《被逼替嫁,文工团大美人去随军啦》 第1章 初遇 1968年,公社卫生院。 青年一身粗布衣裤,裤脚挽到膝盖处,满面愁容的他掀开门口挡帘,钻进屋内。 将肩上的包袱往床边一放,“妹妹啊,你再不醒,奶就要打死俺了——!” “左右都是个死!俺干脆偷了队长的介绍信,送你回省城咋样?婶儿说的对,就算你那城里的养父母绝情,那还有个未婚夫嘞。” “嫁鸡是鸡,嫁狗是狗,他总比猪狗强。” 苏念念在推搡中醒来,逐渐看清蹲在床边的青年那黢黑的肤色,眉毛锋利,飞入鬓角,看着有点凶,一双眼睛却如稚子般澄澈,显得人憨憨的。 “哥……哥哥……” 她嗓音颤抖,伸手去摸对方的脸,触手的肌肤温热,粗糙,可苏见山分明死在了两年前,在她被靳川囚禁时,老实憨傻的大哥为了找她,辗转在省城做苦力,疯狂卖血,最终猝死桥洞,尸首无人收殓。 此刻她竟见到了活生生的哥哥,是梦吗? 夏季的蝉烦人的紧,四面八方扯破了嗓子‘知啦知啦’的怪叫,苏念念打量起周遭环境,屋顶是木头搭建的房梁,蛛网密布,墙壁抹着白泥,上面插着老旧黄历,加粗加大的黑字显眼:一九六八年。 她重生了?! 苏念念哆嗦着手拧了把旁边人的胳膊。 苏见山差点跳起来,“疼啊!妹妹!” 他疑惑的看向苏念念,仔细观察着。 对方被陈家养得极好。 两条乌黑辫子垂在肩侧,小脸凝脂洋乳般的白,皮肤嫩得像吸饱了水,她眼皮薄,睫毛纤长卷翘,眼型就显得格外精致,漂亮的菱唇因气血充足,泛着枝头樱桃的嫩红。 苏见山看出了她想哭,唇角努力绷着,但硬生生的忍住了,水色晕在眼眶,说不出的乖巧可怜。 他急急道:“再多掐两下也行,哥就是欠掐!俺们不吃糠咽菜,不下地种田了,天塌了哥扛着,哥送你回省城——!” 回城? 现在回省城就是跳火坑! 上辈子的事还历历在目。 真假千金的身份揭穿后,苏念念被陈母遣送回乡下老家,犯下错事的父母早就亡故,所有事情交由奶奶王桂芬做主。 她在陈家被娇养十八年,习的是资本家做派,一朝回到农村,直接沦落到生物链的最底层,唯有哥哥苏见山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烧火能把家里柴垛给燎了,割猪草能摔进堰塘,拔草就扯秧苗,下田必怕蚂蝗。 秋收的时候她去帮忙收稻谷,用力过猛,弯刀差点把脚割断。 就这,已在卫生所躺三天了。 苏见山不愿妹妹受苦,在婶娘的挑拨下,干脆偷了队长的介绍信想送她走。 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 她如愿进入文工团,和靳川重逢,随后在练舞时不慎发生意外,摔断了腿,紧接着被迫住进靳家,朝夕相处中,对方脱去面具,展现出惊人的占有欲,开始耍手段把苏念念控制在身边,起初谈感情,后是威逼利诱,直接囚禁。 为了亲人,苏念念一一忍着,在靳川和陈年年结婚的前夕,女方找上门来,告知了苏见山的死亡消息,自此,被囚了快两年的苏念念在家割腕自杀,结束了悲剧错误的一生。 眼泪无声滚落, 这辈子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她要保护哥哥,进军文工团。 不让靳川有半分染指她的机会! 苏念念忍不住站起来走了两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可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哥,不回省城!我就呆在向阳村。” “你如果呆在乡下,不挣工分会饿死。” “那就挣——!我会学着割草、插秧、播种、掰苞米,或者嫁个好人,办法总比苦难多,我会学着克服。” 苏念念才满十八,脸蛋白嫩柔皙,像初春刚掐尖的柳芽那般水灵,连嗓音都似裹着蜜般,撒撒娇,天大的错误都有人愿意给她扛。 苏见山下意识的点头:“好啊。” 前者深吸一口气,莫名安定了下来,只要不和靳川那种科研怪物产生交集。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 门帘被撩开。 王桂芬一身干净蓝布棉袄,像个老母鸡似的站在门口嚷嚷:“苏见山你是真出息了!有胆去队长家偷介绍信,俺看你是皮儿紧,还敢撺掇你妹往省城跑,你当那是啥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想去?腿全给你们打折——!你妹的去处轮不到你操心。” “家里来了贵客,闲着也是闲着,赶紧去大马路上粘知了猴,好歹给桌上添盘荤腥!”老太太脸一转,变得和风细雨:“念念先和俺搭牛车回家,太阳晒人咧,家里炖着绿豆汤,喝一碗去心火。” 作为苏家的主心骨,王桂芬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小辈们就没有不觑她的。 苏念念一改往日沉默,“我想去看哥哥黏知了猴。” 王桂芬眼尖的把蓝布包袱抄在了腋下,然后再将垂在肩后的麦秸帽戴在孙女头上,细碎的阳光透过草帽缝隙落下来,愈发衬得小姑娘肤白如玉,唇红齿白。 “好。” “如果不能按时归来,俺就剥了你哥的皮!” 付清药费后, 婆孙三人自卫生所分道扬镳。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着。 苏见山举着竹竿,竹竿顶缠着王桂芬带来的麦胶,那是用晒干的麦粒,反复咀嚼的稠糊糊,搓去了那层麸皮,格外的黏,知了粘上就跑不了。 上辈子他没少用知了壳给苏念念换麦芽糖吃,对方黝黑的皮肤滚动着热汗,连衣裳都湿透了,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躲在树荫下的苏念念用脚踢着碎石子,渐渐红了眼:“什么贵客要来家里啊,还要吃知了猴这种费油的菜?” “秀娥婶的妹妹?隔壁王大姐……” “这可是你辛辛苦苦粘的。”苏念念三两步凑近,白皙的手夺走了青年腰上的布袋,“我们换给收药材的吧。” 二婶的妹妹没少说苏见山的闲话, 还骂过他是傻子,是克星! 苏念念哪怕把东西扔了,都不给这种人吃。 公路上忽传来汽车扬起尘土的声,一辆吉普车和兄妹俩擦身而过,然后骤然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窗滑下半截,明显在等他们走过去。 苏见山震惊道:“收知了猴的?今儿来的可早。” 苏念念眼睛亮了亮,抓起布袋一阵小跑,猝不及防,纤细的身子甚至晃了下,单手下意识撑着车窗。 “叔,给你——!换五块麦……” 电光火石间,一股力道虚扶了她一把,对方指骨修长,手背处依稀有道子弹伤疤。 苏念念忽然愣住。 年轻男人的视线落了过来。 他眼神凌厉,五官硬挺得不近人情,麦色手肘搭在窗沿,隐隐有血管涌动,低沉嗓音像滚过的沙砾。 “五块?青冈公社的规矩是换东西才能问路吗?这位……小同志。” 第2章 钟情 麦色肌肤和她皮肤的瓷白细嫩反差强烈。 苏念念连忙抽回手,被男人碰到的皮肤如火般滚烫,她摇摇头,强调:“是换五块麦芽糖——!” “不换。”坐在驾驶位的顾知野居高临下,余光捕捉到她那张红扑扑的脸蛋,眸色微沉:“我只问路,去向阳村。” “好吧,你看到前面那棵大槐树了吗?从那处右拐,一直开到底,会出现两条一模一样的泥路,走左边那条,你会见到河流,等你看见木板桥的时候,距离向阳村就不远了,然后……” 汗珠顺着苏念念的鼻尖往下坠,她抿了抿唇角,笑:“如果你记不住的话,我可以带路。” 对方却缓缓升上了车窗,“谢谢。” 随后差点喷了她一脸的车尾气。 苏见山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两手抓着知了猴,嘿嘿笑道:“俺认错车了,妹妹。” “……” 真倒霉,难怪那人不爽。 …… “念念啊!总算从卫生所挪窝了,你奶奶在家炖着鸡肉,要不你去供销社带瓶洋汽水回来?有新到的货,你最喜欢的橘子口味……” 二婶沈秀娥出门担个水的功夫, 就瞧见显眼包兄妹一人头上顶着一片芋叶。 从小路而来。 苏念念乌发红唇,美得像妖精,跟在苏见山身后,愈发显得娇小。 只一眼, 沈秀娥就断定今日的相亲有点悬。 她肉疼的从兜里摸出两毛钱,递给对方:“早去早回,婶儿请客。” 苏念念眼里没有笑意,“我不爱喝洋汽水,我不去。” 她嗓音软糯,可语气带着坚定感。 冥冥中仿佛有某种指引。 让她觉得,苏家,才是安全的港湾。 沈秀娥撇了撇嘴,恨恨的瞪眼走远的兄妹俩,“呸!鸠占鹊巢的糟心玩意儿!” 苏家是黄泥胚砌成的平房,稻草做顶,三间并排,屋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一人高的围墙挡住了四周的喧闹。 苏念念瓷白的手刚握住门把,门后就传来一股大力,视线豁然开朗。 王桂芬手握带血菜刀,目光扫过她攥在手里的麻袋,明知故问:“知了猴呢?” 苏念念把轻飘飘的口袋拿出来抖了抖, “太热,知了猴离家出走了。” “半只都没逮到?!” “没。”苏念念从容的摇头,进屋,下一秒,她狡黠的眸光不偏不倚的僵在前方。 是那个不收知了猴的陌生青年。 他穿着一双时下最流行的解放鞋,往上是军绿色的长裤和衬衫。 苏念念视线被迫往上抬。 对方身高腿长,比电影幕布上的模特身材还要标准,五官俊朗,目光如炬。 想起刚才自己撒的谎,苏念念忍不住抬手遮住额,呼吸都略微急促了些。 头发花白的王桂芬笑得露出干涸牙床,她枯瘦的手抓住苏念念的腕,将人扯到青年面前,开始热情介绍。 “这是来自隆县的顾知野,你龙俊表叔的小儿子,知野,还记得念念吗?你建华大叔家的娃,你们小时候一起玩……” 话说到一半,王桂芬卡壳了。 苏念念并不是从小生长在向阳村的女娃,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和顾知野幼时见过的女娃是陈年年,她们的身份于两月前换了回来,现在,苏念念才是她的亲孙女。 王桂芬反应快,立马拉了个人转移话题:“这是你见山表哥,还记得吗?他一顿能吃六个野菜馍馍!呵呵……” 苏见山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俺现在能吃十个。” 顾知野颔首,最终视线落在苏念念身上,“我知道她,勤劳踏实,善良热情,恪守本分,孝顺长辈……” 随着男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虚荣感让苏念念不自觉的挺直腰身,但很快,她发现对方细数的是真千金陈年年的名声。 原本漂亮的眉眼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她恹恹道:“我有点累了,你们聊。” 王桂芬刚想揪住她的后衣领把人给拽回来,旁边的苏见山就见缝插针,从魔爪中救出了妹妹,两人逃也似的进屋,锁门,偷听。 王桂芬怔了一秒,唾沫横飞,“哎哟喂!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顾知野衣裳穿得板正,连扣子都严丝合缝的扣到最上面一颗,凸显的喉结性感、醒目。 避开他凌厉、冷锐的视线后,隔着窗户纸,苏念念下意识瞟向对方的手。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还有健康的月牙,然后,那双手从军绿色的兜里摸出了一张手写的聘书,递给王桂芬,“王奶奶,这是当年的契书,我母亲缠绵病榻,婚事越快越好,我能接她走吗?” 王桂芬激动得嘴皮子都在抖。 门后的苏念念和哥哥大眼瞪小眼。 后者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据说苏家老爷子早些年进山打猎时曾冒险掩护过一名军人护送重要情报。 为了感念他的美好懿德,那名军人在上战场前写过一封契书给苏家。 说是他们愿意的话,可结良缘。 顾家大儿子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听说腿还瘸了,王桂芬连对方啥时候结的婚都不知道,婚讯传来时,她高低骂了两句。 只当那一纸契书跟着烈士军人进了坟墓。 没想到, 这顾家还能再出个军官! 数月前对方就递了消息说要上门拜访接亲,左等右等,王桂芬望眼欲穿,瞧见顾知野时,她满意得不得了。 这门亲事简直就是为某人量身打造的。 王桂芬直接把早些时候的话抛在了脑后,她颤巍巍的接过那纸契书,喉头微梗:“好!好!好!你们顾家果然够恩义,老婆子就把俺最俊的孙女,苏念念!指给你当媳妇——!” “哐当”一声巨响,搪瓷盆砸在地上的动静。 还不等苏念念破门而出,隔房的堂姐苏招娣先急红了眼,她穿着不合身的波点裙,立在灶房门口,双颊涨红如猴屁股:“奶——!俺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第3章 新婚 王桂芬咬紧了后槽牙,三两步奔过去,边假哭边把苏招娣摁在怀里。 “招娣啊,俺知道你舍不得妹妹……” 她用粗糙的手掐了把鼻涕,甩在地上继续骂道:“苏见山!你当真是个死人呐!还不赶紧带知野去后山逛逛,俺让她们姐妹俩再好好说说会儿体己话。” 云里雾里的顾知野和苏见山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利索的动作看得苏念念想笑, 没想到这人还挺知趣的,言行令止。 和她的轻松不同,苏招娣差点被捂死,再加上老太太一身臭汗味熏得人眼冒金星,阵阵发黑,晕头转向的苏招娣直接拽住院子里那棵洋槐树,愤愤不平道:“苏念念你啥都想要!和顾家的婚事奶明明说过留给俺的,凭什么!你凭什么——!” 苏念念唇角微翘:“凭我眼神比你好。” 苏招娣甩了甩脑袋,她就说苏念念的脖子怎么变粗了。 原来她掐的不是苏念念那个小妖精。 而是院里那棵歪脖子树! “凭老娘是苏家的大家长!俺说这门亲事给谁,那就给谁!你闹个屁——!”王桂芬双手叉腰,一脸泼辣相,像老母鸡护崽般挡在苏念念面前。 小孙女在农村待的时间最短,闯的祸最多, 但架不住人是老大家的遗孤,她理应护着。 苏招娣强忍眼泪,“奶,你说过这门亲事给俺的,退一万步来说,顾家娶媳妇是为了照顾老人,念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去帮倒忙还差不多,你这不是害了顾同志吗?!再说了,她是资本家的小姐,只喜欢那些穿西装喝咖啡的知识份子,大老粗不适合她……” 王桂芬抄起墙角的笤帚朝着苏招娣抽去,脸上的横肉都气得直抖。 “反了天啦!你个死丫头片子肚里揣了别人的种还敢和你妹妹争,把你嫁去顾家,才真真正正的是个祸害!滚!给俺滚进屋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念念瞪大了眼, 视线落在苏招娣尚且平坦的肚皮处。 后者捂住肚子,面色惨白如金纸,她咬紧了后槽牙,姿态放得极低:“念念,俺从来没想过和你争,你长得漂亮!追你的男人能从村头排到镇上去,就当俺求你,把他让给俺好不好?!他一个臭烘烘的军人,不懂情调不会生活,你嫁过去就是伺候人的命,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在听到‘军人’两个字时, 苏念念的眼神蓦地亮了,本来抵触的心理瞬间消散。 在这个年月,大部分的军人都很正派。 责任感极重。 被国家检验过的,值得信赖,最重要的是,军婚受律法保护,她受军人保护,或许,这是个机会。 苏念念眼睫低垂,语气带着偏袒:“他是个军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是值得尊敬的,你的疯去别处发去,而且你早就知道他要来,堂姐,是你先算计的。” 苏招娣哑然,半响,怔忪道:“你明明不喜欢他……” 很多事情开始改变轨迹,奶奶的安排,其实最正确,苏念念红唇微抿:“谁说不喜欢,我对他一见钟情。” 话音刚落, 院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连苏招娣都停止了啜泣,大家的视线统一瞟向门口方向,苏念念条件反射的看了过去,这一看,吓得人眼角微抽。 顾知野来了! 他锐利的视线一下子和苏念念对上,看不出情绪,仿佛被表白的不是他。 对方后背依旧笔直,像一棵挺拔的白松,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看出他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目标明确,他朝着苏念念而来。 苏招娣脚步踉跄的拦阻,犹不甘心:“顾同志,俺是苏招娣,俺非常会照顾……” 顾知野淡淡扫她一眼,“你踩到鸡屎了。” 那双眸子明明没什么情绪,很冷,却像一把淬了寒光的刀子,直插进苏招娣的心上,后者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苏见山眼疾手快的把人给接住,随后又嫌弃的推了出去,“咦!鸡屎好臭!” 苏招娣瞪他一眼,捂着脸跑出了院子。 一大片阴影落在苏念念视线内,微风吹来时,她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的皂荚香味。 顾知野语气沉缓,字字铿锵:“苏年年同志你好,我是顾知野,身高一米八六,在西北军区指挥部担任营长职位,娶你,是为了家中生病的母亲,所以,请考虑清楚,如果你不愿意,这纸契书就此作废。” 他宽肩窄腰,站在苏念念面前像一堵墙。 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苏念念下意识的拨弄着肩侧的麻花辫,红色系带拂过皙白的脖颈,衬得她眼眸透亮灵动,“我愿意,但……” 她说话时愈小声愈软糯,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对方是个军官,苏念念觉得关于在陈家的事,是有必要告知对方的,那些资本家的做派,她怕将来影响顾知野升迁,可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王桂芬给推进了顾知野的怀中。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 撞得她鼻尖都发疼。 王桂芬激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欢喜就好!欢喜就好!见山,去把你妹收拾好的包裹拿出来,俺们送她去顾家,吃个便饭,这门亲就算成了,再耽误下去不是事,平白惹人闲话,都快成老姑娘了……” 男人滚烫的双手松扶在她腰侧,顾知野下颌微微收紧,“你刚想说什么?” 苏念念喉咙里的话还没冒出来,王桂芬再次拎着包袱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后者嗓音里带着明显紧张:“念念,来帮忙。” “哦。” 苏念念被老太太单独教育了一顿。 稀里糊涂的,祖孙三人直接坐上了顾知野的吉普车,朝着隆县奔驰。 苏念念拎着给顾家准备好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搁置在腿上,热风从车窗灌进来时,她扯了扯新换上的红色中裙,上面的蕾丝短袖里颠着汗,缓缓往胸脯上滚,再加上睡着的苏见山靠在肩头,苏念念整个人都快热到爆炸,小脸红扑扑的,像一尾脱了水的鱼。 顾知野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忽然摁响喇叭。 打呼噜的苏见山立马蹦了起来,脑袋直接撞到车顶:“到……到了么?!” “还有三个小时。”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除了王桂芬睡得像头猪外,顾知野捡着部队里的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苏见山聊着,某人越聊越幸福,激动的直接上头:“妹妹,嫁人真好,俺都想嫁人了……” 苏念念:“……” 最终,吉普车停在莲花村村口,顾知野松下手刹,引擎在这个坡路上停止轰鸣。 村口早就聚集了不少的人,一个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老头激动的冲顾知野喊:“你小子,还真把媳妇给接回来咯!高兴!真高兴——!” 苏见山和王桂芬都是爱热闹的性格,早早下了车,顾知野拉开车门,墨色的瞳仁看向犹在做心理建设的苏念念,“下了车,你就是顾家的媳妇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村里的半大孩子争先恐后的想看新娘子。 顾知野不得不转身把这些小屁孩赶走。 下一秒, 一双瓷白的手忽地拽住他腰间皮带,娇憨的嗓音带着颤:“欸,你等等我啊……” 第4章 洞房(1) 灼热的大掌一瞬间扣紧她白皙柔嫩的手,“不用怕。” “我……”苏念念刚想说我有什么好怕的,礼炮轰响的动静就骤然在耳边炸开,她像兔子似的跳进男人的怀抱,顾知野有力的臂膀顺势揽住她肩头,将那纷纷扬扬的红纸和众人的嬉笑打闹声隔绝在外。 很热闹,像全村的盛事。 苏念念的目光在顾家老房子掠了一圈,和她家的茅草屋不同,顾家红砖黑瓦,院里铺陈着水泥,自留地和鸡舍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干净。 她扶墙迈过门槛,瞧见了正在张贴喜字的老人,顾母穿着蓝色对襟粗布上衣,满脸慈祥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顾知野的奶奶,年龄有点大了,扎着发髻的年轻女人搀着对方下了板凳,努了努嘴道:“妈,快看,知野带着媳妇回来了。” 老人颤颤巍巍的转身,眸底一瞬间蔓延出欢喜。 “是年年吗?知野,你真的把年年接回来了……” 顾知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身后的王桂芬立马迎了上去。 “亲家欸!身体好点没?这是你老大家的媳妇吧,瞧瞧这模样,真俊!” “是大儿媳妇,红梅。”顾母牵着王桂芬的手,笑呵呵道:“红梅啊,这是年年她奶,你跟着唤一声王奶奶也成!知野,别杵在那里,带年年去看我们置办的彩礼,和布置的新房。” 在陌生的环境,苏念念拘谨了很多,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顾知野身后进了屋。 最里面是一间布置好的新房,红色的床单被罩,连枕帕都是鸳鸯戏水的款式,此时顾知野在解衬衫纽扣,他顺手拿过挂在洗脸架上的白衬衫换上,动作虽快,可苏念念还是瞧见了他背上的伤痕,不止一处,像刀伤,枪伤…… 院里关于夸赞两人的话就没停下来过。 苏念念晃神的瞬间,触目已是健硕的腹肌和麦色胸膛,往上,顾知野眉骨压着的凌厉眸子扫了她一眼,淡声问道:“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苏念念双手遮眼:“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股力道拽下了她的手,顾知野眉头微拧,似乎有点疑惑:“缝纫机、自行车、凤凰牌的手表和新打的四十六条腿,瓷盆水壶枕套等都是大嫂帮你挑的,如果还有需要,回头我带你去供销社买。” 苏念念的耳垂蔓上一点绯红。 她这才发现里屋搁置着崭新的黄木家具,连梳妆台都有,一整面的镜子,倒映着她绯红的脸颊和潋滟的眸,身后,是穿着白衬衫、绿军裤的顾知野,苏念念感觉他有点不高兴,隔着衬衫都能瞧见那紧绷的肌肉轮廓,野性十足。 因为紧张,苏念念咽了咽口水。 顾知野低头整理袖口,不经意问:“口渴?” “嗯。” 得到她的回应,顾知野立马去了堂屋倒水。 白色蓝边的搪瓷缸子被递给小姑娘,他还不忘添上一句:“新的。” 没想到这男人挺细心,苏念念那双漂亮的杏眸弯成两道带笑的月牙弧,她‘咕咚咕咚’喝了半缸子水,大概是水渍溅湿到了红唇外,她很自然的舔了舔唇瓣。 顾知野当然没错过她的小动作。 他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的接过搪瓷杯,立马把人从屋里带了出去。 …… 晚饭时分。 苏念念被顾家一众亲戚围观着, 脸色蜡黄的妇女笑呵呵:“知野的新妇真俊真漂亮!” “难怪他小子能等这么多年!只是俺瞧着,咋比小时候还白许多,好看得咧,像年画上的仙女!” 苏见山坐在隔壁桌,吃得满嘴油,还不忘记插上一句:“俺妹妹最好看!” 王桂芬端着一锅鸡汤上桌,顺势坐在苏念念旁边,笑着把所有人打发,“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从小俺就没舍得让念念做粗活,娇养着她,把身体养得白白胖胖的,好给他们顾家生大胖儿子!也算对得起龙华了……” 顾母被大儿媳妇搀扶着坐在苏念念对面, 一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苏念念连忙舀了鸡汤放在老人面前,懂事的动作让众人一顿夸,大儿媳妇马红梅有点挂不住脸,她讪笑道:“王奶奶真谦虚,半年前我妈就找人去向阳村探听过,人都说年年勤劳肯干,善良本分,唯一说漏的,就是人还美得像仙女,便宜我家小弟了……” 此苏年年,非彼苏念念。 除了不懂事的苏见山,其余两人都有一瞬间的窒息,王桂芬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孙女的手,面色不显道:“能看对眼就行,其他的不重要,对了,知野是军官,结婚是要先打报告的,需要啥资料,回头俺可以帮忙整理……” 顾母将油汪汪的大鸡腿放在苏念念的碗里,笑容慈祥:“多少人没那张纸照样能过一辈子,我们家没那些讲究,结婚报告的事情知野到时候看着办,年年既进了我顾家的门,就是我顾家的儿媳妇,进过祠堂,拜了祖宗,在我们这里就算礼成……” 苏念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眼神一抬,对上了隔壁桌投来的那道冷视目光,顾知野罕见的笑了笑,如冰山融化,带来丁点暖意。 苏念念本想找机会和人把事情说开,可全程王桂芬都陪同着,连去祠堂都不例外,因路途遥远,他们全歇在了顾家,苏念念作为顾家的小儿媳妇,理所当然的和顾知野一间屋,剩下的时间是两人独处。 她坐在床沿上,连上面的白被单都没敢抓皱。 老老实实的等着顾知野进屋。 夜色融融,忽响起了男人的脚步声。 她甚至没顾得上穿鞋,光脚就跑了过去:“我有事和你说……” 许是才洗了澡,男人身上溅着水,连胳膊上都滚着水珠,背心紧贴着腰腹。 苏念念瞧见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那周身肌肉是笔力遒劲的画工才能勾出的轮廓,深邃的眼眸撩起皱褶望她,嗓音略微嘶哑:“三日后我回部队,你于家中照顾老母,每月工资和钱票我会全部邮寄回来,等……以后,你想随军还是在家都可以。” 他直接单手把苏念念扛了起来, 苏念念警铃大作,整个人都绷直了。 粗糙带着薄茧的手不小心触到肌肤,带来诡异的酥麻感,前世种种经历扑面袭来,苏念念瞳色一僵,下意识的抬脚踹过去,下一秒,她直接被人逮住了腿,差点露出裙下风光。 顾知野哑然失笑,“夜很长,你不用急。” “等等!我不是你想要的苏年年!”苏念念胸口不断起伏,她必须和顾知野好好谈判,干脆就把苏家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说到底,谁都没有错,她确实是苏家的孩子。 所有的旖旎被浇熄。 顾知野此刻才明白,刚才她不是害羞,是拒绝…… 他把苏念念放在床上,用帕子擦去对方脚边污渍,顿了一秒才问:“你不想嫁给我?” “没,我是怕你后悔,贤惠勤奋和我根本不搭边,你们农村的土灶我都不会使用,照顾人什么的只能说尽力。”苏念念呼吸微窒,试探着道:“封建婚姻确实让人诟病,我可以尽力扮演好顾家媳妇的角色,如果能让大家满意,将来我能去西北发展吗?至于其他的……” “我母亲很喜欢你,其余的事过了这两天再说。” 他扯过床上的被单, 理所当然的睡在了地上。 一夜好眠。 唯有怀揣着心事的苏念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瞧见一大早神清气爽就去跑步的顾知野,她嘟嚷道:“明明睡地上的是他,怎么难受的是我……” 步履蹒跚的顾母悄然靠近,她笑眯眯的询问:“年年,你说啥嘞?” 苏念念捶捶腰,“没啥,腰有点疼。” “女孩子,腰疼很正常,说来都怪知野不够节制,回头我多说说他……” 说话的间隙,马红梅一脸兴奋的要去帮忙收拾房间。 那娇气的抱怨犹在耳边回响。 都是头一遭开荤的男人,如狼似虎,过来人当然明白那感受,就顾知野的体格,对方还能起床在她看来都是奇迹,马红梅艳羡的眸光在瞧见那洁白无瑕的床单时蓦地凝滞。 她直接变了脸色。 第5章 洞房(2) 马红梅三两下把床铺叠得齐整, 随后悄悄攥着那张白帕子退了出来。 待和老太太走到那无人处时,她立马一脸愤怒。 “都说会咬人的兔子不叫,妈,你仔细看看,这小姑娘,早就不清白了……” 那洁白的帕子被顾母翻来覆去的摩挲。 半晌,她脸色变得很难看,甚至有些隐忍的薄怒,“这……这苏家!我现在就去找你弟问清楚!” …… 顾家背靠深山,山中有不少核桃树,一大清早的,王桂芬就拖着苏见山去后山溜弯了,此刻院里出奇的寂静,苏念念刚把麻花辫编好,就听见外面有流水声。 她探头往窗外张望。 发现是顾知野拎着水桶往缸里倒水,动作间,他整个胳膊肌肉隆起,结实有力,下一秒,对方攥住衣摆处,抬手竟把衣裳脱掉了,露出汗涔涔的胸膛。 这暴露狂! 苏念念‘砰’的一声把窗户给摔上,骤然的响动惊得顾知野抬眸,他擦汗的动作微顿,半响,干脆把湿衣裳重新穿了回去,顾知野凸出的喉结滚了滚,拎起一瓢水顺着脖颈浇在了身上,带来阵阵清凉。 身后传来压抑着兴奋的喊声。 “知野,妈让你进屋,有话和你说。” 顾知野眼皮半阖:“知道了。” 刚踏进老屋, 一张雪白帕子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顾知野一手攥住,尖锐喉结滚动:“谢谢妈。” 就苏念念那娇气的做派,确实还差一张新帕子,这柔软度,用来洗脸刚好合适。 顾知野干脆利索的把帕子揣进兜里。 坐在床边的顾母险些被小儿子的动作气得吐出血来,她额角青筋跳了跳,压低嗓音问:“昨晚……你老实告诉我,年年那丫头是不是早被破了身子? 其实她那脸,妈早该想到的,哪儿能真就老实等你回来娶?!可这口气我怎么都咽不下去,我儿子堂堂一个军官,竟要捡别人……晦气啊!” 顾知野反应过来:“你说昨晚?” “她都腰疼了还没见红,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顾知野实在没想到,一大清早的,母亲竟揪着这种事不放,还为此给苏念念定了罪,不知怎的,顾知野气息微不可察的乱了:“连着开了两天两夜的车,我沾床就睡。” “不是她的问题?” “不是。” “那你……”顾母的眼神狐疑的往下瞥。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畜牲。” 顾知野撩起眼皮,漆黑的瞳仁里有着一抹薄薄的愠怒,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初露爪牙。 …… 因顾知野的假期有限,连回娘家省亲的程序都省略了,王桂芬对这个孙女婿是满意得不得了,她不愿孙女再回到向阳村受那些窝囊气,干脆顺着顾母的意思,把苏念念给留了下来。 一向感情内敛的老太太此刻眼眶含泪。 “念念,不要怨奶奶,你不适合待在农村,这门婚事,已经是奶奶能给你最好的补偿,一百块彩礼,你自个儿收着,用在正确的地方……你养父母家,不是好去处,照顾病人虽苦了点,但你婆母是个好人,她的身子骨大家看在眼里,没多少好日子了,将来知野念着你的好,迟早让你随军……” 苏见山守在拐角处,热得直扯衣领。 烈日炎炎下,苏念念清灵的眼眸带着光,亮得像缀了星河,“可他们想要的是陈年年……” “呸——!别提那笨蛋玩意儿!”王桂芬粗粝的手攥紧了孙女白嫩的指腹,她撇撇嘴,认真道:“你比那孩子好一万倍,在卫生所的时候奶奶亲耳听到的,不会的你能学,你办法总比困难多! 况且,男人都是知冷知热的,只要你让他舒坦了,就能把对方的心拴得死死的,身份根本不重要……” “奶,我不想随军,我想参军……” “……” 周围又是一阵死寂。 片刻后,王桂芬忍不住小声反驳:“这件事和你男人商量去。” 言罢,王桂芬招了招手,让兄妹俩说了两句话后,就匆匆上了吉普车,由顾知野送他们去镇上的车站坐长途客运。 苏念念站在原地,目送着奶奶和亲哥离去。 心中有短暂的茫然。 一阵风吹过,发丝从苏念念腮边垂落。 鬼神使差的,她伸手把发丝挽到耳后,骤然的动作导致腰线绷紧,勾勒出娇媚的身段,顾母站在灶房门前,瞥见这一幕的她眉头紧皱,暗自嘀咕。 “这小兔崽子,难道是真的不行?!” …… 夜里凉风浸浸。 两道吉普车的射灯从村里小路开来,顾母听见动静,连忙招呼着马红梅把鸡汤端出来。 “马上就好。”马红梅匆匆擦去嘴边油渍,端着灶门前的鸡汤就朝着门口狂奔。 “你慢点。”老太太嗔怪的斥了句。 “我这不是怕二弟饿着吗?鸡汤还温热,现在吃正合适……” 狂野的夜压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在马红梅说出这句话后,那道立于门口的暗影抬起了头,顾知野接过鸡汤,咕噜咕噜灌下了肚,他把王桂芬等人直接送到了省城,这一路累得够呛,又饿又渴,鸡汤喝了个干净,里面的肉一块没动。 他眸光微转,凝眉问道:“她吃了没?” 顾母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吃了吃了,年年估摸着都睡了,你动作轻点,早点休息。” “嗯,冲个凉就睡。” 顾知野摸黑进屋,拿了背心直接去水房,片刻后进屋,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香味,睡在床上的人辗转反侧,看似难受。 顾知野拧眉,“苏念念?!” 随着蚊帐掀开,月色恰好洒过来,影影绰绰的勾勒出躺在床上的倩影,米白色睡裙映出姣好曲线,雪白的肌肤如瓷器般润泽,顾知野的视线连忙挪开。 “苏念念!赶紧醒醒!” 万籁俱寂中, 隔壁房忽传来他嫂子马红梅的尖叫,让夜色都变得无端热闹。 苏念念喝完顾母送来的鸡汤后就昏昏欲睡,愈睡愈热,她干脆换了睡裙,此刻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她睫毛颤了颤,星眸半展,懵懂的问穿着背心的男人:“我是不是生病了?额头好烫,我要吃药……药…” 她脸颊红得异常,鬓发被汗湿透,顾知野连忙上手探她体温,却惊觉自己掌心同样滚烫。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苏念念被男人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给吓得一哆嗦,她下意识的转移话题,翻身下床:“昨晚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离开的,但在这之前,我要去趟卫生所,好难受……” 刚说完,身侧忽压来一道高大身影。 苏念念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躬身,结实的长臂把摔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 “苏念念,你是我跋涉千里,娶回来的媳妇!” 苏念念眼皮半阖:“嗯?” “我永不后悔。”顾知野的话音滚烫。 在意识模糊时,唯有本能,苏念念紧张得双手勾住男人脖颈,顾知野的左臂青筋泛起,他扯过床上的被子直接扔在地上,苏念念害怕的张唇呼吸:“干嘛啊……” 后面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第6章 靳川 苏念念已经死无数回了。 半夜的时候药就失去了效用,她清醒的意识逐渐回颅,男人惯以蛮力取胜,此刻天际已出现一抹鱼肚白,空气中弥漫着股苦栗子花的味道。 满地狼藉,苏念念裹紧了衣裳,探头瞧见了灶房里熹微的火光,伴随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顿觉难堪。 只得端上搪瓷盆和帕子,一瘸一拐的朝着后山溪沟去,水流清澈见底,触手温凉,苏念念拧干帕子,将脖颈和手臂处擦拭得干干净净,借着初升的晨光,能看清楚身上的痕迹。 荒唐至极。 只一眼,就让苏念念条件反射的想起了靳川。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从发丝到脚趾,苏念念无一处不是美的、精致的,只想让人给她最好的待遇。 他们住的那栋洋房,连厕所都铺陈着从国外进口的绒毯,摆在橱柜里的鞋子,她一辈子都穿不完。 每当他在事业上遇到瓶颈时,总会不分场合的把苏念念从被窝里拽起来,赤脚跳舞给他看,她的残缺,在靳川看来是一种另类的美。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总藏着疯狂, “念念,干脆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好不好?” 所谓的喜欢全是枷锁。 这辈子,她嫁猪嫁狗都不会选择靳川。 苏念念抓过石头旁的絮条开始搓洗,直到皮肤泛红。 下一秒, 苏念念直接腾空被人抱了起来,她整个人被激得一颤,下意识拽紧了顾知野的衣裳。 “昨晚的事情是我的错,你没必要折腾自己,等回了部队后,我立马重新打份结婚报告,你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顾知野解释的语气沉稳。 胸腔的震动声鼓进了苏念念的心口里,她的一颗心陡然颤了起来:“那我想去西北。” “好。” “你以后不要啃我。” “以后再说。” 苏念念埋在顾知野胸膛里的嘴巴微张,咬了他一下。 男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顾知野的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深邃的眉眼蓦地抬起,“还想再来?” 苏念念的脸都吓红了,她扑腾着从男人的臂弯跳了下来,匆忙拢住衣领:“你……你回吧,我还要洗衣裳。” “你会洗衣裳?越洗越少的那种……”顾知野挑眉,很明显,他从苏见山那里套到了不少有用情报,大概是骨子里的责任感作祟,在苏念念的瞩目下,男人俯身,就着清凉的溪水,三两下就把她带来的衣裳搓洗干净,随后阔步离开。 怕吓到她,全程没有和她有多余的交流。 苏念念心中的担忧莫名消散了些许,等到太阳渐渐升起时,她才端起木盆朝着顾家走。 刚绕过拐角,就听见顾母无奈的数落:“那是开春刚打的床,都能被你们弄塌!一天天的,有那劲儿不知道往其他地方使,我都替你们脸红……” 苏念念的脸再度红到了脖子根。 她推门进屋,却瞧见了被训得狗血淋头的马红梅。 以及坐在屋檐口,不停抽烟的大哥顾疏同,对方耷拉着眼皮瞥了她一眼,随后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苏念念生怕下一个被教训的是她,连忙快步进了屋。 拉开房门,竟看到一双长腿从床底伸出,微曲,军绿色的长裤在膝盖处绷起,苏念念蹲下,脸上的温度还没降下去。 “所以,你一大清早就在这里修床板?那岂不是……” 昏暗的床底,顾知野的嗓音微喘,他用手里的锤子敲了下床板,低声道:“隔壁闹得更厉害,怕什么。” “……” 空气一度陷入死寂。 顾知野瞧不惯小媳妇的沉默,他主动打破僵局:“对了,靳川是谁?昨晚你喊过这个名字……” “一条狗!” 顾知野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他挪腰,从边上钻了出来。 就瞧见少女用极其羞愤的语气道:“是一条哈巴犬的名字。” “它咬过你?” “嗯。” 顾知野粗粝的掌纹从她脖颈后滑过,带出些许温柔:“没事,我保护你。” 部队不允养狗,只能豢养听话的猎犬。 …… 黑省,洋楼。 天色朦胧氤氲,陈年年穿着一条格子衬衫裙,异常兴奋的跟在陈母身后,眼神四处乱瞟着。 “靳川的脾性再温和不过,他会接受你的。”到底是亲生的闺女,哪怕她再不喜,也希望对方能过上好生活,陈母拍了拍陈年年粗糙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原定的联姻对象不是他,可惜他哥英年早逝,没有缘分,好在,靳川没见过念念,你们可以好好培养感情,有他在,我们家的生活多少能好过些。” 被举报后, 陈家的生活一度变得水深火热。 她们刚坐下,负责煮饭的张妈就端来了两杯咖啡,笑着道:“先生从国外带回的咖啡豆,尝尝。” 陈母笑着纠正:“张同志,叫‘先生’不合适,喝咖啡也不合适,往后我们来,喝普通的茶水就行。” “这……”张妈脸色为难。 “这次就全当是带孩子见见世面,年年,尝尝这手磨咖啡……” 白色的瓷杯,上面还勾勒着漂亮花纹,里面盛着黑色的液体,像极了村口的泥水潭,陈年年皱眉,干脆一口闷。 下一秒,她‘噗’的全吐了出来,拉着脸吐槽。 “啥啊!这咖啡咋和中药一个味道,差点没把俺齁死……” “……” 陈母刚想训斥两句,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因下着薄薄细雨,那人快步从屋内出来,衬衫轻薄,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陈年年在看清男人的长相后,直接屏住了呼吸。 眉眼精致,美得不辨雌雄,让人不禁联想到高山上的皑皑白雪,一副黑框眼镜硬生生的压住了他通身矜贵的气质,莫名的生出平易近人感。 瞧见满地狼藉,青年的眉微皱。 陈母立马站了起来:“靳川!你不是老念叨着想见年年吗?我特意把她带过来和你见见。” 靳川随意的把碎发捋了起来,那双眼眸幽深平静,像一面波澜不惊的湖,些许凉薄。 “你就是陈念念?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第7章 足控 “当……当然。”陈年年说完忍不住泛呕,她连忙用粗糙变形的手指捂住嘴,漆黑的眼心虚地盯着靳川。 靳川明知故问:“咖啡好喝么?” “俺……我能咽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陈年年的表情有点痛苦,很明显,她并不喜欢咖啡,和陈母短暂的叙旧后,靳川进了屋。 他出国念过书,智商高, 一眼就看穿了陈家和周围人拙劣的把戏。 传闻中的陈念念自幼学舞,爱好喝咖啡,品茶插花都是她的拿手技能,那是一朵开在大哥心中的玫瑰,刚才的女孩,并不是她。 “靳川,站住,你陈阿姨带着年年过来,你好歹有点表示。” 靳川揉着眉心,语气重了些:“妈,我每分每秒都有着重要的科研价值,这些没营养的活动下次不必通知我。” “那是你的未婚妻——!” “那根本不是陈念念!你们随意找个乡下农妇就来敷衍我吗?就她那模样,识不识字都是问题,难道你想让我娶个盲流?整日里过鸡同鸭讲的生活……”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靳母被气得不轻。 靳川扯了扯唇角,讽刺道:“封建残余。” “当初如果不是你哥帮忙,你能出国念书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哥上了战场,这场婚事根本轮不到你,年年虽不浪漫,不懂情调,但她是个踏实本分的孩子,这种人才适合过日子,你懂不懂?! 如果你不想我三天两头就把电话拨去你们研究所,你现在就带着她出去逛逛,等互相了解后,你会喜欢她的。” 靳川干脆取掉了那副做研究时带着的黑框眼镜。 他眉眼带笑,像变了个人,“好啊,我这就带她出去逛逛。” 跟在靳川身边,陈年年心跳得厉害,她想,她约莫是看上这个未婚夫了,真俊真漂亮! 听说他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想到竟会带她来逛百货大楼,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看得她眼花,靳川拎着花花绿绿的衣裳递给她,笑容温暖:“试试,我觉得很适合你。” 她一趟一趟的往试衣间跑, 折腾出满身大汗, 周围的笑声就没停过,大红大绿,俗到极致。 靳川坐在等候区,双手交叠,半响,他好听的嗓音响起:“同志,麻烦你把那双白色的高跟鞋拿给她试试。” “好的。” 售货员立马取下展柜里的鞋子,递给试衣服的陈年年,下一秒,对方尴尬的退了出来。 靳川推了推鼻梁上新换的金丝边框眼镜,不耐烦道:‘“怎么?她不喜欢?” “不、不是。”售货员已经憋不住笑了,她扬声道:“阿花,赶紧去库房瞧瞧,有没有四十码的高跟鞋?!” “……” 靳川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 陈年年只听见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急急忙忙裹好衣裳出来时,靳川早就没了身影。 欸?! 她那么大一个未婚夫呢?! …… 隆县,莲花村。 寂寥的夜色中,一道宽阔的身影躺在地面的凉被上。 顾知野双手环胸,轮廓深邃的俊脸上眉头紧锁,再次发问:“我怎么就不能和你睡一张床了?” “床会塌。” “我会修。” 一个枕头从蚊帐里砸了出来,被顾知野单手擒住,他眸色沉了沉:“这是在邀请我?” 苏念念气急败坏:“你不要脸。” 她扯过旁边的被单把自己裹成蝉蛹,心尖忽然有股酸涩冒出来:“我全身都痛。” “……” 刚开过荤的顾知野嗓音略微嘶哑:“睡觉——!” 空气再度陷入死寂。 苏念念眼睫半阖,刚要睡着时,忽听见房门‘吱嘎’被拉开的声响,她支着脑袋望去。 只瞧见顾知野出去了,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水流哗啦的声响,苏念念干脆躲进了被单里,装鹌鹑。 翌日清晨。 马红梅刚推开房门准备做一家人的早饭,就瞧见院子里多了条人影。 男人身上穿着军绿色的长裤,黑色的短袖扎在裤腰里,抬手拿镰刀时,紧绷的上衣隐约勾出紧实的背阔肌肉。 澎湃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袭来,联想到还窝在被窝里偷懒睡觉的顾疏同,马红梅连忙用手遮住青黑的眼眶,招呼道:“知野,早饭放着我来做,你陪着年年多睡会儿呗,新婚燕尔的,妈让你多陪陪她。” “没必要。” 顾知野狭长的眼皮瞥她一眼,沉声道:“我去趟山里,摘点野果,我那份早饭留给她吃。” 他顺手把镰刀别在了腰后,愈发显得宽肩窄腰。 两条大长腿交错间就迈步出了院子。 马红梅怔了一秒, 余光看向还贴着喜字的里屋,忍不住撇撇嘴艳羡。 “惯吧!惯得不成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了个祖宗!” …… 村里的牛棚里有两头黄牛,顾知野领了割牛草的任务,干脆地拎着箩筐上了山,山里有莓果,生长在荆棘草深处,一般人根本不敢进去。 草木茂盛到腰腹处,十足的新鲜。 顾知野从小就是干农活长大的,对哪块地里的草料肥沃比常人更清楚,哪怕是当了军官,他依旧保持着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一想到家里那个娇气的祖宗,他在割草的同时还得费劲把那些莓果给一丛丛的挑出来。 细小的尖刺扎进皮肤里,他根本不在乎,草料统统翻进筐里,莓果枝散在最上面,当他扛着两大框野草归来时,等候在牛棚外的通讯员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顾营长,有紧急任务,速归队。” 顾知野脖颈后还滚着大滴汗珠,闻言立马把装着莓果的箩筐放在棚里,他眉头微皱,却不带一丝犹豫的上了车:“我的东西拿了没?” “在车上,和婶儿他们都解释了,事出紧急,没办法。”通讯员小张开着独属于部队的吉普,周边的植物呼啸而过,景致一一变幻,顾知野满身的热汗慢慢褪去,他半靠在副驾驶上,半响,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响起:“上次那块怀表,扔了没?” “还在收纳盒里。” “嗯。” 顾知野汗湿的衣料被胸肌撑起,他深邃的眼眸隐隐带着笑意,下意识的摸向收纳盒。 通讯员踩下急刹,吉普车骤停,他结结巴巴道:“顾营长,我听婶说你已经结婚了,结婚报告相信很快就能批下来。” 顾知野准确无误的勾住那条细链子, 顺手把陈旧古朴的怀表给带了出来。 他眼眸低垂,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拇指轻扣,掀开了表盖。 通讯员头皮发麻:“其他女孩的照片,再留着恐怕不合适,还是让我帮你扔掉,避免传出作风问题。” 表盘旋转,映入眼帘的,分明是…… 顾知野嗓音低沉的落,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悦色, “你嫂子的照片,不能乱扔,她会不高兴。” 第8章 爱慕 通讯员怔了一秒,语气变得欢喜。 “原来你和嫂子是青梅竹马,怪不得团里的那些女同志,你看都不看。” 说话的间隙,对方扶着方向盘再度启动了车辆。 车窗外的稻草垛纷纷后退,顾知野认真摩挲着手里的怀表,不想理人,在去往向阳村前,他根本不知道这块怀表里的女孩是苏念念,多少次执行任务前,他都会习惯性的看看这块表。 因为它代表着幸运。 一次任务收尾中,他负责去接应伤员。 当时,就在那残垣断壁中,这块表被阳光掠过,发出些微的亮光,负责侦查的他立马和战友上前察看,捡起怀表的瞬间,一枚炸弹直直坠落在他们原本藏匿的位置,连带着旁边的石头都被炸了个粉碎。 顾知野在当时的紧急情况下,一把将战友摁在了地上,弹片擦过他的手背,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阴差阳错的,因为这枚怀表,他捡回了一条命。 在看向那笑意如花的女孩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那一刻,是为她而跳动。 …… 苏念念醒来时,房里已经没了顾知野的身影,军绿色的被子整齐的叠在床尾,像被晒干的豆腐块。 她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直接过了头。 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响动,她连忙抓过柜子里的裙子换上,手还没挨上门把,就听见马红梅的嗓音大喇喇的在外面响起。 “你说顾知野啥意思啊?不是说好了明日才离开的吗?这说走就走,也不和他的新妇打个招呼,我瞧着啊,是不大喜欢……” 正在劈柴的顾疏同不耐烦道:“闭嘴!人小两口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 “你以为我稀罕说,今儿天还没亮,你弟弟就摸黑进山了,说是去摘点野果,结果,你知道那些野果到谁的手里了吗?田大娘家的桂花手里,要我说两人好歹是青梅竹马,没有妈横插那一脚,指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抱上了,桂花可没有屋里这位祖宗难伺候……” “啪”的一声巨响,是木头被劈飞的声音。 “哎哟,不稀罕说这些,我们女人生来就是命苦……” 苏念念推门而出, 让马红梅剩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弟妹,早饭在柴锅里,知野有任务,一大早就回部队了,看你睡的熟,就没打扰。”顾疏同扯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把脸,语气还算是温和。 苏念念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身为军人,部队的命令是第一位,她当然不会埋怨顾知野,至于对方喜欢谁,对谁好,她是管不了的,那晚只是个意外,她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和任务,没了那个男人,倒是能睡个好觉。 “妈吃了没?” “她心口闷,躺着咧。”马红梅嘴快的回答。 例行完问候后,苏念念抬脚朝着灶房走,她嫩黄色的裙下是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鞋,露出半截瓷白纤细的脚踝,走得快了,身上的裙子便随着步伐变了形,勾勒出娇媚的身段,纤腰盈盈一握,差点把顾疏同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马红梅狐疑的眼神在两人间打转,隐约猜到两分:“顾疏同——!” “没聋,滚一边去……” 男人脸上有被戳穿的羞恼,他一把将斧头扎进柴堆里,大步就朝着外面走,马红梅心中的那股邪火无处发泄,她快步跟进灶房,抬眸就瞧见苏念念坐在灶门口,小口小口的啃红薯。 矫情、做作! 马红梅鼻孔朝天,竭力压抑住妒火:“年年,不是嫂子说你,嫁过来都快一周了,照顾妈的事情你半点都没搭把手,嫂子心疼你也得有个度,这两天妈的病情反复,为了避免她对你有意见,今儿中午的饭你来做,嫂子给你打下手!” “你烧火?” “行。”马红梅的嗓音咬牙切齿的。 苏念念眉眼疏淡,点了点头,关于做菜的书籍,她看过不少,什么菜配什么佐料,放几勺盐,她都过目不忘,除了烧火是个技术活,其他的事情还算是手到擒来。 听闻她要下厨的消息,连顾疏同都傻了眼,那抹倩影在灶房里晃悠,举手投足间十分赏心悦目,甚至连小菜都被摆得整整齐齐,很有卖相,该放的油、盐、糖,苏念念半点没节约,像样的饭菜很快上了桌。 顾母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年年真贤惠。” 苏念念不卑不亢:“你们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 他们说话的间隙,顾疏同早就一筷子青菜入口,对方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苏念念连忙关心:“大哥,好吃吗?” “嗯嗯,好吃。”顾疏同嗓音含糊,愈发狼吞虎咽。 马红梅眼疾手快的挑起肥肉,送进嘴里,下一秒,她直接喷了出来:“我滴个娘耶!你是打翻了盐罐子吗?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顾母静静吃饭,没有说话。 因为鸡汤的事情小儿子和她闹了一场,她清楚苏念念在其心中的位置,说是留下来照顾她,实际上是震慑老大两口子的,两个儿媳妇,孰轻孰重她清楚。 苏念念难得疑惑,她是根据菜谱放的,两勺盐,没问题啊,她随即捻起一根青菜,刚送进嘴里,就被齁得疯狂咳嗽,坐在对面的顾疏同连忙起身给她端来水,送到嘴边。 这个小动作惹得顾母多看了他一眼,半响,她不着痕迹的夺过大儿子手里的水,递给苏念念:“年年还小,红梅,你多带带她,将来知野会感激你的,他这人,最护短……” 马红梅瞬间挺直了胸膛:“没问题。” 顾疏同闷头吃饭,眉宇间隐隐有一丝不爽。 …… 在苏念念接连打烂了两个碗后,马红梅果断放弃了让弟媳洗碗的想法,她把一盆脏衣服推给对方,让苏念念去溪水边洗衣裳,顾疏同素日里全在地里田间忙活,那些衣裳要多脏有多脏,得狠捶才能洗干净。 本以为可以折腾折腾弟媳,马红梅甚至都想到了该怎么教育对方,可到了溪边时,竟瞧见屈腰在洗衣裳的是她男人。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马红梅直接从溪边骂到了家里。 “你不是说男人不干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吗?你这是做啥?!” 顾疏同一边晾衣裳一边辩解:“这是我的衣裳,你咋能……” “咋了,你说啊——!”马红梅瞧见苏念念跟没事人一样,还帮着顾疏同端盆子,这一幕实在太刺眼,以至于她口不择言:“你一个当大哥的,连当兵的机会都能让出去,让个媳妇咋了,后悔当初去向阳村的不是你啦?说白了你就是惦记她!” “疏同媳妇,你胡咧咧啥?!”顾母不知何时站在了堂屋门口,眉眼冷沉的瞪着他们。 苏念念眉心一跳,“妈,这件事纯属误会,大哥只是帮我的忙。” “误会?苏年年,你心中应该很清楚,如果我马红梅当初没有嫁过来,你今日嫁的人就是顾疏同!可他是个瘸子,不如顾知野高大帅气,你是不是打心底里看不起他?!”马红梅红了眼,歇斯底里的冲男人骂道:“就算你想要她,也得等我和你弟死了再说——!” 苏念念纵观全程,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你……你……”顾母何尝看不出老大的想法,但被人大喇喇直接说出来是另一回事,她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刚想训斥对方,一股甜腥蓦地从喉咙里窜了出来, 下一秒, 当着他们三人的面,病重的顾母直接吐血,仰面倒了下去。 “妈——!”顾疏同心中大骇,一张脸没了血色。 第9章 垂涎 老太太吐出的鲜血甚至有两滴溅到了马红梅的布鞋上,一股寒意顺着她的尾椎骨攀上来。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顾疏同甩手一耳光落在她脸上:“快去村委会叫人,套车送妈去卫生所——!” “欸。” 马红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随即跌跌撞撞朝着外面跑。 一双素白的手擦去了顾母唇角的血迹,顾疏同抬眸,刚好瞥见苏念念那双充满着担忧的杏眸,欲说还休,他喉结滚动,嗓音干巴巴地:“弟妹,今日的事情是你嫂子犯浑了,希望你不要和她计较,我对你……” 苏念念鸦羽般的睫轻微颤动,打断了他的话。 “妈的身体最重要,其余的事情不必说。” 一切都是定局,如果当初来苏家接亲的人是顾疏同,她根本就不会同意嫁过来,或许这两口子,能成为她离开莲花村的跳板。 苏念念进去帮忙收拾老太太衣物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把两件裙装放进了里屋。 …… 顾母的肺部本就有严重的问题, 在受到强烈的刺激后,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看诊的医生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陪老太太再说说话。 马红梅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哆嗦着嘴皮子道:“我就说了一两句实话而已,我不是故意气她的!我……” 顾疏同额头的青筋跳动,他俯身,一把将媳妇拽了起来,“你不是挺能耐的么?!刚才胡搅蛮缠的本事去哪里了,如果被顾知野那小子知道你气死了老娘,你就等着,他一定一定对你狠狠报复——!” “这还不都是你和苏年年惹出来的事情吗?啊!我哪句说的不是实话,是你不喜欢她还是你没有让出当兵的名额,顾疏同,你摸着你良心说话。 从我嫁到你们顾家,吃喝拉撒,我哪样没有好好伺候你们娘儿俩,我从没嫌弃你是个瘸子,可你呢,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日子不过也罢!”马红梅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当着两人的面呜呜哭出了声。 看诊的医生眉头微皱,“这位女同志,这是医院,麻烦你保持肃静。” “医生同志,你们这里有公用电话吗?我想给家里人去个电话,我男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苏念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夫妻俩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就连马红梅都停止了哽咽,一脸惊恐的盯着她。 医生给出了肯定的回复:“有的,跟我来。” 顾疏同咬紧了后槽牙,挤出笑脸:“弟妹,你和红梅先进去陪着妈,我去打这个电话,让知野回来,见妈最后一面。” 在马红梅的拖拽中,苏念念和她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因为是傍晚,卫生所的人并不多,此刻,仅有顾母一个人躺在床上,周遭静悄悄的,唯有不断起伏的胸口彰显着她还活着。 那双枯瘦的手垂在身侧,上面还有针眼的痕迹,马红梅一个哆嗦跪在了床边,痛哭流涕道:“妈!妈!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说话,是我嫉妒弟妹……” 苏念念瞥见老人的眼睛动了两下, 随后,那双枯瘦的手摸了摸马红梅的脑袋。 顾母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红梅啊,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想报名参军的是疏同没错,但去参加选拔和政审的是知野,因为这件事,两人起了争执,从坡上滚下来,老大摔断了腿,留下残疾,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你明白吗?都是命……” 这件事马红梅听自家男人说过,可为什么偏偏被摔断腿的就是顾疏同,她心有不忿。 “念念,你过来……”苏念念正惊讶于老人的口音问题,就见她冲马红梅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出去。 马红梅擦掉泪水,瞪了眼苏念念后朝着外面走,刚走到走廊处,就瞧见顾疏同大步而来,她连忙拽住对方的手,急急问道:“咋样?” “出任务去了,联系不上人。”顾疏同的表情烦躁:“你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妈?” “妈让我先出来的,你说她啥意思?” 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爽,如果说老太太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地方,那就是每个月的抚恤金了,公爹是烈士,那笔钱可不算是小数目,老二家的占尽了便宜,总不至于连这笔钱都想要吞下去吧?! 下意识的,两人都把耳朵悄悄贴了上去…… …… “念念,你……你一定要小心兄嫂二人,等我走后,你就去随军,让知野保护你,你是个好孩子,和知野好好的,那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那双如枯树皮的手紧紧攥住苏念念,带着一股不甘心的执着,她气若游丝,嗓音压得非常低,苏念念不得不俯身凑近。 听着老人一字字的关心,她深感愧疚。 半晌,默默道:“妈,我不是苏年年。” 她的视线蓦地和老人浑浊的眼神对上,后者笑了:“我不在乎你是谁,既是王桂芬送来的人,那当初的那点子情谊就算是还了,你如今是我顾家的媳妇,再靠近点,妈还有件事嘱咐你……” 顾母将话交代完,随即死死的盯着苏念念:“我……我从没见过他那般开心,你……” 剩下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顾母的手猛的垂落,没了气息。 临死,她都没再见顾疏同一面,老人的言语中,似乎对这个大儿子极为不喜,接下来的事情根本容不得苏念念思考,出殡、送葬、宴席等一系列的事情压下来,让他们三人累得不能喘息,新婚葬礼都在同一个时间段,倒是惹得村里人微词。 回到莲花村后,苏念念不止一次给顾知野拨电话、拍电报,消息如石沉大海,关于苏念念想要随军的事,也被暂时压了下来。 队长宋爱国瞥了眼这才进门的新媳一眼,黑色衣衫,腰间系着麻绳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难怪顾疏同说不放心她独自去西北,他叹了口气,“知野他媳妇,先回家,等知野这边回了电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苏念念抿唇,明白此刻势单力孤。 关于顾母的死因,她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村里人似乎更袒护顾疏同夫妻俩,在这种情况下,她想离开,很难,苏念念心中不安,干脆给向阳村拨了个电话。 从村委会出来,朝着家里去,刚踏进家门,就听见婆母住的那屋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没有!橱柜里根本就没有,除了些好衣物再无其它,你妈到底把钱藏到哪里去了?!苏念念那屋我翻过,一个子儿都没……” 等马红梅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念念已经站在了房门口,那张漂亮的脸颊上全是冷意。 “嫂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马红梅把搜出来的好东西藏在身后,灰扑扑的床罩拆下来,扔在苏念念面前,索性不装了:“你先把这蚊帐洗了去,我们家不养闲人。” 顾疏同想帮忙,沉吟片刻,没说话。 免得把苏念念推进深渊。 后者竟没有反驳,而是低眉顺眼的抱着蚊帐走远,待走到后山的溪水处,四下无人时,苏念念用尖石划破其中一个补丁。 一张陈旧的存折露出了全貌,顾母的话还犹在耳边回荡。 “有份礼物,想送给你,我唯一的儿媳妇……” 第10章 随军 唯一的儿媳妇? 说来老太太对待老大夫妻俩的态度确实很玄妙,并且,她临终时还特意把这笔重要的抚恤金交还到自己手里,既如此,苏念念想摆脱这个家的心更强烈了些…… 她把存折埋好后, 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归家。 里里外外,连自留地都被马红梅撬开,始终一无所获,要知道,在这个年月,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最多十块钱,而那笔抚恤金近乎上千的费用,光是想想都能让人发疯,就连素日里佯装平和的顾疏同都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屋檐口抽旱烟。 晚饭是宴席时剩下的炖白菜, 苏念念匆匆刨了一口,直接锁门进了屋,马红梅的眼神太过于渗人,她唯有祈求苏见山能早早赶来,从此,山高海阔任鸟飞…… 怀揣着美好的希冀,忙碌了两天的苏念念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房门扣紧的锁眼传来窸窣的声响,苏念念立马从枕头上弹了起来,她抓起藏在枕头边的镰刀,咽了咽口水,半响,装作还没睡醒的娇憨:“知野,是你回来了吗?不是说后日才到……” 她暗自嘟囔着,门外慢慢没了动静。 苏念念和衣坐在床前,一宿都没敢睡着,关于顾母为何让她离开莲花村,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翌日清晨。 桌子上摆着两个犯馊的野菜团子,明显是从宴席上克扣下来的,里屋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是马红梅在翻箱倒柜。 苏念念喝了一杯温开水, 就着半块干饼,面无表情的吞咽着。 顾疏同跨出灶屋,就瞥见女人从手指到手腕都充斥着一股清隽秀气,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压痕,像是被手撑出来的,他将半碗稀饭搁置在苏念念面前,讨好道:“弟妹,这是我给你煮的稀饭。” 苏念念不解的看向他。 “大哥,你不用特意照顾我。” 和外面的农村妇女不同,苏念念皮肤白皙稚嫩,眼眶永远带着点湿润感,每次和她对视时,便如同瞧见了一弯清浅的月亮,雾气弥漫,窈窕勾人,勾着他情不自禁地向往更多。 这本该是他的媳妇,如果他没有残废的话…… “大哥想照顾你。” 他嗓音压得低,语气中的阴翳让苏念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马红梅就在距离一墙之隔的里屋,她不动声色的起身,随后将那碗温热的稀饭尽数泼在了顾疏同那张虚伪的脸上,“谢谢大哥的照顾。” 苏念念一身傲骨, 反勾得顾疏同心痒难耐。 下午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归来时已是傍晚,桌上摆着饭菜,还有一碟晒干的腊肉,苏念念看都没看一眼,裹着衣裳就进了屋,关上房门的瞬间,一双带着厚茧的手挡住了她的动作:“年年,饭还没吃……” “你和嫂子吃,不用管我。” “你嫂子回娘家了……”顾疏同的嗓音就如毒蛇般,仿佛一刻都不能忍。 苏念念瞳孔骤缩,怔忪的瞬间被顾疏同抓住空隙,推开房门闯了进来,他铁爪般的大手迫不及待的拽向她的胳膊,嘴里更是胡乱的哄着:“年年,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后悔了,当初我该去苏家接亲的,不该便宜了知野那兔崽子。 他是军人,你嫁给他,那就和守活寡没两样,但没关系,大哥疼你,大哥把你当宝贝……” 苏念念的胳膊被他掐得生疼,可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必须拖延着,苏念念强忍恶心,怒斥对方。 “破坏军婚是违法的,你敢——!”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年年,你还天真了些,知野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的清白和顾家的名声比起来,孰轻孰重,他拎的清。 难道你认为在他心中,你苏年年当真就是个重要人物吗?连去接亲都是我妈逼着他去的,他根本不愿意娶媳妇,否则不会跑得这样快……”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顾疏同的侧脸,苏念念破釜沉舟道:“如果……你根本不是顾家的孩子呢?你以为顾知野会在乎你的死活……败坏家风,他会恨不得杀了你——!” “你什么意思?” “你说啊!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顾疏同不知被哪个字刺激到,开始晃着对方的肩膀追问,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苏念念不慎摔倒,随后立马起身朝着外面跑。 顾疏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他索性不再纠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流的。 他的魔爪刚朝着苏念念伸去,下一秒,一个人影从门口窜了进来,沙包大的拳头轰然砸下,拳拳到肉,连他的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苏念念果断的躲到一旁。 苏见山直接把对方拽出房间,拖到院里,不要命的挥舞拳头,嘴里怒骂道:“你个贱人!贱人!贱人!” 苏念念差点破涕为笑:“哥,骂错了——!” 苏见山瞧见她眼眶红红,回头立马给了顾疏同一拳,随后怒斥道:“畜牲!畜牲!你这个畜牲!谁让你们偷俺妹妹东西的!” 刚走到院外的宋爱国等人全怔在了原地,只能瞧见顾疏同被揍成了个血人,对方连连求饶:“没有,我没有……” “你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敢狡辩,打烂你的嘴,以后再敢看俺妹妹一眼,俺就揍你一拳……”苏见山根本不给任何人的面子,连过来拉架的宋爱国都挨了一拳,半晌,后者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念念她哥,你冷静点!” “冷静不了——!你们蛇鼠一窝,你就是来帮这个狗崽子的,可怜俺妹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欺负……” “如果我说,我是来给你们送介绍信的呢?关于苏念念同志随军西北的事有着落了……” 第11章 离开 苏见山的动作蓦地停滞。 他抬起黑漆漆的眼,下意识看向苏念念。 后者轻咳了两声。 苏见山果断松开扭住顾疏同的手,他长期做农活,一股蛮力直把对方压得无反抗的力气,闻言甚至憨笑道:“早把介绍信拿出来给俺妹子多好,非得闹一出……” 宋爱国尴尬回答:“就现在这情况,分开对谁都好。” 顾疏同踉跄着爬起来,一股脑儿的躲在队长身后,他满脸青紫,鼻梁骨尚且淌着血,“苏年年,别忘了你是怎么嫁过来的,我妈尸骨未寒,你拍拍屁股就想随军西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瞧见我和你嫂子迟迟没放人,便联合你傻子哥哥闹出这一场戏,你好心计好谋算——!” 苏念念根本不看他,直接对着宋爱国吩咐。 “队长,没有证据的状我不告,你来看看。” 众目睽睽下,宋爱国为了避嫌,干脆指使着自家媳妇牛爱花跟随着她进了屋,里屋还有侧屋全被翻得一片狼藉,顾疏同两口子住的大木柜敞开着,最里面的两件米黄色格子洋裙,和那些粗布男衫放置在一块,一看就是被马红梅捡回来的,苏念念眸光微闪,默默道:“那是我的衣裳。” 牛爱花只觉得浑身恶寒。 顾疏同因腿部残疾,平日里没少被大家特殊照顾,都以为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可没想到漂亮弟媳一进门,他竟做出了这种龌鹾事,没了顾母的约束,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丑闻,一想到这里,牛爱花面色铁青的奔出了屋。 她冲顾疏同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宋,赶紧给小苏开介绍信,愈快愈好。” 顾疏同不明所以,徒劳挣扎:“嫂子,我冤枉,我……” “听说知野离开的第一天,你就让苏同志给你洗衣裳,你啥心思还需要我们大家说明白吗?” “啧啧啧……听说这门亲是早就定好的,按道理该阿同娶她的,阴差阳错,心里落差这谁能受得了……” “马红梅和苏同志,俺闭着眼睛都知道选谁!” 周遭议论纷纷,直接把顾疏同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当那层遮羞布被扯开后,顾家两房的关系岌岌可危,再无修复的可能性。 苏念念非常熟练的将无辜二字诠释到了极致,她眼眶湿润,光是站在苏见山身边,就让舆论疯狂往一边倒,甚至没有人忍心指责她。 顾疏同一口老血哽在喉中,“你是在给知野丢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明明是你勾引我……” “做坏事的不是我,为什么丢脸的是我?难道为了所谓的脸面就要忍气吞声,受你这种人渣的气吗?长得漂亮不是我的错,是你心思龌龊,除非我瞎了,才会掠过顾知野看上你! 退一万步来说,他如果因为这件事和我产生嫌隙,那我不介意和他离婚,人在做天在看,妈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估计还能被气活……” 一句话再次把气氛推到最高潮, 众人纷纷开始猜测顾母的真实死因。 顾疏同这次是真的被气吐血了,他两眼发黑,双腿瘫软,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着,苏见山趁众人不注意,再次踹了他一脚,随后故作好心的把人送去卫生所。 苏念念则跟着宋爱国去开介绍信,路上,宋爱国忍不住发问:“苏同志,你妈的死到底……” “队长,这种事不该问我,对了,我既准备离开,麻烦队长到时候帮我把知野准备的东西收拾出来,等回来的时候再交给他,三大件和四十六条腿都列在清单里,这些是知野幸幸苦苦挑选的,我不想他的心血被人糟蹋,队长,辛苦你……” 就顾家大房的那行事态度, 再多好东西都禁不住惦记。 宋队长思忖片刻,决意卖对方一个好:“没问题,东西我帮你们保管,至于顾疏同那小子,先让他挑三个月的大粪醒醒脑。” 有了今日这一出,苏念念再无待在顾家的可能,有苏见山这个行走的保护神在,她一改往日忐忑,笑着回房间收拾了东西,那些轻便的衣裳和王桂芬偷偷塞给她的钱票,能带走的她都带走了,包括存折,不能带走的,在大家的帮助下,尽数搬去了队长家,包括自行车和缝纫机。 苏念念还特意交代,以后只要有从西北寄回的东西,麻烦队长代为签收,一根鸡毛都不让那两口子占便宜。 牛爱花捧着苏念念送给她的半尺红棉布,笑得眉不见眼,连声答应。 马红梅去了趟娘家回来,家里的天都快要塌了,男人不仅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带着小叔子置办的那些好东西都消失无踪,她一拍大腿,哭得像嚎丧:“我滴个娘耶!家里这是遭贼了啊……” 顾疏同瞅了她一眼,默默回屋锁上了门。 马红梅轻车熟路的去隔壁打听,下一秒,她的身影携裹着怒气冲进来,手里甚至还攥着根木棍。 “顾疏同!你给老娘滚出来!吃着碗里看锅里,我是有哪点对不起你啊……你出来!老娘把你的第三条腿都敲断!狗东西!” …… 离开了莲花村,连空气都充斥着清新的味道。 苏念念穿着条背带裙,搭配着黑皮鞋、白袜子,在熙熙攘攘的车站里依旧是最亮眼的存在,露出的一截纤细小腿,漂亮得仿佛在发光,光是站在行李旁等人,就已经有四五个想要上前帮忙的年轻小伙了。 苏见山胸前挎着包袱,从售票处挤了回来。 “妹妹!买到票了!” 苏念念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她刚想俯身把行李拽起来,就见苏见山把所有东西一把包揽过去。 车票叼在嘴里。 两人随着人流上了火车,等屁股挨到座位后,苏见山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扭头看了眼坐在窗边的苏念念,始终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妹妹,你为啥不让队长帮忙开去黑省的介绍信,在那种情况下,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你说呢?” “哦,去西北是为了找妹夫对不对?没想到你还挺喜欢他……” “是为了我自己。” 苏念念的嗓音轻得被风吹走,却带着莫名喜悦…… 第12章 寻夫 她奔向的明明是自由, 是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份欢喜很快就被晕车所打败,苏念念耳边响起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两天两夜的火车,困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再加上火车上各种味道杂糅,差点让苏念念吐得死去活来。 乘务员推着车一路吆喝。 “大米板红烧肉,不要票啦!” 半梦半醒间,她能听见苏见山偷偷吞咽口水的声音,唯有坐火车才有的福利,一份红烧肉和大米饭只要四毛钱,不收任何票据,苏念念睁开眼,连忙从贴身的包袱里摸出钱,递给乘务员:“麻烦来一份,谢谢。” 苏见山满脸羡慕,直到那盒饭被摆到面前时他都没反应过来,怔了一秒后,狂喜,他小心翼翼的问:“妹妹,那你吃啥?” 苏念念晕头转向的窝在座位里。 小脸蛋煞白,半晌怏怏道:“酸杏,我想吃酸杏。” 上辈子未出事前,靳川曾陪着她去往各地巡演,每次上火车她都和去了半条命似的,一向没耐心的靳川会哄着她吃那涩口的酸杏,别的不说,缓解晕车带来的恶心感还挺适用的。 没想到刚才竟脱口而出。 苏念念皱了皱眉, 余光只瞧见苏见山大步朝着走远的乘务员追去。 “大姐,有酸杏吗?!” 在追了两节车厢后,苏见山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响起。 乘务员俯身,在推车下面翻了很久,才摸出一包给他。 刚想走,隔壁座位有人伸出手,再次要了两包酸杏,穿着军装的高建设收回落在苏见山身上的目光,他笑着把酸杏摆在旁边的青年面前,语气带着讨好:“尊敬的靳同志,你最爱吃的酸杏。” 靳川穿着一身黑色,衬衫的领子整齐,将喉间凸起托举,他蓦地睁开眼,用手拿过一颗酸杏塞进嘴里,没什么表情,鼻梁上的那副银边眼镜泛着光,满脸的沉沉思虑。 高建设同样拿过一颗塞进嘴里。 差点被酸得龇牙咧嘴。 他看向波澜不惊的好友,语气迟疑:“故意的?!你如果实在不想跟我来这鸟不拉屎的西北,其实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推掉,何必跑这一趟……其实,你是为了躲陈年年吧,不想和她结婚?” 靳川总算有了表情。 他瞪了高建设一眼。 “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科研的本质是给群众做贡献,在哪里完成都一样。” “都是兄弟,你不用装,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呗!听说你未婚妻陈年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可漂亮,怎么?这都不能让你心动?还是说你介意她和你哥的那一段……” 靳川的眸色不知何时沉了些许, 他薄唇轻启,不耐烦道:“丑!” 光是那双脚,就让他好感全无。 …… 火车转汽车、汽车转牛车。 抵达宁县的时候已是傍晚,关于部队的事情苏念念曾听顾知野提过一嘴,她知道军区和家属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家属区甚至不在城里,而是在县城外,随着县城不断扩张,渐渐和军属安置区连接成片。 素日里来这里的军嫂不在少数,但像苏念念这般漂亮的是头一份,赶牛车的话都密了些,和兄妹俩热情的聊着。 旁边的苏见山累得呼呼大睡。 这个年代交通不方便,车把式笑着吆喝:“我先送你们去军区,等登记完毕后,顺路带你们兄妹俩去家属院。” 苏念念看了眼渐渐被甩在身后的红砖瓦房,十分感激的点头。 部队的大门口有专人巡逻、驻守,在苏念念还没走近时,横挎枪支的战士就主动出声询问:“这位同志,你找谁?” 苏念念立马把自己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找二区指挥部营长顾知野,我是他家属。” 岗哨亭里立马有人拔去电话,片刻后,有人小跑至苏念念面前站立,冲她敬了个礼道:“请问,是顾营长的妹妹吗?” “我是他媳妇。” 哨兵的视线从下到上,仔细瞧了苏念念两眼,“据我们所知,顾营长未婚,没有媳妇。” “……” 苏念念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难道那人根本没打结婚报告?那她眼巴巴的跑来算什么… 马红梅说的或许是真的。 她,她就是个笑话! 一股被欺骗的窒息感在苏念念的心口萦绕,以至于她眼眶瞬间变得湿润,哨兵立马手足无措:“抱歉,具体的情况需要核实,但顾营长目前在出任务,请你半月后再来可以吗?!或者留个联系方式,登记……” 苏念念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 这顾知野果然和他哥哥一样可恶!可恶! 苏念念抿着唇,面若冰霜。 丝毫没注意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姑娘和她擦身而过,对方在门口登记后,轻车熟路的去了政委办公室。 “爸,听说顾知野的结婚申请自动撤回了,是真的吗?”她嗓音里带着惊喜。 坐在桌后的姜政委放下茶杯,面色不忿,“姜晓菲同志,请你注意影响,不该过问的事情别打听。” “我就是担心。” 要说起顾知野,除了对方年纪轻轻就是营长的盛名外,他的长相、身材一直被隔壁的文工团津津乐道,很俊、很有侵略性,他是从战场上一步步杀出来的,比帝都那些军人子弟多了份血性,连政委都十分欣赏他,可惜,英年早婚。 听说顾知野请假是为了回老家结婚, 姜晓菲急得两天都没吃饭。 阴差阳错的,结婚申请居然被撤回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顾知野不想…… 她还没高兴过一秒,就见姜政委喝了口茶:“不是他撤回的,人还没回军区。” 大好前途唾手可得。 顾知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和一个成份存疑的女人结婚,要不是闫团长帮忙拦截,现在满军区恐怕都会知道对方娶了个资本家的小姐,还想升副团长?回老家种田倒差不多。 第13章 跳舞 顾知野是老闫手把手带出来的,对方把他当亲生儿子那般看待,婚姻大事,需仔细斟酌。 …… 意料中的家属院进不去,车把式只好将兄妹俩拉去了距离部队最近的一间招待所。 青砖水泥堆砌的小楼,进门就是高高的柜台。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摇着蒲扇正打瞌睡。 苏念念把宋队长开的介绍信摆在柜台上,说明来意,女人下意识的瞥了兄妹俩一眼,语气硬邦邦的:“普通标间一晚上四毛钱,不管伙食,要水得自己去院子打,105号房,自个儿找去。” 苏见山第一次进城,看什么都稀奇。 他扛着行李跟在苏念念身后,沿着走廊来到了尽头的倒数第三间房,推开房门,斑驳的墙面映入眼帘,房里两张铁架子床,中间用木板隔开,帘子大敞着,对面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搁置着陈旧的热水壶,门口的脸盆架上还有搪瓷盆,边缘处隐有缺口。 苏见山直接摔在了就近的一张铁架子床上,压得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他吓得立马站起来,摸了摸脑袋道:“要不,俺还是睡地上。” 两个青黑的眼袋此刻挂在他的眼眶下方,从接到苏念念的求救电话后,苏见山马不停蹄的从向阳村前往莲花村,其中的心酸自不必提,就连在火车上他都不敢分神,眼下尘埃落定,苏念念心里涌起一丝愧疚,她白皙的手不由分说的将帘子拉上,语气故作严肃:“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国营饭店买点吃食。” 苏见山欢喜的‘哦’了一声, 隔着门帘都能听见他抱着床上被子打滚的响动。 从招待所出来,往右走,就是国营饭店所在的那条街,早过了吃饭的时辰,能供选择的东西不多,苏念念瞥了眼小黑板上的供应菜,索性买了六个大肉包子拎回去。 小镇的街道门可罗雀,唯有第一供销社的门口排起了长龙,粮油部、副食品部、肉食部都有着长长的队伍,人们挎着面口袋,端着盆,翘首以盼着…… 算算时间,刚好是放下月粮的时候,难怪这般热闹。 可惜这样的热闹和苏念念没有关系,她抬脚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熙攘的人群中忽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念念?” “苏念念——!” 苏念念连忙回头,视线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陈校长对上,对方拎着盆,刚想从队伍中抽离,就被同行的人摁住了手。 “老陈,食年节下猪肉非常难买,一月一斤的量都不一定有你的份,干啥咧?!你这一走半天的队就白排了……” 陈校长含笑回答:“我学生!那是我学生……” 为了避免陈校长为难,苏念念果断小跑过去,待离得近了,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全落在苏念念脸上,她肤如凝脂,眸若灿星,简直比年画上的仙女还标致。 一时间,大家议论的声音都多了些,暗自嘀咕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唯有陈校长激动的攥住苏念念的手:“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爸妈都没给个准确答复,把我给急的……帝都那边的文工团来信问了好几次,你这孩子,是打算打退堂鼓了不成?!” 苏念念鼻头微酸:“校长,说来话长,帝都,我不可能再去了。” 关于陈家的风言风语,陈队长略微听说了一些,她仔细端详着苏念念的脸颊,细看对方瘦了一大圈,让人无端的心疼,她连忙抱了抱苏念念,缓声道:“你现在定居在宁县?” 苏念念的眼神闪烁:“算是。” “帝都是所有文艺兵心中的圣地,你如果能够选上,那起点就比别人高一大截,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流过的血与泪老师比谁都清楚,当初去国外不就为了这一遭吗?念念,你告诉我,到底还想不想参加文工团……” 上辈子哪怕是腿被摔断,苏念念都没想过放弃,她窝在靳家,用影碟机一遍一遍的看那些舞蹈。 国内、国外,包含所有舞种,靳川给她收集了很多。 所以,在最后得知她摔断腿是靳川的杰作时,苏念念才会崩溃,她当然是喜欢舞蹈的,非常非常喜欢,上下两辈子的愿望加起来,都是希望能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一想到这里,眼眶都不自觉的湿润:“想的。” 陈校长似松了口气:“算我没看错你,县城的文工团一直在扩招,负责招募的付老师是我好友,明日你来钢铁厂家属院找我,我领你进去,从最基础的文艺兵开始。” 不知怎的,苏念念忽地想起了顾知野。 她鬼使神差的询问:“校长,文艺兵对婚姻状态有要求吗?” 这话说的,陈校长多看了她一眼,“普通文艺兵是不能随便结婚的,要么提干,要不就嫁给副营以上的干部。” 如果真的结了婚,这件事恐怕有点悬。 苏念念慌乱摆手:“就问问,好奇而已。” 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并没有把顾知野的事情说给陈校长听,换句话来说,顾知野连结婚报告都没有打,他们目前除了在祠堂拜过祖宗外,再无其他可查的关系,她帮顾知野料理了顾家的事情,现如今,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也没有错。 哪怕后续被揭发,凭借着对方营长的身份,也不算错误,有了底气后,剩下的事情自然变得顺利。 以至于苏念念回到招待所时,肉眼可见的愉悦,她把打来的开水还有肉包子全放在桌上,叫醒苏见山起来吃晚饭,瞧见妹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苏见山悬在喉咙口的心落了下去,他张嘴就把肉包子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妹妹,既然妹夫不在部队,那俺们就回向阳村吧!奶奶说她能养你一辈子……” 苏念念怔了一秒,笑道:“回去种一辈子的地吗?哥,其实说实话,我不喜欢待在农村,你还记得我擅长什么吗?” 苏见山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回答得十分认真。 “跳舞。” 自己的爱好被哥哥一下子说中,苏念念忍不住心里的雀跃,激动道:“我要把这个爱好捡起来,以此为生。” 苏见山突然发出猛烈的咳嗽,脸都咳红了。 他艰难的把哽在喉咙里的白面咽下去,不可置信道:“红白喜事……跳大戏?!” 第14章 家属 苏念念满头黑线。 她递了张帕子给苏见山擦嘴,这才接着道:“部队除了有顾知野那样的军人外,还有通讯员和文艺兵,文艺兵包括舞蹈、声乐,在没来向阳村前,负责教授我的老师曾给帝都文工团写了一推荐信,哥,我想去当文艺兵……” 苏见山怔怔的看着她。 下一秒, 他直接鼓掌:“好啊好啊!一听就很厉害。” 苏念念忍不住笑出声,她眼神亮晶晶的:“文工团有不同的队伍和岗位,但我有信心,能在舞蹈队寻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终有一天,哥,我希望你们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掠过苏念念那瓷白的肌肤,染上柔和的光晕,这一幕,把她的美放大了无数倍。 苏见山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半晌,他真诚发问,“可俺们家没电视咋办咧?!” ……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翌日。 陈校长亲自带着苏念念去了县城的文工团,她们穿过一楼的大排练厅,去了专门选拔登记的练功室。 付老师早就等在了那里,瞧见苏念念时,她眼中立马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随后嗔怪道:“老陈同志,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陈校长笑着把苏念念往前推, “上好的苗子,错过是你的损失。” “苏念念?” “是。” 付老师拿出登记的本子,冲苏念念露出个友好的笑:“来一段?” 苏念念踩着早就准备好的白色软底练功鞋,小跳组合、踢腿、圆场步等一项项认真练习着,起初动作还有点生涩,但那些记忆早就刻在了灵魂深处,她很快找到了感觉,直接往后一仰一翻,手径直抓住脚踝,把纤细的腰背拱成了一座桥,柔软度惊人。 付老师没想到对方不仅外表出色,连基本功都这般扎实,在她们这个小小的文工团,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苗子,假以时日,不可限量,她差点没控制住脸上愉悦的表情,直接拍手道:‘“好!很好!” 苏念念起身,鼻尖还坠着亮晶晶的汗水。 下一秒,就听见付老师拍板:“明日先去军训处报到,跑操、拉练,和新进的文艺兵磨合半个月,适应部队生活后,再进行初级选拔,苏念念同志,可以吗?你是老陈介绍过来的人,但以你的实力,足够站稳脚跟。” 苏念念点头,表示没问题。 上辈子她就因靳川的关系免除了日常体训,结果反在文工团步步艰难,不管她取得多大的成就,总有人和靳家联系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她的努力,这一次,她不走任何捷径。 既如此,就没必要住在招待所了。 得让苏见山先回去,给老太太报个信儿。 临走的那天,苏见山万般不舍,最终在苏念念保证每周都往家里打电话后,他才拎着妹妹给买的东西上了火车,顾母留下的那笔钱苏念念没敢动,部队管伙食,等正式选上文艺兵后,还有津贴和钱票,她眉宇间俱是笑意,很快就把那个消失的丈夫抛在了脑后。 自由的生活,她来了! …… 与此同时,一辆吉普车驶进了部队,风尘仆仆的顾知野还没来得及回宿舍换身衣裳,就被政委叫去了办公室,得知结婚报告被驳了回来后,顾知野那张俊脸难看了些。 在面对政委的质问时,他倏然敬了个军礼:“不是封建包办,也不是资本家的小姐,她祖祖辈辈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希望政委能够予个方便。” “知野,你刚立了功,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不中听,但你是老闫一手带出来的人,他都快急疯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如今,你想和这个叫苏念念的女同志结婚,非常有可能,让你的事业直接走到尽头,你想好了吗?如果你父母那边有顾虑,我可以亲自打电话和他们解释……” “我必须娶她,谢谢政委关心,但没必要。” 顾知野言简意赅,该有的礼貌分寸犹在。 说完,他侧身越过政委,把这次的工作报告放在桌上,而后阔步离开,这次的任务危险,他并非全身而退,腰腹处的伤口到现在都还没有处理,所有的交接工作完成后,顾知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务室。 值守的医生轻车熟路的拿过药品给他处理伤口,卷起衣裳,能瞧见里面还在渗血的肌肤,触目惊心,顾知野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目不斜视的坐在病床上,腰背挺直,下一秒,一个绿色的身影再度从病房门口晃了回来。 “顾营长?!” 顾知野的视线落在门口,是负责门口岗哨的同志,有点面熟,但不清楚名字,他微微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对方竟格外的热情,直接窜进来疑惑发问:“顾营长,这次你家属是跟着一起回来的吗?” “什么家属?”顾知野敏锐的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 “就前两天,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同志来军区找你,长啥样我忘了,反正就特别漂亮!说是你媳妇,好家伙!咱们连里谁不知道营长你是单身啊,这实在是有点离谱,在经过上级领导指示后,那女同志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她和你……” “谢谢!” 顾知野神色剧变,连伤口都顾不上处理,立马抓起衣裳就朝着部队外就近的招待所去。 招待所的女人和他们部队的算是熟识,问及苏念念等人的去向时,她果断告知,两人今上午已退了房,说是要回老家,估摸着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顾知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里乱得厉害,还不等他拔出村里的电话,又一个重磅消息砸了过来,顾母病危,望他速归。 苏念念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等通讯员把所有的电报消息念完后,顾知野的脸色已沉的厉害,他甚至不敢想事情的严重性,好在任务完成,他暂处于休假期。 “帮我买最近的车票,速回莲花村。” 第15章 寻妻 b市,莲花村。 瞧见本该去地里做活的顾疏同此刻还坐在屋檐口抽旱烟,马红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将镰刀扔在院子里,故意找茬:“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趁早散伙,你一个大老爷们整日整宿的待在家里算咋回事?工分不挣了?” 顾疏同狭长的眼微眯,心里还想着苏念念的那句话,闻言不耐烦道:“村里那些老娘们话忒多,我过段时间再去上工。” “敢做还怕人说啊,如果不是你恬不知耻的骚扰苏年年,至于被队长他们捉到把柄吗?我现在脸皮子都臊得慌,除了那张脸,我是有哪点比不过那狐狸精,让你背着老娘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顾疏同,我告诉你,你永远欠我的……” “我都说了我没拿……”顾疏同面皮狠狠一抽,事到如今,他甚至怀疑自己遭了苏念念的道。 “是,衣裳不是你拿的!但院子里的那桌好饭好菜难道是那祖宗做的吗?还是说队长他们全都瞎了眼,没有瞧见你被人从二弟的房间里揪出来,苏年年是发了疯才会用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你,我从前咋没有发现你脸皮厚……” 伤疤再次被揭开,马红梅红了眼,把当日的不痛快尽数发泄了出来,她就是被顾疏同的这张脸蒙蔽,才误认为对方是个老实人。 实际上,连觊觎人妻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他能是啥好东西,一想到婆母尸骨未寒,身为长子的顾疏同就做出这种事情,马红梅不由得狠狠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村里人对他百般议论,嫌弃嘲讽就罢了。 现在连马红梅都是这种态度。 着实把顾疏同气得不轻,他咬紧了后槽牙道:“老子是你男人!”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咧,早知道你是这种男人,当初我嫁猪嫁狗都不嫁给你!” 一个粗鄙的农村妇女,还能说出这种话来,顾疏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哆嗦着手指向马红梅,怒不可遏道:“什么德行?!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她本就该是我媳妇,如果当初不是你眼巴巴的要嫁给我,现在的事情根本两说……”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马红梅眼泪扑簌簌滚落,正当她准备冲上去和这男人撕打时,门口忽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然后,顾疏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腰背莫名佝偻了下去,嗓音都低了些:“二……二弟?” 穿着军装的顾知野站在门口,他眉眼冷冽。 “大哥,带我去妈的坟头看看。” “哦。” 顾疏同连忙放下旱烟枪,进屋找了点专门烧给老人的纸钱,随即瞪了马红梅一眼,才带着顾知野离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 马红梅哪怕再不爽自家男人,此刻都知道轻重缓急,刚才那番话顾知野肯定是听到了,况且苏念念没少吹枕头风,顾知野此刻归来,肯定是要算旧账的,就顾疏同那三两下功夫,还不够他弟弟塞牙缝,马红梅顾不得其他,连忙匆匆往队长家跑。 …… 燃烧的纸钱在半山腰飞舞。 顾家两兄弟蹲在坟前,遥遥看去没有任何异样,或许,苏念念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把那些话说出口,马红梅一路狂奔,总算追了上来,她双手叉腰,上气不接下气道:“知野,年年……年年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顾知野言简意赅:“她有事。” 马红梅和顾疏同对视一眼。 前者清了清嗓子,骤然开口:“知野,有句话嫂子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知野站起身来,神色莫名:“想说就说。” “其实你娶这媳妇吧,还轮不到我们说嘴,但她属实娇气了些,连照顾妈都照顾不好,还把妈气得血压飙升,为了离开莲花村,什么脏水都敢往我和你哥身上泼,不信你现在去村里打听打听,你哥的名声是真的臭了! 你俩是血脉同枝的亲兄弟,苏年年都能做出这种事情,回头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免得在部队里给你丢脸——!” 马红梅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顾疏同十分满意,他甚至添油加醋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实在不行就离了她……” “离了她好便宜你吗?!”顾知野的嗓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何时,他竟抬手解开了军装的纽扣,一颗一颗,动作缓慢,随后,小心的把衣裳放置在一旁。 这个动作简直莫名其妙。 马红梅怔愣道:“知野,你干啥咧?” 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顾知野就动了,他一个扫腿直接把自家大哥干翻在地,随后雨点般的拳头砸下。 任凭马红梅怎么尖叫跺脚都没用。 顾知野攥紧了哥哥的衣领,眸色冷得吓人:“你当真以为这偌大的莲花村,就只有你两口子会说话吗?你欺我老娘、辱我新妇,不配为人——!” 两兄弟在坟前扭打成团,拳拳到肉。 等到宋队长带着人赶来时,顾疏同再次鼻青脸肿,而顾知野的白色里衬也已被鲜血染红,瞧上去触目惊心,这架势把村里人都吓得不轻,宋队长三两步奔到顾知野的身边,扭头就怒斥顾疏同:“顾大娃——!他可是你亲兄弟,是国家的军人,你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你不要命啦?!” 顾疏同冤枉到了极点,那日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以至于他口不择言道:“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摔断了腿,他能当个屁的军人!” “是吗?那你不如和大家说说你如何摔断腿的。”顾知野挡住了队长想要察看伤势的动作,一字一顿道:“当年,县城里的名额下来后,你带我去山里打野兔,是你想要推我,结果扑空摔了下去,我因为救你,双双跌落悬崖。 这些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并没有把事实说出来,为的是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本以为你会收敛一二,既如此,顾家的脸不要也罢……”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 第16章 重逢 连宋队长都变了脸色,再结合苏念念那件事。 顾疏同的人品一目了然。 难怪…… 马红梅急不可耐的把村民喊过来,反替人做了嫁衣,在宋队长和村支书的见证下,顾家兄弟分家,关系破裂,就连早些年修葺好的宅院都一分为二,中间草草起了一堵围墙。 宋队长监督着村民帮忙修缮,余光瞧见顾知野从卫生所回来,他连忙迎了过去问:“你这院子有何打算……” “空着。” “空着?!” 看来两兄弟的嫌隙有点深,这种事没法劝了,宋队长面色讪讪,下一秒,顾知野仔细打听了关于他走后苏念念在莲花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顾知野已然面色铁青,转身就想去大哥家找人算账,结果听闻夫妻俩双双回娘家的消息,跑得倒是快。 宋队长坦言是对不起苏念念,当日算委屈了她,希望顾知野能够好好宽慰对方。 处理好莲花村的事情后,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向阳村。 可没想到扑了个空。 苏念念根本没在向阳村,连王桂芬都不知道孙女到底在哪里,在顾知野去之前,老人一度以为孙女在家属院。 唯一知情的苏见山嘴巴闭得如蚌壳,撬都撬不开。 顾知野把买来的东西放置在苏家的桌上,苏见山望向那铁盒里的奶白色糖果还有果丹皮、山楂片,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前者笑容淡淡:“大哥,这是我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白兔奶糖,念念不在家,给你吃是一样的,今日过来,就想问问,念念她心情如何?在西北住的还习惯吗?” 苏见山脱口而出。 “她当然很开心!有了新工作,她……” 下一秒,他紧捂住自己的嘴。 顾知野心中很快有了思量,宋队长开的介绍信是去位于西北的宁县,那么苏念念就不可能出现在其他地方,能够提供工作的几个厂房,实在不行他就慢慢找,打定主意后,顾知野果断告辞。 刚踏出苏家大门,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本以为是苏见山心软了,没想到来人居然是苏招娣。 她和那日的鲜艳完全不同,此刻穿了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裤,看向顾知野的眼神充斥着渴望和不甘。 “顾同志,俺知道念念在哪里,只要你带俺走,俺愿意陪着你去找她……” 顾知野果断和这大姨子拉开距离,余光捕捉到了院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皱了皱眉道:“不用了,谢谢。” 他扭头就走,苏招娣崩溃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她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嫁给你的,你来提亲的那天她就想跑了,苏念念在帝都有个相好的,你前脚刚离开家,后脚她就打了电话让堂哥接她走,她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你们顾家不过是个跳板,你们都被她骗……” 苏招娣的控诉字字泣血。 下一秒, 头皮的剧痛传来,还不等她看清顾知野的反应,就被王桂芬给拖进了屋。 大耳刮子直接朝着脸上抽来。 王桂芬一改刚才的和善,怒不可遏道:“就看不得你妹子好对吧?啥脏水都往你妹子身上泼是吧?苏招娣你可别忘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当初念念刚下乡时,她那些漂亮裙子可送了不少给你。 俺老苏家自打有了个军官女婿后,出门那是腰杆都挺直了,谁不高看俺们一眼,你倒是喜欢闹事,既如此,见山,你去回复隔壁村的花婶,就说她提的亲事我答应了,是山里人也没关系,回头拾掇拾掇,让招娣嫁远点就行!” 苏招娣顾不得头皮的疼痛,不可置信道:“奶!奶!俺可是你亲孙女……” “就你这破鞋,还想找多好的不成?!滚……” 苏招娣肚子里有娃娃,土方子打不掉。 如今看来,唯有把对方嫁得远远的才好。 而苏招娣的天,彻底的坍塌了下去…… …… 苏念念根本不知道顾知野闹出的这些事情, 她此刻正为训练烦恼着。 文艺兵其实不用强锻炼,但在进行选拔前的一段时间,部队将大家当成了战士来训练体能,部分男兵还好,像苏念念这种自幼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娃娃,算是吃尽了苦头,光是每隔三天的负重十公里步行前进,就能磨出一脚的血泡。 疼得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一边崩溃一边治愈,这种疼痛和断腿的痛比起来不算什么,所以,在周围人并不看好的情况下,苏念念竟坚持了下来。 她就像只蜗牛,艰难缓慢的完成着目标。 就连负责训练新兵的吴老师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集训结束后,果断推荐了苏念念等人去参加文艺兵初级选拔,能进文艺团的人,各有才艺,天赋皆高低不同。 苏念念最拖后腿的,莫过于她孱弱的体质,在经过半个月的魔鬼训练后,她劈叉、踢腿、下腰都十分流畅优美,一气呵成,光是走上演出台,那周身的气度都让负责评选的委员们眼前一亮。 一段基本功的考核,再加上她自编的舞蹈。 苏念念成功在文艺考核中拿下甲优。 在训练期间和她交好的柳桃则因为独特的杂技表演也拿下甲优,和她同成为二队的组员,文工团划分了不同的种类,有曲艺、舞蹈、创作等,舞蹈有三个队伍,一队是早就钦定好的,是能在各大军艺晚会进行表演的精英,二队则是有天赋的新人,至于三队,是最普通的舞蹈兵。 柳桃出身双职工家庭,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文艺兵,她准备工作充足,对隔壁军区和文工团简直如数家珍。 休憩了两日后,对方十分热情的奔到招待所来接她,一边带着她游览文工团,一边和她介绍:“别看咱们文工团不大,但各种设施都是顶好的,像这边的运动器材还有篮球场,全都是新建的,你这小身板可以时常过来锻炼,咱们早上的时候能压压腿,跑跑操……” 苏念念昨日抽空给老家去了个电话,从苏见山那里知道了顾知野在寻找她的消息,她莫名心烦,有点心不在焉。 柳桃晃了晃她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念念,文工团我熟,但有一点得先提醒你,隔壁军区的那些战士咱们都得保持距离,特别是二区的那个营长,叫什么来着,昨天我陪团里的师姐去给他送东西,当场拒绝不说,人还被活生生的训哭了,简直是活阎王。 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估计都挨不过他一拳,他好像是叫……对了,叫顾知野——!” 话音刚落,站在团部门口的男人视线落了过来。 只这么一眼, 就让柳桃冷汗直冒,差点表演当场去世! 救命!! 好端端的,这活阎王为啥会来她们文工团啊?! 第17章 回家 军绿色衬衣,笔挺军裤,精简干练。 他快步奔过来的步速很快,隔着军裤都能隐约窥见腰腹往下的肌肉紧绷,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杀气腾腾。 苏念念下意识的挪开眼,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 柳桃的腰直接弯成九十度,嗓音蓦地拔高。 “顾营长你好——!顾营长对不起!” 顾知野的视线里只有苏念念,她穿着新发下来的军装,两条松垮的麻花辫垂在肩侧,那张鹅蛋脸白皙得仿佛能瞧见上面的绒毛,吹弹可破,对方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军裤边缘,指骨都泛白,这是瞧见了他很紧张?! 为什么? 顾知野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冲柳桃微微颔首,随后和她们擦身而过,像不认识的陌生人那般。 苏念念悄然松了口气,她是真怕顾知野把两人的关系捅出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文工团,可不想被人套上走后门的嫌疑,况且,对方能否同意她待在文工团还两说,如果真的闹到最后一步,离婚的事情就得尽快提上日程…… 柳桃不停的拍着胸脯。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挨揍!刚才的那些坏话你说他听见没,这顾营长,不会给我们穿小鞋吧?!” 初进文工团的她表示很慌。 苏念念捏了捏好友的手,笑着安慰她:“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 “你都说他是隔壁军区的营长,手怎么可能伸到我们文工团来……” 苏念念的话刚说完,柳桃就露出个坏笑的表情,她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这才踮着脚凑近苏念念的耳边,“傻子!据说一队的分队长姜晓菲,喜欢顾营长,隔三岔五的就朝着隔壁军区去,两人感情好着呢……” 苏念念瞳孔骤缩,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 经过选拔后。 大家都从临时宿舍搬到了属于分队里的大通铺。 舞蹈队是单独的院子,每个舞蹈分队拥有两间房,六个人住一块,新修的宿舍距离隔壁的红楼营房不远,有很空旷的运动场所,便于舞蹈队的日常训练,南北通透,住起来算是舒坦,柳桃兴冲冲的拉着苏念念选定衣柜和睡的位置。 各种手续齐全后,苏念念告别对方。 独自去了招待所收拾剩下的东西。 房门刚敞着。 下一秒,有人进房来。 默默替她叠衣折被,收拾行李,对方手指很长,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军绿色的衣袖半卷到小臂处,起伏的线条充斥着力量感。 苏念念半眯着眼眸,干脆拽住了他的衣角:“你干嘛?” “媳妇跑了,接她回家。” “……” 苏念念转身就走,近乎是在她挪动脚步的瞬间,顾知野长臂一伸,精准环住她的腰肢,把人整个抱了起来,他手臂的力量达到了骇人的地步,肌肉精悍,直接单手把她抱坐在床上,顾知野双眸凝视着她:“我找了你很久。” 太难熬了。 苏念念的手摁在了包袱上,半响,她从里面翻出顾母留下的一千块,顺势塞进顾知野的掌心,“妈妈留下的抚恤金,还给你。” “她既给你,那就是你的。” “无功不受禄,本来说好帮你照顾母亲的,是我食言了,你哥嫂亦不是省油的灯,那些腌臜事我不想再提,顾知野,你既没有提交结婚报告,那我们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她唇角提起微笑,模样很乖。 说出口的话却刺人。 顾知野立马解释:“结婚报告我一早就提交了,是团里的领导因为成分问题扣了下来,这件事已经解决,相信很快就能落实,家属院同样在申请中,至于哥嫂的问题,我已经回家处理过,如果你觉得不够,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念念,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轻易改变……” 最后一句话,他姿态莫名的放得有点低。 高大身躯挤在这小小的招待所里,半分都不退让。 苏念念能够进文工团,早就美得没边,如今男人在她看来就是拖累,可没那个闲工夫去相夫教子。 闻言,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温软:“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如果你没出现的话……” 顾知野去过文工团,知道苏念念为了进去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凭他现在的职位,两人结婚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还能让她走得更长远,爬得更高。 顾知野垂眸,不动声色的审视。 “结婚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干预……” 苏念念意外的瞥了他一眼,“我能进文工团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以前是,以后同样是,我不想被任何人戳着脊梁骨说走后门,在进文工团时,我婚姻那一栏依旧是空白。 就目前的情况,你能把我当做陌生人是最好的,顾知野,我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只能说抱歉,当初同意和你结婚,我承认是利用了你军人的身份,现如今……” 顾知野灼热的大掌一瞬间捂住了她的红唇。 四目相视,他眸底有明显的惊怒。 “我可以隐瞒结婚的事实,等你。” 这男人还真是一根筋,不好甩掉,那瞬间扑面袭来的压迫让苏念念以为对方真的会打人,可下一秒,顾知野就将她松开,“我不会影响你。” “……” 军婚唯一的坏处就是很难离,哪怕苏念念想要过河拆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把事情说开后,就变得简单很多,她不用费心费力的陪着顾知野演戏,不用再照顾他的家庭和情绪,至于那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反而能在关键时刻护住她。 苏念念承认自己自私,她给过顾知野机会,是对方不愿意放手,既如此,就不能怪她…… 她捡起旁边的行李,转身就走。 顾知野平静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念念,你总得给我个期限。” “等我提了干再说……” 苏念念蹙眉,立马开始画大饼。 顾知野克制的站在原地,任凭那源源不断的烦躁从身体里滚出来:“你最好说到做到……哪怕是利用……” 多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回应他的,是被狠狠甩上的房门。 第18章 陌路 苏念念当然生气。 先不提两人的结婚报告有没有审批,这顾知野前一个桂花,后一个晓菲,实在无聊到极致,她的时间很宝贵,可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整理好内务,收拾好个人物品后,苏念念很快迎来了舍友,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姑娘,最大的二十一岁,最小的十六岁,除了柳桃和两个圆脸姑娘是原本队伍的,其余的都是生面孔,一回生二回熟,在短暂的自我介绍后,很快熟识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宿舍里热闹极了。 直到熄灯号响起,大家都舍不得停嘴。 来自黑省的一个麻子脸女孩不停的瞥向苏念念,最终还是没忍住,突兀出声:“苏同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周围人瞬间一阵笑闹。 “何碧,你干嘛学那些男同志搭讪?” “就是,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你想和苏念念交朋友就直说,不带拐弯抹角的……” 从刚才的攀谈得知,何碧来自黑省,苏念念并没有和对方有过交集,闻言,她眉眼弯弯道:“我家在a市淮阳县青冈大队,不曾去过黑省,至于你说的眼熟,世界上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不奇怪,何碧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苏念念在国外留学,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见过她。 找各种理由来搭讪的倒是不少。 “那……那你结婚了没?!”何碧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句话直接让宿舍内的氛围凝滞。 作为苏念念好友的柳桃直接拉下了脸,不满道:“何碧,你是在质疑副团长他们吗?我们文工团的唯有提干才能结婚,念念既能进入文工团,那她必然是单身,你何必问出这种愚蠢问题,难道,你并不是想要和她交朋友,而是故意找茬……” 气氛一度焦灼。 何碧脸色煞白,却固执的等一个答案。 苏念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将换下的衣裳收拾进衣柜,怔了一秒后,凝声回答:“我有未婚夫。” 这下连柳桃都从炕上爬了起来。 “啥?什么时候的事?他是哪里人……” “乡下人。” 苏念念敷衍了两句,直接把所有人打发过去,同时让那些有各种心思的都偃旗息鼓,诚然,苏念念是他们二队最漂亮的,可名花已有主。 一时间,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更真诚了些。 …… 舞蹈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训练。 随着起床号响起,洗漱、跑操,吃过早饭,所有人就必须集合在排练厅。 作为一名文艺舞蹈兵,基本功必须扎实,才能保证每一次的演出完满成功,刚进的二队比一队更加刻苦,铆足了劲儿翻着‘前桥’,顺便由老师规范翻跟头的各种细节动作,接下来是小跳组合、压腿…… 一系列的高强度运动下来,苏念念的骨头都差点散架,手脚皆软,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刚听到打饭的广播,她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柳桃朝着食堂狂奔。 因为每日的肉菜,限量供应。 路过隔壁军区的训练场时,隔着一道钢丝栅栏,大家的眸光都隐隐的往那边瞟,就连脚步都放缓了,苏念念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拖着的人变成了块石头,她不解的回头,就见柳桃一脸兴奋:“瞧,是顾营长手底下的兵!” 苏念念抬眸,刚好迎上顾知野那道冷冽的视线。 他似乎刚运动完,连头发上都滴着热汗。 高强度的运动让手臂上的肌肉青筋贲张,十分惹眼,全场大半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苏念念很快挪开了眼,不解道:“你不是说保持距离吗?有啥好看的……” “呵呵……我就喜欢看热闹……” 至于是什么热闹,苏念念很快就知道了,为了节约人力,文工团的食堂和隔壁军区是连接在一起的,食堂里,苏念念正在和饭盒里的排骨斗智斗勇,就听见旁边的柳桃激动得拍桌。 “来了!来了!” 苏念念有些诧异,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就瞧见顾知野那个分队坐在了靠食堂窗口的位置。 一群肌肉发达的战士,分外惹眼。 其中以顾知野为佼佼者,他的身高优势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起伏的线条力量感十足,配上那张冷冽的脸,足够吸引很多女同志,苏念念庆幸自己没有和他公开关系,下一秒,一个端着餐盘的女同志直接坐在了顾知野旁边的空位上。 柳叶眉,樱桃嘴,饱满光洁的额头。 原来是一队的分队长姜晓菲。 柳桃兴奋的搓手,“姜队长真勇敢,竟坐在活阎王旁边,难怪关于他们的谣言都没下去过,哈哈哈,好事将近啦……” 苏念念餐盘里的排骨直接被戳飞。 …… 姜晓菲家里有点背景,她一向把顾知野当作囊中物,得知对方的结婚报告被退回后,高兴得一天一夜都没睡着。 总算等到对方归来, 她将餐盘中的鸡腿夹给顾知野,笑容得意:“顾营长,你这段时间出任务辛苦,我瞧着你都瘦了……” 后者眼疾手快的拦住她的动作,嗓音冷冰冰的。 “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这是关心关怀同志,再说了,我要保持身材,不能吃肉,浪费是可耻的……” 顾知野反手让其筷子松落,鸡腿掉进了旁边战士的盘子里,小战士高兴得差点破音:“谢谢姜队长!谢谢营长!” 顾知野看都不看姜晓菲那铁青的脸色,他端起餐盘起身,嗓音蓦地拔高了些:“我已婚,希望你注意分寸。” 柳桃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拿不稳,她惊恐道:“卧槽!活阎王都结婚了?!谁那么勇……” 苏念念差点被喉咙里的排骨肉哽住,只见顾知野环顾四周,忽大步朝着她们这桌的空位而来。 下一秒, 浑身上下都写着清白的顾营长站在柳桃面前,微笑,嗓音低沉,“同志,请问我可以坐在这桌吗?!” 第19章 抢票 “可……可以。” 随着柳桃受宠若惊的回答,顾知野落座在距离她们两个椅子的位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是想和姜晓菲拉开距离,可他这个无意的举动,直接把她们这桌推向了最高潮。 不少人的目光隐隐落在苏念念身上。 在这些新人没来报到前,姜晓菲就是文工团的一枝花,可随着苏念念的出现,所谓的团花开始易主,从她到来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找张副团长打听关于苏念念的事情,其中还有隔壁军区的。 关于个人婚姻,一向是组织上的大难题,张副团长甚至想在月底举行一场联谊活动,但很快,关于苏念念有未婚夫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不少人都暗自熄鼓。 此刻,坐在角落里的张副团长不安的看向顾知野,深怕对方同样被苏念念吸引,好在,男人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苏念念。 不远不近,柳桃默默的收敛着狼吞虎咽的动作,连吃饭都没敢发出声音,和她相比,苏念念坦然很多,甚至还有心情把不爱吃的葱姜蒜都挑了出来。 就在这时,顾知野意外的瞥过来一眼。 早在进文工团前,柳桃就告诫过苏念念千万不能把那些娇矜的做派带进来,否则,迟早惹得某些激进分子的不满,顾知野的那一眼在柳桃看来就和刀子一样,她慌不择路的用餐盘挡住桌上的姜片,随后低声呵斥:“不准挑食。” “……”苏念念有短暂的茫然。 顾知野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小媳妇。 半晌,他突兀出声:“文工团的训练很辛苦吧?” “还……好。”柳桃迟疑了一秒,缓慢回答。 在她惊讶的眼神中,顾知野端着吃完的餐盘离开,甚至还分出心神给她们俩一人打了一杯限量供应的绿豆汤。 柳桃激动的手都在抖,她嘴角缓缓咧到耳朵根,“我天!我收回那些话,顾营长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他居然还关心我们训练辛苦不辛苦,欸,你说,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苏念念嘴里的绿豆汤直接喷了出来。 “他已婚,你还是别做梦了。” “嘿嘿,开个玩笑嘛。” 苏念念心里装着训练的事情,吃饭就格外快了些,在水池边清洗餐盘时,冷不丁的就被人塞了个东西进兜里,她扭头,刚好迎上顾知野的视线,他站在墙壁的拐角处,手里拿着餐盘慢悠悠的洗,看似和她完全零交流,实际上句句都是关心。 “怎么没去打鸡腿?是肉票不够用吗?” “这个月的工资和津贴发了,你收着。” “我对姜同志没有任何想法,回头会和她父亲谈谈,让她迷途知返,苏念念,我是结了婚的人,你也是。” 苏念念不客气的将手里的水珠甩在顾知野脸上,她眉梢微抬,捡重要的回答:“你工资给我干什么?” “养媳妇,好生养。” 食堂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顾知野垂眸,匆匆撂下一句后转身离开,苏念念根本来不及把钱票还给他,脸忽然烧得厉害。 这人, 简直油盐不进! …… 新兵进团有一次演出活动的机会,就在团里的舞台,由老队员带新队友组织活动,票分发给附近驻扎的部队和工厂干部,苏念念她们队参演的是群舞,这种舞蹈最讲求和谐,所以,每次晚饭后,大家都必须放下手里的事情,在圆厅进行排练。 表现出众的,会由张副团长他们带队出去巡演。 但这种好事大概率都只会落在老队员身上。 她们二队一共十三名成员,其中仅有五名老队员。 负责管理她们的是从一队刷下来的廖羽,她在前年的筹备表演中摔了腿,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再不能完成,只能退居二队当分队长,许是因为天才陨落的原因,她经常冷着一张脸,对她们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都没什么好脸色,娇气的苏念念和闹腾的柳桃直接被她分配到了群舞溜边的位置。 哪怕是这种小小机会,苏念念也没有抱怨。 她拉着柳桃反复训练,只为呈现给观众最好的结果。 柳桃十分不理解。 “就咱们站的位置,估计台下能不能瞧见都是问题,差不多得了。” 苏念念踢腿,笔直纤细的腿‘唰’的抬起,超过了一百八十度,随后她攥住自己的腿,缓缓下腰,咬着唇道:“这是进文工团的第一次汇演,听说张副团长还去外面送了不少票,哪怕是边角料,都不能给团里丢人。” 汗水顺着她瓷白的脸颊下落,愈发衬得那张脸嫩白美艳。 柳桃一屁股坐在地上,歪头看她:“你说得对!其实就你这张脸,站在中间最合适,直接给我们二队上分,偏偏队长按资历排位置,简直了,我觉得你不比姜晓菲他们跳得差!” 她环顾左右,忽神神秘秘道:“她们一队资源是真的好,我听说团里多出了两个节目,其中一个,就是姜队长的独舞,厉害啊,她就和张副团长的亲闺女没两样……” “耀眼的人,到哪儿都发光,不奇怪。”苏念念和姜晓菲没交集,关于对方和顾知野表白的事,她内心甚至没有任何波澜,只觉得对方过分勇敢,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事,反正她没有这个勇气,她连承认顾知野的身份都没勇气,能拖一时是一时。 闻言,她露出丁点笑意,在柳桃的三言两语中,甚至开始期待姜晓菲的表现。 她希望遇到,合适的对手。 …… 文工团的演出票再次送来了军区,彼时顾知野正在和姜政委阐明苏念念的事情,两人的结婚报告已经下来。 文工团的人只要调用资料,就会发现苏念念已婚的事实,这种事情根本没法瞒着,但顾知野不想糟蹋媳妇的心血,他甚至头一次以恳求的语气让军区的几位领导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让文工团的那位帮忙瞒着,以平常心去对待苏念念就行。 作为最出色的营长, 前途不可限量。 顾知野的婚姻问题同样是大家关注的。 闻言, 各领导纷纷点头,表示不在意。 随后,大家动作飞快的分掉了桌上的票据,姜政委直接笑眯眯的打趣:“有意思!这女同志好啊,那我们就去看看她的表演。” 闫团长眼疾手快的帮顾知野抢了一张票。 “喏,明晚去看你媳妇表演。” 顾知野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宁愿去站岗值夜都不喜欢看文艺晚会,本以为对方会拒收,谁知道这人竟真的接过了那张票,嗓音分明暗藏悦色。 “好。” 第20章 低调 …… 为了避免万无一失,苏念念晚饭后都会到二楼的练功室去恶补,她是有舞蹈天赋不假,但离不开勤奋的练习。 柳桃对舞蹈没那么大的功利心,她是双职工家庭,亲哥在部队里同样是个能说得上话的连长,家庭对于她,没有任何要求,是以,吃过晚饭后她就拉着宿舍里的三两姐妹请假去供销社了,苏念念以肚子疼的借口留了下来。 当她穿着练功鞋来到室内时,却发现里面有零星的灯光,推开门,瞧见的是正在压腿的队长廖羽。 对方没想到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过来,脸上甚至晕起一片红,是被撞破的羞恼。 下意识的,她抓起旁边的军绿色挎包就要离开。 苏念念连忙出声:“队长,你在这里正好,我有几个动作不太明白,你能帮忙指导一下吗?” 短发的廖羽冷若冰霜,半响蹦出一个‘好’字。 随着苏念念下腰、踢腿、走台步,偶尔露出的一两个错误动作让廖羽微微松了口气,凝滞的气氛总算松泛了些,廖羽一改刚才的冷傲,亲身替苏念念示范动作,虽然,她的动作说不上多好看,甚至因为身体的凝滞显得僵硬,但精气神摆在那里,还是比一般的文艺兵高出大截。 听闻对方当初是一队的佼佼者, 落到现在的位置上,恐怕心里不好受。 在苏念念刻意的请教下,两人间的氛围渐变得融洽。 廖羽甚至能背对着苏念念,在房间里不停的训练那些早已经熟练千万遍的动作,一遍一遍,只为让肢体愈加流畅,汗水顺着她的额角不断淌落,落在练功房的地毯上。 她颤抖着眼皮,刚好迎上镜子里苏念念那双担忧的眸,视线相接时,苏念念露出一个笑,口型无声,加油! 廖羽的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承认,在这一刻,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 舞台上。 精神抖擞的报幕员正在播报一分队的表演节目。 二分队的成员们正在换衣裳上妆,隔间忽传来一阵呵斥:“这是给你求来的机会!廖羽!你年龄不小了,以为自己还能在文工团待多久?!身为队长你难道不知在上台前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 亏得我还在团长面前为你说好话,给你保留了领舞的位置,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廖羽的嗓音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付老师,是我对不住大家……” “一句对不住就能抹去大家所有的努力吗?你让别人怎么看待二队的同志们?!今晚的节目你们能上就上,不能上就让一队的替补上!整个文工团并不是非你们不可——!” “能上。”廖羽顿了一秒,咬紧了后槽牙道:“让苏念念上。” 门帘‘唰’的一下被拉开,还在换衣裳的苏念念目瞪口呆的看向廖羽和负责这次节目彩排的付老师,前者脸惨白如雪,状态明显不对劲,连一向挺直的脊背都弯了下来。 苏念念三两步上前,扶住她的手:“队长,怎么了?” 廖羽攥紧了她的手,眼中有期盼。 “苏念念,昨晚我练的那些舞蹈,你看得清清楚楚,今晚,你负责领舞的位置,带我们二队的姐妹上场,好不好?” “……” 这个大饼砸得有点突然, 苏念念懵了, 她不就是一个边角料吗?! 一队的人刚表演下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冷笑:“廖羽啊廖羽!你还真是个克星,二队有你,真是她们的福气。” “就是,身体不好就趁早转业,没得来祸害人的……” “所谓天才就是个笑话,一个瘸子能干啥,也就是那些领导卖她的面子……” 一队的人似乎和廖羽隔阂很深,一瞧见她出事立马落井下石,别说是她了,就连惨遭连累的二队部分女同志看向廖羽的眼神都隐隐变了,训练了这么多天,如果不能上台,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让人生气,所以,廖羽是头一次在苏念念面前露出恳求的表情。 她身体突发不适,无法上场。 且知道苏念念,过目不忘。 如今,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苏念念身上,大家能不能上场,全在她一念之间,气氛无端的凝滞,就在付老师不耐烦,准备把姜晓菲叫过来时,苏念念蓦地抬眸,斩钉截铁道:“好!” 众人无端的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有人把廖羽送去了医务室。 唯有柳桃惴惴不安的拉过苏念念,将她拽到幕布后,指着观众席对她说:“你这个大傻瓜!!还真把这次当排练了不成?瞧瞧台下坐的,全都是军区排得上号的领导,如果领舞出了洋相,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你!” 最前面一排,坐着好多穿四个口袋的干部。 连顾知野都混迹其中。 她视线往后移,忽地瞳孔骤缩,心跳失了一拍。 坐在第三排的青年,从里到外都是黑色,仿佛整个人都浸在黑暗中,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鼻梁处的银边眼镜闪着冷色调的光,赫然是人模狗样的靳川。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在黑省研究院吗? 苏念念的心难得慌乱,有种命运重演的错觉,不,不可能…… 她的视线回到顾知野身上,她不再是一个人!不带怕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苏念念很快在柳桃的质疑眼神中,拿起桌上的化妆品飞快往身上扑,先是将那张漂亮脸蛋抹得黄不拉几,再然后是那一身如玉的肌肤,连眉毛都画粗了些,口红甚至选了个不好驾驭的颜色…… 柳桃眼睁睁的看着苏念念从一个大美人, 变成了路边那女的。 她唇角微抽,不可置信道:“念念,你……” 苏念念整理了下衣裳,认真回答:“这次跳舞是廖队长的机会,我不会喧宾夺主,落井下石。” 说白了,她就是不敢。 有靳川那厮在的地方,她必须得低调。 …… 随着音乐前奏在大喇叭中流淌,二分队的人纷纷顺着队形出来,她们穿着同样的衣裳,跳着相同的舞蹈,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就连顾知野都恍惚了一瞬,才瞧见自家媳妇。 下一秒,他差点控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旁边的姜政委没他的眼神好使,只好询问过来巡场的人:“请问,哪位是苏念念同志?” 这个称呼惹得昏昏欲睡的靳川掀了掀眼皮,视线随着巡场的人左右移动,最终,落在台上那个领舞的位置。 靳川瞧见对方那粗得像蜈蚣的眉毛,轻“啧”了一声,满眼嫌弃:“真丑!” 第21章 演出 经过特殊伪装的苏念念,在众人眼里,甚至还比不得其他女同志的皮肤白皙,虽站在领舞的位置,但她的动作规规矩矩,挑不出半分错处和出彩的地方。 坐在第一排的闫团长暗自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顾知野是被资本家的糖衣炮弹腐蚀了思想,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位苏同志居然没有一点资本家的影子,瞧瞧那肤色,完全就是农民同志的典型代表。 规矩本分。 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往他们这边飘,十分正派,至于长相,完全达不到祸水的级别,或许,真的是他们误会了…… 歹竹还能出好笋咧! 闫团长瞥了眼坐在他旁边的顾知野,压低了声音夸道:“这小苏同志,不错。” 顾知野微抬下颌:“还行。” “……” 一来就能占据领舞的位置,必定是有她出众的地方,和顾知野倒是相配,重要的是,这人明显很喜欢,虽还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顾知野此刻眼角眉梢完全洋溢着悦色。 随着舞蹈队的谢幕,闫团长和姜政委对视了一眼,前者拍了拍顾知野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们虽需要在明面上避嫌,但身为军区领导,你且代表我和老姜去慰问慰问她们。” 顾知野下意识的整理了服装,微微皱眉。 “那我就勉强去一趟。”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闫团长等人笑开,目送着顾知野大步朝着幕后去,与此同时,坐在后排的高建设见领导离席,立马冲靳川使了个眼色。 随后拖着不情不愿的他往后面去。 …… 伴随掌声,幕布合上。 苏念念等人一下台就受到了付老师的夸奖,作为领舞,她的表现算中规中矩,可作为第一次跳领舞的人来说,简直是天花板级别的发挥,因为所有的舞蹈她根本就没练习过,好几个动作都是只看过廖羽练习而已,完全超出了她们的预料,居然没有一点差错。 这过目不忘、且完全复刻的行为。 在付老师等人看来已算是天才。 当着一、二分队的面,她对着苏念念大肆夸赞,连连表扬,特别是对方化妆的这个行为,掩盖了她本得天独厚的条件,根本没有故意吸引任何领导的目光,这个结果别说是付老师了,就连廖羽本人都感到诧异,她早就拿完药回来,没有错过苏念念那精彩的表演,作为看过对方跳舞台风的她来说,一眼就能看出,苏念念跳得还是太保留了。 她根本就没想要哗众取宠。 柳桃绘声绘色的把苏念念说过的那句话复述,再次添了不少好印象,廖羽把一杯冲好的红糖水摆在苏念念面前,顺势把卸妆的棉布递给对方,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苏念念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伪装,露出那本就白皙精致的肤色,她垂眸,笑得眉眼弯弯:“话说反了吧?是我该感谢队长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能站在聚光灯下跳舞,我非常高兴,谢谢您。” “苏念念,来日方长,会有你出头的时候。”廖羽被对方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的抱了抱她。 两人就着刚才台上的部分舞蹈动作,探讨了两句,就在这时,门口忽传来热闹的动静,伴随着部分女同志的吸气声,苏念念擦掉唇上的口红,和廖羽一同望过去,在那群青春靓丽的文艺兵中间,顾知野显得格外出挑。 连五官都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锐气,和在家里的轻松不同,穿上那身衣裳,他似敛去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看起来还挺凶的,以他为中心,周遭的文艺兵果断往后退了两步,绕成一圈,和他保持距离。 除了刚从舞台上归来的姜晓菲。 她额头上还滚着汗水,瞧见顾知野来后台时直接飞奔而去,差点扑进对方的怀里。 “顾营长,刚才我表演的那支舞蹈如何?好看吗?” 顾知野不动声色的拉开和她的距离,敷衍道:“没看。” 他凌厉的视线穿过喧闹的人群,和苏念念的目光对上,有那么一瞬间,那眸中的冷冽似乎消融,给人一种错觉,他像是为了自己而来,苏念念的心慌了些许,她放下手中的帕子对廖羽解释:“队长,那我先去换衣裳。” 廖羽唇角尚且有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 苏念念没听清楚,她凑近问:“什么?” 廖羽替她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常服,两人避开人群,朝着更衣室去,她不动声色的提醒苏念念:“你如果想要在文工团跳出成绩,那么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不要和姜晓菲同志产生矛盾,瞧见了吗? 今晚的节目,她独占鳌头,连军区的领导都会专门派人来慰问她,她和我们不一样,你一路攀升,总有一天会和她抢夺首席的位置……” “谢谢队长提醒。”苏念念的态度谦卑。 一分队的姜晓菲,父亲是军区政委。 家世斐然。 一般人根本不敢和她争,就连曾是天才的廖羽都落败,但当苏念念在练功室出现的那一秒,她有预感,姜晓菲将迎来在文工团最强劲的对手,今晚苏念念的表现并不出众,在其他分队看来,他们二队平平无奇,但假以时日,或许将变个模样…… 苏念念在更衣室内磨蹭了很久。 她并不清楚顾知野是为谁而来。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能让文工团的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为了避嫌,苏念念换好衣裳后,直接从后门溜了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出去就是宿舍的位置,当踏出走廊的那一秒,她就后悔了。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走廊上,一名身形修长的青年正半倚在墙上假寐,他指尖猩红明灭,和周身儒雅的气质完全不符,赫然是靳川那厮。 听见走廊这边传来的响动,对方下意识的掐灭了烟看过来,苏念念早就把妆卸得干干净净,她的身体本能比意识还要快,近乎是在眨眼间就转过身,随后撞在了一堵肉墙上,顾知野平静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跑什么?”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是靳川在靠近。 她进退两难,此刻再溜是不可能的事情,苏念念干脆一把撞进了顾知野的怀抱,将他牢牢抱住抵在墙上,嗓音矫糅做作。 “亲爱的!今晚的演出好看吗?” 第22章 怀疑 顾知野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女孩,渐渐出了神,眼神中全是对她的宠溺:“很棒。” 靳川和他们擦身而过,唇角勾起一抹嫌弃的笑容。 迎面走来的是高建设和姜晓菲两人,前者幸灾乐祸的笑:“晓菲还不信你从黑省过来,刚才跳舞时她根本就没有多看你一眼,哈哈,靳川同志,魅力大减啊……” 他们仨算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靳川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晓菲同志跳的越来越厉害了!上次去我们科研所巡演的时候就有不少男同志暗暗打听你的消息,如何,还单着吗?” 站在高建设旁边的姜晓菲还没卸妆,她努力克制住揉眼睛的冲动,敷衍回答:“明知故问。” 可视线却掠过靳川频频往前看。 不知是否错觉,刚才她居然瞧见顾知野搂着个文工团的小姑娘从后门离开,不是,这人到底啥意思?!耍流氓吗? 难道她姜晓菲就不配有资格?! …… 刚走出后门,苏念念就一把将顾知野推开。 嗓音里夹杂着明显哽咽:“你走吧。” 顾知野像一堵墙,直接挡在苏念念的面前,他垂眸,抬起她的下巴,疑惑道:“哭过?” 刚才在走廊上,只有他们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对方离开时,观察力敏锐的顾知野能够感受到苏念念肉眼可及的松了口气,她似乎,对那个男人格外忌惮,以至于在那种情况下,像走投无路的兔子般扎进了他怀中,寻求保护。 没能得到苏念念的回应,顾知野的眸色沉了沉,“是不是刚才那男人欺负你了?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 顾知野以退为进,立马转身离开。 苏念念急得连忙攥住他的手。 “欸,不是!真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 “?” 顾知野明显不是个好唬弄的人,苏念念咬了咬牙,语气嗔怪:“你还好意思说!今日是我第一次上台,你居然跑去慰问其他人,难道那个姜晓菲跳得就那么好看吗?孰轻孰重你到底有没有数,哪有你这样的丈夫……” 最后两个字苏念念说的格外的轻,带着一股娇气。 为了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她真算是拼命了。 不该吃的醋都得拼命尝尝味道。 顾知野呼吸沉重了些许,破天荒的解释:“是来看你的,结果,你溜得比兔子还快。” 后门的出口人少,但不代表没人从这里路过,顾知野是隔壁军区的风云人物,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光是站在那里都能吸引无数人的注意力,苏念念被他罩在阴影里,躲得严严实实,把事情解释清楚后,她果断推开对方,一溜烟的跑了。 顾知野直接从后门绕去了前厅。 枯燥的表演差点让闫团长这种大老粗睡着,察觉到身旁有人落座,他迷迷糊糊道:“这、这么快?!” 顾知野坐在原位,身躯笔直,他的眸光忽落在和高建设同进来的靳川身上,半响,他平静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丁点的疑惑。 “老闫,帮我打听个人,算欠你个人情。” 关于苏念念那拙劣的谎言,他半个字都不可能相信。 …… 巡演过后,团里放假一天。 和往常不同的是,廖羽竟破天荒的邀请苏念念和柳桃等人去食堂同进早餐,柳桃一贯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但她知道廖羽是个高傲的人,素日里根本不和任何人拉帮结派,就连吃饭都是独来独往,这是头一次,对方如此和颜悦色。 和分队长把关系处好,在将来出任务时,有莫大的帮助,柳桃犹豫了一秒,立马高高兴兴的挽着两人去了食堂。 一顿早饭的功夫,三人就成了心交心的好朋友。 柳桃直接放出豪言:“待会儿我们去逛百货大楼如何?我妈说他们单位新进了一批瑕疵布料,内部员工不需票据就能购买,我让她帮忙留两件漂亮的,我们去试新衣裳……” 其余两人狂点头。 苏念念些许的心动,她那些洋装都是当初从陈家带回来的,很多放在部队里穿根本不合适,所以,顾知野才会第一时间把钱和布票送过来,让她可以和其他女孩一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划过一丝暖流,为对方在这些地方的体贴周到。 但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文工团时,苏念念被一通电话绊住了脚,原来是苏见山从老家过来了,此刻等在火车站,因不确定她的位置,所以先打电话来询问,一听到哥哥要来的消息,不知怎的,苏念念第一反应居然是靳川在宁县,不能让两人碰上。 什么新衣裳、美食都被抛在了脑后, 她和廖羽等人告假后,立马奔去了火车站。 大半个月没见,苏见山的皮肤黝黑了些,他提着大包小包在站台上等候着,瞧见她时,蒲扇似的大手狂挥舞。 苏念念的唇角立马勾出笑容:“哥——!” “妹妹!” “你怎么带这么多的东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老家搬空了,平白惹二婶他们多嘴,我在部队里吃得挺好,这些腌制的腊肉你带回去,不用留给我……”苏念念匆匆翻看了下大哥的行李,一颗心酸涩难言。 苏见山咧嘴笑开,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些腌制的干货全是奶奶让带给妹夫的,上次的事情,让他不要生气,不要迁怒你。” “婶娘他们这段时间不敢说小话喽,刚把招娣嫁去隔壁县山头的猎户家,结婚当天招娣就跑路失败,人家里闹得厉害咧,就因为这事,奶奶差点拿扫帚把二叔一家扫地出门,俺这次把家里都快搬空,他们也不敢放个屁,哈哈……” 第23章 哥哥 苏念念的脚步蓦地凝滞在原地。 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嫁人了?!” “是咧,那猎户给了二十块的彩礼,婶儿不高兴得很!”苏见山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笑眯眯道:“秋收刚过,村里不忙咧,俺想留在宁县照看你,爸妈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了,妹妹,俺虽笨,但有一身的气力,不怕苦不怕累,哪怕是找个扛麻袋的工作,都想守着你。” 因智力的短缺,村里没人想要嫁给苏见山。 算起来,他比顾知野还大上一岁,因为家庭的贫苦,王桂芬从没动过给他娶亲的念头,一听说可能会有个女娃娃嫁过来,吃他们家的,用他们家的,苏见山的脑袋甩得就像拨浪鼓,对结婚这件事超级反感。 他似乎只想孤独终老,直到苏念念归家,才让终日无所事事的苏见山再度燃起生活的乐趣。 守着妹妹,就是他最大的执念。 部队的铁栅栏,成了她和苏见山最大的阻碍,她住在文工团的宿舍,日常训练很方便,自然不能舍近求远,但如果放任苏见山独自待在宁县,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慌乱,虽不知靳川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对方的存在,照旧对他们兄妹两充满着威胁。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苏念念的指尖在掌心攥得泛白,她竭力扬起一抹笑容,“行,这件事得你妹夫拿主意,我问问他。” 本打算和顾知野保持距离的,可宁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男人的关系网肯定比自己要通达一些,苏念念抛开内心的那些不自在,带着苏见山进了旁边的邮局,借用公共电话拨去军区门卫处,上次听柳桃提了一嘴,她索性就把电话记了下来,没想到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 部队军区。 周末是鲜少能休憩的时刻,是战士们能得以喘息,出去购买物资的好日子。 家属院的名额和结婚报告是同时被批下来的,因苏念念想要保密的举动,顾知野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搬进那套房子,他现在仍住在宿舍,和一群单身的大老粗们挤着住。 负责看管食堂的章杰穿着常服,大喇喇的靠上顾知野的肩膀:“你这次出完任务,一等功没得跑了吧?有大房子不住,待着这里和我们挤着,不像你的风格,不是说嫂子要随军吗?这是没来?” 前段时间章杰负责去省城采购,自然错过了文工团的那一出,基于他们指挥部把消息捂得太瓷实,是以,知道他媳妇在文工团的人,一个手就能数过来。 章杰素来是个不着调的性格,从战场上退下来后,负责食堂后勤工作,闲得没事就喜欢拿个人问题来揶揄顾知野。 闻言,顾知野表情淡淡:“嗯,她不想来。” “那分配好的家属院能让给我们后勤部不?你是不知道,我手底下的那些人经常因为分房子的事情扯皮,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谁不馋啊,老顾,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让我们后勤部的先上。 否则,一个二个的都快要罢工,现在老子连打菜的人都招不到了!那些新兵一听说是来后勤部报告,好家伙,脸拉的……我和政委商量过,实在不行,准备去外面招两个人……” “那是给副营级以上的规格,根据你们后勤部的情况来看,没有适合的人,再说……”顾知野摩挲了下手里的怀表,思及今日是周末,他眉宇间的冷冽松泛了些。 几乎是立马就想起身去隔壁文工团看看,但理智却让他克制的站在原地,小媳妇不希望两人来往过密,顾知野连去找她的底气都没有,生怕听到对方再提起关于离婚的建议。 难! 这婚姻,比战场还难! 波澜诡谲。 但他乐在其中。 正当章杰想要拍案而起时,宿舍的门忽被人拍了拍,负责巡岗的战士先敬了个军礼,随后大声道:“顾营长,有你的电话。” 顾知野立马把怀表塞进抽屉里,扬眉询问:“谁打的?” “他说他叫苏见山……” 章杰只觉得身旁掠过了一阵风,顾知野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宿舍里,他微微瞪大眼,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小子是笑了吗?苏见山,难道就是他那乡下媳妇?咦,好端端的,怎么取了个男人的名字! 章杰一脸的鄙夷,但还是没能按耐住内心的好奇, 系好扣子就立马跟了出去,顾知野的反侦察能力一向比他强太多,很快就把身后的尾巴甩掉。 …… 和苏家兄妹见面后,他直截了当道:“哥要来宁城的事情,你该早点和我说。” 他动作自然的站在苏念念身边,仿佛那晚的隔阂从没有过,亲昵到甚至他手背处散发的热意苏念念都能感受到,从她的角度,能瞧见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也许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对方额头还有细微的薄汗,呼吸却不喘,身体素质一看就比她强悍千万倍。 苏念念收回打量的目光,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苏见山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 苏念念深吸一口气,精致的眉眼在灿烂的阳光下耷拉着:“农忙刚过,其实,我觉得哥能出来见见世面挺好的,就是宁城这个地方我不太熟悉,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哥找个适合的工作,再者他住的地方……” 苏念念愈说愈小声,她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有事顾知野,没事滚远点。 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睫里闪过一丝亮光,大约是在部队待久了,当他默不作声,其余人竟有种被视作猎物的错觉,苏念念红唇微抿,想打退堂鼓时,却见对方顺手接过苏见山手里的包裹,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安排。 至于住的地方,前两天家属院分了套房子,还空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哥先住进来,帮忙收拾着点,往后我出任务时,你在宁城不至于孤立无援……” 原来棘手的事,被顾知野三言两语打发了。 苏念念的心里流淌起陌生的感觉,她隽秀的眉毛微蹙,有点替他为难:“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苏见山一个大男人,算哪门子的家属啊!? 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第24章 亲戚 “都是我家人,没什么不合适的。”顾知野垂眸,扫了苏念念一眼:“还是说,你不想让大哥住在家属院?” 一听说能住进部队的家属院, 就是那日可望不可及的红砖楼房。 苏见山一双眼睛顿时亮了,他扭头兴奋的冲苏念念道:“俺这辈子都没进过部队,也没住过楼房,妹妹,俺想和妹夫一起住,你得闲的时候还可以过来找俺们,俺烧菜炖肉给你吃,保准不给你们惹麻烦,真的!俺发誓……” 苏见山差点急得团团转。 顾知野不动声色的将大舅哥往后面拉,默默的等待着苏念念的答案,只要苏见山和他住在一起,那每周苏念念的去向,除了家属院不作他想。 苏念念骑虎难下,“好、好吧。” 在兄妹俩看不见的位置, 顾知野微不可察的,勾唇笑了笑。 ……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后,苏念念对顾知野的信任度明显提高,她相信对方一定能把事情安排好。 看似冷心冷情的顾知野, 实际上做人做事让她感到踏实。 这份踏实和钱无关,是基于一种信任,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苏念念和柳桃、廖羽等人踏进了员工食堂,打饭时,负责舀菜的青年手一抖,落在苏念念餐盘里的鸡肉就多了两块,她下意识抬眸,却迎上了苏见山那双兴奋的眼。 对方戴着棉布口罩,穿着后勤杂工的衣裳。 替排队的战士们舀菜打饭。 苏念念瞳孔骤缩,刚想说话,就见苏见山激动道:“下一个!下一个!” “……” 苏念念再多的疑惑都埋进了心里,现如今苏见山住在家属院,还是属于顾知野的地盘,和他们俩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选择,但苏见山出现在员工食堂这件事,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波澜,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顾知野犯错。 餐盘里的饭都差点被戳烂,柳桃看了眼好友明显多出一倍的饭菜,不解的问:“念念,咋了?吃不完吗?” 她理所当然的夹了一筷子对方碗里的菜, 玻璃窗里的苏见山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苏念念笑了笑:“好像是多打了些。” “长得好看的同志果然有特权……”柳桃一脸揶揄。 “对了,刚才那个打菜的后勤工好像是新来的,最近食堂在扩招吗?多了不少生面孔……” 一直埋头吃饭的廖羽总算抬头看了她们两一眼,作为长期去开会的人,她的消息一向灵通,她瞥了眼苏见山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好像是在扩招,不少人被安排在临时的岗位,就是从部队外选拔劳工,对了,这事是章团长负责的……” 苏念念惊了:“章团长?” “就是食堂后勤部的章杰章副团长,据说他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身体有暗伤,所以被分到后勤的位置,负责采买和管理,这批后勤工原是他负责招揽的,眼光还不错……” “柳桃——!”廖羽下意识的瞪了眼嘴瓢的柳桃,食堂人多口杂,很多事情不是她们文工团能够随意置评的,一个不小心,吃个通报都是小的,重则脱下这身军装。 柳桃连忙拍了拍嘴,一脸讪讪。 “对了,这周有去a市曾县红旗公社巡演的任务,你们去吗?” 廖羽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苏念念刚想跟着摇头,胳膊就被廖羽拽住,对方眼神格外真挚,一字一顿道:“这种下乡任务一分队是肯定看不上的,人选基本从二、三分队里挑选,所以,是自愿报名,但我希望你们能去。 我是因为腿伤的原因不能远行,但是桃子,念念,作为队长,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面。 咱们文工团的存在意义就是给广大的劳苦群众在水深火热中带去欢乐和慰藉,虽然帝都才是大家心中圣地,但每一场表演都重要,不一定去热闹的地方才能出头,有时候,领导更喜欢能吃苦的好同志……” 苏念念眼神微动,立马听懂了廖羽的暗示。 她囫囵吞下嘴里的饭菜,点了点头。 “队长,你放心,我肯定报名。” 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就走这一趟…… …… 上周就和苏念念约好三人去国营饭店搓一顿,庆祝苏见山寻到工作,以及在宁城安定下来,两个大男人一早就收拾好出发,不曾想苏念念会放鸽子。 对方直接溜了个没影儿。 作为东道主,顾知野不得不带着大舅哥前往国营饭店,周末供应菜多,他点了个酱香的猪肘子和两碗白米饭,苏见山的口水都差点滴出来,他摸了摸脑袋,笑道:“知野,俺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周围邻居经常来打听随军的为啥是俺,不是俺妹妹,奇了怪了……” “你俩都在军区,挺合适的。”顾知野沉默了一秒,解释道:“让你去食堂帮忙是章杰的意思,和我无关。” “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咧,俺懂,他是你好兄弟……” 苏见山立马把肘子上最肥厚的肉扯下来放进顾知野的碗里,一脸讨好的盯着他,顾知野笑了笑,立马起身去端米汤,正当苏见山想要大快朵颐时,忽有人重重撞在他的肩头,伴随着女孩崩溃的吼声:“哥!俺想死你了——!” 苏见山的筷子都吓掉了。 他扭头,刚好瞧见陈年年那张粗糙的脸。 “年年,你咋在这儿咧?!” “完蛋咧!陈家完蛋咧!本以为俺回去是吃香喝辣的,谁知道突然来了那么一群人,把家里砸得砸,拿得拿,俺爹俺妈都被逮走了,说是被下放到啥地方去,俺妈费了大气力才把俺撇出来,让俺来找靳家的未婚夫,早知道要被这般折腾,当初俺就不该回……”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苏见山不知是哪根筋搭对了,立马伸手捂住了陈年年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第25章 厌恶 顾知野落座的瞬间,就攥取了陈年年的视线。 身着绿衬衣的他手指很长,牢牢的扣住粗瓷碗,手背的青筋明显,衣袖被半卷到小臂的位置,起伏的线条力量感十足,腰上一条皮带将腰线往里侧收着,劲腰,宽肩,和靳川那种长期待在实验室的完全不一样。 男人充斥着攻击性,只扫了他们一眼,就惊得陈年年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出口,她瞧得出来对方不是寻常庄稼汉。 身份存疑,令她不敢造次。 在陈家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她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恨不得缩到苏见山的胳肢窝去。 两人的动作实在是暧昧,顾知野轻轻挑眉。 “你朋友?!” 这问题有点难回答,总不能开门见山的告诉顾知野,这就是你当初想要娶回家照顾老母亲的那个苏年年吧?何况如果年年知道顾知野的身份,恐怕还有得闹,苏见山虽缺了一根筋,但理智告知他不能做对苏念念不利的事情。 所以,他试探着松开桎梏住陈年年的手。 “就一远房亲戚,那啥,你先吃着,俺送送她就回。” 苏见山不由分说的攥起对方的胳膊往外面拉。 陈年年狂吞口水:“大哥——!” 下一秒,她嘴再次被捂住。 这声‘哥’让顾知野的眼皮微颤了颤,他撂下筷子,看向脸蛋被晒得黑红黑红,连头发都被剪成狗啃了似的陈年年。 对方被苏见山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原来这就是向阳村的年年吗?! 顾知野突然没了胃口,他明白苏见山是在避嫌,但没有必要,自家小媳妇早就在新婚夜把所有事情交代得清楚明白,所以,这些过去的人和事不会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同样,苏家人不知道的是,那日他去向阳村,其实是去退婚的,他不想耽误苏家的女儿。 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他甚至早早写好了遗书,但瞧见苏念念的那一秒,他改变了想法,自私也好,虚伪也罢,所有的不稳定因素皆是来自苏念念。 在他顾知野的心中,她和旁人,总是不一样的。 …… “刚才那同志是谁啊?” “俺部队领导。” “哥,你出息啦?!你现在是在部队吗?俺听说宁城驻扎着西北军区的人,你啥时候来的啊……”陈年年没想到傻人有傻福,自家这蠢大哥竟还能有进部队的一天。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层关系在,陈家出事的时候就该用,她不至于这样一穷二白的,陈年年素来是个利己主义者,见状立马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哥哥的手,央求对方送自己去靳家。 虽说是假妹妹,但付出的感情却是真的。 陈年年算是苏见山从小背着长大的,哪怕她一走就没了消息,再次见到也觉得亲热,苏见山果断把国营饭店里的妹夫抛在了脑后,十分有责任感的把对方送到传说中的靳家去,其实,他还想看看,原来该娶苏念念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做派,当然,这点小心思他并没有说出来。 兄妹俩一前一后的走着。 靳家在宁县照样是有房产的,在靳川决意来这里的前两天,靳母就请人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三进两出的四合院,哪怕再来两家人都能住得下,靳川得了母亲的嘱咐,早早等在了大门口。 瞧见那抹身影,陈年年的心逐渐跳得快了些,她一路小跑过去,激动道:“靳川,你是在等我吗?” 她知道靳川不喜欢土气的人,还特意改了口音。 靳川穿着一件白大褂,搭配着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才从实验室回来,他推了推眼镜,笑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画风一转,他直白的在其伤口上撒盐:“听说陈家被下放了?就剩你一个……” 被他那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陈年年莫名的有点恐惧,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攥住了苏见山的手,“哪儿……哪儿能啊,我爸妈虽被下放,但我哥还在部队,他不放心我,特意送我过来瞧瞧,哥,这位就是靳川,我未婚夫……” 苏见山扬起下巴仔细打量着对方。 靳川笑了笑:“你哥?营长还是团长啊……” “……” 苏见山微微挺起胸膛,“俺可是食堂舀饭的……” 在他看来,民以食为天,他这份工作就是顶顶重要的,爽朗的话刚说出口,人就被陈年年推开了,后者尴尬得脸都发红,她还以为苏见山在部队混出了个什么人样,原来就是一打饭的,说出来都丢人。 陈年年一改刚才的热络,眼珠子转了转:“行了,苏见山,你走吧,没你们老苏家照顾,我也过得好好的。” 苏见山瞪大了眼,轻哼道:“你以为俺愿意来?这男人就一般……” 陈年年气得吐血:“不懂你就不要乱说话!我不要你管!” “俺不管,反正你也不是俺妹妹……” 苏见山对他们评头论足后就离开了,徒留在原地的陈年年尴尬的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失策了!她就不该把这傻子哥哥带过来,骨子里根本没变,还是只会给她添乱,就那两句话说出来,靳川对她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陈年年忐忑不安道:“靳川,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陈年年同志,你家的情况我妈早交代过,你先进来。” 陈年年悬在喉咙口的心落了下去,随着他们进院,院里的宽阔奢华再次刷新了陈年年的认知,为了彰显自己的用处,从进门的那一刻她就没停下,甚至在靳川去倒茶的时候,她还抽空把屋檐口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抬眸,就瞧见青年神色莫名的站在堂屋处,藏在镜片后的眼神有点怪。 陈年年缩了缩脖子,态度热络:“我瞧着地上有点灰尘,扫了干净。” 靳川把准备递给她的茶顺手放在桌上,笑了笑道:“凭我们两家的交情,你没必要拘谨,何况你现在的行为,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啊?”陈年年的嗓音里有着惊喜。 靳川喝了口水,笑容淡漠:“张妈。” 第26章 目 陈年年的笑容僵在了唇角,肉眼可见的尴尬。 靳川顺手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搭在旁边的木架子上,清香的茶送在唇边,他神情温和:“你没必要做这些,靳家不缺佣人。” 说来陈家还真是有意思,当真以为把陈年年送过来就可以了吗? 他这里可不是难民收容所。 陈年年近乎是哆嗦着手把藏在兜里的信件摸出,递给靳川,然后把陈母的原话说了一遍,“陈家势危,当初的那些约定不算数了,就当是因为靳楼的死亡而消逝,这些是当初他手写的聘书和寄过来的信件。 你们靳家的东西,我母亲早就提前藏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如果可以的话,没有谁会希望靳楼大哥牺牲……” 靳川佯装的温和一寸寸碎裂。 陈家这招以退为进,玩得真厉害,如果家里那位知道他收下了陈年年的退婚书和当初送出去的聘礼,只怕是能和他拼命,在如今的圈层里,他们家不免落个落井下石的臭名声,他就算百般想要退婚,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 靳川没有说话,只是喉结加速频率在吞咽,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顺势把茶杯放在桌上,‘砰’的一声重响,从陈年年的角度,能瞧见对方手背上腾起的暴戾青筋。 陈年年结结巴巴道:“你……你……” 靳川努力把失控的情绪从边缘拉回来,他侧目看了陈年年一眼,嗓音愈加温和:“这是陈家和靳家的事情,你一个小孩不用操心,先去侧屋休息,等你头脑清醒了我会看着安排。” 陈年年难掩惊喜:“好!我都听你的。” 据说靳川是靳家下一代的掌权人,陈年年在家里落难时也曾想过,对方会不会落井下石,可没想到靳川居然真的收留了她。 让陈年年感到惊喜的是,翌日,靳川居然推掉了手上的工作,亲自安排、带领着她空降供销社,这年头,供销社就是铁饭碗,陈年年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忙不迭的道谢,供销社居然还有单独的员工宿舍,她很快就能从靳家搬出去。 还没结婚,住到一起总归是不像话。 靳川尊重她的选择。 对方处处妥帖,一改初见时的冷漠,让陈年年春心萌动。 一系列的手续办完后,高建设在路旁的吉普车等他。 瞧见靳川大步而来,他吹了声口哨道:“办妥了?” “嗯。” 靳川惜字如金,明显心情不佳。 高建设却选择在他的雷点疯狂蹦跶。 “多好的一个女同志啊,就是黑了点,你跑上跑下给她捞了个供销社的铁饭碗,是因为……喜欢吗?!” “你出门没带脑子?!”靳川斜倚在车窗边,浅浅咬着烟蒂,这副模样和他平日里的刻板严肃模样大相径庭,就连半阖下的眉眼都模糊在指尖升腾起的烟雾里,“我最多在宁县待两个月,至于她……肯定是舍不得这个铁饭碗的。” 高建设懵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你简直八百个心眼,我开始心疼那小黑妹了……” 靳川轻笑了下,不置可否。 陈家以为她是谁,一个赝品! 还妄想得到他的喜欢?!简直可笑! …… a市背靠大山的位置,有一处接壤的农场,这地方和矿场相连,素日里的工作繁重,辛苦。 半年一次的军艺巡演不仅是给驻地战士的犒赏,同时是劳动改造的人唯一的乐趣,因为面对的是那些大字不识的农民,或者说是成分有问题的,每年来农场进行巡演的文艺兵寥寥。 苏念念刚下车时,就感受到一股燥热扑面而来,迎接她的,是满目的荒凉,柳桃随后下了车,皱着眉头抱怨:“这什么鬼地方?!” “不要乱说话。”苏念念抿了抿唇角,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只见三三两两,模样疲倦苍老的男女和她们擦肩而过,望过来的目光全都是充满着艳羡的,为她们这一身绿色的军装和白得仿佛能发光的肌肤。 其余文艺兵大多是被廖羽点送过来的,都有点无精打采的,唯有苏念念精神尚可,她主动找到负责这次任务的杨老师,和对方沟通她们准备的曲目。 在搭建舞台时,不少青年都热情的过来帮忙,甚至还有人笑着恳求他们:“军人同志,俺们从来没有看过节目,能不能多表演两个……” 本就不想来跳舞的何碧脱口而出。 “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就连节目都是提前定好的,你以为是分发大白菜啊,你说几个就几个……” 话一出,周围帮忙的群众面色讪讪。 唯有杨老师欲言又止。 杵在农场的人很喜欢她们的到来,天一黑,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如今来了一群娇滴滴的文艺兵,群众都兴奋了,好多大娘混迹在人群中,把刚采摘的新鲜野菜往她们手里塞,不少文艺兵都忍着,没有第一时间把东西扔掉。 平时大大咧咧的柳桃此刻心情复杂,她找到苏念念,阐述来意:“要不,让杨老师加个节目吧,上次她让大家自个儿报名,我什么都没准备,其实,是有私心的……” 苏念念的目光遥遥望着远方,半响,她弯了弯眉眼:“上次我们编的那段水袖舞如何?!车上有类似服装。” “他们能懂吗?总有点暴遣天物的感觉!” “只要有人喜欢,那就是值得的。”苏念念垂眸,和柳桃商量了两句,再次去杨老师那里报名,杨老师连连答应,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欣喜。 其余人不知道,可她清楚,这次农场提前请他们过来,是因为有个老领导莅临,可这种消息瞒得死死的,根本不敢告诉这群小姑娘,本想劺足了劲儿让她们表演,可一个二个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如果不是看在二队的苏念念和柳桃都跟着来的份上,她早就闹起来了,这点人可不够看。 苏念念等人并不知道杨老师的想法,简单的吃过晚饭后,她和柳桃就寻了个僻静背风的位置,练习两人编纂的舞蹈,柳桃擅长高难度的杂技动作,而苏念念则擅长古典舞,两相配合,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美感,一刚一柔,日光顺着她们的身影逐渐往下…… 汗水顺着脖颈滴落,苏念念一个仰身。 手撑在野草丛生的地上,一抹影子从余光划过,她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颤抖:“谁在那里?!” 第27章 腥气 正在表演金鸡独立的柳桃一下子就卸了劲儿。 她左右张望:“什么啊?” 那抹影子近乎是在苏念念出声的时候就缩了回去,当柳桃踱步过去察看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小跑到苏念念的身边,气喘吁吁道:“你肯定看花眼了!听山民说这里有野鸡出没,偶尔弄出点响动不奇怪,可惜我动作慢了半拍,否则还能给你加餐。” 和苏念念的糟糕手艺不同,柳桃的厨艺出众。 苏念念眸色沉了沉,她可以肯定,那抹影子是人,文工团的人都知道她们在后山练习舞蹈,为了逃避,没人主动要求加入,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偷看,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本就是农场里的山民。 至于目的,不详。 苏念念将垂在胸前的麻花辫拨到身后,“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不练了?!” “嗯。” 柳桃眼睁睁看着苏念念开始收拾东西,脑袋里简直一团雾水,不是,这人刚刚还说起码得练习两个时辰,才能在舞台上配合得天衣无缝,现在离开是几个意思? 更诡异的是,苏念念居然没把带来的军用水壶拿走,要知道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件,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柳桃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一步三回头。 她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夜色静悄悄的。 半响, 一抹黑影从旁边的野草丛中窜了出来,蹑手蹑脚的走向那军用水壶,粗糙的手颤抖着抚上去,下一秒,一双润白的手摁在黑影的肩头,苏念念平静的嗓音在其身后响起:“你谁啊?” 黑影惊恐回头。 对方同样把苏念念给吓了个够呛,她慌乱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震惊道:“是你?!” 苏招娣眼疾手快的把地上的水壶捡起来,递给她们,嗓音里有着莫名的紧张嘶哑:“你……你们的东西。” 紧随其后的柳桃连忙伸手把水壶接过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股腥臭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柳桃连忙捂住鼻子,“啊~什么味道,好臭啊……” 苏招娣的身影莫名颤抖了下。 苏念念的视线从下到上,掠过对方身体的每一寸,那脏污的指甲、破损的衣物、蓬乱的头发,每一处都彰显着不正常,她抿着唇,神情凝重:“你怎么回事?” 苏招娣的眼泪滚落,她近乎匍匐在地,拽住苏念念的裤腿:“念念,求你救救俺!俺真的活不下去了……” “?” 在苏招娣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中,苏念念总算明白,对方因怀孕的事情被王桂芬远嫁到农场后面的深山。 一开始,男人对她还挺好的,可架不住如狼似虎,苏招娣本就是个有身子的人,一来二去的,孩子被糟蹋掉了,男人得知自己娶了个肚子里有崽的,气得不行,直接把苏招娣当成牛马折腾,还不准她往家里告状,她跑了两次,都被逮住了,连腿都差点被打断。 山里人不好娶婆娘,在这种情况下,她能逃跑的几率为零,农场这两日热闹,男人跟着一帮兄弟下山看表演,苏招娣也跟着下了山,在瞧见穿着军装的妹妹时,她眼睛都直了。 他乡遇亲人,两眼泪汪汪。 苏招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念念,求你救俺……救救俺……,俺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能去谢家,你还能穿上这身衣裳,只要你想,你一定能带俺走……” 苏念念身躯微僵,她下意识瞥了眼站在远处的柳桃。 “你如果想要逃走,就不要暴露我们的关系。” “俺……”苏招娣的眼中立马升腾起希望。 她激动的站了起来。 下一秒,几个五大三粗的黝黑壮汉追了过来,领头的那个三两步奔到苏招娣的面前,大耳刮子扇下去,拽着苏招娣的胳膊就把人往外面扯,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真他娘的丢人!谁让你滚出来的,家里的苞米晒完了吗?懒货!贱骨头!” 苏招娣咬紧了后槽牙。 佯装崩溃,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等他们走后,柳桃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这群山民真恐怖!念念,你不会真的想要救她吧?说实话,队里不会允许咱们惹上这些事。 何况我听说他们这里的人十分团结,根深蒂固,你或许不清楚,很多婆娘都是从外面高价买回来的,连派出所的人都没法管,全是穷闹的……” “谁说我要管了,继续跳舞。” 苏念念很淡的笑了笑, 她和苏招娣的关系不算亲近,没必要犯险,但流着相同的血液,她必然是要拉对方一把的,就看苏招娣有没有这个本事再跑出来了。 翌日清晨。 练习到大半夜,起床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浑身酸痛,苏念念刚从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窜出来,就见柳桃一脸兴奋的拎着两条草鱼往灶台的方向去:“念念,有口福了!农场的同志收草笼,送鱼过来了!” 这些鱼全都是给他们文工团准备的,因条件有限,就抓了点酸菜辣子炖煮,柳桃嘴甜,鱼肉刚出锅她就端着碗去了,给自己和苏念念一人搞了个肥美的鱼头,纯天然的鱼肉带着酸菜的香,本该让人食指大动,可苏念念在吃了半个鱼头后,竟有种想要呕吐的错觉,她捂住嘴,一脸难受。 吃得正香的柳桃停下来看她:“怎么了?” “你……你不觉得有点腥吗?” 苏念念遵循本能,问出了口。 这句话直接让柳桃‘噗嗤’笑出了声,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大小姐,乡下人的厨艺就那样,鱼肉犯腥很正常,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给我吃——!” 话说完,她动作飞快的把苏念念碗里的鱼肉给夹走,吃得那叫一个欢快!作为补偿,她甚至还跑到农场外面买了两只薄荷味的冰棒回来,给苏念念去去嘴里的味道。 甜津津的糖水下了肚,那股子郁气和不舒服果然消散了些许,与此同时,独属于农场的晚会巡演即将开始…… 第28章 逃跑 “加油!” “加油!” 上台前,她们按照习惯互相鼓励,所有人各就各位,首先是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大合唱,然后是集体舞蹈,哪怕她们已经表演过上百次,台下的人都依旧看得十分起劲,拖家带口的,借着那唯一的灯光,看向那花骨朵般的文艺兵。 苏念念和柳桃参演的改编水袖舞是压轴节目。 灵感源自少数民族。 她摆好开场姿势,腰往后仰,而柳桃则是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一根高凳上,直接把气氛推上最高潮。 长长的水袖在她们手中苏醒,随着歌曲的节奏打在鼓点的重拍上,给人一种视觉上的极端享受,从没有见过这种舞蹈的山民们兴奋了,掌声如雷,坐在人群中的杨老师侧目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老者。 对方的眼中俱是笑意,冲旁边的人赞叹道:“不错!不错!文工团就该这样百花齐放,原来的节目都看腻了。” 杨老师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目送苏念念二人消失在幕后。 …… 直到下了台,苏念念和柳桃对视一眼,才露出欢快的银铃声,她们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可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特别是苏念念,她刚才表演的部分动作不比柳桃的难度系数低,以至于演出服的内衬都全部湿透,额角挂满了汗珠,连脸都红得狼狈,她点了点下巴尖,乖柔一笑:“我先去后面换衣裳。” 随着她的离开,在后面卸妆的文艺兵们立马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询问那支漂亮舞蹈。 听闻是苏念念编纂的后,众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苏念念尚且不知大家的想法,她拿着衣裳走进后台,刚拉上帘子,后面就传来一声低低的喊叫:“念念……” 是缩在脏衣裳里面的苏招娣,她吞咽着口水,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你……你真的能带俺走吗?!” 苏念念很淡的笑了笑,她把衣裳挂起来,缓步走到苏招娣的面前:“堂姐,当初我在向阳村被刁难被冷待的时候,你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唯有奶奶发话,你才会勉强拉我一把,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你沦落到此我只能说很同情,但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同为苏家人的份上,这两毛钱算我给你的,今晚时机不错,至于你要不要跑去镇上打电话是你的事,来不来接你是奶奶的事,全都和我无关。” 冰凉的毛票落在苏招娣的掌心。 她如梦初醒,看向苏念念:“你骗俺!俺根本就不能……,不!俺做不到!” “什么是骗?!如果我真不想帮你,你以为你能躲在这个后台,堂姐,机会就那么一次,你不能取得苏家人的原谅,逃走也没用,如果你不想要钱,当我没说……” 苏招娣倏然攥紧了手, 从熹微的灯光下,她能瞧见苏念念脸上的疲倦和汗水。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苏招娣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是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苏念念作为一名文艺兵,不可能为了她闹起来,如果王桂芬不心疼她,哪怕她跑回去都会被送回来,这个电话至关重要。 她必须亲口把所有的事情掀开,让王桂芬看到她的诚意和悔恨,打定主意后,苏招娣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后台。 柳桃进来的时候,都差点被撞翻。 她瞠目结舌道:“那人……那不是……” 苏念念把白嫩的食指竖在红唇边,轻‘嘘’了一声。 柳桃的嗓音立马压低:“她怎么缠上你了?” “她想要逃走,我给指了条明路。” 苏念念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擦掉唇上的口红,飞快把演出服换了下来,一身白嫩的皮肉差点让柳桃口水都滴下来,后者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都是女孩,瞧瞧你这身皮肤,我看了都眼热,以后娶你的男人可真有福气!” 苏念念动作微滞, 条件反射的想到顾知野,想到了那荒唐的一晚。 她睫毛微微颤动,绯红攀了上来,是三月春花的颜色,“不要胡说。” 柳桃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再次感慨:“不过说真的,你觉得那人能跑出去吗?刚才我去外面转悠了一圈,瞧见了那日的壮汉和他那一帮兄弟,说是去村口看河里还有没有剩余的好货,那条路,可是出村的唯一希望……” 话音刚落,苏念念倏然望了过来。 唇不由自主的紧抿。 …… 河道口距离农场大概五公里的位置。 夜晚唯有野草飘荡,影影绰绰。 苏招娣竭力忍耐着全身的蚊子包,泪水扑簌簌滚落,手中的毛票都差点被捏变形,今晚就是她最好的机会,等文工团的人一走,男人就再也不会带她下山。 对方卯足了劲儿想让她生孩子,哪怕落红症状都没好,男人依旧不管不顾的干那种事情,苏招娣是真的怕了,她怕死在这个山里,可唯一的出路被那群人堵着,她没有退路…… 就在她忍不住痛哭崩溃时,一名穿着绿军装的文艺兵小跑着走向了那群畜牲,三言两语,就让那群人从河道起身,随后一脸笑容的朝着农场去。 苏招娣屏住呼吸,猫着身子从河上的石桥溜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河的另一边,苏念念和柳桃两人才从小路后面走出来,柳桃若有所思:“她是你的亲戚?关系很好的那种?” “关系一般。” “那干嘛帮她?” “是她自己帮自己。”苏念念的眼神忽然变得茫然,在她被靳川囚禁时,曾跑过无数次,她明白那种感觉。 与其说是帮苏招娣, 不如说是让当初被囚禁的那个自己走出阴影。 恐惧是人的本性,但勇气是唯一的出路,作为苏家人,骨子里的血终归是一样的,苏念念暖黑色的眼睛轻轻闪动,她眉头微蹙,刚想对柳桃解释,腹部忽传来一股抽痛,让她忍不住蹲了下去,“嘶……” 那张明艳的小脸立马就白了。 柳桃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拽住她胳膊。 “念念,你怎么了?别吓我……” 第29章 见红 这河道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伸手不见五指。 柳桃急得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 “苏念念,你别吓我啊!到底哪儿不舒服?” 苏念念小脸惨白,咬着下唇:“就……就肚子痛……” “那我背你?!” “?” “你想摔死我?” “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农场找人来帮忙。” 说完柳桃转身就跑,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寂静的夜色中,周围只能听见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为了避免撞上刚才离开的那群壮汉,苏念念捂着肚子,等那阵疼痛稍缓后,干脆朝着旁边的野草丛里闪避。 就在她准备挪步进草丛时,一束光忽地从远方的道路而来,是手电筒的光芒,这个年头能用上手电筒的,唯有部队里的人,苏念念条件反射的伸出了手:“同志,能不能帮个忙?” 顾知野走在乡间小道上,双眸凝视着黑暗,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当那声气若游丝的‘同志’飘出来时,他立马加快了步伐,三两步走到苏念念藏身的位置。 一眼瞧见的,就是小媳妇那仿佛被泪水洗过的发红眸子,对方受惊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睫毛微微颤动,似不可置信:“顾知野,你怎么在这里?” 顾知野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扶住她肩膀:“崴到脚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 近乎是在苏念念回答的瞬间,顾知野伸长手臂,精准的环住她腰肢和膝盖,把人整个横抱了起来。 突然腾空的感觉让苏念念发出一声低叫,随后她捂住了自己的嘴,触目的,是男人加速吞咽的喉结,他五官沉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唯有绷紧的肌肉彰显出一丝怒意。 苏念念莫名的有点心虚,根本不敢触碰他滚烫的胸膛,只低低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怀中的女孩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什么重量。 一个月的时间,就莫名瘦了一圈。 顾知野是真的不开心。 他眸色沉了沉,言简意赅:“接人。” 苏念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你明明说好保密这段关系的,现在大张旗鼓来接我算怎么回事?!顾知野,我不会感谢你的,谁让你眼巴巴从西北过来接我的,你到底是想我还是……”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男人的胸腔里就闷出一阵哑笑,震得苏念念的耳朵都发麻。 他的眼神深邃锐利,却在此刻露出温暖的光芒。 嗓音低沉的像滚过的沙砾:“是想你了。” 四下无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远处柳桃咋咋乎乎的声响,苏念念一把揪住顾知野的胳膊,慌乱道:“快放我下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早就离开了河道口,或许是因转移了注意力,连肚子都没有刚才那般疼痛。 苏念念勉强站立。 顾知野虚扶着她的胳膊。 夜色掩盖了某人脸颊上的薄红。 杨老师和柳桃推着一个板车快速靠近,在瞧见两人时均是一怔,杨老师最先回神,笑着同顾知野打招呼:“顾营长,你怎么过来了?” 顾知野适时的松开手,“政委让我来接谢老,经过河道口时,刚好遇见你们文工团的小苏同志,她似乎,不太舒服……” 正准备爬上板车的苏念念:“……” 原来不是来接她的! 好丢人! 她只得冲柳桃使了个眼色,后者推着板车健步如飞。 很快把其余两人甩在了身后。 本想回屋拿钱票去找农场里的医生瞧瞧,可没想到换衣裳的时候,苏念念瞧见了裤子上的一片红,算算时间,刚好是来大姨妈的日子,门口的柳桃还在催促,苏念念脸颊红得像滴血,半响,她凝声道:“桃子,不用去看医生。” “啥?你不要讳疾忌医啊!” “真的,我只是来了月事。” 柳桃闻言立马窜了进来,刚好瞧见苏念念去拿包裹里的月事带,她‘啧啧’两声,在苏念念扭头看过来时,柳桃转移了话题:“抱歉啊!念念,我就不该让你吃冰棍的,吃多了冰棍才会在月经来时痛得厉害……” 苏念念弯了弯眼眸。 “没事,我本来就痛经,和吃冰棍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上次我吃了冰棍,第二日月经就干干净净了,还紊乱了几个月,女孩子家娇贵,这样吧,我去村医处给你找点红糖。” 柳桃十分自责,掀开门口的挡帘就走了出去。 走到路上正好碰见顾知野。 对方不经意的提起关于苏念念为何还没去看医生的事情,这涉及女孩间的隐私,柳桃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可顾知野问得认真,她干脆破罐破摔道:“没有!她没有生病!” “她分明肚子痛。”顾知野皱眉,恨不得亲自进屋去问小媳妇。 柳桃似乎叹了口气,随后一脸麻木:“都是些女孩家的毛病,她不需要药,只需红糖和热水,顾营长,你懂了吗?” “……” 顾知野神情僵了一瞬, 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就没了柳桃的身影。 …… 农场的贫穷再次刷新了柳桃的下限,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红糖,正当她垂头丧气归来时,却瞧见苏念念捧着一杯红糖水喝的正欢,瞧见她震惊的视线,苏念念弯了弯眼眸,笑着解释:“杨老师送来的红糖和热水,没想到,她人还怪好的。” 柳桃十分负责的把保温壶里的热水倒给苏念念泡脚。 翌日清晨。 当苏念念去换月事带时,却意外的发现上面干干净净了,当真如柳桃所说,伤了身体?!她眉头微蹙,暗自下决心,等回到西北后,得去抓点药调理调理。 总不能让本就不规律的月事再雪上加霜,她刚系上裤腰带,忽听见外面传来喧闹的声响。 像是油锅里溅了一滴水,闹得厉害! 隐隐约约的,是……是苏招娣的哭声…… 第30章 谈情 一大清早的,出去锻炼的文艺兵还没归来。 农场里的工人正好出门,大坝子上人来人往,苏招娣被身量魁梧的壮汉压着,头发散乱如鸡窝,鼻梁下方还挂着两管血,整张脸被揍得看不出人样,壮汉似乎怒到了极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迫使苏招娣不得不仰头,痛苦的喘息。 “臭婊子!贱人!贱骨头!” “老子让你认!你瞎了吗?!这农场里到底谁是你姘头?!谁他妈让你去镇上打电话的,你说啊——!” 苏招娣粗布麻衣,连衣襟都敞开了一些,露出白皙的锁骨,周遭有人看不下去,上前劝阻:“霍老二,差不多得了,你女人统共下山没两次,咱们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谁会触这个霉头。” 名叫霍老二的壮汉吐了口唾沫,“她三番两次往山下跑,肯定有人帮忙,偏这娘们一张嘴犟得像河蚌,老子这次非把她打服不可——!” 苏招娣袒露出来的手臂上有鞭伤,有淤青,大部分还在渗血,身子在壮汉手中不断的颤栗,可她没有说出关于苏念念的只言片语,或许是心底的一丝柔弱作祟,或许是保留着最后一张底牌。 “没有人帮俺。” 霍老二正在气头上,这样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狠狠一耳光甩在苏招娣脸上,让其双耳轰鸣,眼前阵阵发黑,人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别说苏念念了,连刚归来的柳桃都吓得不轻,旁人或许不清楚,可她心底隐隐有猜测,如果这个妇人真的逃出了生天,那必然有苏念念的手笔。 哪怕再怒再怨,苏念念都不想瞧见堂姐被折辱,虽说是王桂芬把她嫁来这个地方的,但苏念念相信,奶奶对这个男人的品行肯定一无所知,苏招娣今日身死,那他日二叔他们岂不是…… 苏念念心神俱颤,下意识的朝前迈了两步。 可奔过来的柳桃拽住了她的手,连忙摇头。 苏招娣昏迷了过去,可霍老二没有放过她,一脚一脚的,似乎要把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揪出来,就在苏念念准备孤注一掷时,一块石头蓦地砸向男人的腿,霍老二吃痛,抱着脚原地叫唤:“谁?!谁啊?!” 刚晨跑归来的顾知野缓步靠近,他黑发上还凝着汗珠,“是你在农场闹事吗?还是说殴打妇女让你觉得脸上有光?你哪个村的,一经查实,这件事有必要上报妇联。” 那一身的正气和长期上位者的压迫彰显着他身份的不同,就连霍老二都恍惚了,他皱起眉头看了顾知野一眼,不确定道:“你是这婆娘的姘头?!” 有人狠狠打了个激灵,“闭嘴!这是我们西北战区的顾营长!” 好端端的,连跟来的联络员都不知道为何顾知野会淌这浑水。 听见他的名号,霍老二猖狂的气势略微收敛,“哪怕你是再大的官,都管不了老子的家务事,这是我花高价彩礼讨回来的婆娘,她好吃懒做,不守妇道,我想打就打,哪怕打死都不关你们的事情……” “她是我远房亲戚,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顾知野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抬手将躲在人群中的联络员招过来,不大的嗓音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你现在就去农场办公室,给青冈大队向阳村的王桂芬拨个电话,以我的名义,将这边的事情如实相告,至于你,殴打劳动人民、寻恤滋事,这边的负责人……” 顾知野昨晚可是陪在那位身边的人,农场的人根本不敢慢待他,闻言立马讪笑着把霍老二拉住,顺便把受了重伤的苏招娣送去卫生所,还扬言会让县城妇联的人下来调解矛盾。 想要找事的霍老二,不得不打落牙齿混血吞,还得由村支书带着去给人赔罪。 顾知野收回落在自家媳妇身上的视线,敷衍的去了队长家,酒过三巡,他借着上厕所的名头离开,刚出去,就瞧见苏念念站在茅草屋后面蹑手蹑脚的,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顾知野从后面绕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在等我?” 苏念念眼眶永远带着点湿润感,清纯无辜。 她轻轻的“嘘”了一声,随后拽着顾知野的手把人拖到屋后,开门见山的问:“你干嘛承认和苏招娣的关系?就不怕她赖上你啊?” 顾知野垂眸扫了她一眼,简明扼要的说明缘由:“你这堂姐不是省油的灯,在那种情况下,她极有可能攀扯你,从而暴露我们的关系,况且,看在奶奶的面子上,这件事都不能不管,我猜,送她去镇上的那个人是你……” “什么叫送?!是她自己跑去镇上的,估摸着早就给二叔二婶通过电话了,否则,不会乖乖回来,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不要给她任何希望,老苏家的事情就让老苏家的人自己解决。 她落到这个下场,总归是能吸取点经验,以后再不敢撒谎成性,一山还有一山高,性子慢慢磨……” 说到底,苏念念就是怕苏招娣的事情连累顾知野。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可爱得过分! 顾知野克制的攥紧了手,发狠的力道下连指节都泛白,手背上直接凸起汹涌的青筋,下一秒,一缕微风拂过,顾知野垂眸,总算找到了机会,替她将鬓发挽到耳后,顺势捏了捏那白嫩的脸颊,“不用担心我,至于你,肚子好点没?” “我……” 苏念念刚想回答,忽察觉到异样。 她回眸,正好瞧见柳桃那震惊的眼神。 孤男寡女。 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程度。 苏念念脑袋还没转过弯,额头就传来一股轻微的痛感,往上,是顾知野那张严肃冷峻的脸庞,他喉结滚了滚,脸上俱是不耐烦,装模作样道:“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说完,他大跨步离去。 苏念念皮肤白,额头上立马浮起一小块明显的红印,连眼中都浮起生理性的泪水,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柳桃心疼得不行,她早把刚才那旖旎的一幕抛诸脑后,“咋回事啊?!顾营长打你干啥?!远远的,我还以为你们干柴烈火,结果,就这?!” “别胡说。”苏念念努力压下心中的那股慌乱。 “他知道是我帮助那个女人出逃的,免不得被教训两句,这件事不要和杨老师他们说,我丢不起那个脸……” 第31章 送信 柳桃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十分不理解。 “那可是他亲戚,难道他不该感谢你吗?” “或许,顾营长并不希望旁人掺和他们家的事情,换做是你,你愿意掀开伤疤让别人看吗?” “那肯定不……” 一顿插科打诨后,成功将柳桃的注意力转移,苏念念分神时用力揉了揉额头的位置,忍不住在内心里抱怨,这男人,有种想把她头盖骨敲碎的狠感,难道是不满意她插手这件事吗? 苏念念似乎忘了,她那一身凝脂般的嫩肉,力道大一点都能留下红色痕迹,哪怕顾知野刻意收敛,都禁不住被抱怨,为此,还在柳桃心中留下个不近人情的坏印象。 …… 归期在即。 吃过早饭后,在柳桃的掩护下,苏念念偷溜进医务所见了苏招娣一面,或许是碍于有大人物在,农场的人不得不尽力把苏招娣照拂,她似乎洗过澡,换去了那一身脏污的衣裳,连脸上的伤口都全部上了药,苏念念悄悄过来时,她正在喝药。 再次瞧见堂妹那张漂亮的脸蛋,苏招娣只觉得亲切,她放下手中的搪瓷碗,温声道:“念念,俺没有……” “嘘!小点声儿,我们待会儿就离开农场,你……你还好吧?!” “挺好的。”苏招娣眼泪哗啦啦的流,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当初奶奶为何要让苏念念嫁去顾家,而不是自己,她根本配不上光风霁月的顾知野,也没有资格妒忌比自己好上千万倍的堂妹。 “你呢?顾家那位对你是不是不太好?他为啥让你抛头露面的,不都说随军跟着他享福吗?俺瞧着他性格冷得很,你们……” 也就是现在,苏招娣勉强有个当姐姐的模样。 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苏念念抿了抿唇瓣,认真回答:“堂姐,如果你真的感谢我,那就不要问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有些事,唯有自己努力才能有好结果,你懂我的意思吗?!” 一身军绿色的衣裳给苏念念增色不少,愈发衬得她小脸嫩白。 这明明是他们老苏家最得意的明珠,却依旧不能俘获那个男人的心,在这一刻,苏招娣有些庆幸,当初嫁去莲花村的人不是自己,连普通男人都不能接受头顶的绿帽,顾知野这种人的手段只怕更恐怖,瞧瞧现在,都把家里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公主给逼成了什么懂事模样?! 苏招娣暗地里掬了一把辛酸泪:“俺懂你的不容易!” 两人说话的间隙,根本没人注意到,卫生所的门帘被掀开一角,随后轻轻落下。 …… 顾知野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甚至有替文工团的人考虑,借军用吉普和货车把所有人都载走,迎着农场人艳羡的眼神,军绿色的车辆渐渐消失成远处。 与此同时, 苏念念和柳桃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车上的姑娘打着节拍,唱的是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歌曲,青春激昂的歌声飘荡在乡间小路上,惹得田野间的农民频频抬头张望。 货车停了一瞬,苏念念顺势往外看,刚好和坐在牛车上的沈秀娥等人擦肩而过,对方那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看样子是去接苏招娣的,这件事总算能告一段落。 苏念念收回目光,冲柳桃投去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一趟,不算白来。 只是她们没想到,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从帝都回来的一队,张口闭口就是看了什么着名景点,吃了什么不得了的美食,去了金碧辉煌的礼堂,和哪个国家的外访人员有会面,这些话一经出口,引起了其他人的艳羡。 姜晓菲这种优秀人才当然是去的帝都巡演,这次连廖羽都有份参与,也许是想到廖羽和苏念念那不同寻常的关系,亦或是那一晚的背影作祟,一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姜晓菲竟在大庭广众公然挑衅苏念念。 “你们这次去a市有什么收获吗?有见到什么没……” “见山、见水、见自由。” 苏念念仿佛听不懂对方话里的挑衅,回答得非常坦然,正当姜晓菲想要鄙夷对方两句时,邮递员李响忽然激动的奔了进来,高举着信件问:“苏念念在吗?苏念念……苏念念同志——!” 正压腿的苏念念漫不经心的侧目:“什么事?” 只一眼,就让李响神思恍惚,他喉结止不住的吞咽滚动,脸上的笑容称得上灿烂:“有你的表扬信,从隔壁军区送来的。” “敬爱的苏念念、柳桃同志,可亲的文工团战友们,妇女尚且能顶半边天,你们……”李响负责给文工团和军区送信,除了帮助部队盲流朗诵信件外,其余的信件一概不碰,但表扬信不同,这种信件只要有人收到,那是恨不得拿大喇叭四处宣扬。 李响懂他们的小心思,所以,他根本没问苏念念,就直接大声把信件内容朗诵了出来,信件内容千篇一律,可署名却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就连姜晓菲都怔在了当场。 那位可是比她父亲还要厉害的存在。 对方竟给二队的写表扬信?!往年根本没有这一出,姜晓菲瞥了一眼旁边的何碧,低声询问:“你们在农场瞧见首长了?” “什么首长?!没有啊,全都是农场里的人,唯一到场的只有顾营长……”何碧说着说着就怔住了,她们还说好端端的为什么顾营长会去那名不见经传的农场,原来是有大人物坐镇。 一想到当时她们的敷衍,何碧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她算是明白这封表扬信是从何而来了,早知道……早知道…… 苏念念已经无法思考了,她双手接过那表扬信,红润润的菱唇微扬,调皮的阳光掠过,折射出她眼中星河的碎光,灿烂明艳。 连李响都为她这刹那的笑容心跳漏了一拍。 脸瞬间从头红到了脖子根。 第32章 背影 因领导的表扬信,苏念念在文工团再次火了一把,就连一队的部分人都开始打听她和柳桃在晚会上跳的那支舞蹈,据说是往年从没有过的,属于她创新编纂,十分合领导的眼缘。 付老师蠢蠢欲动,还不等她开口,苏念念就主动把编纂的舞蹈跳给了二队的所有姐妹们看,感兴趣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柳桃帮忙教学,权当是给二队多一个出彩的节目。 除了腿脚不太方便的廖羽,其他人都对这仙气飘飘的水袖舞喜欢到不行,一有空闲时间,扒在练功室窗户外偷看的人不在少数,其中甚至还有一队的人,天可怜见的,她们竟开始羡慕二队的那些新人…… 按照张副团长的说法,以后在晚会中估计会大肆推广民族水袖和杂技的穿插表演,不眼红都不行啊! 那些本就对苏念念有心思的,在知道她不仅跳舞厉害、长相漂亮,甚至还有编舞的才艺后,心中熄灭的爱火再次重燃,毕竟,这样一个优秀的文工团成员,前途不可限量。 将来如果真的嫁给一个农村糙汉,未免有点暴遣天物了,他们自认比那乡下人强上千万倍,所以,一时间,拐着弯儿想要和苏念念相看的人变多,源源不断的礼物往文工团里送…… 苏念念无一例外的全部拒绝。 那些东西她看都没有看,甚至觉得有点占地方,如果没人领取回去的话,直接魂归垃圾桶,柳桃算是明白大美人的冰冷心肠了,在苏念念不耐烦的表情中,她匆忙把摆在最边上的一袋大白兔奶糖拎了起来,一脸肉疼:“这可是有票都买不到的稀罕货,邮递员李响送来的,你不喜欢,也不要糟蹋别人的心意啊。” “如果我收了东西,给过幻想,才叫糟蹋心意,桃子,你闲得没事干,就帮我把东西送回去,练舞这边的事情有我看着……” 苏念念换了练功鞋,把一双小巧莹润的脚藏得严严实实,鬓发从耳侧柔柔垂落,那一大桌子的零食糕点,她是看都不看一眼。 柳桃满眼艳羡,酸溜溜道:“你对你未婚夫可真忠贞。” 外面响起自行车铃的声音,苏念念催促着柳桃把东西还回去,瞧见对方那恋恋不舍的模样,她简直无可奈何。 “你把东西还去,吃完饭我陪你去供销社。” 刚才还一脸沮丧的柳桃立马变了脸:“好!” 苏念念一颗心都扑在事业上,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基本没离开过练功室,听闻她要去供销社逛逛,二队的姐妹们闻风而动,纷纷讨好着要和她一同出门,给她介绍最近供销社新来的玩意儿。 …… 一行六七个女同志, 苏念念永远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个。 她穿着印花的红色衬衫,头上是同款发带,衬托得五官精致明艳,高腰的裤子往里收着,掐得小腰盈盈一握,莫名的英气感和女人味交织,长睫在阳光下化作漂亮的天鹅黑羽,漂亮飞扬,周遭所有的事物都黯然失色。 坐在供销社柜台后的陈年年第一眼就瞧见了打扮时髦的苏念念,光是对方头上的发带,就和她们普遍的麻花辫完全不同,好看得像是港风海报上的摩登女郎,她呼吸微窒,下意识的摩挲着袖套,脱口而出:“陈念念——!” 苏念念抬眸,和陈年年对上目光。 视线掠过对方那蓝色的工装、白色的袖套以及得意的眼神,苏念念莞尔一笑:“你好,我是苏念念。” 陈年年嘴角咧到了耳根。 “对!你说的对,是俺喊错了,想看点什么?” 烦人! 简直阴魂不散! 陈年年面上不显,心中却窜起一股燥意,对方漂亮、大方、明艳动人,靳川喜欢的大概就是这种类型,她心中愈发烦躁,目光频频往苏念念身上瞧,偏偏两人的关系不远不近,说什么都显得尴尬。 苏念念直接将她当成空气,自顾自的选了不少时兴、昂贵的糖果,随手就是一张大团结。 陈年年不明白, 难道老苏家还没教会这个娇小姐做人吗? 这样铺张浪费的近乎吃掉老苏家一年的嚼用,王桂芬那个老泼皮咋的没揍她?!等等,她是怎么来到西北的,目的是什么?! 正当陈年年百感交集时,柳桃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售货员同志,你盯着我家念念看啥咧?目不转睛的,多慎人啊!” 供销社内的同事都望了过来,陈年年咽了咽口水,笑容尴尬:“俺……俺就是看她那件衬衫漂亮,想问问哪儿买的?” 苏念念头都没抬,嗓音轻柔:“百货大楼。” 她接过其他人递来的油纸包,等到所有人采购好东西后,才众星捧月的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群人以苏念念为首,她永远都是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一个,哪怕已经没有陈家的富贵娇养,陈年年的目光久久没能收回来。 旁边整理粮柜的大姐瞥了她一眼,笑道:“漂亮吧?!这些文工团的闺女个顶个的会穿,盘靓条顺,我都想替我侄子介绍一个。” “文工团?!” “对啊,这群小姑娘可不就是文工团的吗?!” 陈年年的心酸涩得厉害,她本以为自己能在供销社工作已经算是最好待遇,没想到苏念念竟会在文工团。 不行! 她必须立马拿下靳川的心,这样才能避免万无一失,打定主意后,陈年年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上灰扑扑的衣裳,想起刚才那群衣着光鲜的女同志,她咬了咬牙,拿出陈母留下的保命钱就奔去了百货大楼,一刻钟后,穿着红衬衣、牛仔裤的陈年年摇曳着身姿走了出来。 她等在靳川下班的路上。 那抹红格外亮眼,让周遭的绿黯然失色,以至于靳川都降下了车窗,眼睛迸射出灼灼光芒,在瞧见那背影漂亮的女孩是陈年年时,他近乎狼狈的吸了口热风,“有事?!” 陈年年被男人刚才那露骨的眼神盯到心花怒放,她用手搅弄着麻花辫,咧嘴笑道:“我新买的衣裳,好看吗?!” 靳川冷静的抬了抬眼睛,“红色热烈奔放、蓝色落落大方,衬得你脸像黑炭,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黑熊成了精。” 第33章 殷勤 “……” 饶是陈年年脸皮厚,此刻都‘唰’的一下红透了,呼吸暂停,被羞得不知所措。 他怎么能用这种冷漠的语气点评自己? 