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浮生》 序章 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吗?(上) 在往家乡去的飞机上,曹成瑞打开《无题》这部诡异的小说,满眼的文字密密麻麻—— (1) 陶强深吸了一口气,凌晨两点的寒冷空气钻进肺里,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地处郊区的路,它从市区延伸出来连接着国道,时不时有货车和渣土车呼啸而过。从他疲惫的脸上来看,有着明显的困意,每次眨眼都像是一场与睡魔艰难的抗争。 “陶强!”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等你半天了。” “走吧。” 两人并排而行,转进路边一条安静的小巷,昏暗的路灯让两人的身影变得扭曲。这里都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左右建成的平房,黑色的铁门,砖砌的院墙。 不多久陶强在一扇门前站定,他先是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掏出了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锁头。他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接着两人一先一后走进院子,借着院外微弱的灯光,四下打量。这院落不大,几乎被杂物堆满,北侧是两间瓦房,关着灯挡着窗帘,看不清屋子里面的情况。 “就是这儿了。”陶强小声说完,蹑手蹑脚地走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他试探着握住门把手向外拉,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缓缓地打开门。这屋里漆黑一片,他侧耳听了听,除了他的心跳外没有一丝声音。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一丝怠慢,每迈出一步都要停下来仔细听周围的声音。 陶强渐渐平静下来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他猛地发现这里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和无边的黑暗。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呼吸。他艰难地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与他同来的人到底是谁。可但无论他怎样努力,他都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那是一张模糊的脸,而这脸的主人,早已融入了这黑暗之中。 陶强张着嘴,睁开眼睛,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梦中惊醒。 (2) 这座小城距离省城三百多公里,地处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周遭尽是些种不出庄家的盐碱地,没有山,甚至见不到一座像样的土丘。 如果你放缓步子,从城西走到城东,仅仅需要半个多钟头。数不清的高大风车包围着镇子。这里的风力资源倒是用之不尽。用当地的老话来说:一年刮两次风,每次刮半年。 元宵节刚过,春节期间还热热闹闹的镇子陡然变得冷冷清清,街道上的行人大多是头生白发的老人。 卷积着沙土的风刮来,吹起路边红色的炮仗皮。它们放肆地飞舞旋转着,拼命展示着昨日的喜庆。清冷的阳光透过火车站屋顶的玻璃窗,在地上勾勒出建筑苍老的影子。这也许是整座镇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候车室里的空气中充斥着形形色色人的味道,也有泡面的味道。奔波从这里开始,为了生计,年复一年。 陶强揉了揉因为扛行李而发酸的肩膀,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他望着检票口后面的表弟,表弟也回头看向他,表弟笑了笑,随即挥了挥手便随着人流走向自己所在的车厢。表弟在大城市里搞“私彩”,开始家里亲戚朋友都劝表弟说这不是正道,但自从表弟近两年来带着越来越多的钱和礼物回乡,亲戚朋友便再也没有人说他不走正路了,反而都羡慕地说他有能耐会赚钱。 阳光从候车室东面的窗子照射进来,在地面上跳跃着,数不清的尘埃在阳光下翻飞。陶强盯着阳光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走出候车室。他向着自己经营的打字复印社走去。 不多一会儿便到了门口,他如往常一样,看了看门旁的红色塑料盆里还有没有猫粮,然后拉起了卷帘门。 屋里空间不大,被打印机、电脑桌和放物料的架子堆得满满当当。陶强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望着门外冷清的街道。寒冷的风从玻璃门缝挤进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即便他把复印社开在了中学的校门口,但生意依旧惨淡,只够糊口。这样看来,他跟表弟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电子挂钟在墙上发出的“滴答”声让人昏昏欲睡,他只坐了一会,便眼皮打架。 “老板,能打印吗?” 夕阳下,伴着一阵风,推门走进来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棉服,把帽子扣在头上,双手插在兜里。 “能!”陶强伸伸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页数挺多的,能便宜吧?”眼镜男从兜里拿出了一个褐色的u盘。 陶强伸手把插排的开关打开,接着又启动了电脑问道:“多少页?” “大概三百来页。” “五毛一张。”陶强按了几下鼠标。 “有点贵,咱能再便宜点吗?” 这家小小的复印社随即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半晌,眼镜男先开口说道:“那五毛就五毛吧,要多久?” 陶强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略一思量:“也快。” 眼镜男递过u盘说道:“行,那麻烦您了。” 接过u盘插在电脑上,陶强招呼道:“你在那边椅子上坐吧,一会儿就好。”他一边说,一边点开u盘,里面只存了一个文档,想必就是它了,双击打开,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你这写的是小说?” “嗯。”眼镜男有些脸红,“诶,我就是写着玩的。” 陶强扭过头去,笑着说道:“这个厉害,要是让我写,我可是写不出来,脑袋瓜子里没有东西,哈哈。” 眼镜男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写的是啥内容啊?”陶强将目光收回,看回电脑屏幕。 眼镜男不说话,坐在陶强身后,抬起左手扶了扶眼镜,双眼盯着着陶强的背影。 陶强看了两眼,若有所思,自顾自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鬼故事……” 眼镜男依旧没有接陶强的话,他保持着微笑,盯着陶强。 空气凝结,只有打印机的“吱呀”声响。 序章 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吗?(中) (3) 任青蜷缩在床上,夕阳余晖铺满她柔美的身体。她的眼睛红肿,目光涣散,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穿拖鞋就那么光着脚小跑到客厅,直到看见沙发上的儿子正搂着妹妹盯着电视里的动画片才长舒了口气。 儿子扭头看着她,笑了笑。 房间被她整理的井井有条。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对儿女,有一个在跨国集团做中层管理的老公。虽常年两地分居,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成为小城中人们羡慕的对象。 阳台上的花草努力向着今天最后的一抹阳光舒展身体,鱼缸里的水面平静,几条死去的金鱼翻着肚皮,泛着金黄色的光芒,空洞的鱼眼仿佛正在望着沙发上的孩子们。 任青深吸了口气,只感觉浑身无力,突然一声如孩童啼哭的猫叫声传入她的耳朵里,她皱了皱眉。 这附近有很多野猫,它们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从一处窜到另一处,经常会吓到孩子。 她走到鱼缸前,盯着那几条死鱼。 从阳台处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以及街对面的店铺,还可以看到打字复印社的男人又在往盆里放猫粮。 就这样看着看着,任青的眼睛又红了,眼泪无法控制的流出来,她抬手捂住嘴,不发出声音。 “妈?” 听到儿子在叫自己,她赶忙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转过身。 “妈你怎么了?”儿子一脸关切,明明才小学一年级,但这一刻在任青的眼里,他却像是个成熟的男人,她再也忍不住了,俯身抱住儿子,泪如雨下。 “是因为爸爸吗?”儿子也抱住妈妈,“他不要你了,还有我呢。” 任青听儿子说完笑了,接着又哭,然后又笑。 她想告诉儿子,他的爸爸没有不要妈妈,他的爸爸只是一边要妈妈,还要别的阿姨,还要别的姐姐。 爸爸会深夜给他的女同事打电话,他的爸爸会趁着出差的机会不远千里去阿姨和姐姐家里串门,爸爸还会跟阿姨和姐姐们说自己跟妈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睡觉,爸爸还会对他们说已经对妈妈没有兴趣了,可是讽刺的是爸爸还会在他同事和领导面前说自己儿女双全,有个贤惠的老婆,有个幸福的家。 我可爱的儿子,这些话妈妈没有办法跟你讲。 客厅里暗了下来,只有电视机的光亮忽明忽暗,女儿年纪太小了,她完全被动画片吸引着,根本没注意到妈妈和哥哥,她身后的影子忽大忽小,小小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大大的眼睛里是小猪、小羊、还有小狗小猫。 “妈妈没事,爸爸也没事,别多想,你去陪妹妹看电视吧。”任青止住泪水,拍了拍儿子,站起身。 街道两旁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几只颜色、大小各异的猫围在复印社门口的红盆旁边,大快朵颐,享用着它们的晚餐。 任青收回目光,颤抖着手,用网捞出鱼缸里的死鱼,将它们的尸体装进黑色塑料袋中。 (4) 天将蒙蒙亮,鼻腔里充斥着呛人的煤烟味,喉咙里更像是塞着颗杏子大小的煤球。 街边的垃圾桶旁窝着两只小猫,一只黑色的,一只黑白相间的,若不是鼻口有血,会让你误认为它们只是在打盹。 几条死鱼散落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 清洁工皱着眉将两只僵硬的小猫收进垃圾车内。 在垃圾桶的后面,摆放着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赫然写着《民国诡事》四个字,作者署名是陶七五。 清洁工一边嘀咕着“可惜了”,一边将这一摞书收到起来,顺手翻了翻最上面这本《民国诡事》,第一页写着“得从1894年开说。” (5) 得从1894年开说。 那经历了维新的日本被美英怂恿,发动侵略中国和朝鲜的甲午战争。 此时候的清朝国力恒弱,羸弱腐败,纵有忠勇悍将也无法力挽狂澜,清军败日,被迫签订中日《马关条约》把辽东半岛让与日本。 这使得图谋了半个多世纪想要独占整个东北的俄国红毛子如坐针毡,老红毛子的统治集团跺脚捶胸,商量来商量去就算干上他娘的一仗也要跟小日本子玩命儿,这为以后的日俄大战埋下了深深的伏笔,也给日俄之间埋下了百年的仇恨之种。 且说这土地、交通、资源都是自古征伐的根本,此时的中国就正是案板上的一块肥肉,有土地,有资源。 而日俄两家都盯上了咱这块儿肥肉。这两家背后还有众多势力,各国角逐,为了利益都是不择手段。 细细想来,这日俄交手却在中国的土地上,白山黑水覆焦土,可苦了百姓。 国弱何以为国,民弱不之为民。 转眼10年后,1904年2月8日,就在这中国的国土上,白山黑水密林沃土上,日俄两国大动干戈,你来我往斗的不可开交。 邻居打仗却在中国的院子里,踢翻了桌椅踹碎了瓢盆,对于中国来说这是天大的笑话,更是旷世耻辱。 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讲,无疑是末日降临。 且说在吉林有这柳城一座、群山环绕,一条大河串城而过,地处辽吉交界,水运、陆运必由此处集散。 房舍沿河而建,两岸细数大小三四百间。 河北岸房屋稀疏,河南岸商贾云集,烟花柳院、酒肆赌坊、当铺银号绸缎庄那真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在这河南岸的一座二层小楼的二楼,临窗的一桌坐着三个大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二叔,四小子您就帮着照顾照顾吧,我和你大哥打算去奉天找点活儿干,顺路找找老大老二,带着四小子不方便。”说话的女人一身朴素打扮,衣衫虽然破旧却很干净。 “老二,现在就剩我和你大嫂还有四小子了……”坐在女人身边的男人把辫子缠在头上,话说了一半竟自哽咽了,一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一时间像是空气都凝住了,老百姓卷入一场莫名的战争中,这一家在躲避战火时走散,大女儿二女儿不知去向,三儿子被炸毁的房子埋在地下,如同风雨中的枯叶,飘零离散。 二叔长叹了口气:“世道乱呢……”说罢也摸了摸男孩的头。 序章 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吗?(下) (6) 日头西垂,二叔拉着四小子站在岸边对渡船上的两口子摆手告别,四小子咬着下嘴唇,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却不哭出声,脑后的小辫子因为抽泣左右摆着。 二叔在柳城南山有片果园,种梨子还顺带着养了些鸡鸭鹅狗,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倒不是因为他种的梨子,而是二叔的一手兽医的把式,善治骡马。 “陶二爷,这孩子谁家的啊?”叔侄二人出城往山上走着,迎面正碰到城里药铺的伙计。 “啊,我大哥家的,日子难过……”二叔又长叹一声。 药铺伙计点头说道:“可不是咋的,这仗打了快一年了,老毛子和小鬼子干架,烧杀抢掠没人管,瞧咱的衙门真他娘的跟孙子似的。” “有啥招?没招!好死不如赖活着吧!”二叔说罢别过药铺伙计,继续带着四小子往半山腰的家走。 这南山却也不高,最高处也就三四百米,就在城边,石头垒的山道连着几户住在山上的人家。 山里天黑的快,走着走着不一会周遭就暗了下来。 二叔点亮备好的灯笼照着脚下的路。 “四小子啊,你爹给你取的啥名字来着?”二叔看出四小子有些害怕,没话找话的问他。 “守德。”四小子攥着二叔的衣服边说边打量周围。 “哦,想起来了,你大姐叫传贤,二姐传淑,三哥守良你叫守德,贤良淑德嘛,我这大哥还挺会取名字的。”二叔顿了顿接着说道:“别怕,这山上没啥野兽,早让人打没了,咱这不是啥深山老林子的。”看四小子没反应便又说道:“哈哈,瞅瞅你这小胆儿!听二叔的,灯下亮!你就看着灯下的道儿,别到处瞎瞅小心卡摔了!” 守德这回倒是听话,也不看别处就盯着灯下面的亮出。 又走了一会守德战兢兢开口问道:“二叔,咱还有多久到啊?” 半晌不听二叔说话,守德抬头看向二叔,只见二叔微微张着嘴,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 “二叔?”守德叫了一声。 二叔一惊停下脚步看着守德问道:“咋啦?” “二叔儿,还有多远到家啊,俺走累了。”守德嘟嘟嘴说道。 山风吹过枝叶沙响时不时还能听到些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叫声。 “来,二叔背你。”二叔说罢放下灯笼弯腰让守德爬到背上来。 七月的东北山中凉爽,提鼻子一闻还有阵阵树脂泥土的芳香,二叔提着灯笼背着守德,每走一步灯笼摆动,光影摇晃。 守德看着看着便泛起困了,上眼皮打下眼皮,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守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还在二叔的背上,二叔还是走在山路上,周围风声依旧,那种林间特有的味道,灯笼的亮光,二叔的脚步声。 “二叔儿,还没到吗?”守德开口问道。 二叔答道:“别着急,快到了。” “这山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呀,怎么路这么长。”守德嘟囔:“二叔儿,你累了吧?我能自己走了。” “不再睡会儿啦?”二叔停下脚步。 “不睡了。”守德从二叔背上跳下来。 “好,那咱俩在这坐会儿,歇好了再走。”二叔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热的,满头大汗。 二叔抹了把头上的汗对守德说道:“一会儿啊,你还是盯着灯下面,不要看别处,看着点道儿!听到没?”守德点点头,其实他想看周围也看不清楚,眼睛早就适应了光亮,远一点的地方看起来都是漆黑一片。 二叔坐在石阶上,只听得守德肚子“咕噜噜”直叫便摸了摸守德的小脸蛋说道:“饿了吧,你二婶在家一定做好饭了,回去咱就能吃上!” 守德点点头。 歇了一会儿,二叔提着灯笼站起身又拍了拍守德屁股上的灰开口说道:“走吧,咱回家!” 没走几步,守德发现二叔这回带着他走的并不是方才走的石阶路,而是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林子。 (7) 南山不高不险,林子也不深不密,因为紧挨着城镇,这山坡林间有着不少开垦出的空地,或种着庄家或搭着乘凉的木亭。 与南山相对便是北山,那北山较南山略高,山上却罕有人际,山上不少坟茔,有新有旧,用当地人的话讲“南山阳、北山阴”。 守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二叔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叔选择了这么一条难走的路。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隐隐看到前面有灯光闪动,提鼻子一闻有炒鸡蛋的香味,守德心想二叔是抄了一条近路。 守德的二叔姓陶名源兴,媳妇赵氏,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婷娟十岁,小女儿婷芳六岁,守德还从未见过这两位堂姐姐。 刚进院门就听见二婶赵氏的声音:“当家的回来啦?” 陶源兴应道:“回来了。” “咋这么晚!”赵氏一边用手巾板儿擦着手一边迎了出来,看见守德先是一愣随后一脸的高兴:“你是四小儿吧?瞧瞧这虎头虎脑的!” 陶源兴与赵氏育有两女,早就想要个儿子,这下倒也是欢喜。 “二婶儿好!”守德眼珠子一转张开双臂去抱赵氏。 “呦!饿坏了吧!”赵氏就势一把抱起守德冲着屋里喊道:“娟子!芳子!你们弟弟来啦!快去拿碗筷!” 婷娟与婷芳应声也跑了出来,像看猴子一样看着娘怀里抱着的小男孩。 “娟姐好,芳姐好!”守德咧开嘴就叫,他本就有两个姐姐,看到小女孩倒是亲近。 “这孩子人精儿啊!”赵氏放下守德回头对陶源兴说道,随即转身接过丈夫手中的灯笼。 婷娟看着弟弟不自觉地笑起来,身边的婷芳却是撇了撇嘴。 “爹!他是谁啊?”婷芳指了指守德问陶源兴。 “你大伯家的四小子守德,在咱家住一段时间。”陶源兴说罢又跟了一句:“你可别欺负你弟弟!” 婷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应声,转身去取碗筷了。 守德被安排在婷娟、婷芳的屋里住,睡在炕的最里边,这一夜守德不知道怎么回事,闭上眼睛就是睡不着,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睡在一旁的婷娟、婷芳呼吸均匀,时不时还能听到婷芳哼哼唧唧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 彼时男孩女孩大多十四五岁就已婚娶,婷娟再过几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在这家里除了她爹娘却数她有个小大人儿的样。 (8) 数日无话,守德在二叔陶源兴家住了也有一月余,整日帮家里做些小活,时不时被婷芳挤兑挤兑倒也没有其他事情,婷娟姐却对他很好,时间久了跟婷娟走的亲近,一口一个婷娟姐的,那叫一个甜。 常住在南山的几户人家也都有孩子,年纪相仿的倒是有那么几个:刘福家七岁的二小子刘涌洲,周祥和家独子十一岁的周康,杨玉清家的七岁的女儿杨巧玉,九岁的儿子杨善亭还有王二家十岁的小子王魁。 住山上的就这几家人,相处的很是和睦。 因为陶源兴懂兽医,还读过私塾,这几家人便让他教自家孩子读书写字,若陶源兴没活儿,每天便花上一个时辰给这几个孩子上上课讲讲书。守德自然参加,时间久了与各家孩子也混的熟络。 周康年纪稍大些,自然是这伙孩子的孩子头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一套论资排辈的理论,按照年岁给自己定了个“大当家”的名号,王魁是“二当家”,杨善亭是“老三”,刘涌洲是“老四”,这后来的陶守德当然就是“老五”。 且说这日晌午,陶源兴还未来得及吃晌午饭,便听得院门口一阵吵闹,陶源兴急忙出门查看。一脚刚从屋子里迈出来,只见得院里站了仨人一匹马,往马屁股后面一瞅还站了十来岁的男孩。 这匹马膘肥体壮,毛又黑又亮一瞧便知道是匹良驹,不过再一看这马头可够惨了:马嘴马鼻都往外冒着白沫,耷拉着舌头蹄子一个劲儿地刨地。 …… (9) 清洁工正看地津津有味,突然那垃圾车里传出一阵凄惨的猫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猫叫声让清洁工慌了手脚,惊骇之间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 …… 曹成瑞皱了皱眉,把笔记本上的《无题》关掉,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心里想,要写一写他们自己的故事了。 预告片 陶七五(上) 1. 我是第七医院的一名护工。 第七医院全名叫作“松柏市心理医院”,市卫直属,本地人都叫它“精神病院”。 5月16日,00:07,我在值班室的床上被一阵异常惨烈地叫喊声惊醒。 是那种响彻楼宇的惨叫。 接着住院部整栋楼瞬间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嚎叫声和咒骂声所淹没。 这场面像是哭闹的幼儿园:一个孩子哭闹,所有的孩子都跟着哭闹;又像是哗变的监狱,一个犯人怒骂,所有犯人都跟着咒骂。 我一身冷汗,因为睡得正香却突然被惊醒。我的胸口如同被巨石压着一般难受,头似要炸裂开来一样。 办公桌上的对讲里传来值班医师还有值班女护士急促紧张的呼叫与对话。 杂乱的脚步声,撞门以及捶打地板和墙壁的声音。 整栋楼都在震颤。 跟我一起值夜班的小陆推开值班室的门,对着我招手大喊。可我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 小陆叫嚷着上前一步拉起我,猛晃我的肩膀,拽着我的袖子将我拉出值班室向三楼奔去。就在两分钟前,三楼出了事。 同我一样值夜班的护工大刘在三楼单人病房辅助病人服药。病人如往常一样,被唤醒后说要先去厕所,大刘并没在意。没想到病人竟然从厕所里卸下了马桶的陶瓷水箱盖,悄悄走到大刘背后砸向了他的后脑,一边砸,一边说:“我没有病,为什么要让我吃药?我他妈没有病,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没有病,我不吃药!我没有病!你别想欺负我了!我没病!” 他重复着,一遍接着一遍地重复着。 大刘惨声呼救,不断用手格挡着,不断挣扎着,最后没了声音。这前后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几个人先后赶到病房。 此时我眼前的大刘身体扭曲的躺在地上。 衣服、床单、地面,到处都是血。 病人弓着身子没头没脑地在大刘身上乱砸着。 一下,两下,三下。 医生,护士,小陆还有我回过神来冲过去,必须要拦住发疯的病人! 他力气出奇的大,我们四五个人半晌才勉强把他按倒在床上,医生慌忙给他注射镇静药剂。 我们一边忙着抢救大刘,一边还要安抚其他病房的病人。一时间乱作一团。 不过很遗憾,大刘没撑过来。 他死了。 5月24日。 我参加了大刘的葬礼,他三十出头的媳妇和八岁的儿子目光呆滞地站一旁,我无从知晓他们这一刻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故发生之后,杀死大刘的病人就被绑在了病床上。医院加大了他的用药量,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偶尔醒过来也是昏昏沉沉,时不时的冒出一句“我没有病”。 病人偶尔清醒时看到我都会诡异地咧开嘴,无声地笑着。 我想他就要这样日复日,年复年的一直昏沉下去了。 病人的家属可能是为了逃避责任吧,从这件事发生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应该是狠下心斩断了这段关系。我记得病人有个挺可爱的妹妹会时常来看他。但在这之后也再没路露过面。对病人家属而言这或许是种“解脱”。 很讽刺,治病救人的却死在被救之人的手里。大刘的死是究竟是谁的责任?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在这所医院里的病人们大都说自己没病。 可笑的是在这所医院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正常,但我们却都在这所“精神病”医院里。没错,我们这些“正常人”也待在这儿,与“不正常”的人同在一栋楼里。 大家都是正常人,那谁又不是正常人呢? 我从大刘的葬礼回来之后便开始失眠。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即便闭上眼睛也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白天迷迷糊糊,晚上也糊糊迷迷。 这状态就像杀害大刘的病人。 我觉得我应该是病了。 我不再是“正常人”了。 2. “今天是6月23号。也就是说你都失眠一个月了?” 坐在陶七五面前的张医生一脸惊诧的听他说完。 “是。我现在是白天又累又困,晚上迷糊糊的又死活就是睡不踏实。我实在熬不住了,才麻烦您给看看,开点安眠药啥的。” 东北五月底的天气已然燥热非常,接近摄氏三十度。 陶七五满身虚汗,随之而来的心跳飞快。现在的他面如土色双目无神,本来白胖的身体如烂泥巴般堆在椅子上。 张医生沉吟半晌:“那我先给你开些治疗失眠的药吧。如果你吃了还没有效果你就再来找我。” 陶七五点点头,应了声。 “我说小陶你啊!我建议你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大刘的事儿对你影响挺大的,你应该休个假调整一下。”张医生一边在电脑上录入药品编码,一边轻声对陶七五说道。 陶七五又应了声,心盘算着是得找领导请个病假,缓缓劲儿也能回趟老家看看爸妈。 一念及到家里,陶七五就想到他老爸国营厂办小官僚的模样,想到他爸酒后的状态。 想到自己老爸酒后的样子,紧接着又联想起关于自己名字的事: 那1986年正赶上面批了第七个五年计划。也正是他陶七五出生的年份。 他老爸充满信心,坚信会越来越好,自己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他看着白胖胖的儿子一拍大腿,就这样给儿子起了“七五”这个名字。 谁也没想到“七五”过后的世道变天换地,真正开始了翻天地覆的改革改制高潮。 高潮确实来了。 在整个社会市场经济洪水般的冲击下,陶七五他老爸的“铁饭碗”先是被“钻”出了两个大窟窿眼儿,没过多久又被“踩”了个扁,最后又给一脚“踢飞”了。 下岗没了工作的陶七五老爸曾经想要给陶七五改名,但思前想后因嫌麻烦而最终作罢。 此后每到家里聚会或是朋友小酌,喝点酒微醺的陶老爸就会提起“七五”这个名字,然后很有派头地指着自己的儿子说:“同志们呢!我儿子七五!他必将载入史册!” 想着自己也要载入史册,陶七五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取完药的陶七五在一楼大厅中央站定,思量着是现在找领导请假还是明天再说。 这家专科医院不像综合医院那样人头攒动,此时候的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导诊台的护士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陶七五看了看手表,11:07。 “我没有病。” 这突兀的声音传进陶七五的耳朵里,惊的陶七五慌忙四下张望。 周围没人。 “我这是真有病了。” 陶七五喃喃自语,猛然间下定决心:今天就得把假请了,一刻也拖不得。 刚迈出步子,腹中一阵搅动,随即“咕噜”作响,陶七五想着早上还没吃饭,恰也临近午休,还是得先填饱肚子为妙。 早年间这第七医院的选址就没有选在市区内,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不得而知。随着整座城市发展,以前的“郊区”也热闹起来,医院周遭的住宅小区越来越多,配套设施也越来越完善。 虽然这医院周围的小饭馆、大餐厅都不少,但陶七五常去却是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小面馆。他除了自己带饭就是到这家面馆吃面。 面馆的位置在医院正门对过儿。过了马路就是。 临街老楼,蓝底牌子上书两个白色宋体字“抻面”。 陶七五常在这里吃的原因有三:一是离单位很近;二是味道不错;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贼便宜。 六元一大碗,四元一小碗,“宽细”、“韭菜”、“三棱”任你选;炝拌大头菜、辣白菜、腌萝卜条等等一众小菜两元一碟;酱牛肉五元二两。真可谓良心商家,绝美的蝇头小店。 面馆老板是位五十多岁的五短汉子,这“精神病院”还没落成的时候他就住在附近的屯子里,绝对算是这座城市的“原住民”。面馆老板对附近“十里八乡”的奇闻异事信手拈来,特别是关于这所“精神病院”的各种故事。他知道的甚至比医院的医生知道的都多。店里不忙的时候他还愿意与客人侃大山,说地是有声有色。 久而久之,不管是开出租车的还是跑运输的,亦或是周围居民和上班的都愿意到他这里吃上一碗抻面顺便听他“唠唠嗑,扯扯淡”。 3. 有一本叫做《xx故事x小鬼》的杂志,我投过稿,但石沉大海。 以前没写过惊悚小说,倒是看过不少。我觉得好的恐怖小说应该深入读者内心,而不是“一惊一乍”的。很显然,我的投稿没达到杂志社编辑的标准,所以才渺无回讯。 不知道我寄过去的短片恐怖故事有没有被编辑当成废纸投进垃圾桶。如果真的扔进了垃圾桶,那我希望杂志社的保洁大姐能回收之后卖废纸换了点零花钱。这样我的文章也算没有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坚持写作十几年,没有一次投稿成功。 真是一事无成。 坐在面馆里的我思绪很混乱,莫名的懊恼沮丧。 4. 我还记得跟面馆老板相识的原因:有一天来吃面,他指着我胸前的工牌笑着说:“呦,你叫七五啊?这么看来小伙儿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嘛!” 就这样我们搭上了话。 我投到杂志的几篇短小故事就是面馆老板讲给我的。我足足听他说了半个多小时。 就因为要听他讲故事,中午午休打卡迟到被扣了五十块钱。 他讲故事总是很接地气。 1995年老板这面馆刚开不久,之所以选在第七医院对过儿开店,看好的就是医院的员工和来看病的家属,这可是不小的客流。 无论什么人,有病或没病,有钱或是没钱,他们都是要吃饭的。 在11月的某一日,晚7:30左右,小店内没有客人。 面馆老板收拾好卫生坐在椅子上听广播。 冬天包着塑料布的木框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紧接着里层的玻璃门也被推开。随着一阵寒气,走进来一位穿着青色棉衣围着白毛线围脖的女人,短头发带着一副眼镜,因为镜片上霜看不见她的眼睛。 “现在外面挺冷吧?先坐下暖和暖和。”面馆老板起身招呼女人,从柜台上取下暖水瓶给女人倒了杯热水。 “谢谢。”女人找了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接过水杯道了声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开始仔细地擦眼镜上的霜。 面馆老板笑着问道:“你是来大碗还是小碗?还有那啥小菜你喜欢吃啥自己夹就行!” 女人擦好眼镜带上,扭头看了看门口,然后缓缓转头看向桌子对面,接着点点头对面馆老板说:“我要宽条大碗的,加二两牛肉。” “妥嘞,你稍等啊。”面馆老答应着转身进了厨房。 女人看着老板进厨房之后便又开始盯着桌子对面发起了呆。 不多一会儿面馆老板端着面从厨房走出来,边走边招呼着:“面好了!桌上有醋和辣椒还有胡椒面,味道哪不好就跟我说说。” 说罢他将碗放在了女人面前。 “谢谢。”女人把视线从桌子对面移到面馆老板脸上,眼镜片后的眼睛盯着面馆老板的眼睛道了声谢。 面馆老板一愣,被女人这么一看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目光移开看着桌上的面条说道:“快尝尝吧,我这店也是刚开不长时间,那啥你有什么意见就提提,哈哈。” 女人话不多说,从筷子笼里抽出一双筷子。 面馆老板尴尬地笑着回到柜台边,柜子上的收音机受到信号干扰“滋啦啦”地响了起来。他赶紧走过去把音量调小,又转了转调频旋钮。 收音机的信号转好,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这首田震的《执着》是一位叫援朝的朋友点给小敏的,希望小敏身体健康,无论能不能在一起,希望你都要幸福和快乐……” 面馆老板坐在柜台旁,看那女人正用筷子挑起面条嘟着嘴轻轻吹着。 他本以为接下来女人会把面送到嘴中细细咀嚼,但没想到这女人吹了吹便把挑起来的面条又送回碗里。 “吃吧。”女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面馆老板听到客人说话赶忙应道:“味道咋样?” “挺好的。”女人扭头看向面馆老板。 她说完便又缓缓地把脸转了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面馆老板起身走到放小菜的玻璃架子前,拿起碟子夹了几样小菜送到女人的桌上说道:“免费送的,你也尝尝。” “谢谢。”女人又把视线从桌子对面移到面馆老板脸上,眼镜片后的眼睛再次盯着面馆老板的眼睛道了声谢。 这次面馆老板除了不好意思还有点浑身不自在。 女人二十四五的年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面馆老板怕女人误会,看了几眼赶忙红着脸说道:“我这店儿新开张的,很多东西都在瞎研究呢!你可别误会,那啥我可没别的啥意思。” 女人听完慢慢张开嘴,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然后“哈哈”笑了两声。 这一下子面馆老板更是尴尬了。他觉得女人的笑容既不是微笑也不像是高兴的大笑,就机械地张开嘴,然后挤出“哈哈”两声,随后马上闭嘴,看起来就像是嘲弄。 面馆老板吁了口气,自觉无趣便不再理会这女人。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结账离开。 面馆老板过去收拾桌子,发现那碗面丝毫未动,由于放的时间太长,汤汁被面条吸收殆尽,在碗中聚成一坨。 面馆老板一皱眉,猛想起方才那女人一直盯着桌对面看着什么,纳闷间他便坐在了刚才女人坐过的位子上,抬头往桌对面看: 视线越过邻桌看去:在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1995年的挂历。 印在挂历上的模特穿着紫色泳装烫着波浪长发在搔首弄姿,古铜色皮肤,胸部高耸。 “这有什好看的?满大街都是啊!”面馆老板心中纳着闷的又端详了半天,唯一发现的问题就是挂历的页数是10月,而现在已经是11月了。 面馆老板坐在椅子上张着嘴痴痴看着挂历上的大胸女人,忽然间打了一个冷战,凉气覆盖全身。 “你没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你看吗?” 女人的声音从面馆老板身后传来。 “我草!”面馆老板被吓的浑身发颤,猛然站起差点把桌子顶翻。 刚才吃面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她看着面馆老板缓缓张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哈哈”干笑了两声,然后闭上嘴指了指面馆老板坐着的椅子。 面馆老板扭头看去,椅子背上挂着白色的毛线围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面馆老板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一边道歉一边拿起椅子上的毛线围脖递给女人。 “谢谢。”女人眼镜片后的眼睛盯着面馆老板的眼睛道了声谢,然后缓缓咧开嘴说道:“你没发现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吗?” 讲到这儿面馆老板盯着我的眼睛慢慢张开嘴,露出一排小黄牙,嘴里还有一股大葱味。 “我说你讲的这是啥玩意儿啊?她不是有精神病吧?没头没脑的!哈哈哈哈!”我放下筷子回盯着面馆老板。 “你说咱俩就这么互相盯着看,你能看出我是精神病还是正常人吗?”面馆老板接着说:“那女人走了我也不知道为啥啊,心里就是越想越瘆得慌!赶忙收拾打烊回家睡觉了。” “我说老六这有啥瘆得慌的?自己吓唬自己啊?我跟你说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哈哈!”邻桌的人搭话,哈哈大笑。 我也跟着笑。 结了账回到值班室打完卡随手拿起了一本杂志看,忽然发现杂志上那些图片里的人都在盯着我,无论我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在盯着我,反复试了几次,依旧如此。 当然我也在盯着他们看。 这么说我也有“精神病”? “你没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你吗?” 预告片 陶七五(中) 5. 从面馆吃完面走出来的陶七五又想起他那次不成功的投稿经历,本来很有信心,但从结果看来他并不适合写恐怖小说。 陶七五迈开步子向院综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多一会儿,走到办公室门口的陶七五还没来得急敲门,便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哽咽的声音。 他微微一侧耳,只听那女的开口说:“你们就不能给我个说法吗?好好上着班就这么被打死了?然后就白死了?” “哎!这话说得可不对!你要的说法我们可早就给了啊!警察不是也跟你们说过了么?”主任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刘英宏也是工作三四年的老护工了吧!但是他却犯这样的错误!这又怨谁呢?病人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格外关注的嘛!以前我们也培训过,难道他自己就没有责任?不是我说,他以前还有值夜班喝酒的前科呢他!谁知道这次出事那天晚上他有没有喝酒?况且医院也出于人道主义给你们一笔抚恤金了嘛!你说你还总来要什么说法,你还想要什么说法?我还能给你什么说法?咱们院长也给你解释过了,你怎么就一直不明白呢?” 本就哽咽的大刘媳妇听完随即哭出声来。 主任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也很同情你们娘俩。”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我们医院能做的也都做了,这件事大刘他自己也有责任!我怀疑他是值班时喝了酒,才导致他放松了警惕的!这就是酒后麻痹大意嘛!咱们的《精神卫生f》里有规定条款,对精神障碍患者的权益是有保护的!你总不能让精神病人给你家大刘偿命吧?再说你认为偿命了就是公平了?就是你要的说法了?我就这么说吧!精神病人杀人他不犯法!患者家属我们也联系不到,派出所也在想办法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陶七五忽地一阵眩晕,咬了咬嘴唇才缓过劲儿来,咳嗽了一声走进办公室。 “主任,你说的那个什么《精神卫生f》里有没有对咱精神病院医护人员权益保障的条款啊?”陶七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满脸诧异的主任说:“对不起!我可能是打扰你俩了!我就说几句话!主任,我想辞职,我寻思你得安排把工资给我结一下。” 主任盯着陶七五,上下看了几眼这半路杀出来的货色说说道:“你不知道离职要提前最少15个工作日打申请吗?你说不干就不干?这医院又不是你们家开的!根据规定你这样的结算不了工资!当初入职的时候人事科没给你讲过吗?” 陶七五细细回忆了回忆,好像还真有这么一说。想罢略一皱眉:“行吧,那我听你的!不就是十来天的工资么,不要了。” 陶七五隐隐看到主任嘴角上扬,一丝鄙夷的诡笑一闪而过,他瞬间感觉自己出的汗更多了,随即深吸了口气接着说:“但是我得跟你说清楚一件事儿,那天我跟大刘一起值的夜班,他没喝酒。你怀疑没用,而且他以前也没在班上喝过酒!那是有人打小报告污蔑他!你们这块儿人际关系有多么复杂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下得满意了吧!” 陶七五说完拍了拍大刘媳妇的肩膀说道:“嫂子!走吧,讲道理没用。” 大刘媳妇抽泣着站起来,跟着陶七五向门外走。 “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想离职也要给我去人事科走流程!办手续!走流程!!”主任把笔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吼着。 陶七五头也不回,只是夸张地大笑了两声。 6. 过了晌午,下火一般闷热。 陶七五把大刘媳妇送到家门口,本来想走,但大刘媳妇非要留他坐一会儿。 他以前来过大刘家喝酒,倒也不陌生。 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多半都是关系户,环环相扣水深的很,陶七五和大刘用医院里的话都叫“小白人儿”,毫无背景。 正因如此两人私底下自然亲近些,聊天说话很合得来。 大刘家这五十来平米的两居室是大刘用商业贷款买的,房贷要还三十年。 小屋不大却被大刘媳妇收拾的整整齐齐,大刘的遗像端正的挂在墙上。 “七五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去。”大刘媳妇一边招呼陶七五坐下,一边转身进了厨房。 “嫂子你别忙活了。”陶七五发现大刘的儿子不在,看了看时间是下午2:14,还没到放学的时候。跟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小寡妇在一个屋里着实有些不自在。 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孤男寡女。 不大一会儿大刘媳妇从厨房出来,把水递给陶七五喃喃说:“我总觉得他死的冤枉。” 陶七五看了看大刘的遗像,又看了看眼前面容憔悴的大刘媳妇,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两个人沉默不语,半晌过后陶七五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尴尬地说:“嫂子,过去的它就过去了。” 他嘴上说完心里却也知道这话真是半点意义都没有,对于大刘媳妇来说这一关可不那么容易过去。 “节哀顺变吧,日子还得继续过。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有啥事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陶七五起身,大刘媳妇也忙站起来送他。 关上门的大刘媳妇去收水杯,发现刚才陶七五坐过的地方放着一沓钱,有一百的,有五十和二十的。 大刘媳妇拿起钱赶忙追了出去,但楼道里早就没了陶七五的身影。 7. 陶七五站在四路公交车上,汗透衣襟。 他一手握着把手一手拎着医院开的安神药。 没有空调的公交车就像是蒸笼,笼屉里面是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起互相嫌弃。 “老村外酒,越喝越有!提醒您,安乐街到站了!前方到站公平街!请您注意脚下安全,站稳扶好!”报站广播里传来死气沉沉地电子合成音。 陶七五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心想大刘在那边能不能“安乐”他是不可能知道了,但他媳妇所想要的“公平”却是很不容易。 多天睡不安稳的陶七五一瞬间觉得这问题太过复杂,跟伦理道德有关,又好像跟社会学还有哲学有关。 他想:活着就是一门学问吧。 陶七五租住的房子在一栋老楼里,差不多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比他也小不了几岁。 爬上五楼,气喘吁吁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迎面是一股闷热的气息夹杂着酸馊味。 陶七五踢开门口不穿的皮鞋,腾出一块地方把脚上穿的凉鞋一脱,换上拖鞋。然后把装药的袋子往沙发上一扔,便快步向卫生间走去。不多一会儿走出来已经是满头满脸的水,心下倒是凉爽不少。 他不擦脸也不擦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午后的阳光照进屋子。 “我没有病,我就是太累了。”陶七五看了看身旁一袋子药,叨咕着闭上眼睛,昏昏沉沉。 午后慵懒,不时从窗外吹进一阵陈热乎乎的小风,隐约还能听见楼底下玩象棋的大爷在拌嘴,坐在阴凉处的老太太们边嗑瓜子边唠嗑的声音。 正在要犯迷糊的当口,忽听敲门声起,陶七五强撑开眼皮,抬起两只手揉了揉眼睛,哼唧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问了声“谁呀?” “七五,是我啊!开门吧!” “刘哥啊!”陶七五听声音熟悉,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 门外来人一米七出头的个子,肩膀很宽,像极了评书里所说的那种“虎背熊腰黑黝黝一条刚猛汉子”,他见陶七五开门便咧开大嘴笑着说:“知道你今天没班,你嫂子领孩子去亲戚家了,找你喝点。”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亚太超市的袋子。 陶七五赶忙接过袋子把来人让进屋:“刘哥你找地儿坐,我去把啤酒放冰箱里冰镇上。” “我还买了只福易喜的烧鸡,还有鸡丝卷和红肠,你给切了啊!”来人也不客气,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嚷嚷道:“也不知道我这是肾不好还是咋的了,这一阵子就是冒虚汗,浑身没劲儿啊。” “啥玩意?我说大刘哥你是还打算跟嫂子要个闺女吧?”陶七五在厨房里忙活着也不忘跟大刘搭话。 “你小子连婚都没结,你懂个屁啊你。”大刘笑着把餐桌上的瓶瓶罐罐收拾了一下。刚腾出地方,陶七五已经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陶七五放下盘子说道:“啤酒多鎮一会儿吧,凉快,这天可太热了。” “这才哪到哪儿,热的日子在后面呢。”大刘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调到纪录频道,播放的正是“光屁股哥”孤岛求生的纪录片。 看着电视又扯了会儿单位的闲嗑,陶七五从冰箱里先拿了两瓶纯生啤酒,剩下的还都放在冰箱里冰镇着。 “哥,我今天辞职不干了。”陶七五把两瓶啤酒起开,他们早习惯了“对瓶吹”,很少用杯子。 “为啥啊?你这也太冲动了吧!骑驴找马你不会吗?这地方干着也挺好的,又交五险一金又稳定!再说你不干这个你还能干啥?你会啥?”大刘一脸惋惜。 陶七五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真是透心凉心却没飞扬起来:“这工作本来干着就不痛快,屁大点事儿也得勾心斗角的!还要拉关系站队伍,好要送礼溜须拍马屁!挤兑人穿小鞋的事更多!这你心里还没数嘛。”陶七五放下酒瓶接着说道:“而且你不知道,今天我去找主任的时候碰见啥了!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呦!他奶奶个腿的!” “工作不都一样吗!?什么地方能全顺你的心思?你想咋的就咋的?本山大叔都说了,你以为你是太阳啊?都围着你转?”大刘撇了撇嘴接着说道:“人人都不容易,就连病人都不容易!你不容易,他也不容易!你不能把火撒在别人身上。” “这道理我都懂。可是压抑自己就等于慢性自杀,活不长久死得快。”陶七五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大刘拿起筷子刚夹了片红肠,听陶七五这么一说又放下筷子说道:“以后少说死这个字,不吉利。” 陶七五咧嘴一笑,点头称是。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大刘看着陶七五问道。 “先回趟老家看看我爸妈,然后再研究下一步。”陶七五又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回来我得找份挣钱的活干,我想攒些钱给大刘哥的孩子交学费,起码得供到大学毕业吧……” 窗外西垂的阳光被前楼挡住,屋内渐暗,陶七五举起酒瓶猛灌起来,一口气没换均匀啤酒便从他的嘴角和鼻子喷溢出来,呛地他咳嗽连连,鼻子一酸鼻涕眼泪一起淌了出来。 “其实去病房送药的本该是我,本来死的也应该是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对……对不起……”陶七五流着鼻涕淌着眼泪地说道。 屋里很安静,傍晚的风变得凉爽轻柔。 这一口酒把陶七五呛得不轻,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由自己地趴倒在桌上。 楼下的老头、老太太们结束了下午的“工作”,都收拾着东西回家准备晚饭去了。 预告片 陶七五(下) 8. “鸿鹄之志千万里……”这首歌是陶七五设置的手机铃声,猛然间响起来惊地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子,手肘碰倒了桌上的空酒瓶,酒瓶在桌面上径自打着转。 陶七五寻声找到手机,一看来电是女朋友马婷的号码便接了起来。 “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马婷埋怨道。 “刚才眯了一觉。” “我有个事跟你说。”马婷叹了口气。 “我也有个事跟你说。” “那你先说吧……”马婷随口接道。 “我今天辞职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隐隐能听到马婷的呼吸声。 两人沉默不语,屋里没点灯,陶七五拿着电话看着窗外对面楼里居民家的灯光。 “咱们俩在一起有四年了吧?你总是这样……”马婷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娶我?” 这次换陶七五没有搭话,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马婷的父母是不同意他们交往的,俗话讲“门当户对”,而他俩绝对是“门不当户不对”:女方父母勤勤恳恳做着生意,家境殷实。而且马氏家族庞大,除了经商做买卖的还有在政府部门任职的。亲戚家不是做生意的老板就是医生、律师、教师。逢年过节家族聚会都得摆上个四五桌。 相比之下陶七五家明显不是“大户”人家。陶七五的老爸虽有点官儿气,归根结底也就是个解体工厂的下岗小干部。下岗的干部心再高,气再傲也没用。陶家更没什么牛气哄哄的亲戚。 陶七五随了他爸的性格,也是心高气傲。 比如献个媚、溜个须、拍个马屁什么的他根本不会,没办法哄的马婷父母开心,又没有个像样的工作。 陶七五跟马婷大姐夫和二姐夫一比更是自惭形愧,人家一个是开宾馆的老板,一个是国企部门经理。 但马婷就是喜欢陶七五,因为陶七五有正义感,而且她也坚信陶七五能够实现他的梦想:成为小说家。 他们俩都爱好文学。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陶七五的投稿一次次石沉大海,而他又要在这社会中活下去,他不得不打工赚钱。在每个月的工资中,他的灵感渐渐离他而去,他的世界观在不断地崩塌。 梦想是梦,想也未必成真。 马婷慢慢认清现实,她不再奢望别的,她只想嫁给陶七五。但陶七五没车没房,在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时又出了状况:陶七五的老爸被马家盛气凌人的阵势气得够呛,从支持他儿子变成反对他儿子娶马婷。 穷人的自尊有时候真的很可笑,可是穷人穷的只剩下自尊了。 “五哥,我真的累了。”马婷在电话那头平静地说道:“我要跟你说的事是咱们分开吧。” 