陈年年委屈极了! 可眼瞅着那辆车直接开进巷子里,她连忙小跑着追过去,“靳川,我不生气,真的!” 靳川推开车门,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嗓音含笑:“我认为是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审美,这套衣裳很漂亮,但不适合你。”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穿着打扮,我都可以学。” “白费功夫。” 院门在陈年年面前轰然关闭,差点撞她一鼻子的灰,从供销社的工作落实后,靳川就对她格外冷淡了些,甚至可以说是不耐烦,像今日这般和煦,还是第一次,男人的眼神不能作假,在他看过来的第一眼,陈年年发誓,她瞧见了那双眼中的欲望。 或许,她找到了攻略靳川的捷径。 …… 临近中秋,供销社新到了很多点心,除了常有的龙虾糖、江米条和鸡蛋糕外,甚至还有沙琪玛限量供应,顾知野身为营长,手中的票据有限,但他给来的大部分都是糖票和布票,生活辛苦时,吃一块甜津津的糖果就格外的有滋味。 在柳桃的注目下, 苏念念坐在宿舍唯一的桌子旁,依次拆开油纸包。 她虽招呼着大家都吃,可这年头的糖多金贵啊!大家意思意思拿了块龙虾糖后,就躲了出去,免得受到空气中那股甜腻味道的折磨,油炸的沙琪玛香香脆脆,外表金黄油润,苏念念三两口就能解决一个,那饱满的菱唇上不小心沾上点芝麻,被她舌尖一卷就带了进去。 柳桃端来个板凳大喇喇的坐在她旁边。 苏念念眉目舒展,抿唇一笑:“桃子,来,一起吃。” 柳桃满脸怨念的盯着她,“我说苏同志,你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谁不知道咱们跳舞的得保持身材,素日里连饼子都只能吃半张,你最近是春风得意,也没必要这样放纵自己吧?!你还别不信,甜食点心最容易长肉的!” 苏念念咀嚼的动作一顿,眼神中尚且有茫然。 “是吗?!” “当然,这段时间你可太放纵了,我摸摸……”柳桃的手放肆掠过苏念念的肚子,后者差点笑出声,立马从凳子旁蹦开,眸中的笑容像熠熠生辉的星河,唇似三月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柳桃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她总算知道这妮子平时为啥冷着一张脸了,实在是笑起来要人命啊!柳桃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你肚子长肉肉了。” 苏念念手里的沙琪玛瞬间不香了,她舔了舔唇角,立马把油纸包收进柜子里,义正言辞道:“桃子,谢谢你的提醒。” 前两日探张副团长的口风似乎有意让她带领二队的人去省城巡演,跳水袖舞对身材的要求还是挺大的,她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或许是因为在a市时运动量太大,再加上那段时间伙食有点差,以至于她回到宁城后居然有点报复性的饮食。 如果不是柳桃提醒,只怕会造成大错,一想到这个事情,苏念念的神情都变得严肃了些许。 …… 部队食堂里的工作轻松简单,就是规矩很多。 苏见山和其他外聘的劳工不同,他不奢望那每日的剩饭剩菜,他最喜欢的是等候在窗口旁,见到苏念念那张笑脸,让妹妹每日营养均衡,吃饱吃好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最大动力,但今日的苏念念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他抬起勺子准备把肉舀过去时,对方居然把碗挪开了。 所以,苏念念的餐盘里一块肉都没有。 苏见山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作为舀饭的主力人员,他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离去,等工作做完,苏见山立马端起自己分到的那碗蘑菇肉汤,三两步走到苏念念和柳桃坐着的位置旁,‘砰’的一声就把搪瓷碗给撂下。 那飞溅出来的汤水甚至落在了柳桃的碗边,苏见山浑然不顾,粗声粗气道:“干菇肉片汤,你喝完——!” 苏念念眉头微蹙,纠结极了。 坐在她对面的柳桃直接傻眼,平日里向着苏念念献殷勤的男同志不在少数,无一不是小心翼翼、温和守礼的,像苏见山这样强势的是头一份,何况那么大一碗的肉汤,比苏念念的脸都还要大,吃完非得撑傻!对方明显被吓住了,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 青年似乎还嫌不够劲。 他敲了敲桌子,瞪了苏念念一眼。 这一眼可把柳桃给看炸了,她拍桌而起,挡在苏见山面前:“这位同志,你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苏见山看了眼这老是抢妹妹吃食的女孩,皱眉道:“难……难什么?反正不给你吃。” “……” “谁稀罕吃你送来的肉汤?!就你这强势的态度还想追我家念念,不如找块镜子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天鹅肉?你们喜欢吃天鹅肉?!” 苏见山一脸为难的看向两人,偌大个食堂,没听说哪里有天鹅啊!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好脾气的柳桃第一次被人气到失语,苏见山总能以独特的视角反驳她的问题,不知不觉中,苏念念已经吃完了饭,她不由分说的摁住苏见山的肩膀,“你自己的午饭,自己吃。” 说完她就牵着柳桃扬长而去, 后者还狠狠的剐了苏见山一眼。 一碗肉汤泡饭下肚,心里分外不是滋味,苏见山愈想愈着急,他管不住苏念念,总有能管住对方的人。 万一妹妹饿瘦了,那吃亏的还是他们老顾家,苏见山眼睛亮了亮,立马朝着部队的训练场飞奔…… 第34章 军属 没有执行任务时,顾知野大部分时间都在规训新兵,锻炼自身体能,不出意外的话,总能在作训场上找到他。 规范打靶训练是每日必修课,和一般的新兵不同,他不用匍匐在地,身姿挺拔站如松柏,漆黑的眸子像鹰隼一眼锁定着远处的样靶,‘砰砰’的一连串响声后,立马有新兵报出了他的环数,对方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激动,望过来的眼神分明充斥着崇拜。 “报告营长,十环——!” 顾知野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微烫的枪膛,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这样的训练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心情甚至没有任何一点波澜,可旁边的棚子里却传来‘啪啪’的鼓掌声。 苏见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拔高了嗓音乐道:“好厉害!俺眼睛都要看花了。” 顾知野哭笑不得。 他收了枪,阔步走向苏见山,“有事?” 苏见山在部队里时常就是两点一线的走向,除了家属院和员工食堂,他近乎不去任何地方,来作训场,是头一回,周遭那些战士的目光隐隐的往苏见山身上瞟,顾知野干脆领了人去休息的棚子里,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苏见山直接道明了来意。 “你有空去文工团看看俺妹,她最近不知道咋回事,不爱吃肉,饭量少了一大半,这样饿下去,将来咋给你们老顾家生儿子?!人都快饿得变形了,腰就那么小一截……” 苏见山夸张的比了个动作, 惊得顾知野刚喝进去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他拧上军用水壶,瞥了眼外面炎热的天,“行,我去一趟。” 算算时间,都快两天都没见过苏念念了。 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得知他要去供销社,章杰甚至把借他的票据都尽数还了回来。 在去供销社的前一秒,他没想到会在这小小的地方撞见熟人,陈年年和一个陌生男人,唯一能确认两人关系的,是陈年年那张通红的脸,她害羞的站在男人旁边,眼神乱瞟,一下子就瞧见了等在队伍中的顾知野,怔了一秒,她冲顾知野招手,随后笑着对靳川解释:“那是我朋友。” 顾知野:“?” 苏见山的人脉,不用白不用, 她必须让靳川明白,破船还有三千钉。 陈年年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靳川根本就不在乎,如果不是靳母连打三个电话让他把东西给陈年年送来,他根本就不会费心多走这一趟,听见对方那虚荣的声音,他只觉得作呕,随后敷衍道:“既然你有朋友需要招呼,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根本不管陈年年是何反应,靳川拔腿离开。 背影冷漠无情。 顾知野瞧见这戏剧性的一幕,内心隐隐的有了点猜测,果然,在他靠近后,陈年年故意套近乎,随后说出那是自己的未婚夫,科研所的靳教授,将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她有意同顾知野交好,甚至暗戳戳的打听。 “听说,你们文工团今年招工,有一个叫做苏念念的女同志,你认识吗?就是苏见……” 顾知野言简意赅的回答:“不认识。” 陈年年一边装糖果,一边笑道:“你们军区不是距离文工团很近的么,对了?!这位同志,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顾知野把糕点票和糖票搁置在柜台面上,嗓音冷淡:“我姓顾。” 陈年年抬眸,下意识的看向顾知野,可对方的表情没有一点破绽,或许是错觉,相同的姓氏,并不能说明什么,何况,b市隆县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如果对方真的是顾家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苏念念! 陈年年的目光无法控制的落在了顾知野身上…… …… 关于靳川的资料顾知野早就看过,知名科研人员,主攻农业基因改良方向,半年前刚从漂亮国归来,是黑省户口。 他的人生和苏念念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可刚才陈年年的一句话让顾知野警觉,所以,那本该是苏念念的未婚夫吗?一个白净漂亮、人畜无害的科研员,顾知野眸色沉了些许,内心有点说不出的憋闷。 难道自家媳妇喜欢的,就是那种类型?! 顾知野内心百感交集,面上半分都不显。 在他拎着东西踏进文工团时,不少女同志的目光都暗戳戳的落了过来,听力过人的他甚至在其中听见了‘队长’等敏感字眼,本想直接去练功室的顾知野脚步微滞,一转,干脆去了张副团长的办公室,一扇门,隔绝了所有人的打量和八卦。 张副团长笑盈盈的接待了这位隔壁军区的战神,“顾营长,不对?!下次见面可能就要叫你一声顾副团长了,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给我们做做个人演讲,也让我们文工团的同志们知道战士在前线的辛苦……” 顾知野喝了口茶,笑容谦卑。 “没影儿的事,张团长太看得起我了。” 他年纪虽轻,可却是那群领导面前的红人,何况军区的副团长和他们文工团的副团含金量完全不一样,张副团长欣赏他,话里话外自然和煦,直到顾知野把那些油纸包拿出来,他脑袋都还有点懵,“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麻烦张团长帮忙转交给苏念念,谢谢。” 顾知野敬了个军礼,随后转身离开。 徒留张团长怔在原地。 苏念念?! 就是他们团里最漂亮的那个苏念念,完蛋了!还是被惦记上了!等等!?他俩啥时候搭上线的,上次闫团长的话言犹在耳,张副团长立马拨了个电话,不等那边说出半个字,他就劈头盖脸的吼了过去。 “好你个老闫!捅大篓子了!你家顾营长看上我们团里的一个女同志了,还是一个有未婚夫的女同志,这叫个什么事啊!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查那苏念念的底吗?” “你咋知道是苏念念?!” “废话!老子还知道她是军属,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到此为止,别问别打听……” 张团长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苏念念那张美艳的脸蛋来,看起来年龄尚小,已经是军属了?他脑海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的询问:“谁?谁的军属,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这件事给我透个底,我现在就把苏念念叫过来,问个清楚明白。” “还能有谁!不就是顾知野那小子……” 第35章 秋训 …… 柳桃发现了个苏念念的小癖好。 嗜甜。 上次在供销社买回来的那些零食明明姐妹们刚帮她解决完,可这妮子一转身的功夫,柜子里竟多出三个油纸包,惊得柳桃瞠目结舌。 苏念念虽说自己是从贫苦农村来的,可就她那通身的贵气和这阔绰做派,连作为好友的柳桃都开始怀疑,对方是否有啥隐藏身份,票据竟比她双职工家庭还要多,属实可疑…… 由不得柳桃多想,翩跹而至的秋训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连带着和省城那边的合作都被暂时推后,张副团长亲自带队,跟随隔壁拉练的部队,去城外的庆阳山秋训。 美曰其名增强文艺兵的体质。 有部队的战士保驾护航,安全方面不用担心,张副团长近乎腆着脸的跟上了顾知野带的连队。 升职的调令已下来,据说顾知野被升为副团长,但因婚姻方面的原因会暂时外派到其他地方驻扎。 他能待在宁城的时间不多了。 张副团长瞥了眼背着行军包,落在最后面的苏念念等人,目光再次看向冷脸的顾知野,对方照旧如往常般,对着掉队的战士们冷嘲热讽,借此激励大家,一身轻松的他和累得小脸通红的苏念念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 张副团长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承认这两口子关系差是有原因的。 顾知野一贯是个刚正不阿的性格, 据说前两日送来的糕点零食,还是他屋里的大舅哥强迫对方送来的,苏念念来到文工团快一个月,对方踏足的次数屈指可数,难怪政委总是操心这些人的婚姻问题,难啊!太难…… 张副团长背着手,刚想过去给两口子拱把火,就见一抹靓丽的身影像阵风般席卷到了顾知野的面前,对方连嗓音都充斥着甜腻气息:“顾副团长,等会儿你能帮我们示范扎帐篷吗?!” 她靠得太近, 不屈不饶,是个人才! 顾知野眉头微皱,下一秒,张副团长直接走过来把团里的宝贝疙瘩拉开,嗓音异常严肃:“姜晓菲同志,注意影响,顾副团结婚了,还要我说多少遍……” 顾知野看都没看他们,抬脚跟着队伍往前走。 被拽住的姜晓菲急得不行,她红唇微张,嗓音娇俏:“你最好拿个大喇叭在文工团里宣告!” 她当然知道顾知野结婚了,是不能沾染的存在,可上次顾知野莫名其妙的去了a市,再加上这次秋训,一桩桩一件件太过于蹊跷,近乎能让她锁定,那个和顾知野有牵扯的人一定在文工团,否则顾知野不会好心来帮助她们。 只是,对方知道顾知野结婚了吗? 她明白自己随时会毁掉一个优秀的军人吗?! 那个被顾知野藏起来的女孩! 姜晓菲视线掠过二队,有未婚夫的苏念念被第一个排除,对方弱不禁风、娇气做作,心里永远都只有舞蹈,连周末都鲜少出去游玩,不可能会和顾知野有牵连。 那么,剩下的不管是谁,她都会把对方揪出来! …… 苏念念浑然不知姜晓菲铆足了劲,只想把她揪出来,平日里,她和顾知野避嫌到了极致,近期因排练的原因,她甚至没空出去和苏见山等人见面,一颗心全放在了舞蹈上,得知要来秋训的消息,她就知道要完。 果然,她永远是落在最后面的那一批。 这般狼狈的模样还被顾知野尽收眼底, 简直丢死个人了! 作为好闺蜜的柳桃努力的陪着她跑,在被付老师吼了两句后,柳桃满含歉意的加速跟了上去,身娇体弱的苏念念在这种时候和大家显露出了差距,五公里的拉练,她跑得气喘吁吁,明明最近都好吃好喝着,可她依旧累得不行。 就连呼吸都喘不匀, 腹部隐隐的传来一股抽痛。 苏念念汗湿的鬓发黏在脸颊边,视线中的队伍已经渐变得模糊,她干脆放慢脚步,用右手撑着肚子,缓慢的移动着。 “肚子痛?” 顾知野的声音极其稳定,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他刚才吼人的时候还挺凶悍的,苏念念抿唇,并没有说话,甚至避嫌似的朝着旁边移动,果断和男人拉开距离。 顾知野全程陪跑, 衣袖半挽起的手臂泛汗,筋络沿着骨骼纵横着。 来回奔波的他不比任何人轻松。 苏念念心跳咚咚的响,她嘴硬的拒绝帮助。 “注意影响,我不需要你管,也不归你管。” 顾知野眼皮撩了下,气息微不可察的乱了,他干脆利落转身,直接挡在苏念念的面前:“是张副团长让我来照看你。” 朝阳的光压在苏念念的眼睫上,令她不得不半眯着眸,平白的生出一丝愠怒,皮肤似透明般,明明白白的浮动着红晕,生怕媳妇误会,顾知野连忙强调:“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 苏念念的拳头好像砸在了棉花上,她抿了抿唇问。 “这次准备怎么骂?!” 顾知野紧锁的眉头被她这句话浸软,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队伍离开的方向。 苏念念没能得到他的回应,只以为男人在打腹稿,结婚一个多月,她本觉得顾知野是个知礼和煦的性格,谁知道,仅仅半天,对方就把她所有的认知推翻得干净,苏念念生怕被他逮着骂,连忙侧身往旁边跑。 或许是人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塞牙,往旁边蹦时,苏念念只听见‘咔嚓’一声,随后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她下意识的弯了腰。 顾知野有力的大掌拽住她的胳膊, 蹲下的瞬间就把人圈进了怀里。 苏念念近乎半坐在他臂弯处,肌肉滚烫,男人粗糙的指腹掠过她的脚踝,语气沉了沉:“不用跑了,你脚扭了。” “我可不是故意的。” “无所谓。” 顾知野干脆利索的把媳妇打横抱了起来。 正准备回来查看情况的张副团长见状默默转过身,一溜烟儿的继续往前跑…… 第36章 退出 苏念念的心尖似开了道豁口。 她靠在顾知野宽阔的胸膛上,彼此的温度交融,苏念念生怕被人看见,半张脸都羞得埋进了他脖颈里,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足够让她噤若寒蝉,以至于示弱般的在他耳边颤:“我自己能走,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顾知野偏头,下巴不经意刮蹭过她的脸颊。 “没人瞧见,安心。” 至于早就跑远的张副团长,压根就不在顾知野的思虑范围,刚才那人还一本正经的教授他要如何维系夫妻间的关系,要如何对媳妇温柔、体贴、宽慰,总之,他们夫妻俩的相处问题,是大家眼中的通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两人曾经躺过一张床,实在是这小祖宗太过寡情了,逼得他必须找机会上赶着见她一面…… 这种经历,在前二十五年都不曾有过。 顾知野心情复杂。 但他没忘记这次出来的任务,在距离队伍大概一公里的位置,男人就果断把苏念念放了下来,改用一根木棍牵住她的手,两人间保持着十分守礼的距离,苏念念瞥了眼对方清晰的下颌线,嗓音柔柔道:“顾知野,你还挺割裂的。” 顾知野回答得一本正经:“其实我无所谓,但需要为你的名声考虑,苏念念,除非你是想公开……” “什么?” 苏念念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能感觉到顾知野的眼睛盯着她瞧,不同于靳川的强势和诡谲,顾知野十分懂得拿捏两人间相处的分寸,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帮助,如果这样的生活能过一辈子,似乎还挺不错。 她尚且不懂对方刚才说那句话的意思, 下一秒, 就瞧见柳桃和廖羽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远处。 柳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焦急:“念念,你没事吧?听说你伤了脚,团长让我们来帮忙。” “廖队长,麻烦管好你们团里的人,不要给大家添麻烦。”顾知野变脸如翻书,太阳穴的青筋浮起,强忍情绪,把那根多余的木棍扔在地上后,他就大步离开,似乎多待一秒都是对他的折磨。 ‘活阎王’的称号名不虚传,连一向冷静的廖羽都担忧的看向苏念念:“没事吧?早知道我该留下来陪你,别多想,顾副团长虽然人凶了点,但他是个十分负责的人,否则不会把掉队的你给找回来。” “……” 想起刚才男人默不作声抱着自己走了两里地, 苏念念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她有些脸热的回答:“是……是挺凶的。” 肉眼可见的,前方的男人身形僵硬了一瞬,吓得柳桃立马捂住了苏念念的嘴,生怕她闯祸。 …… 廖羽说的没错,顾知野确实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在安顿好拉练的战士后,他马不停蹄的来到文工团帮忙扎帐篷。 三天两夜的锻炼不能露天席地的完成, 所以,张副团长特意去后勤单位借来了帐篷。 顾知野选用了柳桃和苏念念等人所在的帐篷做实验,寂寥的午后,他穿着深绿色短袖,坦露在外的肌肉澎拜着热意,在男人的动作下,一顶帐篷飞快成型,看得周围的女同志们啧啧称奇,不少露骨的视线在此刻大胆的落在顾知野身上。 他把石头压在帐篷的边角处,手背蓦地腾起暴戾的青筋,男人忙碌的时候,果然很性感,苏念念眼睫一颤,和顾知野的视线相交。 正在教学的他眼底沉敛着暗意,像是要望进她心里,只是下一秒目光就错开,态度如陌生人,无人知道那道视线下的波涛汹涌。 随行的医务人员给苏念念的脚踝做了暂时的处理,收拾东西的同时对方善意提醒道:“没多大问题,但最好少运动。” 总而言之,这场秋训不适合她了。 对于文艺舞蹈兵来说,腿就是最重要的,近乎是在医务人员吩咐的那一瞬间,身为分队长的廖羽就已经在思考如何替苏念念请假,才能不显得特立独行。 与此同时,一队的姜晓菲动了,在顾知野示范帐篷的时候,她忙不迭的迎了上去,引蛇出洞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出人群中那道异样的目光,只要她和顾知野动作亲昵,她就不信对方还能坐得住。 果不其然, 近乎是在她靠近顾知野的那一瞬间,就有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她的后背上,姜晓菲唇角的笑意不断扩大,她故作扭捏。 “顾副团长,这个帐篷是怎么扎的呀?我不太清楚,你能再示范一遍吗?” 顾知野的耐心直接告罄:“不能。” 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一步两步,来了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 姜晓菲咬紧了后槽牙,正准备瞧瞧那女孩是何方神圣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张副团长那锃亮的大脑门,对方脸色难得严肃,像炸了毛的猫,一个动作就把姜晓菲给拽了个趔趄,对待她的态度再无往日的和煦。 “姑娘家家的,你到底能不能知羞?!姜晓菲!你再这般不知分寸,休怪我找你爸取取经!”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可离得近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晓菲简直委屈极了,余光瞥见顾知野那看笑话的眼神,她忍不住跺脚:“到底是谁没有分寸!顾知野——!你……” 剩下的那句话梗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忍心毁了顾知野。 何况真正的情敌还潜藏在暗处,说不定等着看她的笑话,姜晓菲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只得转身离开。 顾知野喉结滚了滚,抬手冲张副团长示意:“谢谢。” 张副团长一脸的麻木:“别这么快就道谢,我知道你的通讯员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今日的情况你瞧见了,我们文工团的新秀,苏念念同志伤了脚,这次的秋训她只有退出。 看在我帮你解围的份上,劳烦顾副团长受累,把我们团里的同志给送回去,辛苦你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众人都能瞧出顾知野满脸的不愿意,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半响,他似叹了口气。 “好!” 第37章 绯闻 柳桃等人想帮忙都有心无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念念一瘸一拐的跟在顾知野后面离开,两人间的距离,远的能站进一个连队,顾副团长这次直接连棍子都省了,那周身散发的冷意,能把空气都冻裂。 柳桃搓了搓手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语气担忧:“队长,你说念念半路离开,还连累顾副团长送她回团部,不会挨批评吧?!” 廖羽把捡来的干柴垒在空地上,闻言头也不抬:“不会。”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副团长不爽……” “念念能坐车回去,对她的腿伤有莫大的帮助,这件事是张副团长开的口,怪不得任何人,再者,下月初念念还得带领着咱们二队去省城参加表演,她的腿,不能有任何损失,孰轻孰重,你以为张副团长心里没数?!” 现在苏念念是二队的门面, 得了领导的青眼,并不奇怪! 文工团里最漂亮的女孩跟着顾知野离开,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部分都是匆匆瞥过一眼,唏嘘两句,随后便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唯有一道复杂灼热的目光黏在苏念念身上,久久没能收回。 何碧站在角落里,看向那个娇气的大小姐,她确认自己没认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可陈念念不是出国了吗?为何会出现在小小的宁县?! 她百思不得其解,偏苏念念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对黑省那边的事情半个字都不提及,是怕被牵连吗?所以划清了距离…… 她像黑暗爬行的长虫,努力窥视着那人的生活,渐渐把对方拼凑成曾经见过的模样,与此同时,何碧并没有发现,一道审视的目光,同样落在她的身上…… …… 通讯员小张等候在部队的驻扎范围外,以此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初秋的天已经染上一丝凉意。 他拧开军用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两口热水,左右张望的瞬间,他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顾知野的身影,和以往的挺拔不同,一向以冷漠着称的顾副团长此刻居然背着个女同志,对方嫩白的手十分不客气的环在顾知野的脖颈间,目测两人间的距离趋近为零,小张嘴里的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娘耶!不是幻觉! 现在戳瞎自己的眼睛还来得及吗?! 小张连忙把水壶囫囵从车窗里塞进去,随后慌慌张张的背过身,看天看地就是没看那两人,直到顾知野低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开门。” “噢……噢噢……” 小张颤抖着手拉开后座的门,顾知野多看了他一眼,后者连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顾知野小心翼翼的把苏念念放进去,动作间丝毫不掩饰两人的亲昵,直到苏念念瞧见小张那涨得通红的脸颊,她才反应过来,用手推了推顾知野,后者替她扣好安全带,嗓音沉沉:“没关系,不是外人。” “……” 苏念念天生眼尾上翘,故作温和的时候媚态横生,她掠过顾知野,冲小张致谢:“麻烦你了。” 小张被她这灿烂的一笑晃了神,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手里的车钥匙就被人抽走,顾知野眼睑微压,余光不满地看向小张:“去队伍里帮张副团长的忙,这边没你的事。” 小张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近乎下意识的拽住顾知野抽过去的钥匙,一脸恐惧道:“副团!这……这不合适!!”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说这位女同志该我去送,她家住哪里?我保准送到家门口!” 顾知野太阳穴骤然紧绷,“我媳妇,轮得到你操心吗?!管好自己的嘴!” 小张一口水呛到嗓子眼。 直到车尾气喷了满脸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等等?! 副团长的媳妇,啥时候混进他们军区的…… …… 得知妹妹伤了腿的消息,还在食堂里唠嗑的苏见山风风火火的奔去了医务室。 和顾知野的克制不同,他就差扑在苏念念的膝盖上,哭天抢地道:“俺就该陪着你的,俺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拉练,真的,俺以后寸步都不离你左右,念念,都是俺的错……” 苏念念哭笑不得。 “我没事,你先起来,跪着膝盖疼。” 周围的气氛仿佛凝滞,就连给苏念念正骨的医生都怔在了当场,同病房的那些战士目瞪口呆,谁他妈的能想到,拿下文工团一枝花的,竟是个食堂打饭的! 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嫉妒的意味。 苏家兄妹两浑然不知这次造成了怎样完美的误会,顾知野特意没把小媳妇受伤的事情告诉大舅哥,就是怕出现这种乌龙,可他没想到,苏念念就是文工团的风向标,她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因她受伤,想要去医务室献殷勤的人不在少数,苏见山冲动下的一句话,直接碎裂了一走廊的少男心…… 柳桃等人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三日后。 彼时的苏念念正躺在炕上,接受好友的碎碎念。 “既没那个意思,就该保持距离,他难道不知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念念,我支持你去追求美好的生活,记住,是美好的生活,食堂那个男人和这两个字根本不搭边,慎重慎重!” 苏念念一个头两个大,“桃子,你真的想多了,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他平时根本很少联系的,纯属意外。”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影,何碧眸色复杂的盯着她,“苏念念有人找,是食堂的那位……” 说曹操曹操到, 苏念念还没从床上蹦起来,柳桃先炸了锅,她飞快的套上鞋子,嘴里骂骂咧咧的。 “好啊!他还敢来?!今日我倒想看看,这人,到底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第38章 孽缘 柳桃的速度很快,苏念念根本来不及阻拦。 苏见山知道妹妹嗜甜,他前两天特意托陈年年帮忙留了半斤沙琪玛,一下工就风风火火的跑去拿回来,焦黄酥脆的沙琪玛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让被掏空了口袋的苏见山半点不觉得忧愁,只希望妹妹吃了甜食心情能好一点。 在门口登记后,他刚穿过文工团的长廊,迎面就走来一名穿着绿军装的女同志,俏脸紧绷,怒意冲冲,苏见山下意识的侧身避让,可对方直直的撞了上来,抬手就把他捧着的油纸包打翻,清亮的嗓音里带着明显愠怒。 “我说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是以前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追苏念念的人那么多,你能排老几?!别以为送碗肉汤、几包糖果就能哄骗一个女孩子的心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一个临时的舀饭工配得上我们念念吗? 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再敢趁虚而入,我打断你的腿,还有,以后不要再靠近苏念念半步,听懂了吗?!” 柳桃的简单粗暴刷新了苏见山对女同志的认知,原来是冲着他来的,苏见山下意识的点头,随后,拼命摇头。 “不行!那肯定不行!”他立马蹲下身子,把油纸包裹的沙琪玛捡起来,小心翼翼拍掉上面的灰尘,随后皱眉道:“你再动手,俺可要生气了。” “你聋了吗?我说让你和她保持距离!” “不可能,俺还希望她能搬过来和俺们一起住咧。” 苏见山咧嘴笑了笑,话说得十分自然。 这句话直接在柳桃的心中刮起飓风,见过厚脸皮的,可这种不要脸的是头一次见,八字都没有一撇,他就敢肖想这种事情了,简直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苏念念是文工团的翘楚,却被这种莽夫臆想,柳桃怒极反笑,直接一耳刮子抽了过去。 “不要脸——!” 苏念念扶着墙追出来时,刚好瞥见柳桃怒扇苏见山的这一幕,文工团里三三两两的人都停住脚步,目光落在身材高大的苏见山身上,能让柳桃动手的,那必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时间,众人指指点点。 苏见山瞪大了眼,嗓音还有点委屈:“你……你怎么打人咧?打人是不对的……” 柳桃动作利索的开始撸袖子, 苏念念连忙上前把她拽住。 “桃子,你冷静!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他根本就不考虑你在文工团的名声,换句话来说,他就是想毁了你……” 柳桃就苏念念这么一个挂在心尖上的朋友,自然凡事都希望她能好好的,苏念念的心情复杂极了,在周围人朝着这边聚拢时,她干脆一手拽着一个,把两人朝着文工团外面拖,佯装去医务室复查。 柳桃像个乌眼鸡似的瞪着苏见山。 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刚走到医务室那栋楼,就见苏念念满脸愧疚的看向她,嗓音甚至刻意放柔了:“桃子,抱歉,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其实,他不是什么追求者,他是我哥,苏见山。” 柳桃正在酝酿心中的怒气值, 思考着待会儿从哪个角度对登徒子下手。 结果,所有热情全被苏念念的一句话浇熄,她脖子僵硬的转向苏见山,震惊的问:“苏……见山?念念是你妹妹?” 苏见山脸上还顶着巴掌印,点了点头。 柳桃咽了咽口水,缩成了鹌鹑。 “啊……对不起啊。” “桃子,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不想公开我哥在食堂的事情,你知道的,那些男同志花样百出,而我哥是个再老实不过的性格,我怕他被欺负,所以这件事一直瞒着,造成你们的误会我很抱歉,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真的……” 原谅她还是没法把顾知野的事情说出口。 但和苏见山的关系一旦暴露,只要柳桃有心,总会知道这其中关系的,她并不算刻意隐瞒,但苏念念唯一疏忽的是,柳桃是个大喇喇的性格,她对苏见山根本不感兴趣,自然就没去打听家属院的事情。 再加上兄妹俩对她的信任, 她立马保证自己会把嘴闭得死死的。 …… 做了错事的柳桃没脸再待在兄妹俩的身边,基于苏念念身体孱弱,需要营养,她自告奋勇的去医生那里领取黄豆。 至于苏见山,则搀扶着苏念念真去了二楼复查,脚踝处的伤口不算严重,再加上这两日休养得当,恢复得还算是不错,医生再三保证,只要这周不做大的运动,是不影响下个月的演出的。 闻言,苏念念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苏见山脸上那一点点被指甲刮伤的痕迹,都被苏念念用红药水涂了涂,她再三向哥哥道歉,苏见山耸了耸肩,笑道:“一点都不痛,她的力气还没有王大娘家的猫厉害!” “哥,桃子她是为了我好。” “俺知道,根本就不疼的。” 在人多的地方,兄妹俩十分默契的保持着距离,可架不住医院的人多,从楼梯拐角下来时,苏念念一不小心被病人家属撞到,整个人直接朝着下方急坠,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苏念念的胳膊,将她往旁边虚虚一拉。 “谢……”苏念念惊魂未定,连忙扬起一抹笑容冲对方道谢。 可在瞧见那张熟悉的俊脸时,她的笑容立马凝滞,连带着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戒备。 穿着白大褂的靳川精简干练,一条黑裤显得身高腿长,他手背处有刚贴上的纱布,明显是来医院处理伤口的,白色寡淡,被他周身线条赋予清冷感,犹如无人踏足的雪原,疏离感十足。 那张俊脸却挂着温和的笑容, 语气称得上体贴。 “小心点。” 一股寒意顺着苏念念的脊椎骨攀了上来,她对靳川的恐惧,大概是刻进骨子里的,是恨,是怨,是对命运的不公愤慨! 眼中的水意本能的涌了出来,当靳川垂眸望过去时,便如同望进了一弯皓月,影影绰绰,透着股婉约朦胧的美,勾着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占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很熟悉。 靳川忽然推了下眼镜,指腹深深的陷入眉骨。 “你叫什么名字?” 第39章 隐秘 苏念念吓得立马推开了他。 下一秒,苏见山从天而降,挡在妹妹面前。 “你离她远点!” 靳川眸色沉了沉,喉结加速频率在吞咽,他再次扶了扶眼镜,笑道:“原来是熟人。” 女孩被苏见山挡得严严实实,两人肉眼可见的亲密,朋友妻不可欺,靳川眼中的那股兴味消失,在楼上传来高建设的声音时,他选择错身拉开距离,随后大步离去。 空气中似乎染上了实验室的冷肃味道。 苏念念莫名不安,她低垂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冲苏见山笑道:“你认识他。” 妹妹笑起来的瞬间,眼睛里有破碎的泪光,苏见山瞬间变得结巴:“俺……俺不知道啊!” “你明知晓他是靳家的人,就没必要装不认识,哥,我现在很难过。”苏念念飞快别过脸,擦掉眼角温热,她这辈子所有的努力都希望撇开上辈子的轨迹,不管是她,还是苏见山,都有在一步步的变好。 可没想到,苏见山居然早早就和靳川见过面了,是否有得罪他?是否被他记恨?!这些问题一旦浮上心头,就让苏念念本能的感到焦灼。 她以退为进,苏见山根本瞒不住。 “上次和妹夫出去吃饭时,在国营饭店遇见了陈年年,她让俺送她去靳家,顺便看了一眼你曾经的未婚夫,说实话,他连妹夫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念念,俺不喜欢他!” “谁说他是我未婚夫了?!这话你没和顾知野说过吧?!”苏念念被吓了一大跳。 “当然没有!” “那个人我并不熟悉,且没有任何交集,和我有过婚约的,是他大哥靳楼,对方……早就牺牲了……”提及故人,苏念念的嗓音莫名低了些,不管靳川是个什么样的恶魔,可靳楼是从小宠爱她的人,以至于她上辈子都对靳川有过滤镜。 谁曾想一样的水米,能养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以后离他都远远的,哥,他不是好人。” 苏见山眼角眉梢洋溢着得意:“还用得着你说,俺早就看出来了。” 能和陈年年订婚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兄妹俩一前一后从医务室出来,等候在路边的柳桃瞧见苏见山大喇喇的替某人拎着东西,不由得皱紧眉头。 她三两步迎了上来,直接拽过苏见山手里的换洗药物,随后一本正经的叮嘱:“念念她哥,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好吧,我说。” 苏念念和苏见山目光同时锁定了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兄妹俩的眼神还真是相同的澄澈,前者水汪汪,后者傻乎乎。 柳桃板着脸,语气严肃:“念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老家是有未婚夫的,为了你的名声考虑,以后你哥买来的这些东西,最好不要直接送给你。 你是不知道咱们团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今日收了哥哥的,明日就会有其他人前仆后继的拥过来,所以,以后哥哥送来的那些东西,让我来转交,可以吗?如果你们能信得过的话……” “好啊,那就麻烦你咧!”苏见山顶着脸上的巴掌印,顺竿子往上面爬,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同志,是真的为了他们好,所以,不等妹妹做出回应,他就抢先答应了,否则,按照苏念念那个别扭性格,她肯定不会愿意麻烦对方。 果然, 除了达成共识的两人有点隐秘的高兴, 苏念念则苦了一张脸。 …… 医务楼天台。 烈烈的风将靳川的白大褂吹得鼓鼓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扔在地上,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目光却眺望着远方,许久都没有动作。 脑海中很突兀的,浮现出苏念念那张艳如桃花的脸,很漂亮,他竟然不知这小小的宁县有这样的绝色,像被娇养出来的玫瑰花,让人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施虐欲。 “靳川——!你真让人好找,跑到天台来抽什么烟,你……” “医院禁止吸烟。”靳川眼帘低垂,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你手背上的伤口禁止烟酒,医生怎么说的你是忘得干干净净。”高建设喘了口粗气,有些无语的看向作死的发小,得亏是从玩到大的情分,否则,他才不管这个神经病。 亲朋好友都觉得靳川最是温和守礼,唯有他明白,对方骨子里关着一头暴虐的野兽,惊世骇俗。 “我想他了。”靳川抽着烟,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高建设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能让靳川挂心的,唯有他那永远端方守礼、温润如玉的好大哥,靳楼长他们三岁有余,从小就是替弟弟收拾烂摊子的存在,在靳川出事的时候,总能第一个出现,换句话来说,长兄如父,所有的好在靳川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靳楼死后,靳川渐渐把自己活成哥哥的模样。 当然, 只是表象,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桀骜病态的少年。 高建设有时候甚至怀疑,连带着陈年年,都是被靳楼留下来的遗产,靳川不得不去继承,委屈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女孩缔结婚姻关系,明明反感,但却试探着接受,一步步把自己逼疯。 高建设刚想说点什么挽救这糟糕的氛围, 下一秒,他眼神蓦地凝滞,变得玩味。 “说曹操曹操到,你看!” 两人视线下落,只瞧见一抹笨拙的影子飞快钻进了大楼,赫然是穿着工作服的陈年年,靳川嘴里还咬着烟,他模样清冷,黑眸涌动着不耐烦的情绪,烟蒂被踩熄,靳川冷笑道:“走。” 两人刚从楼梯下行, 就和匆匆上来的陈年年撞了个正着。 “靳川,听说你负伤进了医院,没事吧?伤哪儿了?” 靳川不耐烦的抬手,展示着根本不值一提的伤疤。 陈年年直接拽住了他的手,泪眼汪汪的问。 “疼不疼?” “……” 这一哭,差点没把靳川的隔夜饭给呕出来! 第40章 跟踪 靳川脱去了所有的伪装。 他眼神困倦的瞥了陈年年一眼,眼睛像被水浸过的玻璃珠,倒映出人性的丑恶:“陈年年,不用演了。” 陈年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自证清白:“我是真的担心你!” “没必要。” “靳川!” “我有没有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个连大蒜和水仙都分不清的人,不配站在我身边,还有你那糟糕的审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妈是平辈,除了那日的衬衫有些许惊艳,其他时候,你都让我感到困扰,麻烦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靳川笑了下,把她搭过来的手甩开。 高建设耸肩偷笑,两人并排着,把陈年年视若无物,直接错身离开,连背影都镌刻着无情。 她不得不相信,从一开始,靳川就没把她当未婚妻看待,他从始至终打算的、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推开她,陈年年从来都是个清楚目标的人,她知道如何让自己过上好生活。 诚然,靳川是条捷径。 对方喜欢的,是苏念念那种大城市出身的女孩,哪怕随意的一身装扮,都能让其念念不忘,其实,她是想好好改变,努力朝着苏念念看齐的,可对方似乎特别忙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供销社,她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徐徐图之, 目前看来,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 因伤了腿的原因,最近打着各种名头来探望苏念念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都被柳桃拒之门外,直到陈年年的到来。 柳桃啃了口新鲜的黄瓜,表情疑惑:“她说她是苏见山的妹妹,啥情况啊,和你们根本不是一个姓?!” 经过两日的静养,脚踝早就好得七七八八,苏念念告假,穿得十分随意,一件低领衬衫和前面略微开叉的墨绿色半裙,露出细瘦白净的脚踝,像从黑夜里蹁跹而出的傲慢蝴蝶,带着别样的性感,她大部分的衣物都是在港市和海市采购的,蒙尘半年多,现在陆陆续续展放出异彩。 从文工团宿舍到团部门口的路上, 她接受了无数人的眼神洗礼。 其中最炙热的一道,来自于等候在门口的陈念念,她贪婪直白的视线从下到上一掠,最终停留在苏念念那白皙漂亮的脸蛋上。 “你这裙子真漂亮!不是百货大楼能买到的货吧?!” “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原谅我没时间。” “欸,等一下,念念!苏念念,俺今日过来是想请你帮忙的,就当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帮帮俺!”陈年年一着急,口音立马带了出来,她迫切的想要改变,变成苏念念这种模样。 “大哥让我和你保持距离。”苏念念唇角勾起一抹笑。 或许是和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她哪怕重活一世,都很少对人报有恶意,靳川毁了她的一辈子,苏念念下意识的,都是远离这种危险人物,谨慎也好,胆小也罢,她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至于陈年年,她喜欢不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错换的人生,还有上辈子,在苏见山走上绝路时,陈年年那放纵不管的态度…… 她扭头就走,陈年年却拽住了她的手:“你要是不答应,俺陈家和靳家的婚约就泡汤了,你忍心瞧见爸妈永远待在乡下受苦吗?你开开心心享受了十八年,是俺在农村替你孝顺父母,照顾大哥的,将心比心,你就帮俺一个小小的忙……” “什么忙?” “陪俺逛街,靳川不喜欢俺的穿搭,他嫌弃俺。” “……” 在苏念念的固有思想里,陈家和靳家肯定会结成姻亲,上辈子的陈年年一副成熟知性范,早早的拿下了靳家父母,至于这辈子,连靳川都来了西北,还有什么变故是不能发生的? 她必须杜绝一切可能,让两人彻底锁死。 想到这里,她垂眸看了眼陈年年那黑色的布鞋,极其敷衍的笑了笑:“我可以帮你,作为报答,我要供销社的内部供货渠道。” “好咧!” 陈年年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 顾知野再次去了一趟供销社。 上次发下来的奖励有红双喜的搪瓷盆和水杯等物件,他本想让张副团长帮忙给苏念念,可苏见山拍着胸脯说他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送到妹妹的手上去,还不引起任何人的猜疑。 一次两次的,顾知野不想麻烦人,干脆抽空来了趟供销社,给苏念念买最喜欢吃的甜食,就因为这,整个宿舍的糖票和糕点票都快被他给薅空了。 玻璃柜里那红蓝糖纸的奶白糖果、红彤彤的山楂皮、金黄的沙琪玛…… 顾知野不知道媳妇爱吃什么,就照着苏见山说的那些,一一买了些,他高大冷峻,出手还大方,很快就引起了售货员和周边人的注意,站在队伍中的姜晓菲本想和他打招呼的,可抬眸就瞧见男人三两句话,把柜台里的零嘴买走大半。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不能邮寄的,她直觉对方不是给乡下媳妇寄回去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姜晓菲从小生长在正常的家庭,她明白这种关系是不被认可的,她偷窥的行为同样可耻。 但那是顾知野啊! 是生病都能爬起来完成五公里负重任务的顾知野,他有钢铁般的意志,枪林弹雨都过来了,绝不能毁在女人身上,姜晓菲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她就想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迷得顾知野神魂颠倒,干出这种蠢事! 然后,在事情没闹大前,掐掉所有可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悄然尾随在顾知野身后。 对方似有所觉,很快就把她甩掉了,但男人能去的地方,用脚拇指想想都知道,姜晓菲咬紧了后槽牙,果断奔回文工团。 团部门口就是鳞次栉比的民居,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姜晓菲眼睁睁看着顾知野朝着那街边的巷弄走,与此同时,青砖墙面边缘处伸出一只手,一把就将眉眼含笑的顾知野拽了进去…… 第41章 提干 姜晓菲心差点蹦出喉咙口,事实如今摆在眼前。 她立马小跑凑近, 下一秒, 穿着军绿色衬衫的顾知野和身材魁梧的青年一前一后从巷子里出来,后者粗糙宽厚的手上拎着大大的油纸袋,明显是刚才顾知野在供销社买的那一堆,两个男人?!男人! 姜晓菲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等她快步走进巷子时,才发现这是个死胡同,和顾知野交头的必是刚才那个青年无疑,对方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满头雾水的姜晓菲跟着苏见山进了文工团,对方没有顾知野警觉,她丝毫没有负担的跟在后面。 待瞧见出来拿东西的人是柳桃后,她瞳孔微微一缩。 这三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难道顾知野喜欢的人是柳桃?对方长相一般,但加分项是双职工的家庭和那爽朗搞笑的性格,会被顾知野喜欢不奇怪,或许顾知野也明白这段感情见不得光,连送东西都拐弯抹角的,姜晓菲本不明白为啥让这个青年帮忙送,直到对方走进家属院,进了属于顾知野的那栋院子…… 事实摆在眼前, 和顾知野私相授受的那个女孩就是柳桃! 一想到这里,姜晓菲急得眼睛都红了。 …… 因柳桃这段时间帮忙教授舞蹈的原因,二队和一队的关系空前的好,张副团长特意点名让一队的部分精英跟着她学习这支舞蹈,到时候同去省城帮忙,晚会演出,需要她们一块排练、候场、上台,连汗水都是共同挥洒的。 底下的人给柳桃取了个‘小老师’的爱称,她性格好,笑容和煦,教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藏私,不知不觉间,已然混到和苏念念同等重要的位置。 姜晓菲推门进来时,她们舞蹈队正在中场休息。 何碧正缠着柳桃学习如何顺畅下腰的问题,姜晓菲抬脚走了进来,换上练功鞋后,她冷着眉眼发难:“柳桃,你过来下。” 基于姜晓菲在文工团的地位,大家待她都十分尊敬,连柳桃也不例外,她一阵小跑来到姜晓菲的面前,笑着问:“姜队长,怎么了?” “我来的晚,麻烦你再把舞蹈演示一遍。” “哦,没问题。” 柳桃没察觉姜晓菲是在故意为难,她把那段舞蹈从头到尾跳了一遍,连带着苏念念的那份,表演得淋漓尽致,可姜晓菲作为资深舞者,最擅长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总让对方反复演练最高难度的几个动作。 两个时辰后,柳桃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连脸蛋都累得红扑扑的,她腿肚子发软,看向姜晓菲的眼神带着不满。 “姜队长,现在合适了吗?合你心意了吗?” 姜晓菲眉毛一扬,“什么叫做合我的心意,柳桃,难道你觉得我是在为难你?苏念念腿脚不便,关于一二队的舞蹈是你全权在负责,如果作为老师的你动作都不能标准,那我们整个文工团到时候就是出去闹笑话,作为一队的分队长,我有必要对你高标准、严要求,再来——!” 其余成员面面相觑,皆保持着沉默。 结束训练后,柳桃是被人搀扶着回宿舍的,从加入文工团以来,她就没经受过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廖羽舍不得让她们这般辛苦,正在宿舍里的苏念念远远的就瞧见好友那崩溃的模样,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迎柳桃。 “怎么了?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别提了,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一队的能耐了,那姜队长不愧是喜欢活阎王的人,手段相似,言语残暴,她非揪着我动作中的小漏洞不放,一遍遍替我矫正。 我跳了一上午的舞蹈,累得要死了,午饭就麻烦亲爱的念念帮我打回来,我现在是条咸鱼,懒得翻身那种……” 柳桃躺在炕上,泪眼汪汪。 连头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可怜极了。 苏念念十分自责,连忙拿出顾知野送来的零食。 “先吃点东西垫肚子,都是我的错,等明日我亲自过去教学,其实,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再养。” “别,还是得细细将养,不能马虎。”柳桃下意识的看了眼对方那白皙的脚踝,她伸出手,在油纸包里扒拉出两块沙琪玛,“我就喜欢吃这酥香的……” “这还有山楂条。” “留给你吃,我可不爱吃酸的。”柳桃仰面躺着,唯有腮帮子在缓慢咀嚼,像只鼓鼓的仓鼠。 苏念念轻车熟路的取出铝制饭盒,朝着食堂去,这月的肉票已经快要告罄,她拿出仅有的三两替柳桃打了份白菜炖肉,份量依旧很感人,至于她自己,则是点了一份土豆丝,坐在角落里默默的吃着,全程没有瞧见顾知野的身影。 苏念念收敛起内心的失落,拿了餐盘去清洗,刚踏出食堂门口,就和张副团长撞了个正着,后者的脸上满是欣喜。 “苏同志,腿好了?” 苏念念抿唇,露出个软乎乎的微笑。 “嗯,不会耽误月初去省城的事。” “那就好!” 张副团长下意识的环顾左右,随后将苏念念拉到那无人处,小声嘱咐道:“这次的任务本是交给你们二队的,但你要明白,咱们舞蹈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能多带带一队的那些人,有她们撑着场面,其余地方的文工团自会高看你们。 再者,这次是廖羽举荐你去省城的,所有事情全部交由你负责,我们都希望你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你懂我的意思吗?!” 从上次的表扬信后,张副团长和她的交流就隐隐多了些。 加入文工团不到两个月,哪怕苏念念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可当这份幸运降临的时候,她依旧有种做梦的幻觉,漂亮的脸蛋上满是错愕,不可置信道:“副团长,我……” “你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但需要合适的机会,等你们从省城夺取荣誉回来,廖羽会亲自写信推荐你当二队的副队长。” 第42章 捉奸 提、提干了?! 给顾知野画的大饼近在眼前,苏念念简直恍恍惚惚,二队虽不能和一队比,但也算人才辈出,这次的舞蹈她以为最大的功臣是柳桃,可提干的事情居然落在自己身上,简直不可思议,苏念念下意识的看向张副团长。 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张副团长笑了笑:“我不会因为顾副团长的关系就对你有所不同,苏念念同志,那样走不长远的,你上次在农场表现出众,再加上编舞队那边有想要挖掘你过去的心思,杨老师和我商量过数次,最终决定给你个机会。 你是二队最努力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苏念念同志,你该问心无愧。” 这一句话,差点让苏念念的眼泪掉下来。 上辈子的她在帝都文工团付出了同等的心血,可就因为靳家的关系,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努力,问心无愧四个字她根本不敢说出口,如今靠着自己,争取到了竞升副队长的机会,苏念念简直心花怒放,告别了张副团长后,她拎着饭盒健步如飞。 等照顾好柳桃后, 干脆去了练功室,唯有汗水能见证她的努力和幸福。 吃晚饭时,顾知野隐晦的让她去文工团的后院碰面,寂静的夜色中,苏念念那张含笑的脸庞如皎月,轻易攥取了顾知野的视线,从来到文工团后,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愉悦。 顾知野喉结滚了滚,例行问候:“脚还痛吗?” 苏念念嗓音轻快,小跑着过来:“早就好了。” 在即将撞进顾知野怀里的上一秒,她止住了脚步,男人硬生生的压下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嗓音低哑的问:“听张副团长说,准备给你提干?” 苏念念笑容一滞,立马警惕的看向顾知野。 后者解释道:“他就随口那么一提,但足以确定,这件事板上钉钉,念念,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顾知野有点紧张,他还牢牢记着当初苏念念说过的那句话,等提干后,就公开两人的关系,到时候她能顺理成章的住进家属院,顾知野刚跑完步过来,额头还淌着汗,他下意识的撩起衣裳擦了把汗,那紧绷的古铜色小腹和清晰的人鱼线,蜿蜒着收进迷彩裤里。 一段时间没见,他的身材似乎更好了些。 只是腹部多了道伤口,苏念念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问出口,关于那道伤疤是如何来的,她含糊其辞道:“嗯嗯,还得看这次去省城的表现,虽说十拿九稳,但没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我只能说尽量……” “是月初么?我有任务,但会尽量赶过去。”顾知野克制的视线落在小媳妇的红唇上,最终还是没忍住,一个灼热的吻落在苏念念的额头,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有种不自然的悸动。 顾知野的大掌直接捂住了对方那双雾凌凌的眼。 “祝你马到成功!” 说罢,像是怕苏念念生气,他跑得倒是挺快的。 苏念念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得厉害,多吹了会儿夜风,她才转身进了宿舍。 …… 一周后, 文工团这次出发去省城,比上次去农场的待遇好上太多,全体火车出行,统一买票。 她们身着绿色军装,光是站在车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大部分的成员都有家人送行,苏念念作为负责人,忙前跑后,倒是吹散了那一点点的落寞,让她没想到的是,拐弯抹角的,苏见山竟会让陈年年来送她。 对方还穿着她们上次去百货大楼买的黄色布拉吉,脚下是一双黑色皮鞋,不得不说陈年年学习能力强,勉强褪去了土气,和附近的女同志没什么不同。 等她凑近时,苏念念才瞧见对方把嘴都涂上了口红,最艳丽的大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吃了小孩出门。 陈年年把大哥让带来的东西递出,昂首挺胸,得意的问:“好看吗?” “裙子尚可,口红太丑。”苏念念把手里的笔别进衬衫口袋,言辞犀利的点评了陈年年的着装,还有她那死板的麻花辫。 后者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半响,她眼珠子转了转,语气兴奋:“苏念念,那你去省城外汇商店给俺买口红,俺同事都说那里面的东西比百货大楼好。” 苏念念无语极了:“有外汇卷吗?” “俺以为俺们已经算是好朋友了,供销社的员工福利俺都给你留着!你们单位待遇好,票据多,这一次你就帮帮俺嘛。” “我永远不可能和你成为朋友,等你如愿嫁进靳家后,请立马和我断了联系。” 苏念念拿过东西,随后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上了火车,她的清冷和周遭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年年僵在原地,忍不住撇嘴,像苏念念这种冷漠薄情的人,真的会有好友吗?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 苏念念上了火车,却没有找到好友柳桃,一经打听,才知道对方被姜晓菲安排到了火车最末尾的车厢,负责看管大家的行李。 她摸索着朝最后面走,后面的车厢大部分都是站票,鱼龙混杂,各种气味杂糅,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让人感到窒息,苏念念不明白,一堆行李有什么好看的,姜晓菲哪怕是分队长,这些小事都不该轮到她过问。 还没靠近车厢的位置, 首先听到的,是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针对我!姜队长,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和我说,没必要在这些事上折腾,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同样珍惜这次能去省城的机会,希望你理智点,不要闹出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 是柳桃的声音,有愤怒、有不满,更多的是委屈。 苏念念连忙快步走近, 下一秒, 姜晓菲傲慢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点小事你就觉得不愉快了吗?这点肚量你是怎么敢和他搅和在一起的,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你随时都会毁掉他! 退一万步来说,柳桃,还好撞见这件事的人是我,我现在只奉劝你一句,如果还想待在文工团,你现在、立刻、马上和顾知野断绝关系!” 第43章 火坑 刚还义愤填膺的柳桃立马熄了火,她皱起眉头,不解道:“这件事和顾副团长有什么关系?你别岔开话题!” 恰在此时,苏念念拿着登记的本子走进最后一节车厢,映入眼帘的,是逼仄的过道和乱七八糟的行李,柳桃红着眼眶,站在姜晓菲的对立面,那双倔强的眸子里此刻全是疑惑,掠过对方看向了苏念念。 姜晓菲神情激动,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来了人。 她纤细的手微抬,指向柳桃的鼻子。 “装什么大头蒜?你拿到的那些吃食全都是顾知野亲自去供销社买的,后转交给苏见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的关系,早在巡演的那晚,我就瞧见你和顾知野抱在一起了,柳桃啊柳桃,你实在糊涂——!你知不知道他结婚了!” 柳桃哑巴吃黄莲,偏偏苏见山的事情不能说出口,她只能据理力争:“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顾副团长的,我当然知道他有媳妇,姜队长,你说话最好是拿出证据。” “呵呵,难道你想说那些东西是苏见山送你的?是他喜欢你?柳桃,你还真把我当傻子了……” “反正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柳桃下意识的想离开这个地方,和顾知野扯上关系,她连想都不敢想。 姜晓菲立马拽住了她的胳膊。 “今儿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你别想跑!” 苏念念连忙用巧劲儿推开姜晓菲,同时挡在柳桃的面前,义正言辞道:“姜队长,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次出行由我负责,哪怕你是队长,都管不到二队的头上来。 再者,柳桃同志负责这次的舞蹈编纂,你最好不要刺激她的情绪,私事何必拿到现在来闹,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有男女问题,你该去问的都是顾副团长,而非是我们。” 这次的出行是姜晓菲求了很久才得来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最终狠狠剐了柳桃一眼。 “你给我等着,等回了宁县,最好给我交代清楚!” 姜晓菲微抬下巴,整理了下衣裳后离开,等确定人走后,柳桃立马动作利索的把车厢门给关上,随后眼神复杂的看向苏念念:“念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哥和顾副团长,或者说你和顾副团长是否……是否有不正当的关系?” 愈是光鲜亮丽的人愈复杂,柳桃自小住在筒子楼里,什么稀奇事都见过,但她没想到,这种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家好姐妹身上,姜晓菲说的没错,事一旦捅出去,脱下这身军装都是轻的,重则去蹲篱笆,对方选择私下解决,完全是为了顾知野考虑,否则一封举报信上团部,两个人都得完! 苏念念和顾知野,怎么看都不像会有交集的,但细想,很多事情却经不起推敲,一时间,她心乱如麻。 “没事。”苏念念握住了好友的手,在对方担忧的眼神中揭露了事实:“他就是我那乡下未婚夫。” “……” “准确的来说,他是我丈夫,当初进文工团时,结婚报告还没批下来,所以,团部一直以为我是未婚,我们俩老家虽不是一个地方的,但定过娃娃亲。 至于我哥,他来了宁城后就住在部队的家属院,也就是顾知野的家,团里有规定,未经提干不能结婚,我不想坏了规矩,同时,我也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说是走后门,你知道的,我……” 苏念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桃捂住了嘴。 后者一脸震惊,“念念,你做的没错,以后这些话不要随便说出来,团里对你分外倚重,如果你和顾副团长的婚姻关系在此刻暴露,大家容易混淆你的努力,何况姜晓菲是个脑残粉,她要是知道你是顾副团长的家属,只怕后患无穷,这个秘密我就当没听过。” “不是秘密,在老家办过酒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柳桃一想起前几次和顾知野的偶遇,瞬间觉得精神百倍,她从紧张中回神,立马揶揄的撞了撞好友的肩膀。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你提干了!” 苏念念微怔,弯了弯眼眸,不易察觉的笑意闪过。 …… 与此同时, 因连日来的购物和学习掏空了口袋的陈年年正在邮局排队打电话。 都说狡兔三窟,所以,在心安理得的花光了救命钱、而工资还没下发时,她直接把电话拨去了陈父陈母被下放的村落,可怜的陈母还以为女儿是关心他们,谁知道三言两语后,陈年年直接道明来意。 “妈,俺和靳川已经在宁城安定下来了,他不冷不热的,没说退婚,但把俺当小孩看待,还拐弯抹角的说俺穿的都是丑衣裳,你当初留下的那些钱俺都花在了刀刃上,把自个儿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可钱用光了,连吃饭都是问题,靳川不管俺,你还有其他的办法没?!” 连苏念念都能进文工团, 陈年年不相信陈家没留后手。 可电话那边沉寂了很久,久到陈年年差点以为断了线,她跺了跺脚,不耐烦的追问:“喂?!妈!你能听见吗?!” “俺要饿死了!照这样下去,和靳家的婚约迟早保不住,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靳母似乎叹了口气,“年年,要不你先回向阳村避避风头。” “不行——!”陈年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跳起来反驳,顿了一秒后她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对,立马哽咽道:“妈,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家里的老虔婆不是个好相处的,俺只要回家她就把俺当牛马使。 俺上面还有个傻子大哥,农村重男轻女,那老婆子甚至有动过拿俺去换彩礼的想法,她根本不知那顾家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那就是个火坑啊!” 第44章 晕倒 如果不是因为和顾家的婚事,当初陈年年根本不会走的那么坚决。 盲婚哑嫁,还是和贫穷的乡下人,这种事只有那老虔婆做的出来,当年她用计把婚事推给了苏招娣,明知道苏招娣有喜欢的人,但她还是做了对自己有利的事,老虔婆心里门儿清,所以,从那之后,对待自己的态度愈发差了些。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可能再度回到向阳村。 “妈,俺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陈年年刚想接着卖惨,电话‘砰’的一声就被人挂断。 形销骨立的陈父挑着粪桶等候在外面,瞧见妻子那凝重的脸色,他担忧道:“是不是年年有事?!” 陈母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她用力捶着胸口道:“白眼狼!你惯出来的白眼狼!” 她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把苏念念送回老家的! …… 西北的省城是大都市。 进行的是每年例行的省会巡演,除了本地的文工团外,连外省都有不少参与的队伍,刚下火车,苏念念等人就碰见了从海市来的文工团,那些时髦女郎个顶个的漂亮,连身高都统一相似,像一排排标志的白杨,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姜晓菲一改在火车上的嚣张跋扈,站在队伍前面警告众人:“咱们都是从宁县出来的,如果有谁不长眼睛做出有损集体的事情,别怪我对她不客气!这次的负责人是二队的苏念念,你们对她应该不陌生,从此刻开始,全部听她指挥——!” 话落,她小跑着进入队伍。 站在后排的苏念念阔步上前,她有过无数次带队参加巡演的经验,早已经驾轻就熟,就连细微处都不落人口舌,本想挑刺的姜晓菲偃旗息鼓,除了偶尔瞪她和柳桃两眼外,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所有来省城的文工团都是有固定名额的。 省里一早就把招待所空了出来,让所有女同志统一入住,她们一行二十人,除去上厕所外,演练、彩排等都在一起,省城的文工团比县里的大很多,就连练功室都有三个,可供她们选择。 苏念念为了让大家更早进入状态,吃过午饭后就带着她们去了文工团熟悉场地,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地方,竟还会遇见熟人。 姜晓菲作为一队的翘楚,基本功是毋庸置疑的,很多动作学一遍就会,在其他人努力练习力求最好时,她早就从后门溜走,去查看其他队伍的参演曲目,直到她那精神抖擞的骂声从走廊里传来,沉浸在舞蹈中的苏念念才发现练功室内少了个人。 她眉头微蹙,下意识的穿着软底练功鞋走了出去,悄无声息的,闪现在两人身后。 “那是我不稀罕去,否则,还能有你的位置?!” “姜晓菲,你以后死了估计嘴壳都是硬的,说句不如我就那么困难?你说两句好听的话,我可以把去年帝都文工团的参演影碟给你,你们这穷乡僻壤的,估计都不懂什么叫做和国际接轨……” 和姜晓菲对垒的是个穿着白衬衣的女孩,齐耳短发,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她双腿修长,踩着双黑色皮鞋,还未靠近就能闻见空气中的香水味道。 很时髦。 “再穷乡僻壤你还不是眼巴巴的来了,谁输谁赢可不好说。” “姜队长!”苏念念适时的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她们来巡演实际上也是交流合作,没必要把输赢摆到明面上来说,在听见苏念念的声音后,白衬衣女孩身躯几不可见的一僵,她周身所有的强势褪去,近乎慌乱的转头看向苏念念。 一声‘堂姐’哽在喉中。 陈叶眼睛眨了眨,鼻尖酸涩,就连姜晓菲嘲讽她看直了眼都没反驳,直到她们避开旁人来到后院,苏念念才松了口气,她嗓音柔柔道:“姜队长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格,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陈叶连忙上前抱她,嗓音低低的:“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姨他们都说你去了国外,帝都的文工团缺了你,简直没意思,陈年年那个丑货,连小台步都不会,当初二姨还想把那份举荐信给她,我……” “别说了,她才是你堂姐。” “……” 所有的谣言仿佛被证实,陈叶一张脸黑得厉害,半响,她憋出一句话:“反正我只认你。” 陈家的小辈中,苏念念永远是最出色的那个,是他们激流奋进的标杆,骤然换成了陈年年那只山猪,大家都有点无语,更糟糕的是,陈父陈母的动作太快,所有亲戚还没从苏念念归国的欢喜中回过神来,就查无此人了。 陈叶因为这件事没少掉泪,她本想拉着苏念念好好叙旧,可对方却告知她关系保密,帝都的陈念念已经是过去式,不必提起。 陈叶万般不情愿,也只有尊重堂姐的意思。 两人从文工团后院归来时,不期然的瞧见了半倚在墙上的姜晓菲,陈叶脸上的笑容微滞,连忙松开苏念念的手。 “苏同志,那……那就明晚见,我期待你的表现。”陈叶勾了勾唇,欢快的离开。 苏念念不动声色的朝着练功室走,半道上,一双手拦住了她的去处,姜晓菲挑眉:“苏念念,你是来参加巡演的还是来交朋友的?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野心比脸还要大,居然连帝都文工团的人都能搭上线,不是个简单角色啊! 怪不得对我这个分队长都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你别忘了,你到底是属于哪个地方单位的!关于我们练的舞蹈,最好把嘴闭得死死的,小心被人嚼得骨头都不剩!” “我编纂的舞蹈,需要你提醒?!”苏念念其实不想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她只想简单的跳舞,参演,愈走愈远。 这般冷傲的态度和姜晓菲有的一拼,她靠得是亲爹给的底气,可苏念念凭什么?! 对方抬脚便走,姜晓菲直接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抡了回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张副团长向着你就能上天了!” “嘶!”骤然的拉扯让苏念念脑海紧绷的弦断裂,她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股锐痛从腹部传来,让人站立不稳。 所有的变故就在一瞬间。 姜晓菲瞧见她那白的近乎看不出血色的唇,有点心虚:“搞什么?!碰瓷?我可没用什么气力,你身体当真弱到这个份上了?苏念念,我告诉你啊,你休想碰……” 话音未落,对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45章 喜脉 姜晓菲知道苏念念身娇体弱,可没曾想对方弱到这个地步,此刻倒在她的脚边,像极了碰瓷。 文工团早传出了两人不睦的消息,如果被柳桃那群人瞧见,指不定会扣什么帽子过来,演出在即,姜晓菲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被任何人抓住把柄,她单手揽过苏念念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臂弯,把人抱了起来。 姜家人没什么优点,唯有大力气是天生的,素日里姜晓菲为了维持自己在顾知野面前的淑女形象,连暖水壶都没同时拎过两瓶,此刻,为了不背锅,她干脆利落的抱起苏念念,把人火速送去了文工团旁边的第一医院。 一楼门诊室外,姜晓菲冷着眉眼吩咐。 “这女同志晕倒了,不管你们是扎针还是电击,赶紧把她弄醒!” 带着黑框眼镜的老中医神情尴尬:“同志,我们这是中医科。” “中医不都是会针灸的?实在不行掐穴位……” 被扔在椅子上的苏念念俏脸惨白,额头处依稀可见冷汗淋漓,医者父母心,老中医瞬间没了和姜晓菲掰扯的心思,他吩咐助手去拿工具,五指习惯性的搭上苏念念的手腕。 下一秒, 他神情骤变,立马换了个手继续把脉,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副模样把漫不经心的姜晓菲都给震住了,她下意识的凑近,皱眉询问。 “怎么?她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怀孕了。” “怀孕?!还好,那不算什么大事,等等!你说谁?!她怀孕了?!”姜晓菲本气定神闲的站着,可听见这句话后差点叫得把房顶都掀翻,两个漂亮的眼珠子就这么瞪着,“搞错没?” 老中医气得吹胡子瞪眼:“两个月的脉了,我不可能摸错,她是由于母体孱弱、先兆流产导致的晕厥,先住院观察。” 立马有护士过来帮忙,推苏念念进病房。 僵在原地的姜晓菲迟迟没能回过神来,两个月的身孕,那岂不是代表苏念念当初进文工团的时候就怀着孩子了?那前段时间对方进行着各种极限训练,甚至差点一起秋训,这女同志,真是不要命了! 出乎意料的,姜晓菲有些佩服她。 果然是个狠人! …… 躺在病床上的苏念念鸦羽微颤,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撑着下巴紧盯她的姜晓菲。 对方眼神复杂,不似寻常模样。 苏念念挣扎着坐了起来,笑容勉强:“抱歉,我有点低血糖的毛病,吓着你了吧?” “是。”姜晓菲坐在木椅上,面无表情:“苏念念,你藏得够深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苏念念皱了皱眉,姜晓菲一贯高傲,除了待顾知野好些,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好脾性,她早就习惯了,见状直接伸手掀开病床上的被子,准备离开:“明日就要演出,我实在没时间和你在医院里耗,这件事揭过了,和我一同和练功室吧,明日的舞蹈还有些动作需要整改。” 姜晓菲拉住了她的手,把人强行摁在床上。 “跳什么舞?!你还跳什么舞!苏念念,我正式提醒你,你怀孕了,两个月!”姜晓菲话锋一转,唇角微勾:“如果没记错的话,苏大美人档案上写的是未婚,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啊?要不你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一时心软,就不举报你乱搞男女关系了。” 苏念念的动作僵了一瞬,她瞳孔骤缩,下意识的摸向肚子:“不可能!” “来了两个医生给你轮流把脉,要不你去隔壁查查血?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抵赖的,你放心,我就不是那种碎嘴的人。” 苏念念肉眼可见的慌了。 那精致的眉眼都耷拉着,就连大脑都跟着‘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可避免的溢出泪水,柔和的月光顷刻间破碎,吓得姜晓菲立马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行行行!我让医生来给你说!” 苏念念不信邪,拖着病体去隔壁查了血,等那张薄薄的报告单回到手上后,她所有的信念一下子坍塌,医生的话还历历在耳。 “你身子骨弱,服过药对不对?在这以前就有见红的症状吧?最近是不是感觉头晕目眩……” “说实话,孩子发育不好,我们的建议是尽快手术。” 在嫁去顾家前,她断断续续吃了不少药物,根本没考虑过怀孕的事情,该吃的不该吃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一一没落下,以至于想要生下它简直难如登天,更别论现在是她事业的上升期,一旦传出怀孕的事,带来的,必然是毁灭性的打击…… 姜晓菲见人迟迟没从检验科归来,刚踏出走廊,就听见了苏念念压抑的哭泣声。 医生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说不难受是假的,一想到苏念念这大美人照旧要吃生孩子的苦,就有点不是滋味,姜晓菲板着脸,递过去一张帕子。 “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拿主意恐怕不合适,你村里电话是多少?我去给你男人打个电话。” 苏念念的嗓音瓮瓮地:“不用了,暂时别告诉他。” 姜晓菲立马爆出一声尖叫:“孩子不是他的?!” “……” 苏念念神思恍惚,“你还是跳舞的时候最可爱。” 姜晓菲眉头一皱,狐疑的目光不动声色在她脸上定了几秒,看清楚了对方眼尾的红和未干的泪渍,那双漂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忧愁,看得人心里紧巴巴的,再多苛责怀疑的话她都说不出来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文工团多少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没必要非跳你那劳什子的舞蹈。” 这场巡演对苏念念来说至关重要,她撑着墙壁站起来,笑容温软:“我听说医院是可以打保胎针的,至少撑过明晚,你能帮帮我吗?” 苏念念明晚是领舞的位置,连舞蹈都和其他人不一样,没了她,这次出行就真的没了意义,二队所有想要扬眉吐气的女同志们都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被张副团长推到这个高位上,可以说是没有退路。 不管两人从前有什么过节, 在这一刻,姜晓菲被对方的执着折服,她怔了片刻,继而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是疯了!” 第46章 塌房 “所以,你会帮我吗?姜晓菲同志。”苏念念总是在第一时间衡量所有事情的重要性。 不管肚里的孩子如何,她首先要做的,都是把眼下的工作完成,才算是不辜负张副团长的重托。 姜晓菲从小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公主,她想要的,努努力就能够到,哪儿见过像苏念念这样拼命的人,以至于她一时间都有点触动,嗓音微低道:“你自己要找死,我有什么办法?!” “谢谢你。” 两人的动作很快,打完保胎针后就办理了出院手续,风风火火的,连唇上的苍白都被苏念念用口红遮盖,一眼望去,她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姜晓菲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嗓音凉幽幽的:“苏念念,你肯定很不喜欢你男人吧!像你这种大美人,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嫁给乡下人是什么感觉,吃惯了肉包子你还啃得下馊窝窝头吗?!我都有点心疼你了。” 独有的秘密让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姜晓菲内心感慨万千,一时没刹住嘴,等反应过来时,走在前面的苏念念已经停住了脚步,就在她对着苏念念的丈夫评头论足时,对方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似乎压抑着情绪,很显然,压抑失败了。 苏念念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孩子,是顾知野的。” “……” 姜晓菲嘲讽的笑意凝滞在唇角,她脱口而出:“好巧,你未婚夫和我喜欢的人居然一个名字。” 苏念念放弃了挣扎,同样选择在对方伤口上撒盐。 “不巧,我丈夫就是军区指挥部的顾副团长,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姜晓菲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个狗吃屎,她左右张望,立马爬起来拽住苏念念的手:“你肚子里的是顾知野的孩子?!” “嗯。” “你你你……凭什么是你啊?!” “他母亲选的我。” 姜晓菲天都塌了,口不择言的吼道:“那是因为他母亲没见过我!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苏念念似乎笑了下:“或许是吧。” “那你怎么可以隐瞒?!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你这样对顾知野根本不公平,我现在立马给他拍电报!”姜晓菲不愧是顾知野的脑残粉,一旦涉及到关于对方的事情,她完全没了理智,甚至看向苏念念的肚子都带着怜惜的光芒。 苏念念反拽住她的手:“顾知野正在出任务,告诉他这件事只能添乱,还是说你想让他阻止这场演出,让他背负流言和议论,姜队长,我相信你是个足够冷静的人,这次的表演很重要,关乎着我和顾知野的未来,如果你真为了他好,那就必须赢。” 文工团近在眼前,姜晓菲犹豫了。 苏念念的孱弱她看在眼里,明晚的演出很难保证不出状况,就几个大跳的动作,对苏念念来说都难如登天。 在今天以前,她恨不得揪出和顾知野有不正当关系的野女人,可得知苏念念是顾知野的媳妇后,她竟说不出半字反驳的话语,苏念念的优秀,文工团的人有目共睹,但这并不能代表,她会看着对方作死,姜晓菲咬紧了后槽牙,“行,不就是想赢吗?领舞的位置给我,你去溜边!” 苏念念惊讶的看向她。 姜晓菲仰着下巴,语气矜傲:“怎么?舍不得放弃表现的机会?苏念念,我以为,孰轻孰重你心里应当清楚。” “领舞跳的和群舞不同,你……”出乎意料的,苏念念并没有反驳她的建议。 “别看不起人,你当初能代替廖羽做领舞,今日我姜晓菲照样可取代你的位置,我好歹是一队队长,当初团里的大小荣誉都是我南征北战挣回来的,你千万别门缝里看我,我一点儿都不扁!和你的好友柳桃更不是一个档次的!” 说曹操曹操到, 两人刚靠近文工团大门,柳桃就带着人匆匆赶来。 她先是拽住苏念念的胳膊,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迅速把人拉到自己身后,一脸不爽的看向姜晓菲:“姜队长,我知道你平时看我不顺眼,但念念这次是领了张副团长的任务带我们出来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所有人,哪怕是为了团里的荣誉,都希望你能克制一二,不要故意找谁的不痛快,有事麻烦冲我来——!” 从帝都文工团带队的领头那里得知苏念念被姜晓菲带走,她急得不行,团里上下都找不见人,差点疯了。 姜晓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算老几?教授两天舞蹈还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柳桃,我警告你,最好别用手指着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还有,苏念念,吃过晚饭后来练功室切磋,领舞的位置只能是我姜晓菲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遭的成员哗然,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晓菲,在出发来省城前,队伍一派和谐,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好。” 苏念念喉头发涩,眸中闪有水光。 柳桃条件反射要找姜晓菲辩个清楚明白,可她的手腕被苏念念攥得死紧,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晓菲带着一队的人潇洒离开,一口郁气哽在喉中,柳桃崩溃道:“就算她是政委的女儿做事也不能这样霸道吧?上火车前她明明说好凡事都听你指挥的! 怎么?帝都文工团的人一来,就激起她的胜负欲了啊?上阵换将,在任何时候都是大忌,她姜晓菲为了个人荣誉就能轻易把大家的心血糟蹋吗?她简直就是文工团的蛀虫!老鼠屎!” 二队的人皆看向苏念念,她们无所谓,但苏念念为了领舞的位置努力了很久,是个人都为她感到惋惜。 苏念念等柳桃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完毕后,咬破皮的唇瓣才松开来,她展露出充满歉意的笑,濡湿的睫毛颤了颤。 “桃子,你不是在骂她,是在骂我。” “念念,我没有。” “我身体突发不适,已经不适合明晚领舞的位置,姜同志为了不浪费大家的心血,才硬着头皮决意领舞,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家,你骂得很对,等回到团里后,我会自发写2000字的检讨。 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们配合姜同志,就如同你配合我那般,可以吗?” 苏念念克制住鼻腔的酸涩,冷静发问。 第47章 欺负 被苏念念这样一说,柳桃仔细的瞥了她两眼。 苏念念的皮肤无疑是白的,透粉的白,可此时,那菱唇红的不太正常,一看就是上了口脂,她的手也很冰,在这个深秋的季节,带着寒冬腊月才有的冷意,柳桃连忙哈气替她搓热,眸底深处全都是对挚友的担忧。 苏念念的眼眶莫名一热:“低血糖而已。” “怪我!是我不该自作主张断了你的甜食!你们有谁身上带着糖果润嘴的,赶紧拿出来,等回了宁县我还双份。” 大家纷纷掏裤兜,就连何碧这个隐形人都从兜里摸出二两糖票,苏念念哭笑不得,她舍不得文工团是有原因的,团里的姐妹对她很好,哪怕是姜晓菲,都属于另类的可爱,她今晚再一次哭泣,很没出息,泪水滑过带笑的唇角,不是一贯的恐惧隐忍,而是热烈的、温暖喜悦的笑。 “我没事,真的没事。” 在柳桃的监督下,苏念念晚饭吃了两个馒头,加大半个鸡腿,就连好消化的稀饭都喝了半碗。 其他人吃过晚饭后就回了招待所休息,唯有苏念念和柳桃,去保卫科拿了练功室的钥匙,踩着月色进文工团,姜晓菲早早的等在了梧桐树下,一瞧见柳桃那张死人脸,她嘴里的讽刺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哦,我仔细看看这谁啊,这不是想对我喊打喊杀的柳桃同志吗?今晚过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柳桃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姜队长,请注意你的态度,如果不是为了念念,我根本不会来。” “谁稀罕你来?!”姜晓菲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孔雀,理所当然的走在两人前面,瞧见柳桃被气得不轻,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做领舞的位置,是因为我想,不是为了谁,你们最好不要自作多情,那个谁?!你先回去,我不需要你帮忙。” “……” 如果不是看在苏念念的面子上, 柳桃现在就想狠狠扯姜晓菲的头发。 姜晓菲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质问苏念念:“你是不信任我?既然如此,那就取消这支舞蹈。” 苏念念的眼睛朦胧清亮,当她认真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难有人拒绝她的要求,最终,在姜晓菲的坚持下,柳桃气急败坏的回了招待所,苏念念和姜晓菲则一前一后进了练功室,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姜晓菲换鞋子的声响。 她身高腿长,跳舞有天然的优势。 就连坐姿都端正,像一张绷紧了的弓弦。 苏念念没有换鞋,简单的示范足够,为了达到最佳的效果,姜晓菲将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她都要演练上百遍,力求最标准、最完美。 薄薄的衬衣被汗水打湿,透出内衣的粉,姜晓菲汗如雨下,在动作失败时,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这一摔,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弹,把苏念念吓得够呛,她慌乱上前,想把对方给拉起来。 姜晓菲刚想打个盹儿,就被苏念念控在了怀里,那股女儿家的馨香扑鼻而来,瞬间让她脸红到脖子根,“你……你干嘛?” 话音嘶哑,像一尾脱了水的鱼。 苏念念眼眶红红的看向她:“很晚了,明上午再练习。” 一双汗涔涔的手拽开了苏念念的腕骨,姜晓菲撩起眼皮瞪她:“苏念念,拖延是舞者的大忌,你看不起我?” 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继续练习刚才折腰的动作,对于舞蹈生来说,基本功大部分都是扎实的,优秀者可做到动作连贯,而佼佼者则讲究神韵,如行云流水,灵动飘逸。 苏念念编纂的舞蹈一大卖点就是美感,是能令人陶醉的美感,她必须让肌肉形成记忆,才能做出自然的动作,其中需要付出的汗水和泪水,不计其数…… 不知不觉,时间渐过午夜。 苏念念看着对方一遍遍的练习那些动作,心口仿佛有股热流涌动,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哪怕骄傲如姜晓菲,都有刻苦勤奋的一面,她不知不觉看入神,半响,红唇微张,心底话自然说出了口:“晓菲,谢谢你啊。” 姜晓菲神情一僵,“我可不是为了你。” “那我就替顾知野谢谢你。” 姜晓菲绷不住了,嗓音里莫名有点不服气:“顾知野是不是就因为你这张脸娶你的,他很喜欢你吗?你们……” “是因为婚约,顾家同苏家有婚约,在结婚前,我都没有见过他,所以,喜欢这个东西,应该是没有的。” 姜晓菲没想到自己竟输在上上一辈。 她跳了很久,早就累得手脚发软,见状干脆搬来软凳,坐在苏念念面前,一本正经的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 苏念念蹙眉,她不懂姜晓菲为何这般忽冷忽热,明知道和顾知野不可能,还问这些伤感情的话,但她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不知道。” 姜晓菲嗓音凉飕飕的:“你很快就知道了!他们这种农村出来的男人最看重子嗣,顾知野那冷心冷肺的模样,心里指不定有多重男轻女,他要是知晓你在文工团拼命作死,肯定把离婚证直接拍你脸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苏念念被对方的最后一句话给难住了。 医院早就下了最后通牒,早和晚的问题而已,她明白这个孩子留不住,所以不打算告诉顾知野。 可这些道理没必要说给姜晓菲听,她要是情绪上头,什么疯事干不出来,所以,苏念念选择了沉默,半晌,在姜晓菲的催促中,她笑了笑道:“你如果心里实在不痛快,大可以骂我两句,至于其他的,我没法让。” 一拳捶在棉花上,气得姜晓菲郁闷极了。 她扬了扬手:“你以为我不敢?!苏念念,从你来到文工团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抢我的东西,其实,我心底特别不爽你,老是端着,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是好人吗?!我付出的,远远比你想象的……” 她佯装动手,轻轻揉了把苏念念的脑袋,与此同时,练功室门外忽传来一声喊叫,如平地炸雷。 “姜晓菲!你这是做什么?!” 第48章 曝光 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姜晓菲立马站了起来,纤细的肩膀轻耸:“别误会,我没欺负你媳妇。” 苏念念笑出了声,她黑玉般的眸子很亮,亮得甚至有些妖冶,视线随意的落在姜晓菲身上,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顾知野快步走近,嗓音沉沉。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我送你回招待所。” 他全程把姜晓菲当做空气,后者似乎早已经习惯,一脸无所谓道:“你们先回,不用管我。” 该教的苏念念都教完了,剩下的得姜晓菲自己领悟,说到底她们是各取所需,但苏念念心中有些许愧疚,她明白对方的打算,还特意把柳桃带来的外套放在了凳子上,“辛苦你了,姜晓菲同志,等回了宁县我请你吃饭。” “谁稀罕你的饭……”眼瞅着两人转身出了练功室,姜晓菲气闷的踹翻了凳子,她揪住胸口,恨恨道:“憋死我了,苏念念,你最好不要惹他伤心!否则,我迟早把人给抢过来,这世上,哪有挖不倒的墙,哼!” 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用在顾知野身上了。 如今看来,未来可期。 …… “不是说可能赶不过来吗?何必急在这一时……” 顾知野的耳边吹来软软的香风,让他这一路的奔波得到了最大的安慰,他侧目,手自然的落在苏念念肩头。 “我不想错过你的演出,对了,关于我们的事,姜晓菲是如何知道的?” 苏念念脸色有些不自在的笑:“哪有不透风的墙。” 月影倒映在肩头,映得枝叶斑驳,这条回去的路仿佛被拉长,直到被送进招待所,苏念念都没把关于孩子的事说出半个字,她能看清顾知野眼底的青黑和满脸倦意,男人周身的疲惫不作假。 苏念念无意造成他的困扰,也不想因为明日演出的事情和对方吵闹,招待所住的全是文工团的人,闹起来很难看。 再多的事情,都得过了明晚再说。 “念念。” “苏念念!”穿着睡衣的柳桃听见外面的响动,先一步拉开门,把人给拽了进来,随后轻车熟路的拿出搪瓷盆,倒出暖水壶的热水,用手试过温度后,才把帕子递给苏念念,“赶紧洗漱,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苏念念心头一暖,“桃子,你是不是怪我把领舞给了姜晓菲。” “这原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桃子!” 柳桃转身背对着她,嗓音哽咽:“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你为了这场舞蹈没日没夜的忙,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能在领导面前露露脸,她姜晓菲说要位置就要了,你身体怎么样我难道不清楚吗?我只是不想闹起来,让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招待所是双人间,此刻仅有她们两人在,手中那温热的帕子被苏念念攥得变了形,半响,她柔柔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桃子,我怀孕了。” 柳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一股寒意顺着脚踝攀上。 这是否意味着……苏念念准备转业了?! …… 翌日清晨。 苏念念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早起给柳桃打来了早饭,反观柳桃,双眼肿得像核桃,连脸都微微发肿。 “先吃早饭,然后用冷帕子敷脸,等九点整组织大家来练功室集合,我先把东西给姜晓菲送过去。” 她做事一向干净利落。 可此刻的柳桃只想哭,“念念,要不我们……” “桃子,什么都别说,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那你注意点。” “没问题。” 苏念念拿着名单先去了一趟团部,把舞蹈单报了上去,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傍晚。 在报幕员的喇叭声中,最先上场的是帝都文工团的人员,领舞的赫然是陈叶,她褪去了小时候的青涩,动作可圈可点。 苏念念站在幕布后,忍不住给她鼓掌。 很快就轮到了她们, 双卡收录机里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作为领舞的姜晓菲在聚光灯下开始舒展身体,随着她的动作,队形开始发生变化,站在最边上的苏念念不过是混在群舞里的一员,她动作幅度小,挑不出任何错处,一圈舞蹈下来,就出了点薄汗。 刚谢幕,台下就传来了雷动般的掌声,大汗淋漓的姜晓菲理所当然的寻找苏念念的位置,冲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她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晚的最佳队伍,非宁城文工团莫属,哪怕是最不对付的柳桃和姜晓菲,都没有针锋相对,柳桃甚至还在节点处替对方踩节奏,她们的胜利,是实至名归的。 苏念念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最先下台,先进了换衣间,等候在此的陈叶担忧的看向她,“堂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大家私底下都说姜晓菲抢了你领舞的位置,她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老实告诉我,她要是敢仗着家世欺负你,我现在就弄她!” “听谁胡说的,姜晓菲能当领舞,凭借的是自己的本事。”苏念念脱掉上衣,笑容无奈。 下一秒, 她表情蓦地变冷,冲陈叶道:“你走吧,输赢不是我说了算,没必要来找不痛快。” 陈叶同样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身躯一僵,立马变得趾高气昂:“你们宁城算什么东西?连给我们帝都文工团提鞋都不配,劺足了劲儿最终也只是来帝都文工团扫地而已,我等着看你们的笑话。” 或许是想在陈叶面前挣表现,或许是看着苏念念柔弱可欺,走过来的短发女孩不客气地推了苏念念一把,“你说谁找不痛快呢?!不就跳了个破舞蹈吗?还真就当成宝了,看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正在换衣的苏念念根本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了木凳的拐角处,狼狈地摔倒在地。 陈叶被吓了一跳,狠狠推开来帮腔的队友。 “滚……滚出去可以吗?苏……” 苏念念额头直冒冷汗,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走。” 陈叶为了避嫌,连忙带着人出去,与此同时,柳桃走了进来,她一瞧苏念念这状态就不对劲,连忙过来搀扶她。 “念念,咋了?” 苏念念头晕目眩,她下意识的用手摸向裤子,等再次垂眸望去时,只瞧见自己满手鲜红…… 第49章 保胎 演出服的裤子是深色的,一眼看不出异样。 苏念念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抬眸看向已经快要吓死的柳桃,艰难开口:“桃子,完蛋了。” 柳桃心神俱震:“我现在就出去喊人!你等着!我马上去喊人!” “你带我去医院,就你一个人。” “我……我不行啊……”柳桃已经快要哭出来,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一旦对方怀孕流产的事情传出去,必然是宁县文工团的重大事故,到时候第一个被追责的就是苏念念,再者,她和顾知野的那些事情,好的和不好的都将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必须压下去。 柳桃拼命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搀扶着她的手都在抖,两人小心的从后门离开,哆哆嗦嗦的离开了文工团,还差最后一步,身后忽传来姜晓菲兴奋的喊叫声。 “苏念念!柳桃!快来开庆功会!你俩鬼鬼祟祟的往哪儿去,那啥苏念念,说实话我的表现如何,没给你丢脸吧?!如果再多给我两晚的时间,我肯定比你还要优……” 姜晓菲还没卸妆,顶着一脸的亮片精神抖擞。 皎洁的月光下,柳桃转过来的那张脸堪称惊悚,眼泪混着妆容花了满脸,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在保卫震惊的眼神中一把揪住了姜晓菲,连拖带拽的把人往外面拉,没有一句解释,等走到外面空旷无人处,她才崩溃痛哭道:“姜队长!怎么办啊!她……她小产了!”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姜晓菲这才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她立马像炸毛了的猫。 “你问我干什么?!难道我是那救死扶伤的医生吗?还不赶紧把她送去医院,等等,我现在去找人帮忙!” “不能去。”苏念念嗓音虽弱,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柳桃立马附和:“对!咱们文工团闹出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会被编排成啥样?!她们肯定会说念念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团里领导识人不清,反正……反正就是不能去。 你这一去,就直接断送了念念在文工团的路,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她刚用编纂的舞蹈送你上神坛,姜队长,就当是我求你,爱才惜才,帮帮她好不好?!” 柳桃摒弃前嫌,就差对着姜晓菲跪下来。 姜晓菲咬了咬牙,干脆一个横抱就把苏念念卷入怀中,她浑然不顾柳桃那震惊的眼神,怒斥道:“你还让她走走走!非得走到没命吗?!既然想把这件事捂住了,那你现在立马返回文工团,不管用什么办法,把顾知野叫出来!” “好!”柳桃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就跑。 “等等!刚才在观众席时,顾知野是被一个穿着四个口袋的干部叫走的,我瞧他面色严肃,等会儿你不要乱说话,注意分寸。” 姜晓菲不愧是队长,在处理紧急事件上比柳桃稳上一百倍。 悬在喉咙口的石头总算是掉回心里。 苏念念眼前一黑,彻底晕在了对方的臂弯里。 …… 顾知野奔到第一医院时,苏念念正在手术室。 姜晓菲等候在走廊里的木凳上,闭眼假寐,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医生说的话,她头一次放飞自我,懒得在顾知野面前收敛形象,头发爱乱就乱着吧,衣衫不得体就不得体吧,她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些,整理了内心的复杂思绪后,她率先站了起来。 “顾副团长。” 顾知野垂眸看来,看似没有情绪,细瞧却能看出他眸底的崩溃和担忧,就连素日里低沉的嗓音此刻都带上了沙哑:“怎么回事?” 身侧的窗户挡住了月光,这条走廊阴影沉沉,连灯泡都在头顶一闪一闪的,把人的情绪吊在半空中,不得安宁。 姜晓菲有些许的心慌,“如你所见,苏念念怀孕了,流产了。” 顾知野的视线像平静水波下的暗涌,他字字珠玑:“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或者说,你们是帮着她瞒我,为了你们文工团那所谓的荣誉和头衔,现在我妻子失去了孩子,姜晓菲队长,我说的对吗?” 顾知野的反问让姜晓菲措手不及。 怔在当场。 身后的柳桃早就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发抖,她潜意识的站在了姜晓菲身后,寻求庇护,姜晓菲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顾知野,现在这件事你追责谁都没有用,这完全是你媳妇自己的选择,她对文工团的感情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与其寻找外部问题,不如先考虑考虑你们自己的夫妻感情,你们是正常的夫妻吗?苏念念甚至没把怀孕的事情告知你,那足以说明,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要……” “闭嘴!”顾知野呼吸有一瞬间的暂停。 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在今晚像潮水般涌过来,苏念念的选择,他能明白,姜晓菲的安排同样没有错,甚至可以说帮了大忙,但他和苏念念的感情,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顾知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嗓音疲惫:“抱歉,是我的态度问题,演出结束后,文工团那边肯定会找人,麻烦你先替她遮掩过去,后续的事情我会看着办,你们都走吧。” “……” 两口子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人能轻易插手的,姜晓菲看得出来,顾知野对苏念念有情,可苏念念,那就是根木头桩子。 姜晓菲抿唇,撇清干系:“今晚的事情我是看在张副团长的份上才帮忙,别以为谁愿意搭理你们夫妻……” 她下巴微扬,拉着柳桃匆匆离开。 一声‘谢谢’顺着夜风飘进耳朵,姜晓菲越走越快,直到眼底的泪意完全被压下去,柳桃忐忑的跟着后面,低声问:“姜队长,你会帮念念的,对吧?” 姜晓菲无声冷笑,她抬头望天, 云淡风轻的拂去衣角灰尘。 “身在福中不知福!苏念念那个蠢蛋!” 第50章 分离 苏念念醒来时,头顶就是走廊那惨白的灯光。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被靳川失手砸破了头,送进医院,那是她最后一次逃跑,被靳川找回来时,对方用锁链扣住了她的脚,让她像条狗似的永远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屋里活动,梦境肮脏、窒息、崩溃,以至于额头上突然出现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时,苏念念竟本能的开始尖叫。 “你不要过来——!” “苏念念。”顾知野低低开口,一句话把她拉出了梦境。 旁边的护士皱眉看向穿着军装的男人,简单交代了两句后离开,苏念念眼神沉了沉,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见顾知野面容冷肃的站在床边,开口就是暴击:“你当初说对我一见钟情,是哄骗我的对不对?你既不在乎顾家,也不在乎孩子,我说的可正确?” 他语速缓慢,像是在审判。 苏念念懵了:“你生气了?虽然我们当初说过,各取所需,但孩子的事情是个意外,我可以……” “你永远把工作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我说的可正确?!”顾知野一改平日里的温和体贴,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室外的暗流涌动,像吹不进这凝滞的氛围,他全程不看苏念念的眼睛,怕自己所有的坚持崩盘。 “不。”苏念念反驳:“当然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顾知野听见这句话只会觉得心花怒放,但现在,更多的是沉重,事实证明苏念念果然会骗人,她一直都是个小骗子,顾知野俯身,用拇指轻擦掉对方眼角的泪水,嗓音如低沉的石头:“好,我信你这句话,请假的申请我帮你写,半个月,你回向阳村休养半个月。” “为什么?”苏念念不理解。 “我已被调岗,明日就要服从调动去南海,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很庆幸你当初隐瞒了结婚,留在文工团是你正确的选择,没有这个孩子,你也会过得更轻松,先回向阳村避避风头吧,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是不是在怨我?”苏念念的情绪本就低落复杂,在听到顾知野即将离开的消息后,她忍不住蹙眉,那双漂亮的眼睛染上愁绪,濒临破碎的美让顾知野心口掠过一丝痛意,他近乎踉跄的起身:“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吸进肺里都是苦的,他头痛、眼睛痛、心脏痛,每一寸都痛,或许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询问对方愿意和他同去南海不,但他不能这样自私。 姜晓菲说的对,苏念念把文工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肯定会拒绝的,再者,南海苦寒,不适合这轮洁白的月亮,他必须冷处理这件事情。 寂静的走廊里,顾知野仰面,用手虚掩住眼睛,半响,通讯员小张迈步靠近,沉默了两秒后张口。 “副团,冯政委问你家属这边的情况需要帮忙不?必要的话,组织上可派人来做思想工作。” “不必。” 顾知野滚了滚喉结,哑声道:“你去家属院帮我收拾行李,明日送她回向阳村,这是一百块和票据,替我交给她奶奶王桂芬,让老人家好好的照顾她,等这边的风波平息后,她回来刚好合适。” 小张不理解:“苏同志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和她商量商量,说不定她会愿意去南海的。” “我娶媳妇,不是为了让她跟着我吃苦的,这种话不要再说,至少,这两日不要提,记住了吗?” “她是你的妻子啊,她有知情权。” 顾知野似乎被‘妻子’两个字取悦,他垂眸,终于笑了笑:“她有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文工团挺适合她,小张,你以后会懂的。” 爱一个人,自然会尊重她的所有。 他愿意替苏念念做抉择。 顾知野和小张一前一后的朝走廊外面走,此时,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老中医和他擦身而过,随后推门进了苏念念的病房,瞧见那漂亮的女孩独自一人在床边垂泪,老中医大惊失色。 “不是说了保持情绪平静吗?不能激动、不能运动、不要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 “您有把握了吗?” 老中医点头:“当然。” 苏念念唇角溢出苦笑,她白皙的手缓缓移动至腹部:“我都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那必然是对的!按照西医的那些办法,你这孩子留不住的,关键时刻还得靠老祖宗的智慧,每隔半月你过来把一次脉,做针灸,我开的这些中药头三个月必不能断,不能剧烈运动,情绪不宜起伏太大,你信我,这孩子或许就能平安降生。 对了,刚才旬医生的话让你家属她们不要往心里去,他们西医是见血就下定论,我这不是照样把孩子保下来了吗?”老中医用手推了推眼镜,笑容慈祥。 那日瞧见苏念念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后,他就回去翻阅了不少医书,好在胎儿命不该绝,还真被他寻得一古方,只要苏念念肯配合,还是有几率能把孩子生下来的。 苏念念眼神迷茫,半晌,点了点头:“谢谢您。” …… 翌日下午。 通讯员小张来帮忙给苏念念办理出院手续,顾知野从昨晚离开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她旁敲侧击的从小张处得知了南海的情况。 那地处偏僻,和宁县距离很远,如果她选择同去,就必定放弃在文工团的工作,不得不说,顾知野的做法是正确的,唯一的意外就是苏念念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从她选择把孩子留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坎坷。 苏念念本想着同甘共苦,可对方直到她离开医院的时候才出现,冷着一张俊脸,沉默着把行李拎上车,从头到尾,和苏念念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苏念念呼吸微窒,一把拽住了顾知野的胳膊:“顾知野,我愿意陪你去南海,其实我肚……” 顾知野缩回手,冷声打断她。 “没必要,你去只会添乱,麻烦!” “……” 苏念念气得眼眶都发红,她近乎是被顾知野给塞进吉普车的,车扬长而去,带走了顾知野的最后一块软肋。 他快步走到停靠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车旁,嗓音冷静道:“政委,等久了。” 刚调任的冯政委笑呵呵的:“那就是你爱人,很漂亮啊!” “嗯。” “她是不愿意跟你去南海还是单位那边不放人?小顾啊,有事你尽管和我说,你嫂子是妇联的,所有问题都可调节,南海的民办小学缺老师,我看你爱人还挺合适,组织上全力解决你们夫妻的问题,和和美美的才好。” 顾知野的眸色仿佛跌进茫茫大海。 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委屈。 “不了,她是老家介绍的媳妇,总共就见过几次,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你知道我的,无心感情,无意勉强,没必要天天见面。” 第51章 牛棚 冯政委微怔,似叹了口气:“你说的对,盲婚哑嫁没意思,咱就说老丁的家属吧,去南海不到两个月就闹着要离婚,那地方苦是苦了点,可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啊,新婚,浓情蜜意的。 组织上尊重你们夫妻俩的想法,但有困难还得解决,你爱人是怎么打算的?” ‘离婚’两个字一出来,顾知野声音沉得发闷。 “她不会去。” 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他选择苏念念,就该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能拼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争取早日从南海调任回来,给苏念念一个稳定的家。 对方是渴求自由的,不是那种甘愿在灶炉边打转的小媳妇,唯有让众人明白,他们夫妻情缘单薄,组织上才不会插手苏念念在文工团的事情,她会好好的,愈飞愈高。 …… 吉普车在乡间小道上日夜奔驰,苏念念从上车后就保持着沉默,她静静的靠窗,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没了神采。 周围静谧得只能听见发动机轰鸣的声响。 小张喉咙痒得厉害,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在后视镜里对上苏念念那关切的眼神后,他讪笑着开口:“嫂子,副团心里是有你的,你别太担心了,南海确实很苦,副团是不愿意你跟着过去吃苦受累,再说了,你现在是紧要时刻,得把身体养好,不宜受累。” 苏念念神思有些恍惚,她唇角提起微笑,很乖。 “小张同志,你不必找理由安慰我。” “没有找理由!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嫂子,虽然你和副团见面时间寥寥,但他时常都拿着你的照片看,他心里是有你的!” 苏念念眨了眨眼睛,“照片?” 她回向阳村根本就没有带过任何照片,说来惭愧,她从未送过男人任何东西,那顾知野看的照片,到底是谁?苏念念清甜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哑:“我不知道。” “顾团把那照片揣得跟宝贝似的,你们结婚的时候,差点弄丢过一次,把他给急的,反正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每个男人最大的梦想,如果可以,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说这番话实际上有点替顾知野开脱的意思。 殊不知越描越黑。 苏念念的心脏无缘无故的抽了一下,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对。” 苏念念的笑容让小张松了口气,接下来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聊了点其他的事情,总算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向阳村,得知苏念念要回来的消息,王桂芬一大早就没去上工,村口走了无数趟,终于在晚饭后瞧见了四轮吉普车的影子。 尘灰被扬起,吉普车转瞬即至。 王桂芬一拍大腿,强忍泪意。 “招娣!招娣啊!你妹妹回来啦!” “欸~来了……”正坐在人群中纳鞋底的苏招娣用针别了别头发,一股脑儿的就将鞋垫塞进裤兜里,她三两步奔到老太太的身边,伸长了脖子等待着。 小张先从驾驶位下来,随后替苏念念拉开车门,再把后座的行李搬了下来,苏招娣立马过来帮忙,苏念念冲对方露出个感激的笑,随后嗓音柔柔的唤:“奶奶。” 王桂芬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奶奶在……” 她一把将苏念念搂进怀中,枯瘦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小张先打了个招呼,随后表示有事告知老太太,两人借一步说话,苏念念则和苏招娣拿着东西,一前一后朝着村里走,苏招娣瞥了眼堂妹那苍白的脸色,没敢搭话。 坐在大树下休憩的村民没那么多的顾虑,一个两个乐呵呵的,众说纷纭。 “瞧瞧,被退回来了!” “那可不是,谁家好人能受得了这娇滴滴的大小姐,还记得年初的时候她去拔草吗?一地的花生苗,全给祸害了,老苏家可赔了不少的钱,王老婆子盼星星盼月亮的把这祖宗嫁出去,有三个月没?!” “老苏家鸡飞狗跳的,两个孙女全被退货!羞死人了!” 那些闲言碎语顺着风飘进耳朵里,如果是往日,苏招娣早就拿着大扫帚抽过去了,但现在是她自证清白的时候,她腆着脸凑近,低声道:“念念,当初你吩咐的话堂姐都记着咧,关于文工团的事俺半个字都没往外面说过,就连奶奶都不知道你的厉害,要不俺出去解释解释,给你正名?!” 苏念念抬眸看向她,笑容乖柔。 “谢谢堂姐,不用的。” “你真的和顾家那位吵架了吗?他是不是动手打你了?瞧你这小脸白的,昨儿接到电话,差点没把咱奶给吓死。 她连夜就把你睡的那间屋给收拾了出来,俺还去村医处给你扯了薄荷叶,熏得香喷喷的,一只蚊虫都见不着……”苏招娣见识过这个堂妹的厉害,没了当初挑衅的心思,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巴结的意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老屋。 苏念念脚步一顿,顺手从行李箱里摸出一块洋皂递给苏招娣:“这次回来得急,只给你带了块洋胰子。” “听说这个可比皂角好用多了,没有肥皂票都买不到,谢了啊!”苏招娣立马欢天喜地的把东西揣进兜里,态度愈发热情,甚至主动把灌了水的暖水壶送进苏念念的房里,用的还是家里最好的那一只。 闲得没事,她干脆拿扫帚把屋檐口全部扫得干干净净。 苏念念喜欢干净、整洁的环境,她现在都还记着。 沈秀娥刚做完农活回来,瞧见这一幕正想夸女儿勤快,就见对方跟条哈巴狗似的围着苏念念跑上跑下,像被王桂芳附身,是恨不得把人都宠上天去的态度。 他们当父母的尚且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沈秀娥脸一拉,揪住了女儿的耳朵,低声呵斥。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啦?!巴结谁不好,去巴结一个资本家的小姐!现在时代变了,像她这种享乐主义,是该去蹲牛棚的!” 第52章 独宠 “只有咱们向阳村的人仁义,否则谁能忍她?一个弃妇本来就够丢脸的,现在还回来一个,老苏家简直是全村的笑柄!你的婚事愈发没有着落,真不知道你奶到底咋想的。 就苏念念那张脸,随便找个二婚都能嫁,还领回来,领回来干啥啊?!” 沈秀娥本来联系了花婶带人过来和苏招娣相看, 如今看来只能泡汤。 有苏念念这个妖精在家,再好的女婿都会被勾走! 怒火燃烧了理智,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部说出了口,一张脸臭得二五八万的,直觉就是要搞事情。 苏招娣瞪大了眼,惊慌道:“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胡说!念念是大伯的女儿,三代贫农的代表,她丈夫还是军官,谁敢动她?!你不要去县里乱嚼舌根子,否则俺跟你急的!” 沈秀娥白眼一翻:“军官咋了?!不是照样被抛弃吗?照我说当初就该把你嫁过去,现在指不定孩子都揣上了……” “是啊,再努努力,指不定都重新投胎咧。”满脸阴沉的王桂芬提着袋面粉出现在门口,瞬间把母女俩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半响,沈秀娥干巴巴道:“妈,我这还不是怕念念那孩子受欺负吗?!咱们老苏家没有男人撑腰,实在不行让招娣去,去和顾家那孩子好好谈,不就是要儿子吗?我家招娣可会生了,她屁股多大,你瞧瞧……” “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话就跟狗一桌,别在俺面前丢人现眼,柴火劈了吗?水挑了吗?实在不行你挂墙上去,也好过在这里浪费空气,滚——!”王桂芬眉眼一拉,直把儿媳妇训得狗血淋头。 下一秒, 她顺手抄起放在窗台上的镰刀。 沈秀娥立马吓得屁滚尿流。 “妈!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去挑水!” 她拿起扁担,抓着桶溜得飞快。 苏招娣咽了咽口水,欲哭无泪:“奶,俺妈拿的是粪桶。” “指望她?!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王桂芬看都不看对方,冷声道:“去把灶点上,烧水,给你妹妹煨锅鸡汤。” 那只刚抱回来不到两月的老母鸡发出最后一声惨叫,随后被割了喉,连血都没浪费一滴,苏招娣哆嗦了下,既害怕又激动的奔进了灶房,被折好翅膀的母鸡扔在桶里,浇上开水,拔毛的工作落在了苏招娣头上。 王桂芬把手洗得干干净净,迈步去了孙女的房间。 窗户边挂着漂亮的芦苇帘子,隔绝了月光。 屋里黑黢黢的,如果不是棉被下的起伏都看不出屋内还有人,王桂芬把端来的煤油灯放在柜子上,缓步走到苏念念床边。 “乖乖,奶知道你没睡,这次去西北你受委屈了,倒便宜了你哥那个憨货,不过奶奶看啊,小顾是个会疼人的,他知道你在宁县家属院不能得到好的照顾,还特意吩咐人把你送回来,过日子嘛,就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哪有不闹矛盾的。 你们都还年轻,养好身体,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苏念念瓮声瓮气道:“我没流产,孩子暂时保住了。” “好事啊!!那小顾他怎么……” “没有结果的事就是空欢喜,等胎相稳定了再说。” 王桂芳掖了掖被角,若有所思:“乖乖,说到底你是不信任他,这件事有商有量的,何必瞒着,和奶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是不是在顾家受委屈了?还是说有人欺负过你?” “奶奶,我有分寸,不是小孩子。” 王桂芳满脸喜色:“对,俺孙女是个有主意的。” “奶,我不想和他过了。” “……” 王桂芬用手探了探孙女的额头:“倒也不必这么有主意!傻孩子,小顾是军人,自然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你不要怨他,他能走到现在的位置不容易。 作为枕边人,多体贴体贴他,当初结婚是仓促了些,可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小顾人好,值得托付,夫妻俩的事情就没有对错,俺懂他的心情,这是他妈妈盼了很久很久的孙子,所以,他说过什么重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苏念念一颗心脏被针扎着,像中了慢性的毒药,她微动唇瓣,一句‘他有喜欢的人’到了嘴边还是被咽了回去,在奶奶看来,顾知野是向阳村绝无仅有的青年才俊。 年轻、顾家、有能力,如果她真把离婚的事情说出口,只怕王桂芬再不会让她独自去西北,衡量再三,她意兴阑珊的点头:“嗯,我听奶奶的。” “这才是奶奶的乖孙嘛!上次你堂姐结婚时候的奶糖,听说还是什么大灰兔的,奶给你留着咧……”王桂芬笑了笑,从兜里摸出手帕,一层层翻开,露出里面包得严严实实的奶糖,糖因受潮被挤压得变形。 一向挑嘴的苏念念三两下剥开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笑容温软:“甜。” “好好在家养着,糖啊蛋啊肉啊,不缺你吃,小顾给了钱,奶奶明儿就去供销社采购。”一百块钱,根本用不完,她甚至还能给乖孙女置办两身衣裳,这孩子,只要一买新衣裳就高兴,什么烦恼忧愁都能抛开。 苏念念微怔,抿了抿唇,心情复杂,王桂芬离开时,她顺便把这两月攒的票据给了对方,农村的工分能换钱,但换不来票据,这东西弥足珍贵。 苏念念没等来鸡汤,翻身睡到了天亮。 翌日清晨。 她还没起床,就见苏招娣推门露出个脑袋,笑着问她:“念念,起来吃饭了呗,要不要俺给你端过来?昨儿晚上奶给你煨了一锅鸡汤,软烂脱骨,香得俺口水直流,快来快来!” “稍等,我换件衣裳。”苏念念真有些饿了,她换好衣裳到堂屋时,才发现除了早起上工的二叔不在,家里其余人都围坐在桌边等她,瞧见她进门,王桂芬立马用勺子从罐里舀出一个大鸡腿,搁置在苏念念面前:“尝尝,看奶奶的手艺退步没?” 苏念念笑了笑:“谢谢奶奶。” 王桂芬掌管着家里的勺子,分饭的任务都在她身上,苏招娣不停咽酸水,嗓音充满期盼:“奶,俺也想吃肉。” “急什么?你们今儿能吃肉完全是沾了念念的光!”王桂芬边说话,边把一截鸡脖子舀给苏招娣,连带着上面的鸡皮,全给了她,再浇上一勺油汪汪的黄色鸡汤,香味直接扑鼻窜来。 落在最后面的沈秀娥急急提醒。 “妈,我吃个鸡屁股就成。” “给你美得咧!谁不知道鸡屁股肉多,你想都不要想!”王桂芬的勺子搅了搅,捞出一只干巴巴的鸡爪,扔进沈秀娥的碗里,她连声冷笑道:“吃吧!俺瞅你还能发瘟——!” 第53章 奸夫 这是村西头李寡妇养了快三年的老母鸡,脚爪子都瘦得只剩一层皮,硬如钢铁,差点把沈秀娥的牙齿崩掉,她连骨头上的筋都嗦得干干净净,啃出来的鸡爪宛如艺术品。 沈秀娥一双眼睛转了转,视线再次落在陶罐里,像那没吃过肉的饿狼般,眼中都泛出绿光,鸡汤咕噜咕噜下了肚,根本没觉察出滋味,她腆着脸,讪笑道:“妈,我……” “砰砰砰!”外面忽传来一阵敲门声,王桂芬嗓音含糊:“老二家的,去开门。” “……” 沈秀娥脸都绿了。 饿的。 苏招娣舔去嘴边的油渍,自告奋勇道:“俺去!” 她动作利索,三两下就把拴着的大门给拉开,站在门外的青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嗓音清朗:“招娣姐,听说她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苏念念的桃花,一如既往的盛。 苏招娣嘴角抽了抽,“是,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换做是旁人,她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可青年是队长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敢造次,村里这群小年轻把苏念念看作眼珠子般,也就是当初顾知野接亲的时候走得急,否则这一个两个的,非闹上一场不可! 苏奎笑容灿烂,连忙举起手中的竹篮。 “王奶奶不是想换鸡蛋吗?我妈特意让送来的,保准是最好的。” 深秋的薄雾随着日光渐渐散开,苏招娣很快明白了苏奎嘴里的最好是什么意思了,只见苏家院外,或蹲或站,零零散散的竟守着十多个青年,他们手中无一例外的提着篮子、拎着麻袋,装的全都是鸡蛋。 站在最外侧的黝黑壮汉高高大大,五官硬挺,在瞧见对方时,苏招娣的身躯陡然一僵,她眼中的温度很快降了下去,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 她摔门进屋,惹得王桂芬冷眼。 等知晓了门外全都是聚集的青年后,王桂芬简直汗颜,她擦了擦嘴出门,开门见山的对着苏奎道:“阿奎啊,你费心了,鸡蛋不错,俺家念念就喜欢这一口,多少钱,奶奶这就给你。” 苏奎简直心花怒放,这么多人,王桂芬就单单收了他的,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激动道:“不要钱!让念念随便吃!我家管够!” “……” 其余人皆无语的看他,王桂芬浑然不顾他人的看法,她自顾自的从裤兜里摸出装钱的手帕,按照一只鸡蛋四分钱的价格,数了一块二的毛票递给苏奎,她笑呵呵的,态度挑不出错处:“该给还是要给,俺孙女婿特意拿了生活费给念念置办吃食,他是军官,有钱有票,不差你的。” 苏奎笑容一僵:“念……苏念念同志不是离婚了吗?” “哎哟!哪个腌臜货乱传的谣言,被俺知道了嘴都给她撕烂,俺家念念漂亮懂事,小顾心疼她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离婚哟!瞧你说的,她也就是想家了,回来住两天,你们这……这是啥意思啊?!” 破坏军婚,那可是违法的,其余青年此刻汗流浃背。 沈秀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身后,幽幽道:“你们都是来看招娣的,对吧?” “是是是!” 一群青年点头如捣蒜。 沈秀娥如鱼得水的混进其中,把看得上眼的家庭背景都盘问了个遍,等把所有人打发后,她乐滋滋的进了院子,一抬眸就瞥见苏招娣跟看仇人似的瞪她。 “你嫌不嫌丢人的?!明知道那群人是为了念念来的,你还为俺牵线搭桥,有意思吗?俺说了俺不嫁人!没得谈!” 沈秀娥汤喝饱了底气足:“你当初被人搞大了肚子都不嫌丢人,我有啥好丢人的!我现在只想把你嫁出去,要不你就让那男人回来娶你,要不你就期盼着有人能要你,我看你都快成望夫石了那人也未必会来,呸!” 苏招娣眼泪哗啦哗啦的掉。 关于孩子父亲的事,她守口如瓶。 这件事惹得沈秀娥十分不满,赔了夫人还折兵的买卖谁都不想做,家里的氛围一时变得剑拔弩张,王桂芬察言观色,立马吩咐两个孙女跟着她去供销社买东西,家里的活计全都扔给了多嘴的沈秀娥,从家里到村口的这一路,王桂芬的嘴巴就没停过,见人就得唠两句。 “去供销社!给俺孙女割两块猪肉包饺子,啥?!野菜团子,那可吞不下,俺孙女婿给了钱的,得吃好喝好……” “没离婚!当然没离婚,俺孙女婿喜欢她得咧!” “那些说脏污话的就该屁股生疮、脚底流脓……” 如果不是惦记着想买点槽子糕润润嘴,苏念念是真想掉头就回家,好在村里有牛车通镇上,直达供销社,她们三人到达的时候供销社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一向积极的苏招娣罕见的落在了最后面,哪怕被王桂芬骂了两句,她都没上前帮忙,苏念念有所察觉,顺着堂姐呆滞的目光往前看,竟瞧见个穿着蓝色工作衫的青年长身玉立的站在队伍里。 对方视线躲闪,根本不敢看苏家的方向,在老苏家人走到队伍后方时,他直接把手里的盆给了前面的圆脸妇女,脚步踉跄的逃开,像在躲某个人。 穿着时兴衬衫的妇女翻了个白眼,骂道:“林建民,你屁事真多!” 王桂芬半眯着眸子,笑眯眯的问:“那是建民啊?!差点没认出来,旁边的那个就是他娶的婆娘吗?看起来可比咱们村里的姑娘泼辣,年纪似乎比他大点……” “……” 苏念念不认识林建民,她来到向阳村时,村里已经没这号人了,但不影响她看出苏招娣的异样,对方如坐针毡,那双粗糙的手不停的揉着脸、眼睛,头差点低到地上去,特别是在对上那圆脸妇女时,苏招娣肉眼可见的惊慌。 苏念念不喜太阳晒,干脆把堂姐拉着躲树荫下去,她余光瞥了眼同样躲在巷子里的林建民,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这边,简单来说,是落在苏招娣的身上,苏念念眼睫低垂,突兀出声。 “堂姐,你和那姓林的,什么关系啊?!” 第54章 电话 “啥……啥啊?” “他一直在看你。”苏念念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把苏招娣吓得心跳骤停,后者连忙探出头,果然和林建民对上了视线。 “……” 苏招娣攥紧了手,讪笑道:“就是一个村长大的,能有啥关系,俺出门得急,蓬头垢面的,他或许觉着好笑。” “他有媳妇,他还目不转睛的看你,这不是耍流氓吗?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我现在就让奶奶过去教训教训他……”苏念念隐约猜到了两分。 她有意试探,果然,苏招娣立马破功。 “姑奶奶!就当是俺求你,不要和奶说这件事!” “他是孩子的父亲吗?” 苏招娣的脸此刻是真的白了,她克制不住的颤抖,半晌,泪目道:“没错!他就是那个畜生!” “你什么时候瞎的?他有媳妇你看不出来?” “是俺的错。” 苏念念心梗了一瞬,她算知道苏招娣为啥瞒着了,这明摆着被人吃得死死的,知三当三,实在可耻。 林建民是向阳村唯一的一个高中生,他勤劳、踏实、英俊,和苏招娣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苏招娣从小就喜欢他,甚至还编草鞋、卖野鸭蛋,用换来的钱给林建民买书买生活用品,两人感情甚笃。 变故发生在林建民去了镇上的化工厂后,他因出色的外表和能力被厂长的女儿看中,倒插门,成了厂长女婿,至于苏招娣,算是被他抛下的那个…… 厂长女儿比他大三岁,结婚后,林建民才知晓对方是个石女,一辈子都没法生孩子,对于男人来说,传宗接代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夫妻俩商量过后,决意给苏招娣做局,让她怀了孩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桂芬是个心狠的,直接把怀着孕的孙女给送走,鸡飞蛋打,得知自己被设计的苏招娣心中同样不好过,她恨林建民,也恨那个恋爱脑的自己,后来种种全是报应,以至于她现在成为向阳村人人可欺的破鞋,苏家的名声一落千丈,都和这两口子脱不了干系。 敢于直面惨烈的人生才算真正的勇士,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后,苏念念相信苏招娣心中有数。 果然,在说透这件事后,苏招娣恶狠狠道:“他还骗俺说他媳妇缠绵病榻,生了孩子就可以娶俺过门,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在他们两口子眼里,俺就是个笑话!俺简直蠢出天了!就不该等他的!” 苏念念看向堂姐,所以,不想结婚都是有缘由的。 …… 林建民当初得知苏招娣怀孕的时候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后悔,他无疑是喜欢过苏招娣的,本想找机会哄哄对方,可她那漂亮的堂妹时时刻刻都跟在身边,让他无从下手。 下一秒,两人竟直直的朝着巷子这边来,林建民连忙整理了下衣裳,率先开口:“招娣,你……你还好吗?” 苏念念等候在巷子外。 苏招娣独自一人,忍着恶心靠近:“不太好。” 林建民立马一脸紧张,恨不得把对方抱进怀中,平心而论,苏家人长得是真不错,苏招娣虽饱受摧残,但依稀有两分女人味,和家里的母老虎完全是不同的类型,看得人心里发软,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 苏招娣三言两语把林建民身上的钱票骗得干干净净,拿到东西后立马翻脸不认人。 林建民傻了眼:“招娣,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钱是对俺孩子的补偿,林建民,俺不管你说的那些大理由,反正你辜负了俺,骗了俺,你以后要是敢找上门来,俺就去你厂里闹,顺便告你耍流氓,你和你媳妇演戏让俺帮你生孩子,这种事传出去咱三都得沉塘,有胆你就试试!” “你要和我断了?” “对!” 林建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挽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苏招娣最后的希望破碎,早就心如死灰,等出了巷子后,她扭头看向苏念念,恨恨道:“咋样?” 苏念念用嘴叼着笔帽,把刚才林建民说的那些靠着关系当上车间主任的事情和细节全部都写了出来,她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老苏家的人绝不能白白的被人欺负了去,渣男全身上下加起来也就二十块。 苏招娣不要钱,她要这两口子身败名裂,苏念念斥了八分钱巨资,买来邮票和信封,把举报信寄去了街道办。 成功帮苏招娣戒断了毒瘤。 …… 从供销社回来后,王桂芬就发觉姐妹俩的氛围发生了变化,招娣不再像刚才那般沉默,在供销社时,她甚至大手笔的给妹妹买了六根脆麻花,5分钱一根,再加上那一小包的糖果,都花了一块钱,这要是让沈秀娥那铁公鸡知道了,只怕天都得捅出个窟窿。 牛车后方,不知苏念念说了啥,苏招娣笑得前仰后俯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王桂芬不由得多看了大孙女两眼,苏招娣似有所觉,侧目望过来,嬉皮笑脸道:“奶奶,看啥咧?” “刚排队的时候,遇见隔壁雷家村的花婶了,她问了一嘴你的事情,如果有合适的……” “如果有合适的,俺愿意去相看。” 王桂芬瞪大了眼,其实当初那桩婚事,她是愧疚的,她识人不清,让苏招娣掉进了火坑,活生生的蜕了一层皮才归来,所以,不管村里那些谣言传得多厉害,她都义无反顾的把孙女养在家里,苏招娣从那件事后,对结婚尤其抵触,可没想到小孙女一回来,倒是解除了她的心结。 王桂芬瞬间湿了眼眶。 “行!这次你的婚事奶奶不插手,让你妈看着办。” 柔柔的风拂过脸颊,苏念念有些昏昏欲睡,冷不丁的,耳边传来苏招娣的一声嬉笑:“俺没啥要求,想找个妹夫那种,能把钱都给俺用的就行。” “你这要求不是一般的高。”王桂芬笑骂了句。 婆孙三人从村口处下车,远处炊烟四起,空气中浮着一股枯枝柴叶的味道,向阳村的队长苏世杰右手执着烟枪,左手冲她们疯狂挥舞,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谄媚。 “婶儿!念念,有你们的电话,从南海打来的——!” 第55章 温柔 苏念念刚回村时,村里人没少嘀咕,都认为她是被男人抛弃回家的,直到这通电话的到来,才让众人明白苏念念的地位。 苏世杰一改当初对她的冷漠,就差捧着人去村委会了,王桂芬顺手把孙女手里那忽略不计的糖果和麻花接了过来,笑眯眯的嘱咐:“小顾肯定担心得很,你快去回电话,报个平安。” 算算时间,顾知野差不多到南海了。 两人分别时虽闹得不愉快,但众目睽睽下,苏念念做不出甩脸的事情,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苏世杰身后,看对方迈步进屋,转动电话,按照号码回拨过去,那‘滴滴’声仿佛敲击在她的心上。 很快,苏世杰憨厚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念念,来。” 苏念念硬着头皮接过电话。 下一秒, 顾知野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电话线传来,带着一点温柔的语调:“昨晚到的向阳村吗?大哥说你坐火车容易晕,坐吉普车有没有好一点?” 她余光瞥见苏世杰带上了门,这才耐着性子回答。 “嗯,不晕。” 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的敷衍,电话那头的顾知野呼吸微窒,很快,他刻意咬着字音,嗓音变得嘶哑了些,似笑似……哄:“生气了?苏念念同志,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为我那天不理智的行为和过分的态度,下次见面时随你打骂,好不好?” “不需要。”苏念念有些气恼,她搞不懂这人的态度忽冷忽热的,是距离产生美,还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腆着脸来哄她,如果是后者,苏念念宁愿保持凝滞的关系,不知怎的,她就是内心不爽。 “……” “那……你想离开文工团吗?”顾知野的嗓音略微严肃了些,只一句话,就攥紧了她的心神。 苏念念本能的回答:“当然不想。” 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有时候命运弄人,根本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那就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顾知野似乎笑了下,他迟来的解释顺着电话线传来:“早在接到调任时,组织上就有意让我们夫妻俩共同前往南海,明面上看来,有益于家庭和谐。 但我知道你心里最在乎的东西,你为文工团做的那些努力不容忽视,原谅我那日的冷漠,只有如此,才会让你我的感情陷入冰点,在那种情况下,你来南海会造成我的负担,领导不会强求。” “你……”苏念念眼神有些动容。 不管顾知野是否是个好男人,但至少,他这步棋走到了苏念念的心坎上,奶奶说的没错,她没有把孩子被保下的消息告知顾知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信任对方,她怕男人把孩子看得比她还要重,会陷入靳川那种怪圈,彻底掌握她的自由。 可顾知野的做法让她觉得脸皮发热,羞愧到了极点,半晌,她略微烦躁:“是我误会你了。” “给我半年时间,我会努力的。”顾知野的嗓音轻快了些,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或许, 他这样的人,才会是个好父亲。 苏念念下意识的摸向肚子,嗓音乖柔:“其实,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我不该瞒着你的,不管你想不想和我继续过下去,我都决意把它留着。” “什么?!喂……” 凛冽的风刮开了传达室的门,风携裹着雨拍了进来,顾知野穿着军绿色的裤子,一件白色汗衫,雨水浸湿的衣料被胸肌撑起,他皱了皱眉,在狂风暴雨中不停唤道:“念念?!苏念念!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媳妇?!~”他试探的喊了声。 穿着雨衣的战士从门口闯进,欲哭无泪的举着一截电线:“副团,断电了!” 顾知野耳根微红,果断挂了电话,他一改刚才的温和,厉声道:“情况如何?” “不太好!部分渔民根本不愿意撤离,潮水卷上来了,他们还拼命护着渔船!看样子是想死扛到底。” “胡闹!” 顾知野刚登岛,就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台风,南海的岛民大部分都靠打渔为生,哪怕政府安排了部队组织撤离,都还有不少人眼巴巴的守在家里,等候着奇迹。 负责照顾顾知野的通讯兵把从老乡家里找来的雨衣递给顾知野,急急道:“副团,把衣裳穿上,你可不能倒下,岛上的山民还指望着你。” “让杨营长带人疏散渔民,至于你,跟着我去安置渔船。”顾知野天生火气旺,雨衣没有穿,虚虚搭在手臂上,刚踏出办公室的门,一股飓风就携裹着落叶刮了过来,吹得人脸上如刺刀刮骨般痛,渔船就是渔民生存的根本,是他们宁死不走的原因。 顾知野义无反顾的朝着海岸去, 吓得通讯兵狠狠一哆嗦。 “副团!不能去!你不能去!” “你不想去就别跟着,回去。”顾知野是个说做就做的实干派,从来到南海起,他就知道这地儿艰苦,但没关系,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唯一的软肋在很安全的地方。 …… 那日顾知野突然断了线,哪怕她把电话回拨都没有任何回应,苏念念的心里隐隐不安。 以至于连觉都没睡好,连着两日,连王桂芬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虽然孙女的漂亮在村里是个祸害,但为了她的心情,这日,王桂芬去地里挖红薯时,还是把孙女给带上了。 哪怕只是在旁边坐着,闻闻空气中的泥腥味道,对于苏念念来说,都是一种开解,作为个孕妇,不能老是闷闷不乐的。 王桂芬一锄头带出红薯,她粗糙的手把拳头大的红薯拔了出来,擦掉上面的泥,递给孙女。 苏念念顺手递进篓子里,半响,她笑了笑:“奶,你尽管挖,我来帮忙擦泥土。” 刚下过雨,地里湿滑,红薯表面全都是泥,如果不擦干净,徒增重量,这项工作很鸡肋,但必须有人做。 看着那深褐色的泥土在苏念念白皙的手心留下痕迹,王桂芬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直截了当道:“傻孩子!这些农活你不用学的。” “我就是打发时间,帮帮你的忙。” “念念,你这孩子心眼实在,奶奶并不知你那日和小顾是怎么聊的,但有一点奶奶必须告诉你,小顾是孩子的父亲,你如果想好好和他过日子,那就必须像当初接受你哥那样,学着去接受他,信任他,人不能总靠自己,示弱是女性天生的本能,是一种能力,你得学会利用……” 苏念念有些心虚:“我是一直都利用他来着,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挺可耻的,或许踏实勤劳的陈年年更适合他。” “不可能,年年那孩子看不上小顾的。”王桂芳直接转移了话题:“念念,想听听你爸妈的故事吗?!” 第56章 喜欢 王桂芬要强了一辈子,偏偏两个儿子都是容易被媳妇拿捏的耙耳朵,苏老大是个勤劳本分的,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娶了苏念念的亲妈,那是个孤儿,性格自私霸道,一张嘴就能骗出花来。 在那个年代,一般人家生孩子都是在田里、地里、家里,唯有她显得金贵,每次生孩子都说自己胎大易难产,缠着苏老大送她去县城的妇幼院里生。 苏见山是个皮猴,呱呱坠地时就道好养活,但三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夫妻俩一合计,这才要了老二,苏念念生下来却有先天体弱的毛病,能不能养活都是个问题。 简单来说,得富养。 老苏家穷得响叮当,哪有那个条件,按照苏老太的想法,孩子就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不珍贵,可苏念念的亲妈是个有主意的,那时恰逢有个资本家的阔太太在妇幼院生产,她神不知鬼不觉,用半袋小米买通了护士,将自家那体弱的幼女换进了有钱人家,而她则抱着阔太太的女儿回了向阳村。 捧着、疼着、宠爱着,全部的爱都给了陈年年。 除了钱。 可两口子做了坏事,不得善终。 听完这个故事,苏念念罕见的保持了沉默,和陈年年不同,她自小接受的就是严苛教育和棍棒激励,每天睁眼,就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人生全是被设计好的条条框框,从另一种层面上来看,陈年年似乎更幸福。 特殊的成长经历让苏念念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可一想到陈年年笨拙的想要变美变好的模样,她就心情复杂,半响,苏念念默默道:“我是受害者,不予置评。” 王桂芬怔了一秒,哭笑不得:“乖乖,奶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吧,小顾比你大五岁,你说你是在利用他,难道他心里不清楚吗?简单来说,你那点心思顶多算夫妻间的情趣,他宠着你、惯着你,他喜欢你。 至于陈年年,那是金窝里的凤凰,从当初知道身世后,她就变了个人,婚事是她推掉的,她根本看不上顾家。” “……” “你难道对小顾就没有一点点的好感?”王桂芬再次发问,她暗戳戳的调侃:“这两天心不在焉的,你像丢了魂。” 苏念念原本松弛的手指紧张的蜷了蜷,她本能的解释:“我不是在想他!是关于孩子的,那日医院的事情他是为了我好,其实我隐隐猜到两分不对劲的,他愿为我挡风雨,我自然共甘苦。 孩子的事情没必要再瞒着,我想和他好好说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电话断了线,要不,我抽空去镇上给他拍份电报……” “还没三个月吧?” “没。” “这种事用不着在电报里说,当面讲更有惊喜感,最好是等三个月后,你说的对,总不能让小顾再空欢喜一场。”王桂芬顺势拧开水壶,残存的水滴洒落进她的嘴里,刚才苏念念用水洗了手,此刻军用水壶里的水少得可怜。 小老太浑不在意,擦了把汗后继续工作,甚至还有心情唠叨苏念念:“村里人都知道你哥在西北找到了工作,一个两个的,像闻到荤腥的猫,你可不要给小顾添麻烦,男人心疼你,那也是有限度的。” 因缺乏水分的滋润,她嗓音略微沙哑。 苏念念立马爬了起来,把那军用水壶挎在肘弯,歪了歪头道:“奶奶,我去井湾给你灌点山泉水。” 向阳村西面背靠大山,有一湾从山上浸下来的泉眼,呈椭圆形,里面的泉水清冽甘甜,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水流途径周围的稻田,所到之处,青草葱茏,唯一的缺点就是泉眼处的石板长年累月的被流水浸润,爬满了湿滑的青苔。 王桂芬急急道:“你当心点,别靠太近!” 回应她的,是苏念念遥遥挥舞的手臂。 对方沿着小路,溜得飞快。 …… 空气中一股泥腥味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些许红薯的甘甜,苏念念提着水壶来到井湾时,意外的瞧见了队长家的大儿子,苏奎。 他正在往桶里灌水,两个大铁桶,装的全是清甜甘洌的山泉,或许是心有牵挂,他下意识的抬眼,和带着草帽的苏念念对上了视线,刚提起来的铁桶‘噗通’一声栽回井里,他手足无措的擦了擦脸,咧出一口白牙问:“打水吗?我帮你。” “谢谢阿奎哥。” 苏念念连忙把军用水壶递过去,笑容乖巧。 苏奎是苏见山的好兄弟,上辈子她逃跑时,苏奎明里暗里帮了不少的忙,就因为这,同样遭了很多罪。 苏奎性子温和,做事细心,甚至还用旁边的麦秆将水壶边沾染的泥土洗得干干净净,装好水后才递给苏念念,他犹豫了片刻道:“今儿你奶奶是不是在山脚那块地挖红薯?这样吧,等我把山泉给村里人分发后,就过去帮你们的忙,见山不在,我理应多照顾你们。” “不用了。” “别客气,念念,我把你当妹妹的!!” 苏念念抬眸看他,一双眼清冽的滑进他眼底。 苏奎的心跳莫名快了些,他重新打了水,高高兴兴的离开。 苏念念蹙眉,以前村里人没少帮她干活,她从没有觉得别扭过,或许是被王桂芬点拨了两句,她直觉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她得尽快把水送回去,然后打道回家,不能让村里人瞧见苏奎来她的地里做活,那会招来闲话,对两个人都不好。 打定主意后, 苏念念抄小路回山脚处, 郁郁葱葱的竹林堆着初秋刚垒的稻草垛,一个一个的,像蒙古包,远远的,苏念念就瞧见堂姐苏招娣从竹林深处出来。 她面色一喜,刚想上前让对方将水带去给王桂芬,却见苏招娣身后跟出个男人,魁梧高大,皮肤黝黑,薄薄的粗布衣衫被胸肌撑得鼓起,他俯身就去吻苏招娣的唇。 苏念念吓了个半死,手里的水壶‘砰’的一下砸到了脚边。 第57章 私奔 男人壮得就像一头熊。 听见后边的响动后,他条件反射的将苏招娣挡在身后,望过来的目光如尖刺般,狠狠剐向苏念念,有种杀人灭口的气势。 苏念念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就走,说到底苏招娣的感情生活不是她该插手的,对方爱怎样就怎样。 男人立马从草垛旁边捡起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沉浸在欢喜中的苏招娣立马回神,她狠狠扇了男人胳膊一巴掌,随后哆嗦着手将衬衣扣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王威,你想干啥?那是俺亲妹子!” 名叫王威的壮汉有点委屈:“你不是说家里都不同意我们的事情吗?” “你要敢动她,就等死吧你!” 苏招娣差点抓花他的脸,随后跌跌撞撞的去追苏念念,本有意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这样的人。 “苏念念——!” 苏念念小脸微红,明明做坏事的是苏招娣,但她竟有些不好意思看对方,王威早就被打发走,苏招娣同样心底发虚:“你……你都看见了?” “嗯。”苏念念恨自己过目不忘。 苏招娣露出个苦笑,她用手搅弄着衣裳,低声道:“俺就是个烂人,脏了你的眼,对不起。” “你能走出林建民带来的阴影,总归是好事。” “念念,俺没你那么好命,但俺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俺不想嫁给那些比俺大十多岁的老男人,也没兴趣给人当后妈。 王威是山里人,他家穷,二十多岁了还谈不起婆娘,俺就图他年轻,图他身体好,你是奶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如果俺妈不让他进门,你能帮忙说两句好话吗?” 苏招娣的好与坏从来都摆在明面上, 说实话,苏念念挺羡慕她的爱情,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割不完,她点了点头,回答:“没问题,那麻烦堂姐帮我个忙。” 苏招娣:“?” “送个水而已。” 苏招娣兴高采烈的奔去山脚送水,和赶来干活的苏奎不期而遇,翌日,关于队长家儿子看上苏招娣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把沈秀娥吓了个够呛,队长家可不是她能高攀的,她连和人吹牛都不敢吹那么大的。 为了避嫌,她干脆把苏招娣带回了娘家。 苏念念得知这个消息时,简直哭笑不得,王桂芬坐在屋檐口捡豆子,闻言笑骂道:“你堂姐是个不安分的性格,昨日苏奎热得满头大汗,她非要腆着脸去给人擦汗,不知被哪个长舌妇瞧见了,谣言传得满村飞。 俺听说苏奎那小子羞得今日都没出门,啧啧,你二婶是个聪明的,把相亲会安排在娘家,省得被人编排……” 正在喝中药的苏念念差点烫了嘴:“今日二婶带堂姐回娘家是为了相亲?!” “那可不!按照你堂姐的要求找的,钱多得花不完,人在镇上还有两套房子,无非就是年龄大了点,俺听你婶提了一嘴,是三十五还是三十八来着,欸,希望这次能成,你姐就喜欢这样的!” “噗……”苏念念嘴里的中药直接喷了出来。 她心道现在可不一样,苏招娣的心翻得比天气还快,对方现在喜欢的是年轻、身体好的肌肉猛男。 至于那一股爹味的相亲对象,估计得黄…… 果然, 苏招娣甚至没熬到吃晚饭,就气势汹汹的从外婆家杀了回来,那张向来笑眯眯的脸此刻全是怒火,连木门都被她拍得震天响,坐在灶门前学习烧火的苏念念被吓了一跳,王桂芬立马伸长脖子,双手叉腰,骂道:“吃炸药啦?” 苏招娣拿起柴刀冲进柴火堆里,砍得噼啪作响,一双眼睛红透了:“奶!你是不是早知道俺妈是带着俺回去相亲啊!就俺一个蒙在鼓里对不对?!有意思吗?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没看上?”王桂芬不理解,哪怕没看上,苏招娣都不能气成这个模样啊,果然,下一秒,苏招娣把外婆家的事情说了个底儿朝天,半点面子都没给亲妈留。 关于沈秀娥的娘家喜欢打秋风这件事,苏念念心里是有数的,想当初她刚回向阳村,苏招娣的表姐就从她这里顺走了一条布拉吉,明明就不是合适的尺码,那姑娘硬是把自己给装了进去,随后笑眯眯的将衣裳穿走。 至于沈家老太太,连耗子路过都得留下两根毛。 这次和苏招娣相看的是镇上有名的大户,对方不介意苏招娣嫁过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她嫁过去能给对方生儿子,说起生儿子,那是苏招娣的强项,对方给出了五十块的彩礼,沈老太一兴奋、一激动,根本没有和女儿商量,就把那钱给昧下了,男方今儿没来,只扬言明日来苏家相看。 沈家这番骚操作让王桂芬略微无语,半响,她幽幽道:“你不就是想找个有钱的吗?” “俺改变主意了,可俺妈铁了心要俺嫁过去,念念,你懂俺的。”苏招娣直接被气哭了。 “堂姐,有事好好商量,你不愿意的事情,谁都不能强迫。” 苏念念的话音还没落下,凶神恶煞的沈秀娥就追了进来,对方像吃过定心丸,开口就是暴击:“苏招娣!你外婆这次给你介绍的男人顶顶的好!生辰八字都对过了!我不管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反正必须嫁!以后吃香喝辣的……” 苏招娣咬紧了后槽牙,直接甩门进屋。 沈秀娥在苏念念面前把口水都快说干了,她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绝口不提去劝对方的事情。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她直觉那王威不是好惹的人,如果对方知道苏招娣即将结婚,那势必会闹上一场,隔壁屋里传来王桂芬的长吁短叹,直到半夜才渐渐消散,苏念念因初怀孕的缘故,总是无缘无故惊醒。 寂静的夜晚,她忽的听见了房门推开的‘吱嘎’声,她掀开被子起身,从窗往外瞧,只见一道黑影翻进了苏家,而后苏招娣奔进那人怀中,两人鬼鬼祟祟往外溜。 视线重叠,苏念念仿佛瞧见那年偷户口本的自己。 她喉头微酸,立马追了出去,在院外的拐弯处叫住了苏招娣:“堂姐,你是要私奔吗?” 苏招娣瘪了瘪嘴,低低的‘嗯’了一声,她眼眶红红的,“俺和你不一样,除了王哥,没人心疼俺,俺就图他的好,俺妈的态度你可瞧见了,王哥跨不进老苏家的门。” “苏招娣!你这一走,脊梁一辈子都是弯的!” 第58章 挨打。 王桂芬白日里说过的话历历在耳。 不被家长祝福的婚姻总归是不幸的,苏念念当初从苏见山那里偷走户口本,导致自己被囚禁了两年,寸步不能离开靳家,男人所谓的爱情太过虚无缥缈,随时都能变化,她不愿让对方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瞧出了苏念念有意阻拦,王威整个人就像蓄势待发的豹子般,戒备的盯着她。 苏招娣明显犹豫不决。 苏念念抿了抿唇角,最后下了一剂猛药:“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二婶接受他,你还会选择私奔吗?” “念念……” 苏招娣瞪大了眼,眼角盈有水光,分明是感动的。 …… 翌日清晨。 苏念念还没起床,一声尖叫就撕裂了院内的肃静,其中伴随着王桂芬的劝慰声。 “我不活了啦!我他妈养了条白眼狼……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说跑就跑,眼里没我这个妈啊!” “她就是个贱人!贱货!骨子里离不得男人的娼妇!我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畜牲——!” “老二家的!你不要太过分!”王桂芬明显起了火,压抑着怒气,她拔高了嗓音道:“既然招娣那么不喜欢那杜家的,你干脆就把这门亲事回绝,把彩礼退回去,等个三五日,那丫头总归要回家的。” 苏念念没了睡意,起床、洗漱,她还特意换了身鲜亮的连衣裙,当她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整个小院都仿佛亮了三分。 处于崩溃中的沈秀娥此刻瘫在地上,面对着王桂芬的指责,她眼神躲闪道:“今儿杜家的就要上门来相看,那遭瘟的死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那正好,你就把彩礼还给人家。” “还不了!我妈拿着那钱给我侄儿买了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你知道的,我娘家侄儿在钢铁厂上班,是顶有出息的……”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妈,要不你借我五十块?” “你直接去抢还快些。”王桂芬拉过苏念念就朝堂屋走,理都不想搭理她,老二家的拎不清,总喜欢把家里的东西往娘家搬,她素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算沈秀娥提到铁板了,那可是整整五十块,没人能填补这个窟窿。 那抹鲜亮的嫩黄色拂过沈秀娥的脸颊,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拽住了苏念念。 “招娣不在,那不是还有念念吗?她们姐妹两身形差不多,就让她装作招娣相看行不行?等熬过今天,我立马去把那妮子抓回来,妈!杜家在镇上是恶霸,我们万万不能做出戏耍他们的事情,否则,咱们老苏家就完了,真的!就当是为了我们老苏家……” 王桂芬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把你脑子里的水晃匀了再和俺说话!” “妈!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儿你就算把我卖了都凑不出五十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反正杜家的人没见过招娣,也没见过念念……” 王桂芬刚想骂人,就见一向清冷的苏念念蓦地开了口:“好啊。” “……” 她不动声色的摁住王桂芬的手,再次对沈秀娥肯定道:“都是一家人,我愿意帮忙。” 沈秀娥立马欢喜的爬了起来,她甚至回屋拿出了一块压箱底的手帕,递给苏念念,指手画脚道:“你把脸蒙住,到时候就说发疹子了,婶都是为了你好。” 苏念念格外的乖巧,全都照做。 王桂芬一张老脸皱得像树皮,她本想说两句话,却也怕耽误了大孙女的好事,只得闷在心里,沈秀娥说的对,好歹把这关熬过去,剩下的账才能慢慢清算。 传闻中的杜老六很快就跟着媒婆到来,他一米七的个头,比起苏念念来说就高那么一点点,满脸的肥肉堆起,一看就不差钱,刚进苏家,对方就左右打量,直到瞧见苏念念那双灿如寒星的眸子时,他才纡尊降贵的坐在了木桌旁。 沈秀娥的那套说辞在男人那里根本不管用。 苏念念帮忙倒个水的功夫,杜老六就扯掉了她脸上的纱巾,随后,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直接瞪大了,笑得合不拢嘴。 “挺好的,我瞅她挺好的!” 旁边帮腔的花媒婆瞧见苏念念那张脸直接吓得一哆嗦,这……这根本不是苏招娣啊! 哪怕沈秀娥和媒婆都捡着苏念念的缺点说,可有那张漂亮的脸蛋顶着,哪怕娶回家当个摆设,杜老六都是欢喜的,他直接从裤兜里摸出五张大团结,拍在桌上,一脸豪迈道:“老子就喜欢这样的,长相好、脾性好、哪儿哪儿都好,简直没有缺点!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镇上?” 王桂芬气得心口疼,手哆嗦。 端在手里的白菜炖肉直接摔在了地上。 沈秀娥惴惴不安,媒婆噤若寒蝉,唯一镇定的只有苏念念,她坐在杜老六对面,眉头微蹙,不赞同道:“有缺点的。” 杜老六立马来了兴趣:“啥啊?” “我有丈夫。” “不是离了吗?”杜老六不理解。 “谁说我离婚了?这村里的谣言愈传愈过分……”苏念念眉头微蹙,不耐烦道:“奶奶,我不高兴了,我要回部队。” 杜老六立马变了脸色,老苏家的情况他早就去街道办摸的清清楚楚,嫁去部队的,是苏招娣的妹妹,那个被遣送回家的假千金,再看看对方这娇矜的做派,他眼前一黑,咬着后槽牙问:“你……你是?!” 媒婆颤巍巍的提醒:“她是苏念念。” “苏招娣呢?” “她不待见你,跑了。”苏念念的话刚说出口,沈秀娥就吓得差点晕死过去,这祖宗,怎么啥都往外说啊! “那还相看个屁!把彩礼还来!” 苏念念漫不经心的看向沈秀娥,后者战战兢兢,半晌憋出两个字:“没钱。” “臭娘们你敢耍老子?!”杜老六本就是泼皮无赖发家的二道贩,见状立马掀翻了饭桌,一脸凶恶的瞪向沈秀娥,他甚至还特意控制了力道,让满满一桌汤水全倒在了沈秀娥两口子身上。 苏念念往后退了半步,连根菜叶都没沾上。 随后沈秀娥直接被人拽住后衣领拖了出去,急得王桂芬狂跺脚:“老二!还不赶紧把钱拿出来!” 苏老二麻木脸:“家里穷得连耗子都不来,钱都被秀娥拿去贴补娘家了,这事俺不管,爱咋咋地。” 杜老六是个狠角色,抓起东西就往沈秀娥身上招呼,吓得苏老二直接回屋锁上了门,整个院子里回荡着沈秀娥的惨叫声,王桂芬咬了咬牙,去抓屋檐下的扫帚,她是想给儿媳妇个教训,却又怕对方被打死。 小老太刚想上前劝阻,就被苏念念攥住了手,对方神情凝重,低声道:“奶,再等半分钟。” 沈秀娥素日里嘴碎讨人嫌, 见她遭罪左邻右舍竟无人帮忙。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打死时,一个路过的黝黑壮汉出手相助,抬脚就把杜老六给踹了个狗吃屎,那人高高大大,杜老六自知不是对手,骂骂咧咧的离开,扬言过两日再来找麻烦,媒婆都被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的瞥了眼青年,连忙从兜里摸出两张大团结扔给对方。 “王威啊!杜老六你都敢打?我是不敢给你介绍媳妇了,你自个儿看着办!” 媒婆扭着腰逃之夭夭。 沉默寡言的王威俯身,捡起那二十块,薄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他肩宽腿长,往那一站像一堵墙,带给人无尽的安全感,至少此刻在沈秀娥的眼里,如神兵天降,自带光芒。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沈秀娥颤巍巍的掀起眼皮,问:“同志,你哪个村的?谢谢你帮我啊,你真是好样的,比我们村的青年强一百倍!” “排山坳的。”王威作势就要走。 躲在人群中的苏招娣瞬间急了,她刚想跳出来,就和苏念念对上了视线,后者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云淡风轻的。 “婶儿,刚杜家那位说他还会来,我看你干脆回娘家躲着算了,咱苏家没能人,撑不住。” 沈秀娥狠狠打了个激灵,她眼珠子一转,近乎不带思考道:“王同志,进来……进来喝杯水再走吧!” 第59章 转岗 在苏招娣期待的眼神中, 王威被沈秀娥半推半拉的拽进了老苏家。 王威看似镇定,实则跨进那道门槛时手脚都在发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偷偷来过向阳村,见识过沈秀娥的尖酸刻薄,属实没想到对方还有如此热情体贴的一面,如果他手中能有五十块,恐怕沈秀娥当场就能改口叫出‘女婿’二字,他丝毫不怀疑。 苏念念走在后面,深藏功与名。 直到苏招娣把她一手拽住,骤然的动作吓得旁边的王桂芬差点跳起来,待瞧见是苏招娣后,她扬起的手重新放了下去,只恨恨道:“狗东西还知道回来,白白的让你妈遭这洋罪!” “这都是她该得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把家里的东西往俺外祖家搬!”苏招娣一脸的不以为然,脚步却比谁都快,近乎是蹦跳进的屋。 在她出现的那瞬间,沈秀娥的眼神立马从温和变成了凶狠,苏招娣条件反射的往王威身后躲,沈秀娥眼神一亮,立马蹬鼻子上脸:“王同志,听说你是来找花媒婆相看姑娘的,可有啥要求?婶儿指不定能帮你介绍介绍……” “家穷,没有要求。”王威格外老实。 接下来的事情显得顺理成章,沈秀娥以救命的恩情做饵,干脆把苏招娣介绍给了王威,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对方能偶尔住在向阳村,这样老苏家不至于没个男人撑着家门,至于她家苏老二,呵!那根本不算是人! 王威立马表示这不是问题,他甚至还给出了二十块的彩礼,那是苏招娣准备用做私奔的本钱,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她的手里。 婚事敲定,就连杜老六那边苏念念都备有后招,一时间,院内其乐融融,这个结果简直是小情侣想都不敢想的,外表粗狂实则内心温柔的王威摸了摸脑袋,羞涩道:“我家穷,其实连大哥都还没说上媳妇。”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苏念念。 那个美得像画报里的仙女。 心眼也好。 王桂芬心里一‘咯噔’,立马解释:“这是俺孙女苏念念,嫁人了!已经嫁人了!” “……” 王威的眼中隐隐有失望的神色,沈秀娥才不管这么多,她一把将准女婿拉过去,故意拔高了嗓音道:“哎哟!我们家就不在乎那些,有钱没钱不重要,就希望你对我女儿好,别是那种只管给钱,什么都不管的性格,我们女人啊,说到底只想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念念,你说对吧?” 苏念念笑了笑,并不接招。 倒是王桂芬狠狠剐了儿媳妇一眼。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瞧见孙女避开热闹,朝着外面走,小老太立马追了上去,婆孙俩一前一后走到那寂静的后山竹林处,四下无人,王桂芬喘了口粗气,低声道:“乖乖!你婶娘说话从来就不过脑子,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心里,别和她一般见识,小顾对你其实挺好的。” 苏念念揪下一片竹叶,嗓音柔柔。 “奶奶,顾知野有喜欢的人。” “啥?”王桂芳的脑海一瞬间空白,她呐呐道:“小顾……小顾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们最讲求纪律,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奶奶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求必应。” “因为他心有愧疚,所以他对我好。” “乖乖,这是啥意思啊?” “我原本就不在意这些的,我只是想要军嫂这个名分,但总归有被离婚的那天,你对姐夫好些,将来苏家有他撑着门楣,你们不至于被人欺负。” 听到孙女这句话,王桂芬一拍大腿,激动道:“瞧你说的是啥话?!那不是放只虱子在头上爬吗?你告诉奶奶,他喜欢的是谁?!奶奶保证在不惊动小顾的情况下,把那遭瘟婆娘打发了去!敢欺负俺家乖乖,她最好长了一身铜皮铁骨,俺揍不死她!” 苏念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不知道。” “这件事是他的通讯员说漏了嘴,南海事多,我们娘儿俩的事情暂时不叨扰他了,等他什么时候想提离婚,我会答应,你有个心理准备。” “那你还去宁县干啥?不去了!” “奶奶,顾知野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何况哥哥还在部队……”苏念念眼神微闪,绝口不提文工团的事情,事到如今她肯定是不能待在舞蹈队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提交转岗申请,具体的还需和张副团长商议,看在这次巡演的面子上,苏念念希望对方能给她一条退路。 “那行!等你肚皮大了,奶奶亲自去伺候你!” 王桂芳说的咬牙切齿。 她倒要看看,谁敢打顾知野的主意! …… 时间一晃就过,苏念念离开的那日,队长亲自驾驶着拖拉机送她去公社,大包小包,全是王桂芬给置办的东西。 火车站外,苏见山早早的就在等待,等瞧见妹妹那张俏脸时,他急得差点哭出来:“念念!哥在这里!” 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苏见山有太多想问的事。 坐了一路火车的苏念念疲惫到极点,她耷拉着眉眼嘱咐:“哥,先把奶奶给的东西放你那里好不?!其他的事情明日和你详说,现在我得先去一趟文工团,有事和领导汇报。” 苏见山点了点头,雄赳赳气昂昂。 “被欺负了你就和俺说,俺揍不死他们!” “……” 苏念念因去省城巡演,被人意外推倒受伤,故而请假半月,文工团里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有说她矫情的,有说她故意挑事的,当然也有部分持同情心的,苏念念出现在文工团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关于那些议论的话,她充耳不闻,直接去了团长办公室,张副团长正因为帝都文工团的事情焦头烂额着,瞧见她归来,一怔,立马询问:“身体好点了没?” “还行。” 张副团长观察了下她的脸色,试探着开口:“苏念念同志,那晚的事情真如顾同志所说吗?如果真那样,我们绝不姑息,必须要帝都文工团那边给出交代,对带头的陈队长等人做出严厉的通告批评!” 苏念念一怔,立马解释:“就只是个意外。” “那就是确有其事,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盯着处理,寻衅滋事的不能放过,苏念念同志啊,你这次把领舞让出去的事让我很是惊讶,没想到你和文工团里其他的人完全不一样,把集体荣誉看得远胜过个人荣誉。 我们没看错人,你很优秀,这次带队十分成功,组织上已经决定,提拔你当舞蹈二队的副队长,将来你和廖羽,都有很大的可能进一队,好好努力,争取更高的位置。” 提干的手续都已经下来,唾手可得。 苏念念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攥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显,半响,她从兜里摸出一封申请书,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副团,我申请调岗,我想离开舞蹈队。” 第60章 宝贝 柳桃刚从练功室归来,就得知了苏念念调岗去编舞队的消息,团里传得沸沸扬扬,说苏念念被提为了编舞队的副队长,有人欢喜有人忧,这番操作说是卸磨杀驴都不过分。 苏念念收拾好东西从舞蹈队的宿舍出来时,还有人不死心的追问:“念念,你真的被打了吗?否则为啥请假?” 苏念念全程脸色不变:“因为结婚。” “啥?结婚?!” “对,我抽空回了趟老家,回去结婚,你们以后不用过多关注我了,我已婚,不会对你们构成任何威胁。” 空气一度陷入死的寂静。 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结婚,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吗?活生生的断送掉所有前程,难怪张副团长把苏念念发配去了编舞队。 编舞队冷冷清清,三五个月拿不出作品都是常事,和舞蹈队长期出差的热络完全不同,苏念念此刻,如被打入冷宫,前途尽毁。 身为好友的廖羽和柳桃立马急了。 “你先不要收拾东西,我现在立马去和副团商量,就算这次你有错,那都是小错,你的努力大家看在眼里,念念,舞蹈队才是你最终的归宿,你注定在这里发光发热,你不能陨落,我现在就去找副团长谈!” “是啊,念念,哪怕受多大的伤都有恢复的那天,你坚持住。”大庭广众下,柳桃不敢说的太露骨,只能暗戳戳的劝诫好友。 出乎意料的,苏念念婉拒了所有人的挽留和帮助,等候在门外的苏见山帮她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舞蹈队。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酸溜溜道:“瞧瞧,哪怕是结了婚,都不影响她招蜂引蝶,你们何必担心这种人,张副团长既然处理了她,就说明省城那件事苏念念同样有错,她并不像你们想的那般洁白无瑕,谁还不能有点私心了,我猜她……” “闭嘴!”一向脾性好的廖羽重重的把空饭盒砸在地上,怒目看向那些说酸话的二队成员。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不满自己没被选去省城,但如果没有苏念念,你们能顶替一队去省城吗?同为文工团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团结友爱,而不是人走茶凉,就这点格局,哪怕登高都只能摔死!” 廖羽愤怒离去,连带着柳桃都脸色难看,狠狠瞪了眼挑事的何碧等人。 …… 姜晓菲素日里是住在家属院的,等她得知苏念念的事后,已经是傍晚了,一向风风火火的姜晓菲没有任何顾虑,立马找到张副团长问了个痛快,得知去编舞队是苏念念的想法后,她心情复杂。 转身就去了编舞队宿舍寻找苏念念,彼时,苏念念还正在清扫橱柜里的灰尘,编舞队人少,总共就三人住在宿舍,很多东西积了厚厚一层灰,很显然,其余两人不知所踪。 姜晓菲来喊人时,苏念念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跟随对方去了院里空旷处,劈头盖脸的,是来自姜晓菲的质问。 大概是惺惺相惜的感觉作祟, 苏念念选择了坦白:“因为我怀孕了。” 姜晓菲咽了咽口水,缓解嘴里的干燥:“我知道,但那……等等?!你的意思是孩子还在……” “嗯。” 得到苏念念肯定的回复,姜晓菲急得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那天!那个女医生明明说你流产了,所以我和顾知野说……说你,他不会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吧?!” 顾知野走得干脆,还想方设法的把苏念念留在了宁县,一想到这个事实,姜晓菲差点窒息。 苏念念似乎也觉得好笑,她遥遥看着远处。 半晌才道:“这是我的孩子。” “……” “哦,你是准备把顾知野气死?然后好继承他的家属院吗?”姜晓菲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她眸子微眯,甚至想好了该怎么去通风报信,告知顾知野这个好消息了,可下一秒,苏念念的话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 “那倒没有这想法,姜晓菲同志,我希望你保密,离婚的事情或许不远了,你有的是机会得到顾知野。” 姜晓菲一个头两个大:“可他喜欢的人是你啊。” “不是我。” 苏念念再次强调:“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如果不是小张说漏了嘴,关于怀表的事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尊重我所有想法,不管是不去家属院,还是不去南海,从头到尾,他没想过和我在一起。” 姜晓菲后知后觉:“确实,他有一块很宝贝的怀表。” “五六年了。” “稀罕得不得了。” 苏念念一怔,随后笑道:“这些话不必和我说,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扪心自问,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姜晓菲的身上,那她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绝不会让男人好过,可苏念念不一样,她永远温柔,骨子里带着一股坚韧,为了孩子,能毅然决然的放弃舞蹈队的事业,加入一无所有的编舞队,姜晓菲再次动容,有点开始心疼她了。 她沉默片刻,忽用手拍了拍苏念念的肩膀:“只要你们的婚姻关系存在,我就不会打他的主意,从今天开始,苏念念,你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有我在文工团一日,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肚子里这个宝贝,将来指不定还喊我一声妈……” “……” 越说越过分,苏念念懒得搭理她的胡言乱语,淡声道:“这文工团除了你,谁还能横着走?” 姜晓菲笑容微敛,神情些许不自然。 “那……那什么,编舞队的那个神经病呗!” 第61章 魔王【中秋加更1】 苏念念怔了一秒,回答:“宿舍是空的。” “听说是去采风了。”姜晓菲略微烦躁的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头,耸了耸肩道:“反正你有事就来找我,姐不会不管的。” “……” 姜晓菲似乎对这个地方不喜,匆匆交代两句后就离开了,闲着没事,苏念念从暖水瓶里倒出热水,把宿舍里的脏污擦得干干净净,她一边干活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虽然张副团长明里暗里有让她将来再返回舞蹈队的意思,但这一年不可能,既选择了留在编舞队,那就不能白拿工资。 文工团的编舞队工作轻松、简单,就是将不同元素的舞蹈用自己的方式设计、创造、排练成独特的作品。 需要和曲艺队、舞蹈队不断的沟通、磨合,同时自身必须精通舞蹈和曲乐,这样设计的舞蹈动作才具有连贯性、独创性,苏念念领了编舞队副队长的职位,决意明日就去曲艺社瞧瞧。 她生物钟正常,十点前就进入了梦乡。 浓得如泼墨般的夜色中,两条黑影从文工团大门飘进,懒散的朝着编舞队的宿舍来,走在后面的女孩仗着身高腿长,直接一脚踹开了宿舍的门,随后懒洋洋的往炕上一躺,两道截然不同的尖叫同时响起。 “谁?!” “卧槽!有人!” 苏念念乌发散落在肩头,她穿着睡裙,露在外面的肌肤如牛奶般白皙,此刻被惊醒的她条件反射的去拿藏在枕头下的棍子,“你们是谁?” 剪着利落短发的女孩用腿将旁边的板凳勾了过来,大喇喇的坐在上面,她手撑着椅背,指了指自己:“我,编舞队队长高山月,旁边那位小妹妹是我的助手,沈萝,那么问题来了,请问你是?!” 高山月身高腿长,目测逼近一米八左右,再加上那超级短的短发和英气长相,美得简直雌雄难辨。 她虽笑着,可眸底全是淡漠,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相处,正准备上炕的那个女孩则身量娇小,五官稚嫩如萝莉,两个麻花辫微微翘着,说不出的乖巧,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想来这就是编舞队唯二的成员了,苏念念连忙放下棍子,自我介绍道:“我叫苏念念,是刚调任到编舞队的,张副团让我暂时担任副队长的职位,请多多指教。” 高山月用手勾了勾苏念念的下巴,嗤笑道:“脑子没进水吧?好端端的来编舞队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被沈萝用枕头砸中了脑袋。 高山月微微侧目,不恼,一副脾性很好的模样:“我的意思是,我们很欢迎你。” 苏念念抱着自己的被子,点了点头:“暖水瓶里有热水,没事的话我就先睡了。” 她果断翻身躺下,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高山月缓步靠近,有点想把枕头捂她脸上,正在寻找角度的时候,却被沈萝狠狠瞪了一眼,前者耸了耸肩,干脆抱着枕头睡在距离苏念念最远的位置,没一会儿,鼾声四起。 小萝莉沈萝见状,松了口气。 她从衣柜里翻出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 翌日清晨。 苏念念起床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了人,她走出宿舍时,高山月和沈萝正在洗漱,前者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嗓音淡淡道:“苏念念,收拾好你的东西,和我们出去逛逛,寻找灵感。” 腮帮子鼓得像金鱼的沈萝不解的看了看她。 高山月翻了个白眼,龇牙咧嘴道:“完全是看在张老头的面子上……” 苏念念不知道两人的嘀咕,有人带着,总归能少走很多弯路,她抱着学习的想法,跟着高山月等人去了曲艺队,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姐妹俩还真就只是逛逛,高山月双手插兜,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甚至还有空点评人家唱功。 “再高两个调,和鸭子叫就一个水平了。” “你是唱歌还是嚎丧,表情像是在便秘。” 苏念念的脸越来越绿,如果不是高山月那强大的气场镇压,她们可能会被曲艺队的当场扔出来,沈萝早就司空见惯,板着小脸跟在高山月身后,像个称职的保镖。 反观苏念念,落后一步,有点不合群,她似乎理解了,为啥文工团两三年都拿不出像样的曲目,就这两人的状态,编舞队还没消失都属实是奇迹。 今天姜晓菲带着舞蹈队的人正在练习踢腿跳和台步,二队的人跳跃、滚进练得不是很好,连累廖羽都挨了好多训斥,整个练功室内一片低压,直到苏念念等人的到来。 高山月十分自来熟,扯了张椅子就坐下指点江山。 “出门两个月,归来你们还是老样子。”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呆板无趣。” 姜晓菲的动作微微一滞,下意识的看向苏念念。 其实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念念的身上,就连正在训练的柳桃都控制不住的想要奔过来,高山月能察觉出异样,她狭长的眸子微眯,直接把旁边的凳子踹到姜晓菲的脚边,发难:“看你妹啊看!这是编舞队的人,姜晓菲你再敢乱打主意,我他妈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信不信?!” 一向暴脾气的姜晓菲罕见的没发火, 她佯装没听到:“开始训练,管住自己的眼睛!” 高山月的心情极度不爽,廖羽缓步靠近,先和苏念念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冲其余两人解释道:“高队长,其实念念吧,她本就是从舞蹈队出去的人,你放心,姜队长对她没兴趣,张副团长既发了话,那她就是你编舞队的人,希望你以后能多多关照她。” “……” 高山月不可置信的看了苏念念一眼。 随后阴着一张脸拉着沈萝离开了,廖羽为难的看向苏念念,低声道:“去年姜队长从编舞队要走了一个人,别看高队长嬉皮笑脸的,实际上比谁都护短,再者她性子偏激,吃软不吃硬,念念,别和她对着干……” 苏念念能提干,还多亏了廖羽帮忙,她对廖羽一直都是感激的,闻言点了点头。 “队长,你放心,我肯定在编舞队好好干,争取给我们舞蹈队编纂出更美更好的舞蹈,但就高队长的情况,其实,我不知该如何和她相处,她们……怪怪的……” 廖羽沉默了一瞬,忽凝声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件事你得去请教沈萝。” 第62章 归来【中秋加更2】 “好,我知道了。” 临走时,柳桃再三拉着她的手嘱咐,一定要编纂出好作品,二队的同志们愿意第一时间当她的试验品,柳桃表示自己随时都有空,只要苏念念愿意,她时刻都能参与编纂,整个文工团就只有她和姜晓菲知道苏念念身体不便,不再如从前那样方便。 曲艺队的人虽不比舞蹈队的人刻苦, 但其中不乏佼佼者。 苏念念有心交好,倒是认识了一两个熟面孔,但对方一听说她是编舞队的,那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夸张,说什么都不愿参与她们的事,创作的事情暂时遇到了瓶颈,苏念念同指导员请了假后,再次去了医院。 她脉象正常,能吃能喝,扎了两针后就提着老医生开的中药离开了医院,经过王桂芬小半月的调理,初见成效,事实证明,她的身体就是需要养…… 苏念念拎着东西扭头就去了供销社。 天知道,陈年年在瞧见她的那刻眼睛都快要直了,她着急忙慌的从柜台钻出来,高声道:“苏念念!这段时间你死哪里去了?差点没把俺急死,上次不就让你带只口红吗?你不想带就不带,没必要躲着俺,说实在话,当初的那件事还作数吗?你是不是不想帮俺了!” 陈年年的生活捉襟见肘,面如菜色,就连衣裳都换回了原来那些灰扑扑的颜色,整个人黯淡、质朴,不起眼。 苏念念从兜里摸出一只塑料壳的口红,递给她:“这是我托朋友从海市友谊商店买回来的,外汇货,偏自然的红……” 这东西一看就比供销社的要精致,陈年年伸手就想拿。 苏念念直截了当道:“三块八毛钱一只。” “……” 周围不少人都暗戳戳的打量着她们, 真人版的丑小鸭和白天鹅,多稀罕啊! 一个黑一个白的! 陈年年把苏念念拉到旁边,求爷爷告奶奶的哭:“说真的!俺真的没钱了,陈家被抄得突然,爹妈什么东西都没给俺留下。 如果不是靳川帮忙,现在俺都快要饿死了,就因为这,他都躲了俺快一个星期,念念,苏念念!俺的亲祖宗,你就帮帮俺!”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 “别搞道德绑架那一套,爸妈当初对我是不错,但你同样享受了哥哥的爱,整整十八年,我欠任何人,唯独不欠你,这东西你想要就要,不想要我就自己留着。”苏念念对待陈年年从来就冷淡。 如果不是有所求,陈年年真不愿意热脸贴她冷屁股,偏偏苏念念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让她蜕变成蝶,陈年年咬了咬牙,声如蚊蝇:“那你等等,俺去找同事借钱。” 这年头,能在供销社揣上铁饭碗的都不是一般人,她们嬉皮笑脸的拒绝了陈年年的要求,看向她的目光既鄙夷又淡漠,陈年年赔着笑脸,一句句的说着好话。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苏见山,看得人心里莫名不爽,手里的口红滚烫,仿佛被陈年年灼热的眸光烧出一颗洞,对方耷拉着脑袋回来,低眉顺眼的冲苏念念道:“算了,东西先放你那里,等俺发了工资再说。” 苏念念眉眼疏淡:“你那点工资能买几件衣裳?” “……” 陈年年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可苏念念接下来的话让她怔在了当场,立马转变成了欣喜,随后便亲亲热热的拉着苏念念进了供销社,给她把需要的东西选好。 因熬药的原因,苏念念需要在宿舍旁的灶台开火,单单是熬药有点太引人注意了,所以,她打算借着煮饭的名义,将小厨房用起来,零零散散的买了不少东西。 火柴二分一盒,她直接拿了十盒,一毛五分的盐称了两斤,四分钱的鸡蛋购置了五十个,最贵的莫过于一毛六的白面和七毛的猪肉,没有票据的全是陈年年想办法,她甚至还塞了两包盐金枣给苏念念。 苏念念蹙眉。 陈年年立马笑道:“这三分钱一包!钱我出!” 苏念念买了大包小包的,一看她那模样就不差钱,陈年年直接在门口给她叫了个牛车,送大美人回文工团,直到车辆消失不见,她都还在疯狂挥手。 坐在柜台上嗑瓜子的大姐笑道:“年年,你和那女同志啥关系啊?瞧你这忙前跑后的……” 陈年年撇了撇嘴,一脸倨傲:“那是我姐们!文工团舞蹈队的,漂亮吧!” “反正比你漂亮。” “漂亮有啥用,一股子资本主义的作风,俺们劳动人民就最看不上她这种,如果不是她求着俺帮忙买东西,谁稀罕搭理她……” 陈年年收敛了眸中的算计,三言两语就把苏念念贬入了尘埃中,她说的本就没错,享乐主义!如果不是老苏家帮忙,现在苏念念本该去挑大粪的! …… 这大包小包的确实把苏念念给难住了,好在门口的守卫是个热心肠,帮忙把东西拎去了宿舍。 苏念念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见地,刚放下东西她就把隔壁的柳桃给拽了过来,姐妹俩热火朝天的开始收拾小厨房,准备晚上简单的聚个餐,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本想拒绝的沈萝在瞧见苏念念拎回来的那块肉时,果断的来帮忙。 正当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时,来了个不速之客。 近乎是在姜晓菲踏进这间宿舍时,懒散躺在木椅上的高山月就掀开了眼皮,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 姜晓菲竭力挺直了腰背,红唇微张。 “苏念念,出来,我有事找你。” ‘砰’的一声响,高山月直接用手里的书砸碎了旁边的花盆,她眉眼冷戾,嗓音恶狠狠的:“姜晓菲,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姜晓菲根本不搭理她,只拽住了苏念念,低声警告。 “是顾知野找你,爱来不来!” 第63章 相见 苏念念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的看向姜晓菲。 “你骗人,他根本不在宁县。” 姜晓菲顶着高山月想要杀人的目光,汗流浃背道:“骗你做什么!我亲眼瞧见他进冯政委家的,南海遭了灾,顾 知野带着他手底下的人来西北筹集物资。 宁县是第一站,他们很快将要动身前往省城,你如果想见他就和我走,如果不想见到他就当我没说,别好心当做驴肝肺……” 站在不远处的高山月俯身开始挑选趁手的木棍了。 姜晓菲像触电般远离苏念念,随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苏念念咬咬牙,干脆回了趟宿舍,随后果断的朝着外面走。 一截木棍挡在苏念念面前,高山月沙哑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苏念念,你想和姜晓菲走?” 这种负心汉的即视感无比别扭,苏念念汗颜。 “我有正事需要出去一趟。” “你要是敢跟着她走,以后就不要回编舞队!”高山月竭力压制着,可情绪俨然在崩溃的边缘。 刚还认真切菜的沈萝立马蹦了过来,双手吊住高山月的胳膊,厉声道:“早去早回。” 唯一游离在状况外的大概只有柳桃了,她头也不抬:“有空的话,帮我带点辣子回来,给你们开开胃。” 苏念念低低的‘嗯’了一声,脚步飞快的朝着姜晓菲追去,对方果然没走,偷偷藏在墙壁处等她,甚至还探出脑袋看了看苏念念的身后,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疯子没跟来吧?” “你说的是高队长?” “除了她还有谁,下手贼狠,你最好提防着点。” 姜晓菲带着苏念念轻车熟路的去了家属院,说起来这是苏念念第一次来,那些漂亮的红砖房鳞次栉比,院子里还有自留地,有些种着花,有些种着菜,生活环境比集体宿舍好一万倍,难怪苏见山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 苏念念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思考着待会儿和顾知野见面后该说些什么,冷不丁的,姜晓菲停滞了脚步。 没有防备的苏念念直直的撞了上去。 下一秒, 姜晓菲激动的声音响起:“冯政委!顾副团长~!” 正和冯政委沟通事宜的顾知野下意识的抬眸看来,姜晓菲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站在她身后的年轻女孩,对方揉着额头从姜晓菲身后走出来,就这样站在她身边,宛如一只迷了路的小鹿,清纯带着茫然的眼神。 顾知野怔住, 一时忘记他还拿着置物单, 就这样失态的看着苏念念等人走近。 “冯政委好!顾副团长好!”苏念念眨了眨眼,多瞥了两眼顾知野,男人和以往不同,似乎沧桑了些,下巴处冒出密密麻麻的胡茬,野性十足。 苏念念走到他面前,仰起脸,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褪去了往日的颓靡倦怠,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的明艳,顾知野喉结滚动,不动声色的挪开眼,嗓音低沉:“这两日没休息好,有点走神,抱歉了。” 冯政委笑呵呵的,他试探性的建议:“你为了南海的事日夜操心,辛苦了,但事业和家庭同等重要,要不……” “时间紧急,南海的渔民等不得,走吧,冯政委。”顾知野本就高他们太多,垂眼俯视时,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在新领导面前,他选择和苏念念保持着距离。 甚至有些打她的脸。 苏念念懵了,就连带她来的姜晓菲都怔在了当场,直到顾知野走出了三两步,再次回头道:“姜队长,我在南海给姜政委和闫团长也带了点东西,麻烦你过来拿,还有那位……苏副队长,一起吧。” 苏念念的脸颊都被烫了下,她忍不住在心底埋怨顾知野,像放风筝似的,一放一收,好没意思,但同样从侧面表现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真的不好,连带着顾知野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想给,叫她去拿东西也很勉强。 他住在招待所,负责日常的是通讯兵小张。 瞧见姜晓菲和苏念念前来,他立马狂奔上楼拿东西,冯政委和顾知野等候在旁边,直到小张提着三袋东西踉跄着走来,还差点绊了一跤后,顾知野这才拧眉道:“政委,稍等我一分钟。” 他大步走过去,接过小张右手的麻布口袋,顺手递给苏念念,态度冷淡:“一点海货,喜欢就吃,不喜欢就扔。” 苏念念伸手去接, 下一秒, 她呼吸微沉,手直接被顾知野攥住,对方冷硬的指骨贴着她脆弱的手指,捏了捏,苏念念立马摸出兜里的信封塞进他掌心,顺势缩回手。 “东西有点重,让小张送你们回去。”他的眼睛稳重正经,十分疏离的提着麻袋放进吉普车,仿佛刚才攥住苏念念不放的人根本不是他,快得像错觉,对方那俊逸的侧脸,如泡影般。 苏念念轻轻咬出两个客套的词:“谢谢。” 一手拎一麻袋的姜晓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佯装一踉跄,手中的麻袋差点被甩飞,“真重啊!” 苏念念:“……” 顾知野并没有帮忙的想法,反倒是小张殷勤的帮着姜晓菲把东西提去了车后箱,两人上车,顾知野和冯政委的身影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姜晓菲瞥了眼苏念念脚边的麻袋,笑得眉不见眼。 “你别说,还真别说,我就喜欢顾副团长这种一碗水端平的风格,你虽是他媳妇,也没什么不同的嘛。” “嗯,他就是这样的人。”苏念念没有再搭话,语气温柔,她对顾知野其实没有什么想法,跟着姜晓菲来见对方一面无非是为了把顾母留下来的钱给他,顾知野现在正艰难,需要周转的地方多。 刚才给东西的时候苏念念把存折塞他掌心了,众目睽睽下,顾知野估计连她给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直接揣进了裤兜里。 姜晓菲心情畅快极了,以至于下车的时候都飘飘然,一脚勾翻了苏念念脚边的麻袋,没扎稳的麻布袋散开,露出最上面的海带,以及一小袋的各色贝壳,下面是腌制的海鱼、晒干的扇贝丁、干鱿鱼等,把姜晓菲眼睛都看直了。 她红唇微张,激动道:“顾……顾副团长可真上道啊!我宣布,我对他的喜欢更多了些!!!” 苏念念根本不搭理她,姜晓菲回到家属院后,兴冲冲的翻开自家麻布袋。 海带! 除了海带还是海带!! 第64章 发疯 宁县这边的工厂需要冯政委去沟通,至于省城那边,有刚调任过去的姜政委坐镇,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文工团距离家属院不远,囫囵两个来回,吉普车就驶停在顾知野的面前,顾知野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言简意赅的吩咐:“去省城。” 他两天两夜都没休息,此刻半靠在椅背上假寐。 明明身体已经困倦疲乏到极致,但他就是睡不着,脑海里萦绕不散的,是苏念念那张瓷白的小脸,长了点肉,更漂亮了。 寂静的车厢里忽响起他的声音:“她说什么没?” “谁?”小张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没有,不过姜队长倒夸赞你是个好人,越来越喜欢你了。” 一句话, 让顾知野眉宇间的悦色全无,他倏地睁开了眼,随后似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封信,他眼睫低垂,自顾自道:“她和我的思想高度一致,明白现在这情况是说多错多,今日表现得还算不错,她想说的,估计都在这里面……” 厚厚的,不知攒了多少话。 顾知野晃了晃那封信,唇角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领导没日没夜的辛苦,只求这片刻的欢愉,说实话,还挺令人动容的,小张懂顾知野的心情,立马吹起了彩虹屁。 “苏同志果然懂你,不枉副团在南海辛苦,她可真是个好……” 小张的话都还没有说完,顺着信封滑落出来的,竟是一张陈旧的存折,除了这个,再无其它。 顾知野的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小张汗流浃背:“好人啊!她居然知道副团现在最需要的东西,绝了……” “闭嘴——!” 顾知野眉头微皱,脸色沉得骇人。 内心的酸涩一瞬间攀至顶峰,夹杂着些许无奈。 …… 苏念念拎着东西从文工团一路走到编舞队的宿舍,接受了无数人的洗礼,里面的东西珍贵,不容他人窥视。 她敷衍着笑笑,转身迈步进宿舍,下一秒,一条长腿直接横在宿舍大门前,高山月面沉如水,冷冷道:“苏念念和狗,不得入内。” 苏念念蹙紧了眉头。 大大咧咧的柳桃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直接冲过来推开高山月,拉着苏念念就往里面走:“饭菜都好了,就等你。” 苏念念拎着东西进院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海腥味道飘进了高山月的鼻子,她面色骤变,立马扶着墙根呕吐起来,再顾不得刁难苏念念。 直到所有人都围坐在桌边,她才由沈萝搀扶着坐过来,馋嘴的同时还不忘记嘴硬:“苏念念,做人要本分!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姜晓菲能给你的,我迟早能给!” 桌子上全都是柳桃弄出来的拿手好菜。 红烧肉、白菜炖粉条、酱焖豆腐和油炸酥鱼等,上佳的卖相看得人食欲大动,柳桃激动的分发筷子:“尝尝!” 苏念念顺手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沈萝的碗中,面无表情道:“吃吧,不够锅里还有。” “……”沈萝狼吞虎咽,尾巴都差点翘起来,眼角眉梢全都是满足。 这副不争气的模样气得高山月拍桌而起:“苏念念!” “文工团舞蹈员一个月工资三十二块,而编舞队一个月二十六,在没有任何作品产出的前提下,只会更低,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一样的?!或者我该问问沈萝,她一个月能吃上几顿肉?!” 这两天无法忽视的事实,那就是编舞队特别穷。 高山月被苏念念的直言直语气得脸色发白,她直接摔了筷子,气势汹汹的离开,一向作为小尾巴的沈萝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红烧肉,最终选择留下。 除了给苏见山留出来的那一份,其余的饭菜被吃了个精光,连一颗米都没给高山月留,泥人尚有三分脾气,苏念念忍无可忍。 傍晚时分, 吃饱喝足的沈萝早就不知道溜去了哪里,苏念念坐在炕上清点钱票和物资,算上当初嫁去顾家收到的彩礼、顾知野上交的工资,还有他给王桂芬的一百块,全都被老人塞给了她,再加上苏念念的工资,除去日常开销和生病费用,现在苏念念身上总共还有276块加两分钱的毛票。 全国粮票有三张五斤的,2市斤的肉票还有一张,糖票和糕点票是最多的,其他零零散散的票据大部分都给了王桂芬,唯一值钱的是托人从友谊商店带回来的那只口红,还孤零零的等待着主人的宠幸。 顾知野给的海带等东西不稀奇,苏念念最喜欢的是那些形状各异的贝壳,小部分还沾着泥,异常的漂亮。 苏念念将其装进了自己的橱柜盒子里,服过中药后,她沉沉睡去。 沈萝每次回宿舍的时候动静都小,基本不吵醒苏念念,大家虽来自天南地北,但都彼此理解,除了高山月偶尔发疯,大部分时间还是挺好相处的,等有机会她必须把编舞队的事情提上日程,总不能白吃干饭。 苏念念连做梦都思考着这件事情,半梦半醒间,她隐约瞧见一抹黑影飘去了橱柜边,翻箱倒柜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真实、刺耳。 苏念念吓得心脏一缩,翻身坐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她原本锁着的橱柜门被砸开,她的衣裳还有顾知野寄来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高山月十分没形象的坐在地上,眼眶通红,她抓起一捆海带狠狠摔在地上,用匕首将其碾得稀碎,疯狂炙热的视线黏在苏念念身上,“谁让你带这东西进宿舍的?!臭死了!臭死了!” 苏念念懵了,随后被气得不轻:“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你父母难道没教过你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这些都是顾知野从南海带回来的东西,礼轻情意重,苏念念连忙奔下床去捡,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高山月的不对劲,直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苏念念的脸颊处,她抬眸,竟瞧见高山月将锋利的刀尖紧握在手,把玩戏耍,笑得疯疯癫癫。 “我是没有爸妈,那你教教我什么叫做礼貌呗?!”鲜红的血从高山月掌心滴落,她浑不觉痛,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第65章 自杀 苏念念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藏在睡衣下的手指都在发颤,有那么一瞬间,高山月身上的气息竟和靳川高度重叠,那分明是病态的、不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不要激怒对方。 沈萝还没有归来,她势单力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山月居高临下,冷冷的睨着她,薄唇紧抿。 “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我现在立马拿给你。”苏念念果断选择明哲保身,她拿起散落在地上的大白兔奶糖,递给对方。 带着点诱哄安抚的意味。 这个动作无端的取悦了高山月,她眸底的猩红渐渐褪去,诡笑着冲苏念念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吃海带吗?白色的海带耶!” “……” “真的,我只对伤害自己有兴趣。”话音刚落,高山月直接在手腕处拉了一刀,猩红的血珠立马冒了出来,争先恐后的滴落在地,她满脸真诚:“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念念腿都吓软了。 她真怕对方说着说着就把那刀直接插过来,她下意识的护着肚子,眼眶渐泛起水色。 没人能抵挡这种纯欲的蛊惑,那湿漉漉的眼神,像高山月小时候养的德牧犬,她心头一软,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去拉苏念念,连嗓音都沙哑得厉害:“我拉你起来。” 沉浸在臆想中的她忘记了自个儿手中还拿着刀。 哪怕苏念念躲闪的动作足够快,可那尖锐的利刃还是擦着她的手肘横了过去,带出一道小小伤痕,血珠将落未落。 苏念念尾音尖厉得变了调:“疼——!” 她果断扔掉了顾知野拿回来的那些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蹦得远远的,小小的动作,伤害性质非常大,高山月怔在当场,她瞥了眼苏念念那恐惧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近乎是心惊胆颤的自问:“我犯错了?