陶七五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打了一下,更是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因为咱们之间的感情,你也很累。我考虑了很久,或许分开对我们都有好处。”马婷说完,电话两端便同时沉在静默无声之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分开后你会更幸福的吧。”许久,陶七五打破沉默,握着电话的手一抖,笑着说:“谢谢你把最好的时光给我,谢谢你陪我走过春秋冬夏……” 马婷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话说的真酸!别跟我撰文词啦!工作没了就在找!别上火!我相信你,只要坚持就能做好!”顿了下接着说:“我可不是因为你没工作才跟你分手的哦!” “嗯,我知道。” “分开以后我们都要幸福的往前走。”马婷悠悠地说道:“我们说声再见吧,你早点休息,要注意身体,少喝酒。” “好的,再见。” “那……再见。” 9. 电话忙音。 我用了十年时间,坚持做同一个“梦”:好好写一部小说,讲一个故事,一个在我死后也可流传下去的故事。 十几亿人口的中国,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做着这个“梦”,但成功的又有多少? 无论是抄袭成名的,还是恳恳耕耘的,这都是一条困难无比的路。 我十年间坚持着,用笔做桨,在文字的海洋中艰难划行,风浪很大处处黑暗,我就这么划着,累了就随波逐流,但我始终见不到曙光。 小时候就愿意讲故事,喜欢小伙伴围着我认真地听着我讲。 现在的我年纪越来越大,世俗终于要打碎了我的梦境了。 但我不愿意醒过来。 可是我还要生活,我要赚钱糊口,我还想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家,这些不是我坐在桌前摆弄文字就能做到的。 我的脑子很乱,我的心狂跳不止,想要发泄! 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的味道。 我想是我又矫情了。 那我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 10. 坐在电脑前的陶七五手在键盘上停住,文档上最后一行字:要不要坚持下去? “要不要坚持下去?” 陶七五盯着自己敲打出的这句话忽地发现“不要”两字越来越淡。 最后变成“要坚持下去。” 陶七五揉了揉眼睛,手上没动,字却凭空消失了? 他又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开眼这行字还是“要不要坚持下去?” 陶七五深吸了口气,拿起电脑旁的啤酒喝了一口。 “鸿鹄之志千万里……”手机又响起铃声,陶七五看了看时间23:24,心想着这么晚谁会打电话过来。 拿起电话看到的是北京的电话号码,狐疑着接起“喂”了一声。 “陶七五!你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是个说话清脆莺声的男人。 很少有男人说话婉转柔和,凤鸣鸢啼。 “曹成瑞呗!”陶七五脱口而出,兴奋地情不自禁:“你他娘的行啊!这小半年去哪了?你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我以为你死了呢?” 话罢心中一紧。 “以后少说死这个字,不吉利。” 11. 十一年前曹成瑞和陶七五相识。 两人在同一所职业学院读书,陶七五学的数控技术,曹成瑞学的播音主持。 这俩人同好写作,都加入了文学社团和话剧社,没想到一拍即合非常聊得来。 只要有机会俩人就喝酒撸串、扯淡打屁,那时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自以为是文人骚客。散文、诗歌、话剧剧本想起什么就写什么。 一晃五年,毕业实习之际,曹成瑞拎包执酒瓶,在散伙的饭局上拍着陶七五的肩膀说道:“我的志向在星辰大海!我今天就要走!笔指全国!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牛逼!”陶七五喝的迷糊糊,也没太明白曹成瑞啥意思,只是第二天醒酒才知道曹成瑞已经在去广州的火车上了。 此后曹成瑞一边打工一边进行他所谓的“游历”,电话里总说自己在“采风”,收集素材。他嘴上说,但是一直也没一篇像样的作品出版,倒是发了几篇短篇小说在三流杂志上。 两人每年只有五一、春节才能见上一面,但是电话联系基本没有断过。 用曹成瑞的话来讲:好哥们不用勤联系,只有酒肉朋友才天天泡在一起。 数年后在一次春节小聚上,曹成瑞喝了不少酒,嘴里一直说外地不好混,他在为了梦想硬撑着,遭人嘲笑。他说别人讽刺他在“痴人说梦”,说他不知自己半斤八两,眼高手低一事无成。 就这样晃晃荡荡数年时间,钱没赚到,名也没捞着,家里糟心,夸张点说甚至是以其为“耻”。 “你比我强。” 同样喝大了的陶七五反复说着。 两个人那次都喝多了,差一点倒在街边冻成死狗,多亏了马婷找到这俩个人。 大概半年前曹成瑞在电话里跟陶七五说自己准备回松柏,哪知道这一说完就没了音信。 此时陶七五对着手机另一头的曹成瑞埋怨着:“你咋在北京呢?你这半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要回来么?” “哎呀呀,可别提了,我凌晨两点的高铁,明天上午8:45到松柏,你记得到西站接我,咱俩见面说。”曹成瑞说完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来接我!我拿了不少东西呢!还有明天安排我吃通化酸菜火锅啊!” “行了吧,磨磨唧唧的!你注意点安全!” 陶七五设置了第二天的闹铃,放下手机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他电脑也没来得及关,便趴倒在床上。 这是一个月来,他第一次痛快的睡了过去。 12. “鸿鹄之志千万里……” 陶七五被手机铃声吵醒,睡眼惺忪地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是曹成瑞北京的号码便接了起来,还没等他说什么便听曹成瑞在那头喊道:“不告诉你来接我吗!?你干什么呢?” “啥玩意儿?”陶七五一个激灵,看了看时间:11:27。 “你现在在那呢?”曹成瑞没好气地问道。 陶七五一嘬牙花子说道:“我还在家,睡过头了。” “你妹!”曹成瑞尖声吼道:“我就知道!!你十分钟左右下楼接我!我打车快到你家楼下了!” “好嘞!” 这一觉陶七五睡得着实舒服,挂断电话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便下了楼。 不多时只见楼头儿胡同口停下一辆红黄相间的老捷达,随后从副驾驶下来一人,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头发过耳还有些“自来卷”,带着一副黑框圆眼镜,上穿藏青色领口有盘扣的中式汗衫,下配麦色棉麻七分裤,脚蹬黑色布鞋。 曹成瑞从捷达后备箱取出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刚把后备箱关上司机就一脚油门儿蹿了出去。 陶七五远远看见曹成瑞一跺脚指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骂道:“你奶奶个腿的!没找我钱呢!赶着投胎啊?!” 骂声司机一定听得见,可那出租车自然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到巷子口一转弯儿,便驶向远达大路了。 陶七五赶忙迎了过去,拍了拍曹成瑞的肩膀安慰道:“不冷静点。” 曹成瑞转过头,小眼睛里布满血丝,抬手揪了揪嗓子又蹭了下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都提醒你别忘了接我,别忘了接我,你可好,睡觉啊?你咋不睡过去呢!”说完伸手就要打。 “我告诉你,你别想跟我比划,就你那一百三四十斤我还真不放在眼里。”陶七五咧嘴一笑接着说道:“赶紧上楼吧,你好好补一觉,晚上咱俩吃酸菜锅去。” 话罢陶七五伸手去提行李箱,一提之下竟然没提动,不禁皱眉问道:“这装的都什么啊?你从北京拉回来的砖头?” “滚蛋,这都是我的宝贝。”曹成瑞边说边拉着行李箱往单元门走去。 俩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箱子弄到楼上,曹成瑞也不客气,打开冰箱找了瓶啤酒用牙起开灌了两口,然后就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先睡一觉,这一宿车咣荡的,根本没法睡。” “赶紧去吧。”陶七五搭着话,把行李箱放倒在地说道:“我看看你都带了些啥东西,死沉死沉的。” “你说你这人!咋还要翻别人东西呢!我跟你说,你看归看,别给我弄乱了。”曹成瑞说完,随手打开电风扇,整理了一下床上的凉席,把陶七五脱下来的衣服裤子都划拉到地上,倒头便躺了上去。 “恩呢!”陶七五答应着打开俩行李箱中稍小的,里面装的衣服笔记本电脑洗漱用品还有零七杂八的其他东西。 随即打开另一个大行李箱,一摞摞稿纸本和笔记本,还有移动硬盘,箱子最下面还压着一本又一本的过期杂志。 陶七五随手拿出一本稿纸翻开,里面乱糟糟写着写东西。 又翻看了几本,纸页泛黄,字迹发浅,显然是些有年头的东西了。 看着看着,陶七五脸上浮现出笑容,陈年旧事浮上心头。 不出意外的话,移动硬盘里一定也是他所写的那些乱糟糟的文字。 这货不会这么多年走到哪就带到哪吧?陶七五心想。 “都是你写的?”陶七五回头冲着卧室说。 曹成瑞哼了声回道:“不都是我写的!还有你写的!别打扰我睡觉!” “还有我写的?”陶七五一愣神的功夫,卧室里便传出了呼噜声。 13. 中午还烈日当空,没想到才刚过下午一点,整个天空就忽地阴沉下来。 陶七五读了几本合上箱子,脸色不是很好。 此时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这天潮湿闷热,倒是希望来一场雨降降温,清爽一下。他边想着走去卫生间,脱下衣裤打开水龙头准备冲个凉。 正当要脱裤子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单位小陆的号码,接起来说了两句便明白大致意思:主任让你去办离职手续,然后把个人物品拿走。 陶七五答应着明天上午去,便挂了电话。 傍晚时分,陶七五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抬眼瞄了下墙上的挂钟:18:45。 卧室里的曹成瑞伸着懒腰走了出来,打着哈欠说道:“走吧,收拾收拾吃火锅去。” “大热天的还真非得吃火锅?”陶七五扭头看向曹成瑞。 “这你就不懂了,热乎的吃完出一身透汗,然后找个洗浴汗蒸,咱俩泡泡池子那得多爽啊!我这还想剪个头!” 陶七五笑笑点头,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挠挠腰便到卧室去找自己的袜子。 二人出门溜达着往劳动公园走,晚风吹过倒也凉爽。 一路上扯着闲嗑,十几分钟后便来到了火锅店门口。 闪烁着的霓虹变换颜色,招牌上亮红的几个大字“金财通酸菜火锅”。 几个女服务员进进出出的忙活。 其中一个胖胖的女服务员见到陶七五和曹成瑞赶忙招呼着安排座位。 两人挑了个店外树下的桌子,点了酸菜锅底、方子肉、青菜合盘山药片、相间肥牛内蒙羔羊肉、干豆腐珠江面、鱼丸切蟹虾爬子、老醋菠菜花生米、糖拌柿子和拍黄瓜,干啤一箱还有大麦茶一壶。 转眼间杯盘罗列,铜锅摆在正中间。锅开热气升腾起,先下切蟹虾爬子,随后酸菜方子肉,这酸菜配着方子肉一起在锅里“咕嘟嘟”煮着,一会功夫等油水浮起再与酸菜一起“咕嘟”着,香气扑鼻。 “咱俩是不是点多了?”陶七五起开两瓶啤酒,递给曹成瑞一瓶,自己也拿起来灌了一口看着上铜锅的碳长嘀咕道:“这端锅的可得小心点,要不得烫死个人。” 曹成瑞夹了几片肉放进锅里,涮了涮筷子,把芝麻酱、腐乳和韭菜花在小碗里拌了拌,又蒯了一勺店家自己炒的辣椒油,然后把筷子放在碟子上缓缓说道:“这还多?你是不知道我在外面多想吃这口儿,做梦都馋。”说罢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张家崴子的烧烤、烤猪手、干巴辣、鸡蛋糕和吊炉土豆。” “行,你别说了,明天晚上咱俩就去吃烧烤。”陶七五咧嘴笑着,伸出筷子把曹成瑞放到锅里的肉片全夹到了自己的碟子里。 曹成瑞一撇嘴,拿起盛肉的盘子,一股脑吧整盘肉都下到了火锅内。 “你这半年怎么样?对了,你咋没把马婷找过来一起吃呢?”曹成瑞拿起啤酒喝了口问道。 陶七五没说话,盯着火锅冒出的热气。 好半天曹成瑞才发现陶七五不对劲儿,咳嗽了一声举起酒瓶示意陶七五碰一个。 陶七五拿起酒瓶,与曹成瑞轻轻一磕,仰头喝了一大口。 “说说吧。”曹成瑞放下酒瓶,看着陶七五。 “嗯。”陶七五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一五一十把医院发生的事情和马婷跟他分手的事前前后后都跟曹成瑞说了一遍。 曹成瑞静静地听着,不插话也不动筷子,时不时拿着酒瓶跟陶七五喝上一大口。 认真倾听本身就是最好的安慰。 好半天,陶七五不再说话,两眼发愣。此时两人已经各自喝了六瓶啤酒了。 曹成瑞抬手看了看表,20:03。 这酒喝的又快又急。曹成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缓缓说道:“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别当回事,都能过去。” 陶七五听罢笑了,他想起他自己对大刘媳妇也说过同样的话:都能过去。 那么真的能过得去吗? “别光说我了,你半年前不是说就要回来么?这咋还跑北京去了?” “到处走走有好处!我跟你说啊!但凡有些‘道行’的作家他都不是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的,这点你也明白。” 曹成瑞夹了块肉在蘸料碗里一沾,送到嘴里边嚼边说:“就算你要写个玄幻小说,你也不能什么都不懂憋在家里胡编乱造啊。 想成知名作家你得有点阅历吧?你得有那么点儿杂学知识的储备吧?你还得有一定阅读量吧? 那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食赞同的,只有这样才能做好文章。 除了做这些你还要做啥?那就是采风啊!啥叫采风?就是对各处风土人情的采集,对各地有趣的故事的收集!这是一切是创造的源泉! 聊斋的故事都是蒲松龄自己编的? 安徒生的童话故事都是自己编的? 我在这可以负责任的跟你说,没有一位知大名作家是闷头自己在那编故事的,啥也不懂咋编啊?多多少少都是要有些素材的,无论他是道听途说还是看了经典古籍。咱那四大名著他也不是凭空编出来的吧。” 陶七五拿着筷子张着嘴看着曹成瑞,就像十几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扯东扯西,侃侃而谈。 “我说你能不能说重点?我问你咋去北京了!”陶七五咽了口吐沫。 “我说的这都是重点!”曹成瑞扶了扶眼镜说道。 “对,你说是个屁重点?赶紧接着说吧!”陶七五刚才还抑郁着,听曹成瑞这么一扯淡现在倒退去七分。 “那写历史题材的,想写个明朝的事儿你不得查查明朝的正史搜集搜集野史?而且还要拿着古今地图相互对照;要写清宫恩怨你也得翻翻清朝历史宫廷秘史啥的吧!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去趟京城看看古迹吧?要不然写出的东西驴唇不对马嘴,倒是够老百姓看个哈哈笑,想要成为经典之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再说你要写个现实题材的,要想写个北上广深年轻人的奋斗故事,你要连北上广深都没去呆过,也没挤过地铁赶过春运,没住过弄堂胡同筒子楼,你写的那东西能看吗?你都没经历过你能干啥?坐屋里瞎编? 大学生毕业机缘巧合就年薪几十万,不是没有,但是谁看谁都说扯淡。 当然了,我说的这个都有点极端,主要是让你明白我的意思。” 曹成瑞说完喝了口酒。 陶七五吧嗒吧嗒嘴:“大哥,我服你了!我承认你说的都是重点行不?但是你能不能说说你去北京这半年干啥了?” 曹成瑞放下啤酒瓶:“我几年前加了个都是写手的qq交流群。都是些不出名也不入流的写手,大家每天交流交流心得,打打广告,互相捧捧臭脚什么的。”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我在群里认识了一个叫‘铃儿姑娘’的姑娘……” “那到底是叫铃儿的姑娘,还是她就叫‘铃儿姑娘’?”陶七五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你别打岔行不?”曹成瑞正一脸陶醉,被陶七五一问打断了思路怒道。 陶七五边喝酒边点头。 “铃儿本人也很漂亮,乌黑的长发齐腰,瓜子脸,一笑两个酒窝,一双水汪精亮的眼睛,皮肤很白,身材匀称腿型很美。”曹成瑞情不自禁闭着眼继续陶醉。 陶七五叹了口气,拿着啤酒瓶子敲了敲桌面说道:“你别说了啊,我不想听了。” 曹成瑞睁开眼咳嗽了一下,嘴角带笑说:“总之挺漂亮的,我俩也聊得来,而且她很赞同我的想法,我们都认为想要写出好文章,必须行万里路,读千卷书,历百件事。半年前她突然给我发微信说想见我。” “我知道,你肯定屁颠屁颠去北京找她了。”陶七五把筷子往桌上种种一拍笑着说道:“你瞅你叨叨咕咕半天!你直接说你上北京找妹子不就完啦?” 曹成瑞看着陶七五很认真的说道:“对,我去找妹子了。” “借借光儿!让让呦!小心锅烫着喽!” 碳长举着滚热的铜锅吆喝着。 预告:陶七五篇-完- 预告片 曹成瑞(1) 1. 细细算来我到北京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一直住在朋友家。这位朋友是我在上一家工作单位结交的。 从毕业到现在我一直写文章,投稿,写文章,投稿。 十篇文章里九篇石沉大海。 我知道梦想养活不了自己,首先要解决温饱。但要平衡梦想与温饱,实在是件难事。这件难事儿逼得我只能在工作与辞职之间反复。 上班-赚钱-离职-去下一个地方-抽空写东西。 抽空写东西-找工作-上班-赚钱-离职-去下一个地方。 在几年前我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一支“烂笔头”找了份给“影院服务新媒体”供稿的工作。 这也多亏了我上学时在影院做过兼职。 我平时写一些有关于“员工管理、企业管理、影院经营”之类的豆腐块文章。有时还会做一做培训讲师。 这工作还算自由,我这一干就干了将近三年。公司老板是位一人独大的独裁者。他的思想总是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记得去年年初公司组织去云南旅游。旅游经费用的是公司各部门员工的加班费。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老板要求全员参加,包括新人。如此一来,问题出现了。 我们老员工一年的加班费一万多块,新人刚进公司没有多久,他们根本没有加班费。也就是说我们老员工的一万多块要全拿出来与新人分享。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去旅游。 因为这次旅游被冠以“团队活动”的名义,必须全员参加,一时间怨声载道。 为了让那些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新员工参加旅游,我们要拿着全年的加班费辛苦钱补贴他们,带着他们这些新来的出去玩儿。 老板的这种处理方法我实在不敢恭维,加之我脾气火爆,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总愿意争辩,而且还不会溜须拍马,这件事之后也只能又一次“道不同不相与谋”了。 再说说一直让我借住的这位懂技术的朋友:他还真是厉害,会ja-va能做架构,软硬件都通,据他自己说刚到北京就三万八的月工资,年底十八薪。 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无论如何我都要感激他给我一个住处。 预告片 曹成瑞(2) 2. 曹成瑞用钥匙打开门,把整箱方便面放下,大口喘着气。 掏出手机给李玲发了微信:晚上去接你。 李玲,一米六六的个子,一头乌黑长发,瓜子脸,一笑两个酒窝还有一双水汪精亮的大眼睛。 李玲在曹成瑞眼里那就是冰肌玉骨清透香,惊鸿艳影峨眉转,,绝对是“一想之美”的女人。 虽然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但曹成瑞最近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呆坐在沙发上,看着已经泛黄的墙壁,浪费着时间。 16:34。 曹成瑞站起身,出发去接李玲。 18:28。 路上辗转了两个小时,终于见到李玲。 “还以为今天要加班。”李玲见到曹成瑞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曹成瑞拉起李玲的手:“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我随便,你说吃什么我就跟你一起吃什么。” “妥妥的。” 两人找了家干干净净装修挺复古的小饭馆,点了一盘肉沫酸豆角,点了一盘地三鲜和一盘溜肉段。 曹成瑞给李玲倒了一杯热水:“喝点热水,这一早一晚还是有点凉。” “嗯,你也喝。” 曹成瑞低头用纸巾擦着碗筷:“我们家那边的地三鲜、溜肉段还有锅包肉可比这个好吃多了。”说着把擦好的碗筷放到李玲面前接着说道:“你跟我一起回松柏吧。” “我去了你养我?” 曹成瑞单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道:“我养你。” “哈哈,等我把手头工作忙完的,就辞职跟你回去。”李玲微笑盯着曹成瑞的眼睛说道:“前一阵你投稿的文章发表了么?” 曹成瑞带上眼镜摇头。 “没事,慢慢来,我觉着那故事还不错。” 曹成瑞点点头缓缓说道:“过段时间我再试着投一篇,等回去跟老陶研究研究的。” 3. 对上菜的服务员道了声谢,李玲也笑着说了句“辛苦”。 李玲跟我说要对服务员有礼貌,他们很辛苦。我很赞同,服务员确实很辛苦,说着说着就想到很多年前我当服务员时的一件事。 8年前的3月14日,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白色之情人节这说法,但每个人都知道明天是“315”。 下午我从学校逃课出来到影城兼职。 那时候只要能不上课,干什么我都觉得有意思。我觉得大部分人的学生时代都会这么想。肯定也有一小部分人一心扑在学习上。 我打工的电影院在商场七楼,整座商场招商情况并不理想,一层至五层基本都是空着的,只有六层的美食城,七层的电影院和保龄球馆还开着。 21:23。 整栋楼只有电影院还在营业,最后一场电影22:45分开场。 今天心情很不好。下午的时候有一家三口来看电影,孩子六七岁的样子。 孩子母亲指着在检票口检票的我对孩子说:“好好学习,要不然长大就像他一样当个服务员,没啥出息!” 服务员就等于没出息么? 晚班售票员工和卖品员工已经开始准备打烊工作,而我还要坚持到最后。 影院大堂挑高八米,为了节约成本装饰灯关了一半,显得幽暗神秘。 不过现在给我的感觉却透着一股阴冷,检票口本就在“风口”,只觉得凉风阵阵。 楼上机房还有一个放映员,办公室里坐着做报表的值班经理,如果等到售票和卖品员工下班后,偌大的影院大堂便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 迟早会剩下我自己的。 跟下班回家的票房卖品同事打完招呼,我又看了看表。 22:33。 最后一场只有两位客人,一男一女微醺着。男人迫不及待的在女人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我咧咧嘴倒也是见怪不怪。 “检票口收到请讲。” 对讲机里传来值班经理的声音。 我:“收到请讲。” 对讲机:“最后一场进去了么?” “已经进场了,就俩人。” “把装饰灯都关了吧,留应急照明灯就行。” “收到。” 走到变电室,打开电闸箱,关掉所有装饰灯,只留应急照明。 完成这一切的我刚要推开变电室的门出去,就听到检票台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回到检票台,要知道不及时回复值班经理的话免不了被训个狗血淋头。 我抢步拿起对讲说道:“收到请讲。” “你在什么地方呢?” “检票口啊。” “我在中日医院,刚送了个手被铣床削掉的人过去,弄得到处都是血。”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对讲又发出了声音:“手腕以下都烂了!一点皮肉都不连着!这工厂没白没黑的连轴转啊!太恨人了!我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滋滋”的电流声,我想应该是窜频了,刚才听着像是出租车的电台。 对讲机一直“滋滋”响个没完,关了开关再打开依然是“滋滋”地作响。 “频道3。” 我试着旋转调频按钮,毫无生机的电子合成音。 对讲机安静了,整个电影院大堂都安静了。 “呜……” 我刚松了口气,对讲机里传出了一阵几不可闻的哭声,还有喃喃的低语。 那声音呜咽着,说着什么。 但我根本听不清楚。 我皱皱眉,真不知道是该夸它信号好还是该骂它信号差。 4. 李玲夹了块地三鲜里的土豆放到碗里说道:“你是不是傻,半夜谁会对着对讲机哭呢?” 地三鲜的土豆和茄子必须先过油,好不好吃就看这一步骤。 曹成瑞“嘿嘿”笑了笑说道:“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一心全在想以后的老婆呢!我想她一定是长发美女!老天保佑!这不挺好嘛!让我认识你了!” “贫嘴!”李玲笑开了花,放下碗筷喝了口水问曹成瑞:“我发现一个问题。” 曹成瑞吃了口菜抬眼眉问道:“什么问题?” “看你写的东西为什么时不时就会有种陌生的感觉呢?就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你不会是精神分裂吧?”李玲侧着脸俏皮的看着曹成瑞。 曹成瑞嘟着嘴答道:“你还真说着了,其实我有二十一个人格,还有男有女呢!” “哈哈!那你还处什么对象哇?自己跟自己过呗!”李玲说道。 曹成瑞举起右手,用左手指了指:“还别说,我自己真跟自己过了好些年呢。” “臭流氓!”李玲笑地前仰后合。 两人正说笑着,曹成瑞一抬头只见门外走进来两个男人,初春微凉的天气这俩人却都穿着短袖紧身体恤,肉鼓鼓的胸口,凸出来的肚子,清一色的小平头。 小饭馆的门敞着,门口一侧堆着饮料箱,其中一人脚下无眼“咣”一下差点被绊倒,随口骂了一句狠狠踢了饮料箱一脚。 曹成瑞一皱眉头,心里祈祷这俩人最好坐远点。 哪成想不随他愿,这俩人挑了半天正坐在他身后的桌子。 “两位吃点什么?”吧台里的中年妇女擦擦手拿着菜单迎了上来。 差点被绊倒的平头把手包放在桌上,右手搓着左手手腕上一串珠子说道:“一会儿还来俩人,等来了再点菜。” 中年妇女点点头把菜单放在桌上。 “我跟你说,我新认识了个东北大蜜,相当带劲了。”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才二十二岁!她闺蜜是我以前相好,现在没事儿俩人还一起吃吃喝喝的呢!就上周饭局!她把闺蜜带过来介绍我俩认识的!你别说嘿,刚见面我一眼就相中啦!” 另一人吧嗒吧嗒嘴搭话道:“二十出头儿啊?是雏儿嘛?” 说话这人“嘿嘿”一笑道:“嘿,看看我这红光满面的,你说呢!” 曹成瑞胸口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抬眼看了看正在低头夹菜的李玲,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是滋味。 正这时候,曹成瑞只觉得屁股下的椅子被重重撞了一下,原来是坐在他身后的胖平头一行二人同时站起身,推椅子的动作有些大。 “我的智博哥,我的大律师,您怎么才来啊。”胖平头热情招呼道。 从饭馆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黑色风衣梳分头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两人口中的“大律师”。 “哎呦,我说二位大哥可别这么客气,您看看您二位选这地方,他不好找不是?”大律师微微哈腰,伸出手跟胖平头握了握。 胖平头咧开嘴大笑着说道:“这儿不是隐蔽么?哈哈!” 仨人正说话间大律师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冲着他口中的两位大哥点头说道:“我接个电话,接个电话。”话罢便忙按了接听键道:“哎,我的赵姐!哈哈!我没事儿,您说!哦!哦!放心!您儿子那事儿好办,我已经跟那姑娘家里人谈过了!两情相悦!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嘛!钱一到位立马解决!哎!对,对!您儿子没事了!放心吧!好,好,有事咱们联系!哎好,赵姐再见。”他挂断电话赶忙冲着俩平头拱拱手说道:“抱歉啊,最近这真有点忙。” “没事儿,您这忙点好!咱先吃着,一会老四还有俩女朋友来!”胖平头将大律师让到座位上,坐下的时候又重重撞了下曹成瑞的椅子。 曹成瑞咧嘴苦笑,轻轻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给胖平头留出空间来。 不多时果然又来了两个女人,长相身材都不错。凭这穿着打扮小模样,若是放在网络上必然是大众女神。 两个女的刚坐下就嗲声嗲气地一口一个“哥”。 听着后桌聊着吃着,喝着聊着,曹成瑞跟李玲也闷头吃着喝着,但他两人都不再说话。 曹成瑞夹了块肉段,刚要放到嘴里身后又是重重一撞,筷子一抖肉掉在了桌子上。 “这位大哥,麻烦您轻点挤哈。”曹成瑞吸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胖平头说道。 已是半斤白酒进肚的胖平头脸色微红,扭过头看了看曹成瑞,撇了撇嘴。 李玲见状赶忙笑着嗲气地说道:“哥,不好意思呀!没事,没事!我们快吃完了。” 胖平头用醉眼上下瞄了瞄李玲开口道:“还是小妹儿说话好听!嘿嘿!长的也漂亮!” 曹成瑞听到李玲喊“哥”,不知道怎么就一股火顶上脑门,推开凳子“噌”一下站了起来,刚要转身,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眼前发黑。 再醒过来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头上裹着纱布。 就在曹成瑞站起来的同时胖平头也站了起来,抄起桌上的白酒瓶就给了曹成瑞一下,随后便被同桌的人拉开。 对方找车把曹成瑞送到医院,交了医药费住院费又给放下了三万块钱便走了。 “你怎么不报警啊?”曹成瑞头昏眼花,看着病床旁的李玲问道。 李玲叹了口气:“报警麻烦的很,费钱费时间,这里面的说道你还不明白吗?”顿了顿又说道:“对方说咱们私下解决比较快。” “啥?他打人就白打了?”曹成瑞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李玲抿抿嘴:“没白打哇,这不是给你留了三万嘛?你好好休息!咱息事宁人!” 曹成瑞只觉眼前又是一黑。 5. 医生告诉我至少要住二十天院。 朋友来看过我一次,帮我从家里拿了些生活用品,还问我要不要把那箱方便面也拿过来。 李玲也会来看我,来的时候还是那么漂亮,花枝招展。 我知道“打仗就是打钱”的道理,谁有钱有势谁就是说的算,自古如此。 但我觉得这是恶性循环吧?恶人犯错不会受到惩罚,还随时都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们吃的好,睡的香。好人老实人就要受委屈,历尽九九八十一难。还真是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你以为你是好人呢?”李玲削着苹果对我说:“当时你就应该忍着嘛,咱们都要吃完了。吃完咱就结账走人了哇!你说你惹这事儿干嘛?” 说来好笑,我惹这事儿干嘛?还不是因为你叫别人那嗲嗲的一声“哥”? “耍个人英雄主义也要看实力的,社会就是这样。”李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接着说:“这下好了吧?你可以‘安心’躺在床上构思创作了。” “我已经创作完了,昨天给杂志社编辑发过去啦。”我其实有不少存货。 这么多年跟陶七五一起,他写完的给我看,我写完的给他看。虽然我俩都没有仔细查过字数,但几百万字总是有的了。 李玲笑着对我说:“就知道你最厉害了!好好养伤!我要回家了呦,再晚了没有车啦。”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不是滋味,她只要一离开我就会想她去哪里,她在干什么,她有没有跟别人在一起。 当然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已经下定决心等出院就回松柏去。其实还是挺想老陶的。 狠狠咬了口苹果,看着李玲转身离开的背影,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记得有一次过节回松柏跟老陶喝酒,说到这么多年写的这么多文字,当时我们俩就想能不能将这些整理整理,将故事联系到一起,弄一部长篇小说。 小说里面要有我们俩的经历还要有写出来的故事。 我想这次回松柏就跟他商量商量这事。 这是个好点子。 预告片 曹成瑞(3) 6. 两周之后曹成瑞收到了编辑的回信,文章很顺利的通过了,会刊登在下个月的杂志上,届时还会给他快递一本。稿费杂志发行后会打给他。 稿费虽然不多但是曹成瑞还是非常高兴,赶紧给李玲打了通电话。 这么多年他总会把刊登他文章的杂志收藏起,无论来走到哪里他都会带到哪里。 “哈哈,我就说嘛,你肯定没问题。”手机另一端的李玲莺莺笑着。 曹成瑞也莺莺笑着。 “你什么都好,但我说你能不能爷们一点笑哇?”李玲打断曹成瑞的笑声。 “好的,没问题!”曹成瑞也收起了笑声接着说道:“我病好了就准备回松柏。你跟我回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李玲才开口说道:“我恐怕暂时走不了,就算现在跟公司提离职也要一个月后才能走。” “为什么?”曹成瑞微微皱眉。 李玲压低声音答道:“因为我们公司押一个半月的工资,我现在走了这俩月就都白干了!” “我给你钱。”曹成瑞想都没想张口说道。 李玲笑着说:“你要把你的‘血汗’钱给我?乖了,你先回去,我两个月后去找你。” 两个月。 谁知道两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曹成瑞这么想着,嘴上却“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躺在病床上盯着天棚中间的灯管,病房窗外越来越暗。 日西陲。 傍晚时分李玲给他发了个信息,告诉他今晚加班,不能来医院看他了。李玲嘱咐他好好吃饭,晚上别踢被子。 曹成瑞回了个“嗯嗯”,又发了个求抱抱的表情。 陶七五和曹成瑞少年时都喜欢《萌芽》,现在想来也是十八九年前的事情了。曹成瑞还记得自己写过一部叫《十年》的短篇小说,有点模仿韩寒的意思。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只是自己,模仿不了别人,也扮演不了别人。 别人的成功就是别人的成功,你永远无法复制。 曹成瑞曾经跟陶七五说过:一个人在发财或出名之前,他说的话没有人会当真,但这个人一旦成功的赚取了名或利,他娘的放个屁都是香的。所以不要模仿和过分崇拜“成功人士”。更不要妄想复制他们的“成功”。必须要坚持自己做好自己,成不成功不是别人的事,是你自己的事。 陶七五总是会被曹成瑞说得张着嘴巴发愣,但好像曹成瑞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陶七五愿意看着曹成瑞侃侃而谈,就算他在扯淡也是有滋味的。 “我的兄弟,你还好吧。”曹成瑞想着拿起手机,想要给陶七五打电话,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外漂泊瞎胡混,到现在一事无成,虽然发表了些小文章,但曹成瑞心里清楚自己那半斤八两。 “还是等回去再联系吧。”曹成瑞想着想着,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曹成瑞被尿意催醒,扶着脑袋坐起来缓了半天,双脚在地上胡乱踩着,好不容易才踢到拖鞋穿上。 病房内其他床的病人和陪护都沉沉睡去了,他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 23:11。 曹成瑞不知道李玲是不是已经下班了,随手发了个信息,问她到家没有。 他把电话放在枕头底下,然后起身,轻手轻脚的开门去洗手间。 走廊的灯不是很亮,照在墙上泛着幽幽的白光。 曹成瑞用力眨了下眼睛,又揉了揉太阳穴,挪着步子来到男洗手间。 洗手间不大,五个蹲位,一个坐便,隔断对面是七个小便池。 隔断浅蓝色的门都敞着。 曹成瑞走到靠近门口的小便池,刚要脱下裤子,就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隔断里有个穿病号服的人,背对着他,正鼓捣着什么东细细西研究着,发出“叮当”的声响。 一皱眉头,曹成瑞扶了扶眼镜,侧着头想看看这人到底在干什么“龌龊”的勾当。 一瞥之下,只看见隔断里的人两手扶着冲水马桶的水箱,正想要把水箱盖抬起来。 “水箱里有个塑料密封袋,里面有一把手枪。”曹成瑞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个么个想法,然后自己差点笑出来。再一细想来多半是水箱上水阀不好用了,这人一定是想修修看。 方便完走出洗手间,走廊仍旧不明不暗,墙上泛着白光。 可能是躺的时间长了,曹成瑞只觉得一阵眩晕,不得不扶着墙壁走。 就这样缓缓挪着步子,有几次险些坐倒在地。 “你没事吧?”突然身后有人问他。 曹成瑞转身看去,模模糊糊看到身后说话的人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还好,就是有点晕。”曹成瑞强挤出笑容对身后的人说道。 “那慢点走吧,我看你病得不轻。” 曹成瑞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病。”他心想我这是让人给揍的,但是没法开口这么实话实说,他总不能跟别人说“我没病,我这脑袋是让人给打开瓢的。” “我也没有病。”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又说道:“我没有病。” 曹成瑞脑子本就迷糊,也懒得搭理身后这人,心想着“你有没有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有病吧你!?”想罢便扶着墙快步向自己住的病房走去。 躺在床上的曹成瑞没多一会就睡了过去,天亮才被护士叫醒换药。 他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指纹解锁,看到昨晚20:14李玲发给他的信息。 “你睡着了吧?我已经到家了,放心呦!” 文字信息的下面还有三个亲吻的表情。 7. 曹成瑞在以前在中文网上连载过长篇小说,后来成了坑,断更当了太监。 当时的他查阅了各种关于锁具的资料,还特意找开锁公司的人唠嗑扯淡交朋友,他曾经想写一部“旷世奇文”。 结果呢? 那阵子的他正是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每天一包方便面。 他不得不去找工作。 还记得面试官问他:“你有没有什么特长么?” 曹成瑞答道:“写作。” 面试官微微一怔,接着问:“就是说文笔还不错吧?” 曹成瑞答道:“还行。” 面试官点点头又问:“那你最近一份工作是什么?” 曹成瑞想了想答道:“写小说。” 面试官忍俊不禁,把手里的圆珠笔放在本子上,揉了揉眼睛。 曹成瑞如同遭雷击一般愣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在发热,心跳加速。 面试官舒了口气说道:“嗯,你的情况我已经简单了解啦,你回去等通知。”说完摇摇头,看不出表情是鄙夷还是不屑。 “我现在快要连饭都吃不上了,我得缓缓。” 曹成瑞走出面试的公司就给陶七五打电话说了这事。 当天晚上他收到了陶七五汇过来的五百块钱。 窗外春风煦煦,坐在病床上的曹成瑞端着订的外卖,吃着吃着就想到过往的种种。 “我这真是闲的,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呢。”曹成瑞自言自语,他想是不是年纪也大了,开始怀旧了。 他掐着指头算着出院的日子,以往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如此之慢,日子如此之长。 人的一生很有趣,有一说“心能转境”,以往他和陶七五的文章里无数次出现与“恶人”战斗然后被打到医院的情节。没想到曹成瑞这次真跟“恶人”斗气,还没等到“战斗”的阶段,他只是站起来便被别人一酒瓶捶进了医院。没有惊天动地的打斗,甚至不到一个“回合”他就“败下阵来”。 又印证了那句话“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曹成瑞放下手里的盒饭,手机铃声响起。 8. “喂?咋了航哥?”我看了一眼号码,是张航的电话。 张航跟我同班,也认识陶七五,只不过他们两人关系一般。他一米九八的个头,虎背熊腰却肤白“貌美”。毕业后他就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银行工作,后来又托关系去了市容环卫局。 掐指一算我俩也是很久没有联系了。 “你说你没事儿总换什么电话?知道找你多费劲吗?问了八百个人!那啥你月底方不方便回松柏一趟?”张航语说道。 “方便呀!你说巧不巧!我正打算回松柏呢。”我应声答道。 “太好了,你得帮我个忙。”张航显然是松了口气。 “你说吧。”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打起鼓来。 “我这个月底要做个手术,需要全身麻醉的,医生说有点风险,医院让家属确认签字,要不然不能做!这么严重我也没敢跟家里说啊!怕他们上火着急!我找了一圈人都不愿意帮这个忙!你得帮我这个忙!也简单,就是冒充我哥给我签个字!”他语气有了变化,急切恳求着。 我一愣,要说我签字这可是要担责任的。想他要是外一在手术台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我记得有个沈腾演的电视剧叫《你是我的眼》,主角为了救人命替人家签了手术确认书,然后就被人家给讹上了。 虽然他张航倒不至于讹我,但这始终是有风险的。 “你怎搞得?”我咽了口吐沫问道。 “我这带队组织拆除违章建筑,旁边看热闹的人一起哄,就打起来了。你也知道现在城管名声非常不好,这他娘的有人起哄能不乱套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也不知道从哪旮旯窜出来一人照着我脸上就是一拳!劲儿也是寸了,一拳就把我眉骨打碎了!这拍片一看面部肌肉还卡在了裂缝里,得开刀处理,把肌肉和神经弄出来,在把骨缝处理了。”张航一口气说完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城管打人和城管被人打,只是一字之差,轰动效果却千万差别。 “行!你先别着急,我再过几天就回去!到时候给你提前打电话!”我话刚说完就听见张航憨憨的笑声。 我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 12:25。 每天过得都如此的慢。 9. 曾经有一段时间,曹成瑞觉得每天都浑浑噩噩,他在浪费生命,浪费时间。 他没有工作,每天窝在床上发呆,无所事事。 脑袋里也没有任何灵感,即便拿着笔也写不出东西。 还好陶七五总会给他发一些自己写的文章,让曹成瑞看看帮着改改。 就这样一篇、两篇、三篇……曹成瑞渐渐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自己可以顺着陶七五的思路写下去,把情节延展开来都会成为不错的故事。 曹成瑞觉得他跟陶七五心意相通,他成了陶七五,陶七五也就是他自己。 那时的曹成瑞甚至习惯了按照陶七五的故事思路写东西。 许多次在昏黄灯下,他把陶七五的文章改了改、修了修,然后拿着修改后的文章尝试着投了几次稿。起初他不抱多大希望,如果有幸被选登,那也只能算是对他的某种慰籍。 有句话叫“习惯成自然”。 他渐渐习惯了“借鉴”陶七五的文章。 曹成瑞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他只是借鉴,这并不是抄袭。前人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具体是谁说得根本无从考证,但肯定不是鲁迅,更不是李白。曹成瑞总是这样在心里想。 可他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收到陶七五的文章了。 两个人的交流次数也越来越少。 陶七五很少主动联系曹成瑞,曹成瑞也很少主动联系陶七五。 心照不宣,不联系说明过得都还不错。这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曹成瑞上一次给陶七五打电话是要告诉陶七五自己要回松柏,这一转眼间也是近半年前的事情了。 难道老陶发现我……曹成瑞想着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笑着问护士他的主治医生什么时候能给他签字确认出院。 护士稍一思量开口答道:“别着急,赵医生带实习生呢,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完事。”护士说完见曹成瑞面露难色又补充道:“今儿个你肯定能出院,放心吧你!” “我这是真呆够了。”曹成瑞笑着点头应了声,然后掏出手机给李玲发了条信息:“我今天出院。” 提示音响起,李玲回了一条:“用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没什么事了,你好好工作。”曹成瑞回道,随手又发了个亲吻的表情。 李玲回复亲吻,又发来一条信息:“乖乖回家,晚上如果不加班就去找你。” 曹成瑞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半天才回了个“好”。 医院外炎阳高照,春末夏初,早晚十几度的温差。 曹成瑞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随即把外套脱了下来,心想着得赶紧回家换个短袖,再把长裤脱了穿个松垮垮的大裤衩。 他已经买了今晚的车票,明早就到松柏。 到住处换了衣服,收拾行李,把他那些一本本、一册册的“宝贝”收好,然后给朋友打电话说了下情况。 互道祝福,最后曹成瑞对他朋友说道:“那箱方便面你留着吃吧。” 9. 看了看时间。 21:02。 火车站前还是人头攒动,我趴在东侧过街天桥的栏杆上拿出手机。 晚上七点左右给李玲发了条信息,告诉我今晚就要回松柏,那边有急事需要我帮忙。她没回信息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一五一十把张航的事跟她讲了一遍。 她沉默半晌才开口说话,语气明显感觉很是生气:“你有病吧?这种事儿你也答应帮忙?有脑子吗?” “他能找我说明跟我不外啊,那真是拿我当托命的朋友。”我辩解道。 她在电话另一端哼了一声:“你们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他身边还没有别的朋友了吗?还不是因为没有人帮忙,才找你这么个实心眼的吗?” “就算是吧,但是我已经答应他了。”我想了想接着说道:“他这手术排了十来天的号呢,不能耽误。” 李玲听罢吼道:“走吧!赶快走!就你心好!” 说完挂断电话。 我再怎么给他发信息她都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凌晨的车,我现在不知道要去哪。我拖着两个行李箱,盲目的走着。 天桥两侧都有摆地摊的,卖些自拍杆充电宝之类的物件。 走下天桥,前面有两个矮个子的小姑娘,穿着牛仔短裤,白色的t恤,拉着粉色的行李箱,听口音像是湖南人。 两人问在站前执勤的安保去什么地方坐地铁。 安保咧嘴一笑反问道:“你们抽烟吗?” 两个小姑娘愣住了,明显没反应过来安保这是什么意思。 我“嗨”了一声,两个小姑娘听到转头看我。 “地铁离这儿不远,往西面一走就看到了。”我指了指西面对两人说。 两个小姑娘疑惑地看了看我,眉头微微一缩,满脸警惕和紧张,不由自主地往保安身边凑了凑。 再看安保双手背在身后侧着头瞟了我一眼,嘬了嘬牙,又一口吐在了地上。 我拱了拱手,笑着转身接着溜达我的。 首都豪车真多,而且可以随便停,这也可能是我摸不透站前的交通管理。 街边的饭馆里能看到守着行李大口吃着面条的旅人,街边的台阶也常见坐在编织袋上吃泡面啃面包的人。 宾馆的门口挂着客满的牌子,网吧灯火明亮,就算十五元起一小时也已经坐的满满当当。 我也有点饿了。 想到回家心里一点都不高兴,反而有点难受。 父母都在辛勤工作,我在外面瞎漂,到现在一事无成。 “我饿了,好心人给点钱帮帮我吧。”我面前的路被人挡住。 要说这早晚温差虽然大,但现在也是二十几度,可面前这人穿着厚厚的黑色棉服,带着看不出颜色的毛线织成的帽子,整张脸都被蓬乱的头发遮着,弓着身子,光着脚,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也饿。”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他。 “谢谢,谢谢。”对面的人接过钱一个劲儿的鞠躬说道:“好心人一定大富大贵,一定大富大贵。” 我笑着点头说道:“借你吉言。” 侧身让过他接着往前溜达,就在我走过这人身边时,只听这人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走路得走正道。” 我扭头,只见这人已经走远。 9. “陶七五!你猜猜我是谁!?” “曹成瑞呗!”陶七五在电话另一端脱口而出,说话声音有雌性的男人,除了曹成瑞还能有谁? 陶七五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乐呵呵地说道:“你他娘的行啊!这小半年去哪了?你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他对着手机另一头儿的曹成瑞埋怨着:“你咋在北京呢?你这小半年到底咋回事呢,你不是说你要回来么?你说你发个信息也行啊!屁都没有!” “哎呀,可别提了,我凌晨两点的高铁,明天上午8:45到松柏,你记得到西站接我,咱俩见面说。”曹成瑞说完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来接我!我拿了不少东西呢!还有明天安排我吃酸菜火锅!” “行了吧,磨磨唧唧的!你注意点安全!”陶七五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的曹成瑞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他放好行李箱给李玲发了条信息:“别生气,山人自有妙计!”发过去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照顾好自己,我等你来松柏。” 发完信息的曹成瑞长吁了口气。 二楼的候车室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得已他站到楼梯上,同许多人挤在一起。 曹成瑞和陶七五有一点很默契,他们所书写的故事中主人公要么叫陶七五,要么就叫曹成瑞,都是用自己的真名字。 有一次两人喝酒,聊到了这个问题。 曹成瑞对陶七五说道:“这样写起来更有代入感。” 陶七五放下手里的烤猪蹄看着曹成瑞:“女性角色你是怎么设定的?都是你现实中认识的人?还是幻想出来的?” “当然有原型,但肯定不是完全一样。”曹成瑞喝了口白酒,吧嗒吧嗒嘴接着说道:“你比如说金庸老爷子的《神雕侠侣》啊!现实中有像小龙女那般‘仙儿’的女人吗?即便原型是某位影星,长相是可以照搬,细节和人物性格方面也要经过艺术加工才行!我那些女性角色也都是加工出来的,不是真的。” 陶七五抽出餐巾纸擦了擦手说道:“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来假亦真。” “不是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嘛。”曹成瑞放下酒杯揪了揪喉咙又揉了揉眼睛说道:“每个人现实中所经历的事也不一定是真的,有没有人骗你谁能说得准?” 候车室的广播发出声音,提醒可以检票上车。 曹成瑞看了看排着队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向车站入口的方向看了看,他看不到外面,他想看到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 10. “……如果只注意文字修饰而忽略现实,那么文字就变得没有意义,空洞且乏味。”曹成瑞合上手中的书,皱着眉头看着前排座。 自从上车开始,前排两女一男抱着孩子就开始吃“夜宵”:烧鸡、香肠、饼干、面包、泡面、饭馆打包的炒菜还有啤酒和酸奶。 隔着过道的还坐着两位老人。这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关键是小孩子还边吃边扔,曹成瑞已经被碎饼干砸了三次。 大人只顾自己吃喝,也不管孩子。 本来准备上车看会书就睡觉的曹成瑞根本无法入睡。 他把座椅调直,轻轻拍了拍前座的靠背,想要提醒一下。 前排女人没感觉到,还在跟旁边的姐妹说笑着。 “小点声吧!这都一多点了!”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声。 还不等曹成瑞前排的三个年轻人说话,过道另一侧的老太太站起来循着声音喊道:“这是公共场所,也不是你家的!我们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咱能不能有点素质?您还知道这是公共场所呢?”车厢后半截站起来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 “你说什么呢?”听到自己家老太太被这么说,曹成瑞前排的年轻女人腾一下站起来,扭头冲着车厢后面吼道。 