我又犯错了?!” 她不停的拍着自己脑袋。 模样看上去十分骇人。 更惊悚的是她堵在门口的位置,苏念念能跑出去的几率为零,这人素日里行事虽乖张,但好歹有正确的是非观,何曾展露过这般可怖的一面,像心中的野兽被放了出来一样,此刻的高山月陌生得可怕。 苏念念脸上显露出了一丝恐惧,她用尽最乖巧的模样,嗓音柔柔带着哭腔:“高队长,你能不能冷静点?我害怕,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高山月嘴皮子直哆嗦,手中的刀骤然掉落在地。 她拔腿就跑了。 下一秒, 苏念念立马从炕边站了起来,随后快速把门给别上,等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她的心跳都没能平复,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姜晓菲为何对高山月如此忌惮了,横的总归是怕不要命的,看高队长这模样,她分明有病……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惊得苏念念立马回神,沈萝的嗓音在门外炸响。 “开开门啊……” 惊魂未定的苏念念‘唰’的一下拉开了门,满屋的血腥味根本藏不住,她开门见山的质问:“沈萝同志,你现在立马跟我去一趟指导员宿舍,关于高队长的事情我认为你们没必要瞒着,这会对其他成员的生命安全产生威胁,从一开始,你们就该老实交代,她精神分明不正常……” 沈萝蹲下身子,捡起那把刀。 “队长她伤害你了吗?” “她翻我东西。” “谁让你把这些海产品放进宿舍的,她闻不得这个味道,一闻准发疯,你这不是自找死路吗?”沈萝拿着擦桌子的烂帕子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她皱着眉头,半响,语气渐冷:“这件事告诉指导员也没用,你要是害怕可以搬出宿舍,或者退出编舞队。 她们都是这样做的,但如果你们想要动高山月一根汗毛,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那我自己去找指导员,如果指导员不处理,那我就去找副团,实在不行还有政委,还有……”苏念念不可能放任自己和一个有病的人生活在一起,想到刚刚那一幕她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噩梦重演,好在高山月并没有把她揪起来跳舞。 好在,她并不是靳川。 沈萝似乎有点无语,她崩溃道:“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苏念念同样冷了脸:“我不可能和个疯子住在一起!” “我说了她不是疯子!她不是疯子!她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你根本就不懂,哪怕你告到政委那里去,他们都不会处理高山月的,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你何必揪着她不放,你明明是尊敬她的! 我发誓,下次我再也不会单独出去,我会看好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但是麻烦你,把你的东西收捡好,不要刺激她。” 苏念念看着沈萝红透了的眼,怔了一秒,问:“她为什么对海产品如此敏感?” 沈萝‘砰’的一声把门给摔上,她抓了抓头发,最终选择把高山月的事情如实告知苏念念,借此稳住对方的心。 其实文工团的人猜的不错,高山月确实很有背景,据说她爷爷是帝都的大领导,哪怕是政委见着都要礼让三分,她父兄姊妹全都是军人,从小住在部队大院里,长辈的榜样效应让高山月一向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她不管是体训还是舞蹈都远优于其他人。 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 所有的变故发生在她十四岁那年,特务混进了军区大院,绑走不少军属子弟,高山月赫然在其中,她自救,同时救他人,从没有放弃过任何生存的希望,但在获救时,绑匪让其父母二选一,责任永远大于情感的父母选择了那个处处都不如高山月的小男孩。 随后,男孩被放走,而高山月被扔进了渔船中,和那群刀口舔血的漂亮国特务在海上待了大半年。 无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她回到帝都的时候,已然成了烈士遗孤。 那时她的精神就已经不太正常了,随时发疯自残,她爷爷不愿见她堕落,干脆把人扔到了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自生自灭。 听完整个故事,苏念念差点窒息,她一把拽住了沈萝的手:“刚才……刚才她跑出去了,会不会出事?!” 沈萝早就司空见惯:“死不了的,睡吧。” “不行,这件事是我诱发的,我有一定的责任,不该把海带拿进宿舍……”苏念念立马套上外衣,拿着手电筒就朝着外面去,她看了眼沈萝,对方早把自己裹成了个蝉蛹,似乎对高山月的死活并不在意。 编舞队的后院有一扇年久失修的门,她们素日里都是从这个地方偷溜出去,往外是一条河流,哪怕是苏念念有所准备,可在瞧见高山月漫不经心的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赤脚晃荡时,她呼吸都差点被吓得暂停。 “高山月!你赶紧给我下来啊!” 第66章 落水 “哦,是苏念念啊,你的手好了吗?”高山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好像是恢复了理智。 那棵摇摇欲坠的歪脖子树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颤抖的咔嚓声,往下是湍急的河水,这人根本没把性命放在眼里,甚至那手臂上的伤口都还不停的往外渗血,她看都不看,任由鲜血流淌着,滴落进河水里,后消失不见…… 苏念念心跳加速,“高队长,今晚的事算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下次不会再犯这些禁忌,你先下来好吗?” “沈萝有没有告诉你,不要管我的事。” 高山月微低着头,苏念念这才瞧见对方手指夹着半支烟,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并不起眼,她低笑了声,漆黑的眼眸看向苏念念,唇角微扬:“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他妈是死是活和你有关系吗?谁要你可怜我了!” 她冰冷的手指狠狠用力,一拳砸碎了那棵腐朽的歪脖子树,整个人在苏念念的视线中快速下坠,‘噗通’一声摔进了河水里,苏念念最后瞧见的,是对方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看似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但眸底分明有一丝挣扎,苏念念上辈子自杀过无数次,她懂那种感觉,游走在生死边缘时,脑袋都是懵的,完全倚靠伤害自己来获取满足的快感,实际内心分明存着一丝希望…… 她的存在,或许是高山月向死而生的希望。 苏念念拔腿就跑,她快速脱掉身上的外套,在高山月顺着河水冲刷往下时,苏念念伸出了手,声嘶力竭道:“抓住我!” 高山月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她抓不住任何人。 连亲生父母都能放弃她,她还能抓住什么?! 这虚伪的世界,当真的威胁到生命时,所有人都会趋利避害,包括她的父母兄弟、爷爷、沈萝,或者是苏念念…… 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高山月心底充斥着恶意的小人疯狂挥舞着旗帜,鬼使神差的,在她被流水席卷到石板桥时,她一把攥住了苏念念的手,对方身躯几不可见的一踉跄,被她恶意的重量带得狠狠往下一坠,与此同时,苏念念眼中爆发出的,是巨大的喜悦。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灿若寒星,一瞬间夺取了高山月的所有注意力,等她反应过来时,苏念念已经被她拽下了水。 对方明显是个旱鸭子,扑腾得厉害。 高山月咧嘴,哈哈大笑,伸手一把接住对方的腰肢,三两下就游上了岸,两个人像风中颤抖的落汤鸡,还不等高山月把嘲讽的话说出口,苏念念甩手一耳光就打在她脸上。 高山月直接懵了:“你……你敢打我?!我爸妈都不敢打我的,你他妈的敢打我,有本事你再打我试试!” “啪”的一声,苏念念用尽力气再次给了她一耳光。 高山月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对着苏念念发不出那股邪火,她咬碎了后槽牙,怒道:“谁他妈让你管我的?!滚——!” “因为我不想背负任何责任,高山月,我知道你现在是清醒的,命就一条,省着点用。” “我凭什么要省着点用……” “等你死的那天就知道了。” “……”高山月有点无语,她翻了个白眼:“说得像你就死过一样!”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苏念念用力拧干了衣裳上的水,半响,在高山月狐疑的眼神中,她凝声道:“你无非是觉得被父母抛弃过,破罐破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年我独自在异国他乡讨生活时,你知道那种语言不通的感觉吗? 连吃饭都是问题,我没有想过放弃,大概是我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我也不奢望得到谁的爱,在这个世界上,有意义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必要非执着于感情,你看……” 她伸出自己的手肘,横在高山月的眼皮子下面,“你确实在我身上留下过一道伤口,但它在慢慢愈合,你心上的伤口,同样会慢慢愈合,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高山月懵了。 苏念念算是个奇葩,对方是唯一一个见她发病还追出来的,同时,是第一个敢揍她的,高山月心情复杂,她牙关极度咬紧,以至于脸都有些痉挛,半响‘哦’了一声,心狠狠的跳了两下:“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可怕吗?” “我见过更可怕的人。” “那……那你是愿意和我这种被抛弃的人做朋友喽?” 高山月垂眸,苏念念轻易看到了她眸底的慌乱。 “沈萝不就是你的朋友吗?如果你愿意,或许我也是。” “不,沈萝只是我的狗。” 苏念念侧头睨了她一眼:“你礼貌吗?” 高山月微仰着下巴,眼前一亮:“那你就是答应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同,苏念念,我们是一样的人,对吗?你是不是也崩溃自杀过,想尝尝死亡的感觉吗?有空我带你去试试,悬崖边的风,唱歌很好听……” “……” 回应她的,是苏念念的一个白眼。 明明是不耐烦的态度,偏让高山月乐得不行,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念念身后回了宿舍,等点了煤油灯,苏念念才发觉这人手臂上的血蜿蜒了一地,那漂亮的薄唇早就没了血色,从头到尾就没见她呼过一句痛,但眸底渐渐燃起生存的希望。 被吵醒的沈萝轻车熟路的从橱柜下方拖出医药箱, 给高山月处理伤口。 随着止血棉布一张张浸湿,消毒、处理,整个屋子再度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苏念念孕期本就不舒服,再加上刚才受了凉,一时没忍住,冲到屋檐口就是一顿呕吐,差点没把胆汁儿给吐出来。 出来倒水的沈萝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再看了她一眼,没忍住,唏嘘着发问。 “苏副队,你……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第67章 碰瓷 话音未落, 刚包扎好手臂的高山月就走了出来,她诧异的瞥了苏念念两眼,眼神中同样抱有疑惑。 苏念念抿了抿唇,笑道:“我这两天胃不舒服,灶上还熬着中药……” “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你没事吧?要不我帮你们熬点姜汤。”初见沈萝时觉得她是个冷淡的性格,熟识后才明白对方表面上像个小姑娘,对什么都抱有好奇心,实际上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懂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高山月不耐烦的抵住对方脑袋把人推了进去:“滚去睡觉,小孩子家家的管得挺多,姜汤什么的需要你动手吗?!德行!” 沈萝对高山月那是天然的服从,闻言立马‘蹬蹬蹬’的进屋、上炕,顺便用棉被捂住脑袋,一系列的动作乖巧到极点,半分没有刚才冷言冷语不管关山月的割裂模样,说实在话,这两人,好像都有点不正常,一阵风吹过,苏念念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一件还带着温度的外套就这样落在苏念念肩头。 高山月往门扉上一靠,表情极度不自然。 “你……你感冒了?” “你觉得是就是。” “卧槽!”高山月拧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手中刚点的烟差点烧到手,她动作慌乱的把烟蒂扔在地上,踩得稀碎,随后表情夸张道:“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你还生着病,我他妈的就是个畜牲!我现在立马去给你熬姜汤!” 说真的,她愧对苏念念! 苏念念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她凝声道:“高队长,这是我的选择,和你无关。” “如果你真觉得愧对我,那就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既来了编舞队,我就没想过在这里混日子,马上到元旦,如果今年我们能在元旦前拿出耳目一新的节目,指不定能在新年晚会送宁县文工团的同志们去更大的舞台,你想试试吗?!” 这种事,苏念念并不是第一次做,她驾轻就熟。 只是从幕布前退居幕后。 高山月‘哦’了一声,没了下文,直到苏念念炙热的眸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高山月才选择说了实话:“不瞒你说,我和沈萝一直游走在外,就是为了队里新曲目的事情,沈萝擅长曲艺,我擅长舞蹈。 我们走访过很多文工团和地方特色民俗,有想法,但没有人肯配合我们实施,舞蹈队的那些女同志一听到是和我们俩合作,那脸拉得,根本没有人愿意跟着我们去出外勤……” 苏念念眼神亮了亮:“那你们想要编的曲目是?” “你听过花鼓歌吗?” “听过。” 高山月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自顾自道:“以生活在乡村的贫下中农收割稻谷为背景,通过割、挑、打、撒的动作,表现劳动妇女的勤劳美德和热情洋溢,主题是丰收喜悦,具体的舞蹈我还没有头绪,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流,包括姜晓菲。” “你想表现的主题既是丰收的喜悦,那或许我们可以借用道具,擦汗的长纱巾如何?我记得花鼓中的‘登山步’就和这个十分吻合。 要不然去当地取取经,或许可以学习到有用的东西,纵观文工团,确实没有会跳这个的……”提起事业上的问题,苏念念像变了个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 她在对上高山月那幽怨的眼神后,立马反应过来:“我明儿就去舞蹈二队借人。” “好!”两人一拍即合,高山月首次露出和煦的微笑。 眼神亮晶晶的,全都是对苏念念的喜爱。 …… 翌日。 有苏念念出马,舞蹈二队那边很快就把随她们同行的人选确定了出来,柳桃和一个非常会跳民族舞的冯梦主动报名。 这件事高山月根本没有露面,苏念念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这让前者的心情简直飘飘然,以至于苏念念提出要去供销社采购必需物资时,高山月竟罕见的带着沈萝同往,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能把整个供销社都买下来。 苏念念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好奇问道:“你有多余的糖票或者肉票吗?” “没有。” “粮票?糕点票?” “要那些玩意儿做什么?苏念念我告诉你,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 “说人话!”苏念念低笑了声。 高山月的肩膀立马耷拉下来,她耸了耸肩道:“我没钱。” “……”苏念念不理解,她迟疑了片刻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编舞队每月下发二十六块钱,还有粮票、肉票若干,你身为队长,其余的票据都不在少数……” 随着苏念念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沈萝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许。 高山月目视前方,吹了声口哨,有些轻佻的搭了下她的肩膀,嗓音故意压得很低沉:“宝贝儿!我说现在没钱,不代表待会儿没钱,想买什么尽管和姐说,这个戏法我就表演一次,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 苏念念和沈萝都还杵在懵逼中,只见高山月一个弹跳起步,像猴儿似的蹦到了前面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身上,胳膊肘狠狠的勒向对方脖颈,她嗓音带笑:“不许动,打劫!” 扣腕、锁肩、抱摔,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等到高建设瞧见背后偷袭的人是自家堂妹后,高山月已经躺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她手一伸,表情理所当然。 “操他娘的高建设,赔我医药费!!” 高建设额角的青筋狠狠狂跳,众目睽睽下,他真不想承认这丢人玩意儿是高家的种,是曾经甩他三条街的天才妹妹,现在就和街角的烂泥没啥区别,难怪老爷子把人扔过来,还连累他也被发配。 高建设面无表情,轻车熟路的从兜里摸出钱票,扔在高山月的身上,临走时还不忘撂下一句:“你能不能像个人样?” “我就这样,不爱看就滚!”高山月嬉皮笑脸的起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堂哥的屁股,直接让对方摔了个狗吃屎,她摇了摇手上的钱票,冲苏念念笑道:“你瞧,要啥有啥!还得是你姐!” 苏念念盯着高建设的背影微怔,莫名的觉得有点儿眼熟,“他是?” “他啊?!就一个会行走的钱袋子,姓欠名揍!” 第68章 招娣 苏念念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直盯着高山月,没出三秒钟,后者果断破功:“他大名叫做高建设,小名狗蛋,是我的一远方堂哥,现在隔壁军区任连长,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当年丢猫遛狗的事情没少干,也就能混到这个位置了,他不适合你……” 最后一句话,高山月嗓音压得格外的低。 苏念念眉头微蹙,选择说了实话:“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不会对任何异性有想法。” “……” “哪只山猪吃了细糠,改天牵出来溜溜?!”高山月插科打诨的来了一句,成功掩盖住她刚才见到亲人的落寞,说话间,她们已然到了供销社,陈年年依旧是那热情的态度,飞奔出来招呼她们,这个时间段供销社不忙,她们想要的都能备齐。 火柴、盐、水果糖、飞马烟…… 瞧见苏念念把一管三毛钱的牙膏放在了柜台上的那堆东西里,其余两人皆有点牙酸,讲究,太讲究了! 苏念念真的能成功和她们出行吗? 会不会半路撂挑子?! 高山月倒吸一口冷气,现在就开始担忧了,和苏念念的精致相比,她和沈萝活得就像糙爷儿们,随随便便买了些东西就作数,苏念念把钱票递给高山月,让其帮忙付款。 等候的间隙,陈年年果断把她拉到了一旁,激动发问:“口红咧?” 苏念念从裤兜里摸出口红递给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东西的陈年年迫不及待的旋开盖子涂了一圈,她抿了抿唇,憨笑道:“好看吗?” “如果没涂到唇外面,或许更好看。”苏念念的态度冷淡。 陈年年丝毫不在意,她像揣宝贝似的把口红小心翼翼的放进兜里,随后低声道:“上次你教俺的办法是真不错,把供销社处理的那些瑕疵品低价买下来,再转手卖到黑市,俺居然赚了这个数,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等你出差回来俺们就可以去逛街,买漂亮裙子……” 苏念念好心提醒:“这算投机倒把,偶尔一两次应应急,你别上瘾了。” 陈年年眼神微闪:“你说的是啥话?俺是那么贪财的人吗?俺心里有数,肯定不会惹出任何麻烦的。” 她的事并不在苏念念的照顾范围,但为了避免这人去麻烦苏见山,某些丑话苏念念必须说在前头,她的表情太严肃,成功唬住了利欲熏心的陈年年。 对方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靳川到现在都没有承认俺的身份,哪怕供销社的人撞见他开车送俺上班,他都绝口不提婚约的事情,你说这靳家是不是想要退婚啊?还是说靳川其实有喜欢的女同志了?” 最后一句话惊得苏念念心脏抖了抖。 陈年年是真没用,这段时间竟还没拿下靳川的心,那明明是个俗世欲望流于表面的登徒子,不可能抵御任何诱惑,唯一能解释的是,他确实不喜欢陈年年这个类型。 攻略靳川的计划可以宣告失败,哪怕她把陈年年打扮成天仙都没用,但是根本不对,上辈子陈年年就分明嫁进了靳家,苏念念眸色沉了沉,骤然出声:“错了。” “什么?” “从一开始你的方向就错了,你不该攻略靳川,你该攻略的是他母亲,高显兰!靳川是靳家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做到孝顺父母,礼让妻子,如果你能取得他母亲高女士的喜欢,那靳家儿媳妇的位置只能是你的,哪怕靳川反对都没有用,或者说,他不会反对……” 陈年年兴奋、激动,慢慢泯灭了热情。 “俺连他都搞不定,咋能让那姓高的喜欢俺啊?” “稍等片刻。”苏念念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靠在供销社的外墙上,把关于靳川母亲高显兰的所有癖好和生活习惯一一写了下来,当初她为了嫁进靳家,费心做过不少讨好靳母的事情,对于那位太太的生活习惯,算是掌握了七七八八。 可惜从一开始,对方就不喜欢她。 方向错了,怎么努力都是错的。 她深知这个道理,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差点力透纸背,心中的愤懑关不住,笔走龙蛇,陈年年全程看得目瞪口呆:“这啥啊?” “高显兰的爱好、生活习惯、脾性,上面都有。” “可……可俺不认字啊……” “……” “撕掉或者扔掉,随便你。” 苏念念无语抚额。 陈年年真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她没办法了,可这摊烂泥还有想法,烂泥忙不迭的把东西揣进裤兜,激动道:“没事!没事,俺去找人认字!放心,俺把里面的内容撕开,保证不让人看出端倪。” 得到这把尚方宝剑,陈年年开心得不得了。 仿佛明日她就能嫁进靳家。 直到把苏念念三人送走时,她脸上都还笑呵呵的,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去。 距离半条街外的邮局,那抹倩影萦刻在脑海,扰得人心烦意乱,靳川不耐烦的踩灭了烟蒂,沉声道:“至于这么怕她吗?怂样。” “她就和一土匪差不多……”高建设瞧见那走远的高挑身影,莫名的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笑着道:“委屈我们靳大教授了,走吧,你想去供销社买什么?我付账,你买单。” “神经。” 靳川抬脚就朝着供销社走,他并不是去买东西的,下一秒,他拦住了想要进供销社的陈年年,态度难得和煦:“陈年年,刚那位女孩是你的亲戚吗?她叫什么名字?!” 陈年年警铃大作,浑身的肌肉一瞬间都绷紧了。 她咽了咽口水,语速极快:“对,她就是我的亲戚!镇上杀猪匠的女儿,一股子臭味,别看她人模狗样的,实际上……” “我说,她的名字?”靳川的耐心已经告罄。 陈年年心里直发虚。 “苏……苏招娣!她的名字叫做苏招娣!” 第69章 蟑螂 靳川眉心跳动,声音沉得发闷。 “苏招娣么?这名字可真配不上她。” 难听得就像路边的猫猫狗狗,不值一提。 陈年年内心偷笑,面上却不显:“农村家庭就是这样重男轻女的啊,女儿一茬一茬的生,就盼望着能要个儿子,至于女孩子,叫什么都无所谓的……” “封建残余。” 有那么一瞬间,陈年年甚至在靳川的眸底瞧见了恶意,他虽还是温文儒雅的笑容,但那双眼眸浓稠如墨,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似乎是对那个叫做招娣的女孩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这是陈年年乐意看到的,她立马兴奋的带着靳川去供销社,在同事面前怒刷存在感。 从头到尾,靳川的反应都淡淡的。 但所有人心中明白,陈年年这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孩能空降供销社,全是靳川在里面周旋,一看对方就不差钱,无人敢轻待,连带着对陈年年,都莫名的热情了些。 女孩的那些小心思,靳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陈年年算是知趣。 并没有过分叨扰他的生活,这份恬淡的心绪在两日后被打破,靳川归家时,竟意外的瞧见穿着明艳的陈年年站在自家宅院前,她似乎认真拾掇过,整个人看上去顺眼不少,就连气色都好了很多,有种健康美的感觉。 除开那层婚约,两家算是挚交。 靳川揉了揉鼻根,耐着性子问:“有事?” 陈年年露出个懂事的笑容:“听说阿姨明日要过来宁县这边,我特意帮你打扫打扫院子。” 高显兰确实说过明日要来宁县看他,但靳川没想到自家母亲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年年,难不成还真的把她当成儿媳妇了?! 简直可笑。 一想到这里,靳川对她仅有的那点耐心消散,他冷冷道:“我说过,你不是仆人。” 说话间,他直接推门进屋。 陈年年这次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近乎是贴着靳川的劲瘦身躯溜进去的,因为苏念念说过,靳母今日就会偷偷来到宁县,虽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的消息,但这两晚,陈年年点灯熬夜的把关于高显兰的爱好摸了个透,她必须挣这个表现。 一进屋,她就去拿扫帚,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靳川因刚才的触碰十分恼火,他直接进屋将衣裳全都换了个遍,等他从房间出来后,陈年年已经轻车熟路的钻进了灶房。 在这里住过两天,她分外熟稔,自来熟的态度让靳川额头青筋直跳:“陈年年,作为一个女孩子,你还知道‘脸面’两个字怎么写吗?” 陈年年一边揉面一边认真回答:“不知道。” 她文盲! 她是真的不知道! 靳川粗暴的撸袖子,正想把人给拖出去,院外忽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随后是高显兰那充满惊喜的声音:“儿子,年年?” 靳川微怔:“妈,你不是说明日过来?” 高显兰先是瞥了眼大变样的陈年年,随后环顾四周,很干净,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收拾过的,她儿子没这个本事,是谁打理的不用猜,心里还怪妥帖的,这臭小子,终于有人照顾了。 还不等高显兰放下东西,陈年年就捧着一杯菊花茶递给她,顺势拿走她的行李:“阿姨,喝杯茶水润润喉,灶上蒸了花卷,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芸豆烩面能吃吗?” 一句话,直接把高显兰拿捏,她笑得合不拢嘴:“年年懂事,是个会照顾人的性格,阿姨啊,就爱好吃花卷,口味不挑的,烩面也喜欢,你这孩子,真贤惠!” “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吧!”靳川双眼差点冒出火来。 陈年年懂得见好就收,她立马解开围裙,以退为进:“阿姨,那你和靳川好好聊,我就先回去了,明日还得去供销社上班,你如果有任何需要的东西给我说,靳川忙,可能没空顾得上你,我过来收拾院子的时候能顺便帮你带。” 高显兰越看她越喜欢,忍不住拉起了陈年年的手,笑道:“走什么走?就在这里吃晚饭,阿姨喜欢热闹。” 她强势的拉住陈年年,后者有些忐忑的看向靳川,连带着高显兰都瞥了自家小儿子一眼,意有所指道:“怎么?我请客还要看你的脸色?!” 靳川滚了滚喉结,冷笑道:“随便你们。” 他转身,唇角笑意消散无踪,心中有一种想要肆虐的破坏欲,真倒霉,居然被陈年年这只瞎猫逮到了死耗子,她怎么不上天! …… 因要出远门的事,苏念念特意把宿舍里的海产品和剩余的干粮糖果全给苏见山带了去,后者早就从家属院搬了出去,现住在部队食堂的宿舍里,或许是和妹妹长久没有见面,苏见山分外的没有安全感:“妹妹,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苏念念笑了:“最多半个月,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苏见山十分委屈的‘哦’了一声,他抱着一堆吃食沉默了,如果是当初在向阳村,拿到这么多好吃的,他能兴奋得绕村狂奔三天三夜,但可能是在食堂总被投喂的原因,他对吃的已经没了太大兴趣,食堂的人都以为他是章副团长的亲戚,对他殷勤备至,肉眼可见的,苏见山脸上都有肉了。 他单手抱着吃的,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三十块钱和一堆皱巴巴的票据:“你……你拿着。” “不用。” 苏见山强势的把钱塞给苏念念,板着脸道:“奶奶说过,出门在外,钱是硬通货,不求人。” 苏念念哭笑不得,她只得攥紧了钱,嗓音柔柔道:“那我帮你守着,将来娶媳妇用。” “娶那玩意儿干啥?还得分俺一半床铺,不喜欢。” “……” 苏念念控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红着脸转移话题:“你现在的舍友好相处吗?他们对你好不好……” “不好,天天就追着你的消息问,烦死了!”苏见山居然翻了个白眼,唇上都快挂油瓶。 苏念念皱眉,反问:“你舍友是……” “叫章……章什么来着……哦,蟑螂……” 第70章 错过 苏见山咧嘴笑了笑,搞怪的腔调逗得苏念念忍俊不禁,兄妹俩在竹林处闲聊,直到日头西斜,才一前一后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走。 苏念念迈步进宿舍时,高山月正摇着蒲扇在小炉子上熬药,沈萝则围在灶台边弄晚饭,为了省钱,她们甚至都不愿意去食堂了。 苏念念上前,接过高山月手中的蒲扇:“我自己来。” 高山月扬眉,嗓音欠欠地:“你是怕我下毒吗?!苏念念,瞧你那小肚鸡肠的模样,这辈子也就是个副队长……” “……” 瞧见苏念念根本不搭理她,高山月反而笑了,她端来小板凳坐在苏念念旁边,认认真真道:“那晚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大小姐你身娇体弱,希望你能见谅,尽快把身体养好,这样不耽误我们的进程,可以吗?” “我明白。” 苏念念头都没抬,敷衍两句后直接进了屋,进屋收拾行李时,她下意识的把苏见山给的钱票暂时放置在枕头处,刚掀开枕头,竟瞧见里面躺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匕首,看样子,有点像高山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那一把。 “送你了。”高山月半靠在门扉上,嗓音凉凉。 苏念念拒绝:“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东西,算你的心头好,送给我做什么。” “不是和你说过吗?我讨厌他们,所以连带着他们给的东西都不喜欢,苏念念,你就拿着这把刀,如果以后我再犯糊涂,随你处置。”昏黄的日光下,高山月的那张脸灿烂明媚,她似乎真的对苏念念产生了依赖和信任。 苏念念深吸一口气,点头:“好,你说的。” 明日就是和舞蹈队约定的时间,今晚大家睡得都格外的早,尤其是苏念念,一天到晚都疲倦,近乎是沾床就睡。 翌日。 高山月帮忙拎着她的包袱,吊儿郎当的前往团部大门口和其余人汇合,那原本懒散的眼眸在瞧见等候在路边的姜晓菲时,瞌睡消散无踪,她直接爆出一声国粹:“靠!这玩意儿也要去?!我他妈真倒了血霉,你怎么走哪儿跟哪儿啊!?” 姜晓菲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我可不是为了你来的,苏副队上次编纂的水袖舞还算不错,这次我们一队不想落于人后,就来了我一个人,总不算造成你的负担吧,高队长?!” 高山月直接横在她和苏念念中间,一脸戒备。 “你离我家副队远一点,滚滚滚……” 她自个儿对待苏念念的动作也没见多温柔,要知道这可是个孕妇,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孕妇,姜晓菲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呵斥。 “你也别碰她!” “……” “……” 众目睽睽下,高山月磨了磨后槽牙、撸袖子:“狗东西!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两人像乌眼鸡般斗了起来,最终还是苏念念出马,以任务为重要突破口,让两人暂时平静,高山月气势汹汹的带着沈萝去车站买票。 姜晓菲则不紧不慢的跟在苏念念身后,半响,她嗓音低低道:“真的,我要不是看在小顾的面子上,我根本就不想和这种人一起采风,和暑月的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小顾?你怎么和我奶奶同样语气,就不怕顾知野生气?!” 姜晓菲唇角的笑意微僵,差点跳脚。 “我说的是你肚子里那个!” 柳桃和冯梦守着行李站在原地,并没有听见两人说话,天知道,连柳桃都不清楚苏念念肚子里的乾坤,唯有她姜晓菲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对方,她说过的话可不是放屁,绝不会让高家那疯子伤害苏念念一分一毫。 姜晓菲抱着这样的想法,直到高山月拿着车票过来,她傻了眼,“岳县?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啥?!” 姜晓菲嫌弃太远,她下意识的看向苏念念。 高山月将车票一一分发,嗤笑道:“采风自然要去有意义的地方,花鼓歌听过吗?其中的‘登山步’和行腔是我们需要重点学习的,它是此次舞蹈的核心,如果姜队长对这舞蹈不感兴趣,或者是怕吃苦,现在滚回去还来得及!” “谁说我要回去了?!”孰轻孰重姜晓菲内心明白,高山月虽疯疯癫癫,但她的才华是帝都驰名的,当然,那是她发癫前,现在的话,姜晓菲更愿意相信苏念念,在经过对方点头后,她立马昂首挺胸,走在了最前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火车。 …… 与此同时,满脸疲倦的顾知野下车了。 他目标明确,直奔文工团,在其他人训练时,他恰好站在那排练厅的外面,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比站军姿还要标准。 廖羽教授完二队的舞蹈后,见一群女兵叽叽喳喳的围在窗户边,她厉声道:“看什么呢?!” “队长,你看,那个是不是隔壁军区的顾副团长啊?!” 廖羽探出脑袋,瞧见了等候在外面的顾知野,一想到张副团长交代的事情,她立马解散了队伍,快步朝着楼下去,所有文工团的女同志如过江之鲫,从大楼里涌了出来,顾知野虽还是那个姿势,但眼神明显落了过去,想要在千千万万中,寻找那张熟悉脸庞。 “顾副团长?!怎么是你亲自把东西送来,麻烦了。”廖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含笑看他,态度恭敬。 “救灾的事情还没有落实,我本就要来趟团部,这东西顺便给带过来。”话音刚落,他就把手里的文件给了廖羽,垂眸的同时,忍不住询问:“怎么是你亲自过来拿,你们的副队呢?”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副队处理,团部的事情才需要队长露面,廖羽怔了一秒,笑:“我们二队暂时没有副队长。” “张副团不是说瞩意你们队里那个很会编舞的新同志吗?我还以为……”顾知野适时的提了一句。 “你说的是苏念念吧,她去了编舞队,现在不归我们管。” “……” 顾知野的眸色沉了沉,他甚至顾不上敷衍廖羽,立马抽时间去了一趟大舅哥苏见山的宿舍,顺便把给对方带的海带等特产送过来,上次没来得及,他忘了还有苏见山的这一茬。 瞧见顾知野带来的东西,苏见山懵了。 “咋还有啊?念念送来的俺都没吃完……” 顾知野拧眉:“她把东西都送给你了?!” “是啊!妹妹说她不喜欢。” 从苏见山的三言两语中,顾知野算是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敢肯定苏念念出了事,所以才会选择去编舞队,偏偏人现在联系不上,让他想要了解都困难,两人在宿舍里聊天时,房门冷不丁的被人推开。 章岩捧着饭盒进来,瞧见那满桌子的海带,目瞪口呆:“老顾,这都是你带回来的?!” “喜欢就拿去给战士们加餐。”顾知野心情莫名烦躁。 章副团长连忙摆手:“不了,这玩意儿虽好吃,但最好不放食堂去,免得被高家那孩子见着,去年就因为一道海带炖猪蹄,我们食堂的房顶都差点被掀翻,太恐怖了,就那次后,编舞队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谁都不敢和个疯子共事……” 顾知野瞳孔骤缩,立马捕捉到了关键词:“编舞队?” “对啊,编舞队的高山月嘛,我见着她都发怵。” 一阵风忽地卷过,顾知野拔腿离开,章副团长捧着手里的红烧肉,不解道:“欸,你不吃晚饭啦?!” “有空再聚,照顾好苏同志——!” 第71章 保护 经过两天两夜的火车后,成功到达目的地,刚下车,高山月就轻车熟路的领着沈萝去当地公社说明来意,当部队文工团的介绍信一经示出后,立马引起了公社领导的注意。 负责当地文化宣传的主任马不停蹄的,带着她们去了村里最擅长花鼓戏的人家里,老人家都快七十了,走路颤巍巍的,自带风骨,当听说高山月想要将花鼓戏中的舞步和丰收场景进行创作后,老人家半响都没说话。 公社的领导不懂这些,早早的去了村委办公室。 高山月是个急性子,见状忍不住把提来的礼放置在桌上,高声道:“花师傅,你就说这能不能成?!” 花师傅笑眯眯的,从下到上看了高山月一眼,“后生可畏啊,那我就带你们去试试?” 姜晓菲和柳桃、冯梦等人都激动了,沈萝搀扶着晕车的苏念念坐在藤椅上休息,完全不懂她们这些舞蹈生对于一个新奇舞蹈的欢喜,直到老人家点兵点将般,把她们一行六人全带去了晚稻田里,一人手里塞了把镰刀。 苏念念懵了:“花师傅,这什么意思?” 姜晓菲持续懵逼中:“这刀是干什么用的,挥舞助兴?” 柳桃内心冒起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是……” 花师傅站在远处,拎着一个开水壶,笑容慈祥。 “其实想将这个花鼓中的走步和农忙结合并不难,但你们不是劳动人民,难免有点照猫画虎,所以,这亩晚稻田,你们割完,我实地教学。” 除了嬉皮笑脸的高山月,其余人皆一脸麻木,她们并非来自农村,大部分都是大院子弟和工人阶级,根本没接触过割稻谷这个繁重的农活,但不得不承认花师傅说的很对,她们想要熟练掌握这个舞蹈,就必须做到细节处无可挑剔。 割稻谷,只是第一步。 就在姜晓菲等人纠结、挣扎的时候,高山月已经脱掉外衣扔在田坎上,她拿起镰刀,横在稻谷根部上三寸的地方,就那么轻轻一拉,就把黄澄澄的稻谷给割了下来,整齐的码在一旁,动作利索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旁边的姜晓菲眼睛都看直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动作,高山月从鼻子里发出冷哼,成功臊得后者脸盘子通红,有了她这个先行者,其余人有样学样,纷纷开始动作。 姜晓菲余光瞧见苏念念开始脱衣,立马眉心一跳:“等等!花师傅,能请假吗?” 高山月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不会做就滚!” “……” 姜晓菲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奔到花师傅的面前,真心实意道:“花师傅,真不是我要偷懒,你看看我们这位小苏同志,她是从宁县一路坐火车过来的,路上晕得死去活来,小脸煞白,我是真怕她晕倒在你这片晚稻田里,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她跟着你坐着休息会儿,可以吗?” 沉浸在怒火中的高山月愣住。 她下意识的瞥了苏念念一眼,沉默了。 花师傅依旧笑呵呵的:“行啊,我还缺个记笔记的,会写字吗?” 苏念念点头:“会。” 她接过老人家递过来的纸笔,成为了整亩稻田中最轻松的人,只需记录花师傅所说的重点,和那些容易出错的地方,这对她来说简直手到擒来,但苦了姜晓菲,由于她的仗义,让她成为了花师傅重点关注的对象。 一整个下午过去,她割得稻谷是最多的,连脚上都差点被拉了一道口,还好穿着的裤子够结实,没有见血。 花师傅因地教学,还特意教授了她们关于‘登山步’的秘诀,一亩稻谷割完,紧接着就在晒谷场练舞,所有人的衣裳都湿了个彻底,除了苏念念。 柳桃和姜晓菲累到极致,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住宿的事情村支书早就安排好,苏念念忙前忙后的落实了下来,临近傍晚,听着远处寂静夜色中传来的蝉鸣鸟叫和狗吠声,有着音乐细胞的沈萝来了兴趣,大晚上的要登高望远,去山上寻找灵感,把舞蹈和曲艺结合在一起,舞蹈队的三人累得像死狗般,根本爬不起来。 长期出来采风的高山月和沈萝体力惊人,说干就干,换了衣裳准备出门。 经过半天的休整,苏念念早就恢复了精气神,她自告奋勇的跟着两人去山上,关于那段舞蹈中的节点,她总觉得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姜晓菲躺在炕上,用手牢牢的扒拉着她胳膊,嗓音嘶哑道:“听我的,乖,不能跳舞!” 姜晓菲恐怕从来都没有这般狼狈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一道道被划出来的红痕和过敏的红点,苏念念有些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的为了照顾顾知野的孩子,还是为了舞蹈一队的未来,如果是前者,那么她莫名的高兴不起来,但姜晓菲对她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 苏念念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 深秋的夜,已经弥漫出一股凉意,得益于姜晓菲对苏念念的处处照顾,高山月竟也把她当做了那易碎的瓷娃娃般,还贴心问候她觉得冷不冷,沈萝一脸莫名其妙的盯着她们,或者说是盯着反常的高山月,三人各怀心思,去了山顶。 沈萝感受着周围的风声和鸟叫,轻轻的哼出一段旋律,到兴头上时,她直截了当道:“山月,来一段……” 高山月神情无奈,下一秒,在皎洁的月色中,翩然起舞,她的舞蹈风格和姜晓菲等人浑然不同,自带英气、飒爽雄姿,起舞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的中心仿佛被她掌握,一人即有千军万马的架势,苏念念从来没见过高山月跳舞,她可以发誓,高山月的舞姿绝不逊于姜晓菲。 或许是受身高的限制,唯有独舞才能展现出她的魅力,她完美的复刻了花师傅教授的那些舞步,一举一动,带来的全都是震撼…… 沈萝却不满意:“太刚了,像个男人在跳舞。” “……”高山月的动作戛然而止,她阴森森道:“沈小萝,老子毒哑你信不信?!” “早知道就把姜队长带来了,就刚才转步的那个动作,你不能太生硬,就是不能这样……”沈萝一向对美有自己的见解,反正和高山月说不到一块去,她余光瞥见在记录的苏念念,立马来了兴趣:“副队,要不你来跳,听说你当初还是水袖舞的领队,你肯定不比姜队长差,试试?!” 试试就逝世! 苏念念果断拒绝:“不了,我对跳舞暂时没有兴趣。” 沈萝肉眼可见的失望,当初对苏念念这个人存疑时,她曾去文工团打听过对方的光荣事迹,包括过目不忘,一舞成名等等,她知道苏念念是个天才,至于这天才为何来了她们编舞队,就不得而知了,但一个小小的示范,苏念念都推三阻四,沈萝莫名的觉得对方有所藏。 她的不悦都写在脸上,高山月看得清清楚楚。 后者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沈小萝,我一个人还不够你折腾的?是我不够资格吗?!来,继续……” 她刚想继续跳,却见苏念念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从右往左旋转一小节,同时帮助她右脚踢出,苏念念呼吸微喘,鼻尖坠着点细微的汗珠,她屏气凝神道:“这个位置,你换登山步试试,或许更流畅,手的幅度不宜太大。”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高山月能感受到她不正常的呼吸声和过高的体温,高傲如姜晓菲亦会偏袒这人,鬼使神差的,高山月蓦地开口。 “苏念念,你是不是身体有隐疾啊?!” 第72章 失踪 从落河那次后她就想说,苏念念的身体似乎孱弱过了头,高山月不瞎,这些天能看出来那个叫做柳桃的,还有姜晓菲都对苏念念照顾有加,作为一个曾经的天才舞者,她想不通为何苏念念会对舞蹈避如洪水猛兽,如今看来,只能是身体上的毛病。 一时间,她竟有些愧疚,为自己的后知后觉。 这话一出,连沈萝都多看了苏念念两眼, 甚至还低声说了两句对不起。 “……” 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偶尔吃饱时,苏念念已经能瞅见小腹不如从前那般平坦,怀孕的事大家早晚都会知道,好在她已经宣告了结婚的消息,就算怀孕,那都是理所当然的,挑不出错处,算算时间,差不多三个月了。 想到这里,苏念念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落在高山月等人眼中,自然有另一番味道。 呔!她们可真该死啊! …… 舞蹈来源于自然,独属于自然,对于高山月等人来说,能在广袤的田野里寻找灵感是最好的,她们由火车转汽车,汽车转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朝着宁县回。 途径地广人稀的顺镇时,肉眼可见的,沈萝变得不安,起初,高山月并没有发现小姑娘的不对劲,直到有一天晚上,苏念念从床底把小姑娘揪了出来,高山月才反应过来,顺镇是沈萝的老家。 她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愧疚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明日我就去买车票,直接回宁县。” 沈萝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点头如捣蒜。 其余人哪怕心有疑虑,都不敢问出口,沈萝一看就是心中藏着事,没有当事人开口,谁都不敢轻易去翻伤疤,本计划好带着她离开,谁知道一大清早的,竟没瞧见沈萝的身影。 她不见了。 高山月气得直爆粗口。 姜晓菲等人心乱如麻:“咱们去找当地派出所问问,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凭空蒸发……” “不必去!” 高山月一脸崩溃,片刻后,她恶狠狠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成功,回到文工团就可以开始排练,但曲目这一块是由沈萝负责的,她不能出事,事到临头出这样的岔子,直接踩中了苏念念的雷点。 或许是怀孕的人脾性大,她头一次怒目看向高山月,质问道:“高队长,还想瞒着?昨晚你和沈萝在招待所外面说了半个小时的悄悄话,今儿一早她就失踪了,难道你不该解释一下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瞒的!” 高山月被骂懵了,迎上旁边姜晓菲那鄙夷的眼神,她委屈巴巴道:“我没有瞒。” “那就把事情说清楚,总不能随时埋个炸弹在身边。” “……” 高山月迟疑了片刻道:“顺镇是沈萝的老家,也许,她是回家看她妹妹了。” “这算个什么事,那我们直接去她家里找人就行。” “不行,她家庭关系错综复杂,你们不懂,进去了就出不来……” 在高山月的讲述中,众人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忌惮沈家,沈家坐落在顺镇的一个小山村,家中根系庞大,是村里大户,沈萝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她母亲在其三岁时离世,至此,沈萝落在继母的手中讨生活。 她八岁开始在村里挣工分,什么活计都做,吃的是猪食,亲爸眼里从没有她,对继母的虐待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沈萝十六岁那年,继母准备把她卖给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以此来换取一辆二八大杠。 沈萝不甘受辱,狼狈出逃。 恰好被驾车出游的高山月撞成了重伤。 沈家人都以为她死了,从高家敲诈走了很大一笔钱。 自此,沦落成为牛马的变成了沈萝的妹妹沈丽,沈萝在文工团赚的那些钱,每个月都偷偷的寄给妹妹,至于她,就跟在高山月身边讨生活,高山月说的那句话没错,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沈萝就是她养在身边的狗。 但现在狗养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开始想家,甚至不顾后果的奔了回去,高山月真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苏念念沉思半响,冷不丁道:“你就那么确定她会回去?” “当然,你不知道那妮子有多死心眼!” 高山月狠狠一拳捶在木门上,她咬碎了后槽牙,安排:“你们就近在镇上寻找她的踪迹,我去一趟大洞村,沈家。” “你都说了村里人异常团结,就你这个随时不受控制的性格,小心把自己陷进去,不行。”苏念念果断否决她的办法,但一行六人除了高山月就再没有对沈家熟悉的人,换做她们,连沈家在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苏念念是不可能和她进村的,太危险。 柳桃和冯梦胆小怕事,一遇见人就容易出岔子,思前想后,姜晓菲拧紧了眉头,红唇轻启:“要不,我陪她去?” “……” 高山月意外的瞥了姜晓菲一眼,没有反对,这姜家的一把子力气在帝都是出了名的,危险时刻还能把姜晓菲当男人用,不错不错,是个好人选! 少数服从多数,由不得苏念念反对,高山月和姜晓菲经过暂时的伪装后,搭了辆牛车前去大洞村。 村里贫穷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大早上的,就有不少青壮年游手好闲的坐在村口赏玩。 瞧见两个生面孔,其余人都不由得把视线落过来。 姜晓菲下车,拉住路边一个圆脸大娘,压低了嗓音询问:“同志,请问,沈兵家往哪个方向走?” “沈兵啊!村口最热闹的那家就是……” “最热闹?!” “是啊,他家二妮今儿回来了,屋里正热闹着咧,好烟好酒好饭菜都有,沾亲带故的亲戚这不都闻着味儿来了吗?!”大娘的视线隐晦落在姜晓菲身上,意有所指。 高山月早就忍不住了,拉着姜晓菲飞奔朝着沈家去,两人学着小孩趴墙头,却没瞧见沈萝的身影。 直到高山月起了疑心,视线随着沈家小舅移动,只见那人拿着两个野菜团子,迈步去柴房,用钥匙开锁后,火速就将两个团子扔了进去,屋内一闪而过的,是被绑住的沈萝。 高山月的热血一瞬间冲上天灵盖, 恨不能上去踹翻那扇门! 第73章 演戏 旁边的小孩浑然不觉沈家的恶行,只激动得拍手:“新娘子真好看!真好看!” 姜晓菲眼疾手快,直接压住高山月的肩膀,把人从墙头上摁了下去,哪怕手腕被揪青她都没松手,等两人落了地,高山月立马破口大骂:“姜晓菲你个孬种,你瞎了吗?你是不是没看见她是什么模样,她分明就是被迫的!!” 姜晓菲痛得龇牙咧嘴,眼泪水汪汪:“是,你神兵天降,你能踹翻那扇木门!无非就是让沈家再多两个倒霉蛋而已,你没瞧见他们沈家有多少男人?多少青壮年吗?!苏念念是让我们来探听消息,不是让我们来当炮灰的!你个傻子!” “苏念念的话就是圣旨吗?!” “你非要作死我也没办法,去吧,逞英雄去!”姜晓菲翻了个白眼,从路边小孩的三言两语中,她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确实是沈家的好日子,沈家三妮和隔壁村的屠户相看,不知怎的沈萝归了家,同时传出了她即将相亲的消息,沈萝模样漂亮,衣着时尚,不过是在村里虚虚露了一回脸,那窈窕的身姿、饱满的胸脯就引得无数男人垂涎。 一时间,沈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沈萝继母的脸都笑烂了,这和卖女儿没什么区别,等木已成舟,沈萝将再无重返文工团的可能,姜晓菲能瞧见对方额头处的红肿,那分明是撞了墙……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苏念念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管高山月愿意还是不愿意,姜晓菲连拖带拽的把人拉回了镇上。 …… 彼时,苏念念正在镇上四处询问。 姜晓菲瞧见她时,立马把沈家的情况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楚,她们时间非常有限,现在棘手的是,全村的青壮年都堆在沈家,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营救沈萝的可能性为零,她们一群女孩,给人送菜还差不多。 如果去派出所报案,只要沈家咬定这是家事,她们作为外人反而吃亏,高山月早就急得抓耳挠腮,她恨自己神经大条,为啥要带沈萝途径顺镇,但同时憎恶沈萝,居然还对那个家有所眷恋…… 唯一能保持冷静的大概只有苏念念了。 她历经生死,早对这些事情看淡,闻言询问道:“你是说现在沈家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那可不!墙头上趴满了一圈的小孩,别提满院子的人了,瞧见我们这些陌生人都见怪不怪的!”姜晓菲不耐烦的皱眉,明显对这件事感到万分心烦,她和其他人不同,还肩负着一队的舞蹈任务,耽误的是时间,是金钱。 苏念念眼神沉了沉:“如果出现一个比沈家还要热闹的地方,那大家的注意力是否就能被转移,到时候营救沈萝会不会轻松点?” “什么地方还能比沈家热闹,那不是说梦话吗?”高山月立马反驳,今日她匆匆瞥了眼,沈家买了不少吃食,瓜子花生,热闹非凡,傻子都知道沈家现在是块香饽饽,舍不得离开。 苏念念唇角微抿,“有钱能使鬼推磨,走吧。” 她一脸的胸有成竹,明显有了主意。 …… 大洞村,沈家。 刚吃过晚饭,外面就传来敲锣打鼓的喧闹声,沈萝的继母张翠花‘呸呸’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站起身来,一脸凶恶相:“搞啥子咧,不知道今儿是咱们沈家的大日子吗?郑姑爷还坐在堂屋咧,哪个作死的崽子就在敲锣打鼓的,欠收拾!” 她刚想推开门瞧瞧,小儿子来福蓦地撞进了她的怀中,神情激动道:“妈!村口放电影咧!” “爸!二叔!三叔!小舅!村口放电影咧!我要去看电影!!”他动作迅速的卷起屋檐口的小板凳,奔得飞快,生怕没了他的位置。 大洞村的贫穷是出了名的,公社往年会组织去优秀的村落放电影,一般没有大洞村的份,这破天荒的,算是第一次,别说小孩了,就连沈岳这种中年男人都有点激动,他连忙放下酒杯,冲桌上的众人道:“这好日子都赶在一起了!那敢情好! 等吃过饭后,郑姑爷随我们一起,去村口看电影!早点去,还能占个好位置!” 这年头,看露天电影就是最热闹的消遣方式,只要听到这个消息,哪怕跋山涉水,隔着好多个公社的人都会来。 郑屠户下意识的看了眼柴房的位置, 沈家小舅立马笑道:“锁了的,老实着呢!” 两人相视一笑,皆在不言中。 沈家人陆陆续续的往村口去,热闹非凡的放映处,镇上的放映员正在摆弄着机器,苏念念和柳桃在旁边帮忙,像一出黑白电影的静默片,唯一着色的是靠在放映机旁边的苏念念,漂亮得像仙女。 无数个想打酱油的青年脚步被钉在了当场,沈家人亦不例外,眼睛都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放映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一时间都有点汗流浃背。 这钱拿得有点烧心啊! 好在动作娴熟,电影很快开始放映。 与此同时,高山月和姜晓菲偷偷摸摸去了沈家,上到八十岁的老头,下到三岁稚童,就没有不喜欢看电影的,沈家人或许真的心大,没想过有人会花这么大的本钱来做局,所以,沈家一个人都没留。 高山月直奔柴房,低声吼道:“沈小萝——!” 屋子里很快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沈萝差点哭出声:“山月!” 高山月咬牙,狠狠踹了柴屋一脚,没能踹开,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姜晓菲,后者翻了个白眼:“像我这种淑女是做不出踹门这种事情的,太跌份,动作难看不说,还容易伤到自己。” “姜晓菲,你知道为什么顾知野不喜欢你吗?大概就是因为你长得像蛤蟆,不但丑陋还有毒,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用脸去吓唬他,实话实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被猪亲过……”高山月对着姜晓菲就是一顿嘲讽输出。 后者目瞪口呆,直接气懵, 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高山月紧急避让,露出身后的木门,木门被姜晓菲无情踹中,只听见‘咔嚓’一声巨响,门应声而倒。 第74章 尾随 被绑住双手的沈家姐妹俱露出欣喜的微笑, 特别是沈丽,眸中分明闪着泪光。 如果没有高山月等人的到来,她今晚必定会被那肥头大耳的郑屠户带走,就连沈萝的落网,从最开始,都是为了搭救她,高山月和姜晓菲的动作非常快,一人负责一个,飞速解开了姐妹俩手腕上的麻绳。 沈萝全程都是沉默的,在面对高山月那浑身萦绕的低气压时,她甚至不敢说出半个字。 手上的束缚刚解开,还不等沈萝转动手腕,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她稚嫩漂亮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沈萝颤抖着嘴皮子,连声道歉:“对……对不起!” 高山月居高临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这是老子最后一次救你,如果你还惦记这狗窝,就有多远滚多远,别拉着文工团的姐妹陪你涉险,沈小萝,做人不能太自私! 你当初说过的话,看来是忘得干干净净,我有没有说过,我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一句话,直接把沈萝的自尊踩在了脚下。 沈丽知道姐姐能在西北有所成就,是因为搭上了一位贵人,就因为高山月的纵容,让她这些年在姐姐的照拂下过得很好,她一个踉跄直接跪在高山月的面前,声嘶力竭道:“同志!同志你听我说,你误会我姐了! 她没有要逃离文工团,她也不想回这个烂泥似的家,是因为我,是因为瞧见我被沈家人为难折磨,她才想要救我出去的,请你原谅她。” 沈丽哭得涕泗横流,十分可怜。 说起来姐妹俩都是苦命人,一向嘴硬的姜晓菲保持了沉默,但沈家,明显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高山月没说任何原谅的话,她单手拽住沈萝的衣领,把人给提溜了起来,随即冷声道:“我可以把你带回文工团,但你妹妹不可能。” 沈萝如梦初醒,眼中涌现出激动的神采:“我外祖就在距离宁县不远的杨家村,可以把她送过去!介绍信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高山月嘲讽道:“你还真有一堆的穷亲戚!” “……” 内心虽不爽,但高山月依旧让沈丽迅速去收捡东西,她们的打算是趁着大洞村的人观看电影时,坐牛车从公路离开,但沈丽持不赞同的意见,她跑过不少回,都被逮了回来。 对于沈家人来说,沿途的车夫、供销社社员、或者售票员都是他们的眼线,一旦和公社的人挂钩,抓回她和沈萝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这次和隔壁村的郑屠户搭上了关系,逃走很难,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沈萝沉默了半晌,在高山月不耐烦的眼神中,她缓声道:“走山路。” “?” 迎上众人质疑的眸光,她再次强调:“等和苏副队她们汇合后,我们走山路,沈家人猜不到的。” 高山月沉吟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带着姐妹俩去约定好的地方等人。 …… 此时此刻,苏念念感受到了腕表的魅力,她手腕上带着的是当初顾知野给买的那块表,此前一直放置在行李中,这是第一次上手,距离和高山月等人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苏念念给了柳桃一个眼神。 后者用手肘撞了撞冯梦,冯梦知趣,以内急的借口离开了放映机的位置,随后是柳桃、苏念念…… 三人把金蝉脱壳这件事玩得十分娴熟。 唯一忽略的大概是人的劣根性,沈家小舅年近三十,没有结婚,他眼光挑剔,偏偏家穷,根本找不到合心意的,刚才第一眼瞧见苏念念时,他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虽然理智告知他那就是个小姑娘,但万一…… 本想找机会和对方处处,可三个姑娘竟像约好了似的溜走,沈家小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暗戳戳的尾随其后,在快要抵达村口时,苏念念发现了异样,借着月光,能瞧见身后多出来的那一条影子,她连忙捏了捏柳桃的手心,示意对方看脚下。 柳桃匆忙一瞥,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她和苏念念对视一眼,立马分开走不同的路。 苏念念和冯梦走一条,柳桃单独走一条,谁能甩掉那条尾巴谁就去报信,很明显,那人是冲着苏念念来的,在苏念念带着人从村口绕了两个来回后,沈家小舅再忍不住,从树后跳了出来,“同志,你是不是迷路了?” 冯梦被这个猥琐清瘦的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到了苏念念身后,苏念念面色不变,笑道:“我们就散散步。” “晚上危险,要不我陪你们?!” “不用了,我们有事,准备先回镇上。” “我送你啊,你家是哪个村的,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或者说你是下乡的知青?!村里哪家哪户是你的亲戚,要不……我们聊聊?!” 他离得太近,苏念念甚至能瞧见那泛黄的牙齿,令人作呕,一股恶心感随着喉咙往上翻涌,她冷着脸拒绝:“请你离我们远点,我有点想吐。” “嘿!你这个女娃娃咋说话的?!我和你亲近是看得起你……”他借机用手去搭苏念念的肩膀,还没得逞,就被一双素手给折住了腕。 姜晓菲如神兵天降,差点把男人的手掰断,随后利索的给了对方一记断子绝孙脚,她记得这个人,是沈家那遭瘟的舅舅。 高山月紧随其后,开启嘴炮模式:“妈的癞蛤蟆装青蛙,长得丑玩得花!你再敢碰她试试,真他娘的恶心!” 皎洁的月光下,高山月那张雌雄难辨的脸和分外优越的身高让人过目不忘,痛得满地打滚的沈家小舅宕机了一秒,随后瞪大了眼。 “是你!你是为了萝丫头回来的?!等等,你们是一伙的……” 第75章 怀孕 沈家小舅就是个人精,立马联想到了高山月等人的来意,他当机立断,高声厉吼:“来人啦!赶紧的!有人来咱们村里抢人……” “闭嘴!”高山月‘啪啪’给了对方两巴掌,沈家小舅哪怕再孬种,那都是个男人,一时间,他还真就缠住了高山月。 更糟糕的是,正在外面放水的康赖子听见了他的喊叫,连裤腰带都没来得及捆上就奔过来帮忙,姜晓菲再不敢大意,直接厉声冲苏念念道:“快跑!” 她抬脚踹向康赖子。 苏念念心急如焚,抓起地上的黄沙就扬了过去,“闭眼!” 高山月和姜晓菲素日里都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对这种腔调的命令近乎无条件的服从,她们闭眼,对面的两个男人直接遭了殃,苏念念抽出藏在兜里的匕首,扔给高山月:“接着!” 高山月反手抓住刀,立马虚虚冲对方一挥,“退后,否则别怪我给你们脑袋开瓢!” 姜晓菲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抓着苏念念就往后跑,沈家小舅见康赖子萌生退意,立马吐了口唾沫道:“怕啥?你瞧这娘们像是会用刀的模样吗?指不定她连鸡都没有杀过,把人给我摁住了,老子敢肯定沈萝那死丫头被她们给救走啦!” 汗水打湿了高山月的鬓发,她掀了掀眼皮,动作迅速的在手臂上挽出血花,同时冷冷质问对方:“够熟练吗?” 鲜血滴滴答答往下坠,不止对面的两个男人,就连身后的姜晓菲都怔在当场,这人当真是疯了,哪有在关键时刻,对自己捅刀的,那不是傻子行为吗?! 偏偏这种自信就镇住了对面那胆小的康赖子,他哆嗦着嘴皮子道:“我……我现在就去村里叫人!你等着!” 说完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沈家小舅进退两难,想要来夺高山月手中的刀,结果反被人摁在了地上,那锋利的刀刃无情的横在他下巴处,距离太近,沈家小舅能瞧见高山月眸底的挣扎,他咧嘴笑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否则,村里的人不会放过沈萝的,你们跑不掉。 你,你还有她,干脆全都留在村里,我们村里没结婚的男人多得是,亏待不了你们。” 高山月气得浑身发抖。 下一秒, 一双白皙的手握住她冰冷的五指,那柄锋利的刀借着力道掠过沈家小舅的肩膀,高山月瞳孔骤缩,姜晓菲却面色不变,她居高临下,冷冷道:“如果你想死的话,就跟上来试试。” 话毕,她拉着高山月和苏念念火速逃离现场。 这年月,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沈家小舅痛得脸都发白,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守在原地等待求援。 …… 村里人发现不对劲是迟早的事情, 走公路不现实。 她们果断选择山路,打着电筒,在茫茫夜色中,踏进了位于大洞村西面的苍茫雨林,姜晓菲全程护着苏念念,直到松懈下来,她才察觉到满手的黏腻,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全都是高山月手腕上的鲜血。 姜晓菲皱眉,不客气的嘲讽:“高队长,你只会窝里横啊,我本指望着你能发发疯把那两个男人吓走,谁知道你的刀子竟只对着自己,奇了怪了……” 除了知情的苏念念和沈萝,其余人皆震惊的看向高山月,借着电筒的光,沈萝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纱布替她包扎伤口,高山月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冷声道:“要你管?能跑就行了,废个屁的话!或者,你是想让我杀了那两人?” 姜晓菲扯了扯唇角,“胆小鬼,吓吓他们就足够。” 沈萝立马红了眼:“姜队长!今晚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但这不代表你能够在他人的伤口上撒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有不爽的、想发泄的,尽管冲着我来,包括你们都是,请你们,不要为难山月。” 说完,她深深的鞠躬,瑟瑟发抖的沈丽同样站在姐姐身边,就差对着众人跪下来,寂静的密林中,一时只能听见风刮过林梢的声响,莫名的,让人心里不痛快。 高山月不耐烦的推开她,“有你说话的份吗?等回了文工团我再收拾你,至于今晚的事,算我的错,差点让苏念念深陷险境,对不起,下次我肯定注意,这个东西,还给你。” 因她的靠近,那股血腥味格外浓郁,苏念念强忍恶心,蹙眉接过匕首:“刀锋所指,不是你,下次小心点。” 高山月的手几不可见的一抖,随后她被沈萝拉到了一旁处理伤口,至于苏念念,直接扶着树吐了个痛快,姜晓菲在旁边不停的拍着她的背部,待休整后,再准备出发。 沈萝看了苏念念一眼,再次看了一眼,直到头顶的高山月冷冷发问:“愧疚了?” “下次别搞这种不辞而别的单独行动,你是文工团的一份子,你如果出了事,我和姜晓菲还有苏念念都有责任,至于你妹妹的事,回来有商有量的,我能不管吗?这么多年还不都管过来了……” 沈萝的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 “今晚如果没有姜晓菲,我们都会折在大洞村,你对不起的人只会更多,瞧瞧苏副队,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把你包里偷藏的山楂条拿出来,给她润润嘴。 今晚暂时不能睡,还得提起精神穿过这片密林,不能出任何岔子,你沈家那个小舅,真是个神经病,竟肖想娶我们文工团的团花,还是两朵,靠!” 沈萝迟疑了。 高山月不耐烦的踹了她一脚:“别这么抠搜搜的,她可救了你的命!” “不是这个意思!山月,难道你就没发觉不对劲吗?苏副队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按道理来说,身体早该好了,为什么还吐得厉害,还有她明明是学舞蹈出身,偏偏对跳舞的事情格外忌讳,结合她现在的症状,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什么?” “她真的怀孕了。” 第76章 质问 高山月表情微怔,她眸色沉了沉:“你上次就问过这个问题。” “是的,苏副队否认了。” 其实作为一名已婚的妇女来说,哪怕怀孕都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苏念念的情况不一样,从和她相处的这大半月来说,不谈百分百的了解,但高山月至少心中清楚,苏念念是个事业狂。 为了她们顺利出行编纂舞蹈而隐瞒怀孕,这种事情她不是做不出来,如今看来,处处都彰显着不对劲,特别是姜晓菲那大小姐,明显就是知道某些内情的。 这两人,有秘密。 高山月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股燥意忽地从心底窜起来,让她心烦意乱,她以为经过那晚,自己和苏念念已经算是心交心的好朋友了,她甚至把所有的秘密都交付,但和苏念念最亲密的人,竟不是自己,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她面色铁青,手因用力再次浸出血来,吓得旁边的沈丽大气都不敢出,沈萝急了,立马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得试过才知道,反正问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你知道苏副队的性格,她不愿意的事情,谁都劝不动。” 高山月语气夹杂着冰冷:“怎么试?” 沈萝凑近,压低了声音。 …… 山路磕磕绊绊,还有时不时伸出来的藤蔓缠绕,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狗吃屎,姜晓菲全程不敢松懈,紧紧抓住苏念念的手。 谁都不曾见过姜晓菲这副纡尊降贵的模样,高山月越发觉得两人藏着事,行至后半夜,天边依稀显露出一抹鱼肚白,在听见沈萝说最多大半日她们就能走出密林时,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腹部传来饥饿的声响。 事发突然,除了沈萝兜里有两块山楂条,其余人皆两手空空,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格外难受。 柳桃磕磕绊绊的跟在姜晓菲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她用手捂住腹部,忍不住埋怨:“好饿啊!我感觉现在能吃下一头牛,你们身上还带有干粮不?给我垫吧两口,我真受不了了。” 其余人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沈萝冷不丁的开口:“再坚持坚持,我已经听到流水声了。” “喝水不顶饱啊。”柳桃差点想哭。 走在最前面的高山月点燃一根烟,她晃了晃指间的猩红,笑道:“这不是有火吗?我给你们逮鱼吃!放心,饿不死。” 和沈家两姐妹比起来,高山月更像大山里的孩子,她生存能力超强,靠近山涧时,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就扔了片竹叶到水里,以此来判定水里是否能有活物,等确定好结果后,高山月已然脱掉外衣,手持削尖的木棍跳进了溪水里。 折腾半个小时,勉强逮住了一条巴掌大的青鱼。 落在最后面的姜晓菲饿得有气无力。 “那沈萝妹妹啊?要不你领着我们去扒拉两根野菜呢?!” 苏念念没饿到她们这种程度,连高山月似乎都被姜晓菲说出口的话给笑到,她甩了甩脸上的水,把竹竿上的那条鱼扔给沈萝,幽幽道:“沈小萝,把这条鱼烤给苏念念吃,她身体弱,需要补补,至于你们,我另有安排。” 姜晓菲罕见的没反驳。 纵观所有人,确实只有苏念念需要被特殊照顾。 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视线从鱼身上挪开,转而去看能给自己带来食物的高山月,对方一改刚才在水里的扑腾,反靠着岸边,不停的翻动那些石头,片刻后,就捧着一堆大小各异、黑乎乎的东西回来了,那怪东西上面还站着青苔和泥土,看上去十分脏污。 姜晓菲目瞪口呆:“这玩意儿能吃?!” “你爱吃不吃!”高山月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的拿起一块尖锐石头砸碎了螺蛳,露出里面还在蠕动的肉体。 苏念念差点吐出来,最镇定的莫过于柳桃了,她捡起一块石头,有样学样,“这是山螺蛳吗?我小时候吃过外婆给炒的,味道还不错!” “算你有眼光。”高山月暴力扯掉螺蛳的后半截,然后将其串在木棍上,放在火上烤熏,因奔波在外的原因,她身上长期携带着盐等调味品,算是有模有样的。 其余人眼珠子都不转的盯着那六串螺蛳,唯有姜晓菲满脸嫌弃:“什么虫都吃,你们真是饿了。” 拇指大小的螺蛳肉在烈火的炙烤下,逐渐紧缩成团,油脂滴落进石头缝里,一股独属于山鲜的香味渐渐萦绕开来。 借着清晨的薄光,沈萝在溪水边寻到了两颗野山椒苗,上面零星两颗的山椒被她给拧下来,掰碎了涂抹在螺蛳肉表面,她十分有眼力见的,并没有往鱼上涂抹。 那股香味实在勾得人食欲大动,大家没有负担的接过高山月递来的螺蛳肉,吃得津津有味。 姜晓菲眼神飘忽,努力向苏念念靠近:“她们真的是饿了,对不对?” 苏念念弯了弯眼眸,冲高山月道:“山月,给我一串。” 高山月犹豫了一秒钟,还是选择把烤得明显焦黄些的那一串递给苏念念,后者接过,直接塞进了姜晓菲的手里。 “尝尝。” 高山月见状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姜晓菲企图坚持:“这什么大虫子啊!吃了不会死人的吗?长得这么丑不说,还……” 话根本没说完,苏念念就把螺蛳肉塞进了姜晓菲的嘴里,后者的话瞬间堵在喉咙口,她本能的咀嚼,腮帮子鼓鼓,在高山月嗤笑的眼神中,竟一口气吃掉了半串,等反应过来时,嘴唇都被辣红了,一股热度从腹部攀升,姜晓菲瞪大了眼,唏嘘道:“还……还挺好吃的!” 她下意识的看向高山月,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把手上的吃了个精光,随后拿起唯一的一串鱼,递给苏念念:“快吃。” 苏念念接过那条鱼,下意识的走到旁边。 近乎是捏着鼻子吃下去。 “鱼肉焦香嫩滑,在你吃来却味如嚼蜡,苏念念,你那表情是想吐吗?!”高山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苏念念立马站了起来,神情歉疚。 “抱歉啊,因为我不喜欢吃鱼。” 高山月直接抢过那条鱼扔在地上,冷冷质问。 “不想吃就别吃!你委屈给谁看!苏念念,怀孕了就是怀孕了!瞒着所有人有意思吗?你看似对谁都好,实际上根本没把我们当朋友,我说的对吗?” 第77章 发飙 苏念念瞳孔骤缩,艰难开口:“我没有。” “那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呗?如果我早知道你怀了孕,我他妈根本不会让你跟着出来奔波,还有当初在河里的那一出,你是想让我当千古罪人吗?! 苏念念,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作为朋友,难道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高山月哪怕再疯再颠,我都不会伤害你,你怕什么?!” 信任, 是苏念念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她垂在两侧的手揪住了衣裳,半响,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自私,是我想要跟着编舞队出来完成舞蹈的编纂,无意隐瞒,至于这个孩子,它比我想象中坚强,医生曾说过,适当运动,对胎儿或许更好,至于重活累活,我没碰过的。” “我也相信,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男人。”高山月皱眉,很淡的应了一声:“从今天开始,所有事情听我指挥。”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苏念念的肚子,忍不住摇头叹气。 不喜欢么? 苏念念已经很久都不曾感受喜欢到底是什么滋味了,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讨厌顾知野,应该再没有哪个男人像顾知野对她这般好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唯有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当苏念念跟随高山月归来时,手中的鱼悄然无踪迹,连带着苏念念的小脸都煞白,一看就像是受到了某人的欺负,吃饱喝足的姜晓菲立马来了精神,颐指气使道:“高队长,你是不是偷偷教训我们苏副队了? 我告诉你,做人可不能这样,你对她最好还是客气点,别仗着家里的关系就……” “闭嘴!”高山月明显心情不佳,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像极了发疯的前奏。 沈萝下意识拽住了姜晓菲,暗示她不要再说话,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保持了沉默,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股诡异的安静在众人中围绕。 眼看着雨林的出口在即,苏念念不知是没有补充能量还是身体不佳,渐渐没了气力,连带着唇色都惨白,脚踝处更是传来一丝痒痒的感觉,她一把拽住了旁边的姜晓菲,冷汗涟涟:“姜队长,你能不能搀扶我一把。” “你脸怎么那么白?!”姜晓菲的一声惊呼吸引了高山月的注意力,后者果断的停住脚步。 倒回来查看苏念念的情况。 在掀起对方裤腿后,竟瞧见一只黑乎乎的软体虫趴在苏念念那白皙的脚踝处,吃得正香,众人都被吓呆了,一时间都觉得身上麻痒,高山月将其拍下,沉声道:“这是山蚂蝗,你们仔细检查下脚踝还有脖颈处有无异样,这玩意儿吸血,能耗得你没精神,仔细着点儿。” 说话间,她解开了自己的鞋带。 绕着苏念念的裤腿处缠了一圈。 随后耷拉着大鞋子,不由分说的把对方给背了起来。 姜晓菲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等等, 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苏念念头晕目眩的趴在高山月的肩膀处,异常的温暖,她屏住呼吸,半晌轻声道:“山月,我不是故意瞒着的,只是想陪你们,编舞队需要进步。” 高山月鼻子一酸,眼眶里的热度喷涌。 脚下的动作越发快了些。 她似乎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这次跟来的同伴,全都是冲着苏念念来的,她心里其实也明白,没有所谓的苏副队,她和沈萝什么都做不成。 没有人会愿意帮助她们的,一如从前。 …… 从山里出来已是下午的事情,众人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镇上的国营饭店,把黑板上供应的菜全都点了一遍。 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就连苏念念,胃口都比平时见长。 吃过饭后,马不停蹄的把沈丽送去了她外祖家,等回到宁县的时候已是翌日下午,一个两个风尘仆仆的,累得不似人样,特别是高山月,因带着两个累赘,她比往常的哪次都更感疲累,近乎是揪着苏念念回宿舍的。 从远处看,就像苏念念被她欺负了,廖羽远远的瞥了一眼,她犹豫片刻,叫停了对方:“苏念念,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其余人下意识的站住等待,高山月没正形的靠在墙边,笑道:“去吧,我等你。”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怪,关于这人的传言,廖羽多多少少是听过一些的,苏念念是她带出来的人,她不忍见对方被欺负,闻言直截了当道:“高队长,这件事其实你也该知道的,上边临时决定,把苏念念调整到舞蹈队的宿舍去,方便她教授交流。” 高山月一怔,收敛了笑容:“她是我编舞队的人,凭啥回你舞蹈队?!你们想挖人?!” 说到最后,她眼中差点冒出火来! 廖羽根本就不带怕的,她面若冰霜:“其中的原因高队长应该很清楚,哪怕是为了队友的安全考虑,你都没资格阻拦。” “……”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高山月的死穴,她眼睛都红了,紧咬后槽牙道:“那请问,是哪位领导的意思?!” 她欺身靠近,模样十分骇人。 苏念念连忙上前把她拉住,廖羽同样被对方的态度给惊到,她怔了一秒回答:“告诉你也没关系,人员调动这块归团部的姜政委管辖,你找张副团都没用。 苏念念是个人才,各方领导都不忍见她出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状态,高队长,我说的对吗?!” 高山月下意识的瞪向姜晓菲,“你他妈的在背后阴我?!” 她直接拽住跟过来偷听的姜晓菲,抬起膝盖就朝着对方的肚腹顶了过去,眼里的恨意、恐惧都烧成了火:“你装的还挺像,其实骨子里还是鄙视我的对不对?!你凭什么觉得苏念念就该离我远远的,在你们眼中我就活该孤独!永远当个异类吗?!” 姜晓菲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拼命挣脱,不停的咳嗽。 “冤枉啊!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第78章 挑明 “高队长!理智点!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你怪谁都没有用!”廖羽上前,一把将姜晓菲给搀扶起来,眸底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她一直以为姜晓菲算是文工团蛮横的存在了,没想到和编舞队的高山月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那人的武力值在所有人之上,更恐怖的是,她精神还不正常,因为这出闹剧,朝着这处聚拢的人愈来愈多,如同当年在食堂里的那次,引人瞩目,高山月的嘴里渐渐蔓延出铁锈味,她眼神恍惚,半响,嗓音嘶哑道:“走吧,你们都走,我谁都不在乎。” 她转身,利索的走向编舞队的宿舍。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廖羽的惊呼:“苏念念?!” 苏念念轻柔的嗓音在高山月的身后响起,带着能治愈人心的力量:“廖队长,非常感谢你,但我目前没有换宿舍的想法,抱歉。 这件事我稍后会亲自去给张副团长解释的,我无法搬离编舞队,高队长同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大家有目共睹,希望你们对她能多点理解,少点误会。” “……” 高山月的舌尖抵过腮帮,“傻子。” 她大步离开。 身后两个跟屁虫一步都没远离。 廖羽白做了恶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她皱了皱眉道:“我都是为了她好,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被揍了一拳的姜晓菲最冤枉,她翻了个白眼道:“这件事真的是我爸……是姜政委示意的吗?!” “嗯。” 高山月在文工团算是个奇葩,大家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 可姜晓菲直接倒吸一口冷气:“真是离谱!我倒想问问他老人家,是不是想要害死我?!柳桃,来,搀扶我下,我要去指导员那里开封介绍信,去省城,否则,性命不保。” 就高山月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姜晓菲敢打包票,今夜对方还会来整她! 吾命休矣! …… 省城。 姜晓菲没有销假,趁着最后的空闲去了一趟省城,开门见山的,直奔亲爹办公室。 “老姜同志,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门被人猛地一下推开,坐在木椅后的姜政委不悦的放下杯子,瞪了她一眼:“姜晓菲队长,注意你的态度。” 姜晓菲一屁股坐在亲爹对面的凳子上,“政委,我想死得明白点。” “什么死啊活的,嘴里简直没个正形,这趟去岳县如何,有收获吗?” 姜政委双手交叠,态度严肃,不骄不躁,和姜晓菲火烧眉毛的焦急形成鲜明对比,后者‘噔’的一下站了起来,逼近他道:“挺好的,临到文工团还被高山月揍了一顿,你明知道高山月最忌讳别人挖墙角,你还整这种操作,这下好了,她直接记恨我一万年,顺便也记恨你。” 姜政委怔住:“她知道是我的意思?!” “文工团没人敢得罪她,自然就把你这尊大佛给搬出来了,咱说句悄悄话,整这出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针对谁,说起来这事还是顾知野那小子给的建议,你知道的,高家那孩子本就有病,让这些女同志和她分开住是好事啊,这个出发点其实不错的,要不怎么我一提,老张那小子就立马同意了?” 姜政委纠结不过一秒,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姜晓菲跌坐回椅子里,蹙眉道:“顾知野没病吧?这些事都管……” “他刚好在省城筹集第二批灾后物资,有病没病你自己去问他,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姜政委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自家那不懂事的女儿风风火火的跑了。 连背影都写着焦急。 …… 因台风的离去,南海渔民已渐渐恢复正常生活。 等第二批物资下达,就再不需要他四处筹集物资,原本定好的任务也能提上章程,顾知野从省城的粮站运走了不少苞米,自有相关人员负责去交涉,他只管把东西运走,送到灾民手中,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心有牵挂,竟半分都欢喜不起来。 “顾知野——!”一声喊叫划破了周围的凝滞。 有那么一瞬间,顾知野以为自己听到了苏念念的声音,他倏然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姜晓菲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他皱眉,并没有打算搭理对方。 姜晓菲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向来没皮没脸惯了,见状直接跑到顾知野的面前,娇声质问:“我叫你呢,没听见啊!” “姜队长,有事么?” “当然有事,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差点被高山月打死!”姜晓菲扬了扬眉毛,不满道:“何况你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苏念念根本不领情,她现在和高山月好得很,你白做恶人!” 提到苏念念,顾知野的眸色沉了一分。 他唇角微抿,问:“她还好吗?” “好!好得很!能吃能睡能气人!” “那就好,麻烦你多多照顾她。”顾知野还是那副英俊肃雅的模样,清隽的皮囊下,永远看不清情绪,他简单吩咐了两句,仿佛就对姜晓菲说的那些事情毫不在意了,自顾自的忙着手中的事,直接把她当成了空气。 这夫妻俩,在某种程度上,还挺相似的。 姜晓菲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眼瞅着顾知野抬脚就要离开,她磨了磨后槽牙,不管不顾的厉声质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照看她?!顾知野,你既不喜欢她,那干嘛把她娶回来,简直暴遣天物,你知不知道她……” ‘有孩子了’这四个字就哽在姜晓菲的喉咙中,下一秒,她被顾知野眸底的晦暗惊住,后者眼皮微抬,隐有戾色。 “谁说我不喜欢她?!你不要胡扯。” 第79章 怀表 姜晓菲被顾知野的变化给惊到,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还不等她作出解释,顾知野就步步紧逼:“这些话,你当她的面说了吗?姜晓菲,挑拨他人感情是不耻行为。” “……” 被自己喜欢多年的人这般误会,姜晓菲简直气惨,她立马挺直了背脊,咬牙切齿道:“还、还需要我说吗?” 姜晓菲发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知野发火。 那周身萦绕的气压一瞬间低了下来,让人噤若寒蝉,上过战场的人和泡在蜜罐里的孩子完全不同,以至于她直接被吓住,磕磕绊绊道:“我……我说错了吗?!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你的错! 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玩弄苏念念的感情,活该你被辜负、被漠视,你还有脸说出‘喜欢’二字,你当真以为世界上有不透风的墙吗?!关于你那块怀表的事情,苏念念知道的比我还要清楚,她早就把你看得透透的——!” 顾知野神色微恍:“怀表?!” “是!都结了婚的人了,你就不能藏得再深点,那怀表上的女孩到底是谁,难道比苏念念还要漂亮?!” “……” 四目交汇,心脏骤跌,顾知野似乎明白了这段时间里,苏念念的冷淡,照片的来源太过巧合,他没必要向姜晓菲解释。 见他面色不对,姜晓菲的眸底难掩失望,她撇了撇嘴道:“渣男。” 她怎么就瞎了眼,竟喜欢这样的人! 姜晓菲气得转身就走,此刻什么话语都是徒劳的,她为苏念念感到不值,顾知野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途径车站时,那辆军绿色的吉普终究追了上来,车窗摇下,露出顾知野那张英俊的脸庞,他神色略微不自然,嗓音低哑:“姜队长,我想麻烦你个事儿。” 姜晓菲气得眼珠子都喷火:“我是不会帮你遮掩的!” 与此同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顾知野递来的是一牛皮纸信封,嘴硬心软的姜晓菲忙不迭的接过,顾知野微微颔首,目光晦暗难明。 “麻烦你了,东西给苏念念。” “你就不怕我扔掉?” “你不会。” “……” 简单的三个字,顷刻间让她的爱意死灰复燃,她恨自己不争气,对于顾知野的请求,竟没法拒绝。 对方有任务在身,片刻不能耽误,吉普车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这样的夫妻生活姜晓菲并不陌生,她父亲和母亲,总聚少离多,但生疏得像顾知野和苏念念这样的,她是第一次见。 苏念念那肚子都快显怀了吧? 瞧顾知野这做派,信封里装的总不会是离婚报告吧?!姜晓菲瞬间觉得手中信封滚烫,该死! 她就不该一时冲动跑这一趟的! 她伸手捏了捏,心脏骤停。 印在指尖的,是怀表的痕迹。 …… 宁县。 苏见山在食堂后门帮忙卸货,不经意间从那群战士嘴里得知了苏念念等人归来的消息。 他痴迷文工团的某人,大家都知道,连声笑着催促他回宿舍,苏见山换了身干净衣裳,顺便把这些时日攒的水果糖给带上,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去了文工团,只是没想到,会在部队大门口撞见个熟人,陈年年来回踱步,明显等他很久。 负责巡逻的战士冲他招手:“苏同志,有人找。” “哦,来了。” 苏见山嘴角的笑意收敛,他快步奔到陈年年的身边,粗声粗气的询问:“你咋来了?” 陈年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肘,泪眼汪汪道:“哥!哥哥!你一定要帮俺啊!” “干啥啊!有事你就说。” “还不就是靳家的那摊子事情,俺不知道靳川的母亲到底咋想的,也许是因为同情俺被扔到乡下时的待遇,也许是听说了你在宁县的事,她想见见你,了解了解俺小时候的事。”陈年年瘪着嘴,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错觉。 苏见山愣了一秒,立马摆手:“那改天俺见见她就行,你别挡在这里了,俺有事,快让开!” “不行!” “陈年年,你咋嫩烦人咧!俺都说了俺会帮忙的,你还想咋样?!” “俺和她说了,俺小时候过得特别苦,家里没人对俺好,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今儿就和俺去,最好态度差一点,对俺凶一些,让她发自内心的心疼,真的,俺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苏见山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现在就是在麻烦俺!” “对!对!就是这个语气!表情可以再凶点!”陈年年双眼放光,立马用花言巧语把不知事的苏见山给骗走了,她能否嫁进靳家全看高显兰的态度,卖惨卖了这么久,这最后一步绝不能出岔子。 就苏见山这高大魁梧的模样,她那些谎言,还是很有说服力的,瞧瞧她,多可怜! 在前去靳家的路上,陈年年捡了不少苏见山讨厌的事情说,成功激起了对方的怒气,但作用不大,这哥根本没有脾性,但当她不小心说了句关于苏念念的坏话后,对方就像炸了毛的狮子般,竟厉声训斥她。 靳川和高显兰等候在门口的身影越发清晰。 陈年年咽了咽口水,艺高人胆大:“哥,俺听说苏念念在文工团可受欢迎的,经常有男人来给她买东西吃,你也不教教她什么叫做‘检点’?俺们老苏家的面子都快被她丢光了!” 苏念念就是苏见山的心头宝。 闻言他狠狠推了陈年年一把,不可置信道:“你没她漂亮就算了,心咋还那么毒?!” 陈年年夸张的摔了一跤,她害怕苏见山发疯打人,只得不停使眼色:“演戏!哥!俺是在演戏!” “你心是黑的,看啥都脏!哪怕再装再努力,都比不上她的半根手指头,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血亲,简直就是耻辱,呸!”苏见山怔了一秒钟,立马演上了,他天生有一张不会骗人的脸,说骂人那就是真骂人,说讨厌,那眼中的厌恶就是真实存在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想撕了陈年年。 让人没想到的是, 一向温和守礼的靳川在听见他的话后,直接变了脸色,人影一晃,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深陷进他的喉咙,转瞬间把苏见山抡在了墙壁上,落花纷纷,倒映出靳川那双充斥着怒意的眼。 他恨恨的瞪向苏见山, 却仿佛透过对方在看另一个人。 “那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要不要挖出来看看!你以什么立场指责他人,他的努力,他的改变,你有什么资格评价——!” 第80章 挨打 鼻梁骨碎裂的声响从靳川的指缝中传来,剧烈的疼痛让苏见山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他手指握紧,青筋暴起,却在迎上陈年年那担忧的眼神时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他是陈年年未来的丈夫,他的妹夫。 苏见山的眼神霎时变得委屈。 “你……你怎么打人嘞?!不都说好是演的吗?” 高显兰怔了一秒,连忙上前拉架,一边制止靳川一边冲他暗暗竖起大拇指:“你这孩子,怎么能动手的?!” 靳川呼吸停滞,那颗萦绕他多年的子弹在此刻击中眉心,他笑容轻慢,一字一顿的解释:“陈年年就是陈年年,不需和任何人比较,也不需要被任何人看轻,你既是她的远房表亲,理应爱她尊敬她,而非一味贬低,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陈年年先是被靳川那浑身沉郁冰冷的气息给吓住,后因为他的维护欣喜若狂,从头到尾,她都没忘记自己带苏见山来的目的,见状,甚是感激道:“靳川,谢谢你为我说话,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兜兜转转的,高显兰明白了什么, 一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扭头就进了屋。 徒留被揍懵了的苏见山站在原地,疼得眼泪都差点滚出来,面对着靳川的诘问,他倒抽一口冷气:“俺不和你们玩了。” 靳川摸出兜里的手帕擦干净指间血迹,慢条斯理道:“陈年年,以后这种穷亲戚,不必再往来。” 苏见山那种装模作样的傲,像极了靳楼,就好像他做了再多的努力,都入不了对方的眼,这种挫败感让靳川想要发疯,同时,让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把陈年年纳入羽翼下,他们似乎同病相怜。 目的达到,陈年年欢喜得差点跳起来,做戏做全套,她立马从兜里摸出皱皱巴巴的毛票,递给苏见山,“我身上就这些钱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苏见山低头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这个坏妹妹,他再也不要了。 …… 陈年年跟随靳川进屋的时候,高显兰正坐在院子里,盯着一盆绿植发呆。 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她突兀出声:“年年,这事是阿姨的错,不该让你和过去的那些人有牵扯,我知道你以前过的很不容易,你父母的事情我陈家已经开始周旋,相信他们总有回来的一天。 你母亲既把你交到我手中,那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你的事情,暂由我做主,和以前那家人,断了吧。” 陈年年受宠若惊的点头:“阿姨,我都听你的,我知道你和我妈妈一样,都是为了我好。” “你这孩子,靳川哪怕有你半分懂事,我都该笑醒了。”高显兰嗔笑着,三两句把陈年年打发到厨房后,她才板着脸冲靳川道:“跟我来书房。” 靳川面无表情,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屋。 陈年年从厨房探出脑袋,犹豫半晌,还是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把耳朵牢牢的贴在书房的门框上。 书房内, 气氛一度凝滞,降到冰点,靳川眸底有些不耐烦,他骨节分明的手握在衬衣上,虚虚解开两颗扣子。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温和从容变得邪肆慵懒,没了眼镜的压制,他眼神显得无情冷漠,是肉眼可见的冰寒,高显兰从来摸不透这个小儿子的想法,她甚至都不明白这招猫逗狗的小子是如何摇身一变,变成人人尊敬的科研员的。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决意先发制人。 “小川,你还在怨我。” 靳川连眼皮都懒得掀:“母亲,你想多了。” “从小你哥哥就比你优秀太多,我们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自然更多,以至于对你一直都是放养的状态,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在妈的心里,你是妈的乖儿子,妈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来,妈对你和哥哥,从来没有任何偏颇……” “你说是就是。” “和陈家的婚事,你哥从来都没说过半个不字,你……”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事到如今,靳川已经懒得挣扎了,他不喜欢陈年年,但同样的,他没有喜欢的人,结婚对他来说,不过是吃饭的桌子上多了双筷子。 刚才那场戏其实挺拙劣的,但他心中的怒是真实的,陈年年削尖了脑袋都想钻进靳家,那他倒想看看,这人到底能装多久?!能装到什么程度?! 等他母亲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时,会是何模样?! 想到这里,破天荒的,靳川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高显兰明显误解了他的笑意,她眉目舒展道:“明日你姑妈家请客,我把年年给带过去露个面。” “随你,我所里的事情没处理完,未来三天都不会回来。”靳川擦了擦眼镜,戴上,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片刻后,他抬脚离开了这个没有温度的院子,连饭都没有吃,当然,也没有多看所谓的未婚妻一眼,那是独属于他母亲的儿媳妇,不算他的妻子。 翌日。 当陈年年穿着新衣裳去到靳川姑妈家时,她再一次感慨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至少手腕上的昂贵腕表和最新做的衣裳都让这些女人说不出半句挑刺的话来,从表面上来看,她不会差苏念念太多,推杯换盏间,她游刃有余,为了向上爬说尽了好话,把每一个人都恭维到极致。 靳川的姑妈拉住高显兰,笑道:“年年这孩子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瞧着比当初那个好。” 陈年年喝洋汽水的动作微顿,一边和靳川的表妹寒暄,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 高显兰拍了拍大姑子的手,“确实是个好孩子,很细心,天生就和我投缘,说真的,连那两个小子都不知道老娘的喜好,年年倒是清清楚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我的亲生女儿,这孩子啊,用了心的,我喜欢……” 陈年年侧头看了高显兰一眼,表情微窒。 连亲儿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为啥苏念念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她的直觉没有错,苏念念对靳川或者说是靳家,果然抱有不一般的心思! 这个骗子! 第81章 代价 文工团。 苏念念指导高山月把她们编纂的那支舞蹈在练功室展示了两三遍,至于其中需要纠正的地方,有姜晓菲和廖羽坐镇,舞蹈一经展出,就攥取了所有人的视线,大家顾不上对高山月的惧怕,纷纷拉着她问东问西,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高山月脸上有久违的笑意。 借口从门外寻找苏念念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唯独不见苏见山的身影,往日她归来,对方总是最先赶过来看她的那一个,可这次足足过了大半天,这人面都没露一个,很不寻常,苏念念把舞蹈的注意事项和柳桃交代好后,起身就往外走。 眼尖的高山月立马喊住了她:“苏念念,去哪里?” “有事。” 苏念念匆匆撂下两个字后,就返回了宿舍,把提前给哥哥带的一罐酱干给抱在怀中,她踱步去了部队的食堂,一露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等听到她是来找苏见山时,众人眼中的震惊再次飙到顶点。 或许是大美人的清冷气场作祟,再者就是她已婚的身份摆在那里,没人敢把她和苏见山的关系往那种龌龊的地方想,负责舀饭的小丁甚至热情的告知她。 苏见山被人给打了,现在医院。 听说是毁了容。 苏念念不可置信的抬眸,心立马揪紧了,她拔腿就朝着医院跑,有那么一瞬间,呼吸都差点停滞,是她对苏见山太过于放心,以至于忘记哥哥是有缺陷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很有可能被欺负…… 医院。 章副团长在瞧见苏见山那张鼻青脸肿的俊脸时,第一时间就把人带来了医院处理伤口,偏这人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章副团长气得双手叉腰,“你是顾知野那小子亲自交到我手上的,就宁县这么大个地方,都有人敢欺负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倒说说是谁?!” “没谁,俺就是撞树上了。”苏见山鼻子上贴着纱布,瓮声瓮气的。 “猪撞树上,你撞猪上都比这个靠谱!苏见山,你是在唬弄老子呢?!” 苏见山刚想笑,视线冷不丁的瞧见了站在三米开外的苏念念,对方抱着个玻璃罐子,眼中的花火闪烁寂灭,她飞快别开脸,擦去了眼角的温热,看样子,分明就是哭过,苏见山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道:“念念……” 章岩没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不耐烦道:“你说啥?!” 下一秒, 身旁突然飘过一阵香风,苏念念‘砰’的一声砸进了苏见山的怀中,嗓音变得哽咽,那本来能忍住的眼泪,在此刻啪嗒滴落,她浑身颤抖道:“你吓死我了。” 真正要被吓死的是旁边的章副团长,他那圆滚滚的眼睛忍不住瞪到最大,天爷啊!这年头连苏见山都有人投怀送抱了! 等等! 这姑娘为啥那么眼熟! 等瞧见苏念念那张泪痕斑驳的脸颊时,章岩的脑袋一下子就宕机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念念,随后看向苏见山,半响都没说出话来,倒是苏见山被他那露骨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低声解释:“蟑螂,这……这是俺妹妹,苏念念。” “……” 如果不是看在苏念念在场的份上, 章岩是真想敲掉这小子的门牙! 他刚想抬脚离开,给这兄妹两留出私人空间,电光火石间,蓦地反应过来:“你……你,她和老顾?!” “就是你想的那样。”苏见山憨笑了下。 章岩直接傻了眼,一声‘我靠’脱口而出,为啥别人家的娃娃亲都是黝黑的脸庞和浓眉大眼的女汉子,轮到顾知野就是一只香香软软、漂亮可爱的仙女,这他娘的可真不公平啊! 章副团长骂骂咧咧的走了。 苏见山一时沉默,不知道怎么唬弄妹妹,苏念念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她攥住哥哥的胳膊,低声询问:“谁打的?” “撞的,是俺不小心撞的。” “我问你到底是谁打的?!我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敢欺负你,掘地三尺我都要找出来!哥哥,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你是不相信我吗?还是说你依旧把我当成向阳村那个废物。 如果你不信我,嘴里没有半句实话,那不如收拾东西回向阳村,至少那个地方,有奶奶护着你——!”苏念念濒临崩溃,眼泪一滴滴往外掉,压抑在内心的一方禁区被人轻易践踏,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上辈子的那种绝望中。 兜兜转转,她似乎护不住苏见山。 那所有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苏见山红了眼眶,他不停的拍着妹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俺只是鼻子破了点皮,明儿就好了。” “哥,连你都欺负我,连你都骗我!今儿别人只是给了你一拳,那明日呢,那以后呢!你的忍让只会让恶人不停的变得更恶,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怎么办?!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苏见山浑身一僵,久久发不出声音。 半响,他垂头丧气道:“好吧,这是年年的未婚夫,靳家那人打的,陈年年说靳家还没有完全接受她,需要俺推波助澜一把,她就让俺对她很坏很坏,俺狠狠的骂了她,然后,被那个男人给揍了一顿,他看着斯文,打人还挺疼的。” 苏见山肉眼可见的委屈。 “你说的是……陈年年和靳川?!”苏念念气急败坏的甩开哥哥的手,扭头就走。 苏见山连忙把她拉住:“都……都过去了,她不让俺去找她的。” 苏念念倔强的仰着脸,和高大沉默的青年对峙,哪怕是她这样温柔、乖顺的女孩,都有无法触及的逆鳞。 “过不去……在我这里过不去,陈年年敢利用你,就必须让她付出代价,她以为她是谁,靳家怎么了?哪怕是靳川,都不能欺负你的——!” 第82章 勇敢 晚来秋风愈盛,温柔穿行。 空气中的那股消毒水味道都莫名的变得清冽,苏见山紧紧盯着妹妹,半响,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根。 “好。” 莫名的,他竟感受不到半分疼痛了,连带着心口的委屈,都被人渐渐抚平,只想高兴得跳起来! …… 今日陈年年被高显兰带着见了男方亲戚,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对方算承认了她的儿媳妇身份,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她的伪装让其成功取得了高显兰的喜欢,嫁进靳家,是迟早的事情。 这件悬在心口的事终于落实, 陈年年高兴得走路都在飘。 她手腕间戴着的,是高显兰给她的见面礼,据说是靳家传给儿媳妇的,怎么看怎么好看,她唇角含笑,蹦蹦跳跳的朝着供销社的员工宿舍走,冷不丁的,在傍晚晦暗的日光下,她竟瞧见了苏念念的身影,那原本高兴的心情立马打了折扣。 陈年年下意识的把衣袖往下扯,挡住了那值钱的镯子,她昂首挺胸,阔步走到苏念念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你来干嘛?” 苏念念深吸一口气,冷冷发问:“如愿了?” 陈年年眼神微闪:“俺不知道你在说啥。” “你在靳家面前演了那么大一出戏,如今算是取得高显兰的喜欢了吧?陈年年,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不欠你的,选择帮助你,是看在爸妈的份上。 是看在陈家和靳家的份上,而不是因为你陈年年,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利用我,利用哥哥,你还是个人吗?!”说到恨处,她忍不住揪住了陈年年的衣领,看样子,是想甩对方一耳光。 从小就做农活的陈年年当然不是善茬,她下意识的想反推苏念念:“你发什么疯?!” 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攥住了陈年年的手腕,随后像扔垃圾般把她推开,守在旁边的苏见山不知何时靠近,他一脸戒备的盯着陈年年,恶声恶气道:“不准欺负俺妹妹——!” 陈年年懵了,随后气得发疯:“苏见山,俺也是你的妹妹!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个资本家的小姐!你以为她真的看得起你!” 迟来的一巴掌还是落在了陈年年的脸上。 是苏见山打的。 他胸膛不停的起伏,“你不是!你不是!” 陈年年发疯般用手砸苏见山的胸膛,苏念念连忙扯着哥哥往后退,随后冷冷的警告她:“陈年年,你是个聪明人,没必要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从今以后,我们两清,我不会再帮你,桥归桥路归路,但有一点,你再敢打哥哥的主意,我一定,一定让你鸡飞蛋打!” 苏念念的那张脸无疑是漂亮的。 此刻那小鹿般温顺的眸中爬上了一丝狠毒,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诡谲,莫名的,更吸引人了些。 连带着陈年年都无法挪开目光,难怪老苏家的人被迷得神魂颠倒,只要苏念念想,恐怕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一想到这里,陈年年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咬紧了后槽牙,怒目而视:“你果然还惦记着靳家。” “惦记?!简直是笑话,我早就结婚了,靳川在你眼中千好万好,但在我眼中就是一狗屎……”苏念念冷笑出声,毫不掩饰对靳川或者是靳家的恶意,那个美丽的囚笼,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冷不丁的,一道温润的嗓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苏同志,请问,我有得罪过你吗?!” 这声音温如暖阳,冷若寒霜。 就那么一瞬间,让苏念念的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浑身本能的战栗,她狠狠一咬下唇,强迫自己从那种恐惧中找回点行动力,随后那濒临破碎的目光,厌恶的看向靳川。 提着两袋粽子的靳川怔了一秒,竟莫名的有点心软:“我没有得罪过你,是么?!” 陈年年立马上前挽住了靳川的手,宣示主权。 “看不出来吗?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靳川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把粽子塞给陈年年:“我妈让给你的。” 苏念念看着眼前两人,只觉得噩梦重现,靳川那戏谑的眼神,和当年有的一拼,他居高临下,意有所指:“我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我很抱歉打了他,但那是他应得的,如果再来一次,我……” 话没说完,苏念念直接甩手给了靳川一巴掌,把他头都打偏了过去,靳川不怒反笑:“苏招娣!是叫苏招娣对吧?!谁给你的勇气……” “全是你应得的!!”苏念念呼吸伴随着颤抖,她咬牙盯着靳川,说罢,拽起想要解释的哥哥,拔腿就跑。 那种想要逃离靳川的冲动,早就深埋进骨子里,成为她的本能,至于靳川,当然是被陈年年拦了下来。 兄妹俩狂奔半条街,相视一笑,忍不住乐出声。 苏念念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掌,“我……我居然打了他!” 苏见山满头雾水:“妹妹,他为啥叫你招娣啊,他脑子是不是也不正常……” 苏念念蓦地笑出了声,还沉浸在自己怒扇靳川一巴掌的欢喜中,半响,她抬起头,眼神格外亮晶晶的:“哥,你瞧见了吗?我居然打了他,他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 妹妹这个模样莫名的让人心痛,苏见山皱眉,斩钉截铁道:“当然,打就打了,他要敢还手,哥和他拼命!” 苏念念明显兴奋过了头,透出了一丁点女儿家的娇憨,很不正常,苏见山侧头睨了她一眼,“妹妹,他以前是不是欺负过你啊?!” 第83章 挚爱 苏念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倏地抬眼:“没有。” “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他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不是我的未婚夫。” 苏念念这一连串的回答让苏见山原本怀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扬了扬手里的拳头,掷地有声。 “那就好,如果他敢欺负你,哥就狠狠揍他!” “不要!哥,我不要你去揍他,我只希望你能离他远远的,他很坏,他会打你一次,就会打你第二次,哥,听我一句劝,不要管陈年年的事情,从今天开始,她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好吗?!” 看着妹妹那泪花闪动的双眸,苏见山本能的点头:“好!” 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要搭理陈年年那只黑皮蛋了! …… “靳川,你没事吧?”陈年年瞧见靳川被打后神情就变得怪怪的,人好歹是被她拉下来的,她可不愿靳川冲上去和苏念念产生任何交集,一时间,就用了点手段,希望这人没太生气。 靳川站在原地,晦暗的眼神落在远处。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过了,上一个动手的人现在坟头草快三尺高了,很奇怪,明明该生气的,可在对上女孩眼中那飞蛾扑火的勇毅时,他竟不合时宜的,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一巴掌根本不痛,却抓得他心底痒痒的,这个叫做苏招娣的女孩,给他的感觉十分特别,明明是第二次见面,靳川却能感觉到,对方对他十分忌惮,甚至恐惧。 她到底是谁…… 耳边响起陈年年那聒噪的声响,一想到未来几十年身边都会有这么个玩意儿陪伴,他的心情就莫名不爽。 半响,在陈年年忐忑的眼神中,靳川故作温和:“今晚过来除了送粽子,其实还有件事告知你。” “什么?” “后日我会随我母亲回黑省,你知道的,科研所在那边投有重要的项目,我来到宁县只是暂时帮忙,如今时间已到,我母亲特意来让我询问你是如何打算的,你……你是否愿意跟着我们回黑省?”靳川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说实在话,他很想知道陈年年怎么选。 人的劣根性啊,能否经得起试探?! 陈年年果然犹豫了,半晌,她迟疑道:“我的工作刚稳定下来,要不,我过段时间再回去?!” 那日见到的只是靳家的冰山一角,俗话说远香近臭,她有必要和高显兰保持距离,至于靳川,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男人,而是男人身后的权势,想通这个道理后,陈年年立马义正言辞道:“靳川,我相信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现阶段,我们有必要以事业为主。” 靳川十分赞赏的瞥了她一眼。 “陈年年,你让我刮目相看。”话毕,他抬脚朝着外面巷子走,走到一半,忽停住脚步,扭头冲陈年年道:“我母亲本有意让我们回黑省办酒的,但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会一字一句如实转达,加油!供销社的这份工作,其实挺适合你。” “……” 陈年年脸上的笑容崩裂,一瞬间黑如锅底。 什么玩意儿! …… 那罐豆腐乳被苏见山欢欢喜喜的拿了回去,作为交换的,是六枚已经开始融掉的水果糖。 糖纸皱褶,不知被攒了多久。 苏念念将其扔进搪瓷杯里,化成糖水喝,因编纂舞蹈的事情,高山月等人迟迟没有归来,趁着有空,苏念念干脆把宿舍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她拿着扫帚忙前忙后时,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姜晓菲扒拉着院门,压低了声音问:“高-山-月在不在?!” 苏念念笑道:“还没回来。” “那就好。”姜晓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脸坦荡。 “其实高队长就是表面上凶,实际上不会打人的,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说起来这件事我简直冤枉到极点,你知道的,部队里的事情我从不和家里说,我爸怎么会因为我的原因就调整你们的宿舍问题,实际上是因为顾知野的建议,他还真的方方面面都替你考虑到位了。” 姜晓菲侧目看了苏念念一眼,接着道:“这次我去省城见到顾知野了,一不小心,我就问出了怀表的事情,你想知道结果吗?!” 苏念念手上的动作莫名的放缓了,她眉头微蹙。 “不想。” 由不得她拒绝,一牛皮信封搁在了她眼皮子下面,姜晓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的带着笑意。 “顾知野把他的挚爱都送给你了,拆开呗!我想看看对方是谁?到底是不是我们文工团的人……” 苏念念心口微窒,果断拒绝:“我不想看。” “那我拆!” 姜晓菲挑了挑眉,刚想把信封拆开,就被苏念念给抢了过去,她凝声道:“姜队长,这不合适。” “行,那你自个儿留着慢慢看。” 不知从什么开始,姜晓菲莫名的喜欢捉弄苏念念,调侃的话刚说出口,一股寒意就顺着尾椎骨疯狂往上,惊得她浑身都抖了抖,她猛的转身,立马迎上了高山月那薄凉的视线,后者似乎咬牙切齿:“谁让你进来的?!” 姜晓菲头皮发麻,心直口快道:“她丈夫让送过来的东西,记得拆开啊!我走了!” 说完她溜之大吉,逃得比耗子还要快。 苏念念的丈夫?! 高山月不是个八卦的人,但好奇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那信封上面,可苏念念像没听到姜晓菲的嘱咐似的,自顾自的把东西放置在床上,就转而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可见夫妻感情真的不好,连信件都不想拆开,高山月皱眉,直接提醒:“不拆开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苏念念,首先,你这态度就有很大的问题,这是你丈夫寄过来的东西,先不说他是个什么人,你们总要……” “里面是块怀表,有他挚爱的照片。” “……” “不是你?!”高山月差点爆粗口,直到苏念念云淡风轻的看了她一眼,她才把这种不爽的心思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半晌,她磨了磨后槽牙,直接拿过那信封,粗暴拆开,里面的东西应声掉落。 怀表样式古朴,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看得出来是某人的心爱物品,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仙女,能让苏念念的丈夫魂牵梦绕。 高山月的手指‘啪嗒’弹开怀表盖,下一秒,她狐疑的瞥了眼苏念念,再下意识的看了眼怀表。 “我说苏念念,你们两口子,挺会玩啊!” 第84章 冲动 苏念念睫羽微垂,神色莫名不自然:“什么?” 一枚被掀开盖子的怀表蓦地坠落在她眼前,高山月居高临下,纤细的手攥住表链,表情痞痞的。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有双胞胎妹妹吗?” 照片中的女孩巧笑嫣然,齐耳短发,稚嫩的脸庞隐约能瞧出日后绝色,赫然是苏念念! 原本游离在事情外的苏念念瞧见照片的一刹那,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仅有的理智被炸得支离破碎,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块样式古朴的怀表,头顶传来高山月吊儿郎当的声音。 “看不出,你和你妹妹长得挺像。” “是我。” “照片上的人是我。”苏念念眼中隐有水光闪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唯一送出去的那张照片应是在靳楼手里,可顾知野的这块怀表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顾知野是受到靳楼的嘱托才照顾她的?!可靳楼明明已经过世很久了,久到她都已经忘记对方的模样。 苏念念的沉默被高山月看在眼里,她伸出手在对方眼皮子下面晃了晃:“高兴傻了吗?你丈夫喜欢的人明明就是你……” “……” 苏念念猛的攥紧手中怀表,随后顺手把扫帚塞进高山月的手里:“你先把房间打扫干净,我有事出去一趟。” “大晚上的,你去哪里啊?!要不要我……”高山月的‘陪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苏念念就没了身影。 这人倒是神神秘秘的,现在看来,也并不是对她那传闻中的丈夫无动于衷嘛,高山月吹了声口哨,笑着将宿舍里打扫干净,按照苏念念的习惯,把东西摆放在原本的位置。 …… 部队家属院的位置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一路奔波中,苏念念原本激动的心情渐渐冷却,在门口登记后,她按照战士指引的方向朝着姜家走,说来凑巧,她刚好和提着饭盒的姜晓菲不期而遇,后者怔了一秒,反应过来:“有事?” “关于怀表的事,我想和你聊聊,顾知野可有说些什么?”苏念念的嗓音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带着一丝急切。 “……” 姜晓菲没脸告知对方,顾知野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和她说,至于那怀表的事情,更是半个字都没有和她交代,姜晓菲下巴微微扬起,语气故作矜傲,波澜不惊:“你瞧见了?” “嗯。” “欸,你也别太过失魂落魄,我们都知道的,顾知野很优秀,喜欢他的人也很多,你能成为他的妻子已经了不起了,至于他的心里装着谁,你真不用太在意,他能把这块表送给你,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只要你愿意,毁尸灭迹都行,他不在乎的,忠诚是他给出的承诺。” “你认识靳楼吗?”苏念念忽问出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姜晓菲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询问:“她叫靳楼啊?文工团可没有这一号人,哪怕是隔壁军区,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肯定比不过你这个大美人,安啦,不担心的。” 两人简直鸡同鸭讲,原本焦急的苏念念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瞥了眼姜晓菲道:“靳楼是个男人。” “靠——!我不信!”姜晓菲恍恍惚惚,语气变得惊悚:“你是在毁我三观。”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我和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家有电话吗?我想联系一下顾知野,有些事还是当面问比较好。”苏念念表情太过于严肃,以至于姜晓菲条件反射的点头,随后将苏念念带回了家里。 姜晓菲的母亲是街道办妇联的,一脸慈祥,非常擅长处理家庭方面的矛盾,一听说苏念念是顾知野的家属,连忙招待着她进屋坐,甚至还有留她吃饭的想法,苏念念婉拒,表示自己只是来叨扰姜晓菲的,没办法,在文工团里,能帮上她忙的人其实不多,姜晓菲算其中非常有实力的那个。 她靠在藤椅中,转动电话。 直接联通了省城那边的姜政委。 令人感到遗憾的是,顾知野已经动身,如今并不在省城,姜晓菲瞥了眼苏念念看似镇定、实则心急如焚的脸色,转而把电话拨去了南海那边的内线,得到的依旧是无法联系上的消息,一个两个的,关键时刻总找不到人。 姜晓菲来了两分火气,在挂断电话前,她嗓音恶狠狠道:“告诉你们顾副团长,有空记得给我回电话!” “我?你就说姜晓菲找他就行,他明白的!” 姜晓菲气呼呼的挂断电话,随后一脸歉疚的看向苏念念,算起来这可是苏念念第一次上门求她办事,可没能办好,她心有愧疚,于是试探性的建议:“苏念念,要不,我帮你拍份电报过去,钱我出,你有什么想说的?” 她想说的想问的,不合适出现在电报里。 苏念念沉思片刻,笑了笑:“没事,等联系上他再说,今晚是我冲动了。” 她下意识的转身离开,在和姜晓菲的母亲告别后,苏念念推开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等,我送你!”姜晓菲手持电筒,三两步追了上来,她提着一小兜的苹果,递给苏念念:“这是我妈让给你的,说是感谢顾知野上次送来的海带,炖老鸭可香了,你是他媳妇,这回礼你拿着。” 苏念念默不作声的接过苹果,半晌才道:“谢谢了。” 姜晓菲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嗓音带着莫名羡慕:“有什么好谢的,其实我挺羡慕你,上次那包海带,你知道吗?顾知野给我们带的真就是海带而已,唯有你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他心中肯定是有一部分位置属于你的。 在我们看来很重要的东西,他轻轻松松就可以为你放弃,别怀疑他的感情,有时候,怀疑也是一种伤害。” 苏念念脚步微滞,在黑暗中诧异的看向姜晓菲。 后者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对他好点。” 第85章 打劫 姜晓菲此刻给人一种快要碎掉的感觉,苏念念下意识的攥紧她的手,安慰道:“姜队长,其实你人挺好的。” “谢谢,但不需要你来发好人卡。”姜晓菲咧了咧嘴,用电筒替苏念念照亮前路:“把我的话听进去就行,如果你不介意,同样可以把我当朋友,要是高山月敢欺负你,你随时来找我,我们舞蹈一队永远欢迎你。” 苏念念眼中的阴霾渐渐消散,“是不是说反了?” 姜晓菲瞪大眼睛看她,不自信的改口:“行,那我再说明白点,下次高山月再敢欺负我的时候,麻烦你拿根麻绳栓她脖子上,我看得出来,她挺怕你的。 或者说,她挺喜欢你的,她把你当朋友,你现在或许不知道高家代表着什么,等以后去了帝都,或者是更高更远的地方,你就会知道,仅仅是和她做朋友,都能带来相当好的未来。” “山月,她还能回帝都吗?”苏念念瞬间惊住。 “当然!只要她愿意,高山月可是高家这一辈最出息的人,只要她愿意改改那臭脾气,别说宁城了,帝都她都能横着走。” 姜晓菲自认为苏念念坚持留在编舞队,是因为看中了高山月背后的关系,她有心点拨两句,尽量不让两人交恶。 等到把苏念念送到家属院门口时,她才小跑着回家,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姜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她头也不回道:“难怪知野那孩子看不上你,我瞧他这媳妇温柔娴静,是比你强一百倍。” 姜晓菲像条软骨虫似的靠在母亲背上,“妈妈,我也不差的好吗?也就是个先来后到的关系。” “有多早?” “人是妈妈那一辈给定下的娃娃亲,说来都怪你,没有早早和顾知野的母亲搭上线,哼!” 姜晓菲唇角微翘,在和母亲的插科打诨中,渐渐掩盖了心中的那一丁点的落寞。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她有预感,迟早有一天,没有安全感的苏念念会爱上顾知野的,他们其实很合适。 她等一辈子或许都等不到好结果了。 …… 高山月并不知道苏念念那晚出去和她丈夫说了些什么,但肉眼可见的,对方似乎心事少了些。 每日跟着她们,穿梭在宿舍和文工团、食堂,三点一线的节奏,让高山月唯一感到烦躁的,就是苏念念的身体真的不怎么好,每半个月她都会去一趟医院,而且她的肚子都三个多月了,整个人依旧消瘦,连腹部都没有大幅度的鼓起,这可把高山月给愁坏了,她生怕是当初落水伤了对方的身体,只得想法设法的买东西回来给苏念念补补。 但她的工资、钱票都是有定数的,还得照顾沈萝。 在这种情况下,高山月再次把目光落在倒霉堂哥身上,两人虽都在宁县,但高建设似乎有意躲她,高山月连着好几次去隔壁军团都没有堵到人,这日,她仔仔细细的打听过,高建设有个兄弟要离开宁县,对方一大早就请了假去送人。 高山月同样不落于人后,借了指导员的自行车就朝着火车站飞奔,高建设的朋友,那肯定是有钱有票的,不做他想,钱袋子,她来了! 宁县,火车站。 高建设穿着绿色军装,替靳川整理包裹,他皱了皱眉头,问:“真准备和陈家那位定下了?你明明就不喜欢她这款。” “无所谓,是我母亲喜欢她,来日方长,谁能说得清楚。” 靳川眉眼疏淡,他并没有告知陈年年自己离开的具体时日,为的就是不想看到对方演戏,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将就和对方过一辈子的,包办婚姻,就那个模样,和谁过不是过,但陈年年的选择再次寒了他的心。 他堂堂靳大教授,靳家最出色的晚辈,在陈年年的眼中,还比不得一个供销社的铁饭碗,那个女人,简直现实到极点。 “你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回帝都,给我个消息。”靳川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提到这个话题,高建设的神情难掩落寞,他以手掩唇,笑道:“遥遥无期,我……” “高-建-设——!亲爱的堂哥!我最敬爱的哥哥哥哥……” 靳川和高建设近乎同时扭头,对上了高山月那笑得异常灿烂的脸庞,对方把车一甩,直接朝着高建设的身上蹦,后者额头青筋直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用了超级大的气力才把高山月给摁住,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是老母鸡吗?咯咯咯咯……” “高建设,别逼我扇你哦,找你是有正经事!” 高山月一仰头,直接翻了个白眼。 “大庭广众的,那些无用的步骤就省略,要多少钱?!” “钱不钱的还好说,最主要的是票据,粮票肉票不嫌多,布票、糖票、糕点票、肥皂票和其他的都通通拿来……”高山月手一伸,那副模样让人十分头痛。 高建设咬牙切齿道:“我没有那么多……” 高山月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靳川,笑盈盈道:“这位同志眼熟得很,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当初和你翻……” 靳川唇角的笑意堪称温和,他拿出手提包,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全国粮票可以吗?” 高山月双眼放光:“可,如果有奶粉票什么的就更好了。” 她知道高建设和靳川的关系,明白对方出手一贯阔绰,当初高建设来宁县的时候,他这位好友就差直接送他一栋房子了,在他们靳家人的眼中,钱或许就不是钱,像这样的家庭,早就该被查处的,但靳家有两个好儿子,一个为国捐躯,一个爱岗敬业,保护着靳家屹立不倒。 其中当然少不了高家人的帮衬, 一点票据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高建设喉结滚了滚,近乎咬牙切齿:“你……你怀孕了?!” 高山月一把拽过靳川手中的票据,浑然不顾对方震惊的脸色,哈哈大笑,“当然没有,这东西是给我的舍友,苏念念补身体的!” 第86章 玫瑰 依旧是那熟悉的土匪作风,来无影去无踪,徒留高建设站在原地骂骂咧咧的。 靳川的眸色沉了沉:“建设,刚才你妹妹说的是什么……什么念念?那是谁?” 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名字,都能让靳川的心里无端泛起波澜,从大哥离世后,他就没听说过关于陈念念的消息,准确的来说,他再也没见过陈念念,但对于那个女孩,他心里其实是憎恶的。 靳家一出事对方就匆匆出了国,难免给人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错觉,被他哥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真的值得吗?! 高建设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瞬,缓声道:“就她在文工团的一个姐妹,长得是真漂亮!对了,你上次也见过的,就是在供销社,和你未婚妻陈年年说话的那位,咦,不说不知道,她们两的名字还挺像的,陈年年,苏念念……” 靳川面色骤变,条件反射的看向文工团的方向。 是巧合么?! 恐怕并非如此! 在高建设疑惑的眼神中,靳川三两句话和他告别,随后脚步匆匆的朝着车厢去,高显兰比他更快一步上车,此刻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瞧见儿子上来,她头都不抬道:“和建设说完了吗?!这孩子对你是真不错。” 靳川努力平复了呼吸,艰难开口。 “妈,我再问你一次,陈念念在哪里?” 高显兰神情凝滞,半响才道:“国外。” “说谎。” “你问这个问题有意思吗?不管陈念念在哪里,现在和你定亲的是陈年年,靳川,你给我认清现实,不准再想她——!” 她骤然拔高的嗓音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靳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双手撑在桌上,俯身,低低道:“陈家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如果你不说清楚,恐怕,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娶一个冒牌货。 你知道的,我这人喜欢的是力求完美,陈年年根本达不到我的标准,我不喜欢她!她就仅是你的儿媳妇而已。” ‘啪’的一巴掌落在靳川白皙的俊脸上,高显兰又气又急,怒道:“谁说年年是冒牌货的,你坐下!” 靳川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他看都懒得看周围人震惊的眼神,只整理了下衣裳,从容落座,随后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高显兰,后者叹了一口气,把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这件事陈家瞒得挺深的,就连部分亲戚都不知道内情,说出来实在丢脸,刚好苏念念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模样有所变化,哪怕很多人有所怀疑,但只要其父母不承认,大家总不能说出过分的话。 最过分的,莫过于靳川的这句‘冒牌货’。 现如今陈家遭难,所有人和他们保持距离都来不及,当然不会去深挖真相,靳川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笑道:“所以,真正的陈念念是被陈家人送去农村去了对吗?那日的男人并不是陈年年的远房堂哥,而是苏念念的亲哥,是吧? 他们还真是够狠心的,就陈念念那娇滴滴的性格,这难道不是逼着她去死……” “靳川,话不能说的那么难听,没有人逼她的,那孩子本就是农村家庭出身,其实我还蛮庆幸,好在,你娶的不是她,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矜性格,实在不适合当人的妻子,年年就很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连和我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好,懂礼貌,知分寸,她很适合你……” 靳川蓦地把眼镜取了下来,语气变得凉薄尖酸。 “如果大哥还活着,你敢说这种话吗?” “……” 高显兰罕见的保持了沉默,靳楼对苏念念的喜欢,双方家长都看在眼里,哪怕对方是个花瓶,他们都得供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初靳楼牺牲,高显兰甚至有两分怨恨陈念念,恨对方理想主义,崇拜军人,从而把她儿子推上一条不归路…… 靳川用手帕细细的擦拭着眼镜,并不说话。 母亲的这一巴掌打碎了他的理智,距离他上一次被打没两天,兜兜转转的,全都是和苏念念有关,真讽刺,靳川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被靳楼摁在墙上打的不愉快体验。 就因为他踩碎了大哥精心准备的花,说出了那番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只想嫁进靳家的女人,他们兄弟谁上都可以,就因为这句话,从小被哥哥保护着长大的靳川结结实实的挨了顿胖揍。 没想到,这次依旧是她。 靳川眼神微闪,笑容变得玩味,他大哥曾说过,有些东西是天生就不能让的,那现在这朵玫瑰,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他忽然有点后悔离开宁县了,其实陈年年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枯燥乏味的生活,终于有一件趣事出现,把苏念念一步步逼回陈家,可比娶陈年年有意思多了。 …… 高山月从堂哥那里狠狠薅了一笔,立马兴高采烈的去了供销社。 她还惦记着上次柳桃做的红烧肉,这不,两斤的肉票,全都给用了个干净,就连苏念念最喜欢的零食糕点,她都添置了不少,誓要把对方给养得白白胖胖,当高山月拎着大包小包从文工团穿梭而过时,不意外的引发了部分人的热议。 “瞧瞧,这都月底了,高队长可真阔绰啊!” “听说她和苏副队单独开小灶,基本都不去食堂的,三天两头的就能吃肉。” 正在压腿的何碧遥遥望了高山月一眼,半响,语气幽幽:“你们怕是忘了高队长从前是什么模样了,我看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她买的,给苏副队买的还差不多,苏副队日日都离不开糕点糖果,也不知哪来的票据,别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尽搞这些资本主义的做派,妄图腐化编舞队。” “哎呀!不要说啦!”一个胆子小的姑娘连忙去捂何碧的嘴,“苏副队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的。” 何碧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仍旧是乐呵呵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87章 故友 因惦记着苏见山脸上的伤,周末时,苏念念再次约着柳桃、苏见山等人去了国营饭店。 高山月和姜晓菲因节目的事情,跟着张副团长去了省城,这两日还没有归来,或许是因为上次那件事作祟,哪怕苏念念竭力邀请沈萝同往,对方都婉拒了她的请求,扬言要在宿舍里补觉,所以,来到饭店里吃饭的只有他们三人。 在苏见山看来,柳桃是和妹妹一样,需要照顾的存在,点菜完毕后,他让两个女同志在座位上等着,自个儿排队去窗口把饭菜端了回来。 国营饭店里的小炒肉面条是苏念念的最爱,他们一人点了一碗,这年头的搪瓷碗是大海口,一碗的份量十分惊人,苏念念根本吃不完,她条件反射的先用小碗夹了一半给哥哥,苏见山咧嘴笑,反用筷子把里面零星的猪肉捻到妹妹碗里。 那碗面条眼瞅着越来越少,柳桃忍不住出声阻止。 “念念,你得多吃点!” 苏见山‘嗖’的一下就把碗抽了回去,连声附和:“对,你得多吃点,俺看着你似乎又瘦了。” 苏念念唇角含笑:“那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多吃点吗?猜猜……” “为啥啊?” “因为念念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她吃的是两个人的份。”柳桃立马嘴快的说出了口,今日把苏见山约出来,实际上就是为了告知对方这件事,她刚陪苏念念从医院出来,知晓对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后,简直兴奋得不行,如果不是苏念念太低调,她是真想一路叭叭回宿舍。 苏见山怔了一秒,随后下意识的看向苏念念的肚子,眸中涌起巨大的狂喜。 “哎哟哎哟!你的意思是你……你肚子里有个舅舅?!不是,是俺要当侄儿了,啊呸!就是,就是……妹妹要当妈妈了吗?!”苏见山激动得手足无措,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直到柳桃一直让他冷静,冷静,他才安定了下来。 半晌,认真发问:“这件事,妹夫知道吗?” 苏念念唇角的笑意微滞:“暂时联系不上他,但没有关系,他迟早会知道的。” 没有刻意的隐瞒,很快,她怀孕的事情文工团会人尽皆知,该知道的,都会知道,这是她给顾知野的讯号,如今编舞队的事情已经提上了日程,至少到明年开春,她们都将会处于一种十分悠闲的状态,所有事情全都被高山月大包大揽,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会慢慢适应母亲这个角色。 和顾知野一起努力,给孩子最好的未来。 …… 自从知道苏念念怀孕后,苏见山是逮到机会就往文工团里钻,守卫看得都麻木了,这人脸皮真厚,三天两头的就把舞蹈队的柳桃给叫出去。 “柳桃!柳桃!外面有人找!” “来了。”柳桃身上的练功服都没有换,穿着鞋子哒哒的就朝着楼下跑,站在白杨树下的,赫然是苏见山,远远看去,他魁梧高大,没有任何异样,一扭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灿烂到傻气的笑容,憨憨的。 周围打量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过来,柳桃拍了拍脸颊,快步朝着对方跑去:“苏见山同志,这次什么事啊?” “桃子,麻烦你帮俺转交个东西。” 大大咧咧的柳桃差点摔个踉跄:“哥!苏大哥!你还是叫我柳同志比较好,免得被人听见了误会。” “好的,桃子。”苏见山露出一口白牙,他献宝似的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递到柳桃的眼皮子下面:“呐,给你。” 柳桃懵了:“这……这是枕头?!” “对啊,妹妹老说最近睡不安稳,俺让蟑螂帮忙买了半袋荞麦,这是荞麦皮做的枕头,是俺一颗颗仔细剥了的,绝对没有毛刺,让她放心的睡,你闻闻,还有一股粮食的香味咧,真舒服,俺都想抱着枕头睡了……” “这上面的花……” “俺绣的。” “……” 柳桃下意识的看了眼苏见山那宽阔的手掌,一时间,竟没有言语能表达出她的心情,半响,她默默道:“哇,看不出你还是个细心的人,这枕头不错,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光是感受着你这份心意,念念都能吃好睡好的。” 苏见山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异样。 “你喜欢?那俺下次帮你做一个。” 柳桃瞥了眼对方眼底的青黑,连忙挥手拒绝。 和苏见山告别后,她匆匆赶回宿舍,和她同在一个队的冯梦连忙提醒:“桃子,记得早点回来,今晚有帝都的交换生过来,咱们队还等着你过来撑场子,快点啊!” “知道了。”柳桃抱着枕头跑得飞快。 其余人都在练功室拼命练习,关于这次帝都来人,大家都隐隐猜测和上次省城的事件有关,或许是宁县的文工团让上边瞧见了她们的潜力,或许是为了弥补她们,所以做出了交换生的邀请,一行三人,去往帝都的是廖羽和一队的两个精英,至于对方来的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她们二队的任务比一队轻松。 况且二队现在由编舞队的高山月直接接管,暂时还没人敢欺负了她们去,哪怕是姜晓菲都不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很快,众人见到了从帝都来的人,站在人群中的何碧浑身一震,眸底近乎立马迸发出了仇恨的光芒。 站在人群中央,言笑晏晏的,俨然是陈叶,是黑省陈家旁支,有着‘小陈念念’称呼的陈叶,她为何会选择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何碧笃定这件事有鬼。 她隐在喧闹的人群中,视线随着陈叶而动,很快,她听见那人低声询问旁边的队员,关于苏念念的去向,随后这人竟抛下了文工团的所有姐妹,悄悄的从后门朝着编舞队宿舍去,一股猜测隐隐的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何碧咬碎了后槽牙,立马装作肚子疼退场。 她脚步急促,快速的朝着离去的陈叶狂奔…… 第88章 举报 前两日高山月不知是走了谁的路子,拿了两根猪蹄回来,请食堂后厨的师傅帮忙剁成小块,再配上秋萝卜,炖得汤白肉香,小火煨在灶台上。 苏念念半卧在躺椅中,一本书虚虚盖住了小脸,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那双白皙的手顺势扯下书本。 “回来了?” 她循声望去,刚好迎上陈叶那双充斥着紧张情绪的眼,后者忐忑的盯着苏念念,温声道:“堂姐,你还好吗?!” “小叶子,怎么是你?!”苏念念的嗓音带着惊喜。 “上次你们表演的水袖舞引起了领导的注意,团里提出交换生的建议,我听说你住了院,所以,干脆就报名过来了,为期两个月。 堂姐,我以为,我们本可以并肩作战的,没想到你竟转岗去了编舞队,是谁在针对你?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愿意去张副团长面前替你解释!” “是我自愿的。”苏念念起身,捏了捏堂妹的手,附耳过去,低声道:“编舞队比舞蹈队悠闲多了。” “……” 陈叶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从堂姐嘴里听到‘悠闲’两个字,这人幼时就是个舞痴,练舞时常能练到大半夜去,她实在想不通苏念念为何会放弃在舞蹈队的大好前程,从而待在这小院子里当个闲散人员。 据说编舞队是有能人的,这次还研发了新舞蹈,可看苏念念的模样,分明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她如何渲染帝都的先进、优势,对方都充耳不闻。 倒是拉着她说了很多其他的话, 问了关于陈家的事情。 时间渐渐往后推移,陈叶并不愿意文工团的人知道她们的亲密关系,这会给苏念念带来不好的影响,见状,她默默的离开了,近乎是在她离去的时候,一道身影擦着时间点踩进来。 高山月蹙眉,将手里的土鸡蛋放置在灶台上,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那是帝都文工团的人吧?模样还挺傲,你和她很熟?!” “不熟。” 苏念念话音刚落,眼前就罩下一片阴影,高山月将锅里放凉的白煮蛋捞出来,磕破皮后递给苏念念,掀了掀眼皮问:“这么喜欢说谎?” “……” 气氛凝滞了一秒钟,苏念念屏气凝神,“好吧,她是我妹妹。” 高山月不可置信的盯着她:“没喝酒啊,大白天的就说胡话?” “想听故事就进屋,不想听故事就出门右转。” 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后,高山月这段时间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苏念念早将高山月当做了知己好友,她明白在高山月疯疯癫癫的性格下,藏着一颗敏感的心,同理,高山月教会了她什么叫做信任。 所以,她一股脑儿的,把陈家和苏家的事情告知了对方,包括她当初去国外留学的那一段,其中的惨痛经历,和高山月不分伯仲。 当听到苏念念被向阳村的村民嫌弃,沦为笑柄后,高山月忍不住攥紧了手。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和普通的农村女孩比起来,苏念念确实只有一张脸能看,但她的才华,不是那些人能够比拟的。 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她能坦然说出这些事情,让高山月的心情变得很好,这说明她和苏念念已是挚交,是能共享秘密的那种交情,高山月心情飘飘然,她下意识的去开橱柜,拿柜子里的糖:“那……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关于我的丈夫……” “我知道,不就是你家里定下的那个娃娃亲吗?他一个山村野夫能娶到你这种媳妇,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这人也真是心大,居然放任这么貌美如花的媳妇独自在西北,他就不怕你跑了,哈哈,想跑也是有点困难的,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我靠,你男人有点心思在身上的,是个人物……” 苏念念无语扶额,她红唇轻启,不管不顾道:“其实最开始,我来宁县是找我丈夫的。” “他在宁县?!” “暂时不在。” “什么意思啊?这孙子还挺能跑的……,叫什么名字,我看看认识不,给你好好把关。” “顾知野,隔壁军区的顾副团长。” “噗——!”,高山月刚喝进去的水立马喷了出来,她瞪大了眼看向苏念念,抹了一把嘴道:“你说的是姜晓菲喜欢的那个顾副团长?是你丈夫?!靠!等等,那……那姜晓菲知道这件事吗? 我猜她肯定是知道的,你居然和她这种人成为了好朋友,居心不良啊,你是不知道她背地里都是怎么肖想你男人的……” “……”苏念念皱眉,干脆保持了沉默。 这个秘密可比刚才那些事情都劲爆多了,高山月立马来了兴趣,她激动的撸起袖子,骂骂咧咧道:“都说朋友妻不可欺,我看姜晓菲那狗崽子恐怕贼心不死,这样吧,你等我半个小时,我过去找她谈谈话……” 娘咧! 终于找到机会过去揍人了!! 不等苏念念阻拦,高山月兴高采烈的就跑了个没影儿,连背影都写着雀跃! …… 关于高山月是如何找姜晓菲麻烦的,苏念念并不关心,这里是文工团,不是无人区,对方做事是有分寸的。 偶尔的发泄,有助于高山月的病情。 姜晓菲其实很适合做高山月的好友,苏念念有意拉近两人的距离,便放任了这件事不管。 翌日。 不知是否是高山月昨晚出去闹了一通的原因,走在长廊时,苏念念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周围的人,私底下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不等苏念念上前询问,柳桃就递来消息,说是张副团长找她。 苏念念快步去了团长的办公室。 刚进门,气氛就格外的古怪,一向和煦的张副团长抬手就把一封信件摔在桌面上,恨铁不成钢的多瞥了她两眼。 “小苏啊!这有一封举报信,内容我不作任何评价,把门带上,你自己看看,看完后,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解释!” 第89章 冒牌 张副团长的语气从没这般严肃过,苏念念立马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匆匆阅览,看完后,她已然面色铁青。 信中点明现在的苏念念是个冒牌货,实际上,她来自黑省有名的陈家,一个大资本家的后代,有着数不清的海外关系,连她曾经那些骄奢淫逸的生活都被人扒了出来,很显然,这封信是熟人写的,除了开头的论证是错的,其余全对。 见苏念念半晌没吭声,张副团长咬着牙问。 “你是不是出过国?” “副团,我出国是因为进修舞蹈,这点当地的陈校长可以给我证明,至于那些海外关系,现在和我无关。” “先不谈这些,你是苏念念吗?和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没记错的话,陈家那两口子甚至登过报,他们……” “如果身份真的存疑,我不可能成为顾知野的妻子,张副团长,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明白。”苏念念不慌不忙,她虽不知道这封举报信到底是谁写的,但因为有和顾知野的婚姻关系在,她并不惧怕,反而充满了底气和力量。 张副团长被她说的一懵,立马反应过来:“你说的对!你们的家庭背景是经过组织检阅的,但苏念念,这封举报信不止我的手上有,就连练功厅都张贴了一份。 现在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不给出个合理解释根本压不下去,这样吧,干脆把你军嫂的身份公布,有顾知野在前面为你挡着,谣言不攻自破,挺好。” “不行。”苏念念果断拒绝,她蹙紧了眉头解释:“张副团长,顾知野不是我利用的对象,从最开始我就没有挑明我们间的关系,现在出了事自然没有拉他挡刀的道理。 这封举报信很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哪怕躲过今天,都有明天,我相信大家想看到的,是我的解释,不是我的背景,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查明是谁在背后造谣,这件事交给我,我肯定还你个交代。” “好,给你两天时间。” 张副团长瞥了眼苏念念,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 “如果我知道是哪个龟儿子写的这封信件,我能废了她的手!”高山月看完这封信简直被气得不行。 屋内的柳桃、沈萝和姜晓菲都面色铁青,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直接让苏念念收拾包袱滚回老家,从苏念念的讲述中,大家都知道了她和陈家的真正关系,柳桃磨了磨牙齿,气愤道:“能够把事情写到这般详细的,这人应该对你很熟悉。” “不就是陈叶那厮吗?”姜晓菲一脸不满,她自顾自道:“她既是你的亲戚,对你家的事情自然门儿清。” “小叶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相信她,这件事或许是和我有过节的人干的,我再想想……” “等等!”姜晓菲立马抬眸:“你这样说,我脑海里还真有一个人选……” “谁。” “二队的何碧。” 苏念念一头雾水,明显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就连柳桃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姜晓菲,“何碧性格懦弱,不可能吧。” “此前我帮张副团长整理过队里的档案,如果没记错的话,何碧来自黑省,最重要的是,我曾经偷偷观察过,何碧似乎格外关注苏念念,经常窥视她,起初我以为那是崇拜的目光,现在想来,那是不对劲!” 高山月推搡了姜晓菲一把,没好气道:“你没事观察她干嘛?!” “……” 姜晓菲略显心虚的挪开了眸光。 目前事情有了明朗的方向,张副团长给的时间不多,苏念念打算速战速决,直接把事情挑明,如果真的是何碧所为,那就把事情解释个清楚,打定主意后,她让姜晓菲组织文工团的人去往练功室,高山月落后两步,干脆一路小跑出了文工团。 彼时, 所有的人都在练功室集合完毕,苏念念手持一封举报信,掷地有声道:“昨天,张副团长收到一封举报信,上面捏造了大量对我不利的事实,咱们文工团的姐妹向来是摊开天窗说亮话。 你们对我有任何不满都可以直接提出来,没必要在背后说这些小话,上面的疑惑我都可以解答,但我不接受任何污蔑。” 文工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上前一步。 姜晓菲急了,她扬起下巴,直接点明。 “何碧同志,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躲在人群中的何碧一怔:“姜队长,你什么意思?!” “柳桃,把东西拿来。” 柳桃很快把从办公室搬来的申请信抱了出来,何碧的那一张和写得那封信放在一起,字迹是一样的,姜晓菲面色沉了下来,怒道:“我们宁县文工团能够走到现在不容易,何况现在正是上升期,新的舞蹈正在编纂,苏副队对文工团的重要性大家有目共睹。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举报她的身份存疑,动机可耻,退一万步来说,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这话一出,瞬间就把格局拉大了。 何碧脸色吓得发白,她咬碎了一口后槽牙,“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她根本就不是苏念念,她是黑省陈家大院的陈念念,资本家的狗崽子!陈家早就被下放被处理,她却摇身一变躲在咱们文工团。 到底是谁给文工团抹黑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她欺骗了咱们,欺骗了张副团长啊,不信你们去问问帝都文工团的陈队长,她们是亲戚,是姐妹,血缘关系是无法抵赖的——!” 被点名的陈叶并不在现场。 这是宁县文工团的家事,轮不到她插手。 所有的目光全落在苏念念身上,何碧的三言两语让她忍不住鼓掌,半响,她眸光泛冷的盯着对方,“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一辈子都是陈念念,没人愿意经历这种戏剧化的人生。 但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并不算是你口中的狗崽子!我姓苏,来自青冈公社的向阳村,祖祖辈辈有据可查,三代贫农……” 第90章 闹剧 众目睽睽下,何碧紧张的攥住了手,发出灵魂质问:“可你曾经是陈念念,对吗?不管你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那些资本家做派的事实,我只想替众位姐妹问问领导,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副队的?!” “当然是凭本事——!” 人群外忽传来一声厉呵,跑得气喘吁吁的陈年年拨开众人,挤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高山月,一路走过来大家自动往两边分散,不少人都认出了她是供销社的售货员,一时间不敢轻易造次。 陈年年第一次踏足文工团,心情简直激动澎拜,她下意识的瞧了眼苏念念,随后撇了撇嘴,高声道:“这位何同志,你口口声声说苏念念是黑省陈家的人,不知把我置于何地啊?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但架不住有人非要深挖过去,今日我就和你们解释个清楚。” “她,苏念念,三代贫农的女儿。” “我陈年年,是黑省陈家的后代,一切的原因都得从十八年前说起……” 陈年年有一张巧嘴,三言两语就把所有责任全推给了父母,从而把自己和苏念念描绘成了受害者的角色,那绘声绘色的叙述,让不少人潸然泪下,两个女孩的命运交叠,说来都是时运作弄人,没什么好怪罪的。 况且,陈家已经下放,可作为儿女的陈年年尚且能在供销社工作,就说明这件事不牵连子女,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苏念念有些意外陈年年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下意识的瞥了她两眼。 后者昂首挺胸,简直像开屏的孔雀般骄傲,除了脸黑了点,隐隐约约的,她开始有点后世的影子了。 眼看风向往一边倒,何碧不由得着急,她红了眼再次说出铁证:“哪怕你是受害者,但当初你和靳楼做过的那些事就能做假吗?你们逼死我姐姐,换个身份就能潇洒自在了?可惜你骨子里根本就没变过,依旧是那副资本主义的做派。 你要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身边永远有人照顾你,以前是靳楼,现在是柳桃、高山月,苏副队,你永远自私——!” 提到逝去的靳楼,尘封的记忆仿佛被人揭开一角,苏念念瞳孔骤缩,下意识的追问:“何楚楚?” “那是我亲姐——!”何碧咬碎了一口牙。 何碧下意识的就要冲上来,她骤然放出来的一枚重磅炸弹让众人都愣在当场,连苏念念都怔住了,在回忆里拼命寻找关于那人的记忆。 高山月眼疾手快的把何碧给推了个狗吃屎,她居高临下,直接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好!老子今日就告诉你们为啥处处照顾她,因为你们爱岗敬业的苏副队,是个孕妇!! 她身体孱弱,偏偏身体力行,你说她不吃苦,我看她吃过的苦比你们任何人都多,你说她自私,她自私就自私在永远为你们这群白眼狼考虑!这次的舞蹈凭什么给你们二队,你用你那萎缩的小脑给我仔细想想——!” “……”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的关注点下意识的落在苏念念的肚皮上。 转岗、拒绝跳舞、摆烂,所有事情都找到了理由,苏念念虽没有身体力行的教授舞蹈,但她能带着大家一起编纂的,全都不落下,一时间,众人沉默了,就连何碧都没想到对方憋了个大的,苏念念用她的实际行动,狠狠打了何碧的脸。 何碧面色苍白,摇头道:“不……不,她明明就是个自私的人,她和靳楼……” “逝者已逝,不议论他是最基本的尊重,何碧,靳楼从没有半分对不住你们家,于情于理,你不该怨他。” “当初我姐追他谈对象,大院里谁人不知,他们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可靳楼偏偏就喜欢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拒绝我姐,没有一点缓冲,我姐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因为这件事跳了河,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如果不是我整理姐姐的遗物,大概永远都无法明白你和靳楼,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靳楼他……他甚至夺去了我姐姐的清白……” “胡扯!!”苏念念冷了脸。 就连陈年年都怔在了当场,靳川的哥哥这么勇的吗?!和传言中完全不一样的! “真的!他名义上是和你有婚约,但他送我姐姐礼物,约我姐吃饭,主动送她去医院,送她上下班……”何碧越说越带劲,脸都红到了脖子跟,似乎这样,她就能揭穿狗男女的罪行。 苏念念倒吸一口冷气,再次睁眼时,她眸中已然没了温度。 “送你姐姐礼物的是我,约她吃饭的是我,靳楼始终陪伴我们而已,至于为何这样做,你可以回黑省派出所做调查,看看六年前,你姐是否去报过警,因为强奸罪,她曾把一名男大学生送进监狱。 我和靳楼救过她一次,但没法次次都救,至于她的日记,你确定她写下日记的时候精神就正常吗?如果医院有记录的话,你应该可以查到,你姐何楚楚,患有严重抑郁症。” “不……不是这样的!”何碧浑身战栗,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念念。 后者一脸冷漠:“你姐的遮羞布,是你亲自扯下的,你对靳楼的污蔑,我有保留证据的权利,至于如何追究,这件事就交给靳家儿媳妇陈年年处理,靳家的当家人把靳楼看作眼珠子般,希望你能对自己鲁莽言行付出代价,烈士身前身后,都不是你能造谣的!” 陈年年立马夺了鸡毛当令箭。 “我待会儿就去给我婆婆打电话!” “不——!” 随着何碧的崩溃,这出闹剧已然走到尽头,众人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同时对那位叫做靳楼的烈士表示深深的同情,明明是做了好事,偏被人这般污蔑,等等?!如果刚才没听错的话,那名烈士居然是苏念念的未婚夫。 一个比她怀孕还要爆炸性的消息再次在文工团发酵、疯传,等消息传到隔壁军区时,已经是翌日下午了。 闫团长是把顾知野当亲儿子看待的,一听说苏念念怀孕的消息,简直兴奋到不行! 他立马奔回办公室,激动的摇电话:“这么大的好消息,得第一时间通知那小兔崽子,他媳妇怀孕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不知道,他肯定是不知道的!这个傻愣子!喂!……喂,请问是南海指挥部吗?帮我接顾副团长的内线……” 随着电话里冰冷声音的传来, 闫团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第91章 出事 距离文工团闹出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日。 听说不等上边做出处置,何碧就自请转岗,去了护林队,临走时对方再没找过苏念念一次,或许是因为没有脸再来,因她怀孕的原因,这两日踏足宿舍的人不在少数,就连管理部队食堂的章岩都拐弯抹角的,托苏见山带了只老母鸡过来,说是给她补补身体,至于某人,了无音讯。 哪怕是飞鸽传书,消息都该传到南海了吧?! 苏念念不明白,为何顾知野就能忍到这个份上,难道说,她的猜想是错误的,抱着这样的想法,苏念念再次找上了姜晓菲,能单线和顾知野联系的,唯有姜家。 距离上次打电话已有一段时间,如果说顾知野有任何回应,那姜晓菲必然清楚,苏念念甚至还没把心里的话问出口,站在舞蹈室门口的姜晓菲就眼神一变,“你怎么来了?最近舞蹈队事多,我根本顾不上去找你……” 苏念念抿了抿唇角,笑着问:“晓菲,那边有消息吗?” 姜晓菲的脸色变了,她敷衍的笑了笑:“没有,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那抹慌乱逃不过苏念念的眼睛,能让姜晓菲有此反应的,那必然和顾知野有关,苏念念唇角的笑意微敛,她下意识的扶住肚子,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你忙,我去隔壁军区问问。” “欸,不……不行。”姜晓菲再顾不得周围人那狐疑的眼神,拽着苏念念就往旁边训练室躲,她狠狠跺脚,似烦恼得不行,半响破罐破摔道:“虽说他们都主张这件事得瞒着你,怕你担心,但我觉得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了解这件事的真相,念念,真不怪我躲着你,顾……顾知野他出事了……” “他在返回南海的旅船上,撞见了敌特分子,一番恶斗后,那船消失在了南海,至今不见踪影,你……你一定要挺住啊!” 苏念念的脑袋像被人用锤子敲击了一下,发出‘嗡嗡嗡’的声响,她倏然抬眸,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前晚。” “我不信,他不会出事的!” “念念,他当然没事,你放心吧,顾知野执行过比这艰难千百倍的任务,他不会有事,哪怕是孤身在南海,他都……”姜晓菲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她眼眶微红,只得用手捂住嘴,生怕泄露出喉咙里的呜咽。 苏念念颇为冷静的瞥了她一眼,自顾自道:“你们都瞒着我,瞒着我,我现在就去找张副团长!” “苏念念——!” 在姜晓菲还没反应过来时,苏念念抬脚就跑了。 …… 张副团长接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难受得不行,更难受的是,他还得瞒着苏念念,明明前两日对方才爆出怀孕的消息,眼下,无异于晴天霹雳,张副团长心情复杂的坐在办公室里,瞧见苏念念不管不顾的冲进来时,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两分。 “苏念念同志,你都知道了?” “副团,我想要去南海。” 两个人的话近乎同时说出口,张副团长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反驳:“胡闹!你现在这个状态,去南海根本不合适,编舞队的事已提上日程,你就在文工团好好养胎,至于顾副团的事,只能等,闫团昨晚就已经赶赴南海,出不了岔子的,你放心,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真的会通知我吗?!难道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想瞒着,副团,从亲疏关系上来说,我是顾知野的枕边人,换句话来说,他是孩子的父亲,不管他是死是活,或者生死难明,我都必须去找他。 我不能放任最后得到的,是一个冷冰冰的消息,这种事我经历过一次,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就当是我求你,我想去南海,可以吗!?” 苏念念眼眶红了一圈,里面水色浸染,看上去楚楚可怜,是她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 张副团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苏念念同志,你现在去南海,就等同于放弃文工团的一切,就你和顾知野的那点情分,值得吗?!” “顾知野待我很好。”苏念念嗓音颤抖。 如果没有那块表,或许她永远都不明白顾知野汹涌的爱意,对方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为的是她前途坦荡,她享用着对方的深情,从没有任何报答,可她不愿午夜梦回时,永远为这件事感到后悔。 至少现在,她必须争取,苏念念盯着张副团长,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文工团的成员是能够休产假的,以保胎为由,我申请提前透支假期,为期一个月,如果等不到他,我会回来。” 文工团的产假前后加起来是59天。 苏念念提前透支假期,相当于把日后的休养时日浪费,实在令人感到惋惜,但作为领导,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拦着,张副团长沉思片刻,无奈道:“行,看在顾副团长的份上,我最后帮你一把,希望你能得到好的消息,苏念念,祝你成功。” 因她的争取,苏念念拿到了去往南海的介绍信,对外说是回老家休养身体,经过何碧那一闹,无人生疑。 苏念念拖着行李,在高山月的护送下去往了长途火车站,后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正当她要上车时,路边遥遥的传来一声呼唤:“妹妹,等等俺!” 映入眼帘的,是苏见山那张同样焦急的脸庞…… 第92章 雨夜 苏念念的眼眶瞬间红了:“哥,你怎么来了?” “你在哪里,俺就在哪里,蟑螂说了,就你现在的情况,需要人照顾咧。”苏见山咧嘴笑了笑,伸手就接过了高山月挎着的行李,他用宽阔的身躯隔开拥挤人群,把妹妹牢牢护在身后,样子虽憨傻,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极了。 周围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高山月暗自松了口气,冲兄妹俩挥手道:“早点回来。” 苏念念微张了张嘴,只感觉喉头微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反倒是苏见山,对着高山月十分热情的挥手,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去,看得出来,他对苏念念的朋友都非常的热情、喜欢。 苏见山轻车熟路的跟着喧闹的人群挤上了车,苏念念被他护得好好的,看着对方那宽阔的肩膀,她忍不住低声询问:“哥,部队食堂的工作怎么办?” “那本来就是个临时工,不重要的。” 苏见山说完,下意识的看了妹妹一眼,为了出行方便,不被人骚扰看轻,苏念念特意穿了身部队里的绿色衣裳,她扎着两个辫子,皮肤白皙水嫩,唯有眼圈周围和唇瓣红红的,一看就让人很想欺负。 苏见山可是听人说过,南海苦得很,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必须跟着妹妹一同前去,至于工作什么的,哪有妹妹重要?! 火车缓缓鸣笛,油烟蒸腾,缓慢的向远方奔去。 因过了三月的原因,苏念念原本严重的孕吐反应渐渐消散,苏见山是个心细的,刚上火车就去追着乘务员询问车上是否有酸杏卖,见没有他想要购买的东西,苏见山干脆拿出糖票买了点润口糖果,小心翼翼的递给妹妹。 苏念念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停往外退,本来忐忑的心情被哥哥的出现抚平,只要有苏见山在,刀山火海她都能闯上一闯,作为顾知野最后的亲人,这一趟他们必须去,怀揣着这样坚定的想法,苏念念等人一路从火车转汽车,最终还喊了辆牛车赶去码头坐船。 连着坐了两日车的苏念念最终还是没撑住,在牛车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可把苏见山给吓坏了。 妹妹半路就从包袱里摸出一条浅绿色的纱巾,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杜绝所有人的搭讪,她没了说话的气力,连最基本的敷衍都懒得敷衍,靠在哥哥的背上,闭眼假寐,兄妹俩紧赶慢赶的来到码头,没想到,傍晚的船六点就开拔了,要想坐船去南岛至少得等明早七点。 守在码头的老汉见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连忙告知苏见山不远处就有招待所,不少上岛的人都等候在那处。 苏见山感谢过对方后,立马搀着妹妹往招待所赶,一番折腾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兄妹两一人开了间房,苏见山先拿着暖水壶去水房接来开水给妹妹洗漱,随后便腆着脸去询问坐在招待所门口的女人,所里可有啥吃食卖,他们兄妹两出来得急,什么东西都没带。 南岛刚遭过灾,自然没有什么好东西,特别是吃食,尤为珍贵,看在苏见山摸出了一叠毛毛票的份上,女人扭着腰肢哼出声:“跟我来。” 苏见山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 苏念念刚到招待所就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刚好瞧见哥哥忙前忙后的身影,两个瓷碗被放置在桌上,见她苏醒,苏见山搓了搓手招呼:“快起来吃东西,俺和赵同志换了点吃的,妹妹,你将就点,等上了岛,俺再给你改善伙食。” 苏念念闻言轻‘嗯’了一声,她对吃的从来都没有任何要求,这次出行,本就不是来度假的。 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顾知野曾走过的路。 没什么好嫌弃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当苏念念瞧见那搪瓷碗里的面糊时,还是不由得怔了一下,那黑乎乎还掺杂着点点黑色的东西,有点像苞米糊,有点像野菜粥,总之,不太像人吃的东西。 苏见山自小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他饿得厉害,端着碗呼噜呼噜就咽了一大口,还招呼着苏念念道:“俺给你那碗加了点白糖,快吃。” 穷乡僻壤的,能有个庇护所已是很不容易,苏念念犹豫再三,抿唇咽了一小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翻滚,其中还夹杂点点甜,说不出的怪,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苏念念放了筷子,苏见山见状,连忙从后面的坛子里摸出两块咸菜疙瘩,依旧是黑乎乎的,他夹了一块给苏念念,贴心道:“下饭的。” “……” 苏念念脸都差点皱成了包子,“哥,我没心情,吃不下,你吃。” 说罢,她翻身再次上了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苏见山的眼中,妹夫和自家妹妹的感情,那是极好的,眼下顾知野出事,苏念念吃不下睡不香是正常反应。 他默不作声的把两碗苞米糊糊都吃光,然后锁门,下楼,向守在门口的女人询问最近的供销社距离招待所有多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见山点了点头,消失在了夜色中。 南岛的天比翻书变化得还快。 睡到半夜时,苏念念被窗户拍打的声音吵醒了,狂风席卷着暴雨,把窗户打得噼啪作响,很快就把靠窗的位置淋湿了一大片,苏念念连忙起身,探出身子去关窗,说时迟那时快,在狂风的袭击下,整扇窗户不堪重负,直直的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头顶的电灯闪了闪,整个招待所瞬间陷入黑暗,外面的楼道中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不堪入耳的谩骂。 四周昏暗,只有闪电的光偶尔照亮前路,狂风暴雨撕裂了这个夜晚,让人根本无法入睡。 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的苏念念第一次见到这种极端天气,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片刻后,她鼓起勇气,摸出手电筒,朝着苏见山住的屋挪去,同时在黑暗中小声的唤道:“哥!哥——!” 房间内无人应答。 苏念念像被抛弃在了这片黑暗里,见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当她眼泪往下淌落时,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被淋成落汤鸡的苏见山出现在她身后,他冷得直哆嗦,还猛的凑近询问:“咋的停电了,怕不怕?!” 苏念念直接扎进苏见山的怀抱,眼泪糊了满脸。 “靳楼离开了,顾知野失踪了,哥,你不要丢下我!” 第93章 媳妇 苏念念所有紧绷的情绪,在这一晚崩塌碎裂,哭得苏见山的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他连哄带抱的把妹妹领回房间,随后,小心翼翼的从里衣处掏出被护得好好的酥饼,因有油纸的包裹,饼并没有进水,苏见山展开油纸,掰开酥饼一角,塞进苏念念的嘴里,“不能不吃饭,你不吃,孩子得吃,乖啊。” 雨水顺着他柔顺的黑发往下滴, 滴滴落进苏念念的心里。 一通发泄后,她只觉得无地自容,唯有苏见山才能这样包容她,哄着她,把她当成小孩子般,苏念念拿走了酥饼,让哥哥回屋换衣裳,因雨夜的一通折腾,苏见山没生病,倒让苏念念有点受寒,在招待所足足耽误了两天才上岛。 苏见山第一次坐船,兴奋得从船头奔到了船尾,如果不是苏念念拽着,估摸着他能直接跳进海里游个来回。 深秋的海水,已然冰凉。 上岛的泥路就难住了苏念念,因下过雨的原因,泥地湿滑,她穿着的黑色皮鞋一脚下去就拔不起来,最终还是苏见山把娇气的妹妹给背了过去,一路走来,他只想感慨,还是顾知野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个南岛并不适合他妹妹。 说实在话,这里的条件,比向阳村都还要艰苦些,就连他个大男人都差点吃不消,上岛第一件事,苏念念就让苏见山拿着自己的介绍信去找部队的人。 闫团接到消息,是第一个赶来的。 远远的,他就瞧见等候在路旁的苏念念,对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淡黄色的毛衣,衬衫边缘掖在蓝色的裤子里,穿着十分大胆时尚,一点儿看不出是个孕妇,一条纱巾被她松松掩在头上,露出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蛋来,和那次军演相看的,似乎不一样了…… 嘴唇红得就像三月里的花瓣,太漂亮! 这当真是顾知野那乡下媳妇吗?! 莫非是文工团里的水养人,养出了个不一样的小媳妇来,闫团心情复杂,面色半分都不显,只板着脸招呼俩人:“苏同志,你们怎么过来了?” 苏念念泛着潋滟的眼尾,露出了眸底的焦急:“闫团长,有顾知野的消息了吗?” “正在寻找,走吧,我先帮你们安排住处。” 好歹是顾知野的媳妇,总不能慢怠了去,虽着急寻找那小子,但家里的事情还得帮他好好处理,要知道这可是个孕妇,不能出任何岔子,闫团带着人往顾知野住处去,半道上,刚好遇见岛上的医生,闫团松了口气,连忙把人交给对方。 因台风的侵袭,这段时间医生都忙得够呛,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军属的情况下,谷医生是根本懒得搭理的。 她年约四十左右,穿着很有年代感的衣裳,例行公事般询问苏念念是谁的家属,等到听见是顾知野的人后,谷医生的脸色立马变得臭臭的,原因无它,顾知野在南岛的威信力实在太强了,他认真负责,强大自持,唯一的弱点偏偏是家里的媳妇。 听说对方一有空就往宁县赶,就是为了回去看媳妇,顾知野曾说过他和妻子感情甚笃,可这些话哄哄小姑娘还行,骗谷医生这样的老江湖就有点不够看了。 目前看来,明明是这女同志过度娇惯,不愿意跟着顾副团长来南岛受苦,如今看人出了事,才眼巴巴的赶来,一副马后炮的作风,简直能把人气死,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属?! 迟钝如苏见山都敏锐的察觉到了女医生态度的变化,等两人到了顾知野的小院后,苏见山先发制人道:“同志,你们岛上有饭店或者员工食堂吗?俺们这一路过来饿着肚子,实在不好受。” 谷医生撇了撇嘴:“岛上有部队食堂,十二点准时开饭,等着。” “俺能等,但俺妹妹还怀着孩子咧,她饿得快,你看能不能有其他法子弄点饭菜,她这一路从宁县过来,就没能吃顿好的……” 原本不耐烦的谷医生立马惊了。 “怀孕?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 细看苏念念那脸,瘦得巴掌大小,身姿纤瘦,实在不像一个三月多的孕妇,或许,这才是顾知野两头奔波的原因,谷医生立马顾不上什么埋怨了,她跺了跺脚道:“你们等着,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们蒸蛋,等着啊……” 说完,对方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苏念念全程都没搭话,她环顾四周,心情复杂,这是个一室一厅的简陋院子,屋檐口还晒着一只只沾了泥的贝壳,样式各异,推开门,屋内的陈设简陋得可怜,就一张床,上面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个半成品的木雕,干净利落,像极了顾知野这个人。 苏见山眼疾手快的把桌子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他瞥了眼沉默的妹妹,干巴巴道:“要不……要不你先睡会儿,哥去岛上转转。” “嗯。” 苏念念进屋,和衣躺下,鼻息间全都是顾知野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味道,他睡过的被子,全沾染着气息,无端的让人充满了安全感,身心疲惫的苏念念仿佛找到了避风港,刚沾床,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间,有人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 男人穿着背心,手里拿着那没雕刻完的木偶,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肌肉线条分明,他躺在苏念念旁边,手臂虚虚揽着她,那肌肉硬邦邦的,触感就像砖头,让人安全感爆棚。 男人下巴线条冷硬,上面还有淡淡胡茬,更显棱角分明,他低头来寻苏念念的唇,嗓音含笑:“你是不是想我了?媳妇……” 苏念念下意识的往他怀里拱,只觉得这怀抱宽阔温暖,眼泪悬在眼眶中打转。 “顾知野?!” 第94章 归来 随着苏念念的眼泪淌落,梦境的边缘开始消融,就连顾知野那冷峻的眉眼都变得不再清晰,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温度。 全都是梦。 一股寒意顺着苏念念的尾椎骨疯狂往上攀,她一个激灵,眸子突然间睁开,额角已然冷汗涟涟,压在她胸口处的是顾知野的军用被子,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尘霉的味道。 失落感从内心油然而生,苏念念一时竟不知那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反正不像好的预兆,她抿了抿唇角,脸色严肃得可怕。 院内传来苏见山咋咋乎乎和人聊天的声响,听着像是个女同志。 苏念念的眸光落在桌上的木雕上,忽地起了一丝兴趣,她拿过放在柜子上的刻刀,将未打磨完的边缘细细摩挲,她在国外时,曾跟着一位来自漂亮国的姐妹学过木工,雕刻方面略懂一二,现在的她急需做一点事,来缓解焦躁的心情。 周中英刚随着苏见山跨步进屋,就瞧见了坐在桌边的漂亮女孩,对方就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衬衣和蓝布长裤,背脊挺得直直的,脸蛋鲜得像朵刚开的花苞,粉粉嫩嫩,半点都没有南岛上那些已婚军嫂的沧桑,听谷医生说对方此刻还怀着顾知野的孩子,就这副单薄的身躯,能怀吗? 她实在怀疑得很。 周中英快步走近,等到瞧见苏念念手中攥住的是顾知野最喜欢的木雕时,她本能的呵斥:“等等!这个东西不能动!” 苏念念被她吓了一跳,手中的刻刀‘唰’的一下戳到了手,鲜红的血珠立马冒了出来,刚才还笑呵呵的苏见山顷刻间变了脸色,他拿过搭在洗脸架上的帕子摁在妹妹手上,同时低声道:“这东西危险,妹妹不要玩。” 苏念念不笑时,端的是冷若冰霜,满头长发像缎子般散落在肩头,愈发衬得那脸蛋娇小,唇瓣殷红,堪称人间绝色。 就连皮肤都如剥了壳的鸡蛋般,近看连毛孔都瞧不见,和南岛上被晒得蜡黄的妇女们是天壤之别,周中英被她的美貌惊住,内心酸意翻涌,在迎上苏念念那疑惑的眼神后,她屏住呼吸解释。 “我是南岛部队里的随行中医,周中英,同时是顾副团长的好友,你手里那个木雕,是顾副团长的心爱物品,平日里他都不让我们乱动的,对了,谷医生说你怀了孕,我过来例行检查,给你把把脉吧。” “谢谢。”苏念念伸出手。 周中英搭脉,只觉得手指下的皮肤柔软光滑,说不出的白腻,腹中胎儿虽有体弱的征兆,但调养得还算是不错,听说这人是乡下农场的,可气质真的很好,很漂亮,周中英眼神恍惚,下意识的追问:“听说你和顾团长是娃娃亲,连面都没有见过两回,怎么想着怀孩子的。” “……”这话问得,莫名的充斥着敌意。 就连旁边洗帕子的苏见山都抬起了脑袋,他茫然、不解的回答:“妹夫让怀的呗!” 苏念念一眼瞧出了这女医生对顾知野的情愫,和姜晓菲的直白不同,这人是藏着、掖着、酸着,苏念念垂眸,笑了笑:“这种事不适合摆在明面上来说,就顾知野的性格,会生气的。” 周中英面色讪讪,她确实失言了。 但这种事实在令人生疑,如果面前的这个女同志真的一开始就怀了孕,就顾知野那负责任的性格难道会选择两地分居吗?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现在顾副团长出了事,空口难辩,换句话来说,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顾副团长的都难说,她想要盘问清楚。 苏见山装看不懂脸色,三两句话就把帮忙检查的医生给轰了出去,他面色臭臭的,明显听懂了别人的潜台词。 顾知野在岛上的威严太盛,以至于在众人心中,这段感情中,他就是个受害者,苏念念没能跟着来南岛,那就是她的错,从一开始谷医生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岛上的人并不欢迎他们,如果不是看在苏念念怀了孕的情况下,只怕是待遇会一落千丈,嫌贫爱富的女人,在任何时候都被人看不起。 苏见山懒得管这些弯弯绕绕, 每日都和周边的人伙同着往海边跑。 苏念念在此住了小半个月,在谷医生等人的调养下,肚子就像那吹了气的皮球般,渐渐鼓了起来,与此同时,她终于明白那些屋檐下的贝壳是从何而来,每过两日就有衣衫褴褛的幼童提着一篓子贝壳来顾家换吃食。 据说是顾知野给他们开的小灶,一来二去的,家里就堆了很多贝壳,大部分的样式都很漂亮,它们彰显了顾知野那颗善良友爱的心。 其中那些特别小的,被苏念念用鱼线串起来,做成了贝壳风铃,挂在屋檐下,能叮叮当当的响。 短短半月,顾知野的小院子变得越来越有人气,这日,苏念念刚把贝壳扔进盆里,就见苏见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激动道:“回……回来了!妹夫的……回来了!” 苏念念瞳孔骤缩,拔腿就朝着团部跑,谁知道迎来的竟是噩耗,回来的不是顾知野,是当初载着顾知野他们的那艘船,船上有大量血迹,种种证据都指明顾副团长已经遇害。 闫团长看向苏念念的眼神满是愧疚,他领了任务,还得赶回西北,处理完顾知野的后续事宜,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安顿好苏念念母子两人,抚恤金什么的都得按最高标准发放。 那些人的嘴一张一合的,说的什么苏念念早就听不清,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床边匍匐着一颗黑黑的脑袋,鼾声震天。 苏念念轻手轻脚的翻身下了床,避开苏见山,借着漆黑的夜色,朝着海边走去,因她身体的原因,从来到南岛后,一次都没有来过海边,海边礁石林立,波浪滔天,十分危险,就是这样的危险吞噬了顾知野的生命。 那男人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曾留下了血脉,此时此刻,后悔终于排山倒海般袭来,差点把苏念念压垮,她站在海边的巨石上,泪水无声淌落。 ‘咔嚓’一声响动,从不远处的礁石后发出。 苏念念循声望去,泪汪汪的眼一瞬间和狼狈的男人对上,顾知野冷峻的眼神中藏着愕然,他黑了、瘦了,但眼睛特别亮。 “顾知野?!”她好怕这次依旧是幻觉。 顾知野脚步踉跄着奔过来,他一把攥住苏念念的手,轻轻一带,就把人给卷进了怀中。 是熟悉的、陌生的、有温度的怀抱,瞬间就让苏念念抱紧男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95章 抱抱 “你吓死我了——!” 这大半月来的忐忑、担忧、恐惧,仿佛找到了源头,以至于苏念念放弃了以往的矜傲,近乎放声大哭。 顾知野将人拽到怀里,下意识的紧紧抱着她,随着她的哭泣,男人额角青筋微鼓,心口和胸口同时发闷,这股奇怪的感觉直接超越了手臂上的疼痛,他单手抚向苏念念的发,语气沙哑且克制:“我没事的,就想抱抱你。” 整整三个多月,他都没和苏念念这般亲近过,那种想将对方揉进骨血中的冲动疯狂叫嚣。 事实上他确实这样做了,几乎舍不得放手,越抱越紧,恨不得没有距离,在这寂静的夜色中,顾知野的思恋滚烫,震耳欲聋,可苏念念从刚才的失态中很快缓过神来,她拼命的用手推着顾知野的肩膀,耳朵红得滴血。 “不……不行,远点。” “就抱一下都不可以吗?!”顾知野眼睛都红了。 支撑他死里逃生的执念就是苏念念,一想到如果他出了事,将来媳妇就会嫁给其他男人,顾知野硬是拼命从海里游了回来,哪怕浑身冻得发僵,命悬一线,他都不曾放弃。 或许旁人说的对,他就是命贱,但心有执念时,哪怕死神都不能把他们分开,苏念念一个抗拒的动作,比敌人的利刃砍在身上都疼,疼千万倍,顾知野垂眸,唇角难受得抿成一条直线。 下一秒, 他瞳孔骤缩,震惊的盯着苏念念微隆起的腹部,那只没受伤的大掌小心翼翼的抚了上去,带着一丝惶恐,直楞楞的询问:“这是……吃胖了?!” 苏念念还是第一次见到顾知野的窘态,她破涕为笑:“是孩子啊。” 她牵着顾知野的手,细心的避开了对方手背上的伤痕,将其覆盖在肚皮上,苏念念抿唇,轻声道:“三个多月了。” 顾知野目光一紧,神情涌现出震惊、惊喜、不安,就连手指都张了又握,握了又张,落在苏念念肚皮上的力道趋近为零,轻柔得像是羽毛,片刻后,他喉头微哽,嗓音艰涩道:“那次在医院,原来你伙同姜晓菲骗了我。” “顾知野,对不起。” “你自作主张把孩子留下来,有考虑过后果吗?你在文工团的将来,还有现在,你出现在南岛是什么意思?我费尽心力让你我保持距离,现在算是前功尽弃,你……你是自愿来南岛的吗?!” 这番话问得小心翼翼,顾知野被惊喜冲昏了头脑,随之而来的,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他不敢相信,在苏念念的心里,他或者孩子,竟能让对方放弃在文工团的一切,放在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虚幻、飘渺。 幸福得不真实。 但这份幸福,建立在苏念念的事业上,说实在话,顾知野心里挺难受的。 “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来南岛寻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作为你的妻子,难道你希望我冷漠自私,还是说你其实不满我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你是不是不想要它?!”苏念念同样红了眼眶,她克制的站在原地,身躯微微发抖。 顾知野的心都被揪得发疼。 他下意识的去牵苏念念的手,确保她的安全。 “念宝,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 苏念念气得瞪他一眼,抽手,没抽动,手被顾知野牢牢攥住,他用宽阔的背脊挡住汹涌的海风,沉声安抚她:“先回家再说。” 细嫩的手心被顾知野揣在怀中,什么隐瞒、前途、谣言全都被抛在了脑后,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小媳妇和腹中骨肉,生怕对方被咸湿的海风吹得感冒,他是亦步亦趋的把人给送回了小院,直到进门前一秒才想起藏在身上的东西。 三两句交代完后,他目送苏念念进了家门,自己则拔腿朝着团部狂奔而去,有关于这次的漂亮国敌特,他缴获了很多有用情报,必须尽快和组织上取得联系,做出相应的方案。 苏念念回到家的那一刻都是懵的。 刚才还睡得死死的苏见山立马迎了上来,着急道:“妹妹,你去哪里了?没事吧?!” 苏念念盯着哥哥,一字一顿道:“顾知野回来了。” 她眼神亮晶晶的。 “……”苏见山肉眼可见的抖了抖身躯,他环顾空荡荡的院子,拼命咽着口水:“别……别怕,富强、民主、和谐……哥哥保护你咧。” 苏见山从小最怕鬼怪,一提到这种事他就吓得两股战战,连茅厕都不敢单独去,可此刻却稳稳的挡在妹妹面前,苏念念顺势攀住哥哥的胳膊,语气压抑不住的欣喜:“哥,顾知野没事,真的没事!他活着回来了!” “真的?!人咧……” “去团部了。” “有没有受伤?!闫团长不是说船上很多血吗?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咋的不先回家看看啊?!” 苏见山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苏念念问懵了,刚才情况太过于突然,她几乎全程都挂在男人身上,夜色漆黑,也根本没来得及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直到哥哥再度提起这个话题,兄妹俩这才匆匆的往团部走,去寻找顾知野。 谁知道扑了个空,巡岗的战士告知他们顾知野去了卫生室,那就是真的受伤了?! 苏念念一怔,立马加快了脚步。 卫生室就在团部的最东边,有熹微的灯光从末尾那间房透出,苏念念呼吸微屏,掖了掖衣角,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透明的玻璃窗倒映出里面的光景。 顾知野脱掉了外衣,仅着背心,坐在病床边缘,他不同于这年代的骨瘦如柴,从背后都能看出那健壮有力量的腰臀,骨健筋强,随着男人低低的喘息声,隐约能瞧见腹肌的鼓起,身上,手臂全都是伤痕,有些甚至被海水泡得发白。 一团团沾血的棉花被扔进盘子里。 周中英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替男人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与此同时,她问出了一个让苏念念想要抓狂的问题。 “顾副团长,听说你媳妇怀孕了?!没有感情的包办婚姻就是盘散沙,你是否需要组织帮忙协调,关于随军的事…” 第96章 等待 苏念念呼吸微窒,她居然不敢听顾知野的回答,从一开始,男人就没说过喜欢孩子,随军的事也没想过和她商量,怎么协调?如何协调?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还需要外人插手的。 刚奔到卫生室的苏见山莫名其妙被妹妹给拽走。 寂静的卫生室内气氛凝滞了一秒。 顾知野下巴线条冷硬,隐约可瞧见胡茬,但不显邋遢,反而格外的有男人味,他冷眼瞥向周中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谁说没有感情?!” “她……” 胳膊上的纱布缠好后,顾知野动作迅速的把衬衣套上,他嗓音格外冷淡:“虽是包办婚姻,但我和妻子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她心思敏感细腻,这次来南岛,我不希望听到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当初是我不让人随军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 往上是滑动的喉结,凸显性感。 周中英眼神闪烁:“为什么?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把她时时刻刻留在身边吗?!就顾知野这克制的行为,很难和喜欢挂钩,所以周中英一直认为,对方和他那娃娃亲的妻子,实际上是没有感情的,连随军这样的大事女方都没有跟来,足以说明一切。 “是我不愿她跟着来南岛吃苦。” 顾知野拿过放置在桌旁边的纱布和药,连眼风都没有落在她脸上,只静静道:“换药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了,谢谢。” 卫生室的门被推开,后重重摔上,肉眼可见的,顾知野似乎生气了,周中英的脸色同样变得很难看。 …… 当初孤身来南岛时,顾知野从未想过苏念念会跟随,从最开始,他就选了简陋的一室一厅一院,推门而入时,刚好和睡在躺椅上的苏见山对上了眼,后者揉了揉眼睛,差点蹦起来。 “妹夫!你真没事啊!太好了!” 顾知野唇角轻扬,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悸动:“大哥,这椅子睡着不舒服吧?!我和隔壁老田家的商量过了,让你这两日去他家空屋睡,岛上湿气重,睡多了椅子容易腰背痛。” “不用,俺就想守着妹妹。”苏见山笑容憨憨的,从一开始,其实闫团长就给他安排了住处,是苏见山坚持要守在妹妹身边,生怕苏念念晚上起夜不方便,或者有个一二,他睡在堂屋皆好应付。毕竟,他最大的责任就是看顾好妹妹,睡觉反而是次要的。 顾知野心情复杂,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有我在,没事的。” “对哦。” 妹夫都回来了,保护妹妹的事似乎和他没有太大关系,苏见山打了个哈欠,连忙抱起椅子上的被单跟在顾知野身后。 等把大舅哥安排妥当,顾知野去了水房洗漱,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后,里屋都没有半点动静,他的心情难免忐忑,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才抬脚进屋。 原本简单的木床如今罩着纱,苏念念头发散在枕头边,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碎花裙,腹部微隆起,露出的那一截手臂,像雪般白嫩,懒懒的垂在床沿,对方侧躺着,看样子是睡着了,顾知野还没来得及前进一步,就瞧见了地上铺陈的被单。 “……” 他喉咙微微吞咽了下, 很快移开了视线,认命般的躺在地上。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落针可闻,顾知野的心满满的,没有半点睡意,他甚至能听见苏念念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煎饼似的动静,唇角缓缓的往上翘,顾知野用一种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温柔语调询问:“睡不着么?!” “南岛的夜晚一直都这样冷吗?你为什么要盖这么薄的被子!”苏念念嗓音带着莫名的怨气,和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以往什么条件她都能将就过,可家里的顶梁柱一回来,苏念念就本能的忍不住埋怨,这被子未免薄了些,时常把她给冻醒。 顾知野在南岛,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抱歉,是我的疏忽。”顾知野从胸腔里闷出一声哑笑,随后动作飞快的起身,仅着白背心就朝着床上而来,在苏念念瞪大的眸子中,男人掀开铺盖,一瞬间钻了进来。 他扬了扬眉,语气难得欢快。 “我天生体热,冬天都甚少盖被子。” 随着他的靠近,原本冰冷的被窝立马变得暖呼呼的,苏念念刚想推他,就见顾知野轻嘶出声:“有伤口,当心!” “……” 苏念念立马不敢动弹了,就连被男人搂进怀里时,她都是僵硬的, “你干嘛啊!” “给你暖床。” “顾知野——!”女孩眼波潋滟,半响,在男人的注视中,那块古朴的怀表重落在他的掌心,苏念念眨了眨眼,低声解释:“姜晓菲说这是你的心爱物品,闫团长说这是你的幸运符,你拿着,以后不要弄丢了,不要让大家担心。” 隔得太近,暗香浮动,顾知野收紧猿臂,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觉得为难,我可以离婚。” “当然想要!除了你,不会再有人给我生孩子,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我可以等,但离婚绝不可能!” “怀表是在战场上捡到的,如果没猜错,是你前未婚夫留下的,很抱歉,我抢走了他的东西,有仇有怨都留着下辈子再还,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关于为什么不让你来南海,因为曾听你和你堂姐说过,你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你渴望自由、事业,当初和我结婚是你下下策的选择,但你想要的,我会尽力都给你,我不渴求你的爱情,但我愿意等,等你有一天,厌倦自由,回到我身边。” 苏念念睫羽颤动,抬眸就落进了男人的深情中。 “我……我是自愿来寻你……” 话没说完,苏念念就感觉到他生涩温热的唇落了下来,刹那间,呼吸交缠。 第97章 念宝 气温疯狂往上升,当那灼热的大掌落在肚腹间时,苏念念如梦初醒,立马把人推开,顾知野拧眉,这次是真的摁伤口上了,但小媳妇脸颊红得快滴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低低的道歉:“对不住,我自制力差了些。” 顾知野垂眸,不动声色的扯来被子。 苏念念被吓得不轻,她和顾知野睡在一块的经验屈指可数,实在没想到这人禁不起半点撩拨,她推开对方后,能瞧见男人脖颈间因克制而凸显的青筋,甚至还有一声,因为得不到,而喉咙不适的吞咽声响。 仿佛旁边睡的不是人,是一头饿狼。 她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顾知野,警惕着他的放肆举动。 顾知野瞥了眼暴露在空气中的自己,半响,嗓音无奈:“念宝,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来日方长。” “……”苏念念抿了抿唇,勉强递给他一个被角:“我这次来南海,是请的产假,一个月。” “那挺好的,我并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你的事业,同理,希望肚子里的崽崽不要造成你的困扰,这次行动后,我会找机会申请提前调岗,别担心,等回了宁县,我亲自照顾你。” 这就是要公开的意思了?! 苏念念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这副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像个软软的团子,顾知野伸手连人带被揽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嗓音低沉道:“睡吧。” 苏念念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钻,此时此刻这个怀抱比被窝还要温暖,像她的避风港,哪怕天塌了,都有顾知野在前面撑着。 …… 翌日清晨。 苏念念醒来时,旁边依旧暖呼呼的,她侧目望去,刚好瞧见顾知野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似乎倦极,一觉睡到了现在,苏念念被他牢牢裹在怀里,动弹不得,是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她想起床了,于是用指尖抓了抓顾知野的下巴。 下一秒,男人蓦地睁开眼,满眼戒备,映入眼帘的,却是头发散乱的苏念念,细而软的头发毛还翘起了两根,明眸皓齿,像个妖精般躺在他臂弯,顾知野喉结滚动,看了她两眼:“再睡会儿?!” 苏念念的视线在他脸上溜了一圈:“你昨晚回岛,今早肯定有人闻讯而来,起床!赶紧起床!” 她用手推了男人两下,后者的呼吸立马变得沉重,没办法,一大清早的,顾知野刚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苏念念给踹下了床。 苏念念早就已经从害怕中缓和过来,瞧见顾知野这副模样她只觉得哭笑不得,明明她是个孕妇,偏这人…… 说出来都丢脸! 顾知野有些不知所措的挪开眼,院内恰好响起了苏见山欢快的声音:“妹妹!妹夫!吃早饭啦!” 顾知野拿过柜子里的长裤就往身上套,他穿着背心,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随随便便就能把她给扛起来。 苏念念揉了揉脸,“今晚,今晚你睡地上。” “什么?!”顾知野飞快穿衣裳,看都没看苏念念,快步出门,高声道:“大哥,今早吃什么?!有鸡蛋吗?!” “……” 对方把掩耳盗铃表演得淋漓尽致,但他同样细心,甚至还给苏念念掩好了房门。 部队食堂里的早饭,除了二合面的馒头外,还有绿豆稀饭,和清炒土豆,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这样的菜色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看在孕妇的情况下,闫团长还交代了食堂给她准备煮鸡蛋,誓要把营养补充足。 苏念念猜的没错。 随着顾知野的归来,来家里造访的人是一波一波的。 就连午饭都有通讯兵帮忙送过来,大块的五花肉炖白菜,表面飘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脂,苏见山吃得头都不抬,明显欢喜得很,岛上的猪肉算是奢侈品,这碗炖菜十分难得。 如果没猜错的话,还是看在小夫妻的面子上送来的,但苏念念明显不喜油腻,她捏着鼻子喝了点汤,苏见山笑着把一块肥腻的肉夹给妹妹。 “快吃快吃!俺侄儿需要营养咧!” 顾知野瞧见媳妇吃一口肉菜那小脸就皱成包子,差点忍俊不禁,他以手掩唇挡住了笑意,下一秒,苏念念直接把那块肉夹给顾知野,眼神亮晶晶的盯着他,笑得又美又甜:“你伤口还没好,多补补。” 苏见山有些遗憾的瞥了眼那块肥肉。 顾知野三两口把剩菜解决,后垂眸看向苏念念:“有什么想吃的吗?家里有小厨房,可以自己开火。” 他看得出来,苏念念不喜食堂的油腻,她口味很挑,哪怕是怀孕三个多月,都没见多长一点肉,顾知野因受伤的原因,领导让其在家休养一周,算算时间,刚好是苏念念能待在南岛的最后期限。 他会尽力陪伴。 苏念念眼睛眨了眨,在哥哥充满暗示的眼神中,笑着道:“饺子!” 苏见山差点蹦起来:“对!饺子就是最好吃的——!” 精细的白面加肉,那滋味简直非一个美字能够形容! 顾知野一边收拾碗一边点头:“行!待会儿我让小张去县城买肉,对了,这小半月你们有去赶海吗?其实南海有很多好吃的海鲜,很不错,要不要去玩……” 提到这个话题,兄妹俩都有点沉默,两人还以为顾知野在海上出了事,谁有心情去玩啊! 顾知野猜到了两分,等收拾完后,他来到苏念念面前,试探性的建议:“其实,白天的海边是很安全的,我带你们去。” “麻烦吗?” “只要你们信任我,就不麻烦。”顾知野眉眼飞扬,朝着心爱的媳妇伸出了手,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苏念念的心房居然在松动,不管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总有一天,站在她身边,进驻她内心的,只会是他顾知野。 半响,一双粗糙的手。 直接拍飞了顾知野干燥灼热的掌心。 苏见山眼睛瞪得像牛般,激动道:“俺去!俺想去!!玩!!” 第98章 后悔 顾知野唇角抽了抽,眸底有笑意一闪而过。 苏念念被哥哥的直白逗得前仰后俯,连眼泪花儿都差点笑出来,直到两个大男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才抿了抿唇,笑容难得开怀:“去!怎么就不能去咧!” 她学了苏见山的口音,带着一点点俏皮。 回屋换了身耐脏的衣裤后,兄妹俩亦步亦趋的跟着顾知野朝海边去,烈日高悬在天际,海边昼夜温差大,隔得老远还能听见波涛汹涌的浪响。 海面上零星飘着十几艘破破烂烂的渔船,穿着短褂的渔夫站在船头撒网,露出来的臂膀被晒得黝黑精壮,他们偶尔和顾知野点头致意,还有人捧着刚打捞上来的青鱼想要送来。 那次台风中,顾知野拼命守住了大家的渔船,渔民们十分感激他,到了禁海期,捕捞都只能在淡水边上,收获十分不乐观,顾知野从不拿群众的一分一毫,见状,立马带着苏家兄妹朝着礁石滩那边去。 苏见山手中提着的桶都快被甩出了花,他激动道:“那么长的鱼,俺还是第一次瞧见咧!妹夫,要不俺们逮那个鱼吧,肯定好吃!” “礁石滩有什么就逮什么,不要去海边,危险。” 这段时间台风肆虐,海面上看着平静,实际上暗潮涌动,就连经验丰富的渔民都不敢往外捕捞,顾知野有必要先给大舅子打个预防针,免得对方一个猛子扎进海里,等出了事叫天天不应那才叫一个糟糕! “哎哟喂!这是个啥啊?!”在顾知野看不见的角落里,苏见山早就下了水,他垂眼就瞥见个青壳蟹在浅水滩中挥舞大钳子,张牙舞爪的,凶猛得很,这可把苏见山给看稀奇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拿手去捉那小东西,正被夹了个正着,苏见山瞬间嚎得哇哇叫,“娘耶!痛痛痛——!” “……”顾知野三两步过去将大舅哥解救,顺便把铁钳子递给对方:“这是青蟹,清蒸好吃。” “这么硬的壳,俺能咬动吗?!”苏见山泪眼汪汪,但只要是吃的,他都不想放弃,就连顾知野都不得不承认,大舅子运气算是不赖,一般人只能在浅水滩中寻点蛤蜊、海胆、海螺等小东西,这人一来就捡了个大家伙,算厉害的。 在南海人的眼里,唯有穷人才会吃这些硬壳海蟹,他们最爱的,唯有鱼,苏见山却似乎和青蟹杠上了,在礁石滩中疯狂翻石头,想把那些螃蟹给挖出来。 和他相比,苏念念比较斯文,她害怕被螃蟹夹到手,就只站在礁石上用劲儿掰那些黏在石头上的蛤蜊,苏见山瞧见妹妹屈身的动作,笑得前仰后俯:“妹妹,脱鞋子下水吧,总弯腰不舒服。” 两个大男人早就除去了鞋袜,连裤腿都挽到了膝盖处,脚丫子浸在海水中,自由自在。 说实在话,苏念念真有点心动了,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下过海,闻言,连忙微屈着身子,除去鞋袜,小心翼翼的将脚探进清澈见底的海水中,一些透明小鱼慌忙散开,有不小心撞到她脚背的,带来麻酥酥的痒意,逗得苏念念发笑。 美人在骨不在皮,苏念念从发丝到脚趾都美。 她脚踝纤细,水珠滚动其上,美不胜收,海风带来咸湿的气息,万物忽然沉寂,顾知野耳朵里血液轰鸣。 苏见山正和石板后的青蟹斗智斗勇,忽见一滴鲜红坠落水中,他猛的抬眼,刚好瞧见妹夫狼狈擦去鼻间血迹。 苏见山瞬间吓得口齿不清。 “你你你……你流鼻血了?!” 远处的苏念念同样被吓到,她咬着玫瑰色的唇,快速靠近:“怎么了?!” “没事。”顾知野呼吸都带着烫,他慌乱移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媳妇有一双这样漂亮的脚,藏得严严实实的,裹在足袜中,该死!早知道他就不提议来海边了,这种美景还是藏着比较好! “啥没事啊?!妹夫,你这肯定是内伤,别跟着俺了,赶紧上岸去休息,在那里守着东西就行,你身体弱,别逞强,看俺给你表演,俺在村里捉泥鳅可厉害了,是吧,妹妹……” 顾知野额角青筋狂跳:“我身体不弱!” 话还没有说完,苏念念就一把拽住了男人的手,语带关切:“晕不晕?!我扶你去岸上坐坐……” 白嫩的手裹进男人粗糙掌心,原本想要拒绝的话突然变了味道,顾知野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有点。”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苏念念给带到了岸上,后者甩掉他后,立马欢欢喜喜的奔去海边,看到苏念念难得露出那孩子气的一面,顾知野忍不住唇角上扬,眸中是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开心。 周中英跟随家属院的嫂子路过礁石滩时,刚好瞧见顾知野含笑的脸,挎着篮子的军嫂笑得合不拢嘴:“以前还以为顾副团长是个冷心冷情的,现在看来,他那一腔柔情,全用在了媳妇身上……”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顾知野极其喜爱他媳妇。 赶海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他浪费时间来陪,一想到昨晚自己问出口的那些话,周中英忽觉脸皮烫得厉害,她纠结片刻,辞别嫂子快步上前,“顾副团长。” 顾知野唇角笑意微敛,整个人的气场陡变:“有事?” “昨晚那话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听见。”顾知野脸色始终淡淡的。 周中英咬了咬后槽牙,视线落在不远处欢乐玩水的苏念念身上,半响,她压低了声音解释:“顾知野,我是喜欢过你,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做出蠢事,如果你和你妻子感情甚笃,麻烦听我一句劝。 你媳妇胎相不稳,看得出来是想尽办法保下来的胎,如果不想将来难产,就一定得好吃好喝伺候着,随军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我怕你会后悔……” 第99章 示弱 “错了,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 “那是……换个媳妇?”周中英试探性的问。 顾知野身躯微僵,眼中冷冽犹如实质:“周医生,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周中英尴尬道:“医者父母心,你爱信不信。” “我自有分寸。” 直到周中英走出了很远,身后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回答,平心而论,周中英本可以不管这件事的,苏念念是死是活和她无关,她能说出这番话,完全是站在顾知野的角度考虑。 希望对方别不识好歹! ……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苏家兄妹逮了六只青蟹、大半桶蛤蜊、十多只虾和一条巴掌大的青鱼,算得上收获颇丰。 作为主力干将的苏见山脸都笑烂了,他浑然不顾满脚满腿的沙,激动挥手道:“明儿还来!明儿还来!太好玩啦!” 根本没人搭理他。 顾知野蹲下身子,将鞋子给苏念念套上,起身时,笑容一如往常:“回吧,今晚上看我的手艺。” “好啊!”苏念念笑弯了眼眸。 连带着苏见山都狂点头,两双亮晶晶的眸子同时落在顾知野身上,到家后,他让苏念念去休息,自己则拿着小张送来的猪肉进了厨房,猪肉一半剁碎,一半切片,准备包饺子。 至于那巴掌大的青鱼,煎过后捣碎煮汤,将鱼刺等过滤掉,最后把蛤蜊煮开壳,肉放进汤里,最终放入青虾和蟹…… 苏念念是被一股海鲜的香味馋醒的,她来到堂屋时,苏见山早就喝掉两碗汤了。 “妹妹!快来吃饭——!” 摆放在桌上的除了一大盘子被切开的青蟹外,还有一锅浓白的蛤蜊汤,香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除此外,还有一大盆饺子,个个长得像金元宝,肉眼可见的皮薄馅足。 顾知野给苏念念舀了一碗饺子放面前,再把去了壳的虾尾放置在饺子山上,“虾肉寒凉,尝个味道就行,饺子是我刚包的,趁热吃。” 苏念念简直目瞪口呆。 “顾知野,你把我当猪喂吗?!” “多吃点,对身体好。” 这句话苏念念听过无数次,但不得不承认,顾知野做的这顿饭是最合她心意的,南岛上的面没有内陆的那么白,颜色泛着焦黄,但满满的都是粮食香味,旁边的苏见山吃得头都不抬,苏念念垂眸,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白面润软,猪肉油香,半响,苏念念停住嘴,低头看向饺子里那明晃晃的一块五花肉。 天爷啊! 谁家好人不把饺子肉剁碎,就这么夹着明晃晃一大块的,在顾知野的注视下,苏念念吃了三个饺子,说什么都吃不下了,男人欲言又止,最终接过她手里的碗,把那碗饺子换成了半碗蛤蜊粥,漆黑的眸子温柔注视着她:“明天想吃什么?” “虾!蟹!猪大骨炖海带!”苏念念还没吭声,作为哥哥的苏见山就开始报菜名了,他吃得嘴唇油汪汪,幸福满面。 苏念念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哥哥喜欢吃的,我都喜欢吃。” 娇气。 这是顾知野得出的结论,就小媳妇这个状态,属实不适合待在南岛,但她身边需要人照顾,看来,调岗的事情必须加快脚步了,这次他擒获敌特分子的重要情报,算得上立大功,再加上媳妇的特殊情况,或许,回到宁县是早晚的问题,怀揣着别样心思,顾知野洗漱完毕后进了房间。 苏念念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地上的铺盖给他铺得整整齐齐的,刚新婚,顾知野可没有分床睡的想法,他去柜子边倒水时,不经意发出两声咳嗽,正在擦雪花膏的苏念念仰头,水汪汪的眸子望了过来:“你感冒了?!” “南岛湿气重,伤势或有点反复。” 他动作利索的直接睡在了地上,咳嗽声不间断的响起,声声敲击在苏念念的心间,让一个病患睡在地上确实是有点过分了,苏念念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建议:“要不,你过来睡床。” 顾知野居然十分听话,抱着枕头就过来了,那高大宽阔的身躯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苏念念吞咽口水,刻意强调道:“各睡各的,你别碰我。” “好。”男人答得痛快。 他们各自裹着被子,楚河汉界分明,苏念念在那股熟悉的气息中,眼皮渐变得沉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人在睡着后,就会本能的寻找温暖热源,顾知野轻车熟路的推开被子,下一秒,一个柔软的身躯就砸进了他的怀中,顾知野顺势将其抱住,严丝合缝的把人卷进他的被窝,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 翌日清晨。 苏念念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了顾知野的身影,这人睡觉还算是老实,说不碰她就真的没碰,还是讲信用的。 苏念念松了口气,却在瞧见自己盖着顾知野的被单时怔了一秒,随后快速起身,脸都涨红了,什么情况,难道她半夜和对方抢被子了?! 这确实有点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丢脸!简直丢脸极了!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没猜错的话,是顾知野在里面弄早饭。 苏念念洗漱完毕,刚想抬脚进去问问,就见大门被人风风火火的推开,顾知野的通讯员小张面色焦急的冲了进来,张口就道:“副团!出事了!” “宁县那边递来的消息,说是嫂子老家的阿婆不好……” 第100章 申请 苏念念瞳孔骤缩,急急问道:“什么事?!” “具体的不清楚,是文工团姜队长来的电话,说让你们方便的话就给老家那边回个信儿。”小张下意识的看向顾知野,不是他没有眼色想要来打扰小夫妻的二人世界,而是苏见山一大早的就跟着邻居赶海去了。 这个消息兜兜转转,只能告知苏念念。 兄妹两人,明显是她做主的多。 顾知野换了身白色衬衣和军裤,招呼着苏念念去吃早饭,他则跟着小张疾步往团部去,途中恰好遇见提着蛤蜊的苏见山,顾知野干脆把人一块给带了过去,电话拨通,关于向阳村的事情这才明了。 原来是王桂芬上山砍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许是上了年纪,就因为摔得这一下,老人家已经在家躺小半月了,老家那边本意是想瞒着兄妹两的,但苏招娣生怕奶奶有个好歹,将来不好和苏念念交代,她就偷偷去镇上拍了封电报。 电话打回去时,王桂芬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硬是不让兄妹俩回去看她,特别是在得知顾知野远赴南海,交通不便时,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让孙女回来,这舟车劳顿的,对孕妇不利。 顾知野心中对媳妇自然万般不舍,关于他的那点子事,他和苏见山都选择了隐瞒,不让老人家担心。 挂了电话后,苏见山摸摸脑袋,叹了口气道:“俺都很久没回过老家了,这次奶奶出事,不管老人咋说,俺是要回去的,至于念念,她身体这两日才稍微好一点,就让她待在南岛陪你,等假期结束后,麻烦妹夫送她回宁县,否则,俺是不放心的。” 顾知野瞥了眼大舅哥,沉声提醒。 “这件事得看念念的意思。” 两人速速归家,当苏见山把所有事情告知给妹妹听后,苏念念下意识的看向顾知野,男人站在旁边,下颌紧绷,轮廓扯出冷硬线条,哪怕他半句挽留的话语都没说出口,但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莫名的染上了一丝紧张,眸底的光不知何时变得黯淡。 从结婚来,两人属实聚少离多。 苏念念其实有和顾知野好好培养感情的想法,退一万步来说,王桂芬的身边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的陪伴,但顾知野的亲人就只剩下她了,同样是死里逃生,男人虽轻描淡写,但苏念念懂他的不容易,让她在这个时候离开,不管是从精神还是身体来说,都是不太可能的。 苏念念抿了抿唇,认真回答:“哥,你先回去,我假期结束的时候,会顺便回趟老家,奶奶那边,先拜托你照顾。” 苏见山咧嘴笑:“俺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顾知野脑海里打架的两个小人早就没了踪影,听到苏念念答案的那瞬间,他心跳都快了两分,目光炙热,连带着嗓音都温和。 “到时候我陪你回去。” 把事情安排好后,剩下的就是送苏见山离开南岛,顾知野用钱票和渔民换了点海产品,让苏见山给老苏家人带回去,连带着屋檐口的贝壳,都被苏念念塞了些进包裹,美曰其名是带给苏招娣的纪念品,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玩意儿,何况是一辈子都没有到过海边的苏招娣。 等送走苏见山后,这栋小院算是真正的空了下来…… 顾知野怕苏念念感到无聊,每日都变着法儿的带着她在岛上玩,今日捡贝壳,明日采蘑菇,后日打松塔,凡是能玩的都让她耍了个遍,在他有意的投喂下,苏念念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松塔是岛上渔民的经济来源之一,那些晒干的松子十分有营养,顾知野一大早就带着苏念念往茂密的松树林去了,因去打松塔的人比较多,两人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这年月,哪怕是夫妻,在外都得保持两米,不能有一点点逾越的举动,但考虑到苏念念是个孕妇,顾知野不得不时刻关注着她。 偶尔搀扶一把。 苏念念在感觉要摔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拽住顾知野的胳膊,她的触碰很轻,肌肤相触反而更敏感,在周围人的露骨打趣中,顾知野整个人都有点受不了了,如果不是谷医生告知他孕妇要适当锻炼,他是真想把苏念念留在家里,两人爱怎么抱着就怎么抱着,何至于像现在,牵个手都要被笑话。 路边有被台风刮下来的松塔,苏念念好奇,将其捡了起来:“这个里面有松子吗?” “空的,都被田鼠偷光了。”随行的渔民忙不迭的解答,看向苏念念的眼神充满了殷勤,有这么个大美人随行,他们干活都格外有劲儿,至于顾副团长的冷脸,大家反而不在乎了,他们逮着机会就和苏念念搭话,一时间,倒显得她人缘挺好。 “你要是喜欢,待会儿我给你摘最顶上的。”顾知野欺身靠近,把苏念念手上那沾了泥水的松塔拿走。 后者眼皮轻轻颤了下,小声道:“好啊。” 顾知野向来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气力大、准头足,拿过长杆三两下就把最顶上的松塔给敲了下来,在同行的渔民中,他的动作算是最快的,很快地上就散落了七七八八的松塔,连带着绿叶的松针都飘落不少。 等他动作停顿后,苏念念立马提着篮子上前捡松塔,别提多高兴了,顾知野瞧见媳妇的小动作,轻轻挑了下眉,觉得两人配合得还算不错。 如果苏念念当初没有参加文工团, 是否现在就能安心待在南岛?! 一想到这里,他的胸口竟有些微微发烫,说不出的悸动,直到旁边传来一阵呼喊:“知野——!” 穿着中山装的政委明显刚从海岸归来,瞧见顾知野带着众人在打松塔,其中还有那新来的小媳妇,他颔首冲苏念念打过招呼,这才把顾知野叫到旁边谈话。 “你昨儿交过来的那份报告是认真的吗?!” “是。” “你小子!这次擒获漂亮国的情报你算立了大功,再往上走不是不可能,南岛虽苦,但机会比内陆多,你这两个多月不是干的挺好吗?为什么要离开,这不明摆着就是放弃了前途,年轻人,敢闯敢拼才是你该做的事,说实话,我不建议你回宁县,这份报告我不批。” 顾知野微微侧头垂下眼,嗓音带着一丝欢喜。 “我媳妇怀孕了,身边离不得人。” “她既离不开你,那就让她来南岛!”政委的话斩钉截铁,誓要把人留下来。 苏念念的精致小脸映入眼帘,她皮肤白而透亮,笑容灿如繁星,顾知野沉默了一下,嗓音比平时清冽:“政委,是我离不开她……” 第101章 水火 政委脸色难看了些许,他皱眉问:“你认真的?” “婚姻不是儿戏,我也不开玩笑。”空气中带了点潮意,顾知野抬眸看了眼远处湛蓝的海,沉声道:“我母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有个孙子,岛上的医生都能看出来,她这胎不稳,多变,我不希望后半辈子活在后悔中,政委,有些事情,它确实比前途重要。” 顾知野就是爱苏念念啊! 爱情是他的全部,正确的人,同样会站在对方的前途里,他不需要苏念念放弃任何东西来证明这场婚姻的正确性,他只一步步坚定不移的走过去。 当听到对方怀孕的消息时,他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看着苏念念,哪怕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走路摔倒,谷医生的话说进了顾知野的心坎里,他除了激动外,心情如波涛翻涌,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冷静。 从一开始,为南岛筹集物资、截获敌特等事情他都是在为回去做准备,可以说是豁出这条命去拼…… 顾知野提交的那份报告领导不能当做没看到,优秀的人才任何地方都想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方的理由很充分。 老闫已经不止一次抱怨他们南岛抢走了宁县的定海神针,如今还有家属的事情摆在前头,再多阻拦就显得不近人情了,政委甩了甩衣袖,轻哼出声:“随你的便。” 组织上当然要考虑军人的婚姻问题,就顾知野的这请求,只能顺水推舟,大不了以后再把他调回来。 …… 苏念念并不知道顾知野私底下的努力,他连回去的半个字都没有提,在事情没落实前,他不喜欢给人空欢喜。 眨眼间就来到了假期的后两日。 因要陪着苏念念回向阳村,火车路途较远,顾知野特意找领导开了介绍信,定了两张卧铺的票,这年头的卧铺人少,并不是有钱就能睡,需要介绍信,还必须得是有级别的。 卧铺和硬座有天壤之别,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暖水壶等东西一应俱全。 小夫妻前往车厢时,卧铺早就有人在整理行李了,多的是比他们积极的人,瞧见顾知野忙前忙后的给苏念念铺床,坐在对面的短发大姐笑着打趣:“同志,你俩是夫妻吧?真般配!我姓郭,在a市县城医院工作,这次是去南海采购医疗物资的,很高兴认识你们。” 顾知野高大俊朗,苏念念明艳漂亮。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睡在对面上铺的眼镜男偷偷瞥了两人一眼,掠过苏念念时,眸底藏着惊艳,近乎是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关系,出门在外,远亲不如近邻,苏念念挽了挽鬓边的发,主动解释:“我丈夫姓顾,这次主要是送我回老家,我们老家青冈大队的,算起来和郭同志是一个地方的人,真是缘分。” 她人美声甜,当故意和人套近乎时,几乎没人能抵挡这种亲和力,在其说出‘丈夫’二字时,顾知野的眼皮轻微颤了颤,唇角擒着一抹满足笑容,很快,他就明白了苏念念的想法。 这年代能睡卧铺的,大多是有组织有单位,有关系有级别的人,单单冲郭大姐是医务人员这一点,就值得人和她交好,等到床铺整理完毕后,顾知野弯腰从行李袋中拿出搪瓷缸和用油纸包着的烧鸡,烧鸡表面裹满一层油,香酥肉嫩,散发着蛊惑人的味道。 他三两下展开油纸,冲苏念念示意:“先吃点,走前瞧见食堂有新出炉的烧鸡,他们帮买了一只。” 对面的郭大姐眼睛都看直了。 擦干净手后,苏念念轻轻撕下鸡腿肉,塞进嘴里咀嚼,鸡肉软烂脱骨,肥而不腻,最适合满足苏念念的口腹之欲,可以说这是她在南岛最喜欢的食物。 一只鸡足足要五六块钱,还得两张肉票,简直金贵,哪怕是整个车厢都弥漫着肉香,顾知野都没有分享的意思,笑话!一只鸡都不够他媳妇啃的,谈什么分享?! 倒是包裹里的板栗饼,是谷医生做的,特意带着让他们路上吃,顾知野给对面的郭大姐和眼镜一人分了一个。 成功堵住了他们那绿油油的眼神。 伴随着晃动轰鸣声,火车快速的在村庄田野中穿行,苏念念脑袋一点一点的,吃饱喝足后睡了过去。 …… “不要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与此同时,陈年年正在宁县的巷弄中夺命狂奔。 从上次经过苏念念点拨后,她似乎就找到了赚钱的捷径,把供销社那些略有瑕疵的物品拿到黑市去倒买倒卖,赚到的钱可供她去省城的百货大楼进货,后再将更好的衣物批量转卖到黑市,这一来二去,陈年年的脑子变得异常活泛。 再加上靳家无言的放纵,陈年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去省城外汇商店高价买来外汇货卖,某些呢料大衣,一件就能卖出百来块的高价,其中的利润惊人,她卖个四五件就抵得上在供销社上半年的班,这种诱惑根本没人能够抵挡。 尝到甜头的陈年年压根回不了头了,她迫切的需要大量金钱,来支撑自己奢靡的生活,顿顿红烧肉,餐餐白米饭。 今日她和一个纺织厂的干部约好了在黑市交易,谁知道会被街道办的人提前堵住,陈年年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段时间宁县居然在严打投机倒把,半点风声都没先传出来,愁死人了,她绝不能被追上! 那价值一百来块的衣裳她早就丢掉,顺便把身上的外套、围巾、墨镜等东西全都扔开,最后凭借着瘦削的身躯,从巷子里的狗洞钻了出去。 但糟糕的是,那纺织厂的干部被抓了,而对方知道自己在供销社上班,算半个熟人,宁县已然十分危险,陈年年连供销社的宿舍都不敢回,捂着包里的几十张大团结,朝着宁县文工团狂奔,她人生地不熟的。 关键时刻还得苏家兄妹救她于水火…… 第102章 石场 没有介绍信的她简直寸步难行。 在门口登记时,面对着守卫提出的一系列问题,陈年年心急如焚,上次高山月带她进来时可没有盘问那么多,关键时刻还得有熟人才行,否则文工团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正当陈年年焦急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她面前闪过。 陈年年嘴比心快:“柳桃同志——!” 被突然叫住的柳桃:“?” 她停住脚步,条件反射的看向陈年年,近乎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是你啊。” 陈年年一把推开守卫,从栏杆处钻了进来,唾沫横飞道:“俺们认识,就聊聊,只聊聊……” 在柳桃的示意下,陈年年成功进来了,她一把拽住柳桃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俺想找苏念念,或者苏见山,有急事,天大的急事!真的,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除了他们,俺在宁县根本没有熟人,柳桃同志,你就帮帮俺,求你了……” 那句‘他们不在’都已经飘到了嘴边,或许是被陈年年眼角的泪水给打动,或许是上次这人说的故事太过悲情,柳桃难得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她拍了拍陈年年的手,大喇喇道:“那你等等,我去传达室打个电话。” 急得在热锅上爬的陈年年根本没注意到对方说的是电话,她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脱困的欢喜。 有苏念念做担保,也许她能侥幸逃过一劫,对,对了!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苏念念唆使她去做的,哪怕是投机倒把,都有苏念念的责任,她不能放任自己不管!! 陈年年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竭力稳住颤抖的手,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样的事情,再不敢做了! 只要逃过这一次,她肯定改邪归正! 正当陈年年怀抱着美好希冀时,会客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走在前面的赫然是街道办的巡岗大姐和其余办事人员,柳桃落在最后面,她一脸为难、愧疚的看向陈年年,后者‘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就差夺路而逃。 街道办大姐冷冰冰道:“经过热心市民举报,陈年年同志,你涉嫌投机倒把,请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陈年年脑袋一下就懵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桃,还在试图挣扎:“俺找苏念念,找苏念念……” 大姐立马警觉:“苏念念是谁?你的上家?” 柳桃吓得摆手解释:“苏念念同志是我们文工团的副队,她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连黑市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平日里很少出去的,和这位投机倒把的陈同志也不熟。” 陈年年气得吐血:“什么叫做没关系?当初是她让俺去黑市投机倒把的,明明是她教唆的俺,她难道就没有责任吗?苏念念!苏念念!你给俺出来,你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你难道忘记了上次你出事是谁来帮你的!! 俺好歹是老苏家的人,你不能不管俺的,你们咋就绝情到这个份上,你们是想害死俺啊,这是不是你的阴谋,从一开始,你就是想整俺……” 陈年年骤然落网,崩溃到了极点。 她在会客室内大喊大叫,像疯了一样,照这样下去,非得把人都招来不可,其实柳桃也不是故意带着街道办的人来的,是对方顺藤摸瓜查过来了,她作为一个公职人员,自然不能包庇任何投机倒把份子,但这陈年年实在可恶,死到临头,还把那些脏水疯狂往苏念念身上泼。 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对方保持距离。 是最明智的选择。 柳桃双手叉腰,十分泼辣:“胡说八道!念念从来不缺钱和票,她做什么需要去黑市?何况她从来都没提过你,根本没把你的事放在眼里,文工团的事情已经够多多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谁有空在乎你啊……” “这位同志,能否把那位姓苏的同志叫出来,我们就问问话。”街道办的大姐面色严肃。 柳桃沉了脸,立马拉过对方将苏念念的情况说了,提起‘烈属’二字,再多的怀疑都烟消云散,军人家属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伞,街道办大姐不再纠结,让手底下的人带着陈年年离开,从头到尾,苏念念连面都没露过,哪怕是陈年年疯狂叫嚣着想要找高山月,皆被柳桃无视。 她们文工团的人洁身自好, 自然谁都不能和陈年年沾上关系。 在柳桃的认知中,犯了错,那就该承担责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谁能逃脱,但一想到刚才陈年年离开时,那怨毒的眼神,她皱了皱眉,还是决意给苏念念去个电话,告知对方陈年年惹上的这些事。 只是不凑巧,苏念念已经离开了南岛,柳桃顺便知悉了顾知野还活着的消息,一时高兴,很快就把陈年年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 最近投机倒把管控严格,陈年年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她供销社的职位被撸掉,连带着赚来的钱全被缴获,三天后直接送达采石场进行劳动改造,从头到尾,她连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向阳村那边倒是想方设法去了个电话,可惜收效甚微,就连队长都不带搭理她,说到底还是当初离开的时候把人得罪狠了。 陈年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很快就被送去了采石场。 采石场比农场还要穷困百倍,环境恶劣,地面不是泥地,全都是石头,连房子都是石头砌成的,屋内空荡荡的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陈年年瞧见这光景,吓得狠狠大哭了一场,他们要干最苦最累的活,吃最差最馊的饭菜。 陈年年和从前早就判若两人,她养成了良好的卫生行为,哪怕是在恶劣的环境下,依旧保持着某些习惯,劳累一天后,在没有水洗澡的情况下,陈年年跟随隔壁大姐前往水房,用缺了角的搪瓷盆打来热水,在逼仄的石头屋内擦洗身体。 有眼泪顺着脏污的脸颊淌落,沉浸在悲痛中的陈年年并没有发现,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一双粗糙大手悄然推开条缝…… 第103章 相亲 从南海坐火车直到a市,比西北还更远一些,好在是卧铺,有顾知野的细心照顾,苏念念居然没有晕车。 到达省城时刚好是下午,对方下了车带着苏念念直奔供销社,临近元旦,点心区的人是最多的,桃酥、鸡蛋糕、各种酥皮点心等,有装好的礼盒,一盒三块五,拎着轻便好看。 负责售货的大姐明显比陈年年专业太多,卖完货后,对方冷着脸将顾客的钱票用铁夹子固定在铁线上,然后一推,铁夹顺着铁丝就去到了专门负责收款的位置,哪怕人再多,都有条不紊的。 厚实的灯芯绒布苏念念买了两匹,白面提了五斤,顾知野的肉票早就用光,荤腥什么的没沾,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朝着车站去,绿色的毛票递给售票员,将近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后,成功抵达了青岗大队。 再次来到这里,物是人非。 顾知野攥紧苏念念的手,在和路边的老汉交涉后,两人搭乘着牛车在向阳村村口落脚。 “妹妹——!是俺妹妹回来啦!!”远远的,就听见了苏见山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因告知过他归来的时间,临近这两日,苏见山几乎天天都跑到村口来等待,有时候还拉着苏招娣一起,从日出等到日落,偶尔还有村里的热心人陪伴着。 “这是给奶奶买的灯芯绒,拿去做两身棉衣,这里面是零食……”苏念念笑着把东西递给哥哥。 两兄妹有说有笑的,村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却落在了跟随在他们身后,静默不语的顾知野身上,也许是当兵的缘故,哪怕顾知野半个字都没说,那周身散发的气场都让人噤若寒蝉,连一向咋咋呼呼的苏招娣在瞧见对方后都偃旗息鼓,干巴巴的邀请两人进屋。 正在砍柴的王威裸着上身,见状连忙拿起衣裳往身上套,顺便和他们打招呼:“堂妹!这就是你丈夫吧?和你真相配。” 苏念念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招娣姐的丈夫,王威。” 顾知野颔首,冲对方打了个招呼,下一秒,苏招娣连拖带拽的把自家男人给拉走,她讪笑道:“今儿你们回来得巧,村尾在起鱼塘,俺让王威换两条鱼回来烧酸菜吃,开胃得很,念念现在大着肚子,吃点酸菜舒坦。” 说完她看向苏念念的肚腹,眸底充满了艳羡。 苏见山一听见逮鱼就心痒痒,在把妹妹两口子带进房间后,他‘嗖’的一声百米冲刺般跑去追苏招娣了,徒留顾知野和苏念念站在老屋里,苏念念深吸口气,朝着蚊帐走去,“奶奶,我回来了。” 一只苍老的手撩开蚊帐,王桂芬探出脑袋,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欣喜:“乖乖!可想死奶奶了!小顾陪着你回来的吗?” 苏念念一把扶住老人的手,眼眶红了:“摔得严重吗?能翻身不?实在不行我带你去省城看看!” “嘘!”王桂芬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 顾知野十分懂事的把门给带上,下一秒,王桂芬掀开铺盖,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蹦了下来,“早就好了!俺是装给你婶娘他们看的,现在家里上上下下,全都是他们在负责,还有,你哥担心得简直不得了,这次好不容易松了口,答应俺去和女孩相看,俺估摸着啊,俺还能病半个月……” “……”苏念念硬生生的逼回了眼泪。 就连顾知野都诧异的望向王桂芬:“大哥准备相看哪家女孩?!是自愿的么……” 王桂芬眼神飘忽:“他哪懂什么相看,俺就想着让那孩子来家里吃个饭,让对方看看你大哥到底是个啥情况,看得上就处处,看不上就算了。 这次找的是个二十三岁的老姑娘,没啥缺陷,就是人矮了些,做事利索勤快,俺去她村里打听过,聪明伶俐,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咧。” 好姑娘能二十三都没定下来?! 苏念念持怀疑的态度,自家大哥顶顶好,哪怕是正常姑娘都能配得上,重要的是得人好! 在和王桂芬插科打挥的聊了半个多小时后,院内传来了沈秀娥的大嗓门:“妈!妈!戴芬待会儿上家里串门,我把灶门口那块腊肉蒸了成不?好歹有个肉菜,不算轻看了人家!” 王桂芬低声解释:“那孩子是你婶娘家的远房侄女,叫沈戴芬。” 话毕,她拔高了嗓音:“蒸点腊肉,把那半根猪蹄拿下来炖秋萝卜,扯两把韭菜炒鸡蛋,招娣他们逮鱼去了,你搁泡菜坛里抓点酸菜,多丢两颗辣子,做酸菜鱼!” 隔着木门,都能听见沈秀娥那激动到发颤的声响:“好咧——!” 灶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苏念念两口子直到其余人归来,才从老屋出来,本来笑容满面的沈秀娥在瞧见苏念念时脸都绿了,她就说今日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原来是这个小妖精回家了,难怪老太太肉蛋鱼都想吃! 沈秀娥原本不耐烦的态度在瞧见对方身后的顾知野后,笑容立马变得灿烂,忙前忙后,就希望能在军人同志面前刷点好感。 上周苏见山归来时,可整整带回了三十块钱,相当于普通人家近三年的收入,亲娘咧!她真想把顾知野给供起来,没准儿对方一高兴,还能拉她女婿一把。 沈秀娥殷勤到连顾知野坐的板凳,都得亲自用帕子擦了又擦,那些喷香的肉菜全摆在对方面前,以至于今晚的主人公沈戴芬直接被当成了背景板,对方瘦瘦小小的,长得算清秀,就是那眼睛滴溜溜的,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全场唯有苏招娣保持着清醒,她推了推旁边的堂哥,兴奋道:“哥!快!给戴芬夹菜啊!” 正大口大口喝汤的苏见山怔在原地,他瞥了眼那不认识的陌生人,下意识的,夹了个光秃秃的鱼尾扔进对方碗里。 沈戴芬竭力保持着微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这就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能给人夹菜都不错了,还指望他能分好赖不成?! 下一秒, 苏见山的筷子就像长了眼睛般,直接把鱼肚子上的那块好肉给剥走,最终稳稳落进苏念念碗里。 他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妹妹,你吃没有刺的!” “……” 坐在角落里的沈戴芬脸都绿了! 第104章 妹妹 苏招娣连忙打起圆场:“俺哥性格温和,对妹妹们都很好,平日里有啥好东西都惦记着俺们,等他结了婚,肯定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芬子,你说是吧?上哪儿找俺哥这样的好男人啊!” 沈戴芬尴尬的笑了笑:“是。” 嘴里的鱼肉如鲠在喉,忽变得难吃,半天都咽不下去,她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苏见山,竟发觉对方全程都对苏念念照顾有加,桌上有荤有素,哪怕是肉菜都分好赖的,那些顶顶好的肥肉全被苏见山眼疾手快的夹去亲妹子碗里,反观苏招娣,从头到尾,苏见山就没招呼过她,疼妹子这个说法,有点站不住脚。 傻子也知道喜欢漂亮妹妹。 沈戴芬撇了撇嘴。 吃完饭后,沈秀娥创造机会让两人排排坐着聊天,苏见山从小就不是个害羞的,坐在沈戴芬面前他格外自在,甚至还抓了两把屋檐口的南瓜子递给对方,热情的发问:“嗑瓜子不?” 南瓜子是个稀罕东西,一般人家还真不能拿来随便吃,也就是苏家今年阔绰了些,找了个军官孙女婿,经济条件直线攀升,沈戴芬咽了咽口水:“不吃。” 下一秒, 就见苏见山笨手笨脚的剥南瓜子,剥好的南瓜子颗粒饱满,落在他准备好的搪瓷碗里,明显是为其他人准备的,沈戴芬心里略微好受了些,她用手搅弄着衣角,低声询问:“苏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说。” “如果我和苏招娣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苏见山蓦地回想起昨儿被苏招娣抢走的半碗南瓜子,眼神瞬间染上嫌弃,他不带犹豫道:“救你!” 沈戴芬的脸红了,说实在话,苏见山高高大大,身体一看就壮实,她心里其实还蛮喜欢的,“那我和你亲妹子苏念念,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苏见山看白痴似的瞥了她一眼:“还用问吗?” “需要的。” “俺妹!” 说罢,苏见山直接站了起来,把剥好的南瓜子递给坐在屋檐口的苏念念,拔高了嗓音道:“妹妹,把这个吃光光哦!” 那宠溺的语气,和他对待其他人的冷漠完全不同,那碗南瓜子也不是给她准备的,沈戴芬脸都黑了。 她一把拽住苏见山的胳膊,开门见山道:“她是你妹子,不是你媳妇,你对她这样好干啥咧?!难道连你将来的媳妇都比不过你妹子吗?孰轻孰重你有没有分寸的……” 苏见山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当然是俺妹子最重要,谁都比不过她!” “……” 沈戴芬跺了跺脚,气得扭头跑了。 端着一碗南瓜子的苏念念怔在当场,为了避免被沈秀娥埋怨,她干脆躲进了里屋,把院里发生的事情全都给老太太说了,事情发展成这个模样,王桂芬无奈到极点,她撇了撇嘴道:“这老沈家真是一兜子醋精,还没过门,她倒问出这些问题了。 看来这性格不适合你哥,没关系,奶奶这里还有大把资源……” 王桂芬神秘的笑笑,从枕头上摸出了一叠三寸照片,全都是花媒婆给的。 放在以前,苏见山是远远没有这种待遇的,可现在不同,他们老苏家有个军官女婿,再加上苏见山去部队做过工,水涨船高,就连媒婆都主动递人选过来了。 苏念念凑近,将那些照片拿来细看,别说,还真别说,那一张张小脸或清秀、或乖巧、或明艳,比从前那些歪瓜裂枣好看多了,苏念念瞠目结舌道:“哥的行情居然这么好!” “那哪儿能啊?!”王桂芬耷拉了眼角,将照片翻了个面,露出后面的备注:“麻花辫的这个是瘸腿,齐刘海那姑娘耳朵有点问题,眉毛有痣那姑娘家里三个弟弟需要帮扶,最漂亮的这个可惜了,是个哑巴……” “……” 苏念念一把将照片扣在了床上,气笑了。 “原来今晚那戴芬都是最好的人选了?” “心眼太小,和你哥成不了,俺再选选。” “奶,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给哥相看媳妇啊,我瞧他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他甚至连媳妇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合适吗?!”苏念念眉宇间染上一丝愁绪,说实在话,她觉得王桂芬手里的所谓资源,没一个配得上苏见山的。 “奶年龄大了,两腿一蹬就进棺材,你二婶是个锱铢必较的,你哥争不过她,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总不会吃亏!至于你和小顾,好好的,奶相信那孩子不差,不需要俺担心,现如今,就剩下你哥了……” 王桂芬拍了拍孙女的手,三两句话把对方劝回了房间,她则戴上苏念念给买的老花镜,细细打量起手中的照片。 一墙之隔。 顾知野早就洗漱完躺下,随着苏念念进屋,男人立马下床,轻车熟路的替她把暖水壶的热水倒出来,连帕子都是拧干了递在苏念念手上的,结了婚确实不一样,身边会有个知冷知热的,互相照顾。 苏念念眸色渐变温和,落在顾知野身上的视线多了些,后者似有所觉,笑:“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苏念念抿唇,低声解释:“没,奶奶让我对你好点。” 顾知野弯腰,帮苏念念洗完脚后,替她把腿上的水珠擦拭得干干净净,随后抱着媳妇钻进了被窝,他眉眼带笑道:“很好了。” 年轻男女待在一个被窝,彼此多看两眼空气中都会迸溅出火花,分不清是谁先吻上来的,渐渐乱了呼吸。 冷不丁的,顾知野抬眸,瞳色幽深,苏念念吓得不敢看他的眼,男人嗓音低低:“媳妇,我爱你。” 第105章 肉票 更多的话都窜到了喉咙口,硬是没有说出来。 顾知野伏在苏念念的颈窝,时不时的亲亲她耳朵,后者脸颊红扑扑的,用空闲的手推开了对方。 除了爱情,苏念念什么都给他了。 …… 翌日清晨。 苏念念醒来时身边早就没有了人,空气中传来一股苦栗子花的味道,淡淡的,她脸蛋微红,穿好衣裳推开了窗。 院子里的苏招娣正在洗衣裳,其余人不知去向,苏念念顺口问道:“人呢?” 苏招娣拧干水渍,抬眼回答:“奶奶说你得少吃腌制品,一大清早的,王哥带着你男人和堂哥去山里打猎了,估摸着得下午才能回,现在猪肉涨价咧,七毛五一斤,没肉票根本买不到,队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能猎到荤腥全看本事!” “我记得老兜树下还有一茬嫩韭菜,堂姐,你把我带回来的白面揉揉,摊点韭菜饼吧。” “行,你还有啥想吃的,一并说出来!”苏招娣将手在围兜上擦了擦,一脸朴实,那副勤劳的做派渐渐有了点王桂芬的影子,格外顺眼。 苏念念招手,让对方过来,顺手把从南海带回来的正宗蛤蜊油和雪花膏送了一份给她。 把苏招娣给高兴的,翘起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临近下午,盼星星盼月亮,家里的三个男人总算提着东西归来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还有五六只鹌鹑,大丰收,王威平日里可没有这种收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唯一不同寻常的,是三人像去泥堆里打了滚,连头上都是落叶,顾知野甚至有一块衣袖被扯烂了,这很不寻常。 苏念念板着脸,问:“怎么弄的?!” 顾知野还没来得及回答,受了一肚子气的苏见山就先告了状:“还不就是苏奎那小子,联合着村里的人,在山脚处堵截俺们,要不是妹夫反应快,俺们肯定要被揍个鼻青脸肿的!妹妹你瞧,俺手臂这里都被掐肿了,真疼……” 王威笑着搭他肩膀:“约了一场架,好在大获全胜。” 不用想,就知道是喜欢苏念念那帮人干的好事,细看顾知野,一看就是被缠斗过的,苏念念下意识去掀他的衣裳,生怕村里的人下手没个轻重,顾知野条件反射的往后躲了两步,在迎上苏念念恼怒的眼神后,他笑着解释:“没事!真的没事。 先把野味收拾出来,苏奎他们说了,待会儿会来登门致歉,往后老苏家得在村里立足,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 按照顾知野的性格,那是不服就干,但为了苏家人,他愿意忍让、退步,换句话来说,为了苏念念,他什么都愿意做。 苏招娣不管这些破事,她欢天喜地的拎着野鸡去处理,至于其他东西,则交给了她丈夫王威,顾知野左哄右哄,总算哄得苏念念不因这件事生气了,但随着村里那些青壮年进屋,统一的,没一个人能得到苏念念的好脸色。 始作俑者苏奎讪讪的摸向脸颊上的青紫,低声向顾知野询问:“野哥,念念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上门啊?” 顾知野眸色沉了沉,唇角微翘。 “没有,她孕期心情不佳,抱歉了。” 原本推杯换盏的青壮年们动作微滞,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苏念念的肚腹处,嘴里的酒突然变得苦涩,一个二个的,喝醉的人不在少数,就连向来稳重的苏奎都上了头,一个劲儿的抱着苏见山哭喊:“你为啥不喜欢我!你为啥不喜欢我!” 苏见山打了个酒嗝,吐出半截鹌鹑骨头,眯眼道:“明儿帮俺猎十只鹌鹑,俺就喜欢你,多大个事儿啊!” 纵观全程的老苏家人:“……” 沈秀娥替顾知野满上农村的米酒,笑眯眯道:“瞧瞧见山多机灵,去过西北的人就是不一样,他的婚事婶能打包票!能成!小顾啊,婶儿自小把念念当亲闺女看待的,我家就招娣一个独苗苗,她是个不成事的,但你姐夫王威,有的是一把子力气,如果方便,你就拉他一把呗?!” 王威手中的酒碗‘噌’的一下掉落在地,脸涨得黑红黑红的。 顾知野笑意不达眼底:“婶,你看我像喝醉了吗?” “啊?!” “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做,如果姐夫真有本事,我可以帮忙牵线搭桥,但没那个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我对待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的,你们是念念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有事,来西北找我,至于其他的,爱莫能助。” 他脚步踉跄,离了桌,直接回屋。 刚才桌上的那些话,隔着老远苏念念都听见了,说实在话,她脸皮都烧得慌,好在顾知野心中有杆称,她搀扶着男人到床上躺着,倒下的瞬间,顾知野掐住了她的腰,眼神迷离但语气清醒:“你让见山哥收拾东西,明日和我们一同离开,他的婚事,组织上能安排。” 顾知野永远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轻易就能猜到她难以启齿的想法,“合适吗?!” “章岩和你哥哥投缘,他会想办法的。”顾知野揉了揉额头,闭上眼,很明显,待在老苏家,对于苏见山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对方是苏念念的软肋,他们必须把大舅哥放在身边,这一步棋,他早就有所准备。 翌日。 苏见山果然收拾好东西,在二房艳羡的眼神中,跟随苏念念两口子离开了家。 部队早就来了电话催促,顾知野无法送苏念念去西北,三人在a市分离,去往不同的方向,有苏见山守在苏念念身边,顾知野稍微安心了些,临别时,他将一个木雕塞进苏念念的掌心,“等我。” 苏念念垂眸,刚好瞥见当初那个被她遗忘的兔子木雕。 很漂亮,活灵活现的,苏见山看了都喜欢得很。 刚上车,他就翻开包裹,拿出王桂芬塞来的肉票,得意洋洋道:“看!这是奶奶找队长换的肉票,妹妹,等下了车俺就直奔供销社,让年年给俺们割一块最肥……” 第106章 担心 话戛然而止,苏见山的脸忽涨得黑红黑红,连手指都紧张得蜷缩,周遭空气凝滞。 到站后,兄妹俩随着拥挤人群往车门走,苏见山一边小心翼翼的护着妹妹,一边想徒劳解释的纠结模样让苏念念心中不好受,她顺势抓住对方胳膊,温声道:“哥,其实上次文工团的事多亏了陈年年帮忙。 我知道你难做,你不用刻意的躲着她,总不能因为她,连供销社都不去,我还想吃柳桃弄的红烧肉呢……” 苏见山呼吸微屏:“你不生气?!” 苏念念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明显是开心的模样,苏见山变脸如翻书,立马精神道:“那俺们去买肉!” 兄妹俩说说笑笑,一前一后的朝着供销社去。 临近元旦,供销社新来不少的点心和礼盒,差点把他们眼睛都晃花了,里面的售货员忙得团团转,可苏念念没瞧见陈年年的身影,按道理来说,在这种节假日前夕,是不能休息的。 苏见山同样在人群中寻找那人的位置,眼巴巴的,苏念念蹙眉,询问帮忙包点心的售货员,“同志,请问一下,陈年年今天没上班吗?!” 正在用油纸包点心的售货员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就连嗓音都刻意压低了。 “上啥班?!她一个投机倒把的坏分子还想来上班!没得把我们供销社的风气都给带坏!我呸——!” 苏念念微怔:“投机倒把?!” “那可不!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女孩,结果背地里竟做那些勾当,把我们供销社淘汰下来的东西,全倒卖去了黑市,还有胆去省城进货,用的是我们供销社的关系,回头就把东西卖去了黑市,起码这个数,不抓她抓谁!天天都买新衣裳,资本主义做派——!” 售货员大姐虚虚比了个数字,脸上是遮不住的鄙夷,半响,她狐疑的瞥了眼苏念念:“我瞅你咋挺眼熟的……” 苏念念拎走点心,笑道:“我大众脸。” 她把钱票递了过去,重新换了个人打听情况,无一例外,众人对陈年年的落网都持鄙夷态度,由此可见,这人平日里没把同事关系搞好,以至于大家都恨不得给她多添两笔罪状。 最终还是一个刚上岗的小姑娘告知苏念念,陈年年被发放去了采石场,就在县城十公里外,没有介绍信无法探望。 那是关押资本家和投机倒把分子的苦地。 苏见山急得不行,哪怕从前说过再也不管这个坏妹妹了,可当对方遭难,他照样急得团团转,“咋办啊?!这可咋办?” “哥,这件事不是你我能管的,陈年年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我们能做的,只是让她在那个地方过得好一点,这件事我会看着办,就当偿还上次她帮忙的恩情,你可不能偷偷做傻事!” “好!” 得到妹妹的保证,苏见山瞬间露出释怀的笑,他拖着行李,送苏念念去文工团,早就得到消息的柳桃等候在大门口,瞧见他们时,对方像只欢快的蝴蝶般奔了过来:“念念!啊啊啊啊!想死我了!看我的新发型!” 站在苏念念旁边的苏见山如临大敌,紧张道:“桃子!为啥想死啊?是因为头发被剪短了吗?!” “……” 柳桃吐了吐舌头,转头去翻苏念念的行李:“这次去南岛,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我可是认真监督了二队的人把丰收舞排练得熟练极了,听团长的意思,这次元旦我们是压轴节目呢!” 对面的苏念念还没来得及搭话,一只荞麦枕头就递到了柳桃的眼皮子下面,她怔住,表情有瞬间变化。 苏见山还以为对方不喜欢,指着枕头上那圆鼓鼓的东西道:“瞧,这是桃子,喜欢吗?” 他欺身凑近,笑容比朝阳还要灿烂,关于枕头的事,柳桃一度以为苏见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对方竟真的给她做了个荞麦枕头,还绣了这种花样,柳桃的脸瞬间爆红:“还……还行。” 她一把抱过枕头,拎起行李,转身钻进了文工团。 苏念念笑道:“欸!等等,不准备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吗?!桃子……” “回去再看!”柳桃的脚步踉跄,似想起了什么,她扭头冲苏见山道:“别乱跑,等做了红烧肉给你送一碗。” 回应她的,是苏见山的一个傻笑。 …… 苏念念还以为她和柳桃心有灵犀,在瞧见那块肉时,第一反应都是红烧,谁知道迎接她的,居然是等候在编舞队的高山月和姜晓菲等人,后者一个跨步奔到她面前,激动发问:“如何?顾知野真没事吗?!” 苏念念点了点头。 高山月直接用屁股把姜晓菲挤开,眼神要多鄙夷就多鄙夷:“擦擦你的口水,真恶心!” “高山月!你再多说一个字!你现在就把肉票还给我——!”姜晓菲气得撸袖子。 一向和她不对盘的高山月罕见的没有接茬,她笑盈盈的凑到苏念念眼前,仔细打量,半响,拇指轻摩挲着下巴,感慨:“南岛还算不错,居然让你长了二两肉!我心甚慰!桃子,把我们准备好的大猪蹄、红烧肉、炖鱼都端出来,给苏念念同志接风,庆祝她安全归来!” 拼命往饭盒里夹菜的柳桃慌张抬眸,“我把大哥那份准备好了就来!” 高山月歪头,故意调侃:“好你个小桃子!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我可记住你了。” “那可是苏见山同志,我们的亲大哥!” 沈萝啃着根黄瓜帮腔:“要不把人叫过来吃?” 回应她的,是众人的白眼,再次见到这些熟悉的人,苏念念心中无比宽慰,但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忘记,见状,她把高山月拉到旁边,低声询问:“山月,我记得你说过你堂哥在采石场有熟人对不对?我想请你帮个忙。” 高山月屈腰,小心翼翼的抚她肚皮,头也不抬道:“你说。” “还记得供销社的陈年年吗?她因投机倒把罪被关进了采石场,不知生死,我哥实在担心……” 第107章 惊艳 “我靠!刚才那是胎动吗?!好像有条小鱼蹭过我的手。”高山月差点跳起来,在迎上苏念念那无奈的眸光时,她笑了笑道:“念念,我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但采石场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我真捞个人出来,难免被人诟病。 你知道的,这种事最容易被人做文章,当然我不是说不救她,上次提起你的事,对方说来就来了,这样吧,给我两天时间,我和高建设商议商议,看能否想个周全办法,把人全须全尾的捞出来!” 事情有点难,但在高家看来,暂且不算事。 在这个地界上,有的是人能卖面子。 苏念念抿了抿唇角,进一步解释:“山月,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犯了错,该如何就如何,我所求的,是找人打点一二,不让人欺负了她去,让她在里面能稍微好过些,你放心,会有人来救她的。” 靳家的儿媳妇,总不能泡在烂泥里。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苏念念想做的,就是在靳家出手前,将陈年年护住,但对方需要个小小教训,否则,迟早还会犯下大错。 “那根本就不算事,你放心,明日我就出去办这件事,保准妥当!” “山月,麻烦你了。” 苏念念弯了弯眼角,笑得暖暖的。 …… 与此同时,采石场的陈年年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凿石头的工作轮不上她们这些女同志,她们能做的,是把石头从采石场背到后山空地去,再分发到不同地方。 大大小小的石头,每日差不多得走上百趟,自幼被父母娇惯的陈年年第一次尝到生活的苦楚,连双手都被磨穿,她肩膀处大片大片的青紫,全是背篓勒紧的痕迹,脱下衣裳时,血迹斑斑,陈年年吃不了这个苦。 闹过跑过,被鞭笞了数次,老实了,但最磨人的是每日累得死去活来时,发放到手里的两个野菜团,和她同期进来的都没她倒霉。 陈年年咬了一口硬得像石头的菜团,差点落下泪来,她‘砰’的一声把野菜团扔在脚边,崩溃道:“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差点被砸中的伍管事收敛了笑容,他板着脸靠近,一把薅住陈年年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仰头。 “你个狗娘养的杂种!组织上送你来采石场是受苦,不是来享福!想要好的待遇……”伍管事细长的眼微眯,粗糙老手摩挲过陈年年的下巴,嗓音如蛇信般黏腻:“可以啊!那就好好伺候老子,否则,你一个没钱没势的女娃娃,在这里做到死都没有出头日。 其他人尚且有家属送东西,你……呵呵!算什么东西?!” 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放肆且轻佻。 这年头男女大防,走在街上那些男人连多看两眼都不敢,哪曾像这管事一样眼神露骨,陈年年吓得紧紧裹住身上衣裳,半晌,住在她隔壁的马大姐嗤笑着替她解了围。 “陈年年,你啥时候惹上这老货了?我都瞧见他在你门外徘徊好几次,新人可没有你这样被磋磨的,想来这些全是他的手段,你如果受不住,早点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只要伍管事肯帮忙,迟早能出这采石场……” “不可能——!” 陈年年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咬紧了后槽牙,苦苦哀求道:“姐,就当俺求你,借俺两毛钱,行不行?!俺想打个电话。” “我四个口袋一样重,没钱借给你,这些话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我没说过。”一提到钱,马大姐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陈年年怔在原地,她只恨当初的第一选择错误,她不该选择苏念念的!那根本就是个见死不救的白眼狼! …… 元旦前一天。 高山月提前和曲艺队沟通过,把她们编纂的那支舞蹈取名叫做丰收日,以广大的劳动妇女收割稻谷为背景,通过豪放热情的歌曲加美妙的舞步来展现丰收喜悦,喜庆的舞蹈、喜庆的歌曲加上红色服装,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 这次舞蹈二队的所有人全部参演,其中还包括一队的精英,为了不出岔子,高山月和姜晓菲深夜都还在带着她们彩排。 作为交换生的陈叶没放弃学习的机会,借由苏念念的关系,她成功混了进来。 初冬的夜变得寒凉,苏念念领着沈萝在小灶房给她们熬了红糖姜茶,暖暖的,每人能分一搪瓷缸,苏念念抵达练功室时,她们正围着圆圈休憩提神,站在人群中央的陈叶正绘声绘色的诉说关于她在国外的所见所闻。 “他们不喜欢跳这种烂大街的舞蹈,喜欢优雅的、充满节奏感的摇摆舞……” 姜晓菲偷偷翻了个白眼:“嘚瑟,有本事跳一段我看看。” “我不会。”陈叶语气微顿,再瞧见提着茶壶走过来的苏念念时,她眼神蓦地亮了起来:“我堂姐会,她当时去进修过!堂姐,还记得詹老师教给你的摇摆舞吗?你曾在电话里和我说过的,有印象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苏念念身上。 高山月呼吸一屏,下意识的呵斥。 “苏念念是孕妇,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 “那段舞蹈不需要大幅度动作,松弛感拉满……”陈叶的话越说越小声,最终偃旗息鼓,可她成功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却因无法展示而感到遗憾,苏念念能看得出大家眼中的失望和疲倦,她把舀糖的汤勺递给沈萝,随即笑着对陈叶道:“我试试,动作记不太清楚了。” “我马上给你放音乐!” 陈叶喜出望外,其余人皆眼神期盼的看向苏念念。 随着音乐声起,苏念念手臂摆动,隐匿在骨子里的记忆苏醒,她跟着音乐舞动,新奇大胆的舞蹈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苏念念伸手将高山月拉了起来,所有人皆被带动,随节奏摇摆,练功室的气氛被推上最高潮,排练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大家笑闹成一团,像沉浸在音乐中的小疯子,连刚才板着脸的高山月都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她垂眸看向苏念念,乐道:“还是你有办法,我看大家现在都很放松!” “这段舞蹈的主旋律就是快乐!” 苏念念的手虚虚撑着腰。 她侧目,笑意顷刻间凝滞在唇角。 三米开外,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靳川半倚在门扉处,他左手揽着薄呢子外套,表情玩味,眼神直勾勾的落在苏念念身上,有惊艳一闪而过。 第108章 杀人 半响,靳川抬手,鼓掌的动作耐人寻味。 苏念念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消散得干干净净,她近乎条件反射的去看自己的脚。 鞋子穿的严严实实,没有任何问题,丝毫不会触及靳川的怪癖,更别提现在的她还大着个肚子,一看就是有家室的,靳川不敢动她! 苏念念深吸口气,旁边的高山月先她一步迎上前去,十分热情:“靳同志,你怎么会来文工团?!” “陪你哥来的。” “高建设人呢?!好家伙,都到了我的地盘还敢躲着,看我不把他揪出来,拆筋扒皮。”高山月笑容洋溢了满脸,她撸起袖子就朝着外面长廊追去,徒留苏念念和靳川站在门口,里面的喧嚣和外面的寂静仿佛被隔离成两个世界。 靳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错眼的盯着她。 “苏念念?!或者我该叫你一声陈念念,对吗?” 苏念念贝齿咬着下唇,“我不认识你。” “装什么?你明知道我是谁,我们的关系……”靳川一步步靠近,那股疯狂的气息逼近,瞬间就让苏念念想拔腿逃离。 她指甲深陷进肉里,嗓音微颤:“不就是打了你一巴掌吗?小气到这个地步,你们靳家,不过如此!” “是么?!离了我靳家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嘛!苏念念,当初为什么不敢和我相认,你不会以为,我会爱屋及乌吧?!”靳川在她面前格外放飞自我,从不掩饰骨子里恶劣的那一面,连这种话他都能轻易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哥哥喜欢的东西,弟弟就一定会喜欢…… “靳川——!你不要太过分!” 苏念念平地一声吼,瞬间让刚赶回来的高山月冒冒失失的飙过来,她一个闪现挡在靳川面前,笑问道:“靳同志,我家念念还怀着孕,有事你找我,别吓着小姑娘,高建设那厮说你们科研所元旦过后想请舞蹈队去巡演,这事你和我谈,我话语权比她这种小丫头片子重……” 高山月说着,用手轻轻将苏念念往练功室内推。 有外人的存在,靳川重新变成了那个翩翩有礼的教授,他整理了下衬衣处的褶皱,余光从高山月裤兜处的钱票处收回,“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高山月同志,别误会,我只是和她叙叙旧。” 说罢,靳川快步走到苏念念的身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附耳低语,“没有我哥,你活该生活在烂泥里。” “靳川!走了……”走廊里的高建设黑着个脸,遥遥呼唤着好友,靳川像一阵风似的掠过两人,快步回到青年身边,高建设捂着空荡荡的荷包,语气幽怨:“这就是个土匪窝,早知道就不来了,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去采石场。” “不急,先找个住的地儿。”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高山月瞥了眼好友的脸色,低声道:“靳……靳川不会还记恨着你吧?” 苏念念笑了笑,她倒宁愿靳川永远记恨自己,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那些阴暗的心思永远都不要有,毕竟,爱比恨更可怖,她迎上高山月担忧的眸光,嗓音轻柔的解释:“想多了,他是为陈年年来的,他们是未婚夫妻。” 上辈子是,这辈子同样没变过,她不介意,让这两人的感情再深厚些,密不可分最好! …… 不知是否是那日闹了一场的原因,陈年年的伙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隔两天甚至能吃顿肉。 她的工作同样有变动,从一开始的背石头变成了去山脚处拔野草,再也不用顶着太阳做工了,就连住的地方都从简陋的石屋换去了有暖炕的通铺,住在隔壁的马大姐眼睁睁的看着陈年年鸟枪换炮,眼神都变了。 下工后,她厚着着脸来到陈年年身边搭讪:“妹妹,你如今得了伍管事的青睐,待遇直线上升,有空也帮帮我呗!” 提起肥头大耳的伍管事,陈年年的脸色变得难看,她虽感激对方做出的这一切,但并不代表就要贴上去做小伏低。 这段时间的美好像梦一样,没准儿就是男人的阴谋诡计。 “对了,你不是想洗澡吗?听嫂子她们说,新挖掘出的东山有暖水,和咱们烧出来的水一样热,可以洗漱,要不要姐带你去瞅瞅,这两日多的是姐妹过去玩。” 马大姐说的是一处温泉,采石场的女同志闲着没事都会偷偷去那个地方。 陈年年板着脸拒绝:“不去!” 她要去也得偷偷去,不领任何人的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马大姐才冷冷道:“蠢货!装什么正经人,你不去我去。” ……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不管你心里啥想法,都得给我捂裤裆里,藏严实了!” 采石场的主管得知伍管事对陈年年的心思未歇后,忍不住把人提过来再次敲打一番,管理着采石场本就枯燥无趣,偶尔找点乐子他本不想管,但这件事一旦涉及到上边的人,就必须严肃对待了。 迫于形势,伍管事连连点头。 等主管走后,他立马拉下了脸,吐了口唾沫道:“什么东西!真有那关系还不直接把人给捞出去了,就会吓唬老子。” 他抓了抓背上的瘙痒处,想起手底下的人说起东山那边的暖泉,忽然就来了那么点心思,趁着夜色蔓延,他干脆朝着那边去。 陈年年是等到室友睡着后偷偷溜出来的,她抱着换洗衣裳,准备去好好擦拭洗漱。 她自小就走夜路,从没有怕过,可在靠近暖泉时,却听见了女子的哭泣声,陈年年刚开始以为是有人黑夜行凶,她鼓起勇气朝着那边靠近,映入眼帘的,竟是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十分辣眼睛,赫然就是曾经住在她隔壁的马大姐。 “……” 这副场景吓得陈年年魂飞魄散,她左脚绊右脚,直接朝着来路跑。 摔倒的瞬间身后猛的就有人压了过来,对方汗津津的手直接来捂她的嘴:“乖乖!好看吗?!你不愿意的事情多的是人来做,只要你点点头,老子只疼你……” “放…放开俺!” “贱人!还敢踢老子……”被踹了一脚的伍管事直接怒扇她一巴掌,被欲色侵占了理智的男人不管不顾的就想用强,主管的警告全被抛在了脑后。 对方嘴里的恶臭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汗味让陈年年差点晕倒,她连靳川都不喜欢,更不会喜欢一个老男人,见状,她被压住的手疯狂在地上摩挲,等抓到那有棱有角的石头后,她佯装亲近,在对方放松紧惕时,狠狠砸了过去。 “去死吧!你才是狗娘养的杂种……” 第109章 心动 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伍管事被砸中脑袋,整个人立马像那面条似的软倒在陈年年身上,额头处的鲜血如开了闸的水龙头,疯狂淌落。 陈年年回神,瞧见自己满手满身的鲜血,吓得差点失声尖叫,一双粗糙的手从后方绕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已经穿戴好的马大姐脸上还泛着红晕,她眼神诡异,恶狠狠道:“别叫!除非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杀了人!” 陈年年嘴皮子微颤,不停的擦手道:“没有!俺没有!俺不是故意的!俺现在就去叫人……” “回来——!” 马大姐连忙拦住她,好说歹说,总算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听:“如果让这老不死的活着,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他连老娘都敢强上,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玷污你,是迟早的事!陈年年,你杀他杀得好! 来,把他衣裳抱过来,给穿上,这人泡晕了失足摔下山崖可不关我们的事,你要明白,我是在帮你!” 马大姐说着,就将双手穿过伍管事的腋下,她竭力忽视着身体的不舒服,在帮男人将衣裳穿好后,和陈年年一起拖着对方往山崖去,最终一把将人给推了下去,做出失足坠崖的假象。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陈年年如梦初醒,后背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马大姐。 后者拍了拍手,满眼凉薄:“放心,我会帮你守住秘密的,前提是你听我的话。” “马姐,可和他偷情的人明明是你!” “妹妹,有证据吗?” “……” 马大姐直接不装了,她将扣子一一扣上,笑着看向陈年年:“伍管事的情人很多,但敢杀他的,你是第一个。” 就冲这份魄力,她相信,自己不会押错宝,如果刚才不是她唆使伍管事去追陈年年,可没有这出好戏,按照老男人的说法,陈年年背后是有人的,那对方迟早都会离开采石场,彼时,她或许会成为自己手中最得力的棋子! …… 陈年年幼时仗着哥哥的宠爱,在村里没少做欺负人的事,但杀人,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这些天来的怨怼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日子都已经过得如此艰难,可伍管事还想要来玷污她,陈年年深知清白是一个女孩的体面,她想嫁高门,就不能在这方面出任何纰漏。 所以,即便知道那石头尖锐,她还是狠狠砸了过去,事后,马大姐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破烂石屋,将衣裳上的血迹洗得干干净净。 她穿着一身湿衣裳回屋,捂了半宿都不见温暖,昏昏沉沉的,额头还有点发烫,迷迷糊糊的,她睡过了头。 翌日清晨。 门外传来砸门的声响,其中还伴随着采石场主管的声音:“陈年年!陈年年!赶紧出来!” 陈年年一个激灵,身子抖得像筛糠般,她套了件带布丁的棉衣,颤巍巍的去拉门,嗓音低得忽略不计:“主管,俺病了,俺能不能请……” “收拾好就赶紧出来,外边有人找!” 主管不耐烦的一句话让陈年年如坠冰窖,昨晚刚犯下事,今早就被人找上了门,陈年年在主管那灼热的视线中,只觉得手脚冰凉,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内心走马观花般,把这辈子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她最后悔的,依旧是当初去找了苏念念。 一步错步步错,都是那女人,夺去了自己本该正常的人生…… 陈年年恨极,连下唇都被咬出了血。 她呆滞的眸光在瞧见站在办公室外的靳川时,蓦地迸发出巨大的欢喜,那一瞬间而来的震撼、喜悦和激动让陈年年体内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以至于她十分不体面的冲了过去,直接抱住了靳川的腰,嗓音一度哽咽:“靳川,你怎么来了?” 她设想过千万遍获救的可能性, 唯独没想过来救她的人会是靳川。 对方冰冷的指尖摁上了她的额头,眼神嫌弃:“陈年年,出息了,投机倒把的事情都敢做,我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不准哭!不准把眼泪鼻涕擦我身上,滚远点——!” 哪怕他言语恶毒,但在陈年年眼中都是千好万好,自带光芒,她吸了吸鼻子道:“俺都听你的。” “……” “都听你的,靳川,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陈年年难受的吹了个鼻涕泡,靳川没眼再看她,和管事的交涉完毕,办理好手续,缴清了相应罚款后,甚至连东西都没让她回去收拾,就领着人往外面走。 吉普车停在最外面,陈年年紧随其后,她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件事,但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她要待在靳川身边。 高建设充当着司机,在瞧见这未婚夫妻一前一后从采石场出来时,莫名的偷笑了下。 哪怕靳川再不愿意,被家中长辈压着,也不得不管这未婚妻的破事,瞧瞧那脸,黑得都快和锅底灰有得一拼了,即便如此,陈年年依旧厚着脸皮跟随靳川坐在后座,后视镜里,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高建设差点憋不住笑,寂静的车厢里,忽响起靳川的厉呵。 “别蹭了!你能不能有个女同志的样子!和男同志保持基本的距离懂不懂?!” 陈年年咽了咽口水,心虚道:“可你不一样啊。” 靳川气得把眼镜都甩开了,露出那双狭长冷漠的眼睛,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忽凝声询问:“供销社你是不能再回去了,这次的事可大可小,本就在抓典型,黑省那边难免会有人大做文章,你得避避风头,暂时待在宁县,有想去的地方没?!” 这语气,和当初给她安排工作时一模一样。 陈年年惊讶的瞪大了眼,下一秒,她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试探:“听说制衣厂的福利好……” “没问题,我帮你买个合适岗位,安分点,别再做蠢事!” 这年头,其他人抢破脑袋都得不到的工作岗位,就像大白菜一样被靳川随意买卖,这就是底气!说出这句话后,陈年年觉得对方都莫名的帅了些,她心头淌了蜜,伸手就去牵靳川的衣角,“那你呢,你会经常来宁县看我吗?!” 靳川听见自己不耐烦的‘嗯’了一声,但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居然是苏念念的脸! 第110章 报复 高建设从后视镜里瞧见了好友散漫肆意的眼神。 靳川不愧是靳川,依旧善于玩弄人心,当初陈年年刚被逮到采石场时,他堂妹高山月就递来了消息,高建设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知给了靳川,让他没想到的是,靳川会放任事态恶性发展。 最初他不明白对方的用意,现在算清楚了,瞧瞧陈年年这模样,和当初的虚情假意明显有了区别,当一个女人拥有感情,那就相当于把软肋递到对方手中。 这人,被靳川拿捏得死死的,属实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们把消息控得死死的,关于陈年年的事,半分都没传出去,哪儿来的谣言?!明明是恐吓…… 他看得出来,靳川只想要一个往返宁县的理由。 …… 元旦晚会拉开了序幕。 双卡收录机里的音乐缓缓流淌,随着报幕员的声音响起,早就安排好的节目在大舞台一一上演。 这次的晚会集结了隔壁军区和文工团的所有成员,还有周边城镇的驻军战士,比平日里的规模更盛大宏伟,作为二队负责人的高山月一改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拿着节目单和众人确认,后让成员们依次上台。 二队总共表演三个节目,丰收日是作为文工团的压轴节目出场的,张副团长等人对它寄予了厚望,宁县文工团上次就在省城打响了名号,这次连帝都的领导都有莅临到场,张副团长紧张的整理了下衣裳。 连姜晓菲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让手底下的人出一点差错,和他们相比,高山月反而是游刃有余的那个,她甚至还在排舞的间隙,给苏念念送来一罐温热的奶茶,苏念念作为特殊参与人员,坐在最边上的位置,鉴赏她和高山月编纂的舞蹈。 “紧张吗?我真怕把这次的元旦晚会搞砸了。”高山月俯身,唇角带笑。 苏念念替她整理了下衬衣,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不紧张,放心,没问题的。” 两人说话的间隙,台上已经传来报幕员的清脆声响:“下面有请宁县舞蹈二队带来节目,丰收日!” 幕布上稻影翻滚,朗朗上口的民谣响起,瞬间攥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随后,一个个穿着花衣的劳动妇女缓步踏出,她们手持方巾,背上系着草帽,以割、挑、打、扬为基本动作,带领众人欣赏了一出视觉盛宴。 那丰收的喜悦似乎能感染人,坐在苏念念前方的领导自发鼓掌,赞叹溢于言表:“好!这个节目不错!比往常那些更精彩些!” “是啊!居然让我回想起小时候顶着烈日割稻谷的情景了!” “粒粒皆辛苦啊!你我都该努把力,让群众早日过上丰收富足的生活。” 简单的一出舞,竟引起无数人的共鸣,谢幕时,掌声雷鸣般轰动,就连台下的苏念念都激动得小脸通红,足以见有多成功,她们这一路的辛苦没有白费,这只舞蹈将再次成为宁县文工团的招牌,她刚才甚至瞧见,来自帝都的那位领导主动找张副团长谈话…… 看似简单的舞蹈,实则需付出千万倍的努力和汗水,作为主力军的柳桃下场时,衣衫都湿透了,但眼神是喜悦的,她和姐妹们一一拥抱,随后拿着换洗衣裳去了换衣间。 迎面走来的苏见山递来一包糖角,憨笑道:“桃子,你跳得真好看!真厉害!” “谢谢,念念在观众席,我现在不方便帮你转交东西,抱歉啊……”柳桃拿手里的方巾擦着汗湿的头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到苏见山,可对方就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直接把那包糖塞进了她手里。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眼神亮晶晶道:“是给你的!” “……” 莫名的,柳桃的心跳漏了两拍,在其他人还没发现时,她动作飞快的揣着糖角进了换衣间。 果然是跳出毛病了!她心跳变得好快! 有种想要晕厥的激动感,肿么回事!? …… 苏念念坐在观众席时,高山月就偷偷跑来告诉她疑似看到苏见山的身影。 如非必要,苏见山一般不会过来找她。 苏念念就怕是老家那边有事,而自己不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她条件反射的起身,穿过长廊,去后台找苏见山。 哥哥就是一根筋,永远只会在一个地方固定寻找她。 冷不丁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喊声:“苏念念?!” 苏念念停滞脚步,循声望去,竟是多日不见的陈年年,对方瘦了一大圈,那些娇养出来的富态,消散不见,苏念念抿唇,凝声问道:“有事吗?!” 关于陈年年的事,她问都不问。 陈年年恨极了她这个模样,她隐匿在黑暗中,嗓音恶狠狠道:“没想到俺还能出来吧?!你和你的朋友简直是一丘之貉,看不起俺是吗?觉得俺只会投机倒把,比不得你们这些人高尚是吗?”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苏念念抬脚就走。 对于陈年年,她做的算仁至义尽,没必要还得安抚对方受伤的心灵。 陈年年见对方视自己如空气,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她咬紧了后槽牙,怒道:“你就是看不起俺!没关系,俺迟早会比你更优秀,苏念念,从今天开始,你再不是俺的好友了——!” 是敌人! 她只能是敌人! 陈年年发誓,迟早要一寸寸碾碎对方那碍眼的高傲! 第111章 瘸子 “哥,什么时候过来的?”苏念念刚钻进后台,就瞧见迎面而来的苏见山。 “就刚才,妹妹,蟑螂他们去公社拉了两头肥猪回食堂,明日俺给你端两碗刨猪汤吃吃,你晚饭不要吃太多哈。”苏见山回到宁县时,才知道章岩一直力排众议,给他留着临时工的位置,他如愿以偿的回到了部队,还能帮妹妹打饭,偶尔给柳桃送点小东西,生活简直美滋滋的。 他作势要往外走,苏念念连忙一把拽住对方胳膊,低声提醒:“陈年年在外面,她心情不太好,你注意点。” “俺知道了。” 苏见山后来才从章岩的嘴里得知,投机倒把是非常不正确的行为,就陈年年做的那些错事,关她一辈子都可以,那些仅有的怜悯心在耳濡目染中渐渐消散,苏见山知道自己是个耳根子软的,容易被骗,所以,能避则避,一溜小跑,他干脆从后门溜走了。 那副可爱的模样看得苏念念忍俊不禁,她爱操心的哥哥,实则内里还像个孩子一样,这样的人,如何去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苏念念明白夫妻间的不易,她希望苏见山选择结婚,是因为喜欢、幸福,而不是年龄到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念念在踏进后台的那一刻,眉宇间都是隐有愁绪的。 一双手摁在她的眉头,高山月探出脑袋,脸上的妆容未卸,她笑眯眯的打趣:“谁惹我们家小孕妇了?!” “没有的事。”苏念念笑着拉下她的手。 换好衣裳的柳桃返回,瞧见苏念念,她不由得多了一句嘴:“念念,我瞧见陈年年了,是错觉么?!她不是因为投机倒把被下放采石场了?还是说当初的事是误会,那我需要给她道个歉吗?这件事我心里总是没底,她看我的眼神毛毛的。” 高山月笑着搭上柳桃的肩:“陈年年是跟着制衣厂的领导来的,她既能被放出来,要不就是真冤枉,要不就是真有人,天塌了有姐扛着,桃子别虚她,待会儿等我换好衣裳去会会陈年年同志,哪怕是再多的误会都帮你抹平了,不用怕。” 高山月当了一段时间的二队队长,和柳桃俨然熟识,她说到做到,换完衣裳后径直去了观众席。 直接把正在和一队成员闲聊的陈年年给薅了过来。 陈年年是个惯会审时度势的性子,她明白当初自己能从采石场回来,和靳川还有那位姓高的男同志都脱不了关系,如果没记错,那位同志说他有个格外嚣张跋扈的堂妹在编舞队,用脚拇指想都知道是谁。 所以当高山月来当说客那一秒,陈年年把所有怨恨都压在了心底,她眉眼带笑,仿佛刚才在走廊里和苏念念放狠话的那个人不是她,依旧笑着同众人寒暄:“念念、柳桃,还有高同志,俺正在和你们一队的副队长沟通,关于开春做新衣裳的事,你们如果有需要,都可以找俺的。” 她笑容间没有任何异样。 作为制衣厂的销售,出来拉拢人心是必须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清楚苏念念不会拆穿她。 果然,对方只是淡淡的垂了眼眸。 一副懒得看她表演的疏离模样。 反倒是那个叫柳桃的,小心翼翼的和她道了歉,陈年年笑着说不在意,算因祸得福,否则她不会从供销社辗转去到制衣厂,其中的心酸、苦楚、痛苦,除了靳川再无人知晓,这些表面光鲜的女同志,哪儿懂底层人的痛苦。 陈年年笑着周旋在她们中间,落在苏念念身上的一抹余光像附骨之蛆,带着不易察觉的怨毒。 回宿舍的路上,柳桃还沉浸在兴奋中:“听说他们制衣厂有对外零售的想法,衣裳样式都很新颖,一队已经有人行动了,念念,过两日你陪我过去逛逛好不好?!我爸妈这个月的布票都被我薅过来了,正好做两件衣裳,我一个人还怪不好意思去找她的,但有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她的好姐妹……” “不是。” “什么?!” “陈年年并不是我的好姐妹,半个小时前,她刚和我说了断交。”苏念念深吸口气,友情提醒柳桃:“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她确实进过采石场,现在的她和从前判若两人,柳桃,她接近我们的动机并不单纯,你不要太信任她。” “她总不能就为了骗我两张布票吧?!”柳桃嘟嚷了一句,她信高山月,刚才陈年年笑得同样真诚,甚至还和一队的人约好了时间,其他人都可以,为什么她和苏念念就不行? 虽心有疑惑,但看在苏念念的面子上,柳桃还是把想要去制衣厂看衣裳的想法压了下来。 …… 一周后, 制衣厂的新颖服装渐渐在宁县刮起风潮,隐隐有赶超供销社的趋势,甚至供不应求,去往制衣厂买衣裳的那三四个女同志简直把陈年年夸出了花,与此同时,一股奇怪的谣言在文工团疯狂发酵。 “听说了吗?!我们苏副队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是别人的童养媳,她千里迢迢揣孕肚躲到西北,就是为了躲婆家。” “是啊,说她男人又老又丑还身有残疾,简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她每天搔首弄姿的,没准儿就是在寻找下家,表面多光鲜,内里就有多腐烂,真恶心,亏我当初还觉得她是个好人……” 随着二队的水涨船高和不少人对苏念念偶像式的追捧,同时迎来的,是小部分人的谩骂诋毁。 人人都喜欢看高岭之花坠落神坛,苏念念平日里样样都好,唯独没听她说过的,就是那透明人似的丈夫,大家隐隐嗅到苗头,逮着这件事疯狂吐槽,柳桃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气得吐血。 哪怕她据理力争,皆被对方一句话怼了回来,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啊! “……” “你是没看到她们那嘴脸,简直把顾副团长说的一文不值,要知道你可是军嫂!你是军嫂啊!”柳桃眼睛都气红了! 苏念念哭笑不得,“没关系的,等顾知野一回来,事情就能解决。” 话音刚落,编舞队宿舍外忽传来一声激动到发颤的吼声:“苏副队!你丈夫在团部门口等你,赶紧的啊!” “???” 说曹操曹操到,顾知野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念念的心跳莫名有点快,她拍了拍柳桃的手,随后抬脚朝着外面走,路过那两个热心的女同志时,她颔首道谢。 近看苏念念更美,脸颊上的皮肤白皙透亮,像剥了壳的鸡蛋般嫩白,麻花辫女同志激动的攥紧了同伴的手:“我死了!我死了!苏副队真的好漂亮!仙女儿啊!” 另一个麻子脸的女孩撇撇嘴,阴阳怪气道:“长得好看有啥用?!你刚没瞅见她丈夫长啥样吗?是个瘸子……” 第112章 谣言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苏念念长得再漂亮又如何?! 男人照样是个拿不出手的瘸子! …… 和顾知野不过是小半月未见,苏念念心里莫名的有点忐忑,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对方为何突然会从南海归来,顾知野虽提前说了会公开,但他以丈夫的名义出现在团部门口,苏念念的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这不像他的作风,难道是误会……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念念在瞧见团部门口那陌生的身影时,竟莫名的松了口气。 “你……” 她疑惑的话还未说出口,对方倏然转身,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顾疏同那张清秀脸庞,唯一不同的是,他颧骨高凸,脸颊都瘦得变了形,完全没了当初那股温和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阴险、刻薄。 他搓手,讪笑着靠近,语调莫名诡异:“弟妹,好久不见。” 苏念念忍住内心的不耐烦:“是你在冒充我丈夫吗?” “什么丈夫?我不知道啊。” 他佯装无辜,苏念念对这个人没一点好感,闻言转身就要走,下一秒,顾疏同却上前,差点对着她跪下。 “弟妹,我承认自己有骗你的成分,但我害怕你不出来!真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否则不会来西北叨扰你的,就连来这里的路费,我都是找村里人借的,念念,你嫂子怀孕了!你……就看在同是孕妇的情况下,你可怜可怜她好不好?! 她在去大队喂猪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还躺在病床下不来,眼看着我们家的天都要塌了,医生说没有上百块的医疗费这个人就要废了,我是腆着老脸来求你,真的……”顾疏同声泪俱下,引人侧目。 苏念念抱着肚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件事你找我有用吗?!我没钱……” “当初母亲的那笔抚恤金,她肯定给你了,我知道的,我不要多了,就要两百块!真的,要是没有上次你给的五十,你嫂子指不定早就去了,这次还是得麻烦你,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苏念念瞳孔骤缩:“我什么时候给的五十?!” “两个月前,不是你让亲家婆给的那笔钱吗?!”顾疏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中不见农家人的憨厚,全是算计。 “顾疏同!你要不要脸?!你凭什么找我奶奶要钱!”苏念念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连带着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想维持了,直接逮着对方就开骂:“作为一个男人,妻子有事你就是这样想办法的吗?!求天求地拜财神,你不如插根香直接发财来得快。” “苏念念!你能有今日全靠我弟,如今是老顾家的血脉有难,你不想借钱就明说,指桑骂槐有意思吗?!当然,你如果愿意给钱的话,骂就骂了,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承认当初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对你……” “住口!你滚!滚出去!” 苏念念素日里是不爱和人吵架的,她轻易不发火,但此刻被气得小脸通红,门口的巡岗战士生怕这位身娇肉贵的苏副队被气出个好歹来,见状连忙过来帮忙,苏念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同志,我不认识这个无赖,麻烦你把他叉出去!” “好咧!”巡岗的小战士答得痛快,像拎小鸡崽似的就把顾疏同给带了出去。 后者直到屁股落地的那一刻都是懵的。 他没想到从前那唯唯诺诺的苏念念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敢把丈夫的亲哥哥拒之门外,这事明明就是这小娼妇的错,该死的苏念念,难道真以为怀了他们顾家的种就能爬到男人头上拉屎拉尿吗?! 简直是做梦,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对着铁栅栏那头的苏念念破口大骂:“好你个苏念念,婚前婚后完全两个模样,你拿了钱就不认人了啊!” “那是我老爹的抚恤金,你休想独吞!你就仗着你那大肚子,你以为你是谁……” “当初如果不是我说那两句好话,你能嫁进顾家的门吗?!谁稀罕娶你啊,一个资本家的破落户!” 苏念念被气得浑身发抖,旁边的战士瞧见有不少人开始朝着这边聚拢,连忙跑过去驱赶顾疏同,以免他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来,即便如此,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依旧能够传进苏念念的耳朵。 “看见了没?!苏副队和她男人闹翻了!在大门口都吵起来了……” “真丢脸!果然是乡下人,瞧瞧那骂街的架势,你我都自愧不如!” “苏念念的丈夫不过如此……嘁……” 匆匆赶来的柳桃听见这句话气得差点喷出血来,她用力推了那麻子脸一把,怒道:“你说什么呢?你哪只眼睛瞧见他是苏念念的丈夫了?!苏副队有亲自承认吗?!啊,别人说是就是啊,那她的丈夫能绕着咱们文工团排一圈你信不信?!” 麻子脸女孩不服道:“你凶什么凶,我……” 她剩下的话在瞧见紧随其后的高山月时蓦地咽了肚子里,最终面色讪讪,十分懂眼色的开始道歉:“对不起啊!” “你们该道歉的不是柳桃,是一心为你们的苏副队,有那个闲工夫嚼舌根子,不如去提升提升基本功,我看姜晓菲这个队长也到头了,手底下的人松散肆意,还能对着领导评头论足,你们一队,啧啧,不过如此……”高山月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苏念念人呢?!”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低声提醒:“就刚才一晃眼的功夫,她去传达室了,估计气得不轻。” 第113章 惊现 五十块不是小数目,苏念念甚至不知道王桂芬得省吃俭用到什么程度才能攒够这笔钱。 她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拨去了向阳村,收到信儿的队长连忙跑去了苏家喊人,从苏见山走后,王桂芬也不装腿瘸了,大概十分钟的间隔时间就重新把电话拨了过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乖乖!咋的想起给奶奶打电话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奶这段时间在给你肚子里的宝贝准备百家被咧,等你要生的时候俺给带来,福气满满的,好兆头!” 王桂芬一开口,苏念念就想哭了。 孕期的情绪真的不受控制,她努力仰头,把泪意给逼了回去,瓮声瓮气道:“奶,两个月前,顾家大哥是不是去找过你?!” “谁?!不认识这个人啊……”王桂芬的声音莫名小了些,透着些许心虚。 “没什么好隐瞒的,奶,那五十块根本填不满他心中的欲壑,他来西北找我了,开口就要两百块钱,说是顾知野的大嫂身体不好,需要这笔钱救命。 当初他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商量,直接就把五十块给他了,你哪儿来的钱?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吗?!好了,这件事先翻过不提,以后顾家的事你不准再管,我会把这五十块邮给你。” 苏念念的嗓音还算平静,条理清晰,第一时间维护的是自家亲人。 可电话那头的王桂芬却急了:“哎哟!这个天杀的怎么找上你了?乖乖,你听奶给你说,不管他要多少,千万不能给,最开始俺还以为你大嫂是真的生了病,但给了那笔钱后,俺是愈想愈不对劲,所以让你二叔坐车千里迢迢去莲花村打听了。 小顾他大哥和那婆娘屁事没有,正闹离婚咧!说是他在隔壁庄子染上了赌博的陋习,你说这人,一天游手好闲的,还整这些坏毛病,真够给他亲爹丢人的,好竹怎么就出歹笋了?!” “赌博?!” “是啊,真真的,你不要被他骗了!”随着王桂芬的话音落下,电话这头的苏念念眼神已然变得冰冷。 她挂掉电话的瞬间,高山月正好推门而入,两人视线相接,后者皱眉,询问:“怎么回事?刚才那人真是顾副团长的亲哥吗?” “不算是。” 苏念念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了高山月听,后者听着听着就果断撸起了袖子,都说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高山月扬言对方如果再敢踏足文工团,她就将对方揍个狗吃屎,敢骗到军嫂的头上来,算他活腻歪了!哪怕是顾副团长的亲哥,都照揍不误,她高山月就没怕过谁! …… 因高山月的嘱托,巡岗战士睁大了眼睛,楞是没让顾疏同再靠近文工团一步。 苏念念抽空给顾知野去了电话,告知这边的情况,对方给了肯定的答复,让苏念念不要管这件事,他会看着办的。 两日后, 没想到顾疏同摇身一变,竟换了个身份进来,趁着陈年年给文工团一队的成员量体裁衣时,对方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陈年年佯装和事佬,一脸笑意的冲苏念念道:“念念,你说你真是的,咋能这么不懂事,顾家大哥是真的家有急事,才会找上你。 你在文工团好歹是个正式工,有工资有津贴,怎么就能放任你丈夫家的事情不管,奶奶可不是这样教你的啊,那些资本家的做派该丢得丢。” 正在和姜晓菲商议事情的苏念念抬眸,迎上了陈年年看好戏的眼神,旁边的顾疏同显得局促憨厚,他穿着带补丁的衣裳,风尘仆仆,低声下四道:“年年,别胡说,我对弟妹的工资没有半点兴趣。 我就希望她能看在当初她嫂子的照顾下,把亡母留下的抚恤金分出那么一点点,就分那么一点点给我就行,能治病就好,我没什么要求的。” 周围的人瞧见这一幕简直瞠目结舌,大家都听见了抚恤金三个字,顿时交头接耳,看向苏念念的眼神都变了。 难怪苏副队平日里不是去供销社大肆采购就是去下馆子,出手比职工家庭还阔绰,原来是手握一大笔的抚恤金,哪怕来自农村,都不会有金钱上的烦恼。 但她的快乐,分明就是建立在婆家人的痛苦之上,旁边的陈年年故作惊讶,抢在苏念念开口前道:“念念,俺知道你不喜欢这门娃娃亲,其实俺也不喜欢,但你好歹都有了对方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呗,帮帮他们……” 苏念念眼神冷得就像淬了冰:“闭嘴!这件事有你说话的份吗?别一口一个念念的,我们不熟。” “俺好歹是老苏家出来……” 苏念念根本就懒得搭理陈年年的自说自话,她在姜晓菲的保护下,一步步逼近顾疏同,厉声质问。 “当初我为什么离开莲花村,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嫂子对我是照顾多还是欺辱多,你们两口子心里难道没数?!” “你先是去我奶奶家骗了钱,再上文工团来讹诈我,这笔钱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你觉得我心里不清楚吗?!顾疏桐,别给脸不要脸,你的事情我都羞于启齿,恐污了大家的耳朵。 但我可以明明确确的告知你,你想要的那笔钱,不在我手里,在你弟弟手上,有本事你就亲自去和他要!不要在我面前逞威风——!” 顾疏同眸底划过一丝怨毒,他没想到苏念念根本不在乎面子,竟有恃无恐,还让他去找顾知野,他可没疯!没那个胆! 陈年年怔了一秒,扭头看向顾疏同:“顾家大哥,她这是啥意思?你连钱在谁的手里都不清楚吗?!要不让你弟弟亲自来找她谈谈,村里的农活哪怕再忙,抽出两日的时间来西北还是有空的吧,难道说是苏念念特意不让他来,一个乡下丈夫,苏副队不会是心里嫌弃吧?!” 陈年年的恶意已经不加掩饰了,随着苏念念选择撕破脸,两人间的气氛已然变得剑拔弩张。 顾疏同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她对我弟弟从头到尾都是利用,谁知道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 众人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一地,部分情绪激动的女同志想要给苏念念出头,就连姜晓菲都磨拳擦掌,恨不得找个合适角度把这两个麻烦给扔出去,下一秒,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愠怒。 “那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利用我的?!” 第114章 丈夫 顾知野今日穿得很随意,一条迷彩裤加军绿衬衣,包裹都还拎在手中没放下,露出的胳膊流畅有力,在其他人冷得恨不得裹棉衣的情况下,他就那么一身单薄衣裳,还隐约可见轮廓清晰的肌肉,荷尔蒙简直澎湃发散。 最先曝出尖叫的是姜晓菲,她像狂热粉丝见到了偶像,激动呢喃:“顾知野!” 顾知野眼中却只有苏念念,他垂眸打量着小媳妇的表情,很好,没有很生气,还在可挽救的边缘,周遭寂静,逐渐有人反应过来刚才顾知野说的那句话潜藏着的巨大信息量,一时间,怀疑的眼神从苏念念身上不断游移到顾知野脸上。 大家心里都有猜测,但没一个人敢问出口,就连陈年年都怔在了当场,惊艳的眸光久久没能收回来,她记得这个人,是苏见山的好友,一个很优秀的军人! 但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给苏念念解围吗?!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顾疏同的一句“弟弟”,他脸色涨红到极点,就差挤出眼泪,“家里出了点事,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上西北找到弟妹,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愿……” 顾疏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知野直接打断,“那笔钱早就用在了南岛的救灾中,念念说的没错,这种事你没必要迁怒任何人,有事找我,我会想办法解决。” 说话间,顾知野长腿摆动,三两步走到了苏念念身边,非常近、非常暧昧的距离,他放下行李,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有没有吓到,都说了这件事交给我。” 苏念念喉头微哽,“没事。” 这碗狗粮姜晓菲实在咽不下,她默默转身,找了个合适的角落去舔舐伤口,明知道这两人是最合适的,但当她真的瞧见这一幕时,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难受,或许,还需要更久的时间,她才能遗忘对顾知野的感情。 失态!太失态了!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们,在两人选择公开的档口,姜晓菲不愿意当那碍事的电灯泡。 见状,溜得比谁都要快。 唯一心直口快的大概只有不在状况内的陈年年了,当初和顾家的那门亲事还是她想方设法推掉的,给了倒霉催的苏招娣,因为她让苏见山的朋友帮忙打听过,说那顾家儿子是个瘸子,哪怕是个勤快人,在村里都挣不到多少工分。 陈年年不会把自己的一辈子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何况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岂是区区顾家能相配的?! 当在宁县瞧见顾疏同的落魄后,她愈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可命运直接给她开了个玩笑!! 和苏家联姻的竟是眼前这个优秀的军人,他外表丝毫不比靳川逊色,甚至还更甚一筹,满满的男人味和安全感,陈年年咬碎了后槽牙,不可置信道:“你是莲花村的?顾龙华的儿子?顾疏同的弟弟……” 顾知野掀起眼皮,冷冷瞥她一眼。 眼瞅着他抬脚朝着顾疏同而去,苏念念根本顾不得在众目睽睽下,只得伸手拽住男人的胳膊,附耳过去,那看似冷漠的顾副团长对待苏念念却格外有耐心,甚至还微微俯身,倾听小媳妇的话,这副场景直接坐实了两人的关系,不少人暗自发出吸气声,与此同时,议论声悄然响起。 “天呐!天呐!我是不是没睡醒,竟瞧见苏副队拽住了顾副团长……” “原来他们是夫妻,根本看不出来,瞧顾副团长那冷淡的模样,我还以为只有姜队长能拿下他,咦,姜队长咧?” “男帅女靓,还挺配——!” 陈年年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她直接被两口子无视,一口怨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再没了帮顾疏同讨钱的想法,她面色讪讪,脚步飞快的朝着食堂去,誓要找苏见山问个清楚,当初找人打听的事情为何会出错?! 如果早知道,她…… 她现在可就是军官夫人了! 顾疏同对顾知野的恐惧是天生的,这弟弟自小力气大,打架狠,和他相比,对方倒像是个做哥哥的,也不知苏念念那个小媳妇到底在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此刻顾知野漆黑的眸子冷如寒霜,一点都不像要慷慨解囊的模样。 顾疏同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讪讪道:“知野,你要是不愿意给钱就算了,哥不强求,你把来回的车费帮忙报销就成,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 站在对面的顾知野面无表情,吓得顾疏同即刻打起了退堂鼓,他刚想溜,衣领就被对方揪住,顾知野居高临下,冷冷道:“你非得把事情闹这么大,是想拿捏我媳妇吗?!还是说你嫌不够丢人,别说两百块了,你这种赌徒,十块钱我都嫌给得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顾疏同气得嘴皮子颤抖:“你……你目无尊长,你配当一个军人吗?!部队要都是你这种东西,那简直乱了套,当初就不该让你……” 他剩下的话被顾知野的一个眼神给吓回了肚子里,顾知野直接揪着对方把人提到了外面去,都是自家事,没必要占据公共资源,顾知野还得考虑苏念念的名声,等到四下无人时,他勾了勾唇角,冷笑道:“尊长?!我可没有觊觎人妻、烂赌成性的哥哥。” “……”顾疏同的脸一下子白了,可下一秒,顾知野的话却让他重拾一点希望。 “我可以给你五十块,但前提是,你必须亲自写下断亲书,登报说明,你和顾家再无关系。” 第115章 解决 如果说刚才顾疏同因弟弟出来还有半分的欢喜,那么现在荡然无存,他知道顾知野一个月的工资加津贴,好点的时候能上百,五十块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弟弟的工资从来就没上交过,这些年存了多少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本以为对方会选择拿钱摆平这件事,但所有的侥幸在顾知野和苏念念耳语后发生了变化。 五十块就买断亲情?! 亏他想得出来! 就顾知野亲大哥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可不止这点蝇头小利,他头晕脑胀,却竭力保持着理智:“知野,就因为一个女人,就因为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要和大哥断绝关系吗?!咱妈要是知道你的想法,恐怕能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举头三尺有神灵啊,你做这些事情前可曾想过顾家的列祖列宗,我有错、再错,那我也是你大哥——!” “不,你不是。”顾知野堪称绝情,在迎上顾疏同那震惊的眸光时,他再次强调:“你我本就不是亲兄弟,你仅是父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养了你这么多年,我和母亲忍你让你,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在你觊觎我媳妇时,你有想过自己是我大哥吗?!你根本就不配,够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后不要再来西北找我,我没你这门亲戚,在莲花村,还可以给你保留最后的脸面,但前提是,你选择要脸。” 顾知野从衬衣内兜里抽出五张大团结,看都没看顾疏桐,他明白对方的选择,将那还泛着体温的钱票塞进了对方的掌心。 到此为止,仅此而已。 关于自己和顾家的关系,早在当初苏念念遭难时顾疏同就有所察觉,但这么多年来,在顾家被捧着的日子让顾疏同过习惯了,他习惯弟弟的忍让和付出,习惯了幼时爸爸的疼爱和看重,以至于他想过顾父出轨,都没想过自己和顾家竟然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那他所有的作为在顾知野看来算什么,笑话吗?! 顾疏同攥紧了手中的大团结,十分清楚,这是顾知野对他的最后耐心,如果拒绝,他将什么都不会有,对方依旧会登报解除关系,不为别的,大概是为了保护他那娇贵的小媳妇。 原来这冷心冷情的弟弟竟真的对那个娃娃亲的对象有了好感,顾疏同一时间只觉得荒唐,他见顾知野转身欲走,忍不住出声讽刺:“为了那个女人,你当真是不管不顾了!你以为她有多喜欢你,她连爱屋及乌都不懂。 当初你离家时,她为了寻求帮助就能勾引我,你以为她算什么好人,要不是有孩子的存在,你能绑得住……” 顾疏同的话还没说完,一记铁拳就携裹着风声袭了过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 苏念念看得出来,顾知野是想单独处理这件事,和陈年年的故意闹大不同,他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到底这都是家事,苏念念早把顾疏同好赌以及骗钱的事告知了顾知野,对方如何取舍,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让苏念念没想到的是,随着顾知野的离开,文工团的其他成员就像那闻到腥气的猫一般凑了上来,询问关于她和顾知野的事情。 她们从前可都是认为,能拿下隔壁军区活阎王的人,那必然是有着三头六臂的,但苏念念身娇体弱,和哪一条都不搭边。 大家实在猜不到她和顾知野的相处方式,偏偏好奇得不得了,一时间,各种问题简直层出不穷。 “苏副队,你和顾副团长是如何认识的?真的是从小订的娃娃亲吗?那岂不是没有感情……” “是啊,这种男人冷冰冰的,光是靠近都需要勇气,回家不会还要站军姿吧?!” “想想都觉得窒息!” “他在床上也这么冷吗?!不能吧!否则苏副队肚子里的孩子是如何揣上的……” 一句突兀的发言,瞬间把话题歪到了床上去,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那些难以启齿的问题让苏念念面红耳赤,她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姜晓菲的身影,今儿张副团长带了高山月和柳桃去省城,能在文工团主事的只能是姜晓菲,但对方不见踪影。 苏念念只能硬着头皮,解答那些尚且能说出口的问题。 包括她和顾知野是如何相识、如何取舍、隐瞒的故事,从支离破碎的语言中,大家竟诡异的品尝出了一丝玻璃味的甜,看不出来,顾副团长还挺宠苏副队的。 有人默默发问:“果然,舔狗到最后都是一无所有的,我现在,有些心疼苏见山同志了,付出那么多竟没有一点回报,被对手秒得死死的。” “苏见山是我的哥哥,亲哥!不信你们可以去家属院问问,他才来部队那段时间,就住在顾副团长的家属院。” “……” 什么神仙老公和亲哥?!大家再次酸了! 正当大家津津有味吃瓜时,顾知野携裹着满身肃杀气息归来,他俊脸弥漫着烦躁的怒气,就连衬衣都有细微的皱褶,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很明显在这之前进行过一场运动,其他人看不出来,苏念念清楚,顾家兄弟肯定打起来了。 她一把推开八卦的众人,凝声道:“顾知野——!事情解决了吗?” 顾知野俯身把地上的行李提了起来,在迎上小媳妇那担忧的眼神时,心中泛起的燥意渐渐消散,他扯了扯唇角,回应:“没事了,事情已经得到妥善的解决,我亲自送他上了车,以后他再也不会来打扰你,抱歉,造成你们的困扰了。” “没……没事的。”对他突然间冷下去的态度,苏念念是有点懵的。 她甚至不知道顾知野这次是如何请假回来的,提着行李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住一段时间?!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顾知野环顾四周,眉宇间终浮现出她熟悉的笑意。 “苏念念同志,经过组织上的最终决议,我不日就将调回宁县,基于你现在的情况,我想问问,你何时能愿意随我进驻家属院?!嗯?!”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平日里谁能瞧见活阎王的笑脸啊!只恨此刻没有相机,不能把这一刻记录下来,在顾知野略带压迫的眼神中,苏念念明白对方这是要公开的意思,她攥紧了手,点了点头道:“好,随时可以。” 天时地利人和,命中注定,这次他将迎回自己的新娘,肉眼可见的,顾知野的笑容愈加灿烂了些! 第116章 邻居 苏念念是第一次发觉顾知野的脸皮厚,在听到她说随时都能搬去家属院后,这人竟无视文工团众位姐妹的打量,轻车熟路的踏进了编舞队的宿舍,他动作一如往常般利索,很快就把苏念念的东西打包完成,不等小媳妇拒绝,甚至还跑去团部借了辆车,心满意足的拐着人回了家属院。 等到瞧见那独栋的两层小院时,苏念念有短暂的怔愣,这栋房子,似乎和苏见山描述的有些出入。 见她恍神,顾知野下意识攥紧了苏念念的手腕,解释道:“这次老闫帮我申请过,得以正团级申请住宅,这院子,比当初分到的那间院子大,等将来奶奶过来随军时,同样能住得下,你喜欢吗?!” “……” 苏念念用震惊的目光望着顾知野,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初来文工团时,顾知野不过是区区营级干部,短短半年时间,这是拿命在升迁啊!! 怪不得姜晓菲和一众领导如此喜欢他,果然前途不可限量,但很奇怪,在前世贫瘠的见识里,她竟从未听过西北有这样的一位战神?!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顾知野死的比她早…… 苏念念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觉,她直勾勾的盯着顾知野,后者忍不住加重了力道,不确定道:“怎么了?!” 避开顾知野灼热的视线,苏念念眼眶微热,低声道:“没什么,很喜欢很喜欢,都看呆了。” 回应她的,是顾知野爽朗的笑。 两人推开栅栏进屋,在隔壁晾衣裳的黄娟伸长了脑袋,瞧见顾知野就是本能一喜:“小顾?!哎哟!顾副团长,不对,现在该叫你一声顾团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老闫昨晚还在念叨你咧。 旁边这位就是你媳妇吗?真真是漂亮,肚子里的孩子快五个月了吧?!有啥事尽管来问嫂子,嫂子生了两个皮猴了,经验可不是一般的多……” 说到兴头上,那穿着朴实的中年妇女干脆直接从墙头翻了过来,她将脏了的手在围兜上擦了擦,就直直的来握苏念念的手。 “苏念念同志,久仰大名!” 顾知野生怕苏念念不喜,连忙主动介绍:“这位是闫团长的媳妇,黄娟嫂子,她家住我们隔壁。” “嫂子好。”苏念念抿了抿唇角。 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看得黄娟眼热,她家老闫是把顾知野当亲儿子、忘年交来看待的,她膝下两个皮猴,在农村时就是招猫逗狗的性格,农村里的孩子都淘气,何曾见过这种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让人心生欢喜。 她咧了咧唇角,笑道:“嫂子就住隔壁,有事你吱个声儿,今儿才搬过来对不对?!晚上来嫂子家吃饺子,刚摊的面,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哥哥在食堂做工,都叫过来,嫂子喜欢热闹!” 闫团长的爱人说话像机关枪,没完没了,哪怕是顾知野这种疏离的性格,都没机会找到拒绝的档口。 对方从大门风风火火的又奔了回去。 顾知野垂眸,“黄嫂子就是这么个性格,你喜欢就多处处,不喜欢就少来往。” “自然是喜欢的。”苏念念本人慢热,所以,在挑选朋友上,她一贯都喜欢主动的,包括爱情。 …… 这栋院子被上一个主人保护得很好,楼上三个房间,楼下一个房间加厨房和杂物间,十分宽敞,在这种情况下,就彰显出待遇的不同,像她们这些文工团的小虾米,只能挤在宿舍里,和顾知野这种枪林弹雨中出来的战士完全不一样,苏念念有些庆幸,当初自己选择了个军人,能够在方方面面照顾她。 连带着和靳川相遇的恐惧都被冲散了些,有顾知野在,她将无所畏惧。 楼上楼下参观了一圈,顾知野选用了主卧入住,将他和苏念念的行李先暂时放进了房间,至于那空旷的院子,顾知野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喜欢种花还是种菜?!” 经过顾知野的提醒,苏念念察觉,他们右边的院子绿意盎然,种满了各种时兴蔬菜,看得人眼热,全都是黄娟嫂子的杰作,她勤劳且能干,身上有不少闪光点。 至于左边, 一丛蔷薇隐约探出了头,连栅栏都被涂成了白漆,有海蓝色裙摆在二楼阳台一闪而过,两边,是两个不同的极端,或许因苏念念停留的眼神过久,顾知野凝神瞥了一眼,提醒道:“那是冯政委的爱人,街道办妇联的宁欢嫂子。” 一半烟火以谋生,一半诗意以谋爱,苏念念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她听见自己嗓音响起,带着淡淡喜悦。 “一半种花一半种菜,你看着弄。” 她渐渐开始喜欢上这种依赖顾知野的感觉。 隔壁的黄嫂子果然热情,饺子刚包好就让家里的老大来请苏念念等人过去,面对着少年的笑脸,作为孕妇的苏念念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在顾知野早有准备,从包裹里拿出半方红糖和两条干鱼递给苏念念,“你把这东西给嫂子带过去,我去食堂宿舍找大哥。” 苏念念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跟随着隔壁家的少年进了屋。 顾知野则快步赶去食堂,他和苏见山的关系不是秘密,当初住在家属院时,对方就没少去闫团长家里蹭饭,算得上是熟识,但让顾知野没想到的是,这次他居然连员工宿舍的门都没能进去。 苏见山隔着大门拒绝了他。 “俺不去!饺子啥的俺都吃腻了,俺睡了!” “那行,晚点给你送半碗当早饭。”顾知野的嗓音同样淡淡的,态度不像是劝哥哥,倒像哄不听话的弟弟。 半响,外面似乎没有了动静,脸上顶着三条血痕的苏见山默默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抬眸,就瞧见顾知野面无表情的脸,对方双手抱臂,冷冷道:“谁打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第117章 情意 苏见山立刻用宽厚的手掌挡住脸,眼神闪烁无辜:“能看得出来是被打的呐?!有没有可能是俺自己抓到的……” “……” 顾知野一把推开门,大刀阔斧的走了进去,眼神不善:“你当我是瞎了?不说也没关系,等章岩回来后问他是一样的!或者等念念亲自来问你,你舍得对她撒谎?” 苏见山立马慌了。 “是陈年年,俺也不知道她发的啥疯,一见面就疯狂抓俺,说是俺骗了她,俺骗她啥了?俺这段时间根本就没见过她,她就像个小疯子,根本听不懂旁人说的话,疼死俺了。” “疼才好,能长记性,你亲妹子说过多少遍让你和陈年年保持距离,你难道心里没点数?!她现在就一陌生人,不必忍她让她。”提到陈年年,顾知野心里瞬间明白了几分,这件事说来和他脱不了干系,苏见山算是代人受过。 但哪怕重来一次,他都不会娶对方的,顾知野眸色沉了沉,温声道:“你收拾收拾东西,搬去家属院和我们同住,短时间内,她不敢来找你麻烦,至于今晚,能避则避,免得让念念担心,饺子我会给你送过来。” 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顾知野实在不愿意临到夜晚还去惊扰苏念念,这本就是一堆破事! 以往对家属院充斥着无数渴望的苏见山拒绝了他:“俺不去,俺在宿舍住得挺好的,你和妹妹开心就行。” 蟑螂说过,小夫妻需要培养感情,否则聚少离多,迟早走不到最后,他不愿去当那个闪闪发光的大灯泡,当然,最重要的是,苏见山心里有了另一块柔软、小小的地方,他暂时还没做好准备把事情告知苏念念,唯有保持距离才是安全的。 苏见山就是一根筋儿的犟骨头,顾知野劝说无果,最终离开了宿舍,临了碰到下班的章岩,好说歹说,才让对方仔细观察着苏见山,如有任何不对劲,第一时间给家属院那边去个电话,同时,禁止陈年年进入军区。 那就是个不安分的存在。 …… 鉴于苏见山没来,黄娟嫂子用铝制饭盒装了满满一盒的白皮饺子,让闫团的勤务员帮忙送去,至于他们两家人,则围坐在饭桌上,热热闹闹的分食饺子,饺子皮薄肉厚,轻轻一咬就汁水迸溅,鲜、嫩、滑,手艺比顾知野还要更胜一筹,就连不贪嘴的苏念念都多吃了小半碗。 瞧见她喜欢吃饺子,闫团长笑着让自家媳妇把厨房里还没下锅的给她装了些,带回去做明日的早饭。 饭后,黄娟拉着苏念念的手絮叨家长里短,两个男人则在院外说着她们完全不懂的话题。 听说苏念念准备在院子里栽菜后,黄娟拍着胸脯保证,说明日去给她打下手,明日宜搬家,苏念念请了一行好友来家里帮忙暖房,闻言点头答应了黄娟的好意,顺便邀请对方明日带着孩子来家吃饭,邻居就是这般,有来有往则长久。 临到入睡前,黄娟都还激动着,念叨着明日要去顾家的事。 闫团取下眼镜,笑道:“就这么喜欢小苏同志,眼巴巴的去帮人开荒?!” “哎哟,你懂个屁!虽说小苏是从农村来的,但我看她手上半点茧子都没有,哪里是个会栽菜的?!作为嫂子我帮帮她咋了?总比那老冯家的好,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啊!上次我去给她送颗白菜,你知道不,就因为菜叶上有根虫,她把我白菜都扔啦! 也不知道冯政委怎么就喜欢那种小姑娘,要我说这事他还没小顾办得漂亮,至少人小苏没那些坏毛病……” 闫团长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小苏能和冯政委的爱人一样吗?!人小苏在文工团短短半年时间,你瞧那文工团的老张,估摸着位置就能往上走走了,他把小苏看得如眼珠子般,这些话你别在小苏面前说,免得惹人不高兴,知道没?!” 说到最后,他嗓音已然变得严厉。 “知道了——!”黄娟拉长了嗓音,扯过棉被盖住了脸,家属院里但凡是能识文断字的军嫂都能找到合适岗位,苏念念如果没有顾知野帮扶,能在文工团站稳脚跟?她可不相信,多少成功的军嫂背后都站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唯有她,因来自农村,只能在家带娃做家务,生生熬成了黄脸婆,欸,都是命啊! 翌日清晨。 还没等到起床号角响起,黄娟就洗漱完毕,因孩子想吃白面馒头,她先去了一趟职工食堂,等听了满耳朵的八卦后,才提着饭盒匆匆赶回来。 熹微的晨光中,隔壁的顾知野衣着单薄,尽管已经入冬,但在极致的忙碌后,有汗水从额头滑至他的鼻梁,他撩高衣摆抹了把脸,手中的锄头快速翻起泥泞,院子里的杂草早就消散无踪。 站在院外的黄娟眼睛都看直了。 她家老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君子远庖厨,所以,家里的一应事情全都是她在做,哪怕当初腰扭了,她都要爬起来做饭,在她的认知中,男人在外拼搏,家里的一切理应是女人做,可隔壁的顾知野推翻了她所有的认知。 或许是她视线停留时间太长,正干活的顾知野倏然抬眸,“嫂子,这么早就去打饭了?!” “是啊,今早食堂蒸了有二合面馒头,你……你怎么在除草啊,说好我来帮忙的,小苏呢?!难道她没有和你说……” “她还在睡,嫂子,下午厨房那块你来帮帮忙就成,这些脏活不该你们做。” “……” 黄娟这一刻心情复杂极了,她没羡慕过隔壁栽花的,但现在,莫名有点酸:“今儿家里的客人多吗?!” “不多,就念念的三五个好友。” “行,我把孩子送去学校后就来帮忙。”黄娟干活向来利索,见状,立马把被窝里的孩子给薅了起来,伺候这些小祖宗穿衣、洗漱、吃饭、上学,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后,她匆匆赶去顾家,接手了厨房那一摊子的事情,苏念念的好友,想来都是些小姑娘,好打发,黄娟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心无旁骛的开始准备。 傍晚。 她平静的心直到姜晓菲踏进院子时泛起波澜。 “晓菲,你怎么来了?!” “给苏念念同志暖房,这是礼物。”黄娟眼睁睁的看着姜晓菲揽上了苏念念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替她高兴,下一秒,高山月的到来顷刻间让院子亮了一个度,黄娟认识这个人,帝都高家的,连政委都拿这人没办法。 亲娘耶! 这排面,丝毫不比当初冯政委搬进来的时候差,隔壁那得意的宁欢,这次算遇到对手了! 黄娟尽心尽力的帮苏念念照顾好友,饭后,瞧见那一个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她忍不住和苏念念嘀咕:“小苏啊,你这工作真好!能够内部消化,瞧瞧你哥和那个叫做柳桃的姑娘,是谈上了吧?!” 正在吃苹果的苏念念:“???” 她下意识的寻找哥哥,却发觉对方没了身影…… 第118章 分房 苏念念这次搬家,除了还在归途中的廖羽,其他人都来了。 新家就需要热热闹闹的人气,越多越好,一行人玩玩闹闹直到天黑才散去,不等柳桃提醒,苏见山就主动提出送她回家,两人沿着昏暗路灯往钢铁厂的家属院走,柳桃磨磨蹭蹭,苏见山大刀阔斧,一不留神他差点把走在前面的姑娘给撞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见山攥住了对方的手,触感嫩滑,他一怔,攥紧的手就再没舍得松开过,夜色下,绯红同时攀上两人脸颊。 柳桃龇牙:“你……你牵我手干什么?” “怕你待会儿摔飞!”苏见山认真强调,攥着她的手半点都不松,柳桃又好气又好笑,她反用尾指勾住了苏见山。 这男人比想象中还要纯情,自从有了那么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后,隔三差五的就跑来文工团送东西,以前东西是给苏念念的,但现在不同,大部分都是给她柳桃的。 平心而论,苏见山长得不差,有苏念念那样美若天仙的妹妹,他稍显逊色而已。 柳桃极喜欢他这副硬朗挺括的皮囊,但唯一不爽的就是男人眉宇间的傻气,让人时时刻刻都担心他受欺负,柳桃是独生子女,家中没有经济负担,父母将她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和苏见山的事情她半个字都没向家里提过。 她心中明白,苏见山不会受到老两口的待见,但她喜欢这个男人,飞蛾总得扑扑火,才懂得放弃,一想到没有希望的未来,向来大大咧咧的柳桃没了笑容,她忽抱了抱苏见山,“回去吧!傻子!” “桃子!你抱得俺心跳快快的,俺想再抱你一次!”苏见山眼神亮晶晶的,在柳桃没反应过来前,将她抱了个满怀,那股浓烈的男性气息袭来,柳桃同样晕晕乎乎的,她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就见苏见山一脸兴奋。 “咋样?!你心跳快不快?!” “……” 柳桃羞得狠狠踩了苏见山一脚,随后快步跑进了钢铁厂的家属院,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男人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傻傻的,一看就是沉浸在爱河中,躲在黑暗中的陈年年做梦都没想到,苏见山这棵铁树居然会开花。 她眼神滴溜溜一转,在苏见山将要离开时,将他叫住:“苏见山!” 听到恶毒妹妹的声音,苏见山条件反射的捂住脸。 “干嘛?!你干嘛?!俺要离你远点。” 苏见山刚想开溜,胳膊就被陈年年给揪住,后者眼神兴奋:“柳桃是不是你的对象?!大哥,如果没记错,她父亲是厂里的小领导,他们家恐不能接受你这样的女婿吧?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站在俺这边,俺可以帮你撮合这桩婚事,真的!苏年年和柳桃,要不你选一个?!” 苏见山瞪大了眼,半响,他无精打采道:“俺选念念!再见!” 他挣脱束缚跑得飞快,徒留陈年年留在原地气得跳脚,本以为捏住了傻大哥的把柄,能把对方牢牢攥在手中,谁知道这人竟把苏念念那小贱人看得这样重,连对象都能舍弃,简直可笑。 但没关系,她还能从柳桃这边下手,迟早都让苏念念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陈年年唇角勾了勾,忽调转方向,拎着半袋苹果去往了相邻的家属院。 …… 苏念念遍寻苏见山无果,暂时歇了心思,只嘱咐顾知野明日去其宿舍看看,看他和柳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是以结婚为前提谈对象,那他们苏家必然是不能委屈了柳桃,但如果只是玩玩,她有必要劝劝。 苏见山是玩不起的,他太过单纯,或许,喜欢对于他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顾知野不知忙碌了多久,额头有汗,衬衫领口被解开两颗,那对如黑色漩涡的眸子卷起暗涌。 “明日晨练完我就去一趟,主卧的床已经打扫完毕,铺了你最喜欢的碎花毯,睡吧。”昨晚因没收拾好的缘故,苏念念睡的是楼下的小床,至于顾知野,直接搬了张躺椅守在她旁边,就这样眼巴巴的陪了她一夜,今日一天的时间,苏念念瞧见对方往楼上窜了无数次,原来是把主卧收拾出来了。 男人在部队里都是凶巴巴的,黄娟嫂子说这样的才会疼人,知冷知热,旁人不清楚,苏念念却知道,顾知野表现得再温良,但只要一到了被窝里,就变得凶残,她本能的恐惧。 高山月的叮嘱历历在耳。 怀孕三月后能行房事,但必须动作轻柔,就顾知野那种莽夫体格,须得让他温柔、耐心、克制…… 不知怎的,心里忽窜起一丝燥意,苏念念干巴巴道:“要不,我们还是分房睡?” 睡在一起,不管对她还是对顾知野都是一种考验,苏念念的话音刚落,熄灯号骤然响起,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她条件反射的惊呼出声,下一秒,人就被顾知野给搂了过去。 两人靠的极近,苏念念扶着顾知野胳膊的手往下,拇指半搭在对方疯狂跳动的脉搏处,寻求安全感。 头顶传来顾知野的回答:“别怕,我不会碰你的,孩子最重要。” “你……” 不管男人如何承诺,身体总归是最诚实的,苏念念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对方,顾知野没放,反抓得更紧,连手臂处都绷出了青筋,他两道浓眉间皱起小山,低声解释。 “你睡床,我睡地板,可以吗?!” 第119章 来信 楼上的房间是顾知野费心费力收拾出来的,他满脸真诚,甚至说出了睡在地上都要守着她的话,苏念念哪怕铁石心肠,都不由得裂开一条缝隙。 男人身上的伤刚刚痊愈,新伤叠旧伤,全都是他功勋的见证,苏念念用力回握住他的胳膊,声如蚊蝇:“那我信你一次。” “睡地上?!”顾知野嗓音有略微的不自然,和苏念念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明白对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必要时候,他姿态或许还能放得更低些。 胳膊上的柔软手指轻捏了捏他,伴随着苏念念的低声埋怨:“我说的是让你睡床!先说好了,一人一条被子……” 顾知野的唇角在黑暗中渐渐勾了起来,眼角眉梢全弥漫着满足的微笑。 因屋内漆黑的原因,洗漱、上厕所,全都是顾知野陪着苏念念去的,她不熟悉屋内东西摆放,男人同样怕她撞到楼梯拐角,所以,等到她完全躺下后,顾知野才从衣柜中拿出换洗衣裳去厕所,皎洁的月光下,能瞧见顾知野肩膀处大小不一的旧伤痕,他腰背挺直,猿臂蜂腰,属于完美的倒三角。 苏念念一时看呆了眼,人对于美都有天生的追求,她忍不住点评:“你和顾疏同身形一点都不像,上次团里的女同志还以为他是我丈夫,难道说我的审美降级,会喜欢他那样弯腰驼背的男人吗?真是奇怪……” 顾知野的动作一顿:“他……什么丈夫?!” “你的好哥哥为了混进文工团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啪”的一声,是皮带扣抽在立柜上的声响,顾知野顺手将东西放置,嗓音说不出的紧绷:“他不是我大哥,他是我父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抚养他到成年,已是我顾家仁至义尽,那日我和他说的清清楚楚。 他已登报说明,和我们断绝关系,如果你不想见到他们,以后莲花村那边,能不回,就不回。” 虽然莲花村没苏念念惦记的人和事,但那好歹是顾知野的老家,有他的亲朋好友,还埋葬着他的老母亲,苏念念抿了抿唇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顾知野,我对妈妈对其他人没有任何意见,只是……” “只是将来生孩子的时候得麻烦奶奶过来照顾你,我出任务时,十天半个月不在家都有可能,最好还是让大哥住过来,予个方便。”顾知野淡淡的笑了笑,随即转身出了房间,仿佛刚才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任何时候都为苏念念考虑,至于自己的感受,被放到了最低处。 苏念念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顾疏同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她是真没脸说出来,本想待会儿和顾知野好好沟通。 可脑袋刚沾到枕头,苏念念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了。 翌日清晨。 窗外的起床号只是将苏念念震得翻了个身,编舞队的时间一向自由,何况她是个孕妇,等苏念念醒来时,床边早就没有了温度,热好的早饭温在锅里,她吃完出门时,恰好遇见匆匆找来的姜晓菲。 后者一脸复杂,拽住她就往外走:“可不是我非得要来找你,实在是因为高山月太不配合,整个编舞队就你能和我沟通两句,走,有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等我把门别上。” 苏念念关上院门的瞬间,视线扫过右边花园里的一株山油茶,和其他植物的欣欣向荣不同,这株油茶明显要枯萎了,许是苏念念停留的时间过长,就连姜晓菲都没忍住多瞥了两眼,随后她低声吐槽。 “你瞧冯政委他爱人,简直不食人间烟火,栽的这些花多占地方啊,不当菜吃,鬼知道有什么用?!瞧见那颗要枯死的没?!听说是冯政委从南方丘陵给他爱人带回来的,比猪肉还贵!” “……” 话音刚落,拿着水壶走出来的宁欢就瞪了她们两眼,姜晓菲连忙拉着苏念念逃也似的走了,宁欢瞧见那株快要枯死的油茶花,心疼的再次浇了半壶水。 …… 为了掌握靳川的行踪,陈年年没少跟着销售部的人往火车站跑。 执勤的安全员知道她和靳川那美好感人的爱情故事,近乎是在火车站瞧见靳川的第一秒,对方就借用了传达室的电话告知她靳川来到宁县的消息,那些布料果然没白费,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陈年年成功和火车站的龙眉成为了好友。 可在听说靳川刚出车站就前往了文工团时,陈年年的脸都差点气歪了,如果说靳川去往军区她还能理解,去文工团是几个意思?! 文工团除了苏念念那个妖精还能有谁在?! 一天不作死她就不能消停还是咋滴! 陈年年去工会那边开好假条,刚想招个车去文工团,就见门口站岗的大爷乐呵呵的冲她招手:“小陈,有你的信,是……是从宁县采石场寄过来的。” 大爷迟疑了一秒才把话说出来,这年头有亲戚在采石场不是啥光彩事,极有可能会被牵连,但陈年年是个关系户,背景很强,这件事厂里的人都知道,所以,大爷很难将采石场和对方联系起来。 倒像是寄错了,但他话音刚落,刚才还急匆匆的陈年年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般,停滞了动作,她近乎是用抢的方式把信夺了过去,随后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谢谢了啊。” “没事,我看你是要出门了吧,生怕这信件是有急事,所以邮递员一送来我就……” 陈年年根本没空搭理大爷说的话,她自顾自的往外走,环顾四周后,才粗暴的扯开了那张泛黄的信封,一目十行,该死!有八十个字都不认识! 陈年年当初被苏念念提醒后,就开始在学习认字,但她的聪明度实在有限,哪怕是现在,都只能认识那熟悉的两三个字,大部分的字都认识她,但她不认识字,唯一能确认的是,这封信是马大姐寄过来的。 陈年年的手一瞬间攥紧了。 第120章 风动 县城外,采石场。 入冬后,哪怕是拔草的工作都显得繁重许多,新来的管事比伍管事还严厉,对女同志没有优待,该做的活计不容任何人偷懒,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马大姐觉得自己简直苍老了十多岁,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狠狠咒骂一走了之的陈年年。 家人送来的白面她没舍得吃,送给了农场主管,一番打听,才知道陈年年被家人找关系弄了出去,据说她家背景深厚,不但把身上的问题撇得干干净净,还摇身一变就进了制衣厂,成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说这番话的时候,主管一边摇头一边感慨:“还好当初没得罪她,这女同志,大有来头!” 这位‘大有来头’的女同志还有个把柄捏在马大姐的手上,当听说了陈家权势滔天后,其实马大姐的心里挺没底的,她并不确信陈年年还是否受她控制,早就飞远的风筝现在开始抓线或许晚了点。 但当她瞧见对方的身影出现在农场外面那一刻,马大姐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敷衍了身旁的人两句,起身去迎陈年年。 后者裹得严严实实,一脸不耐烦:“出来谈谈。” “好嘞!”马大姐简直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怕陈年年态度不佳她都不在意了。 两人迈步进农场,走到那偏僻无人的角落,陈年年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到底想要咋样?那些信是能随便寄的吗?如果被人瞧见,俺们两个都得玩完,你到底懂不懂?!” 明明家里有那么庞大的关系网,偏还对那些事噤若寒蝉,马大姐一时拿不准陈年年的态度,她权衡利弊,试探着道:“上周伍管事的尸体被发现,被狼啃得脸都看不见了,那惨样,吓得我连做好几宿的噩梦,小陈,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姐没什么要求,只想要离开采石场这吃人的地方,你帮帮我。” “不可能。” “听说你上面有人,你吃肉我喝口汤就成,否则,别怪姐砸碗。” 陈年年眸底闪过一丝怨毒,半响,她嗓音委屈:“那不是俺的人,是俺未婚夫家里的关系,俺和他关系很一般,想要帮你离开采石场,那是难如登天。 马姐,你知道的,俺轻易不骗人,要是家里真的有关系,当初俺就不会被伍管事折磨到那种份上了,你对俺好,俺把你当亲姐姐,能帮的自然帮忙。” “采石场生活真的太苦了。”马大姐话锋一转,笑道:“你们制衣厂福利挺好的吧,肉票有吗?” 在对方的暗示下,陈年年硬着头皮,近乎被马大姐把身上的钱票搜刮得一干二净,最终口袋空空的离开了采石场,她转身,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眸底的阴翳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能在她身上薅钱的,马大姐算是第一个…… 这笔账,她记住了! …… 上次的丰收舞受到了文工团内外的一致好评,苏念念刚踏进舞蹈室,就被高山月揪走商量去帝都的人选,哪怕姜晓菲气得跺脚都没用。 新年有节目,重要的是科研所那边还需要去一趟,因肚子的原因,苏念念很轻松的就推掉了这个苦差事。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高山月都没能选出合适人选。 两人直到去往食堂的路上,都还在讨论,高山月头大道:“这次去帝都的事情干脆交给我和沈萝,至于你,张副团长有其他的任务,她勒令我们在四月前,必须再次研发出新舞蹈,和帝都那边的交流在不断加强。 如果拿不出好东西,我们恐会落于下风,帝都编舞队那一堆人精,可不是吃素的,对了,你预产期在几月,时间上能安排吗?!” “三月。”苏念念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在察觉到里面轻微的动静后,她坦然笑道:“只要不是出外勤,大概都是可以的。” “行!这段时间咱们算是给老张挣足了面子,等过完年我就去找他安排,扩招编舞队,你就是我们队里最好的活招牌……”两人说说笑笑间,恰好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高建设和靳川,高山月眼神一亮,嗓音都高了两个度:“堂哥~!” 高建设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硬着头皮招呼:“关于上次节目的事情,靳教授想要和你们谈谈,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和……和这位苏副队同去食堂坐坐呗?!” “好啊!”高山月答得痛快,丝毫没注意到苏念念面部表情微僵,一行四人朝着食堂走,食堂的伙食是章岩一应负责的,他深知战士吃好是最好的待遇,所以在食材上很舍得,在加上苏见山的放水,所以,当高建设端着餐盘和两位女同志相视对坐时,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他瞥了眼自己和靳川碗中那可怜巴巴的几块肉,忍不住询问:“你们在哪个窗口打的饭?!” “秘密,说正事吧。”高山月把筷子擦干净,递给苏念念,她自顾自地和高建设拌嘴,随后语态轻松的和靳川沟通事宜,苏念念偶尔提一两句关键性的问题,从头到尾,她把存在感降得很低,可即便如此,靳川的眼神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在她身上。 “谢谢。”苏念念抿唇笑,眼中像坠落星星。 靳川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人。 苏念念无疑是最排得上号的,她聪明、漂亮、知性,连那用餐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的优雅好看,不会发出一点点声音,其实,靳川已经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小时候的样子了,换句话来说,苏念念像靳楼亲手养大的玫瑰。 她身上有哥哥的影子,她的日常习惯、为人处事,都带着靳楼的痕迹,让靳川有股如沐春风、亲切无比的体验感。 他明明该恨对方的!却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一边嫌弃一边欣赏,当靳川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后,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不知何时,他竟对苏念念如此渴望。 疯了吗?! 这明明是个自私透顶的女人! 第121章 勾搭 重点是,已婚有子。 靳川端起手边的热汤重重喝了一口,身旁的高建设不由得多看他一眼,就连说得兴高采烈的高山月都止住了话头,挑了挑眉道:“相对于水袖舞,其实丰收日的氛围更适合你们科研所,毕竟和农业挂钩,靳教授,你觉得如何?!” 高山月能带去的,仅一个节目的时间。 靳川脱掉呢子大衣,解开一颗衬衫纽扣,态度有点不耐烦:“都行。” 作为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高建设深知靳川此刻游走在发疯的边缘,别看人还好好的坐在这里,指不定下一秒就能掀翻桌子,疯批程度和他堂妹有得一拼,都是心情上头了就不管不顾的主。 但靳川一贯是个能伪装的,高建设下意识的看向苏念念,仿佛找到了什么祸源,他三两口刨掉餐盘里的饭菜,在靳川甩掉眼镜前,攥住了他的胳膊,爽朗笑道:“行,那今日就商量到这个地方,我和靳教授还有事,先走一步。” 高山月下意识的阻拦:“高建设,你……” “给你!都给你!全都给你!!!”高建设轻车熟路的从兜里摸出钱票,扔在桌上,随后架着靳川就往外走,同时在其耳边低声念叨:“祖宗,就当我求你,这是军区,不是你靳家,千万别发疯!否则你妈能被你气晕过去!你就当行行好,别让我背这一口黑锅……” 周围往来的全都是军人,靳川明白这不是他失控的好地方,他缓解了下粗重的气息,在理智没有崩盘前,把从黑省带来的马蹄糕放在桌上,意有所指道:“特产,你们一人一盒。” “……” 人近乎是被高建设拖着走的,高山月在旁边数钱,乐道:“他们人其实挺好的,如果天天都能来找我玩就更好了,这马蹄糕是什么东西,好吃吗?!瞧着包装还不错,靳教授看着冷,实际上人还挺好的嘛。” 苏念念手微颤,眼神无法抑制的落在那油纸包上。 这当然好吃,更好吃的,是靳楼亲手制作的马蹄糕,是她上下两辈子都不会再品尝到的美味,靳川这个行为,纯粹恶心人,苏念念头晕了一瞬,她凝声道:“你带回去给沈萝吃吧,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说完她捂嘴,匆匆去了厕所。 …… “老靳,怎么回事?我不管你和那位苏副队有任何恩怨,听兄弟一句劝,别去招惹她,她丈夫并非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对方是军区战神,是宁县军团最年轻的团长,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爱苏副队。 据小道消息传,如果他当初没有因为家里的婚约娶苏副队,那么,早就该是省城那位领导的乘龙快婿了,迟早非池中物!你惹他们干嘛!”高建设皱眉,语气难得严肃。 靳川一脚踢飞了横在路边的花盆,表情狠厉:“谁说我记恨她?!我只是想……想……” 在高建设的注视下,哪怕阴暗如靳川都羞于启齿,在事情没落实前,他可不想承认自己对一个孕妇动了心思,如果被高显兰同志知道他的想法,只怕家里的房顶都要被掀翻,正当两人间的气氛凝滞时,一声惊呼在远处响起,由远及近。 “靳川?!” 陈年年如一阵风似的卷到两人身边,开口就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宁县,怎么不给俺打个电话?!” “别俺啊俺的,听得人想吐,陈年年,装什么天真纯情?!车站那个神经质的女同志难道不是你的好友……”靳川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恶意,对着陈年年就是一顿暴击:“你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并非是我的妻子,注意分寸,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烦死了。” “……” 陈年年被这通直白的吐槽弄得手足无措,半响,她默默道:“俺……我只是想知道你来文工团做什么?!” “找人,可以吗?!” “是苏念念吗?”在这一刻,陈年年恨极了当初对靳川动了心,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可她还是因为感动,对靳川有了喜欢,譬如此刻,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都能让她揪心,这人来文工团就是寻找苏念念的,兜兜转转,还是联系上了,这显得她在中间就如同小丑。 为何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苏念念,顾家是,苏见山是,如今连靳川都是,陈年年咬紧了后槽牙,以至于喉咙里都蔓延出了铁锈味,她下意识的去拉靳川的手:“她已经结婚了,你想怎么样。”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高建设陡然回神, 后者不可置信的看向靳川。 靳川推了推眼镜,连解释都徒劳,绕过陈年年就朝着外面走去,高建设讪笑道:“陈同志,你误会了,我们来文工团是找我妹妹高山月,和苏副队没有任何关系,靳川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引起风波。” 话毕,他抬脚去追靳川。 隔得很远,都能听见高建设被靳川打得嗷嗷叫的声音,陈年年的脸火辣辣的。 事实胜于雄辩,作为最了解靳川的人,她也没想到,对方胆大到能喜欢上苏念念,破坏军婚,那可是要蹲篱笆的,靳川没那么疯癫,一定是苏念念! 那小婊子最善于用漂亮的外表哄骗男人为她生为她死,陈年年的指甲都差点陷进肉里,她赤红着眼,同样朝着文工团去。 …… 关于刚才那袋马蹄糕,苏念念是多看一眼都恶心。 她连碰都没有碰,全都被高山月给拎在手里,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宿舍去,准备给沈萝个惊喜,高山月还在询问苏念念喜欢些什么,等这次去帝都多多的给她带些当补偿,苏念念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下一秒,空气中忽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吼。 “苏念念——!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谁让你勾搭俺未婚夫的,不要脸!” 第122章 黑白 高山月抬眸,恰好瞧见气势汹汹的陈年年,对方脸色像吃了苍蝇般难看,连双眼都冒着怒火,她伸手,一把拽停了陈年年的动作,下意识的询问:“陈同志,你凭什么骂人?” “那你倒不如问问苏念念都做了啥好事,俺就说她是没怀好意,当初就对靳家没死心,现在还大胆勾引靳川,靳川已经是俺的未婚夫了,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样作孽就不怕报应到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吗?真恶心!真给你丈夫丢脸——!” “啪”的一巴掌落在陈年年脸上,成功把她的怒气打散,动手的人却不是苏念念,高山月转动手腕,表情阴郁:“说够了吗?你他妈的就像个乡下泼妇,靳川是瞎了眼吗?竟娶你这种女人当媳妇,先不提我家念念对他有没有心思,就算有,都轮不到你来叫嚣。 有本事你就去打男人,别来我们文工团找存在感,惊扰了孕妇,你担得起责任吗?!” 苏念念顺势拉住高山月的手,面对面向陈年年解释:“我和靳川,从没有私底下见过面,说过的每一句话高家兄妹都知道,如果你连这都不爽,那确实怪不着我们,如果再口出狂言,我有必要用手段维护自己的名誉权,陈年年,请你慎言。” 高山月从小锻炼,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巴掌刚上去,陈年年的脸就肿了起来。 她捂着被扇肿的脸,恶狠狠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文工团是不想和我们制衣厂合作了吗?!高山月,你不要太过分!犯错的明明是苏念念,你为什么偏袒她,作为一个军人,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是非黑白?” 陈年年一度以为高山月是整个文工团最正直的人。 但此刻对方刷新了她的认识。 高山月拂开苏念念的手,直接上前揪住陈年年的头发,左右开弓,给了她一顿暴击,一边打一边笑道:“什么是非?什么黑白?!老子的规矩才是规矩!有本事就让文工团开了我,换个地方老子照样能碾压你信不信! 至于你说的合作,呵!算个屁!哪怕是靳家的面子我高山月都照下不误,你有胆再碰苏念念试试,断你一只手信不信?!滚……” 许久没发疯,周边人都差点以为她高山月是个软柿子,前段时间的谣言就让高山月很不爽,陈年年刚好撞到枪口上,所以,算杀鸡儆猴,哪怕苏念念有意阻拦,但高山月依旧我行我素,揪住陈年年的后衣领,把人给拖出去,扔了,完事后她还拍了拍手,郑重交代巡岗战士。 “以后陈年年和狗,都不得进文工团,天塌了我高山月顶着,都记住了没?!” 她眼睛周边弥漫着不正常的红,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见状纷纷点头。 陈年年望着横在面前的那一道铁栅栏, 差点没气晕过去! …… 高山月和陈年年闹出的事情,很快就在团部传了个沸沸扬扬,前者被张副团长勒令写了检讨信。 事情不了了之,和制衣厂的合作暂时搁置下来,谁知道高山月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没人敢在这档口去刺激她,张副团长还指望着高山月带领宁县的文工团越走越远,自然不能掉任何链子,编舞队的两尊大神,谁都不能出事。 顾知野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是傍晚了,彼时,他正将蒸好的鸡蛋放置在苏念念面前,罕见的夸奖了一句高山月:“高队长做得挺好的,换我,可能也会把陈年年给丢出去,她疯疯癫癫的,伤到你和孩子可不行。” 说到这里,顾知野下意识的瞥了眼苏念念的肚子,这段时间的好吃好喝和中药调理,让苏念念的肚皮一日比一日大了些,顾知野无比庆幸自己从南岛归来了,否则,小媳妇每走一步他都要担忧的。 每顿的蒸蛋,每两日的炖肉,他们办公室的肉票都差点被顾知野给薅光,和苏念念的丰腴不同,顾知野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吃过饭后,他拿起从隔壁闫家借来的锄头开垦自留地,噼里啪啦的声响引得隔壁侧目,刚下班回家的宁欢正在鼓捣她的宝贝花卉,一抬眸,就瞧见新搬来的邻居在锄地,更重要的是,是男人在锄地。 宁欢记得这个年轻人,是冯政委很喜欢的后生,年轻有为,年龄就比自己大一岁,面目俊朗,勤劳踏实,和他那娇滴滴的小媳妇完全不同,同是老夫少妻,此刻,宁欢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撇了撇嘴,吐槽道:“顾团长,这什么地还需要你亲自锄啊,你家那位呢?!” 搬过来快小半月,这是宁欢第一次搭话,顾知野几不可见的微一皱眉,解释道:“她怀孕了身子重,这些活计不方便做。” “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呢?!”宁欢捂嘴笑了笑,眼底有讽刺。 下一秒,苏念念出现在屋檐口,态度不卑不亢:“嫂子,锄地我确实不怎么会,但栽花种菜略懂一点,就你手边那株山油茶,如果再不换土层深厚的酸性土,或者晒晒阳光,可就真的要枯萎了。” 宁欢一怔,条件反射的看向自己的爱花,“你懂什么。” 话虽是那么说,但她还是默默把旁边那盆桃叶珊瑚给挪开了,当眸光再次看向隔壁院子时,却瞧见顾知野扔了锄头,把小媳妇给劝进了屋,当真是看得如眼珠子般,再想想已经有些老人味的冯政委,宁欢忍不住叹了口气。 …… 临近过年。 因肚子笨重,再加上顾知野抽不出时间,兄妹俩不能如约返回向阳村,苏念念把手里的布票和棉花票全给了苏见山,让对方去百货大楼给王桂芬置办年货。 前段时间老太太寄来的百家被苏念念早收到了,针脚紧密、厚实、柔软漂亮,让人爱不释手,在这个年月,哪怕是一块小小的布,都是家里的好东西,苏念念可不相信村里人会无缘无故就把碎布给王桂芬,老人家指不定倒贴了多少,她把能想到的、能买到的,都让哥哥帮忙购置。 有这些东西在,二房至少不敢轻怠了奶奶。 苏见山出门是有任务的,他拿着妹妹给的清单,在百货大楼上下乱窜,让苏见山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在百货大楼瞧见她们…… 第123章 绝路 至少这样的一幕,在苏见山的眼中是不该存在的。 从和柳桃确定关系后,苏见山除了去找妹妹,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对方在一起,柳桃瞧见他对苏念念的好,偶有吃味,但心大的苏见山根本察觉不出来。 他用自己的方式对柳桃还有妹妹好,同时在苏念念的督促下,认真存钱,争取早点把柳桃带回老苏家,但妹妹说过,想要踏进柳家大门,他就必须更优秀。 苏见山前二十六年都没有这般努力过,但当他瞧见柳桃和陈年年挽手过来时,那颗本就不聪明的大脑直接宕机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挡在了两人面前,粗声粗气道:“桃子,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她是坏人啊!” “……” 陈年年的笑有片刻凝滞,下一秒,她佯装温和,冲柳桃笑道:“瞧俺哥,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妹,那嫂子,俺先走了。” 柳桃同样有点尴尬,等陈年年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她挪步凑近苏见山,低声道:“你是不是傻?!怎么能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其实我觉得陈年年人还不错啊,多亏了她给带来的名额,才让我堂妹能够挤进制衣厂。 我妈可喜欢她了,你别说她坏话,她和念念或许有点恩怨,你放心,亲疏远近我能分得清楚,和她不过是逢场做做戏,捞点好处罢了。” “你离她远点,她打人可疼了。”苏见山心有余悸的揉了揉脸。 柳桃哭笑不得:“这不是有你在吗?你会保护我吗?” 苏见山低低的‘嗯’了一声,两人心照不宣的,开始逛百货大楼,至于苏念念给的那张清单,则辗转到了柳桃的手上,那一笔笔的支出,看得柳桃微微皱眉。 就这个用法,那得花多少钱啊,这念念,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哥哥将来结婚的事,还是说只想薅羊毛,柳桃原本坦荡的心里,头一次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 陈年年是在经历过供销社的事件后,才知道了人脉的重要性。 高山月就是条疯狗,绝没有任何可供她挖墙角的机会,至于柳桃,或许是这人还对当初误会她的事心有介怀,所以,陈年年的东西没有白送,现在,她和柳桃勉强算得上是好友。 只要苏见山第一在乎的人是亲妹子,那么陈年年就有自信,迟早把柳桃变成自己有力的棋子,苏念念所在乎的、重要的东西,她会一样一样抢走。 让对方尝尝那种被背叛、被夺取的滋味。 一想到这里,原本吃糠咽菜的生活都不算啥了,陈年年哼着小曲,朝着靳家去,她如今住在靳家位于宁县的小院,地位可见一斑,那快乐的心情在瞧见等候在院外的马大姐时戛然而止,对方猫着身子,等候在黄角树下,脸遮得严严实实。 陈年年变了脸色,快步走近:“谁让你来的?!” “我偷跑出来的,放心,没人瞧见。”随着陈年年开门,马大姐堂而皇之的跟随她进屋,前者环顾四周,眼中艳羡不减,“陈年年,你过的真是神仙生活啊,比起我那烂泥地简直好一万倍,要不你和你男人说说,赶紧把我弄出去算了,我也想回家过个年。” 眼前这位就是让陈年年吃糠咽菜的罪魁祸首,她不耐烦道:“俺和你说过这件事俺帮不了你。” “杀人罪是要吞花生米的吧?!” “马姐——!俺真的没有敷衍你的意思。”陈年年急得差点哭出来,如果早知道自己能从那个烂泥坑爬出来,说什么她都不会把软肋递到马大姐的手上,这人简直贪得无厌。 将她手里的钱票榨得干干净净,逼得陈年年不得不变卖靳家的部分家具,眼看到过年,靳川等人或许会回宁县,这人非得在这档口作死,还出言威胁她,陈年年眸色沉了沉,将茶水缸放在马大姐面前:“你给俺点时间,明年、或者后年,俺会帮你想办法的。” 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了陈年年的脸上,马大姐不耐烦道:“最迟年底。” “……” “对了,你上周给的肉票已经用完了,听说你们制衣厂福利好,有发放物品奖励,棉衣被子什么的我都不嫌弃,赶紧给我,在天亮前我还得赶回去,免得被场子里的人发现。”马大姐没了邮票,是特意钻狗洞跑出来的,这种事从前就没少干,所以,她轻车熟路。 瞧瞧这院子,这装潢,马大姐瞬间觉得没白来。 陈年年被泼了一脸热水,好像就傻在了当场,听闻她想要东西,立马就抬起脚步进屋拿了,马大姐撇了撇嘴,环顾四周,脏手不由得抚上挂在墙角的花鸟画。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眉梢微扬,乐道:“这幅画不错,要不就送我……” 喉咙里的话忽戛然而停,一截冰冷的麻绳横在了马大姐的脖颈处,陈年年咬紧了后槽牙,用麻绳死死勒住对方脖颈,随后将人往后面拖,脸皮因用力而痉挛,她嘴皮子不停的颤抖。 “好!好!好!俺现在就送你去死!你以为你是谁,你敢威胁俺?!既然都杀了第一个,那俺怎么会介意多一个咧……” 第124章 赞赏 马大姐做梦都没想到陈年年敢对她动手。 她的手在那幅漂亮的花鸟画上留下个小小的残印,随后便被陈年年摁在地上,挣扎、痉挛,脸从涨红到惨白,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个人就在面前断了气,陈年年没了第一次杀人时的那种惧怕心理,只觉得痛快,她恨恨的踢了脚马大姐。 “谁让你是偷跑出来的!呸……啥东西!” 所有挡她路的都得死! …… 除夕夜。 苏念念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她每日最大的爱好是数胎动,出乎意料的,小家伙最喜欢的竟是顾知野,每次男人的大掌挨到肚皮时,苏念念都能感觉到肚里的小孩欢欣鼓舞的悦动,这同样让顾知野欢喜不已。 因媳妇的肚子越来越大,就连文工团那边的事顾知野都多有帮忙,众人对待她皆是小心翼翼的。 这次除夕夜的晚饭,全是顾知野弄的。 同来过年的有苏见山、高山月和沈萝,顾知野一大早出的门,中午时拎回了一腿猪肉,开始在灶房忙活,苏念念坐在桌边,用树莓酱抹面包片,面包是隔壁宁欢送的。 对方虽还是那张臭臭的脸,但明显对那株油茶花的死而复生很欢喜,送来的面包片苏念念连吃两天都没吃完,干脆弄在除夕夜,当个稀罕东西。 年夜饭是全年最重要的一顿饭,除了炖汤外,顾知野还从隔壁院子薅来鲜萝卜炖肉,晒干的梅干菜泡发一把,做梅菜扣肉,他们院子里能吃的现只有小白菜,泥地湿滑,连摘菜的事情都没累着苏念念,全是顾知野亲力亲为的。 她全程就坐在桌边抹面包片,动作惬意轻松。 顾知野宠妻在整个家属院都是出了名的,楞是把媳妇养得如那娇滴滴的花骨朵般,愈开愈艳,高山月等人来的时候恰好瞧见这一幕,她十分自来熟的推开院门,“念念,我多带了个人来,不介意吧?!” 苏念念抬眸,瞥见了走在高山月旁边的高建设,对方笑容灿烂,顺手把一袋大麻花放置桌上,因油水充足,包着麻花的那层纸都快被浸得成透明状,这麻花是最好吃的,用上好的白面和鸡蛋揉成面团,定型后炸至金黄。 费油费白面费工分,哪怕是在供销社都不一定能买到,上面那层糖霜和芝麻,甜香十足,差点让苏念念这个孕妇看直了眼。 高建设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本意是想找山月过年的,但她说先答应了你,苏副队,我能来蹭个饭吗?” “当然可以。”苏念念有些受宠若惊,高建设虽只是个小小连长,但对方背后是高家,他朝一遇风云便能化龙,顾知野出身寒门,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同高建设交好就是铺路。 她笑着点了点头。 高建设非常懂眼色,立马跟去了厨房帮忙,连带着沈萝,都把旁边的小白菜端了起来,认真择菜。 高山月一步一步挪到苏念念身边,手刚想落在对方肚皮上,就瞧见一道灼热视线戒备的盯着她,高山月抬眸,恰好撞进苏见山那紧张的眸子中,她忍俊不禁,乐道:“大哥,你盯着我做什么?! 今儿可是过年,听说桃子家今年都没抢到猪肉,你作为她对象难道不找机会表示表示?!光在这里傻站着可娶不到媳妇的。” “谁……谁要你管啊!”苏见山瞪大了眼。 “你……就是你啊!笨蛋是娶不到媳妇的。”高山月故意学着苏见山说话,成功把对方气进了厨房,四下无人,她撸起袖子就开始摸苏念念的肚皮,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逗乐,那副模样十足十的认真,偶尔露出一分的孩子气,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小宝宝。 苏念念将鬓边的发挽到耳后,“瞧你这耐心的模样,将来结了婚肯定是个好母亲。” 高山月的笑意微滞,半响,她认真回答:“我这辈子就没有结婚的打算。” 因那段不幸的经历,恐没有人会愿意接受她这样的女孩,愿意接受的家庭,看重的或许是其他东西,总的来说,高山月想要的,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但眸底的那一抹落寞骗不过身为好友的苏念念,在除夕夜,说起这个太沉重了些,苏念念拍拍她的手,转移了话题:“这事以后再说,山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欺负我哥,他人虽憨了点,但其实心思很敏感的,你说的话,他全都记在心里。” 有一次他们吃饭,高山月开玩笑的一句好臭,让苏见山回去整整洗了三遍澡,差点把自己洗秃噜皮,这件事还是后来章岩告知的,简直让苏念念哭笑不得。 高山月挑了挑眉,状似无意:“我可没有贬低你哥的意思,在我看来,他甚至比高建设那蠢货还要优秀,但念念,这段时间你鲜少去文工团,有的情况你并不清楚。 据我观察,反正让你哥对柳桃家的事情上点心总是没错的,柳桃是独生子女,他再不努努力,恐怕……” 两人是走不到最后的。 这句话高山月并没有说出口,但苏念念唇角的笑意微滞,明显听懂了好友的潜台词。 其实这件事她有和柳桃谈过,但桃子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加上年龄小,或许更贪恋的,是谈恋爱的感觉,并非是婚姻,至于苏见山,那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只要能和柳桃一起,哪怕永远都仅是这个模式,他恐怕都是乐意的。 一想到这个现实的问题,苏念念漂亮的眸子顷刻间蒙上了一层郁色,或许,等王桂芬来了宁县后,是时候找个人上柳家的门谈谈了。 两人谈话的间隙,苏见山拎着一个猪肘激动地从灶房奔出来,高山月一眼就瞧见了:“苏大哥,你去哪里?” 苏见山下巴一扬,带了两分憨憨的傲。 “去桃子家送肉呗!妹夫给的!” 说完他像是怕苏念念嘀咕,溜得比耗子还要快,高山月乐得前仰后俯,“你瞧,谁说你哥不是个好对象?!他可比那些只知道说甜蜜话的臭男人强一百倍!” 第125章 噩梦 钢铁厂家属院。 柳桃一直都知道苏见山的智商是有点问题的,她私以为这样的男人肯定不懂人情世故,或者毫无情趣,但出乎意料的,不管是平时还是节假日,苏见山都能层出不穷的给她惊喜。 那种发自内心的好让柳桃愈陷愈深,对方付出的越多,她心里就越难受,瞧着苏见山从部队大院一路狂奔而来,那额头还淌汗,柳桃就心疼极了,她连忙拿出手帕让对方擦脸。 “谁让你送肉来的,肉多精贵啊,你留着自己吃!” “今年不好买肉,你吃!你留着吃!”苏见山眼神亮晶晶的。 守门的大爷不错眼的盯着两人,柳桃不敢做太出格的动作,只得让苏见山先离开,但憨厚的男人始终坚持让她先进去,等她安全到家后他才能离开,顶着苏见山那充满着爱意的眼神,柳桃一蹦三跳的上了楼。 刚过楼梯拐角就瞧见了自家母亲拿着锅铲不停张望的侧影,柳桃眼皮一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刚好瞧见了冲她们傻笑的苏见山。 “……” 柳母狐疑:“门口那男同志是谁?桃桃,你搞对象了?!他哪儿的人啊?怎么瞧着傻傻的。” 柳桃尴尬的脚趾抓地:“没有!那是苏念念的亲哥,帮忙给我送了块肉来。” “苏念念,就是你那来自农村的好友?!她哥长得倒是不错,但也是个农村户口,这可不包粮食分配的。” “嗯,他在部队食堂做临时工,虽然人有点傻,但性格特别好,对我们这些好友都很照顾的,像亲哥哥那般……” “有点傻?!” “听说是出生时落下的毛病,反应比其他人慢点,但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人挺幽默风趣的……” “柳桃!你不会是看上这个男人了吧?!妈承认这小伙子长得是不错,但结婚不能以相貌当饭吃,重要的是条件,有房有个稳定的工作最好。 就咱们家这种情况,妈没其他要求,就希望男方有个正式工作,在宁县有住所,当然,脑子有问题的不能要,谁照顾谁这谁能说得清楚,人再好都不行!”作为过来人,柳母一眼瞧出了苏见山对自己女儿的不同。 丑话得先说在前面。 柳桃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去,她把送出去的肘子拿了回来,撇撇嘴道:“行!那农村人送来的猪肉,你肯定看不起的。” 她把肉揣到麻布袋里,蹭蹭蹭的就下了楼,在柳母的厉声中,她头也不回的,从侧边小道绕去了制衣厂的宿舍。 这种事她压根不敢说给苏念念听,生怕对方一个不乐意就让苏见山和她分手,虽然明知道没有结果,但柳桃就是舍不得,她愈来愈舍不得,或许大概是爱上苏见山那个傻子了! 家里人不同意没关系,还有个人能帮她的。 …… “大哥的事情,谢谢了啊。”趁顾知野去房间换衣裳的间隙,苏念念缓步跟了上去,十分不熟练的向男人表达着谢意。 她余光瞥见顾知野换了件旧乎乎的黑色毛衣,下一秒,灼热的气息在头顶喷洒,后者笑着解释:“我们不都是一家人么,大哥的婚事你不用担心,照章岩的意思,等过了年或许有机会帮大哥转正。 等他有了正式工的身份,我会亲自去柳家说和,这桩婚事大概率是没问题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奶奶,就奶那张巧嘴,肯定能说服柳家人。” 苏念念蹙眉:“我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船到桥头自然直,无需担心。” 顾知野抱了抱小媳妇,这段时间挂在苏念念心头的烦心事就那么一桩,他想忽略都难,为了帮助苏见山获得柳桃的认可,这段时间他没少帮着大舅哥出主意,至少,柳桃的心对方应该是拿下了,送完猪肉回来后,这人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全是两位男同志的杰作,有萝卜炖猪蹄、猪肉炖白菜、梅菜扣肉、海带萝卜丝等,以及时兴蔬菜,摆了满满一桌,顾知野的手艺,那是仅次于柳桃,再加上供销社新上的米酒,推杯换盏间,众人都有点喝高兴了。 高建设热情地揽着顾知野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兄弟,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但不知是否错觉,苏念念总觉得高建设看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单纯。 每当她似有所觉,再度看过去时,对方却表现正常,饭后,等顾知野洗漱完毕,苏念念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她总能在很多时候察觉到危险,并习惯第一时间告知顾知野。 后者穿着单薄的汗衫,倒掉洗脚水后上床,他替苏念念拉上蚊帐,停顿了一瞬解释道:“他是靳川的好友。” 苏念念的脸瞬间爆红:“我和靳川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我……” 她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顾知野拦腰给抱住了,后者喝醉后似乎有点解放天性,密密麻麻的吻顺着苏念念的脖颈往上,男人气息不稳:“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但我,不会给他任何一点机会,永不可能。” “顾……顾……知野……”苏念念想抬手,却被男人炙热的大掌给摁住了指骨,十指相扣,再多解释的话语都泯灭在了唇齿间。 冬夜霜寒露重,人们渐渐进入梦乡。 …… 漂亮的布艺沙发上,一具柔软的女性身躯半陷在里面,旁边正脱衣的男人解开纽扣,俯身想吻女孩酡红的脸颊,却扑了个空。 “乖,科研所最近事多,等月底我陪你回趟a市。” 窝在沙发里的人眼珠子转了转,呆愣的眼神从彩色电视上挪了过来,漂亮的菱唇泛着桃粉色,她怔道:“回家么?你是要送我回家?!我哥哥肯定在家里等我……” 男人原本温和的面孔顷刻间变得扭曲,他一把掐住女孩的下巴,微眯了下眼道:“苏念念,现在亲朋好友都以为你是我靳家的人,生,是靳家人,死,是靳家鬼,你想逃到哪里去?!” 话落,他将人狠狠掷在沙发里,漆黑的眼睛带着一股压迫人的狠劲儿,渐起疯狂。 与此同时,电视里传来刺耳严肃的新闻播报声:“西北部宁县此次暴雨引起的山体坍塌,致使前往支援的战士全部遇难,包括……” 第126章 护短 那些刺耳的字眼鬼魅般钻进苏念念的耳中。 她倏然睁眼,鬓边已然冷汗涟涟,连呼吸都略微急促了些,条件反射的抓紧身旁人的胳膊,沉浸在深度睡眠中的顾知野下意识的拍了拍她的脊背,连被子带人揽进怀中,滚烫的温度让苏念念渐生安全感。 她漆黑的眸子不错眼的盯着顾知野,白皙指尖描绘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颤的弧度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静。 “怎么?做噩梦了?”顾知野醒来,嗓音带着低沉的沙哑,他用手擦去苏念念额头汗水,低声诱哄:“都是假的,别怕。” 苏念念心跳如擂鼓,她反攥紧顾知野的手,一字一顿道:“你会离开我吗?如果有朝一日,在任务和家庭间让你做出选择,顾知野,你会不会拼尽全力,永远站在我和孩子身边……” 原谅她胆小,连牺牲这样的字眼都不敢说出来,对一个军人来说,牺牲在战场上或许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作为他的家人,苏念念和无数军嫂一样,只卑劣的希望对方活着。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仅仅是做了个噩梦,但苏念念却觉得无比真实,那分明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在那一世里,顾知野,确实牺牲了,一想到这里,她喉头微哽,固执的盯着对方,寻求一个答案。 那视线太过灼热,粘稠得仿佛裹满爱意,顾知野多看一秒都会忍不住沦陷,他连忙用手捂住苏念念的眼,温热的吻落在对方额头,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男人的喟叹声。 “原谅我,我有私心。” 苏念念眼眶微热,环抱住他的胳膊,小小的房间里,温度不断攀升,窗外,却是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的雨。 …… 过完年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生活的节奏加快,顾知野开始早出晚归,频繁出任务,升任团长后,他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但工作上的事他从不和苏念念多嘴,在她面前,对方永远是个贴心负责的丈夫。 因妹夫频频出差,苏见山最终还是搬到了家属院,他住一楼,平日里负责苏念念的饮食和家中卫生及院内花草的种植。 黄娟私以为像顾知野那种男人是全世界的唯一份,谁知道又来了个苏见山,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天她睡迷糊了,去二楼平台收衣裳时竟瞧见本该午休的苏见山坐在屋檐口裁剪孩子的尿布,那认真态度、熟练动作,一看就是精通针线活的,黄娟吓得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苏……苏同志!你还会剪尿布、做衣裳咧!”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苏见山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立马用食指竖在唇边,示意黄娟小声点,随后腼腆的笑了笑,表示连妹妹小时候的花裙子都是他给做的。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苏见山属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各方面简直无可挑剔,唯一的毛病就是脑子有点问题,黄娟刚觉得惋惜,就想起苏见山已有对象的事实,于是乎捡了点男女间的事,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苏念念睡完午觉起床,院里的苏见山和黄娟正为生男好还是生女好展开了激烈讨论,或许是反应迟钝的原因,苏见山从不觉得这些话题羞耻,反而学习得津津有味,瞧见苏念念揉着眼睛出来,他甚至咧着嘴角笑:“妹妹,要是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就好了。” 苏念念:“???” “女孩最漂亮!” 苏见山孩子气的一句话引得黄娟笑出声,她一边叠衣裳一边乐道:“念念,你哥真实在,没有那些重男轻女的旧思想,将来等他和柳同志结了婚,我看他们的福气还在后面咧!小苏,你加加油,嫂子等着明年开春喝你的喜酒——!” 喝喜酒这种程度的调侃苏见山是能听懂的,他瞪大了眼,抱着尿布一声不吭的进了屋,属实是被踩到了痛脚,因为这件事他提过,害得柳桃整整三日都没搭理他,从那以后,苏见山对这个话题深恶痛绝,哪怕是苏念念提起他都没精打采的,躲避是最好的举措。 随着他的离开,黄娟唇角的笑意凝滞,她面色不自然的问:“念念,你哥这是咋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念念隐约猜到了两分,她笑了笑道:“没事。” “你哪只眼睛瞧着没事?!就你哥这种情况,还想在县城里找婆娘,简直痴人说梦,我们街道办每日处理的家庭纠纷不知有多少,正常家庭都如此,说句大实话,像你哥这样的,那姑娘指不定就是嫌弃他,所以,结婚两个字是他们的逆鳞……” 正在享受悠闲周末的宁欢一顿犀利点评,直接让苏念念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话说得,让黄娟都不知道怎么救场,她讪讪笑道,“还年轻,都是年轻人,说这些早了点。” 苏念念看都没看隔壁的宁欢,她将脖子上的围巾绕了一圈,冲黄娟道:“嫂子,麻烦你待会儿和我哥说声,我去趟文工团,就不和你们唠嗑了,改天有空再聊,至于我哥的事,希望你们嘴下留点情。” 话毕,她大步离开。 黄娟嘟嚷道:“宁主任,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坐在二楼阳台的宁欢翻了个白眼,喝了口瓷杯里的咖啡,只觉得越发苦涩。 …… 关于新舞蹈的编纂,这段时间苏念念虽宅在家中,但没少翻阅相关文件,从前两次舞蹈节目的成功,让她隐约嗅到点苗头,那就是领导都喜欢带有民族风情和地方特色的舞蹈编纂。 这次苏念念提出的,是北方一带有名的秧歌舞演变而来的,她只寻了个背景,至于其中的细节和如何编纂,实地考察等,全都需要高山月去斟酌。 不得不说,两人的思想高度一致,高山月同样喜欢这种有地方特色的舞蹈,等手里的事情放一放她就能带着沈萝出去考察,但这次苏念念肯定是不能同往的,两人心里都明白。 说完后,宿舍里有短暂的沉默,高山月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转身拿出包袱里的毛线,笑道:“这是你哥让我带的东西,真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会织毛线的男同志,桃子好福气,这可是省城最好的毛线,你帮忙给带回去。” 毛线柔软、色泽艳丽,是年轻女同志最喜欢的颜色,苏念念伸手接过,半响,她眼睫微颤:“柳桃人呢?我想找她谈谈。” 第127章 手段 作为二队的主力队员,柳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泡在练功室,和苏见山的恋爱花光了她多余的空闲,为了避免懈怠工作,她只能付出十二倍的努力,当苏念念找上门时,柳桃正在栏杆边压腿,从镜子里她瞧见了大腹便便的苏念念,唇角不自觉的露出了笑。 “念念,你怎么过来了?!” “找你有点事。” 苏念念脸色有点严肃,柳桃放弃了边训练边和她聊天的想法,她拿过旁边的外套穿上,靠近苏念念,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肚皮,笑呵呵道:“你都有一段时间没来练功室了,怎么?是新舞蹈有方向了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永远无条件的支持你和高队长的工作。” 和编舞队合作带来的利益和好处,让整个舞蹈队的人都趋之若鹜,作为苏念念的准嫂子,柳桃无疑是最得意的。 可下一秒,苏念念的话让她有点反感。 “桃子,和我哥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等下个月我奶奶来宁县,不管怎么样,得去你家谈谈的。” “念念,你别逼我啊,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逼你?!”苏念念语气存疑。 “是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接受一段没有爱的婚姻吗?顾团长过得有多辛苦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得考虑好了才能踏进婚姻的坟墓,否则,没有谁会为这个结果买单。” “在你看来和我哥结婚是踏入坟墓吗?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这段感情不能勉强,哪怕你有一点点的不愿意,我哥那边的工作我都能做。 你不能一边享受着他的爱,一边吊着他,他什么都懂的,柳桃,我请你不要伤害他。”苏念念语气沉了下去,她现在无比肯定,这两人的感情或许出了点问题。 “我的喜欢从不比他少,但喜欢能当饭吃吗?!”柳桃不耐烦的吼了句,说完就后悔了,她忐忑的看苏念念的脸色。 后者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语中的:“桃子,是不是你父母那边的问题?!” “……” 一种即将要失去的痛苦弥漫在心间,柳桃多日来的阴霾被人翻开,摊在阳光下,哪怕这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都同样让她感到崩溃,和一种不可言说的难堪,她用力拂开苏念念的手,咬紧了后槽牙道:“念念,你如果真是我好友,就不要管这件事好不好?!别逼我恨你……” 话落,她扯过旁边的水壶转身离开,徒留苏念念怔在原地,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柳桃的冷脸。 …… “真是一颗油盐不进的桃子啊!你说她和你个孕妇置什么气!回头我得好好说说她!”高山月撸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苏念念去隔壁医院,因刚才和柳桃的一时动怒,让苏念念胎动频繁,临近产期,她不敢大意,这孩子本就来得不易,需得小心。 高山月见状立马拉着她来医院复查。 对方反反复复强调,孕妇是不能动气的!情绪不宜激动,如果柳桃有错,回头她这个当队长的亲自去教育,随着高山月的喋喋不休,心中那股不郁的气息渐渐消散,苏念念眼中隐约有了点笑意。 刚踏上走廊,她就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苏念念快走了两步,不可置信的唤道:“周医生?!” 前面那穿着白大褂的赫然是当初在南岛替她把过脉的周中英,出于礼貌,苏念念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但周中英眼中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和她们擦身而过,随行的护士直到走远了才敢低声询问:“周医生,那……那是你的朋友吗?!” 周中英攥紧了手中的病历本,冷冷道:“不认识。” 如果说当初她对苏念念还有那么一丝的怜惜,那么随着顾知野离开南岛的行为,都转化成了愤怒,那一幕在她的脑海中永不能磨灭。 明明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她去团部送东西,撞见了和政委起冲突的顾知野,政委是有心脏病的,周中英第一反应就是劝说顾知野少说一句,有任何事都先认错,可那人像株白杨似的挺拔站立,嘴里的话没有任何温度。 “调岗的事宁县那边已同意,只等政委签字。” “就两个月你都不能等?!”政委气得吹胡子瞪眼,旁边的周中英直接呆若木鸡,离开?!是谁要离开… 最终在顾知野的坚持下,他成功拿到了那份转岗申请,周中英如梦初醒的追了出去,质问顾知野为何说走就走,难道他对南岛对所有的战士都没有交代吗?!仅是因为家中的孕妇,就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她不理解,为何苏念念就不能来南岛。 顾知野的当时的笑容很淡,称得上凉薄。 “起初是犹豫过的,周医生的话说得对,我迟早会后悔,所以我必须回到宁县,再者,我媳妇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不管你当初说的那些话是何用意,都在她心中扎了一根刺,或许她没反应过来,但我不想有朝一日她因你而疼,周医生,人贵自知。” 如果不是政委就站在后面,周中英相信对方想说的是滚! 一遇到关于苏念念的事情,顾知野就没了理智,她当初的那些挑衅、埋怨、挤兑男人都看在眼中,起初周中英并不明白,直到后来她被频繁派往各地出差,颠沛流离,她方知那个男人的手段。 流过的汗全都是当初挑衅苏念念时脑袋进的水! 事到如今,她哪儿还敢凑上前去。 第128章 错误 有高山月在,就没人能下苏念念的面子。 她就像个土匪,直接窜到周中英面前,强势拦住对方,态度倨傲:“聋了吗?没听到我家孕妇叫你?!” 苏念念亦步亦趋的跟过来,“山月,不要乱说话,我们走。” 永远是这副无辜的模样。 是顾知野最喜欢的模样。 人畜无害。 没了顾知野的庇护,那些苦痛折磨历历在目,周中英挥手让护士离开,她蹙眉看向苏念念,半晌,态度不甚真诚的道歉:“苏念念同志,抱歉,我只是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你,当初在南岛的那些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挑衅你,我已经知道错了。” 她弯腰,朝苏念念鞠躬,后者吓得退了两步,就连高山月都黑脸,“好家伙!你欺负我家孕妇了?怎么欺负的?” “没有。”周中英白了脸,下一秒,她迟疑道:“我渺小的喜欢是比不上顾团长对你磅礴的爱,当初他拼着丢了工作都要回宁县,树倒猢狲散,我方知道自己错得彻底,抱歉,我已不是他的好友,至少,我没他这样的勇气。” 在周中英的讲述中,苏念念和高山月才知晓当初顾知野为了回到宁县做了多大的努力,放弃过什么,那些卑微的爱意终得以窥见天明,她们以为的轻松,只是因有人在负重前行。 高山月有些动容,作为军人,她当然知道顾知野放弃的是什么,是唾手可得的光明前途,文工团的人还说顾团长性格冷,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好,谁家丈夫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是顶顶的好啊! 差一点就让她燃起对婚姻的希望了! 就连苏念念都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到底是感动还是好感,她已经分不清,但唯一能确认的是现在很想见到顾知野,迫不及待的想…… …… 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告知苏念念肚里的孩子非常健康,但考虑到她个人情况,最好每周来一次医院,避免意外发生,这段时间虽好吃好喝养着,但曾经的阴影依旧盘踞在头顶。 哪怕是高山月看着好友那高耸的肚皮都隐隐不安,她摸出兜里的钱票,大手一挥:“去供销社逛逛,给你买罐麦乳精补补。” 高山月虽出手阔绰,但其实钱财大部分都是从高建设身上薅来的,苏念念刚想拒绝,就见‘肥羊’从供销社内出来,瞧见她们时眼神甚至是茫然的,直到迎上高山月那兴奋激动的眼神,高建设才手忙脚乱的将钱票往兜里塞。 动作慢了点,所有钱票依旧进了高山月的兜里,连带着他买的那些吃食,全被抢了,一个连长,每月哪来的那么多钱票供高山月抢夺,苏念念看破不说破,就这样静静的欣赏高山月的笑容。 每次欺负完堂哥后,对方总是最高兴的,像得胜归来的土匪,那股快乐很能感染身边的人。 高建设眉头紧锁,纠结片刻后出声:“那麦乳精和酸杏你不喜欢吃的,干脆给苏副队吧!总比让沈萝那小没良心的吃了好,听见没?!高山月,我和你说话……” 听到‘酸杏’两个字,本来看热闹的苏念念笑容微滞,因高山月的存在,高建设没少给她们文工团的姐妹带东西,每次都是恰到好处的份量,从没有引起苏念念的警觉,但细想,高山月抢来的大部分东西都用在了她身上,而高建设,从没有任何怨言…… 苏念念的笑容淡了,她从高山月拎着的那袋东西里翻出酸杏,递给高建设:“谢谢,但我不爱吃酸杏,顺便告知那个人,不用做这些无用功,我不恨他,同样的,对他不会有半分好感。” “……”高建设的神情变得尴尬,他无措的搓了搓鼻子,抬头望天:“苏副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的。” 苏念念笑得恬淡,她拉过高山月就朝着供销社去,多余的眼神根本没落在高建设身上,两人心知肚明,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有提及,都是聪明人,没必要给对方难堪,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那头,高建设才一改刚才的轻松,他三两步窜进邮局,拨通电话,把心里的不爽尽数发泄了出去。 “靳川靳教授——!求求你以后别让我干这种事了!我脸皮子真臊得慌!何况你做的都是无用功,她是个已婚妇女,还是个军嫂,说实话,你做得再好都没用,人一眼就看穿了,说得明明白白,不会接受你的好意!” 电话那头的靳川沉默了很久,半响,他阴鸷的嗓音顺着电话线传来:“我只是替我哥照顾她而已,仅此而已。” “你哥都死了多少年了,别拿这些话做借口,我还能不知道你的……”似乎怕好友发难,高建设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工作人员道:“你以后别给我寄钱票了,有那闲工夫多关心关心你未婚妻,听说她这段时间没少闹幺蛾子,还惹得山月揍过她一回,名声比大粪还臭,这事儿就很难评。 对了,我再不会帮你送东西,这是犯原则性的错误,我对顾团长有愧,再见!” 论嘴皮子论心计,高建设永远不是靳川的对手,但他反应快,‘砰’的一声就撂了电话。 第129章 恩爱 电话另一头。 靳川眸色微沉,露出个短促的笑。 对方比他想象中聪明,越来越有意思了。 …… 这段时间高建设的殷勤让高山月十分欢喜,连带着工作上的疲惫都被冲散,苏念念离开编舞队的宿舍时,两人还窝在炕上吃东西,瞧见她离开,沈萝嘟嚷道:“下着雨,你把伞拿走。” 高山月头也不抬的嘱咐:“慢当点。”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从开春后,雨淅淅沥沥的就没停过,照这个趋势下去,苏念念觉得院里都快长蘑菇了,雨天路滑,从文工团到家属院的这段距离,她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途径供销社时,还称了半斤沙琪玛。 供销社的人和她已是熟识,哪怕没有陈年年,都对她多有照顾,大概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作祟,她在任何地方都似乎能拥有特权。 提起陈年年,苏念念惊觉对方貌似真的淡出了自己的生活,自从高山月搅浑了制衣厂和文工团的合作后,陈年年再不能踏足文工团,哪怕是隔壁军区,都对她敬而远之,没有了对方干扰,日子过得悠闲且平静,苏念念拎着沙琪玛进院时,鼻尖忽飘过一股红烧肉的香味。 隔壁闫家一贯是舍不得吃肉的。 冯家每顿都在食堂,弄不出这样的好滋味,那香味,就是从自家灶房传出来的,苏念念蹙眉,顺手把雨伞撑在院子里,“哥,你在弄什么菜?不都说了中午吃食堂吗?” 话音刚落,就见顾知野系着围裙踏出灶房门,俊逸的眉目间有着隐忧:“还下着雨,你去哪儿了?” 跟随在他身后的苏见山探出脑袋,他嘴里叼着半截黄瓜,憨笑道:“俺是想去食堂来着,可妹夫从供销社割了两斤肉,说要给俺们开开荤,今儿中午有口福咯——!” 顾知野一贯任务重,但只要他在家,就从不让兄妹俩吃食堂,可谓是把他们照顾得细致入微,以往苏念念只道是寻常,但今日心中满满都是感动,她眼中像落满星星,笑开了怀:“你回来啦!” 那充斥着依赖的语调,和她本能奔进男人怀中的举动,都让顾知野心头重重一跳,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唇角就止不住的上翘,“嗯,把任务提前完成,好回来陪你和孩子,对了,下雨天潮湿,楼下不方便住人,我把楼上那间偏房收拾出来让哥住了。” 苏念念不由得抱紧他的腰,感动满满,有顾知野在,她果真是不用操心的命,哪怕是哥哥的事,对方都能做到一百分。 …… 顾知野很快察觉到了苏念念的不对劲。 以往小媳妇总是淡淡的,和他仿佛隔着一层纱,可今日苏念念主动抱他,给他舀饭,陪着他洗碗,听他讲诉在部队里的事,可谓殷勤备至,呵护满满,一系列的反常事件下来,顾知野不由得俯视着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念宝,你是……犯错了吗?” “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出来的,天塌了我扛着,别怕。” 哪怕苏念念什么都不做,顾知野都心甘情愿做她手里的棋,黑暗中,他不错眼的盯着小媳妇,手底却丝毫不放松,认认真真的替对方按摩小腿。 有人曾说过,男女对视,从某一种情面上来说,是精神上的接吻,是感情在不断变好的讯号,此刻,他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苏念念的态度在不断变好。 “顾知野。” 男人动作飞快的翻身下床,从暖水瓶中倒出热水来替苏念念擦洗。 本以为会被苏念念嫌弃,可她居然笑了笑:“谢谢。” “媳妇,你这样让我很不习惯。” “你不喜欢?!” “喜……喜欢!”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苏念念的不尊重,顾知野果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在床上,才能瞧见他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一面,而这孩子气的性格和表现,独属于苏念念,一想到这里,她心里竟莫名的有点甜,以至于面不改色,坦坦荡荡道:“或许,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你了吧。” “啪嗒”一声,正在给她擦手的顾知野,手中的帕子骤然掉落进盆里,水溅湿了被单他都浑然不顾,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苏念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顾知野,我是有点喜欢你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苏念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卷到怀中,随之而来的,是那炙热疯狂的吻。 有水意掠过苏念念的脸颊,她刚想抬手确认,就被顾知野攥住了手,摁在枕边,意识很快就被掠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空气愈发灼热,就连那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层中。 唯有隔壁的鼾声震天。 …… 还好是冬日,身上的痕迹都能被遮盖,否则苏念念真和大哥解释不清楚为何冬日里还会有蚊子这件事。 她选了件高领毛衣,遮盖住脖颈的斑驳。 一抬眸,就瞧见顾知野满背抓痕,对方还站在梳妆镜边欣赏了两眼,表情分明是得意的,气得苏念念没忍住抓了个枕头扔过去,这人真是有点欠揍了,她实在不敢想象以后生活怎么过?! 顾知野后背就像长了眼睛,反手就抓住了枕头,随后像只邀功的小狗般扑了过来,连啜她两口,嗓音温柔。 “我下午还有任务,厨房里备的有鸡蛋和饺子,早餐别去吃食堂了。” 刚回来就面对离别,还是早上这温情时刻,苏念念十分不理智的问了句:“就这么忙?” 顾知野一下子就笑开了怀,如冰山融化,他眼神格外的亮,“这两月的任务都被压缩了,在隔壁省的军区有指标,必须完成,争取在生产的时候能够陪着你,我期待宝宝的到来,还有你……” 只要不是在宁县,苏念念总归是安心的,关于上辈子的噩梦,她希望仅是个噩梦。 第130章 暴雨 只要没有暴雨。 或者顾知野不在宁县,那么梦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苏念念曾隐晦的问过顾知野,不管从哪个情况上来看,救灾的任务都不可能落在他头上,在南海是因为必须做出成绩,但宁县军区上面有政委、有老闫,他负责的是指挥部那一块,长期奔走在各大军区,本地的和他基本没有关联。 得到丈夫的保证后,苏念念悬在喉咙口的心渐渐落了下去,但随着不停歇的雨势,她始终有点忐忑。 而这份忐忑,在两日后彻底飙升到了顶点,那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天格外黑,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就那种情况,苏见山连散步都没允许妹妹出去,吃过饭后就赶着她上楼休息。 傍晚的风格外大,还吹断了宁欢新培育的花,气得她暴跳如雷,大雨是在入夜后袭来的,豆大的雨滴敲击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雨丝直坠成线,落起雾气,三米开外人畜不分。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暴雨侵袭。 半夜的时候苏念念的房门被砸得哐哐响,伴随着苏见山那惊慌的声音:“妹妹,快起来!快收拾东西!涨水了!” 苏念念倏然睁眼,穿着睡衣就奔下床拉开了门。 门外的苏见山像只被淋透了的落汤鸡,他不停的哆嗦,嗓音带着惊恐:“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啊!旁边文工团的宿舍都被淹了!河水上涌,街道的水快到俺小腿高度,冯政委组织大家往猴儿山撤,你赶紧收拾东西,俺去隔壁通知他们,赶紧的啊!” 苏念念一把拽住哥哥的手:“哥,换衣裳!” “来不及了!等等……” 家里的东西苏念念匆匆收捡了些,倒是苏见山忙前忙后把他觉得好的东西都搬到了二楼去,所有军嫂在门口集结,拖家带口的,跟随着部分战士们往山上撤,至于其他人,则是去县城帮忙,比起有纪律的军区,普通人家才是最难的。 苏见山拉着妹妹,一步三回头的朝着县城那边看,他们军区是属于第二批撤离的,街道的水已到小腿处,雨势半分不减。 苏念念披着蓑衣,攥紧了哥哥的手,大声道:“哥!我没事!我能跟着黄嫂子他们一起上山,你去家属院帮桃子吧!都说患难见真情,他们家现在正需要人。” 苏见山犹豫道:“可……可俺要照顾你。” “有嫂子他们在,我没事的,我就乖乖待在山上。”苏念念笑得乖巧,末了,她强调道:“我实在担心桃子,你去帮帮她好吗?!” 或许,这是个让柳家接受苏见山的好机会。 苏念念想。 在她的推波助澜下,原本犹豫不定的苏见山果断朝着县城街道狂奔,临走时,他拜托黄娟一定好好照看苏念念,不用他说,这些热心的军嫂都把苏念念看得如眼珠子般。 就连隔壁那嘴毒的宁欢,都来搀扶着她准备往山上走。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患难才见真情,苏念念笑着冲宁欢道谢:“宁主任,谢谢你啊。” 宁欢看见她那大肚子就直犯怵,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好谢的!多亏你男人帮我家老冯去新乡接人,否则,这大风大雨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你不用担心,你家顾团年轻力壮,这点事根本难不住他,一来一回,明早你们两口子就能碰面,我也就不用伺候你了。” 原本还笑着的苏念念猛的攥紧了她的手。 “你说什么?!是位于宁县最东边的新乡?!”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傍晚吧,算算时间,都该返程了,你男人往传达室来过电话,你那会儿都睡……”宁欢的话还没说完,苏念念忽转身就往回走,那骤然的动作吓得宁欢差点叫出声来,她气急败坏道:“苏念念,你干什么啊?你个孕妇不要做这种危险的动作好不好?!” “我要回趟传达室,打电话。”苏念念的话带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疯了?!” “我必须回去!”苏念念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焦急过,程度堪比上辈子知道苏见山离世的消息,她本以为那晚是噩梦,可事实却告知她,不是噩梦,是真实会发生的事,哪怕她百般阻拦,顾知野依旧在这样的暴雨天回到了宁县,那他会去抢险吗?他会带着手底下的兄弟尽数牺牲吗?! 那是无数条的人命,苏念念根本不敢细想。 她心跳如雷,哪怕军嫂们百般阻拦,都坚持要回去,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同她冒险,有心无力,护送她们的人手也很有限。 宁欢气得骂娘,最终拉了个战士和她俩同行,抓紧时间返回家属院,毕竟是她嘴贱捅出来的篓子,必须负责解决到底,好在回程这一路都是安全的,家属院门口的传达室早就被水淹没,老旧的电线盘桓在上方,尚且可以使用,三人瞧见时,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负责保护她们的罗生第一时间上去拨电话,宁欢翻了个白眼:“就因为一个梦,至于吗?你真矫情,如果不是看在你大肚子的份上,我真懒得搭理你,谁的命不金贵啊!我也是我妈亲生的……” “嫂子,电话通了!”负责拨打电话的罗生立即把话筒递了过来,心急如焚的苏念念抬脚迈进水中。 她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眉,动作微僵,随后拿起电话表达来意,亮出身份,以委婉的方式说清细节和县城情况,一番地势分析,让电话那头的人冷汗涟涟,负责接洽的村支书本就不愿顾知野他们赶夜路,闻言撂了电话,和村里人火急火燎的追去了,誓要把人劝回来。 不管怎么说,苏念念尽了最大的努力,守在旁边的宁欢催促道:“走啊!赶紧走啊!” 她就从没这样狼狈过,为了打个电话,三人都成了落汤鸡,愈是心急如焚愈容易出岔子,宁欢转身时,一个踉跄,直接摔进了旁边锻炼的沙坑中,那里水位深,吓得她拼命扑腾,随行的罗生是个旱鸭子,但仗着身高的优势冲上去把宁欢拽了起来。 苏念念站在高处,急得团团转,小战士被暴雨浇懵了,在这种时刻竟把湿漉漉的手伸向苏念念,焦急道:“嫂子,拉我一把!” 穿着蓑衣的苏念念没有犹豫,但有一双手比她更快,骨节分明的手遏紧了战士的腕,直接把两人拽了起来。 第131章 瘾动 “谢谢啊!”罗生抹去脸上的雨水,抬眸时语气忽变得激动:“靳教授,你怎么来了?是来找高连长的吗?!他傍晚就和我们营长去县城东边帮助周边厂房组织撤离了。” 苏念念努力往旁边挪了两步,争取和这人保持距离。 宁欢身上的衣裳全都湿透了,隐约露出窈窕曲线,苏念念顾不得其他,连忙脱下蓑衣给对方披上,明明她才是孕妇,偏十分尽责的照顾着其他人,一时间,靳川看直了眼,只觉得愈看愈舒坦,这女孩除了已婚,哪儿哪儿都好。 他神色微恍,猝然抽回了手。 “不晚,我倒觉得刚刚好。” 罗生腼腆的笑了笑:“那你随我们一同上山呗。” “好。” 靳川一双黑瞳,饶有兴致的盯着苏念念,不知为何,在如此暴雨时刻,听闻整个部队的人都在往山上撤退时,他脑海里第一浮现的竟是苏念念的脸。 因哥哥的经历,所以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平日里说着情啊爱的军人,在大是大非前根本顾不得小家,苏念念是个孕妇,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安全上山都成问题,他发誓他只是过来看一眼,就当为他哥尽心。 就那么一眼,再难挪动脚步,漫天的雨雾中,唯有苏念念是生动的,跟随在她身边的两个蠢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何照顾她?!直到此刻,靳川都认为自己无比正直,他只是替靳楼照顾苏念念,仅此而已。 一行四人脚步匆匆的朝着山脚走,沿途时不时的能碰到其他人,落在后面的苏念念和宁欢愈来愈慢,慢到宁欢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雨势渐歇,她一把攥住了苏念念的手,大声质问:“苏念念,你怎么了?你走不动吗?” “没事。” “你骗鬼啊!”宁欢一把甩掉蓑衣,绕着苏念念走了一圈,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右脚有血迹浸出,连袜子都被染红,或许是在水里被什么东西误伤了,这可是顾知野放在心尖尖上的孕妇,宁欢忍住对鲜血的恐惧,只觉得头大。 她厉声道:“你脚怎么了?是不是踩到钉子了,还是被玻璃割伤了,脱鞋我看看?!如果伤势过重,你断断不能再往上走的,你是一个舞者,你该知道腿对于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罗生,来帮忙——!” 走在前面的小战士和靳川早就返回。 苏念念脸一瞬间惨白,她试图阻拦宁欢想要脱她鞋子的举动,只强调道:“没事,我真的没事。” “你不要脱我的鞋——!”话说到最后,都隐隐带上了颤音。 看得出来,苏念念对脱鞋这个事十分抗拒,如果不是大着肚子,她可能会直接跳走,旁边的靳川被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扰得心痒痒,他嗓音微哑道:“需要我帮忙吗?!” 苏念念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宁欢见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们都转过去,闭上眼睛!” 什么封建小孩儿?! 啥年代了! 还怕被男人看脚的,难道说顾团长的占有欲强到了如此地步,让苏念念这样噤若寒蝉,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宁欢撇了撇嘴,让苏念念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自己则托着她的脚把鞋子一点点褪了下来。 脱掉那双足袜,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如嫩瓷的脚,脚趾圆润,足跟处有一道被水泡得泛白的伤口,在这双漂亮的脚上显得触目惊心,哪怕铁石心肠如宁欢都触动了。 她摸出兜里的帕子,心疼道:“伤口不算深,但你最好不要赶路,确实太危险了,容易感染。” 苏念念咬着下唇,嗓音颤巍巍的:“好。”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罗生的惊呼。 “靳教授,你受伤了?!” 苏念念和宁欢同时抬眸,刚好瞧见靳川握拳擦去鲜血的那一幕,雨水打湿他的额发,那双眼漆黑一片,有难以言说的暗瘾攒动,直落在苏念念身上,后者近乎手忙脚乱的套上袜子,因动作慌乱,鞋都被踢到了旁边。 一向有洁癖的靳川俯身捡起她的鞋,单膝跪地,动作虔诚的想要给她穿鞋,这吓得苏念念直接从石头上蹦了起来。 靳川感受到了山风呼啸过耳的剧烈震撼,他的心跳在那瞬间漏跳了两拍,心底只有一个声音疯狂叫嚣。 得到她。 情绪游走到了崩溃边缘,靳川眼尾泛红,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坐好,我帮你穿鞋,乖一点!” “……” 苏念念的脑子都差点宕机了! 她就知道!靳川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对方就是个实打实的神经病! 别说苏念念了,就连旁边的罗生和宁欢都被震翻了,或许是雨有点大,他们没听清楚,宁欢皱眉,不解道:“靳教授,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我来,你养尊处优的,不合适。” 说完,她就去拿苏念念的鞋,但根本没拽动。 靳川眼底的情绪渐渐淡下来,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个人都能察觉到他气场的变化:“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抓紧时间上山才最重要,我抱她吧。” “……” 宁欢觉得自己可能聋了。 迟钝如落罗生都察觉到此刻的不对劲,他连忙上前挡住苏念念,“要不我们找个车,还有其他道路上山,只是远些。” 靳川笑了笑,稀薄的光线掠过他眼底,带着不明朗的阴冷,“早说啊,我有车的。” 话落,他掀了掀眼皮,隐晦的看向苏念念,眸底的恶劣一览无遗,一如他那些发疯的日常。 …… 一波一波的人往山上走,就连苏见山都背着柳家的大包小包行李上了山,刚到落脚地,柳母就从包袱里抽出毛巾给女儿擦脸,一边心疼一边担忧道:“擦擦,别感冒了。” 柳桃胡乱擦了两下脸,眼神落在了苏见山身上,在这次暴雨来袭时,她本被吓得不轻,家里东西多,她母亲这也想带走,那也想带走,一不留神就落在了最后面,如果不是苏见山赶来帮忙,他们家肯定会遭大罪。 柳桃没有第一时间去到对象身边,反而拉着母亲小声道:“妈,这次见山选择的是我,他并没有把妹妹看得比我重要,你看到了吗?” “日久见人心,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你就说他人好不好?!” “一般般。”柳母气得翻了个白眼,今日苏见山奔过来帮忙,左邻右舍都知道他是柳桃的对象了,真真是个有心计的男人,柳母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实在喜欢不起来,旁边的柳父同样沉默着,仿佛看不到苏见山的付出,和他那满头满身的雨和汗…… 高山月急匆匆赶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气得把手里的草帽直接砸到苏见山的笑脸上,怒不可遏道:“你亲妹子失踪了!你还搁这里笑个屁?!” 第132章 夺妻 苏见山的憨笑凝滞在嘴角,下一秒,天都要塌了! 他大掌一把攥住帽子,急得手足无措:“啥?!啥时候的事,她不是跟着黄嫂子她们上山了吗?在哪儿不见的,你带俺去看,俺找她!” 苏见山急得三两步往前,他根本没瞧见放在脚边的行李,人直接被绊了个踉跄,连脸都被路边的石头割出一道伤口,头上沾着树叶,无比狼狈,偏那双眼睛湿漉漉的,透着惊慌和恐惧,像一条被抛弃的小狗。 高山月哪怕有再多的气,此刻都发不出来了,她上前狠狠拧了苏见山一把,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你把你妹子看得如眼珠子,如今灾难临门,你倒把她抛下了!亏得顾知野对你千好万好,如果他知道你弄丢了他媳妇,等着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高山月的脾气一旦上头,那是不管不顾的。 一米八几的苏见山,直接被她训成了孙子,就差哭出来,这一幕落在柳家人的眼中刺眼极了,就连大喇喇的柳桃都没法忍,她一把拽过苏见山,和高山月对面而立,语气不善道:“高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念念她是个成年人了,不管遇人还是遇事都该有她自己的判断。 她莽撞走失了你凭什么怪在见山头上,难不成让苏见山负责她一辈子吗?那我倒想问问,他们兄妹俩人,谁才是脑子有毛病的那个?!” 话音刚落,柳桃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站在她对面的高山月双手抱臂,冷笑道:“原来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看待他们兄妹俩的,苏见山没病,他就是个恋爱脑,苏念念更没病,她只是心太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独独忘记自己是个孕妇! 