突如而来站起这么一下,惊得曹成瑞一激灵,座位空隙本就窄,女人的扯嗓子一喊,正喷了曹成瑞一脸吐沫星子,还带着一股子香肠味。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曹成瑞抹了把脸也没说话。 只听见车厢后的学生说道:“管管你家孩子,管管你家老人!咱们可都不容易,你不需要休息我们还需要休息呢!” “这又不是你包的车!有钱你坐飞机去啊!”女人又是一嗓子。 曹成瑞前排的男人也急了,站起身来甩开盖在身上的衣服就往后走,边走边骂:“小兔崽子你会不会人说话?就显得你厉害是不?” 向曹成瑞扔饼干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现场已经有人拿着手机开始拍照片或拍视频了,但仍旧没人说话。 男学生脸憋得通红,放下手里拎着的双肩包说道:“本来就是你们不对!你们还有脸跟我吼?” 乘务员听到吵闹也赶了过来,一个劲的说好话,什么大家坐一列车都是缘份,互相理解体谅之类的。 最后乘务员拍了拍男学生的肩膀说:“尊老爱幼嘛,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你不应该跟老人顶嘴啊。” “就是!现在的年轻一点都不尊敬老人!我62年参加工作!我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现在老了老了,怎么就连说话都不让说了?”老头一边拉着老太太坐下一边吼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他妈完了!”从这一刻开始,老头和老太太就一直说自己当年的工作有多么辛苦,多么累,他们为祖国现代化是如何添砖加瓦的,还有现在的年轻人彻底完蛋了,没教养,吃不了苦没有知识。 如上种种,一直说个没完。 曹成瑞困得要命,耳轮中却全是老头和老太太的唠叨,时不时还夹杂着谩骂。 他根本睡不着。 他想着自己以后会不会倚老卖老。 他想着自己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调皮捣蛋”没有教养。 他想着到底什么才是尊老爱幼。 他想着自己的生活。 预告:曹成瑞-完- (1)小节还再改,改好补发 第一集 1. 曹成瑞从医大第三医院眼科分院走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下过雨,天气依旧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有淡淡的泥土味道。 他加快脚步向轻轨站走去。他要坐轻轨然后转地铁去找陶七五。街上车来车往,燥热喧嚣。 不多一会,坐在轻轨上的曹成瑞一边享受着车厢里的空调,一边低着头用手机刷着微博。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刚一上车曹成瑞就注意到这位姑娘了,齐肩短发,清纯可爱。 曹成瑞心知人家漂不漂亮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在北京,而且他的女朋友也许会来松柏市找他。 与曹成瑞隔着中间走道的座位上坐着三个外国男人。白皮肤棕色头发,也说不好是哪国人。在曹成瑞眼里,所有的欧美人长得都差不多,所有印度人和中东地区的人长得都差不多,东南亚人长得也差不多。 三个外国男人也注意到了这女孩。 其中一人笑着跟女孩打招呼,随后一屁股坐在女孩旁边的空座上。 曹成瑞抬眼瞅了瞅,像是熟人见面。 “你要干嘛?”女孩往靠车窗的一侧挪了挪,外国男人语速很快地说了句什么,也向着女孩的一侧挪了挪,然后做着手势,指了指女孩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曹成瑞放下手机看向对面的俩人。 车外阳光照进车内,曹成瑞甚至能看到外国男人的汗毛闪着金光。 外国男人把手伸向女孩,女孩明显是受到了惊吓赶忙站起身子,外国男人也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 “放开!”女孩用力甩脱,几步走到车门口。 三个外国男人都站起来跟了过去。 其中个头最高络腮胡子的外国人摇着头用汉语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害怕,我们都是教师,他很想认识你,我们想和你做朋友。” “但我不想认识你们!”女孩瞪了一眼拉扯她的外国男人。 说汉语的外国男人一脸惊讶,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道:“你们中国女孩不是都喜欢我们的嘛?” 话音刚落外国男人便伸手去拉女孩的挎包肩带。 “你们要干什么!”女孩惊声尖叫。 这节车厢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齐齐看向门口的女孩还有三个外国人。 在车厢连接处有个中年妇女毫无来由的“哈哈”笑了两声。 女孩挣脱开外国男人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喊道:“我拍下你们的样子了!” 说汉语的外国男人见状哈哈大笑指着女孩:“你,这样傻逼!” “你娘的才是傻逼,畜生!”女孩脸色惨白,一边用手机录像一边小声骂着。 “哈哈哈!”旁边的中年妇女听到女孩和外国男人的对话后也跟着老外笑了起来,嘴上还说:“这老外还会说傻逼呢,哈哈!” 曹成瑞看着那女孩像是看了自己几眼,那样子委屈无助的就要哭出来了。他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实打实的又不敢站出来。 列车进站,开门的瞬间女孩夺门而出,三个外国人也跟着慢悠悠的走出车厢,边走边笑。 曹成瑞看着女孩飞快地跑到闸机前,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赶紧走就对啦!跟老外干架还有个好儿!?”中年妇女跟身边的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点头赞同:“到啥地方都向着外国人,咱是没地方讲理。” 曹成瑞也暗自称是,如果方才自己要是站出来制止这几个外国人,说不定又会被打上一顿,老外人本就多,个头儿还又高又大,自己这身板在人家面前不堪一击。而且自己就算被打了肯定也没地方说理。 他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 2. 地铁呼啸而来,曹成瑞连跑带颠将将赶上,一头钻进车厢。换乘站总是像迷宫一样上上下下,楼梯连着楼梯。好在他一身粗布麻衣,脚踏布鞋,跑起来倒是轻便。随着地铁远去,熙熙攘攘的站台冷清下来。 曹成瑞走出地铁口,迎面一股子热浪。 地上与地下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在哪呢?”曹成瑞拨通陶七五的电话。 “在桃花屯公园,小湖边挺凉快的,你赶紧过来吧。”陶七五答道。 桃花屯在人民广场南边,绕过广场转盘,走路不到十分钟。 曹成瑞进公园没走多远就看到在荷塘边树荫下坐着的陶七五,他脚边放着几个塑料袋,还有几听啤酒。 “医院手术那边全完事了?”陶七五看着曹成瑞坐下。 “嗯,可算完事喽,折腾大半天。”曹成瑞用手扒拉了一下塑料袋,看那里面有麻辣鸭货还有烧鸡。 两个人各自开了一听啤酒,望着荷塘。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就冒出太阳,湿漉漉的热。 “你单位那边的事儿呢?”曹成瑞喝了口啤酒问道。 陶七五抬手蹭了蹭鼻子:“办妥了,只要我不想干,任谁也拦不住我。” “咱俩这可好,无所事事,无业游游民优哉游哉呦。”曹成瑞又喝了口啤酒。 “你昨天回家看你爸妈了?”陶七五问道。 “是啊,一见面就埋怨了我,那真是骂的我体无完肤。”曹成瑞回道。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 喝完酒,吃完鸡,已是天色向晚。 “要不你就上我家住去吧,别回家了。我炒俩菜咱俩再接着喝点。”陶七五站起身舒展筋骨。 曹成瑞点头,也站起身。 17:14。 两个人收拾好地上的垃圾扔进垃圾桶,便离开桃花屯向公交站走去。 要说这一白天时间,走着,走着,就匆匆过去。 3. 20:37。 陶七五炒了盘尖椒干豆腐。 有些地方也管这道菜叫尖椒炒豆皮。中国真的是幅员辽阔,“干豆腐”、“豆腐干”、“豆腐皮”等等,每一个地方叫法都不一样。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叫法却是一样的,或者是叫法一样却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桌上除了这盘菜还有盘油炸花生米。 两人主要是为了喝酒,其实吃也吃不下什么。 “我明天回老家呆两天,你就老实儿的在这儿住吧。”陶七五把啤酒起开递给曹成瑞。 曹成瑞接过来喝了一口点头道:“行啊,你回家这几天我也专心看看你的‘耕耘’成果。” “哪有什成果?我这没白天没黑夜的早晚班倒着上,根本也没多少时间写东西。”陶七五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倒是可以把我以前写的翻出来看看。” 曹成瑞听罢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趣:“你记不记得咱俩以前聊过的那事儿?”曹成瑞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说道:“咱俩把写的短篇,中篇都整理一下,弄个长篇小说。” “记得,其实我早就开始整理了,只不过我这时间少,精力也不够,总是很累,睡不好觉,眼睛也不舒服。”曹成瑞不知道陶七五被失眠折磨了多久,这几天才算缓和一些。 陶七五喝了口酒说道:“这下好了,有你在,我现在也有大把时间了。” “对呗,那我明天咱就开始。”曹成瑞咧着嘴笑看着陶七五。 夜晚并没有驱散热浪,空气反而愈加“黏稠”,陶七五全身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说真的,这么多年我也没发表过一篇文章,就连那种青春少年狗血的纯爱杂志都不要我写的东西。”陶七五用左手抹了把脸接着说道:“我也出不了名,也没能耐赚大钱,也没办法娶她当媳妇。” “来,喝酒。”曹成瑞举起酒瓶跟陶七五碰了碰。 陶七五仰头猛喝了一大口,长出了口气:“我不像你,走南闯北,还能发表自己的文章。” “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也不容易!”曹成瑞放下酒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陶七五无声的点点头。 “很不容易。”曹成瑞复又带上眼镜。 “那至少你去过很多地方啊!见过很多的人和风景,杂志上也有你的文章。”陶七五用手把啤酒瓶上贴着的商标撕下来,喃喃道:“但你看我呢?” 曹成瑞一时间捉摸不透陶七五为什么说这些,所以不搭话,就静静地看着陶七五。难道他是因为失恋了才这样的?还是因为工作上的挫折?他想只有陶七五自己知道。 “你杀过人么?”陶七五突然问道。 曹成瑞一愣,摇了摇头,随即皱眉呲牙问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陶七五也摇了摇头。 抓了一把花生米的曹成瑞不再说话,也没把花生米送进嘴里,只是盯着陶七五。 “那你害死过人么?”陶七五又问道,他说到“死”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身体抖了一下。 曹成瑞伸了个懒腰,仰面看向头顶的灯。 要说害死人,他突然想到白天在轻轨上遇见的那个女孩。 当时那三个外国人跟着女孩下车,追上女孩,抓住她,任凭她怎么叫喊,路人都会像他曹成瑞一样冷眼旁观:因为怕麻烦而不去管这“闲事”。 女孩被这三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敲晕,搀扶着塞进了一辆出租车,会说汉语的外国人对出租车司机说:“这是我们的朋友,她喝多了,我们送她。”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女孩,咧着嘴邪邪一笑。 这样的事他见的太多了,年轻女孩都喜欢跟外国男人上床,这个应该也不例外。 “那咱现在去什么地方?”出租车司机转头问坐在副驾驶那个会说汉语的外国人。 说汉语外国人皱了皱眉,想了想答道:“去彩虹大桥那边的星月酒店吧,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出租车司机点头。 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很快就来到酒店。 付钱下车。 还是会说汉语的外国人走在最前面。 酒店前台的女收银员认识这个会说中文的外国人,他经常带附近华商学院的女学生来这里开房。 “先生您还是要浪漫圆床房吗?”女收银员挤出亲切的微笑,娇声问道。 说汉语的外国人点头:“是的。”然后冲着女收银员绅士的一笑,开口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这家小酒店可不是什么“涉外酒店”,也不需要登记客人的身份信息,大学周边这样的快捷宾馆酒店和小旅店多如牛毛。想来也就是因为这样,会说汉语的外国人才会选择这家酒店。 付了钱,那个最早过去搭讪的外国人扶着女孩坐上电梯,去了三零一五房间。 其余两个人嬉笑着离开了酒店。 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发现异常,因为大家都跟曹成瑞的想法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外国人跟中国女孩开房更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尤其在这所民-办-大学附近。 20:37。 女孩羞辱万分,裸身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跳了下去。 她从三楼重重的摔在地上,年轻的肉体痉挛抽搐着。 曹成瑞想:如果当时自己站出来制止了那个外国人,即便被打,也能救下来女孩的。但他没有。女孩就是这样被他害死的。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一下,曹成瑞回过神,收回思绪。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这种奇怪的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三零一五”他甚至连房间号都想好了。不过刚才所想倒是可以用在小说里,一会喝完酒就要把刚才所想的写出来。灵感稍纵即逝。 陶七五见他发呆,也不再问了,闷头喝酒。今天这酒喝的很闷,不像昨天在火锅店那样,侃侃而谈,虽然也出了个小状况。没想到昨天没喝多但今天这顿闷酒把陶七五喝多了,他心中苦闷,却不太知道具体为什么苦闷,有太多的不顺使他懊恼着。 酒后陶七五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曹成瑞则坐在了电脑前。 4. 9:37。 曹成瑞睁开眼屋里就只有他自己。 找到手机给陶七五打电话才知道他已经在回老家的客车上了。 在这几天里,曹成瑞在北京的女朋友李玲没给他发过一条信息。女人狠起来那是真狠,真真不是假的。他走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习惯性的用手机刷着微博。 每座城市都有几位知名“博主”,松柏也不例外,头一条就是爆炸性的消息,评论过千:昨晚东道区某酒店一年轻女性跳楼自杀,警方已经控制住涉案相关人员。 正文:第一集-完- 第二集 正文:第二集 1. 曹成瑞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电风扇摆头吹着热风。 电脑显示屏上正是他昨晚酒后的“灵感”:年轻女孩趴在地上,白花花的身体在抽动着,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周围霓虹闪烁。他就这样静静坐在电脑前面,任时间从他的发梢溜走。 12:14。 他拿起手机,万能的网友已经发掘出事情的真相。 当然这件事本身也不复杂。 警方调出监控很快就抓到了涉事的几个外国人。 网络上骂声一片,还有网友还原了女孩在轻轨上的遭遇。 “当时周围没有男人吗?”有人评论道。 “我要是在场一定打死这几个瘪犊子!”还有人评论道。 “这是一起我们都不想看到悲剧,关键时刻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也有人这样评论。 “你们的键盘是什么牌子的?”当然也有人调侃。 “路人不上网,上网的不出门。”有人打着哈哈。 “大部分来中国当外教的人都是在本国混不下去的!”什么样的言论都有,“漫天飞舞”。 曹成瑞心里异常纠结,好像是自己亲手把女孩从三楼推下去的一样。 他摘下眼镜,闭着眼用左手揉搓着眼睛,脖子像被人掐着般难受。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害死她的。”曹成瑞想着,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起开喝了一大口。稳了稳心神,又坐回到电脑前。 曹成瑞打开陶七五的文档,找到他最近整理编写的小说,开篇是发生在精神病院的事。 “还真是你一贯作风哈,在啥地方就写啥地方。”曹成瑞舔了舔嘴唇,扶着眼镜继续看这篇名叫《无题》的小说。 小说里陶七五是主角,他在自己工作的精神病院里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诡异事件。有些是科学能够解释的,有些则是无法解释的。 文章中间还穿插着陶七五以前写的故事,在曹成瑞看来有些地方衔接非常生硬,但有些地方又行云流水。 曹成瑞一边看一边修改着。 《无题》中也有很多情节是描写曹成瑞的,人物形象塑造的很好,为人仗义,刚正不阿。 看到这些曹成瑞又想到那跳楼的女孩。 如果自己真是像陶七五文中那样,他应该是会跳起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但是他并没有拔刀相助。 他不得不又喝了口啤酒定了定神,接着看陶七五所写的东西。 2. 陶七五的老家是松柏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建城历史比松柏市早了一千多年。 从松柏客运站坐客车,高速四十分钟过左右就能到达。 小城不是很大,但建设的很好,街道整齐,楼宇林立。 高速公路两侧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风景可看,一马平川,百里相同。 他头倚着车窗,沉沉欲睡。 “大家把安全带都系好!”随车的女乘务员在车前面喊了一嗓子。 陶七五精神一振。 车厢靠前部的车载电视从折叠收藏处慢慢翻转过来。显示屏由黑变蓝,停顿几秒后开始播放乘车安全须知。 “珍爱生命,请您系紧安全带!” 屏幕里又开始反复播出高速客车事故的案例视频:车辆翻滚,没有系安全带的人瞬间被甩离座位,飞出车外;系安全带的人虽然也随着惯性猛烈的翻滚,但最后还能好好的挂在座椅上。 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整车人中只有陶七五看的最认真。 他用左手摸索着座椅边缘,把安全带系紧。 坐在陶七五旁边的中年男人咧嘴笑着说道:“阎王让怎么死,咱就怎么死,躲也躲不过!”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整辆客车就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底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司机也发现了问题,打着双闪缓慢减速随后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陶七五身旁的中年男人脸色发白,喘着粗气。过了半晌车上的乘客才回过神,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司机和乘务员发生了什么。 司机在车后放好警示标志回到车上对乘客说道:“大家别着急,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其他客车过来接大家,半个小时之后就能过来。” 车上一阵骚动。 陶七五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没有空调的客车内燥热难耐,很多人想下车,但司机和乘务员却阻拦乘客下车。大人的谩骂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下车?”陶七五身旁的中年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前面的座椅靠背,一只手指着司机吼道。 “吵什么?就显得你嗓门大?”司机也喊叫着:“不让你们下车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安全个屁!去隔离带里不是更安全吗?这他妈车里跟蒸笼似的!闷也闷死了!”中年男人道。 “有话就好好说!嘴里干净点!”司机边说边掏出烟点上。 这一车人七嘴八舌吵做一团,只有陶七五默不作声。 四十几分钟之后,陶七五坐上了另一辆客车。 “客车坏高速上了,我还真是头一回遇到。”陶七五对手机另一段的曹成瑞说道。 “坏在高速上了?你没什么事吧?”曹成瑞问道。 “没事,现在已经下车了。”陶七五说道。 “人没事就好。”曹成瑞吁了口气。 陶七五挂断电话,紧了紧背包走向家的方向。 他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快躲开!” 陶七五下意识回头,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知觉。 “你醒醒。” “嗯?” “喂!你醒醒!” 陶七五感觉到一阵锥心地疼痛,缓缓睁开眼。 “没事吧?” 陶七五用力眨了眨眼,驱散目眩的感觉。 “你说你咋不看着点呢?” “啊?”陶七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就在碗口粗的半截树枝旁边,可以清楚的看到树叶上虫咬的痕迹。 “喊了你好几声!你没看到路东这块儿修枝呢?赶着喊你赶着还往这走!多亏没被大树叉砸到!太悬了!这要被砸着你说说可咋办!走道儿得看路啊!多悬!吓我这一身汗呢!你看看能不能坐起来?缓缓劲,别起猛了。来我看看!这树枝扫了一下头,没啥事!也没破皮!就是起了个大包!多悬呢!我跟你说你要是想告的话你得去局里告去,我们都是干活的临时工!哎,都不容易呢!你起来能走不?能走咱俩就上前面诊所让大夫看看!” 14:34,华星路上的一家诊所。 陶七五身旁的“临时工”老大哥还在叨叨咕咕。 “我没事,真有事我也肯定不能找你,老哥你放心吧。”陶七五说了句宽心窝的话,临时工老哥咧着嘴憨笑了笑。 走出诊所,陶七五手里拿着临时工老哥在药盒上留的电话号码。 3. 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阴暗的楼道里。 就在刚才,14:56,小区楼下。 头上咣当一声,在条件反射的正常反应下,我抬起头看到从上方不知什么位置飞下来个不知名的物体,正从我上方坠下来。我赶忙往前跑了几步,不知名物体在我先前站的地方应声碎裂。 是一个雪花干啤酒的空瓶子。 我从诊所走出来刚走进小区,正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想着最近经历的事情,用“否极泰来”安慰自己。就在这么个时候碰到了从天而降的空酒瓶。我愣愣地看着那空酒瓶,直到头上被树枝砸到的地方发出胀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我仰头奋力喊道:“楼上谁啊?想死也不用拉个垫背的吧?你自己跳下来多好?” “你才想死呢!”楼顶探出两个小脑袋,远远望去八九岁的样子。 我愤怒到极点,吼道:“谁家的小兔崽子!” 还不等我说别的,身后看热闹的路人开口道:“你跟小孩置什么气?挺大个人了!有能耐你去打孩子家大人去啊!” 接下来的一瞬间,我血往上涌,扭头看向开口的路人。 看样子二十多岁,油亮亮的光头,穿着黑色t恤黑色紧身裤。t恤中间印着一只张着嘴的狼头。在他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也是一身黑,女的牛仔齐臀裤,白色吊带衣。 “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光头扬起下巴。 我咬咬牙点了点头,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瞧他这怂样!”我身后一片笑声。 越走越快,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阴暗的楼道里。心跳急促,内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这两个孩子最好继续扔酒瓶,最好多砸死几个。 如果我刚才正正好好被砸到会怎么样?绿色的酒瓶摔得粉碎,玻璃四散,在最初落下的地方留下白色的一点痕迹。 两个孩子怎么会爬上楼顶的?我在楼道里喘着粗气,我必须到上面找到他们。就算再生气,我也不想有人被砸到而毁了几个家庭。 我在七楼通向天台的门口停住脚步,一阵风从门后吹进楼道,带着一股酒味,仔细一看,门开着一条拳头大小的缝隙。 我轻轻推开门,夏日的热风吹到脸上竟有些睁不开眼。我走出楼道,绕过几具热水器的太阳能板,辨别着方向寻找那两个孩子。 楼顶成长方形,一栋楼有六个单元,每个单元每层两户人家,一共七层,只有四单元能够上到楼顶。我转过一个大水箱后,停下了脚步。我看到靠近楼边缘的地方堆着五个绿色的塑料啤酒箱。 旁边并没有人,我吃惊的环顾四周,心想这两个孩子应该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我不得不开口喊道:“别藏了!楼顶不安全!你俩快出来!” 回答我的只有楼顶“呼呼”的风声,像是在说“快滚开”。 “有人吗?” 风声依旧,还能听到小区之外街道上车来车往的声音。 “有没有人?” 楼下传来老人带孩子玩耍的笑声。 “他娘的……真怪了。” 我再次环视了一圈楼顶,向楼道门走去。 酒味又传了过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周围萦绕着。我经常喝酒,但这味道绝对不是普通的啤酒,况且楼顶风这么大,即便有酒味也不应该久久不散。 提鼻子闻了闻,味道还不错。 七楼的住户大门紧锁,如果两个孩子就住在七楼,他们肯定可以直接跑回家。我应该敲门,如果孩子家长也在我正好和他们讨论讨论孩子教育的问题。 我粗鲁地敲门,发出噪音。不像是礼貌地敲一下,停顿后再敲两下,而是连续不断地猛捶铁质的安全门。门上贴着的对联都在颤抖着。 我敲得门没有打开,对门倒是“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透过门缝有个女孩探出身子怯怯地看着我。