我不管你们是多有情饮水饱,但请别忘了,当初你们能走到一起到底是谁在中间牵线搭桥!他们两口子从没有半分对不住你,好自为之。” 高山月此刻对柳桃失望到了极点,连带着对苏见山都不想多看一眼,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没关系的,苏念念还有她。 高山月喉头微哽,抬脚就朝山下走,身后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苏见山急急的嘟嚷:“山月,你别哭啊,你先说说,念念到底是在哪里失踪的,到底该去哪里寻她!俺心里急得很,你再哭,俺也想跟着哭了……” “苏见山!你站住!” “那位苏同志啊,我们的行李还没搬进山洞,你能不能等等……” 眼瞅着前面那一男一女脚步飞快的离开,连柳母都想出声挽留一二,可苏见山一听到他妹妹的消息,原本殷勤的态度就变了个天地,跑得飞快。 柳母深吸了口气,揽住柳桃的肩膀劝道:“桃桃,瞧见了没?这种男人只会做表面功夫,他心里最重要的根本不是你,妈怎么忍心把你交给他,何况,何况他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欸。” 柳桃匍匐在母亲的肩头,痛哭出声。 下一秒, 她擦去眼角泪水,否定道:“不!不是的!念念马上就要临产,当然是她的安全最重要,妈,你和爸待在这里,我要和他们一起去找人,念念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柳桃明白刚才的事情她有错,但在爱情里寻找唯一的她并没有错,她可以欺负苏见山,但不能辜负苏念念,见状,连忙脚步飞快的朝着两人追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柳母眉头差点皱成了结,她跺了跺脚,郁闷道:“老柳,你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啊!咱们桃桃,眼神还真有点问题。” 柳父沉默了片刻,“月底工会联谊,把桃桃带去开开眼。” 多见识两个有才能的男人,或许,她就不会把那个傻子当回事了。 …… 此时此刻。 苏念念正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上,和她的清醒不同,宁欢和罗生上车后就睡着了,明显是靳川给的食物有问题,对方身边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堆。 这怪物疯起来连人都敢杀,苏念念明白在他发疯时如何克制对方,顺从、卖乖,等他冷静下来后就会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她原本把希望寄托在宁欢和罗生身上,有旁人在,靳川总不敢太过分,让苏念念没想到的是,一壶水就把这两人给干翻了。 靳川不愧是靳川,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她连挣扎都徒劳,只冷冷询问对方:“你会送我们上山吗?!” 车辆根本没发动,靳川享受着此刻的静谧,窗外雨丝成帘,他指尖夹着烟,飘渺烟雾散落在外面的黑暗中,他一改白日里的温和,笑容诡谲:“上山做什么?和所有人争那一点点的位置吗?!苏念念,我不想送你上山。 回到向阳村,你有后悔过吗?我挺后悔的,现在特别后悔,后悔没有在陈家父母对你动手时,保护你,后悔让你怀了其他男人的种,我真恨不得弄死他——!” 他阴鸷的眸光往下,落在苏念念的肚皮上。 和疯子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哪怕闹出天大的事,不管科研所还是靳家,都会豁出一切保护靳川,苏念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对方:“我是军嫂!是军嫂!你想让整个靳家为你的疯狂买单吗?!还是说想要辱没你哥用命挣回来的名声?” 靳楼的存在让靳川稍微理智了那么一点点,他把烟灰抖落,漫不经心道:“我可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单独和你待在一起,这不是还有两个蠢货吗?!” “靳川,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都已经过上正常的生活了,你就放过我。”苏念念此刻有点分不清对方到底是谁,是那个彬彬有礼的靳教授,还是那个对她花样百出的恶魔,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就是逃…… “不行。” “我后悔了,苏念念,我后悔了,我想争。” 第133章 早产 争?!他有什么资格争? 如果说对靳川本还有点骨子里的恐惧,现在都被怒火冲刷得干干净净,对着已经结婚生子的她,对方居然都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情绪稳定如苏念念,忍不住抬手甩了对方一巴掌。 车内空间小,靳川避无可避,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他漆黑的眸子暗流涌动,半响,顶了顶腮帮子,冷笑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靳川,你知不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 “你教我啊。”靳川狠狠抽了口烟,把剩余的烟蒂弹飞出去,徒留车内的烟雾弥漫,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尊重苏念念这个孕妇,换句话来说,他恨不得对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顾忌?!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他连装都懒得装。 那道灼热的视线充满了恶意。 苏念念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忍不住骂道:“畜牲!人渣!王八蛋!” “有时候觉得你骂人还挺好听的,至少现在,你心里眼里都是我,没有哥哥,也没有那个姓顾的。”靳川一脸谑色的笑,欺身就想靠近。 这人一靠近准没好事,苏念念心颤了一瞬,抓起手边的东西朝着对方疯狂砸了过去,靳川伸手挡住,那些小玩意儿散落车厢,其中有一个烟盒甚至蹦到了昏迷中的宁欢脸上,她吃痛,‘嘤咛’两声睁开了眼。 抬眸就瞧见坐在副驾驶的苏念念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而靳川手撑着椅背,姿势要多诡异就多诡异,宁欢揉了揉眼,不解道:“你们在做什么?!靳教授,还没到目的地吗?” 从一开始,靳川骗他们上车就是以送苏念念上山为借口,从远路绕过去,从平缓的地势上山,这会花费将近两倍的时间,但就苏念念现在的情况,谁都不敢冒险,所以宁欢和罗生衡量片刻就跟随靳川上了车。 苏念念别无他法,谁知道两人一上车就被靳川给放倒了,哪怕是现在都晕晕乎乎的,还将对方当成个好人,甚至是主心骨。 靳川推了推眼镜,坐回座位,笑得人畜无害。 “刚才汽车出了点问题,现在出发正合适。” “我们怎么睡着了?真奇怪……” “车内有安神的香包,或许你们太过疲惫。” 这年头,大部分人都纯善,根本不会轻易就把人往坏处想,也没有哪个普通人有本事像靳川那样研究些稀奇古怪的药物,他戴着那层伪善面皮,三两句话就把宁欢和后来苏醒的罗生哄得团团转,苏念念简直心如死灰。 要出发时,她提出想要上厕所的要求,靳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含笑拧开车锁,宁欢哆嗦着身躯带苏念念去了附近空旷的树林,她一边望风一边跺脚:“孕妇就是麻烦,赶紧的。” 这边的雨势小了些,两人根本没有打伞,一会儿的功夫,头发、脸颊、睫毛上就落满了水珠,宁欢身体素质一向比较好,见状,她连忙脱下棉衣挡在苏念念头顶,念叨道:“再不回去,黄娟指不定以为我把你给拐跑了,多亏遇见靳教授,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暗自庆幸时,苏念念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不能和他一起走,你知道他会把我们带去哪里吗?” 和靳川待在一起,连空气都是窒息的,她本抱着一丝庆幸,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靳川一旦疯起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苏念念丝毫不怀疑,对方如果一高兴,会不会直接把他们三个人都囚禁起来,如今灾难临前,消失三两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开始怕了。 “上山呗!苏念念,你脑袋没淋出问题吧?!想什么呢?!就你那脚能自己走吗?拖油瓶而不自知!” “可以的。”苏念念强调。 “乖!不要有被害妄想症,现抓紧时间回山上才是正经事,一旦去路被淹,咱们四人都得玩完,我没时间陪你玩游戏,走……” 她做势就要来牵苏念念的手,后者直接甩开了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你们都被他骗了,你不走,我走!” 她转身就走,一瘸一拐的固执模样看得人抓狂。 宁欢差点咬碎了一口后槽牙,急急追上她,刚想劝说,视线却凝滞在苏念念的裤腿处,下一秒,她瞪大了眼,惊恐道:“血……血……你……” 棉裤很快润湿了一大块,如此新鲜的血液,让宁欢头晕目眩,她‘噗通’一声晕倒在地,苏念念怔住,她垂眸,只瞧见丝丝鲜血淌出,沾湿了棉裤。 她竟提前发动了! 不远处,靳川拨开树枝走了过来,淡笑着调侃:“为了逃走,你竟把宁同志都放倒……” 下一秒,靳川同样怔住了,他刚想快步上前,就见苏念念拼尽了全力叫道:“罗生——!” 那声音要多尖利就有多尖利,吓得守在车上的罗生连滚带爬奔了过来,“嫂子,咋了?!” “她要生了!赶紧把人送去医院,县城不行,去隔壁省城!”靳川当机立断,伸手就想来抱苏念念,后者拳头落在他肩,近乎是咬牙切齿。 “我必须去医院,我只去医院。” 靳川拽住了她的手腕,斩钉截铁道:“当然,不去医院你会死。” “不要动我的孩子,你如果敢动它,我会和你拼命……”苏念念赤红着眼,眸光决绝的盯着靳川。 “你以为我是谁?!我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靳川的手都已经挨着苏念念的膝盖,对方却发狠般把旁边怔愣住的罗生扯了过来,气若游丝道:“罗生,麻烦你了。” 罗生的年纪和苏念念相仿,见状不由得红了脸,但人命关天,根本容不得他细想,‘哦’了一声就把苏念念打横抱了起来,还没忘记提醒靳川顺便把宁欢给捞走。 靳川落在最后面,面色黑得如锅底灰,他看了眼晕倒在原地的宁欢,面色嫌弃,随后便像拎麻布口袋般把对方拖了起来。 直到此刻,苏念念才感觉到肚腹那一阵阵痉挛似的痛,大概五六分钟一次,痛得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罗生将她抱到后座,着急道:“嫂子!你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省城医院,一脚油门的事。” 他刚想去开车,衣领却被苏念念揪住,后者俯身凑近,面色惨白如纸,说出口的话却清晰无比:“罗生!不要相信靳川说的每一个字,你送我去医院,联系顾知野,求求你联系顾知野,或者高山……” 话落,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苏念念眉头微蹙,顷刻间晕了过去。 第134章 保大 从军区到文工团,甚至每一间舞蹈室高山月都没放过。 没有,到处都没有苏念念的身影,所谓的传达室她找过,全都人去楼空,汹涌的洪水已经升到膝盖上方的位置,高山月抹了把脸,和同样狼狈的苏见山对上了视线。 她咬紧后槽牙,条理清晰道:“念念并不是一个人下山的,有冯政委的媳妇还有其他战士的陪同,出意外的概率很低,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在她从文工团到山脚这条路出了事,她一个孕妇,除了早产不做他想。” 苏见山吓得嘴皮子直颤抖:“生……生了吗?!” 光是想想那场面,他都能吓得晕过去,在暴雨天生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环境恶劣,医疗物资极度缺乏,性命攸关,现在对于离开妹妹这个举动,苏见山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早知道天塌了他都不该离开妹妹的,在高山月还没反应过来时,苏见山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力道大得,让那张俊脸立马肿了起来。 高山月瞠目结舌道:“你干嘛?!” 苏见山红了眼:“俺错了!俺知道错了……” “别发疯,你现在就是抽死自己都没用,找到念念才是第一重要的事,走,去医院找。”高山月深怕这傻大个把自己打晕过去,非常情况下,顾不得避嫌,只得强拉住对方手腕,近乎是将人扯着往医院跑。 “苏见山——!高队长!”柳桃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高山月动作飞快的松开手,反倒是苏见山一把拽住了她缩回去的手,皱眉提醒:“你小心点,不要扑到水里去了。” “……” 高山月无语的甩开了他。 柳桃的脸色说不上好,但语气已经变得正常,她撑着把伞,勉强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找人。” 在瞧见苏见山那肿胀的脸颊时,柳桃不由得呼吸一窒,下意识的看了高山月一眼,后者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他们身上,闻言点了点头道:“行,那你们去第一院,我去城东,不管找没找到人,半刻钟后在这里汇合。” 话落,她拔腿就跑。 苏见山同样动作迅速的转身奔向隔壁的第一院,柳桃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还撑着伞,委屈道:“见山,你等等我。” 洪水浑浊,里面还有不少的杂物,一不留神就能摔跤,柳桃撑着伞,小心翼翼的动作格外浪费时间,苏见山皱眉,干脆上前把她打横抱起,随后扛在肩膀上,像举小孩似的,无视柳桃的尖叫声,一路风驰电掣,抱着她去了医院。 柳桃这辈子的脸大概都丢在了这里,医院四楼甚至还有人探出脑袋张望,她恨死苏见山了!呜呜呜呜…… 可苏念念等人就像在宁县凭空消失了般,高山月心急如焚,最终决定去就近的省城瞧瞧,宁县的重要关口此刻被拦了起来,避免不知情的人闯进去,被困住,守城的是高建设,他第一次严肃着脸,怒斥高山月。 “胡闹!谁让你往省城走的,省道早就被淹了,我不可能给你派车!赶紧回去,不要添乱。” “不要你派车,我走路!” “高山月!你如果出了事,我如何向爷爷交代,你听话,和机械厂的同志们一同上山避险,至于苏同志那边,我会让大家帮忙盯着。” 话音刚落,高山月直接从围栏处跨了过去,高建设刚想阻拦,就见苏见山直接撞翻了围栏,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看样子,两人是想徒步去省城,不知前路,不知凶险。 高建设气得面色铁青:“你发什么疯病!你给我回来!高山月——!关你禁闭信不信?!” 柳桃理智犹在,她停留在了原地,拔高嗓音道:“见山!苏见山!你不要乱来!” 回应他们的,是两人头也不回的身影,柳桃心跳如擂鼓,不知为何,她竟有种将要失去苏见山的错觉…… …… 有罗生的提醒,靳川以最快的速度将苏念念送去了省城的妇幼院急诊,宁欢独自在车里晕着。 罗生在将苏念念送进手术室后就奔去了一楼打电话,想尽办法和顾知野等人取得联系,一时间,守在产房外的只有靳川,寂静的走廊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没有苏念念的哀嚎,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人感到有趣,靳川哆嗦着手,从兜里摸出烟想要点燃,唇角蓦地勾起一抹笑。 他不紧张,完全是兴奋…… 在产妇晕厥的情况下,能生出孩子的可能性为零。 其实,他早就瞧见苏念念流血了。 如果这个孩子死了就好了,靳川心里恶劣的想着,下一秒,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靳川立马藏起手中的烟,佯装一脸焦急的迎了上去,急急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里面那位孕妇是?!” “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麻烦你一定救救她!” 男帅女美,医生几乎不作他想,皱眉提醒:“她的胎位不正,如果早点送来,产妇是能靠自己将孩子生下来的,但现在事发突然,她痛晕了过去,想要生下这个孩子难如登天。 随着宫缩的剧烈,胎儿随时有窒息缺氧风险,恐会引起大出血,是否采用非常手段刺激产妇苏醒?只要家属签署同意……” “保大。”稀薄的光线掠过靳川的眼底,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嗓音诡谲。 “她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没关系的,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你不用考虑胎儿的情况,拼尽全力救治孕妇即可。” 第135章 母亲 靳川的眼神实在太过真诚。 以至于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有点感动,他们看多了把产妇当工具,把孩子当宝贝的丈夫,还是第一次遇见无视腹中胎儿生死的男人,这魄力,想想那位孕妇绝美的脸,一切似乎有迹可循,医生让其签署知情书,戴上口罩后重新进了手术室。 靳川手里的烟早就被掐得稀碎。 他半靠在墙壁上,眼含笑,锋利如刀,愉悦到了极点。 走廊那头传来罗生沉重的脚步声,他气喘吁吁,激动道:“终于联系上顾团了!嫂子情况如何?!” 靳川舔了下牙齿,倏地笑出声:“挺好。” 他拍了拍罗生的肩膀,借口抽烟去了厕所,再待下来,靳川怕自己忍不住会狂笑,关于那位顾团长的反应,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欣赏了,窝囊废啊,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这点小小的手段,就当开胃菜了。 期待他们感情早日破裂。 …… 手术室。 苏念念躺在产床上,双腿微敞,护士瞥了眼对方,面带不忍,羊水已破,宫缩剧烈,孩子却迟迟没能生出来,最坏的结果就是胎死腹中,但不管怎么样,都得拿出来。 医生起初是有顾忌,怕伤着胎儿,但现在百无禁忌,她让护士递来钳子,等宫缩到一定强度,是能够外力干预的,但这种情况下,只能保证产妇的安全。 医生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深吸口气,刚准备动作,没想到产妇竟被腹中胎儿的异动痛醒,她睁眼就瞧见医生拿着那恐怖的工具站在她面前,苏念念瞪大了眼,恐惧如影随形。 “你们是谁?!你想干什么?你……”因她的后退,疼痛痉挛不停,苏念念一度脸色惨白。 医生连忙解释:“我是省妇幼的产科医生,刚才你晕倒,情况凶险,我们是在征求了你丈夫同意的情况下,选择保护你。” “不可能。” “真的,现在你醒了,可以全力配合我们。”医生连忙将产钳藏在了身后,面露尴尬。 “我丈夫带眼镜没?!” “是带了眼镜,文质彬彬的。” 苏念念气得脸通红,手都不由得攥紧了床单,医生的回答在她的预料中,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顾知野,是靳川,是那个疯子靳川! 哪怕是在医院都不安全,对方时时刻刻想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苏念念痛得几近晕厥,她挣扎着从床榻滚下来,双脚颤抖道:“不生了!我不要你们接生!你们是在草菅人命!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军属,我丈夫是宁县指挥部的团长顾知野,如果你们想保大,好啊,我现在就死在产床上!” 话音刚落,苏念念一把攥住了旁边的手术刀,手心的刺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鲜血滴滴答答往下坠。 医生和护士全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同志,你不要激动!能保我们肯定都保,听你的,都听你的!” “你们是靳川的人吗?!”苏念念绝望发问。 “什么靳川?!我们根本不认识……啊!出来了?!出……出来啦!” 苏念念早被痛得麻木,所以当阵痛袭来时,她条件反射的屈腰,随后,一阵脱离般的痛楚,像有东西涌出,护士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那个滑落出来的胎儿,因用力的抓压,婴儿痛得发出了尖利的哭声。 那哭声让苏念念怔在当场,眼泪瞬间奔涌。 护士激动道:“是个儿子!是个聪明小子——!” 她连忙剪断脐带,刚想抱着婴儿去擦拭身体,胳膊却被苏念念给拽住,后者眼神亮晶晶的,一脸凶意:“孩子必须放在我眼皮子下面,你们任何人都不能抱走,我不相信你们。” “……” 护士傻了眼。 这……这产妇怎么有点凶?! …… 省城的医院少说都是数十家,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下雨,高山月和苏见山心急如焚的穿梭在街道中,双腿都快要麻木。 苏见山眼睛布满红血丝,他没忍住,虚扶着高山月,一脸愧疚:“山月,你在这儿等着,这家医院换俺去问。” 高山月喉咙都快窜出火来,她甚至说不出半句多余的话,只点了点头,随后一屁股坐在医院外的台阶旁。 “高队长?!”刚从吉普车里苏醒的宁欢瞧见坐在旁边台阶上的高山月时,还以为是错觉,她揉了揉眼,随后降下车窗,客套的打招呼:“你……” 原本问候的话在迎上苏见山那震惊的眼神时,全都转变成了心虚,她连忙用手指了指医院,“人在医院……” 话根本没说完,原本坐在台阶上的高山月就像弹簧似的窜了起来,朝着医院狂奔,苏见山紧随其后,腿软得差点摔一踉跄,他用袖子擦擦眼角,抿唇追了上去。 一番打听后,那扇房门在两人面前推开,侧躺在病床上的苏念念闻声望来,漂亮的眸子在瞧见苏见山时,蓦地盈满泪水,整整坚持了一夜没睡的苏念念喃喃道:“哥——!山月……” 高山月瞬间腿软,苏见山眼疾手快的搀扶着她,前者磨了磨牙齿,怒道:“你他娘……你他娘的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哥找了你多久,你就不能给个信儿——!” 高山月的手都扬了起来,半响,重重拍在床榻上,孩子被惊醒,哇哇大叫。 “……” 高山月的脸都绿了! 苏见山又激动又兴奋的把孩子抱了起来,咧嘴笑道:“哇!妹妹生的妹妹好漂亮!” 这孩子一瞧就美,脸蛋白白,樱桃小嘴,五官随苏念念,眉宇间倒有点他父亲的英气,小拳头微微一挥,瞬间把苏见山的心都萌化了,他像抱着瓷器般小心翼翼,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苏念念抿了抿唇,解释道:“他是个男孩。” 高山月抬眸认真瞥了孩子一眼,半晌撂下一句:“要命了!和你一样美!” 就这长相,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闺女?! 苏念念刚想和两人解释昨晚发生的事,病房门就被推开,靳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原本一脸松懈的苏见山立马站了起来,挡在苏念念床边,戒备的盯着他。 后者将医生开来的药放置在床头柜上,含笑询问苏见山:“大哥,你似乎……很讨厌我?” “你是陈年年的未婚夫,你们都是坏人!”苏见山特别不爽,如果不是抱着孩子,他真想把靳川给扔出去。 而事实上,他和靳川都被高山月给扔进去了,美曰其名不要打扰产妇休养,等反手关上房门后,高山月打了个哈欠,钻进旁边病床,眼睛红红的盯着苏念念,低声道:“现在想说就说,我不睡,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靳川和你,什么关系?!” 她总能第一眼看出苏念念的不对劲, 后者迟疑片刻,把事情和盘托出。 …… 病房外,苏见山抱着孩子和靳川面面相觑,互看互厌。 靳川想要看一眼那长得肖似苏念念的婴儿都被苏见山给瞪了回去,对方藏得严严实实,婴儿待在舅舅的臂弯里,睡得格外香,哪怕阳光撒在他透明的眼皮上,都没有半点反应。 苏见山同样困极了,不停的打哈欠。 靳川斜睨了他一眼,笑得人畜无害。 “孩子给我抱,你去睡会儿吧。” 第136章 愤怒 苏见山瞬间如临大敌:“不要。” 他双眼瞪得如灯笼,大有一种靳川如果敢抢孩子就和他拼命的架势,就在两人对峙时,一阵匆忙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很快,顾知野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帘,对方穿着一身军装,甚至顾不得看一眼苏见山怀中的孩子,就急急问道:“念宝呢?!她情况如何?” 一说起妹妹的情况,苏见山眼眶都含泪,生孩子是多苦的事情啊,可怜他妹子身边没人陪伴,只有这天杀的前未婚夫,要多糟心就有多糟心,他嘴角往下弯,连忙心虚道歉:“妹夫,是俺对不住你,都是俺的错!” 顾知野如遭雷击,一股无法言语的痛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头一次有了精神恍惚的体验感,都说妇人生孩子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而苏念念这胎格外凶险,随时都可能有大出血、难产的风险,在这种关头,他非但没有保护对方,反让苏念念冒着风险下山给他打电话,或许正因如此,才诱发早产…… 顾知野眼前一黑,喉咙里蔓延出铁屑味。 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喉头微哽:“不,是我的错。” 苏见山看着墙壁上的血迹目瞪口呆,差点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只呆呆的把孩子递到对方眼皮子下面:“你……你儿子。” 顾知野看都没看孩子一眼,推门进了病房。 纵观全程的靳川只当是看笑话,瞧见顾知野失控的模样,再看看一脸内疚的苏见山,他忍不住抽出根烟,嗤笑道:“傻子。” 那阴鸷的眸光落在沉睡的婴儿身上,他忍不住往深处想,如果昨晚死的是这个孩子就好了,或许能欣赏另外一出闹剧! …… 高山月实在太累了,近乎沾床就睡。 明明说好要听苏念念的解释,但听着听着她就进入了梦乡,还顺手扯过旁边的白被单盖住了头,再次醒来时,她敏锐的察觉到身旁有哽咽的声响,那声音很小很小,但高山月睡觉听不得一点噪音,她‘唰’的一下掀开被子,怒道:“谁在老子床头哭丧……嗝?!” 最后一个字被吓成了嗝儿,重新吞了回去。 高山月盯着泪流满面的顾知野,再次闭上了眼,“欸?!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念念,苏念念!救命!我瞎了!” 刚颤巍巍从厕所里出来的苏念念:“???” “妈呀——!” 趁顾知野看向苏念念的瞬间,高山月一个猛子从病床上窜了下来,随后‘砰’的一声摔上门,溜之大吉,生怕小命交代在这里,顾知野从头到尾都没觉得尴尬,仿佛站在病床边痛哭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在瞧见苏念念那一秒,对方眼中爆发出了巨大的狂喜。 苏念念同样是第一次见到顾知野的眼泪,内心简直五味杂陈,她颤抖着拿起枕边的帕子,递给顾知野,“搽搽脸。” 就顾知野这狼狈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难怪山月被吓成那个模样。 顾知野顺势攥住她的手,苏念念虽坚持自己去上厕所,但实际上确实外强中干,刚才就差点摔进粪坑中,靠在顾知野的怀抱,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哪怕下一秒天塌了她都不想管。 床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顾知野沉默了,用帕子小心翼翼的遮住。 苏念念看着他的动作,眼眶渐渐红了,她站在顾知野身侧,轻轻问:“瞧见孩子了吗?居然长得很像我。” “像妈妈的孩子有福气。”顾知野嗓音嘶哑,等把血迹遮住后,他才把媳妇给抱了上去,在瞧见苏念念腿上的伤口时,男人心口再次一窒,说不出的沉重,这股沉重的心情在瞧见苏念念掌心伤口时直接飙升到了顶点,他颤抖着手抚过苏念念的掌心,咬紧了后槽牙询问:“这伤怎么弄的?” “不小心弄的。” “什么不小心的情况会让你一个孕妇去抓刀?!苏念念,我是你丈夫,不管有任何情况你都该第一时间告知我,还是说,我让你失望了对吗?!”顾知野胸口没来由的泛疼,就连眉心都紧紧皱了起来。 刚才还能在高山月面前谈笑风生的苏念念仿佛被人捏住命脉,在面对着顾知野的质问时,内心的委屈野草般疯长,她忍不住哭道:“你以为我想捏刀吗?!可我的头好晕,我好想睡,我不能睡!我一睡着他们就要弄死孩子!他们说保大不保小! 那是我十月怀胎保下来的孩子,凭什么他们说不要就不要,我能生!我能生的!他们宁肯信靳川的话都不信我的,我也很害怕啊——!” 苏念念连死都不怕, 却在那一刻怕自己不能保护那小小的孩子。 顾知野眼眶刺痛,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等苏念念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后,他才凝声询问:“是靳教授送你来医院的?” “是他送我来的,但如果不是他强行带我们绕远路,我会不会早产也难说,我有预感,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顾知野,我不求你帮我对付他,但求你不要去感谢他!他不是好人,他从来就不是好人……” 苏念念的哭声每一下都敲击在顾知野的心间,让他心如刀绞,从小媳妇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他勉强拼凑出了昨晚的事情经过,聪明如顾知野,立马联想到了靳川的用意。 好一个去子保母! 虽然他也会做出和靳川同样的选择,但对方的回答实在玄妙,结合一系列的巧合,顾知野眸色沉了沉,等哄睡苏念念后,他推门而出。 门外的苏见山脚都站麻了,见状苦着脸道:“孩子睡着了,妹夫,俺把他抱进去好不好?” 顾知野挥了挥手,苏见山逃也似的进了屋。 高山月早就不知所踪,寂静的走廊里,两个大男人对面而立,顾知野抬手解着军装纽扣,哑声道:“听说昨晚是靳教授送我妻子来的医院?麻烦你了。” 靳川皮笑肉不笑:“不麻烦,送她东南西北都顺路。” “哦,因为你喜欢她,对吗?” 靳川脸色骤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哥知道你的心思吗?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靳同志如果知道你对她抱有不可说的心思,只怕棺材板都压不住,实在是靳家丑闻……” 顾知野挑衅的话还没有说完,靳川就挥拳砸了过来:“你再说半个字试试?!” 顾知野眼中精光大盛,他手指握紧,青筋暴起,侧身躲避后,以手肘抵住对方脖颈,猛然使力,把人硬生生的给提了起来! 第137章 互殴 顾知野铁钳般的手刚硬有力,可自小就在大院摸爬滚打的靳川也不是吃素的,他本就不喜顾知野,瞧见对方脱下了那身军装,靳川立马拦腰抱住了他,将人撞翻在地。 拳拳到肉,两人在走廊里缠斗成团,分不清是谁的拳头更硬,随着时间过去,靳川不敌从战场上一步步拼杀出来的顾知野,随着他被一拳打得往后仰,单方面的殴打才算是真正开始。 顾知野一想到这人惦记自家媳妇,差点害得苏念念一尸两命,转身就是一记闪电般的后踢,风声凌厉,沉、狠,瞬间把靳川给踢飞,只听见‘哐当’一声,重物落地,闻讯而来的护士等全被吓傻了,连忙去搀扶快要吐血的靳川。 后者咧嘴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抱歉啊,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保住你媳妇,但我真没恶意,顾团长,你要因此生气我也没办法的。” “哪怕你巧舌如簧,都改变不了那龌龊心肠。”顾知野眸色微沉,这场单方面的虐打并没有结束,如果今日他不把靳川打服,这人迟早还会做出更恶的事,“等揍完你,我自认罚。” “行啊,那就再来。”靳川扯过眼镜甩开,眸色忽变得阴鸷,他不耐烦的推开护士,嗓音却温柔得能滴水:“躲远点,小心误伤。” 和顾知野有所保留的打法不同,这次靳川完全是抱着弄死他的想法,下三滥的手段频出,没人敢上去拉架,生怕被误伤,顾知野敏锐的察觉到靳川整个人的气场和刚才不同,像开了锋的利刃,不管不顾。 他决意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对方,可下一秒,冯政委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瞧见脱掉军装,和靳川打得难舍难分的顾知野,冯政委的脸都绿了,“胡闹!简直是胡闹!顾知野,你在干什么!” 顾知野动作微顿,被靳川寻到机会狠狠砸了一拳。 他的唇角立马青紫一片。 冯政委眼角一跳,连忙把两人拉开,用身躯挡住顾知野,同时低声道:“你疯了!?不想穿这身衣裳了是不是?你知道他是谁吗?刚下来的文件,让我们宁县军区全力配合靳教授研究新农业种植方向,现在粮食是重中之重,而他是农业科技领域数一数二的人物,你这是在阻碍大家进步!这是在犯错!” 顾知野烦躁的挪开视线,心底憋了一丛暗火:“政委,他先动的手,而且,昨晚就在你站的这个位置,他让医生弄死我儿子。” 冯政委瞪大了眼:“弟妹生了?!” “生了。” 顾知野一贯宠妻,如果不是靳川触及到他的逆鳞,是断断不会把人逼到这个地步的,但丑话必须说在前面,冯政委拍了拍顾知野的肩膀,“你和他打,那是鸡蛋碰石头。” 顾知野额头青筋崩起:“是他先犯错——!” “事急从权,你有证据吗?”冯政委一个头两个大,作为过来人,他当然品出了一两分不对劲,但这些和宁县的发展比起来都是小事,难不成让他锁了靳教授?! “顾知野!你进来。”关键时刻还是苏念念把顾知野给叫了进去。 冯政委顷刻间松了口气,总算有个明白事理的,这件事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闹得两败俱伤。 …… “你和靳川打架了?疼吗?” “这点痛不及你的半分,靳川确实八百个心眼,他或许早预想到了这种结局,所以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上面忌惮他。 但哪有狐狸藏得住尾巴的,只要他敢待在宁县,我迟早送他去蹲篱笆。”顾知野侧头瞥了媳妇一眼。 苏念念白皙的指尖摸了摸顾知野唇角伤口,半响,她笑了笑:“冯政委说的对,和现在的靳川相比,我们是鸡蛋碰石头,你再忍忍,就当是为了我和孩子,至于靳家的事,我有办法。” 顾知野刚想说话,就见冯政委推门而入,在和苏念念打过招呼后,对方板着脸道:“公共场合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念在你媳妇生产的份上不记过,但该写的检讨必须写,明早交给我,顺便把新乡那边的事做好阐述报告,你啊你,少给我惹事。” 顾知野眼皮微抬,缓声道:“那靳教授呢?” “他?!等验完伤后他会上门道歉的,弟妹,抱歉啊,这事就是个乌龙,大家都很担心你。” “政委,没关系的,我没事。”苏念念笑得虚弱。 顾知野俯视着她,一双黑瞳,瞬间轧过对方视线,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忘不了刚才苏念念伏在他肩头哭得多伤心,他忘不了苏念念每次见到靳川那惊恐的模样,还有那一身的伤,顾知野默默攥紧了手,嗓音冷硬:“政委,借一步说话,关于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和你汇报。” 他和冯政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等外面重归于寂静,瘫在隔壁床的苏见山才一脸兴奋的凑了过来:“念念,打架了吗?妹夫揍靳川了吗?!” 苏念念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她低低道:“嗯。” 她刚才就不该哭的。 苏念念菱唇抿成一条直线。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顾知野得罪靳川其实不算什么好事,但她想试试,看男人究竟会愿意为她做到什么程度,结果并没有让苏念念失望,同时坚定了她的信心,如果逃避不能让她躲开靳川的魔爪。 那这一次,换她重拳出击,毁掉靳川的康庄大道! 第138章 奶粉 冯政委和顾知野谈话完毕后, 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靳川。 “靳教授,农业基地那边已将最好的实验棚给你留了出来,关于人手方面……” “有专门的调研小组从黑省过来,只要宁县的土壤是适合新农物生存的,那么第一批粮食肯定是长在宁县,这点大家不用担心。”靳川笑容淡淡的,他温柔的外表让人如沐春风,但在见识过和顾知野互相斗殴的他后,冯政委再不敢将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科研员看待。 至少,普通的科研员不可能打伤顾知野。 在这件事上,冯政委还是有心替顾知野开脱了两句,好在靳川并不是不依不饶的性格,很快就把这件事翻了篇,至于他在医院的治疗费用,全权由部队这边负责,在这种时候,人才就是最高的生产力,他们必须珍惜。 冯政委从病房出来时, 恰巧和赶来的陈年年擦身而过。 后者一脸焦急,从昨晚靳川出门后她眼皮就跳个不停,明明说好两人一同离开宁县的,可半路靳川突然改变了想法,把陈年年扔在了城外农庄,风大雨大,今儿天一亮她花了点钱才让车把式送她进的城,辗转打听到了靳川的消息。 瞧见对方鼻青脸肿的躺在病床上,陈年年的心都要碎了,她咬牙切齿道:“谁打的?!谁揍的你?” 靳川微微垂眸,看到了她眼底的关心,他‘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顾知野!” “他简直欺人太甚!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实在不行就找他的领导,我看他还能坐稳那个位置!?” “陈年年,你现在还有进军区的资格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今日我挨的打,多多少少有点你的原因。”靳川掀了掀眼皮,笑道:“你把建设都得罪了,知道吗?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不该惹的人不要惹,就三个字,低调点。” 陈年年眸底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被委屈代替,“你以为我很想去军区闹事吗?靳川,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为苏念念做那些事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在你的心中,哪怕我一辈子都努力,都比不上她的半分?!” “很快就不是了……” 陈年年抬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靳川皮笑肉不笑的瞥她一眼:“来做个交易如何?除了靳家媳妇的身份,你想要的,钱或者地位,我都可以给,按照当初的轨迹来看,嫁给顾知野的人该是你才对,难道你就不想当军官太太,陈年年,我帮你,帮你夺回这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靳川循循善诱,当这个人失去利用价值后,他立马就想甩了她,把这个包袱甩给顾知野。 陈年年何尝看不出他的想法,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欣然接受对方的建议,这还是靳川第一次把好处摆到明面上来,但她现在想要的,靳川已经给不起了。 陈年年抿唇,从旁边的暖水瓶冲倒出热水,拿过帕子替靳川擦拭手上的血迹,后者尤不死心,漫不经心道:“顾知野是军区最年轻的团长,前途无限,当初你怎么就没同意嫁给他?” “……” 手背上的伤口传来痛意,随着而来的是丁点水意,陈年年狼狈的擦去眼角泪水,嗓音哽咽道:“因为我喜欢的是你。” 靳川态度越发和煦:“你真喜欢我吗?” “嗯。” “那就嫁给顾知野,把你和苏念念颠倒的人生换回来,可以吗?用你的喜欢证明这一切。”靳川自顾自的规划着蓝图,丝毫不顾陈年年那难看的脸色,他嗓音简直称得上愉悦:“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的是苏念念,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宁县,有新的培育实验,后续工作小组很快就会到位,重心同样会迁移过来。 陈年年,我给你一周的考虑时间,是帮助我还是成为我的弃子,随你选择。” “你疯了——!”陈年年没想到靳川竟能连工作重心都迁移到宁县来,简直不可思议,对方为了苏念念,当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可有她在,咋可能让靳川成功?! 永不可能的。 …… 哪怕是在同一所医院,戒备如顾知野都没再让靳川和苏念念有见面的机会。 因宁县的受灾,此刻医院竟成了最好的去处,向阳村那边顾知野早就去了电话,王桂芬已经在来的路上,至于其他的事,全都由高山月和苏见山共同帮忙,不至于让他这个新手爸爸太过手忙脚乱。 孩子从出生后就一直在睡,此刻醒来,撅着嘴巴到处找奶吃,提前准备在家的奶粉和麦乳精没能派上用场,当顾知野找上护士时,后者为难道:“奶粉稀缺,这我们没法解决,产妇没奶吗?!” 这个问题问得顾知野脸都黑了。 他只得把护士带回病房。 可能是情绪太过大起大落,苏念念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母乳,但胸部胀痛得难受,顾知野多看一眼她都能自个儿气到哭,男人根本不敢再问母乳的事情,最终还是负责产妇的护士亲自来给疏通,一番操作后,终于成功。 饿得嗷嗷叫的婴儿被放置在苏念念旁边, 她侧过身哺乳,但婴儿吸得脸蛋通红都没吃到口粮,不由得再次发出嚎叫。 护士:“……” 顾知野:“……” 苏念念委屈得也想哭了,这种事根本由不得她,最终,护士无奈的眼神落在人高马大的顾知野身上,嗓音略微不自然:“苏同志,这样下去孩子饿得不轻,要不然,让你丈夫帮帮忙?!孩子或许是不得其法……”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病房,甚至还贴心的关上了门,给这一家三口留了充足的空间。 苏念念和顾知野面面相觑,后者喉结滚动,哑声道:“那换我来试试,可以吗?” 第139章 献吻 苏见山和高山月提着午饭从医院食堂穿行过来时,病房的门紧闭着,里面依稀传来婴儿的哭泣声。 高山月皱眉,抬手扣门。 下一秒, 门从里面拉开,顾知野抱着婴儿出现在门口,他眉头微蹙,显然对孩子的啼哭无能无力,那像小猫一样的哭叫声让苏见山的心都揪紧了,他连忙把早饭递给高山月,自己则十分熟练的接过孩子颠了颠。 “还是没吃东西吗?饿着他肯定会哭的。” 顾知野面色不自然道:“喂了,没吃饱。” 身后传来苏念念剧烈的咳嗽声,顾知野连忙转身去给小媳妇端水,腰侧的软肉成功被拧了两把,小夫妻间的互动并没有引起苏见山的注意,他只以为这孩子胃口大,丝毫不知孩子的口粮被某人喝了些。 苏见山让高山月将打来的稀饭端出来,他用铁勺把上面那层米油轻轻舀起,一点一点润进孩子的嘴里,在没有奶粉、母乳的那些岁月里,苏见山就是这样一勺勺的喂大陈年年的…… 他甚至比顾知野更像一个爸爸。 阳光从窗户撒进来,落在苏见山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他喂完孩子,还得意的抬眸看向高山月,眼神亮晶晶的:“山月你看,他好厉害!吃得真快!像头猪崽!” 高山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一时竟不知该笑苏见山还是看孩子。 她第一次觉得新生命的降临是这般令人快乐的事情,病房内的氛围异常的好,两个男人都围着苏念念忙前忙后,看得高山月有点眼热。 她想起当年自己从海上归来,满身伤痕的住在医院时,就连亲妈都拒绝照顾她,仿佛她的身上带着什么病毒,她换药、上厕所、接受心理治疗,所有的所有,全都是一个人,当然,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治疗。 高家同样放弃了她…… “山月,要不你抱抱他。”苏见山敏锐的察觉到了高山月心情的变化,他下意识的把婴儿送了出去,只要抱着孩子,什么烦恼都能消失,就连心情都是暖暖的,能治愈一切的伤痛,当然,在苏见山的理解中,只是希望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高山月手忙脚乱的抱住孩子,还得苏见山指导她如何抱,如何不伤着孩子的脊柱,她果然重新变得开心,甚至还激动的询问苏念念:“念念,给他取名了吗?” “他爸爸早就想好的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做顾朝,如果是女孩就叫做顾晨,取时间美好的意思。” 苏念念生了孩子后,眉宇间都隐约带着母性的光辉,不知是不是高山月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苏念念在提起顾知野的时候,眼中分明是有情意的,不再像从前那般相敬如宾的模样,或许孩子真的是夫妻感情的调节剂,不管如何,她只会为好友高兴,高山月乐道:“那小名呢?” 苏见山同样一脸期待的盯着苏念念。 顾知野将隔汗的帕子塞在媳妇的后背,因生产后的原因,她总一阵一阵的出虚汗,为了避免其感冒,这些东西顾知野没少准备,瞧见两人问到孩子的小名,顾知野认真回答:“小名留着让奶奶取,对了大哥,奶奶是傍晚的火车到省城,麻烦你和山月照顾念念,到时候我去车站接她老人家。” “没问题的啊,我和见山……”高山月扬眉,刚想用肩膀撞撞苏见山,视线却蓦地和后进门的柳桃对上,动作僵在了当场,她话锋突转道:“桃子,你可算是来了,念念生了个可漂亮的儿子,你瞧瞧。” 她不动声色的拉开和苏见山的距离。 可柳桃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她把提来的礼品放置在床头,在和苏念念打过招呼后,才去逗弄那刚出生的小孩子,哪怕苏见山第一时间就站在了她的身边,可她眼中的笑意仍旧不达眼底,她能感受到自己被隔绝在外。 苏念念最好的朋友已经不是她了。 客套的寒暄后,见苏念念没有主动提出见家长的要求后,柳桃蹙眉,主动当着高山月等人的面道:“念念,我和你哥的事情早该定下来了,这次受灾,多亏了见山忙前跑后,我爸妈说的是一定让你和顾团长来家里吃个便饭。 听说奶奶同样来了省城,择日不如撞日,等你出院后,我安排时间,让双方家长谈谈我和见山的事情可以吗?!” 苏念念笑容淡淡的,关于那晚的事情她是听高山月说过的,对于柳家父母的态度,可见一二,本有意拿捏,可架不住苏见山是个激动的性格,对方点头如捣蒜,兴奋道:“好啊好啊!等奶奶到了俺就和她说——!” 柳桃这才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她光明正大的牵住了苏见山的手。 高山月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对苏念念道:“好臭,你儿子是不是拉粑粑了……” “……” 顾知野立马翻出了尿布,准备给孩子换上,一番折腾后,柳桃可没有留在病房里闻屎尿屁的习惯,她暗示苏见山出门送自己,等两人走到医院的僻静长廊后,柳桃一反常态的抱住了苏见山,委屈巴巴道:“见山,念念是不是不高兴我来晚了?从宁县到省城的道路早就被淹没,我一路转车、绕路,很艰难过来的。 她怎么这个态度,如果不是我主动提起,你们是不想见家长吗?” 她理所当然的忘记, 苏见山和高山月是徒步来的省城。 柳桃一落泪,苏见山的心都要化了,难受得厉害,只觉得呼吸困难,他用粗糙的手轻轻抚去柳桃的泪水,小心翼翼的哄她:“妹妹没有那个意思,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是为了你好。” “那你想不想见家长的。” “想。”苏见山喉结滚动,露出一个傻笑。 柳桃突然想起刚才高山月和苏见山站在一起的刺眼模样,她攥住苏见山的胳膊,踮脚,主动去吻对方,宣誓着她的主权,不管高山月再横再凶,苏见山都只能是她的对象,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以往被碰一下都不乐意的柳桃,此刻撅起小嘴,主动送出了初吻,出乎意料的,苏见山却扭头躲开了,他呼吸变得粗重,嗓音干巴巴的。 “桃子,这……这不合适。” 第140章 珍惜 蟑螂曾经说过,在没有结婚前,任何亲密行为都是耍流氓,是欺负女孩子,他喜欢柳桃,自然舍不得欺负她。 柳桃瞬间眼泪汪汪,不可置信道:“见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苏见山吓得蒙住了她的眼,最后一个温热的吻落在柳桃额头上,伴随着男人紧张的解释:“喜欢的。” 因为喜欢,所以珍惜。 …… 顾知野抱着孩子在旁边床换尿布,高山月犹豫片刻后来到苏念念床边,皱眉道:“你真把我那些话听进去了?先说好,我可没有棒打鸳鸯的意思,只是从我的理解出发,柳家父母看起来不像好相处的,我担心你哥受欺负。” 那晚情况虽紧急,但足以让高山月看清柳家父母的处事,就连柳桃都可见一斑。 “我哥喜欢桃子,这件事全看他的选择,我能做的,就是给他底气。” 只要她和顾知野一日不倒,柳家就必不可能明摆着欺负苏见山,这点,日后她会让对方都清楚明白的,包括柳桃。 “那就好,免得桃子以为我挑拨离间,说到底,都希望他俩好。”高山月笑了笑,半晌,她拿过旁边吃完的铝制饭盒,自顾自道:“不叨扰你俩,我去把饭盒洗了。” 她素手一扬,拿过桌上的饭盒就往外走,门刚拉开,就迎上了站在门外的两人,原本落寞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戒备,高山月一手撑着病房门,一脸冷漠道:“抱歉,陈年年和狗不得入内,靳教授,哪怕她是你的未婚妻都不行。”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靳川和陈年年,后者手里还拎着个奢侈的果篮,里面有新鲜水果若干,放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是最高的探病待遇。 病房内的顾知野眉头微皱,他是真没想到,靳川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甚至脸上的伤口都没有好,就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苏念念面前,当真是以为无所畏惧了?! 顾知野刚想动作,就被苏念念给叫住了脚步,后者直接把孩子塞进他怀中,成功让男人动弹不得,随后,苏念念温温柔柔道:“山月,帮我送客,我不想见到他们。” 意料之中。 靳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一双眼睛冰冷幽黑,和顾知野遥遥对望,半响,靳川凉凉道:“高队长,误会了。” “是否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离开,产妇需要静养。” “我的意思说陈年年同志并非是我的未婚妻,换句话来说,她和你们顾团长的关系理应更亲密些,她想见顾团长,我自然就把人送来,总不能让一对有情人分离。”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恶心人了。 高山月忍不住,怒道:“什么东西?!” “苏、陈两家的恩怨你不清楚,但他们两家的长辈是知道的,陈年年她心系……” “俺知道个屁——!”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声惊雷般在房间外炸响,穿着补丁衣裳的王桂芬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她看都没看陈年年一眼,就把对方吓得噤若寒蝉。 顾知野快步走出接过老人家手里的东西,刚想说话却被王桂芬给推进了屋,她对着顾知野就像变了张脸,笑容和蔼:“小顾,老苏家的破事交给奶奶来处理,你把念念给俺照看好。” 顾知野答得干脆利落:“好的,奶奶。” 王桂芬撸起袖子,在陈年年想要开溜时一把拽住了她后衣领,中气十足道:“陈年年,你说你喜欢小顾,那当初为啥还把和顾家的婚事推给你堂姐苏招娣,俺看你喜欢的分明不是他,是钱!!怎么?你老陈家介绍的对象是个穷鬼吗? 如今眼瞅着俺苏家攀上了一门好亲,就腆着脸想要和乖乖抢东西了?老娘告诉你没门,今日俺就站在这里,看谁敢欺负俺孙女,俺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就连靳川都被推了一把,陈年年急了。 “奶,他可是科研员!” “俺还是贫下中农嘞,今日就让你们接受俺的再次教育!免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自私虚伪、薄情寡性、忘恩负义咧! 俺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孙女,大路朝天各走两边,千万不要来攀附俺老苏家,没那个必要……”王桂芬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陈年年贬低到了尘埃里,就连靳川都神色复杂的看了陈年年一眼,或许,这人和苏家断交另有隐情,陈年年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堪…… 王桂芬此举,算是把她的路堵死了。 想要把陈年年送回顾家的举动,宣告失败,不同于靳川的烦躁,陈年年半喜半忧,她小心忐忑的盯着靳川,后委屈道:“奶奶,你先放开俺,俺是来给念念送果篮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莫安好心。”王桂芬直接推开她,还略带嫌弃的拍了拍掌心。 有人推开人群,挤了进来,当苏见山瞧见王桂芬那一刻时,欢喜得差点跳起来,刚才在楼下他就瞧见一个小老太太神似他家那位,一路跟着追上来,没想到真是王桂芬,对方谎报了车票班次,竟提前到了医院。 苏见山激动道:“奶!你终于来了!” 他下意识的朝着对方狂奔,纵观全程的高山月本想阻拦,奈何以失败告终,她看得出来,王桂芬心情极度不爽,除了对着顾知野和颜悦色外,就连路边的狗她都恨不得抽两巴掌,苏见山这个时候冲上来,实在是…… ‘啪’的一声巴掌响,苏见山捂着脸,满眼委屈。 “奶奶,俺是你最喜欢的大孙子啊!” “呸!”王桂芬翻了个白眼,“犯错就该被打。” “哪儿错了?” “让你妹妹难产,就是你的错!俺让你来宁县可不是玩的,见山啊,这一巴掌奶扇得还不够狠,你得长记性!” 王桂芬的彪悍让本欲上前打招呼的柳桃呆若木鸡。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第141章 乌龙 她总感觉王桂芬是在指桑骂槐,看得出来,这苏家奶奶并不喜欢自己,眼中的欢喜霎时间变得黯淡,柳桃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离场。 原本想要来找茬的陈年年和靳川,被王桂芬三两句话堵了回去,一句‘破锅配烂盖’让全场鸦雀无声,高山月嘴角差点咧到了耳朵根去,最终还是看在堂哥高建设的面子上,拉了靳川一把,把被骂懵了的两人给送出医院。 在王桂芬火力全开时,高山月是唯一一个敢出来拉架的,同样是她替苏见山拦住了王桂芬想要扇下去的第二巴掌。 王桂芬怎么看怎么满意。 等瞧见躺在病床上的小孙女时,那所有的怒火全都转化成了柔情,王桂芬把床沿拍得震天响:“刚才抽你哥那一巴掌还是轻了!如果俺家乖乖有个好歹,俺非揭了你哥的一层皮不可——!让他知道啥叫孰轻孰重!” 面对着亲人的关怀,苏念念眼眶微湿,“这件事和哥哥无关,早产是谁都不能预料的,是孩子心急。” “俺瞧瞧那心急的小狗狗……” 顾知野懂事的把婴儿递过去,小小软软的一团,就这样塞进王桂芬的怀抱,当初没能弥补的遗憾,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慰藉,她眼角皱纹都笑成了菊花,乐不可支道:“像你,眉宇间有小顾的影子,长大后肯定是个俊小伙,名字取了吗?” “大名叫做顾朝,小名等着奶奶亲自来取。” “福宝如何?!一看俺家小狗儿就是有福气的,有漂亮的妈、厉害的爸、偏心眼的祖母再加上那谁,俺们老苏家所有的爱都维系在他身上,可不得福气满满吗?!”王桂芬说不出的温柔,和蔼。 刚被打过的苏见山见状鼓起勇气:“奶,你不是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吗?” “难道你觉得你妹夫会养不活这孩子!?天天大米饭都能造,有啥贱不贱的,封建残余,宁县的暴雨咋地就没好好洗你那猪脑子!” “……” 此时,小名叫做粪蛋的苏见山暂时保持了沉默。 …… 住院一周, 期间顾知野往返宁县多次,总算带回了好消息,一家人坐上部队的吉普车风风火火的往家里赶。 因宁县受灾,恰逢苏念念生产,顾家来了不少人帮忙,王桂芬拒绝孙女在坐月子的情况下去往来交际,她抱着孩子,驱使着不太聪明的大孙子,游走在众军嫂中间。 对着隔壁的黄娟,笑得那叫一个谄媚:“这就是闫团长他爱人吗?年轻,真年轻,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两个娃的妈,要不咋说咱农村出来的都本事咧!炕上炕下都能一把抓!” 面对宁欢的高傲脸,她看都不看,直接称赞对方的那片小花园:“娘耶,这都是啥花啊?!真漂亮,养的那叫一鲜活哟!啧啧啧,厉害。” 苏念念上楼时还在叮嘱顾知野:“奶奶第一次来家属院,你多照顾着点。” 顾知野低低的‘嗯’了一声,结果拉窗帘时就瞧见王桂芬和宁欢头抵着头,不知在蛐蛐谁,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乌云密布,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伺候小媳妇躺着,随即脚步匆匆的朝着楼下去。 在院内帮忙整理自留地的姜晓菲浑然不知危机的到来,她拿着小锄,正对着自留地伤春悲秋。 顾知野孩子都落地了,还是个带把的,她还有什么好指望的,简直痴人做梦,姜晓菲眨巴眨巴眼,泪水差点掉落。 下一秒, 耳边忽传来一位老奶奶殷切的问候。 “同志,你是念念的好友吧?” 姜晓菲连忙用脏手抹去眼角泪水,顶着一脸泥巴认真回答:“我是文工团舞蹈一队的姜晓菲,奶奶你好。” “……” 什么团不团的,王桂芬根本就没在意,她满脑袋都是刚才隔壁宁主任说的那句话,那锄地的女同志喜欢顾知野哟!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且她还是苏念念的好友,对方还夸赞王桂芬把苏念念教得好,有容人的海量,个屁! 王桂芬本就担心孙女和顾知野的感情生活,生怕再来个陈年年那种货色,她腆着老脸凑近,笑道:“奶奶一看你就觉得亲近,多大了?谈对象没啊?如果没有的话,奶奶给你介绍呗,俺是村里出了名的快嘴,就没俺谈不成的婚事,你喜欢谁,说出来,包在奶奶身上。” 姜晓菲尴尬得脚趾抓地,王桂芬敢问,她可不敢说,迎着老人那殷勤炙热的眼神,姜晓菲硬着头皮回答:“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有啥要求,奶奶给你留意。” “奶奶,我现在对搞对象这种事没兴趣的,要不你看看她吧?!她可是我们文工团里的骨干,盘亮条顺,家世好得很!”凭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姜晓菲一个鲤鱼打挺,把素日里和她不对盘的高山月给拽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高山月来到王桂芬身边后,竟异常的乖顺,没有飙脏话,也没有甩脸色。 王桂芬依旧笑着,她拍了拍高山月的手,乐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吗?!俺孙媳妇还有啥好介绍的!” “……” 院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高山月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快了两拍,下一秒,姜晓菲笑得前仰后俯:“她?!就她这男人婆?!奶奶啊,你可千万要给苏见山同志留一条活路,别把人给吓死了!他对象不是高山月,是我们团里出了名的小甜心,柳桃。” 王桂芬懵了,她疑惑的看向高山月,那什么柳桃的她根本就没瞧见过,倒是把高山月给看顺眼了,第一眼就很喜欢,结果……闹了场乌龙。 老人瞪大了眼,心虚道:“不和你们说了,俺鸡锅里还炖着砂肉咧。” 小老太太溜得飞快,徒留姜晓菲在泥地里笑得像个二傻子,她很少瞧见高山月吃瘪,怎么看怎么欢乐,连带着刚才的郁闷都被冲散,猖狂的笑声传出了三里地。 身后忽传来高山月阴沉沉的质问:“很好笑吗?!” “好……好笑……哈哈哈!” 尽管姜晓菲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终究晚了一步。 下一秒, 她直接被高山月一个佛山无影脚,踹进了刚翻过土的自留地里,以狗吃屎的姿势,和从正屋出来的顾知野对上了视线,姜晓菲的笑意僵在唇角。 “啊啊啊啊啊啊!高山月!我杀了你——!” 第142章 不安 高山月一只手就摁住了姜晓菲,挣扎徒劳。 直到一片阴影落在两人面前,顾知野嗓音淡淡的,带着罕见的温和:“姜队长,聊聊?” 姜晓菲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脸色惨兮兮的,如果平日里顾知野愿意搭理她,她定能高兴得蹦起来,偏偏是现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刻,对方想怎么谈,谈她是如何丢人现眼的吗?! 姜晓菲面如死灰,低低‘嗯’了一声,跟随着顾知野朝院外走去,背影萧瑟。 高山月双手抱臂,眼睛微眯的盯着两人,远在灶房里的王桂芬则是悄悄探出了脑袋,眉头皱成了结。 过了十分钟, 顾知野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面色无任何异样,冲高山月颔首后,对方去了二楼,不管在什么时候,顾知野牵挂的永远是苏念念,既如此,那还找姜晓菲谈什么?! 高山月缓步朝着外面走,她瞧见了躲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姜晓菲,高山月一反常态的调侃道:“怎么?和顾团说了两句话,都把你给感动哭了?姜队长泪点低啊。” “……” 破天荒地,姜晓菲这次没有抬杠,她看都没看高山月,抬脚就朝着外面小道走了,身后传来的质问她浑然不顾,脑海里只有顾知野说的那番话:“你的喜欢对我来说是困扰,我的妻子只能是苏念念,如果没有遇见她,终其一生,我没有娶妻的打算,无所谓先来后到……” 男人亲手粉碎了她的喜欢,姜晓菲抬眸望天,她或许,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瞧见这两口子了。 …… 生产这种事,真的非常耗费人的精气神,顾知野从没见过苏念念这般疲惫,近乎沾床就睡,半夜时,猫儿叫般的啼哭把顾知野惊醒,他翻身起床,把福宝拥进怀中,低声诱哄。 “别闹,别打扰你妈妈睡觉。” 还只是个婴儿的福宝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殷红的小嘴儿撅起,四处乱拱,莲藕般的手不停扒拉着、挥舞着,在闻到顾知野身上没传来熟悉的奶香味后,他小嘴一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顾知野像阵风似的抱着孩子掠出去,成功把哭声隔绝在外,他下楼梯的速度带风,进了厨房,寻暖水瓶、奶粉、奶瓶,一系列的动作后,成功让怀里的小祖宗偃旗息鼓。 顾知野一手抱娃,一手举着简陋的奶瓶。 神色是罕见的温柔。 王桂芬披着外套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揉了揉眼靠近,小声问:“福宝闹你们了?!” “估计饿了。” “回屋加件衣裳,年轻也得保重身体,孩子给俺,俺晚上带着睡,你白日里还有得忙。” 王桂芬伸手将孩子抱过去,胡乱的拍了两下后,没见福宝小朋友闹腾,顾知野松了口气道:“奶奶,孩子一晚上要醒三四次,你……” “对俺来说没有太大影响,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俺来宁县,本就是给你们带孩子的,至于你,照顾好念念就行。”容不得顾知野拒绝,王桂芬直接把半夜闹腾的福宝给抱走了。 直到再次躺在苏念念身边,顾知野的脑袋都还有点懵懵的,他长臂一伸,揽住小媳妇,对方轻车熟路的滚进他怀中,如此契合,顾知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一夜好梦。 …… 翌日清晨。 当起床的苏见山瞧见王桂芬抱着孩子在院里溜达时,还以为时光倒流了,他秃噜嘴道:“奶,把年年给俺背吧。” 王桂芬扭头狠狠瞪他一眼,后者冷汗倏地就滚下来了,等苏见山瞧见侄儿那张漂亮的脸蛋后,他才喃喃道:“俺肯定是睡迷糊了!咋的一觉起来瞅见俺奶在带娃啊?!” “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俺咋就不能带娃了?你和你妹妹不都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哦,你说的是陈年年吃屎又吃尿的事情?!”苏见山麻木脸。 那些开水洗脚、拍嗝扔娃的糗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苏见山说出来,王桂芬磨了磨牙,一边抱着娃一边抄起屋檐口的扫帚就冲苏见山去,一大早上的,鸡飞狗跳,顾家是格外的热闹。 追到最后,把王桂芬累得气喘吁吁,她颠了颠怀中的福宝,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是说要去提亲吗?!赶紧的,把你嫁出去……啊呸!把你这个糟心的给分出去,一天天的就会气老娘!” 刚才还逃得起劲儿的苏见山突然停住脚步,直接迎了上来:“真的?” “假的。” 王桂芬趁机狠狠抽了不争气的大孙子两棍,后者皮糙肉厚,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追着她问什么时候能去柳家谈谈,看那架势,分明恨不得立马就把那个叫做柳桃的姑娘娶回家,哪怕是王桂芬抱着孩子上楼喊苏念念起床时,对方都锲而不舍的追在屁股后面,大有她不答应就不离开的架势。 顾知野早就上班去了,房里只有呼呼大睡的苏念念,瞧见奶奶和大哥进来,她笑着替王桂芬回答:“过两日。” 苏见山激动得语无伦次:“啊啊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鬼样子,赶紧出去,没瞧见福宝急得和啥一样了吗?!”王桂芬瞪了眼苏见山,随后‘砰’的一声把门给摔上了,福宝一回到母亲的怀抱,就本能的寻找口粮,像嗷嗷待哺的幼鸟。 王桂芬一改刚才的冷漠,她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说实在话,俺都不知你哥这情况适不适合结婚,那姑娘真能接受吗?不是怕饿着冻着的问题,奶不瞒你,其实早就给你哥存了一笔聘礼,但你知道的,他那病,如果有遗传,那就是害了别人。” 胸口的刺痛让苏念念神色微恍,她脱口而出:“桃子是个好姑娘,她是真的喜欢哥。” “那就好,既然如此,奶奶给的东西就是值得的。”王桂芬说完,就从苏念念的床头柜里摸出一方蓝色帕子,家里的重要东西都放置在里面,包括王桂芬带来的。 最里面的包裹装的全都是老人家的东西,蓝色帕子一层层掀开,露出一只颜色冷绿的镯子,那绿格外的透、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 王桂芬摩挲了两下,轻声道:“这是俺婆婆给的,说是给苏家媳妇的,你妈和二伯娘都没能得到,俺们苏家亏欠你哥,也亏欠那姑娘,这东西,就当奶奶给的见面礼。” 苏念念瞳孔骤缩,这镯子,一看就是珍品。 起码能在帝都换半套四合院! 老苏家什么时候这样富贵了?! 但重要的是,柳桃根本就不喜欢镯子,因跳的舞种原因,对方不喜欢在身上放置任何束缚,不知怎的,苏念念心里竟隐隐不安。 第143章 难堪 因媳妇坐月子的原因,顾知野早出晚归,只要有多余一分钟的时间都待在家属院。 听闻大舅哥要去柳桃家提亲、议亲,他抽出时间去百货大楼备好了上门礼物,飞马烟、茅台酒,连水果糖都足足称了两斤,就差亲自开着吉普车去给苏见山撑场面。 王桂芬摸了摸自己准备的十元聘金,耳根忽然有点烧得慌,她皱眉道:“小顾,烟啊酒的留在家里,听闻柳家是双职工家庭,那人家必然是什么都见过的,再者,你买的那些不在你哥的能力范围内,不合适,总不能让人白生期待感,拿点俺从家里带来的腊肉就成。” 苏念念一边哄孩子一边劝。 “奶奶,这是给哥撑场面。” “俺就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那一套,既要结婚,就实在点。”王桂芬小声蛐蛐,还没见面,对柳家的第一印象就低了些。 “那你们明日……” “明日俺和你哥去就行,拎两斤水果糖加腌肉,在俺们村里已经算是最体面的,苏见山,你有没有意见啊?!其他的等定下来再谈……” 沉浸在幸福中的苏见山连忙摇头:“挺好的了。” 他紧张的攥紧手后又缩开,只觉得头重脚轻。 幸福得飘飘然。 …… 在苏见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期待中,议亲的那一日终于到来,他和王桂芬都换上了新衣裳,拎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朝着钢铁厂家属院去,瞧见孙子脸上的傻笑,王桂芬忍不住翻白眼道:“本来人就够傻的了,你可正经点。” “……” 话虽这么说,但小老太太同样激动,还偷偷抹了苏念念的头油,收拾得整齐干净。 钢铁厂外。 穿着桃红色薄袄的柳桃早早的等在了大门口,和苏见山的欢喜不同,她眉目间隐有愁绪,似乎藏着心事,瞧见苏见山带着老太太一同过来,她甚至连笑容都很勉强:“见山!奶奶——!” 苏见山龇着一口白牙:“奶奶,这就是柳桃。” 典型的城里姑娘,外表虽没有她孙女那样出色,但明眸皓齿,从穿着打扮能看得出来是个干净利落的好姑娘,大大方方的一句奶奶让王桂芬心口微烫,还不错,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 她原本以为苏见山只能找歪瓜裂枣的,好在老天保佑,王桂芬第一时间牵住了对方的手,笑着道:“总是听念念桃子长桃子短的,今日一看,还真真是个漂亮的好姑娘,笑得甜,长得靓,一看就是被父母教得好好的。” 柳桃看得出来王桂芬喜欢她,是爱屋及乌的那种喜欢,思及此,她心里更难受了,连看都不敢看苏见山一眼。 起初王桂芬还以为柳桃是害羞,直到瞧见柳家那一屋子的人,她心里才‘咯噔’一下,麻了,俩婆孙被安排坐在矮凳上,像闯进了狼群里的羊,旁边一个盘着头发的妇女递过来盘瓜子,乐道:“你们是柳家的亲戚吗?这是你孙子?瞧着年龄有点大了,哪个单位的?” 苏见山坐姿乖巧,认真回答:“部队的。” “好单位啊!” 妇女再次端来一盘橘子,王桂芬还没来得及挑上一个,就见坐在旁边的大孙子心直口快道:“部队食堂舀饭的。” 下一秒,瓜子橘子都被人撤走了。 妇女直接拿后脑勺对着他们,转而态度殷勤的去迎合其他人,而王桂芬的脸色,在周遭人的谈话中,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哪怕柳桃来送茶水时,老人家都没有正眼看她一下,唯有不知内情的苏见山还笑嘻嘻的。 左等右等,在厨房里忙活的柳母总算露面,她先是看了眼苏见山,随后才望向王桂芬,一脸歉意道:“今儿家里热闹,苏家奶奶还习惯吧。” “习惯。”王桂芬嗓音冷冰冰的,一字一顿道:“不知你让俺们上门是想谈什么?!” 站在柳母身后的柳桃明显急了,刚想说话,就被母亲狠狠掐了一把,柳母当着亲朋好友的面,笑眯眯道:“本来是想请小苏两口子同来的,感谢上次她让苏见山同志在洪水中帮助我们,我膝下就桃桃一个孩子,我想着吧,让她和苏见山同志搭个干亲,以后好互相照顾。” 不是议亲、结亲,原来是干亲。 王桂芬被气得头晕目眩,差点拍桌窜起来,坐在她旁边的苏见山闻言傻了,他也想辩驳,却被王桂芬给拽住了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谈对象的事实,怕就怕在柳家否认,那简直是把耍流氓的帽子往苏见山身上扣! 王桂芬的眼神渐变得凌厉,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惜背后是个这样张牙舞爪的家庭,她的声音近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好,挺好!只要柳桃同志愿意,俺们都可以的。” “妈——!” “奶奶!” 眼看着事情就要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柳母先一步将女儿推进了厨房,而王桂芬同样站了起来,手抚额头道:“见山,奶奶头不舒服,俺们去趟医院,你陪着俺。” 苏见山不舍的眼神落在厨房的位置,犹豫半晌道:“好。” 他搀扶着王桂芬,后者没忘记把带来的腌肉和糖果全都顺走,在柳母略带奚落的眼神中,婆孙两人一步步消失在楼道口,连他们坐过的板凳,都被柳母擦了又擦。 “就这穷酸劲儿,还想娶我闺女,做梦!” 苏见山并不知道走出那栋筒子楼意味着什么,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让他忍不住想要回头,下一秒,身后传来柳桃崩溃的哭喊。 “苏见山——!你等等我!” 第144章 悔婚 苏见山身躯微僵,脚步凝滞在原地。 王桂芬蔑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奶奶的丑话说在前头,这柳家根本看不上你,桃子虽是个好姑娘,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今日不是没瞧见她妈是个啥做派?! 哪怕她今儿选择了你,如果有朝一日后悔了,你就得被拖进地狱,见山啊,这桩婚事,就这样吧。” 苏见山红了眼,最终在王桂芬的拖拽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站在筒子楼下的柳桃怔怔的盯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泪如雨落,柳母看不惯女儿这副模样,不过是个傻子,有什么好牵挂的,她佯装温柔的去揽柳桃的肩膀,笑着道:“你爸的朋友带着他家儿子来家里做客,都是年轻人,你上去坐坐,至于那些已经走远的,本就不适合你,桃子,妈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柳桃甩开母亲的手,崩溃道:“再没有人比苏见山对我更好!你知道他对我有多好吗?!你根本就不懂,你骗我!你和爸明明答应了今日让苏家人上门相看的,你们骗了我,联合左邻右舍给苏家人难堪,故意的对不对?!你想让他知难而退——!” “柳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搞清楚啦,我是你妈,我做的事情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他就一个部队食堂的临时工,工资低到甚至养不活你,还农村户口,你瞧瞧他们家那作风,送上门的礼物都能拎走,穷酸得我都不好意思说。” “那你当初嫁给父亲的时候有什么?!他有什么!” 随着柳桃的怒吼,气急败坏的柳母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啪’的响声后,两人都有些愣住了,柳母刚想解释,柳桃捂着脸就跑了出去,家里人永远都不会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她和苏见山想要维持男女朋友的关系都变得艰难,这不是柳桃想要的结果。 她必须想办法挽留, 脑海里第一时间划过的,竟是陈年年的脸。 钢铁厂和制衣厂本就是两隔壁,拐个弯儿就到了隔壁筒子楼。 正值周末, 陈年年在家鼓捣午饭,忽的听见了外面的砸门声响,她戒备的拿起锅铲,却从小窗里瞧见柳桃哭肿了的眼,陈年年拉开房门,热情的接待了对方,在柳桃的哽咽声中,陈年年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按照她对王桂芬的了解,这桩婚事肯定黄了。 可当柳桃哽咽着问:“年年,你说我和见山该如何是好?!” 那日的羞辱历历在目,其实别看王桂芬对苏见山动辄打骂,实际上苏见山才是老苏家的宝贝,那是苏家唯一的血脉,是苏念念的软肋,陈年年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柔柔道:“你爸妈实在过分了,其实俺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都接受大哥的存在,但这个主意实在不算好……” 柳桃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般,“什么主意,你说——!” 陈年年附耳过去。 等她说完后,柳桃的脸瞬间爆红,后慢慢变得惨白,她摇了摇头道:“不……不行,这件事太冒险了,别说我爸妈,就连见山都不一定会答应,你知道的,他那个人一贯保守,他不会同意的。” 陈年年笑了笑,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包药粉,塞进柳桃掌心,意有所指道:“这是好东西,俺自己都没舍得用。” 柳桃的心开始动摇,像是被蛊惑般,明知道不对,但她离开时,仍旧把那包药粉带走了,陈年年笑着目送她离开,那包药粉本是给靳川准备的,是给母猪配种用的药,半包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现在,这东西显然有更好的去处了。 只要柳桃敢把这东西用在苏见山的身上,到时候她就有办法撺掇柳家父母以流氓罪告苏见山,用一个傻子把所有人拖下水,这就是她对苏家的报复! …… 那日从柳家回来后,苏家的氛围就变得凝滞。 这个结果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本以为按照苏见山的性格,他会慢慢把柳桃淡忘,但这次居然一反常态的,变得沉默、萎靡、低落,就连福宝都不能再度引起舅舅的笑脸,苏念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日,待顾知野下班后,苏念念交给了他一个重要任务。 同是男人,想办法开解苏见山。 顾知野点了点头,本以为会迎来一顿安慰解说,谁知道对方扭头就把苏见山带去了训练场,二话不说让其跑了三十圈,原本沉默寡言的苏见山累得直喘粗气,“不……不跑了,好累!” 顾知野轻轻松松的陪伴在侧,询问:“还想去柳家吗?” “……” “还想去就接着跑,直到把脑袋里的水都倒出来为止。” 苏见山瞪大了眼,喃喃道:“俺没有想去。” “那你这两日丧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就因为你,念念和奶奶吃不好睡不好,这桩婚事大家都想让它成,但柳家的态度你瞧见了,当面给了奶奶这么大的难堪,我没上门找他们麻烦已经算是给柳桃脸了。 整整三日,如果对方真的有心,早该上门赔礼道歉,但她没有,大哥,我知道柳桃是个好同志,可她没有和你在一起的勇气,连一步都没向你靠拢,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她和念念不一样……” 苏见山吸了吸鼻子:“俺知道。” “不,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知道,就不该让家里人担心。”顾知野眸色沉了沉,凝声道:“去找柳桃谈谈吧,天塌了还有我。” 苏见山倏然抬眸看向他。 或许是顾知野的话给了苏见山勇气,或许是柳桃迟迟没能找他让苏见山心底不安,犹豫了两日后,苏见山终于去了文工团,在食堂的必经之路上堵到了柳桃。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找过来,竟有一瞬间慌乱和躲避,那小小的动作伤透了苏见山的心,他怔了一秒,后憨憨的笑道:“桃子,别怕,俺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说,俺俩的事就算了吧,俺不会耽误你的。” 柳桃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第145章 狗血 这段时间她没去找苏见山,是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用清白去换两人的将来,柳桃并不清楚是否值得,如果有任何一点差错,她一辈子都能毁在这件事上,可没有想到,先提分手的会是苏见山,是那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苏见山。 柳桃的眼泪再次坠落,她甚至顾不得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小道,就下意识的要去牵苏见山的手。 “见山,我不……” 苏见山看都不敢看她,在瞧见从食堂出来的高山月时,他就像见到救星般奔了过去,故意大声呼唤。 “山月!念念找你有事儿。” 不少人都隐隐望了过来。 “……” 有熟人在,柳桃做不出任何失态的事,苏见山虽笨,但他深知这一点。 可他没有瞧见,在他和高山月同往外面走的时候,柳桃原本伤痛的眼里染上了一抹决绝,她在此刻,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或许,陈年年的那个主意是最正确的,她必须得到苏见山的……种。 …… 苏见山总算恢复了正常。 萦绕在苏家头顶上的阴影被挪开,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苏念念每日除了喂奶带娃,近乎缩在家里没出去过,隔壁的黄娟嫂子笑谈,她就没见过像苏念念这样做月子的人,顿顿鸡蛋,天天吃肉,还有人守在床前伺候,当真享福的命。 王桂芬刚把孩子的尿布晾上,闻言笑道:“俺家念念小时候吃多了苦,也就嫁人后享了点福。” “哟,婶儿,那也不能说是享福啊!谁不知道当初念念挺着个大肚子在文工团忙活,否则,你以为那些队长能这样尊敬她,还不都是努力打拼出来的,喏,商店刚到的面包片,我给她带了一袋……”刚下班回家的宁欢顺手从围栏处递过来个油纸包。 王桂芬连忙擦干净手接过,疑惑发问:“什么文工团?” “你不知道啊?” “俺该知道啥?!” “……” 宁欢‘嗖’的一下奔了个没影儿,连门都被摔得震天响,这下就连隔壁摘菜的黄娟都加快了脚步,在王桂芬想要询问时,对方匆匆的进了屋,王桂芬一头雾水,直到瞧见上门的高山月时,她二话不说堵截了对方,问道:“山月啊,奶奶问你个事。” 高山月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您说。” “你和那什么姜家的,为啥老是来找念念啊,她和你们文工团啥关系?!” “苏念念么?!她起初是舞蹈队的成员,现是编舞队的副队长,队里的大小事情当然必须和她商量。” “你的意思是念念在西北是有工作的?” 高山月不确定道:“这……难道她没和你说过?!” “苏念念——!”随着王桂芬的一顿河东狮吼,家里简直鸡飞狗跳,苏念念花费了好一顿功夫才把老太太的怒火给摁下去,她当初说过的话果然成真,她说她想当兵,就真的来西北当了文艺兵,还是在怀孕的情况下,难怪身体差成那样子。 小顾同样帮忙瞒着,一时间,王桂芬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最终狠狠甩袖,不搭理他们了。 抱着孩子的高山月惊疑不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天,我就没想一直瞒着。”苏念念捏了捏渐渐小下去的肚子,温声询问:“你怎么想着这个点儿上门?不怕奶奶留你吃饭了?!” “你别说,我还真就想奶奶的手艺和福宝了。” 高山月挑了挑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半响,在苏念念的注视中,她不自然道:“其实这件事不该我管,但你哥实在不像样子,这段时间他是在故意躲着柳桃对不对?! 今儿下午柳桃亲自找的我,说是想和苏见山最后谈一谈,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再纠缠,她这段时间都住在城西的招待所,让你哥去那里找她。” “招待所?!” “对,听说是和家里大吵了一架,闹翻了天。” 苏念念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事情比她想象的棘手,吃过晚饭后,她找了个机会把这件事和哥哥说了,果然,一听说柳桃的事情苏见山就心乱如麻,甚至顾不得和王桂芬商量,就披着夜色匆匆出了门。 高山月站在二楼,看着苏见山跑远的身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直到苏念念上楼时,她的目光都迟迟没能收回来,等发觉时为时已晚,对上苏念念狐疑的目光,她讪笑道:“你说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这段时间柳桃在工作上屡屡出错,我本想让她跟随我们去信阳采风的,现如今只能搁置,你不知道,廖羽停了她的工作,现待业在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但就她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出差,希望你哥哥能够解开她的心结吧。” 认识柳桃这么久,苏念念也未见过对方这般模样,光是听见描述都让人隐隐不安,偏巧今夜顾知野在加班。 苏念念犹豫了一秒,迟疑道:“山月,你知道我哥的,什么都不懂,能不能麻烦你去趟城西,盯着点,如果有任何过激的事情发生,把他带回来,可以吗?!” 就高山月的身手,哪怕把柳桃和苏见山捆起来都不够她打的。 对方遥遥望着夜色,嗓音似乎有点沉重:“好。” …… 苏见山就是世界上最好骗的人,甚至都不用柳桃掉眼泪,他就什么都能做。 给的水乖乖喝了。 柳桃第一次做这种事,怕得不行,一时手抖,竟把整包药都倒进了水里,男人直挺挺的晕了过去,柳桃吓得目瞪口呆,她费劲的把对方搬到了床上,抬手就去解他衣裳。 苏见山眼睛虚虚睁开一条缝,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开口道:“桃……你,你走!赶紧走!” 柳桃慌乱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小声哄道:“见山!我们能永远在一起的。” “不……不了。” 苏见山的拒绝让柳桃直接崩溃。 或许她真的错了! 箭在弦上,哪怕苏见山有意讨好,柳桃都吓得落荒而逃,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高山月抵达城西招待所时,瞧见的就是柳桃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身影,她眉头一皱,立马朝着招待所里走,守在门口的女人拦住了她,等高山月出示了相关文件后,才被放了上去。 刚踏进二楼,高山月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205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了男人的闷哼声,似乎很痛苦。 高山月瞳孔骤缩,近乎来不及考虑,就进了屋。 “苏见山——!” 第146章 认错 对方没有应声,但下一秒,高山月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把钳制住了,疼得很。 苏见山眸底全是猩红,他额头冒着汗,不由分说地就把高山月扯了过去,‘砰’的一声砸上门,高山月被他拽得踉跄,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怎么回……” 高山月剩余的话被堵在喉间,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剐着苏见山。 后者咬牙森森的啃着她,像头困兽般在她脖颈间流连,嘴里小声嘟嚷:“你帮帮俺,你帮帮俺好不好?” 高山月心里突然生出了那么点痛意,转瞬即逝,她抬手狠狠给了男人一巴掌,吼道:“你他妈的看清楚我是谁!” “嗯……”苏见山的眼神分明没有焦距,完全依靠着本能,整个人痛苦到了极点,鲜血从鼻息间淌落,温度高得简直能滚鸡蛋。 高山月察觉到了一两分不对劲,她心中怒火像野草般疯长,直接抬手掐住了苏见山的下颌,质问道:“柳桃给你下的药吗?她疯了!!还是说你疯了!?” 苏见山本能的蹭蹭她的手,喉咙间溢出痛苦呻吟。 如果没有人帮忙,苏见山真的会死,高山月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但在对方吻上来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猛的就把人推翻在床,将主动权尽数掌握在了自己手上。 …… 苏见山醒来时,窗外鸡已叫了三声,当他发觉自己赤条条的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时,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翻身滚下床,抓起地上的衣裳裤子就往身上套,这一套可不得了,苏见山瞧见自己手臂、胸口、还有背部全都是抓痕,他脑子宕机了一瞬,想起了昨晚柳桃抱着他的场景……苏见山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肠子都悔青了,在天还没亮时,就哆嗦着腿守在钢铁厂的大门外,此处距离家属院仅一条街的距离。 柳桃喜欢吃国营饭店的白面条, 在这个地方蹲她总没错。 苏见山本想和对方保持距离,但犯了错必须承担责任,他满心愧疚,甚至有想以死谢罪的念头,但柳桃瞧见他那一刻就像见了鬼似的,溜得飞快,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给。 苏见山别无他法,只能先回了家属院,等候在家属院的苏念念和王桂芬同样急得一宿没睡,王桂芬嘴角都起了燎泡儿,瞧见苏见山垂头丧气从外面归来,那眼底下的青黑、破损的唇角和脖颈处隐隐透出来的暧昧痕迹,让老人家眼前一黑。 她拍着大腿骂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 苏见山‘噗通’一声跪在王桂芬的面前,嗓音悲痛,“奶,俺必须娶桃子。” 王桂芬气得狠狠甩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如果不是昨晚家属院到点禁止外出,她早就亲自去找这狗东西了,不用猜就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这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去了啊,只要柳家告他们一个流氓罪,别说苏见山了,连顾知野都要跟着受牵连,刚进屋,王桂芬就开始挑选趁手的木棍。 苏念念见状连忙拦住王桂芬。 “奶,你先听哥解释,我相信他和桃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何况……” 不知怎的,苏念念总觉得不对劲。 先不说柳桃是个封建的性格,断断做不出和人苟且的事,再者苏见山一贯有分寸,昨晚还有高山月帮忙盯着,这怎么可能呢?! 见王桂芬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苏念念连忙劝着老人家,同时扭头冲苏见山道:“哥,你昨晚……昨晚怎么没跟着山月回来?” “山月?!这件事和山月有什么关系?!” “你昨晚没见过她?” “没有。” 苏见山握拳,半响后松开,他垂头丧气道:“昨晚是俺的错,念念,现在桃子根本就不想见到俺,咋办?!” “……” 事情简直被搅乱成了一团谜,苏念念扶额,“你去家属院找姜晓菲,让她不管用什么办法联系上柳桃,让对方来家里一趟,我有话问她。” 男女间的事情傻哥哥不懂,她就不信柳桃不懂,到底是谁牵着鼻子在走?!她必须弄清楚。 …… 柳桃这段时间被勒令在家反省,收到苏念念消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在劫难逃。 所幸, 苏见山并没有在家。 她踏进苏家的那一秒,苏念念就认真观察着,从坐姿、走路的姿势和各方面来看,柳桃都不像被欺负了的模样,和她相比,苏见山更像被榨干了的那个,苏念念斟酌片刻,沉声道:“桃子,你和我哥的事……” “我和你哥,缘分已尽。” “你说什么?” “家里不同意我和你哥的事,就这样吧。”柳桃红着眼,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苏念念的心里蓦地窜起一丝火:“那昨晚……” “昨晚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管你哥有任何损失,我都愿意赔偿,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他去招待所,也不该扔下他……”柳桃直接哭了出来,对于昨晚她非常后悔,但苏见山那个模样,就像要吃人,她一个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没法应付一个男人,何况那是失去了理智的苏见山…… 话音刚落,苏念念‘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你昨晚跑了?!” 那和苏见山春风一度的人到底是谁?! 想到某种可能,苏念念的瞳孔蓦地骤缩,就连心都不由得疼了一瞬,山月?! 第147章 棋子 前往信阳的火车上。 沈萝担忧的瞥了一眼从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的高山月,对方歪倒在座位上,大衣虚虚披在身侧,连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一双手却落在外面,沈萝照顾她早就成了习惯,见状连忙抓起高山月的手往衣裳里塞。 后者轻‘嘶’了一声,嘟嚷道:“狗日的,不来了。” 掌心里的温度实在有点高,沈萝轻轻推了她一把:“山月,你是不是发烧了?!” 高山月脸蛋绯红,懒洋洋的眸子泛着潋滟春光,她环顾四周,打了个哈欠道:“没事,你帮我接壶热水就成。” 沈萝意外的瞥了她一眼,连忙翻出包裹里的搪瓷杯,嘀咕道:“果然是生病了。” 以往两人出行,高山月总大包大揽,什么事全都是对方在做,根本不给沈萝一点发挥的空间,生了病倒终于有了点女儿家的娇弱姿态,沈萝乐得照顾她,拿了搪瓷杯就朝着接热水的地方去。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高山月才艰难的换了个姿势。 狗日的苏见山!! 是高山月都应付不了的类型。 她趁对方睡着后,将枕头塞进其怀中才逃了出来。 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高山月崩溃的敲了敲脑袋,她现在是真的不知如何面对柳桃了,好在隔日就出差,这次干脆浪半个月再回去,指不定苏念念那小精灵鬼能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想到憨憨的苏见山, 高山月的眸中第一次有了茫然的情绪。 “对了山月,咱们这次怎么没买直达信阳的车次,我瞧票根上写的是清河,去清河干啥?还是说你有其他的打算?!”沈萝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白面馍馍,掰碎了扔进搪瓷缸里,就着热水,推给高山月。 后者双手抱着杯子,面无表情道:“去清河,送东西。” 她的包裹里,此刻藏着一封苏念念提前给予的信件,比性命还要重要。 …… 年关刚过,清河还密密匝匝地下着雪。 薛卫东从黑市回来,脚趾头都冻得僵硬了,他穿的是布鞋,化了雪全湿透了,在他推门进屋的瞬间,破旧的茅草屋内钻出了个小脑袋,枯黄的头发上还打着结,缺了一颗门牙的小丫头咧嘴笑道:“哥,今儿咋样?!” 薛卫东那冷得像刀的眼神渐变得柔和:“饿不着你。” 说话间,他从兜里摸出一个二合面的杂粮馒头,递给对方,馒头还带着少年的体温,暖和着,丫头兴高采烈的接过,将将要咬时才想起来问:“你吃了没?!” “早吃过了。”少年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口水。 “看看菜吧!长得可鲜灵,一看就好吃……”丫头像只麻雀般叽叽喳喳的,清河的冬日可没有这般鲜嫩的小白菜,不知薛卫东是如何培育的,他总能鼓捣出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再运输到黑市去卖。 两人从村里被赶出来已经快半年了,就靠着薛卫东卖菜卖花过生活,兄妹俩身子骨都差,隔三岔五的生病,有时候薛卫东甚至觉得自己和那老东西一样,活不长了…… 他握拳抵唇,虚弱的咳了两声,在妹妹吃饭时,他新伤叠着旧伤的大手摘去了所有青菜。 随后, 背上背篓,朝着镇上的黑市去。 薛家的事情在县城可谓是路人皆知,薛卫东作为丑闻的主人公,受尽了白眼,哪怕是去黑市卖东西,都得被那些人一再压价。 从黑市出来时,已近傍晚,雪停了。 隔壁的国营饭店热闹喧嚣,空气中传来小炒肉的香气,这空气对于薛卫东来说都显得奢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默默拿起一根陷在背篓里的菜叶往嘴里塞,企图寻找饱腹滋味。 “薛卫东?!” 一道绿色身影逆着光而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对方很高,雌雄莫辨,见他没回答,甚至还有两分不耐烦:“你是薛卫东吗?” 薛卫东喉咙一瞬间哽住,他冷冷道:“我现在没钱。” 高山月:“???” 这倒霉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高山月不耐烦道:“你就说你是不是上河村的薛卫东?!” “是。” 随着他的回答,一封信件落进怀中,信封没有邮戳,明显是私带过来的,薛卫东自幼在清河长大,没有身在外地的亲戚,见状,他皱眉询问:“这是你给我的信吗?你是谁?” “我朋友让带给你的,对了,她说她师从杨建峰。” 一句话,引得薛卫东侧目,他这一身的本事都是杨老爷子教的,对方身在牛棚,但心系远方,临到去了都还念叨着那些没能完成的遗愿,还曾说过有机会就带他离开这小山村。 薛卫东心情复杂,他刚想询问,却见高山月大步离去,似乎和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那通身的矜贵气质,和薛卫东这种生活在底层里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他收回眼神,哆嗦着手撕开信封,露出了里面的大团结一角,薛卫东瞳孔骤缩,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回了家。 丫头还在坡上捡狗屎,就见她哥疯了般朝着家里狂奔。 她吓得立马丢了木棍跟着回家,刚推开门口竹帘,就见一向坚强的薛卫东此刻赤红着眼,攥着一张纸和数张大团结,笑得露出了犬牙:“丫头,哥……哥想带你去西北——!” 钱、地图、信件、药物,对方在信里说的一清二楚,对薛卫东来说,那就是黑暗中的曙光。 哪怕是为了妹妹,他都必须走这一遭…… 第148章 布局 埋在苏念念心中的怀疑像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逝去渐渐发酵、成长为参天大树,让她寝食难安。 一方面是因为柳桃的否认, 另一方面是因为苏见山的反常,就苏念念对哥哥的了解来说,他根本做不出那种事情,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会去主动伤害任何人。 王桂芬对她坐月子这件事看得很重,从不让她单独带着孩子出门,更别提是去城西的招待所了,苏念念只能拜托顾知野帮忙查这件事,可惜那晚的所有证据都被人有意抹去,用过的搪瓷杯,装水的暖水壶等等,都了无踪迹。 就这事,还惹得招待所的负责人好一通埋怨,说是遭了贼,唯一留下的痕迹只有高山月在柜台门口做过的登记。 顾知野把那张来访登记表放置在床边,半响,沉声道:“据前台说,在高山月进去前,柳桃就已匆匆离开。” 原本抱着孩子喂奶的苏念念抬眸,“你的意思是……” “那晚和大哥在一起的人,极有可能是高山月。” 苏念念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榔头,她简直无法接受,自己最爱的哥哥很有可能伤害了她最好的朋友这件事,偏偏那个人是高山月!是心理有过创伤的高山月啊! 难怪对方第二天就消失无踪,这事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苏念念喉头微哽,眼泪瞬间滚了出来。 顾知野用粗糙指腹碾去她眼尾的潮湿,皱眉道:“不许哭!奶奶说月子期间不能哭的,乖,这件事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是真的,你如何解释大哥对高山月下手的动机?! 不可能的,大哥对山月没有一点印象,或许是我们误会了,等高山月回来后,你再亲自问她。” 顾知野的解释让苏念念心底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她把吃饱喝足的福宝放置在床上,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情绪明显比刚才稳定,顾知野拿过床头的棉衣披在媳妇肩头,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还有一个事实顾知野并没有说出来,据前台表述,那晚楼下依稀听到点动静,不管和苏见山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他确实和别人发生了关系。 关键在于如果那个人真是高山月,那苏见山就算惹到了大麻烦,虽说对方在大家眼中是一枚被扔得远远的弃子,但他们都明白,高山月其实从没有被高家放弃过,高建设就是最好的说明,如果苏见山真的和其发生了关系,那么就相当于被卷进高家的漩涡中,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爬得不够高。 顾知野眸色沉了沉,有朝一日浪潮袭来,他担心自己护不住苏见山,所以,是还不够努力,他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往上爬。 “关于这件事,你有问过哥哥吗?同是男人,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部分细枝末节……”当这个问题说出口时,苏念念的耳尖都红得快滴血,这段时间被折磨的不光是她,还有陷在怀疑中的苏见山。 对方除了上班,其余时间都泡在文工团和钢铁厂的家属院,想要堵截柳桃,可惜一无所获,两个人的结局,似乎真的注定了,但现在不甘心的那个人,变成了苏见山。 “他不会说的。”顾知野吻了吻小媳妇的耳朵,手都开始变得不老实,他嗓音微哑:“医生说过,多帮助按摩,对身体有好处。” 苏念念屈身往后躲,她一把捉住顾知野作乱的手,气息微乱:“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说的同样是正事。” 顾知野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苏念念那酡红的脸颊,唇红齿白,眉目含情,他狼狈的挪开了眼,再多看两眼指不定福宝明早的口粮就该告罄了,男人清了清喉咙,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听奶奶说,你想让苏招娣他们也来西北?!” 苏念念低低‘嗯’了一声,情绪无声的低落下来。 她甚至转身背对着顾知野。 那截光滑白皙的脊背就这样落在眼中,顾知野喉结滚动,没忍住,灼热的唇印上去,胡乱吻了两下,在感觉到苏念念微微发抖后,他才将对方紧紧抱住,低声诱哄道:“家里房子大,想来就来呗,热闹、好玩,只要你开心。” “你不怕被战友们笑话吗?!” “谁敢?”顾知野从胸腔里闷出哑笑,半响才道:“他们都是嫉妒。” “……” 睡在旁边的福宝早就深陷进梦乡,小手还无意识的抓紧妈妈的衣裳,等确认孩子睡着后,顾知野用小棉被将孩子裹住,抱着他,轻车熟路的给楼下的王桂芬送去,以确保苏念念能够睡个好觉。 男人抱着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刚才还闭眼假寐的苏念念却缓缓睁开了眼,让苏招娣等人来西北,她自有打算,只是这件事,她没想好如何向顾知野述说,关于对靳川的那些恨,她师出无名,但她犹记得靳家后期靠着矿产能再上一层楼,在时代浪潮的更迭中,他们永远想要站在最高端。 作为长期上位者的家族,早在很多时候就开始布局了,他们比普通人更高瞻远瞩,眼界的限制,让他们看得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并非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或者是个稳定工作,这些根本不重要。 前世她不过是靳川豢养的金丝雀,连走出靳家都是种奢望,所以,很多事情靳川从没想过瞒着她,不管是事业上的、还是家族中的,那些明线、暗线,她全都过目不忘,既然上天给机会让她重来一次,那发家致富的为什么不能是老苏家?! 苏念念唇角勾出一抹笑。 对于靳川的掠夺,现在,她仅仅走出了第一步…… 第149章 集结 向阳村。 接到苏念念的电报时,苏招娣简直欣喜若狂。 短短两天时间,全村都知道他们两口子要去西北的事了,苏念念甚至连车票钱都寄了过来,两人份的!沈秀娥举着那两张长途火车票看了又看,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招娣,有没有可能,你并不想去西北咧?!我和你爸还从来没出过远门,这次的满月酒……” “俺可想去西北了——!”苏招娣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的车票,对旁边看热闹的王威道:“赶紧把灶房里那两块腊肉拎上,俺妹最喜欢这口,还有啥能带的都带着,就当给添添喜气。” 沈秀娥没忍住‘忒’了一口,“白眼狼。” 话虽这么说,但送女儿上火车时,她还是耐心交代,让苏招娣千万千万不要得罪苏念念,如果可以的话,多说点好话,争取让顾知野给王威在西北找个工作,这样他们两口子也算从泥地里拔出一只脚来了。 对这个说法,苏招娣嗤之以鼻,顾知野那么正派的人,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此行,他们就当是见见世面,来前早有心理准备,可在瞧见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独栋的小院时,苏招娣还是看傻了眼。 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看啥都稀奇,不管是那些穿着军装的女同志,还是从洋房里探出枝头的花朵,都让苏招娣啧啧称奇,旁边的王威虽镇定,同手同脚的动作却早就出卖了他的紧张。 警卫员把两人带去了顾家,刚踏进家门,苏招娣就忍不住尖叫:“俺的老天爷!这栋小院比俺们队长家的青砖楼还漂亮,奶,你们居然在西北过这样好的生活——!” 苏招娣乡土气息浓厚的口音立马吸引了左右邻居的注意,黄娟眼睛都亮了,同道中人啊!!还不等她翻墙过来打个招呼,就见王桂芬一巴掌落在苏招娣的屁股上,嗓音恶狠狠道:“嚎个啥玩意儿!丢脸!” 黄娟默默把探出去的腿缩了回去。 王威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王桂芬,笑容满面道:“奶奶,我和招娣特意给念念带的,她人呢?!大哥呢?” “你大哥还没下班,念念在楼上带娃,上去瞧瞧呗。”苏招娣和王威朝着里面走,当瞧见堂屋里那台黑白电视机时,前者的眼睛都瞪大了,王威推了推她,两人这才成功上了楼,短短一年时间,苏念念的生活和他们已成了云与泥的差距。 苏招娣虽不后悔嫁给了王威,但心里酸酸的。 她想起当初自己被弄死的那个娃,不禁红了眼眶,连忙抱着福宝爱不释手,见她那么喜欢孩子,苏念念干脆把给孩子洗屁股的事都交给了她,和苏招娣相比,站在阳台边的王威就显得局促很多,他拿着小铲子,把放置在旁边的花仔细翻着土,那是隔壁宁欢送来的蔷薇,苏念念养了一周就死翘翘了。 瞧见王威动作细致的举动,苏念念眸色沉了沉,“姐夫,小半年的时间没见了,这段时间你和堂姐在村里还好吗?!” “挺好的,能挣满工分,我已经把户口迁到向阳村了。”王威笑了笑,坦坦荡荡。 “那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 苏念念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王威感到疑惑,想起沈秀娥说的那些话,他脸都有些微微发烫,明明在外像土匪般的存在,偏在面对着这老苏家最出息的孙女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想当初他能和苏招娣修成正果,完全是苏念念的手笔。 这个堂妹很聪明很厉害,王威心里其实是怵她的,见状,他条件反射的看了眼苏招娣所在的位置,低声道:“堂妹,我就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些拐弯抹角的话,有事你直说,我能帮忙的肯定帮。” 从某些层面上来看,王威和苏招娣其实挺像的,直言直语,苏念念轻笑了下,“那我先问句题外话,你和堂姐想吃城里的供应粮吗?” 王威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下,他不可置信的抬眸,毫不犹豫:“想!” “我记得你是初中学历?!” “是。” 苏念念沉思片刻,认真道:“你怕吃苦吗?或许这份工作你连做十年都没有出头日……” “只要有工作,我什么都不怕。” 一句话,就敲定了两人的命运,苏念念点了点头,转身从枕下抽出一纸信封递给王威,让他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会有人帮忙解决他们的工作问题,王威嘴角咧到了耳朵根,连下楼时都是轻飘飘的。 …… 时间一日日逝去,没等到高山月的归来,倒等来了福宝的满月宴,顾家的亲戚一个都没来,除了老苏家人,全是部队里的战友和领导,顾知野不愿让王桂芬辛苦,一早就联系了国营饭店的经理,定了两桌。 吉普车一趟一趟的把人给送了过去,苏念念重获新生,穿了件桃红色的薄棉衣,带着帽子,从头到尾依旧严实,苏招娣等人早就去了国营饭店等着,她和王桂芬则带着孩子紧随其后。 老人还在仔细检查着给孩子带的奶瓶、奶粉等东西。 苏念念抱着孩子,站在春寒陡峭的家属院门口,半响,衣着寒酸的落魄少年缓步靠近,他冷硬的眼神从王桂芬身上扫到苏念念身侧,随后,在门口守卫的确认下,他喉结滚动,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苏……师姐?!” 他没见过苏念念,除了那信里的只言片语。 没想到对方住在军区,还这般漂亮,他连站在对方身边都感到自惭形秽,同是杨教授的学生,差距太大了! 王桂芬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可依旧被少年的穷困惊了一跳,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流民,她下意识的挡在孙女面前,让人没想到的是,苏念念竟推开了老人的手,轻声道:“你是……薛卫东?!” 她近乎不敢认,现在这个落魄穷酸的少年,会是将来能站在靳川对立面的,最强劲的敌手…… 第150章 救赎 初见薛卫东那年苏念念刚满二十,因受不了靳川变态的占有欲,她计划了第一次出逃。 彼时,靳川气得跳脚,借用研究成果被盗的借口封锁了整个黑省,苏念念简直上天入地都无门,身边的朋友、老师,没一个敢得罪靳川的,阴差阳错,那次她上了薛卫东的车,在得知对方是靳川的心腹时,苏念念想跳车的心都有了。 可冷心冷情的薛卫东却在公安检查的时候藏住了她,甚至有将她送回向阳村的想法,那是苏念念最接近自由的一次…… 可惜,最终还是落在了靳川的手里。 连带着薛卫东都遭了难,如果他没死的话,估摸着靳川的事业会更出彩,在他死后,苏念念才明白,靳川的前路是踩着薛卫东的骨血往上爬的,从能力上来说,薛卫东年纪虽轻,但毫不逊于靳川,他师从农业教授杨建峰,唯一的缺点就是穷。 据说当年是靳川捞他出的泥潭,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收敛锋芒,心甘情愿做靳川的棋子,替他披荆斩棘,但现在这把刀,落在了苏念念的手中,她精神一瞬间变得恍惚,看向薛卫东的眼神都变得柔和:“借一步说话。” “念念——!”王桂芬接过了孩子,不赞同的开口。 只一眼, 苏念念就瞧出了老人家的担忧,她摇了摇头,带着动作拘谨的薛卫东进了旁边的巷弄。 “师姐,你……你信上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当初老师过世,你并没有来过清河。”薛卫东现在还是个单纯少年,脑海里有许多的疑惑,就恨不得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他不怕上当受骗,怕的是没有人愿意骗他。 “当然是真的。”关于想给对方的东西,苏念念一直贴身携带,毕竟她和薛卫东不宜有太多牵连,见一面就够了。 “送你进农基地是老师的遗愿,这是我托人给你写的介绍信,至于户口方面,你得自己回清河办理好,钱和相关证件都在里面,如果你以后愿意帮我做事,就接受这份信件。 但以后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和我无关,你当不认识我,独自重拾当初老师的辉煌,会有一定危险,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选择拒绝。” 躺在苏念念掌心的,是能够改变薛卫东命运的东西。 她知道对方会接受,因为当初靳川所做的,比这个过分千万倍,果然,薛卫东迟疑不过一秒就把信件抢了过去,不管对方所求的是什么,哪怕是他这条命,他都坦然接受,烂命一条罢了。 苏念念眸中荡漾出笑意,她从兜里摸出半斤粮票和两颗大白兔奶糖,放进薛卫东掌心。 “今日是我孩子满月,抱歉,不能请你去吃饭了,国营饭店的小炒肉面条不错的,有空可以去尝尝。”苏念念的话说完,薛卫东心中的那一丝悸动就消散无踪,苏念念长了一张他很喜欢的脸,但已婚妇女,谁都没那个心思。 苏念念转身欲离开,怀里却被塞了个竹编的蚱蜢,伴随着薛卫东干巴巴的祝贺。 “给你家小孩的,愿他生活无忧。” 苏念念笑了笑,和他擦身而过,仿佛两个人根本不认识,薛卫东果然信守承诺,他连一丝眼神都没敢落在苏念念身上,两人避嫌到了极致。 顾知野驱车归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皱眉询问:“那是谁?!” 苏念念接过孩子上了车,赶在王桂芬开口前解释:“就一问路的,不认识。” “……” 王桂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孙女这边,罢了,一个乞丐,和小顾根本没法比的! …… 这场满月宴简直隆重,军区的领导近乎全部到场,主桌由顾知野负责,至于他们的朋友、同事和家人,则和苏念念一桌,泾渭分明,这安排让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自在,毕竟,谁都不想和领导同桌吃饭。 角落里热闹的两三桌吸引了整个国营饭店的注意,薛卫东回了趟招待所,把睡得天昏地暗的妹妹拽了起来,两人欢喜得像过年般,直奔国营饭店。 刚踏进门,就瞧见了在人群中推杯换盏的苏念念,对方仿佛会发光,呆在哪里都是焦点。 她丈夫同样人中龙凤,看得出来职位不低,薛卫东瞥了眼自己已经开线的布鞋,头不由得低了些,以至于他端着面条往回走的时候,根本就没瞧见迎面而来的姜晓菲,面条中的热汤洒了些在姜队长那白净的‘的确良’衬衣上,对方惊呼出声:“你怎么走路的?!” 这一声直接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就连坐在角落里的丫头都吓得瑟瑟发抖,薛卫东嗓音冷了些:“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还找公安做什么?!你不是宁县的人吧?听口音像信阳那边的,你……” “晓菲,你查户口呢?!我车上带的有衣裳,给你换换就成。”苏念念瞧见薛卫东时同样惊讶了一瞬,随后她快步走近,替他解围:“没事了,你走吧。” 薛卫东面无表情的离开,连座位都没敢坐,干脆和丫头端着面条奔到了国营饭店门口去吃,大口大口的吞咽,恨不得吃完就赶紧离开,肉眼可见的,他腮帮子都快烫红了。 “……” 这一幕把姜晓菲气得不轻,她撸起袖子道:“他什么意思?!把我当母老虎吗?!” “一件衣裳,别闹了。”苏念念连哄带拽的把姜晓菲往外面拉,这才刚开始,她可不希望薛卫东太过惹眼,这会加大接近靳川的难度,不是什么好事。 姜晓菲撇了撇嘴,眼眶微红。 “这根本就不是衣裳的事情。” 她只是没法接受,每次都在顾知野面前出糗,简直丢死个人了! 不过是去街道边拿件衣裳的时间,门口早就没了薛卫东的身影,苏念念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身后却传来一声含笑的调侃:“哦,姜队长……还有我的苏副队,这是去了哪儿啊?!小福宝的满月酒你们都敢缺席?!简直不像话!” 苏念念倏然转头,嗓音难掩欢喜:“山月——!” 第151章 隐瞒 “你终于回来了!” 高山月顺势揽住苏念念的肩膀,“福宝的满月宴,我怎么可能缺席,呐,这是礼物。” 她把一个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偶递了过去,这玩意儿是港市那边的紧俏货,高山月花费了超级大的心血才通过特殊渠道让人帮忙用外汇卷买的,可苏念念看都没看那玩偶一眼,就直接把东西塞给了姜晓菲,她一把攥住高山月的手腕,把人往旁边巷子里拉拽。 “你和我来,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高山月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匿,她身后的沈萝见状连忙跟着姜晓菲进了饭店,把空间充分留给了两人,关于苏念念想问的事,高山月心中门儿清,那晚发生荒唐事后,她选择逃之夭夭,苏念念根本没办法联系到她,想必已经心急如焚。 “关于那晚的事你哥没生气吧?!” “那晚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近看苏念念眸底有担忧、心痛和恐惧,唯独没有对她的厌恶,高山月的紧张微微消散了些许,她摸了摸鼻子道:“那就是个意外,我很抱歉。” “这是一句抱歉就能抹去的事吗?山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可能对任何人用强的,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没有关于那晚的记忆,甚至以为和他睡过的人是柳桃,简直荒唐,好在桃子矢口否认,根本没搭理他,这段时间,我哥都要被逼疯了……” “不记得了?!”高山月眸色沉了沉,半晌,她笑容苦涩道:“那就当没发生过呗。” 苏念念怔了一秒,她刚想发作,就见高山月面色严肃道:“念念,那晚确实算个意外,这件事闹出来对他对我对柳桃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本就是个烂人,不需要任何人负责,高家更是滩浑水,见山……你哥他不适合,如果你当我是好朋友,那就到此为止,放心,我没事。” 她顺势抱住了苏念念,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明明,明明受伤害的人是她。 苏念念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权衡利弊,高山月说的是最正确的选择,她蹙眉,嗓音艰涩:“山月,是我对不起你。” “没事,我不后悔,就当是一场梦。” 这已经是,她能够拥有的,最好的美梦了。 …… 高山月和沈萝的归来成功把气氛推向最高潮。 除了和苏家闹别扭的柳桃,其他人都到位了,许是心思藏着事,就连一向憨憨的苏见山都喝了酒,晕头转向的闹着要去找柳桃,差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众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唯有高山月些许眼热,她借口晕车,提前离席,看都没再看苏见山一眼。 终于忙空的苏念念瞥见这一幕气得头皮都要炸了。 来吃席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王桂芬和黄娟正在打包残羹剩饭,苏见山一如往常般靠向妹妹,态度亲昵,醉醺醺的:“妹妹,你去找桃子说说吧,俺真的能负责任。” “你就那么喜欢柳桃?!”苏念念嗓音明显高了一度,就连帮忙收拾的顾知野都敏感的察觉到了小媳妇的不对劲,从高山月归来后,她的情绪似乎就不对,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哪怕是当初顾疏同来闹事,都没见过她这般模样。 苏见山喝了酒就是根粗线条,闻言根本没察觉到不对劲,还点了点头道:“是啊,俺会等到她松口为止。” 苏念念忍无可忍,推开哥哥后干脆给了他一巴掌。 旁边的王桂芬吓得把剩菜全倒在了地上,旁人不清楚,她可是知道的,苏念念最喜欢苏见山,哪怕别人蛐蛐两句她都会生气,眼下莫不是天塌了!!眼花了!!她居然瞧见苏念念怒打苏见山,那响声,气力不小啊! 全场寂静,顾知野开始皱眉。 苏见山同样怔住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腾而起,惊得男人立马清醒的捂住了脸,随后小心翼翼的问:“妹妹,手疼吗?!” 苏念念的眼泪一瞬间就掉下来了。 顾知野连忙过来一把将她卷进怀中,警告般的瞪了苏见山一眼,后者急得团团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下一秒, 苏念念红着眼瞪苏见山,斩钉截铁道:“和桃子的事情,从今以后,你半个字都不要再提,那晚的事我去查过,是假的!!你完全是在做梦!! 细想想,桃子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吗?他们避你如洪水猛兽,也不可能把闺女嫁给你,哥哥,就当我求你,忘了她吧。” 那晚的畅快、身体的伤痕,苏见山再傻都分得清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 但柳桃的态度确实让他茫然,再加上妹妹此刻的质问和决绝,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半字反对的话语,半响,苏见山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嗯,俺都听你的,俺先回家了。” 这是苏见山第一次被妹妹打,他也委屈到了极点,但顾知野对他气哭苏念念的举动有些不爽,苏见山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他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途径供销社时,苏见山竟意外的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脚步停滞,揉了揉眼睛,兴奋的喊:“山月——!” 正躲在暗巷里抽烟的高山月差点烫到手,她匆忙把烟蒂扔在脚下踩熄,随后板着脸问:“有事?” 面对着苏见山的靠近,她本能的开始戒备,完全是有了阴影,这人看着傻,实际上却拥有扛着她一把抱摔的气力,实在不敢小觑,干饭都不是白吃的,浑身腱子肉。 苏见山撇了撇嘴,委屈道:“俺挨打了。” 高山月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脸,眸底窜起一丝火:“谁动的手。” “念念。” “……” 见高山月没有反应,苏见山更郁闷了:“你说她为啥揍俺啊?!是因为俺喝了酒?还是因为桃子的事情,这都叫个啥事啊,俺只是想对她负责而已,一个女孩子,她能咋办咧?!” 高山月的血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她嗤笑道:“大概……是因为你蠢得无可救药了!” 第152章 挑衅 这同样是高山月第一次骂他,苏见山一头雾水,容不得他多想,对方早已经转身离去,徒留空气中那一丝残存的烟草气息,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梦?不纠缠柳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么?! 苏见山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 因前期消耗产假过多,苏念念在福宝一个半月的时候,就回归了文工团,帮助高山月等人处理新舞蹈的编纂。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柳桃也渐渐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重新返回了二队,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始和苏念念有意疏远,似乎怕了苏见山的纠缠,那晚的事情苏念念没多想,闹出来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就当为了苏见山考虑,他是断断扛不起高家的重担,但鬼使神差的,偶尔苏念念也会询问哥哥关于高山月的事情。 在苏见山的认知中,高山月算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和蟑螂的地位差不多,除此外,再无其他感情。 这个结果让苏念念隐隐的感到绝望,所幸,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文工团的事业中,转眼间就快到五月,天气渐热,因张团长升迁的原因,文工团招揽了不少新人,连她们编舞队都扩大了规模,张团长有意在五月时办一场晚会,主动邀请省城那边的人来参观他们文工团的演出。 同时犒赏周边的驻军战士,这算是破天荒地的头一次,让人没想到的是,省城那边居然答应了,连帝都都派遣了人过来。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姜晓菲去张团长面前旁敲侧击说过好几次,想要把苏念念调去一队,全都被高山月给骂了回去,不管是编舞队还是舞蹈队,现在都是缺人才的时刻。 因场面的盛大,这次晚会的票在部队简直抢疯了,等到送往农业基地时,只余寥寥十张,负责送票的战士憨笑道:“靳教授,知道你们研究员的时间宝贵,所以,军区的这种活动都是意思意思,如果感兴趣的话,下次给你们多留些。” 因农基地就在军区不远处,该给的优待还是得给,就连演出票据都得一视同仁,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底下的人成天对着研究眼睛都花了,对这种一板一眼的演出没有多余兴趣,一时间,放置在实验台旁的演出票没人来拿,靳川勾了勾唇角,装模作样的拿走两张票:“既然上面都点名了,完全不去,显得太不近人情,我就拿两张。” 他本意只拿一张的,但想到苏念念对他那戒备的模样,干脆就多抽了一张。 棋子嘛! 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剩下的票据没人来动,靳川转身离开时,见一个脸生的少年上前抽走了一张票,对方算是研究所第二个对这文艺汇演感兴趣的人,或许感受到了靳川打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少年喉结滚动,嗓音冷硬道:“我没见过什么是演出,想去看看热闹。” “你叫什么名字?才进来的?”靳川推了推眼镜,这个少年很眼生,不是他从黑省带过来的人,思来想去,那必然是宁县农基地塞进来的,胆子倒不小,没空做研究,竟有闲心思去看这些年轻人的把戏,果然是小孩心性,这样的人都能进基地,简直把他靳川当笑话。 在靳川面前,少年显得格外紧张,他把自己冻伤的手指往袖子里藏了藏,低声道:“薛卫东。” 不是宁县什么有名的大户,靳川云淡风轻的掠过对方,并没有把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放在眼里。 …… 文工团晚会,靳川盛装带着陈年年出席,却并未见到他想看的那个人,一切变得乏善可陈,半道上他就找了借口离席。 彼时, 因顾知野出差的原因,每日遛娃的任务落在了苏见山和苏念念身上,王桂芬因年前的旧伤,始终不能走太远的路,且福宝被喂得白白胖胖的,有点儿重量,并非是一个老人家能够完善照顾的。 王桂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弄好家里的伙食,至于孩子,有的是人带,苏念念和苏见山抱着孩子从家属院走到供销社,再从供销社返回家属院,难得的静谧时光。 上次妹妹说的话他记得牢牢的,把避嫌做到了极致,就连文工团的演出都没有去看,但苏念念深知哥哥并没有放下,章副团长不止一次找顾知野谈过,说苏见山现在连上班都心不在焉的,每次文工团的那些女战士只要一来打饭,他就像兔子般奔逃,长此以往,这工作恐怕不能长久。 苏念念趁着散步时,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让她没想到的是,苏见山居然开口就说想回向阳村,回家种地,都好过在食堂做工。 他每看柳桃一眼,心就乱一分。 苏念念心惊了一瞬,刚想开解哥哥,就听见前面昏暗的路灯下传来一声含笑的呼唤:“苏念念——!” 兄妹俩抬眸看去,恰好瞧见了坐在木椅上的靳川,他整个人似乎笼罩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染着笑意,周边地上全都是烟头,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这个地方守了多久,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来者不善。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苏见山立马挡在苏念念面前,一脸戒备:“你来干啥?!” 靳川抽了最后一口烟,随着飘渺的烟雾散开,他挑眉看向苏念念:“当然……是找她的。” 对方就是故意的,故意挑着顾知野不在的时候上门挑衅,似乎笃定了她是颗软柿子,苏念念怀中还抱着孩子,她下意识的瞥了眼福宝水汪汪的眼睛,冷声回答:“大半夜的,我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关于那些过去的人和事,都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哥,我们走,你的事回家再说。”苏念念轻轻拽了拽苏见山的衣角,可下一秒,靳川的话让她脚步钉在了当场。 “如果我想说的是,关于我哥靳楼的消息呢?你就如此狠心,半个字都不愿意听吗?!” 第153章 中招 “你说,他如果知道你嫁给了顾知野,心中该是什么感受,你有为他想过半分吗?嫂子……” 最后的称呼被靳川故意拉长,带了点禁忌的意味,那本该让苏念念感到毛骨悚然的语调却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力,她此刻全都被靳川说出的另外一件事给吸引了,以至于连脚步都再难移动分毫。 迟钝如苏见山都能察觉到妹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骤失,她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说……你说靳楼可能还活着?!” 光是说出那两个字都差点花光了苏念念的勇气,这件事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有奢望过,关于当初靳楼去世的事,她从不知细枝末节,自然不知对方还有可能活着,但如果靳楼真的还活着,那上辈子他是如何看待自己被他弟弟囚禁、虐待的?! 在自己和靳川间,对方是否早就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光是想到这个事实,苏念念就能发疯。 “你知道的,他尸骨无存。” 靳川浑然不知他已踩到苏念念的雷点,仍在反复试探:“其实,我对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你不必害怕我,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只要有关于哥哥的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知你,苏念念同志,我把你当亲嫂子看待的……” 这么一想,似乎更禁忌了些,靳川舔了舔牙齿,肉眼可见的激动了,看向苏念念的眼神已然带着灼热的温度,那份不怀好意被深藏在眸底。 他尽量表现得人畜无害,甚至在迎上苏见山厌恶的眼神时,坦然笑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陈年年,其实,我也不喜欢她,我会想办法把她赶出宁县的,这是我做的第一件事,足以表达我的诚意,可以吗?!” 苏见山瞪大了眼,就差狠狠忒他一口。 陈年年再差,在他眼中也比这个神鬼莫测的怪男人来得好,他刚想提醒妹妹千万不要上当,就见刚才还沉浸在低迷中的苏念念蓦地笑出了声,嗓音带着些许刻薄,和以往大不相同。 “靳川,你说的倒是比做得还要好听,可我不止讨厌陈年年,更厌恶你,哪怕没有她的存在,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你成为朋友,或者产生其他关系,我巴不得你两永远消失在我的眼前。” 她说完,再没有任何犹豫,拉着苏见山转身飞奔。 靳川皱眉,刚才苏念念眸底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恨意让他心惊,她说的全都是实话,但靳川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从一开始相遇,他对苏念念就极好,还舍身救过她的命。 哪怕是想要那兔崽子的性命,都是在私底下动的手段,苏念念不可能知道,那她的那些莫须有的恨意,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靳川的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他本能的想起高建设说的,陈年年不断作死、得罪苏念念的事情,难道是那个蠢货犯下的好事?!靳川磨了磨后槽牙,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烦躁的骂声,随后脚步匆匆的朝着制衣厂的宿舍去了,有些事,果然拖不得,越早解决越好。 陈年年就是个麻烦! …… 这段时间陈年年不顺到了极点。 从王桂芬到了宁县后,她的运气就一路下滑,再加上上次医院闹出来的那件事,她在制衣厂的名声岌岌可危。 好巧不巧的,上次工会的主任竟在医院探望亲戚,刚好瞧见她被王桂芬骂得狗血淋头,厂里的风言风语一度停不下来,关于她的各种传言简直喧嚣尘上,陈年年气得想骂娘。 所有的不开心在她瞧见等待着的靳川时烟消云散。 陈年年眼里一瞬间爆发出了小女孩的欢喜,激动的奔了过去道:“靳川,你怎么来了?!” 因为嫌弃制衣厂的宿舍脏、乱、差、闹,靳川从没有主动来找过她,这是破天荒地的第一次,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陈年年如坠冰窖,“上次和你说过的合作取消,鉴于你的人品问题,陈年年,我和你无法继续。 不管你是去黑省也好,或是去帝都也罢,总归你得消失在我和苏念念的眼皮子底下,还有,我妈那边你亲自去退婚,就说……我们性格不合。” 陈年年如遭雷击:“你……你是认真的?” “呵!从头到尾,我连你的手都没摸过,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对你负责吗?!”靳川冷漠一笑,潇洒离去。 陈年年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明明今晚是再好不过的开端,靳川破天荒地的约她去文工团看演出,和她共同出席那些场合,她本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终得到再次进军区的机会,没想到竟是昙花一现,这所有的所有,都是靳川出去一趟后改变的,他去找了谁?! 高建设还是苏念念?! 陈年年眼中爆发出仇恨的光芒,几乎不做他想,能左右靳川情绪的只有那个女人!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就非要逼得自己无路可走,陈年年手中的油纸包都被攥得变了形,既如此,那就来个鱼死网破,谁都不要想好过,她早就已经走上了绝路,没什么赌不起的! 靳川本以为陈年年有得闹。 可他没有等到高显兰的电话,也没有等到陈年年的挽留,对方离开的那天,下着雨,陈年年主动辞去了制衣厂的工作,来靳家拎走了为数不多的行李,那天刚好是靳川的生日,他在家小酌独饮,是唯一有些许脆弱的时候。 陈年年离开前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放置在桌上,靳川本不想理会的,但他从小到大接受到的照顾实在太少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禁不住的想要贪恋。 那碗面的味道很好,靳川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 他罕见的梦到了苏念念,不同于‘她’平日里的冷漠,对方十分大胆热情,主动来招他,既然是梦,那靳川可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直接就将对方吃干抹净,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个遍,情到浓时,靳川忍不住抱着对方哭出了声。 仿佛有什么空缺被填满,他亲了亲对方的耳垂,喊着‘念念’,怀中的人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下。 翌日清晨。 当靳川瞧见不着寸缕的陈年年时,眸中差点窜出火来。 第154章 杀意 靳川忍不住面色发白,一股作呕感从喉咙里窜起,他赤裸着胸膛,五指紧抓着被单,嗓音恐惧到颤抖:“你……你为何还在这里?!” 陈年年咽了咽口水,按照心中的腹稿说道:“我本来都快走到车站了,忘记了还有两件衣裳没带,然后我回来取,然后你……” 她面色酡红,剩下的话仿佛羞于说出口。 都没发觉到靳川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他从小到大在这方面就很迟钝,并且非常善于控制,不至于说轻易就被陈年年撩出火来,更夸张的是,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昨晚到底是什么时候沦陷的。 是喝醉了所以丧失理智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对于擅长研制药物的靳川来说,他警觉地端起那碗面残存的面汤仔细尝了尝,就品出了细微的不同,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药效似乎更浓烈了些。 在那一瞬间,靳川能感到自己的血液疯狂奔腾,但他想的却不是泻火,而是杀人!! 陈年年不知大祸临头,她垂涎的眼神落在男人精壮的脊背上,刚启齿:“靳……” 那搪瓷面碗就这样携裹着巨力砸在了陈年年的脑袋上,靳川面色沉如水,再不复往日的温和:“你竟敢对我下药,你好大的胆!” “靳川……靳川!啊,你听我解释……” 靳川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抓住陈年年的头发就把人拖下了床,手上能够到的东西,尽数砸在了对方身上,不管陈年年如何挣扎、求饶、哭泣,都不曾让他冷硬的心肠软上半分。 一想到陈年年用手段设计了他的第一次,靳川就有种想要将她抽筋扒皮的冲动,他失控了,崩溃了,连眸底都泛着赤红,当发泄完毕,穿上衣裳时,趴在门后的陈年年早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浑身上下早就没了一块好皮子,她耷拉着眼皮,看向靳川的眼神带着绝望。 后者眼神说不出的狠厉:“你卑劣到如此地步,恶心!” “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靳川,这都是我和你学的,哪怕是死,我都不可能离开宁县,你休想甩开我!” 陈年年吐出一口血沫,笑容诡异。 靳川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狠狠碾了碾陈年年的手骨指节,就连脸皮都仿佛在痉挛:“好!很好!我会让你知道利用我的代价!” 他愤而摔门离去! …… 从靳川来到宿舍时,高建设就发觉对方不太对了,哪有人一来就直奔厕所的,听里面的动静,靳川居然在大白天洗澡。 高建设眉心跳了跳,本想出门送东西的他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事,敲了敲门礼貌道:“我说靳教授,暖壶里的水可是要收费的,你掂量着点用。” “钱少不了你的。” 靳川嗓音嘶哑,似疲倦到了极点,高建设笑了笑,刚想离开,鼻间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味,他面色骤变,连忙用力推门:“你搞什么?!”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但拦不住高建设,他用劲儿一踹就把门给踹开了,刚穿上裤子的靳川就这样袒露在他面前。 靳川的肤色在男人中算是白的,但此刻不知是什么缘由,这疯子竟用刷子将自己全身上下刷洗了一遍,部分脆弱的皮肤甚至破了皮,细看对方脚边,果然是一滩一滩的红,高建设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呵斥。 “你发的什么疯?!怎么还自残上了?!走,你要心里不爽我现在就陪你去练练,把戾气发泄出来。” 靳川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冷冷道:“不需要。” “我说你别不识好歹。” “我现在想的是杀人!下手会没有轻重!”靳川罕见的,套了件黑色的毛衣,遮住了满身伤口。 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唯有面色有些许苍白,戴上眼镜,依旧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农业教授,高建设眉宇间隐有担忧,他推了把靳川,不可置信道:“你还真的是疯了!顾知野可不是你能随便动的人,何况这里是军区,你真以为农科院那些老头子能让你翻云覆雨不成?! 差不多得了,上次的事情就足够让大家头痛的……” “谁说我想杀他?!”靳川站在阳台处擦拭头发,眸色晦暗难明,顾知野可不能死在苏念念最爱他的时候,靳川想要的,是对方身败名裂而死,而非是在苏念念心中再添一道白月光,他想的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让陈年年消失在宁县。 想起上次从堂屋撤下去的那幅画,靳川眸色沉了沉,“对了,有空你帮我联系街道办的宁主任,我有点事想要咨询她。” “没空,还得收拾你这烂摊子……”高建设认命的拿起抹布,去收拾靳川留下的残局。 “叩叩!”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高建设都没反应过来,高山月倒是十分自来熟的走了进来,和靳川打招呼的态度很冷淡,她一如既往的,不耐烦的冲高建设道:“不是说好帮我送东西的吗?!懒得你……” “……” 这一个两个都是祖宗! 高建设举起手里的抹布,气急败坏道:“没瞧见哥手里还忙着事吗?!就放在枕头下,自己拿。” 高山月从对方枕头下抽出了两本专业书籍。 瞧见她这有两分上进的模样,高建设忍不住多嘴:“我看你现在这情况就挺好的,努力学习、争取上进,迟早有咱们回到帝都的那天……” “谁稀罕回去!”高山月听到这里反骨就上来了,她下意识的凑近高建设,想要踹对方一脚。 但厕所门口的血腥味太重,令她从心底泛起一股呕吐的欲望,高山月眉头微蹙,狐疑的眼神落在了面色惨白的靳川身上。 第155章 唯一 “你们搞什么?” “什么都没搞。”高建设嘴快的回答,但莫名的觉得这句话有歧义,肉眼可见的,他从堂妹眸底读出了嫌弃,高建设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他连忙站起来,徒手去扒靳川的衣裳,“真的!!你靳川哥在厕所里摔了一跤,胸口还有伤,不信你瞧——!” “滚!” “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靳川攥住衣裳,不悦的瞪了眼作死的高建设,后知后觉的高山月翻了个白眼,直接逃之夭夭。 …… 高山月和王桂芬十分投缘。 对方很爱吃老人家做的东西,苏念念装了满满一铝制饭盒的韭菜包,朝着高山月的宿舍去,如今编舞队新招募了七个人,或许是忌惮高山月的身份,团里延续了当初顾知野给的建议,把其他人全安排到了舞蹈队的宿舍。 原本的宿舍里,依旧只有高山月和沈萝,苏念念刚踏进房门,就听见旁边的厕所里传来剧烈的呕吐声,她匆忙放下饭盒,眸中染上一丝焦急:“山月。” 一只白皙的手摁住了斑驳的墙皮,高山月气若游丝:“没事,我胃有点不舒服。” 她眸底都泛起了水色,从高建设的宿舍回来后,一想起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就让高山月呕吐不止,连早上吃的东西都全吐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她用打湿的帕子擦去嘴角狼藉,随后一屁股坐在床边,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两个包子,沈萝呢?” “不知道,我睡醒的时候就没瞧见她。” 高山月一贯有睡懒觉的习惯,但看到已经晒到窗柩的太阳,苏念念眉心忽跳了跳,她缓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高山月的手,凝声道:“山月,你这段时间很嗜睡吗?还呕吐,你月事这个月准吗?!” 高山月刚喝进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来,她瞠目结舌道:“那……那玩意儿就从来没准过,怎么了?” “我想带你去医院瞧瞧。” 在苏念念渐变得凝重的眼神中,高山月的脸色同样变得无比难看。 …… 医院。 一系列熟悉的检查过后,直到那张薄薄的检查单放置在手中,高山月都有种如坠梦中的恍惚感,她茫然的盯着那张单子,上面的字全都很陌生,陌生到她觉得这种事一辈子都不该和她有关。 和她相比,苏念念就镇定多了,她先安抚了高山月两句,最终才小心翼翼的试探:“山月,你是如何打算的?!” 白纸黑字,她怀孕了! 简直晴天霹雳! 孩子无疑是苏见山的,高山月有种想要晕厥的冲动,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先瞒着。” “……” 这算效仿了当初苏念念的做法,可两人的情况完全不同,苏念念此刻才明白火石落到脚背上到底有多痛,她痛心疾首道:“瞒什么瞒,山月!你知道未婚先孕在这个时候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你是想留下或是堕胎,这件事都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我现在就去把我哥揪过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 高山月已经够苦了,再摊上这种事,苏念念都想崩溃,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她当初让高山月去寻找苏见山,两人根本就不会…… “你哥喜欢的并不是我,他刚和柳桃分手,我现在嫁给他,我算什么?!何况,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他……”高山月自嘲的笑了笑,就连柳家那种区区双职工家庭都能对苏见山弃如敝履,更别提高家了。 那群人根本不会接受苏见山的存在,他们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高山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我居然舍不得堕胎,舍不得……” 一向要强的高山月,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恐慌。 苏念念连忙抱住了她。 那些年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袭来,高山月匍匐在苏念念的肩头,泪染眼角,苏念念攥紧了手,“有我在,没事的,你不要想一个人承担这件事,想都不要想,山月,我哥那边的工作由我去做,你相信我好不好?!有什么困难我们共同克服,没事的……” 高山月眸中渐渐没了色彩,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心中莫名的带了点不该有的期待,或许,她应该给苏见山一个机会,哪怕是拼个鱼死网破。 苏家和高家,确实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但从高山月的态度中,苏念念能隐约瞧见缝隙,对方对苏见山并非全然没有感情。 至少,高山月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这是个好现象,但同时,让苏念念的心里弥漫起担忧。 从医院出来后, 她没有回文工团,而是带着高山月回了老苏家,王桂芬就是个人精,这段时间从大家的态度中就隐隐的瞧出了不对劲,她可不是苏见山那反应迟钝的傻子,左右一联想,当然有了点猜测,想要说服苏见山,王桂芬的支持必不可少。 所以,在高山月的同意下,怀孕的事情第一时间就告知了王桂芬,后者第一反应是被气懵了,她没想到蠢孙子还能干出这种荒唐事。 再者高山月实在是她很喜欢的小辈,王桂芬连连道歉,并表示有她在,苏见山的意见都不算是意见,哪怕他不同意,老人家也有办法摁着他的脑袋结婚,说话间,王桂芬拿出那只没能送出去的镯子,直接戴在了高山月的手上。 同时声泪俱下道:“这件事是见山的错!等他回来后,奶奶把他吊起来打,但你放心,他是个再懂事不过的人,也会是个好父亲,山月啊,俺们老苏家对不起你,这孩子……” 高山月泪眼汪汪的:“不管如何,孩子我留下。” 这句话相当于给王桂芬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正打算乘胜追击,说两句委婉的好话替蠢孙子挽回点形象,外面的大门忽被人拍得震天响,其中还夹杂着隔壁黄娟的惊恐喊声:“婶儿!念念!出事了!赶紧出来!” 苏念念抱着孩子,三步并作两步,“怎么了?!” 黄娟咽了咽口水,气喘吁吁道:“你……你哥刚踏进家属院的大门,就被公安带走了,说……说……” “说啥?!你倒是说啊!”王桂芬霎时急了。 “说是有人告他耍流氓,玷污人家女同志咧!作风不正!” 王桂芬瞬间就像被掐了脖子的鸡那般,下意识的看向后跟出来的高山月,沧桑的面色渐变得铁青,完了,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狗东西——! 第156章 心痛 王桂芬就是个炮仗性格,到了派出所只会耽误事,苏念念果断把福宝交给对方看管,让祖孙俩止步在家,本想把高山月也劝走的,可对方说什么都要跟着她同往派出所。 两人火速赶到派出所时,正好瞧见人高马大的苏见山被柳父柳母摁在角落里揍,连带着被拉架的公安脸侧都被刮了两爪子,苏见山确实是苏念念的逆鳞,只一瞬,就让她心头火冒三丈。 “住手——!谁让你们欺负他的!”苏念念可没有公安那么多的顾忌,她直接就把手里的东西朝着柳母砸过去。 对方停手,慌乱躲开。 脸上全都是红印的苏见山眼神瞬间亮了,他委屈道:“妹妹……” 一句“妹妹”成功让柳家人找回了理智,柳母深吸了口气,佯装温和道:“你就是苏念念?!你们家大人没来吗?关于你哥玷污我女儿的事,咱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如何赔偿或者让苏见山同志从此消失在宁县,我托人打听过,就他这种情况,下放农场都是轻的,重则吃花生米……” 旁边的高山月双眼窜火的蔑了她一眼。 柳母的气焰莫名低了些:“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证据呢?麻烦你把证据拿出来!” “这种事还需要明明白白的证据吗?你哥都没否认过,桃子的状态也不作假,何况……” “何况你们连柳桃都没有知会,就擅自报警把我哥逮走,凭借的就是那三寸舌头吗?!简直可笑,公安同志,我借用下电话,今日就和你们柳家把事情好好掰扯清楚,我本不打算追究的,是你们欺人太甚!”苏念念冷笑了一声,从拿过电话后,她就像变了个人,哪怕是苏见山都不敢喘一口大气。 彼此对立,气氛凝滞。 高山月默不作声的站在了苏家兄妹的前面。 十分钟后,派出所外响起军用吉普的刹车声响,其中还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顾知野、柳桃还有张团长全都来了。 一打照面,柳桃就慌了,她气急败坏的冲柳母道:“爸!妈!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桃桃别怕,今日当着公安和所有领导的面,你大可以把苏见山的恶行都说出来,爸妈给你撑腰。” 柳桃看都不敢看苏见山一眼,抽身就想逃,可手却被柳母扣住,被打伤的苏见山同样眼巴巴的盯着她,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旁观的张团长是被顾知野给拖过来的,他自然知道苏见山的人品,也明白这段时间柳桃的不对劲,闻言,不耐烦道:“小柳,感情归感情,工作是工作,不能混为一谈,你爸妈闹成这模样,你解释解释,给顾团长等人一个交代,别让我难做。” “……” 柳桃的眼瞬间就红了,她死死掐住母亲的手,低声哀求道:“妈,我说过,我和苏见山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他欺负了你啊,傻女儿,你在家里天天哭难道不是因为他吗?桃桃,爸妈都知道,你受苦了,妈不会让他好过的,这种行为龌龊、举止恶心的男人永远不配和你在一起,他的以退为进,全都是拿捏你的手段,我的傻女儿啊……” “他没有欺负我——!不信你问他!” “俺……”苏见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总觉得那不是一场梦,内心的纠结让男人渐渐红了眼眶,他哽咽道:“俺这辈子就没有结婚的打算,不管柳桃同志如何,俺都尊重她的意见,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苏见山!你就是个大傻子——!”柳桃崩溃得哭出了声,她扭头冲父母怒吼道:“是我不甘心,是我设计了他,苏见山是无辜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我……” “啪”的一巴掌,是柳母亲自扇过来的,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看向柳桃的眼神全都是失望。 这一巴掌,苏见山扛下了。 柳母咬紧了后槽牙,嗓音颤抖:“哪怕这件事是真的,你都休想娶我女儿,我不可能让一个傻子进我柳家门,绝不可能!我们走着瞧!” “想走?早了点,麻烦公安同志先给我大哥验伤,再管管这位柳同志的嘴!免得祸从口出……”顾知野强势拦住了柳家人,面色沉如水,一桩桩一件件,今日就该断个干净。 苏见山看向柳桃,张了张嘴,半响都没说出话来,喜欢,是真的喜欢过了,苏见山从没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任何不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和普通人有着鸿沟,是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他就是个傻子! 事情到最后成了一场闹剧,由顾知野出面,证明苏见山的清白,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梦,除了沉浸在其中的苏见山。 柳母的跋扈和嚣张让柳桃再次停岗,张团长嫌她作风有问题,回家接受处分,至于苏见山,一个从头到尾的受害者,获得了柳家人不太情愿的道歉和经济赔偿,心理问题照旧由顾知野去负责疏解。 苏念念则陪着高山月从派出所散步回文工团,刚才的那一幕说对高山月来说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苏念念能瞧见对方把手都掐红了。 可高山月没有立场站出来,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轻声道:“念念,瞧见了吗?!当洪流来袭时,你哥哪怕身败名裂都想要保护他最在乎的人,他的恐慌、他的无助你看见没?” 苏念念以为对方介意苏见山对柳桃的情,连忙替哥哥辩解:“我哥他始终觉得那不是一场梦,所以他想负责,和感情无…” 话说到一半她闭了嘴,总觉得怪怪的。 “我没有怪他的意思。”高山月笑了笑,半响,她眼中隐有哀悸:“我只是怕他有一天会像保护柳桃那样保护我,而我,不需要他这种献祭似的保护。 我不要他牺牲,不要他委屈,只要他做苏见山就行,其他的事情,我心中有数……” 这番话仿佛什么无言的征兆般,让苏念念脑海宕机了一瞬,果然,下一秒,高山月云淡风轻的瞥向远方。 “天黑了,我想回高家了。” 第157章 断交 “山月——!” 帝都高家是高山月心中永不可愈合的伤口,她从不轻易提起,但今日,对方居然会选择亲自挖开这块伤疤,简直让苏念念感到心惊胆颤,她下意识的规劝对方。 “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回高家?如果有人故意为难,你如何控制自己?山月,你并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些伤痛,这种行为是很冒险的!” 高山月一把抱住了她,低声道:“念念,我必须去争那属于我的位置,唯有远离你哥,才能真正保下这个孩子,我有分寸的,帝都那边的人能安抚。 我做过的荒唐事何止这一两件,他们不会在意,但是奶奶那边,得麻烦你去说清楚了,不要让见山知道这件事,他已经够痛苦的了。” 高山月拍了拍苏念念的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 苏念念欲言又止,却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了,确实,如果高山月待在宁县,迟早会出大事,离开,似乎是唯一的选择,她那不开窍的哥哥根本还不知道山月的好,冒冒然的让两人凑在一起,可能适得其反。 这件事总归是在王桂芬那边过了明路,只要高山月有心,苏念念相信迟早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死死攥紧高山月的手,“山月,我和哥哥永远等你。” 柳桃和苏见山再无可能,有苏念念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高山月藏起了心底的那一丝侥幸,缓声道:“对了,那晚你哥,被人灌了药,经过今日的事,我能确认是柳桃的手笔。” “还有柳家父母的态度实在奇怪,如果说是为柳桃鸣不平,那早就该在她被停岗的时候就来,为何拖到现在才发作? 这更像是被人挑唆,毕竟,他们连自己女儿的清白都不清楚,就贸然的想要将你哥送进派出所,举动令人生疑,柳桃没这样的胆子,念念,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好好和那对夫妻谈谈。” 始终游离在事情外的高山月实则把每个人都观察到了极致,这件事关乎苏见山的清白,她不可能无动于衷,一点蛛丝马迹还是能察觉出来的,但这事不适合她插手。 高山月轻微提点,把事情抖落给了苏念念。 而后者,在听到哥哥是被下了药后,气得浑身发抖,细想柳桃那恐惧后怕的模样,不就是个始作俑者的态度吗?!她竟敢对苏见山下药?!如果当晚高山月没有去,那苏见山是否已经暴毙死亡,亏得哥哥还对她万分愧疚。 他们……他们简直可恶!! 当着高山月的面,苏念念面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但送对方进了文工团后,她立马顺着原路返回,近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追柳家人。 …… 今晚的事简直赔了夫人还折兵,柳母一路上全都是对着柳桃的数落和对苏见山的埋怨。 冷不丁的,身后忽传来刺耳的冷哼,苏念念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冷声道:“柳桃,我有些事想和你爸妈谈谈。” 柳母的下巴差点翘到天上去,她还记得苏念念刚才在派出所打她的事情,此刻表情倨傲,十分不屑:“有什么好谈的,关于你哥的事情没得商量,哪怕他真一辈子不娶妻,那都和我家桃桃没有半分关系,全都是你们家自己做的孽!活该绝后……” “是吗?!”苏念念看都不看好友那难看的脸色,自顾自道:“谁说我是来求人的,我只是想问问伯母,到底是谁给你出的那么个馊主意,让你把我哥举报进派出所,实话告知你吧,我哥不过是个临时工,在我们苏家看来,这份工作可有可无,哪怕名声有损,对他都不会有任何伤害。 但柳桃就不一样了,今晚那张团长是我们的直系领导,关于你们攀扯、污蔑、殴打军属的事,只要我写一封报告去文工团,柳桃指不定就能永远停岗,你要不要试试?!” 柳桃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念念,柳母同样震惊,她哆嗦着手指,指着苏念念的鼻子骂道:“你……你敢?!桃子她可是你的好朋友!你怎么能检举她!你还是个人吗?!” “你们对我哥出手的时候有考虑过我们是朋友吗?!”苏念念咬着牙道:“我再问最后一遍,到底是谁让你去举报我哥的?!” 柳桃羞愧万分:“妈,你说啊!” 柳母一瞬间就慌了,女儿的工作还算不错,且前途光明,万万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被毁掉,她犹豫了半响道:“其实这件事我们都不清楚的,是制衣厂的年年,就是和你玩得还算好的那个女孩,她说你最近不对劲,还说她哥冲她要了那种东西,所以,我们以为……” “陈年年?!药是陈年年给的?”苏念念的嗓音近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桃,眸中全是失望。 不知为何,这一刻让柳桃感到恐慌,她颤声道:“念念,念念,你听我解释,那药,药……” 柳桃的舌头像打了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团团转。 苏念念面色铁青,附耳过去:“你向陈年年讨药,是想整死我哥吗?你到底把我,把我哥当什么?!都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柳桃,从今日起,你再也不是我好友,我不会举报你,仅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有我在,你和他永无可能!!” 苏念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他们错身而过。 柳桃崩溃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吓得柳母等人慌了神,还以为是苏念念威胁她了,晚风送来柳桃的哭泣声,同样让苏念念心中难受,她自以为日子平静、安稳,没想到陈年年那贱人竟用这样的计谋来算计她身边人,甚至还算计到了哥哥身上,苏念念简直恨极,只想要将对方抽筋拔骨,喝血。 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 陈年年这个人,就像从宁县消失了般,遍寻无踪…… 第158章 离别 不管是制衣厂还是供销社,都没有陈年年的踪迹。 哪怕顾知野托人去搜寻,都没有找到对方,愈发像是畏罪潜逃的状态,高山月的事苏念念和王桂芬谈过,同样告知了对方最坏的结果,那个孩子,恐怕和老苏家,不会有任何的关系了。 王桂芬一反常态的沉默了,没有争,或者是不敢争,没那个能力争,说多错多,她甚至有些担心高山月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留下来,这种糟糕的情绪直到老太太瞧见耐心哄孩子的苏见山时,直接窜了火,抄起墙角的扫帚就是一顿暴揍。 可怜苏见山被揍得嗷嗷叫,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人,他抱着福宝缩在了门后,泪流满面道:“奶!俺错了!俺真的错了!俺再也不结婚了!” 王桂芬呼吸微喘,眼神悲痛:“你最好说到做到,这辈子!你都不要想结婚——!更不要想和那个姓柳的有任何瓜葛,否则,俺就敲断你的腿!第三条!” “……” 苏见山打了个哆嗦,低低的‘嗯’了一声。 纵观全程的苏念念破天荒地的没有跳出来帮助哥哥,苏见山甚至还瞧见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呜呜呜…… 天爷咧!连妹妹都不喜欢他了!看来他真的错了! …… 尘埃落定后。 苏念念流着泪把所有事都告知给了顾知野听,男人搂着她的腰,一寸寸舔舐着她的泪痕,嗓音微哑道:“关于高山月回去的事,我听老冯提了一嘴,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听说那位当家人身体不太好,她此次回去,赢面挺大的。 至于大哥,他还需要成长,成长到他能负担起家庭责任时,或许,就能遇到合适的人,但那个人是否能是高山月,我们并不能确定……” 苏念念在顾知野的怀里颤抖着,她就是怕,怕高山月一往无前的走了,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得到,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但没人敢把这件事告知给苏见山听,他什么都不懂,还可能成为别人刺向高山月的利刃。 苏念念一想到这里,简直心痛到窒息,顾知野吻了吻她的眼皮,沉声道:“别多想,有我在,明日还要去送高山月,不能肿着一双眼,乖。” 最终在顾知野的温柔安慰下,苏念念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 文工团的很多人都自发的去火车站送别高山月,王桂芬怕自己失态,没有来,只是让苏见山带了满满一麻袋的包子。 后者摸了摸头,在众人审视的视线中,将那只绣着月亮的枕头递给了高山月,憨笑道:“山月,你是喜欢荞麦枕头的吧?俺给你做了一只,希望你每晚都能睡好觉,做好梦,等回了帝都后,多给俺们写信,有空就回来看看,至于这麻袋里的,全都是奶奶给你包的包子,她好像很喜欢你咧……” 时间有限,每个人能说的话就两句,苏见山随大流,抱了抱高山月,她似乎瘦了些,笑容都变得很勉强。 松开手的瞬间,苏见山瞧见对方手腕间有抹绿色一闪而过,再想细看时,却觉得不妥,他连忙挪开了视线,抬眸,却迎上了高建设愤怒的眼神,对方挡住了他看向高山月的视线,冷声道:“谢谢你们对山月的好,再见。” 关于高山月为何要回帝都,高建设心里门儿清。 但他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以至于现在高山月身边但凡是出现个公蚊子,高建设都能气得原地爆炸!!这将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随着火车鸣笛声响,高山月怀揣着众人不舍的目光离开了宁县,临走前,她把沈萝托付给了苏念念,希望苏念念能好好的照顾对方,沈萝现在就是个没家的孩子,如果将来有合适的对象,就让王桂芬帮忙把把关,苏念念全都应下了。 或许是心里藏着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苏念念一瞬间松懈下来,竟觉得头晕目眩,走在她身侧的姜晓菲连忙一把拽住了她,不解道:“怎么了?!我知道你们感情好,这也不是生离死别,至于吗?!” 旁边哭成泪人儿的沈萝默默擦去了眼泪。 就连苏见山都意外的瞥了妹妹一眼,苏念念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有点不舒服,我准备去医院复查。” “嘶~” 想起高山月临走时说的那番话,哪怕是决心想要和苏念念两口子保持距离的姜晓菲都不能拒绝,爱情没了,工作还得继续,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以后编舞队就是苏念念的天下,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搭理对方。 所以,姜晓菲下巴微扬,义正言辞道:“沈萝,你先跟着其他人回去,我随苏念念同志去趟医院,让廖羽帮忙管着点一队的任务。” 苏见山本想同往,但他同样是有工作的。 一时间,能有空陪苏念念去医院的,还真就只有姜晓菲了,昨日种种譬如云烟散,苏念念心情复杂道:“晓菲,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搭理我了,关于知野的事,我还是得说句抱歉,如果他……” “得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真把顾知野当个宝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啊,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实在是前段时间忙,没顾得上去家里看望你和福宝。 山月临走前让我照顾你,放心吧,只要是在宁县,我会护着你的,至于以后……以后指不定谁护着谁,你说是吧?!” 关于那些打算,高山月肯定没给苏念念说过,但小小宁县,并不是她们的目标,文工团的眼光不止于此。 苏念念心头的阴霾被拨开了一瞬,她弯了弯唇道:“嗯,当然。”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柳桃,刚拐进医院大门,苏念念就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对方虽用纱布巾包着头,但那身形背影,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认识,赫然是苏念念找了整整一个月的罪魁祸首。 旁边的姜晓菲还在絮叨,忽就见素来文静的苏念念平地一声惊雷,冲上前狠狠拽住了前面那妇女的麻花辫,差点把对方拉得一踉跄,足以见力道有多猛,恨意有多深。 “陈年年!你可真会躲啊!你怎么不躲到天涯海角去?!” 第159章 虐杀 陈年年瘦了很多,一双眼睛显得大大的,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伤口,密密麻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苏念念怔了一秒,很快就被追上来的姜晓菲给拉住了胳膊,后者环顾四周,冷声劝道:“这可是医院,你干什么呢?!” 一瞧见陈年年那晦暗粘稠的眼神,姜晓菲同样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原来是你。” 当初和制衣厂的合作被搅黄,陈年年还三番四次的来找过姜晓菲,在得知事情无望后,对方干脆撕破脸皮,和她狠狠对骂了两场,此刻算是仇人见面,彼此生厌,她不由得松开了桎梏住苏念念的手。 “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哥被抓吗?幕后的人就是这位陈年年同志,没想到吧,她竟能对自幼养大自己的哥哥下手,我今日倒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不是黑色的?!”苏念念轻易不动怒,但一动怒就停不下来,但她明显不是陈年年的对手。 姜晓菲撸了袖子,帮腔道:“我最讨厌这种人,你站旁边替我加油,我亲自会会她,保准揍得她哭爹喊娘。” 姜晓菲力气大,在文工团已经不是秘密,陈年年此刻心中藏着其他的事情,根本不想和两人掰扯,她退了两步,态度倨傲:“没错,那件事是俺做的,有本事你就让苏见山来找俺的麻烦,谁让他选择你不选择俺的!这是对他的报复! 还有,你们敢打俺吗?你们能打俺吗?!看清楚了?这份报告,来,朝着肚子打,一尸两命,这可是靳家的种,有胆你们就试试!!” 她挺了挺并不存在的小肚子,一脸欠揍相。 苏念念和姜晓菲同时变了脸色,有孩子了?! 陈年年仿佛揣着一块免死金牌,堂而皇之的从苏念念身旁错身而过,嗓音贱嗖嗖的:“这孩子啊,就是靳川的,你能奈俺何?!有俺在,他一辈子都别想和你有结果!俺想弄谁就弄谁,你管得着吗?!” “……” 这一瞬间,姜晓菲甚至都听见了苏念念指节咯吱咯吱的声响,吓得她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别冲动。” “我不会冲动的。” “我不会冲动。”苏念念再次重复了一遍,她眸中闪过一抹恨色,按照她对靳川的了解,对方绝无可能做出未婚先孕的事,但陈年年笃定孩子是靳川的,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龌龊,苏念念最擅长的,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靳川的性格和底线,今日陈年年故意乔装打扮来医院,肯定是瞒着靳川的,那么…… 苏念念眸色沉了沉,立马朝着一楼护士台去,借用电话拨去了农基地科研所,这些电话号码苏念念倒背如流,在此刻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毕竟,她有一百种拿捏靳川的办法。 农基地,科研所。 当接到苏念念电话的那刻,靳川有种心跳加速的激动感,他一改平日里的淡漠,嗓音说不出的温柔遣倦:“怎么?想通了?” “靳川,你能不能把家里的狗拴好……” 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靳川面色变得铁青,就连攥着话筒的指尖都渐渐泛白,旁边正打扫卫生的薛卫东偷偷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只见靳川骤然失控,把话筒重重砸在地上,怒骂道:“贱人——!” 整个科研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发火的靳川,后者站在原地,以手抚额,嗓音近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抱歉,我失态了,因为……因为我辛辛苦苦研究的成果被盗取了,我现在必须回家一趟,那个谁,薛卫东,你过来,帮我把这个实验完成,盯着幼苗的状态,知道吗?!” 三言两语交代后,靳川拿过架子上的大衣离开,丝毫没注意到薛卫东调试仪器的动作分外娴熟。 望着幼苗的眼神都快能放出光来。 …… 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陈年年的心情就处于极度亢奋中,她比谁都了解高显兰有多想要抱孙子,换句话来说,只要有这孩子在,她靳家儿媳妇的身份,那是板上钉钉,哪怕是靳川反对都没有用。 这段时间的隐忍、屈辱还是有结果的,但靳川是个下手没有轻重的,陈年年摸着手臂上的青紫,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今日她特意出去找街道办开了介绍信,说想要离开宁县,宜早不宜迟,她必须躲去黑省,把孩子安安全全的生下来。 正当陈年年收拾行李时,外面忽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门被砸开的动静,陈年年哆嗦了下身躯,拎着包裹就想往外走,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靳川,我想通了,你说的对,留在宁县没啥用,我愿意离开。” 她三步并作两步,可头发直接被靳川给拽紧,对方狠狠往后一拉,把她摔在了地上,眼神狠戾道:“这招是以退为进吗?!陈年年,手段层出不穷啊,谁他妈让你跑到苏念念面前去胡说八道的,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眸底渐渐泛起一层猩红,是失控的前兆。 可陈年年浑然不知危险的到来,她脑海里全都被‘苏念念’三个字给占据,以至于口不择言道:“我才是你的妻子!苏念念算个屁!靳川,和你有了夫妻之实的是我,能为你生儿育女的是……” 话没说完,脸颊上就传来剧烈的痛意。 陈年年的脑瓜子都被打懵了。 只能瞧见靳川居高临下,狠狠踹了她两脚。 “你充其量就是一颗棋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在采石场杀人!在家里杀人!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劳改犯,凭什么能当我靳川的妻……” “闭嘴!你闭嘴——!”陈年年吓得去捂靳川的嘴。 可下一秒,靳川直接抓住了她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在她快要失去呼吸时,一张精密计算的草稿图被塞进了陈年年的包袱里,靳川黑瞳里闪着诡异的光,“陈年年,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陈年年喉咙被扼在台阶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徒劳的想要拽出藏在包裹最里面的孕检报告单,最终以失败告终,一双手渐渐垂落…… 第160章 疯子 处于失控状态的靳川手段残忍,他甚至都没有动刀,就硬生生的将陈年年摁在墙角旮旯处断了气。 对方瘫软下去的身躯像面条般软软的,靳川眸底闪过一丝厌恶,他本不想亲自动手的,就陈年年犯下的罪行,吃两颗花生米绰绰有余,但对方千不该万不该来挑战他的底线。 靳川一贯心狠,斩草必除根,他必须看着陈年年死得透透的,那被侮辱的错觉才能消散,靳川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后缓慢起身,进灶房拖了一把刀出来。 蹲在陈年年的尸体边,他不断寻找角度,最终轻车熟路的把刀推进自己腹腔中,闷哼声后,有鲜血顺着靳川的衣裳淌落,他面色不见痛苦,反而有隐隐的兴奋,最终赤手将刀刃拔了出来,做出殊死抵抗的模样,凶器落在陈年年的掌心。 靳川额头冷汗滴落,他踉跄着脚步,在拉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原本诡异的神情骤然间变得脆弱苍白,连嗓音都悲戚无助。 “救……救命——!” 左邻右舍的目光立马落了过来,眼神均染上惊恐。 …… 靳川被紧急送往了医院,医生说如果刀口再往上三寸,神仙难救,例行调查的公安在此刻沉默了,靳川一出事,连领导都全部被惊动,务必让他们把事调查清楚,至于被靳川过度防卫、失手误杀的陈年年,没能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特别是在靳川隐忍的说出了关于未婚妻的罪行后,众人皆不寒而栗,据他说,未婚妻陈年年这段时间非常反常,脾气暴躁,动辄就和他闹。 这点在死者的身上还有靳川身上都能证实,皆有不同程度的伤,或许是草木皆兵,迫使陈年年今儿一早就去街道办开了介绍信准备离开宁县,但靳川得知自己的研究成果被窃取,立马赶了回来,他怀疑陈年年是敌特,两人于院中扭打,陈年年捅伤靳川,而靳川为了自保,失手误杀了她。 此刻刚动完手术的靳川神色颓靡,嗓音崩溃:“我没想举报她的,我只想拿回自己的研究成果,可她非要逼我……” 负责记录的公安同情的瞥了靳川一眼,正色道:“靳教授,按照她杀人的罪行,迟早会被逮捕。” “……” 靳川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下,把被惊吓到的模样表演得淋漓尽致,明明杀人的是他,最终所有人反倒要安慰他,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等该走的程序走完后,这件事会有专人负责,连他的心理问题都能帮忙疏导,靳川接过公安递来的那张科研报告,虚弱的笑了笑。 笑容深藏功与名,哪怕是死,他都要陈年年永远活在烂泥里,背负着敌特的罪名,这就是觊觎他的代价! …… 宁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靳川遇袭的事传到文工团来时,已经是翌日下午了,大家传得绘声绘色的,甚至还描述了陈年年当时的凶残和恶毒,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姜晓菲瞠目结舌:“她疯了吗?她不是怀了靳……” 苏念念连忙伸手捂住姜晓菲的嘴,“不要说了。” 两人对视一眼,总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并不像公安发布的那样,和姜晓菲单纯的忧虑不同,作为深知靳川本性的苏念念来说,她比谁都明白对方极有可能是在做戏,就靳川的身手,陈年年能砍伤他?! 简直是个笑话,除非是某人故意放任的结果。 重活一世,她没想到靳川能狠到这种地步,看来,上辈子算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吗?!这事直接导致了苏念念食欲下降,那些本该消散的恐惧在此刻尽数回归,她眸色沉了沉,竭力压住内心的复杂心绪道:“下午你带着一队二队的人进行训练,关于风荷舞的事我和沈萝交代过,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你……”姜晓菲眉头微蹙,目送着苏念念脚步慌乱的朝着团委办公室去。 看来, 对于陈年年的死,对方并非无动于衷的。 拿了假条,苏念念直奔派出所,明知道在这件事中靳川落罪的几率是零,但苏念念总想来看看,或许,能从陈年年这件事上找到扳倒对方的证据,无缘无故杀害一个女同志,哪怕是天王老子都说不过去,临到派出所门口时,苏念念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朝着最里面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竟会在派出所瞧见多年不见的陈母,对方被下放后明显见老,在得知女儿骤然离世后,整个人一夕间像老了二十岁,再也不复苏念念记忆中的优雅,苏念念脚步微滞,张了张嘴:“……陈同志……”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陈母说过的,她所谓的优秀人生都是偷来的!这辈子都不要再叫她妈! 沉浸在悲痛中的陈母察觉到面前投落的阴影时,条件反射的抬起了头,当瞧见光鲜亮丽的苏念念那刻,她脑子里都宕机了一瞬,后颤抖着手想要来拥抱苏念念,嘴里喃喃道:“念念?!念念!妈的乖女儿啊……” 苏念念躲开了她的触碰。 陈母如遭雷击:“你是在怨我吗?你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是过来看笑话的吗?同志?我是谁的同志?我是你妈啊!” 公安狐疑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苏念念心里窜起一丝火,她面无表情道:“关于陈年年同志的事,我很抱歉,请您节哀,有这个伤痛的功夫,倒不如为你的好女儿讨个公道。 毕竟,我昨日在医院瞧见她时,她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孕妇,难道这件事你就不打算追究……” “孕妇?!”陈母面色惨白了一瞬,她理智全线崩溃:“如果说要追究,那她杀过的那些人怎么办?冤有头债有主,她本就是活不了的,我以前从不知道,年年是这样的人,天呐,她还怀着孩子,她……” 陈母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第161章 折腾 派出所里人仰马翻。 陈母被公安紧急送往了医院,当她醒来后,身边早就没了苏念念的身影,陈母第一时间去找了靳川,犹豫半响,没忍住问出了声:“小靳啊,你可知……知道年年她还怀着身孕……” 光是说出这句话,陈母都觉得肝肠寸断。 躺在病床上的靳川神色一滞,他骨节分明的手推了推眼镜,笑道:“婶儿,你这话说得,是想给陈年年再添一把罪吗?” “什么意思?” “难道你觉得那孩子是我的?!” “靳川!你不要欺人太甚!当初我把年年交到你们靳家手上时,她是个再清白乖巧不过的女娃,你休要血口喷人—!” “那你就去查啊!看你的宝贝女儿到底干了多少龌龊事,你敢查吗?!人死者家属都恨不得扒皮抽骨,如果我是你,就赶紧带着她的骨灰藏得远远的……”靳川皱了皱眉,看似给了个正常的建议。 但那欠扁的语气让陈母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她算是看明白这男人和她女儿早就撕破脸了,难怪能痛下杀手,一时间,陈母只怨恨自己势微,她咬紧了后槽牙,怒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等着看你靳家倒霉的那一天!” 亲情牌失败,陈母愤而摔门离去。 靳川勾了勾唇角,只觉得好笑,什么东西?!也配怀他的孩子,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 帝都,高家。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中,高山月躺在树下的木椅里,蒲扇虚虚遮住了大半张脸,说不出的惬意,仿佛不远处的嚎叫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和她的轻松不同,高建设站在不远处,藤条都快要被打断了,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迹,老当益壮的当家人拄着拐杖,面色铁青的质问:“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说不说?!” 高建设差点呕出一口血来:“爷爷!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高山月——!”老爷子气势汹汹的吼了句。 高山月掀开面上的蒲扇,幽幽道:“反正不是高建设的。” “……” 高山月的心性自小就是后辈中最坚韧的,关于她在宁县的事,多番调查都无果,那肚子里的孩子就像凭空冒出来的,高老爷子去年就退休了,他本欢喜孙女终于想通了肯回家,可下一秒却得知对方怀孕的消息,差点被气得进医院。 更令人火冒三丈的是,父不详,高老爷子剐了孙女一眼,冷冷道:“帝都文工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把肚子里的野种打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高山月歪头看他,“你干脆把我打死!” “你以为我不敢——!”老爷子的拐杖高高举了起来,高山月不闪不避,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都是破罐破摔的架势,最终还是受伤的高建设承担了所有,他一把抱住堂妹,低声呵斥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他有火就必须炸!”高山月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瞧见老爷子这般动怒,连忙冲上来假意阻拦,多数都是偏房的隔辈,高家儿子这一脉,就只有高山月一个种,否则不会宝贝到如此地步,但唯一真心对高山月的,恐怕只有豁出命去的高建设,至于其他人,大部分都恨不得让老爷子把高山月打死,这样,才能够渔翁得利。 眼瞅着老爷子的拐杖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朝着高建设肩背狂抽,高山月眉心跳了跳,找准角度,一把抓住了拐杖,恶狠狠道:“老头儿!你有完没完——!烦死了!” 她骤然抬手的动作让高老爷子怔在了当场,很快,高山月顺着他的视线往上,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糟糕! 昨晚臭美后,忘记把王桂芬送的镯子给取下来了! 这玩意儿现在算得上是她和老苏家唯一的联系,高山月条件反射的松开手,把东西往衣袖里藏,她刚把手背在身后,就见她那向来十分佛系的奶奶失态的奔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喃喃道:“这……这镯子……” “就随便戴戴,遮遮伤痕。”高山月无所谓的笑了笑,因为曾经不懂事,她手腕上全都是刀伤,触目惊心。 可高奶奶此刻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她的伤口处,“这镯子,不是咱家的吧?!” 一瞬间,高山月感觉自己的心都揪紧了。 她咬紧了后槽牙道:“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 高奶奶抬眸,眸中隐有泪光,她转身,瞪了眼自家男人,戎马一生的高老爷子罕见的沉默了,他和老妻遥遥对望,半响,清了清嗓子,态度说不出的诡异:“既然那人已经逝去,那你肚子里的就是我们高家的种,能留。” “……” 高山月勾了勾嘲讽的唇角。 下一秒,高老爷子的话锋突变:“但你知道的,留在帝都到底意味着什么?整个高家的人将来都指望你,作为高家明里暗里的掌权人,你不能留任何把柄,去吧,让你三叔带你进行脱敏训练,熬不熬得过是你的命。” 仿佛知道有这样的一遭,高山月挑了挑眉,轻车熟路的朝着小黑屋去,和以往的厌恶不同,这一次她怀揣着的,是希望,是苏见山带给她的力量! …… 在连续躲了陈母三两次后,苏念念果断把生活重心放在了工作上,高山月的离去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对方每周都有来信,告知她在帝都的现状,离开苏念念后,不习惯的何止她一人。 时间过得无比充实,短短两个月,苏念念就凭借风靡省城的风荷舞成功在编舞队再次站稳了脚跟,一举成为代理队长,同时取得了再次扩招编舞队的名额,而沈萝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副队,她的左右手。 风头一时无两。 这段时间光是苏念念从文工团拿回去的搪瓷盆、茶杯、水壶、毛巾等,都差点让王桂芬的脸都笑烂了,在向阳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穷骂了整整一辈子,临到老了,她没想到还能享着孙辈的福。 周末。 王桂芬拎着团里才分发下来的暖水壶,乐滋滋道:“俺家念念就是孝顺,都说家里的暖水壶够了,还拿还拿!这个装洗脸水,那个装开水,剩下的还能装俺福宝的洗脚水,哈哈哈哈……” 旁边挎着篮子的黄娟打了个哆嗦,“婶!过了!过头了!” “哦!俺开玩笑的……”王桂芬咧了咧嘴,笑道:“这都还不够用咧!嘿嘿,念宝,和你哥往哪儿去?!” 王桂芬正乐乎着,就瞧见兄妹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朝着外面走。 苏念念停住脚步,探头来瞧王桂芬怀里的福宝,捏了捏那嫩嫩的小脸道:“家里的用品多,我给堂姐拿点去,顺便看看她生活习惯不?!” “有啥习惯不习惯的,她就一懒货……” 王桂芬笑容淡了些许,但不管咋样,对于孙女想办法让招娣两口子留在宁县的事,她心里总归是欢喜的,这可比挖地强,至少包吃住,至于其他的,她老人家还真就不管了。 矿工嘛!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可不是体面人愿意做的工作,王威有一把子憨力气,就尽管折腾去吧! 老太太目送着兄妹两人走远。 丝毫不知,这一去,连大孙子都折腾进去了…… 第162章 契机 矿场距离宁县大约四十多公里的路程,苏念念带着苏见山,一大早开始出发,客车转牛车,最终在下午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和县城里的热闹不同,矿山连空气都充斥着尘灰的味道,一茬炮接着一茬,远处的大山都仿佛被炸得颤抖,发出震耳欲聋的吼。 苏见山看傻了眼,“妹妹,这就是矿场吗?!” “是姐夫上班的地方,堂姐在这里帮忙煮饭,就最里面那排石头屋。” 说话的间隙,苏念念把单位的介绍信递给看门的大爷,对方微眯着眼看了看,半晌才道:“找王威那小子哦?他上午刚下的矿坑,估计还有得等。” “没事,找我堂姐是一样的。” 苏念念适时的递过去两根烟,大爷的笑容明显灿烂了些,甚至还亲自过来替他们打开了栅栏门,现在矿场是国营单位,和那些大厂的福利相比是少了些,工作辛苦,还得下苦力,浑身脏兮兮的工人走出去就仿佛低人一等。 除了工会和厂委的人,底下的劳工几乎不被当成正经工人看,苏念念的侧目让大爷心头爽利,对方热情的替她指了路。 矿地最外面有座空旷的厂房,外面是两个洗练矿金的浸化池,以至于周边的空气都飘浮着股特殊的苦味,所有的一切都和部队完全不同。 苏见山不错眼的看着,半响,前方有人惊呼:“大哥?!念念!你们咋来了?吃午饭了没?!” 被晒得黑了一个度的苏招娣系着围裙,满头黑发梳在脑后,一看苏念念两人这情况就是没吃饭,她连忙撩开简易石头房搭建的竹帘,进屋掀开锅盖,舀了碗肉菜率先递给苏念念。 “中午刚炖的,野兔肉!!你姐夫带人进后山抓的,随便吃。” 她咧嘴笑了笑,笑里有不易察觉的快乐和爽朗。 苏念念顺势把碗递给大哥,她俯身,把带来的搪瓷盆、暖水壶、茶缸、军用水壶和两块布料等递给苏招娣,“奶奶总念叨着你们在矿上买东西不方便,这不,让我把家里得到的奖励给你们送来,有什么缺的,尽管说,我下次给你们带,堂姐,还习惯吗?!” 这些全都是有票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苏招娣没想到老太太还惦记着她,眸底立马闪出泪花儿:“有啥习惯不习惯的!你姐夫一个月能挣二十多块,给他美得不行!恨不得整日都泡在矿下……负责放炮的丁老头儿要退休了,估摸着,是想培养个接班人,你姐夫想试试。” 一说起矿场的事,苏招娣就像竹筒倒豆子般,喋喋不休。 搪瓷碗里是白菜粉条炖兔肉,上面飘着点点油花,苏见山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弄着,第一次没了食欲,在苏招娣兴冲冲的去寻找王威时,苏见山总算侧目看了妹妹一眼,他语气肯定道:“妹妹,这份工作,是你帮王威找的吗?!” 没想到苏见山会说出这样的话,苏念念惊讶了:“是。” “哥,这件事你能不能保密?!先不告诉顾知野……” “不能。” “???” 苏见山抿了抿唇,想起刚才那些矿工灰头土脸,却格外真诚的笑,他咳嗽了两声道:“妹妹,俺不想留在团部了,蟑螂帮俺提交了辞职信,俺本想回向阳村的。” “可俺刚才听见那些工人说,因矿产量任务的增加,他们领导想要从外面招聘临时工,俺和王威一样,有一把子力气,俺不想永远待在舒适区,不想生活在妹夫的保护下,不想永远都被你们当成小孩子。”苏见山眸底渐渐泛起一抹红,他喉头微哽道:“妹夫说的对,俺是个男人,得去拼去闯,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最后这句话直接让苏念念心底窜起了火! 她只怕自己对苏见山的保护不够多,所以,当初把主意打到王威身上,都没想过启用苏见山,可对方居然主动要求进矿场,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念念顿感头晕目眩,一时都顾不得尊老爱幼,她一把拽住哥哥的胳膊就把人往外面拖,同时厉声道:“你确定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吗?!” 他们探出脑袋的瞬间,王威正熟练地踩着木撑上的铁梯往上爬,充满力量的肱二头肌形状明显,男人满头满脸都落着灰,接过苏招娣递来的帕子时,他利索的解开腰上安全绳,沙尘疯狂飞扬,但空气里充斥着的是自由的味道,苏见山迟来的叛逆期作祟,半响,他点了点头。 耳边响起的是苏念念的质问。 “哥,你是想逃避某人吗?” 苏见山叹了一口气,眼神崩溃:“是,俺是不想看到桃子,只要一瞧见她,俺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保护她……” “你还喜欢她?!”苏念念的嗓音蓦地拔高了,吓得苏见山立马捂住了耳朵。 “没……没有。” 但他的眼神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情窦初开是最难忘,一时间,苏念念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放任苏见山留在部队,和柳桃朝夕相处,迟早是个定时炸弹,在柳桃和高山月间,她当然更倾向于后者,再者,苏招娣两口子都在矿场,算是有人照顾着,苏念念并不担心哥哥被欺负。 把人藏在这地方,指不定还能躲避靳川带来的威胁,避免再发生上回那种事,那厮心狠手辣,连陈年年都敢杀,不得不防。 心思百转间,苏念念心中的天秤竟开始倾斜。 第163章 集训 关于这件事的利弊,苏念念都有认真考虑。 但她一个人的意见不算什么,还得征求所有人的建议,没想到在听说了苏见山的打算后,第一个举手赞同的竟会是王威,他笑着搭上苏见山的肩膀,称对方是撞见了好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能带他去见即将退休的丁老头儿,对方同时管着人手招募的事,这矿场,大部分都是沾亲带故的多,苏见山身强体壮,想要进来并非是难事,只是得从最底层的工人做起,但这事难不倒苏见山的,他不怕吃苦。 左一句右一句,苏招娣两口子简直把苏见山夸得找不着北,最终,苏念念独自坐上返程的牛车时,脑子都宕机了,差点忘记还有个老太太在大西北,这可如何交代?! 事情迟则生变,苏念念回部队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章岩,给苏见山办理各种手续,章副团长对这一幕似早有预感,闻言板着脸道:“告诉你哥,我在后勤部永远给他留着位置,什么时候他不想种地了,就来西北找我。” 苏见山待人赤忱坦荡,和章岩早就混成了好兄弟。 有柳桃这桩子事横在中间,他知道苏见山迟早有离开的一天,太过重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苏念念并没有解释苏见山的去向,她再三感谢过章岩后,这才拎着哥哥为数不多的东西回了家。 最艰难的还是王桂芬那一关,果然,在得知大孙子跟着苏招娣两口子留在矿场后,老太太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她拍着大腿哭嚎道:“这傻孩子!傻孩子!哪有人还往泥地里走的,气死俺了! 你现在就给俺买车票,俺去把人给揪回来,那么喜欢种地,回哪儿不能种,非得下什么矿?!那不是拿命开玩笑吗?!俺绝对不同意!” “奶,这是哥提出的要求,是他想留在那里,留在部队未必是好的选择,难道说你希望他和柳桃死灰复燃?!” “……” 苏念念严肃的一句话让王桂芬脚步怔在了原地,关于高山月的事,两个人都默契的闭口不提,但平心而论,王桂芬是非常喜欢那个孙媳妇的,在她心中,那就是苏见山唯一的媳妇,哪怕两人并没有结婚,但她心中已经认定了对方,还有孩子。 有孩子的存在,她的心里就存着希望,期盼着,终有一天那高山上的月亮能落在她傻孙子的肩头,那就当是祖坟冒了青烟…… 思及此,王桂芬神色骤变,她咬紧了后槽牙,浑浊的眼中闪起泪花:“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俺享福。” 苏念念哭笑不得,只好亲昵的挽住老人肩膀,低声安慰:“放心吧,招娣姐那边我打过招呼的,让他们照顾好大哥。” 王桂芬撇了撇嘴:“你就信她的鬼话?她一点不靠谱!” 苏念念但笑不语,如果是从前,或许苏招娣并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但现在两口子的前途都捏在苏念念掌心,如果没有她的介绍,她的把控,矿业这条路王威是绝计走不远的。 当有着共同的利益后,她相信,苏招娣一定能拿出十二万分的细心去照看苏见山,再者,她看得出来,哥哥想要迫切的成长,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既如此,就让他们兄妹俩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 …… 苏见山的离开仿佛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无关人员,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感受。 当吃饭的号角声响起,柳桃和三五好友相约进食堂时,敏锐的察觉到那道总是落在身上的灼热视线不见了,她眼皮颤了颤,下意识的朝着打饭的窗口望去,哪怕是追逐着苏念念的身影,都没能瞧见苏见山,这很不同寻常。 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去关心那个人,但柳桃在吃完饭后,还是鼓起勇气拦住了苏念念。 “念念……苏队长,我想问问,你哥他怎么了?他怎么没来食堂,是生病了吗?”好歹是曾经的恋人,柳桃在这种事上做不到无动于衷,最重要的是,她是愧疚的那一方。 端着餐盘的沈萝翻了个白眼,嫌弃的眼神和高山月如出一辙,“队长,那我先去团部。” 苏念念低低的‘嗯’了一声,在迎上柳桃忐忑的眸光时,她面色严肃道:“柳桃同志,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和我哥泾渭分明,该井水不犯河水的,他的事,你无需过问。” “念念,我只是担心……” “他回老家了,以后你再不用担心他会纠缠你。”苏念念眸光微闪,亲手斩断了柳桃和苏见山的最后一丝联系。 柳桃如遭雷击,心中隐隐闪过痛意,脚步都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双手快速的扶了她一把,邮递员李响出现在两人身后,笑了笑道:“苏队长,有你们文工团的信。” 苏念念拿过信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至于待在原地和柳桃攀谈的李响,根本就不在她的干涉范围,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提醒柳桃注意交友,毕竟李响的花花名声在外,光是相亲失败的事情就有过三五回,这在家属院里不是秘密。 但现在,她懒得操这个心。 柳母在这方面比她更有经验,不是吗?! …… 信件是高山月寄来的,讲述了她在帝都站稳脚跟的历程,其中包括了高家已成功接受她腹中孩子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好事情,看着看着,苏念念眉宇间渐渐弥漫起笑意,但渐渐的,又笑不出来了,信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她哥半个字,有点令人心梗,苏念念不死心的再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她板着脸进了办公室,隔壁桌的姜晓菲瞧见她这副面色颓靡的模样,不由得挑眉道:“张团和你说了?至于这幅模样吗?!呵呵,总算有件让你头痛的事情了。” 苏念念倏然抬眸:“什么?!和张团有什么关系?!” “夏季训练啊!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报名,像你我,是必须参加的,一个文艺兵最重要的除了天赋还有努力,张团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还是把你当舞蹈好苗子培养,这件事你躲不了。 听说这次花费了大心血,对了,就连隔壁科研所都有指派人参加,说是提高全民身体素质,就上次洪水那件事估计把大家都吓得够呛,草木皆兵。” 苏念念‘啪’的一声把手中的信件拍在了桌子上,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第164章 煎熬 因身体的原因,体训对于苏念念来说,犹如攀登悬崖般艰难困苦,旁人轻轻松松的三公里,就能让她跑得吐血,更别提其他的体能加强训练了,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真点名了?!” “反正你必须去。”姜晓菲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 没想到哪怕当了队长,都不能免俗,还得被领导点名加强锻炼,这算是为返回舞蹈队打基础吗?!如果表现不好,只怕是脸都能丢到三里地外去了,因心里装着事,苏念念难得的闷闷不乐,连晚饭都少吃了半碗。 这段时间她的奶水不好,王桂芬变着法的给她弄好吃的,猪蹄炖了一只又一只,效果甚微。 眼下苏念念胃口不佳,让老太太瞬间发愁了,洗碗的间隙,她冲带孩子的孙女婿道:“小顾,俺瞧着念念的情绪不对,你把孩子给俺,赶紧去看看她。” 福宝正抓着父亲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闻言,原本在院里哄着他的男人立马起身,洗完手后直接上了二楼,洗漱完毕的苏念念躺在被褥里,差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憨态可掬。 顾知野刚洗过的微凉掌心落在她额头,眉宇间隐有担忧。 “没生病,怎么闷闷不乐的。” 苏念念瓮声瓮气的回答:“烦死了。” 顾知野干脆俯身凑近她脖颈,嗅了嗅,故意调侃:“很干净啊,香香的。” “下周文工团的全要去体训,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上酷刑,比生孩子还要痛苦,天知道我都快一年没运动了,胳膊腿都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 这句话让顾知野弯了弯唇角,他附在苏念念的耳畔,悄声道:“念宝,我倒有个帮你提前适应的办法。” “什么?!” 苏念念一激动,直接从被褥里窜了出来,柔软的身躯一瞬间被卷进男人怀抱,下一秒,顾知野吻住了她的脸,嗓音笑得几近颤抖:“我咨询过医生了,说适当运动可减缓压力,宝,你先试试。” 顾知野是每天都坚持跑步的,哪怕是空闲时间都泡在训练场里,那一身的肌肉全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和苏念念的脆皮不同,在整个孕期,对方都没有拿体质的事情调侃过她,或者说试图改变她。 但现在,仿佛解除了某种封印,这人说话开始贱嗖嗖的,变成了刚见到她时的那股无赖模样,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苏念念甚至能听见楼下王桂芬哄孩子的声音,她本能的感到退缩,只得攥住顾知野的袖子,低声警告:“天还没黑,不行的。” 顾知野笑弯了眸,眼看着媳妇果真忘记了那件烦心事,他立马蹲下替对方穿鞋,意有所指道:“宝,你真想多了,单纯训练。” 男人果然带她从最基础的锻炼做起。 …… 一夜荒唐后, 苏念念累得腰酸背痛,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再没多余的心思想那些杂事,满心都只念着如何让顾知野放过她,如何骂人…… 和苏念念的昏睡不同,顾知野简直称得上神清气爽,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确保再无一丝痕迹,除了昏昏欲睡的苏念念,顾知野脚步轻快的下了楼,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的王桂芬顺口询问:“小顾,如何啦?!” “没事。”顾知野喉结滚了滚,临出门时,他多嘴了一句:“奶,念念这段时间挺累,今儿估计会晚点去文工团,你不用管她。” “俺哪有空管她啊,还约了你黄娟嫂子去逛供销社咧,得给福宝购置麦乳精……” “嗯,钱票都在抽屉里,那我先出门了。” 顾知野从厨房一闪而过时,王桂芬隐约瞧见对方喉结下方有一抹红印,老人怔了一秒,皱眉,啥天气啊,这都开始有蚊子了,看来得提前准备点艾草驱蚊,免得咬着她的小曾孙…… ……… 苏念念严重怀疑顾知野是在炫耀体力。 本以为是一室狼藉,但屋内干干净净的,似乎被特意收拾过,苏念念看着自己更换过的睡衣,再次陷入了沉思,或许,顾知野的变态体力还真是训练出来的,昨晚那情况,他还有精神做其他事,服了服了。 最终,苏念念收拾收拾还是去了文工团。 傍晚顾知野回家后,成功收到了小媳妇的白眼,许久没开荤,下手是没个轻重,顾知野抱着人哄了很久,赌咒发誓的承诺以后肯定听她的话,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才让苏念念的脸色好看了些许。 本以为这事告一段落,谁知仅仅是个开始,哪怕装睡都躲不过的事让苏念念感到后怕,更可怕的是,她渐渐习惯了顾知野的亲近,喜欢依赖对方的这种感觉,就连心情都不由自主的随之牵动,对方一点一滴的渗透着她的生活。 这实在不算个好现象,苏念念眸底隐约有点担忧。 对于夏日训练,她从一开始的拒绝变成了期待。 收拾好东西离开家的那天,苏念念的眼神简直是雀跃的,她甚至没等到顾知野归家,就一脸兴奋的冲王桂芬道:“奶!我要去参加夏日拉练,半个月后才回来,这件事麻烦你告知顾知野啊,我就不等他了——!” 话音刚落,苏念念就兴冲冲的拎着行李狂奔而去。 她和王桂芬早就商量过,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断奶,给福宝小朋友续上奶粉,看着孙女欢喜雀跃的背影,抱着孩子的王桂芬简直一头雾水。 她喃喃道:“这小夫妻闹啥咧?都要往外走半个月,莫不是商量好的?!” 第165章 偏爱 在没有大型演出时,文工团的夏、冬训练同样没落下,作为队长的她们首当其冲。 苏念念和姜晓菲抵达队伍时,拉练的大部队早就开拔,她们此行是去兰峰山附近进行长达半月的野训,和平时里的部队条令、内务整理和例队等完全不同,这次是体能、生存力的大考核,张团长瞥了眼刚进团的那些同志,眸中满是兴味。 下一秒, 他爽朗笑道:“年初那次洪水突袭,在撤离中,我们文工团作为军区部队的重点照顾对象,竟拖了隔壁战士的后腿,这在我看来是不该发生的事,平日里对你们的专业素养方面已经达到了百分百的严苛,偏偏是体能,大部分女同志远逊于男同志。 所以,这次,我特邀了指挥部最出色的野战团团长顾知野,来分派训练你们,他在战场上执行过上百次的艰险任务,经验丰富。 等这次夏训结束后,表现优良的甚至能成为他的战友,或被调离到其他连队,希望你们能珍惜这半个月的时间,好好训练,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穿着绿色军装的顾知野快步走近,文工团的大部分人却把目光落在了苏念念身上。 没办法,作为部队最惹眼的小夫妻,苏念念素日里和顾知野光是走在一起都能引得大家侧目,就连站在旁边的姜晓菲都幽幽道:“你男人来了。” “……” 苏念念一脸的生无可恋,她连眼神都没往顾知野那边挪,伴随着男人铿锵的自我介绍声,很快,长达五公里的拉练正式拉开序幕,和大部分人的臆想不同,顾知野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苏念念一眼,他督促着队伍,有条不紊的朝着兰峰山前进。 长跑永远是苏念念的短板。 顾知野如他所说的那样,是真的想要训她,没有任何优待,身子骨孱弱的沈萝和苏念念落在后面,在她们前面不远的,是农基地那群缺乏锻炼的研究员。 这种难得的机会,靳川并没有来,或许是知道这次是顾知野的主场,他隐晦的退出了训练,亦或许是他的体质远超正常人,没必要来做戏。 苏念念跑着跑着呼吸就渐渐乱了。 她用手撑着腹部,十分难受。 沈萝凑近小声道:“队长,顾团长好凶啊!” 刚才队伍里有插科打诨的男同志,直接被顾团长拎到了外面去,负重二十斤越野,光是听到那数字沈萝脸都发白,平日里她老听高山月说顾知野有多么喜欢苏念念,耳濡目染的,但今日一瞧,活阎王还是那个活阎王,板着脸,并没有给任何人单独开小灶。 哪怕是作为团长媳妇的苏念念, 都和她同样落在了最后面,真惨啊! “他确实挺凶的,别惹他就行。”苏念念挤出个勉强的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顾知野的凶他们根本就不懂,和天天睡觉比起来,苏念念宁愿在这里半死不活的奔跑,何况,顾知野没来照顾她是最好的,如果真来了,她的老脸都能丢光。 被男人扛着走这种事,苏念念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两人交谈的间隙, 前方正准备加速的薛卫东蓦地放慢了脚步。 他余光捕捉到苏念念那惨白的脸,是真怕这师姐体力不支晕倒在路途中,好在有顾知野的刺激,苏念念索性全程坚持了下来,等她和沈萝等人奔跑到扎营地时,其余人已经把帐篷都搭好了,瞧见落在最后面的苏念念,姜晓菲乐得不行。 “苏队长,再晚点呗,能赶上吃晚饭。” “……” 明晃晃的嘲笑让不少人唇角都往上翘,原本凝滞的氛围变得轻松了些许。 “列队!稍息,立正。”在整顿新兵后,顾知野警告的指了指后跟上来的他们,嗓音冷沉道:“后到的战士负责寻找食物及砍伐柴火,其余人原地扎营,暂时休整。” “……”这次连姜晓菲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她拧干了手里的帕子,走近苏念念:“擦把脸,这就是正式训练,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能撑得住。”苏念念抿了抿唇,面对着顾知野的严肃脸,明知道这就是正常教官的态度,可心里免不得有点落差,还不等顾知野分发用具,她就扯着沈萝朝着山林里去了,看样子,是准备徒手捡柴火。 顾知野难得的怔了一秒,张团长不经意的路过,明晃晃的嘲笑:“那是你媳妇,不是你的兵,老顾,悠着点儿。” “这就是正常训练。” 顾知野冷冷丢下一句话,但跟着进山的动作比谁都要快,站在原地的张团长差点笑出了声:“死鸭子嘴真硬。” 本来他以为像顾知野这种级别的,基本上是请不动了,但没想到对方会抽出时间来帮他们文工团的训练,这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张团长心里门儿清。 …… 初夏的柴火并不好弄,大部分都还凝结在树上,沈萝转悠了两圈,不开心道:“你等等,我回去拿把刀。” 苏念念低低的‘嗯’了一声,她喉咙里火辣辣的,实在不算舒服,趁着沈萝离开的间隙,干脆就地休息,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念念连忙站了起来,“找到了吗?!” “师姐。”抱着一捆柴火的薛卫东动作迅速的把东西放在她面前,随后不自然道:“给你的。” 他们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五公里的越野,彼此都有相对应的惩罚,光是凭苏念念自己,指不定能砍到天黑去,薛卫东实在细心,迎上他那小心谨慎的眼神后,苏念念皱眉,“你是故意跑在后面的?” “不是,我身子骨差。”薛卫东连忙摆手解释。 和那日相比,他的气色好了很多,就连穿着的衣裳都不再落魄,能够拿到名额参加这次集训,就足以说明他在农基地的地位,苏念念环顾四周,低声询问:“这段时间你和靳川,进展如何?!他有没有为难你,或者把你当成可培养的好手……” 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薛卫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凝重,半晌,他欺身靠近苏念念,嗓音难以启齿。 “师姐,我……我倒真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166章 招惹 一提到靳川的事,原本无精打采的苏念念立马像打了鸡血般,眼神亮晶晶的看向薛卫东。 没办法, 她实在太想扳倒那人了,但就她目前的身份来说,根本不适合接近那变态,而完全属于一张白纸的薛卫东,就成了她最好的利器,苏念念甚至没有发觉,她现在看向薛卫东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和灼热,一刹那,眸底像洒落星辰万千。 薛卫东心神恍惚了半瞬。 “他……” “他的事下次再说,你先走——!”原本沉浸在欢喜中的苏念念突然变了眼神,她瞧见了从远处而来的顾知野,被自家男人瞧见和其他人拉拉扯扯,本能告知苏念念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下意识的推了薛卫东一把,随后动作迅速的捡起地上那捆柴火。 论逃跑,薛卫东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溜得飞快, 当顾知野快步走近小媳妇身边时,只能瞧见那抹远去的身影,他震惊道:“你请外援了?!” “哪儿能啊,这不是等着顾团长来帮忙吗?!你到底是来落井下石还是雪中送炭的……” 苏念念有意隐瞒薛卫东的事,态度夹枪带棒,她只想惹男人生气,而后顺势和对方保持距离,这样,才有再度接近薛卫东的机会,她刚把柴火扛到肩膀上,顾知野的大掌就把东西提了过去,嗓音隐隐带着笑意,根本不在乎她偶尔的爪牙:“生气了?” “作为最后一名,我哪有资格生气。”苏念念眼角抽了抽,见顾知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才本性暴露,用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闷闷道:“你别靠近,别管我,就是最好的,我现在只要一瞧见你,就本能的腿疼。” 这次参加夏训的人不在少数,苏念念可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对顾知野,她一向是敬而远之,哪怕这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顾知野蹲下来替她揉了揉酸软的小腿肚,低沉的嗓音带着无法忽视的暖:“我和你恰恰相反,一瞧见你,就……” “……” 生怕这人大白天的说出胡话来,苏念念下意识的踹了对方一脚,顾知野稳稳抓住她脚踝,把人拉得往身前一踉跄,“念宝,你以为我为何推掉工作来文工团帮忙训练,就你现在的体质,多运动不是什么坏事,就苦这小半月,能享福一辈子,乖。” 苏念念脸颊飞上一朵红云,完全是被气的。 她推开顾知野,自顾自的朝着营地走,甚至连那捆柴火都顾不得了,脚步碾得飞快。 …… 顾知野虽在私底下对她照顾颇多,但只要有人在,男人立马恢复了那一脸的严肃。 简单的对付完午饭后, 全部参加集训的成员都朝着空地上涌,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集合完毕,开始列队、点名。 除了长跑训练外,顾知野准备的体能训练有匍匐前进、400米障碍跑和负重越野,至于野外求生和知识普及则是由指导员帮助完成,这些专业的训练和平日里完全不同,顾知野毫不藏私,至少,关于对方说的那些野外反侦查、追踪、建造掩体等,苏念念是满头雾水。 大部分人的状态都和苏念念是一样的,两眼一抹黑。 唯有部分男同志跃跃欲试的提问。 “在野外如何建造掩体啊,不是藏哪儿躲哪儿吗?!” 张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默默望天。 原本以为顾知野对这种白痴问题懒得回答,但当他看向同样一脸求知欲的苏念念时,却无比正经的拿过旁边的行军包,动作迅速的从里面拿出架子撑开,然后将随处可见的枯枝树叶、野草铺在上面,最后匍匐在地,化身成为茫茫草原里的一抹绿。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屏住了呼吸,消失在天地间,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藏匿,恐怕少有人能识破这伪装,就连苏念念都惊了。 半响,顾知野起身,云淡风轻道:“这应对的是被追踪等突发情况,考验的是耐力和体能,是我们训练的重点。” 一群人眼神亮晶晶的盯着他,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但随着所有人举着五公斤的装备开始深蹲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他妈的体能训练,不管是男是女,此刻皆两股战战,临到吃晚饭时,双腿都直打颤,恨不得给顾阎王跪下。 编舞队的一众女同志还以为亲爱的顾团长会偷偷给她们放水,可当她们瞧见顾知野把苏念念的装备加到十公斤后,多余的半个字都不敢说了,连训媳妇都毫不手软的男人,还能指望他手下留情吗?! 张团长瞧见被特殊对待的苏念念时差点眼前一黑,他可不能让这小两口闹矛盾,顾知野也真是的,连媳妇和兵都分不清楚,这不是纯纯的引发内战吗?! 一想到这里,张团长急得嘴角差点起燎泡儿,只能拼命维护这部队小夫妻的塑料感情,他自作主张,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顶帐篷给了顾知野和苏念念,大家都知道两人是夫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傍晚。 得知她睡觉的帐篷是最边上的那顶灰色时,苏念念洗漱完毕后就钻了进去。 从怀孕后,再加上在编舞队的懈怠,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过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了,家里的那些完全是小打小闹,今日那十公斤的装备摁上来时,她双腿都直打颤,可迎着顾知野略带审视的眸光,苏念念说不出服输的话,只能咬牙坚持。 此刻,哪儿哪儿都痛…… 半梦半醒间,有人掀开门帘进来。 苏念念没睁开眼,直到对方的拳头顺着她腿侧开始按摩,苏念念才陡然清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顾知野那张俊逸的脸颊,他眸底完全没了白日里的凌厉,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尴尬:“腿疼吗?必须揉散,不然明日你连起床都难。” 苏念念这次真结结实实的踹了他肩膀一脚。 简直被气笑了。 “顾团长,怎么?!你人前人后还有两副面孔啊……” 第167章 约定 白天是冷酷无情的顾团长,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自家男人,这感觉莫名的让人心跳加速,得益于这段时间里顾知野的教育,两人视线一交锋,苏念念还来不及躲避,对方就欺身而上,把她的所有嘲笑都吞进了喉咙里。 帐篷内的温度节节攀升。 而外面,时不时的传来姜晓菲大呼小叫的埋怨和其他人的声响,帐篷没有锁,这意味着只要有人走到角落里,指不定就能瞧见这一幕,残存着理智的苏念念把脸蛋埋在男人脖颈处不出声,半响,她冷着脸把人推开。 顾知野用粗糙的指腹碾了碾她水光潋滟的唇。 “认真锻炼,别勾我。” “……” 天知道他对苏念念完全是本能喜欢。 待在一个帐篷里,很难不触动。 苏念念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男人的不对劲,她没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禽兽’两个字,随后,用想喝热水的借口把顾知野给支走后,苏念念立马卷起自己的被单,逃也似的去了编舞队的帐篷。 等顾知野端着搪瓷缸、拿着暖呼呼的烤红薯归来时,帐篷里早就空空如也,只剩单薄的床单,某个小没良心的,窜得比兔子还要快! …… 这场艰苦的夏日训练中,唯一的乐趣大概就在苏念念和顾知野身上了,每次瞧见顾知野狠狠训练苏念念时,众人都忍不住在内心给顾知野默哀。 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晚上照样要独守空房。 那晚苏念念偷偷摸摸的去编舞队的帐篷,实际上大部分人都看在了眼里,但都是看好戏的状态,期待着苏念念迟早和顾知野闹起来,完全不知道两人分开睡的真正缘由。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大概只有张团长一个人。 眼瞅着顾知野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冷,眸底的烦躁越演越盛,张团长在吃完早饭后,忍不住踱步过去,以过来人的语气说教:“老顾,有些话真不怪我要说你,听说你把弟妹给气走了?白瞎了我给你们准备的帐篷! 不是我说,哪有你这样训媳妇的?迟早被你训跑了懂不懂?!她是你的媳妇可不是你的兵,态度适当的和缓些。” 顾知野正在给男同志们单独辅导,关于体能日常的基础锻炼,闻言掀起眼皮淡淡的瞥了话多的张团长一眼,余光下意识的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媳妇身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在偌大的空旷场地中,休憩的文艺兵三两成团,或站或蹲,但偏偏,其中就是没有苏念念的身影,顾知野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微微眯了起来。 他那么大一个媳妇呢?! …… 人多口杂。 苏念念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和薛卫东以不同的借口在野外汇合,此刻不是训练时间,无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这些天苏念念被对方没说完的那句话给折磨着,吃睡都不香,几乎是薛卫东一露面,她就像特务接头般凑了过去,激动发问:“小薛,你上次想说的秘密是什么?!赶紧说……” 薛卫东其实私底下也想过找苏念念的,奈何顾团长实在把对方盯得和眼珠子似的,半步都不曾离。 这次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甚至来不及做什么铺垫,就脱口而出:“关于靳教授在宁县培育新农物的事,师姐知道的吧?有关于如何在旱地增产的小麦基因改造问题,关于这个实验,早年我曾听老师说过一嘴,比起其他人,我更有经验。 靳教授已点名让我当他的助手,但我私底下发现,他发表的那些报告并没有我的名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 她当然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苏念念咬紧了后槽牙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他不是好人!!” “我观其他人的表现,这种事应该不是他第一次做,师姐,这意味着他或许开始信任我了,他把我划进他的领地范围,但靳教授这个人,生性多疑,他对研究所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这次出发前,他有问过我的家庭情况,调查我的背景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也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是我妹妹,她是我的软肋,只有六岁,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她找个好人家吗?” 苏念念惊呼:“你妹妹?!” 如果没记错的话,薛卫东前世并没有妹妹,那么能肯定的是,这个所谓的妹妹,在后来已经夭折了,但就目前来说,对方是薛卫东最在乎的人,如果她不能帮忙解决这件事,那薛卫东的忠心势必要打折扣的,苏念念沉默了。 薛卫东再接再厉道:“她很乖的,吃的也少,我暂时把她寄养在农家,师姐,就当我求你,只要解决了这件事,我时刻都能坦然赴死,我什么都不怕——!” 薛卫东大概以为自己执行的是什么必死的任务,或许是他生性敏锐,察觉到了靳川这件事的棘手性,不管对方如何想,苏念念都得稳住这个弟弟的心,她唇角往上翘了翘,故作轻松的拍了拍薛卫东的胳膊。 “你说的这件事我会尽量去办妥,但有一点,好好珍惜你的命,有大用处的,什么死不死的话都少说,晦气,对了!这是擦伤的药,我昨日见你和他们对练时受了伤……” 苏念念不经意间展露的关心让薛卫东红了眼,对方宽容的态度间接表示了对这件事的容忍度,只要是苏念念答应的事,那她肯定就会去完成,作为编舞队的队长,她在文工团的威信似乎极高,光是那温暖的笑容,就让薛卫东心潮澎拜。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药膏,激动得口齿不清道:“不管你所求是什么!我赴汤蹈火都将为你完成!” 两人相视一笑, ‘咔嚓’一声,空气中忽传来了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薛卫东下意识的,挡在了苏念念面前。 第168章 意外 山里有野兽的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外出的时候尽量结伴而行。 薛卫东虽体弱,但好歹是从农村出来的,他自认比苏念念要强上一两分,保护对方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当他漆黑的眼迎上站在树杈旁的姜晓菲后,面色竟有一瞬间的发白。 下意识的,他和苏念念拉开了距离,就连举止都变得拘谨,和他相比,苏念念的神色正常很多:“晓菲,有事吗?” 姜晓菲手里的枯枝条‘咔嚓’一声被折断成了两截,她比谁都清楚苏念念有多美,当初对方和顾知野的婚姻关系没曝光前,哪怕是已婚状态,对着她大献殷勤的男同志都不在少数,可当顾知野的身份浮出水面后,那些人通通偃旗息鼓,和美人相比,命当然更重要。 让姜晓菲没想到的是,还有不怕死的敢凑过来,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才薛卫东和苏念念像在牵手。 什么东西?! 这面容消瘦的少年愈看愈眼熟,姜晓菲倏然眯起了眼,嗓音凉凉道:“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瘌蛤蟆到底是怎么吃天鹅肉的。” “……” 一句话,臊得薛卫东的脸皮子都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毕竟他和苏念念的关系需要保密,怎么说,如何说,主动权都不在他的手上,或许是瞧出了他的纠结,苏念念抬手,示意他先离开,等少年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树林尽头后,姜晓菲索性不装了。 她恨铁不成钢的瞪向苏念念,“我可警告你,既然得到了顾知野就必须保持对他的忠诚,虽然这段时间他对你是严格了些,可你……你也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好——!” 苏念念只觉得好笑,“顾知野让你来的吗?!” “……” 天知道,顾知野和姜晓菲从那件事后,就再也没说过半个字,姜晓菲无语:“你是在扎我的心。” “抱歉。”苏念念连忙牵住了好友的手,认真解释:“没有,我和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碰巧遇见而已。” “你当我是真的傻?!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不是第一次接近你了吧?上次在国营饭店你还为他开脱过,果然是个有心机的,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冒着被顾知野揍的风险都要接近你,不知死活。” “晓菲,这就是个巧合,希望你保密。” “我管不住你,我还管不住他吗?!科研所的是吧?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看我怎么修理他!”姜晓菲撇了撇嘴,背对着苏念念,低声咒骂着,她都舍不得破坏这两人的幸福,其他人是怎么敢的?! 姜晓菲愈想愈气,恨不得现在就揪住薛卫东。 把人狠狠给揍一顿! …… 姜晓菲似乎真的和薛卫东杠上了。 在顾知野点名让大家进行自由搏击时,姜晓菲居然选择挑战男生队的薛卫东,平心而论,薛卫东因身形消瘦的原因,在一众研究员中显得弱不禁风,但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在被姜晓菲点名拎出来时。 他竭力忍住了朝苏念念投去的眸光,眼角略微抽了抽道:“姜队长,这不合适吧?!” 姜晓菲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怂了?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文工团的其他人都一脸同情的盯着薛卫东,不明白他为啥得罪了姜晓菲,先不说对方是政委的女儿,出手得有分寸,再者姜晓菲的大力气实在恐怖,那些没有准备的男人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随着科研所其他人的起哄,薛卫东皱眉,轻咳了两声道:“那我尽量只做示范。” 顾知野上午才示范过的自由搏击和防身术,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不少人学得津津有味,这可比下蹲有意思多了,一时间,投注在这边的目光不在少数,苏念念赫然在其中。 她甚至能听到姜晓菲把指骨关节捏得噼啪作响的动静,脸都不由得黑了一个度,担忧的视线和不远处的顾知野相接,男人似乎能读懂她的意思,在和姜晓菲擦肩而过时,他破天荒的提点了一句:“点到为止。” 姜晓菲怔了一秒,更生气了。 她是奔着把薛卫东揍成猪头的想法去的,一把子力气根本毫无保留,全朝着薛卫东身上招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下了狠手,让人意外的是,薛卫东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脆弱,他极有打架经验,能频频从姜晓菲手上躲招,甚至扣住了她的肩膀,把人一把摁在地上。 那条件反射的一脚下意识的就要踹过去。 完全是在村里和人打架的习惯, 招招狠手,同样不留情。 顾知野眼疾手快的扣住他的手腕,抬脚卸去了对方的力道,黑着脸提醒:“点到为止——!” 如果真让姜晓菲在大庭广众下挨了揍,这科研员可吃不了兜着走,薛卫东如梦初醒,慌乱后退了两步,嗓音硬邦邦的:“对不起。” 再次丢脸的姜晓菲:“……” 她和这姓薛的,必须势不两立!! …… 从晚饭前到晚饭后,除了顾知野来给她送东西的那一会儿时间,姜晓菲全程都在苏念念的耳边碎碎念,说来说去都是关于薛卫东扮猪吃老虎的事,不外乎对方是个阴险狠辣角色,接近她肯定别有目的。 苏念念只觉得好笑,毕竟,有目的的那个人是她,这件事她连顾知野都没有说,自然不会给任何人解释,令人没想到的是,姜晓菲为了看管她,居然和沈萝换了个位置,就睡在她旁边,大眼瞪小眼。 苏念念:“……” 好在她非常困倦,哪怕耳边有只蚊子叫,都能进入香甜梦乡,半梦半醒间,大地忽震颤了下,苏念念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连带着帐篷里的人都吓得不轻。 姜晓菲拔地而起,面色严肃。 “你们睡,我出去看看。” 苏念念刚披上外套,准备跟去瞧瞧情况,不知怎的,她眼皮跳得厉害,刚从帐篷里钻出来,人就被姜晓菲给推了回去,后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回去接着睡,就矿场那边炸山,据说塌了一个矿,和我们没有关……” 她话都没有说完, 旁边的苏念念立马像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第169章 崩溃 姜晓菲连忙将人给逮住:“你干什么?!” “我堂姐他们在矿场!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我现在去找团长请假……”苏念念脸都被吓白了。 关于她那堂姐,姜晓菲是见过一两面的,属实没想到对方和苏念念关系如此亲近,见状,姜晓菲幽幽道:“矿场离我们扎营地有将近二十公里,你跑五公里都够呛,赶得过去吗? 刚才我从团长那边过来时,瞧见你男人已经组织人手去帮忙救援了,你别添乱,跟我回去。” 姜晓菲的大力气在此刻失了效用,哪怕她连拖带拽,都没能拦住苏念念,后者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正好和准备出发的顾知野等人对上了视线,不同于以往的冷漠,这次顾知野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似乎是知道了她的担忧。 顾知野压了压军帽,沉声道:“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一小队人就跑步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如果苏念念真跟着去,着实是个负担,野外的拉练项目暂时被叫停,指导员组织撤离,让大家有序返回。 不断有矿场的消息从前方传来。 听闻塌了一座山,压了不少人在里面,赶去救援的人全是徒手在挖掘,在这样的氛围中,苏念念愈发坐立难安,最终在返程途中,是姜晓菲找到了张团长,告知对方文艺兵也是兵,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的砖,这次的矿山救援对她们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野外实战,她们需要这场经验。 一番话,说到了张团长的心坎里。 最终,他大手一挥,让文工团的女同志组织成小分队,自愿报名,前往矿山进行支援,至于其他人,则返回驻地。 …… 虽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在抵达矿场后,苏念念等人还是被那消失的矿山惊住,像地陷般,一座山全夷为了平地。 远远的,能瞧见受伤的人被抬出来,或缺胳膊断腿,或气息奄奄,顾知野带着手底下的人疯狂挖掘,在周边寻找可能幸存的人,文工团的姐妹们拿铁楸的拿铁楸,帮忙照顾伤患的照顾伤患,连大气力的姜晓菲都摒弃了一贯的洁癖,疯狂挖掘。 苏念念环顾四周,并没有瞧见苏家人的身影,她顿感头晕目眩,这样的事,前世并没有发生过,是变故么?! 她踉踉跄跄的朝着顾知野而去,后者被吓了一跳,直接从废墟处跳了下来,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谁让你来的!这里危险!” “我哥呢?你瞧见我哥没有?!”苏念念眼睛都红了。 面对着她的质问,顾知野沉默了,他拦腰把苏念念从废墟旁抱开,嘴里不停的安慰道:“现在没有大哥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念宝,不要怕,我会找到他……” 据矿场的负责人说,苏见山在下矿这方面的天赋甚至比王威还要高,他耐心、细心,一个掘进面都能打几百米,负责爆破的师傅有意收他,所以每次下矿基本都把人带在身边。 换句话来说,这次爆破,苏见山在最中心的位置,凶多吉少,但这种话顾知野根本不敢说给苏念念听,就怕小媳妇受不住。 两人刚退到空地,额头被包扎过的苏招娣就匆匆奔了过来,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顾知野:“妹夫,咋样?瞧见俺家王威没?!他这个死不听话的东西,昨晚俺都说不让他下,不让他下,他就是这么犟!” 她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苏念念。 直到苏念念扯了扯她的衣襟,嗓音悲嘁:“堂姐,大哥呢?” “念念,俺对不起你啊!” 苏招娣眸底发虚,按道理来说,像苏见山这样的人是不能下矿的,但她听矿场的人说,长期负责爆破的工作会让人耳朵变聋,苏招娣把王威当做眼珠子,实际上不愿意对方去干爆破这个工作的,恰好丁师傅看上了苏见山。 于是,苏招娣就把自家大哥给推了出去,每次苏见山都会跟着他们下矿,这次出事,想必对方同样冲在最前面…… 霎时间,苏念念眼前一黑,“哥!苏见山——!” 她疯了般朝着那团废墟奔去,明显被刺激得不轻,哪怕是阻挡她的顾知野,都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旁边的苏招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前来帮忙的文工团众人听着那边的哭闹声,顿时交头接耳,姜晓菲刚抬完东西回来,恰好瞧见顾知野挨揍,她皱眉,黑着脸道:“苏念念发什么疯?!” “听说苏队长的哥哥也在此矿洞中,就那位……叫……叫苏见山的同志……” ‘砰’的一声巨响,那边正帮忙抬木头的柳桃手中东西骤然落空,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念念,却见对方像疯了般哭闹,甚至徒手挖掘那些泥土,柳桃脚步踉跄着追过去,却被地上的木头给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她浑然不顾,只朝着苏念念去,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苏见山不是在老家吗? 为何会出现在矿场? 难道说是为了躲她,躲到命都不要了?! 顾知野第一次瞧见媳妇崩溃,他眸底热热的,只能将人强行抱了起来,哄道:“大哥一定会没事,他吉人有天相,定会转危为安,你别闹……” 话还没说完, 那边忽传来战士激动的喊叫声。 “团长!有情况——!” 第170章 干净 顾知野还没来得及抽身, 就见苏念念和柳桃一前一后朝着那处狂奔,与此同时,废墟下传来苏见山低沉沙哑的一声吼:“不要怕!俺都说了领导会来救的!先让女同志出去!” 山侧狭小的岩洞内,身量娇小的勘测员带着安全帽被送了出来,对方满头满脸全是灰,脸上泪水斑驳,活脱脱一张花脸,随之出来的是其他工作人员、王威以及苏见山,苏见山在最后面,刚钻出来一个人影就砸了过来。 “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苏念念放声大哭。 和她相比,站在不远处的柳桃显得十分克制,她就那么盯着苏见山,只觉得心脏都在热油里滚过一遭,难受得厉害,偏偏连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来,更不可能像苏念念那样抱着苏见山痛哭,她早就失去了站在对方身边的资格。 苏见山顾不得其他人,粗糙大掌轻柔落在苏念念脑袋上,“没事的,俺没事,妹妹不怕。” 躺在担架上的丁师傅笑道:“炸了一辈子的矿,临到头差点埋在里面,小姑娘,咱们这一群人能活下来,完全是你哥的功劳,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以后,他就是我老丁的关门弟子,我下岗前,一定手把手的把他教出来,对了,见山啊,我腿脚不太方便,这次闹出的事情大,工会那边,麻烦你和陈干事走一趟,把事情缘由说清楚,这个矿,咱们不能放弃。” 因着迟迟没能炸出好东西,在炸药的份量上,上面的人就急了些,连累这么多工人受伤,损失惨重,但昨晚炸完那茬炮后,流出来的水已经有了一股金属味道,下面肯定有好东西的。 哪怕力排众议,都必须把这个矿场进行下去,丁师傅伤了腿,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自己人再次进驻矿场,这次他的目光,适时的落在了苏见山身上。 苏念念刚想劝哥哥放弃,就见对方双眼放光。 “俺知道了!师傅放心!” “……” 顾知野揽住媳妇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在这种节骨眼上说出不该说的话,很明显,今日苏见山立了大功,虽说他只是个临时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转正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矿场上有人肯操作,一个爆破工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现在更棘手的是,刚才被送去医院的王威,对方明显比苏见山伤得更重,苏招娣离开时,差点哭成了个泪人儿。 在陪着苏见山去工会把各项事情、数据落实后, 苏念念连忙跑去供销社买了点营养品看望苏招娣两口子,据说王威伤成这模样,是为了保护苏见山,苏念念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拎着麦乳精就进了医院,找护士打听后,才找到王威的病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苏招娣的崩溃声。 “不离婚!死都不离婚!” “生不出孩子的是俺,和你有啥关系?!” 王威的嗓音充满了愧疚感:“招娣,我没说过你不能生,但医生说我伤到了腿,有很大可能……嗯?!” 男人的闷哼声响起, 还伴随着苏招娣惊喜的诧异:“没问题啊!” “……” 空气暂时陷入了沉默,连苏念念和苏见山都尴尬的站在原地,半晌,屋内渐渐传来苏招娣的抽泣声。 “俺的人生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有没有孩子无所谓的,再不会有人对俺比你更好,王哥,不管你能不能生,能不能过,俺都不会离开你,如果你真想要孩子,将来咱们可以领养一个,还免除了生孩子的痛苦,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只要能陪着你身边,吃糠咽菜俺都乐意,现在这生活,已经比俺想象中好一万倍,俺永不离开你!” “我再想想……” 苏见山受不了这种低沉氛围,他拎着麦乳精率先走了进去,先是告知了王威矿场里的赔偿制度和相应人员的处罚,再者,对于他们俩兄弟,工会会有其他奖励,但目前未落实,苏见山猜测或许和丁工的岗位有关,矿场上除了工人,其他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兄弟俩是外来的,经过这次事件,才算在工人中站稳了脚跟。 苏念念惊讶的发现,哥哥在面对矿场上的事时,侃侃而谈,渐褪去了当初的青涩,仿佛一夜间蜕变成了大人模样。 她目光有点怔愣,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苏见山,后者说累了,舔了舔唇对她道:“妹妹,帮俺倒点水,要加糖。” “……” “俺陪着你去。”苏招娣拿过旁边的暖水壶,和苏念念一前一后朝着水房去。 她眼角的泪渍早已经干涸,但刚才那些话还镌刻在苏念念心底,像风拂过水面留下了痕迹,苏念念沉思片刻,骤然出声:“堂姐,你想收养孩子?!” “你……你们刚才都听到了?!” “嗯。” “结婚这么久了,俺都没有娃娃,可能是当初伤了身体,俺妈找人帮忙算过,说是得收养一个娃,才能带来子女运,你知道王哥的,他最讨厌这些封建。 但经过这次他受伤的事,俺想着还是养一个呗,管口饭吃而已,最好找年龄稍大一点点的,这样,俺不至于花费太多心思。” 苏念念眸色沉了沉。 “姐,不瞒你说,我倒有个合适人选。” “???”苏招娣明显激动了一瞬,手中的开水都差点撒地上去,她瞪大了眼道:“哪家的娃娃啊?条件太好的可不行,你知道俺和你王哥的,生活也就过得去而已,俺想找个小姑娘,最好乖乖巧巧……” “我明日把人带过来给你瞧瞧。” …… 既答应了薛卫东给他妹妹找一户好人家,苏念念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细想想,再没有把人放在眼皮子下面更安全的了,打定主意后,她借用护士台的电话拨去了科研所,在和薛卫东成功接头后,两人初步商定了去接孩子的时间。 挂断电话,薛卫东肉眼可见的喜悦。 正路过的靳川淡淡的瞥他一眼:“家里的电话吗?有这么值得高兴?!” “不是,是医院那边有一批新到的药品,可以和我们交接。” 说完,他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关于薛卫东的背景,靳川早就查了个底儿朝天,是个很有天赋的孤儿,非常好掌控,但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靳川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这次上面让科研所派人去夏训时,他毫不犹豫的就把薛卫东推出去了,听说对方在训练场频频被人刁难、针对,穷是一切的原罪,他就是要让薛卫东不停的被摔打、折磨,重塑傲骨,最终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在这之前,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必须拔除。 靳川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半响,他眸色微沉,冲门口的接线员道:“把刚才那个电话,拨回去。” 第171章 孩子 薛卫东没有说谎。 那通电话确实是医院打来的,靳川看着对方在实验室忙碌的背影,渐渐勾起了唇角。 或许,是他多虑了。 这人天生就注定是他的棋。 …… 矿场的一系列事让顾知野忙得脚不沾地,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看管苏念念,趁这个间隙,苏念念按照薛卫东给的地址和暗号,成功接到了对方那传说中的妹妹,薛丫。 小姑娘瘦瘦矮矮的,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和鞋,怯生生的盯着苏家兄妹俩:“你们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苏见山疑惑的看向苏念念,他满头雾水。 小姑娘说是有七八岁了,但肉眼看来,就四五岁的模样,头发枯黄打结,没有光泽,瘦得全身上下仿佛就一层皮,两只大眼睛怯生生地盯着他们,眸底有藏不住的恐慌。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还有青紫伤痕,苏念念立马撸起她袖子。 负责照看的农妇怔了一秒,“这孩子不听话,爱偷东西。” 关于薛家兄妹的事,苏念念还是上辈子听靳川说过的,说是薛卫东天生苦命,他妈改嫁后生下的这个妹妹,被全家欺负,动辄打骂,在母亲的葬礼上,年仅十六岁的薛卫东差点把他继父给弄死,才带着妹妹从那个吃人的家庭里逃出来。 可惜小姑娘身子骨落了病,跟着哥哥饥一顿饱一顿的,没过两年就饿死在街头,死的时候怀里还藏着半个留给哥哥的馒头。 这样的小姑娘真的会偷东西吗? 苏念念是不信的。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薛丫的脸道:“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拿东西?” “因……因为饿,半个菜团子吃不饱。”薛丫眼里滚着泪水,她啜泣道:“我想要哥哥,我要哥哥……” 这哭的,让苏见山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他俯身把薛丫给抱了起来,顺带瞪了眼那心虚的农妇。 对方拿了薛卫东的钱,却并没有给薛丫好的照顾,难怪少年心心念念都牵挂着妹妹,苏念念在把剩余的钱要回来后,带着薛丫扬长而去。 得知他们是想要收养自己后,薛丫坐立难安,恨不得拼命挣表现,但瞧见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模样,根本不适合跟着他们赶路,心细的苏见山干脆背着对方走。 他总是莫名的,十分讨小孩的喜欢。 薛丫两条细细的胳膊圈在苏见山的脖颈处,没一会儿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她干黄的眼皮下,有一团青黑,明显的睡眠欠佳。 苏见山感受着那温热的呼吸,闷闷道:“妹妹,要是招娣不喜欢咋办?俺还把这孩子给送回去吗?! 俺觉得那家人好像不太好,她哥是谁啊,咋不能亲自照顾她?!这还是个当哥哥的样子吗?!有啥事比妹妹的身体还重要……” 苏念念面红耳赤,半响,她咬牙道:“哥,对于我来说,其实养一个孩子和两个孩子没有区别。” “……” 她这句话说完,苏见山对小女孩的哥哥更好奇了,到底是谁,能让苏念念做到如此地步,是曾经的故人吗?! 两人刚走到医院楼下,就瞧见了来探病的柳桃,对方明显拾掇了一下,不复昨天的狼狈,苏见山在瞧见她的那一刻,呼吸有一瞬间的沉重和不自然,站在他旁边的苏念念感觉到了,她面色沉了沉,冷声道:“哥哥,你先把丫头带上去。” 苏见山有点为难:“念念,俺……” “奶奶怎么说的你忘记了吗?赶紧上去——!” 在柳桃靠近的前一秒,苏见山背着个孩子,像一阵风似的飞快逃窜,连看都没敢看她一眼,关于苏见山,昨日算是刷新了大家的以往看法,当对方从矿场出来的那一刻,全场的目光都凝滞在他身上,超级有男人味。 柳桃的心怦怦狂跳,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才鼓足了勇气来医院找对方,没想到的是,苏念念会出手阻拦。 一时间,柳桃心情复杂。 “念念,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你哥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他当然会幸福,但和你无关。” “算了,我不和你谈这件事。”柳桃深吸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哥背的是谁的孩子,你堂姐的?!” “他的。” “??!!!” 苏念念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当初不是和你们说过吗?我哥这辈子都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他收养了一个小孩,他有孩子了!你确定,你还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语气讥讽。 柳桃如遭雷击,恨恨的瞪了苏念念一眼,不可置信道:“你真的疯了!你要毁了你哥吗!!” “和你有关系?!” 平心而论,柳家连正常的苏见山都不能接受,柳桃昨晚还以为苏见山换工作是因为想为以后而努力,没想到,对方竟把走向她的这条路直接挖断了,有养女的存在,别说柳家,就连柳桃都不可能接受,谁闲着没事替别人养孩子啊! 苏见山是真的疯了! 柳桃愤而离去,苏念念则缓步上楼。 等候在拐角处的苏见山欲言又止,半晌,他疑惑道:“妹妹,她怎么走了。” “我说你有娃了,她当然得逃。” “什……什么娃?!”苏见山同样被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看向肩上的小丫头,郁闷道:“这理由会不会太离谱了点,俺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一点都不离谱,孩子么?!你迟早都会有的,哥,我是为了你好。” 第172章 上位 苏见山眸底闪过一丝茫然,其实,在听苏招娣说领养孩子时,他心潮是涌动过的,但他对孩子没有期待,准确的说是不敢有期待,唯有认真打拼事业,证明自己和其他男人没有区别,才是最重要的。 他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苏念念点到即止,也没有再进一步试探。 两人带着薛丫往病房走,早在兄妹俩聊天的时候,小丫头就醒了过来,越靠近病房小家伙越紧张,就连身躯都变得僵硬,苏见山连忙哄道:“别怕!领养你的是俺的妹妹,他们人都很好的……” 或许是一家人,让薛丫戒备的心思放下了些,或许是因为薛卫东早就有所交代,小家伙非常有眼色,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嘴巴甜甜的叫人,眸底虽有小心谨慎的忐忑,但仍非常懂事的帮着苏招娣倒水、折被子、清理瓷盆里的污秽物。 看得出来,小丫头眼里是有活计的,她似乎非常害怕苏家人看不上她,以至于从头到尾都没停过,全在挣表现,对于苏招娣来说,找一个这样懂事的小丫头最好,她光是伺候王威已经够累了,可没有心思再领个祖宗回家。 更重要的是,孩子大了,能不能培养深厚的感情还难说,找个听话的比什么都重要,在苏念念的推波助澜下,苏招娣最终同意了收养薛丫。 但因王威受伤的原因,她暂时分不出心力来照顾孩子,基于那家人的情况,只能先让苏念念把孩子带回家,由王桂芬代为管教,说完这番话后,苏招娣还有点忐忑,因王威受伤的缘故,她起初对苏念念是有埋怨的,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冲,但没想到自家男人竟因祸得福,得到了进入工会的名额。 这下子,苏招娣看苏念念满满的都是愧疚。 苏念念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牵着薛丫弄脏的手就往外面水房走,苏招娣有心道歉,三两步追了过去。 偌大的病房内, 一时间只余躺在病床上的王威和坐在旁边的苏见山,半响,王威清了清喉咙,满脸歉意道:“哥,这次咱俩也算因祸得福,老丁认准了你当他的接班人,不用说都会对你重点培养,你也不用觉得亏待我。 刚才工会主席来过,说是等我伤好后,让我进厂委工作,你知道的,招娣一直都不想让我下矿,这次我腿上落下了毛病,看来只能进厂房混日子了,对了,今日郭主席在国营饭店招待人,关于那些受伤的工人,想必都能有个合适的安排,你跟去看看呗,混个脸熟。” 宁县矿场的规模比不得机械厂那样的大型企业,但也算中上等,这次如果没有苏见山和王威帮忙保下这么多的工人,那这矿场出现的大事故肯定是要停工的,他们将面临非常险峻的形势,所以,工会经过商讨后,带着方案来找的王威。 他没有要赔偿,要的是工会里的人员编制,负责生产的那一块,至于苏见山,则是由丁师傅亲自去和工会的干事敲定的岗位,作为专业的爆破手,留在基地。 其他人,不能再留在矿场的,全都由郭主席出面,把他们安排到其他车间或者其他厂去,这次的宴席为的就是这个,别看工会平日里的权利不大,但它的背后是省工会,那可是政府的好单位,所有厂房全部流通的。 另一方面还拥有着发放各种福利的权利,所以,可谓是和厂长平起平坐的地位,此次工会郭主席亲自来看望他们,实在是个交好的机会,哪怕苏见山百般不情缘,王威都好说歹说着把大舅哥给劝去了饭店。 苏念念带着孩子从水房归来时,苏见山已经离开了。 她疑惑道:“我哥呢?” 王威给苏招娣使了个眼色,后者带着孩子麻溜儿的退了出去,王威面有愧色,解释道:“念念,这次的事实属突发情况,但我曾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我拼尽全力保护了见山,医生说我的腿有很大可能会留下残疾,所以,矿场我待不得了,丁师傅最瞩意的徒弟也不再是我,很抱歉,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已经向厂里申请去了工会,你觉得如何?”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威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何况,这是对方用命拼出来的机遇。 苏念念笑了笑,“工会挺好的,平常做做宣发、组织工人培训学习,再者就是掌握着福利发放,做得好的话,在工人队伍里面的威望也很高,至于我哥,他的选择我无从干涉,就一点,他不能上工会和厂委露面……” 王威疑惑的看她,苏念念沉思了片刻,提醒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工会的副主席是姓靳?!” “是。” “如果给你三年时间,能把他拉下来吗?” 王威的一颗心忽然变得火热,虽然前进的道路全都是凶险,但苏念念指的每一条都是正确的,他能有现在的工作完全都是因为这妹妹,他也明白对方好像在玩一盘很大的棋,他从来就没那么多的心思,但也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 闻言,丝毫不带犹豫的点头。 “我必全力以赴——!” 对王威来说,未来的日子,忽然就有了无限的盼头。 …… 国营饭店内, 桌上大部分都是不认识的人,菜还没有上全,苏见山只能战术性的喝水,其他厂房的领导虽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眼瞅着郭主席都笑眯眯的对着对方嘘寒问暖,一时间,众人还以为他是郭家的亲戚,过来搭话的人不少。 苏见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拿着舀饭当炫耀事迹的傻瓜了,他按照王威教的,多说多错,干脆就不说,全程冷着一张脸,就蹦两三个字出来,看上去比那些宣发部的主任干事还要有架子,推杯换盏间,来敬他酒的人不少。 其中包括了钢铁厂的宣传部主任。 正言笑晏晏间,包厢里的门忽然被敲响,陈主任站了起来,说道:“肯定是柳秘书送东西来了,我刚得的好酒,拿来给各位同志尝个鲜,花了不少外汇券才抢到的茅台,今儿你们都有口福了……” 苏见山解了两颗纽扣,脸蛋红红的。 连忙抽空又灌了一杯水。 开门的间隙,笑容满面的柳母连忙把从领导家里拿来的酒给递了过去,她抬眸的瞬间,竟瞧见这满包间的大人物中坐了个苏见山,难道是累到出幻觉了?! 柳母的脚步刚向前挪动半分,包厢的门‘砰’的一声就被摔上了,差点把她鼻梁都给敲碎! 柳母:“……” 见鬼了!那绝不可能是苏见山!! 第173章 秘密 苏见山很少参加这种商业性质的餐会,且他是个实在人,替郭主席挡了不少酒,最终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了,还是厂里的干事们帮忙把他送回医院的,没办法,人是王威的亲戚,临走时,郭主席还拍了拍王威的肩膀,夸他们两兄弟都是实在人。 一群大老爷们,全是去喝酒吃肉的。 那些面食没怎么动,苏见山腆着脸打包回来了。 苏念念瞧见对方醉醺醺的,仍没忘记把油纸包递给她,心情简直复杂到了极点,安顿好苏见山后,最终是顾知野开了队里的吉普车把她和薛丫给接回去的,关于小孩子的事,苏念念和顾知野提了一嘴。 令男人感到惊讶的是,小丫头似乎格外黏苏念念,哪怕王桂芬拿着香酥麻花逗她,小家伙都直往苏念念身后缩,看样子恨不得晚上都贴着自家媳妇睡。 顾知野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 苏念念被男人露骨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在这次夏训中,借着队友的便利,她躲了顾知野小半个月,偶尔两人眼神对视,她都觉得对方的眼神能窜出火来,但顾知野十分规矩,一次都没有来编舞队的帐篷逮过她,此刻回家,晚上必定是逃不过的。 苏念念蹲下身子,冲薛丫笑道:“丫头,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你看弟弟也是跟着奶奶睡的,你当然也一样,奶奶喜欢你,大家都很喜欢你,不要怕。” 苏家的氛围明显比前一户收养她的人好很多,但唯有在苏念念身边,薛丫才安全感十足,初次来到陌生环境,再加上天黑的原因,内心自然有说不出的恐慌,她紧紧的贴着苏念念,压低了声音问:“那……那我想哥哥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苏念念就下意识的瞥了眼顾知野的方向。 男人正抱着福宝喂奶,明显没把心思放在这边。 苏念念莫名的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薛丫的脸,悄声道:“有空带你去看他,乖,这是我们的秘密。” 两人手牵着手去往水房洗漱,顾知野挑了挑眉,唇角莫名勾了勾,大概是为人母的原因,苏念念格外讨小孩子喜欢,他摸了摸兜里那从医院拿回来的计生用品,眸色微沉,看来下次还得找机会多拿点,毕竟他暂时没有要二胎的打算,只想尽情享受和媳妇的幸福时光。 今夜,才刚刚开始…… …… 位于宁县的科研基地,占地一百多亩,种植业现处于整个农业链的源头,得知靳川带着团队在此处扎根,县城乃至省城的领导都花费了大力气让对方进行农科业研究,无数的大棚拔地而起,科研基地一片忙碌,薛卫东正指导着基地的工作人员嫁接种苗。 因他是杨建峰的关门弟子, 哪怕学历不高,在科研所都没人敢低看他。 最重要的,薛卫东明显受到了靳川的青睐,最近好几次的大型实验,靳川都让薛卫东当了助手,一时间,薛卫东在科研所的待遇水涨船高,他穿着白大褂穿行在大棚里,负责育苗的小马笑眯眯的凑近,打趣。 “薛工,下周咱们农基地和隔壁文工团的联谊你去不去?!你年纪小,应该还没搞对象吧?!听说文工团的那些女同志都超级漂亮,咱们去开开眼呗!” 薛卫东脚底一踉跄,他耳根微红道:“靳教授刚从省城取得了六十多个植物新品种权,这段时间主抓种植,哪有空去?” 顿了半晌,他忽低声询问:“难道靳教授要去?!” 众所周知,靳川对文工团那边的事一向热络,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种联谊的事不是不能想,薛卫东话音刚落,就见小马一脸惊恐的捂住了他的嘴。 “可不敢这么说,你不知道吗?靳教授的未婚妻刚死,这件事我还是听他们组里的人爆出来的,他哪有那个心思联谊啊,没瞧见这段时间都黑着一张脸吗?实验室的气压可低,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薛卫东皱眉,低低‘嗯’了一声。 告别小马,他直接去了实验基地,托靳川的福,他现在能自由进入实验室,刚观察了一组实验数据,就听其他人在交头接耳,说靳川居然报名去联谊了,简直可笑,还有人猜测实际上靳川喜欢的人就在文工团,否则,干嘛每次他都眼巴巴的朝文工团跑,他们实验室可没闲到那种地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对于靳川的每一条消息,薛卫东都认真收集。 他咬了咬牙,干脆也报了名。 临到去文工团联谊的这天,薛卫东留了个心眼,半路借口肚子疼的缘故,尾随靳川身后。 远远的, 他就瞧见对方笑容满脸的朝着一个女同志而去,那灿烂的笑容,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薛卫东躲在黑暗里,想瞧瞧被靳川藏在心尖尖的女孩到底是谁?! 冷不丁的,映入眼帘的, 竟是苏念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薛卫东:“???” 薛卫东眼中的诧异根本来不及藏,对方就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苏念念直接掠过了靳川,朝着这边的巷弄走,躲在暗处的薛卫东进退两难,为了避免引起靳川的怀疑,他只能急中生智,装作向苏念念问路,对方好脾气的给他指了指厕所的位置。 薛卫东点头道谢, 一抬眸,就迎上了靳川审视的视线。 他硬着头皮走出去,低声道:“靳教授。” “是来找我的?!”靳川眼神晦暗难明,他能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想问就直接问出来了,根本不想藏着掖着,在他看来,薛卫东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就差明明白白的拷问他为何去接近一个已婚的军嫂?! 果然,薛卫东踌躇半响,小声道:“那是指挥部顾团长的媳妇吧?你……你喜欢她?!” “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实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她本是我的未婚妻,军嫂怎么了?人生的道路千万条,只要终点是对的,过程都不重要,唯有站在最高处,想要的东西才会唾手可得,卫东,你懂吗?!” 靳川点燃一根烟,饶有兴趣的抬眸审视他。 那眼神,分明不怀好意。 第174章 间谍 薛卫东悄悄攥紧了手:“教授,我不明白。” “你应该看得出来,她对我非常戒备,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这让我很为难。”靳川呼出一口烟雾,沉思半响道:“卫东,从你最初进农基地开始,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用尽办法都想要往上爬。 可你要知道,在科研所的第一人是我,只要你能为我做事,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不管是金钱、地位、或者声望。”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唯一能肯定的是,靳川开始信任他了,薛卫东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苏队长手底下有个小姑娘,叫沈萝,年龄和你差不多,这次联谊你去和她相看,取得她的好感,最好成为她的对象,只要你们接触得够多,你迟早会成为苏念念的好友。 她这个人似乎对苦日子出来的同志格外偏爱,譬如沈萝、譬如你,届时,你再认认真真的为我做事,可以吗?当然,你大可以选择拒绝,因为这件事很无聊,是另外的价钱……” 把自己的心思这样明明白白的剥开,靳川都觉得有点好笑。 或许是苏念念连日来的各种拒绝、冷待让他耐心尽失,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和对方取得联系,还必须是正面积极的,像陈年年那样的蠢货不能出现第二个,眼下的薛卫东就是一枚再好不过的棋子,他毫不犹豫的抛出了诱饵。 对方果然上钩了。 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立马就点头答应。 这些从最底层爬上来的穷鬼,连婚姻都能拿来利用,是最好玩弄的对象,靳川冲他露出了个和煦的微笑。 薛卫东立马头脑发热的重新返回了会场。 …… 关于沈萝,薛卫东是有点印象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娃娃脸,据说是编舞队的副队长,刚才上场的时候就有人介绍过,对她感兴趣的人不少,薛卫东并没有把握能取得对方的喜欢。 但他和普通男人比起来,多的是耐心和细心,就当是交个朋友,薛卫东在内心里给自己不断打气,最终,他端起桌子上的一碟油炸麻花朝着沈萝去。 后者正埋头在桌上吭哧吭哧的吃东西,看得出来,是个对吃食很感兴趣的女同志,像他家里的那个傻丫头,薛卫东唇角不由得挂起一抹笑,他昂首挺胸,朝着对方走去。 半空中忽伸来一只素白的手,抬手就把盘子里唯一的一根麻花给捻走了,薛卫东动作凝滞,抬眸看去,只瞧见姜晓菲那挑衅的嘴脸,后者把麻花塞进嘴里,动作优雅,姿态桀骜:“谢谢了啊,薛同志,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麻花?” “你……”一瞧见姜晓菲,薛卫东的头就开始痛了。 上次夏训时,两人就闹了不愉快,他可不信对方是来表达善意的,惹不起,他转身就想躲,可姜晓菲没想放过他,长腿一抬,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姜大美人下巴微抬,冷笑道:“贼心不死啊,你刚才是想干什么?!是想邀请苏念念去跳舞吗?!要不要脸的,顾知野虽然没来,但姑奶奶还在,你就这么想死?!” “……” 薛卫东这才发现,坐在沈萝后面的就是苏念念,他还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楚了,薛卫东额角跳了跳,嗓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点不爽意味:“请你不要胡说,我没想过去骚扰苏队长,而且,我也不会跳舞。” 他眸底分明就写着不达目的不罢休。 今晚的联谊姜晓菲根本看不上那些强塞过来的营长、团长,在她看来无趣到了极点,拔腿离开时,偏偏就撞见了这恶心的小贼,一时间,想捉弄对方的心情达到了顶点,姜晓菲三两口将嘴里的麻花咽了下去,嗓音凉凉道:“不会,那我教你啊……” “谁稀罕你教。” “我还就要教——!” 薛卫东本想抬脚离开,可余光不经意间瞧见了站在外场的靳川,答应对方的事还根本就没有办成,他现在可不能抽身而退,免得在对方眼中落个废物的印象,这双面间谍的戏码,他必须得唱好,但今日想要和沈萝取得联系,就必须先把讨人厌的姜晓菲打发走。 一时间,薛卫东的头更痛了,连带着面色都铁青,昏暗的灯光下,他光速变脸道:“那就谢谢姜队长了!” 姜晓菲本以为能把对方气走,可谁知道下一秒这人就直接扯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舞池中。 留声机还是从声乐队借来的,放的是非常好听的流行音乐,但此刻姜晓菲的脑海、耳朵全部放空,唯有手腕上的热度是真实的,和男人冷冰冰的外表不同,薛卫东的手温度极高,仿佛能烫进她的心里,吓得姜晓菲抽手就甩开了他。 薛卫东冷冷看她,等到了舞池后,变成了姜晓菲硬着头皮教对方跳舞。 可惜男人就是男人,天生的蠢蛋,哪怕是她这个舞蹈一姐亲自教授,都没能让这根木头开窍,在连续被薛卫东踩了四五脚后,姜晓菲总算是一脸崩溃的推开了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姜队长抱歉,我说过我不会跳舞!”男人的回答一板一眼,介于少年和男人间的眉眼青涩,却透着股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感。 不知怎的,对着这张脸和对方那洗得泛白的衬衫,再多指责的话姜晓菲都说不出口了,算她自讨苦吃,想要折腾对方,没想到反被折腾,余光瞥见苏念念抽身离开,她索性也打了退堂鼓,在薛卫东又一次踩上她的脚后,姜晓菲狠狠捶了他一拳,后甩身离开。 薛卫东面色有一瞬间的发白。 …… “什么科研员?!简直就是个蠢货!蠢蛋!蠢才!” 姜晓菲一路从会场骂到了外面走廊,正低头整理鞋子的苏念念起身,笑问:“谁惹到我们姜大小姐了?!” “还不就是那个觊觎你的科研员!今晚你是没瞧见他那眼神,就像要吃人……” 苏念念笑容淡了些:“晓菲,别乱说。” 远处男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连带着姜晓菲烦躁、愤怒的心情都慢慢冷了下来,那些沸腾的血液逐渐平静。 她双手抱臂,忽凝声道:“当然,有顾团长在,什么狂蜂乱蝶都近不了你的身,是我多虑了,那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货!” 第175章 危险 她说完,和这小两口擦身而过。 看都没看顾知野一眼。 就如当初说的那样,她对顾知野,再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后者眼里同样没有她,径直上前牵住了苏念念的手,嗓音说不出的温柔。 “可以回家了吗?我瞧着都快结束了,今晚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譬如沈萝……” 高山月交代的事两口子都没有忘,遇见合适的,就多多给沈萝留意,免得小姑娘一个人在宁县孤孤单单的,但这种事强求不来,苏念念扣紧了顾知野的手,笑着回答:“没注意,早知道让你来帮忙挑选。” “不合适。” “……” 确实,如果顾知野到场,那本就没啥机会的营长们会愈加黯然失色,珠玉在前,他不来有不来的道理,两口子手牵手顺着街道往家属院去,岁月静好,顾知野的心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虽然苏念念从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二字,但事事有回应,最重要的是,两人成为了真正的夫妻,距离爱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能察觉到妻子心房的松动,正一步步的朝着他走来,余生漫漫,他们有的是时间。 顾知野眉宇间蔓延起笑意,刚想说话,一辆吉普车携裹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从两人身侧扬长而过。 距离很近,近到顾知野条件反射的将媳妇拥进怀中,往后退了两步,他微眯着眼,却发觉那辆车没有牌照,怀里的苏念念不知死亡差点擦肩而过,她被迫埋在男人的肩窝中,瓮声瓮气道:“有点闷,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人吃饱了撑的,需要被管管。” 顾知野没了闲话的心思,牵着媳妇果断朝着家属院走,同时把那辆没有牌照的吉普车模样深深镌刻在了脑海里。 远处。 坐在副驾驶的薛卫东差点吓出尖叫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伸手去抢靳川的方向盘了,哪怕是现在,面色都还隐隐发白,全是被吓得。 靳川从喉咙里溢出冷哼,笑道:“这就怕了?” “刚才,刚才差点就撞到苏队长了?!”薛卫东惊魂未定,嗓音都还有点颤抖,如果苏念念在他面前被靳川撞死,那么他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出这个阴影,太恐怖了!他喉结滚动,不确定道:“她不是你喜欢的人吗?!” “是啊。” “但现在守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我,如果那个男人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我倒不介意送他们走……”靳川动作慵懒的打着方向盘,察觉到身旁人久久没有反应,害怕傻小子打起了退堂鼓,他索性解释道:“开玩笑的,我十二岁就开始玩车,有的是分寸。” 他虽笑着,但笑意分明不达眼底。 直到此刻,薛卫东才终于明白为何苏念念一早就想置靳川于死地,大概是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人就是个明明白白的疯子!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性! …… 自从福宝断了奶后,晚上算是彻底交给了王桂芬带,一大一小都跟着她睡,小两口归家时,祖孙三人早就紧闭了房门,呼呼大睡。 顾知野给媳妇放好洗澡水后,才着手去做自己的事,等苏念念躺在床上时,对方正好光着膀子进屋,滴滴答答的水珠从健壮臂膀滚过,最终虚虚落在地上,从天气转热后,顾知野索性连上衣都懒得穿了,时时刻刻都在秀他的好身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苏念念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狂风作乱的声音,她耳根子悄悄红了一片,不自然道:“你就不能先把身上的水擦干净?” “嗯,帮我递张帕子,就在你前方的衣柜里。” 因洗过澡,男人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的哑,和平日里的冷沉完全不一样,唯有两人独处的时光,顾知野才会暴露那不为人知的孩子脾性,好在苏念念已经习以为常,她赤着双脚就下床去给男人拿帕子。 丝毫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眸色渐深,随后,三两步靠近,对方一把擒住她的腰,将人抱坐在了立柜上。 嗓音暗含不爽:“地上凉,你就不能先穿鞋?!” “不是你让我帮忙先找帕子的?!”突然抬高的视线让苏念念感觉不自然,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那紧实的胸肌,对方把她牢牢的罩在这方天地,苏念念皱眉,干脆一脚踹上了对方的腰:“让让。” 顾知野顺势把人拥进怀中,挑了挑眉,嗓音有点哑:“拿吧。” 他拉着苏念念的手去开的旁边衣柜门,后者僵硬的仿佛一座石雕,哪儿哪儿都不自在,气氛说不出的古怪,苏念念忽然很后悔下了床,她板着小脸,一鼓作气的掀开衣柜门,冷声道:“你想用哪……” 剩下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完全说不出来了。 躺在衣柜里的除了两三张新帕子,再就是那摆得整整齐齐的,明显是某人才从医院取回来的生活用品,苏念念头皮发麻,头顶传来顾知野灼热的呼吸,带着无处遁形的压迫感,他笑着解释。 “念宝,我暂时没有要二胎的想法,你呢?” “……” 苏念念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就不该下床!! 第176章 石头 苏念念再次对顾知野的体力有了新的认识,哪怕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他依旧能分出心思做其他的事,在这些方面,显得格外割裂。 但不得不承认,从那日后,对方似乎变忙了,就连帮忙带孩子的王桂芬都有所感觉,她一边逗弄着福宝,一边疑惑道:“咋地感觉小顾比隔壁的闫团长还要忙,这早出晚归的,福宝都快不认识他了。” 上个月父子俩还亲亲近近的,这个月福宝就学会拿后脑勺对着顾知野了,对待亲爹的态度甚至比对隔壁的黄娟还要冷漠,这样下去可不行,王桂芬有意提点,奈何孙女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时间给孩子。 她只能埋怨两句,话赶话的说到苏念念面前来。 彼时,苏念念正坐在梳妆台前帮薛丫编头发,闻言,语气不自然道:“闫团长早就没了其他的心思,顾知野或许是还想着拼一把,肯定就忙了点,奶奶,孩子的事情你和我说,别去叨扰顾知野,等这两个月的招新过去,他估摸着就能分出点时间。 两个孩子先麻烦你照看着,文工团的事我还没打理好,等好了后就能帮忙,你……你是不是想回向阳村了?!” “俺可不傻,回去干啥?!吃糠还是咽菜啊!”王桂芬翻了个白眼,顺势从柜子里翻出曾孙的尿布装进麻布袋里,她撇了撇嘴,笑道:“村里现在就你二婶两口子,看着他们都烦。 你和见山都在西北,还有俺可爱的曾孙,俺说啥都不回去的,除非是小顾让俺走,那也得把孩子拉扯大一点再说,对了,俺待会儿带着福宝去矿场看他舅舅,你有啥话需要带过去的……” 关于苏见山留在矿场的事,王桂芬已经选择了接受,好在上次矿场发生爆炸的事大家都统一口径瞒着老人家,否则,还不知道咋闹,思及此,苏念念弯了弯眼眸,正色道:“过两日我要去帝都出差,你问问哥,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带过去的。 另外,你把薛丫带过去,和招娣姐培养培养感情,这小家伙整日在家属院里玩耍着不是那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看能不能送她去读书,当然,这件事还得征求招娣姐他们的意见。” 听到这话的薛丫差点跳起来,半响,她感激的看了苏念念一眼,立马起身帮忙收拾福宝的奶粉奶瓶和小玩具,怯生生的挣表现:“奶,弟弟的东西我都装好了。” “嗯,乖。”王桂芬揉了揉小丫头那漂亮的麻花辫,眸中渐渐涌出笑意:“读书好!读书才能有出息,这件事,你堂姐肯定答应。” 话虽这么说,但老太太心中依旧有点忐忑,和苏念念三两句话絮叨完后,她立马就带着两个孩子前往了矿场。 关于她要过去的事,苏念念一早就和矿场那边的苏见山通过电话,所以,远远的,王桂芬就瞧见了孙子等候在矿场外的身影,他身材魁梧,肩膀宽阔,这段时间的体力劳动更是让他浑身都有一种无人可抗衡的健壮感。 光是站在那里,不傻笑,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王桂芬眼尖的瞅见三两个女工上前去和苏见山搭讪。 和文工团里那些含蓄的女同志不同,在矿场,身材高大健硕的年轻男人更受欢迎,愈来愈优秀的苏见山俨然成了个香饽饽。 “奶——!”瞧见王桂芬背着一个,还牵着一个,拎着大包小包从牛车上下来,苏见山条件反射的就冲了过去,王桂芬冷冷的看他,顺手就把福宝塞进他怀中。 走了两步,终究没忍住,厉声询问:“那些女同志干啥咧?!为啥要来找你说话?!” 苏见山刚关心了薛丫两句,侧脸正被福宝舔舐得全是口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听见王桂芬黑着脸发火,他一脸茫然:“俺不知道耶。” “……” “你在矿场搞对象了?!” “奶!咋可能!!俺说了不结婚的……”苏见山大惊失色,差点把怀中的福宝给扔出去,后者用软乎乎的手紧紧缠住他的脖颈,下意识的撒娇,毛茸茸的脑袋都埋在了对方颈窝。 男人的心一瞬间就变得柔软了,苏见山闷闷道:“俺这辈子有福宝就够了,俺挣的钱都给他花,什么对象、媳妇,那都是没有影子的事情,不敢想的……” 哪怕已经成为了丁师傅钦定的接班人,但藏在苏见山心中的自卑还是难以抹除,柳家带来的伤害,到现在都深深的镌刻在他心底。 王桂芬有意安慰这蠢孙子,却也怕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闻言,她冷哼出声,懒得搭理对方,有些话,还是得说给懂的人听。 等王桂芬把薛丫的事情说出来后,苏招娣果然答应了,因老太太帮忙带孩子的原因,夫妻俩甚至还给了另外的孝敬,两口子赚了钱,就连态度都有变化了,王威虽进了工会,但依旧住在矿场,一方面是为了和工人打成一团,一方面是为了照看苏见山。 两兄弟早就带着孩子出去玩了,此刻只有王桂芬和苏招娣在房内,老太太特意跑到窗口去瞧了瞧,半响,她压低了声音道:“招娣啊,俺想给你说个事。” “啥?!” “俺知道你们矿场里面有女工,但你哥哥那模样,你知道的,什么都不懂,奶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就一点,看好你哥,千万不能让他和女同志有接触。” “奶,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难道俺哥能一辈子都单身吗?你不想抱孙子,但俺们老苏家可不能断在他这里……” “让你做就做!废个屁的话!” 王桂芬眼一瞪,原本开玩笑的苏招娣立马被吓到,那些年被王桂芬支配的恐惧再次回颅,她疯狂点头附和:“好咧!俺肯定不让他搞对象的,没问题!连个母蚊子都不能靠近……” 王桂芬总算露出个满意的笑。 …… 因矿场距离县城较远,一来一回较耽误时间,好在王威和厂里的送货工沟通了,让王桂芬婆孙能够搭便车回去,临到上车时,王桂芬再次看了眼傻孙子,没忍住,还是准备帮帮他。 “见山啊!过两日你妹妹就要去帝都了,帝都不是还有山月那孩子在吗?!你们玩得还是可以的,你有没有想要给她带的东西?!” 老人眼巴巴的盯着他,原本想脱口而出的‘没有’二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苏见山皱眉,半响,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石头:“这是俺在矿场捡的漂亮石头,那就都送给她吧。” 王桂芬眼中浮现出欣慰的笑,她眼疾手快的将东西抓了过去,徒留苏招娣风中凌乱,没记错的话,这东西,矿场上的小孩人手一把,全都是苏见山送出去的。 人高家可是帝都的高知家庭,会稀罕这些路边的破石头?! 第177章 权利 王桂芬才不管那是石头还是啥珍贵矿产,只要是孙子送出去的东西,那就代表了他心里还记挂着高山月,后者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那把随处可见的小石头,除了颜色特别一些,再无任何可圈可点处,但却被王桂芬小心翼翼的找了个格外上档次的盒子包装上,让苏念念给带去帝都。 因东西的神秘性,她甚至都没让苏念念开开眼。 很快,时间就到了苏念念去帝都的这一日,和帝都文工团那边的交流一刻都未曾懈怠过,其实,这种事是不需要苏念念亲自出马的,沈萝就能够轻轻松松的完成,或许是私心作祟,或许是张团有意想让苏念念见识帝都文工团的规模。 所以,这次去往帝都的人有她、姜晓菲、沈萝还有廖羽,全都是现如今文工团的中流砥柱,走出去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除了腿脚不便的廖羽,全都未来可期。 在火车上,前来搭讪的同志就有不少,姜晓菲最烦应对这样的场合,干脆眼一闭,直接从头睡到了尾,等车笛声响起时,她才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道:“到了么?还挺快的,咱们怎么去文工团报到?” 苏念念喝光了搪瓷杯里最后的水,笑眯眯道:“来前我就和山月通过电话了,她说过来接我们。” 旁边的沈萝十分有眼色的把苏念念用过的搪瓷杯收进包裹里,随后把东西拎在手边,和廖羽一前一后下了车,远远的,有两辆显眼的军用吉普停靠在路边,穿着绿色军装的高山月背对着他们,正在和驾驶位的人侧身说话。 多日不见,她似乎丰腴了点,姜晓菲不做他想,三步并作两步的跳过去揽住对方肩膀,激动道:“姓高的!算你有良心——!” “晓菲——!” “同志!!!”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但为时已晚,高山月已经被姜晓菲给拉了过去,好在她反应快,从对方的臂弯处逃开了。 下一秒, 姜晓菲不可避免的瞧见了对方渐隆起的肚腹,她和廖羽等人全都怔在当场,看向高山月的眼神久久不能收回,全是震惊。 坐在驾驶位的年轻战士早就下了车,他一脸焦急道:“各位同志好,我是团长安排来接你们的,这是我们编舞队的首席高队长,她怀有身孕,暂不能配合你们工作,抱歉,如果有相关事宜,和我沟通也是可以的。” “……” 字全都是那些字,但合在一起姜晓菲就听不懂了,她瞧了眼满面焦急的战士,喃喃道:“不是,你闹着回帝都就是为了回来生孩子吗?!孩子谁的,他的吗?! 高山月你闷了个大的啊,我现在是真佩服你,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你把天掀了我都不觉得奇怪,靠——!” “不要胡说八道,这我堂弟,高乐。”高山月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姜晓菲,理所当然的忽略了关于孩子父亲这个话题,她含笑的眸光落在苏念念身上,随后上前抱住了对方,“身材恢复得还算不错,越来越漂亮了,听说你现在成为了代理队长,加油,我就说你可以的。” “山月。”苏念念眼眶微湿,抚向对方肚子的手都在颤抖。 姜晓菲自讨没趣,她撇了撇嘴转头同沈萝窃窃私语:“够吓人的吧,好好的肚子,说鼓就鼓起来了……” “……” “姜晓菲,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一堆人笑笑闹闹,插科打诨后,这才上车朝着帝都文工团去,因一辆车坐不下,高山月和苏念念理所当然的被安排在了后面的车上,众人都明白她们的感情非比寻常,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等上了车后,气氛竟有片刻的凝滞,苏念念迟疑了半响,从包裹里拿出了苏见山让带的礼物,“山月,这是我哥带给你的。” “他有心了,谢谢。”高山月把东西接过,顺势握在掌心。 因驾驶员的存在,两人说的话都不能太明白,只能聊聊关于帝都的事,到了文工团后,廖羽等人才明白高山月为何怀着孕还能在文工团里横着走,大到那些不认识的当兵的,小到门口的守卫,都会主动和高山月打招呼。 她在文工团的声望看起来很高,一路走来,众人接收到了异常灼热的视线,沈萝尤其不自然,她扯了扯姜晓菲的衣裳,低声道:“姜队长!她们和咱们打招呼,没回应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有什么关系吗?!” “嗯?” “身为高家人,哪怕是路边的狗都要怕她高山月三分,你是她的干妹妹,你怂个屁!”姜晓菲唇角勾起一抹看热闹的笑,顺势就把落在最后面的沈萝推到了苏念念和高山月面前去,高山月顺势拽住了小姑娘的胳膊,耐心安抚:“走路小心点,别和从前那样毛毛躁躁的。” “……”沈萝一瞬间都想哭了。 不管高山月身处什么位置,她都永远是自己最喜欢的高山月,善良赤忱的心,永远都没有改变。 苏念念一脸欣慰,顺势拉过话题。 “看到你在文工团顺风顺水,我就放心了。” “不全是顺风顺水,还有个棘手的人,是我堂妹,一个很优秀的舞者,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高山月笑了笑,随后低声道:“她也是唯一能和我在高家抗衡的人,什么都想争,心性比我还高,但本事差了点,部队那边根本不愿和她接触,不过,听说对方有意和靳家交好,或许是想找点助力,对了,她是高建设的亲妹妹……” “山月……”苏念念眸中有担忧,她知道对方看重高建设,在这种情况下,难受是不可避免的。 高山月眼含笑,锋利如刀,“但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高家的所有都是我的,我要一人之上,我说了算——!” 第178章 交锋 这一瞬间,她锋芒毕露。 和在宁县的韬光养晦完全不同,迟钝如苏念念都能看出高山月眸底藏着的野心和欲望,她嗓音压得低,唯有跟在身边的苏念念能听清楚,彼此都明白,这是一颗定心丸。 只有成为高家真正的掌权人,未来对方和苏见山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否则,苏见山连高家的门槛都迈不过去,思及此,苏念念有两分明白了对方为何对哥哥闭口不谈的行径。 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她心中难受,干脆再次转移了话题,询问起关于高婉的事情来:“她和你同在文工团,岂不是给你添堵?!” “还行,暂时能牵制住她,毕竟,靳家那边还没有答应联姻,我听说,陈年年死了?” “嗯。” “死的还真凑巧,刚好为某人腾出了位置。”高山月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半响,忽觉得不合适,她慢吞吞的补充:“别介意啊,我对那人实在没有任何好感,没本事还会折腾,迟早闹出大事。 本就不合适进靳家的圈子,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靳家现在成为了上层圈的笑话,否则,也不用那么急着找一户好人家来洗脱身上的污名……” 关于陈年年的死,苏念念比谁都清楚。 毕竟,这是她一手促成的。 闻言她笑意勉强,有些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因两人的过度亲密和不间断的交谈,早就引起了沈萝的注意,后者暗戳戳的在后面偷听。 高山月没了闲聊的兴质,见走在前面的姜晓菲和廖羽都对文工团十分感兴趣,她索性开口:“带你们去舞蹈队逛逛?” “好啊!” “好。” 这个决定受到了姜晓菲和廖羽的一致赞同,和姜晓菲比起来,廖羽则有点近乡情怯,她来帝都做过一个月的交换生,在这里是有朋友的,见状,脚步飞快的就拉着姜晓菲朝文工团里狂奔,想要介绍人给她认识,一时间,热情不减。 唯有高山月和苏念念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对所有的一切显得漫不经心。 …… 圆厅内, 舞蹈队的人全部在训练,最夺目的是站在人群中,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孩,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舞姿轻盈飘逸,柔若无骨,一抬手,一旋转,都能让人感受到舞蹈带来的魅力,没个十年是练不出来的。 对方眉宇间隐隐有和高山月类似的英气, 果不其然, 高山月抬手,指了指对方道:“我堂妹,高婉。” 高婉不管是外形和舞蹈都把另一小队的陈叶压迫到了极致,短短一场舞的时间,身为局外人的她们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舞毕,累得气喘吁吁的陈叶抬眸,忽就瞧见了站在门口攀谈的高山月和苏念念。 至于姜晓菲、廖羽和沈萝早就自来熟的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双手托腮的欣赏这场美轮美奂的表演,陈叶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三两步奔了过去:“苏……苏队长,你怎么来了?!” 能在神圣的帝都文工团看到苏念念, 对于陈叶来说,丝毫不亚于神迹。 要知道,这就是她们幼时奋斗的目标。 苏念念弯眸笑了笑,她抬手,顺势把陈叶汗湿的鬓发给挽到耳后,嗓音温柔道:“团里和你们有合作,关于新出的两支舞蹈都需要加强交流,由我和舞蹈一二队的队长前来探讨,你可千万不要藏私,小叶子,跳得越来越棒了……” “是你教得好。”一向强势的陈叶在苏念念面前性子都软了下来。 这幅场景让高婉侧目,她接过手下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缓步走近,嗓音带着些许傲慢:“陈叶,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非文工团的内部人员禁止进训练厅,如果我们的舞蹈有任何泄露风险,这个责任由你负责。” 陈叶向来都被高婉压一头,闻言,气得差点当场发火,但这次,还轮不到她出手,就见一向和高婉扮演着塑料姐妹的高山月变了脸色。 她的手占有欲十足的落在苏念念肩膀处,语气不屑道:“这是我的人。宁县文工团的苏队,是老徐特意花心思请过来的,说话前,拜托先过过脑子。” “……” “你好,我是舞蹈一队的队长高婉,很高兴认识你。” 高婉变脸如翻书,立马就伸出手来想和苏念念握手,关于宁县文工团这大半年来的佳绩,在所有舞蹈生的耳中简直如雷贯耳,平心而论,如果对方不是高山月的好友,高婉现在就有一种想要拉拢她的冲动。 编舞队的人才有多难得她是知道的,有天赋的,那更是万里挑一,老徐就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把这个姓苏的挖到帝都来,不管怎么样,这肯定是她不好得罪的人! 高婉和高山月是对立的阵营,苏念念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虚握了握对方的手,淡声道:“高队长,你看起来并不算高兴。” 这句话直接让高山月笑出了声,不愧是她家念念,谁的脸面都不给,高山月乐滋滋的吐槽:“她就这个死人脸,习惯了就好。” 话落,她牵着苏念念的手去和其他队长打招呼,直接把高婉当成了空气,根本不带搭理的。 如果是往日如此高婉并不在意,但现在宁县交流学习的人都在这里,她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高婉咬紧了后槽牙,怒道:“堂姐,你们不要太过分,一个编舞的,最终还不是得为我服务?! 何必把关系闹得这般僵,如果我不配合,难道你们在文工团的工作就能开展?!” “还真能。”高山月回眸,煞有介事道:“忘了介绍,我家念念不仅编舞,还是舞蹈出身,如果她选择留在帝都,咱团里的舞蹈首席指不定都能换人做,你最好彻夜不眠的训练、进步,否则迟早被拍死在沙滩上。” 高婉气得面色都青了。 就连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半晌,对方似平复了心情,拿过自己的外套选择和她们侧身而过。 “嘴皮子功夫谁不会耍,高山月,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句话你想必比我更懂,我懒得和你扯,毕竟,我现在要去陪靳伯母吃饭了,爷爷还等着我的喜讯……” 第179章 联姻 或许是害怕高山月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来, 高婉溜得飞快。 等她走后,高山月才侧目冲苏念念低声解释:“她说的那人,就是靳川的母亲。” 靳家和高家一贯有往来,高婉作为高建设的妹妹,和靳川哪怕是真结了婚都不奇怪,无非就是多了股阻力,高山月一身轻松,无所畏惧,根本不在意和任何人拼。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是高老爷子点名要保护的对象,不管她能不能在高家当家做主,但总归这个孩子是会有一席之地的。 老爷子似乎格外偏爱下一辈,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事。 没想到帝都文工团竟是浑水一滩,令苏念念感到惊喜的是,总算有人能够牵制住靳川了,高婉可不是陈年年那种能随意唬弄的,如果对方真能嫁进靳家,对她来说是件大好事。 等到那些无关人员一走,陈叶立马激动的挽住了苏念念的胳膊,喉头微哽道:“堂姐,你办满月酒的时候我都没能去,寄的东西收到了没? 孩子这次有没有跟着你来,我好想看看他。” 苏念念拍了拍她的手:“这次来帝都是因为工作,带孩子做什么?!你想看他,迟早有机会的。” 作为从黑省来的人,陈叶能稳坐在舞蹈二队的位置,其中想必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至少,这里的竞争比宁县强很多,今日可见一斑,还是高山月在场的情况下,如果对方不在场,可想而知某些见人下菜碟的能有多过分。 思及此,苏念念语气凝重:“山月是我的好友,如果你有任何难事,就找她帮忙。” 高山月在文工团虽威望高,但她始终是编舞队的人,手伸不了那么长,陈叶明白对方和高婉在争,高婉在团里盘踞多年,手底下能人众多,至于高山月,势微了些许,哪怕是加上她,可她没有能跳过高婉的底气,陈叶眼神黯淡了些许,默默道:“姐,如果你能来帝都就好了。” 不管是她,还是高山月都会轻松很多。 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高山月明显没有拉苏念念下水的想法,她警告性的瞪了陈叶一眼,随后插科打诨的说要请她们去和平饭店喝咖啡,开开洋荤,这可把姜晓菲兴奋得不行。 连文工团都不参观了,跳起来就往外冲,这年头喝咖啡吃西餐都是有头脸的人才做的事,要有钱还要有渠道订位置,一般人连门槛都摸不到。 他们一行五人欢欢喜喜的朝着和平饭店去,陈叶并没有同往,严格来说,作为高婉的对手,她空闲的时间很少。 说多错多,高山月也没有想要拉她同去的想法。 和平饭店开在偏僻处,十分低调,避免被有心人举报,落座后,咖啡、洋酒、牛排高山月依次给她们点了一份,出手阔绰,苏念念上辈子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对她来说简直游刃有余,唯一不太自然的就是沈落和廖羽了。 当咖啡刚入口时,沈萝差点没一口吐出来,那牛排实在难切,难吃,看着众人利索的模样,她一脸为难的建议:“山月,我能不能用筷子?!” 高山月还没做出反应,隔壁桌就有人笑出了声。 “山猪吃不来细糠啊,高山月,丢脸不丢脸的?!” 隔着绿色的藤萝植物,坐在隔壁的赫然是高婉、高建设和靳川的母亲,高显兰。 冤家路窄。 高山月特别不爽的扔了刀叉,下一秒,高建设瞪了眼妹妹,端着手中的餐盘直接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他扭头冲服务员道:“麻烦来两双筷子,其实我也不习惯用刀叉,怪里怪气的,麻烦!” “哥——!”高婉不可置信的起身,最终还是她身边的高显兰把人给摁了下来。 沈萝脸都红成了猴子屁股,她感激的看了眼高建设,低声道:“谢谢高连长。”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连长了,就一普通人。”高建设无所谓的笑了笑,接过筷子后他没有动,反拿过了沈萝的刀叉把那块牛排切碎,动作熟练且自然,他笑容爽朗:“现在用筷子更合适,你试试?!” 沈萝的眼睛都差点红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和高建设打招呼,虽不明白对方为何抛了亲妹子和她们同桌,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高山月都没说出半个反驳的字,她们自然就没说出其他挤兑的话来,隔壁桌的高婉气得不轻,匆匆吃了两口后就离开了。 反倒是高建设,全程对高山月这群小姐妹照顾有加,就连买单的事,都是对方抢着去做的。 吃饱喝足后,高山月揉着肚子躺进椅子里。 姜晓菲用餐巾擦了擦嘴,冲她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连人家亲哥都能抢过来,你看高婉那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我看她啊,只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佩服佩服。” 其他人嘴上没说,但心里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对高山月佩服得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高山月眼皮都懒得掀:“我可什么都没做。” 高建设对她的好一如既往,是因为对方明白,二房子嗣多,高建设能力不算出众,他母亲是把希望全都砸在了高婉身上,也没功夫多看这儿子一眼,重男轻女这一套在高家并不适用,唯有能力出众者才能被瞧见。 高建设是个聪明人,早些年就提前给自己铺好了路,哪怕是亲妹子,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对方比谁都明白,跟着高山月,赢面更大,得到的东西更多,所谓的好,不过是利益绑定。 那种纯粹不求回报的好,她至今只在一个男人身上感受过,高山月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兜里的石头。 原本冷硬的心渐渐有了暖意…… 第180章 照片 高山月的沉默,唯有苏念念懂。 她们拥有彼此最大的秘密,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苏念念用力攥紧了对方的手,给她力量和鼓励。 高山月笑了笑,眸底带着些云淡风轻的释然。 除了肚腹里的这个孩子,其他东西高山月通通不敢强求,只盼望命运能对她怜悯些,让她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所有事,最终,如愿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此生足矣。 …… 到帝都出差统共就三天的时间,等吃完饭后,高山月果断安排大家去了帝都最豪华的招待所休息。 翌日, 由高山月暂代徐团的位置,将众人安排进舞蹈队交流,和宁县文工团的交流是一早就商议好了的,关于对方这大半年来研发的丰收舞、风荷舞等,和帝都他们的扇舞做有效谈论,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高婉竟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撂挑子。 或许是昨天高建设的举动让对方不满, 高婉隔日就请了病假,借口不来,团里的人议论纷纷,眼看没有人愿意上台做出头鸟,陈叶咬紧了后槽牙道:“高队长,让我来试试吧。” 苏念念同样瞥了好友们一眼,后嗓音低低的吩咐:“晓菲,你先示范一遍。” 这类型的活动苏念念从不主动让廖羽上场,因对方的腿疾,完整的跳完一支舞蹈对于她来说是有点勉强的,大部分时候廖羽都是坐在台下的那一个,她早就习惯,只是眸底有淡淡的失落滑过。 让人没想到的是,姜晓菲同样来了气性,想要给这群所谓的天之骄子一点下马威,只见她下巴微扬,不耐烦道:“既然她们一队的队长都缺席,我看这舞蹈没什么好交流的。” “……” 站在台上的陈叶尴尬的无所适从,再看姜晓菲站在原地,脚步都没挪动一下。 高山月双手抱臂,半响,下巴点了点道:“行!那念念上。” 姜晓菲不可置信的瞪向她,但为时已晚,高山月早就拿过底下的人准备好的练功服,递给苏念念,就差亲自替对方换上,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我想看你在帝都的舞台上跳舞,试试。” 苏念念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当初选择去编舞队是她的下下策,实际上,苏念念比任何人都怀念站在舞台上的感觉,瞧见她激动的表情,原本不满的姜晓菲慢慢收敛了神色。 她从鼻腔里冷哼出声,对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同志们,冷冷道:“今儿我还真就懒得表演了,让我们编舞队的苏队长给你们演示演示,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震撼!” 陈叶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她好多年都没有和苏念念同台跳舞了,当对方穿着练功鞋上台的那一刻,她竟有种时空回溯的错觉。 苏念念身姿轻盈,神态满分,有她一手创办的舞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其中的精髓,那一抬手,一顿足,其中的神韵竟比姜晓菲还要优秀千万倍,台上台下一瞬间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被迫黏在了苏念念的身上。 从上台的那一刻起, 她就仿佛会发光,旁边共舞的陈叶被硬生生的挤成了陪衬绿叶,众人只能瞧见舞台上最亮眼的那一个。 一舞毕,台下忽传来‘咔嚓’声,姜晓菲等人循声看去,只瞧见一个穿着挺括西装、举着喇叭照相机的男人摁下了快门,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姑娘抬眸,那漂亮的面容瞬间定格。 风情扑面而来,说不出的动人,对方似瞧见了梦中的缪斯,情不自禁的赞叹:“真漂亮。”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高山月就已迎了上去。 “陈记者,你怎么来了?” “前段时间郭导不是说想要找些姑娘来咱们电影厂拍电影吗?!就你们文工团佼佼者众多,给你们拍点漂亮照片到时候让他老人家慢慢选,总能选到合适的,高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连文化馆那边都和我们都合作的,你可不能拒绝。”陈记者笑容满面。 高山月当然不会放过任何让文工团出名的好机会。 闻言, 都不用她示意,刚才还不愿上台的姑娘们此刻就像打了鸡血般,纷纷要往台上蹦,一时间,就和下饺子般,气氛达到了空前的高潮,苏念念早就从另一旁下了台,至于后面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交给廖羽去交接的。 她直接去了后台换衣裳,因此错过了和陈记者的交流机会。 等三日后,洗好照片的陈记者拿着东西去文工团找人时,早就遍寻不着,至于那张惊艳的照片,则被高婉给藏在了文工团里的杂物柜里。 …… 短短三天时间,最后连夜晚都被压缩,总算是完成了交流任务。 众人乘兴而归。 唯有姜晓菲靠坐在窗边,闷闷不乐道:“我还以为高山月是草包一个,现在看来,她们编纂的扇舞毫不逊色咱们的风荷舞,更气人的是,她们居然能直接和国际接轨,果然,大都市的机会就是多一点,难怪高山月削尖脑袋都要回来,怀了孩子都不见得休息的,不过……” 她话锋一转,忽神神秘秘道:“你们说山月肚子里的娃到底是谁的啊,这三天都没听她提起关于她男人的任何事,难道长得很丑?” 正在啃馒头的沈萝冷不丁的抬眸,替高山月辩驳道:“她没有结婚。” “……” 姜晓菲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复杂了,未婚先孕,这种事放在高山月身上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总归,对方就没做过几件正常的事,离经叛道嘛,是她一贯的作风。 可出乎意料的,苏念念和廖羽都没有搭话,前者是没心情,后者是没空,都专注着手里的事。 高山月这次是给了回礼让苏念念帮忙带回去给苏见山的,是一台收音机,出手阔绰得过分,刚回家把行李放下,苏念念就打算趁着空闲的时间去一趟矿场,把东西交给哥哥。 王桂芬此刻没在家,按照时间来说,应该是去外面遛弯了,灶房传来不寻常的动静,苏念念掀开门帘进去,恰好迎上薛丫那张哭得像花猫一样的脸颊,她连忙三两步奔进去,用手擦了擦对方的脸, “怎么了?谁欺负你?!” “婶儿!”薛丫压抑的啜泣着,半响,她嚎啕大哭道:“我哥哥出事了——!咋办……” 第181章 套路 自从知道薛卫东在位于农基地最西边的科研所上班后,薛丫总缠着王桂芬去那条路散步,偶尔,会碰到下班回宿舍或者是穿梭在实验棚间的薛卫东,兄妹俩十分默契,从没有多余交流。 只是彼此看对方一眼,确定对方是安全的。 是健康的就好。 薛丫比一般小姑娘还要懂事,能让她哭成这模样事情想必十分严重,苏念念连忙蹲下身子,耐心询问:“你怎么知道他出事的?你是不是偷偷去找他了?丫丫,婶儿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忘记了吗?! 贸然去和你哥哥相认会让他陷入危险,不能随便去见他,不能打听他的消息……”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问。”薛丫哭得吹出了个鼻涕泡儿,半响,她手无措的搅弄着衣角,小声道:“是我听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叔叔说的,他们说我哥得罪了什么教授,活该被惩罚,没把他打死都算好的了。 听他们说,我哥被送去了医院,可我不知道是哪个医院,我也不敢和奶奶说,婶儿,我太害怕了,我哥会死吗?” “……” 许是从小的经历造成的影响,薛丫特别爱听闲话,这件事估计并不是空穴来风,苏念念神情一瞬间变得戒备紧张,她抱了抱薛丫道:“婶儿现在就去医院看情况,你擦把脸,别让奶奶察觉到不对劲,等我晚上回来再和你说。” 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薛丫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 好在顾知野出任务没归来,苏念念的行动算是自由,她多番打听后总算找到了薛卫东住院的地方,避开护士和其他人后,乔装过后的苏念念成功混进了病房,刚准备下床的薛卫东瞧见头上裹着个蓝布巾的她时,竟脱口而出:“师姐?!” 裹得连本人都认不出来的苏念念。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除了你,没人会来看我。” 因他的这句话,气氛变得莫名伤感,苏念念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解开布巾,目露担忧:“怎么回事?你身份暴露了?” 薛卫东立马反驳:“没有!” “那……” “是实验出了点问题,该我背负的责任,你不用担心,跟着靳教授的这条路本就不能太顺的,太顺反而会引起他的猜疑,这次我急于冒进,急于取得他的信任和依赖,所以犯了错。 反让对方放下了戒备心理,明罚暗赏,师姐,我能感觉得到,靳川真把我当朋友了,那,下一步我该什么做?!” 薛卫东手背上还有输液的痕迹,神情颓靡,眼底青黑,估摸着对方被折磨得够呛,就靳川那阴阳的性格,想必没少骂他。 苏念念真没想到薛卫东能做戏做到这种地步,一时间,心情复杂,她站起来替薛卫东倒了杯水,嗓音低低道:“做他最好的朋友。” “……” 薛卫东有些不解,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靳川那种人,更不可能和对方成为朋友,敌对的立场才让他感到舒服,所有的苦痛和折磨都是他能忍受的,一切都为了打垮靳川,但突然说和对方从朋友做起,他不理解。 苏念念含笑看他:“我希望你能真心实意的捧他上高位。” “登高摔落那种感觉,我要他一辈子都不能忘,不管是事业还是友情,我都要他一败涂地!” 薛卫东真真切切的在苏念念的眼中瞧见了恨意,半晌,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苏念念这个无理的要求,接下来,两人交流的全都是关于靳川的习惯和有关于对薛丫的规划。 最终,苏念念离开时,带走了薛卫东内心的所有阴霾,得知妹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生活着,所有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 因陈年年的原因,姜晓菲已赌气许久不和靳川这个老同学来往了,特别是高建设离开后,她更是将避嫌发挥到了极致,生怕家里的长辈一个顺眼就把她和靳川扯到一条红线上,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喜欢的,都不是靳川那类型。 这次去帝都得知靳家有正在接触的儿媳妇,姜晓菲算是松了口气,以至于靳川上门找她帮忙时,她便答应了对方去医院的这个人情,虽然她是抱着落井下石的心理。 想去看看薛卫东的不堪,嘲讽对方再努力都比不上靳川的半根手指头,抱着这样的想法,姜晓菲连果篮都没买,去完院长办公室后再去的病房,穿过大厅的那一秒,她还以为是错觉,可当她仔细瞧的时候,还是认出了苏念念,看方向,对方竟是从薛卫东的病房里出来的。 姜晓菲这次是真的要气炸了! 这两人! 她下意识的躲进了隔间病房,呼吸半天都没能平复,这两人果然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否则好端端的,刚落地宁县的苏念念为何会奔来医院,她实在想不通。 “砰”的一声,正准备上厕所的薛卫东再次被吓了回来,可当他抬眸看去,只瞧见了怒气汹涌的姜晓菲,薛卫东下意识的整理了下衣裳,脱口而出:“姜队长,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衣领就被欺身而上的姜晓菲给揪住,后者破口大骂:“姓薛的!你要不要脸!她孩子都多大了,你还耍苦肉计?!就不能放手吗?还是说你的喜欢就这么卑微?” 薛卫东满头雾水:“那不如你先放手?!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师……苏队长?” “难道不是?!” 薛卫东的眸色暗了一瞬,他将衣裳从姜晓菲的手中解救了出来,沉思片刻,忽认真道:“我不喜欢她。” 姜晓菲气得面色铁青:“你看我像傻子吗?!” “不管你信不信,姜晓菲同志,我宁喜欢你都不会喜欢苏队长的,我对天发誓……” 第182章 零食 姜晓菲被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将巴掌砸在薛卫东的脸上,她丝毫没有被异性肯定的欣喜,相反,只有一种被恶心到的感觉,在她看来,这不过是薛卫东狗急跳墙的说辞。 “你疯了!你以为我为什么来看你?不过是因为靳川是我的同学,他让我帮个小忙而已,你以为你是谁,少自作多情!” 姜晓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骄傲如她,不可能被薛卫东这种穷小子侮辱,她环顾四周,忽端起病床旁的搪瓷杯,把还温热的水一把泼到了薛卫东的脸上。 “好好洗洗你那肮脏思想!” 她早就把答应靳川的事抛在了脑后,此刻就像后面有狗追似的,慌不择路的摔门离开,背影分明带了点不知所措,薛卫东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水,笑容有些许苦涩。 让他追苏念念的朋友,是靳川一开始就下达的命令。 不管他想要追求的是谁,总归目的是要和苏念念产生交集的,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姜晓菲比沈萝合适,一则因为对方是靳川的同学,他不会有太多愧疚感,二则是因为姜晓菲打从心底里厌恶他,对方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追求,这让薛卫东感到安心。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此刻落了底,或许,他今后会有更多的机会亲近妹妹了。 …… 因着薛卫东的原因,去矿场的事暂时被搁置了下来,那台未拆封的收音机,放置在苏念念的床头柜上,和帝都那边交流后,她和姜晓菲都忙得脚不沾地,过完七月,眨眼间就到了八月份,有一场部队较为重视的演出,张团长早就勒令苏念念尽快研发出新的舞蹈。 因高山月的回归,这段时间帝都文工团那边事事都压他们一头,就连和港市那边谈好的合作都被对方截胡,张团长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苏念念推门进办公室时,正好瞧见对方把一张泛黄的信纸往身后藏。 苏念念:“……” 张团长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妥,他清了清嗓子,把那信纸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里,随后故作温和道:“有事?” 苏念念把这次整理好的报告交了上去。 “关于帝都文工团那边的打算,山月并没有藏私,他们的目标不在国内,逐渐把文工团发展成商业化,还联合文化馆和报社给团里创收,以此获得更多学习机会。 编舞队是山月一手创办起来的,除了舞蹈队的不受她控制,其他都已达到巅峰,唯有在舞蹈方面,或许还能赶超一二,团长,八月份那场演出,你有肯定的项目吗?!” 说是各省份间的切磋,实际上是在展示人才。 关于帝都舞蹈队,那全是各省各县汇聚而去的精英,单单就高家那一位来说,就不是姜晓菲能轻易压下去的,他们文工团本来的优势在编舞这块,可随着高山月的离开,这一块逐渐不再是帝都的短板。 张团长眉宇间渐染上忧虑,再联想到那封信件上的内容,半响,就在苏念念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张团长幽幽道:“苏念念同志,这次去帝都学习辛苦了,接下来给你放半个月的假,你带着自己瞩意的人选,去散散心。” “……” 散心,是高山月一贯出去浪的说法,往常她都是这样去寻找灵感的,无形间,给大家带去了很好的福利。 哪怕是苏念念都舍不得拒绝。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要求,与之对应的,是她八月份就该交出来的新舞蹈,领导可不会让你无缘无故的休息,所有的馈赠都暗自标好了价码,好在,苏念念心中已有打算,她转身离开,手还没摸上门把,就听见了张团长的喟叹。 “不要觉得有压力,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将来奠定基础,是为了你,同时也是为了我。” “团长,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我需要你尽快把沈萝培养出来,等这次的节目完成后,我会找机会把你调回舞蹈一队,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苏念念同志,你本该走得更远的,就让我们宁县文工团再为你扬帆一把。” 最后的这句话,张团长并没有说出来,他摁下了那张借调的通知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 苏念念从文工团出来时,刚好瞧见带着一队正在练台步的姜晓菲,关于张团长的异常,她本想借机询问姜晓菲两句,却没想到对方一瞧见她,就立马把脸转到了旁边去,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不知道大小姐闹的是什么脾气。 倒是旁边的沈萝,小跑着奔了过来,默默告知她,姜晓菲的心情不怎么好,一大早的,就有四五个人都挨了训。 “……” 当不开心的时候,回家逗逗孩子就能重拾快乐,福宝是苏念念幸福的源泉,临到下班时,她特意转去了供销社,将快要告罄的奶粉给添补上。 拎着东西进院时,隔壁浇花的宁欢忍不住打趣:“我说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行事风格,供销社的奶粉都得被你们买光,福宝啊,命可真好。” 是顾知野回来了?! 苏念念心中涌起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雀跃,她加快了脚步推门而入,抱着孩子的顾知野闻声转头看她,一大一小就这样望了过来,福宝手里还有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米饼,苏念念快步走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偷吃什么呢?!小馋猫……” 福宝咧嘴,口水顺着流淌。 还沾着晶莹的米饼直接戳到了苏念念的下巴处。 “儿子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孝顺了,像妈妈。” 米饼是前段时间苏念念从帝都带回来的,高山月特意给小家伙买的,拿来解决口腹欲刚刚好,免得福宝闲着没事就把家里的枕头、毛巾都咬得口水滴答。 虽然自家的孩子不嫌弃,但苏念念没有吃孩子东西的习惯,迎上顾知野那调侃的眼神,她忽就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干脆一把抱过儿子,摁着对方的手,在男人没反应过来时,直接把米饼塞到了顾知野唇边。 “有好东西要让爸爸先吃,知道吗?!我们要懂规矩。” 有汗水从额头滑落至顾知野高挺的鼻梁,他顺手撩起衬衣擦了把脸,低头咬走了孩子手里的半截米饼,意有所指道:“谁惹你了,瞧着心情不太对。” 第183章 落魄 “有什么不一样吗?”苏念念逗弄着福宝,并没有瞧见男人眸底的关切,在院里,很多体己话都不能说出口。 哪怕顾知野距离她近一些,都会引起宁欢的调侃。 “晚上再说。” 苏念念发怔的瞬间,福宝重新回到了爸爸的怀抱,连带着她手上拎着的东西,都被男人接了过去,福宝的晚饭一贯是王桂芬负责的,再不济还有薛丫,没有小夫妻插手的间隙。 饭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熟悉的感觉让苏念念仿佛回到了避风港湾,面对着顾知野,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依赖对方,心里话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去。 “今日去团部找张团长,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他让我在八月前拿出新的舞蹈曲目,势必压山月她们一头,和以往的轻松完全不同,这次,我感觉他像和谁较劲样,一定得分出个输赢来。 对了,他还说要找机会把我调回舞蹈队,可现在一队的队长是晓菲,再往上没有更好的位置,我并不认为在他心中我分量会比晓菲更重,但闹这一出,我不懂……” 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唯有姜晓菲一边嫌弃一边嘴硬的守着她,说实在话,苏念念不想和姜晓菲争。 对方虽是政委的女儿,但每一分荣誉都是靠能力争取来的,苏念念不忍看对方失望。 顾知野将头埋在苏念念的脖颈处,三五日不见,对媳妇的渴望丝毫没减少,他缓缓收紧了手臂,沉声道:“你为何要把目光局限在宁县?和姜晓菲争有什么意思,如果张团是让你带着她去争取更高的位置呢?也不是没可能……” “……” 如醍醐灌顶,苏念念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后者循循善诱:“这次你去帝都是否有异常的地方,或许,是他们想调人也说不定,但老张肯定不想放你的,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不管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顾知野没说出口的是,这次去帝都,他已经接收到其他领导的授意,或许将来会离开宁县,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妻子和自己步调一致。 而不是单独放任她留在这波涛诡谲的宁县,关于靳川,他一刻都未曾松懈过…… …… 因着给放了假,所以苏念念翌日就带着两孩子去了矿场,顾知野还算有分寸,没有过度的折腾她。 薛丫最喜欢出远门,都不用苏念念吩咐,她立马乖巧的把行李往身上挂,小小的身板,大大的力量,奔在了最前面,弄得苏念念哭笑不得,因顾知野要往返省城,能顺路捎她们一程,刚好下放到矿场不远处。 因着是临时决定要过来,并没有提前和苏见山说,所以当门口的大爷通知苏见山家里来人时,对方才灰头土脸的从坑洞里钻出来,浑身腱子肉简直藏不住,就连衣衫都是虚虚套在身上,他一把薅下帽子,眯眼看来。 薛丫直接跳了起来,大叫道:“舅舅——!” 在苏家,她第一喜欢的是苏见山,然后是苏念念,最后是王桂芬、苏招娣夫妻…… 苏见山一把将小丫头抱住,稳步过来,他垂眸看向妹妹,嘴角都差点咧到耳根去:“妹妹,你们咋来了?!” “给你送点东西。”苏念念一边抱着福宝,一边用手在包裹里掏了掏,把准备好的收音机递给对方:“山月给你准备的礼物,收音机。” “嘿嘿,她可真好。” “你现在才知道吗?!她比谁都要好……”苏念念没忍住多嘴了一句。 下一秒, 苏见山抓了抓脑袋道:“师傅让俺去县城带点东西,你和丫丫跟着同去呗,俺发工资啦!!请你们吃小炒肉面条去!” 薛丫下意识的看了苏念念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在苏见山的带领下,一行四人上了拖拉机,伴随着轰隆的震颤声朝着县城狂奔,刚到县城,薛丫就闹肚子疼,苏念念抱着孩子不方便,苏见山倒是轻车熟路的带着小丫头往公厕去。 薛丫在厕所里蹲着,苏见山则百无聊赖的蹲在旁边等,他这次出来得急,根本没来得及换衣裳,头发上甚至还有黑灰,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无比。 唯有兜里的大团结是热的。 在矿场一个月,抵得上做部队食堂两个月的工,而且还有其他油水,苏见山如今水涨船高,哪怕是在矿场,都是被大家捧着的人物,但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仅是因为他自己的能力,就在苏见山思考待会儿要不要再点份酱肘子时,身侧忽传来一声轻柔的喊:“见……见山?!” “柳桃!”苏见山吓得站直了身躯,神情有不可察觉的尴尬,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穿着白色衬衣的柳桃就像仙女般降临,和他是云与泥的差距,柳桃鼓起勇气,询问:“你还在矿场做工吗?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如果有问题,你随时可以来找……”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就重重擦过她身侧,砸进了苏见山的怀里,瞧着那孩子轻车熟路就往苏见山身上爬的模样,柳桃的话全梗在了喉咙中,眼眶莫名发热。 苏见山浑然不觉,他单手抱着薛丫,顺便询问柳桃:“你刚刚说什么?!抱歉,俺耳朵不是很好使。” “……”柳桃想问对方那钱就真的非挣不可吗!?把自己搞得这般落魄狼狈,这就是苏念念为他选择的路吗?!离了她柳桃,苏见山似乎更难了…… 可还不等她说话,刚从厕所出来的柳母就一把挽住了柳桃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是见山啊!远远的,我还以为是哪家穷亲戚,桃桃,既然遇见了,你和见山说没有,关于你和李响的婚事,好歹也和对方说一声,来吃个便饭呗。” 柳桃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母。 后者仰着下巴,本还对李家犹豫不决,可看着女儿对苏见山这副藕断丝连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想立马斩断两人的孽缘。 第184章 成长 关于李响,这段时间确实是在和柳桃接触,小伙子不温不火的,不管家庭还是工作都没有任何地方好挑剔的,柳母原本还想拿乔,可在瞧见形容落魄的苏见山那一刻,警惕性立马拉到最高警报,甚至口不择言的说出了关于结婚的事。 和她预想中的差不多,苏见山神情变得局促,就连动作都不自然:“那……祝,祝你们幸福哦。” 薛丫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肉眼可见的,她能察觉到舅舅心情的低落,下意识的,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些,苏见山用力的回抱着她,匆匆低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徒留站在原地的柳桃和柳母面面相觑,前者面色铁青:“妈,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嫁给李响?!你和爸不是还要考察考察吗?!” “小伙子踏实肯干,有一份稳定工作,家庭和睦正常,比起某些人来好一万倍。”柳母适时的揽住女儿肩膀,循循善诱道:“咱们女孩子都是菜籽命,结婚就是第二次的选择,非常重要。 你看小苏,今年都快二十七了吧,一事无成,穿得也破破烂烂,就他那模样,能不能时常带你下馆子都是问题,妈也是为了你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谁说爱情能当饭吃的,都是看多了酸诗。” “……” 哪怕柳桃不愿意承认,心中也明白母亲说的是事实,她想要的那种生活,是苏见山一辈子都给不了的,注定遗憾。 …… 难受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苏见山的郁闷很快就在小炒肉面条端上来的时候消散无踪,因妹妹的到来,他算是把身上的肉票散了个干净,酱香浓郁的大肘子上桌时,薛丫的眼睛都直了。 苏见山眼疾手快的给小家伙拆了块油腻腻的瘦肉,随后,给妹妹挑了块肥瘦相间的,最后,捻起那油汪汪的皮,就着面条,狼吞虎咽。 干重活的男人比平常时候更能吃,何况苏见山肉眼可见的健壮了些。 苏念念有一搭没一搭的沾了面条汤让福宝尝尝味道,小家伙激动得手舞足蹈,明显对那有滋有味的面条汤情有独钟,半响,苏见山打了个饱嗝,伸手就来抱福宝。 “妹妹,你吃,俺来逗他。” 福宝‘咿咿呀呀’着往舅舅身上扑,苏念念早就没了胃口,她吃了两筷子,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 “哥,你刚才是不是碰见柳桃了?” “是。” 苏见山答得痛快,瞧见苏念念不虞的脸色,他连忙补充:“是碰见她和她妈妈了,柳桃要结婚了,你让奶奶放宽心,俺和她再不会有任何交集,对了,这是这个月的工资,你帮俺收着,俺平时根本用不着。” 苏见山从兜里摸出皱皱巴巴的几张大团结和一些零散票据,上面沾着灰和泥土,还有汗,全都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看得出来,苏见山现在一心都扑到了挣钱这件事上,交过来的工资和在部队时有了很大的差别,苏念念心头滚烫,她闷闷道:“好,我给你收着,将来娶媳妇用。” 她话说得小声,正在逗弄福宝的苏见山根本就没听见。 苏念念连忙站了起来,提高了音量道:“哥!我给你攒钱娶媳妇。” 苏见山抬眸看她,下意识的盯着她的唇形,半响,高兴的点了点头,这点小插曲苏念念没有放在心上,在去供销社时顺便帮苏见山买了两件换洗的汗衫,因时间紧急,并没有回家属院看望王桂芬,兄妹俩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就逛着往车站去。 苏念念沉默着,跟随在苏见山身后。 最终,在瞧见对方布鞋上的破口时,苏念念认真建议:“哥,你想学骑自行车吗?” “啥?!” “你现在住在矿场,招娣他们迟早会搬去职工宿舍,一来一回的,总不能全靠这双腿,等你的工资攒够,干脆先购置一辆自行车,这样你往返家属院方便,你时常不回家吃饭,奶奶总念叨你……” 没有哪个男人是不爱车的,可买那玩意儿不仅要一百多块钱,还需要票据,苏见山犹豫了片刻,纠结道:“那俺找丁师傅想想办法,等有了车,就可以接送你,或者给你用,俺一个下矿的,没必要。” 苏念念替哥哥整理了下衣裳,笑道:“哥,不管是买车还是以后买房,是你的就是你的,全都是你挣的财富,今日虽落魄,但不可能一世落魄,努力的人总不会太差,你认认真真工作,至于票据的事情,交给我和你妹夫行吗?!” 苏见山心口变得火热:“好!” 仿佛打开了某个话匣子,在车站等车的这段时间,苏见山滔滔不绝的说着关于工作上的事,说他炸矿的时候跑得有多快,有多利索,说丁师傅带他去省城交流学习,郭主席十分欣赏他,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苏念念能瞧得出来,对方眼里是有光的。 如果说苏念念有希望离开宁县,那么唯一的遗憾可能是苏见山,她不能放心的把哥哥留在这里,最终,她选择小心翼翼的试探。 “哥,那按照丁师傅的想法,将来……将来你想去帝都发展吗?!我的意思是说,我和顾知野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宁县,你或许也不能永远扎根在一个地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去帝都吗?!” 高山月永不可能再回来,作为这段孽缘的见证者,苏念念有必要推着苏见山往前走,哪怕是为了那个孩子。 苏见山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汽车近在眼前,他迟迟没有给出回答,苏念念抱着福宝,牵着薛丫站在路边,瞧见哥哥的沉默,她有点恨铁不成钢,是为山月的不值得,她冷眼一把将哥哥推上了车。 薛丫看看她,再看看苏见山。 小声的说着再见。 苏见山抿了抿唇角,把车费给了卖票的售票员。 他站在车门前,半响,语气认真且郑重:“如果有那么一天,俺希望俺是凭自己的本事去的,念念,俺不是小孩子了,这条路俺自己走……” 第185章 威胁 怀里的福宝不停扒拉着她的衣裳。 苏念念抬眸看去,只能瞧见哥哥越发冷硬沧桑的脸庞,唯一不变的,是他始终凝视着苏念念的眼神,温暖且充满力量,他就在那里,像一株永远孤独的树,最终学会独自面对风雨。 在这一刻,苏念念对柳桃的埋怨达到了顶峰,她恨对方,教会了苏见山学会爱,却没有教会这个男人如何怜爱自己,一刹那,苏念念泪如泉涌。 她想高山月了,很想很想。 …… 有薛丫和福宝的陪伴,王桂芬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苏招娣本想把孩子给接过去,奈何矿场里的环境恶劣,最终只得作罢,她选择了让薛丫留在王桂芬的身边尽孝,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苏念念和姜晓菲约定去采风的日子,同去的有沈萝,这次去的是位于边境的柞木县。 临到去火车站时,苏念念没料到会撞见等候在外边的靳川等人,她冷了脸。 两个大男人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帮她们一行人提行李,苏念念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多看他,但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手里的车票都差点被攥得变了形,她不耐烦道:“靳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请自来?!” “这事我和姜队长商量过,让卫东跟着你们同去柞木县,取质地肥沃的黑土回来做研究。” 沈萝下意识的看向那个跟着她们的青年,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站在她前面的姜晓菲面容微微扭曲,似乎非常不情愿:“对,是提前说好了的,愿意跟,就跟着吧。” 薛卫东拎着她们的行李健步如飞,从头到尾,他都很克制,看都没有多看苏念念一眼,连对方的行李都没碰。 落在某些人的眼中自然有另一层意思,靳川关了车门,笑得如沐春风,主动上前帮忙。 “麻烦你离我远点!”在他手伸过来的那一刻,苏念念忍不住全身戒备,怒斥出声。 出乎意料的,靳川并不生气,“苏念念同志,不是我想来,是我们所里的小同志非要来,你总不能阻挡别人追求幸福!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亲自开车送你们过去,要知道,我和顾知野最大的区别就是,能时时刻刻的陪着你,你想要的,想去的,我都能成全你。” 虚伪的表情,虚伪的语调,如果不是那长达两年多的囚禁,苏念念指不定会真的信了他这番话。 此刻,她只觉得讽刺和愤怒,“你以什么身份来陪?!靳川,收起你那些肮脏恶心的想法,我对你永远只有厌恶,看一眼都觉得作呕……” 这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可谓是一点面子都没留。 哪怕是姜晓菲,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靳川的脸,这人的面子,可不是谁都能拂的,果不其然,靳川的手停留在半空,他面色冷凝到了极点,刚才因为见到苏念念的欢喜在此刻荡然无存,全都成为了怒火。 有那么一秒钟,薛卫东都忍不住朝着两人走了过去,但姜晓菲的动作比他更快,前者撇下沈萝,快步走到苏念念和靳川中间,长袖善舞道:“靳川,你的好心我们心领了,但组织上早就定好了车票,念念是和你开玩笑……” 苏念念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连靳川本人都不明白她那些敌意到底从何而来,要说是陈年年,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对方看都没有看他们,直接上了火车,随着鸣笛声响,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们开始朝着车门处涌动,薛卫东则领着沈萝后一步上了车,徒留靳川和姜晓菲这对老同学站在原地。 姜晓菲坐立难安,只觉得四面楚歌,半响,她试探性的猜测:“老靳,你……你不会是喜欢苏念念那个娇气包吧?她都当妈的人了,一身奶味……” 为了抹黑苏念念的形象,姜晓菲可谓用尽了手段,要知道苏念念生产后,恢复得极好,连身材都没有丝毫变化,哪怕是抱着福宝出门,都有人说那是她弟弟,说她有大妈味,实在是牵强了些。 靳川一想到那个场面,唇角的笑意都忍不住深了两分,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吞云吐雾道:“她原本就该是我的……妻子。” “但现在不是!” 靳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底晦暗了两分,半响,他用指结敲了敲烟盒,意有所指道:“有句话麻烦你带给她。” “什么?”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姜晓菲罕见的保持了沉默,她实在没想到能从靳川的嘴里听到这种话,难道说,喜欢少妇是他们这些男人的通病么,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她实在不能理解…… …… 四人都不是第一次坐火车。 虽说去柞木县不轻松,得先坐火车再转汽车,最终还得步行一段时间,但因上次出行的缘故,姜晓菲心里早有准备,再加上薛卫东同行,她简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漫漫路途,本该是极为无聊的,但瞧见薛卫东那张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姜晓菲的心里就不断蹭蹭蹭的拱火。 那日的表白历历在目,但这人却没有任何行动和表示,就刚才见面的时候对自己稍微殷勤了些,现在两人面对着面坐着,和陌生人没两样。 姜晓菲警觉的眼神像探照灯似的落在薛卫东脸上,让苏念念哪怕想找机会和对方交谈都无果,时间很快就到了后半夜,因着上午靳川的反常,苏念念是有心想问的,她默默的给了薛卫东一个眼神,随后用上厕所的借口去了隔壁车厢。 寂静的夜色中除了火车的哐当声。 就是偶尔的梦呓,一切都掩藏在黑暗里。 薛卫东将边上的被子盖在已睡着的沈萝身上,随即蹑手蹑脚的朝着外面走。 途径姜晓菲座位时,本埋头苦睡的女孩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裳下摆,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两分捉奸在床的恼怒。 “大晚上的,别说你也是去上厕所?!怎么,吃屎都要趁热乎乎的吗?!薛研究员……” 第186章 寻找 薛卫东的身躯陡然一僵,英俊的面容隐在黑暗中,藏住了那一两分的尴尬,他用力想将衣裳从对方手里攥出来,但明显失败,只能咬紧了后槽牙道:“麻烦你放开!我!要!上!厕!所!” “是想上厕所还是借口出去找某人,你们科研所的都是这混不吝的模样吗?!我不管你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跟随我们去边境,只一点,薛卫东,你要再敢对苏念念做出一点过激行为,我立马把你的事完完整整的告诉顾知野——!” 她骤然拔高的嗓音让睡在对面的沈萝皱了皱眉,后者似有苏醒的征兆。 薛卫东再顾不得等候在厕所里的苏念念,他一把拽住了姜晓菲的手,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欺身而上,眉宇间同样有被惹恼的愠怒,一瞬间,变被动于主动。 在对面沈萝颤抖的睫毛中,薛卫东赤红着脸,嗓音低低道:“姜晓菲,我说过,我是为了你而来,你……爱信不信——!” “……” 沈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瞪大了眼看着几乎抱在一起的两人。 姜晓菲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触电般和对方分开,人却站在走廊里没有退一步,薛卫东胸膛起伏了片刻,最终,恨恨的坐回了座位,等苏念念从厕所归来时,车厢里早就是一片寂静,大家都陷入了睡眠,哪怕是薛卫东,都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苏念念:“……” 说好的默契呢!现在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 如果不是薛卫东就坐在身边,沈萝肯定早就缠着姜晓菲问个明白了,一大早的,对方那狐疑八卦的视线就不停的在两人间游移,似是没有想到,挑剔如姜晓菲,竟会和薛卫东这种穷小子产生纠葛,难怪这人要舔着脸跟随她们去边境,此刻再看两人的相处,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 姜晓菲平白无故的被扣了顶帽子,心里窝火。 什么喜欢?! 什么追求?! 全都是薛卫东的龌龊手段,他除了那张嘴会说两句话,其他方面可半点没表现出对她的好感,就连下车拎行李时,都条件反射的去帮苏念念的忙,没了顶头上司的压迫,这厮本性完全暴露,谎话始终是谎话,细节处骗不了人的。 姜晓菲心里涌起一股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奇怪感觉,她讨厌薛卫东说一套做一套,更讨厌男人对着苏念念大献殷勤。 所以,姜晓菲直接抢过了对方拎着的东西,像个大力士般拎着上了就近的牛车,冷冷道:“去柞木县。” 戴着草帽的老汉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嘴,连忙用挂在脖颈上的毛巾擦干净牛车上的灰尘,“五分钱一个人,不讲价。” “……” 一排牛车中,就他家的宽敞干净,或许是已经爬上了车,姜晓菲根本没给其他人讲价的机会,就摸出钱票递给了车把式,举手投足间,她揣在兜里的大团结,手腕间的女士表和拎着的行李都引得车把式侧目,后者眼神微闪,愈加笑容满面的迎他们一行四人上了车。 姜晓菲本打定了主意不说话,可奈何赶车的大爷是个热心肠。 从头到尾,都在和沈萝聊天,得知他们是出来采风的,便捡了很多风土人情说给他们听,连苏念念都渐渐被吸引,津津有味的听着车把式吹牛,薛卫东有一搭没一搭的插句话,反让姜晓菲更显得被孤立了般,气得她狠狠一拍车上的横梁,木头应声碎落,露出里面没上漆的内面。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落过来,姜晓菲翻了个白眼道:“看什么看,你们吵我睡觉了!烦……” 薛卫东的目光却凝在车厢内面上,半晌,他以肚子疼的借口让车把式停了车。 中年人烟瘾大,烟杆都是随身携带着,里面卷的是不值钱的旱烟叶,姜晓菲等人站在路边,百无聊赖的等候着去解决三急的薛卫东,半响,后者拎着三两根木棍归来,姜晓菲气得吹胡子瞪眼,“薛卫东,你是不是有病?!” 薛卫东看都不看她,只对着苏念念道:“队长,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那个赶车的老汉热情过头,而且他这辆车太新,内面上有血迹。 我现在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会送我们去柞木县,这处地广人稀,如果出现劫道的,我还好,怕的是你们三个女同志……” 他话刚说完,三人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可不就是地广人稀么! 这一路走来,路边的人越来越少,她们沉浸在和车把式的聊天中,完全忽略了这个事实,如果不是姜晓菲突然发火,他们可能完全会忽略这事,不管是真还是假,多长一个心眼始终是好的。 姜晓菲的怒火有了发泄处,她率先拿过一根棍子,气势汹汹的朝着车把式而去,后者手里的旱烟叶差点烧到了手,习惯性的双手抱头往后跑:“同志!同志!你冷静点!俺啥都还没干!” 在姜晓菲的武力镇压下,最终车把式承认是将他们当做了肥羊,想拉到山上去狠宰一笔,至于山上有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最终,在薛卫东和姜晓菲的威胁下,车把式放弃了原先的路线,转而顺着河流,送他们去了真正的柞木县。 这趟路途不仅没拿到钱,最后,还差点被怒火攻心的姜晓菲给暴揍了一顿,看着车把式躲在地上疯狂求饶的模样,薛卫东莫名的有点头痛。 经此一事,他们没了去和普通人家借宿的想法,人心隔肚皮,这柞木县的民风明显一般,最终,大家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招待所。 薛卫东反驳了苏念念等人直接去村里的想法,和以往的套路不同,苏念念本就很少出来和这些人交集,以前这些事都是高山月的,她自有一套和别人交流的方法,最终,在百般衡量下,苏念念带着姜晓菲去了柞木县下的公社,阐明来意,希望能得到帮助。 让人没想到的是,公社的副主任只是瞥了一眼她们的介绍信,就把东西扔到了旁边。 “跳什么舞?!简直吃饱了没事干,至于你们说的这个人,早在两年前就疯了,她不可能给你们提供任何帮助。” 第187章 刁难 “那就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和其他地方对艺术家的推崇不同,直到此刻,苏念念才明白薛卫东说的那句民风问题,哪怕是她们文工团的身份,在公社这里都没有太大优待。 这次为了和高山月那边有个输赢,苏念念是特意选的柞木县,这边是对方从没有踏足的区域,太远太偏,就连舞蹈风格都迥异,她查阅了大量资料,才找到当初在港市文工团就任过的宋溪老师,日报有关于对方的采访,她就是柞木县清流乡人。 最擅长的是独舞,颇具个人表演风格的形式舞蹈,和手鼓相结合,融入高难度技巧和生活动作,同样的,她是第一位可以通过视觉感知引起味觉感知的艺术联想家,这样的人,苏念念是抱着虔诚的心态想要向对方求学的,不管公社帮忙与否,她都会努力找到对方。 离开公社后,她们火速去了清流乡,兵分三路寻找宋溪的踪迹,当薛卫东说找到人时,众人面上皆是一喜,理所当然的忽略了他面上的异样。 苏念念做梦都没想到宋溪睡在牛棚里,旁边就是臭气熏天的粪桶,她似浑然不觉,就那样安睡着,身上盖着一条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毯子。 苏念念目瞪口呆,试探着出声:“请问……是宋溪老师吗?” 睡在牛棚里的中年妇女身躯一僵,随后坐了起来,视线落在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身上,她一言不发,起身后就担起粪桶准备离开,脚步分明一瘸一拐的,浑身上下都不像一个舞者模样,甚至连正常人都不太像,像村头巷尾那种受了刺激的疯婆子。 苏念念还想再问,姜晓菲却拽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肯定是薛卫东找错了,她怎么可能是宋溪老师?!那可是文工团里曾经的女神人物……” 她拉起苏念念就想离开,身后却冷不丁的响起破锣般的嘲笑。 “我不是宋溪,难道你是吗?!” 苏念念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她刚想追问,女人却挑着粪桶走远了,根本就懒得搭理她们,姜晓菲可不会觉得这种人会跳出惊艳的舞蹈,她甚至怀疑苏念念搞错了方向。 和她的冷淡不同,苏念念和沈萝十分热情的跟着宋溪去做工,替她浇菜,还替她把粪桶拿到河边去洗干净,姜晓菲则冷着脸和薛卫东远远的站在一旁,持冷漠态度。 忙碌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苏念念才阐明来意。 “宋溪老师,我在日报上看过关于你的报道,关于舞蹈和手鼓的结合,想向你讨教……” “你看我像能跳舞的样子吗?!”宋溪毫不避讳的拉起裤脚,露出了脚腕肿胀变形的伤口,她眸底没有任何光彩,似乎对所有人和事都抱着恶意,哪怕是前来帮忙的苏念念等人,都没能得到她的好感。 瞧见沈萝被她身上的伤口吓得后退,女人眸中闪过恶意,用力搅弄着粪瓢道:“我这腿是被人活生生打断的,你敢跳舞试试?!那种万人空巷的盛况再不会有,对于我们这种底层人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跳舞、表演,那都是虚幻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跳……” “宋老师……”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不跳!不跳!还是说你们想要害死我啊——!” 宋溪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她举着粪瓢,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仿佛苏念念的一句话勾起了她心底不好的回忆,就连沈萝都被吓得后退了两三步,姜晓菲和薛卫东更是朝着这处狂奔,对这个头发已经渐渐花白的中年女人,姜晓菲没有任何好感。 “咱们走,会跳舞的可不止她一个。” 那种歇斯底里的痛楚,唯有断过腿的苏念念能够感同身受,宋溪不敢面对的不是舞蹈,是曾经那个光彩夺目的自己,而他们的存在,就是替对方揭开这层伤疤,喜欢舞蹈的人,哪怕双腿残疾,那种热爱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苏念念能读懂宋溪眸底的挣扎,对方最痛苦的是,身处这个恶劣落后的乡村,身边只有谩骂和嘲讽,无人能理解她背后的付出和伟大,她甩开姜晓菲的手,冲他们道:“你们先离开,我有话和宋老师说。” “念念……” “离开——!” 苏念念真正沉下脸时,是有两分像顾知野的,没人敢反驳她的话,等周围再度陷入寂静时,苏念念眺望着远处的河水,低声道:“曾经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和舞蹈再没有缘分,那一瞬间的心如死灰是连家人都不懂的绝望,可那是遭受意外,并非我主动放弃。 每一个站在舞台上的舞者,都希望自己能一辈子在聚光灯下发光,曾经我也这么认为,直到后来我加入了编舞队,看着队员走遍大江南北,把那些渐渐被人遗忘的舞蹈重拾,发扬光大,似乎,是一种比跳舞还要神圣的事,我们做不到的,总有其他人做到,我愿称它为新生。” 宋溪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就连眼中都盈满了水意,但她对人性的恶并不是苏念念三言两语就能打消的,见状,她侧目瞥了苏念念一眼,淡声道:“你很想当我的学生?!” 苏念念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猝不及防的,宋溪把手中的粪瓢扔进了河里,她冷冷道:“你能把这东西捡起来,我就答应教授你。” “……” 这湾河水里,刚清洗过粪桶,这对苏念念来说,不亚于一个挑战,她深吸一口气,刚向前挪动一小步,就听见‘噗通’一声,一道身影比她更快跳进了河中,飞速游向那渐渐沉底的粪瓢…… 第188章 灾星 姜晓菲看得出来宋溪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害怕对方会做出伤害苏念念的事,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走远,而是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自然听到了宋溪要苏念念跳河的要求,别说河水湍急,再者就是洗过粪桶,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里面跳。 更重要的是,姜晓菲感受到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可还不等她上前,站在身侧的薛卫东就跳下了河。 对方像一尾鱼那般灵活,以极快的速度游向粪瓢,徒手抓住后就返回上岸,全程没有超过三分钟。 他的衣裳、头发全都湿透了,还散发着一股可疑的味道,他浑然不觉,自顾自的把东西递给了苏念念,“队长,给你。” 除了宋溪,其他人都心情复杂。 受到最大冲击的莫过于姜晓菲,关于这个男人,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在她看来,薛卫东贫穷、狡诈、虚伪善变,可当对方跳下河的那一瞬间,姜晓菲却觉得他和那些只知道说空话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他说过的事情好像真的能做到,莫名的,姜晓菲心跳快了些许,她三两步上前,开口却是嘲讽的话语:“薛卫东,你还真不嫌臭?!恶心……” 苏念念不赞同的瞪了姜晓菲一眼。 薛卫东混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一边拧干衣裳上的水,一边笑着解释:“队里就我一个男人,总不能让苏队长真的往河里跳,这不算什么,曾经比这个更难堪的事我都做过,你们女孩子和我始终不一样的,得重点保护,这不是你说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笑容灿烂得过分。 就连宋溪都怔怔的望着他,眼神渐渐变了,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人,半响,她嗓音忽变得温柔:“我可以教你们舞蹈和手鼓如何配合,等天黑后,在那片后山见面,你也来。”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薛卫东,其他人皆一脸茫然,随之而来的是狂喜,没想到对方竟真的答应了,这简直意外之喜! …… 晚饭是去国营饭店吃的,为了表达对宋溪的尊重,苏念念等人还特意去供销社挑了点日常用品当礼物准备送给宋溪。 月光下, 女人抱着手鼓坐在悬崖处的那一幕震慑了他们,宋溪换了身适合跳舞的衣裳,整个人的精神和白日里完全不一样,勉强有两分舞者的精气神,她拍了拍手鼓,笑着看向苏念念等人:“来了?!” “宋老师,这是给你带的东西。”随着苏念念的话音落下,沈萝连忙把东西递了过去。 明明生活在牛棚,条件比一般人都要差,但宋溪却仿佛对那些外在物质没有追求,她看都不看,就把东西放在一边,随后就像教授小学生般,让四人排排坐下,随着她手微抬,一曲手鼓舞蹈缓缓开始,和从前不同,她的动作稍微有凝滞,或许是腿上的伤阻碍。 舞蹈很惊艳,但远远达不到震撼的地步,只能说,她的残缺,是另一种遗憾,哪怕是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的姜晓菲,都在此刻流露出了惋惜的眼神。 没有什么比天才陨落更让人感到惋惜的。 如果宋溪还是当初的那个宋溪多好,总不至于待在这籍籍无名的牛棚里,和粪桶为伴,许是许久没有跳舞了,一曲完毕,宋溪额头沁出了薄汗,她歪头,目光独独落在薛卫东脸上,嗓音微喘道:“好、好看吗?!” 那一刻,笑容犹带着少女的羞涩,让苏念念等人都看呆了,薛卫东同样怔了一秒,后疯狂鼓掌:“好看!” 宋溪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周身所有的明媚尽数褪去,她盘腿坐下,示意苏念念等人靠近,开始正式教授手鼓的用法和技巧,以及如何将其运用到舞蹈中,别的不说,就她认真的态度,还真有为人师表的模样,就连对这些不在意的沈萝都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学东西学得最快的是苏念念,对方同样是宋溪重点教授的对象。 连续三晚,都在同一个地方教授舞蹈和手鼓,哪怕是精神如薛卫东,都差点起不来,他白日里还不能像其他三人一样补觉,因为他肩上还压着靳川给的任务,要去当地的农业局检测黑色土壤和农作物的必要关联性,一连三天,他白日里奔波,晚上则跟着她们同去欣赏舞蹈。 不知为何,宋溪对他似乎有执念,就连薛卫东前夜充当观众的时候打了个盹儿,她们都能敏锐的察觉到宋溪的心情打了个折扣,话肉眼可见的少了些,后面全程薛卫东都是撑着眼皮,不敢睡的。 短短三天时间,他就像被榨干了精气神,颓靡到了极点,姜晓菲难得的起了怜悯心肠,吃午饭的间隙,她不爽道:“你说宋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说她白日里就只有上午忙,下午都是躺在牛棚的,为什么就非要晚上才能教授舞蹈。 她难道看不出薛卫东都快困死了吗?!而且还次次都点名对方必须去,如果不是那蠢蛋没有舞蹈天赋,我看她根本就不会教念念,而是直接让薛卫东出师。” 沈萝‘噗嗤’笑出了声,想想那场景,确实有够离谱的。 迎上苏念念同款含笑的眼,沈萝龇牙道:“宋老师不是说还有一日就差不多了吗?反正下午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去村里找她?!关于其中曲艺的配合,我还有一两个疑点想要问,抓心捞肺的,昨儿后半夜我都没睡好。” 苏念念迟疑了:“这不太好吧……” 毕竟薛卫东还没有回来,这三日,他们早就习惯了对方如影随形,她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姜晓菲可不想看到这两人感情日渐深厚,她翻了个白眼,怒道:“有什么不好的?!薛卫东去了也是白去,他就一空气的角色。 你不是没瞧见他那黑眼圈,等他从农业局回来,好好补个觉,今儿我们就早点去村里,免得每晚都熬。” 少数服从多数,苏念念同意了这个建议。 本以为宋溪会在牛棚,没想到在村里转了一圈,都没瞧见对方,最终还是在河边瞧见了被小孩包围的宋溪,对方手捏着柳条,在泥地上写写画画,明显在为晚上的教学努力,可那些小孩将她团团围住,还把泥巴砸在她身上。 口不择言的谩骂全传进了她们耳中。 “听说疯子晚上又出去跳舞了?!真吓人啊!” “打她打她!她一跳舞准没好事!把她腿都打断!” 第189章 蒙尘 那些脏污的泥巴、恶臭的口水全都落在了宋溪的背上,和晚上的犀利教学不同,此刻的她沉默得可怕,连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只任由着那些小孩发泄着。 因为跳舞是不争的事实。 姜晓菲瞧见这一幕简直气炸了! 她捡起地上的泥巴就忍不住朝着那群没教养的孩子砸了过去:“放你娘的狗屁!什么跳舞会带来厄运?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们再敢侮辱她试试——!就跳,就跳舞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仿佛是油锅里溅进来了一滴水。 苏念念甚至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引起村民反感的,等反应过来后,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都举着扫帚追着她们打。 解释徒劳,沟通无用。 得知宋溪在后山偷偷教她们跳舞后,就连作为和事佬的村支书都气疯了,扬言要把她们赶出村里,给她们个教训。 激进份子姜晓菲最惨,硬生生的挨了两扫帚,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群山民打死时,多亏薛卫东从天而降,挡住了那群人的愤怒,最终从为首的壮汉手中救出了她们。 苏念念不知道薛卫东是如何沟通的,但对方似乎极有经验,三言两语就劝退了发怒的村民,那一刻,青年身影如山般巍峨。 对方眼底的青黑还没褪去,没准儿是刚放下手里的事情就来帮她们的忙了,姜晓菲刚才有瞧见他为了救自己硬生生挨了一棍子,等原本愤怒的村民竟如潮水般褪去后,姜晓菲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怒道:“让他们再打我试试!我非把这些刁民都送进派出所不可。” 薛卫东先检查了几人的伤势,随后不赞同的看向姜晓菲:“谁让你说出宋老师教授舞蹈的事的,你差点害死她。”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姜晓菲不明白,她下意识的看了眼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的宋溪,对方是挨打挨得最多的,但偏偏习以为常,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唯有苏念念最愧疚,一直说着道歉的话。 因他们提前到来,还挨了打的原因,宋溪打破了原则,在村外的空地上完成了最后的教学,讲述完手鼓舞蹈的注意事项后,她坐在河边发呆了很久。 那些污言秽语,每一句都如刀割内心。 苏念念把稍微褪色的手鼓还给对方,小心翼翼道:“宋老师,这次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村民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 “他们说的是事实。” 宋溪眺望着远方,半响,将事情娓娓道来:“当年学成归来时,我也曾是全村的骄傲,怀民为了我,在这处搭建了盛大舞台,让大家都来欣赏我的舞蹈,包括那些想把孩子送来学习的家长。 可没想到意外发生,突来的山洪淹没了一切,卷走了数个小孩,就连怀民都为了救那些娃娃长眠在这条河中,唯有我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可不就成了村民眼中的灾星吗? 在他们看来,我跳舞只能带去厄运,直到现在,我依旧这样认为,对了,你的胳膊还疼吗?” 她爱恋慈祥的目光落在苏念念手臂上,眸底隐隐有自责,后者条件反射的回答:“不疼。” “这枚手鼓送给你吧,它也曾陪着我去过很多地方,现在只能明珠蒙尘,是我对不住它,也对不住怀民。” “怀民,他……他是你的爱人吗?” “他差一点就成为我的爱人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肯定是愿意和他组建家庭的,他很好,和薛同志一样好,是个很温暖的人。”宋溪的眸中渐渐有了水意,一时间,苏念念甚至不知如何安慰对方,过了今晚,他们就会离开清流乡,但独属于宋溪的生活,还得继续,这才是最难熬的。 经过商议,苏念念等人把身上剩下的多余钱票都拿了出来,藏在送给宋溪的粮食里,一一拥抱后,他们离开了这片土地,徒留宋溪怔在原地。 可惜那份希望宋溪并没有机会瞧见, 她选择去了很远的地方。 …… 从清流乡出来后,众人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沉重。 对于她们来说,跳舞就和呼吸一样简单,是每日都要做的事情,那代表着文工团的荣誉和生存希望,但在这落后的穷乡僻壤,却被视作不祥的存在,让人难受到了极点,就连一向叽叽喳喳的沈萝,都情绪低落。 薛卫东特别不喜欢看到大家颓靡的模样,他绕近路去国营饭店买了香喷喷的葱油饼,一一分发给大家。 “吃点好的,心情总会开心些,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土壤样本我拿到了,完全匹配。” “恭喜。”苏念念扯起唇角笑了笑,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点不安。 薛卫东看得出来她眸底的担忧,他笑了笑,乐呵呵道:“作为报答,明早我请你们去吃肉丝面。” 他的笑容在姜晓菲看来刺眼极了,这个虚伪的小人不敢在顾知野面前表现,也不敢在靳川面前展露心思,唯有和她们独处时,就格外的黏苏念念,眼神片刻都离不开对方,那爱意蓬勃得能从眼里溜出来,沈萝可不瞎,迟早会看出不对劲。 姜晓菲气闷的不想管,可想起刚才薛卫东挺身而出,替她挡的那一棍子,那些所谓的偏见和鄙夷一瞬间烟消云散,最终,在薛卫东把葱油饼递过来时,姜晓菲十分大胆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用力,直接把男人扯到了自己面前。 她下巴微扬,嗓音却刻意压低了:“薛卫东,喜欢苏队长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本小姐给你个机会,要不然,你就试着喜欢喜欢我,比较安全,还不得罪人。” 她态度强势,可语气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莫名的,让薛卫东屏住了呼吸,心尖似有羽毛拂过。 第190章 寡情 那一瞬间的心动仿佛是错觉,薛卫东立马甩开了姜晓菲的手,皱眉反驳:“姜队长,难道你刚才被打的不是胳膊,而是脑子,你觉得我们可能吗?!” 他虽然把追求姜晓菲这件事挂在嘴边,但两个当事人都明白这是玩笑话,从没当真过。 是刚才那舍身救人的一幕让姜晓菲感到动容,亦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对于薛卫东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他再次强调道:“刚才如果被打的是沈萝,我照样会挺身而出,姜队长,你不要多想。” “……” 姜晓菲的脸火辣辣的。 说出口的话全部成了笑话,薛卫东果然不会喜欢她,哪怕是装出情深意切的模样,对方都不会真正喜欢她,两人间的差距,岂止一星半点。 因年龄的增长,这段时间母亲虽未明说,但姜晓菲明白家里人有想让她去相亲联谊的想法,往来家里的年轻人比从前多了不少,对于她来说,与其嫁给那些大老粗,不如嫁个有趣有责任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个人就是薛卫东。 但对方的态度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姜晓菲咬紧了后槽牙,怒道:“谁稀罕?!我只是试探试探你有没有那龌龊心思而已!” 被逼到如此地步,姜晓菲又羞又气,她干脆狠狠推了薛卫东一把,后大步离去,薛卫东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走在最边上的苏念念,后者手里的东西摔飞了出去,滴溜溜的在地上滚了个圈儿。 苏念念:“……” 简直是飞来的横祸! 薛卫东连声道歉,快步上前替苏念念把东西捡了起来,只是在摸到那只手鼓时,他好奇的看了又看,半响,试探着问:“这、这不是宋老师的手鼓吗?!” 苏念念弯了弯眼眸:“是,宋老师说这算是送给我的出师礼物。” “可这是宋老师爱人送给她的定情礼,她为什么会给你,这东西不是该珍藏,然后跟着进……”薛卫东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已然变得很难看,他条件反射的看向苏念念。 后者同样震惊抬眸,随后,两人顾不得解释,朝着来路狂奔,沈萝和姜晓菲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 虽然心中是有一定的猜想,可当苏念念等人瞧见被烂草席裹着扔在后山的宋溪时,还是差点崩溃,谁能想到昨晚还和她们谈笑风生的宋溪此刻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风光半生,最后连个坟墓都没有。 冷漠的村里人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最后,还是薛卫东花了点小钱去借来锄头和铁锹,给宋溪就地挖了个坟包,至于她们藏在粮食里的钱,被厚脸皮的沈萝给要了回来。 从头到尾,宋溪甚至没有拆开过,她根本不知道这群年轻人给予的心意,小小的土包成了她最后的归宿。 苏念念把她们采集来的野花放置在宋溪坟前,半响,她嗓音低低道:“宋老师,对不起,或许是我们不该来找你,火炬的种子不该传承,该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但既然你选择把手鼓给我,那我一定让它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不辜负你的期望和梦想。” 一向废话多的姜晓菲罕见的保持了沉默,眼含热泪,她们后悔、自责,这股低沉的气压哪怕是离开清流乡都没有得到缓解,除了还存有理智的薛卫东,其他女孩都提不起精神来,一改来时的热闹,回程的路途是压抑的。 这份压抑在瞧见等候在火车站外的靳川时达到了顶点,对方会等候在这里不用猜都是薛卫东的手笔,苏念念无语的瞪了对方一眼,把愠怒表演得淋漓尽致。 薛卫东这次看都没有看她,反而非常殷勤的帮姜晓菲提行李,像只蜜蜂般,围着对方打转,在靳川审视的眸光下,薛卫东把一个追求者的痴汉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姜晓菲全程没有任何触动,偶尔还翻个白眼,不客气的怒怼两句。 薛卫东好脾气的迎合着,半响,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苏念念等人建议:“苏队长,刚好我们教授来接我,顺路的事,一起送你们回家属院吧。” 这本就是靳川让薛卫东和她们接触的目的,苏念念当然不舍得让他的愿望落空,闻言她木着脸点了点头,在靳川那灼热的眼神中钻进了后车厢。 薛卫东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副驾驶,靳川充当着司机的角色,看似正经的询问薛卫东关于在边境的事,实际上眸光全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后视镜的位置。 瞧见苏念念似疲惫至极,闭眼假寐,靳川喉结滚了滚,闷声提醒道:“车匣里有我从黑省带来的酸杏,你拿出来和大家分分。” 酸杏开胃可口,不管是坐车的时候食用还是平时当零嘴吃都是一味好东西。 姜晓菲可不知什么叫做客气,连吃带拿的顺了两包,至于苏念念,她直接把脸转向了窗外,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这个味道。” “……” 她不吃的那份,全被姜晓菲和沈萝瓜分了,靳川这次脾气好得很,全程都是笑眯眯的,哪怕是面对着苏念念的冷脸都能照旧谈笑风生,那英俊的侧脸看得人心脏简直砰砰狂跳,可他的笑容愈灿烂,坐在副驾驶的薛卫东心里就愈没底。 据他所知,这恰恰是靳川心情不好的象征,果不其然,从三人下了车后,靳川的车速就一路狂飙,最终,他一歪车头,狠狠撞在了路边的台阶上,薛卫东差点被弹飞出去,他抓着安全带,心有余悸道:“靳、靳教授……” 靳川将烟盒抽出来,开始吞云吐雾。 “抱歉,心里有点烦。” 苏念念对他的态度一日不软化,靳川的脾性就愈发阴晴不定,薛卫东眼神闪了闪,昧着良心道:“在边境时,我偶尔提起你的事迹,苏队长还是很欣赏的,她夸你厉害。” “是么?!卫东,你看我像傻子吗?!”靳川眸中隐着阴鸷的笑,他把滚烫的烟灰抖在薛卫东的手背上,瞧见对方瑟缩的动作,靳川反而笑开了怀。 “没必要骗我,就你那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任何人,做你自己的事就好,这次出行……你看上姜晓菲了?!” 第191章 哭声 薛卫东垂下眼,违心的‘嗯’了一声。 “换一个,她不可能看得上你。”靳川叼着烟,重新启动了吉普车,语气漫不经心:“你不喜欢沈萝那丫头吗?那姑娘可比姜晓菲好骗,至于晓菲,我比谁都清楚她的性子,如果知道你是抱着目的接近她,我告诉你,死定了。 她可是姜政委的掌上明珠,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傻小子,你拿什么去高攀她?!” 薛卫东攥紧了手。 姜晓菲看不上他是最好的,最好泾渭分明。 他本就不想糟蹋任何女孩的感情,这所谓的追求就是敷衍靳川的手段,就目前对方这个状态,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甚至连那层温和的表皮都不再伪装了,靳川在他面前完全放飞自我,薛卫东眸色沉了沉,适时的转移话题。 “那苏队长那边,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对付她,我自有其他手段,土壤样本拿回来没?” 薛卫东侧身,把取回来的土壤样本放在靳川顺手的位置,他本想追问关于对付苏念念的手段是什么,可同样怕问得太紧会引起靳川的猜疑,只能按耐住内心的求知欲,开始认真和对方讨论起专业领域方面的问题来。 平心而论,除开人品不谈,靳川确实是个能和他恩师杨建峰媲美的能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自私,太疯癫,太不把科研当回事。 …… 打发走薛卫东后,靳川拎着对方带回来的东西进了院,反手关上了院门。 他心情极好,哼着小曲缓步从门口走到的堂屋,刚把东西放下,里屋就传来了一阵孩童啼哭的声响,靳川推开房门,只见某个不识趣的小子将他床上的被子推得乱七八糟,枕头处甚至还有尿湿的痕迹,买来的饼干则散落了满床。 一向有洁癖的靳川眉心狠跳了跳,他上前,一把攥住福宝的衣领将其拎了起来,孩子的小脚不客气的直接蹬上他的胸口,靳川本想发火的,可对上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心却软得一塌糊涂。 骨节分明的手不客气的捏了捏对方肉嘟嘟的脸,他冷声道:“这笔账记你妈头上,迟早还回去。” 家属院的那群蠢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孩子丢了呢? …… 每次出远门,苏念念和顾知野心照不宣的就是给自家的奶儿子买东西,不管衣裳还是零食或者玩具,多多少少都得给带点回来,福宝现在正是口腹欲强烈的时候,米饼饼干都是对方喜爱的。 苏念念脚步轻快的推开自家院门,却意外的瞧见院里站了不少军嫂,她拎着东西,笑着同站在人群正中央的王桂芬打招呼:“奶,我给福宝……” “你、你知道福宝的事情了?!”王桂芬打断了她的话,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苏念念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只见王桂芬差点跪下来,哭嚎道:“念念,俺对不起你和小顾,俺就在供销社转个身的功夫,谁知道那帮忙抱孩子的妇人会撒腿就跑! 你知道俺腿脚有毛病,追不上她的,竟硬生生的让人拖着福宝跑丢了,这天杀的人贩子,俺怎么对得起你和小顾啊,俺恨不得去死——!” 王桂芬捶胸顿足,伤心欲绝。 苏念念唇角的笑意渐渐凝滞。 脑袋仿佛被重物敲击了,让她有一种头晕目眩的错觉,手中的东西更是‘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苏念念上前抓住王桂芬的胳膊,着急道:“奶!你的意思是福宝被拐子拐走了?!你报警了吗?! 你联系顾知野没有?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你是想急死我啊?!找!赶紧找……” “小顾在出任务,联系不上,闫团长那边说会帮忙……”王桂芬就像没头苍蝇般,她在家属院就和这些军嫂亲近,出了事也只会和她们商量,前脚还没想出个好办法,后脚孙女就回来了,王桂芬没脸面对孙女,只恨不得去死,早知道,眼睛都该挂在孩子身上,寸步不离。 这天杀的人贩子! 苏念念急得喉咙都差点窜出火来,但她知道现在着急没有用,在确定了丢孩子的事后,她首先让黄娟嫂子去通知闫团长,拜托对方和宁县武装部的通电话,尽量把火车站这些交通要道全都留心检查,然后再联合街道办的宁欢,让县城巡逻的人帮忙寻找外来的可疑人员。 一番交代下来,苏念念转身就准备往外走,她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有军嫂一把扶住了她,担忧道:“知野他媳妇,你刚出差回来,回去眯会儿,孩子的事有我们。” 王桂芬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苏念念平日里虽很少带福宝,但她知道孙女和孙女婿都把这孩子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如果孩子真的丢了,那她……她就不活了吧!她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王桂芬偷偷擦了把眼泪,哽咽着道:“乖乖,奶奶陪着你去找,你别怕,奶奶陪你……” 她拽住苏念念的手,两人搀扶着,彼此给对方力量。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婆孙俩朝着外面匆匆而去,刚出家属院,苏念念就提议去招待所看看,她笃定那人拐走孩子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如果对方不是宁县的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去往招待所,还没走两步,苏念念忽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 她不可置信的回眸, “奶,你有没有听到福宝的哭声?!” “啥?!没有啊……” “我明明听到了……”苏念念心慌得厉害,她绕着巷子狂奔,突然就瞧见了站在吉普车旁边的靳川,对方怀里抱着个孩童,穿着对襟的红布袄子,赫然就是她的乖乖福宝,苏念念霎时间热泪盈眶。 她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孩子抱进怀里,眼泪簌簌滚落,靳川从上衣口袋摸出帕子,刚想替她擦擦,谁知道冷不丁的,向来待人温和的苏念念竟抬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只有这一瞬间,对方眼里心里全都是他。 莫名的,靳川都被气笑了! 第192章 朋友 他舌尖抵过腮帮,笑容荡然无存。 “你觉得我偷你孩子了?” “除了你还能是谁?!靳川,有事你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做!”苏念念一改往日冷静,她眸底都泛起了猩红,情绪游走在崩溃边缘,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在这瞬间,她忘记了对靳川的恐惧,手里的拳头不要命的砸向对方。 她从不觉得靳川是个好人。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王桂芬奔出来时,正好瞧见孙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怒捶个年轻男人,她眼皮重重跳了下,是生怕孙女吃亏,连忙三两步奔过去:“念念,福宝?!哎哟,俺的乖乖…” “奶,你抱着福宝!” 苏念念连忙把孩子递给王桂芬,家属院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跟出来了,靳川可没有当众耍猴的乐趣,苏念念的力道不重,但一拳拳仿佛捶在他的胸口,憋闷得厉害,他不爽的抬手截住了苏念念的手腕。 “苏念念,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对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敌意到底哪里来的,嗯?!就因为我曾喜欢过你?” 好在旁边的王桂芬一门心思都挂在福宝身上,根本没听到靳川说出的话。 苏念念甩手,眸底有被激怒的愤恨,“你这种人懂什么叫做喜欢吗?!倘若真有人被你喜欢,那也是一种不幸,陈年年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你以为能瞒得过谁?!靳川,你仗着的不过是靳家的势……” 靳川不怒反笑,“哦,你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暂时只想和你当朋友,别逼我做不好的事。”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部队,这是家属院,你敢乱来——!” 苏念念气得吐血,在其他军嫂带着巡逻战士赶来时,苏念念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靳川,她笃定对方和福宝的失踪有关系,靳川全程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就这样跟随她们去了派出所。 如果不是顾忌着靳川科研学者的身份,苏念念真想让对方蹲一辈子的篱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派出所的公安在瞧见靳川时竟主动的迎了上来,态度谦和:“靳同志,你怎么来了?” 靳川皮笑肉不笑的解释:“这就是那孩子的母亲,她们怀疑我绑架了孩子。” 苏念念咬紧了后槽牙道:“我还需要怀疑吗?!这就是事实。” 负责调解的公安连忙把苏念念和靳川带了进去,连带着前面做的笔录都一一翻阅给他们看,他冲苏念念解释道:“苏同志,这可是天大的误会,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靳同志,是他在火车站帮忙抓获了人贩子,获救的不止有你家孩子,还有其他人。 派出所里都是些大老粗,咱们谁都没伺候过这么小的孩子,是靳同志说他认识你,所以,才帮忙把孩子给送回去,没想到会造成这种误会,是我们做公安的疏忽,抱歉,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还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 苏念念更愿意相信那群人贩子和靳川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侧目扫了对方一眼。 靳川似有所觉:“我没你想的那样本事,对孩子更是没兴趣。” 公安笑着打圆场:“对,就因为和人贩子的交锋,靳同志还险些受了伤,伤口处理了没?” 靳川含糊的‘嗯’了一声,被苏念念时不时的瞥一眼,让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要抽根烟,他略微烦躁的皱眉,骨节分明的手敲了敲桌面,态度开始不耐烦,正签字的苏念念同样不爽,她再次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在车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福宝在你家?” “那你岂不是要告我绑架?!借机威胁你?或者是拿捏你?” “……” 虽然都是事实,但经过对方这张嘴,说出来总有些不怀好意的讽刺意味,等办理完手续后,苏念念和靳川才一前一后从派出所出来,等候在外面的王桂芬和黄娟第一时间迎了过来,瞧见并没有被关起来的靳川,两人眼神都有点疑惑。 王桂芬条件反射的抱着孩子侧身躲开了他的视线,随后低声询问孙女:“他……他咋的还能出来?” 靳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整以暇的盯着苏念念。 后者咬着后槽牙解释:“奶奶,是我误会了,靳同志实际上是救了福宝的人,不是人贩子。” 虽然她心里一点都不相信,但还是要给靳川正名,否则这人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刚才趁乱踹了靳川两脚的王桂芬不清楚对方和孙女间的纠葛,此刻愧疚极了,她‘哎哟哎哟’两声,连忙给靳川道歉。 男人笑眯眯的,对刚才发生的事完全没放在心上,一副温和守礼的模样,对农村人来说,最好的感谢莫过于一顿饭,所以,还不等苏念念做出反应,王桂芬就主动邀请靳川去家里吃个便饭,就当感谢对方救了福宝,顺便,了解了解当时情况。 苏念念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希望靳川拒绝,可对方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偏没有让她如愿,直接答应了王桂芬的邀请,小老太太高兴得,立马就把曾孙给了苏念念,她则拉着黄娟朝着供销社而去。 苏念念抱着孩子和靳川等候在原地。 男人面部皮肤白皙,和顾知野那种整日风吹雨晒的类型完全不同,所以,面容上的五指印分外明显,他不遮不挡,坦荡的顶着这张脸,准备在家属院招摇过市。 苏念念喉咙里的郁气难以消散,她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那句‘对不起’还是说不出口,靳川害了她一辈子,她哪怕亲手杀了对方都不过分,怎可能因为一件不知深浅的小事就道歉,但偏偏这人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苏念念深吸一口气。 靳川看懂了她的纠结,冷不丁地出声:“不用道歉,这巴掌不冤,将来有一天,我可能真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谁让我不是什么好人呢……” 第193章 喜恶 这就是颗定时炸弹。 随时会自爆的那种。 苏念念看着不远处洋溢着笑容,还在认认真真选菜的王桂芬,半响,抱着孩子的手不断收紧,她唇角缓缓往上翘,扭头冲靳川露出了一个对方最喜欢的乖巧笑容:“你不会的,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 这是苏念念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冲靳川露出笑容,那一瞬间带来的冲击让男人心神俱震,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主动接住了苏念念抛出来的台阶,意有所指道:“当然,我愿意做你最好的朋友。” 苏念念连假笑都难以维持,头顶上那灼热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这次的事她并不相信属于巧合,靳川根本就没怎么见过福宝,他是如何在一众孩子中认出福宝的,除非对方一直在关注着他们家,所以,对于福宝他并不陌生。 但他为何要关注他们家,桩桩件件,根本经不起细致推敲,唯一能肯定的是,靳川的耐心已经告罄,这次福宝的消失就是对方试探的敲门砖,发疯的前奏。 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苏念念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和这人虚与委蛇,其他的事,等顾知野归来后再细细商量,事情牵扯到孩子,或许自家男人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 靳川是第一次踏足家属院,因他出色的外表和如沐春风的处事态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当然, 更显眼的是对方脸上的巴掌印,好在靳川并没有把苏念念怒扇他的事说出来,反而开玩笑似的绕过了这个话题,黄娟和王桂芬跟在后面,瞧着靳川那不计前嫌的模样,再次肯定了对方是个好人。 钦慕的心情在靳川说出他是隔壁科研所的负责人后,直接达到了巅峰,一时间,踏进顾家的军嫂比刚才寻找福宝的还要多,全都是来询问靳川各种问题的。 借机攀关系的比比皆是。 苏念念早就和王桂芬进了房间,准备给福宝换尿布。 至于黄娟,则留在院子里帮忙招待靳川,瞧见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嫂们,黄娟激动得面红耳赤,索性站了起来,带头询问。 “靳同志,请问你现在是单身吗?!” 靳川坦坦荡荡道:“是。” “那你的择偶要求?!” “长得漂亮、会跳舞、有性格。”他的话说完,周围的人笑容消失了不少,靳川舔了下牙齿,倏地笑了一下:“最好还带着孩子,我这人怕麻烦,娶一送一最好。” “……” 原本对他十分感兴趣的妇女们此刻散了个七七八八,完全没了做媒的心思,就连黄娟都怔在了当场,这要求?!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提出来的,一般人也根本做不到。 她愣神的瞬间,靳川已抬脚走进了堂屋,黄娟盯着对方的背影,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说的不就是苏念念吗?! 靳川完全不在乎他刚才说的话有没有造成别人误会,天知道在踏进顾家这院子时,他的心情就处于一种诡异的疯癫中,这部队分发的家属院像蜂窝般挤着,阳台连阳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隐私可言。 还有这桌椅、这院子,不知历经了多少任的主人,苏念念是瞎了眼么,放着他这般的家世不选,选一个经常不归家,随时可能死在战场上的军人,简直愚蠢到极点。 随着一步步靠近,他竟感觉到了莫名的愉悦,以至于在推门进屋的那瞬间,靳川甚至在幻想这是属于他和苏念念的家。 虽然品味落后,但胜在温馨,所有的快乐在瞧见放置在电视柜旁边的结婚照时戛然而止,顾知野含笑的眉眼打破了他所有幻想,靳川的脸一瞬间黑了下来,他快步走近,把照片扣了下去。 下一秒,王桂芬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询问:“靳同志,你可有啥忌口的?!” 靳川的笑容异常和煦:“奶奶,我不挑食。” 苏念念抱着福宝从楼梯处缓步下楼,已经苏醒的孩子趴在苏念念肩膀处,好奇的眼神左右张望,靳川笑着上前搭讪:“需要我帮忙吗?” 苏念念根本不习惯对方出现在家里,一瞬间只觉得恶心,但理智告知她不能有异样,除非让薛卫东那边缓慢收网,当事业上出现问题后,靳川就没有闲心管她们母子了,有些事情必须得加快步伐,在这之前,她得稳住靳川的情绪。 苏念念皮笑肉不笑道:“他很认人的,还会打人,你小心……” 苏念念的话还没有说完,福宝的巴掌就呼到了靳川的脸上。 “……” 原以为靳川会发火,谁知道他盯着福宝那双和苏念念相似的眼睛,笑容愈发灿烂:“果然是亲生的。” “念念,有靳同志帮忙看着福宝,你赶紧来帮奶奶择菜,俺给你们做最喜欢吃的梅菜扣肉……” 苏念念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把福宝从靳川的手里抢夺回来,她顶着对方审视的眼神,一步步挪去了厨房,瞧见孙女连择菜都魂不守舍的模样,王桂芬笑道:“瞧你这眼神,靳教授不是坏人。 何况孩子就在俺们眼皮子下面,还能跑了不成,你刚才打人,人家都没和你计较,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说真的,俺还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咧,给靳教授做你们最爱吃的梅菜扣肉咋样?!他会喜欢吗?!” “靳川是陈年年的未婚夫。” 随着苏念念平淡的话语响起,王桂芬差点一刀切到手,她猛的抬眸,不可置信道:“他他他你你你……” “奶,就是你想的那样。” 王桂芬吓得一把将手里的扣肉丢进了盆里,她咬牙纠结片刻,拿起角落里闲置的菜,语气冷飕飕道:“要不,还是请他吃发芽的土豆?! 哎哟喂,总不能让小顾觉得俺喜欢靳同志吧?!这可不好解释的,俺的天爷咧,你怎么就不拦着我……” 第194章 醉酒 “奶,说什么胡话?!”苏念念一把将那有点发芽的土豆给抢了下来,满脸不赞同,就靳川那农业脑,想在吃食上唬弄对方,简直是痴人说梦,既答应了对方要请吃饭,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完成。 她拿过一旁的小青菜,择掉枯叶,认真配合王桂芬弄饭。 与此同时, 靳川正在和胡乱爬的福宝面面相觑,小家伙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恶意,根本就不爱搭理他,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确实挺像那姓顾的种,靳川不信邪的拿过放在茶几上的苹果,冲福宝扬手道:“来,跟着我叫,爸——爸!” 福宝疑惑的望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不解。 靳川闲得无聊,扬眉再次重复了一遍,就在他以为这死小孩没反应时,对方忽砸吧砸吧嘴,仰头兴奋道:“叭叭——叭!” 还不等靳川把苹果递过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伸过来抱走了福宝,瞧见那军绿色的衬衣袖口时,靳川唇角的笑意瞬间消散无踪,他侧目,冲刚回家的顾知野挑了下眉,嗓音含笑:“顾团长,你儿子好像不怎么聪明。” 顾知野单手将福宝抱在臂弯,眼神根本就没落在靳川身上,他甚至没多问半个字关于对方为何会在家里,只定定的看向福宝,态度宠溺纵容:“挺好的,至少知道不能认贼作父。” “这就是你们顾家对恩人的态度吗?!如果不是我,现在福宝这孩子能不能在你怀里可难说。”靳川被戳破了刚才的真面目,索性不装了,他虚虚往后面一靠,双手瘫在沙发处,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反观风尘仆仆的顾知野,抱着孩子仿佛处于劣势,但他脊背挺直,不卑不亢:“这就是我感谢的态度,否则,你以为你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至于事情的真假,我自会去清查……” 两人视线交接,彼此都带有敌意。 王桂芬端着焖好的梅菜扣肉过来时,瞧见的就是孙女婿和靳川剑拔弩张的这一幕,从知道靳川就是当初抛弃孙女的那未婚夫后,王桂芬对靳川的印象就大打折扣了,此刻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她第一时间,是忙着去关心孙女婿的心情,顺便表达自己的立场。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靳川就站起身来,接过她弄好的菜,笑容满面道:“奶奶,你真的客气了,我都说了随便吃点就行,你不用特意为我做的。” “……” 王桂芬肠子都悔青了,她咬紧了后槽牙道:“小顾归家,那必不能含糊的,得吃好喝好,哎哟,俺锅里还炖着肉咧,不和你们聊……” 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堂屋,最终将孙女苏念念给赶回来,收拾这一堆烂摊子,在各怀心思的忐忑中,这顿饭总算吃完了,苏念念全程没有和靳川有任何言语交流,但架不住对方热情似火,给她夹了不少的菜。 趁着抱福宝的间隙,顾知野默不作声的,将媳妇和自己的碗对调,最终,两个大男人赌气一般,吃光了餐桌上所有的饭菜。 吃完饭后,王桂芬打着要靳川帮宁欢看花的由头,将对方拉去了隔壁闲聊,宁欢和靳川算熟识,对此没法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福宝是饭后必睡觉的,等苏念念忙完厨房的那一摊子事后,顾知野早就已经把孩子安顿好了,男人正在屋内换衣裳,脱下衬衣的间隙,苏念念能瞧见他肩背处新添上的伤,所谓的任务,全都是刀口舔血。 在这种情况下,顾知野回家还要面临靳川的挑衅,苏念念心里无疑是愧疚的,她站在门口,不自觉的嗓音就低了下去:“关于靳川的事,我很抱歉。” 顾知野扣衬衣的手微顿,他转头看向苏念念,沉默了一秒才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念宝,你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的,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做好友?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法干涉。 但福宝的事,怪我没能及时赶回来,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和奶奶承担这一切,不该……” 顾知野的话还没说完,苏念念就一把投进了他的怀抱,嗓音带着哽咽:“最迟明年,我们争取去帝都好吗?” 帝都是高家的天下,是靳川不愿踏足的区域,除非和高婉联姻,否则对方是绝不会去的。 苏念念心中早就计划好了,等扳倒对方后,为避免靳川狗急跳墙,她必须带着家人离开宁县,虽不能告知顾知野关于报复靳川的计划,但未来的规划夫妻俩必须一致,这样能有效避免很多矛盾。 让人没想到的是,她的话刚说完,顾知野就用手点了点桌面,示意她看泛黄的信封,苏念念拿起东西,一目十行。 顾知野抱住了她的腰,嗓音微沉:“组织上要我十月底就到帝都报到,念宝,就你目前的状态,我怎敢离开?!” “……” 苏念念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用手捂住嘴,激动道:“没事的,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会保护自己。” 回应她的,是男人不断收紧的怀抱。 …… “哥,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喜欢她了,真可爱。” “连假笑都那么有趣。” 漆黑的夜色中,靳川对着桌面上的照片含笑敬酒,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笑容温和,容颜俊逸,靳川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在宁县盘踞了一年多,今日是他最高兴的一天,以至于深夜在此独酌,恨不能和人分享这份快乐,当薛卫东上门送资料时,意外的发现顶头上司竟喝得酩酊大醉,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对方瘫在沙发处,白皙的脸潮红。 他默不作声的帮靳川收拾了屋内的狼藉,连碗筷都洗得干干净净,最终还将人扶到了床上去,替他将手脸都擦洗得干净。 靳川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薛卫东的付出,在他所有的好友关系中,他永远都是享受型的那一方,见状甚至忍不住嘚瑟:“卫东!我今日真……真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和个酒鬼没什么好说的,薛卫东敷衍道:“哦,那能给我涨工资吗?” “涨!必须涨!想办法给你升中级研究员——!” 第195章 坦白 “就这么高兴?” “当然,今天是她主动要和我做朋友,虽用了点手段,但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四下无人。 薛卫东根本懒得掩饰自己的鄙夷,就差把擦脸的帕子直接扔靳川脸上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把破坏人婚姻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靳川果然不要脸! 薛卫东气闷的转身,顺带着收拾桌面上留下的报告数据,靳川仍在他身后自说自话:“她和我哥一样单纯,善良得可爱,丝毫不知道自己往那人身上扎了一根怎样的针……” 他能感觉出来,顾知野明明和他是同类,面对着他的挑衅,怎可能无动于衷,过度压抑的后果会导致后期的猛烈爆发,他期待两人关系破裂的那日。 再努力努力,或许就不远了,连带着宁县这边的研究,都能尽快解决,靳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冲自己的小跟班颐指气使道:“明日幼苗培育的研究,由你和老方辅助完成,不,还是由你单独完成,不用声张,完事后把报告交给我。” “好的。” 薛卫东把自己整理的报告放置在桌上显眼的位置,低眉顺眼的答应了靳川的吩咐,这段时间,实验室百分之六十的研究都是他跟进的,所有报告交到靳川手里,由对方誊写后,署名就变了个人,两人早就默许这种操作。 靳川在给予了他部分好处后,理所应当的,一点点蚕食了属于薛卫东的劳动成果,是把他当成了最趁手的棋子,挥洒笔墨。 …… 从选择替靳川做事后,薛卫东就养成了个习惯,做完实验,交给靳川的必定是誊写过后的报告,至于底稿,则留在自己手中,等待有一日,能成为扳倒靳川最有力的证据,替对方收拾好所有东西出来后,天色已经全黑。 薛卫东小跑着朝宿舍回,刚拐过街头,就听见了一声饱含着激动的‘哥哥’,他循声望去,居然瞧见了站在巷子里的苏念念和薛丫。 差不多半个月都没瞧见妹妹了,被老苏家好吃好喝的喂养着,小丫头好像长了一头,就连脸颊上都有肉了。 薛卫东一把将对方抱了起来。 就着月色,三人沿着街道朝薛卫东的宿舍去,苏念念是瞒着顾知野,以带薛丫出来拿药为借口的,薛丫一听是来找哥哥,和苏念念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在激动兴奋的心情中,小家伙最终伏在哥哥肩头,慢慢睡着了。 薛卫东眉眼温柔,半响,他轻声问:“师姐,你今晚来找我是有事?” 苏念念还没开口,薛卫东早就轻车熟路的把自己的报告交给了她,为了避免被靳川抹除痕迹,薛卫东一贯都是把这些东西交给苏念念保管的,如果有朝一日他出事,能保证苏念念照旧有扳倒靳川的底气。 苏念念拿过那份报告,皱眉,嗓音低低道:“卫东,你的才华和能力不输靳川,但为了我的私欲,让你成为他的帮凶,委屈你了。” 薛卫东不在乎的笑了笑:“如果没有你,我和丫头连饭都吃不饱,能力有什么用?” “你就不想取代靳川吗?” 苏念念的这句话仿佛荒原上撩起的一把火,在薛卫东的心中肆意燃烧,就在苏念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青年默默道:“想过的,但我知道是痴人做梦。” “单凭一人的力量或许难以做到,但靳川的恶劣行径并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卫东,希望你能和黑省来的那群人多多接触,我想要在年底前看到他身败名裂,要你取代他成为独一无二,要他一无所有,我不想忍了。”苏念念眸底发红,有被靳川逼得绝境的崩溃。 薛卫东虽不知道靳川做了什么,但从今日对方的表现来看,绝不是什么好事,他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关于苏念念的决定,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过。 途径宿舍楼下,苏念念停住了脚步,将薛丫叫醒,小丫头依依不舍的抱着薛卫东的大腿哭了半响,最终,在听说薛丫即将去念书的消息后,薛卫东高兴的保证,每个星期都会偷偷去家属院看望她,小丫头这才牵着苏念念的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薛卫东含笑朝楼道口走,‘噗通’一声,一颗圆滚滚的苹果从阴影处滚了出来,滴溜溜的停滞在薛卫东的脚下。 姜晓菲带着怒意的面孔出现在薛卫东的眼帘中,前者咬牙切齿:“好一个薛卫东!好一个苏念念!原来你们竟这样熟,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你们装不认识,装不熟,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难怪你说你不会喜欢她,薛卫东,那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样原因让你能够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 薛卫东没想到闹僵了的姜晓菲会主动来找他,还正好瞧见这一幕,他的脸色从没有此刻这般难看过。 瞧见他没有反应,一股无名火蓦地从姜晓菲的心中窜了起来,就在她准备原谅这个骗子时,居然发现这人满嘴都是谎言,愤怒燃烧了一切,甚至姜晓菲自己都没明白因何而愤怒,她就满脸委屈道:“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倒要去问问靳川,他到底招了个什么垃圾进研究所,我要让你和苏念念都身败名裂!” “不行。”薛卫东一把拽住了姜晓菲的手。 后者挣扎:“你有何资格管我,你……” 姜晓菲拼了命的将拳头砸在薛卫东身上,男人全部扛了下来,眼瞅着姜晓菲越闹越凶,一发不可收拾,薛卫东额头青筋狂跳,最终,干脆拦腰将对方抱了起来,一把将其扛进了筒子楼里。 薛卫东呼吸微喘,咬紧了后槽牙道:“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吗?!行,你如果答应和我搞对象我就说……” “好!”姜晓菲火上心头,说话口无遮拦,根本没发觉自己答应了什么不平等的要求,她愤愤道:“谁不说谁是孙子——!” 薛卫东漆黑的眸盯着她,半晌,耍起了无赖。 “奶奶,我现在不想说。” 第196章 撞破 薛卫东面对她,从来都是剑拔弩张的模样,何曾有过这样的妥协,姜晓菲被那陡然拔高的辈分惊得脸都红了,她下意识的去推男人肩膀,“薛卫东,有你这样的吗?!” 没想到的是,对方竟主动抓住了她的手,是截然不同的温度,带着熟悉暖意。 “晓菲,这件事的始末我会和你说清楚,但不是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事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同样和苏队长无关,作为我的对象,希望你能看在我的份上,帮我保密,可以吗?”薛卫东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眸湿漉漉的。 他并不是不会装可怜,只是平时不愿用这样的手段,情窦初开的姜晓菲哪有什么理智可言,见状,在薛卫东的温柔攻势中,终是点了点头,默许了对方的隐瞒。 只要不是和苏念念有奸情,其他的都好说。 八月的演出步步紧逼。 苏念念等人回到文工团后,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参加手鼓舞的人选,等材料和工具都准备齐全后,由她和姜晓菲亲自教授舞蹈,选表现优异者共同参赛,不管是手鼓和舞蹈的节拍还是对乐感的掌控,都格外重要,需要一步步的排练磨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对于舞蹈队的女同志来说,这完全是一项全新的挑战。 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学不会。 为此,张团长还特意从省城请了个会打鼓的老师傅,来规范她们的动作,这无形中减轻了苏念念的压力。 大家学习的劲儿头都很足,除了姜晓菲。 苏念念不是第一次瞧见对方在排舞的时候发呆了,有时这人还会冲着墙壁傻笑,一副捡了钱的模样,再这样下去,迟早影响舞蹈进度,苏念念想自己有必要找姜晓菲谈谈,看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刚结束排练,她还没来得及向姜晓菲走去,就见对方像那刚出笼的鸟儿般蹁跹而走。 苏念念:“……” 这人到底是在搞什么?! 或许是苏念念的不满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正在收拾手鼓的邓梦好心解释:“苏队长,你多担待点,我们姜队长的对象来找她了,难免有点激动,你有什么事,待会儿我帮你转达可以吗?” “对象?!” “是啊,刚谈上的。” 苏念念这段时间忙得像陀螺,根本没空了解这些八卦,见状,她三两步就走到了窗边,只瞧见姜晓菲和一个男人携手离开,那背影十分熟悉,苏念念垂眸,瞳孔骤缩。 …… 对于姜晓菲来说,薛卫东什么都好,就是过分黏人了些。 对方闲着没事就往文工团跑,事无巨细的关心,就差询问她一日三餐都吃了些什么,去了哪里,这给她的体验非常新奇,姜晓菲一边暗戳戳的嫌弃对方不要老这么黏人,一方面又无比期待和薛卫东的相处,这人外表看着冷,实际上心细体贴。 能在靳川的手底下做事,姜晓菲相信对方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将来有她爸的帮扶,出头是迟早的事,一想到这里,姜晓菲心就像浸了蜜般甜。 她捧着薛卫东给买的盐津枣一步三回头的朝着训练室去了,舞蹈培训还没有结束,至少得忙到晚饭前,薛卫东目送对方离开,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了下去,他清醒的看着姜晓菲在这场感情中渐渐沉沦,看着对方将他的话奉为圣旨,将那些秘密深埋心底。 原本忐忑的心渐沉了下去,转变成一种名为心安的情绪,不管他还是苏念念,都不能经受失败,拖姜晓菲下水,那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薛卫东,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在他准备出文工团时,被藏在走廊里的苏念念给叫住了,很明显,对方瞧见了他给姜晓菲送东西,所以文工团的人都知道,他在和姜晓菲谈对象,谈得热烈且高调。 “师姐,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姜晓菲处着呢。” 苏念念不由得瞪大了眼。 薛卫东双手插兜,给人的感觉有一瞬间的陌生:“以后不管我是出入文工团或是家属院,都有正当理由。” “卫东,我虽不知你在科研所的处境,也不知你和靳川的相处模式,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晓菲她是个对感情再单纯不过的人,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既选择了开始,希望你是真的喜欢。” “当然。” 得到薛卫东肯定的答复后,苏念念才坦然离开,但薛卫东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所以,师姐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种伤害,姜晓菲在他身上获取情绪价值,而他,借此管住对方,获得更多便利。 他们,明明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薛卫东开始频繁出入家属院。 因他清贫的家世,姜家明显非常欣赏他,连带着交友圈都不断扩增,苏念念已经不止一次瞧见姜晓菲带着薛卫东登堂入室了,每次有急事找她,对方一准来家里,有时候甚至把福宝和薛丫都扔给薛卫东帮忙照顾。 而她们两则在二楼谈论关于文工团的事,那些原本不好说的话题,在家里算是能畅所欲言,姜晓菲品了口苏念念珍藏的咖啡,抿抿唇角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你说。” “我和廖羽讨论过,这次的手鼓舞不打算让柳桃参加。”姜晓菲下意识的看了眼在院里陪着孩子玩的薛卫东,对方脸上的灿烂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她顿了半响道:“我不是针对她的意思,柳桃的表现你也看在眼里。 平日里的锻炼她能躲则躲,原本属于她的那些舞蹈优势她根本不练。我听手底下的人说,柳桃怀孕了,所以,这舞蹈她不能参加。” “怀孕?!那你决定了就行。” 这种事不能赌,不是每个人都有苏念念的好运气,何况柳桃畏首畏尾,退居后勤是迟早的事,只是念着她和苏念念曾经的那点子情分,姜晓菲不敢轻易处理了对方,总是要商量着来,两人敲定了答案,翌日就宣布了最终的人选结果。 柳桃确实没有闹,但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那素来诚恳本分的邮递员李响竟直接一纸举报信告到了张团长那里…… 第197章 鸡毛 苏念念和姜晓菲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柳桃算队里的老人了,在文工团有着十分优异的表现,哪怕是苏念念提出怀孕的事,都被张团长给怼了回来。 对方痛心疾首:“小苏,关于你和柳桃的事我本不想过问的,什么怀孕?什么保胎?那都是谣言。 柳桃的爱人亲自来找的我,说是柳桃同志在家日夜练习,就为了去省城的比赛,为何我们说不用她就不用她?论特技舞蹈,不管一队还是二队,没有人比得上她,听我的,把她名字加上。” 姜晓菲无语道:“她爱人?!拿着根鸡毛就想当令箭?!我最看不惯这种人。” 苏念念连忙拽了姜晓菲一把,示意对方不要乱说话,张团长面色铁青,半响才道:“捕风捉影,那你随便听别人说两句就轻易抹杀一个人的努力,晓菲,就你现在的状态,我如何放心把文工团交到你手上,这次比赛,暂由小苏带队。” “……” 这算是把苏念念暂时调任到舞蹈队了,姜晓菲又气又急又欢喜,为了避免坏事,她选择什么都不说,最终从团部出来时,两人遇见了在走廊里急得团团转的柳桃。 姜晓菲下巴微抬,阴阳怪气道:“柳桃啊柳桃,嫁了人果然硬气,如果真想上省城,那就麻烦你拿出态度来,不要一天到晚都请假,既然没怀孕,就不要拖我们的后腿,否则,我迟早把你踢下去。” 苏念念拍了拍她的手,姜晓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离开,柳桃站在原地,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她尴尬道:“念念,对不起,退出舞蹈项目这件事我是同意了的,我真没想到李响会闹到团部里来,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他是这种态度,我……我……” 苏念念面无表情道:“关于你的家务事,我没必要清楚,但有一点,柳桃,既选择留在队里,就不要拖后腿。” 以往那些温馨的场面、话语再不会有,苏念念官方的警告了她两句后就离开了,徒留柳桃站在原地,一颗心仿佛在油锅里煎,平心而论,作为一个专业舞者的她来说,当然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但是没办法,她怀孕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李响根本就不同意她待岗在家,对方还搬出了当初苏念念怀孕照样待在文工团的说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张团长想做出成绩,所以,李响不愿意柳桃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他甚至让柳桃隐瞒了怀孕的事实,就为了留在文工团。 柳桃的心像冰冻在数九寒冬,冻裂成了两半,左右都不讨好,就因为她待岗的这件事,昨晚回家,李响连带着他母亲都没给自己好脸色,柳桃训练一天后,连回家都提不起力气。 她脚步沉重的回了娘家,瞧见出嫁的女儿归家,柳母兴奋得不行,张罗着要去供销社割猪肉,给她做好吃的,再把姑爷叫过来,一家人热闹热闹…… 熟悉的场景,却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柳桃再忍不住,趴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这一哭把柳母等人吓得够呛。 柳桃一边擦眼泪一边啜泣:“李响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是我在文工团挣来的名声!明知道我怀着孕,他还让我坚持坚持再坚持,他们家把我当成了铁人,可我会累会痛,这样的生活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柳母当然是心疼女儿的,但婚姻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她咬了咬牙,劝道:“李响都是为了你好,你刚提干,正是事业的上升期……” 柳桃一瞬间抬眸,竟发觉母亲那样陌生,她擦掉眼泪,不可置信道:“你觉得他是对的吗?!他跑到文工团去闹,难道就不影响我的事业?!” “不能说对错,只能说他是为了你好。” 柳母的话刚说出口,柳桃就觉得如坐针毡,她一把擦掉眼角的泪水,提起旁边的包就往外走:“我有事,先走了。” “桃桃,先吃晚饭……” “不吃!”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没了家,在这一刻,柳桃只觉得心寒无比,偌大的宁县,根本没有一个人是懂她的,李响如此,柳母同样如此,不,不是这样的,曾经有一个人也会因为她抱怨两句,就背着她走很远很远的路,可她把那个人弄丢了。 柳桃刚走出筒子楼,再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 自从姜晓菲骂过柳桃两句后,对方收敛了很多,虽然某些训练还是跟不上,但肉眼可见的,偷懒的时间少了些。 但和从前的她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这绝不是一个舞蹈副队长的水平,姜晓菲在这方面本就吹毛求疵,以至于看一次就骂一次,休息的间隙,她差点把手鼓都拍烂,对着苏念念更是大肆吐槽。 “张团想要出奇制胜,我想的是弄面大鼓上去让人跳,柳桃在这方面特别有经验,可你瞧瞧她今日那表现,就像有人拿绳子绑了她的手脚,烦死了!” 柳桃的独舞在团里是独一无二的,她还有表演杂技的天赋和技能,比一般的舞蹈生动作更优越。 但从和苏见山分手开始,或者说是和李响在一起后,对方就像变了个人,苏念念皱眉,为了团队舞蹈的重要性,她叹了口气道:“你等着,我去找她聊聊,看她是怎么想的?总归是集体的荣誉。” 出乎意料的,柳桃并不在休息室。 苏念念在公厕门口堵住了对方,彼时,柳桃正扶着墙吐得一塌糊涂,她擦了擦嘴,抬眸就瞧见了苏念念那双审视的眼眸。 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肚子。 第198章 耳疾 柳桃下意识的捂住了嘴,但她的动作怎能瞒得过生产过后的苏念念,联想到对方最近那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苏念念瞳孔骤缩,立马得出了结论:“柳桃,你真怀孕了。” “……” 柳桃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随即上前扯住了苏念念的衣袖,神情恳切道:“念念,我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和别人说好不好?!我保证我不会耽误任何训练和演出,我只是这两日受凉了胃不舒服,其他时候都没有反应的。 真的,我求你了,当初你不也是怀着孕还上台表演的吗?!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 苏念念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 “当然。”柳桃满嘴苦涩,让她回文工团正是李响的好主意,对方拿的是死工资,工作稳定没有上升空间,于是就把主意打在了她的头上,柳桃以前没有那么大的事业心,怀了孕就更没有了,所以,态度一直都很敷衍,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你们是疯了吗!当初我怀着孕上台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后期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不停的吃药保胎吃药保胎,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就生不下来! 柳桃,你没必要冒这个险的,你明知道晓菲对你的期待,如果你真想参加这次演出,那面大鼓就肯定是为你准备的,孩子和工作,你选好怎么选了吗?!这次演出非常重要。” 苏念念本是来劝对方端正态度的,可在得知柳桃怀孕后,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唯有劝对方保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的演出绝不能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听闻姜晓菲要她表演杂技元素参杂在舞蹈里,柳桃的脸一瞬间就白了,她张了张嘴,后怕道:“不,我不能……” “以上都是我的建议,柳桃,这条路要你自己选,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怎么会不后悔呢?! 从嫁给李响后,柳桃就开始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每一步都是错的,当初苏念念受过的苦历历在目,柳桃擦掉了眼角泪水,低声道:“我待会儿就去团长办公室,主动和他商量关于我待岗的事,念念,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的事和我无关。” 苏念念皱眉,她能感觉得到,柳桃曾经的快乐都消失了,像变了一个人,再不复从前的单纯。 …… 李响几乎每日都会往返文工团和军区送信件。 