她皮肤白皙非常引人注目,但脸色看起来却显得有些苍白。我不由自主地说了声“不好意思。” “我在找两个十来岁左右的小男孩。”我边问边指了指头顶,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又问道:“你见过他们吗?”。 女孩确定安全后将门打开的大了些,隐隐看得到客厅里有一架立式钢琴靠墙放着,墙上还挂着很多油画,桌子上摆放着花瓶。我可以确定那两个捣蛋的混小孩不可能是她家的孩子。 女孩默不作声,摇摇头。 她家里的家具摆设看起来都很复古。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很抱歉地笑着点点头,心想难道我要逐层敲门找这俩个小男孩? 我注意到女孩在盯着我看,表情很不自然,好像还带着惊恐。 我紧了紧背包带,尽量做出无害安全的笑容:“你会弹钢琴?” 她回头看了看客厅里的钢琴,表情柔和了许多,冲着我点了点头。 伸出大拇指的我给出了个崇拜的眼神,女孩不好意思的微笑着,低头的瞬间脸蛋竟然泛起了红色。 我正打算告辞,好闻的酒香却又出现了。 漂亮的女孩低着头,闻着好闻的酒香,我的心里还是郁气难消。 4. 我走到一楼。 坐在楼道门口阴影处乘凉的几个老人在闲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扇着扇子说道:“七楼老赵家那闺女可惜咯。” “咋说呢?不是在松柏上大学呢么?”边上的几个老人来了兴致。 “听说昨天在松柏跳楼死了!他家一大早就过去了!”扇着扇子的老太太一脸惋惜的接着说:“怪可怜的,那闺女长得好看,还会弹琴,咋命就这么薄呢!” 我傻愣愣地停住脚步,并不是她们说得话题有多吸引人,简单地说,我这是在极端震惊下的正常反应。 我回过身,并没有逃跑,而是向七楼跑去,到了刚才女孩家的门口用力砸门。 没有反应。 正文:第二集-完- 第三集 正文:第三集 1. 这些年我过的浑浑噩噩——我多年闷头写的东西没有一篇署上我“陶七五”的名字进行发表,一直跟着我不离不弃的女朋友也终于离开了我。 还有,我间接害死了我的同事。 这就是现在的我:没有工作,没有爱人,没有钱,没有车房。 从一个多月前开始,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我身边总会发生怪事。最近我又有了更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要杀死我。 这种感觉是从在几天前梦到同事大刘开始的。 那晚我接到曹成瑞的电话,他第二天从北京回来要我去接他。 我明明设置了闹钟,第二天却没有响。 被曹成瑞的电话吵醒,我在懊恼中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撒的地方正有一个家用插排,好在它并没有接通电源。 就在曹成瑞回来的当天晚上,我们吃着火锅聊着他在北京的事,碳长(火锅店烧炭的师傅)双手拿锅,经过我们桌边时险些绊倒。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我身边就开始不断的出现各种事故,但我并没有什么大碍,我很幸运。可我总感觉:肯定有那么一天,这种幸运不会再持续下去。 2. 15:31。 我没有回家,就坐在小区花坛的边上抬头看着七楼。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阴沉下来。 当我注意到时候,已是电闪雷鸣,随着“呼啸”地风声,几秒钟后便大雨倾盆。 反应过来的我立刻向楼门洞里冲去。这一瞬间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本能的找地方避雨。 “你才想死呢!” 漆黑的楼道里传来干巴巴的这么一句话。我立时明白了什么,这声音就是天台那两个小男孩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直躲在家里暗中盯着我。看我淋成落汤鸡他们才幸灾乐祸的出来嘲讽我。 我左手扶墙,右手抹了把脸,开始循声往上走。一楼、二楼、三楼……不清楚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我一边侧着耳朵听着一边向上走,除了风雨声便没了其他声音。如果他们开门躲进屋子里,多多少少会发出声音,但并没有。 大约走到六楼与七楼之间,楼外突然响了一声炸雷。我回头看向窗外,停住脚步。 六楼左侧的住户开门走来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散着头发穿着白色的背心黑色的短裤,刚刚发育的身体透着年轻的活力。 她把垃圾袋放楼道的垃圾回收处,转身回屋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六楼七楼之间的我。先是受惊般“啊”了一声,看清我之后迎着我的视线慢慢走了过来。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我的眼睛。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穿着拖鞋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响着。 “你是刚刚在楼下又喊又骂的哥哥吗?”小女孩仰着脸一副傲气的说:“你不会还在找那两个小孩吧?你怎么也跟孩子似的呢。” 小女孩说完银铃般笑了起来。 我能想象到现在的我表情会有多尴尬。 “不,不。”我赶紧摆手编着借口说:“我是来找住在七楼的赵同学的。” “赵同学?” “没错,赵同学。” “哦,你说的是舒同姐吧?” “嗯。”我模棱两可地“嗯”了声,心里只想这小女孩最好赶紧回家去,我好离开这里。就算外面下着雨。 “她在松柏读书呢,只有放假才回来。” “哦,是这样啊。” 小女孩并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小妹妹你自己在家吗?”我开口问道。 “是啊。”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回家吧,外面下雨不安全。” 我说完向下走了一阶,她则后退了一步。 “好吧,你也早点回家,外面下雨不安全。” 她学着我的样子说完笑着关上了门。 小女孩说的没错,我打算收拾一下回家,把手机放在背包里层。刚拉开背包拉锁,发现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才想死呢!”。纸条上没有写姓名,字迹并不工整。我实在想不出这俩小混蛋是怎么把纸条放在我背包里的,我很生气,不知道是生两个孩子的气还是生他们父母或是那光头男的气。 “你才想死呢!” 这次我清楚的分辨出声音就是从七楼传出来的。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七楼,抬头的瞬间身子发凉,那叫赵舒同的女孩就站在她家门口看着我。 她靠着门站着,脸朝着我。 “你,你是?” 她不变表情的点点头。 我想转身,却迈动弹不得。 “你想要干什么?”我问道。 赵舒同置若罔闻:“我想麻烦你帮我个忙。”她说完伸出右手,递过来一张普通的打印纸。 “这是?” “你自己看。” 我瞥了一眼,整张纸只有一个巨大的书名号,书名号里写着“无题”两个字。 3. “你醒醒。” “嗯?” “喂!你醒醒!” 陶七五感觉到一阵锥心地疼痛,缓缓睁开眼。 “你没事吧?老赵你还别说,掐人中这招还真灵!” 他用力眨了眨眼,驱散目眩的感觉。 “你说你咋不看着点呢?我这连喊带叫地都没拦住你。” “啊?”陶七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就在碗口粗的半截树枝旁边,可以清楚的看到树叶上虫咬的痕迹。 “你说我喊了你多少声!你愣没看到路东这块儿修枝呢?紧赶着喊你赶着还往这走!多亏没被大树叉砸到啊!太悬了!这要被砸着你说说可咋办!你走道儿得看路啊!多悬!吓的我这出了一身汗呢!你看看你能不能坐起来?缓缓劲,别起猛了!来我看看!这是被树枝扫了一下头,没啥事!也没破皮!就是起了个大包!多悬呢!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告的话你得去局里告去,我们都是干活的临时工!哎,都不容易呢!你起来能走不?能走咱俩就上前面诊所让大夫看看!” 14:35,华星路上的一家诊所。 陶七五身旁的临时工又在“叨叨咕咕”,说着自己工作的不容易与艰辛。 “我没事,真要是有啥事我也肯定不能找你,老哥你就放心吧。”陶七五赶忙又说了句宽心窝的话。 临时工老哥咧着嘴憨笑了笑。 陶七五走出诊所,手里拿着临时工老哥在药盒上留的电话号码。 “过后你要是还哪里难受的话,你就打这个电话啊。” 陶七五点点头跟临时工老哥告别,拎着药袋子往家的方向走。 4. 15:29。 我回到家,前脚刚迈进门,窗外就开始雷声阵阵大雨倾盆。庆幸自走的快。 屋里没人,父母都没在家。 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两个淘气包在天台朝着楼下面扔酒瓶。现在的孩子真不好管。这一切也多亏了科学技术的发展,通过网络他们可以很容接触到一些从前我们所不能接触到的东西。 我揉了揉头上的大包,感觉迷迷糊糊的。我现在只想躺在床睡一觉。 5. 雨后,18:01。 天空依旧阴沉。 我揉着脑袋跟爸妈同坐在餐桌前。 “走路可得小心点。” 爸妈说着,我都应声搭着话。思前想后并没有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讲,只是把跟马婷分手的事轻描淡写的提了一下。 他们看我这般状态,还以为是失恋导致的,又喋喋讲着该找什么样的女孩结婚。 嘴上虽然应着声,心里却总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有人要杀死我。 “吃个饭也发愣,怀疑人生呢?” 我赶紧笑了笑,夹菜吃饭。 吃过饭,我坐在沙发上,脑袋一阵阵胀痛。最近确实不再失眠了,却开始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内容又那么真实,就像是我真实生活的一部分。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会觉得我精神出现了问题。会不会是吃安神药产生的副作用?很有这个可能,我想我可以尝试停止服药。 雨又下了起来,19:11。 “鸿鹄之志千万里……”手机铃声响起,是大刘媳妇的号码。 “嫂子?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我有事要跟你当面说!” 大刘媳妇的语气平静,听不出端倪。 “现在吗?” “对,现在。” 我看了看时间。 “嫂子,今天太晚了吧?而且我没在松柏。”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 “喂?” 对方挂断了电话。 6. 陶七五回拨了两次,大刘媳妇都没有接电话。 午夜时分外面又下了起雨,他辗转难眠,心想着明天一早就回松柏去大刘家。 7. 从客运站出来,在路边叫了出车赶往大刘家。 9:33。 天还是阴沉着。 我站在大刘家门前。 抬手敲了一下门,短暂停顿了一会紧接着敲了两下。如此反复敲了好半天,始终没人应我。过程中上楼下楼的邻居路过我身边都会看我一眼,这种感觉很不自在。我最终放弃叫门,掏出手机又一次拨通大刘媳妇的电话。 没有人接。 我狐疑地又敲了一下,也算是最后尝试了。 走到楼下往大刘家的窗口看了看,自然是看不到屋里的情形。 她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还非要当面说? 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暑热被驱散了不少。 我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接到了曹成瑞的电话:“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能现在回来吗?” “怎么了?” “我觉得你家有点奇怪,这屋里好像还有个人。” 正文:第三集-完- 第四集 正文:第四集 1. 曹成瑞想起以前看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 村上春树坐在厨房餐桌旁,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在稿纸上写小说。他写的时候应该没想过自己的作品会获奖,他就是一边喝酒一边写自己喜欢写的。 看着电脑桌上的啤酒瓶,不知不觉中曹成瑞已经喝了三瓶啤酒了。 中午没吃东西,心思全在陶七五写的《无题》上面。此时他准备下楼吃点东西,再买些啤酒。 14:13。 东边天际阴沉,但曹成瑞头顶的天空却还是艳阳高照。 他拎着装空啤酒瓶的塑料兜子,刚走出楼道就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啤酒瓶子也摔了个稀碎,右手掌还被划了个小口子。 “妈的。” 曹成瑞咬着牙站起来,回头看看台阶上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凭空脚下一滑。他把塑料兜扔进垃圾箱,用嘴嘬了嘬伤口,把血吐在地上。 “轰隆”一声闷响,再抬头看,乌云密布。 只是一瞬间的事,雨由小变大。 2. “老板,来份十八的米线,清汤放鱼丸和腊肉。” 曹成瑞匆匆吃完米线,趁着雨小跑到楼下的超市买了十瓶啤酒,又买了几包花生米。 连跑带颠地冲进单元门,身上早已经湿透了。曹成瑞用力的跺了跺脚,楼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亮起来。 “年久失修”他心想着小心翼翼的迈步走上台阶,右手的伤口有些发痒。 用钥匙打开门,放下装酒的袋子,曹成瑞长嘘了一口气。 他把啤酒放进冰箱,脱下湿漉漉的衣服,顺手去开灯。 随着“啪”的一声,客厅的灯并没有亮。曹成瑞微微皱眉又走到卧室按了下开关,灯依旧没有亮。洗手间如此,厨房也是。 正当他想到“停电”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猛地僵住。 刚才他用钥匙打开门,放下装酒的袋子,脱掉鞋,拿起袋子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把啤酒一瓶瓶放进去,他看的清清楚楚,冰箱内是亮着的。没错,他清楚的记得冰箱照明是亮着的,他想着走到冰箱前,轻轻打开冰箱。 一道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没错,冰箱有电。曹成瑞接着检查了电脑、插排,都有电。 整间屋子除了灯不好用以外其他都能用。 曹成瑞几步走到阳台,他想看看对面楼有没有亮着的灯。 他趴在窗台上往远处看,忽然一阵白光闪过,紧接着一声震天的雷鸣划过天空。他吓了一跳,不由自己的一闭眼睛。再睁开眼的瞬间,他眼前从上面坠下一个白花花的影子。 “嘭”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楼下的地面上。 曹成瑞心中好奇,赶忙探头往楼下看。但是一眼望去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他的头发被雨淋湿,一个激灵缩回探出去的脑袋,就在电光火石间,楼上又坠下一个黑影,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落到楼下。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到那物体划过头顶的风。 “轰隆”又是一声响雷。 曹成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往楼下看去。 黑色的塑料袋子从高处摔在地上炸开在地面上散落了成片的垃圾。 “楼上谁这么缺德啊?”曹成瑞冲着楼上喊了一嗓子,声音被雨声盖住。 曹成瑞愤怒的关上阳台的窗,骂骂咧咧的转身回到客厅。他并没有注意到电子钟的时间从14:55跳到了14:56,时间流逝。 3. 虽然还是白天,但这突如其来的阴云将天空装扮的似入夜一般。 我打开水龙头,摘下眼镜冲了冲头发,又洗了把脸。 用毛巾擦拭着走出洗手间。 屋里的照明突然间都不好用了,我猜多半是电路的问题。可怪在其他电器都好使,只有照明不好用。从窗户看出去别人家都灯火通明。 我不是电工,不清楚这里面的毛病。 其实灯亮不亮无所谓,我现在心想着刚才那一袋子垃圾要是砸在我头上,我非把这家人找出来,不赔个万八千我是绝不能罢休的。 想到这我自己都乐了,能想到我敲开人家的门往地上一躺讹人家的样子。 擦干头发坐在电脑前,我想到啤酒便又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 拿出手机,依然没有李玲的信息。我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给她打一个电话,问问她在干什么。 这应该就是所说的“冷战”吧。 男女因为吵架互不联系,坚持着,倔强着,最后分开。 我叹了口气放下电话,继续修改《无题》中的情节。 4. 陶七五抬眼看了看赵舒同,又看了看纸上的两个字:无题。 他只觉得腿肚子转筋,说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都不夸张。 “什,什么意思?” 陶七五咽了口吐沫。 “你不识字?” “我,我认,认识字。”陶七五往墙上靠了靠接着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赵舒同抱着肩膀笑了笑说:“我现在是不人不鬼吧……” 陶七五不说话,还是继续吞咽口水,他感觉自己喉咙发干,浑身冒汗。 “真的不明白?晕了?” 陶七五摇头。 “有人想杀你。” 一道闪电照亮了楼道,赵舒同脸色惨白。 “姐,大姐……你别吓唬我。”陶七五腿一软瘫坐在台阶上,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谁要杀我?”。 5. 曹成瑞喝了口啤酒,又拿起了手机。 现在的他心中很乱,满脑子都是李玲,实在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到文字上。 正此间客厅的灯闪了闪,随即亮了起来。 就在灯亮的瞬间,曹成瑞下定决心要给李玲打电话。 “嘟……嘟……” 响了许久,电话那头才接通。 “喂?”曹成瑞先开口。 对方没有回应。 “喂?能听得见么?”曹成瑞又发声问道。 “能。” 李玲的声音不冷不热。 “上班呢?” “是。” “还在生气?” “没有。” “都是我不好。” “你都挺好的。” 曹成瑞沉声开口道:“我想你了。” “嗯……” 李玲声“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怪。 “玲?”曹成瑞发现异常关切的问:“你怎么了?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太舒服。” “我没事……”最后一个“事”字拉了个长音,李玲顿了几秒说:“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还不等曹成瑞回答李玲便挂断了电话。 盯着电话屏幕的曹成瑞愣了半晌,缓缓放下了电话。 他就愣愣地坐在电脑前,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 时间又再次一分一秒的从他耳根边溜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曹成瑞舔了舔嘴唇,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6. 现在的我脑子很乱。 各种猜测在脑袋瓜子里窜来窜去,我不知道这是灵感还是预感。 “灵感”与“预感”仅仅一字之差。 我想着李玲的公司,办公室、茶水间、经理的办公室、洗手间。她身边的男同事,她的上司还有她身边的女同事。 李玲还会不会到松柏来找我? 我想不会了。 7. 雨一直下,忽大忽小,没有了雷声。 能想象的到,整座城市的交通现在已经陷入了瘫痪。严重内涝,抛锚熄火的车辆,到处都在堵车,回不去家的人们焦急的等待着。 曹成瑞放下酒瓶才发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熄灭了。 黑暗笼罩着他,只有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 word闪着,最后一行字:有人要杀我。 “咚咚”有人敲门。 曹成瑞扶了扶眼镜起身走到门口。 “谁啊?” “我找陶七五。” 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不在啊,要不你直接给他打电话?”曹成瑞说完想了想拉开了门。 屋子里没有灯,门外也没有灯,借着电脑屏幕那微弱到可以忽略的亮光,曹成瑞睁大了眼看着。 门外空无一人。 但门口的地面上隐隐有水迹反射着微弱的光。 “人呢?那陶七五真不在家!你直接打他电话吧!”曹成瑞冲着楼梯下面喊道。在他想来那女人应该已经下楼去了。 关上门曹成瑞摸了摸下巴,心想着要给老陶打个电告诉他一声有人找他。 拿起电话打过去,对方占线。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9:11。 “一会再打吧。”曹成瑞嘀咕着把电话扔到了沙发上。只一瞬间曹成瑞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从头到脚汗毛直立。他扔到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影绰绰照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那种突如其来的惊恐让他血液凝固,无法呼吸,头脑中一篇空白,叫不出也喊不出,紧绷的肌肉让他无法动弹。 现在的一秒钟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曹成瑞的眼睛也无法动弹,只能死死盯着沙发上的人。 看起来这人个头不高,但肩膀很宽,像极了评书里所说的那种“虎背熊腰黑黝黝一条刚猛汉子”。 只能暂且称为汉子,因为曹成瑞看不清楚这人是男是女。 突然眼前一亮,曹成瑞短暂目盲,无法适应亮光。 但这光亮却驱散了他方才的极度恐惧,他的大脑又恢复了功能,大口吸着气,大量的氧气进入肺部,全身的上下因为氧气变得松弛。 曹成瑞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全身一阵阵发抖。 等他适应了光亮才发现是客厅的灯又亮了起来,沙发上并没有人,只是沙发靠背上扔着他脱下来的衣服。 “唔”曹成瑞觉得一阵反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到马桶前蹲下呕吐起来。 他眼泪鼻涕一大把,正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曹成瑞用卫生纸擦着嘴走到沙发前,他看着沙发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便拿起了手机。 是李玲的号码。 “喂?”确实是李玲的声音,正常的声音。 “下班了?” “嗯。” “下午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李玲没说话。 曹成瑞接着说道:“我就是想你了,你还会来松柏找我吧?” “也许会吧。” “那你好好的照顾自己!我等你来。” “你也是。” 曹成瑞还想说什么,只听到李玲说道:“地铁来了,我先不跟你说啦,晚点咱们发信息。” 8. 窗外的雨一直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开着窗户雨会被吹进屋里,关上窗子屋里又湿漉漉的发闷。 我走到灯开关近前,伸手按了下,“啪”的一声,客厅的灯应声而灭,接着又按了下,灯又亮了起来。 反复试了几次并没有什么问题。 在灯灭的时候那沙发上看起来确实像是坐了个人,但实际上并没有。 我坐回电脑前深吸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接着敲打着键盘。 9. 确实觉得有人要杀我。 那是种被操控的感觉。 这绝不是巧合。 没有绝对的巧合。 正文:第四集-完- 第五集 正文:第五集 1. “你说什么胡话呢?喝多了?”陶七五不再仰头看大刘家的窗户,对着手机另一端的曹成瑞说道。 “我没喝多,家里真的是好像是有个人!真的是!” “你别这么语无伦次的,到底咋回事?”陶七五看了看时间,10:00。 2. 雨虽停但依旧阴着天。 曹成瑞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到洗手间撒完尿,洗了把脸也是精神抖擞。他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坐在电脑前看昨晚写的东西。 看着看着,曹成瑞皱起了眉,随即睁大眼睛快速的滚动着鼠标滑轮。 他明明记得昨天写到“没有绝对的巧合。”之后便上眼皮打下眼皮地犯困,趴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但现在他所看到的,是长长的一大段文字。 3. 确实觉得有人要杀他。 那是种被操控的感觉。 这绝不是巧合。 没有绝对的巧合。 赵舒同看到陶七五吃惊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并不恐怖倒是很甜美。 “你知道‘回魂’吧?” 陶七五看到赵舒同的笑容之后倒不似方才那般惊恐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以前看到或听到的关于“头七回魂”的故事。 “我想我大概知道。” “嗯,我看你是回过魂儿来了。” 没想到死人也会开玩笑,陶七五想着。 “你杀过人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一样扎在了陶七五的心口上。 “没有。” “真的?” 陶七五不说话,盯着赵舒同。 赵舒同又笑了起来,还是那么青春洋溢。 “我们所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听到的这一切也是假的。” 她话音刚落,便从赵舒同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赵舒同指了指陶七五手里拿着的那张纸问他:“这是你写的?” 陶七五点点头,又摇摇头,喃喃道:“我想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写的。” “有想过是谁想要杀了你吗?” 陶七五沈吟半晌,点点头。 “你以为的,那都是你以为的。” 赵舒同转身走进房间,在门口对陶七五说道:“你快走吧,免得他找到你。” “谁在找我?” “嘭”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只有陶七五站在门口发愣。 他已经忘记了为什么来这里,忘记了那两个淘气包。 “你才想死呢!” 孩子稚嫩的声音。 “不怪我,那为什么要我死?” 陶七五心想着。 4. “听你的意思是电脑自己动起来了?”陶七五“噗嗤”一笑接着说道:“别开玩笑了,你这也太铭感了吧!是不是记错了?” 曹成瑞吸了吸鼻子说道:“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好,你没开玩笑。”陶七五接着说道:“我现在有点事,得晚点回去。” “你赶紧的吧。” 5. 10:36。 五一公园,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叮”的一声,提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屏幕上显示着大刘媳妇的号码。 “我老公回来了。” 陶七五打了个寒颤,忙回拨过去。 “喂,嫂子?” “那晚本应该是你当夜班去病房送药的吧。” “你在什么地方?”陶七五问道。 “本来死的应该是你。” “嫂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啊。” “不要再装了,都是他跟我说的。” “谁跟你说的?”陶七五拿着电话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这一切都怪你!” 刘英宏的媳妇大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陶七五颤抖着想把手机揣进兜里,却无论怎样也找不到袋口。他试了几次也,仍然没办法控制住颤抖的手,咬着牙恼怒的跺了跺脚。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陶七五想着,缓缓蹲下身子。 他早已经全身被雨淋湿。 6. 12:01。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啊?”曹成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晃扭着脖子问坐在沙发上的陶七五。 “听着呢。”陶七五应着声,心思却没在曹成瑞说的事情上。 曹成瑞又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啤酒出来说道:“我那女朋友好像也有问题。” 陶七五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曹成瑞说道:“你少喝点酒吧,别把脑袋瓜子喝坏了。”又看了看电脑接着说:“你可是要出书扬名的人。” “什么?”曹成瑞灌了口啤酒问陶七五。 “我要出去一趟。”陶七五没有搭茬,穿上鞋开门走了出去。 “又走?你不拿伞啊?”曹成瑞喊了声,回应他的“嘭”地关门声。 他扭头看向电脑,揣摩着陶七五刚才说得话。 7. 我站在第七医院住院部的五楼,走廊东侧尽头最后一间病房的门口。 6月27日,14:07,外面大雨磅礴。 天气预报说这样的阴雨要持续到明天傍晚。 第七医院全名叫作“松柏市心理医院”,市卫生局直属,松柏本地人都叫它“精神病院”。 透过门上的玻璃和铁网,我看向面前的病房里面。 墙壁做过软包处理,布制的表面污迹斑斑,地面铺着肮脏的地毯,没有窗,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墙壁灯。 病房中间只有一张床,上面躺着穿束缚衣的病人。 就在一个多月前,他杀了刘英宏。 就在一个多月前,我还是这里的护工。 出事那晚我喝了不少酒,睡得很沉。 刘英宏代替我按照医生的要求在凌晨去叫病人服药。 惨剧上演。 “杨英,我来看你了。”我轻声说完,抬手敲了敲门。 病床上的杨英侧头看我,浑浊的眼睛突然因为惊恐而睁的很大。他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张嘴喊着。我隐隐可以听到他喊声的内容:“我没有病,我他妈没有病,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没有病,我不吃药,我没有病,你们害不死我!” 我不屑地一笑,想着他又在做着无用的挣扎了,就像他入院的第一天。 记得那应该是半年以前。 杨英被家人送进医院,他不断挣扎着,嚎叫着,打翻身边的东西,攻击身边的所有人。他狂躁,充满了暴力性和攻击性,他觉得身边的人都要害他。他挣扎着想要离开医院,但没有用。 通过几个月的药物治疗他终于有了变化:他安静听话了。 “杨英,起来吃药了。”我左手拿着水杯右手握着药片。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水杯,突然毫无征兆地泼向我冷冷地说道:“我不吃药!”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我抹了把脸笑着说:“你要是不听话可别怪我了。” 杨英挑衅地看着我。 从那天起只要我值夜班我都会对他多加照顾。 除了医生说的中午和凌晨帮助他服药以外,我晚上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去叫醒他。时间随我心思,只要我不睡觉他也别想睡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我一巴掌扇在杨英的脸上,他惊醒,眼珠充着血。 杨英嚎叫着扑向我,我赶紧按响了呼叫铃。 我死死地按住他的双手,任他的双脚在床上胡乱的蹬着。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赶过来,给他打了镇定剂,又嘱咐我要看好他,可以适当加大药量。 我看着昏昏沉沉倒在病床上的杨英,他嘴里嘀咕着“你害不死我……”声若蚊蚋。 “我是在帮助你,我在救你,这可不是在害你。”我坐在他的病床上接着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说不定你真的是被人陷害才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呢?但是我跟你讲,我过得也不好,我也很压抑!我甚至可能也是‘精神病’,跟你一样。我也许真的有病,我总感觉有种无形的东西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呢!我发现你是不是也想‘欺负’我啊?!随随便便就想打乱我的生活?剽窃我的东西? 我跟你说,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很累!所以你不能仗着你是病人你就任性!你就耍脾气!这社会没有谁一定要惯着谁的!除非是你爹妈!但我又不是你爹对不?你要配合治疗!你要听我的话!乖乖的!听到没有?”我抬手在他脸上又扇了两巴掌继续说:“到处都是不公平的事,有钱人就了不起?对!就是了不起!有权有势的就了不起?没错!就是了不起!人家养的狗都比你金贵!我说这么多你懂不懂啊?” 见杨英没反应我又重重扇了他俩个耳光,看来药劲儿上来,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在杨英的脸上,我心里都很舒服。 现在我就站在杨英的病房前,手里拿着从值班室偷出来的钥匙。 走廊没有开灯,四下望了望也没有其他人。 楼外的雨渐小。 我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8. “杨英,我来看你了。”我轻轻关上门。 我看着病床上的杨英说道:“除了我应该没有人再来看你了吧?”我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你还有个妹妹常来看你!但是你杀了人!他们扔下你都跑了!哈哈!” “本来死的人应该是你。” 杨英平静的躺在病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你这么恨我?” “我恨你们所有人。” “但你唯独想杀了我。” “但你唯独想上了我妹。” “胡说!”我想要重重捶了一拳在他的肚子上。 杨英咧嘴笑了起来。 “你看她的眼神不对。” “我有女朋友!” 杨英笑的更大声了。 “可是你没办法娶她。” 我吃惊于杨英的话,愣了一下。 “你不用惊讶,虽然我吃了你给我的药之后会浑浑噩噩的,但你对我说得话我都听得见。” “精神病!”我脸上发烧,恶狠狠说着。 “我们都是神经病。” 我盯着杨英,他看着天花板。 “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想杀了你。”杨英“咯咯”怪笑了两声。 “谁想杀我?是刘英宏吗?” “疯子!你还真是个神经病!”杨英笑的更开心了:“死人怎么可能杀的了你?” 他狂笑着。 笑声钻进我的耳朵,震得我头晕眼花。 我逃也似的跑出房间,站在走廊里大口喘着粗气。 是的,他说的没错,我真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跟他妹妹上床。 她妹妹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小巧玲珑,五官精致,胸脯高耸。 但那仅仅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我来到医院对过儿常去的那家抻面馆,点了一大碗宽条抻面。 喝着热乎乎的抻面汤,心中平静了许多。 大刘媳妇说他老公回来了。她老公无疑说的就是刘英宏。但是刘英宏早已成了小盒子里的一捧灰。 我想着又掏出手机拨通了大刘媳妇的电话。 无人接听。 看来还得去一趟刘英宏家。 9. “你陪我去以前同事家串个门怎么样?”陶七五在电话里对曹成瑞说,他想了许久始终不是愿意也不敢一个人去刘英宏家。 “什么同事家啊?男的女的?” 陶七五付了面条钱跟面馆老板告了别,随口对电话另一端的曹成瑞说道:“我跟你提过的,就是被患者打死的刘哥他们家。” “孤儿寡母的你总往人家那跑合适嘛我说?”曹成瑞接着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懂不?” “是,是!你说得都有道理!所以我才带着你去嘛!我想着给他们娘俩送点钱,送点吃的。” “把地址发给我。” 10. 从“果阿婆”水果店出来,陶七五两手提着香蕉苹果还有葡萄,跟在他身后的曹成瑞手里也提着不少水果。 17:03,小雨如丝。 陶七五估么这雨也下不了多久了,明天就会雨过天晴。 “那栋楼啊?”曹成瑞喘着粗气问道。 “前面不远儿了,瞅瞅你累的这样!塑料儿体格吧?” 曹成瑞撇撇嘴说道:“胡说!我这身体帮你造俩大胖儿子都不成问题!” “我用得着你?”陶七五应着声已经走进了单元门。 不多会两人站在刘英宏家门口,陶七五抬手敲了敲门。 本来陶七五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不成想刚敲了两下,应着敲门声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陶七五不觉一愣神。 刘英宏家没点灯,他媳妇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看了看陶七五。 “进来吧。”大刘媳妇侧过身。 陶七五一边应着一边介绍道:“这是我好兄弟,我俩来看看你和孩子!诶?孩子没在家啊?” “送他姥姥家去了。”大刘媳妇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网球裙。 陶七五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裙下的大腿。就这么一瞥间他发觉得有人看他。 抬眼找寻,一下子正与刘英宏的遗像看了个对眼。 “哈哈……”陶七五尴尬地笑了笑,心狂跳不止。 大刘媳妇转身进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你俩随便坐吧。” 两人答应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 “嫂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陶七五开门见山的说道:“嫂子电话里你说谁回来了?” “你刘哥回来了。” 曹成瑞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了瞅陶七五又看了看刘英宏的媳妇。 “嫂子你得多注意休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陶七五不知道说什么好,咽了口吐沫不得不搭话。 “他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大刘媳妇看向刘英宏的遗像接着说道:“我还去医院见了凶手。” “是不是那精神病跟你说了什么?”陶七五的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大刘媳妇默不作声地看着刘英宏的遗像。 陶七五想了想说道:“那精神病说话语无伦次的,还有暴力倾向,你去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吧,他是被绑在床上的。”见大刘媳妇没有反应陶七五又接着说道:“出事那天刘哥去辅助患者服。嫂子你也知道,精神病患者,特别是像杨英这种伴有妄想和幻觉的病人是很抗拒服药的啊。所以我们才要去帮助患者服药,有时候也会用些强制性的手段。但谁也没想到杨英他会从洗手间把马桶水箱盖卸下来砸……后面的事你都知道。” 房间内陷入沉默,大刘媳妇还是看着刘英宏的遗像,嘴角挂着痴痴地微笑。 “喂,要不咱俩走吧。”曹成瑞低声在陶七五耳边嘀咕道:“我咋感觉有点渗人呢。” 陶七五瞪了曹成瑞一眼刚想开口,大刘媳妇口中喃喃道:“大刘这几晚都给我托梦了。” “托梦?” “嗯,我总能梦见他,就跟他还活着一样。” “所以你才说刘哥回来了。” “他跟我说那晚是替你去病房的。” 陶七五又咽了口吐沫,舔了舔嘴唇说道:“嫂子你这是夜有所思也有所梦。” “大刘说他是替你死的。本来死的应该是你。” 她从刘英宏的遗像上收回目光,缓缓转过头看着陶七五。 “嫂子你真得好好休息。”陶七五勉强挤出笑来。 “我跟大刘说要让你偿命!” 她说完“嘿嘿”笑了起来。 曹成瑞听罢一皱眉,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就要发话,但被陶七五拦住。 “刘哥想让我去陪他吧。”陶七五说完看向刘英宏的遗像。 “没有,他劝我。”大刘媳妇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他说你们是好朋友,是兄弟,这年多亏了有你他才坚持在医院工作下去的。他不怪你,他知道你是心里有事才喝那么多酒的。” 大刘媳妇笑着哭着,或者是哭着笑着,她低下头,双手遮住脸,身体抽动着。 房间里除了她的抽泣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陶七五发现刘英宏的遗像如同有生命一般微笑着看着房间内发生的一切。 他瞬间愣住,思绪又回到出事的那天。 正文:第五集-完- 第六集 正文:第六集 1. 我叫陶七五,是第七医院的一名护工。 5月16日,我夜班,16:30接班。 8:07,我躺在床上,想着昨晚去女朋友家的情景。 跟马婷在一起有几年光景了,本应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但我们却还在一边“拔河”一边长跑。她家里人没看得上我,但她还坚持着,我打心眼里感谢她却又觉得对不住她。 马婷总是创造机会让我跟她家人多相处,昨天也不例外,她朋友从内蒙寄过来的牛肉,她叫我去她家吃。 每次去她家都不会空着手去,虽然知道马婷家这种“大户”打骨子里看不起我这种社会底层的“小门小户”,也瞧不上我拿去的东西,可是穷人也要面子。这次花了五百多块买了两瓶红酒,我也不懂什么牌子好什么产地棒,只是想:不能空手去。 结果和往常一样,马婷的爸妈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只有马婷怕我尴尬一直跟我找话题聊天。她爸妈很快吃完便开始收拾桌子,我赶忙站起来帮着忙活。 老两口收拾完就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我看了看马婷,马婷看了看我,温柔的揽住我的胳膊,在我身上蹭了蹭。 “辛苦你了。”我摸摸她的头。 “辛苦你了才对。” “都怪我不会办事,嘴也笨。” “怎么会呢,你是最好的。” 她送我出门,我回头跟她告别的时候能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不合适就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我心里这么想着。 8:12,我坐在床边用手搓着脸,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老妈的电话。 “昨天你又去马婷家了?我看到她朋友圈发的照片啦!你又花了多少钱?”老妈劈头盖脸直截了当。 “五百多。”我回答着。 “你怎么这么败家?我和你爸容易吗?不怪我说你什么也不是!挣不了多钱就知道花钱!你看看人家刘浩然!看看人家对象家对他多好?给买房子买车的!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吃啥是没够,干啥啥不行!天天拿个脸贴人家屁股!”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怎么生了个你这玩意儿?真是造孽!你就是我前世的冤家!” “妈别说了,我要去上班了。” 我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重重扔在床上。 没有地方发泄,胸口压着看不见的石头,我咬着牙鼻子发酸,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杨英那张嘲讽着挑衅的脸。 2. 11:37,我坐在医院对过儿的抻面馆里。 几样炝拌菜摆在桌上。 旁边几桌都是开出租的司机。 “老板,再给我来二两半白的。”我扬了扬手中的二两酒杯。 “我说你这大中午就开喝能行吗?不上班啊?”老板没拿酒,皱着眉冲我说道。 “放心吧,没事儿。” 老板无奈点点头,从架子上拿了瓶二两半的白酒放到我桌上。 “少喝点!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咧着嘴瞟了一眼老板说道:“还抽刀断水水更流呗?” “哈哈”老板摇着头笑了。 确实可悲,我自己的生活过的像“屎”一样,想要喝酒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人陪我,只能自己坐在小饭馆里自斟自饮。 孤独并快乐着? 可我并不快乐。 就这样自己喝着,头越来越晕。 3. “你这是要干啥啊?”刘英宏扶着陶七五坐到值班室的床上。 “没事,心里不痛快。”陶七五扒拉开刘英宏的手,趴在床上嘀咕道:“晚上我去喂杨英吃药!嘿嘿!” “还是我去吧,你赶紧睡会儿!” 4. 刘英宏的媳妇坐在沙发上掩面而泣。 陶七五看着遗像发愣。 我扶了扶眼镜,眼前这场面太诡异了,像极了日本恐怖片的桥段。 “你咋啦?”我用胳膊肘碰了碰老陶。 “没事。”老陶说完抹了抹眼角对刘英宏的媳妇说:“嫂子,我谢谢你也谢谢刘哥。” 他说完站起来给遗像鞠了一躬,又回身给刘英宏媳妇鞠了一躬。 我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断断续续听了的个大概,但我还是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嫂子这个给你和孩子留着用,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陶七五掏出个白色信封放在茶几上,也不等刘英宏媳妇说话便起身往门口走。 我赶忙跟了出去。 “你这段经历的事儿挺离奇呀!要不要我写进小说里?”我追上老陶问道。 陶七五扭头瞪了我一眼:“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等我干啥!你有病吧?大老远把我叫过来这就完事了?”我脑袋发懵,心里还顶出股火来。 “对,你说的都对,我可能真的有病……” 他撂下这么一句让我摸不到头脑的话转身走了。 5. 我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把先前听老陶讲的和今天听刘英宏媳妇说的这些联系在一起,还别说真是有点意思,稍作加工便是很不错的故事。 正构思着,突然闻到一股子香味,沁人心脾。 抬头寻找香气的来源,目光落到我前排的座位上。 梳着齐肩短发的女孩。 我盯着她的头发,突然一阵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她的头发随风一动,我竟然隐隐在头发下面看到一张人脸。 “我去!”我喉咙发紧,一口气没倒对,话说出来差点把自己噎着。 坐在我身边的中年妇女像看“神经病”一样白了我一眼,身子往外侧挪了挪。 我深吸了口气,定睛再看,眼前的一切都很正常。 6. 陶七五思索着,步伐不紧不慢地在路边走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也停了。 街上雨水未干。 “吱呀”一声尖厉的声音。 一辆出租车勉强刹住车。 “你他妈的想死啊!”出租车司机看到街边有人叫车,一把舵转到向路边,哪成想险些顶在慢悠悠走路的陶七五腿上。 “你瞅啥?”出租车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 陶七五并没有回答“瞅你咋的”,而是默不做声地接着走路。 “睁眼瞎啊!早晚让车撞死你!”在路边拦车的乘客顺着出租车司机的话头说道。 “可不是咋的,你瞅他那扬了二正的样儿!”出租车骂骂咧咧。 华灯初上,雨后清凉。 陶七五想不明白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他总感觉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他原以为是刘英宏,但烧成灰的死人不可能伤害自己。他又想到杨英,但是一个被绑在病床上的病人又怎么能伤到自己? 自己是被迫害妄想症?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也得了某种精神疾病。 难道是我? 正想着,陶七五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不由自己的向前倒去,两手下意识的向前伸,整个人重重的趴在了水坑里。回过神来才感到右腿钻心的疼。 他的右腿踩进了路边的泄洪的下水井里。 因为连日降雨,街边的井盖都是敞开着的,井口旁边立着反光的警示牌。即便这样,陶七五也没看到。还好万幸只是一条腿掉了下去,不是整个人。 陶七五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人行道一侧的花坛处坐下,看着自己被划得血淋淋的右腿。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很平常的意外。 人走背字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可能呛着。 “都是意外,其实都怪我自己。”陶七五在心里嘀咕着。 7. “你可算回……”曹成瑞打开门,话说了一半便被眼前的陶七五惊住了。 眼前的陶七五t恤和短裤上沾着泥,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道一道的血痕。 曹成瑞倒吸了口冷气,瞪着小眼睛问道:“您这是掉沟里了?” “差不多吧,掉下水道里了。” “快进来!你家里有双氧水吗?这得消消毒!”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最后陶七五瘫软在沙发上说道:“帮我拿瓶酒。” “你都这样了还喝?” “那你给我倒杯水。” “好嘞,您是大爷!” 陶七五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放下水杯长吁了口起。 “你要办的事儿都办完啦?”曹成瑞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陶七五。 “嗯。” “对了,下午那阵子我就想跟你说个事。”曹成瑞顺着沙发扶手滑到沙发座上接着说道:“我打算把《无题》挂到网上。” 陶七五转头看着曹成瑞。 “咋了?”曹成瑞从陶七五的眼神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什么。”陶七五回过头直视电视柜上的电视机。 从电视机关着的黑色屏幕上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字数有点少?”曹成瑞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咱们可以挂上去之后边写边更新,这样还能看看读者的反应。” 曹成瑞明显感觉到这几天陶七五的变化,但他又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署谁的名字?”陶七五闭上眼揉了揉。 屋内陷入了沉默。 21:33。 时间在沉默中跳跃着。 “咱们新起个笔名吧。”陶七五吸了吸鼻子说道:“叫曹志薄。” “姓曹没问题,但为什么叫志薄啊?”曹成瑞根本没当真,以为陶七五只是开玩笑。 陶七五轻轻动了动身子,疼地他呲牙说道:“因为我志向浅薄。” “你决定了?” “对,就这么定了。”陶七五指了指电脑说道:“我整理的那些原稿都编了号在电脑里了,你想怎么改动就怎么改动,还像以前那样。” “嗯?”曹成瑞眼角一动问道:“以前怎么了?” “没怎么……”陶七五艰难地站起身说道:“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啊,你今天睡沙发咋样?” “妥妥的。” 陶七五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子,缓缓坐在床上,又把腿艰难地挪了上去。 “那你先歇着吧,我研究研究把第一章先挂到网上去。”曹成瑞边说着边坐到电脑前,想了想冲着卧室里的陶七五说:“那个,最近还有个怪事儿。”顿了顿又接着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在轻轨上碰到女孩被外国人骚扰事?网络上报道说女孩被那几个外国人给强暴了,然后她跳了楼。” 曹成瑞边说着边用鼠标在文档上找他写的章节:“你前天问我害没害死过人,现在看来我好像把她害死了,但是我实际上又没害死她,她的死跟我没什么关系。”他说完又看了看卧室里的陶七五问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卧室里的陶七五没搭话,突然脑袋里冒出个名字来:赵舒同。 他扭头看向客厅中坐在电脑桌前的曹成瑞。 在曹成瑞身后,沙发的上面,好像坐着个人。 陶七五睁大眼睛,赶忙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沙发上那有什么人影? 一定是精神太紧张了,陶七五心里想着,躺下,又闭上了眼睛。 8. 我站在桂林胡同小吃街上。 身边人来人往。 