所以, 柳桃待岗的事根本瞒不住他,虽然柳桃早有心理准备,可瞧见回家歇斯底里吵闹的李响时,她的心还是窒息了一瞬,对方根本就不管她是个孕妇,那些未拆封的信件差点拍到她的脸颊上,男人颤抖着手骂。 “柳桃——!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妈他们那个时候,生孩子还能在地里干活,怎么?!轮到你就不行了!? 孩子还没到两个月,你就要在家里休息,当老大爷,是想要我们一家把你供起来吗?!你知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为了你的前途,我求爷爷告奶奶的,结果你……” 柳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在团里是舞蹈加杂技表演,我不可能拿孩子冒险。” “你知道个屁!”眼瞅着母亲想要出来打圆场,李响气得狠狠一脚踹上了旁边的木椅子,“你整日就知道吃吃喝喝,当个副队长就以为了不起了,那你知道你们张团就要离开宁县了吗?! 文工团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他肯定是要带走一些人的,不管你跟着他走也好,留下来也好,升迁的机会都比平时更大,转正不是不可能,但在这个档口上,你和我说你要回家休息,我看这个娃生不生都没关系,反正孩子迟早会有的!” “李响!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是不是男人你难道不清楚?!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真是看错了人——!” 柳桃直接被他气哭,她抓起桌子上的包就想走,李响眼疾手快的将包夺过去,里面的肉票和粮票、大团结都被李响拿走,他扯了扯唇角道:“又想回娘家是吧?!别一找到借口就回去贴补你爸妈,我妈整日弄饭伺候你不要钱吗?! 发了工资就主动把钱票上交,这才是一个儿媳妇的本分,还需要我教?” 这个人和当初求娶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陌生得可怕, 柳桃不敢多看他一眼,她抓着东西就奔了出去,男人根本没来追,寂静的夜色中唯有风带着温度,回娘家是不可能回的,柳父柳母只会劝她隐忍、和解,但柳桃现在不想和解,她只觉得累,有一种被婚姻欺骗的无助感。 她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何会选择踏进这个坟墓,找错了人,一辈子难过,柳桃擦干净眼泪,朝着县城的招待所去。 翌日, 已经失业的柳桃在县城左右转悠,不知道往哪里去,她浑浑噩噩的上了汽车,当人站在矿场门口时,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她就这样站在那儿,守门的大爷连续问了她好几遍找谁,柳桃都没有出声。 矿场另一边。 苏见山正督促着组里的人把石料运去县城做检测。 他脑瓜子现在都还嗡嗡的,有一种脚踏不到实地的恍惚感,抽一口别人的粗糙旱烟,有两分被呛到的真实痛感,他嘴角往下压了压,这才丢掉烟,用脚碾了碾。 在帮忙将石料抬上车后,苏见山目送他们出了矿场,一抬眸,就瞧见个熟悉的姑娘站在矿场外面,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柳桃的眼泪夺眶而出。 苏见山瞪大了眼,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灰,随后小跑着凑近,大声问:“你有事吗?!” 柳桃只是哭。 守门的大爷把八卦的眼神落在苏见山身上,平日里找这人的女同志不在少数,但用这招的是第一次见,苏见山一改往日里的冷漠,大爷甚至瞧见他在裤兜里掏了掏,随后摸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对方,说话的语气还挺温和,有当哥哥的模样。 “你是不是遇见难处了?俺身上没啥钱,就十块,你先拿着。” 柳桃的心酸涩得厉害,她刚想说点什么,但下一秒,神色骤变:“你耳朵怎么了?!” 苏见山不明所以的抬手摸了摸侧脸,只摸到咸湿的触感,他垂眸,粗糙的指腹染了血。 第199章 爱人 苏见山甩了甩脑袋,满不在乎道:“没事。” 柳桃可不相信没事,她欺身靠近,想要细看,可男人却下意识的往后面躲,躲开了她的触碰。 “俺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看门的大爷不知道柳桃是结过婚的,瞧见这一幕只觉得稀奇好笑,甚至还故意调侃了两句:“都是一些下矿的小毛病,一个月四五十甚至上百的工资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挣的!小姑娘,喜欢一个人就得接受他的缺憾,怎么?嫌弃上了哟……” “老头儿,不要乱说!”苏见山没好气的吼了一句。 柳桃的眼睛瞬间更红了,她震惊道:“苏见山,你是在拿命挣钱吗?你耳朵到底怎么了,去检查过没有?!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俺不去。” “你要是不去,我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告诉念念!” “……” 苏见山肉眼可见的烦躁,耳朵的毛病是每个学习炸矿的人都有的,程度不同而已,他的算是影响比较小,只是这两天丁师傅刚退休,落在苏见山肩膀上的任务就重了些,他已经连续两日都没有睡个好觉了。 但这个月的工资会比上个月高不少,他炸矿的技术好、手法娴熟,都已经有其他矿场的想要挖他过去,工会的明里暗里给了苏见山不少职工福利,想要留住这个人才。 在矿场,苏见山逐步成为了下矿的一把好手,反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份事业的,关于耳朵的事,只能先瞒着妹妹。 瞧见柳桃那满脸不虞的异样脸色,苏见山抓了抓脑袋,自暴自弃道:“行,俺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是我带你去医院。”柳桃纠正道。 苏见山根本没心思和她掰扯这些问题,从当初柳桃选择和他分手开始,保持距离就是两人最好的选择,他知道柳桃已婚,现在这种关心是不该存在的,不正常,苏见山同样看得出对方情绪不对劲,他没想和柳桃去医院,想的是把对方送回去。 在和矿场上的小朱打过招呼后,对方扔了把吉普车的钥匙过来,在柳桃震惊的眼神中,苏见山阔步走向了停靠在矿场外的破旧吉普车。 他轻车熟路的点火、启动,柳桃反而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副驾驶,她不可置信的问:“你、你会开车啊?!” “会,刚学的。” 苏见山答得痛快,瞧见柳桃两手死死抓住安全带的模样,他有点小受伤:“前段时间念念让俺买自行车,说是方便回家,俺和师傅说了后,矿场就扔了辆二手吉普车过来,只要能学会,就让随便开……” 他稳稳的把车开了出去,语调云淡风轻,却足以在柳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要知道,在他们文工团,也只有团长级别的才能配车,苏见山一个下矿的,守门的大爷都对他青眼有加,再加上那些人的尊敬,让柳桃隐隐猜测,或许苏见山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落魄,对方似乎真的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男人不断变得优秀,且在发光发热,联想到柳母有一次说过的幻觉,柳桃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你、你认识工会的郭主席吗?” “你说的是郭彬哦,他是俺大哥。”苏见山口气还隐隐的带着嫌弃。 “……” 不用猜,上次在包厢里吃饭的必定是苏见山无疑,在这一瞬间,柳桃心凉到了极致,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没有了解过苏见山。 心,酸涩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的路程柳桃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言不发,苏见山不由得松了口气,多说多错,实际上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把这迷路的柳桃送回属于她的地方而已。 苏见山还记得当初柳母对他的嫌弃,所以,车并没有开往柳家,也没有去李家,而是停在了文工团的门前,等柳桃沉默完抬眸,竟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回到了最不想回去的文工团。 她气得一瞬间咬紧了后槽牙:“苏见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带你去医院……” “不去。” “要去!” 苏见山‘啪嗒’一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态度说不出的认真:“柳桃同志,你没有资格管俺。” “……” 柳桃想要拉扯他的动作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如梦初醒,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有那么一刻,她居然忘记了李响的存在,但苏见山没有忘,他比谁都恪守原则,但还保留着一分对自己的怜悯。 柳桃又想哭了,她怕失态,连忙推开车门朝着文工团跑去,守卫下意识的给她开了门。 不远处的女同志眼尖的瞅见了柳桃,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来。 “哎哟柳桃!你可算是来了!赶紧去舞蹈室,你爱人正和苏队长闹得不可开交,说是要给你讨个公道——!” 柳桃懵了:“啥?!”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身侧立马掠过一道人影,连声追问道:“谁?!是和俺妹妹闹吗?!” “同志,你不能随便进……”守卫本想拦住苏见山的,可下一秒,立马认出了对方,连忙领着苏见山去哨亭里登记,柳桃在心中想方设法的想把苏见山给劝住,不想让他和李响见面,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嫁给了怎样一个难堪的人,但她低估了苏念念在苏见山心中的重要性。 在写下名字的那一瞬,苏见山健步如飞,一把推开了碍事的柳桃,朝着文工团内部狂奔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柳桃:“……” 是熟悉的感觉,但她再没了吃醋的资格。 第200章 木偶 当初娶柳桃,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双职工的家庭背景。 一方面是因为柳桃在舞蹈队如日中天,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能有机会成为领军人物,但让李响没想到的是,所有的一切会因为孩子戛然而止,在昨天以前,他都已经说服柳桃继续待在文工团了,可不到一周时间,对方就再度提出辞职,且没有和他商量。 这其中必然有鬼。 柳桃宁愿躲回娘家都不回文工团解决这件事,她能忍,但李响不能。 一大清早的, 李响就找去了团委办公室,张团长因公出差,他算是扑了个空,可恰巧遇见了来送报告的苏念念,三言两语间,两人因三观不和吵了起来,李响从前对苏念念还曾有过两分爱慕,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人,新仇旧恨下,他说出口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亏桃桃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苏念念同志,你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实在不可取,我鄙视你。” 苏念念差点被气笑了:“谁假公济私?!柳桃呢?!为什么她一有事你就来文工团闹,这次的的决定是她主动提出的,在孩子和工作间她懂得取舍,作为她爱人,难道李同志不该尊重她的想法吗?你屡屡来文工团闹事,有没有想到将来柳桃该如何自处,说到底,你的行为更可耻!” 无端的,这个人的掌控欲让苏念念想到了靳川。 莫名的反感。 “怀着孕怎么就不能上班了?当初你不也是这样待在文工团的吗?!说到底你就是记恨桃子拒绝你哥哥的那件事,蓄意报复她,假公济私……”李响面色冷了下来,眼瞅着周围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干脆不管不顾的闹开。 能劝动柳桃的人就那么一二个,除了苏念念不做他想,从他们结婚后,对方和柳桃就断了朋友关系,这不是记恨是什么?! 没准儿这人还背地里使了不少绊子,一想到这里,李响都恨不得狠狠忒对方两口。 “选择谁、选择怎样的生活都是柳桃的自由。”苏念念屏住呼吸,不耐烦道:“那我倒想问问你,你在乎的到底是柳桃还是柳副队?!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觉得你的功利心太重了吗!?” 这话就差直说对方想要软饭硬吃,再加上苏念念眸底的鄙夷,简直刺激得李响头脑发热,他本就没睡好,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来意威胁道:“反正你得把桃子的工作还来!” 苏念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 一双铁掌般的大手钳制住了李响的胳膊,随后把他轻飘飘往后面一扔,苏见山从天而降,健壮的身躯像一堵墙,他粗声粗气的警告满脸不善的李响:“你……离俺妹妹远点!”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苏见山比李响整整高一个头,哪怕他什么都没做,都足以刺激对方。 更糟糕的是,李响瞧见了紧随其后的柳桃,对方跑得气喘吁吁,脚步竟下意识的站在了苏家兄妹那边,还一脸不赞同的看他。 “李响,你要闹就回家闹,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或许是顾忌到众人的眼神,柳桃终于大发善心的来牵他的手,准备带他离开。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闹?!我为了什么而闹,你难道不清楚!?柳桃,我今日就要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待岗这件事到底是谁逼你的?” “没人逼我——!是我自己不想做……” “你胡说——!” “你烦不烦,你不走我走!” 柳桃的脸皮今日算是被李响踩在了脚下,更糟糕的是,还是当着苏见山的面,展露着婚姻的一地鸡毛,柳桃突然有种想要晕厥过去的冲动,这个地方让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本能的想要逃离,可手被李响攥住了。 对方狠狠一拉,嗓音不耐烦道:“现在就看着我烦了是吧?!我还没问你为何和这个男人一同来的,柳桃,你把我当什么了?他傻我可不蠢!” “啊——!” 随着周围人的尖叫声起,柳桃被男人的巨力带得狠狠一摔,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她只能瞧见苏见山那张诧异的脸。 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柳桃绝望的想。 …… 苏念念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是为了柳桃好,让她回家安胎。 可谁知道夫妻间的一场争吵差点要了那孩子的命,瞧见柳桃的身下蔓延出鲜红,李响都被吓傻了,他甚至还伸出手去探柳桃的鼻息,在这个节骨眼上,苏见山气得狠狠捶了对方一拳,李响如梦初醒,立马抱着柳桃往医院狂奔。 因月份小,加上孕妇的情绪起伏太大,受了刺激,孩子并没有保住,隔着墙,苏念念都能听见李响崩溃的谩骂。 柳桃的家人正在赶来,这里的事并不是苏念念兄妹两能够插手的,等和医生交代好情况后,苏念念下意识的去寻找哥哥的身影,最终,在医院外面的天台瞧见了抽烟的苏见山。 在瞥见苏念念的那一秒,对方手忙脚乱的掐了烟,像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苏念念缓步走近,笑道:“我早就闻见你身上的烟味了,不用藏。” “哦,对不起。” “哥,你是个成年人,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苏念念迟疑了半晌,忍不住询问:“你和柳桃,今早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她瞧见两人一同走进文工团时,差点眼前一黑,苏见山在感情方面本就迟钝,世俗的限制在他那里根本就是个屁,如果他还喜欢柳桃,那可相当棘手。 所幸,事情并没有往糟糕的方向发展,苏见山抖落掉在衣裳上的烟灰,就差举手发誓:“俺不知道,她可能是来借钱的吧。” “……” 苏念念松了口气,她背对着苏见山,喃喃道:“那就好,否则山月那边,我没法交代的。” 出乎意料的, 或许是感知迟钝,苏见山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两人在天台处聊了一会,关于柳桃的家事,他们实在没有插手的必要性,对于文工团的决定,也不是苏念念能够改变的,打定主意后,两人途经病房,准备和柳桃告别后离开,苏念念的手都还没摸上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柳母的惊呼。 “离婚?!桃桃,是不是有人撺掇你啊,小李多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离婚?妈不同意!” 第201章 领舞 “他毁了我!”柳桃的嗓音歇斯底里,带着难言的苦痛:“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过一生,我就想死!妈,我真的不想和李响过了,我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他这种人。” “桃桃,难道你还惦记着……” 听到这里,苏念念本能的皱眉,连招呼都懒得打,拉着哥哥转身就离开了,柳家这摊浑水,还是不淌为妙。 理智告诉她必须得远离。 …… 孩子没了。 柳桃的心也死了。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过,她不该活在李响的掌控中,但让柳桃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反对她离婚的人会是柳母,对方甚至旁敲侧击的说是否有人撺掇她离婚,就差明说是不是因为苏见山了。 柳桃的眼泪顺着淌进了枕头里,她看着窗外的绿叶,默默反驳:“妈,苏见山没你想的那样龌龊,他不会破坏任何人的婚姻,还有,上次你在包厢里看到的不是错觉,你觉得这样的苏见山还需要来攀扯我们吗?!现在的他,早今非昔比……” 在这个年月离婚,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柳母承认当初结婚的时候是她着急了,没能看清李响的人品,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依旧小心翼翼的劝:“小李,小李那边怎么说?” 李响去国营饭店给她们买饭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柳桃气得把枕头重重摔在地上。 “我管他怎么说!反正要离婚!” “那离了婚后,你和苏见山,哦,你和小苏,也算门当户对,他现在在矿场混得还不错,等回头让人来家里吃顿饭……”柳母捡起枕头,刚塞到女儿脑袋下,就瞧见对方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妈,我和他早就没机会了,你亲手拆的。” “……” 瞧见女儿那双心如死灰的眼。 柳母一瞬间,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 …… 有吉普车的便利,苏见山顺路回了一趟家属院,把王桂芬和薛丫乐得不行,后者差点挂在了苏见山的腿上,王桂芬又气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头真是你的娃。” 苏见山乐呵呵的:“丫丫和福宝都是俺的孩子。” 王桂芬眼角抽了抽,手中的动作没停,苏见山抽空瞧了她一眼,好奇道:“奶,这衣裳织小了吧?福宝穿不上。” 因会穿针引线的缘故,苏见山的眼睛比谁都毒,王桂芬把毛线往布袋里藏了藏,骂道:“这是帮别人织的,你懂个屁!” 算算时间,山月那孩子都该生了,王桂芬的一颗心被高高吊起,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去帝都,去伺候高山月坐月子。 苏念念则在二楼把福宝月子里的那些小衣裳收拾出来,让顾知野帮忙带去帝都,对方三天两头就去那边出差,和高山月见面的机会比她更多,得知李响去文工团闹,还差点收拾苏念念,顾知野眸色微沉,哑声道:“团里的制度越发松散了,改天必须和张团说说,无关人员禁止进入文工团,免得影响大家。 还有,我不在的日子里,有事去找老闫,他把你当自己人的。” 说完,顾知野吻了吻苏念念的手。 后者收拾衣裳的动作微顿,半响,她抬眸问道:“这次去几天?巡演前能回来吗?!” 她有预感,这次演出,张团长有很大可能会让她上场,因她的故意放任,靳川和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在这种情况下,顾知野的存在无疑会增添她的安全感。 这场演出苏念念心里没谱,她需要顾知野给的底气,对方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一定加班加点的赶回来,不辱使命。” 两人插科打诨的聊了两句。 最终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翌日,和苏念念猜想的差不多,关于柳桃的丈夫来团里闹的这件事,让张团大动肝火,他本还对柳桃待岗的事感到惋惜,现在,全部消散无踪,对方被直接停岗在家,日期不限,同时被剥除了副队长的职位。 至于原本想要让柳桃上的独舞,张团长沉思半响,把主意打到了苏念念身上:“晓菲擅长群舞,这样的鼓舞对身姿、体态和各方面的要求极高,小苏啊,要不你亲自上?!” “……” 作为手鼓舞的传播者,没人能比苏念念更熟稔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复出后的第一支舞蹈,就是在这样大的舞台,只允许成功,不允失败,在答应了张团长的建议后,苏念念几乎日夜都泡在舞蹈室内,一遍遍的演练那些动作,争取把鼓舞的魅力发挥到极致。 临到去省城的前一天,团里进行了彩排。 虽没有换正式的服装,但大家都把这当做了演出,但那束光打在巨大的鼓面上,而苏念念翻身跃上鼓面,用足尖起舞时,手还捧着那面宋溪留给她的礼物,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情,不夸张的说,连面部表情都掌控到了极致。 一瞬间,台上台下鸦雀无声,舞蹈结束时,不知是谁带头鼓的掌,掌声雷动,张团长兴奋得老脸都红了:“好好!好!很好看!” 所有人的目光被迫黏在苏念念身上,对方仿佛天生就为舞台而生,丝毫看不出生产过的痕迹,体态犹如少女般轻盈,难怪顾知野宠妻,有这样的宝贝,谁能不爱着宠着?! 苏念念此刻心跳如擂鼓,有大家的赞美,她的底气越发足了些,只是在团长建议是否赤脚时,苏念念头也不抬的拒绝了,她穿的是练功的软底鞋,不会影响舞蹈的整体性,众人抱着惊艳全场的心态,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省城文工团。 这次的汇演领导齐聚,就连姜政委都稳坐第一排,苏念念和姜晓菲在幕布后偷偷观察着。 苏念念原本肆意的眸光在瞧见端坐在第四排的靳川时,蓦地凝滞了,这厮果然不放过一点点机会。 第202章 吃糖 对靳川的厌恶和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苏念念本能的挪开了眸光,随后瞧见了坐在第三排侧面的顾知野和王桂芬、苏见山等人,那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存在,莫名的,就没什么好惧怕的了,苏念念只想呈现出最好的状态,不让家人和团里的同志们失望。 帝都文工团的节目排在她们前面。 这次对方带来的是和国际接轨的踢踏舞,时尚、前卫、大胆,一上台就引发了所有人的热议,有皱眉的,有看得目不转睛的,总的来说,对新鲜事物的兴趣超过了愚昧的思想,带队的是高山月和高婉。 前者已临近产期,她习惯退居幕后,做指导的工作,文工团的人对高山月不算陌生,但怀孕的她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左右打听。 就连部分领导都目瞪口呆,纷纷询问起关于帝都高家的事,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喜讯。 高山月不知道自己成为了焦点。 对于这次的踢踏舞,她其实是不满意的,奈何高婉自诩清高,非要拿这只舞蹈来震慑省城这边的土包子,高山月有意放水,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站在台下的身影不容忽视,但正在看节目的王桂芬瞧见对方大着肚子的那一刻,眼泪差点奔涌而出,她趁着大家都在看节目的间隙,连忙偷偷擦了擦眼泪。 苏见山察觉到了旁边的动静,他侧目,不解道:“奶,你哭啥?!” “节目太精彩,高兴过了头,你懂个屁!看你的节目去,不要看俺!”王桂芬抽泣了两声,她垂下脑袋,捏了捏鼻子,企图掩藏自己的气息,忽然,坐在旁边的顾知野递过来一方手帕,王桂芬接过来后,心情愈发酸涩得厉害。 苏见山不明所以,游离的眼神总算落在了高山月身上,他瞳孔骤缩,惊讶道:“山月?!怎么胖成这模样了……差点没认出来……” “……” 王桂芬破涕为笑,狠狠拧了不争气的大孙子两把。 “人家是怀孕!你那眼睛要是没用就捐了去!” 苏见山低低的‘哦’了一声,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看来高山月没把他当成好朋友,结婚怀孕的事都没告知他,果然距离让他们变得生疏,身边的好友一个个都走远了。 莫名的,让苏见山感到一点点伤感,但很快,这份伤感的情绪就随着苏念念的出场烟消云散。 报幕员念完节目单后,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放置在舞台中央的大鼓,身穿红衣的女同志们鱼龙般贯入,她们腰间有手鼓,动作体态轻盈,在舞台上有序展开队伍,哪怕是眼力好如顾知野,都没瞧见自家媳妇是怎么起脚,从平地一跃而起,跳上圆鼓的。 舞台的灯光落在苏念念瓷白的脸颊上,美轮美奂,随着一曲悠扬的手鼓歌曲响起,盘坐在圆鼓上的苏念念应声而舞,做出精彩绝伦的舞台动作,虽是群舞,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迫落在了领舞的苏念念身上,不管她是下腰、展臂,都自有一种神韵,仿佛舞蹈和人合二为一,用她特有的方式带大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哪怕是王桂芬这种胸无点墨的农村妇女,在孙女表演完后,都本能的鼓掌欢呼:“好!好看!” 如梦初醒般,台上台下掌声雷动,独树一帜的表演方式将众人拉入幻境,领略了少数民族的舞蹈风采,这是踢踏舞无法比拟的境界,高下立见,就连看不懂舞蹈的苏见山都乐道:“好漂亮!比村里的红白喜事跳得好!” 难怪当初妹妹说她想做一名舞者,从今日所有人的表现看来,苏念念无疑是成功的,她的优秀让老苏家人热泪盈眶,王桂芬再次激动得哭了,不枉她扔下两个孩子,不枉苏招娣在家苦苦带娃,这演出果然精彩,果然好看! 没想到的是这次还有意外惊喜,能瞧见大半年没见的孙媳妇,王桂芬的心头火热,她冷不丁的站了起来,冲后面交头接耳的战士激动道:“那是俺孙女!跳舞的是俺孙女!” 正在探听苏念念情况的战士们立马聚了过来,在听说苏念念已婚后,原本有心思的只能偃旗息鼓,王桂芬瞥了眼对方肩膀上的标记,下意识的去看自家孙女婿,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顾知野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起身朝着后台去了,看样子是去慰问苏念念。 让王桂芬感到惊悚的是,坐在他们后面一排的靳川同样起了身,满面春风的朝着后台走,这小年轻对苏念念的心思一点都不懂得掩饰,特别是那日黄娟在说过对方的择偶标准后,王桂芬急得不行。 那妥妥的,就是对标她小孙女啊。 哪有这样明晃晃挖人墙角的,哪怕小顾脾性好,这都迟早会出事的,王桂芬的眼皮跳了跳,她下意识的把坐在旁边的大孙子给拽了起来,临时发布个任务。 “见山啊,你妹妹自生产后,这算是第一次登台演出,心里免不得大起大落,剩下的节目你别看了,去后台看你妹妹去。” 苏见山立马蹦了起来,点点头道:“俺马上去看看她。” 省城的演播厅苏见山是第一次来,他在连续问了好几个人后,才找到正确的位置朝着后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时,本该去给妹妹祝贺的苏见山冷不丁的被一抹倩影绊住了脚步。 他本该离开,但心里莫名的有一丝委屈,高大的身影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挪步到了对方面前。 高山月因长时间的站立,小腿浮肿。 她躲开人群,在长廊后的木椅处偷懒休息,顺便用手艰难的揉捏着小腿,缓解不适,冷不丁的,面前就落下一片阴影,她抬眸,刚好撞进苏见山那带着委屈的黑眸。 一段时间没见,对方明显被晒黑了不少,身躯更强壮巍峨了些,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山,带来无法言语的压迫感,和他气势不符的,是脸上那过分稚嫩的表情,所有心思都写在了明面上,单纯得可爱。 高山月的嗓音莫名放低了些,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愉悦,“苏见山,你是要吃糖吗?” 第203章 伪装 苏见山被高山月这不按常理的打招呼方式给惊在了当场,他摸了摸脑袋,小心翼翼道:“就不……不吃了吧。” 高山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两人的陌生感消融了不少,苏见山想了想,还是认真发问:“山月,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不告诉俺?” “因为没结婚。” “……” 没结婚,但肚子大了!这要是放在向阳村,妥妥是要被沉塘的节奏,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苏见山的心莫名沉了一下,他拙劣的转移着话题:“刚才念念的表演你看了吗?真精彩,俺准备去后台给她庆贺,你要不要一起?!” “见山,我是帝都文工团的负责人,你要我去恭贺对手?!”看得出苏见山有一瞬间的尴尬,连脸都红温了,高山月没敢再逗他,只低声解释:“你去吧,我腿抽筋了,就在这里坐坐。” “啊?!怎么抽筋的,俺看看……” 苏见山条件反射的蹲了下来,宽厚温暖的大掌落在高山月的小腿处,用轻柔缓慢的力道替她揉捏着,他们下矿时,长期得保持一个姿势蹲在矿下,血液的不通畅让腿经常发麻,如何缓解这个苏见山比谁都要有经验。 他把高山月当好兄弟、好朋友,没有顾忌到男女间的防备,下意识的就替对方按摩了。 从高山月的角度,只能瞧见对方头顶那乌黑的发。 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感受到了高山月心情的大起大落,此刻动弹得厉害,像在肚子里跳体操,这难道就是天生的血脉亲情吗?!高山月眼眶有一瞬间的润湿,她垂眸看向苏见山冷硬的侧脸,低低询问。 “苏见山,你对身边的人都这么好吗?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很多事情,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傻子。” 苏见山不言不语,只沉默的给她按摩。 半响,他兴奋的抬眼:“好点没?!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傻子!” 休整完毕,高山月站了起来,她虚虚的扶着肚子,还得赶着去和那些领导联络感情,除了文工团的事,还有高家的事,万万不能让高婉抢在前面。 见她起身就要走,苏见山忍不住辩驳:“俺不傻了,俺能自己养自己,你给的收音机俺都按时收听新闻、广播,还有你们文工团的歌曲,可好听了。” “……” 高山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慌忙转身,大步离开,生怕慢一步眼泪就会滚出来。 …… 顾知野到后台准备给苏念念庆贺时,对方刚好去换衣室了,他长身玉立的站在外面等候,挺拔的身躯惹得不少女同志暗暗打量,这对小夫妻,哪怕是已婚状态,都各自招着桃花,很快,靳川的身影同样出现在了后台。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顾知野唇角的笑意微顿,“靳教授真是闲得没事。” “彼此彼此,只是想给念念祝贺而已。”靳川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准备递给顾知野,后者直接忽略,靳川不在乎的将烟夹回指间,他笑容灿烂,唯有语气是说不出的散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顾团长,人人都说你光风霁月,实际上,你的心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可惜那些小事绊不住我的脚步,科研所不止我一人,而我来宁县的目标也并非是科研成果,你是知道的。” 顾知野额头青筋狂跳,呼吸差点屏住。 靳川是为了谁而来,大家都知道,若非他们是军婚,只怕是这不要脸的,早就抢了苏念念跑了,顾知野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念念是我的妻,你说再多都无用,你是她朋友,除此外,再无其它。” “啧!这话听得我都想笑,顾知野,装大度装习惯了是么?你和我是同一种人,你真能忍受我作为她的好友徘徊在她身边吗?!不拒绝,就是我接近她的第一步,你能奈我何?! 战场上瞬息万变,如果你出了事,她未必能为你守着,我哥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你当初是怎么得到她的,我将来就会怎么得到她,我有的是时间……” 顾知野这一生所求不多,苏念念是唯一的执念。 当初结婚时,他就知道对方渴求自由,所以,在苏念念抱着离婚的想法后,顾知野收敛了所有的爪牙,不干涉、不强制、不吃醋,只做那无可挑剔的好丈夫。 如靳川所言,他是把自己所有的阴暗面全都压制了,至少,靳楼就是他和苏念念从不提起的禁忌,他知道对方在苏念念心中是独特的存在,平时,连问都不曾问,可此刻,被靳川硬生生的揭开伤疤。 这人抱着龌龊想法,登堂入室,以侵略者的姿态盘旋在苏念念周围,像个定时炸弹。 顾知野心中蓦地窜起一股燥意,有那么刹那间,他的拳头都握紧了,想把靳川的心思剖析给苏念念看,想让她知道这些男人的恶,想让她老老实实的躲在自己身边,就在顾知野胡思乱想的瞬间,更衣室的门打开了,苏念念漂亮的脸庞出现在两人面前,她第一时间看向的,是顾知野。 “知野!怎么样?!今晚我表现如何?!” 她眼神亮晶晶的,像从未被沾染过的水晶,那些恶毒的人和事,顾知野不愿对方知晓,他咽下了喉咙里的苦涩,抢在靳川说话前主动夸赞:“很漂亮!演出非常成功。” 苏念念笑了,可下一秒,瞧见守在两人旁边的靳灯泡时,莫名的有些笑不出来,下意识的反应,让她握住了顾知野的手。 第204章 遇袭 靳川和顾知野在后台就是两道亮丽的风景线,疯狂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前者就像块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关键是现在不能触怒对方,免得他发疯做出其他事,更关键的是,不能打乱薛卫东的计划,这次巡演薛卫东并没有来,因为他取代了靳川的位置,在研究所挥洒汗水,就因为这事,姜晓菲已抱怨了很久,苏念念想不知道都难。 由此可见,他们的计划正一步一步的稳定实施着。 正当苏念念不知如何应付靳川时,一道略显惊喜的女声在后台响起:“靳川,你是特意来看我演出的吗?” 出现在他们眼帘的,是早就换好衣裳的高婉。 她头上的妆发都还没拆卸,可见是匆匆赶过来的,靳家和高家现在打得火热,她的面子靳川自然要给的,见状,对方果断收敛了对苏念念的恭维,转而去恭喜高婉了,在顾知野的戒备中,两个同样虚伪的人总算离去,看样子是有说不完的话。 省文工团外, 近看靳川,这幅皮囊和家里那些大老粗完全不一样,多了点科研学者的温文尔雅,再加上对方的进退有度,愈发显得他这个人与众不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出色的五官,有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 瞬间就让高婉从勉强的态度转变得热烈,她挽了挽鬓边的发,笑着发问:“靳伯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听说你在犹豫,靳川同志,我能问问你的想法吗?你在顾虑什么?” 平心而论,高婉在年轻一辈中算佼佼者,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如果没有苏念念的存在,或许靳川会选择这样得体的媳妇,但珠玉在前,他的眼光自然变得挑剔:“婚姻大事,看感觉。” “那你感觉我怎么样?能让你满意吗?!听说你在宁县,我是特意赶过来的,否则,这小小省城,实在不需要我费心。” “不知道,没感觉。”靳川的笑容一如既往,但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任何温度,冷冰冰的。 高婉引以为傲的自信在此时有片刻凝滞,她干脆坦白,说清楚其中的利益:“有什么好犹豫的?!感觉并不能当饭吃,你我两家是强强联合,整个帝都你再找不出比我更合适你的人,有我高家在后面给你撑着,你可以尽情扩展你的科研帝国。 靳川,你将会走上更高的位置,所向披靡,同理,我需要你靳家的支持和财富,让我更上一层楼。” 高婉并不是陈年年那种恋爱脑,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把利益看作最重要,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说实话,靳川还挺欣赏她这种态度,他勾唇笑了笑,下一秒,直接敲中了对方的七寸。 “高家是你说了算吗?如果我没记错,老爷子连联络旧部这样的事都让高山月完成的,她接手手高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似乎比你更好,如果高山月生下男孩,我不认为高家还有你们二房的位置,选择你,那不是一步废棋?你当我人傻钱多?!” 靳川从裤兜里摸出烟,点燃。 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和刚才的温和判若两人,竟让高婉有一瞬间的心动,过了高显兰那一关,在她看来,靳川已是自己人,对此,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诚意,她欺身靠近,压低了嗓音道:“一个未婚先孕的疯婆子,别告诉我你有兴趣?” “换句话来说,一个孽种,能不能生下来都是问题,何况我堂姐疯疯癫癫的,早些年在省城这边闹出过不少丑事,偶尔出点意外是再正常不过的……” 四目交汇,彼此都明白了其心中所想。 高婉从骨子里来说就是和靳川一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血脉至亲都照样能下手,这股狠劲儿戳中了靳川的点,他吐出一口飘渺烟雾,没说好,也没批评对方,反而乐道:“那就拭目以待?!”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高婉扬起下巴一笑,自信满满。 …… 只有这种公开场合是躲不开靳川的,其他时候苏念念是能避则避,顾知野很体贴,从来没询问过她为何对靳川转变了态度,这份信任让苏念念对他的喜欢深了一分,等把后台的事交代完毕后,小夫妻携手往外走,这时,苏见山才匆匆赶来,给了妹妹一个拥抱。 “妹妹!你真厉害!跳的舞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 “……” 苏念念生怕哥哥下一秒就蹦出‘红白喜事’那句话,她匆匆打断对方想说的,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哥,山月他们团里的节目也不错,就是那场踢踏舞,对了,你有瞧见山月吗?她这次也跟着来省城了,你有没有看见她?!” 苏念念有试探的成分,没想到苏见山格外的坦诚。 “瞧见了,刚刚她还在外面休息,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俺瞧着都渗人,可真敬业。” “我有些话想和她说,咱们去找山月,等省城的事一了,让她回家玩两天。”苏念念看向顾知野,后者立马点头,就连苏见山都表示赞同,王桂芬时常在他耳朵边念叨着高山月,这次见面可得好好的叙旧! 可惜高山月在省城是有正事的,兄妹两连带着顾知野在国营饭店外等了很久很久。 王桂芬早就跟着其他军嫂返程,因惦记着家里的福宝,她归家心切,临走时交代苏念念一定要把高山月带回家,她在家等着他们,八月底的夜正热,蚊子嗡嗡的叫着,苏见山在旁边绕着圈帮妹妹赶蚊子,至于顾知野,则在鼓捣吉普车的配件,苏念念安安静静的等候在旁。 高山月应酬完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场景在她今后的岁月长河中都久久没能褪色,温暖了她许多年,因为从没有人这样等过她,即便已是孕妇,但高山月还是一阵小跑过去:“等久了吗?抱歉,事有点多……” “山月,我好想你,外面蚊子多,咱们有事上车说。”苏念念搀扶住对方的胳膊,不等高山月拒绝,连拖带拽的把人给拉上了吉普车,等高山月反应过来时,吉普车已经驶离了省城,沿着乡村小道朝着宁县狂奔。 高山月哭笑不得:“我这次时间有限。” “那也得先回家。”苏念念攥紧了对方的手,两人对视的瞬间,高山月沉默了,心中有暖流滑过,她是有家的,苏家就是她强有力的后盾,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苏家人把她当做亲人般,这样的爱,让高山月感动。 唯一煞风景的只有苏见山,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冷不丁的开口。 “山月,你对象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啊?!” 车内陷入沉默,就连苏念念都忍不住想给蠢哥哥两脚,这厮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好的话题,在那沾沾自喜,殊不知车内气氛一瞬间降入冰点,就在苏念念想办法补救时,空气中忽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一辆没有车牌的吉普,重重撞上了他们的车尾。 第205章 犯病 与此同时,有子弹射击在后车窗上。 苏念念下意识的挡在高山月面前:“山月——!小心!” 坐在驾驶位的顾知野瞳孔骤缩,心底的戾气差点蜂拥而出,好在子弹擦着苏念念的耳尖掠过去,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就这样,也足够让所有人把心都提起来,顾知野冷声提醒:“把安全带绑上!快!” 除了坐在副驾驶的苏见山,其余两人近乎手忙脚乱的捆上安全带,顾知野一脚油门,猛的把速度提升到最高,此刻刚出省城,停车是最愚蠢的行为,对方有车有枪,明显有备而来,在经过那一瞬间的冲击后,高山月苍白着脸解释:“肯定是冲我来的。” 很明显,她有的是经验,不敢想对方独身在帝都时,曾遭遇过多少人为的意外,苏念念的心一瞬间揪紧了。 就连坐在副驾驶的苏见山都急得不行,他块头大,此刻恨不得把身体嵌在后座,替妹妹们挡子弹,注意到苏见山解安全带的动作,顾知野连忙厉声呵斥:“不要动!不要做蠢事!先甩开他们再说!” 随着车速的不断提升,高山月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窗外是不断掠过的野草、树木,黑漆漆的像能吞噬人的怪兽。 苏念念心慌得厉害,她忍不住提醒道:“知野,山月她是孕妇,她……她受不了这么快……” 她甚至不敢说出让顾知野开慢点的话,如果被追上,对方还带着枪,而他们中就只有顾知野一个能打的,其余三人全部是拖累,关键时刻只能桎梏住顾知野的行动,成为他的软肋,一时间,苏念念急得方寸大乱。 她有些后悔自己提议赶夜路回家了,但对方是冲着高山月来的,如果他们三人不在,苏念念不敢想高山月如何摆脱这群匪徒,此刻她竟有两分隐秘的庆幸,庆幸顾知野的存在。 顾知野紧紧观察着后视镜里的车辆,凭借着出色的车技成功把对方甩开一截,但被追上是迟早的事,谁都不敢保证路上只会有这一辆车,可高山月的状态不容乐观,最终顾知野做了决定:“待会儿我甩尾,见山带着山月她们趁机下车躲避,我去会会这群人。” 苏见山点了点头。 顾知野掌控在方向盘上的手不断收紧,一个蝎子摆尾后,他调转车头,猛的将车灯开到最亮,而苏见山趁机打开车门,带着高山月躲进了旁边的草丛中,让苏见山崩溃的是,苏念念并没有下车。 她老老实实的坐在后座,抓紧了安全带,对着顾知野道:“车上必须有人,否则对方会察觉到山月逃跑,这可能给他们带去威胁,知野,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顾知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把油门踩到底,并没有给出最直接的回答。 瞧见那不顾一切撞过来的吉普车,后面的人本能反应朝着轮胎猛开枪,说时迟那时快,顾知野火速解开安全扣,从前座跳过来一把抱住了苏念念,将对方牢牢桎梏在怀里。 车辆翻倒,而苏念念的世界天旋地转,唯有身侧的温暖是真实的,在车辆的轰鸣声中,有人骂骂咧咧的下了车。 顾知野呼吸微屏,渐松开桎梏住苏念念的手。 下一秒, 就在两名匪徒下车查看时,顾知野的手蓦地伸出,钳制住对方的腿,猛的一拧,在匪徒的大叫声中,顾知野就如煞神降临,夺枪制人,拳拳到肉,很快就把两人摁在地上,与此同时,苏念念从窗户的另一旁爬了出去,后面开车的人瞧见顾知野如此勇猛,吓得立马开车撞来。 顾知野第一时间护着媳妇躲开,而那两个倒霉蛋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这些人似乎抱着玉石俱焚的勇气,哪怕是死,都要拉着车里的人一起,可惜的是,高山月早就不在车内。 有苏念念的存在,顾知野的战斗力直接翻倍。 他没有给开车司机自杀的机会,一拳就把对方干晕了过去,随后夺车,将对方捆绑后扔在车尾箱,顾知野这才擦了把额头处的血迹道:“上车,返回省城,通知警方火速封锁岚山一带。” 此刻高山月等人不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苏念念毫不犹豫的上了车,同顾知野朝着省城狂奔,去通风报信,尽快调集专业人员来查这件事,这绝不是简单的抢劫,对方一开始就冲着他们的命来的。 …… 荒郊野岭的野草差不多到人腰部那么高。 苏见山全程牵着高山月的手不敢放开,时刻做好了替对方挡子弹的准备,他心里焦灼的不行,万一苏念念他们并没有引开敌人,那他和高山月就是移动的靶子,十分危险,一想到这里,苏见山恨不得挖个洞让高山月钻进去。 就在这时,眼尖的他忽瞧见旁边的湖泊上有一艘破旧的木棚船,苏见山眼神一亮道:“山月,俺们躲那里去。” 高山月的心神都落在了苏见山牵着她的手上。 近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对方上了船,苏见山这个显眼包,居然还用船桨把木船摇到了湖中央,确保安全,等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后,他早就累得满头大汗,与此同时,苏见山直接躺在了船里,冷不丁的,他砸中了一个麻布口袋,苏见山疑惑道:“啥啊?!” 他小心翼翼的解开袋子,只瞧见一堆已经生虫的腐烂海带,那气味,简直难闻到了极点,他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刹那间,苏见山敏锐的察觉到身旁人的呼吸重了一分…… 第206章 接生 他条件反射的看向高山月。 对方漆黑的眸子里似酝酿了很多情绪,半晌,就在苏见山探头查看船外环境时,高山月悄无声息的绕到他的身后。 做过脱敏训练的她情绪还算是稳定,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唯有那双向来坦荡的眸子带着两分诡谲,她的手无意识的在船壁上乱敲,冷不丁的开口询问:“苏见山,你现在还喜欢柳桃吗?” “啊?!”没想到高山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哪怕是迟钝如苏见山都有些尴尬,他老老实实道:“没有,俺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俺也不喜欢她。” ‘啪’的一巴掌直接把苏见山给打懵了,他迎上高山月那没有聚焦的眼眸,这才察觉出两分不对劲。 对方对他刚才的回答格外不满意,冷冷道:“说谎,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来找我?!” “……” 最后一句话,居然带了些委屈的意味,瞬间让苏见山手足无措起来,他都不知道高山月居然这么看重自己这个朋友,刚想解释,就见对方甩手一巴掌再次招呼了过来,并质问道:“你到底喜欢谁——!” 对方的眼眸隐隐的红了。 苏见山呼吸微顿,反复解释道:“没有喜欢的人。” 似乎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风声携裹着巴掌破空袭来,哪怕是泥人都有三分脾性,苏见山抬手攥住了高山月的手腕,防止对方发疯,可这就像突然摁下了某个开关,高山月的巴掌、拳头疯狂的朝着苏见山身上招呼,不痛,但侮辱性挺强的。 苏见山为了不被对方得逞,近乎是用手脚将人桎梏住,还得小心翼翼的不碰到对方的肚子,本来高山月是落于下风的,但苏见山冷不丁的,瞧见了高山月那带着水意的眼。 他脑海里忽然就想起苏念念曾经说过的,关于高山月受过伤害,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事,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刺激了对方,但苏见山桎梏住高山月手腕的力道蓦地松了两分,就这个举动,让苏见山追悔莫及。 下一秒, 高山月整个人砸了过来,苏见山下意识的用手扶住她腰,但对方的唇好巧不巧的印在他的唇角,苏见山瞬间僵硬,连动都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好像被暂停了,本以为是个乌龙,谁知道高山月竟有了其他的动作,一瞬间,苏见山如遭雷击。 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瞪大了双眼,瞧见的却是高山月眼角的泪,这下苏见山连推都不敢推她了,只嗓音颤抖道:“山……山月,你还清醒着吗?” 出乎意料的, 高山月比他抖得更厉害,“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苏见山条件反射的低头,只瞧见对方濡湿的裙子,他‘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抓起旁边的浆疯狂摇动,一边动作,一边安慰对方:“别怕!别怕!俺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知为何,他心慌得厉害,比当初妹妹生产的时候还要慌张,高山月因破了羊水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靠在座位上的身躯不断颤抖着,唯有视线落在苏见山身上,带着满满的信任感。 愈是着急愈是不得章法,苏见山在湖里划了半天,船还在原地打转转,苏见山手都要僵了,眼瞅着旁边人的呼吸渐重,他索性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干脆就这样推着船往岸边去,明明是八月的天,但苏见山却从头凉到了脚,就连牙齿都在发颤。 等船靠岸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想把高山月给抱出来,那蒲扇似的大手刚揽上高山月的腰肢,就被对方一巴掌给扇飞了,高山月的脸惨白如金纸,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肚子,面露绝望道:“不行!我要生了!” 和见红不同,一旦羊水破裂,孩子随时都能出来。 她不敢移动身躯,是怕羊水流光后会引起孩子窒息,高山月虽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在孩子这件事上半点都没马虎过,她早就买了相关的书籍翻阅,自然知道自己的情况非常严峻。 迎上苏见山那一脸傻了的模样,高山月咬着下唇,斩钉截铁的从后腰处摸出一把样式小巧精致的匕首扔给苏见山,冷汗涟涟道:“你,你给我接生。” 苏见山差点跪下了。 他做梦都没干过这么离谱的事。 “啊——!”随着高山月的一声尖叫,她攥紧了手,竭力拉起衣裙,苏见山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闭眼,接下来的事根本容不得两人多想,那孩子似乎比他们更急,就这样滑落了出来,饶是苏见山从小就听奶奶说,谁谁谁把孩子生在地里,回头照样干活,或者是谁谁谁自己生孩子,完事后没事人一样扛着回家。 但这一幕落在他面前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当那软软的一团落在掌心,看着婴儿那几近透明的指尖时,苏见山诡异的,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并不比高山月好到哪里去,汗水照样打湿了他的额发、衣衫,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苏见山本就是个细心的人,再把其他后续事宜处理好后,他闭着眼颤抖着手替高山月整理了衣裙,随后,把孩子小心翼翼放在对方怀中,他结结巴巴道:“是、是个男孩。” 高山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深情的凝视着苏见山。 从头到尾,这人总算是有了点参与感,这孩子,是他们共同迎接来这个世界的,一想到这里,高山月的心里就暖暖的,有股莫名的、治愈人心的感觉。 苏见山果然很靠谱,他力气也大,就这样抱着她和孩子,就朝着外面走,像是真的要徒步把他们母子两送去医院,好在半道上遇见了回来接他们的苏念念夫妻,瞧见高山月产下孩子,苏念念差点急疯,连忙指挥着顾知野踩油门把高山月送去医院,生怕对方有个好歹。 这后果是所有人都不能承受的。 直到高山月进了手术室,苏见山都还是懵的。 他手上、衣裳处全都是血迹,就连眼神都是茫然的,苏念念拧干净帕子,第一时间就来帮哥哥擦拭脸颊,可苏见山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面色无比严肃:“妹妹,山月的丈夫呢,她丈夫怎么不来,她……” 苏念念尴尬道:“哥,我和你说过,山月并没有结婚,哪来的爱人?!” “那、那俺是不是该对她负责?发生这样的事,俺该对她负责的……” 第207章 软肋 对于哥哥突然开窍这件事,苏念念是欣慰的。 但多余的话她半个字都没有透露,这两人到底能不能走到一起,并不是她说了算,贸然把苏见山绑在高山月的身边,无异于把对方推进火坑,今日的情况苏念念是亲自感受了的,说她自私也好,虚伪也罢,高山月和她在这方面是高度契合的。 她们都不想让单纯的苏见山见识到这些险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只能成为高山月的软肋。 所以,在这件事上,苏念念保持了沉默的态度。 “……” “妹妹,你说话啊!咋样?!” “不咋样,馊主意。” 苏见山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颓靡的缩到了旁边去,好在高山月的体质好,至少要比苏念念好,哪怕是自己生产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至于那些匪徒的事,全权交给了顾知野去处理,除了已经身故的两名匪徒,只余一人,被拘留在派出所。 顾知野拿着对方吐露的证据来到医院时,只瞧见苏见山靠着墙发呆的模样,垂头丧气,像一条被抛弃的狗。 高山月早就已经出了手术室,现在应是苏念念在陪床,不知为何苏见山并没有进去,但从对方的脸色看来,大舅哥的心里明显藏着事,高山月独自生产,光靠自己一个人是肯定不能完成的,苏见山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一目了然。 这两人间就差一层纱。 顾知野清了清喉咙,决意帮对方一把。 “大哥,山月的情况如何了?” “啊?!俺、俺不知道。”苏见山的眼神是茫然的,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就不敢面对高山月。 总而言之,就是后悔。 他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他…… 大舅哥单纯,心思全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顾知野将兜里的证据拿出来,递给苏见山:“忙活了大半夜,还没吃早饭,哥,你帮我把东西送去给高山月,我去国营饭店给你们买早饭,可以吗?” 苏见山下意识的接过,等反应过来后,半晌,他张了张嘴道:“俺不敢去。” “哥,逃避并不是解决事情的态度,不管你是道歉也好,做其他承诺也罢,你都该和对方好好谈,沟通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以一个男人的姿态,不怕事,同样的不逃避事,你可以的。” 顾知野在很多时候都是苏见山的明灯,见状,后者点了点头,眸底一瞬间有了光。 …… 病房内。 一出生就已喝过奶的婴儿早就甜甜的睡在了高山月身旁,和他爹一样,是格外懂事的天使宝宝。 光是摸摸孩子的脸,都让高山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那一点点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她甚至觉得今晚的安排别有深意,是老天爷在成全她,让第一个瞧见孩子的是苏见山,是亲爹苏见山。 和她的欣慰不同,苏念念眉头紧皱,心中阵阵后怕:“今晚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偏偏遇上你早产,还好你体质好,山月,真的,不然我得疯,这都叫个什么事啊,那些人简直不要命……” “习惯就好。”高山月笑了笑,眸底有抱歉,把苏念念两口子卷进这场风波,是她没有想过的,心里有点后悔,但更多的是庆幸,为今晚这特殊的经历。 一句‘习惯’让苏念念心酸,她下意识的握住高山月的手,严肃发问:“昨晚的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有怀疑的对象没?” 高山月低低的‘嗯’了一声,态度漫不经心:“对方看我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但孩子的出生势必会让对方狗急跳墙,谁让我生的是个男孩子,这个消息一经放出去,还指不定会有多少手段砸过来。” 迎上苏念念担忧的眼神,高山月笑了笑道:“别怕,刚才你不是已经和帝都那边通过电话了吗?!老爷子已经让高建设带人过来了,有高建设在,那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念念,我恐不能跟着你们回老苏家了。 我不想吓着奶奶她老人家,至于这个孩子,也不能让你们带走,我爷爷似乎很看重他,哪怕只是为了稳住老爷子的心,我都必须带着他和我共涉险境,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能尘埃落定。” 对方把每一步都安排好了,就连今晚遇事都不慌不忙的,连腹中孩子都利用到了极致,亦有自保的手段,但唯独除了一件事,苏念念忍不住开口询问:“那我哥呢?” “……” 提到苏见山,两人的神情都有点不自然。 苏念念趁热打铁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和我哥说,今晚帮你接生,他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山月,我哥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他成长了很多,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或许比你想象中的更能扛事。” “我这样的人,能奢望什么?!何况你哥喜欢的并不是我,哪怕这是属于他的孩子,我都不可能母凭子贵。”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出心里话,当时在船上她失去理智时,会那样执着的询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实际上,高山月只想听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但苏见山永远不可能对她说,彼此都明白。 她也不愿意用孩子去绑住一个男人的心。 气氛僵持,就在苏念念想说点什么缓解这种尴尬氛围时,病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给大力推开了,随着敞开的房门,映入她们眼帘的,是苏见山那张震惊到极点的脸,茫然无措…… 第208章 问题 四目相对,思绪骤沉。 两人都怔在了当场,就连一向游刃有余的苏念念大脑都开始宕机,不知如何对苏见山解释,瞧对方的脸色,分明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听了进去,哥哥平日里虽憨憨的,但该懂的事情他都懂,何况在矿场大半年,成长了不少,苏念念并没有自信在这件事上能囫囵骗过对方。 果然,她还在内心措辞时,苏见山就缓步走了进来,对方的视线凝滞在高山月脸上,后者诡异的挪开了视线,并不敢与他对视。 苏见山愈发难受,他嗓音低落,似不可置信般质问:“所以,当初的那一晚并不是梦,是你对不对?” “是真的对不对?!” 他执着的求一个答案,这般的修罗场让苏念念的脸都烧了起来,渐渐红温,可高山月刚从手术台下来,她并不愿意看到对方被哥哥逼问,还是如此难以启齿的事,苏念念下意识的替好友辩解。 “哥,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和你解释……” “妹妹,俺想和山月单独聊聊,你先出去好不好?” 这算是苏见山第一次反驳苏念念的话, 他眸底隐隐有些受伤,自己最亲近的妹妹明明知道真相,却一直都把他瞒在鼓里,是看不起他,或者是怕他做出不可控的事,当然,当初他确实做了很多不可控的事情,算是间接伤害过高山月。 顾知野说的果然正确,很多事情需要沟通,需要交流,如果不是他主动迈出这一步,咋会刚好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难怪山月要他接生,因那本就是他的骨血…… “……” 事情的发展逐渐变得不可控。 余光瞥见高山月点了点头,苏念念这才‘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病房门在她面前轰然关闭。 苏念念没有偷听的嗜好,她亦相信高山月能处理好这件事,等候在走廊里的顾知野立马迎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贴心问候:“没事了吧?!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哥刚才听见了我们说的话,他已经知道山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但山月并没有做好让哥哥回到身边的准备,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万一两人谈崩了,不管是哪个人受伤苏念念都觉得难受,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在一起。 但在当下的情况,基本不可能。 她的纠结和担忧都写在脸上,顾知野捏捏媳妇的脸,笑了笑道:“哥不是早就说过吗?!不要把他当小孩,作为一个成年人,如果他连如何保护自己的妻儿都不知道,那你觉得山月会喜欢这样的他吗? 未来有太大的变数,提前让大哥知晓自己肩膀上的责任不是坏事,我看山月对他,并非没有感情,你总要让大哥有奋斗的目标,据我所知,他目前在矿场的成就可不算低……” “希望事情往好的那一面发展。”苏念念只能默默祈祷,祈祷高山月对苏见山的感情能占据理智的上风。 …… 一墙之隔的病房内。 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苏见山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冷静,他心情乱糟糟的,暂时并不知道如何面对高山月,心里就一个念头。 娶她!! 可后知后觉的他想起高家是帝都有钱有势的大家族,这让苏见山感到沮丧,一时间,连开口都变得困难。 高山月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拍了拍床侧道:“要抱抱孩子吗?他很乖的。” “哦,好啊。” 苏见山靠近,俯身,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了起来,余光瞥见高山月把手放在外面,苏见山鬼使神差的,把对方的手攥住,一把塞进了被窝,偶然的触碰让两个人的脸颊都快速升温,苏见山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那晚……那晚……” 高山月的心软软的:“那晚的事是个意外,你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要求你负责。” 苏见山蓦地抬眸,大大的眸子里全是疑惑,就连呼吸都重了些,他强调道:“不行!不可以!这对你不好的!山月,你是女孩子,俺必须对你负责任,是俺对不起你,俺……” “你不怪我拆散了你和柳桃吗?” “这和你没关系,俺和柳桃,本就没有未来的。”苏见山抱着孩子的手不断收紧,他艰难开口道:“俺本没有结婚的打算,但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俺愿意试试,俺会努力养你和孩子,给你们最好的生活。” 话刚说完,他抱在臂弯里的孩子就‘噗嗤噗嗤’发出一连串的屁声,高山月被惊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坐起来,苏见山连忙制止,冲她解释:“没事的,他就是拉臭臭了,俺会处理这个。” 福宝刚出生的时候,苏见山和顾知野没少照顾,对新生儿的熟练程度可见一斑,瞧见他动作利索的把苏念念拿来的尿布给孩子换上,脏的臭的他全不在意,眼里只有那小小的孩子,场面分外和谐。 高山月眼眶微湿,她支起胳膊,凑到苏见山的耳边,轻声道:“苏见山,其实我有想过和你在一起的。” 出乎意料的,男人没有任何触动,半响,对方只疑惑的抬眸,不太自然的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高山月挑眉,再次试探了下,刹那间,她神情忽变,一把揪住了苏见山的耳朵,厉声质问:“你耳朵怎么了?!” 苏见山配合的俯身,小声嘟嚷:“没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俺只是没听清……” 距离拉近,高山月瞧见对方瘦了、壮了,身躯变得更结实了,随之而来的,是手背、胳膊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她眉头微皱,立马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段时间她选择对苏见山不闻不问,但没想到对方会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模样,属实让人有点心痛。 瞧见她没有搭话,苏见山再次小心翼翼的问:“山月,俺可以追求你吗?” “……” 木头突然开窍了,对于高山月来说也是一桩烦心事,她扬了扬手,态度敷衍:“行!那你先去给我买点吃食,看你表现。” “好!” 苏见山激动的回答,他放下孩子,像一阵风似的飞速卷了出去,两秒钟后,苏念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忐忑不安的问:“山月,你和我哥谈得如何啦?” 高山月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开门见山道:“你哥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啊?!他……他在矿场做工。” “你们难道没察觉,他耳朵出问题了吗?!你心思到底放哪里了,苏念念,矿场那破地方是他能呆的么——!” 第209章 维护 高山月突然拔高的嗓音让苏念念吓了一跳,后者下意识的站直身躯,着急解释:“什么问题?我没听哥哥说过……” 苏念念的表情蓦地怔住,她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苏见山偶尔的不自然和敷衍,因文工团的事情和福宝,苏念念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理所当然的忽略了哥哥的异常。 她总以为在矿场对方就是最安全的,但忘记了当时苏招娣曾说过,不愿意王威下矿,是因为害怕对身体有损伤,所以,苏见山如今是…… 苏念念抬眸,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半响,她艰难开口:“哥哥现在在矿场,当爆破手。” “……” “苏念念,我以为你能照顾好他——!”高山月的嗓音隐隐带着指责,她可不认为像苏见山那种单纯的人能在矿场混下去,那里时刻都充满着危险,爆破,是高山月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恨不能把苏见山圈起来保护,危险的工作,是绝不允许做的,因为高家不缺这个钱。 对方指责的态度非但没有让苏念念生气,反让后者感到惊喜,为她这种异常在乎的表现:“山月,你……你和我哥?!” 两人的关系是否近了一步? 就在苏念念忍不住追问细节时,从帝都风驰电掣赶过来的高建设总算抵达了病房,对于高山月产子的事,对方表示只有回帝都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何况家里的两位老人都迫切的想要看到曾孙,总而言之,高山月必须马上离开。 她向苏念念表达了歉意,为刚才那不理智的指责,最终,高山月瞥了眼空旷的长廊,意有所指的回答了对方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 “等他治好耳朵后,让他来帝都找我,念念,这就是我的答案,只要他愿意迈出一步,剩下的路全交给我。” 高建设根本听不懂两人的话,他面色凝重,用暖和的大围巾把高山月母子裹得严严实实,在送对方和孩子上了车后,高建设踌躇半晌,叹了口气:“山月,这次的事惊动了老爷子,我很抱歉,高婉那边我会看着处理,你先回帝都,我最迟明晚回,一定给你个交代。” “随便。” 高山月抱着孩子先他一步钻进了车里,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因祸得福,其实她还挺感激高婉的。 …… 等苏见山借来保温盒装着温热的稀饭归来时,病房早就人去楼空,徒留等候在病房外的苏念念夫妻俩。 苏见山肉眼可见的失望:“她、她怎么走了?!” 话音刚落,苏念念就冲过来手脚并用,朝着苏见山身上砸,嗓音异常崩溃:“因为你骗人!你骗子!你连自己的身体都糟蹋!你这个骗子!” “……” 顾知野连忙把媳妇拦腰抱住:“念念,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一想到哥连这种事都瞒着我们,还是被山月发现的,我就自责得说不出话来,哥,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啊?!”苏念念的眼泪簌簌滚落。 这简直把苏见山吓坏了,他立马把高山月的事抛在了脑后,就差举起双手解释:“这是下矿的通病,妹妹,俺不想瞒你的,实在没办法。” “那你辞职,不要做这个工作。” “能拒绝吗?妹妹,俺想光明正大的走到山月身边,你放心,俺会努力,像王威那样,慢慢脱离地下矿场。” “山月说过,除非你做手术,否则不要去帝都找她。” 苏见山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就连语气都变得激动,他结结巴巴道:“那俺……俺攒够了钱就去做手术!等做完手术就去帝都找山月,不,等工作稳定了俺就去找她,俺还需要工资养家,养她和孩子!” “……” 苏见山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了些,苏念念其实不想给哥哥压力,至于如何手术这件事,则需要她去沟通了解,有关于高山月的处境,苏念念选择隐晦的提了一句。 “昨晚的人,是冲着山月母子来的。” 一提到这件事,哪怕温和如苏见山都怒了,他自告奋勇,想要跟着顾知野和派出所的公安上门寻高婉做调查。 …… 演出刚结束,因靳川的缘故,高婉并没有离开省城,她积极的去了靳川位于宁县的家,想要洽谈婚事。 等顾知野和苏见山找上门来时,高家兄妹正在和靳川做交涉,瞧见不请自来的顾知野等人,高建设的眉心狠狠一跳,他下意识的上前打圆场。 “顾团长,苏同志,你们怎么来了?!” 顾知野面无表情道:“原因么,你比谁都清楚。” 穿着白色衬衣的高婉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陌生的两个男人,态度分明不屑,等公安表达了来意后,她才不耐烦的冷笑道:“证据呢?!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我可是无辜的,凭什么要跟着你们去派出所? 高建设,你和他们说清楚,我,不会去,高山月的事和我无关,咱们高家的人闹笑话,还轮不到其他人来看。” 靳川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悠闲的喝着茶。 自家妹妹是什么德行,高建设是清楚的,但老爷子的态度是把对方哄回去,关起来门来慢慢处理,而非是把高家人送进派出所,那闹起来就太难看了,所以,他特意赶在派出所的人来前,想把这小祖宗给劝回去,谁知道对方就赖在靳川这里不肯走,这不,公安都直接上门了,简直麻烦! 高建设装模作样的挡在便宜妹妹面前,讪笑着解释:“这肯定是误……” 话还没说完,苏见山已气得狠狠一拳砸向高建设的脸。 “你对得起山月吗?你知不知道她和孩子差点死了,你告诉俺这是一句误会就能解决的事?她连配合调查都不敢去,不是心里有鬼是啥?!还想骗俺们,想得美——!” 顾知野没动手,动手的是不知事的苏见山,高建设直接被揍懵了,等等?!什么时候高山月竟有这样的拥护者了? 苏念念她哥,是疯了吗?! 第210章 盟友 平日里看苏见山在食堂打饭笑呵呵的。 没想到抡勺的手那么重,高建设感觉自己牙齿都松了,偏不敢还手,要知道苏见山身后站着的人是顾知野,那是他们所有人捆起来都不够对方揍的存在,只希望苏家大哥解过气后就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后看不下去的是公安,对方打圆场似的拉开了苏见山,高建设趁机卖惨:“这件事肯定有误会,我们兄弟姐妹平日里虽打打闹闹,但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等回了帝都,我会让高婉和山月好好解释的,公安同志,你且放心。” 说完,高建设给了妹妹一个眼神。 高婉撇了撇嘴,心不在焉道:“我昨晚根本就没出去过,更不知道山月遇到匪徒的事,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我倒要高山月给我个交代,但不管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家事,应该怎么样都轮不到某些人来做主吧?” 她阴阳怪气的指责了苏见山两句。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对着高建设就是一顿打,那打的是高建设吗?!分明就是她高婉的脸! 不管这两兄妹如何枪舌如簧的辩解,顾知野都岿然不动,半响,就在公安同志都开始动摇时,顾知野掀了掀眼皮,坦坦荡荡道:“谁说找你们去派出所是因为高山月的事?!事发时她虽在我车上,受到点惊吓,但无伤大雅。 真正受到伤害的是我和我妻子,车上亦有重要资料损毁,所以,还请这位高婉同志配合公安,去派出所一趟自证清白,哪怕是高老爷子在场,恐怕也不是你们三两句话就能洗脱嫌疑的,请配合调查。” 顾知野的身份摆在那里,哪怕是高建设都没了二话。 刚才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靳川在听说苏念念受伤后,立马坐直了身躯,他‘砰’的一声放下手中的搪瓷杯,阴着脸道:“不就是配合说两句话吗?!要去就去,免得别人以为你心虚。” “……” 高婉咬碎了一口银牙,最终还是公安主动上手来拉的她。 高建设没有阻拦,他知道阻拦没用,顾知野这次并没有让部队出面,如果事情闹到了部队去,哪怕最后查明和高婉没有关系,这个脸他们高家都丢定了,他没那个胆子闹,只有把高婉交出去。 后者明显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在被强制带走时,高婉慌了,她崩溃道:“不!你不能带我走!高建设,你不是过来保我的吗?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我?!我明日在帝都还有比赛,我不能被关,我不……”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甚至被吓出了两颗银豆豆。 可惜在座的男人没一个心疼她的,一想到昨晚的心惊肉跳,顾知野看向她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两分厌恶:“我相信文工团能人辈出,会有人代替你的位置,不会有人永远优秀,但永远会有人优秀。” “……” 高婉这次是真的被气哭了,她紧紧咬着下唇,恨恨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给我记着,你……”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顾知野挥了挥手,高婉直接被带了出去,哪怕是背靠高家都没用,顾知野主打的是一个头铁,根本没把她高家人的身份放在眼里,抓走了嫌疑人后,他连招呼都懒得和靳川打,就带着苏见山离开了对方的家。 全程,顾知野呈碾压式的收拾了高婉,反观苏见山,动手显得格外幼稚,他跟在妹夫身后,渐渐明白了对方一直以来教他的那些道理。 瞧见大哥垂头不说话,顾知野主动打破了沉默:“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件事就和高婉有关,哪怕是有所怀疑,也只能给她个教训,抱歉。” 他们都猜到罪魁祸首是谁,但没有办法,苏见山已经很满足了,他龇牙道:“妹夫,谢谢你今晚帮俺和山月出气。” “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说两家话。” 顾知野早就承认了高山月的身份,这个认知让苏见山莫名的红了脸,嘴角不自觉的咧到耳朵根,他也是有媳妇孩子的人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愿意为了高山月天天打架! …… 顾知野气场太强,面对着对方时,高建设本能的被压迫,大气都不敢出。 等顾知野带着苏见山离开后,高建设才摸了摸脸颊上的青紫,龇牙咧嘴的坐下抱怨:“这次的事可真是够棘手的,怎么就把这顾团长给扯进来了?被老爷子知道非扒掉我们两层皮不可,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拿战士开玩笑。” 他能瞧得出来,顾知野身上是有伤的,当然,那些匪徒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两死一伤,这顿打他挨得算轻了。 靳川仰头灌了口酒,摇了摇头道:“你妹妹还真是有够蠢的。” “怎么?!不喜欢了?” “为什么要喜欢?” “你别装不知道啊,我妈和你妈都有意让你们两个人联姻,只要你点点头,咱俩就能是一家人了,妹夫……”面对着好友,高建设也是个直爽性格,想说什么就说了。 因为他知道,靳川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赌注押在亲妹妹高婉身上,和高山月对垒,对方注定了失败。 “做梦。”靳川的笑意不达眼底,迎上高建设那看好戏的眼神,他再次强调:“我靳川还不至于饥渴到这种地步,我妈答应了又如何,我总归是不会离开宁县的。 有顾家那位在,我不认为你妹妹还有来宁县的勇气,她算是把顾知野得罪了个彻底,说实在话,我还挺乐意看到姓顾的自找死路,心中畅快。” “他可不是找死,你难道没听说,他被章副司令要去了帝都。”高建设用手点了点桌面,意有所指:“再者,他可没有得罪高家,他和我统一阵营,站的是山月这头,我和高婉的关系就那样,这顿打,装装样子罢了,我总不能主动推她出去。” 靳川的笑容戛然而止。 第211章 心意 瞧见好友不虞的脸色,高建设立马止住了话头。 他看得出来,靳川和顾知野好像不对付,但没办法,对方顺风顺水,哪怕是他们高家,也没必要去得罪这个红人。 毕竟, 顾知野不日就要抵达帝都。 …… 王桂芬带着薛丫,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 小老太太还去隔壁黄娟家换来糖票糕点票,一大早就奔去了供销社排队买好吃的,连薛丫都请假没去读书,帮忙带着弟弟,欢喜的等着高山月来家里,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对方已经生产的消息。 得知高山月生了个大胖小子,王桂芬喜极而泣,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一瞬间,也顾不上计较对方回不回家的问题了。 她走路带风,把福宝塞给苏念念后就往屋内走。 一边笑一边念叨。 “那福宝月子里的小衣裳、尿布俺都洗干净留着咧,还有织的小毛衣,回头你帮俺给山月寄过去,她为老苏家生了娃,奶奶还是得一碗水端平的,得给她封个大红包,还有还有……” 王桂芬激动得简直停不下来。 福宝早就钻进了那堆旧衣裳里,拱来拱去,和姐姐躲猫猫儿,苏见山和顾知野归来时,王桂芬正在和孙女探讨要不要再做一床百家被,瞧见大孙子进屋,王桂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把东西往身后藏。 原以为苏见山对这些不感兴趣,谁知道对方双眼放光的凑了过来:“奶,你咋把这些小衣裳翻出来了?!” “就……晒晒太阳。”王桂芬眼神飘忽。 苏见山瞧了眼外面乌云密布的天,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笑声是从未有过的爽朗,“这些都是给山月和孩子准备的吧?你不用骗俺,俺都知道山月的事了。” 王桂芬瞪大了眼,下意识的看向苏念念,后者无奈:“奶,你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 所有的事全压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王桂芬的心情就如坐过山车般,起起落落,她小心地瞥了眼孙子,试探性的询问:“那见山,你是咋想的?娶她?!你喜欢山月吗?” “不讨厌的。”苏见山想了想,老老实实说出了心里话。 苏念念连忙把福宝递给顾知野,冲哥哥示意道:“哥,你和我来。” 苏见山低低的‘哦’了一声,跟在妹妹身后去了二楼,关于高山月的事,兄妹两从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但苏念念还是希望苏见山心里能有谱,她凝视着哥哥愈发冷峻的眉眼,思考了半响,轻声道:“哥,如果你是因为责任想和山月在一起,那没有必要。 山月她不需要你的同情,她很独立,很富足,她需要的,仅仅是爱……” 苏见山:“……” 爱这个词语太陌生了,哪怕是对柳桃,他都没有过。 他和高山月怎么可能产生爱情?!想想都觉得荒唐,现如今他所有的妥协和爱护,其实大部分是因为责任,对高山月,关系始终如兄弟般。 苏念念趁热打铁:“哥,山月她喜欢你。” “……” “咋、咋可能?!”苏见山慌得都结巴了。 “还记得当初柳桃把你骗到招待所吗?不是你犯了错,是她犯了错,她给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但她同样害怕,所以选择逃跑,当时我不放心,拜托了山月来照看你,如果不是她舍身,你估计早就死了。 事后,山月让我捂紧了嘴,不想让这件事影响你和柳桃的感情,可就桃子那模样,你们根本不合适,谈何感情?没过一个月,山月有了孩子,你不知道她的经历,她曾是高家的掌上明珠,过的是比姜晓菲还要奢靡的生活,她是高家所有人的希望。 但少年时的绑架,导致她性情大变,同时被高家放逐,她过得随心随性,一辈子就这样了,但为了孩子,她选择了重新回到高家,去争,去拼。 那晚的车祸仅是冰山一角,而她,从没有想过把你卷进去,她想的是尘埃落定后,看你还愿不愿意去到她身边,哥,你觉得这不是爱吗?” 苏念念眼眶渐渐湿了。 苏见山喉头微哽,说不出多余的话,直到苏念念再次扔下重磅炸弹,“她要你去做手术,她要你和正常人无异,她从未轻看过你,亦尊重你。” “俺……俺现在就去供销社,给她买东西,给孩子买奶粉,俺攒的钱都给她!”苏见山心慌得厉害,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缓解这股心慌的感觉,一开始的淡然褪去,他竟不知道,他苏见山也会有别人深情付出的时候。 这种感受实在奇怪,让他有点丢脸的,想哭。 在供销社排长队时,四下没有认识的人,苏见山偷偷拿衣裳擦了擦眼角,想给高山月买东西的想法更强烈了些,这是他能想到的,对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见山?!” 是柳桃。 苏见山的身躯都僵硬了,理智告知他现在不能和柳桃有任何牵扯,苏见山含糊的点了点头,在供销社买完东西后,就急匆匆的转身离去,他买的那些奶粉、麦乳精什么的并没有引起柳桃的怀疑,她只以为是给苏念念买的,这让柳桃越发感慨。 苏见山才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伪装改变的人,柳桃买好酱油后追了上去,她红着眼眶拦住苏见山,一字一顿的问:“见山,我想问你个问题。” 肉眼可见的,柳桃瘦了一大圈,连面色都憔悴,苏见山踌躇半晌,闷闷道:“你说,俺赶时间。” “如果我离了婚,你会接受我吗?” “……”苏见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介意你耳朵的问题,我可以把你当正常人,不会嫌弃……” 从对方说出这句话时,苏见山就在内心反驳, 不, 是嫌弃的, 他原本对高山月让他去治病没什么感触,但现在和柳桃轻飘飘的言语比起来,高下立见,他似乎有点明白苏念念说的爱了。 苏见山攥紧了手里的奶粉,腼腆的笑了笑。 “抱歉哦,俺有喜欢的人了。” 第212章 知遇 苏见山的感情渐渐变了,从一开始的责任变成了对高山月的好感,那种独立自强的女孩,好像更让他心疼。 说实在话,他居然觉得柳桃的眼泪没有高山月的那种破碎感,让他心中毫无波澜。 过去种种譬如云烟散, 苏见山根本不管柳桃的悲伤,拎着大包小包,直接和对方擦肩而过,风中隐约传来了柳桃的呜咽声,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的心神早就被其他人所占据,再没有柳桃的位置。 …… 从省城表演回来后,苏念念算一炮而红,借助那场手鼓舞张团拉了不少的关系,就连军区那边都对苏念念这种独立自强的军嫂大肆表扬, 一时间, 她在文工团的风头无两。 不管是舞蹈队、编舞队还是曲艺队,都隐隐的把她当做了风向标,在和姜晓菲沟通过这段时间的工作后,苏念念带着笔记进了团长办公室,脚刚踏进去,张团就头也不抬道:“把门带上。” “……” 等苏念念把一系列的动作弄完,已隐约的猜到了对方的想法,果不其然,张团抬眸,开口就是表扬:“这次在省城的表演非常成功,苏念念同志,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是好样的!组织上非常欣赏你这种有才干的人,所以,接下来我说的事希望你认真听,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宁县的人吧?” 苏念念点了点头。 张团长接着道:“上面早就有将我调任的想法,当初我来文工团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散沙,是做不出成绩的不毛地,唯有老姜家的姑娘跟着我过来打天下,如今功成身退,我不日就返回帝都。 晓菲也要回去,我想带着你走更高更远,当然,这还得看你的想法,看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只要她点个头,张团长有的是办法操作,动员一两个人而已,不是难事,但苏念念皱起了眉头,她条件反射的询问:“那廖羽呢?” 舞蹈队除了姜晓菲,就只有廖羽算是团里的老人了,她不争不抢,以张团长的指令马首是瞻,让苏念念没想到的是,对方竟选择放弃了她,苏念念抢过廖羽不少机会,但去帝都文工团这件事,是每个舞蹈生心中的梦,哪怕廖羽什么都没说,苏念念都懂,这种事得分先来后到。 张团长皱眉,片刻后笑了笑:“她去不了帝都。” “为什么?!” “一个人的家庭出身决定了她的高度和成就。”瞧见苏念念不相信,张团长这才开诚布公道:“这件事她应该不愿意和任何人谈,但只要我在文工团一天,就不能让廖羽爬得太高,同理,她不愿意夺人眼球,这和她腿上的残疾有很大关系。” 张团长不想当恶人,不愿被误会,在他的娓娓道来中,苏念念终于明白廖羽一直要让的原因。 对方出生于简单的工人家庭,上有两个姐姐,下有幼弟,廖羽从小就在舞蹈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所以,在其母亲的推波助澜下,她很早就进入了文工团,赚的那些钱全补贴了家用,不管是演出或者其他,什么赚钱廖羽的母亲就让她做什么,以至于她的工作完全变了性质。 廖羽是个天才,性格有些傲,不愿被人桎梏,在一次演出中,她为了追求梦想,便和姜晓菲争取了去帝都的名额,无偿演出。 被家里的母亲知道后,对方说什么都不让廖羽离开家,甚至还将她锁在屋内,百般绝望下,廖羽冒险从楼上跳了下来,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一代天才自此陨落,得知女儿再无缘舞台后,廖母崩溃了,跑到文工团来闹,非说是张团撺掇她女儿离开,才发生这一系列的事。 为了得到相应补偿,廖母闹过不少事,最终以廖羽的自杀平息了一切,文工团的领导其实都感激她。 张团选择为廖羽保留了位置,这些年来,对方始终默默无闻,为的就是不想太过出众,如果贸然将廖羽带走,那家人恐怕要炸开了锅。 苏念念终于明白,廖羽绝无可能去帝都发展。 但对方分明是渴望的,她欲言又止。 张团长摇了摇头道:“上次就因为去一趟帝都,廖羽整整请了小半月的假,说是在家意外摔伤,你信吗?就她这种情况,我不可能带她离开宁县,那就是一摊烂泥,甩都甩不掉的。 曾经,廖羽是比柳桃还活泼的性格,是能够和晓菲媲美的存在,你瞧瞧现在,只要是大型节目,她总会找借口把自己替换下来,很多时候,我也就顺理成章当个恶人,小苏啊,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我是为了你们好。” “……” 张团后面说的那些话苏念念听不进去了,她只点头说自己会考虑,但靳川的事没解决前,苏念念是不打算去帝都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必须利用薛卫东把靳川摁得死死的,现在薛卫东的心思她已经看不清了,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苏念念不敢保证,薛卫东这条线能不能掌握在手中尚未可知,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完所有的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念念不知不觉走到了舞蹈室。 从离开舞蹈队后,她便很少来这里训练, 此刻,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里面玩命训练着,一个简单的动作对方都反复练习了几十遍,当初那一幕逐渐重叠,可惜物是人非。 瞧见站在门口发呆的苏念念,廖羽停止了训练,转头看向她,气喘吁吁道:“念念?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廖羽对她,永远都有知遇之恩。 为她让,让了无数次,坦坦荡荡的给所有人腾位置,苏念念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起高山月曾说过的,帝都风云诡谲,求贤若渴,哪怕是陨落的廖羽对方都有意招纳,可张团长那条路是行不通的,苏念念笑了笑,试探着道:“队长,我想问问,你有想过去帝都文工团吗?” 廖羽的笑容凝滞,肉眼可见的染上恐慌。 第213章 成全 她很快收敛了脸上的不自然,笑着道:“我不想去。” “队长,你能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我,张团能带走的人有限,你值得这个名额。”苏念念嗓音莫名的放低了些,在掰倒靳川前,她是不打算离开的,何况她将来要去的,是高山月的阵营,苏念念并没有把握能左右张团的想法,所以,关于对方抛出来的橄榄枝,她并不打算接受。 机会总要给需要的人。 廖羽就是这样的人。 可对方匆匆拒绝了苏念念的提议,离去的背影分明掺杂着仓皇,这样的人愿意跟着高山月的几率太低,但能看得出来对方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果然, 从苏念念提出那件事后已过了一周,收到张团明确离开的消息后,廖羽主动找到了苏念念,她眼眶微红,表情纠结:“念念,当日你说帮我,可是有什么办法吗?我想试试。” 张团的离去已成定局,对于廖羽来说,留在宁县文工团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身有残疾,没了那层情分在,其他人可不会容忍她,唯一的方法就是跟着张团的脚步走,做对方手里最听话的棋子。 但廖羽心中明白,想要让张团开口留她,最重要的,就是割除原生家庭带来的毒瘤,作为领导,张团是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廖羽的朋友有限,很快,她就如预料中那样找到了苏念念。 后者附耳过去,告知了具体方法。 廖羽的心中有些忐忑,但仍决定照苏念念说的办法试试,她想赌一把,不想就此断了前程。 …… 筒子楼里。 来自农村的何桂花本没有机会住上这青砖瓦房的,可谁让她有个顶顶出息的小闺女呢! 在文工团工作了那么些年,工资上交,养着一家六口人,就连她那不争气的小儿子,都托姐姐的福,能在军区附近的中学念书,刚从水房归来的何桂花瞧见女儿一瘸一拐的从巷子口归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嘴碎的妇女就笑道:“哟!老廖家的,你家摇钱树回来了! 翻过年廖羽都快二十了吧,想找个啥样的?俺给你留意留意,一准儿给你介绍个好女婿!” “找个上门女婿最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何桂花充满了算计的话语让廖羽呼吸一窒,她条件反射的看向母亲,那双黑漆漆的眼眸让何桂花心生反感,她扬了扬手里的搪瓷盆:“看什么看?!你弟弟昨儿还念叨着想吃猪肉,那肉精贵咧,排队都买不到,你给在团里找找门道,求求人……” “……”廖羽没吭声,缓步进了屋。 瞧见女儿这副丧气模样,何桂花翻了个白眼,随后进屋就换了副温柔面孔:“小羽啊!妈都是为了你好,上次你们团里那个谁不是还被打到流产了吗?!那都是没有爸妈帮扶的结果,将来妈就给你找个上门女婿,在妈的眼皮子底下,肯定不让人把你欺负了去。” 廖羽把身上的东西都摘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笑容腼腆:“那挺好的,就是辛苦妈了。” “???” “妈,有件事我心里藏着不得劲,还是得和你说,张团已经离开宁县了,树倒猢狲散,就我目前的状况,想要留在文工团很难,大概率是要被调配到其他地方的。 这个工作本想着留给小红,但如果太辛苦的话,将来还是让弟弟上吧,总归是我给家里做点贡献,不至于白吃干饭。” 辛苦的工作让儿子去?! 何桂花一脸的不赞同:“我现在就去找你们领导谈谈,他难道不清楚当初你这腿是为什么断的吗?!那不得多多照顾你?” “调岗的事是个机密,妈,你不要弄巧成拙。” 廖羽拉下了脸,成功吓住了蠢蠢欲动的何桂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充分扮演了什么叫做咸鱼,当她的经济一但和家里断开,原本将她奉为座上宾的弟弟嘴里就开始嫌弃上了,明里暗里都是让母亲找个合适的人把廖羽给嫁出去,免得熬成老姑娘。 何桂花在一日日的等待中,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儿。 这日, 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何桂花送完儿子上学后,就朝着文工团而去,可惜门口的守卫直接就把她给拦住了,托柳桃爱人的福,现在哪怕是家属都不能进文工团,天大的事情,都只能在外面等着,何桂花左等右等,没想到居然瞧见了自家女儿被凌辱的一幕。 在她眼中,自家女儿是天才,是她最骄傲的存在。 但那个漂亮的女同志,各方面碾压她女儿,咄咄逼人,旁边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女儿的忙,何桂花心生绝望,廖羽躲在门哨后哭,半响,如梦初醒,仿佛才瞧见等候在门口的母亲,她整理了下杂乱的头发,朝着何桂花奔来:“妈,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就看着你被人欺负?!她谁啊,那个女同志是谁啊!她凭什么欺负你?!” 守卫凉凉的瞥了她们一眼:“那是我们文工团的苏队长。” “队长?她也是队长?!那好歹是和你平起平坐啊……” 廖羽难堪到了极点,她主动出来,拉着母亲朝旁边走,垂头丧气道:“妈,我这个队长含金量可没有她高,对方马上就要追随着张团的脚步去帝都了,而我,已经有确切消息说是转岗到林业……” “我天……”何桂花差点晕倒,林业又苦又累,廖羽肯定做不下来,到时候这工作岂不是打水漂,她瞥了眼乖巧听话的女儿,咬了咬后槽牙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小羽啊,你这就去找张团长说说,就说家里同意你也去帝都,你跟着去,妈让你去……” 廖羽的眸底一瞬间迸射出亮光,但何桂花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凉了个彻底:“但帝都人多复杂,妈担心你被骗,每月的工资你照旧打过来让妈存着,至于户籍什么的先不急着转过去,粮食关系还挂在家里,你和团长商量商量。” 廖羽面无表情道:“好,我试试。” 在廖羽和苏念念的再三保证下,保证何桂花肯定不来闹事,隔着电话,张团最终答应了廖羽的请求,允她去帝都。 手续很快办理妥当。 让何桂花猜破头都没想到的是,一向乖巧的廖羽,竟会在母亲前脚离开后,后脚就撬了家里的橱柜。 带着自己的所有户籍资料逃离了这个家…… 第214章 架空 廖羽离开那日是苏念念亲自去送的,对方像斩断了枷锁的鸟,眼角眉梢弥漫着笑容。 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当然,最重要的是,苏念念给了她摆脱原生家庭的勇气,让了她去帝都的机会,抱着好友掉了两颗金豆豆后,廖羽擦干净眼泪,她知道苏念念这段时间因为哥哥的事在奔波,于是,投桃报李。 廖羽介绍了个在省城医院上班的亲戚给她,让苏念念拿着介绍信去找对方,在费用面前能减免一点是一点。 在宁县盘踞这么多年,廖羽并非毫无建树。 只是她的光芒藏了起来。 送走对方后,算了却心头的一件大事,文工团在新领导未到来前,所有的事都交到了苏念念的肩膀上,她忙得像陀螺,丝毫不像忙里偷闲的姜晓菲,对方就连中午休息的时候都能踩着二八大杠去隔壁科研所陪某人吃午饭。 俨然一副沉浸在爱河中的模样。 瞧见苏念念步履未停,姜晓菲嘲笑道:“差不多得了,哪怕你把文工团上上下下打理得再好,新领导都不会领你的情,说真的,山月是不是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准备去帝都,春考可就在明年二月……” 是的, 高山月让苏念念自己考去帝都,凭借过硬的实力。 不依靠任何人的势力,不当任何人的跳板,她们三人是好友,有啥说啥,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提到这件事,苏念念忍不住给了姜晓菲一个白眼。 “我当初拒绝张团是有我的考量,原本你和廖羽同去帝都,也能减少张团的压力,但这位姜晓菲同志,你又是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呢?” 内定的两人,由她们换成了廖羽和邓梦,临走的那天,张团长都是拉着脸的,想带走的人一个都没带走。 姜晓菲一边拉腿一边呲着牙乐:“我在这里整整陪了他三年,想要我回帝我还真就不回了,大不了就和你一起考回去,让高山月养我们,反正她不缺那两个钱,我暂时……暂时也不想离开……” 姜晓菲的笑容愈发灿烂,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苏念念成功看到了薛卫东的身影。 “……” 真没想到,姜晓菲居然是个恋爱脑! 两人的训练还没有结束,薛卫东礼貌克制的等候在外面,或许是察觉到了苏念念那戏谑的眼神,姜晓菲清了清喉咙,正儿八经的问:“那你呢,你怎么不跟着走,和山月就那么好?!” “不全是山月的原因,你知道的,我哥出了点事,我必须守着他把手术做完才能离开宁县,很多事情没完成,心里就总是不得劲儿,必须一次性解决才行,总归是努力了那么久,不能半途而废。”苏念念嗓音不算低,意有所指。 她抬眸,视线和薛卫东相接。 后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客套笑容。 唯有他们俩明白这番话的深意,随着不少人的离开,很多事必须得加快步伐了。 沉浸在爱河里的姜晓菲可不知道这些事,在换好鞋子后,她挽着薛卫东的手就朝着外面走,笑容灿烂且甜美:“你怎么想起来文工团找我了?承认吧,你心里有我,薛卫东!被我逮到了,你喜欢我——!” 姜晓菲笑着去抓他的胳膊,反被薛卫东捉住了双手,后者皱眉解释:“晓菲,我这次过来是想提醒你,不要有事没事就去科研所找我,这段时间我很忙,需要外出做实验,你总不能多等,浪费时间。” “等你,多久都可以。” “姜晓菲——!” “好好好!那我就不去了,免得总被靳川打趣,你有空就来文工团陪陪我呗,最迟明年,我就回帝都,我舍不得你。”姜晓菲动作亲昵的勾住了薛卫东的小拇指,大庭广众下,男人的侧脸攀上了一抹红。 明明说好是逢场作戏,但面对着姜晓菲的主动,他的心终究乱了,借着枝桠的掩盖,薛卫东牵着对象的手朝着食堂去。 背影尤其甜蜜。 …… 翌日。 在薛卫东的潜移默化下,他和姜晓菲的地位早就颠倒。 科研所的人都非常羡慕这穷小子俘获了政委女儿的心,还把人玩得团团转,一时间,捧着薛卫东的人更多了些。 让靳川感到不爽的是,今日有台关于育苗的实验,他本想亲自操刀的,但手底下的人居然默认必须等到薛卫东来了才能开始,没办法,这段时间因为他一心扑在苏家那摊子事情上面,来科研所的时间少得可怜,就连最重要的核心任务,他都交给了薛卫东。 如今重返科研所,靳川诧异的发现身边人分为了两派,分别站他和薛卫东,这可不算是个好现象。 棋子,不配有自己的思想。 靳川眸色沉了沉,瞥了眼姗姗来迟的薛卫东,不爽道:“这次的实验你不用跟着我,去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所有的助手都没有动,大家下意识的看向薛卫东。 往日发号施令的事都是对方做的,大家早就已经习惯听他的指挥,对方甚至比靳川还要细心出色,能有效的顾及到每个人的想法和贡献。 薛卫东似乎成长了不少,哪怕是面对着靳川的冷脸他都丝毫不惧,反而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是农业局亲下的指令,由我跟进,靳教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共同操作。” 靳川终于反应过来,他居然养了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步步蚕食架空了他在宁县的科研所。 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底下的人妄图打圆场,被靳川狠狠推了个踉跄,他欺身靠近,眸底藏着威胁:“薛卫东,你是在和我争?!” 第215章 真爱 面对着靳川的咄咄逼人,薛卫东的态度可谓是平和。 他环顾四周,笑着道:“等久了吧?大家先进实验室,都是为靳教授服务,有什么争与不争的,这话有点好笑。” 薛卫东似乎成长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科研所战战兢兢扫地的青年。 随着他的吩咐,大家都开始动作了,在靳川面沉如水的震慑下,唯有从黑省跟来的部分人没有动作,这个认知让靳川感到头痛,更无语的是,他好像从未了解过薛卫东。 因贫穷,他反而和那些底层爬上来的人抱成了团。 这可不是件好事。 一向对实验抱着漫不经心态度的靳川,罕见的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认真对待这场实验,这事关乎于宁县数十万人的生计问题,上面的人格外重视,都希望他们这些拿供应粮的教授们能研究出好东西,连带着农业局那边,都格外优待他们。 下班后,有一场农业局组的饭局,像往常,靳川是不屑于去这些地方的,他的高姿态让他根本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或许是被薛卫东刺激了,这次靳川一反常态的跟了去。 瞧见薛卫东和那群人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以及那些人对自己明面上的恭敬,暗地里的鄙夷,靳川的郁气仿佛在胸口凝结成了团。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被薛卫东耍了个彻底,饭后,由薛卫东送酒醉的靳川回家,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薛卫东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哪怕是白日里刚在科研所和靳川闹过,此刻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揽住对方肩膀,送他回家。 但靳川早就没了和他同行的心情。 敢背刺他的朋友,薛卫东是第一个! 靳川抬手,狠狠一拳砸向他的脸,半点都没留情。 “薛卫东,你他妈的不要忘了,当初你贫穷无助时,是谁拉了你一把!” 薛卫东擦去唇角的血,眼神闪烁:“当然不敢忘。” “那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对方坦然的态度更让靳川火冒三丈,他再忍不住,揪住薛卫东的衣领就开揍,对方连手都没有还。 平心而论,除了剽窃他的劳动成果,靳川在各方面对他都是没得说的,就连出差都会给他带东西,有时候薛卫东的待遇甚至比高建设还好一点,但满心的付出居然换来一头白眼狼,靳川气得眼睛都红了。 情绪游走在崩溃边缘,他不管不顾的对着薛卫东出手,嗓音恶狠狠地:“”好!好!你竟敢踩着我靳川往上爬!那我就让你知道登高跌重是什么感觉!是我小看了你,居然笼络了这么多的人,果真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迎上靳川那发狠的眸,薛卫东尤不怕死的补充:“抱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我的选择。” “我弄死你个狗东西!没了我靳川,你以为你是谁?”感觉到被愚弄的靳川狠狠踹了他一脚,薛卫东躲闪不及,直接被踢飞出去,挣扎了两下才爬起来,他看向靳川的眼神明显变了。 变得忌惮,像在考虑要不要还手,否则,让靳川这样打下去,他迟早要交代在这里,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准备来接男友的姜晓菲赶到了现场,她一眼就瞧见了薛卫东脸上的伤和衣裳处的脚印。 再看看靳川,火力全开。 姜晓菲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她护在薛卫东的面前,气急败坏道:“靳川,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薛卫东是我对象,将来更是姜家的乘龙快婿,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的!你再动他试试?!我真生气了!” 感觉到身后人的躁动,姜晓菲低声安抚:“乖,我没有说你是狗的意思,但必须震慑住那狗东西!” 瞧见姜晓菲前来,靳川的理智稍微恢复了些许,对面两人的亲昵和姜晓菲的偏爱在靳川看来更是讽刺,哪怕知道可能会伤害到姜晓菲,但他依旧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晓菲,你真单纯,真看不懂这穷小子的把戏吗?今日他能背刺我,明日就能背刺你,讨好我们,不过是他往上爬的手段。” “什么背刺不背刺的,卫东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整日整日的加班……” “……” 靳川深吸了口气,选择实话实说:“他和你交往,就是为了讨好我。” “靳川,你是吃了菌子吗?” “姜晓菲,你不要装听不懂,当初我为了讨好苏念念,什么捷径都走过,包括让薛卫东和你们做朋友,他原本该追求的是沈萝,那更好得手。 但这小子野心大,选择了你,你们恋爱的那些细节,我都知道,很多东西还是我教他的,他为了往上爬,什么事情都能做,等他到高位后,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抛开你,这样的人,你真的敢喜欢吗?” 姜晓菲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想质问薛卫东,但又觉得像掉入了靳川的陷阱,这人从读书那时候开始,脑子就比一般人活泛,她指尖掐入掌心,强颜欢笑道:“瞧你说的,我还能被骗感情不成?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我懂,但这些都不是你欺负他的理由,靳川,收敛点。” “傻子。”有姜晓菲在,靳川再无可能动手。 但对方油盐不进,也挺让人头痛的,靳川冷冷的凝视着薛卫东,后转身离去,薛卫东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他下意识的去牵姜晓菲的手,被后者躲开了。 那一瞬间而来的心慌,让薛卫东嗓音都微微颤抖:“晓菲……” “靳川说的是真的吗?” 瞧见薛卫东半晌没有回答,姜晓菲自顾自道:“只要你解释,我就信你。” 姜晓菲虽是恋爱脑,但自有她的骄傲,薛卫东有预感,如果他承认当初的事都是预谋,是为了掩盖他和苏念念的真实目的,那姜晓菲肯定会生气的,原本期待的分手此刻成了薛卫东最不愿说出口的话语。 他再次撒谎道:“他是让我和沈萝在一起,但感情的事情,从来由不得控制,晓菲,我心里有你,我只想给你最好的一切……” 第216章 巧合 姜晓菲拥住了这个男人。 感情从来不容易,薛卫东作为一个穷小子,一步步往上爬势必会遭到靳川的打击报复,她担忧道:“你疯了,就因为这个和靳川争,他不会放过你的,他这个人看着温和,实际上睚眦必报……” “没事,我不怕。”他的命早就许了出去。 只是现在有了牵挂的东西,想得到的自然就更多,姜晓菲的存在取代了原本属于苏念念的那一道光,让他在黑暗里踌躇前行,静等成功。 …… 苏念念是从姜晓菲渐渐沉重的脸色发现不对劲的。 这对小情侣从一开始就疯狂撒狗粮,但这段时间薛卫东明显减少了来文工团的次数,姜晓菲愁眉苦脸的,让苏念念都忍不住多嘴一句。 “怎么?!你和薛卫东吵架了吗?” “别提了。”姜晓菲拉下了脸,半响,忽莫名其妙的来了句:“念念,你说,如果我选择留在宁县文工团如何?” “……” “难道是薛卫东不允许你去帝都?他不像掌控欲这么强的人啊,女人都该有自己的事业,随着张团的离开,文工团势必要大换血,难道,你甘心留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队长?你不想去更广大的舞台看看,我们都答应了山月的……” “是!我是答应了她,但我同样担心卫东……”迎上苏念念那疑惑的眼神,姜晓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败坏薛卫东的名声。 于是,打过两句哈哈就把这件事给翻篇了,等对方拿着换的舞蹈服进了隔间后,苏念念唇角的笑意微窒,看来,薛卫东已经有所行动了,难怪靳川这段时间都没有空来堵她,想来是分身乏术。 贫乏的日子里,总算有了一件好事,她期待看到靳川崩溃的那日,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 十月底,哪怕顾知野想尽办法,帝都那边还是来了信,督促他尽快到任。 临走那天, 去车站送顾知野的人不在少数,连带着闫团长他们都去了的,顾知野的眼神却独独落在苏念念身上,就连和那些战友交代,都是三句话不离自家媳妇,希望他们能够帮忙照顾留在宁县的苏念念,反观被王桂芬抱在怀里的福宝,都没什么存在感。 苏念念脸色微红:“行了,我知道了,等过年的时候就去找你。” “假期的时候我会回来。”顾知野眸底的担忧被藏了起来,他环顾四周,不放心的嘱咐:“家里的电话就是为你安装的,有事随时联系我,只要不是在出任务,我都会第一时间接你的电话,至于宁县这边的事,尽管去找老闫,他是自己人。” 苏念念替丈夫整理了下衣领,顾知野的离开,让她能够放开了手脚和靳川拼。 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不舍弥漫在心头,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短短半年多的相处,让苏念念从身到心都依赖上了这个男人,分离的情绪在两人间蔓延,她藏起心中的异样,笑着应和。 “好,我知道的,你上次得罪了高婉,小心她找你麻烦,有事和山月好好商量,她和孩子那边,你多照看一点,就当看在大哥的份上,好好保护那孩子。” “都是一家人,我知道的。” 不用说,顾知野就本能的选择站队高山月,波澜诡谲的帝都,必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送走顾知野后,瞒着王桂芬,苏念念直接去了矿场寻找苏见山。 轰隆轰隆的响声在矿场内震耳欲聋,这种环境让苏念念皱眉,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矿井边堵到了刚上地的苏见山,对方满头满脸的灰,瞧见她时下意识的朝着洞内缩。 “妹妹,你咋的来了?” “上次给你说的事,还记得吗?!出来,你带我去省城。”苏念念一把揪住了哥哥的衣裳,防止对方逃跑。 这是高山月交代的事,必须得完美完成,苏念念此前和廖羽介绍的那个人通过两次电话,已经有了初步方案,第一时间,她就来找了苏见山,瞧见对方这工作环境,她满腔郁气是忍了又忍,半响,在苏见山换了件干净衣裳,坐上吉普车驾驶位后,苏念念再忍不住,直接建议:“哥,你能换个工作吗?!” 她对同意苏见山来矿场这件事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不行。”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强硬,苏见山立马小声解释:“妹妹,等过了年俺就去帝都找山月母子了,至于工作,这边就先交给王威,帝都矿产那边师傅有帮俺对接,如果可以,就把工作转移到地面上来,俺有认真考虑,俺喜欢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让苏见山找到了自我价值,他不舍得放弃。 苏念念劝说无果,只能闷闷的带着对方去了省城的第一医院,据说那位医生是廖羽的亲戚,得知苏见山是因为下矿落下的毛病后,便安排了相应检查,好在,结果不算最坏,但内耳膜已被损害,需要做手术。 估摸着手术费上百,这在普通人家是想都不敢治的程度,但苏念念点了点头,只说要治,便给哥哥预约了个时间。 兄妹俩从诊疗室离开时,何桂花还以为是幻觉。 那个下巴快要傲到天上去的女孩,跑到她家亲戚这里来看病了?!原本来检查身体的何桂花拐了个弯儿进了办公室,坐在木桌后面的廖怀民立马站了起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三婶,你怎么来了?” “被家里的丫头片子气得肝儿痛,来看看,对了,刚才那女孩啥毛病?” 廖怀民并不知道廖羽和家里闹僵的事,见状笑着解释:“那不是小羽的好友吗?她哥哥耳朵有点问题,来找我看看,做个小手术。” “好友?!”何桂花的嗓音蓦地拔高了。 廖怀民不确定道:“不是吗?可她拿着的是小羽的亲笔信,关系肯定很好,这姑娘人不错,斯斯文文的……” 第217章 谋划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何桂花骤然间变得面色铁青。 “三婶……”廖怀民不明白这人的脸色怎么说沉就沉下去了,他刚想打破这股沉默,却见对方直接甩手出了办公室。 “……” 阴晴不定一贯是对方的作风,习惯就好。 廖怀民嘴角微垮,起身关上了门。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何桂花不信邪的守在了文工团外面,一旦等到熟悉的面孔出现时,她开口就向对方打听廖羽的事,无一例外,都告知她廖羽是跟随张团去了帝都,飞黄腾达了。 至于那个漂亮的女孩,则是文工团新晋的编舞队队长,算得上是廖羽最好的朋友,那日的吵闹、辱骂、攀比,全都是好女儿和对方演绎的一场戏。 为的就是她能亲手给廖羽插上飞翔的翅膀。 乖巧了二十年的女儿,从没有如此叛逆的时刻,寄过去的信件如石沉大海,打过去的电话无人接听,就连电报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何桂花是很想去把那死妮子揪回来的,但她根本没空去帝都,更可恨的是对方偷走了相应证件,算是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受到了谁的挑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时间,何桂花简直把苏念念恨进了骨子里。 想狠狠的抽对方两巴掌,可她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两巴掌可不解气,何桂花的眼珠子转了转,想起那日苏念念带着人从廖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模样,一个毒计浮上心头,或许,她能想办法让那丫头片子乖乖的再次回到宁县,对方给的人情,出了事总该回来解决。 …… 廖怀民住在单位分配的筒子楼里。 恰逢供销社热卖年节礼,他给丈母娘买了点,拎在手里刚走到楼下,冷不丁的,就瞧见自家三婶站在筒子楼下等他,廖怀民眉头微皱,主动迎了上去道:“婶,怎么没上楼坐坐,淑芬和孩子都在家的。” “不坐了,我有事找你。”何桂花搓了搓手,笑着看他。 “你说……” “还记得上次小羽介绍过来的那个朋友吗?就是找你看耳朵那个,这孩子真是识人不清,实际上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耳朵这个事,怎么说呢?!可大可小,哪怕是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的,不一定都能成功,你说是吧……怀民……” 廖怀民倒吸一口冷气:“婶,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要那人手术失败。” “……” 廖怀民脸色沉了下来,甚至连半个字都不想说,这医疗事故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绝不可能做这样卑劣的事,何况那人还是廖羽的好友,他刚想绕过何桂花,就见对方嗓音带着威胁道:“你是不愿意帮婶吗?” “婶,你懂不懂法的,这种要命的事我不可能做!”就连说出口都觉得是脏了嘴,廖怀民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我不懂法,但我略懂一点八卦,怀民,你养在莲花巷里那个女人淑芬是不知道的吧?!如果你真的懂法,应该知道流氓罪这个事可大可小,闹开了你工作都不一定能保得住,都是自家人,婶也很想为你保密的……” 原本淡定的廖怀民瞳孔骤缩,嘴皮子都被吓得直哆嗦,他条件反射的看向二楼,可何桂花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对方转身就朝着外面走,扬言要去街道办坐坐。 天人交战下,廖怀民头脑一热,咬紧了后槽牙开口:“婶,事关重大,你让我谋划谋划……”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婶相信你知道怎么选,就当给他们一个教训,分寸你自己把握。” 何桂花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 眼底的怨毒根本压不住。 …… 自从家里安了电话后,苏见山归家的频率明显变高。 王桂芬经常抱着福宝出来时,就瞧见自家那傻孙子抱着电话一遍遍的拨着高家的号码,当不是高山月接电话时,他挂的比谁都快,唯独是高山月的电话接通,他脸上的笑容才如同花儿般绽放。 “山月,俺挺想和你打电话的,但你总不接……” “孩子乖不乖啊,有没有闹着你,等俺来了帝都后,就可以帮着你带了,俺带孩子可有经验了。” 电话那头的高山月不知说了什么,苏见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偷听的王桂芬,随后小心翼翼的捂着电话,轻声回答:“看了的,妹妹给约定好了时间,有钱,有钱的,等做好后就去帝都看你,和你的宝宝,俺都想你们了……” 自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苏见山说出口的话要多直白有多直白,让高山月都有点招架不住。 好在是隔着电话。 脸上的红温苏见山根本就看不到,不知不觉中,高山月已经抱着电话说了大半个小时,直到老爷子的拐杖声音在楼梯口响起,高山月才如梦初醒,端正了姿态道:“见山,你先来帝都,孩子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不用急的,你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我这边有的人是照顾,我没事,很安全。” 再三保证后,高山月挂了电话。 她抬眸,就瞧见了高老爷子审视的眼神,对方扬了扬下巴,提醒道:“孩子在楼下哭闹,你个当妈的还不赶紧下去看看!” “知道了。” “别一天天的就知道捧着电话。”老爷子轻哼了一声,不耐烦道:“那苏家毫无根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已,我确实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和你这样性格的人交朋友,实在不容易,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 有这个功夫,带着建设多出去交际交际,他刚担任厂委的副厂长,什么都不懂,还得你去帮忙震场子,我一把老骨头了,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至于婉……” 还不等老爷子把话说出口, 高山月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也没想到,像高婉那样的祸害,爷爷都愿意伸手把她捞出来,可真够丢人现眼的,这不,大家都问到我面前来了,可不得多解释解释,我们高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蠢货,不容易啊——!” 四目相对,高山月的眸中全是挑衅。 第218章 暗示 看得出来老爷子是想要缓和姐妹间的关系,但高山月拒绝说和,她不可能原谅高婉那种毒妇! 等他日掌握大权后,第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人就必须是对方,或许是年龄大了,高老爷子的脾性温和了不少,亦或者是家里新添的生命让老爷子心情舒畅,哪怕是面对高山月的故意挑衅,他都能心平气和。 “你二叔在院外跪了两天两夜,是他想的办法把人捞出来,和我无关,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哦,对我们的事也是如此吗?” 放任小辈们互相追逐,像养蛊般,只留下最厉害的那一只,就是老爷子从小教养他们的方法,高山月对此嗤之以鼻,哪怕是现在,她对高家的爱都不多,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她根本就不屑来争这些东西,手段卑劣、恶心。 孙女脸上的冷漠刺痛了老爷子的心,他或许对所有人都冷漠,但高山月肚子里的孩子,是特殊的。 一想到这里,老爷子脸上不由得挂满了慈祥的笑。 “不,有爷爷在,现在谁都别想伤害你们母子。” 兜兜转转,他这次总能护住想护住的人…… …… 挂掉电话后,苏见山还窝在沙发里傻笑。 王桂芬直接一巴掌拍在对方脑袋上,没好气道:“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去把楼上的衣柜收拾出来,能带走的东西俺们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留给你黄娟嫂子,都是邻里邻居的,好东西要互相分享,对了,你们的事山月是咋说的?” 情绪上头,让苏见山一时放松了防备,他大喇喇的顺嘴说了出来:“山月说,等俺做完手术就能去帝都。” “???” 迎上王桂芬那震惊的眼神,苏见山就知道完犊子了! 完了!乐极生悲! 他连忙用手捂住嘴,慌乱转身,胳膊却被王桂芬一把给掐住,后者着急问道:“啥手术,你在说啥咧?!” 怀里的福宝被吓到,冷不丁的哭了起来,苏见山连忙腾出手去抱小家伙,可王桂芬不依不饶的,就差追在孙子后面问,最终还是洗完澡出来的苏念念承担了一切。 在王桂芬的棍棒震慑下, 苏念念挺身而出,说出了所有实情。 得知孙子耳朵出了问题后,王桂芬眼前一黑。 虽然知道能治好,她算是恢复了点精神,但兄妹两的刻意隐瞒让老太太格外不爽,她恨恨道:“翅膀硬了!你们兄妹两是真的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都能瞒着俺,怎么?奶奶就什么都不配知道吗?!你怎么不等坟头草高了再说,你倒是托梦给俺啊!” 王桂芬说着说着,渐渐红了眼眶。 苏见山吓得静默不语,唯有苏念念不停道歉,碍眼的大孙子被打发走,连带着福宝两兄妹都被带了出去,王桂芬坐在沙发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你哥从小就命苦,都说他是个天生的傻命,可没想到搭上你这个妹妹的东风,他有了工作,长了见识,连带着现在有了孩子,可为啥倒霉的还是他啊……” “哥的耳朵能治好的。” “啥时候去治?!” “我和我朋友联系过,大概在月底的时候就能安排手术,山月说过,等哥哥手术完,就可以去帝都找她……”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本还对孙子去手术有微词的王桂芬果断闭上了嘴。 继而开始打听起关于手术的事情来。 临近过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不得空闲。 放王桂芬回向阳村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将来去了帝都,都得让小老太太跟着去,苏念念沉思半晌,果断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奶,估摸着过年我们都不能回向阳村了,招娣姐他们同在宁县,我是想着,干脆过年的时候让二婶他们过来这边,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个新年。 等年后,带着哥哥,我们就回帝都,和山月他们团聚。” “让那家眼皮子浅的来干啥?!没准儿来了就不想回去啦,他们可没见过这样的好生活,哎呀,这些事以后再说。 现在俺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哥的手术问题,山月当真说了,等你哥耳朵好后,就让他去帝都团圆?” “嗯。” 王桂芬的眼眸立马迸射出亮光,她狠狠一拍大腿道:“那感情好!现在俺就得去准备给亲家的礼物了!总不能让你哥被人看轻了去!” 小老太太来了兴趣,一股脑儿的就朝着楼上跑,看样子,是又去倒腾那传说中的曾祖母留下的好东西。 …… 顾知野离开后,苏念念一个人总是睡不习惯。 王桂芬便重新把福宝给送了回来,自己则带着薛丫睡,家里热热闹闹的,还算是温馨,给孩子掖好被角后,苏念念躺在枕头上,眼皮渐渐下坠,坠落在无尽的薄雾中。 她不停的奔跑着,左右前后皆没有人,前路是无尽的孤独和黑暗,如此难熬。 “苏念念!你后悔吗?!” 冷不丁的,一道女声闯入她的脑海,特别熟悉,苏念念顺着声音看去,竟瞧见陈年年居高临下的站在道路旁,她一改往日里的怯懦和自卑,整个人光彩夺目而自信,像是上辈子和靳川结婚那日的她,连衣裳处的细节都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差别。 苏念念猛的瞪大了眼,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个梦,因为陈年年早就已经被靳川给害死了,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苏念念攥紧了衣角,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俺说,苏见山死了,你后悔吗?” 苏念念蓦地抬眸,竟说不出半个字来,哥哥的死永远是她心中的噩梦,对方笑容诡异,一字一顿道:“你最在乎的苏见山就要死啦!你后悔吗?兜兜转转,你还是没有护住他——!” 第219章 可疑 苏念念吓得‘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睡在旁边的福宝被闹醒,轻车熟路的把小手往她这边塞。 周遭清冷,没了往日那令人眷恋的温度,愈发衬托得刚才的噩梦是那么真实,一时间,苏念念擦去额头冷汗,再没了睡意,睁眼到天明。 等天际出现第一抹鱼肚白后,苏念念嘱咐王桂芬盯着熟睡中的福宝,她则缓步下了楼,给远在帝都的廖羽拨去了电话。 隔着冰冷的电话线,有太多的事苏念念想要证实。 “请问是文工团舞蹈队宿舍吗?我想找一支队的廖羽,对,就是刚调任的廖羽同志,麻烦你帮我传个信儿。”苏念念没有挂电话,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电话里落针可闻的寂静后,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 “你好,是、是念念吗?” “队长,是我,想问你点事儿。” “你说。” “关于你介绍的那个廖医生,我已经带我哥哥去看过,手术的时间安排好了,但我心里总有些忐忑,他技术怎么样?”苏念念明知道问这个问题不礼貌,但为了哥哥,她算是豁出去了,好在廖羽并不在乎这些小事,反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 “你不要担心,我二叔有手艺有口碑,类似的手术做过不下百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和其他廖家人不一样,他和我妈他们基本没有交流的,否则,我不会把人介绍给你,没问题,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等苏大哥的好消息。” 有廖羽的定心丸,苏念念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或许她就是任性,竟因为一个荒唐的梦境就去骚扰廖羽,仔细想想,对方可能刚起床,还正在早训,苏念念心中涌起愧疚,她拙劣的转移着话题:“那就好,对了,你母亲那边如何,她有没有去帝都找过你……” 廖羽的嗓音莫名轻快了些:“暂时还没有,但高队长说了,如果我母亲敢来文工团闹事,她一定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高山月可不是姜晓菲,何况帝都是对方的地盘,没有人能来撒野的,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有交好,这对高山月来说不是坏事。 苏念念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继而和廖羽说了些其他的事,渐渐淡化心中的恐惧。 …… 苏家兄妹一早就请好了假,定好在手术的前后时间。 王桂芬更是让苏招娣从矿场过来帮忙带娃,而她则跟着苏念念前往省城,照顾苏见山,所有事都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包括时间,苏念念来到医院后,第一时间就是给哥哥办理住院,随后,再去办公室寻找廖医生,不知为何,在瞧见他们兄妹两前来时,廖医生的脸色莫名难看了些。 苏念念把准备好的相关报告单递给他。 “廖医生,我哥哥的事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廖怀民推了推眼镜,根本不看苏念念的眼,只告知他们手术时间在翌日上午。 她们今晚则注定要在医院陪床,苏念念忙上忙下,顺带着给顾知野去了个电话,告知对方苏见山的手术时间,等两口子说完话后,苏念念才缓步回病房,苏见山早就老老实实的睡在了地上。 瞧见妹妹进来,他笑着道:“妹妹,你和奶奶睡床,俺睡地上。” “……” 在苏念念的坚持下,苏见山睡在了隔壁病床,保持充足的睡眠和精神,祖孙两人挤成一团,王桂芬心满意足,笑骂道:“等你哥做完手术,总算能把他扔开了,该准备的彩礼俺都准备了些,只希望山月家不要太嫌弃他,这孩子虽蠢,但好歹心眼实在。” 苏念念点了点头,回应她们的,是苏见山愈发大声的呼噜,对方脑袋一垂一垂,早就睡死了过去。 翌日。 早饭是王桂芬去医院食堂买的,葱香面条,兄妹俩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 目送着哥哥被推进手术室,不知为何,看不清廖医生眼镜后的眸光,让苏念念心里莫名不安,她刚想多问两句,却见廖怀民躲避般快步进了手术室,看样子并不想和家属多话。 和上次的热烈态度比起来,对方像变了个人,这让苏念念的眉头揪成了一团,她做不到像王桂芬那般老神在在的守在手术室外面,只能焦灼得左右来回踱步。 最终,这种情绪惹得王桂芬不安,后者无奈道:“乖乖,你别转了,奶奶头晕,实在不行,你出去溜达溜达。” 苏念念低低的‘哦’了一声,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她干脆踱步出去,只是在经过廖医生所在的办公室时,眸色莫名一震,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进去对方办公室的中年女人居然是何桂花?! 不是说这两人根本没有联系,关系淡漠吗?! 那好端端的,何桂花为何会钻进廖医生的办公室,苏念念眼皮重重一跳,她条件反射的抓住了路过的护士,开口就是询问:“同志你好!我想问问,廖医生不是在手术室吗?!怎么,他还要接待其他病人?” 苏念念指了指对方敞开的办公室门。 带着口罩的护士匆匆瞥了一眼,“那不是病人,是廖医生家的亲戚。” 迎上苏念念震惊的眼神,护士多嘴了一句:“这段时间经常来,都认熟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何桂花已经提起布包朝着外面走廊去了,这段时间经常来是什么意思?!是和廖医生关系很好的意思吗? 在面对危险时,苏念念一贯有很强的直觉,她直觉两人的过分亲密不是什么好事,那次在文工团她算是把何桂花得罪了个彻底,关于对方来医院的真实目的,她很想问问,不管是找茬还是装作偶遇都好,她想观察何桂花对自己的态度。 借此来试探对方的目的性。 打定了主意后,苏念念抬脚就朝着对方去,只是还不等她追上去,后衣领忽地就被人给拽住,一道含笑的嗓音出现在她身后。 “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吗?苏念念同志……” 第220章 阴谋 “靳川?!”苏念念一扭头就瞧见了靳川那张脸,顿时让她有种雪上加霜的崩溃感,以至于都没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情感,看向对方的眼神分明带上了两分嫌弃,随后,更是不管不顾的挣脱了男人的桎梏。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靳川笑容淡了些许。 “见着我就跑,是怪我这段时间没多联系你吗?真没良心。” 苏念念的鸡皮疙瘩掉落了一地,她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我真有事,我找前面那个大婶有事。” 她作势就要走,可胳膊再度被靳川拽住了。 事关苏见山,一回生二回熟的,苏念念不由得带上两分火气,她怒目瞪向靳川,后者摸了摸鼻子,佯装无辜。 “怎么?难道那个老婆子比我还重要,苏念念,没记错的话,我可是你的好朋友,多日没联系的好朋友!容我问问,你在医院干什么?” “我哥在医院做手术,现我和前面那个婶儿有点误会,她和医生属于亲戚关系,我心里不安,想问问对方到底想做什么?靳川,你放开我好不好?!我就试探两句话,等说完后你想怎么样都行,我哥的事情刻不容缓!” “你哥生病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找我帮忙,看不起我?” “听说你这段时间很忙。” “已经忙过了。” 对方不依不饶的态度让苏念念崩溃,她本想亲自去问何桂花的,但瞧见靳川这副欠揍的模样,心中蓦地窜起一丝燥意,苏念念眸色微沉,忽然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适时的开始利用身边的人。 “是么?那择日不如撞日,你的亲和力一向都是最好的,能不能麻烦靳教授帮我套套那位婶儿的话,看她来找廖医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否和廖医生的病人有关?就这两件事,拜托你了。” 被苏念念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原本只是逗逗她的靳川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垂下眼,半响,忽轻声道:“那你得欠我一个人情。” 正当苏念念左右摇摆时,对方早就抬脚朝着何桂花追了过去,除开那恶劣的性格,靳川其他时候还挺像个人的。 苏念念的笑容消失,继而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角,可惜了,她从来就没把对方当成过朋友。 …… 何桂花早就打听好了那兄妹俩的手术时间,害怕廖怀民临阵变卦,她今日甚至还亲自过来瞧了一瞧。 那死妮子让她白白的损失了廖羽这颗摇钱树,总得吃点教训,如果不是要赶着回家给小儿子煮午饭,何桂花是真想躲在医院里瞧瞧对方痛哭流涕的,会使用计谋的可不止这些小年轻,敢算计她,就得付出代价。 正当何桂花心思百转时,面前蓦地出现一堵人墙,往上瞧,是一张俊逸温和的脸,对着这样的神颜,哪怕是泼辣如何桂花都说不出任何狠话来,她好奇道:“小伙子,你有事吗?” “大姐,我想打听个事儿。” 一声‘大姐’让何桂花笑开了花,她摸摸自己的脸,乐呵呵道:“你说。” “我瞧见你是从廖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的,想问问他现在的日程可以预约了吗?如何拿号?” “……” 何桂花老实回答:“哎哟!这个我可不知道啊,我是廖医生的亲戚,并不是他的病人。” “那你来找他是?” 何桂花的眼神隐隐变得戒备:“我找他做什么和你无关吧?你想知道他的事就去问护士,不要问我,我们不熟!不方便说!” 她作势就要走,可下一秒,却被靳川抽出来的一叠大团结晃了眼:“现在方便说吗?” 何桂花的嗓音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不能。” 这个态度直接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本只是想随便问问的靳川眸色微沉,他最烦的就是何桂花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对方瞧他来者不善,甚至开始骂骂咧咧,殷勤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靳川黑了脸,摸出腰后的东西,抵上廖母的肚子:“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我只想听我想听的,如果不是为了我女人,你以为我愿意打听廖医生的事?!” 早就听说那三儿的男人是个亡命之徒,没想到今日被她给撞上,何桂花脸都吓白了,连忙委婉的表示她来找廖医生是和对方的一个病人有关系,更重要的是,她和廖医生虽是亲戚,但关系并不好,希望对方不要迁怒。 冤有头债有主,靳川随便去找廖医生,但求不要迁怒她这个无辜的人,何桂花吓得就差跪下来了,靳川让她转过身去,等对方狂道歉的时候,身后吹过一阵风,再空无一人。 何桂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感慨自己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这廖怀民惹来的破事,她以后再不要和对方打交道了,都是些什么人呐! …… 苏念念左等右等,总算等到靳川归来。 后者态度懒洋洋的,“她说,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病,是和廖医生的某个病人有关……” 话都没说完,苏念念瞳孔骤缩,拔腿就朝着手术室跑,这还能有谁?!为了他们,听闻廖医生推掉了近三日的手术,能和她扯上关系的只有苏见山,不管是真还是假,苏念念都需要廖医生给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瞧见苏念念拔腿就跑,靳川赶紧追了上去。 手术室外, 苏念念强烈要求见廖医生一面,惨遭拒绝,甚至连护士都冷了脸,让他们不要在医院闹事。 事关苏见山的生命安全,苏念念直接红了眼,这件事是她犯下的错,她希望自己承担后果,而不是让无辜的哥哥来揽下一切,如果廖医生心中无愧,为何不开门?! 算算时间,早就过了他们约定好的手术时间,最终,王桂芬和苏念念制住了护士,而靳川受不了心上人的眼泪,抬脚粗暴踹开了手术室的门。 与此同时,面色凝重的廖医生颤抖着手,手中针管骤然掉落,一如他恐惧的心。 “对……对不起,我尽力了……” 第221章 安排 廖怀民脸上的神情悲痛,他颤抖得不能自已:“病人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严重,在经过麻醉后,出血量居然比正常人要多,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 对老年人来说,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当头棒喝!王桂芬两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苏念念怒火中烧,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再说一遍!你说过这手术驾轻就熟!根本不是问题的——!”一旦涉及到哥哥的事,哪怕是苏念念这样的娇软性格都爆发了,这一巴掌把廖医生和护士全打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后,护士立马挡在医生的面前,企图规劝精神崩溃的苏念念。 “同志!同志!请你冷静点,在进手术室前大家都签署过责任书的,发生任何意外都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希望你能先冷静……” 无数人把廖医生护在身后,仿佛苏念念真是那个发癫的家属,内耳膜穿孔,合并小手术发生意外,沉浸在麻醉中的苏见山并没有按照规定时间醒来,最重要的是,耳部产生大量淤血,这已经不是失败能够总结的。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苏念念红了眼眶,面对着那些医务人员的解释,如果,如果不是她知道廖怀民和何桂花的勾当,可能会真的单纯以为是哥哥运气不好,但他怎么会运气不好呢?! 他明明马上就要和高山月团聚了。 苏念念眼泪骤然砸落,重重砸在靳川的手背上,让向来薄情寡性的男人都动了恻隐之心,等靳川反应过来后,他早就没有了绅士风度,直接把护士推了个踉跄,随后单手就把那所谓的医生给拽出来,居高临下,冷冷道:“什么叫意外?!人为的意外吗? 你和那个老女人的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柄,她的心思,早就暴露在阳光下,因为恶意的放纵,让这场手术失败,你、还有你们医院都得付出代价!” 廖怀民瞳孔骤缩:“你、你谁啊?” “不小心知道真相的路人而已。” 靳川在玩弄人心这方面,和苏念念不分伯仲,三言两语就吓得初做坏事的廖怀民吐露了所有的实情,迎上周围同事那震惊、鄙夷的神情,廖医生就差跪下来了。 他不停的冲苏念念小声道歉:“小苏,这件事确实是个医疗事故,但你放心,你哥哥接下来所有的治疗费用全都由我负责,求求你,求你看在小羽的面子上,不要把事情闹大,我能负责,我能负责的……” 靳川的态度漫不经心。 “只要你一句话,所有人我都能帮你料理。” 靳川的面子,哪怕在省城都同样好用。 苏念念竭力扶住墙壁,看着苦苦哀求的廖怀民,她选择闭眼,嗓音艰涩:“麻烦你帮我报警。” “小苏——!” “这种事必须报案,我不想要你的懊悔,不需要你的赔偿,我哥哥的健康远超过一切,这次的事,哪怕是廖羽回来都没有用,从你们选择对我哥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所有事我都能忍,唯独他,不-可-以!” 苏念念的视线掠过廖医生,最终落在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缓的苏见山身上,接下来的事在靳川的安排下显得格外的快,就连院长都被惊动,涉事人员全被带走。 转院、重新办理住院,瞧见奄奄一息的哥哥,苏念念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善后的事还等着她安排,王桂芬在剧烈的情绪激荡下,倒了下去,被安排住进了苏见山旁边的病房,等把医院的事安排好后,苏念念第一时间就给家属院去了电话。 把这边的事情告知,让苏招娣把家里的两个孩子照看好,他们一时半会,恐怕并不能回去。 电话那头的苏招娣担忧极了。 “念念,家里俺实在腾不开手,福宝离不得人,你姐夫工会忙得很,你一个人在医院可不行,这样吧,你打个电话回向阳村,让俺妈过来伺候奶和大哥。 俺不是想要趁火打劫的意思,这两年俺妈性格收敛了很多,在整个苏家,她最怕的就是你和妹夫,你亲自给她打电话,她一准儿巴巴的来……” 联想到昏迷不醒的苏见山,哪怕是有顾虑的苏念念也只能含糊的‘嗯’了一声。 等挂掉电话后, 苏念念惊觉初秋的风已经带了一丝凉意,她吸了吸鼻子,果断的把电话拨去了向阳村。 果然, 在听说她松口让沈秀娥来西北时,对方高兴得差点在电话那头跳起来,在得知王桂芬和苏见山双双病倒后,更是拍着胸脯说会过来好好照看他们,顺便伺候伺候苏招娣,希望对方能早点生下个一儿半女,那些闲话苏念念此刻没心思听,敷衍了两三句后直接挂了电话。 护士台的医生疑惑的看向站在电话旁边的苏念念,对方就这么站在那里,眼泪哗哗的流,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这场景在医院并不少见,医生在内心叹了口气,宽慰道:“同志,你还用电话吗?” “用的。”苏念念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指尖似有千斤重,艰难的转动着数字盘,关于苏见山手术的时间,高山月并没有细致的问过,苏念念此刻不敢和对方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当然是顾知野。 明知道对方此刻可能正在训练,但苏念念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嘟……” 很快,电话接通,苏念念表明了身份,静静的等着顾知野的到来,半响,那边的电流声变得杂乱,苏念念喉头微哽:“知野。” “念宝,怎么了?大哥的手术怎么样?”顾知野的呼吸带着急促感,明显是跑步过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苏念念的情绪就有点绷不住了,“是我对不起大哥,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山月,我……” 苏念念的话才说出半截,手中的话筒就被人夺了过去,‘啪’的一声扣上。 苏念念抬眸,只瞧见靳川那故作温和的眸,对方俯身,伸出了手。 “我能替你擦眼泪,何必舍近求远?!” 第222章 阳错 “我当初就说过,刀口舔血的军人,并不能给你陪伴,苏念念,你哥的事如果不是我帮忙,他现在指不定都死了,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被靳川毫不留情的掐断。 他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强势的挡在电话前,皮笑肉不笑道:“不如想想该如何感谢你的好友?” 想对顾知野说的那些话,是万万不能当着靳川的面说出来的,对方挡在面前,同样不给她任何机会。 苏念念的脸色沉了下去,她敷衍道:“有空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 “……” 苏念念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做梦’两个字,她没心情和靳川纠缠,转身就想朝着外面走,可胳膊却被靳川拽住,对方笑意不达眼底:“我给奶奶请了个护工,她已经醒了,精神不是很好,难道你不该回宁县给老人家带点换洗衣物吗? 我有车,来回都方便,就一顿饭的功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苏念念,为了你,我已在医院逗留很久了。” 对方就像块牛皮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苏念念强压下内心的呕吐感,淡淡道:“我和你吃饭,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说实在话,这顿饭你迟早都要和我吃,前段时间我和姜晓菲闹了点矛盾,她对我很多怨言。 借由你的这层关系,让她来吃个便饭,有些话,能说开就说开,我不想同学间难处,你来帮我劝劝她。”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显得不识好歹。 她确实需要回宁县! 和文工团的人做交接,姜晓菲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靳川的帮助下,苏念念火速回了家属院,给王桂芬收拾洗漱用品,还有苏见山的换洗衣物,苏招娣担心得不行,但家里的孩子脱不开手,她只能送苏念念到家门口,目送对方提着东西远去,好在,半路上的薛卫东帮了忙。 他主动提起苏念念的行李,瞧见对方走向的是靳川的车,薛卫东皱眉道:“师姐,你这是……” 顾知野那边,苏念念早就让王桂芬帮忙回个电话解释,想来男人并没有空赶回来,她能信任的人不多,闫团长那边更不敢贸然说,免得造成误会。 思来想去,再没有比薛卫东更合适的人。 苏念念眸光微闪,在接过对方手中的行李时,低声道:“卫东,今晚十二点前,如果你没接到我的电话,拜托你来靳川家救我……” 那个‘们’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靳川就大步走了过来。 薛卫东急急的‘嗯’了一声,立马往后退了两步,靳川压根就不搭理他,拿过苏念念的东西后,他还面带嫌弃道:“你和这条狗很熟吗?” “……”苏念念并不知道薛卫东和靳川闹到了什么地步,她试探性道:“他不是你的人?” “他就是一条吃里扒外的狗!” 靳川重重甩下后备箱,笑容阴鸷到了极点,显然,对于薛卫东,他完完全全的厌恶,那么,和姜晓菲所谓的和解,很可能是个幌子,苏念念一路都在思考借口遁走的可能性,好在,下车前她瞧见了等候在靳家门口的姜晓菲。 对方明显梳妆打扮了一番,瞧见靳川下车,大小姐下巴微扬:“可别想我轻易原谅你!” 靳川阴着脸,一副不爽的模样,惹得姜晓菲不满,明明是对方约她过来的,还摆这脸色给谁看! 苏念念连忙向好友解释,来的路上他们瞧见了薛卫东,姜晓菲吓了一跳:“你没告知他我在靳家吧?” “没有。” “那就好,这段时间他们闹得厉害,也不知道我这和事佬能不能管用?!”姜晓菲眉宇间染上一抹愁绪,很明显,她是抱着和解的目的上门的,但苏念念明白,靳川那个人,睚眦必报,大概率是不可能放过薛卫东的。 苏念念的厨艺十分有限,抱着讨好靳川的想法,姜晓菲撸起袖子和她一同进了厨房,所有的食材全都是苏念念亲眼看着放的,没有任何问题。 饭菜简单,吃完了就能上路赶去省城,为了赔罪,姜晓菲带了茅台酒来,荡在杯子里,她主动去敬靳川。 后者以茶代酒,随意的敷衍着,姜晓菲大着舌头,细数薛卫东这些年的不容易,说他在科研所的艰难,但男人,从头到尾眼底都没有温度,除了苏念念做得那盘炒青菜,其他东西他根本没动过。 姜晓菲喝得上头,酩酊大醉,最终,苏念念心软了一瞬,替薛卫东的对象挡了一杯酒,心疼他们小两口的不容易。 就是这杯酒,让苏念念察觉到了不对。 姜晓菲喝这么多的酒都没趴下,可这一口酒,就让苏念念手脚皆发软,她下意识的看向靳川拿来的杯子,对方含笑看她,带着点志得意满的笑,下一秒,伸手就想来拽她,还是当着姜晓菲的面。 苏念念警铃大作,一巴掌扇了过去。 靳川不急不缓的解释:“你喝醉了,我扶你去睡觉。” 苏念念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竭力保持着清醒逻辑。 “睡前要洗澡!” “……” 靳川似乎被折服:“好,那我帮你烧水。” 他转身进厨房的间隙,姜晓菲已经喝光了桌上的所有酒,连带着苏念念的半杯都被扫荡一空,可惜不等她道歉,靳川就离开了。 姜晓菲摇摇晃晃的追进了堂屋,寻找靳川的身影,而坐在桌边的苏念念,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离开!必须离开! 哪怕是姜晓菲在这里都不行!一点儿都不安全! 她们必须马上离开! 与此同时, 一道黑影跃下墙头,拽住了她肩膀,来人低声道:“师姐!” “走!我们赶紧走,他真的疯了——!”苏念念含糊不清的嘟嚷着,薛卫东当机立断,拉起对方两步踩上墙头处的花台,直接翻了出去。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瘫在堂屋的姜晓菲探出红得不正常的脸蛋,疑惑道:“咦,人呢?” 第223章 依赖 和靳川相处过一段时间,薛卫东比谁都要了解他的性格,所以还没有等到十二点,薛卫东就徘徊在了靳家附近,他发誓他就只看一眼,如果苏念念没事,那他就归家。 但谁知道会瞧见对方像个醉鬼似的瘫倒在地,孤男寡女,喝醉后会发生什么事不得而知,薛卫东咬了咬牙,冒着擅闯民宅的风险跳进了靳家,直接把苏念念给带走。 直到搀扶着对方的胳膊,薛卫东才察觉出两分不对劲,温度太高,高得不同寻常,身旁的人呼吸沉重,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以至于身躯都在微微颤抖,薛卫东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不可置信道:“师姐?!你没事吧?” 苏念念思绪早就迷糊,但理智告知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于是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薛卫东身躯微僵,无可奈何道:“师姐,你掐的是我。” 肉眼可见,薛卫东的手腕处红了一块。 察觉到夜风吹拂过脸侧,伴随着薛卫东着急的呼唤,苏念念睁开双眸,发现带她逃离靳川的居然是薛卫东,一时间,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薛卫东不知苏念念的心情,见人久久没有回应,他着急道:“靳川不是好人,他是不是给你下药了?孤男寡女的,你为何答应他的邀约?!其实你不用急的,很多事我都在着手办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师姐,你等我……” 一个念头倏然晃过苏念念的脑海,她本来只虚虚攥住薛卫东的衣裳,此刻,忍不住拍了对方一巴掌道:“遭了!晓菲还在靳家!” “……” 薛卫东脚步蓦地凝滞,他张了张嘴道:“晓菲?” “今晚去靳家的不止我一人,还有晓菲,她为了修补你和靳川的关系,做了很多努力,卫东,你赶紧回去!去把晓菲带出来!她喝了不少的酒,我担心……” “没事的,师姐,靳川是晓菲的好友,他不会做出过分的事。”薛卫东心里担忧得不行,但念及苏念念此刻的身体状况,他仍旧不敢单独放任对方回家属院,好说歹说,最终,薛卫东近乎是拽着苏念念回去的,只是脚步莫名快了些。 苏念念手脚酸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进男人的怀里,薛卫东连忙揽住她的肩膀,嗓音艰难道:“师姐,要不然还是我背你?” 苏念念摇了摇头, 唇瓣红的滴血。 下一秒, 正当薛卫东想要强行揽着她走时,一股大力蓦地从身后袭来,哪怕是他本能想躲,都被这股力道掀得倒退了两步,苏念念倒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察觉到熟悉的气味,她立马卸下了周身的防备,哼哼唧唧的在对方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像八爪鱼似的抱了上去。 顾知野冷峻的眉眼在触及苏念念酡红的脸颊时难看到了极点。 他将苏念念打横抱起,放进了旁边的吉普车里,从头到尾,对方一个字都没说,一向和苏念念保持着距离的薛卫东心里慌乱了些许,他揉了揉鼻子,讪讪道:“顾团长,你总算是回来了,那我……” 话音未落,拳头已然袭了过来,剧痛窜起,让薛卫东想躲避都难,他刚想跑,就被顾知野攥住了衣领,他的怒火疯窜:“你敢对她下药?!你好大的胆!” “不是我!顾团长,真的不是我……” “那如何解释你深更半夜的送她回来,薛卫东,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偷偷摸摸的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不知道,破坏军婚的代价你能付得起吗?! 明面上是和姜晓菲谈,实际上你进出我顾家的次数比姜家更甚,你真当我傻?!不想说是吧,行,那就回部队慢慢审讯,今晚我有的是时间。”顾知野解开了两颗纽扣,面容是少见的阴鸷,至少,薛卫东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暴怒的这一面。 薛卫东急了,姜晓菲还在等他。 “是靳川,今晚的事情都是靳川做的!我刚好救了苏队长……” “好一个刚好,谁不知道你和靳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随着顾知野拖拽的动作,平日里身手还算是尚佳的薛卫东简直没还手之力,他挣扎着,用尽了全部力气扑上车窗,疯狂拍打着。 “苏队长!队长!师姐,你赶紧醒醒!师姐——!” 或许是薛卫东的呼唤起了作用,苏念念睁开眼,视线直直的落在顾知野身上,瞧见被对方摁着的薛卫东。 她嗓音微哑道:“知野,你放开他!” 顾知野的额角跳了跳:“念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我没回来,你可知道后果?”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你让他走。” 随着苏念念最后一句话说出口,顾知野狠狠的丢开了薛卫东,就像在丢什么垃圾般,他果断上车,将不太清醒的苏念念给带回了家属院,到家后,他根本不搭理苏招娣的关心,抱着苏念念直接上了楼,全程,再没有说一句话。 洗完澡后,顾知野沉默的脱掉衣裳,一系列的动作没了往日的温情,像在完成某种工作,沉浸在迷糊中的苏念念艰难睁眼,只瞧见顾知野冷峻的下颌。 她抬手,抱住了顾知野。 谢谢对方,在这种时刻选择回到她身边,天知道,在瞧见顾知野的那一刻,哪怕天塌地陷,苏念念都不在意了,无尽的安全感回笼,让她只想抱着这个男人。 犹豫了大概一秒钟,顾知野就回拥了她,一颗心却怎么都落不到实处,他眸色微沉,在周遭陷入沉寂后,他嗓音低哑着问:“念念,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丈夫,出了事,你第一个联系的人不该是我吗?为什么偏偏在你身边的,不是靳川就是薛卫东,为什么?” 他把玩着苏念念的鬓发,说出口的话却冷冰冰的,带着无尽的心酸和涩楚。 沉浸在瞌睡中的苏念念蓦地怔在当场。 第224章 误会 她如梦初醒,一把拽住了顾知野的手。 后者态度依旧温柔:“关于薛卫东的事,我不问,你或许也不打算说,念宝,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度,很多事你可以私底下做,但能不能……不要闹到我眼皮子下面来,不管是靳川或者薛卫东,我也会有忍不了的一天。” “……” 顾知野这番‘大房发言’属实把苏念念震惊了,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认为自己会喜欢靳川,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侮辱人,苏念念的瞌睡一瞬间消散无踪,她支起胳膊,怒极反笑:“你就是这么想的?!顾知野,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行,关于薛卫东的事,我今晚就告诉你,他频繁到往苏家确实是因为一个人,但那个人是丫丫,并不是我!薛卫东是丫丫的亲哥哥,而他,是我安插在靳川身边的棋子,如果你真的有去了解过,就会发现薛卫东的才能不在靳川之下,总有一天,他会将靳川打压得无还手之力。” 天知道,苏念念清白得连思想都没有越过轨。 但顾知野居然是这样想她的!一时间,分不清他俩谁更生气,就在苏念念一股脑儿的说完所有事情后,气氛有短暂的凝滞,顾知野视线定定的盯着她,对方抓住了关键点:“为什么恨靳川?” 苏念念所有的怒火仿佛被掐灭。 她愣在了当场。 顾知野继续追问:“从第一次见面,你对他似乎就和其他人不同,为什么恨他……” 男人的嗓音沉沉的,暗藏着一丝卑微。 但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为什么恨呢? 是因为靳川当初给的爱太纯粹,后期转变得太自私,还是恨他毁了自己的腿,毁了自己的一生?是恨他间接害死了哥哥,还是恨他仗着权势为所欲为?! 所有的恨与怨,全都是苏念念说不出口的秘密,在这个世界,无人与她共享这个秘密,哪怕是当事人靳川,都不知道缘由,注定只能她一个人背负这份恨,苏念念沉默了太久,久到顾知野都不敢再问第二遍。 他瞧见了苏念念眸底渐渐涌出的泪水,半晌,男人叹了口气,用手遮住她双眸。 “你睡吧,我去省城看望奶奶和大哥。” …… 对于今晚,靳川是十拿九稳的,以至于他志得意满出来,遍寻不到苏念念时,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竟会扔下姜晓菲独自逃走。 她就这么放心?! 靳川直接被气笑了,醉鬼姜晓菲跌跌撞撞的从屋内奔出,一把撞进了靳川的胸膛,“靳川,说、说吧,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卫东,他不是故意的啊!!!” 靳川面沉如水,他一边将对方伸进自己侧腰的手给拽了出来,一边无语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但姜晓菲,你胆子肥了不少,我的便宜也敢占?!” 姜晓菲眼波迷离,思绪慢了半拍。 “哦,你拽……拽的是谁的手?” “猪的。” 等姜晓菲再度猛扑过来时,靳川总算发现了不对劲,他一手钳制住花样百出的醉鬼,一手拿起苏念念喝过的杯子,送到对方面前:“你喝过?这原本是我给苏念念准备的东西!谁让你乱喝的!!” 姜晓菲就着他的手,张嘴叼住了杯子。 “甜的。” “……” 靳川脸上阴云密布,下一秒,他直接把杯子砸了个粉碎,在姜晓菲渐渐逼近的撩拨中,男人忍无可忍,一把拖住了对方的后衣领,随后摁住对方的头往院里的水缸里塞,姜晓菲拼命挣扎,力道大得直接砸碎了那有着百年历史的老缸,她脸上全是水,在极度的恐惧下,酒醒不少,连药性都被吓退了。 此刻看向靳川是气急败坏,其中还夹杂一丝恐惧。 “靠!姓靳的!你杀人灭口啊!” “我只是为了防止你做出丢人现眼的事,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 “不需要!不需要——!”哪怕姜晓菲拼命挣扎,靳川还是摁着她往下一个水缸去,他可不想和姜家扯上任何层面关系,不让姜晓菲见识到他的厉害,下次,这人还会没脸没皮的黏上来,对于靳川来说,很多事就得一劳永逸。 一而再再而三,姜晓菲直接被虐走了半条命,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晚要交代在这个院里的时候,破空声袭来。 薛卫东气得狠狠一脚踹上靳川。 “靳川!你还是人吗?!”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今晚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人?”靳川本就满心戾气找不到发泄处,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高建设都会陪他去训练场练练,没了高建设,还有个薛卫东,更重要的是,可以下死手! 靳川松了松筋骨,大展拳脚,朝着薛卫东袭去。 两人在院子里拳脚相加,打得不可开交,彼此都不在乎身上是否挂彩,最终还是姜晓菲从厨房里拎出一把菜刀制止了这场争斗,瞧见女孩满头满脸的狼狈,和湿漉漉的衣衫,薛卫东红了眼眶。 他第一次放弃了面子,咬牙切齿的骂:“狗日的靳川,我草你大爷!姜晓菲是你好友啊!你居然这么对她!你根本不是人,老子迟早弄死你!” 关于薛卫东的到来,靳川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对方是来接姜晓菲的,他扯了扯唇角道:“从今晚开始就不是了,麻烦你们滚出我的家。” 今晚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还把梁子闹得更大了些,姜晓菲气得头突突的疼,她身上披着薛卫东的外衣,而男人仅着汗衫,背着她往回走,姜晓菲手臂软软的绕在对方脖颈,半响,浆糊似的脑袋终于有了点反应。 “卫东,你怎么知道我在靳家的?对了,你瞧见念念了吗?她和我一同来的……” 薛卫东闷闷道:“她没事了,已经送回家属院,晓菲,今晚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 电光火石间,姜晓菲似明白了些什么,所以,薛卫东是先救了苏念念,再返回救的她?他是如何救的?为什么说对不起?! 一时间,姜晓菲如遭雷击…… 第225章 恐惧 姜晓菲能听见自己嗓音颤抖着问。 “所以,你是先救了她再回来救的我?”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攀延,让姜晓菲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桎梏着薛卫东的手,她从没有如此清醒的认知到,自己在薛卫东心中的地位,作为即将谈婚问嫁的男女,她居然比不过苏念念,简直荒唐、可笑! 那她究竟算什么…… 察觉到背上的人情绪一瞬间变得低落,薛卫东连忙解释:“不是的!刚才我并没有瞧见你,晓菲,对不起。” “那苏念念呢?她也隐瞒了我的存在吗?!”姜晓菲的眼神渐渐变冷了,作为热恋期的女孩,她不依不饶的问:“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薛卫东,我好像从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你。 今晚和靳川闹翻,你好像一点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是不想在科研所待了?还是说不想活了,你们闹开的导火索,是因为……因为苏念念吗?” 最后两个字让姜晓菲几近说不出口,面对着她一连串的质问,薛卫东罕见的保持了沉默,每一个问题都精准的踩在他和苏念念的秘密上,不足以为外人道。 长久的沉默让两人间的温情降到了冰点,姜晓菲挣扎着从他背上滑落,半晌,在迎上薛卫东那关心的眼神后,姜晓菲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体面。 “我知道你内心的答案了。” “不想说可以不用说,不管你想做什么,以后都和我没有关系,薛卫东,这条路,你换别人陪你吧。” 她作势就要走,手却被薛卫东给拽住,姜晓菲狠狠甩开,同样的动作,多做两三遍,就带上了火气,姜晓菲的眼睛渐渐变红,她怒目瞪向薛卫东,咬牙切齿道:“你不要逼我!靳川一定不知道是你救走的苏念念吧?否则,你未必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他疯起来是我都拦不住的,谁给苏念念解的药,是你吗?!薛卫东,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块可登天的石头,还是用完就能扔的麻布,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过苏念念,你频频往返文工团、家属院!你能分清楚是为了谁吗?分手吧——!” “不分,我不想分开!是顾团长接她回去的,是顾团长!”薛卫东喉结滚动,心情难受到了极点,偏偏那些秘密并不能说给任何人听,那是他曾对着苏念念发过的誓。 哪怕姜晓菲又哭又闹,最终,薛卫东还是没给出确切的解释,只跟在其身后,把人默默的送回了家属院,从头到尾,姜晓菲再没有回过头。 薛卫东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抬头望天,他终于有些明白,苏念念为何想要快速解决掉靳川,不够快,还不够快!他必须加快速度! 只希望到时候,还能有向姜晓菲解释的机会。 他想活下来。 …… 翌日清晨。 苏念念醒来时,福宝已经在床榻上爬来爬去的,把儿子捉到怀中,狠狠亲了两口,苏念念这才穿好衣裳下楼,为了掩盖某些痕迹,她特意挑了件衬衫来穿,刚送完孩子的苏招娣瞧见她下楼,无端的松了口气。 “昨晚妹夫抱着你回来,俺还以为出了啥事儿,把俺给吓得!对了,早饭在锅里,念念,俺妈昨儿就从向阳村出发了,她为了省时间,搭乘的县里货车,走的近路,赶天赶地的,估摸着今儿下午就能到宁县。 你看是俺去接她,还是你等着她一道去省城咧,福宝还小,俺带着他出门总有些提心吊胆的……” 因福宝走丢过一次,大家都恨不得把他看作眼珠子一般,苏念念拿起一根锅里的红薯,点了点头道:“行,我去接她,省城那边暂时有顾知野照看,我不急。” 福宝黏她,一直扒在身上下不来。 苏念念特意让家属院的军嫂帮忙申请了用车,去车站接沈秀娥,一切都是为了节约时间,当沈秀娥扛着大包小包从车站出来时,苏念念再次感慨还好自己提前申请了车,否则,累得够呛。 有眼力见儿的小战士麻溜上前帮沈秀娥拿东西,后者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环顾四周,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当屁股挨到车椅时,她甚至都不敢坐实在了,只小声道:“我滴个天爷啊!还有轿车坐,我算是沾了你们的光,难怪招娣两口子不想回家,这楼房、这轿车,换我我也不想回!” 苏念念若有似无的瞥了她一眼,对这个二婶,她的观感一般,她可没忘记当初刚下乡时对方的那些尖酸话。 如今的苏念念水涨船高,早就不是沈秀娥能够议论的人,就连苏念念本人都不知道,她在沈秀娥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过了苏招娣,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秀娥此刻只想抱着侄女的大腿,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瞧见苏念念面色不虞,她立马腆着脸,热情洋溢道:“念念,咋的了?婶不懂说话,只有感而发,对了,这次来西北,你二叔让我给你们带了不少腌肉,是你最喜欢吃的野味,不要票的,你喜欢吃下次再让他寄过来!” 苏念念端正了坐姿,提醒对方:“婶,吃食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给生活费,你过来的主要任务是照看奶奶和大哥。” “懂懂懂!你放心,我最会照顾人了,当年我妈瘫痪在床时,都是我回娘家照顾的,我有的是经验,我还很会带小孩咧!” “……” 一路上,沈秀娥叽叽喳喳,苏念念感觉她这辈子都没听对方这么闹腾过,等回了苏家后,经过苏招娣的提点,对方总算收敛了些,在把沈秀娥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后,两人则快速赶往了省城,顾知野的时间有限,不可能一直在医院看顾着,苏念念心里有数。 等她们到达医院后, 发现等候在医院的人竟只有顾知野一个人,瞧见那空荡荡的病床,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苏念念眼前一黑,差点失声尖叫:“我哥呢?!顾知野!我哥去哪里了?” 第226章 报应 一想到某种可能,苏念念就差崩溃。 还不等顾知野抱住妻子,殷勤的沈秀娥就一把扶住了苏念念,如戏精附身般,痛哭流涕道:“见山咧!我可怜的大侄儿啊!你走的可真年轻,怎么就没让婶多看你一眼咧,我……” 顾知野眉心跳了跳,沉声打断她的话: “婶儿,哥,没事,我给他转了个医院。” “……” 苏念念猛地抬眸看向顾知野,后者视线定定的盯着她,开门见山道:“照顾哥他们的人,是靳川请来的,我不放心,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我已经联系人,把哥和奶奶转去了位于城郊的部队医院,基于哥的特殊情况,有指标,老闫可以帮忙疏通关系,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 提到和靳川的那些事,苏念念莫名的有些心虚,她甚至没空管沈秀娥那尴尬的脸色,只低低道:“谢谢。” “我想我们是不需要说谢谢的关系。” 顾知野主动拿过她们带来的东西,大刀阔斧的走在了前面,准备带她们过去,明明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半个责备的字都没有,但苏念念却察觉到了一层隔阂,横跨在她和顾知野中间,让人无端难受。 …… 部队医院果然比外面的靠谱很多,就连进出都需要身份证明,普通人难以进入。 而苏见山,靠得是和顾知野的亲戚关系,和他昏迷的特殊情况,才得以在这里治疗,关于对方的情况,苏见山的主治医生找他们谈了,和在第一院的保守治疗不同,负责主刀的医生认为不该让苏见山这样沉睡下去,他头部有淤血,情况只会越拖越严重,必要的话,是需要做简易的开颅手术的。 他们医院这段时间刚好和国外有交流,有在这方面十分权威的医生,能把风险降到最低,不管怎么说,这和前面的手术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但不做这场手术,苏见山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高山月那边苏念念还没通过电话,她不敢说,此刻亦陷入两难,不知如何选择。 在医生的期许下,苏念念渐渐红了眼,对廖母等人的愤怒,达到了最高峰,顾知野瞧见媳妇的为难,心里同样不好受,他一把捂住苏念念的眼,替她做了决定。 “我们做,时间方面你定。” 苏念念倏地拉下了顾知野的手。 后者视线定定的看着她,嗓音温柔:“如果将来发生任何事,所有的一切由我承担,山月那边我自会解释,你可以恨我、怨我……” “……” 这一瞬间而来的安心让苏念念泪目,哪怕两人疑似在吵架,但顾知野依旧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在敲定了手术的各种事后, 顾知野同样接到了帝都那边的电话,勒令他尽快返回,有突发任务,宁县这边的事解决得七七八八,他唯一惦记的只有情绪不稳定的苏念念。 顾知野低声答应,刚挂完电话,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温软的手指塞进他的掌心,苏念念的嗓音带着些许不自然:“你要走了?” 顾知野低低的‘嗯’了一声,他转身,克制住想要把妻子拥进怀中的冲动,“有事给我打电话,远离靳川,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提起昨晚的事,气氛一度有些凝滞,苏念念当然知道靳川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晚要不是因他胁迫,她何必去那场鸿门宴,但没想到的是,会让顾知野产生那么大的误会,两人孩子都有了,苏念念不明白男人在担心什么,她抬眸,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顾知野,态度认真。 “我心里只有你和孩子,再无其他,不管你如何想我,我会用行动证明,但有些事现在不是说的时候,等去了帝都,我一定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知你,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看着小媳妇那精致的眉眼,顾知野心口微窒,他苦笑道:“能丢下这段婚姻的,只有你,而我永远在原地。” 他的爱,让卑微有了具象化,顾知野抬手将苏念念的鬓发挽到耳后,低声道:“廖家那边,我已让老闫去处理,你不用再管。” 敢对老苏家的人出手,那势必就要付出代价! ……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何桂花的心情就美得没边,一想到那小贱蹄子即将哭唧唧的模样,就爽!就开心! 翌日。 男人刚发工资,她就大手笔的用光了半斤肉票,在国营饭店买了两只猪肘,酱香浓郁,切成厚厚的薄片,刚摆上木桌,就引得小儿子狂吞口水。 “妈!今儿啥好日子啊?!难道你联系上大姐了?我都好久没吃过酱肘子啦,妈呀真香!” “别提那晦气东西!今儿妈心情好,你们就敞开肚皮吃!没了她我们照样活!”何桂花舔了舔拇指上的油荤,转身拿碗的功夫,忽然听见外面敲门的声响。 狼吞虎咽的父子俩头都没抬。 何桂花表情一滞,抬脚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个高高大大的公安,何桂花心里一咯噔:“同志,你们找谁?” “你是何桂花同志吗?有人举报你涉嫌谋害他人,蓄意报复,和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有关,请和我们走一趟。” 何桂花两眼一黑,本能的撇清关系:“误会!误会啊!我就一农村妇女,啥医疗不医疗的我根本不懂,我们廖家统共就一个医生,有事你找他,别找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 “你说的是廖怀民医生吗?他已经在派出所被审讯了整整一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留着半口气和你叙旧。” 公安瞧何桂花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忍不住皱眉,听说这次被害的人是个军属,这件事上头格外重视,一定要给出个交代,他态度强势,拽住对方手腕,‘咔嚓’一声,把那银色手铐戴在了对方手腕上,何桂花脸都吓白了,她扭头,腿肚子直哆嗦。 “当家的!还吃吃吃!老娘要蹲篱笆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铐走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赶紧去找廖羽那丫头片子……” 第227章 两清 何桂花本是这筒子楼的一大恶霸,但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撒泼打滚都没有用,想要挑事的廖家父子平白还挨了一顿揍,回摔的时候甚至压塌了桌子,看着那全掉在地上的酱肘子,小儿子眼泪终于滚了出来。 最后,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桂花骂骂咧咧的被带走,殊不知,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 顾知野或许是怕了苏念念再度找上靳川,所以,在离开前,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连带着对罪魁祸首的报复,都做得妥妥当当,需要苏念念操心的,唯有待在医院的苏见山和王桂芬。 关于哥哥要动的手术,苏念念根本不敢和奶奶细说,连沈秀娥都主张瞒着老人家,怕年龄大了受不住。 顾知野的归来像一颗定心丸,给了众人勇气。 何况部队医院确实认真负责,王桂芬原本焦躁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有沈秀娥在,还算有人陪着她排遣寂寞。 苏见山从小到大的事,老人家絮絮叨叨说了个遍。 苏念念听着难受,她把医院的事暂时交给了沈秀娥,连带着那些粮票、肉票和钱都给了对方,沈秀娥盯着天价的生活费,咽了咽口水道:“念念,你就放心回吧,一日三餐,我肯定把你奶奶伺候好,我天生就是干这件事的命,你且看着。” 转去病房瞥了眼哥哥后,苏念念再度返回宁县。 苏见山要再度动手术,那之前的假期肯定不够用的,苏念念必须回文工团请假,没有她在医院,其余两个人的心肯定会乱,张团长刚离开,文工团的事暂时都由苏念念做主,请假,只需要把所有事交托给姜晓菲,再简单不过了。 苏念念做梦都没想到, 姜晓菲居然冷脸反驳了她的要求。 对方似没睡好,坐在桌子后的神情颓靡:“苏念念,团里有团里办事的规矩,你的假期就快用完,明年的凭什么挪过来用,这个忙我不帮,你自己去平衡时间,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来烦我。” 那陌生的态度仿佛一朝回到了两人初见时,苏念念皱眉,满脸疑惑:“晓菲,你怎么了?那晚……” 骤然提到那晚,姜晓菲手中的铅笔‘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她冷冷道:“我有必要告知你吗?” “你不想说没关系,回头我可以找薛卫东了解,抱歉,那晚我有点糊涂,差点撇下你。” “你到底要不要脸啊?!张口闭口就是薛卫东!苏念念,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嫁了人的,是不是我喜欢的人你都要横插一脚,仗着这张脸我就必须忍你、让你吗?!你以为你是谁?”姜晓菲倏地站了起来,狠狠拍了桌子一掌,肉眼可见的,那木桌竟有了细微裂痕,足以见姜晓菲的滔天怒火。 苏念念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后,她蹙眉解释:“你在胡说什么?我待薛卫东,那是把当他弟弟般,你不批假就不批假,何必说这些侮辱人的话。 我想请假是因为我哥在省城的手术出了意外,他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我没空和你扯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如果你有火,可以去找薛卫东,没必要在我这里发。” 苏念念红了眼眶。 姜晓菲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对苏念念的伤害,确实,她是军嫂,顾知野怎么可能容许苏念念越轨?! 姜晓菲抿了抿唇,神情落寞:“对不起,我现在就帮你写假条,团里的事情我会看着办。” 她仓皇坐下。 苏念念开口:“你和薛卫东……” “我和他已经分手。” “什么?!” “那晚,是他救了你对吗?在薛卫东的心中,你永远都比我重要,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苏念念,我都不想再忍了。” “……” 姜晓菲签字的手力透纸背,提起薛卫东对方情绪就不太稳定,那晚的事属实是个误会,看来薛卫东哪怕是冒着被分手的风险都没吐露半个字,想起姜晓菲喝过的那些酒,苏念念觉得两人不该是这个结局。 她踌躇半响,最终附耳过去。 把自己和薛卫东的真正关系告知给了姜晓菲,就那晚的事情发生后,苏念念相信对方和靳川的友谊并非无坚不摧,姜晓菲是可以信任的人,哪怕为了薛卫东,她都得试一试。 听到苏念念的解释,姜晓菲震惊道:“你就这么恨他?” “因为他觊觎我,我从小就讨厌他,他妄图用权势压我,我自然就用他在意的东西打压回去!还记得当初山月去采风吗?就是她帮忙,让薛卫东来到宁县的。 他的的确确在为我做事,稍有不慎,性命不保,他有他的苦衷,就如你说的那般,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晓菲,你不该和他计较……” 姜晓菲眼中的愤怒渐渐消散,转化成一缕茫然。 她把写好的假条递给了苏念念,凝声道:“无所谓了,我昨日就向张团长提交了申情,不日就要离开宁县,我爸同样支持我这个决定。 从前是我任性,把爱情看得比工作还要重要,在你和薛卫东的心里,你们从来就不看重这个,所以活得轻松,等他什么时候觉得我比这些东西重要了,再谈吧,现在,我并不想看到他。” 吵架到最后,都会演变成男方的态度问题。 谁都不能免俗。 哪怕是苏念念百般劝阻,都没能动摇姜晓菲想要离开的心。 …… 另一边。 被狠狠揍了一通的靳川并没有处理脸上的伤口,他要让苏念念看看,这就是放任他和姜晓菲独处的下场。 他必须在苏念念身上讨回来,不管是卖惨还是追究,都得让对方给他个交代! 靳川驱车去了医院,让他没想到的是,医院早就人去楼空,经过一番打听,才探听到苏念念把人转去了部队医院,那是他进不去的地方,这一手过河拆桥玩得太娴熟了,以至于靳川无名火冒,哪怕是回到科研所时,他脸色都是阴沉的。 刚踏进大门,门卫立马迎了过来。 “靳教授,你可算过来了,所里出事啦——!” 靳川佯装的笑容刹那间消散无踪。 第228章 苏醒 为了和薛卫东分庭抗礼,削弱对方在科研所的势力,这段时间靳川近乎日日都到科研所打卡,从没有哪天懈怠过,他的口碑在底下的人中渐渐变好,也就是前两日,因高显兰的嘱咐,他去省医院看望长辈,没想到,会撞见苏念念。 这才不得已休整了两日。 就两日的功夫,科研所就闹出了其他事情,不得不说,薛卫东的动作还是挺快的。 靳川迈步进去时,刚好瞥见农业局和派出所的人在采样,因过度研究,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在靳川的管理下,科研所里发生了小范围的中毒事件,为了避免他们做科研的打着农业名义研究其他东西,派出所的人很快闻讯赶来,作为负责人的靳川当然要被带走问话,这所里的一切都由他负责任。 所谓的中毒事件可以说是最低劣的手段,靳川连解释都徒劳,自有人来捞他。 看得出来薛卫东的状态同样不太好,对方神色疲惫,眉宇间满是倦意,在面对着科研所其他人的质问时,他连装都懒得装,根本没有站出来替靳川说上一句解释的好话,更何况顶罪这种事。 对方的翅膀已完完全全的硬了。 靳川推了推眼镜,咬紧了后槽牙道:“薛卫东,你给我等着——!”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被薛卫东摆了一道。 这源自于那晚的报复。 薛卫东双手插兜,态度冷硬:“等你能出来再说。” “……” 四目交汇,火光迸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靳川和薛卫东的不对付,如今靳川被逮走,所里的事暂时由薛卫东说了算,在专业领域方面,对方甚至比靳川还要厉害,一时间,风向倒转。 看在农业局对薛卫东的重视下,大家纷纷说起好话来,明明薛卫东已经成功打响了第一枪,但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内心涌起的,是巨大的失落感。 所有事都在他和苏念念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筹备材料。 很多东西,还放在苏家,需要他亲自去拿。 一想到要去家属院,原本平静的心竟无端的泛起波澜,薛卫东回了趟宿舍,换了身干净衣裳,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被拦在家属院外边,薛卫东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隔壁科研所的,姜晓菲的朋友,你不认识我了?上次我还帮你带过两株月季花苗。” 战士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他环顾四周,低声道:“薛同志,你也别让我们难做啊,不让你进去,是姜队长亲自吩咐的。” “什么?!”薛卫东神情微僵,就连手指都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他下意识的追问:“她怎么说的?” “薛卫东和狗,禁止入内。” “……” 薛卫东几乎能联想到姜晓菲说这话的表情,是了,分手是认真的,既然他和姜晓菲都选择了分开,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凭借着别人的关系进出家属院,后知后觉的钝痛在心里蔓延,薛卫东挤出个苦笑,转身离开。 这种身不由己的痛苦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看来,这件事还得亲自去找苏念念才行。 他只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一切。 …… 顾知野安排的人果然是最有效率的,不管是检查还是其他方面,都十分到位。 躺在病床上的苏见山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肉眼可见的,手臂上的肌肉都松泛了些,王桂芬拧干帕子,替对方擦拭着身体,一如小时候那般。 苏念念看得难受,转身去了走廊,这期间,看似不在意的高山月早已经来过两次电话,如果苏见山迟迟不能醒来,苏念念根本不知道如何向嫂子交代。 对方无疑是爱苏见山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意外。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苏见山被推进手术室的这天,对方的身影刚消失在急诊室门口,王桂芬就双腿一软,人直接瘫在了地上,沈秀娥眼疾手快的将她拽住。 “哎哟!妈!你这是做什么啊?!妈,你可别吓我……” 王桂芬根本不搭理叽叽喳喳的儿媳妇,她双手合十,对着空气絮叨:“老天保佑,一定让见山平平安安,老婆子愿意拿命去抵。” 沈秀娥惊呼:“妈,封建迷信要不得!” “闭嘴!” 和她们的絮叨不同,苏念念看似冷静很多,唯有紧攥着的指尖彰显出她内心的不安情绪。 漫长的等待过去,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经过三天两夜的观察后,苏见山成功转入了普通病房,在这个期间,薛卫东来找过她一次,坦言想要拿到那些证据,那些东西,是秘密中的秘密,格外重要,苏念念不敢让其他人经手。 但同样的,她现在不敢离开哥哥,只得和薛卫东商量,等哥哥脱离危险后,她会主动把东西送过去,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肉眼可见的,薛卫东脸色沉了一分。 对方似乎,比她更急。 容不得苏念念多想,很快,渐渐苏醒的苏见山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睁眼的那天,是个微风不燥的凌晨,苏念念刚端着搪瓷盆进病房,替沉睡中的王桂芬披了件褂子,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沙哑的男声:“你……你……” “……” 苏念念惊喜抬眸,只瞧见哥哥半阖着的眼皮,一股名为激动的情绪在胸口激荡,苏念念再忍不住,眼泪滚落。 “哥——!你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们!” “你……你哪儿?不舒服……”苏见山笑容和蔼,和以往的憨笑不同,苏念念后知后觉的察觉,哥哥的眼神中似乎带了一丝清明,就和正常人无异,但不知是手术的副作用还是其他原因,他反应格外的慢,就连抬手的动作都显得艰难。 想起医生说的那些术后反应,苏念念连忙一把攥住对方的手,嗓音略微颤抖,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恐惧,在其耳边低语。 “哥,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第229章 加速 “妹妹。” 哪怕是没瞧见她的口型,苏见山都准确无误的说出了正确答案,手术成功,无任何后遗症,苏念念一时心潮澎湃:“哥,你感觉如何?” “很好。” “医生!医生——!”苏念念喜极而泣,她立马奔出病房去叫医生,骤然的响动惊醒了王桂芬,瞧见醒来的大孙子,对方同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快,医生给出了结果。 因头部的手术,干扰到了些许脑部神经,导致迟钝发育了几十年的苏见山慢慢的恢复了反应力,或许,他的憨傻能够恢复都说不定,总的来说,手术非常成功! 王桂芬细看孙子那双清凌的眼,果然,没了那股清澈的愚蠢,一时间,老人忍不住双手合十,求爹爹告奶奶的感谢老天爷,和她的迷信不同,苏念念在得知这消息的第一时间,想的是给顾知野带去喜讯,对方暂时没能接电话,想来是在出任务。 苏念念激动的心情不减,最终,她把电话拨去了高家。 “喂,是念念吗?”高山月疲惫的声音沿着冰冷的电话线传来,从接到电话,对方就能猜出是苏念念,想来是等待了很久,疲惫中暗藏着一丝忐忑的担忧。 她甚至不敢问苏见山的事,这段时间的躲避,让高山月内心隐隐不安,在她看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山月,是我,我哥没事!他没事了!” “没事就好。”电话那头的高山月松了一口气,半响,她轻声道:“对了,我听顾知野说他帮忙给见山转去了部队医院,前两日院里的系主任来帝都,我拜托他帮我带了点东西给见山,你如果得空,就去他办公室寻人,他全名叫做系俊豪,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念念,麻烦你了。” “不麻烦!” 因苏见山的清醒,让苏念念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感恩,连带着去隔壁楼栋拿东西这件事都变得轻快,打完电话,在询问过护士后,苏念念直接找去了传说中那系主任的办公室,直到那厚厚的一摞书抱在怀中,她才算傻了眼。 哥哥想要从下矿、爆破转型到矿场上,是她早就知道的事,至于其中的规划,她根本一窍不通,并且完全没有时间去了解,上次对着高山月,不过匆匆提了一句,让人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托人捎来了关于工业矿山开采,还有一系列地质分析、测算等专业方面的书籍。 那些陌生的词汇在苏念念看来都如同天书般,放眼望去,却全是高山月对于未来的规划,她是真的,把苏见山的工作当做认真的事业去对待,这一本本专业的书籍,不是普通的书店能够买到的,这份礼物弥足珍贵。 果不其然, 在苏念念抱着这堆书回病房的时候,苏见山简直双眼放光,病房里的生活本就枯燥无比,唯有书籍能够打发无聊时光。 虽然有很多字他都不认识,但不影响苏见山旺盛的求知欲,为了和高山月的未来,他必须努力,很多事情,不是轻飘飘两句话就能有结果的,动过手术后,苏见山对这件事的理解似乎更深刻了些。 他必须更努力,才能走到高山月的身边去,瞧见孙子当真捧着书本一页页的翻阅,王桂芬忍不住鞠了一把辛酸泪。 “想当初,你哥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他反应虽比其他人慢了点,但当初学习都是名列前茅的,如果不是为了给年年那馋嘴猴儿掏野味,他咋会只读到初中?说到底都是俺们老苏家亏待了他,能遇见山月这孩子,是缘分,是他们两的缘分……” 苏见山抱着书,充耳不闻。 唯有苏念念若有所思,把脏衣裳洗好端进来的沈秀娥刚进门就听见王桂芬说起了关于彩礼的事,她立马竖起耳朵,全方位警戒,生怕老苏家吃亏。 王桂芬浑然不知儿媳妇的心思,她认真道:“奶奶想好了,俺们老苏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不上人高家,但该给的东西还是得给,哪怕倾家荡产,都必须攒出一份彩礼来,不能亏待人家。 等到了帝都后,如果山月愿意,俺就继续帮着你们带娃,听说山月她爷爷是大领导,住在四通八达的四合院里,想来,需要俺们帮忙的几率小得很……” 躲在角落里偷听的沈秀娥默默举起了手。 “见山……那啥?!你和你媳妇还需要免费的保姆吗?婶随时都能为你们服务,我可比你奶奶还要会带孩子……” “……” 齐刷刷的,王桂芬和苏念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蠢的! 这年月谁敢提保姆二字?!那不是妥妥的嫌命长…… …… 等医院的事告一段落后,苏念念果断返回了文工团。 因姜晓菲的离去,文工团的工作全都积压在了苏念念的肩膀上,她一边抓哥哥的事,一边和文工团那边电话沟通,如今,总算是能将一边放下,安安心心的工作。 搭乘汽车,在家洗漱过后,苏念念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文工团,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文工团外面瞧见一块望妻石,定睛一看,那望穿秋水的青年竟是薛卫东。 因柳桃当初闹出的那件事,现在外来人员通通不能进出文工团,哪怕是薛卫东,都只能等候在外面。 苏念念顿感抱歉,她快步上前:“卫东,你这是?” “我有事找晓菲。”几天不见,薛卫东明显沧桑了些,就连下巴处都冒出了胡茬,这是他从前不曾出现过的状态,俨然一副失恋人的模样,看对方这情况,明显都不知道姜晓菲已经离开宁县的事,说实在话,苏念念内心挺不忍的。 “你这样等没用,晓菲她已经走了。” “???” “她已经回帝都了,上周离开的。” “……” 或许是薛卫东脸上的失落太过于扎眼,以至于让人无法忽略,苏念念忍不住询问:“你……你是不是想去帝都啊?” 薛卫东肉眼可见的失落,半响,他眺望着远方,郁闷道:“师姐,我懂的,所有事情,我全部会加快速度完成。” 第230章 动手 扳倒靳川这件事,早已经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让苏念念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薛卫东会比她更迫切的想要完成这件事。 …… 宁县派出所。 距离靳川被带进来配合调查已经三日了,按照情况来说,他一早就该被保出去的,但现在仍旧被困在这里,唯一能肯定的是,科研所的事故是真的,肯定有人在这场事故中受到了严重损伤,但这些靳川根本不知情。 派出所去取样调查时,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所以,靳川被锁定成为嫌疑负责人扣押在派出所,如果没有人保释,那么他最终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被发配去农场。 终日玩鹰的人,居然被鹰啄了眼。 这在靳川看来简直可笑,薛卫东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左等右等,居然都没有等到科研所来人保释他,就连他从黑省带来的那些研究员,一个都没有出现,就在靳川满心绝望时,总算,帝都那边来了电话,点名要他去接,是谁不用多说。 靳川在公安的示意下,接通了电话,他嗓音微沉,态度冷到了极点:“妈。” 电话那头的高显兰憋着一口气:“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样蠢笨的儿子,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去宁县,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被人扣押到派出所,说出来都嫌丢人,靳川啊靳川,你现在总该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吧?那边的事妈能帮你解决,你麻溜儿的,赶紧滚回来!帝都这边我自有安排!” 高显兰咄咄逼人的态度让靳川连好儿子都懒得装,这两天的派出所生活早就磨灭了他所有的耐性,戴在鼻梁上的眼镜早被摔了个粉碎。 他揉了揉太阳穴,当着公安的面,肆无忌惮道:“回去?你指的是回去和那个蠢货结婚吗?” “高婉这孩子挺好的,听妈一句劝,你不是和她结婚,是和她背后的高家结婚,儿子,你看上次高婉在宁县闹出这么大的事,不过是在派出所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子! 现在打给你的这通电话,还是婉婉那孩子帮的忙,听妈的,这桩婚事对你没坏处……” “你如何保证高家是她说了算?” “现在不一定,但如果你能和她结婚,那高家就是她说了算,你娶了她,就相当于给她在高家说话的底气,婉婉这孩子我接触过三两回,别的不说,人还是挺好的,我很喜欢。” “当初的陈年年你也很喜欢,可她是个杀人犯,她从骨子里就烂掉了,高婉和她,半斤八两。”靳川一想到要和这些虚伪的女人虚与委蛇,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日常戴着面具过生活已经很累了,关于妻子的人选,他希望能选个自己喜欢的,比如苏念念…… 电话那头的高显兰唯一一次看走眼,大概就是陈年年这件事,谣言喧嚣尘上,到现在都还是圈子里的笑话,没想到的是,连亲儿子都拿这件事嘲讽她,高显兰再憋不住,直接放大招。 “靳川,你就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当初你哥就从来不会反驳我的意见!关于家里安排的,他从来都是顺从,妈不是想管你,更不是想掌控你,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抱孙子! 我希望你能给我个交代,好了,就这样吧,如果你选择回帝都,我会让高婉亲自帮你安排。”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是个人都明白,回帝都,就面对着妥协,成功在望,靳川当然不会回。 他咬紧了后槽牙,冷冷道:“那你等着,我一定给你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电话这头的靳川再难保持冷静,他气得狠狠一脚踹开了木质板凳,差点当场和公安闹起来。 …… 白日里在文工团碰见薛卫东,了解过对方的想法后,苏念念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备份的资料找出来,准备给对方送过去。 因下班晚, 她到达科研所的职工宿舍后,已经是傍晚了,薛卫东英俊的侧颜隐匿在漆黑的暮色中,他攥紧了那些资料,冲苏念念认真表态:“师姐,你放心,明儿一早我会亲自去派出所举报,一定让靳川万劫不复,臭名远扬。” 鼓励的话都哽在了喉咙口,靳川是靳家的王牌,是靳家不能轻易放弃的存在,拼死反扑是必不可少的,薛卫东的力量还是单薄了些。 苏念念眼露担忧,认真叮嘱:“你小心点。” 瞧见对方在夜风中被冻得微微发红的指节,苏念念忍不住多嘴一句:“晓菲她很担心你。” 薛卫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和姜晓菲的不辞而别比起来,他的等待像一场笑话,谈何担心?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念念继续说和:“还记得那晚在靳川家吗?为了让靳川不和你计较,晓菲才选择喝得烂醉如泥,她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卫东,我不管你如何想的,但她的心绝对赤忱……” 薛卫东的眼神渐变得怔忪,半响,他回答:“等宁县这边的事一了,我会去帝都找她谈个明白,我会保护自己,师姐,你不用担心,我不和他拼命。” 瞧见对方重燃生存希望,苏念念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后,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薛卫东认真翻看他留给苏念念的这些备份,冷不丁的,瞧见一张关于矿场的地质报告,不用想,都知道是苏见山的东西,他想了想,把其余资料塞进衣兜里后,快速追了上去,女人的速度终究是比不上男人的,在街道转角,他就瞧见了苏念念的身影。 薛卫东松了口气,高声喊道:“师——!” 对方应声回头。 与此同时,一辆没有车牌的吉普车停靠在对方面前,隔着街道的距离,把尚沉浸在疑惑中的苏念念一把扯上了车…… 第231章 自残 一阵风顺着吉普车卷过,前方早就没有了苏念念的身影,薛卫东瞳孔骤缩,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追了上去,其他人不明白,但他比谁都清楚,那辆没有车牌的吉普车是靳川的! 他曾坐过无数次,不知靳川此举是什么意思,但薛卫东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报警,不敢通知家属院的人。 他比谁都明白,苏念念是厌恶靳川的。 在这个清白大过于天的时代,一句谣言就能轻易压碎一个女人的脊梁,苏念念不仅是他师姐,还是姜晓菲的挚交,所以,哪怕是豁出命去,薛卫东都必须把人救回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让苏念念被掳走的消息传出去。 靳川喜爱对方,想来并不敢做的太过分,此刻的薛卫东并不知道,疯子的爱是没有边界的。 …… 夜色苍茫,掩盖了很多痕迹。 沉浸在激动中的靳川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那一条小尾巴,将苏念念甩上车后,他一脚油门直接朝着县外狂飙。 车窗全都被锁死。 苏念念瘫在后座上,好似被吓傻,久久都没有说出半个字,配合着那张我见犹怜的俏脸,足以让所有男人疯狂,从后视镜里,迎上对方那雾蒙蒙的眼,靳川喉结滚动,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我以为你这半个月都不会出现,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等到了你,念念,我带你去过好生活,可以吗?!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幸福!你喜欢孩子,将来咱们可以生十个八个!” “……” 被靳川掳上车的那一瞬间,在苏念念看来,她的脑袋都是懵的,有种噩梦重现的感觉。 现在靳川说的话,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周遭不断倒退的景物仿佛让苏念念回到了那一日,她被靳川掳走、有家不能回、摔断了腿,一切的一切像噩梦般,她泛起生理性的颤栗,甚至想要呕吐,理智告知她不能屈服,不能害怕,这只能让靳川更兴奋! 她不能放弃,因为福宝还在家里等着她! 苏念念眼神变得坚定,她环顾四周,尽量用着乖巧的语气试探:“靳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如果我超过十点不归家,我奶奶会把家属院闹得人仰马翻。 你应该不想承担掳劫军嫂的罪名吧?!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刚刚从派出所保释出来,我劝你理智点。” “既然敢把你带走,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苏念念,说到底,我都不明白,顾知野到底有什么好的?要钱没有钱,要人没有人,他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靠着一身蛮力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你知道帝都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吗? 登高跌重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懂,一旦他失势,就将一无所有,这样的人能帮你什么?!你如果选择了我,靳家就是你强有力的后盾,哪怕我不能给你名分,都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 就是那所谓的金丝雀的生活?! 苏念念有被侮辱到,她确定以及肯定靳川在派出所里受到了刺激,以至于现在思想越轨,简直无法沟通! “你开门!我下车!” “我给你最后一点时间考虑……” “开门!” “苏念念!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靳川指骨用力,攥得泛白,下一秒,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念念竟会从后座窜起来抢夺他的方向盘,看样子是不想要命了! 骤然的大力下,车辆向后狠狠甩去,苏念念被弹回后座,靳川则撞在了方向盘上,额头青紫一片,他急火攻心,怒目瞪向苏念念。 车辆被迫别停在郊外。 车锁应声而开,苏念念就像兔子般跳了起来,拔腿就朝着外面跑,靳川推开车门,长腿紧随其后,像抓小鸡般揪住了她的后衣领,直接把人拥进了怀中,那一瞬间袭来的满足感让他心神巨震。 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缺失的另一半, 无比的畅快、满足、幸福! 就连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情绪都渐渐平和下来,被他抱住的苏念念却差点疯了,全身都直接炸毛,每一寸写满了不适感,理智叫嚣着逃离!逃离! 她再顾不得其他,狠狠一口咬向靳川的手。 靳川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等他反应过来时,苏念念已经跑到了公路边缘,此处因修葺山路,有着一处天然的缺陷,因夜色掩盖,苏念念并没有瞧见,她直接就跑了过去。 靳川本能的叫停:“站住!前方是悬崖!” 苏念念回眸,漂亮的五官在夜色中美得惊人,就连那双眼睛都充满了破碎感,她咬牙切齿道:“我不可能做你的金丝雀!永远不可能!” 靳川若有所思,半响,在苏念念绝望的等待中,靳川双手展臂,笑看虎口处的咬痕:“真的,不用害怕,念念,我只是邀请你去我家里做客,玩玩而已,你看我从头到尾有碰过你一根头发丝吗? 反倒是你对我不太友好,玩几天而已,如果你家里人要多想,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如果他误会了你,那只能说明他的格局就那样,没关系,我永远理解你,哪怕你为了其他的男人怀孕生子,我都不介意的,真的,只要我能做你最后一个男人。” 苏念念喃喃道:“疯子!你真的疯了!” 看来薛卫东的背叛把靳川刺激得不轻,果然是狗急跳墙,连这样的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哪怕是消失两天,她在家属院的信誉都能烟消云散,何况,苏念念并不相信靳川的话。 细数这个人的怪癖,比顾知野只多不少,眼瞅着对方昂首阔步,朝着断崖这处走来,苏念念仿佛被逼上绝路,她是如此厌恶恐惧靳川的靠近,以至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不要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靳川这厮的脑回路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笑着举手发誓。 “跳吧!哪怕你残废,我都能养你一辈子——!” 第232章 反击 “……” 苏念念被靳川的无耻给震惊了。 这厮的癖好果然从来就没变过! 就在苏念念万念俱灰时,她忽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瞧见了一双熟悉的眼,只一秒,苏念念差点喜极而泣,只要不是让她单独和靳川待在一起,她就总归是安心的,做什么都不怕。 瞧见她半天都没有动作,靳川反而等得不耐烦了,他撸起袖子,认真解释:“都说患难见真情,念念,我能让你看清楚身边人的心。” 事情的发展总是充满了戏剧化。 躲在灌木丛里的薛卫东还以为靳川把人掳走,是想行不轨之事,谁知道这个疯子竟要把苏念念从断崖处推下去,面对着喜欢的人,这他妈的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苏念念当然不是靳川的对手, 哪怕是普通男性没有抵挡靳川的气力。 千钧一发之际。 薛卫东从灌木丛里如一抹孤影般窜了出来,袭上靳川的腰,直接就把人扑倒在地,迎接他的,是靳川的怒火,夜色中,靳川很快就和薛卫东缠斗在了一块,并非是平日里那种点到为止的打闹,此刻两个男人拳拳到肉,都下了死手。 当瞧见挡在面前的人是薛卫东后,靳川眸中怒火翻滚,狠狠一拳砸了过去,薛卫东甚至听见了自己肋骨碎裂的声响。 靳川是个练家子,薛卫东一直都知道。 他从小摸爬滚打学会的,都是些下三滥的保命功夫,和正经路子学出来的靳川完全不一样,薛卫东紧急往后闪避,靳川吃痛,面部扭曲到了极致,以至于抓向薛卫东的力道堪称恐怖,把对方穿着的薄棉衣都撕成了两半。 软乎乎的棉花散落在空中, 与此同时,一大叠纸张报告洋洋洒洒飘落。 沉浸在剧痛的薛卫东根本没有瞧见这一幕,他此刻眼前阵阵发黑,苏念念的反应比他快多了。 在靳川伸手的前一秒,苏念念就眼疾手快的抓走了大部分报告,同时还想要去抢靳川手里的,后者扬手,仗着身高的优势仔细的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当瞧见上面的签名时,他瞳孔霎时微缩了一瞬,刹那间,怒火疯狂席卷。 不可置信的目光审视着苏念念和薛卫东,前者面露担忧,显然比薛卫东更在乎这些东西,很显然,苏念念知道这些是什么,且把其看得无比重要。 可这,明明就是薛卫东的底稿。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飞速闪过,靳川牙关极度咬紧,以至于脸都有些禁脔,他再没有了刚才招猫逗狗的闲散心思,一抬手,直接扼制住了苏念念那脆弱的脖颈把人拖了过来,漆黑的眼神凌厉、阴冷,带着一股压迫人的狠劲儿。 “你知道这是什么?!” “你……还给他……”苏念念感觉到胸腔内的空气被不断积压,眼前阵阵发黑,情况并不比薛卫东好到哪里去,后者瞧见她落在靳川手里时,下意识的就想过来救人,他现在可不敢相信靳川是真的喜欢苏念念了,这厮真疯真癫! 就这种追求人的模式,难怪苏念念想要弄死他! 靳川用眼神制止了薛卫东的脚步,他虎口抵在苏念念的唇上,意有所指道:“那你来说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薛卫东气急败坏:“靳川!我劝你不要冲动,苏念念她是军嫂!军嫂!!你想二进派出所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轻蔑至极的嘲笑。 “如果她是和人私奔出了意外呢?而这个人恰恰就是刚和姜晓菲分手的你,你不会不知道姜晓菲很介意你们的事情吧?捕风捉影的事,我相信就连顾知野都有所察觉。 只有我想做,没有我做不到的事,现在,来玩一场你问我答的游戏,薛卫东,你是苏念念的人吗?” 看着苏念念惨白的脸,薛卫东咬紧了牙道:“是。” “留着这些底稿,是想对付我?!” “是。” “……” 薛卫东的坦诚刺痛了靳川的眼,他实在没想到,对方和苏念念的关系竟远比他更亲近,这简直让人无语到了极点,薛卫东的野心他是知道的,这就是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主!苏念念凭什么和他好?! 在薛卫东妄图上前救援时,靳川狠狠踹了他胸口一脚,同时,他从车里拿出一瓶烈性的私酒,就地焚烧了今早刚到手的报纸,火光窜起,左手报告单,右手苏念念,火光映照着靳川那面无表情的脸。 他温柔的语气像情人间的呢喃,在苏念念的耳边低语,“哪怕你毁了容,我都一如既往爱你,但薛卫东肯定不行。” 抬眸,对方依旧是冷冰冰的态度,细看眸底还藏着挑衅和一丝看好戏的嘲弄,“来吧,我让他选。” 手上的东西和苏念念同时往下坠,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堆,苏念念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意,在这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她果然有本事,竟把靳川逼疯了! 上辈子的他可做不出这种事,看来,所有的努力并非没有结果,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苏念念的肩,她整个人重重摔在了薛卫东身上,甚至听到了对方的闷哼。 “师姐,没事吧?” 有血腥味蔓延,黑暗中苏念念看不清对方的伤,她刚想询问,就见薛卫东骤然调转了两人的位置,把苏念念推向一旁,重要的证据在薛卫东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化成了灰烬。 瞧见他选择的是苏念念,还有女人脸上那刺眼的关心,已足以让靳川发疯,至少在这一刻,苏念念相信,靳川是真的想杀了薛卫东。 他近乎掐着对方的脖颈把人摁在泥地里揍。 “你喜欢她!你居然喜欢她!果然是你在算计我!” 薛卫东再年轻,都不是靳川的对手,胸腔中的空气渐渐被挤压,他心里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再见姜晓菲一眼。 多可惜啊! 他还没有道歉。 下一秒,靳川骤然倒了下来,苏念念举着沾血的石头,眼含愤怒,字字崩溃。 “是你非要凑到我面前!是你逼我们的!” 第233章 痕迹 鲜血像开了闸的水龙头般顺着靳川的额头淌落,落在薛卫东的脸侧时,还是温热的。 站在他们正前方的苏念念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我、我是杀了他吗?!” 可怜靳川英勇一世,没想到会栽在苏念念手里,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如小白兔般孱弱的苏念念能对他动手,从头到尾,他对其没有半分的防备,反让苏念念钻了空子。 薛卫东心底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靳川的鼻下方,后淡定道:“没事,还有气。” “需要我再补一下吗?”苏念念双手紧攥着石头,看向他的眼神真挚而认真,仿佛薛卫东点点头,她就能立马动手。 温婉如苏念念,竟也有被靳川逼疯的一天! 薛卫东唇角不由得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笑,他一股脑儿的把靳川推开,喘了口气道:“不、不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松,我们需要制造一场意外,然后,再将他送去医院救治,绳之于法。” 薛卫东艰难起身,双手穿过靳川腋下,把人拖去了车上,而后启动车辆,朝着宁县的医院去,等把靳川送去医院后,苏念念立马催促薛卫东去处理身上伤口,后者摇了摇手,“不用着急,还有一场戏需要演,我们掌握的底稿都被靳川焚烧殆尽,但这并不代表事实就被掩埋。 师姐,我还想再赌一把,如果我失败了,薛丫那边麻烦你照顾,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好,这段时间的工资我都存在宿舍的床板下面,全部留给薛丫。” 他的眼神决绝,苏念念一时半会竟说不出劝阻的话,昨晚和靳川的关系已然破裂,如果不能把对方摁下去,等靳川反应过来后,等待她和薛卫东的将是疯狗的报复。 没有回头路。 …… 科研所如今完全仰仗着薛卫东和靳川的鼻息,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两人都没有来,一时间,就连主负责的人都急得团团转,交托给宁县的成果眼看就到了实验尾声,可不能在这个时间出岔子。 靳川是个随心随性的性格,不能指望,但薛卫东一贯是认真负责的,哪怕是失恋都没有影响对方天天往所里报到。 就在小组长准备前往宿舍寻找薛卫东时,对方的身影总算出现在了科研所的大门处,可出乎意料,薛卫东还穿着昨日的衣裳,他衣衫凌乱,隐有血迹,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陈组长立马迎了上去:“薛同志,你这……” 薛卫东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别提了,靳教授昨晚出了点事,我紧急送他去了医院,才忙空。” 陈组长一脸担忧:“那实验……” “我能负责,我能……”话还没有说完,薛卫东的喉咙里忽然蔓延起一股铁锈味,他就近抓住陈组长的手,随后‘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的血,此时正值上班时间,何况薛卫东还是所里的风云人物,瞧见他吐血,所有人都吓得围了过来。 薛卫东丝滑的躺在了地上,气若游丝:“我、我没事,实验还能完成,该我做的事情我能做。” 陈组长被吓得不轻,连忙用手解开对方纽扣,这才发现薛卫东身上的淤青、伤痕不少,一伸手,甚至能摸到对方断掉的肋骨。 陈组长大惊失色:“你……” “和靳教授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往他车上撞,否则,有些气他是解不了的……”一句充满了茶味的话让周遭的人议论纷纷,薛卫东自嘲的低头,半响,他嗓音颓靡道:“怪只怪我人微言轻,还妄图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十足,所有人都明白,靳川有多讨厌薛卫东,说想撞死他也不是不可能! 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薛卫东脱离了掌控。 因为他穷!他没有背景! 就活该被欺负,被掠夺成果,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壮感在众人间萦绕,平日里支持薛卫东的人本就是些家贫的,瞧见好不容易出头的他都被打压,一时间,大家义愤填膺,有人默默道:“靳教授并不是这场实验中付出最多的,难道我们就看着卫东被他打压吗?!” “对!我们付出的可不比他少……” “帮帮卫东吧!就当是帮我们自己!” 可惜苦无证据,哪怕是这些人心中着急,都只能喊喊口号,关键时刻,薛卫东激动的站了起来,煽动着众人情绪:“我薛卫东实在没想到大家如此看重我,其实,关于和靳教授的这场实验,付出最多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们大家。 你们本该有姓名,虽然那些底稿都被靳教授销毁了,但每一场实验你们都有参与,如果大家信得过我的话,我愿为你们整理联名书,拿回属于我们的荣誉——!” 人群中忽爆发出了一声“好”字,让薛卫东没想到的是,树倒猢狲散,最先跳出来反对靳川的,竟会是对方从黑省带过来的团队。 …… 好在家属院里只有个大大咧咧的苏招娣,哪怕是苏念念晚归,都没有引起对方的猜疑。 这段时间文工团的新领导到位,对方明里暗里都是对苏念念的嫌弃,起初她并不明白,直到瞧见了团长和高家人打电话,才知道对方是高婉的人,想要架空苏念念是迟早的事,好在苏念念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宁县的文工团。 对很多事,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对方的刁难,她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哥哥,思考到最近降温的缘故,苏念念特意给哥哥和奶奶带了点换洗衣物。 其中虽有点躲避靳川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关头,她想要守在家人身边,至于福宝,苏念念勒令堂姐不能离开家属院,绝不给靳川一点可乘之机,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去了省城医院,换洗的衣裳装了一藤箱。 她低头帮忙拿衣裳的功夫。 旁边笑呵呵的沈秀娥忽大惊失色道:“我滴个天爷啊!念念,你脖子上这咋了?你男人打的?!!” 苏念念慌乱捂住脖颈, 抬眸竟迎上了哥哥和奶奶格外震惊的眼。 第234章 故人 还坐在病床上的苏见山‘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就连手上的书都给扔到了一边去,他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王桂芬同样三步并作两步,眸底是丝毫不掩饰的担忧。 苏念念尴尬解释:“婶儿,这都是哪儿的话啊,知野他现在根本就不在宁县,何况,他不可能对我动手,你看错了。” 沈秀娥讪讪的闭上了嘴。 王桂芬根本就不信苏念念的话,她比谁都明白沈秀娥的嘴,见状,直接厉声呵斥:“把手拿开!” “奶奶……” “手拿开!你把老娘的话当放屁是不是——!”王桂芬一旦生起气来,连苏见山都得退避三舍,哪怕苏念念左右躲闪,都依旧被老人攥住了手腕,随后,高领衬衣被扯开,露出了雪白脖颈处的指印,瞧着大小,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的指印。 王桂芬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到失声:“谁干的?!这是谁干的!?到底是谁欺负你,别怕!你和奶奶说!” “奶奶,真的,这就是个误会……”迎上王桂芬那悲痛的眼神,苏念念撒谎的话哽在了喉咙中,半响,她轻声道:“是靳川。” 苏见山被气得胸膛不停起伏,就连手都莫名攥紧,说出口的话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是不是欠打?” 唯有沈秀娥不在状态,她默默发言:“那谁啊?流氓?地痞?” “一个畜牲!”苏见山罕见的飙了脏话,这惹得王桂芬多看了他两眼。 最终,在苏念念的大力游说下,终于还是把婆孙两给劝了下来,一想到靳川的脾性如此不可控,王桂芬只想赶紧把这边的事情了结,然后尽快送孙女去帝都,要说最安全,那肯定还是孙女婿的身边,如果小顾知道孙女受到了这种委屈,指不定怎么心疼……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可不敢给小顾说。 她孙女虽是清白的,但免不得男人会多想,王桂芬再三交代在场的人把嘴闭紧,哪怕再不情愿,都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得知靳川住院的消息, 他们的心情才稍微好过了些。 是夜。 确定妹妹和奶奶已经进入梦乡后,苏见山睁开了双眼,对于他来说,保护妹妹是刻在骨子里的事,但苏念念竟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这让苏见山自责不已,妹夫不在,他就必须保护好妹妹。 靳川并不是第一次动手了,是仗着妹妹身后没有倚仗吗?!苏见山怀揣着满腔的怒火,从医院的围墙翻了出去,找到靳川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困难的是需要跋涉回宁县。 苏见山裹着薄外套,从省城开始往宁县走,他心中明白,必须给靳川一个狠狠的教训,才能让对方再不敢接近苏念念,这和小时候赶走欺负陈年年的男孩子是一个套路,更重要的是,靳川欺负过他不止一个妹妹,他这个当哥哥的如何能忍?! 苏见山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半夜竟遇见了拉货的司机,对方好心,捎了他一程,等回到宁县的时候,天际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苏见山呵出一口白气,强忍住头部的眩晕恶心感,搓了搓手,快步朝着宁县的第一医院去,医院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个,找到靳川是早晚的事,他谎称自己是来探视的,在护士台那里登记过信息后,直接上了三楼,没人发现苏见山腰后藏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木棍,足以敲碎人的脊梁骨。 推开门,原本该躺在床上的靳川却不翼而飞。 做了一晚上建设的苏见山忍不住咆哮。 “人呢——!这人呢?!” 住在隔壁病房的人探出脑袋,嘀咕道:“哎哟喂,这住的到底是个啥人物,找上门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同志,你算来晚了,那男人已经被公安带走了,你想找他,估摸着要去派出所喽!” “……” 苏见山瞬间就像被戳破了气的气球,肉眼可见的颓丧。 别无他法。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唯有返回家属院,在和苏招娣叙旧不到两小时的功夫,苏念念就杀回了家,瞧见苏见山的那一刻,她眼睛都是红的,苏见山自知理亏,闷闷道:“妹妹,俺就是想家了。” “哥,你果然出息,都会和我撒谎了,我去过靳川所在的医院,护士说见过你。” “……” “俺就是想揍他一顿!” “有用吗?” “至少知道了他现在并不好过,听说那人被派出所带走了,妹妹,是你报的警吗?” 苏念念的脸色霎时变得凝重,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她当然不会去报警,能做这件事的,唯有薛卫东,虽不知对方是如何操作的,但能让公安再度带走靳川,想来,是很严重的事。 苏念念的眸色微沉,她攥住了苏见山的手,提醒道:“哥,你不是说当初陈年年给你留过关于她怀孕的字条吗?!你拿上,我们去派出所……” 苏念念虽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靳川杀害过陈年年,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总没有错!线索提供给警方,至于证据,则需要专业的人一点点去探寻。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年年拽着哥哥,返回他的房间去寻找当年陈年年留下的东西,等拿到信件后,兄妹俩乐得像过年一样,兴致勃勃的朝着派出所去。 苏念念激动道:“哥!我有预感!薛卫东这次一定能成功!靳川必须伏法!” “如果他真的害了年年,是他活该!”苏见山义愤填膺。 薄薄的纸片上涂满了陈年年的只言片语,包括了她怀孕的事实,哪怕不能问罪靳川,也能把深陷漩涡的对方架在火上烤,就在苏念念蓦自开心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扯住了她手里的所谓证据,苏念念惊得慌乱转身。 “谁那么不长眼……靳……靳楼?!” 视线相接,是一双含笑的眉眼,熟悉、温暖且强大。 有那么一瞬间,苏念念如坠迷梦。 第235章 竹马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像盛夏拂过耳边的风,让人有种身心都被洗净的清透,眉宇间和靳川神似,但头发是半长不短的,露出了大半额头,给人一种非常温柔的即视感。 即便带着病色,都能看出那骨相优越的五官,鼻梁高挺,和非常漂亮的菱唇,透出些许邻家大哥的亲切。 恍如隔世,苏念念眼眶微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震惊的盯着对方,时间的长河仿佛没有在两人间留下任何痕迹,靳楼俯身,笑容一如往常。 “你手里的证据,我能看看吗?看那兔崽子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惹得你不快?我回去就收拾他。” 不可置信、震惊、慌乱等情绪在苏念念的眸底一闪而过,哪怕紧急追上来的薛卫东都察觉到了苏念念情感的波动,很显然,这个青年和苏念念的关系不一般,开口就想要看兄妹两手中最重要的证据,薛卫东跑得气喘吁吁,条件反射的就想要提醒。 苏念念早已从震惊中回神,她本能的拒绝:“不行!” 此刻就像做梦,虽然靳楼的态度眉眼都和当初是一样的,但无法磨灭对方和靳川流着相同血液的事实。 同时彰显了个残忍的真相。 上辈子的靳楼同样是活着的,那对方是如何看待被囚禁的她,一时间,苏念念看向靳楼的眼神唯余失望和戒备,她清了清喉咙,果断表达立场:“我不可能把这东西给你,这是靳川犯事的证据,抱歉。” 靳楼看她的眼神一如少年时宠溺,他似乎变了些,变得格外病弱,瘦得风吹就会倒的模样,不复从前的健壮,唯一不变的是对待苏念念的态度,“好,如果是真的,我绝不包庇他。” 苏见山皱眉:“那也不给你看。” 薛卫东就差鼓掌。 苏念念则附和的点头:“对!你们是兄弟,我不可能相信你,永远都不可能相信你了!” 在靳楼的眼中,此刻的苏念念实在太过陌生,她就像一只小刺猬,冲他竖起了全身的刺,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情人相逢的激动,靳楼藏起心中失望,耐着性子试探:“他伤害过你吗?” 聪明如他,在来到宁县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苏念念,至于那些曾经,他全然不知。 “是。” 苏念念轻飘飘的一个字让靳楼失去了脸上的笑容,他攥紧了手,“我会教训他的,就当给你赔罪!” “现在的靳川可不是任你打骂的小崽子,我还是比较相信法律的手段,哥哥,卫东,我们走。” 根本不给靳楼任何靠近的机会,苏念念后退两步,转身就要朝着侧面走,躲他就如躲洪水猛兽般,两人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靳楼现在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当初上战场时,苏念念亲口和他说的那句,喜欢。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笑话。 他们比陌生人都还不如。 靳楼的喉咙里就像被人塞了把干草,难受得厉害,他收敛起自己的悲伤,还在企图维持最后的倔强。 “念念,这次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有的。” 靳楼眼睛瞬间亮了一瞬,就连手都微微颤抖:“什么?” “陈念念早就死了,你回来得太晚。”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苏念念头也不回的背影,渐行渐远。 …… 从两人的谈话中,薛卫东隐隐猜到了靳楼的身份,他跟在苏念念身后,冲苏见山默默吐槽。 “这两兄弟真一个比一个会装,看上去是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心比谁都狠!” “靳川是知道自己没指望了,所以让他哥哥来当说客吗?!早就听说这些世家龌龊事多,但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好在师姐心智坚定,并不受他蛊惑,他说是看看,没准儿转眼就能把东西撕成两半,我这里有一份新收集来的实验报告,足以证实靳川的罪名。” “不给他是对的,姓靳的没一个好东西!” 苏念念没有回应,薛卫东只能和苏见山说话,来缓解此刻凝滞的氛围,虽然对方话同样少得可怜,但聊胜于无,可走在前面的苏念念忽然停住了脚步,薛卫东差点撞了上去。 他慌忙停住,刚想说话,就瞧见扭过头来的苏念念红了眼,就连嗓音都微微哽咽:“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 薛卫东小心翼翼道:“师姐,你怎么了?” 苏念念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高兴,高兴对方还活着,能够有人管束靳川这条疯狗,还是说伤心,伤心上辈子的靳楼不管不问,让她坠落深渊,说到底,这兄弟俩骨子里的血都是凉的,过去的信任和依赖,全是她闹出的笑话! 迎上两人那关切的眼神,苏念念擦干了眼泪,笑着回答。 “只是想起一些旧事而已,你们放心吧,我心中自有分寸!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派出所举报靳川,至于其他的事,都不可能影响我的决定,哪怕是顾知野来劝,我心意都永不改变。” 有她的保证,三人近乎是加快脚步朝着派出所狂奔。 抵达派出所后,苏念念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证据提交给了公安,当得知他们是为了靳川而来时,原本准备收资料的公安动作微顿,拒绝了他们的东西,在迎上苏念念等人质疑的眼神后,公安认真解释:“同志,这件事不是我们不办,是没法办。” “为什么?”苏念念气得拔高了嗓音。 “靳川同志已经被提审,关于他的所有案件资料,现全部转去了黑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对方有关的案情现在并不归我们宁县管辖。 哪怕是你们想要提供证据,都需要去黑省递交相关的证据,说实在话,靳同志身份特殊,不是我们能轻易定罪的,等收集了证据后,黑省那边会给出交代,你们要是着急,可随时关注那边的进展。” “……” 这不是一出妥妥的金蝉脱壳吗?! 苏念念的牙都咬紧了,她恨恨道:“人什么时候走的?” “三十分钟前,对了,是他哥亲自接走的……” 第236章 恶徒 苏念念一瞬间抬眸,脸色都有两分惨白。 原来靳楼来宁县,是为了捞他弟弟的,就连刚才的举动,都是为了试探和拖延时间,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这愈发衬托得青梅竹马的情谊像笑话! 从派出所出来后,薛卫东罕见的保持了沉默,一脸的丧气样,苏家兄妹同样没说话,半晌,苏念念看了看手里留下的那两封信,总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靳川这个恶魔,她皱眉,抬眸望天:“黑省是靳家的地盘,黑的都能拖成白的,或许,我该过去一趟。” “不行!” “不行。” 薛卫东和苏见山同时反对,同为男人,他们自然明白靳川对苏念念的心,去黑省,那就是狼入虎口! 薛卫东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信件,振振有词道:“如果对方想要翻案,那科研所的供词就显得格外重要,如果需要的话,我不介意让黑省来的那一批技术员吐出其他东西。 还有这两份证据,得全部移交过去,师姐,以你的身份,去状告靳川实在不合适,你这段时间已经很累了,这件事交给我,科研所那边的人我自会联系,我亲自去黑省。” “卫东……” “我单身,去哪儿都一身轻松,何况我和靳川,需要有一个了断,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迎上苏念念那担忧的眼神,薛卫东稍微收敛了些,正色道:“等解决完这件事后,我会去帝都,我想和晓菲结婚,农业局那边,对这次的科研成果十分满意,给了我一笔奖金,足够结婚的费用。” 提起远在帝都的姜晓菲, 他冷硬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温柔。 让薛卫东出面,确实是最合适的,苏念念迟疑半响,凝声道:“卫东,恭喜你,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去晓菲面前帮忙解释。” 薛卫东回以一个感激的笑。 直到此刻,才透出两分符合他年龄的腼腆。 …… 过年的脚步声近了。 家里的所有事都需要苏念念安排,靳楼的事情暂时被抛在了脑后,至于薛卫东何时行动,如何行动,从头到尾,他都没和任何人透过底,包括苏念念,前往黑省,本就是背水一战,不能有任何意外,他必须把所有证据送到公安手里,为此,仅有提供证据的几人知道他离开的时间而已。 就连苏念念,都只能大概猜测。 临近过年,她有邀请薛卫东到家里来,对方拒绝了。 想来,动手的机会就是那两天。 宁县的冬天是伴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薛卫东带着保暖的帽子,将刚到手的银戒藏进了怀中,他孑然一身,早就打算好了,去往黑省把事情办妥后,就转坐火车去帝都,他想姜晓菲了,很想很想…… 抵达黑省的时候是半夜,刚出站,薛卫东就察觉到一股透心凉,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让他冻得浑身直哆嗦,就连呼出的气体都仿佛凝结成冰,车站零零散散出来几个人,都有所谓的亲戚接应,薛卫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一刻不敢停歇。 在和过路人打听好派出所的位置后,他抬脚就朝着那边跑,刚穿过一半的马路,就见一辆飞驰的吉普横空窜了出来,把准备过马路的薛卫东直接撞飞十几米,随后吉普车一个飞驰摆尾,刹停在对方面前。 有走远了的旅人听见动静,回头来看,只瞧见似乎有人被扶上了车,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就掩盖了地上的血迹。 听着后备箱里传来的动静,靳川的唇角勾出了一抹残忍的笑,他实在没想到,薛卫东就像一条不依不饶的疯狗,如果不是他在科研所还有人,都不知道这小子怀揣着所谓证据,想来黑省搞臭他的名声。 就因为在宁县的事情,高显兰大发雷霆,花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他从那件事中摘出来,可不能再让烂泥沾上,发烂发臭。 靳川开着车绕城整整三圈,直到后备箱里渐渐没了动静,他将吉普车开到已经结冰的护城河边,费劲儿的砸开一个洞,随后搓了搓手,把已经失去意识的薛卫东拖了出来,对方身上的血蔓延了一地,靳川抽了根烟,抬手烫在了薛卫东的脖颈处,在对方的痛苦喘息中,他笑得尤其残忍。 “薛卫东,我说过,我迟早弄死你。” 薛卫东还来不及睁眼,靳川就推了他一把,直接将对方推进了零下十几度的冰水中,生死存亡际,恢复意识的薛卫东拼命上游,但求生的希望被靳川一点点踩碎。 随后,在对方散漫的眼神中,薛卫东再没有浮起过…… …… 等把车上的痕迹处理完毕后,已经接近天明。 靳川驾驶着吉普车刚穿过家门口的小巷,就差点被逼停,他后背直接窜起一股冷汗,瞧见站在车前方的靳楼,他忍不住后怕道:“哥!你干什么!万一撞到你怎么办?!” 因车辆带起的寒意,让靳楼狠狠的咳嗽了两声。 他重重的拍了拍车窗:“下来!” “我不!” “妈用我的名义把你保释出来,转来黑省,留家待察,你懂什么叫做审查吗?我允许你出门了吗?!” 靳川不情不愿的下车,交还钥匙,身上仅存的一丝血腥味让靳楼皱眉,下一秒,他直接攥起靳川的衣领,把人提了过去:“你去干什么了?” 靳川举起手:“发发疯,可以吗?!” 他手背上还有狂砸冰面留下的血痕,自家弟弟的德行,靳楼一直都清楚,见状,他眉心微皱:“成年人了,懂点事。” “是啊,都是成年人了,为何行动还要受到家长管控?哥,说实在话,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弄回来,你问问自己,难道你就不想留在宁县吗?你对那个人,就一点留恋都没有?我可以帮你把人弄回家。” 回应他的,是靳楼的一记警告。 “她已经结婚了,于情于理,我们靳家人都该远离,对了,下次再敢偷跑,我就让妈打断你的腿——!” 第237章 送鱼 和弟弟的偏执占有欲不同,靳楼是个正常的男性,纵使内心对苏念念依旧存有男女之情,但随着对方结婚,这份感情就被他藏进了深处,特别是在弟弟面前,他强迫自己把那份感情转变成了对妹妹的喜爱,“她在我心中,永远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瞥了眼哥哥脸上的神圣光芒, 靳川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有笑出声。 什么妹妹?! 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听笑话,听高显兰说,那日靳楼知道苏念念结婚时,气得直接呕出了一口血,虽惊讶,但并不意外,毕竟是他先失约的,对于苏念念结婚这件事,他只能祝福,但靳楼从小就把苏念念当成自己的私有物,此刻,只怕是心都在滴血。 靳川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暗戳戳的捅刀。 “你听说了没,她丈夫是个军人。” “……”靳楼眸底有一瞬间的黯然,他抿了抿唇角:“挺好的,念念从小就喜欢军人。” “但他们感情一般,你知道苏念念那个人的,实则冷心冷情……”哪怕是他盘踞在宁县多年,都没能换来对方的一个好脸色,但这样的女人,征服起来更有挑战性。 对方居然还知道联合薛卫东来算计他,一时间,靳川都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唯一能清楚的,那就是在哥哥面前,暂时藏住自己心思,他犹不死心:“如果你愿意,我们靳家有的是手段重回宁县。” “不需要。” 靳楼一改刚才的犹疑,他面色变得严肃且认真:“我说过不准去打扰她!派出所同意让你留家察看,并不是确认你就全然无错,靳川,念念不喜欢你,如果经查实,你犯过的错误都是真的,我会亲手送你进派出所,绝不姑息,知道吗?” 一系列的话说完,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两声,骤然的动作下就连腰都忍不住佝偻了两寸。 原本吊儿郎当的靳川一瞬间站直了身躯,“好。” 对着靳楼,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本以为哥哥当初牺牲在战场上,部队都已发放了烈士荣誉,谁知道对方竟大难不死,被敌军所掳劫,整整三年多的折磨,都没有让靳楼吐露半个字,他牢牢的守住了部队的秘密,同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最终,在一个同胞的帮助下,跋山涉水,终于从边境逃了回来,可惜,物是人非。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早就嫁给了其他人。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高显兰都担心大儿子一度活不下去,因为对方吐露过,苦熬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来自苏念念,说不喜欢了,那根本不可能的! 高显兰甚至不敢让靳家兄弟再提起苏念念半个字。 靳楼苦笑了一瞬,像小时候那般训斥弟弟:“不要说一套做一套。” “我连科研所都进不去,有什么好犯错的?有你和母亲监督,保证不越雷池一步。”哪怕是越过雷池,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如薛卫东那般的小兔崽子,绝不会出现第二个,靳川的笑容和哥哥如出一辙的温和,唯独笑意未达眼底。 …… 除夕夜。 顾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因沈秀娥的到来,院里就像炸了锅般喧嚣,就连苏家老二都眼巴巴的坐了火车过来,带来的山货装满了背篓,苏招娣一大清早就让王威去供销社排队割了两斤猪肉和排骨,全家的肉票差点被嚯嚯完。 新鲜的小鱼都买了两三斤。 沈秀娥和隔壁的黄娟一见如故,两人一大清早的就约着去赶集,临近中午才归来。 背着的箩筐里装满了时令蔬菜和零嘴儿。 薛丫欢天喜地的拿过吃食去和弟弟分享,至于苏招娣和苏见山,则在灶房里炸小鱼,那股油腥的香味儿,在大院里乱窜,好在是过年,家家户户都能看见荤腥,一时间,也没人觉得这股味道特殊,但舍得拿油来炸鱼和肉的,老苏家绝对头一份! 人高马大的王威缩在灶门前烧火, 期盼能接收到来自媳妇的喂食。 沈秀娥则和苏老二在院里擀面饼,苏念念则看顾着福宝和薛丫,这种温馨的时刻,王桂芬忍不住叹气:“山月没空带着孩子回来俺还能理解,这小顾是咋回事?!过年咋的都不回家,那在部队,冷锅冷灶的一个人能舒坦吗?!一想到这里,刚炸的酥肉俺都觉得不香了!” 话音刚落,系着围兜的苏招娣就端着一盘油炸的小鱼奔了出来,鲜美的鱼肉裹满了精淀粉,一口咬下去全是满足,汁水迸溅,就连那些小刺都变得酥脆喷香,让人嚼了一口还想第二口。 年夜饭的第一口当然是送到王桂芬嘴里的,她冷不丁的就被大孙女塞了一口炸鱼,脑子还没有动静,嘴巴就自动咀嚼:“香!真香!几十年啦!俺都没有吃过这种好东西——!” 沈秀娥忍不住和自家男人笑出了声,连苏念念都忍俊不禁,半晌,她解释道:“顾知野在出任务,会尽量赶回来。” 瞥见那满满一大盘的炸鱼,苏念念眼睛亮了些许。 “招娣姐,炸鱼还有吗?方便的话可以帮我装一饭盒吗?!我想给一朋友送点……” “没问题!”苏招娣动作利索,马上就给苏念念装了满满一铝制饭盒的炸鱼,就属这对小夫妻贡献的肉票最多,他们的要求当然无条件满足。 香味偷偷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就连饭盒表面都带着温度,苏招娣细心的给妹妹套了个毛线套子,那套子是上次给王威织毛衣剩下的,用来套饭盒最合适。 苏念念把孩子交给了奶奶,自己则拿着饭盒出了门。 王桂芬的唠叨被甩在了身后,苏念念踩着雪,一步一步的朝着科研所的宿舍去,这段时间,她虽没有和薛卫东刻意联系,但这个阖家欢乐的节日里,想必对方已经从黑省返回,苏念念没法邀请薛卫东来家里过年,但送点东西过去还是可以的,现在宁县没了靳川,简直不要太和谐。 站在科研所的筒子楼外,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等到薛卫东,面对着苏念念的疑惑,他的同事含糊回答:“找小薛啊?!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已经整整六天没有回来……” 第238章 反水 “什么?!”苏念念脸上的惊愕来不及掩饰,去黑省不可能花费这么长的时间,除夕这个日子,薛卫东哪怕再忙都会留在宁县,这很不寻常,她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胳膊,厉声质问:“他还没回来?有和你们联系吗?” “我不知道啊……”被苏念念攥住的年轻人一时间竟不敢直视她的眼,他眼神闪烁,低低道:“因靳教授的关系,大家都不敢和小薛走得太近,都不知道他的事,唯恐被牵连,同志你不懂的,我们这些搞科研的同样是很难做……” 苏念念的喉咙里仿佛被人扎了一根鱼刺,捧着炸鱼的欣喜瞬间荡然无存,她视线定定的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小段同志,其他人可以说不知道薛卫东的去处,但你绝对不可能。 据我所知,你是薛卫东在科研所最信任的人,你是他的左右手,同时,你是最讨厌靳川的人之一,现在说这些撇清关系的话,你不觉得太晚了点吗?我最后问一遍,薛-卫-东!他到底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关于薛卫东拿过来的那些资料,偶尔,上面会出现段智恒的名字,偶然间见过一两次,对于苏念念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记住一两个陌生人的名字和相貌,是易如反掌的事,这正是她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反而找段智恒问话的原因。 段智恒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就上个月底的样子,他有说想出去散散心,归期不定,我也不清楚的,我们没有任何联系。” 对方的含糊不定让苏念念感到心冷,她此刻能体会到薛卫东在科研所的不易,对方离开不过是短短一周的功夫,这些人就变了口风,对他的离去不闻不问,欺负他身后无人,不管他飘零何处,基于对靳川的了解,苏念念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她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那副冷漠的模样反让段智恒不安,他三两步追了过去,“同志,你、你是姜晓菲吗?我们都不知道小薛的老家在哪里,想要找到他,恐怕比登天还要困难,他这个人性格孤僻,你实在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的……” “我现在,是去报警。” 苏念念俏脸气得绯红,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后离开,关于薛卫东的去处,她迟早找到答案,好端端的一个人,总不能说消失就消失…… …… 苏念念并没有报案的资格,最终,还是扯出了薛丫的大旗,才成功在派出所立案,临近春节,公安只说会尽力帮忙寻找,但最近因流动的人口大,走失的小孩不在少数,能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 苏念念不得不纠正她想找的是一个成年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和薛卫东尽快建立联系,确保对方安全无虞是最重要的。 帝都那边她同样去了一个电话。 姜晓菲的态度非常淡然:“告诉薛卫东,这些手段对我没用,在那件事没有结果前,我不可能心软,我不会回头。” 哪怕是他的离去,在姜晓菲看来都是一种逼她就范的手段,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简直是一种悲哀,苏念念终于明白薛卫东这段时间的沉默,她攥紧了电话筒,忍不住为对方辩驳:“晓菲,他本来,是要去帝都和你求婚的。” 电话那头突然一股诡异的沉默,就在苏念念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电话‘砰’的一声被人给挂断了,苏念念皱了皱眉,拿起旁边已经冷掉的炸鱼走出了邮局,暮色四起,天际纷纷扬扬飘落雪花,冷意顺着脖颈往身上钻,唯有在踏进顾家时,才感受到了阵阵温暖。 欢声笑话从堂屋里传来,苏念念进屋的间隙,王桂芬和沈秀娥就一前一后奔了出来。 “可算回来了!差点就赶不上这场年夜饭,咦,东西怎么没送出去?!” “冷不冷?!身上都沾了雪,赶紧去楼上换身衣服……” 有沈秀娥和苏招娣在家大显身手,早就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菜,每个人都关切的盯着苏念念,和她对比,无人问津的薛卫东显得那么惨,苏念念下意识的看向薛丫,对方正抱着弟弟,一人一个麻花吃得不亦乐乎,或许是察觉到苏念念长久的注视,对方抬头,给了她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薛丫眉宇间有两三分像薛卫东, 无端让苏念念心里难受。 在一众热闹中,唯有苏见山敏锐的察觉到了妹妹情绪的变化,他靠近,俯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有点乱。”苏念念借故上楼去换衣裳,把大家的话抛在了脑后。 “可不就是开心吗?!谁能想到咱们老苏家能有今天,这完全就是顾姑爷带来的福气……” 作为顾知野的媳妇,苏念念收到的红包是最多最大的,就连福宝都比不过她,在一众热闹中,一向滴酒不沾的苏念念罕见的倒了半杯酒,当她举起酒杯的那刻,王桂芬的笑容都凝滞了,她的视线和苏见山对上,略显忐忑的问:“乖乖,你咋了?” 气氛凝滞,欢乐瞬降到冰点。 就连开朗如苏招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总感觉苏念念今晚出去后,心里就藏了事情。 但大家都不敢问,生怕是小两口闹矛盾了!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拯救了氛围的凝滞,大家甚至没有瞧见苏念念是如何动作的,就见她三步并做两步的奔了过去,一把拉开门,和风尘仆仆的顾知野对上了视线。 后者表情微僵,有不易察觉的欣喜,下一秒,随着苏念念的投怀送抱,顾知野的欣喜转变成了狂喜,行李掉落在地,他一把拥住了自家媳妇。 王桂芬松了口气:“这孩子,原来是想小顾了……” 第239章 坦诚 顾知野起初以为苏念念是因为过度想念才情感外露,但随着吃完年夜饭,对方的情绪并没有缓和半分,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每年,都有守岁的规矩。 顾知野主动打破沉默,笑着对王桂芬等人道:“今年就我回来得最晚,守岁的任务交给我和念念就行,你们先睡。” 苏招娣他们难得过来一趟,沈秀娥早就收拾出了房间,知道小两口有太多的体己话要说,就连一向喜欢煞风景的苏见山都溜得飞快。 很快,寂静的院中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响,火光把苏念念的脸映衬得绯红,连眸中的水意都明显,顾知野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嗓音温柔:“上次离开的时候不是还说有话想要对我说吗?!我足足准备了两个月,说吧。” “……” “其实我不是人。”苏念念顶着那张漂亮脸蛋,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顾知野被逗笑,四下无人,隔壁宁欢家和黄娟家早就人去楼空,顾知野没了顾忌,一把拽住苏念念的手腕把人拥进怀中,嗅着那熟悉的气息,他点了点头,表情同样正经:“我知道,你是仙女。” 苏念念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顾知野的心痒痒的,半响,他补充道:“不管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这句话像摁下了某个神奇的开关。 苏念念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或许,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命运的轨迹总不会一直相同,我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靳川就是手持利刃的坏人,他对我做了太多太多的坏事,以至于梦醒后,我依旧恨他,永远恨他,一看到他,就有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 她在述说这些事的时候,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但身体的细微颤栗出卖了她,恐惧始终如影随形。 顾知野忍不住抱紧了媳妇,他低声问:“那我呢,我在你的梦里是什么角色?” “不知道。” “……” “无所谓,只要这辈子,陪在你身边的是我就行。”顾知野吻了吻苏念念的额头,态度虔诚。 苏念念眼神略微闪烁,不管是迷信也罢,恐惧也好,面对着顾知野,她怎么都说不出关于上辈子,对方早就死亡的消息,当顾知野问及她今晚异常的情绪时,苏念念这才坦露了实情:“原本该去黑省的人是我,是我的自私把薛卫东卷进了这场风波中,我有预感,他肯定出事了,但我连人都找不到……” “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派出所问问。”顾知野作势就把媳妇拎了起来。 苏念念一脸懵:“可今晚是除夕……” “你没瞧见薛丫心不在焉的吗?过新年她哥哥都没有上门,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多耽误一分时间就多延误一分获救的可能,听我的总没错,别怕,我有途径让他们尽快查出结果。” 有顾知野在,就是最大的保证。 和今早的敷衍不同,公安的动作果然快了很多,立马就和黑省那边的派出所取得了联系,他们在派出所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薛卫东确实在1月28号晚买的直达黑省的车票,抵达黑省的时候刚好是晚上,有人曾瞧见对方上了一辆吉普车,随后,就再没有了踪迹。 苏念念急道:“薛卫东在黑省根本就没有熟人,那吉普……” 一张熟悉的俊脸跃然跳进脑海,苏念念抬眸,和顾知野对上了视线,男人斩钉截铁道:“明日我们去黑省看看。” 如果不把薛卫东找出来,恐怕这个年苏念念根本就过不安生,作为薛卫东最后的亲人,他们有必要负这个责任。 就当是为了薛丫。 …… 王桂芬虽不满意孙女和孙女婿大年初一就往黑省跑,但一听说是顾知野工作上的缘故,便没了二话,只絮絮叨叨的给两人装了不少吃食在袋子中,吩咐两人在外面千万不要节省,该吃吃该喝喝,至于福宝,有一大家人看顾着,不用他们操心。 从上了火车后,苏念念就保持了沉默,近乡情怯,算起来,她很多年都没回过黑省了,这个土生土长的故乡,留给她的全都是不美好的回忆。 他们抵达黑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当晚据说是亲眼目睹薛卫东上了吉普车的那个中年人,可惜对方初一走亲戚,离开了黑省,需要初六才回来。 苏念念像没有头绪的苍蝇,最终,在身边男人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去靳家寻找靳川对峙,听说,对方现在被拘留在家,有顾知野的陪伴,苏念念自有面对他的勇气。 这条去往靳家的路她小时候曾走过无数遍,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脚步沉重。 最终,还是叩响了那扇沉重木门。 门掀开,露出了靳楼那张充满疲倦的面容,在瞧见苏念念的时候,对方眸中有一瞬间的亮光,随后,那份欣喜在瞧见跟随在苏念念身边,动作亲昵的顾知野时戛然而止,靳楼抿唇笑了笑,朝着顾知野伸出手。 “你好,我是念念的哥哥,靳楼。” “顾知野。”顾知野对姓靳的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哪怕这靳楼看上去像个好人,但好的前任就该和死人一样,他虽不知对方的复生有没有在苏念念的心中掀起波澜,但不可避免的,确实让他心中各种不爽,以至于连语气都比平时冷了一百倍。 苏念念懒得深究两个男人的内心活动,她开门见山道:“我找靳川。” “他跟随农业局的人去配合调查,明天才回,有什么事和我说是一样的。” “我有个朋友失踪了,我怀疑和靳川有关。”迎上靳楼那温润的眼眸,苏念念下意识的解释:“不是我非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实在是因为我朋友来黑省就是为了他,靳川有前科,他真的……真的没在家里藏人吗?” “当然没有,你随时可以进来看!”靳楼握拳抵唇,因过度的激动不小心溢出了两声咳嗽。 苏念念强忍住想要问候他的冲动,态度焦躁不安。 “那他的私宅呢?” “……” 靳楼一脸茫然,显然,他并不知道关于私宅的事。 第240章 焚烧 对于他们这些身处上流社会的人来说,有不为人知的房屋是很正常的事,但靳楼明显是不知情的,这让苏念念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跟在苏念念身后,靳楼心中的惊涛骇浪不断翻滚,他消失的这些年苏念念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对方对靳川是那么的厌恶,所有的所有,在他的脑海中都是谜团,细想想,他的头都开始痛了,靳楼下意识的看向走在身侧的顾知野。 作为苏念念名义上的丈夫,对方竟也能做到不闻不问,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太在乎…… 苏念念和顾知野早就把所有事情都说开,此刻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轻车熟路的带着两人来到城西的一栋洋房小院。 指了指那紧闭的院门,苏念念嗓音颤抖:“这就是靳川的家。” 顾知野能察觉到妻子情绪的不对劲,他连忙上前揽住对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靳楼眸色黯淡了些许,无需多言,他直接翻过院墙,从里面把门栓给拉开,院子里的花草打理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的。 靳楼面色铁青,苏念念说的那些,好像并非空穴来风,他下意识的等待着苏念念和顾知野进来,刚才还昂首挺胸的苏念念却像来到了什么禁忌之地,连脸色都惨白,她悄声对着顾知野吩咐:“你进去看,看看卫东有没有在这里。” 顾知野低低的‘嗯’了一声, 和靳楼一前一后的推开了里屋的门。 与此同时, 随着光影的侵入,世界被划分成两半,黑与白太明显,靳楼和顾知野都不可避免的瞧见了挂在堂屋的那幅巨大素描画,画中的女孩赤足,蹁跹起舞,栩栩如生,是苏念念无疑。 更惊悚的是,这样的画作并不止一幅,大大小小,共六幅,甚至还有未完成的,靳楼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猜到某种可能,他脸色一瞬间黑如锅底,和他相比,顾知野淡定得有点冷漠,他眼眸低垂,冷冷道:“我能烧了这些东西吗?碍眼……” 靳楼的手微微颤抖。 下一秒, 苏念念的嗓音在外面响起:“找到人没有?要不要我进来……” “不要进来——!”,靳楼的嗓音带藏着两分慌张。 顾知野瞥了眼外面,沉声道:“你以为她为什么讨厌靳川?你弟弟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说完不等靳楼反应,顾知野就率先去了其他的房间。 包括地窖。 一一察看, 全部都没有薛卫东的身影,得到最后的结果,苏念念肉眼可见的失望,夫妻两转身就要离开,靳楼追了出来,当着顾知野的面做出解释:“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有那什么薛卫东的消息,我会联系你们,但这件事或许是误会,我弟弟并不知情……” 苏念念红了眼:“你拿什么保证?” 她的眼泪就要窜出来,为了避免被靳楼看到自己的脆弱,苏念念连忙把头埋进顾知野的胸膛,男人占有欲十足的抱住了她,这一幕无端的刺痛靳楼的心,更多的关切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心爱的女孩已经成为了其他人的妻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而他这副破败的身体,同样不允许他陪伴在佳人左右,靳楼用力咽下喉咙里的咸腥味,“顾同志,麻烦你照顾好她。” “我的妻子,我自会照顾,你以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 “……” “就当是哥哥的身份。” “作为哥哥,麻烦你拴好家里的那条疯狗行吗?有这个闲心管旁人的媳妇,倒不如操心操心你那道德败坏的弟弟,如果他再犯到我手上,哪怕是有那位的干预,我都绝不会半点留情!”顾知野拥着苏念念,离开了这个禁忌的地方。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靳楼只觉得心都仿佛被捏碎,难受到了极点,他张了张嘴,半响,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虚弱至极的靳楼早就没了当初的精气神,他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朝着屋内走,把那些放肆大胆的画作都堆砌到一起后,靳楼颤抖着手,选择把东西焚烧殆尽,如同他和苏念念的那些美好过去,只能被埋葬,化成见不得光的灰烬。 …… 经过这次的提审,哪怕认定靳川在学术界有剽窃他人成果的嫌疑,可鉴于他的优秀,根本没法定重罪,最重要的是,当初站出来指责他的那些人,如今居然纷纷改口,至于闹得最厉害的那位薛同志,则了无踪迹。 查无可查。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没钱二没背景的人,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远,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等提审的事情完毕,负责此案件的公安松了口气,对靳川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只要宁县农业局那边的人肯松口,你恢复自由是迟早的事,总的来说,你是去做贡献的,他们不吃亏。” “再说吧,现在多的是时间能陪陪家人也是好的,不着急工作。”因靳楼刚回黑省的缘故,高显兰还没来得及从帝都抽身回来,她勒令小儿子一定把大儿子给照顾好了,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其他事,不要给哥哥添负担。 天可怜见的,那些阴暗的、龌龊的、就连代表着他心思的事,靳川一个字儿都没在哥哥面前吐露出来,他压抑的情绪,尽数发泄在那栋私宅里,暗不见天日。 远远的,他们瞧见洋房冒出了火光。 靳川的眼皮跳了跳,他刚下车的功夫,就瞥见左邻右舍提着桶一趟趟的往返他的宅院,原本漂亮的花朵被人践踏得不成模样,聊以慰藉的画作不作他想,皆在这场火灾中化为了灰烬。 靳川的情绪游走在崩溃边缘,哪怕是身旁人极力阻止,都没能拦住他放声厉吼:“谁干的?!谁他妈放的火!有本事站出来!看我怎么弄死你!” 喧闹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冷清清的回答。 “人就在这里,你准备如何弄死我?!” 第241章 乱麻 “哥?”所有的怒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掐灭,随着靳川说出这句话,周遭的视线全都若有似无的飘了过来,靳楼温润如玉,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纵火犯。 他本人似乎能明白周遭人的内心活动,见状笑着解释:“天有点冷,我添了个炭盆,不小心燎到了墙上的画。” “……” 在提到画的那一刻,靳川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住在周边的人都知道,这栋宅院的主人非常有钱,光是那些花就花了不少费用,没想到竟这般年轻,一时间,帮忙的人更多了些,打着些什么心思不得而知,靳楼因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参与救火,这院子的所有一切仿佛和他无关。 他闲庭信步,朝着外面走。 靳川眸色阴晴不定,半晌,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等走到那无人处,靳楼脸上的笑容全然消散,眸中唯余苦涩:“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还有理由吗?!这本就不受控制……”靳川双手一摊,吊儿郎当的摸出烟。 “她曾经是你未来大嫂——!” 这句话差点让靳川笑出了声,他点燃烟,毫不掩藏内心的占有欲:“哥,青天白日的,你在说什么笑话?!陈家和咱们家是定过亲,可谁能说明苏念念就定给了你,到最后,和她缔结连理的也不是你。 这些都不重要,我不在意,哪怕做不了她第一个男人,只要能做她最后一个男人我都愿意,哥,你愿意吗?要是不爽,大可以放开手试试,看谁能抢到她?” 这是靳川第一次这么多话,或许是看出了靳楼心里压抑着的情绪,他轻飘飘压下最后一根稻草。 “哦,你不行,你道德感太重,我差点忘记她是有夫之……” 话还没有说完,一向疼爱弟弟的靳楼再忍不住内心愤怒,狠狠给了他一拳,靳川拳头紧了紧,最终选择默默承受来自哥哥的怒火。 …… 黑省这一趟根本没有收获,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向靳川,但苏念念依旧认为这件事和对方脱不了关系,让她感到绝望的是,她现在无法面对的除了靳川,还有靳楼。 前者是厌恶,后者是愧疚。 这些多余的情绪都不是顾知野想在自家媳妇身上看到的,最终,他让苏念念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来查,只要薛卫东在黑省有了踪迹,他必能第一时间找到对方。 顾知野连续跑了两三趟派出所后,春节的假期已所剩无几,小夫妻俩还惦记着家中幼子,于是,买了返程的车票赶回宁县,风尘仆仆的两人没想到会在家属院瞧见故人。 姜晓菲穿着桃红色棉袄,原本长长的头发剪到耳朵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削瘦了些,越发显得那张脸精致,冷漠,莫名的,和高山月有点像,在看见苏念念的那一刻,对方眼中才终于有了点笑容,她像只花蝴蝶般蹁跹奔了过来。 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只是这次为的再不是顾知野。 “怎么样?卫东那边有消息了吗?” 直到对方开口,苏念念才惊觉姜晓菲嗓音都是沙哑的,凑近了看,甚至能瞧见对方脸颊上的隐约五指印,苏念念下意识的伸手,姜晓菲却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着急的嗓音带着哭腔:“有没有在黑省瞧见薛卫东?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没有,并没有他的消息,据目击人描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黑省火车站,随后,便上了一辆吉普车,生死未卜……” “黑省?吉普车?!那……那这件事是不是和靳川有关?!能买得起车的可不是一般家庭,两人早就有旧怨,寻衅报复也不是不可能,你知道的,靳川那人最是睚眦必报,心眼比针尖还细!” 像是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般,苏念念的话都密了些,她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猜测的,但证人目前不在黑省,很难取证,至于靳川,头一天去并没有找到他,蹲守过两次,靳家没有他的踪迹……” “他既不在帝都,也不在黑省,还能在哪里?!你就信这些托词?!算了,这件事还是得我出面,我现在就去黑省找他要个交代,哪怕是打掉他半条命,我都要靳川给我个交代!!薛卫东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是我姜家女婿,不能被人随意欺负了去——!” 恋爱脑在此刻有了具象化,姜晓菲的爱从来都是轰轰烈烈的,和苏念念等人沟通过后,她马不停蹄的就杀去了黑省。 彼时, 靳川正住在医院,因靳楼的一时愤怒,他直接被打断了肋骨,作为始作俑者,靳楼毫发无伤。 还能跑上跑下的帮他买饭。 关于苏念念的事,兄弟俩都诡异的保持了沉默,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平衡感,刚换过药,靳川正准备小憩,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但他估摸着自己明日就能出院了,靳楼跑上跑下的也不容易,门被推开,他的一声‘哥哥’尚且哽在喉咙,视线里就出现了姜晓菲那张盛气凌人的脸。 靳川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往枕头上虚虚一靠,漫不经心道:“什么风把姜同志给吹来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绝交了……” “高伯母说你住了院,我来看看死透了没?手没残眼没瞎,应该能回答我的问题。” 姜晓菲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薛卫东呢?” “那是你的男朋友,问我做什么?难道我管天管地还管你们谈恋爱?恶心。” “我问你薛卫东到底在哪里?除了你还能有谁对他下黑手?!靳川!你是不是人……”姜晓菲气得不得了,瞧见靳川此刻的模样就让她条件反射的想起那晚发生的事,姜晓菲一把拽过对方睡的枕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在她骤然的大气力下,就连枕头都濒临破碎,里面的棉花虚虚的飘落在靳川头上,滑稽又可笑! 靳川本就肋骨疼,瞧见对方这副疯婆子的模样就更疼了,如果不是看在姜政委的面子上,他现在就想一脚把对方踹到外面去。 这厮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穷小子么?! 靳川喉结滚了滚,嗓音残忍。 “想起来了!你说的是薛卫东吗?!他死了……” 第242章 死穴 姜晓菲动作微顿,直接僵在了当场。 靳川不紧不慢的补充:“或者还活着。” 姜晓菲后知后觉的佝偻了腰,就连呼吸都猛的急了两瞬,一滴泪悬在眼角要掉不掉,她低声道:“靳川,耍我有意思吗?” “是你非要个答案,我只能这样猜测,不是活着就是死了,你找我要结果,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编得不满意……” “你和卫东间的恩怨我心知肚明,如果哪天他真的出了意外,你绝对是刽子手!靳川,他死了你就高兴了?!”多年来的情谊在此刻化为泡影,姜晓菲恨不得把所有恶毒的话语都骂在靳川身上,对方虽没有明说,但她和苏念念一样,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科研所能买车的人寥寥无几,靳川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无缘无故,薛卫东怎会上陌生人的车?! 唯一能确认的是,那个人他肯定认识…… 对方的歇斯底里消耗了靳川最后的耐心,他猛的坐了起来,不耐烦道:“姜晓菲,麻烦你不要激动!我并不想吃你的席,你就用你那发育迟缓的脑袋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我被提审在家,相当于幽禁。 哪儿来的时间向薛卫东动手,再者,他什么时候来的黑省?我知道吗?!不要他一出事就把帽子往我身上扣!我也很烦!” 姜晓菲的眼泪簌簌滚落,她一改刚才的强势,就连枕头都重新塞回靳川的腰后,“是我的错,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查他到底去哪里了?靳川,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帮我找到薛卫东可以吗?” “不可以,因为……找不到。”靳川恶劣的勾了勾唇角,他像极了逗狗的人,而绳子此刻萦绕在姜晓菲的脖颈,骄傲如她,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靳川愚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靳川,你这个神经病!如果薛卫东出事,我……我一定和你不死不休!” 光是想到那两个字,姜晓菲都忍不住落泪。 在靳川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但没有关系,在黑省,姜政委同样是有人脉的,她姜晓菲从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没了靳川,还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对方冷漠的态度,倒把这些年的情谊消磨得一干二净。 如果事情真的和靳川有关,她再不会考虑任何人的面子,姜晓菲咬紧后槽牙,转身离去,拉开门的瞬间,就和门外的靳楼对上了视线。 小时候来找靳川玩时,对靳楼这个大哥一众小伙伴都是不陌生的,作为曾经领导的女儿,靳楼亦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他递出干净的手帕,嗓音温和。 “左边脸颊有泪水,擦干净再出去。” 和靳川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同,只要是和靳楼相处过的人,都会感慨他性格好,细致体贴,在没有喜欢上顾知野前,姜晓菲也曾对这人有过一两分的好感,但因为知道靳楼早早的就有婚约在身,所以,大院里没有人敢对他有心思。 姜晓菲是把对方当哥哥的,但此刻,她狠狠打开了靳楼的手,怒道:“你们姓靳的,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人!” 她愤然离去。 半响, 靳楼提着已经凉透了的稀饭走进病房,瞧见哥哥那不虞的脸色,靳川下意识的安慰:“别理姜晓菲那个疯婆子,她男人失踪了,她就像条疯狗,逮谁咬谁!说的话简直没一点可信度!” 稀饭被靳楼重重的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两人间好不容易变得融洽的关系仿佛再度陷入冰点,就在靳川想要说点什么缓和病房里的凝滞氛围时,靳楼那稍微颤抖的嗓音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谁说你没出去过,上个月29号晚上,你不就偷偷溜出去了吗?直到现在,你都没交代当晚到底出去干了什么,还有你每次出去配合审查,途经洋房,有无停留……” “哥!你信姜晓菲都不信我?!” “我只相信事实!” “事实就是我和那劳什子的薛卫东根本就没有一点交集,如果我真的想要弄死他,在宁县早就让他死了千千万万次!哪会容许他把我逼到这种地步,就连和姜家的这桩婚事,都是我给他介绍的,我他妈的就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到最后每个人都来逼我——!” 靳川气急败坏,眸中适时显露出脆弱。 从小到大,他用这副模样骗过靳楼无数次,对方早就有了经验,瞧见弟弟这副样子,心中更是凉了个彻底。 他垂眸,动作利索的把稀饭拿出来,筷子递给靳川,在对方伸手来接时,靳楼冷静道:“这些本就是你的私事,你不愿意说没关系,但我不希望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来打扰我的清静。 等你吃过午饭,我会亲自前往派出所,询问公安关于那位薛同志具体来黑省的时间,你如果真问心无愧,就该认真配合调查。” “哥……” 眼瞅着靳楼来真的,靳川霎时就慌了。 他的恳求、解释全都没有用,靳楼下定了决心要去派出所,对方曾是专业军人,所有的蛛丝马迹根本逃不过靳楼的眼,一旦知道薛卫东到来的那晚他出去过,再联系到吉普车,那么距离真正的事实也不远了。 直到此刻,靳川才有了真正心慌的感觉,这体验让他愉悦到了极点,以至于脸上的慌乱都有些扭曲。 “哥,你当真要去吗?你想把你的亲弟弟送进派出所,你要让妈老无所依吗?!我听妈说过,你的身体最多三五年的时间,难道你连一点点后路都不给她老人家留?!还是说你恨我惦记苏念念,你公报私仇!” 靳楼闭眼,深吸一口气。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骨节分明的手都已经握上了门把,靳川崩溃的嗓音再度响起。 “那个姓薛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发誓那只是个意外,哥!我听你的话!真真正正的听话!我会放弃苏念念——!永不欺负她!” 第243章 跳楼 “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 “什么是该做的?哥!你是在逼我!”靳川的嗓音带着隐隐兴奋。 靳楼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但在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靳川不知何时拔掉了输液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窗,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靳楼灵魂都在颤栗,这可是三楼啊! 他瞳孔骤缩,再次感受到了弟弟情绪的不可控。 下一秒, 向来温和的男人近乎跌跌撞撞的朝着楼下狂奔。 …… 顾知野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初五这日,王桂芬一早就带着沈秀娥他们去逛百货商场了,唯有昨夜酣战的苏念念在家呼呼大睡,顾知野一早的火车,她甚至没能爬起来送送对方,就在苏念念睁开双眸,洗漱穿衣时,房门被叩响,外面传来薛丫小心翼翼的声音。 “小婶,你是吃面条还是烙饼?” “有什么吃什么,你不用管。”苏念念果断套上高领毛衣,遮盖了脖颈处的痕迹,外搭一件碎花棉袄,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身材窈窕得根本不像生育过的妇人。 察觉到外面并没有响起下楼的脚步声,苏念念系扣子的手微顿,她凝声道:“丫丫,还有事吗?” “小婶,你待会儿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苏念念一把拉开房门,薛丫窘迫的模样映入眼帘,她不停的搅弄着衣角,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忐忑不安道:“我想去看哥哥。” 苏念念唇角的笑意消散无踪。 她连薛卫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但这种事肯定是不能和薛丫这种小孩说的,苏念念蹲下身子,双手扶住对方肩膀,耐心道:“丫丫,我知道过年你哥哥没过来你心里记挂着,但你应该明白他工作性质的不同。 这次啊,他被派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连婶都不知道具体回归的时间,但你不要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薛丫懵懂的眼睛盯着她:“只要我够乖乖的,哥哥就会回来看我吗?” “会!” 薛丫点了点头,懂事的没有再问,蹦蹦跳跳下了楼,而苏念念的心,就像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小丫头敏感,这件事迟早需要个结果。 临近中午, 王桂芬一行人和去时的严肃不同,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威嘴角都没能收住,苏念念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见沈秀娥激动开口。 “天大的好消息!好消息!我家招娣怀孕啦!” “还得是你妈我把你照顾得好!要不是我省下肉啊蛋的给你吃,你……”沈秀娥一时得意忘形,差点说漏了嘴,她慌乱的捂住嘴,拙劣的转移着话题:“我宁肯不吃,都要省着给你吃,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当然,最该感谢的,就是我们家念念……” 苏见山摸了摸薛丫的脑袋,上了楼,继续看书去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好消息中,除了如履薄冰的薛丫,她本是苏招娣领养回来的娃娃,现如今对方怀上了孩子,可想而知她的处境,小家伙已经肉眼可见的把自己当成了背景板,唯有刚学走路的福宝不停的扒拉着她的衣角。 苏念念眼观鼻鼻观心,半响,她扬眉道:“既如此,二婶就能安心留在宁县照顾招娣姐了,至于奶奶,则跟着我去帝都,这家属院的房子本就是闫团长帮我们保留的名额,等过了年,还得还回去,至于丫丫……” 她适时停顿,等待着苏招娣的回应。 可对方完全沉浸在了有喜的快乐中,早就把这不亲近的养女给抛在了一旁,见状更是不搭话,保持沉默。 随着气氛的凝滞,薛丫的眼眶渐渐红了,一滴泪要掉不掉,苏念念连忙揽住小丫头的肩膀,将她抱进怀中,福宝有样学样,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腿。 王桂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老苏家能走到现在,全靠苏念念和顾知野的帮扶,老二家的犯蠢,完全看不出苏念念对薛丫的看重,为了避免二房做出自掘坟墓的蠢事,老太太索性挺身而出。 “俺喜欢丫丫这孩子,招娣有了身子不方便带娃,小丫头就跟在俺的身边,福宝也能有个伴儿!” 所有人都无端的松了口气,苏招娣更是朝着老太太投去感激的目光,成功收获白眼一枚! 等众人散去后,瞧见苏念念拿出糖果哄薛丫,王桂芬不声不响的来到孙女身后:“希望奶奶的决定没有让你感到为难,薛丫吃的少,不会占你们太多定量,俺会让招娣他们补贴。” 薛丫懂事的离开,给足了两人空间。 苏念念皱眉:“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俺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那孩子。” “她的哥哥,是我的挚交好友,对方出了事,我必须把薛丫带在身边……”苏念念轻描淡写的说出缘由。 王桂芬笑呵呵的:“那就带着吧,孩子很乖,与俺是个陪伴,每次去供销社买东西都能搬来小板凳帮忙,你们年轻人事情多,主意大,唯有小孩能陪着俺这老婆子,俺很喜欢她……” 躲在门后的薛丫再次红了眼眶,唇瓣都差点咬出血来。 …… 过了年十五, 春考的脚步渐渐近了,宁县的房子已经在办理交接,苏念念买了车票前往帝都待考。 让她没想到的是, 主考官除了高婉,居然还有姜晓菲,对方瘦了一大圈,面色无端冷了很多,参加春考的舞蹈是苏念念早就练习好的,规规矩矩,不出众也挑不出任何错处,一舞完毕,还不等姜晓菲说话,高婉就站了起来,直接给了苏念念一个下马威。 “资质不错,收录三队。” “……”姜晓菲不可置信的瞪她。 对于苏念念,她两都不陌生,录取对方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姜晓菲所在的队伍是二队,高山月早就交代对方把苏念念安排到二队,但高婉的动作更快,直接就发配苏念念去坐冷板凳,她是一队队长,是这次考核的主考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权利比姜晓菲要大。 哪怕是再多不满都只能藏在心里。 招考完毕后, 还不等苏念念和姜晓菲叙旧,趾高气昂的高婉就掠过苏念念,轻声警告,“顾知野是你的丈夫对吧?夫债妇偿,别以为到了帝都就算是优秀,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第244章 端倪 “多谢提醒,那就拭目以待。” 等高婉气冲冲的走远后,姜晓菲皱眉道:“她居然有胆欺负你!” “没影的事。”苏念念反攥住好友的胳膊,一脸关切:“你这段时间如何?” “就那样。” 姜晓菲眸中死水一片,关于某个名字,两个人都默契的闭口不提,没有结果的事,只能交给专业的人去勘察,对于她们来说,能等待就是最好的结果,姜晓菲喉头微哽,佯装欢乐的转移了话题。 “别和高婉直接对上,有山月在就没事,她想抓小把柄都抓不到,你不知道,帝都文工团拉帮结派尤为严重,除了高婉和山月,还有老张,他对你,恐怕无法和从前一样了,不说这些,走吧,我带你去国营饭店整两个硬菜。” 作为东道主,她招待苏念念是理所应当的事。 姜家的本家在帝都,除了还在省城盘踞的姜政委,姜母等人都早已归来,除了高家,姜晓菲可以说是横着走,但苏念念婉拒了她邀请用餐的提议,这次来帝都的时间有限,显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念念指了指旁边的行李,笑着道:“我哥让带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全是给山月的,恐不能陪你去吃饭了。” 印象中,苏家哥哥并不是这么热心的人,姜晓菲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的娃。”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十分尽责的把苏念念送到了高家。 两进两出的复式四合院,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就连大门都格外气派,围墙很高,和靳家完全是不同的风格,这里肃穆,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感觉,在姜晓菲的目送中,苏念念上前叩响了门。 很快,就有战士带她往里走,高家比她想象中热闹,旁支亲戚全住在这里,但这份热闹,参杂了一丝规矩,苏念念表明了来意,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坐在院里左边喝茶的老人多看了她一眼,至于其他动作,那真是没有。 就连茶水都没有招待她喝一杯,唯有老太太露出个慈祥的笑容,那位传说中的高老爷子,疏离感尽显,冲对方点头示意后,苏念念直接进了内院,这七弯八拐的,如果没有人带着,她是真的会迷路。 高家比想象中更阔绰。 她本是来找高山月的,其他人的态度苏念念根本不在乎,但不可避免的,心底还是涌上一丝担忧,就高家这个情况,哥哥真能让他们满意吗?!目前看来有点玄,就王桂芬那做派,这差距都够填一条河了。 “念念……”高山月一瞧见她,就立马起身抱了过来,这算是两人从那次产后第一次见面,高山月身上的凌厉褪去,平添了温婉,眉宇间有初为人母的欢喜。 看得出来,她待孩子极好。 睡在床上的奶娃娃白白胖胖的,穿得是王桂芬织的小衣裳,唯有指尖露在外面,小嘴唇一舔一舔的,特别可爱,天然的血脉亲情让苏念念一抱着侄儿就舍不得松手。 她用指尖细细描绘着孩子的眉眼,激动道:“这鼻子这嘴巴,活脱脱就是我哥的翻版,奶奶看见肯定高兴!” “我倒觉得这小家伙长得像你。”高山月把遮口水的帕子压在婴儿脖颈处,半响,她眼眉低垂,似不经意的问:“你哥哥最近如何?” “挺好的,等搬来帝都后,哥哥准备上门提亲,我哥他……他和从前相比变了很多,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他递交的工作申请也调配到了帝都的盐山矿场,你给的那些书他都有认真看,一刻没有松懈过,山月,我哥真的有在努力变好,努力配得上你。” “什么配不配的,扯淡!”高山月浑不在意的扯了扯唇角。 就在苏念念以为前路一片光明时,对方冷不丁的开口:“关于议亲的事,得再缓缓。” “……” “我爷爷他们,刚才想必你都瞧见了,生性冷淡寡情,我担心见山过来会受欺负,等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后,再说吧,至少现在,他们并不能接受有一个孙女婿,因为这个孩子,姓高……” “……” 罕见的,苏念念保持了沉默。 能让高山月都感到艰难的,那必然是一桩麻烦事! …… “小乐,把这碗山楂给山月他们送去。”正在喝茶的高老爷子,破天荒地吩咐在院里体训的隔房孙子去送东西。 原本正在做深蹲训练的高乐立马放下手中东西,套起衣裳,快步走来,饱满圆润的山楂个头饱满,一看就让人充满了食欲,是两位老人家最近喜食的野果,费了他们好一番功夫才弄到手,才吃了两三日,这就不喜欢了? 鉴于平日里高老爷子对孙女的做派,他实在不能把对方的行为和疼爱这两个字挂钩,只以为是老爷子不爱吃了。 高家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高乐二话不说,拿过东西就进屋。 高老爷子想了想,忽然站了起来,吩咐帮忙煮饭的李嫂多买点菜,再弄一道梅菜扣肉,这幅热情模样和刚才冷眼旁观的态度完全不一样,高家奶奶完全不生气,两人相敬如宾过了几十年,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猜测。 瞧见老伴那犹如青葱小子的做派,她笑容和蔼:“不过是有两三分相似,都能得到你如此的爱护,我就说你怎么对山月的孩子疼爱有加,想来全沾了妹妹的光,如果她还活着,你现在肯定子孙满堂。 但老头子,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那女娃漂亮是漂亮,就是年龄和你差距大了些,不合适的。” 高老爷子脚下差点一个踉跄,他被老伴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不会说话就闭嘴!我能对一个小女娃做什么?!” 第245章 榆木 高家奶奶,也就是宋桂梅但笑不语,当年如果不是她带着孩子嫁给了高湛,高家哪会就这一根独苗苗?! 人人都说她福气好,殊不知这独一根的苗苗都不是高湛的种,恩爱几十年,高湛从没有碰过她,只给了她身为宋家人的体面和尊重,就这,全是因为她妹妹的面子,是为了保全宋家,是为了一个承诺。 这一等,对方就孤独了几十年。 …… 苏念念本以为高老爷子是个冷心肠,谁知道对方竟会差使人送山楂,她没碰,高山月倒囫囵吞了五六个。 “吃呗,老爷子最近就好这一口,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舍得给我们一盘儿。” 苏念念捻起一颗尝了尝,不知不觉,和高山月聊着就到了傍晚,苏念念早就在招待所办理了入住,见状,她辞别高山月准备离开,顺便告知了对方老苏家来帝都的日期,方便的话,希望在上门前,能让王桂芬和小家伙见上一面。 苏念念刚踏出房门一步,就收到了高老爷子留饭的消息,她俩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高山月发了话:“那就留下陪我吃个饭,当其他人都是大白菜!” “……” 彼时,苏念念并不知道这其他人是什么意思,直到瞧见那张长木桌上,老老少少将近十多个人时,她差点风中凌乱,坐在最中间的是高婉,视线相接,彼此都有点火花。 高婉甚至顾不得老爷子已落座,直接阴阳怪气道:“一个外人,居然能上我们高家的桌子,也不怕折损福气?” “她比你年轻,要折福也是你先折。”高山月拉着苏念念落座,态度嚣张。 “爷爷,你看山月那胳膊肘往外拐……” 高婉的话还没说完,老爷子的筷子就重重摔在桌上,他瞥了多事的孙女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来者都是客,怎么?这个家已经轮到你做主了?!人是我留下来的,你还有什么意见,一次性说完,不要打扰我吃饭的兴致。” 明眼人已经察觉出老爷子动了怒。 高婉瞬间噤若寒蝉:“没有。” “既不想吃饭,就回房去。” 高婉‘滋啦’一声推开板凳,恨恨的瞪了一眼苏念念后,转身离去,看得出来,老爷子在高家的威望很高,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听从他的,很奇怪,那位老奶奶并不在席面上,吃饭的时候高家饭桌上充斥着诡异的安静,一时间,只能听见咀嚼的声响。 苏念念入乡随俗,安静吃饭。 因习惯的原因,她筷子不经意的就伸向了那盘梅菜扣肉,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老爷子的眼神落在她筷子上,破天荒地的问了一句:“你也喜欢吃梅菜扣肉?” 一瞬间,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苏念念。 高山月皱眉,替好友解围:“好吃就多吃,有问题吗?” 高老爷子执着的等待苏念念的答案,眸中暗藏着一丝希冀,当初高山月拿着镯子归来,声称那家人死了个彻底,很奇怪,他确实没有查到关于那男人的蛛丝马迹,一切就像梦一样,或许,旧人早就不在,只是东西留了下来。 现如今看着苏念念,让他真的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就好像年轻的宋桂芬站在了他面前…… “喜欢。”对方言笑晏晏。 下一秒, 高山月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因为她居然瞧见老爷子露出了个微笑,其余人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高乐直接被呛住,咳得脸都红了,半响,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高老爷子皱了皱眉,故作威严:“李嫂弄的梅菜扣肉一向很好吃,比国营饭店还要好。” “但我吃过更好的,念念她奶奶做的梅菜扣肉那是一绝,这才哪儿跟哪儿啊!”高山月生怕被老爷子刁难,干脆先发制人。 果然,对方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时间,竟开始关心起梅菜扣肉的其他做法来。 …… 被老爷子莫名其妙的赶下饭桌,这并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让高婉感到生气的是,这次是当着苏念念的面,她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哪怕是在外面呼风唤雨又如何?回到家来照样受老爷子和高山月的气,高婉越想越心梗,所以,在她母亲端着饭菜进来时,气急败坏的高婉直接抬手摔了饭碗。 骤然的破碎声吓得谷玉梅环顾四周,随后她狠狠拧了女儿一把,“作死呢!你爷爷还没午睡,如果被他听见你糟蹋东西,免不得一顿责罚!” 高婉吃痛,红着眼道:“我可是他亲生的孙女!他居然偏心一个外人!” “因为对方是山月的好友,你知道的,老爷子一贯看重山月……” “这段时间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爷爷对我愈来愈差,文工团逐渐落入高山月的掌心,她前段时间坐月子,我才勉强分得一杯羹,但莫名的换了个团长,拿走不少资源,这样下去,哪还有我高婉的落脚地?不行!我必须得想办法!” 瞧见母亲收拾东西的模样,高婉就忍不住皱眉,她可不想将来做相夫教子的本分女人,她想争,她要争,高家的所有她都想要,眸中闪过一抹暗色,高婉忽低声道:“妈,你不是和高伯母摸了两次牌吗?!她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靳家最近火烧屁股,她早早的就回了黑省,替靳川解决烂摊子了。” 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靳川这次算是摔了个大跟头,闹出不少笑话,且因为靳楼的复生,部队那边并非全然没有动作,很多人都在观望着靳家,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悬崖。 高婉挑了挑眉,干脆拿过钢笔,一刻钟后,她把信件塞进信封,递给谷玉梅:“你递封信过去问问,问靳川是否想来帝都,如果他愿意和我结婚,所有麻烦我高婉愿意动用人脉帮他解决。” 强强联合,所有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谷玉梅最大的长处就是听话,得了女儿的吩咐就赶紧出了门,高婉这惊觉饥肠辘辘,抬脚朝着外面走,刚好瞧见高山月送别苏念念,她忍不住冷嗤出声:“区区三队的队员,也值得你如此?” 高山月头也不回道:“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哦,我忘了你不一样,你是个榆木脑袋。” 第246章 莺燕 “高山月,你不要太过分!今儿我忍你很久了!” “继续忍呗!不服也憋着!苏念念是我的人,如果你再敢动她,整不好你还得哭!”高山月仗着身高的优势,直接拽住对方的衣领,把人狠狠提了起来。 这个姿势要多侮辱人就有多侮辱人。 高婉下意识的抬手想要一巴掌朝着高山月扇去,但下一秒,手腕被人在半空劫住,高山月又快又利落的反抽了她一掌,力道大得,高婉的脸立马像那发面馒头般肿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始作俑者,忍不住尖叫:“你敢打我?!下午我还要去军工机械厂的,这脸上的巴掌印丢得可不是我高婉的脸!你完了我和你说,我现在就去找爷爷评理!” 高婉顺势就朝着内院走,想要给高山月一个教训,让她没想到的是,高老爷子轻飘飘的就把机械厂干事的职位转给了高山月,机械厂和军工相连,能接触到的都不是一般人,为了这个位置高婉努力了很久,可没想到轻易就被人夺走。 她气得大吼大叫,随后被高乐提着胳膊扔了出去,瞧见抱着胳膊在旁看戏的高山月,高老爷子皱眉道:“满意了?瞧把你妹妹给气的……” “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和你说过,苏念念是帝都新区顾团长的媳妇,高婉欺负她,那就是打顾团长的脸,让她去负责军工那不是火上浇油吗?不合适。她的性格你也瞧见了,一点就炸,结了婚估计才能稳重些。” 提到结婚这个话题,高山月的脸色莫名的有些不自然,半晌,她试探着道:“爷爷,我想结婚了。” “……” 沉浸在假寐中的高老爷子惊坐起:“谁?” “就一个普通男人,对方挺好的,不介意我带着孩子,他未婚,无任何不良嗜好,说到底是我配不上他,等人家上门时,你能不能适当的慈祥点?” “慈祥?!呵呵,这辈子都不可能……” 高老爷子翻了个白眼,除非是人中龙凤,否则都配不上他孙女,连那个死鬼也不可能! …… 来帝都的第一件事是为了春考,第二件事则是看望顾知野,从对方调到帝都军区后,苏念念从没有来看过自家男人,过年的时候隐约听顾知野提过两句关于分家属房的事,如果房子的事情能敲定,剩下的就快了。 从说开了心中最大的秘密后,两人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但不知为何,苏念念总感觉顾知野这段时间怪怪的。 每三天就会往家里拨一个电话。 比以前殷勤很多。 在军区大院外,站岗的战士果断拦住了苏念念:“同志,请出示相关证件,如想上访,则去右侧登记。” 帝都新日报的隔三岔五就要来军区采集资料,对这一套流程大家都心知肚明,战士瞧苏念念洋气漂亮,还以为对方是报社的工作人员,因军区新来的顾团长名气太盛,都已经推掉了好几次采访,没想到这些人还不死心,就在战士冷脸准备提醒对方时,苏念念垂眸掏出了挎包里的证件。 “嗯,我是顾知野的家属,这是介绍信,这是我们的结婚证明,请问,在哪里登记?” 东西一摸出来,战士傻了眼,就连语气都结结巴巴:“这边,嫂……嫂子你跟我来就行。” 谁说的顾团长媳妇是个黄脸婆来着?! 传言误人!!! 苏念念是第一次来这军区,和宁县的布局不同,帝都的家属院和军区是紧密相连的,这无形中给军人提供了很大便利,苏念念跟随在小战士身后,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比宁县宽广数十倍的训练场,隔着铁栅栏,一众战士正在进行体能训练,匍匐前进、蛙跳、深蹲等一系列的动作他们做得娴熟且快速,简直能让人看花了眼,个顶个的健壮、高大,澎拜的荷尔蒙隔着铁栅栏扑面袭来。 因苏念念的注视,那些人训练的更带劲儿了,巡岗战士一溜小跑,奔到作为负责人的顾知野身边,兴奋道:“团长!你媳妇来了!” 所有人无一例外的全都伸长了脖子。 只瞧见训练场外站着个漂亮女同志,她穿着碎花薄棉衣,盈盈一握,纤腰毕现,往上看去,鹅蛋小脸,又纯又欲,勾魂摄魄到了极点,这浑身上下根本就没有一点妇人的影子,活脱脱一个大姑娘,还是正值花季的漂亮姑娘。 一众人眼睛都差点直了,他们现在非常理解顾团长为何三天两头要往家里打电话了,这搁谁身上谁都不能安心!! 顾知野喉结滚了滚,厉声训斥。 “全体都有,向右转,原地起跑十圈!” “……” 迎着一片哀嚎声,顾知野脚步轻快的走向自家媳妇,他本想下班后去接对方的,没曾想苏念念自个儿找来了,小半月没见,似乎更乖了点,他含笑询问:“考试如何?” “还行,就那样。”苏念念从台阶上一步越了下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平衡力,差点一个踉跄,顾知野顺势上前,扶稳了对方胳膊。 “都当妈的人了,还毛毛躁躁,走吧,我带你去看家属院。”顾知野的手差点没舍得收回来,直到苏念念恼怒的拧了他两把。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简直是奇迹。 负责采访顾知野的叶记者震惊的收回视线,她瞪了眼身旁的好友,埋怨道:“不都说军区管控严格吗?怎么连这种货色都能放进来,哪个报社的?!简直过分,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的!她什么情况……” 负责后勤的朱队长皱眉:“难说,顾团长平日都不搭理这些的。” “你是没瞧见那女人假摔吗?!还故意摔进顾团长的怀里,瞧那眉眼含情的模样,我现在就去把她那虚伪的面皮扯下来——!” 第247章 影响 对于这位优秀的军人,叶秋燕是尊敬且爱慕的。 但刚刚苏念念的做派明显是把对方的作风踩在地上践踏,别以为她没看见,训练场上一半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给顾团长抹黑?! 同样的,会给她们的采访带来负面影响,叶秋燕一想到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气得鼻子都差点歪掉,她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去,以周围人都能听见的语气大声呵斥。 “这位同志,请你注意影响,不要给我们广大女性丢脸好吗?!” “……” 刚把手强行从男人手里抽回来的苏念念环顾四周,最终指向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 “除了你还能有谁?先来后到懂不懂的……”叶秋燕下意识的就想把苏念念扯开。 但顾知野强有力的推开了她,随后那双手落在了苏念念的肩膀处,男人眉头紧皱,以绝对占有的姿势,挡在苏念念面前,脸色不虞:“这位同志,我和自家媳妇有任何亲密接触,想必都轮不到你们操心,还是说你们报社很闲,闲到干涉他人的私生活?” “媳、媳妇?!” 叶秋燕傻了眼。 顾知野却看都不再看她,只冷冷的对着其身后的朱队长吩咐:“前两日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谁让她们进来的?朱队长,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我不介意去找政委谈话,麻烦你们巡查部的做好工作,不要给他人徒增负担。” 朱队长被顾知野突然的冷脸吓得心惊胆颤,对于这位政委身边的红人,她只能不停道歉,哪怕叶秋燕是某人的亲戚,都被她拽着胳膊给送出了军区。 同时和门口的战士交代,以后不管是哪个报社的记者,统统不能进出军区进行任何形式的采访。 …… 一场闹剧落幕,苏念念看向顾知野的眼神已带上了调侃,“顾团长,看不出你在军区挺受欢迎啊,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 “当然没有!大家都知道我已婚。”顾知野垂眸,喉结滚了滚,不着痕迹的拉近和苏念念的距离,从训练场到家属院,他们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的注目礼,顾知野昂首挺胸,看来,关于他媳妇是个农村妇女的谣言可以告一段落了。 顾知野抵达帝都的第一日就递交了家属院的申请,到落实,整整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总算等到了这套房子。 果然,苏念念一眼就喜欢上了。 虽没有在宁县的两层楼设计,但院子要大很多,适合王桂芬这种爱种地的老太太,三室一厅的格局,房间亮堂,全部打扫得干干净净,很多地方能看得出来是顾知野的手笔,从院子里的秋千到房间里的衣柜,处处充满了心意,苏念念边看边点头:“很好啊。” “试试这个秋千。”顾知野一把拽住了秋千架。 苏念念吓了一跳,在被顾知野摁上去时,她条件反射的羞愧:“这不是小孩子玩的么?” “是给你做的。” “……” 随着不断被抛起的失重感,苏念念渐露出了笑容,和一开始的勉强不同,现在她是真的被逗笑,明明都已经是福宝的母亲,但顾知野还是把她当小孩宠着,事事以她为先,这怎能不让人感到快乐?! 刚从部队归来的张凯一下班,就听见了隔壁院子传来的笑声,如果没记错,隔壁住的是野战指挥部的顾团长,对方的房屋和他都是一前一后申请下来的,张凯把帽子摘下,刚准备和这家人打个招呼,抬眸就瞧见了坐在秋千上晃的苏念念,就那么一眼,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那、那是顾团长的妹妹吗?! 或许是张凯的眼神太过于灼热,苏念念似有所觉,她踹了顾知野一脚,在对方的帮助下,很快就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顾知野清了清喉咙,开口介绍:“张副团,这是我妻子,苏念念。” “你、你好!”张凯顿感失礼,讪讪的打了个招呼后就朝着屋内走,慌乱下甚至一头撞在了门上,发出‘咚’的巨响,连顾知野都替他觉得疼。 夫妻两不再留恋,顾知野的时间很有限,带着妻子去了趟食堂后,就把人送回了招待所,临走时都还担忧的嘱咐:“过两日来帝都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们。” “不用,你忙你的,山月说会来接我和哥哥。” 同为军人,高山月的空闲时间当然要比顾知野多,匆匆半日的功夫,足以让苏念念看清楚顾知野的每日生活,她并不愿意给对方添麻烦,犹豫了那么一两秒钟,苏念念还是选择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有……有关于薛卫东的消息没?”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抱歉,还需要时间。” 顾知野没说出口的是,因为有太多的证据表明,薛卫东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姜政委那边已经开始插手不让他继续查下去,这项工作进行得格外艰难、棘手…… …… 搬离宁县的这日,家属院一半的军嫂都出动了,就连文工团的人都来了不少帮忙。 王桂芬和一众老姐妹们惜别,在收刮了七七八八的礼物后,她心满意足的让大孙子把东西拎着往车厢里走,和她相比,苏念念算是含蓄很多,手中只拎着一只据说是宁欢托人从港市带回来的手提包,款式新颖、漂亮,对方坦言和她很配。 苏念念把东西放进行李里,随着火车‘吭哧吭哧’的声响,帝都的影子近了,福宝早就窝在舅舅的臂弯里睡得香甜,薛丫则挽着王桂芬的手,睁着大眼睛打量着窗外的美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一抹并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郁。 在瞧见高山月的那一刻,苏见山的身躯都绷直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灼热的眼神似乎能在人的身上烫出一个洞,王桂芬不管不顾,直接奔上去把孩子接过,嘴角差点咧到了耳朵根,高山月和他们打过招呼后,根本没空搭理蠢蠢欲动的苏见山,只一把扯住了苏念念的胳膊,把人往旁边拉。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好消息。” “靳川和高婉订婚了。” 苏念念怔了一秒,问:“那坏消息呢?” “靳川不日就要来帝都,此前的所有事,高家已出面替他抹平。” 第248章 桂芬 “……” 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普通人想要和这些人争、拼就是如此艰难,苏念念唇角的笑比哭还要难看:“这算什么好消息?” 她和薛卫东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气得苏念念简直想把高婉摁在地上摩擦,难不成那厮真看上了靳川那条毒蛇?! 高山月能瞧出苏念念一瞬间的崩溃,她抱了抱好友,低声安慰道:“虽然我人不在宁县,但关于对方做的那些混账事姜晓菲没少在我耳边念叨,你放心,高婉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她必然会管束好自家男人,你不用担心他在帝都发疯,他还能疯得过我?!虽然高婉这次拿下了不少好东西,但事情没落实前,谁能保证鹿死谁手?” 高山月没说的是,因她上次提出的关于结婚的事,高老爷子对她冷淡了不少,这次对高婉的帮助实际上是对她的敲打,是想让高山月明白,强强联合才能走得更远…… 但高山月生来就是一块犟骨头! “那你和我哥的事是如何打算的?”苏念念眸底适时的浮起一抹担忧,似有所觉,抱着福宝的苏见山忽然望了过来,随后,他大步朝着两人走过来,还不等苏念念反应,苏见山就拉着高山月走到了一边去。 苏念念和怀中的福宝面面相觑,和她的惊讶不同,王桂芬早就抱着孩子走在了前面,行李被放置在高山月的车上,他们则步行去国营饭店。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王桂芬并没有带错路,她昂首挺胸,沾沾自喜道:“感觉这路和镇上差不多,帝都嘛,就那样……” “……” 哪怕是高山月有心把婚事往后面推,但在王桂芬和苏念念的助攻下,最终还是把见面的时间定了下来,知道孩子跟着高山月姓,王桂芬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要能在一起,谁说孩子只会有一个?! 瞧高山月腰细屁股大,分明就是生儿子的好苗子! 王桂芬有心助攻,最终,吃完饭后,高山月和苏见山分别时,终于名正言顺的抱了抱,看着母子俩远去的身影,苏见山的脸上头一次涌现出复杂的表情。 王桂芬闪现在其身后,幽幽道:“你放一百个心,奶奶肯定帮你把山月娶回家。” “哪怕是卖光你祖奶奶留下的好东西……” “……” 小时候只要他和妹妹生病或者是有其他需求,王桂芬总会卖东西换钱,但他们已经长大,哪里需要老人做到这个地步,苏见山攥紧了手,低声道:“奶,俺有分寸的。” 刚走到部队大院,就瞧见了等候在门口的顾知野,对方带着人来接的他们。 一通收拾忙活,等把东西都安置好已经到了后半夜。 顾知野理所应当的把东侧面的那个房间收拾出来给大舅子睡,没想到的是,王桂芬阻止了他的动作,并正儿八经的对苏见山传授着经验:“睡什么床?你还有资格睡床?! 晚些时候随便扯块被子睡地上去,回头要是山月问起来,你就说妹妹家房间不够,你一直都睡的地上,她还能不让你进门?!” 苏见山:“……” 好像有点道理,但似乎有点不对劲?!等到半夜被冻醒时,苏见山总算反应过来,这算不算是字典上的‘假戏真做’,他造的哪门子孽啊! …… 高家。 那日苏念念走后,高山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爷子的好是针对自家好友的,她偶然间听奶奶唠叨过两句,大概意思就是苏念念长得和老爷子的初恋有两分相似,所以,爱屋及乌。 高老爷子对苏念念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上门提亲的时间高山月特意安排在了苏念念去文工团报到前,确保对方能和苏见山一道来高家。 老苏家上门议亲的事高山月和二老都说过,无一例外的,都没引起两人的重视,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小户,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何况高山月是老爷子最瞩意的人选,他一门心思想要搅黄这门亲事,定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知难而退。 议亲这日,连李婶都没有出门买菜,气得高山月差点吐血,她自掏腰包,再三恳求老人家整一桌像样的吃食,其他人能不能吃饱她不在乎,她只在意苏家吃好与否。 因福宝换了地方水土不服,这段时间频频生病,苏念念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陪哥哥来高家。 上门议亲的人仅有苏见山和王桂芬,王桂芬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临到上门时,她忽想起了还缺少一包喜糖,于是,老人家撇下苏见山,火急火燎的跑向了供销社,站在高家门口等待的苏见山紧张得度日如年。 最终,他被出门查看的高山月给拎了进去。 初到高家,苏见山是紧张的,但礼貌促使他上前,殷勤把准备好的东西全给了高老爷子,“爷爷,您好,俺……俺是苏见山,这次上门,主要是想和您商量山月的事。” 高老爷子掀了掀眼皮,莫名的,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眼熟,让人心生好感,但再多的好感都在对方肖想高山月时荡然无存。 老爷子撇了撇嘴,冷声道:“你家住何方,籍贯何处?现在哪个单位工作?!有什么资格求娶我家孙女,如果我没探听错的话,你好像……这里……这里有点问题?!” 高老爷子适时的指了指脑袋。 高山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忽有人炸了,拎着水果糖姗姗来迟的王桂芬一把推开孙子,怒道:“就凭你家那孩子本该姓苏——!” 四目相对,高老爷子‘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瞳孔骤缩,死死的盯着苏见山,身后的王桂芬…… 第249章 团宠 王桂芬最在意的,就是别人拿大孙子的缺陷攻击他,更重要的是,上次医生说苏见山的情况有在慢慢变好,哪儿傻了?! 高山月是个再懂事不过的女娃娃,王桂芬心想这家人再过分也过分不到哪里去,哪曾想对方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出口怒怼后,她立马就后悔了,可视线触及那颤巍巍站起来的老头儿时,一向能言善辩的王桂芬卡壳了。 这人眼含热泪是怎么回事? 被骂哭了?!高家人就这点战斗力?她有点莫名的心虚,最终,还是站在后面的宋桂梅打破了沉默,她揉了揉浑浊的老眼,不可置信道:“妹妹?” 王桂芬圆滑的回应:“亲家欸!” “……” 和苏见山的茫然不同,因家人的反应,高山月则震惊的看向了老太太,她可没见这奶奶对外人有过好脸,作为小辈的她十分清楚,老两口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对什么都淡淡的,所以,连带着生下的孩子都没能得到高老爷子的喜欢。 这是她父亲一辈子的遗憾。 据说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未婚妻并不是宋桂梅,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大家闺秀,当年订了婚后,对方从老家前往部队寻老爷子,谁知道半路遇见逃荒的流民,出了事,生死未卜,老爷子沿着那条路找了无数遍,都没能找到心爱的未婚妻。 高老爷子戎马一生,无愧于任何人,唯一的愧疚便是早早夭折的未婚妻,此刻,高山月细细打量着王桂芬,别说,还真别说,所有的异常都是从奶奶给的那镯子开始的,岁月虽在王桂芬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且因农村的繁重劳动让其脸上爬上了皱纹,但不可否认的是,她那标致的五官,依稀可瞧见旧日美貌。 是了,有苏念念这样貌美的孙女, 当奶奶的能差到哪里去?!难道…… “叫什么妹妹?!叫姐姐!你看着可比俺年轻,城里人就是会保养,有钱就是好啊,瞧那皮肤舒展得,得搽不少雪花膏吧?” 对方一贯心直口快,高山月忍不住拽了拽王桂芬的袖子,劝道:“奶奶,你……” 旁边的高老爷子却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脸皮涨得通红:“你叫她什么?这、这不适合……” 王桂芬双手叉腰,大声道:“凶什么凶啊!山月是俺的孙媳妇,当然就得喊俺奶奶,说到底是俺老苏家对不起她,这次上门,就是想和你们谈谈彩礼的事,你放心,俺绝对不会亏待了她,俺们老苏家的孙媳妇,不能比其他人差……” 话音刚落,王桂芬就把带来的包袱一层层掀开,露出了里面珍藏的老物件,一枚用黄金打造的鱼儿,瞧见这东西,高老爷子的眼眶都湿润了,这是他当初给的聘礼,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瞧见…… 旁边的苏见山慌张极了,他嗓音沉重道:“奶,这东西都是祖奶奶留给你的……” “……” 王桂芬轻描淡写。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着干啥?!” 直到此刻,高老爷子才察觉出一分不对劲,他满怀期待,试探着问:“你还认得我吗?” 王桂芬笑了笑:“亲家!” “……” 高老爷子的心瞬间就如吞了黄连般苦涩,连带着一开始想对苏见山的刁难,全部偃旗息鼓,对方可是王桂芬的嫡亲大孙子,瞧老太太护犊子的模样,他说一句对方能怼十句,可不敢再刁难! 而且刚刚王桂芬可说了,山月肚子里那娃,是姓苏这小子的,难怪!难怪他一看那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 原来是故人之子! 虽不知王桂芬为何失去了记忆,但高老爷子不敢含糊,立马招待着婆孙俩入座,就连一向处世淡泊的宋桂梅,都亲自去后厨准备糕点。 她似乎有意在两人面前当个合适的隐形人,对于妹妹,她永远愧疚,这样一想,连带着对高山月都有了点特殊的感觉,谁能想到,时隔几十年,高山月兜兜转转,竟会和苏见山有了关联,把原本天人永隔的两人再度绑在一起。 她本不是宋家真正的闺秀,却过了一辈子富裕的生活,刚才瞧见王桂芬手上那皲裂的冻疮时,就差点没忍住,此刻到了后厨只能悄悄擦泪。 帮厨的李婶茫然无措:“宋同志,你、你咋了?” “没事,你出去,今儿中午的这一顿我亲自来做。”宋桂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差点让李婶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对方上次下厨还是高老爷子生病动手术,算算时间,都快两年了。 但主家的心思不是自己能猜的,李婶很快脱了围兜,快步出去,今日高山月给的钱有富足,想着苏家是农村来的,胃口好,她在有限的支出里买了一颗猪头,煨在铁锅里,因是正儿八经的土猪,汤都如牛奶般纯白,血沫打得干干净净,随着咕噜咕噜的小泡窜起,一阵阵肉香疯狂往外飘。 宋桂梅挽起衣袖,把橱柜里的肉全拿了出来。 一步步的做那熟练的梅菜扣肉。 身后不知何时响起了脚步声,王桂芬吸了吸鼻子,惊喜道:“哎哟!炖猪头咧,你们可真有心——!” 逢年过节杀猪,王桂芬最爱吃的就是炖猪头肉。 宋桂梅慌里慌张的转身,捞起一根猪骨头,因为炖得够久,肥肉和瘦肉全烂呼,可以直接吸进嘴里,那热热的蒸汽扑在王桂芬的脸上,她发誓她进来只是想来帮忙的,顺便躲躲某个怪老头,谁知道高山月的奶奶是个实在人,竟就这样慈祥的看着她,连语气都和蔼得不像话。 “尝尝,这猪肉可香。” 鬼使神差的,王桂芬伸出了手。 …… 苏见山明白自家和高家的区别,他并不怕被刁难,怕的是王桂芬跟着他再度受到欺辱。 高老爷子的态度让他忐忑,在没有瞧见奶奶时,这份忐忑直接飙升到顶点,但让苏见山没想到的是,高老爷子比他还要着急,等两人火急火燎的赶到厨房,刚好瞧见王桂芬端着碗大快朵颐的一幕。 似是察觉到了门口的注视,她扭头,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响嗝,在场的除了苏见山婆孙,全都唇角上扬。 有人笑着笑着,就掉了眼泪…… 第250章 妹夫 如此尴尬的时刻,王桂芬‘呲溜’了下口水,态度自然:“这猪头肉炖得烂乎,你们要不要尝尝?!” 哪怕是迟钝如苏见山,都后知后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苏家的后院,奶奶太放飞自我了吧?!这婚事还能成?! 下一秒,高老爷子竟抬脚迈进了厨房,示意自家老伴给只碗,就这样惬意的站在王桂芬旁边,和对方讨论起如何才能把猪头肉炖得更烂呼的诀窍,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和高山月口中杀伐决断的老爷子完全是两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苏见山很想把喂奶的高山月拽过来,好让她辨认辨认,这高老爷子是否被人掉了包?! 场面明显是对苏见山有利的。 哪怕他满心疑惑,都没有打破三个老人间的和谐感,宋桂梅甚至贴心的给他舀了一碗汤,喝下去人都是暖暖的。 等大家围坐在桌边准备吃饭时,苏见山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儿,惹得高山月多看了他两眼。 一分钟后,谷玉梅带着儿女姗姗来迟,瞧见站在高婉旁边的靳川,刚才还满脸笑容的苏见山霎时间攥紧了拳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让靳川吃的就不该是饭,而是拳头。 连王桂芬的面色都有一瞬间的紧张,和婆孙两相比,靳川的态度就自然多了,作为高家的准孙女婿,借着高婉的便利,他堂而皇之的登门,为的是感谢上次高老爷子伸出的援助之手,或许只是一两句话的帮助,但对他的影响不可小觑。 让靳川意外的是,会在这里碰见苏念念的亲哥,据说对方是高山月的相亲对象,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可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高山月似乎喜欢这傻小子?! 难道那孩子…… 靳川有意试探,免不了在席上和高山月等人各种套近乎,苏见山厌恶极了这种表面上的客套,他话里话外全都是对靳川的挤兑,恶意不加掩饰,就连王桂芬拼命使的眼色他都瞧不见,一遇到妹妹的事,他果然就会失去理智,和他相比,靳川显得温和有礼很多,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 一向暴脾气的高婉都保持了沉默,任凭未婚夫和苏见山唇枪舌剑,各种往来,她都没有主动挑衅,只频频挖坑给苏见山挑,既希望这傻子能娶走高山月,又不希望看到高山月得到任何人的爱,一时间内心纠结到了极点。 就在两人争得不可开交时,高老爷子适时的撂了筷子,高婉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高山月的心更是被高高吊起。 下一秒, 高老爷子沉思了半晌道:“见山是个真性情,我喜欢,和山月很是相配。” “……” “……” 所以人都一脸呆滞,唯有王桂芬满脸骄傲:“这孩子像俺,是俺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看得出来,教养很好。” 靳川此刻都略显震惊的瞥了老爷子一眼,因高建设的缘故,他和高老爷子没少打交道,印象中对方是个严肃且古板的人,教养很好?这确定不是讽刺的话? 但对方脸上的笑容,动作姿态,半点都没有嘲讽的意思,靳川眸色渐深,看来,老爷子对高山月的喜爱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深,已经达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看苏见山的那眼神,就和看自家小辈差不多…… 不,还是差很多的! 至少高建设就没有这个待遇。 高婉早就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今天的爷爷实在太陌生太和善,好到仿佛提什么要求都能被满足,他甚至还给高山月那个蠢对象夹菜,高婉内心蠢蠢欲动,她讪笑着开口:“爷爷,听说机械厂那边还缺个管事的审计,我想去帮忙。” 高老爷子凉飕飕的瞥了她一眼,呵斥道:“你做梦!” “……” 果然是错觉,还是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 哪怕是当着靳川的面,都没给她留半点面子,这高山月的对象,到底什么来头?! 竟能得到老爷子的青睐?! 直到这场饭吃完,高婉等人都没能得到答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见山他们像战胜的公鸡般离去,比来时的大包小包还要更夸张,走的时候提着的东西更多,两人还是由高老爷子亲自送到门口,安排车离开的。 王桂芬嘴角咧到耳朵根后就没下来过,她拍了拍开车的战士,忍不住赞叹:“你们家老领导人真好!好人啊!” 苏见山瞥了眼凝望着这辆车的高老爷子,只觉得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 高山月心细,从奶奶的一声称呼就察觉出了端倪,更别提老爷子那反常的诡异操作了,一桩桩一件件都彰显着王桂芬身份的不寻常,果然,等婆孙两走后,高山月就被叫进了书房,两人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最终,是老爷子没耐心,“你手上那镯子,是她给你的?” “是奶奶给的。” 半响,高老爷子的声音总算再度响起:“我可以答应你和见山那孩子的婚事,只一点,等你们婚后,必须住在老宅,如有必要,让见山他奶奶来帮忙带娃,可以做到吗?” “……”这算盘珠子,直接崩到了高山月的脸上,她很想怒骂自家爷爷不要脸,吃着碗里看锅里,但为了和苏见山的未来,她不得不忍辱负重:“好。” 只是看向老爷子的眼神愈发鄙夷。 高山月跨出书房时刚好和奶奶擦身而过,瞧见奶奶殷勤的给爷爷送来茶水,高山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扭头跑得更快了,宋桂梅却比谁都要高兴,她嗔怪道:“这孩子,冒冒失失的,一点都不像当妈的样子。” 关上门,瞧见坐在木桌后的高老爷子,宋桂梅迟疑了片刻,凝声道:“妹夫,妹妹已经回来,山月他们的婚事,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对你不公平……” 第251章 貌美 “没必要,年轻人有更长的路要走。” 当初为了保护宋桂梅和她的孩子,高老爷子选择和她假结婚,磕磕绊绊过了几十年,从任何方面来说,他都是宋家的大恩人,宋桂梅是希望两人能够重修旧好的,但今日高老爷子选择了成全高山月和苏见山,就注定两人的结局。 从这一刻起,她明白高山月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半晌,宋桂梅默默垂泪,“是我对不起妹妹,是我对不起你们。” 站在这个位置上,早就不是高老爷子想如何就如何的了,他必须顾全高家的声名和王桂芬的心情。 物是人非,他奢望得并不多。 …… 福宝的水土不服把苏念念折腾得够呛,连带着跑了三四趟诊所,总算退了烧,苏念念把小棉帕塞进儿子的后背,摸了摸对方濡湿的肌肤,下一秒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换洗衣裳,烧得通红的福宝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哼哼唧唧的任凭母亲折腾。 就在苏念念倒腾儿子时,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穿着作训服的顾知野明显才从训练场下来,他右手提着用来装饭的饭盒,另一只手拿着从军医那里顺来的药。 “烧退了没?”放下东西后,他条件反射的摸儿子的额头,顺带着在苏念念的额头停留了一瞬。 苏念念翻身爬了起来:“都没事!晚饭吃什么?” “食堂有土豆烧排骨,我让小张帮忙抢了一份,另外是萝卜丝和白菜炖猪油渣,加二合面的杂粮馒头,薛丫最喜欢这个,你去喊她回来吃饭,福宝这边交给我处理。”因不确定苏见山和王桂芬是否回来吃晚饭,顾知野只在部队食堂弄了两个菜。 食堂里的饭菜油水足,只要排队早,总能买到好菜色。 薛丫来到帝都后也没有在学习方面松懈,他们两兄妹似乎在这方面都有点天赋,且勤奋,哪怕还没有开学,薛丫都去了隔壁,和张凯家的儿子共同做作业,张凯的妻子比苏念念他们早到家属院两天,对方勤快、踏实、热情。 苏念念去接薛丫时,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不由分说的就要把蒸得喷香的红薯塞给苏念念。 “带回去给薛丫吃!你也吃!感谢你们帮忙辅导我家娃娃学习!” 这年头的粮食金贵,听说张副团家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活生生的能把人给吃穷,苏念念就从没有瞧见对方去部队食堂打过饭,她好心拒绝:“嫂子,不用!真不用!我们家那口子去食堂买了馒头,够吃的!” 两个人拉扯间,刘菊花把苏念念的手都弄得脏兮兮的,地上全是蒸红薯的碎屑,刚下班归来的张凯瞧见这一幕气得眼角狠狠跳了跳,他一巴掌抽到自家媳妇胳膊上,不耐烦道:“一个红薯也值当你送?!快进去……” 红薯掉在了地上,苏念念一脸尴尬。 刘菊花哎哟两声,连忙蹲下来捡起红薯拍了拍,一脸肉疼道:“红薯咋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眼看张副团还想发飙,她溜得比谁都快,临走前给了苏念念一个非常抱歉的眼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薛丫扯了扯苏念念的衣裳,低声道:“小婶,我们回去。” 苏念念并不是嫌弃那只红薯,但好像戳到了张副团敏感的自尊心,对方敷衍了两句后,直接摔上了门,隔绝了家里一帮小子想要看热闹的眼神,隔壁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苏念念早就习惯,她牵着薛丫往回走,冷不丁的,身后传来王桂芬激动的呼唤。 “乖乖~!” 苏念念应声回头,瞧见提着大包小包归来的哥哥和奶奶,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迎了上去。 “哥,怎么样,和山月他们谈得如何?” “那是相当的好——!”王桂芬笑眯眯的,抢在苏见山回答前发了话,她拎起手里的东西,美滋滋道:“山月的爷爷奶奶都是好人,比俺们村里那些老疙瘩慈祥和蔼多了,你瞧瞧,全都是亲家给的东西,这门亲事,成啦!” 慈祥?! 和蔼?! 和苏念念印象中的高爷爷有点出入,她下意识的看向苏见山,瞧见对方点头后,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在得知王桂芬等人并没有吃饭后,苏念念立马提议去国营饭店买点好吃的,顾知野刚发了津贴和票据,兜里的肉票还热乎着。 这个提议受到了苏见山和薛丫的一致肯定,考虑到他们提着的东西过多,最终,去国营饭店买饭的是苏念念和薛丫。 今日国营饭店供应的是酸菜鱼和红烧肉。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苏念念大手一挥,就点了两份实打实的荤菜,“两块三,加半斤肉票。” 随着苏念念把钱和票据递出去,不少人的目光都隐隐的落在了她身上,亲娘咧!啥家庭啊! 吃肉都是论斤算的! 在这些视线中,有一道视线特别灼热,坐在饭店角落里的靳川适时的收回了视线,哪怕动作够快,坐在他旁边的高婉都警觉地伸长了脖子:“看什么?!她怎么在这里,真是晦气!” 原本因为在高家受了一肚子的气,所以高婉特意带着靳川出来吃饭,好培养感情,谁知道会遇见苏念念,或许是因为靳川的眼神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高婉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们男人,是不是看见漂亮的就走不动道?” 靳川把擦好的筷子递给她,动作细致自然,可笑意并不达眼底。 “当然不是,这个得分人,至少在我这里,美貌并不是通行证。” 第252章 电影 “算你有分寸。”高婉体贴的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进靳川的碗中,意有所指道:“她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文工团成员,还是从外省考过来的,谁知道靠的是哪门子的关系,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靠脸上位的人,没意思。” 她在未婚夫面前,对着顾知野的媳妇百般奚落。 丝毫没注意到靳川唇畔的笑容渐渐消散无踪。 …… 因和高家的婚事谈成,王桂芬的心情要多美有多美,吃过晚饭后她立马把空闲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给孙子住,被单下不再是干枯的稻草,而是板实的棉絮,哪怕只躺在上面,都是暖和的。 他的地位,似乎随着高山月而水涨船高。 苏念念一把将沉浸在欢喜中的苏见山给拽了出来,后低声询问:“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山月他们如何说的?关于你的工作,高家人知道吗?他们是否介意……” 如果不是腾不开手,所有的所有,苏念念恨不得替哥哥完成,有柳桃的前车之鉴,她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高家人,今日的苏见山早就不是往日的愣头青,他怔愣了片刻,把事情娓娓道来。 其中包括高老爷子对他们婆孙的容忍度,还有席面上对他的维护,最重要的是,当高老爷子得知苏见山的工作性质和他动过手术的事后,竟罕见的沉默了一瞬,嘱咐他身体最重要,其他事都是次要的。 如果他真对矿业这一块有兴趣,高家或许可以帮忙安排他进龙虎山。 苏见山摸了摸脑袋,笑道:“山月给的书俺还没有看完,有太多的字不认识,现在可不敢胡乱揽工作,妹妹,得麻烦你了。” 这高家人貌似真挺好的! 苏念念点了点头:“没问题!哥,你千万不要辜负高家人的期待,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是你努力的结果,如果你没有认真研读山月给的书,是无法用专业知识打动老爷子的,既然他有意扶持,那你就拿出成绩!我相信你一定行!” 后世的事苏念念虽不清楚,但高老爷子这一步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就扼制住了靳家未来的心脏,简直妙极! 瞧见苏念念露出欣慰的笑,苏见山同样高兴,半响,他似想起了什么,低声冲苏念念道:“对了,妹妹,山月说,如果手里头有闲钱,她让你们在帝都买房。” “买房?!” 提到这个话题,苏念念眼神有片刻茫然,现在他们住的房子都是单位分发的,苏念念根本没想过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高山月和她接触的层面不同,对方能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在得到苏见山肯定的答复后,苏念念第一时间就奔去了房间数钱。 顾知野抱着儿子进房时,瞧见的就是苏念念把家里存折都翻出来的场景,顾母的遗产加顾知野的工资和她的工资,这一年多来,零零散散用了些,再加上苏见山那件事上的支出,总共余6200块左右,距离买房有一定距离,因两人都没有经商的头脑,拿的是死工资,再加上开销大,一年下来可谓所剩无几。 苏念念这才体会到上层人飘下来的一粒沙,落在普通人身上是一座山的概念,她的努力,远远不够…… “想买什么?”顾知野把儿子放在床上,福宝立马手脚并用,朝着母亲奔来。 苏念念赶在儿子捣乱的前一秒把存折全都收了起来,讪笑道:“想换个大点的彩色电视。” “有空我找战友换点外汇卷,不着急。” 顾知野对她算是予取予求,一时间,苏念念的眸色柔和了些许,暂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去了脑后,只要两人能在一起,财富迟早会有的! …… 因文工团和军区大院隔着大半个城的距离,顾知野一早就找人换了自行车票,给苏念念置办了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王桂芬甚至体贴的将座位处都绑上了布条,软乎乎的,很舒服。 一大清早, 苏念念换上了开春新做的薄棉衣,迎着晨光去了帝都文工团,因是第一次来,在门口登记的时候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她锁好自行车匆匆赶往舞蹈队的时候,已经瞧见姜晓菲正带领着一、二队的人在做晨练。 瞧见她姗姗来迟的身影,对方想笑,但估计是碍着所有人都在,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表情,苏念念自顾不暇,她本以为三队的训练恐怕也已经开始,可让人意外的是,当她跨进属于三队的舞蹈室时,里面或坐或站,所有人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瞧见苏念念进来,大部分人连眼皮都懒得掀,唯有队长杨秋月拿着点名册过来:“你就是苏念念对吧?” 杨秋月剪着齐耳短发,一双丹凤眼斜着看人时,带着天生的冷漠,就连语气都一板一眼,格外严肃。 苏念念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今年三队总共招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请了病假的周雨,另一个,难道不是你?” 对方的语气带着浓浓嘲讽,似乎对她的迟到不满。 “在门口登记资料的时候浪费了点时间,抱歉,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训练?等着吧……” 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杨秋月直接进了办公室,一点都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唯有小部分人兢兢业业的在压腿,一刻钟后,杨秋月出来,就在苏念念以为对方会带领她们去晨训时,杨秋月却带着所有人去打扫舞台卫生。 被分配了一把扫帚的苏念念:“……” 她半天都没有动作,和她同组的麻花辫女孩催促道:“你干嘛?!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打扫完,等一二队的人进来我们就完蛋了!” “我们的任务难道不是训练?” “做梦呢!三队就是替补的存在,我们能登上舞台的机会微乎其微,哪怕是二队,都是一队的陪衬……” “瞧见那边跳舞的姜队长了吗?!够优秀吧,照样得替高队长带队,在这个地方,优秀是最不值一提的天赋,高队长你认识吗?她漂亮、家世好,听说这段时间还在拍电影,能给团里带来这个数的收益,那才是咱们团里的首席……” 原来高婉的地位这么高?! 苏念念拎着扫把,若有所思,阳光的剪影衬托得她骨相奇绝,分外漂亮,麻花辫女孩怔了一秒,莫名的觉得苏念念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对了!是那张被撕碎了的照片…… 第253章 东风 当初去一队的办公室打扫时,麻花辫女孩赵青曾在高婉办公桌的垃圾篓旁瞧见了一张被藏匿的照片,闲着无聊,她当时还好心的把照片捡起来放在桌子上,被高婉逮住后,免不得被一顿训斥,最终,那照片被撕成了碎片。 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两分像苏念念的。 …… 帝都电影厂。 高婉是挤出了训练的时间来电影厂配合拍照片的,如果不是能给文工团带来效益,给她带去声望,这种下九流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愿意做,等到郭导等人把机器、三脚架、打光板等东西都一一弄好后,高婉还磨磨蹭蹭的在化妆间里换衣裳,迟迟没有出来。 一刻钟后,她穿着碎花棉裙走了出来,一瞧见摆在房间里的古董装饰摆件后,她就厉声呵斥导演。 “这些东西谁拿出来的?!出了事和我高家可没有关系!” 说实在话,高婉虽算个美人,但她的面相并不婉约,哪怕穿着碎花裙都没有那种初恋脸的清冷惊艳感,和贤惠温婉的女主角更是完全不搭边,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火药味,就连眉宇间自带三分凶意。 作为这场电影的负责人,郭生皱着眉,不耐烦道:“你放心,这些东西我早就和上面打过报告,是演出借用,不会招来任何麻烦,蒋子义,过来!和高婉同志对对戏!” 电影厂如今推陈出新,同样需要新鲜血液,需要脍炙人口的剧情去抓住观众的眼球,当然,能受到大众欢迎的长相是一大要素,这部电影因迟迟没能定下主角已耽误了两年多,现如今,没法再等。 前段时间陈记者就说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没想到带来的,竟会是这样的人,瞧见高婉对着蒋子义那一脸的嫌弃,和明显不愿意的肢体触碰,连配合都很难,郭生导演只觉得脑壳痛。 因蒋子义的农民身份和糙汉形象,明显让高婉迟迟不能入戏,接连卡了四五次,郭生气得忍不住摔了手边的喇叭。 “陈旦——!这就是你所谓的灵性美人吗?!我看她唯一的灵性就只有骂人的时候,难道你想让广大的劳动人民都看她骂人?什么癖好?” 负责招募演员的陈记者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 他记得自己那日拍下的确实是个十分灵动惊艳的大美人,但寄回来的照片摇身一变就成了高家这位,放在馆里的照相机也只有对方的底片,那日的惊鸿一瞥像是错觉,让他怀疑是自己饮酒过度产生的幻觉,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改口不合适,陈记者连忙劝导演。 “这位可是帝都文工团的台柱子!帝都数一数二的人物……” 郭生大手一挥:“不管,辞了她。” “……” “她是高家的人,现在辞退,恐得罪高家……”陈记者汗如雨下,可不想揽这麻烦事,免得他们这些人无端遭罪。 “我记得,高家不止这一个女娃,山月呢?!山月不是回帝都了吗?她可有个性多了……” “确实有个性,未婚先孕,孩子都生了,恐怕更不合适。”陈记者擦了把额头的汗,视线落在不远处耍大牌的高婉身上,迟疑了片刻道:“况且最近高家继承人的话题热度不减,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直接为我们的新电影造势。 高婉脾气虽臭了点,但她的这张嘴,比高山月可好得多,那位是有理无理都不饶人,发起疯来老爷子都拦不住,你想启用她?” “不合适,都不合适。”郭生同样是从大院里出来的,在电影厂工作,是国家分配的好单位,乘着时代的红利,他想做出一番成绩,特意找了最有名的编剧写了本子,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显然, 高婉并不是那股东风! 最终,在郭生的坚持下,他们把试戏的高婉给刷了下去,这可把高婉给气得火冒三丈,她原本并不想来电影厂的,但同样的,她更不愿意让这个名额落在苏念念身上,所以,她顶替了名额来试戏,没想到的,是和这样的泥腿子共同表演,简直拉低她整个人的档次。 高婉不扭捏也不拖泥带水,在狠狠骂了郭导和陈记者后,她拿上自己的挎包,招了个人力三轮车,扬长而去,确定柳导等人对文工团的人再无好感后,高婉乐得直哼小曲。 想到早上的晨训都是姜晓菲帮忙的,对方的家世和他们高家相比虽差了点,但姜晓菲胜在是独生女,将来能享受到的资源不容小觑,一想到这里,高婉还特意绕去了国营饭店,花了二两粮票给对方买了葱油饼。 她有意和姜晓菲交好。 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就不接她递来的这根橄榄枝,甚至还把路都堵死了,连条捷径都不给她留。 “我和山月是好友,帮你是工作上的必须情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也别打歪主意。” 姜晓菲说完就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不知是否是高婉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姜晓菲和在宁县时比起来,似乎更冷了些,像变了个人,但对方能选择回到帝都,就证明她是个聪明人,身为聪明人,难道不知选择大过于努力吗?! 高婉扬起下巴笑了笑,适时的提醒:“你当真觉得高家就是高山月的囊中之物了吗?!晓菲,你我早些年也是搭档,有件事我必须告知你,我,和靳川已经订婚了,有些事,是势不可挡的。” 和靳家的联姻,成为了她炫耀的谈资。 可在姜晓菲看来,这不亚于自寻死路。 她瞥了眼高婉那明艳的脸颊,半响,出于对女性的同情,姜晓菲冷不丁的开口:“恭喜,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怀孕!否则,呵呵,你知道靳川的第一任未婚妻是怎么死的吗?有闲工夫拉帮结派,不如去查查你的未婚夫,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姜晓菲的声音,有那么一刻,冷到了骨子里。 第254章 心狠 “他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姜晓菲的嘲讽仿佛在耳边回响,扰得高婉的心都乱了,一上午的训练都心不在焉的,连带着刚上任的副队陈叶都被训了个狗血淋头。 谁让对方是苏念念的堂妹,看着都让人厌烦! 这份焦灼的心情直到瞧见等候在文工团外的靳川时,才骤降到冰点,平心而论,靳川的外形是无可挑剔的,他身材高大,长相俊美,有一种亦正亦邪的禁欲感,更重要的,对方还是农业科研所的教授,是实打实的知识分子,含金量极高。 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在宁县犯的那个错误,但在高婉看来,事业上耍手段,是聪明人的做法,根本不算什么错。 对靳川,她是一万个满意。 所以, 姜晓菲等人肯定是嫉妒,嫉妒她有个这样出色、且体贴的未婚夫,刚见面,靳川就顺势递给她一袋供销社买的沙琪玛。 “我哥初到帝都,邀你吃个饭。”每隔三日就请高婉出去聚餐,是高显兰下达的命令,对靳川来说,就和工作没什么两样,偶尔运气不错时,他还能瞧见苏念念,何乐而不为! 只要不是结婚,他都勉强配合。 帝都的红餐馆掩藏在七弯八拐的巷弄里,但对于高婉这样的熟客来说,找到一家口味正宗的红餐馆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把带来的酒递给服务员后,三人落座。 高婉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没能从靳楼身上移开,据说对方当过兵,一举一动都格外有气质,但加上现在的病弱,反差感简直拉满,和满身书卷气的靳川不同,靳楼就像一块璞玉,他的温润是刻在骨子里的,待人接物如沐春风。 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高婉一边替对方倒水一边开玩笑:“早知道大哥那么优秀,我早点嫁也不是不行。” 靳川唇角掠过一抹嘲讽的笑,他不动声色的把切好的牛排换给哥哥,沉声道:“我哥有喜欢的人。” “哦,谁啊?” “你认识的。”靳川打了个哑谜。 这种风月事对苏念念来说可不算什么好名声,靳川不在意这些,但靳楼不可能不在意,一提到苏念念,他的心都是痛的,选择来到帝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能和对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高婉对他的觊觎,是出于一种征服,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如果对方真的开口,靳川可能立马就会把这桩婚事甩锅,这是弟弟一贯的作风,靳楼握拳抵唇,虚弱的咳了咳。 在触及高婉那失望的眼神后,靳楼温声道:“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剩下的时间,让靳川陪你,我买单。” 靳楼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座红餐馆。 嘴里的洋酒苦涩,一路涩到了喉咙里,他下意识的朝着供销社等位置走,或者是文工团,企图在茫茫人海中瞧见那抹熟悉的人影,或许是错觉,还真让靳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三步并做两步,下意识的奔了过去。 最终,却见对方牵住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靳楼眸色渐深,还好,那人并不是苏念念,但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能有资格站在苏念念旁边的, 早就已经不是他了! 又惊又急的靳楼连忙捂住胸口,下一秒,咸腥味在喉咙里乱窜,他忍不住,‘噗嗤’一口喷出鲜血,仰面倒了下去,余光处,穿着军装的女孩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两三分像苏念念,人人都像她,可人人都不是她。 靳楼缓慢的闭上了眼。 …… 姜晓菲也没想到,她不过是被葱油饼勾起了腹中馋虫,想要去趟国营饭店,竟会意外撞见靳楼。 对于靳家人,她现如今就和苏念念是一样的想法。 无任何好感。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靳楼居然当众吐血,晕了过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个人恩怨全都放到了一边,在对男人进行过抢救后,最终,姜晓菲联合路人把对方送去了医院,能联系的家人,当然是靳川,对这个昔日好友,她是看一眼都厌烦,姜晓菲在办理好手续后就想离开的。 她发誓她就看一眼。 靳楼早就醒来,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毫不在意。 只笑着问候姜晓菲:“我以为你不会搭理我。” 姜晓菲一口气哽在了喉咙口:“是,我是不想搭理你!如果不是看在念念的情况下,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靳大哥,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念念肯定和你说过,靳川害死了我的爱人。 如果你们真有心,就拜托你们早日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日日夜夜都睡不好,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他带血的脸,你能不能告诉我,薛卫东,到底在哪里?!” 说到最后,姜晓菲字字泣血。 “抱歉,抱歉。”靳楼不停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他是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姜晓菲恨靳川,对靳楼也只是迁怒,对于他出现在文工团周围,姜晓菲隐隐的猜到了些,拉开板凳,她坐在了病床边,冷笑道:“没什么好道歉的,做坏事的并不是你,靳大哥,你和我同是可怜人,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 你知道么,只要你和靳川一日是兄弟,那苏念念就永不可能亲近你,哪怕是哥哥妹妹的关系都不可能,你知道你的好弟弟曾做过什么事吗……” 姜晓菲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带着报复的目的,把那些事全都说给了靳楼听。 在这个世上,唯一能管控靳川的男人。 …… 靳川收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病房内除了靳楼再无其他人。 靳川拉开窗帘,松了口气道:“哥,以后你不要一个人出来了,万一犯病怎么办?就在家,我能看管你。” “能管多久?” “一辈子都行。” “靳川,你知道我活不了那么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抽烟的靳川差点燎到手指头,但哥哥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心如死灰般难受。 “我时日无多,想看到你娶妻生子,和高婉。” 他抬眸,视线定定的盯着靳川。 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第255章 主位 他比谁都了解靳川的性格,一旦上头,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行事从没有任何顾忌,哪怕高显兰的话对方都不一定听。 他管不了靳川一辈子,在临走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和高家的婚姻,亲手给靳川套上枷锁。 靳川冷笑:“哥,你的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狠。” “这事对你,对任何人好。” “这个任何人,指的是苏念念吗?”靳川眸底染上猩红,就在靳楼以为弟弟即将失控,他已经全副戒备时,对方却轻描淡写的掐了烟:“如你所愿。” 他目前,确实需要高家这份助力,用以搅弄风云。 …… 来到文工团第一周, 苏念念没找事也没闹事,还结交了赵青这个好友,她有意和姜晓菲保持了距离,并不想凭借着挚友关系上位,距离上次来文工团已有些日子,见过她的,仅是一二队的精英成员,鉴于平日里的训练繁忙,大家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三队的这个新人身上,更没有人把她和当初来文工团那意气风发的苏队长联系到一块。 苏念念乐得当个小透明,还因此听到了不少八卦。 牢牢的掌握了帝都的风向标。 这日,她推着自行车和住在钢铁厂家属院的赵青有说有笑的朝着外面走,一抬眸,就见不少女同志站在大门处指指点点,赵青激动的拽着苏念念的胳膊低语:“好帅!这个兵哥哥好帅!不知道他有对象了没?” 顾知野的身影出现在苏念念的眼帘,她眼角抽了抽,避无可避道:“大概率是有的。” “我丈夫,顾知野。”苏念念把自行车推给了顾知野,随后向对方介绍起赵青来,平日里像个小透明一样的苏念念居然是军嫂!他丈夫居然是军官,看起来职位可不低!! 赵青一时间目瞪口呆,莫名的,她看向苏念念的眼神愈发热烈了些,在和两口子并肩走了一段路后,赵青故作亲昵的拉住了苏念念的手,“念念,我把你当朋友,所以这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什么?”苏念念把眼神从前方的男人身上收了回来。 “这件事一般人可根本就不知道,但我必须和你透个底,听说下个月八号,一队的队长高婉就要结婚了,办在城西的国营饭店,去的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这些小虾米虽没有被邀请的资格,但大家都默认了必须送礼。 如果你不想以后被刁难,就意思意思的去供销社买块方巾都行,听我的总没错。” 苏念念震惊脸:“真结婚了?!和靳川……” “你知道?!”赵青比苏念念还要震惊,脸色甚至有一瞬间的尴尬,她本意是想利用这个消息来拉近两人关系的,没想到苏念念居然知道! 苏念念后知后觉的补救:“今儿上厕所时,听旁人提了一嘴,只知道她未婚夫是科研所的……” 这件事在文工团已经不是秘密,唯有她们这些没有关系网的新人不知道,赵青并没有多想,多叮嘱了苏念念两句后才离开,临走时,还借机打量了顾知野肩头上的勋章两眼,后姗姗离去。 苏念念顺势窜上后座,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腰。 顾知野一个发力,轻松蹬着车向前。 “听到了吗?!靳川居然要结婚了……” “是好事。”顾知野莫名的来了一句,半响,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对,他连忙补充道:“高婉性格泼辣,能管他。”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顾知野忍不住追问:“你也要送礼?” “我总感觉这件事没想象中那么简单,送礼?!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我既不喜欢高婉,也讨厌靳川,懒得祝福他们!”苏念念恨恨的来了一句,就连拽着顾知野的手都不断的收紧,但让苏念念没想到的是,打脸居然来得那么快! 鉴于高山月和苏见山的关系,高老爷子居然给他们送来了喜帖,邀请他们去观礼。 甚至在信中特意点明不用送礼,凑个热闹即可! 王桂芬高兴得嘴角都合不拢:“哎哟!哎哟!你说这个亲家人咋就那么好?!他咋就知道俺喜欢吃席,炖肉红烧肘子,想想都流口水。 念念,你那日刚好休息,和俺们一起去吃席,俺必须亲眼见着那狗日的结婚,心才能放进肚子里,有山月她爷爷在,你就放一百个心,没有人敢作妖,意思意思送份礼就行。” 面对着王桂芬的热情似火,最终,苏念念选择了答应。 出乎意料的,顾知野并不同去,去参加喜宴的唯有苏见山、王桂芬和苏念念,外加两个孩子,刚踏出家属院的大门,等候的轿车就敞开了车门,充当司机的高山月嘴角含笑:“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们上车?!” “有有有,必须有!”最捧场的,莫过于老小孩王桂芬。 苏见山轻车熟路的坐到了副驾驶,眼巴巴的盯着高山月,后者清了清喉咙,提醒他:“今日宴席流程,你可以借鉴学习。” 苏见山怔了一秒,莫名的笑开了花。 …… 婚礼是造势最好的方式,高婉作为今日的新娘,还特意去上次的电影厂挖来了化妆师,给自己美美的化了妆,穿上那身象征着新娘的红色礼服,她简直就是全场的焦点。 而穿着中山装的靳川,则成为所有女性心中的梦,在那辆车来前,夫妻俩就是人群中的中心,今日来的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最有头脸的,还得是去年刚退下来的高老爷子,他近乎掌控着帝都的半壁江山。 高婉在众人的祝贺中脸色渐渐变得焦灼,她忍不住向母亲埋怨:“爷爷怎么还没来?” “今日你结婚,他肯定会来的,来了——!来了——!看那车……” 日常陪着老爷子出行的轿车在众人的视线中,以一个流畅形的滑铲,硬生生的别停在了高婉和靳川的面前,坐在驾驶位的高山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好整以暇的并没有下车,眼瞅着高婉弯腰、低头,态度谦卑的拉开了车门。 “爷……” 所有人的眼神在此刻定格。 高婉大惊失色。 “怎么是你们?这不是我爷爷的车吗?!高山月,你故意的?!” 第256章 重视 坐在苏念念边上的薛丫瑟缩了下,她下意识开口:“小婶,这个新娘子好凶!” 高婉拦着,并没有让他们下车。 有一道视线黏在苏念念的身上,她看都不看,只温和的对高婉道:“高队长,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方式?” “就你们,算哪门子的客人,也配让我亲自接待?!” 高婉本就等得火冒三丈,这一刻眼中更是气得窜出火来,如果高老爷子真的不来参加婚礼,那她高婉,就是帝都最大的笑话! 念头刚窜过脑海,身旁就陡然传来一股大力,高婉近乎是被人推进了靳川怀中,她穿着高跟鞋,差点摔个狗吃屎,本想发火的,瞧见的却是高老爷子那严肃的脸庞。 老头儿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煞有介事道:“就你这辈分,确实没有资格迎接他们,桂芬啊!赶紧带着见山他们下来,今日有你们喜欢的菜和奶油点心。” 坐在最里面的王桂芬阴阳怪气道:“哎哟亲家,早知道不受欢迎,俺们就不来了!” 话虽那么说,但她下车的动作比谁都快。 老爷子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谁都能不来,你们老苏家必须来!!” 他一把抱起妄图往外爬的福宝,爽朗笑道:“这是你的曾孙?!好福气啊……” “一般般咯。” 两人有说有笑的朝里面走,直接把新娘和新郎官当成了空气,一众小辈则跟在后面,走出了狐假虎威的气势,一时间,来参加宴席的宾客都忍不住交头接耳,探听这家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得老爷子如此看重。 众说纷纭中,唯一沉得住气的只有苏念念。 就连苏见山都忍不住左右张望。 薛丫则缩成了鹌鹑。 最后,是和高老爷子交好的战友把话问出了口:“老高,你抱着的孩子,是山月的娃?!年龄对不上啊,难道有漏网之鱼……” 关于高山月的风流韵事,大家都不在意,她的荒唐事件多了去了,算是高家为数不多的谈资,当然,在这之前,她同样是高家人的骄傲,不仅是文工团的顶梁柱,还是军工机械厂的骨干人员,各行各业都有涉猎。 高婉哪怕是这些年蹦跶得再厉害都没能达到高山月的成就,随着这次高老爷子重新带着高山月回到大家的视线,大家都隐隐的明白了些。 果然, 高老爷子直接把苏见山推了出来,笑着介绍道:“这是见山,我孙女婿,山月的未婚夫,我怀中小儿的亲舅舅。”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的眼神纷纷落在苏见山身上,没想到啊,半路刹出个程咬金,最先得到高老爷子人认可的竟不是靳家的靳川,而是这名不见经传的苏见山。 一时间,推杯换盏,宴席间的主角都直接被掉了个个儿,以苏见山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他包围,高老爷子轻飘飘两句话,就借用老友的关系把苏见山安插进了龙虎山的调查组,这和普通的下矿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苏见山乐得找不到北,而作为新郎官的靳川,则面色铁青,若非是高显兰死死拽住他胳膊,只怕是桌都要被掀翻。 …… 高婉早就察觉到靳川好像动了怒,哪怕是高老爷子最终承诺给他们机械厂的干事名额,都没能平息这份怒气。 果然, 刚到家对方就闹得很凶,高婉差点晕死过去,家里还有一众亲戚等着人去招待,高婉换了身衣裳,迷迷糊糊的出了屋醒神。 躺在床上的靳川半天都没有动,半响,他把床边的家伙事扔开,连带着对高婉的虚与委蛇,他都觉得无比恶心,他当然不会和这个女人发生关系,不过是用了一点点药,就让对方误以为差点成事,连带着眼神都带上了娇羞,靳川多看一眼都想吐。 他催促着高婉出去送客,同时,他穿戴整齐,同样准备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和那个人说上话。 从国营饭店一路到高家,宴席的奢侈程度是苏家人难以想象的,那些好看好吃的奶油蛋糕,让王桂芬乐不思蜀。 连带着苏念念都被投喂,从头到尾,她和薛丫都在吃东西,福宝精力旺盛,由高家的李婶帮忙照顾,苏念念此刻就像小孩,被奶奶宠爱,被山月照顾,被爷爷投喂,幸福到了极点,连带着她都差点忘记这本是靳川和高婉的喜宴,她刚咽下一块鸡蛋糕,薛丫就送来一根麻花。 “小婶!这个香——!” 苏念念笑眯眯的接过,冷不丁的,就瞧见站在人群外的靳楼,对方含笑看她。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恍惚间,竟让苏念念觉得他们的关系没有变过,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意识到不妥,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朝靳楼走去。 靳楼眸底的光芒越发盛,他小心翼翼道:“走走?!听说你想联系那晚的目击者,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帮忙。” 顶着老苏家人的目光,苏念念木然点头:“行。” 高家很大,后院装有假山和流水,尽头处栽满了花,十分漂亮,这个庭院就不是一般人能够住得起的,等到了休息的石凳处,靳楼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大袋的鸡蛋糕,递给苏念念。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尝尝,我亲手做的。” “不合适,我不要。”苏念念果断拒绝,她板着脸道:“如果你找我不是因为薛卫东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你和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吗?我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靳楼嗓音沉重。 还不等苏念念做出回应, 躲在假山后休整的高婉先炸了锅,什么情况?! 靳楼喜欢的人难道是苏念念?两人借着她婚礼的便利在她家后院幽会?怎么看怎么恶心!她就说苏念念不像好人,既如此,这顶顾知野的绿帽,她非得亲自送出去不可! 高婉唇角一勾,心中立马有了主意。 她要这对狗男女,万劫不复…… 第257章 清白 “他对你好吗?怎么没跟着一起来?”靳楼竭力控制着自己,但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苏念念身上,就连话都比平时密了不少。 因高婉休息的地方是死角。 所以, 其余两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一向警觉的靳楼都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他本以为见过苏念念后就能了断前尘往事,没想到这东西就像饮鸩止渴,愈发难受,哪怕他知道现在说出那些话不合适,可对着苏念念,发自内心的关怀就那么脱口而出。 他,只想和对方多说两句话。 哪怕是踩在弟弟的痛处,冒着被暴露的风险。 皎洁的月光洒在苏念念的侧脸上,衬托出她一脸的漠然,关于靳楼,看似没有爱也没有了恨,有的只是习惯,关于上辈子的事情,她早已经释然。 从和顾知野一次次的分别中,苏念念早就看清了自己的感情,此刻,她心硬如铁:“抱歉,我没有和前任叙旧的习惯,这对我丈夫不公平,如果你对我们的婚姻有任何疑惑,尽可以询问他,我想我们并不适合做朋友,也不需要你帮忙。” 薛卫东的事顾知野一直在查。 她不该心急的。 苏念念转身就要走,避靳楼如洪水猛兽。 “就这么讨厌我?还是说讨厌靳家所有的人……”靳楼的拳头握紧再松开,松开又握紧,他还是不能从被苏念念讨厌的事实中走出来,以至于现在自暴自弃道:“靳川已经结婚了,他不敢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这样,有没有觉得安心点?” 只一句话,就让苏念念明白了靳川结婚必然有这位哥哥的手笔,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并非无动于衷,那么,上辈子对方也是真被瞒得死死的,并不是不管她…… 莫名的,苏念念眼眶有些发热发胀,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外面走,再不敢和靳楼待在一个地方,她怕自己心软,会再次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旦对靳楼心软,对靳川必然会有影响,这不公平,对她不公平!对无故失踪的薛卫东更不公平! 苏念念脚步愈发快了,可后院的侧门不知何时被人给锁上了,拽都拽不开,正当苏念念拼命拉拽时,高婉的声音适时的从外面传来,还伴随着其他人的交谈声,与此同时,苏念念侧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靳楼。 …… 作为今晚婚宴的主角,高婉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她本就是个外向性格,只要嘴甜的多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得那些长辈团团转,一听说高老爷子后院栽种了棵百年树龄的红杉木,一时间,微醺的大家都忍不住跟着高婉前来查看。 但后院的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高婉拔高了声音,意有所指道:“哎呀!谁把门给锁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院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巧妙的解开锁扣,推开门,入目的竟是苏念念那被冻得惨白的脸庞,高婉佯装震惊:“苏念念,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环顾四周,却并没有找到靳家大哥的身影,高婉下意识的想要绕着院内转一圈,这和她想象中的捉奸现场根本不一样,高家因特殊性,就连围墙都比其他地方高,而且墙头插满碎玻璃片和尖锐石头,寻常人根本不能翻越,受过伤的靳楼更不可能。 对方必然还躲在这个院子里! 只要把他揪出来,就能证明苏念念和人私会的事实,这事不管是苏念念还是对顾知野,都是一顿暴击! 没有哪个男人都忍受绿帽子! 正当高婉想要上前查看时,苏念念一反常态的拽住了她的胳膊,主动挑衅道:“这就是你高家的待客之道?!把人锁在后院,你就不给个解释,还是你觉得你这黑漆漆的院子有什么看头,看山看水还是看花草树木?!” “……” 围观的宾客被苏念念尖锐的话语惊得说不出来话, 他们可不就是来看树的吗?! 一时间,众人感觉有被冒犯到。 还不等高婉发难,高老爷子就过来狠狠的训斥了高婉一顿,顺便摁着她给苏念念道了歉,作为主人翁的高婉气得眼都红了,偏偏在爷爷的淫威下,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院门重新落锁。 其他宾客早就溜之大吉,表示对高家人的秘密不感兴趣,王桂芬板着脸走过来,把孙女牵走,警告性的瞪了高婉一眼。 有高家人的纵容,老太太如今越发放飞自我了。 等靳川闻讯赶来时,只瞧见自家媳妇被训得狗血淋头,他站在远处,根本就不想靠近,也不想当高婉的靠山,据他所知,这妻子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在今晚这么重要的时刻,她会闲得领大家去看风景?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那后院除了苏念念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想到某个人,靳川面色突变,他绕开高家爷孙,不怕死的从高墙翻进了后院。 落地的瞬间, 他面不改色的拔掉深陷进掌心的玻璃碎片,下一秒,和坐在湖边上,浑身湿漉漉的靳楼对上了视线。 此刻正值初春,大家穿的都是薄棉衣,靳楼全身湿透,很显然,刚才和苏念念在后院的人是他,为了避嫌,他避无可避,竟藏身进了水里,靳川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不知骂谁好。 他不顾手上的伤,立马脱下棉衣递给靳楼,嗓音恶狠狠地:“你真的疯了!好端端的你找她干什么?哪怕是被逮住又如何?你什么都没有做,清清白白的还怕别人说吗?!” “一天就知道瞎折腾,还嫌妈不够啰嗦的!” 话虽是狠狠骂,但动作却轻柔的把衣裳披在哥哥肩头,一如从前,靳楼照顾他的日日夜夜。 靳川小时候身体弱,几乎都是哥哥带大的。 长兄如父。 这是他唯一尊敬喜爱的人。 靳楼此刻的唇色比脸色还要白,惨白得吓人,他一把握紧弟弟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连嗓音都气若游丝,在这一刻,他红了眼眶,嗓音异常的沙哑不理智:“因为,我不清白,我依旧喜爱她。” 如果他此刻能抬眸, 定会发现,靳川的脸色比他难看数十倍! 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第258章 遇害 气氛的凝滞让两兄弟的心情都骤降到了冰点,同样的爱而不得,可靳川比靳楼还要更惨点。 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半响, 靳楼脱下弟弟的外套,嗓音轻飘飘的:“是我糊涂了,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过。” 他起身就要走,身形却不自主的晃荡了两下,吓得靳川立马扶住他的胳膊:“哥——!今晚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靳楼冰冷的大掌扣住了他的手, “是吗?小川,先管好你媳妇吧!” 只一句话,就让靳川明白了今晚的事全都是高婉闹出来的幺蛾子,什么锁门、偶遇,全都是不入流的计谋罢了,一股无名火瞬间在心中窜起。 靳川甚至懒得等高家人散去,他搀扶着哥哥就往外走,不出所料,侧门被锁住,高山月等人都去前院帮忙送宾客了,唯有高家爷孙还在前院,他没想过给高婉留脸面。 这人为了羞辱苏念念,连他哥哥都敢利用,偏就那么巧,动的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靳川抬脚,直接把木门踹开,哪怕是靳楼想阻拦都没来得及,对面的高家爷孙同时望了过来,眸底有震惊,靳川皮笑肉不笑:“我和我哥闹着玩,没想到,你们高家处处带锁,实在是出不来了,修门的钱我出,高婉,你帮我和爷爷好好解释。” 最后两个字,靳川说的咬牙切齿。 他身侧的靳楼早就昏了过去,靳川近乎是提着对方在走,早就听说这人身体不好,高老爷子不敢耽搁,赶紧让高婉去请家庭医生,可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靳楼,似乎衣裳,全都湿透了,难道是栽进了他家的后湖?! 这小子,真够闹腾的! …… 王桂芬带着孙子孙女离开时,就发现苏念念总频频往后望,王桂芬一手牵着薛丫,一边靠近问:“咋了,东西忘拿了?” “没。”苏念念抬眸瞧见了等候在外面的顾知野,她再没了任何迟疑,阔步朝着对方去。 与此同时, 等所有宾客都走完后,高山月累得瘫在了椅子上。 除了老苏家的人,其实她谁都不想搭理,但碍于在这个位置上,就得不停的交好,不停的处理人情往来,帮助老爷子做各种事情,做的事情越多,就证明老爷子越离不开她,离那个位置就越近。 正当高山月思绪持续发散时,从堂屋走出来的高老爷子踢了踢她的脚:“把高婉给我叫来。” 高山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半响,她面色难看:“爷爷,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现在高婉那屋,睡的可不止她一个人,不管你老怎么想的,首先,这倒霉事不该我去做,我建议你让二婶去叫人。” 高老爷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今晚是高婉和靳川的新婚夜。 他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刚才瞧见靳楼从后院出来,而靳川大发雷霆,甩着脸子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出了两分,难怪王桂芬脸色那么差,感情是高婉把手都伸到了对方孙女身上,这让老苏家人以后还怎么敢来高宅?! 一时间,高老爷子气得差点吐血,在和宋桂梅商量过后,两人决定不能放任高婉作妖,得好好敲打一下她。 两人理所当然的忘记,今晚是高婉的好日子,高老爷子沉默了片刻,冷冷道:“算了,今天先不和她计较,以后有的是时间清算,哼。” 原本懒散躺着的高山月立马站直了身躯,唇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她怎么觉得,堂妹和靳家联姻的这步棋,好像走错了? 风水总算轮流转了,那就给她往死里转!! …… 顾知野如今出行都能配备车辆,只要他需要,团里能第一时间安排,待遇不比在宁县差。 负责开车的人依旧是小张。 对方现在是顾知野的勤务员,待老苏家人格外的和气,直接把他们送进了大院里,福宝在车辆的颠簸中早就睡着,就连薛丫玩闹了一天后都昏昏欲睡,王桂芬一手一个,冲苏念念他们道:“乖乖,你把暖水壶里的热水给奶奶倒点,俺伺候这两小祖宗先休息,你们洗漱完也早点睡。” 还不等苏念念动作,顾知野就拿了盆往灶房里去。 “奶,锅里有热水。” 临出门前,他加了两把干柴,等火熄灭后才离开的,此时锅里的水温正合适,等把孩子的事忙完后,顾知野直接把热水提去水房,示意苏念念去洗漱,对待自家媳妇,他一如既往的细致。 男人垂眸的瞬间,嗓音微沉。 “等开春我找木匠打个浴桶,方便你和孩子洗澡。” 苏念念点点头。 她顺带着把头发都洗了,顾知野虽皱了皱眉,但始终没忍心说她两句,对方也不像王桂芬那般念叨,只沉默的扯来干帕子替她擦拭头发,梳妆台的镜子里倒映出两人亲昵和谐的身影,半响,顾知野似长舒了一口气,凝声道:“念宝,关于薛卫东的案件,黑省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苏念念骤然转头,酡红的脸颊上犹带着震惊:“他在哪儿?” 天知道,薛卫东的消息都已经快成为苏念念心中的一道疤,是她和姜晓菲永不能提起的禁忌,这同样是这段时间她们变得疏远的原因,她根本不敢面对对方,或许是苏念念眼中的期待太过于灼热。 顾知野抬手,遮住了她的眼,嗓音格外不忍心。 “不是什么好消息。” “……” 掌下的身躯轻颤了下,苏念念咬着后槽牙道:“你说吧。” “目前唯一的线索都在那个目击证人身上,前段时间对方有含糊的说过,记得几个车牌号,可惜还不等我和姜政委赶过去,那人就因过年走亲戚,喝醉酒跌进池塘淹死了。 念宝,这已经是一桩悬案,按照进度来说,如果薛卫东没事,他早就该回来了,那么对方有很大可能,已经遇害。” 第259章 禽兽 翌日清晨。 苏念念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没有忘记昨日自己是怎么在顾知野的怀中哭晕过去的,上下两辈子,她都欠了薛卫东,唯一不同的是,这辈子对方留下了一个薛丫,或许薛卫东在前去黑省时就有了预感,所以,才有那托孤般的举动。 从今日起,薛丫就和她的亲妹妹没两样。 她一定会让对方平平安安的长大! 考虑到略微浮肿的眼睛会引起家里人的注意,顾知野临走时,还贴心的在暖壶里放了两个鸡蛋,苏念念拿出其中一颗滚了滚眼睛下方,另外一颗剥开吃掉,换好衣裳准备出门时,刚好瞧见背着挎包正准备出门的薛丫。 对方就读于军区附近的第一小学。 现是三年级的学生,和她哥哥一样,薛丫勤奋且聪慧,偶尔还能帮助隔壁刘菊花的儿子辅导功课,在苏家的这些日子,小丫头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些,但眼下略微有点青黑,像是没休息好,苏念念快步走过去,将放在柜子上的军用水壶递给对方,温声道:“在新学校还习惯吗?” 薛丫沉默,点了点头。 苏念念条件反射的摸出兜里的毛票和点心票,塞进薛丫手里,“婶瞧那些小孩子都喜欢去供销社买零嘴,你肚子饿的时候也去买点绿豆糕吃,别委屈自个儿。” “想吃什么就吃,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苏念念说完,薛丫悄悄抬眸,她似通宵都没有睡好,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拿着钱的手微微颤抖,以一种非常恐慌的语气道:“小婶,你不要对我那么好,你对我越好,我越害怕……” 至于怕的是什么,她并没有说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苏念念觉得这孩子心知肚明,她揉了揉薛丫的脑袋,“是你母亲让我多多照顾你的……” “我会乖。” 薛丫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转身‘蹬蹬蹬’的出了门,苏念念顺势出去送她,隔壁院的刘菊花正在将蒸好的二合面馒头往儿子布包里塞,见状忍不住调侃:“小苏啊,你们家薛丫同样在校吃午饭,你就不给带点面饼啥的?” “给了粮票和钱,她知道买。”这段时间王桂芬早出晚归,实在没多余的时间煮饭。 就连晚饭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去部队食堂解决的。 刘菊花投来一个艳羡的眼神,她一家六口,完全都是靠着张副团一个人的津贴,都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为了将孩子养得好,她可谓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想方设法的开源节流,就连儿子的午饭都是她半夜起来做的。 瞧着儿子那已经露出脚踝的棉裤,刘菊花的眉宇间忍不住爬上一抹愁绪,她是农村苦出身,大部分军嫂嫌她土气,都不愿意和她往来,再加上抠搜搜的作风,刘菊花在家属院风评一般。 都说远亲比不上近邻,此刻,她踮脚冲苏念念轻声询问:“小苏啊,姐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你说……” “这帝都的黑市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想去瞧瞧,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想去投机倒把,我寻思着,你看我家小老三腿上那裤子都短了一大截,距离初夏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总不能让孩子冷着。 上个月刚发的布票我家老张给家里的老婆子做了棉袄,可不得想想办法,我听说黑市的布料好,还不要票,哪怕是贵点,我都想去买……” 刘菊花人老实,但架不住是个好母亲。 说话间,她甚至再度塞过来两个野菜窝窝头,苏念念皱眉拒绝,半晌,她点点头道:“有空我帮你问问。” 在刘菊花满眼艳羡的目光中,苏念念牵着二八大杠扬长而去。 等手里的红薯啃完后,苏念念果断骑上车。 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初春的早晨还有点冻手,顾知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给她买了一双兔毛手套,像模像样的,格外暖和,进三队训练室的瞬间,她脱下了手套,刚想轻车熟路的去拿放在角落里的清洁工具,就见赵青一脸兴奋的奔了过来,搓了搓手道:“念念,哎哟!你怎么才来啊,赶紧去换好训练服。” “什么?!” “别傻在这里了,今儿不需要打扫卫生!听张团长说今日一、二、三队的所有成员全部去圆厅集中训练,就连高队长她们都必须参加,以往有这种情况,绝对就是有演出了!这是上面在挑人啦! 快快!你这脸怎么不拾掇拾掇,来,我给你擦点口红,气色必须得跟上,争取让队长安排你站第一排,努力为咱们三队争光——!” 话虽这么说,但赵青在选择位置时还是下意识的站在了苏念念的前面。 苏念念身高足,不符合站在第一排的要求,等所有人站队完毕后,苏念念才发现这次训练居然连高山月都来了,对方装得倒像那么一回事,根本看都没有看她这边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了一队的阵营,不知和高婉说了些什么。 身材挺拔的高婉立马脱掉了外套,一个筋斗就翻上了舞台,身姿轻盈,动作优美,但随着对方动作的展开,底下的人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就连赵青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微微往后退,附耳在苏念念脸侧,轻声八卦。 “我滴天呐,高队长脖颈后面那密密麻麻的,那些……那些……” 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只瞧见高婉裸露在外的肌肤充斥着痕迹,不敢想其他地方是什么光景,她本人似乎不知,因为那些痕迹的位置太过隐秘,就在高婉一个起跳做劈腿动作时,她体力不支,骤然跌落在地。 这在往常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失误,但今日的高婉似乎手脚发软,连日常训练都失了水准,简直丢人到了极点。 台下的张团长面色铁青。 就连高山月都黑着脸把高婉给拖了下去,同为高家人,在外是一荣则荣一损则损的! 苏念念满脸复杂。 赵青则捂了嘴偷笑:“你瞧她那满身的印子,分不清嫁的到底是禽兽还是教授哦!” 第260章 夺目 这句话实实在在说到了苏念念的心坎上。 那厮可不就是禽兽吗?! 因这句话,她对赵青的观感好了些,明知道高婉是舞蹈队的负责人,靳川都依旧做出这些让其丢脸的事,说不清是太喜欢还是根本不喜欢,苏念念没兴趣细想,她只能期盼高婉足够优秀足够贤惠,能勾住靳川蠢蠢欲动的心。 就在底下的人众说纷纭时,换了一身灰色作训服的高山月上场了,她比高婉甚至任何人都要高挑,由她跳出来的舞蹈自带英气,夺人眼球。 底下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一曲舞蹈完毕,站在前方的赵青手掌都拍红了,她语无伦次道:“我最喜欢的就是高队长!她真的好漂亮!好帅!” 生过孩子的高山月身姿稍微丰腴了些,弥补了往昔的不足,她接过张团长递来的喇叭,笑看所有人,嗓音震聋发聩:“刚才我跳的那支舞蹈,名为茉莉花,是文工团准备在五一奉献的节目,现在开始,即兴发挥,表现优异者胜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复刻能力。”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 这种大型演出机会一般都是给到一队的,没想到这次连三队的人都能够参加,不再是备选,这怎能不让人激动?! 随着音乐声起,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表现,在圆厅各显神通,最终,由高山月钦定人选,三队的人因过分懒散,最终被选到的人只有苏念念和赵青,当高婉瞧见苏念念那张脸出现在人前,气得差点两眼一黑。 她据理力争道:“这是正式演出可不是训练,三队的人缺乏舞台经验,何况启用新人风险大,高山月,你这是在打一队全体人员的脸吗?” 高山月翻看了下曲谱,头也不抬道:“和任何事无关,实力最重要,像某些人,明明是队长,但跳着跳着都能晕倒,连我的小拇指都够不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啧啧,说出来我都嫌丢人!” “你……” 高婉气得吐血,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说来都怪靳川不够节制,但两人新婚,这些事情实属正常,她根本没有推脱的理由,说也奇怪,母亲说这事明明是很快乐的,但她基本没有什么愉悦的体验,只觉得疼痛难忍。 每次同房后,哪儿哪儿都痛,还一身的青紫,如果不是靳川温和从容,她几乎都以为这人是在虐待了。 看来,是时候回去警告警告对方。 不能耽误她事业的发展。 …… 没被选中的人全都离开了圆厅。 那些没有勤奋训练的人呕得肠子都青了,谁知道高山月不走寻常路,愿意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苏念念和赵青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被选拔中的人仅有三十个,都是精英中的佼佼者,赵青本来以为自己能够留下来已经算是奇迹了,但随着高山月闲庭信步的缓缓走到她面前,赵青的呼吸都差点停滞。 借着人群的遮挡,她一把拽住了苏念念的手,有种粉丝见着偶像的晕眩感,幸福得差点想原地转圈:“咋办咋办?!她来了!啊啊啊啊啊!我我我……” 苏念念偷偷回答:“没事,她不吃人。” 最终,在赵青的忐忑中, 高山月一把将苏念念拽了出去。 “……” 众目睽睽下,苏念念的位置从最后一排,挪动到第三排、二排、一排,最后直接超过第一排,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那是领舞的位置?! 原本在旁边休息的高婉直接跳了起来,面色不善道:“高山月!你不要太过分!太草率!” “她站在这个位置有什么不合适吗?”高山月揽住苏念念的肩膀,以绝对亲昵的姿势,让所有人直面苏念念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她嗓音低缓,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感。 “在刚才的表演中,她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将舞蹈全面复刻的,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哪怕是作为队长的你都不能比拟,还有这张脸,这身高,高婉,你哪来的资格反对?!” 高婉指尖都深陷进了掌心里,她就知道高山月来者不善,大张旗鼓的张罗这场选拔,说到底,全都是为了给苏念念铺路。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那么想要讨好那家人?! 高婉的嗓音近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公私不分的人最恶心!你让其他同志怎么看你……” “当然!我选择苏念念只是因为她舞姿出众,气质斐然,这和她是我的好搭档没有关系,和她是我的挚友没有关系,和我是她的大嫂更没有关系! 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只是看着她这张脸,我就走不动道,你们谁能说这不是人群中的焦点,还是说谁有信心超过她?!站出来,我给你们一个争取的机会……” 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被高山月抛出来的一个一个炸弹给炸懵了! 这情况,谁他妈的还敢争?! 连高婉都没那个底气去自取其辱,同时,欲戴王冠,能不能承重还不一定,她等着看苏念念闹笑话! 最后, 领舞的人选还是落在了苏念念身上,面对着好友抛出的橄榄枝和造势,说拒绝显得不识好歹,苏念念在训练结束后,主动找到高山月道谢:“山月,谢谢你今天安排的这一场戏,其实,在三队没有什么不好的,它让我知道了很多底层的事,我喜欢这样一步一步往上爬……” “一步登天的感觉岂不是更好?!”高山月剥了个柑橘,笑着递给苏念念。 四下无人,两人间的相处格外亲昵自然,苏念念看向掌心里那青绿色的柑橘,这绝对不是供销社能有的货,刘菊花的话还历历在耳,看着慵懒随性的高山月,苏念念忍不住询问:“对了,山月,我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知道帝都的黑市在哪里吗?” 高山月抛橘子的动作怔在了当场,她由上到下打量了苏念念一圈,态度玩味。 “问我?!那你算是找对人了,妹妹,看不出来啊,野心挺大……” 第261章 做戏 “啊?” “是想贩卖粮食还是倒卖收音机,有渠道吗?和你联系的上家是谁?按我说你早就该放开手脚干一场的,帝都的机会可比宁县那地方多得多,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天塌了嫂子帮你扛着……” “……” 苏念念默默举手:“只是想去买块布。” 高山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半响,苏念念终于反应过来,逼问好友:“你怎么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高山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最终,在苏念念的追问下,高山月选择了坦白,当初高家出了那种事后,最遗憾的是没有动用足够的金钱,把两个孩子同时救下来,事后,钱成为了高山月的一块心病。 和寻常的大院子弟不同,高山月这个人邪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年在帝都胡闹时,她还真就在黑市闯出了名堂,如果不是高老爷子知悉了所有事,把她强压去了宁县。 据高山月所说,她现在高低得是个万元户起步。 至于那些黑市里的关系网,只要她想用,随时都能转给苏念念,都是过命的交情,用来买布似乎有点牛刀小用,苏念念询问了黑市的具体位置后,婉拒了高山月的帮助。 至于王桂芬和高家那似乎格外好的交情,苏念念也多问了一嘴,她并非全无所觉。 高山月摸了摸脑袋,只觉得头痛:“这事儿没法说。” “长话短说。” “你奶奶并不姓王,她曾经是我爷爷的未婚妻,但不知为何,如你所见,她失忆了,现在就成了这局面……”高山月摊了摊手,无所畏惧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奶奶是你奶奶的亲姐姐,她比谁都希望自己妹妹还活着。 但老爷子身份特殊,都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龄了,他们不追求风花雪月,不会发生其他事,过得开心快乐就好,我看奶奶最近就挺快乐的……” “……” 苏念念总算明白那份诡异的纵容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那些年王桂芬拿出来的,每一份曾奶奶的宝藏,都是她未婚夫给的陪嫁,一时间,苏念念不知道该同情谁,她只期盼王桂芬一辈子开心就好,永远、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 她和高山月彼此对视,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对了,这件事最好连你哥都不要说,他那直愣的性格……”提起未婚夫,高山月眉宇间多了一抹柔情。 两人顺势朝着外面走。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赵青立马迎了上来:“念念,今儿还去供销社吗?!供销社新到了一批零食……” 高山月动作亲昵的揽住苏念念的肩膀,笑着对赵青道:“不去,今儿我们有事先走。” 说完,她直接牵走苏念念开了锁的二八大杠,后者老老实实的坐在后座,环着她的腰,迎着已经开始变暖的晚风,高山月漫不经心:“刚才那个同志,叫赵什么来着?!满脸的欲望和功利心,你离她远点——!” “人是有点自私,但其他方面还好,能处,再说了,人赵青还是你忠实的拥护者…” “呵!当初我被赶出帝都时,身后空无一人。” 高山月嘲讽的扯扯唇角,人在高位时,才能被人看见,这个与其叫做拥护,不如说是慕强,她从不相信任何人的艳羡,帝都的文工团,本就是冷冰冰的,唯有苏念念的靠近,让她感到温暖。 高山月温声道:“我送你回家,然后去姜家看望晓菲,她已经请假两日了,再者,你哥哥刚到龙虎山,我不放心,得去一趟。” 高家有专门的人负责带娃,和每日要照顾福宝的苏念念不同,高山月的时间多得多。 苏念念本想跟着去看望姜晓菲,但一想到薛卫东的事,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出现的好,沉默的瞬间,苏念念瞧见靳川的吉普车一闪而过,坐在副驾驶的高婉似乎冲他们挑了下眉,态度肆意。 高山月冷笑道:“这禽兽结了婚倒一副二十四孝的模样,天天都来文工团接送高婉,不知道的,还以为感情多好……” 苏念念反问:“他们感情不好吗?” “说不上,就那样。” 说实在话,高山月在靳川的眼中,看不出半分喜欢,就连当晚的新婚夜,据说对方都是陪在他哥哥身边的。 这算什么二十四孝丈夫?! …… 坐在吉普车上扬长而去时,那一瞬间而来的优越感让高婉对靳川的抱怨消散了些,但想起自己拉低了衣领瞧见的那些青紫,她忍不住给了开车的靳川一个嗔怪眼神,“靳川,你下次能不能轻点?” 心不在焉的靳川回答:“什么?” “就这个。”高婉拉开一侧衣领,装作烦不胜烦的模样,实则眼角眉梢全都是得意:“你不知道她们说的有多过分……” 靳川的眼睛就像被烫到般飞速移开,眸底适时的闪过一抹嫌弃,这是嫌弃他掐得凶了? 靳川愈发温和:“我下次轻点。” 和他温柔态度不同的,是愈发加快的速度,冷冽的寒风吹乱了高婉的发,她将其挽到耳后,恰到好处的掩饰了自己的烦躁:“开这么快,可得注意安全。” “有事。” “什么?” “昨晚我哥突然晕倒,病情严重,我妈在黑省那边找了个老中医,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得赶回去守着。”靳川贸然离开帝都,去向还是要和高婉报备的,毕竟两人才刚刚新婚,该走的程序必不可少,不能让人挑出一点错处。 一想到自家男人要离开,高婉心里就不舒服,但对方离开前还懂得来和自己报备。 看来并非全无感情。 她根本就不顾靳川还在开车,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笑道:“看在你日夜接送我的份上,原谅你了,早点归来。” “想见你,自然每日都来。”靳川的话音甜蜜。 如果此刻的高婉愿意抬眸,就会发现靳川面无表情,整个人冷得可怕,似乎格外排斥她的亲近…… 第262章 关系 和高山月告别后,苏念念骑上车并没有进家属院,因回家的时间早,她调转车头去第一小学接薛丫。 从薛卫东出事后,薛丫就成了苏念念格外关照的人,王桂芬带着福宝来回两趟不容易,所以,只要下班早,接孩子的事一般都是苏念念和顾知野的工作,在校外等待的时候,苏念念毫不意外的瞧见了刘菊花的身影。 她推着车,缓步走到对方身后。 “嫂子。” 刘菊花似乎被吓了一跳,等转过头来瞧见苏念念时,她脸上才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念念,下班可早。” “还行,不耽误接送孩子。”苏念念环顾左右,下意识的附耳过去,把下午探听到的黑市位置告知给了刘菊花,和她想象中的高兴不同,刘菊花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半响,在苏念念的等待中,她支支吾吾道:“小苏啊,那啥你一天都忙得不得了,还费心帮我探听这事,但要让你失望了,嫂子没有那个勇气,嫂子不敢去黑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她面色涨红,下意识的就要走,眸底隐约闪有泪光。 苏念念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嫂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刘菊花本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但触及到苏念念那满脸的关切,她就再也绷不住了,眼泪都差点滚下来。 “小苏,你是个实在人,嫂子不想欺骗你,其实,我不是想去买布,你知道的,我家有四个孩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何况老张还有一家人需要帮扶,他每月的工资89块,用在老家就有五十块,除去日常开支和生活,我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我家老大在木匠处做工,年龄渐渐大了,需要谈对象,可家里一穷二白,我这个当妈的想要给他谋个出路,我没啥长处,只会做东西吃,我就想着,做些糕点去黑市卖,我攒了些钱,今儿一早被你张大哥瞧见了,他狠狠闹了一场,没收了我所有的钱,让我不要给他丢人,你觉得我丢人吗?” 这年头投机倒把是能要命的事, 作为军属更该规范自身。 但瞧见刘菊花那双通红的眼,苏念念从心底里觉得,对方想凭双手挣钱,给孩子努力挣个未来没有错! 但这些话多说多错,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得不到回答,恰逢孩子放学,刘菊花抹掉眼泪,拽着两个儿子逃也似的奔回了家。 暮色四起,等王桂芬带着福宝归来时,灶房里早就飘起炊烟,是顾知野和苏念念在共同做饭,和顾家的温馨不同,隔壁张家就像炸了锅,传来锅碗瓢盆的摔打声、叫骂声。 半响,随着开门声响,一阵啜泣声从顾家拐角处传来,时高时低,莫名扰得小夫妻不安。 在苏念念频频失神后,顾知野提醒道:“要不你出去看看?” 明明只是建议,但苏念念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吩咐般,飞快窜起,进屋后再大步出了院落,很快,哭泣声停止,顾知野抱着儿子进了房间,瞧见橱柜里藏钱的锁开了,他若有所思,抱着福宝站在屋檐下等苏念念。 随着隔壁刘桂花进屋,苏念念几乎同一时间进来,顾知野欺身靠近,冷不丁的问:“借钱了?” 苏念念警觉的看了眼隔壁,低声道:“那叫投资。” 或许是有高山月这个前车之鉴,让苏念念觉得黑市并非是洪水猛兽,虽然她和顾知野工作稳定,但想要大富大贵是不太可能的,唯有另外找到捷径才是正事,今日刘菊花的事给她提了一个醒,同时,苏念念想看看,借出去的一百块到底能翻出什么风浪。 虽然刘菊花一再保证,如果出事,她会把苏念念摘得干干净净,但苏念念不惹事,同样不怕事,这就像一场豪赌,她有信心赢得美满未来,而那份信心,源自于想要买房的欲望。 她想在帝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 来到龙虎山矿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厂房和各种设备。 作为空降来的愣头青,苏见山捧着日记本,遇到不懂的、不明白的,全都认认真真的记录下来,开大会时,他和基层工人站在最后面,至于前面,全都是一排一排的领导。 龙虎山早些年是开出了金矿的,上面有指标,每年需要达成多少份额,今年矿业不太景气,距离他们想要的目标还有着遥远距离,为此,厂里领导特意请了国外的专家,还有各个矿场的精英,配合着开采龙虎山的矿区资源。 评估组是数一数二的人才能进去的, 就连龙虎山内部都名额有限。 所以,在厂领导喊出苏见山的名字时,所有人都是懵的,这是哪号人物?!这是谁家亲戚?!苏是哪个地方的大姓吗?! 除了坐在第一排的某个领导,其余人皆一脸震惊的盯着从后面一路小跑过来的苏见山…… 很陌生。 完全不认识,确认过眼神,是关系户。 一时间,看向苏见山的那些视线里除了羡慕和嫉妒,还参杂了部分鄙夷,起初,苏见山并没有感觉到,直到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跟着去巡查小组去勘探数据时,竟被同行的组员撞了一下,手中的日记本应声落地。 旁边响起男人的嗤笑声。 “苏同志,听说你是初中毕业?”戴着眼镜的男人面色不善。 苏见山拍掉日记本上的灰,满不在乎道:“对。” “你这样的人都能进勘探组,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浪费资源,拉你进来的人是谁,你仗了谁的势?!”被挤下去的组员是朱峰的好友,瞧见苏见山这副蠢笨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这些地质大学毕业的人竟比不过一个初中毕业的空降生,说出去都是笑话,不知对方是哪位领导的关系户,但照他看来,今日苏见山上台时,并没有人给他优待,想来名不见经传,于是,他适当的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苏见山眉头微皱,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就在这时,一双素手攀上他的肩膀,高山月从他身后钻了出来,红唇轻启,带着趾高气昂的傲。 “朱峰,我高家的人,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第263章 出众 高山月这张脸,就是帝都上流社会的通行证。 她曾经的丰功伟绩,在所有人印象中简直震耳欲聋,是不能招惹的存在,一听说苏见山是高家的人,朱峰气势瞬间矮了一头,连带着看都不敢看他们,匆匆道歉后夹着尾巴就离开了。 苏见山心情复杂,半响,他面色涨红道:“谢……谢啊!” 高山月古怪的瞥了他一眼。 “苏见山,你脑子里塞茅草了吗?就我们两的关系还需要说谢谢?傻了吧唧,你可是我的未婚夫,还能被那些籍籍无名辈欺负?!说出去都丢人……” 她像领导般巡视,理所应当的带着苏见山四处打招呼,为他扫平可能藏在暗处的一一障碍,莫名的,这个举动让苏见山心里发涨,面上是止不住的欢喜,一点都没有吃软饭的自觉性,只觉得被高山月罩着是异常的快乐。 他喜欢高山月的强势和霸道。 非常喜欢。 …… 苏念念是在第七天得知刘菊花在黑市卖光东西的事情,她给的那些钱,对方全都买了原材料,做了两次肉包子拿去黑市售卖,七七八八的糕点她也做,因不要票再加上刘菊花嘴甜会来事,一般半日就能将做好的东西卖完。 当初说好的,苏念念替她打掩护,再加上给的本钱算投资,赚到的利润两人三七分账,苏念念相当于空手套白狼,拿着手里多出来的几张大团结,其实她挺不好意思的,刘菊花甚至还贴心的给家里孩子买了龙虾糖和沙琪玛。 态度可谓殷勤。 薛丫带着弟弟在院里吃东西时,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刘菊花蓦地站了起来,她搓了搓手,试探着道:“小苏啊,姐在黑市卖的这些东西你是看到的,不愁销路,只要有本钱,赚到钱是迟早的事。 每次去的时候我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我,不会闹任何麻烦……” 苏念念听出了她的画面音:“嫂子,你还想做?” 尝到甜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当初没来帝都时,刘菊花就靠着在镇上黑市卖山货补贴家用,如今来到帝都,不过是换了个方式,但唯一的阻力来自自家男人。 她面色难看道:“我家老张那情况你想必都知道,他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再者就是身份特殊,他断断不会让我去黑市的,我寻思着,这样偷偷做不是办法,或许,我可不可以来你家帮忙做饭,你家所有人的伙食我都能做好,对外就说是帮你煮饭,老张不会怀疑,也能解决你家的难处……” 前段时间王桂芬说想请人来煮饭, 想必刘菊花是听到了风声。 苏念念沉默了。 和刘菊花的全面思虑相比,她同样要为顾知野考虑,这件事往大了说就是投机倒把,她不能给顾知野惹麻烦。 “嫂子,你让我考虑两天,这件事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好,小苏啊,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嫂子是想和你一起做这个生意的,我看得出来,你和其他军嫂不一样,你很厉害。” 刘菊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不可否认的是,她说的话确实在苏念念的心中搅起了波澜,她根本没有空闲的时间去做其他工作,赞助刘菊花去黑市卖东西,相当于一份投资,但对方的行动如同小打小闹,想要赚大钱是不可能的,除非对方和高山月说的那些人牵上线。 是独善其身,还是随波逐流? 苏念念窝在顾知野的怀中想了一夜,瞧见男人天还没亮就离开的身影,最终,苏念念做出了决定,由她出钱,在黑市不远处的巷弄租间房,对外就说刘菊花找了个煮饭的工作,不耽误她接送孩子,至于对方做出的那些东西,则交给高山月介绍的中间人负责售卖。 这样一来可以省掉很多事。 刘菊花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整日整日都泡在出租屋,对此,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了时间,苏念念经常瞧见对方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做晚饭或者接孩子,张副团倒是没发现异样。 他乐呵呵的和顾知野抱怨。 “乡下婆娘,除了煮饭一无是处,也就这点能看了。” 刘菊花面色稍霁,系上围裙就进了灶房,此时的张副团并不知道,这个他看不起的乡下媳妇。 有一日,挣到的钱会远远超过他。 …… 难怪张团长会愿意把这次的演出舞蹈交给高山月负责,原来他们是去人民礼堂演出,面对着的全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对于这些人的喜好,再没有谁比高山月更清楚。 一曲婉转柔情的茉莉花拉开了抚恤战士的序幕,与此同时,就连各大报的记者都争先恐后的朝着礼堂去,只为抢到第一手的报道,占据头版头条。 陈记者同样心急,他拿着设备刚从厕所出来,谁知道竟和高婉这个煞星正面撞上,对方脸上还没有卸妆,明显刚从台上退下来,也就是说,高家大小姐编纂的曲目已经完成演出,陈记者瞬间感觉心梗,再加上心爱的相机被摔落在地,让他嗓音都忍不住变得尖锐。 “高婉同志!我知道上次电影的事情让你不满!但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你何必故意针对!” 高婉居高临下的看着陈记者手忙脚乱的捡东西,她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那边散场的时间,半响,面色不变道:“陈记者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和你记仇,刚才的事情完全是意外,你尽管把东西拿去修理,费用由我全部负责。” 这句话稍微让陈记者的面色好看了一点,但由于设备损坏,今日的第一手资料明显和他无缘。 他在日报本就是个闲散人员,否则不会去帮电影厂找演员,见状,倒是转头就朝着外面走了,没有半点留恋。 高婉闲庭信步,朝着演出厅缓缓挪动,瞧见和其他人一起在卸妆的苏念念,她眸色染上了一抹阴鸷,她怎么可能让陈记者发现梦中的缪斯在这里,怎么可能让苏念念在帝都展露头角,哪怕是今日站了主位又怎样?! 三队的人终究是三队的人, 这样的计谋高山月能来一次,不能来第二次! 没有杰出贡献,她倒想看看,苏念念如何从三队爬到一队来? 苏念念早就感受到了那灼热的目光,她抬眼看去,刚好和高婉对上,对方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高山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描淡写道:“别和那个神经病计较,她男人这段时间回了黑省,估摸着,她看谁都不爽!” 苏念念若有所思,心情蓦地松快了些。 第264章 绝望 高婉应该还没有发现靳川那阴暗的心思吧?! 她暗暗的祈祷两人一定要相亲相爱,完完全全的锁死,不要来祸害其他人,希望老天保佑! …… 黑省。 此时的靳家因靳楼的昏迷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靳川,还有一向要强的高显兰全都从帝都折返,就因为听人说黑省有个技术高超的老中医,他们就连夜把靳楼送了过来,但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替靳楼把过脉后,竟忍不住叹息、沉默。 高显兰瞧见最令她骄傲的大儿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她无法从失而复得、再失去的梦中醒来,见状,忍不住嗓音颤抖着询问:“医生,我儿子、我儿子他情况如何?” “油尽灯枯的脉象,不好,不好。” “……” 靳川磨了磨后槽牙,心中戾气翻涌。 “那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在面对哥哥的生死存亡上,他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暴脾气,老中医被靳川的突然变脸给吓了一跳,片刻,在高显兰等人期待的眼神中,他叹了口气道:“他身体内的器官早就枯竭,呈油尽灯枯相,需要对症的中药吊着。 再者,不要轻易动怒,不要忧虑,好生将养,或许能够有两三年的时间……” 这和最开始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是愈发严峻了,靳川面沉如水,他知道是因为苏念念的原因让哥哥心如死灰,但这人还非要自虐般跟着去帝都,被苏念念一次次的拒绝、心死。 因他的原因,苏念念甚至都不把靳楼当朋友,再这样下去,能不能有两年都难说,心结比身体的病更难医治,一时间,靳川握紧了拳头。 高显兰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医生给带了出去,房间里徒留靳家两兄弟,靳川百无聊赖的玩着哥哥的输液管,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苏念念给绑过来,打断她的腿,让她永永远远的只能困在靳家,但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靳川扯了扯唇角,笑:“哥,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否则,我早晚玩死她。” 躺在床上的青年眉头紧皱,显然在梦中都不得安生,就在靳川说完这句话时,靳楼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温润的眸子盯着他,强调:“不要乱来。” “那你最好祈祷自己活得长一点,不然,你还真以为高婉能管得住我?她也配?” “你不喜欢她吗?” 提到喜欢二字,靳川不屑的扬眉,他正想说话,高显兰就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小川,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你哥哥说。” 靳川低低的‘嗯’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去。 顺手将门虚掩。 靳楼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一直是高显兰的心病,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笑容一如往常:“妈,我没事。” 高显兰一把攥住儿子的手,作为这个从小就为她赚足了荣誉且无比听话的大儿子,高显兰对他的疼爱只多不少,在听闻医生说他没多少时日时,她痛苦得几近晕厥,但残忍的事实过后,她必须得考虑更长远的东西。 所以,刚才高显兰特意去找医生问过,此刻,她眼神殷切的盯着靳楼,一字一顿道:“傻孩子,你不用说那些话来宽妈的心,你从小就懂事,是妈的骄傲,妈实在不能接受你的离开。 小楼,就当是给妈留一点念想,你结婚,生子好不好?!妈问过医生了,你那方面不会有问题,妈会给你找个健康温和的女性,等将来你去后,是走是留随她,我靳家绝不强求……” 听到如此离谱的要求,靳楼忍不住面色惨白:“妈——!” “我不想祸害他人。” “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过,这提议简直离谱!你有想过旁人是什么感受?我不会同意!” 儿子激烈的反对在高显兰的意料中,她面色不变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初你归来,不也想过去找苏念念吗?!儿子,你到底是不想还是不愿意,陈家那娃娃和你是再无可能了,哪怕是有一点希望,妈都愿意舍掉靳家的一切换她回头,但她和那军人的感情极好,对方是不可能放手的。 日子总归是要过的,妈只求你留下点血脉,不勉强不强求,总会找到愿意的人,如果你连这点念想都不给妈,那等到了时候我就跟着你一起去死——!” 一向以强势示人的高显兰此刻在靳楼的床边哭得死去活来,靳楼的灵魂和肉体仿佛被割离,他清晰的听见自己说了个‘好’字。 随后,是高显兰狂喜的目光。 她激动的朝外面走,明显是去准备、张罗、挑选合适的对象。 不知何时, 靳川端着一碗熬好的中药走了进来,他把药放置在哥哥的床头,语气嘲弄。 “同是天涯沦落人,哥,此刻什么感受?你真的会如妈的愿,留下个孩子吗?!和一个你并不喜欢的女人……” 靳楼闭上了眼,面对着靳川肆意的挑衅和嘲讽,最终,温润如他,差点忍不住说出一个‘滚’字,随着他的答案,结婚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高显兰的行动力一向很强,等结了婚,他能有什么脸再去到苏念念的身边呢?! 靳楼自嘲的笑了笑,只觉得一股钝痛从心口处袭来。 最终, 他一把打翻了靳川端过来的药,面沉如水。 “或许,这次注定要让妈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