新疆肉串、煎粉、炸臭豆腐、章鱼丸、铁板鱿鱼、炸鸡、炒年糕、铁板豆腐、烤冷面、烤香肠…… 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根本看不清路人的脸。 嘈杂的音乐声,男男女女的说笑声。 “五哥!”是马婷的声音。 我扭头去看她,我虽然在人群中看不清别人的脸,但我可以一眼找到马婷。 “我在这儿!”马婷冲着我招手。 穿过人群,我小跑着来到她的身边,她剪了短头发。 “你剪头发啦?真好看!”我抬起手抚摸她的头发,她扬起小脸看向我。 “就你嘴甜。” 一瞬间我像是被噎住一般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 “赵……赵……” 她的脸瞬间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中。 我猛地睁开眼,曹成瑞的脸就在眼前。 “你说你一大早晨扯脖子喊什么?做梦魇住了啦?”我看着他眼角还带着眼屎。 我推开他的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推我干啥!你说说这天儿哈!刚凉快没两天,说热就热起来了!” 10:31,窗外,艳阳高照。 “你昨天几点睡的?” “注册完账号又传了两章……差不多三点多吧。” “那你再睡会儿。” “不需要,我精神着呢。” 曹成瑞说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你去买几个包子,我上网看看。” 我从床上坐起来,右腿的疼痛并没有减轻。 “就我这样事儿的我去买包子?咱俩泡个面吃得了。” “能不能健康点?咱俩都够宅了。”曹成瑞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宅咋啦。”我起身往床下挪,头痛,腿痛,浑身都痛。 “你别说,还真有俩人看!我以为现在的人只看修仙呢!”曹成瑞乐呵呵地往下翻着嘴里也没闲着:“这还有人骂呢!你看看这条……”他指了指屏幕念道:“这写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怕不个精神病写的吧?” “精神病又不是贬义词。” 我说。 9. 半个月后,《无题》的反响还算不错,一直都是曹成瑞在打理,每天一章。 如此一来我倒是清闲。 在家里窝了两周多,右腿其实早就没什么事了,但我并不想出门,更不愿意动弹。 没有跟马婷再联系过,做梦还是会梦见她,还会梦见大刘哥。 我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着曹成瑞坐在电脑前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敲击着。 如果有一天《无题》能够出版,那它到底是我写的还是曹成瑞写的呢? 或者是曹志薄写的。 10. 7月17日。 最近都是在埋头整理资料和我们以前的写的原稿。 我需要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多年积累的一篇又一篇故事连贯起来,要有因有果。 搞不明白最近老陶是怎么了,他变的不愿意说话,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靠在床上发呆,还多了说梦话的毛病。 每晚不是喊着赵什么就是喊着马婷。 如果真是“失恋后遗症”,我想我也快像他一样了吧。 李玲已经很久没联系我了,发信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瞧她这状态,感觉是不会来松柏找我了。 但谁又说的准儿呢? 正文:第六集-完- 第七集 正文:第七集 1. 8月1日,12:11,建军节。 “最近跟公司总监去上海出差了,没日没夜的忙。”李玲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乏累。 “就你们俩人?”曹成瑞站在阳台吹着过堂风。 前几天陶七五突然说要回老家,现在的房间里只有曹成瑞一个人。 李玲轻轻“哼”了声说道:“你说你有意思吗?不相信我?” “没有的事儿!对你我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曹成瑞一手扶着窗台往楼下看了看,突然想到上一次楼上丢垃圾差点砸到自己的事,赶忙缩回脑袋。 “那《无题》是你写的?”李玲开口问。 “你看看,我就说咱俩心有灵犀!离着几百上千公里你也能一下就感觉到我的气息。” “别贫。” “喳,您说不让我扯淡我就不扯淡。” “我看了看还不错呢,立意新颖,你这还真是跟你好哥们在一起就思如泉涌嘛。” “哪有的事,我跟你在一起才是满满的灵感都要溢出来了。” “这么久没联系你,你不会生我气吧?”李玲试探着问。 曹成瑞略加思索答道:“完全不生气,我知道你忙。”他想了想平静地接着说道:“你说过的我都记着,你说两个人在一起也要互相留有空间,我都不干涉。”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我心里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曹成瑞淡淡地说道。 李玲笑了起来,莺莺燕燕。 “如果你写的小说阅读量过三万,我就去松柏找你。” 曹成瑞听李玲说完,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嗯”了声说道:“简单,就这么说定了。” “你可能不能投机取巧哦。”李玲想了想说道:“这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 “不许骗我,自己写可别找‘枪手’!也别抄袭!” “放心吧,你也不许骗我。”曹成瑞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他感到很闷。 “哈哈,好的!等我吧,你要加油。”李玲笑着说道。 “你是只属于我的吧。” 李玲止住笑声说道:“我只属于我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听曹成瑞没有答话接着说:“加油!争取早日见面!” “你提离职申请了?”曹成瑞开口问道。 “手头还有点事要处理。”李玲答道。 “领导的事儿?” 李玲没有马上回答,思量几秒钟才开口说:“你放心吧。” “好。” 曹成瑞希望这一次李玲没有敷衍他。 2. “老陶,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你现在忙吗。”曹成瑞坐在电脑前。 “忙。”陶七五就说了一个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你在老家干嘛呢?”曹成瑞略有些生气,声音提高了许多。 “在朋友家。” “行,你忙完给我回电话吧。” “好。” 曹成瑞挂断电话,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心里莫名其妙的顶出股火来,他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关在家里,你陶七五倒是清闲自在了。 “管不了现实中的你,我还治不了小说里的你啦?得让你吃点苦头的。”曹成瑞用手点着电脑屏幕,点着陶七五的名字,自言自语地说着。 3. 陶七五面前坐着四个打扑克牌的老太太。 他挂断电话问道:“大娘,打扰一下啊。”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碎花背心的老太太抬眼皮看了一眼陶七五。 “这楼上是不是有一户姓赵的人家?”陶七五亲切地笑着问。他回老家的这几天走遍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住宅小区。 “有,咋啦?”老太太狐疑地看着陶七五。 “是这样,我在找我大学的一个学妹,她叫赵舒同,您看您认识吗?”陶七五陪着笑脸。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扑克牌,惊诧地看着陶七五:“赵舒同?” “对,赵舒同。”陶七五点头道。 “叫赵……是有个姓赵的,她家闺女走啦……”另一位老人叹着气说道。 “去哪儿啦?”陶七五追问道。 穿碎花背心的老太太摇头皱眉,另一位老人抬手指了指天。 “啊,不好意思,谢谢,谢谢您了。”陶七五点头告辞,几个老人低声聊起了什么,还时不时叹着气。 4. 我望着天空,衣服被汗浸透黏在身上。 没错,赵舒同就是曹成瑞所说跳楼那姑娘。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梦到赵舒同。在梦里,她的脸比马婷的脸还要清晰。 8月1日,12:27,建军节。 我不再失眠,但每晚都在做梦,各式各样的梦。 牵着马婷的手去游乐场,一起吃好吃的,一起去索菲亚教堂,一起去故宫,一起在宜家挑选家具。 但最后,梦里的马婷都会变成赵舒同。 街口的蒙娜丽莎美发店播放着《想你想疯了》:“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得快疯了……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得快死了……” 我确实要疯了。 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马婷的电话,我毫不犹豫地拨过去。 “嘟嘟”响了半天,终于接通。 “喂。”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你是?”我心跳加速,大脑一篇空白。 “我是马婷男朋友,你是谁啊?她在厨房做饭呢,有事你跟我说,或者我让她一会儿给你回过去啊?” “不好意思,我打错了。”我慌忙挂断电话,看来我的名字已经不在她的通讯录里了。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到从理发店里走出来的一个女人,那是很熟悉的身影。 那女人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小巧玲珑,五官很精致,胸脯高耸,浅蓝色的短袖甚至包裹不住一对胸部,一副呼之欲出的样子。 那是杨英的妹妹。 “哎!我说你!”我想也没想开口一边喊着一边冲着她跑了过去。 杨英的妹妹显然也看到了我,微微一迟疑后应该是认出了我,转身就跑。 “你别跑!”我又叫了一声,紧跑几步追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嘛!”她惊恐的看着我,竟然抖了起来。 “别喊,我没恶意,我已经不在医院工作了。”我忙不迭的解释,如果她在马路上大叫起来我就不好办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用力想甩开我的手。 “杨英!杨英不是你哥哥吗?我记得你叫……”我迅速在头脑中搜索她的名字说道:“你叫杨莹是不是?” 杨莹还是那般惊恐地看着我。 5. 12:44,金门快餐店靠窗的位子上。 杨莹捧着一杯加冰的可乐。 “你想要吃点什么?”我看了看表说道:“这也到该吃中午饭的时候了。” 杨莹摇摇头。 “我真的从医院离职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你哥的事。” “他不是我哥。”杨英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接着说:“我是他们家收养的,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哦?”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们家精神病遗传,我觉得我是他们家用来改善基因的吧?”杨莹喝了口可乐。 我惊讶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杨莹抬眼看着我,我看着她,半晌后她开口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杨莹低下头接着喝可乐。 快餐店里空调很足,很舒服。 “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些。”我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没事,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跟他有什么关系。”杨莹放下杯子抱着肩膀,傲人的胸又凸显出来:“更何况我什么也没跟你说。” 她的手腕上有很多疤痕,看起来是刀割的。 杨莹发现我在看她的手腕耸耸肩说道:“年轻时不懂事也想不开,很多次都想死,但现在不会了。” “杨英家住这里?没想到还跟我是老乡。”我咧嘴尴尬的笑着说道,想岔开话题。 “他不住这儿,他们家是松柏市里人,出事之后我就搬出来了,我不想再跟一家子神经病过日子。”她说完看向落地窗外,中午阳光正好,街道上泛着热浪。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开他们?”我好奇的问道。 “不因为什么。”杨莹有些不耐烦的摇着可乐杯里的冰块说道:“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你要找他们家里人让他们赔钱的话你就去找!我已经说了我跟他们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摆摆手:“怎么会,我就是好奇,想请你吃个饭。” “请我吃饭?好啊!我要吃全家桶,辣鸡腿堡!”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杨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闷头吃着。 她应该不知道我跟杨英之间的事,我心里想着。 6. 14:04,走出快餐店。 “留个电话?”我叫住要走的杨莹。 杨莹回头看着我说道:“我就在刚才那家发廊工作,小伙儿你要是想洗头按摩我给你打五折。” “好吧。”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她转过身摆摆手,悠闲地消失在街角。同样的我也转过身,心事重重的往家走。无意间碰到的杨莹原来不是杨英的亲妹妹。同她聊过之后觉得她是个命运悲惨的女人,虽然她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 马婷的新男朋友,多半是家里给介绍的有钱人或者官宦子弟。我自己的混的不好又有什么权利阻止人家追求幸福呢。 我现在能肯定赵舒同确确实实就是那被侮辱后跳楼死去的女孩。我跟曹成瑞的想法一样,她的死跟我们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午后的太阳火热毒辣,我不得不选择在阴影下行走。 燥热,阳光刺眼。 7. 14:03。 电风扇懒洋洋地左右摆着头。 曹成瑞喝着冰镇啤酒,盯着屏幕发呆。 他正在构思情节。 小说中的陶七五即将陷入一场恐怖的梦魇之中。 8. 二十几分钟之后,陶七五回到家里,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 温热的水淋在头上,凉爽了不少。 如果他娘在家一定会跟他说“出汗的时候不能这样!被凉水激着容易感冒!” 陶七五想着用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打开电风扇躺在了藤椅上。 他突然怀念起冬天来。 9. 下过雪几天之后,雪上面铺着一层黑色,印证着空气的浑浊。 天干冷干冷的,有别于南方的阴冷。 1月10日,16:34。 日西垂,天黑了下来。 他竖起羽绒服的衣领,双手插兜缩着脖子。 这么做除了可以御寒之外,还能够让他多些安全感。他从小便是如此,躲在衣服里,多在帽子下面,躲在被子里,都会让他觉得很安全。 最近几天他总是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他。但回头看去,却什么人都没有。 他回家的这条路很僻静。 身边偶尔经过三两行人,都是脚步匆匆。 “真冷啊!”他嘟囔了一句。 街灯逐一亮起,橘色的灯光映照着地面。 再走上两三步他便能够看见自家的单元门了。 可他的目光却被吸引到自家这栋楼的拐角处。 那里一楼后改的门市房原本是空着的。现在却是霓虹闪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小书店。 一楼就是好,把窗户拆了换个门就能做生意。 他边走边想:如果是自己就在这儿开个超市或者麻将馆。 既然就开在自家楼下,应该去捧捧场。 他打定主意向那家书店走去。 推开门迎面一股子暖暖的香气,门上的迎客铃“叮叮”作响。 “欢迎光临!”店内一位年轻的女孩招呼着,声音温婉。 “我就随便看看。”他没有看这店内的陈设,倒是情不自禁的上下打量这年轻女孩许久。 女孩抿嘴一笑,白皙的脸庞泛起一阵红晕,狐狸一样的眼睛,可爱的鼻子,小巧的嘴唇,齐肩的短发。 她光滑的脖颈很自然的引导着他的目光滑向她诱人的锁骨。 女孩穿着俏皮的蓝白格子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袖口挽起到肘部,露着藕一样的手臂。 真庆幸自己家的楼下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你想要看什么类型的书?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对啦,我这里还有很多期刊杂志。”女孩的话打断了陶七五的思绪。 想来和女孩多半也是被陶七五盯地心里发毛。 陶七五眼看就要盯进肉里去了。 “我家就在楼上。”陶七五尴尬一笑,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就在此时,一阵浑厚的钟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那是只有老式摆钟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在东侧书架的最上面放着一座与这小店极不融洽的老式摆钟,黑色的钟身,金色的钟摆,两个上发条的钥匙孔像两只眼睛似的盯着自己。 “那边书架上都是小说,有很多种类的。”女孩给陶七五做着介绍。 “是这样啊。”陶七五点点头,将目光从那让人及其不舒服的黑色钟表上面收回来,看向钟下面的书架。 书架上整齐码放着各式各样种类的小说,摆满整整一书架。 陶七五仰着头从第一本开始一一看起,每本书的书名都尽收眼内。 有很多都网络小说,修仙的,穿越的,除此之外自然也要有些成名作家的作品。 他一本一本的看着书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看些什么,想看些什么。 就这样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本黑色封皮,红色书名的书上面。 这本书叫《无题》。 陶七五皱皱眉头,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书架上的那座通体黝黑的钟。 而那钟好像也正在望着自己。 “嗡”的一声震动,陶七五稳了稳心神,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女朋友马婷的电话。 “喂?咋啦?”陶七五接起电话。 “你几点回来,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马婷在电话一头不冷不热的说道。 10. 陶七五心里一堵,最近这些天马婷就显得不对劲。 他自己隐约也知道一定要有事情发生,从上个月起,陶七五去马婷的单位接她,在路对面看到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好,我马上回去。” 陶七五一边揣起手机,一边伸手从书架上取下这本叫《无题》的书,对年轻女子说:“我就要这本。” “好的!新店开张,给你打个折,就收28元吧。”年轻女子接过陶七五手中的《无题》,扫了下条形码,又递给陶七五问道:“需要包起来么?” “不用,谢谢了,我放我包里就行。” 付了钱,女孩对他说:“下次有什么需要就过来哇。” 他点点头,转身推开门。 瞬间凉气袭遍全身。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不好使了. 住户没人交物业费,物业也就不会来修,服务差就有更多人不交物业费,恶性循环。 陶七五想着,走到家门口。 用钥匙打开门,没有感觉到温暖,依旧寒冷。 陶七五脱下羽绒服,屋子里没有点大灯,只有沙发旁的落地台灯亮着。马婷低头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如以往那样欢呼雀跃地扑过来抱自己。 他穿上拖鞋,挂好衣服,坐到马婷身旁。 “五哥,我想结婚。”她抬起头看着:“家里又给我安排相亲了。” 陶七五没有说话,他那天看到的应该就是马婷的相亲对象。 马婷又说了很多,陶七五像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几乎什么都没听到,最后钻进自己耳朵的仅是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陶七五点点头,其他的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马婷说了句“我先回去了”,随着关门声,屋子里重归安静。 屋外又下起了雪。 雪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陶七五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愣。 他想起楼下的那家小店,还有那本刚买回来的书。 打开自己的包,找出那本《无题》慢慢翻开。 第一页是黑色的,第二页、第三页也是黑色的。 翻到第四页是红色的,中间是一座通体漆黑的座钟。陶七五觉得似曾相识,想了想好像就是楼下书店书架上的那座。 第五页是正文:“傍晚,天空中飘雨,伴着雪花。路很静,街道两旁的树还没有长出新的枝丫,光秃秃的在街灯映照下扭曲着影子。男人撑着伞向着自己女朋友工作的单位走去。好久没有去接过自己的女朋友了,男人想着。 那是家幼儿园,自己女朋友是幼师。 这家很高档的省级幼儿园是很多有钱有势之人寄放自己孩子的地方。他的女朋友很漂亮,早些时候女朋友还跟他开玩笑说:‘你怕不怕我跟那个离了婚的大款跑了啊?’ ‘不怕。’男人憨憨一笑。 男人走着,再过一条街就能够看到女朋友的单位。 远远的他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坐进了一辆黑色轿车里,开车的是个精壮的中年男人。 男人愣住,掏出手机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 ‘我要跟女同事出去聚餐,别等我吃晚饭了,乖!’女朋友在电话里急忙忙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男人一瞬间愣住,揣起手机撑着伞,就那么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男人脑海中回忆着从大学到现在所有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 男人摇摇头,转身走过马路。 然后是街灯映照着满是雪水的地面。 随后有一辆急着闯过黄灯的轿车。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陶七五停下阅读,皱皱眉心想:这写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正文:第七集-完- 第八集 正文:第八集 1. 曹成瑞摘下眼镜双手搓了搓脸,脑子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写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按他的构思,小说中的陶七五会被梦魇折磨到自杀。 2. 陶七五捧着手里这本名叫《无题》的书,又翻回第四页,还是那座黑色的座钟。 鬼使神差的又翻回到第三页,又是一座黑色的座钟。 不同的是那钟摆已经变了位置。 往前翻,第二页又是那黑色的座钟,那钟摆同样改变了位置。 第一页也是一样的,连起来翻动就像是那钟摆在左右动着。 这钟,动了起来。 是自己记错了? 还是精神压力太大眼花了? 他翻到第六页的正文:“雪依旧下着,或是说雨依旧下着。 男人竖起衣领,压低伞,这样可能会让他感觉到温暖安全。 男人往家的方向走着,隐约约能够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与自己个头身材穿着都很相似的人。 男人跟过去,远远的不敢靠近。看着他回家,但自己却找不到自己的家,他掏出手机想打给女朋友,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一天,两天,他总是在傍晚发现一个与自己个头身材穿着都很相似的人,他跟过去,看着他回家,自己却找不到自己的家。” 陶七五突然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他。 但他不敢回头,他在考虑自己该不该继续读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 “男人跟着男人,看他跟自己一样的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男人看着他,跟着他,想要找到机会,找到机会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家。 又是一天。 男人看着他走进小区。 走进一家新开的书店,店内的女孩很漂亮,梳着齐肩短发,很可爱又俏皮的那种。 书店的书架上还摆着一座钟,黑色的座钟。 男人挑了本黑色封皮的小说,然后回家。 这次男人跟着男人,跟着他回家,就站在他的身后。 男人也想一起看看这本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啪”陶七五猛地转过头向身后看去,挂在门口衣架上的羽绒服突然的掉了下来。 陶七五咽了口吐沫,接着翻看这本小说:“男人走进男人的家,看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那本书的第一页第二页和第三页都是黑色的,没有文字,没有图片,黑色像是要吞噬光明一般。” 沙发旁的落地灯忽然暗了下来,只一瞬间便恢复正常,也许是电压不稳。 陶七五没有注意到这些。 这本叫《无题》的小说剧情仍然在继续着:“第四页上画着一座老式的黑色座钟,第五页是正文,男人男人都在聚精会神对读着着本书。 男人和男人都感觉到了莫名的诡异,但却还是要读下去。 就在两个人提着心吊着胆缓缓翻着书页的时候。 这本小说的文字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陶七五翻过到第七页,印刷的油墨真的是红色。 红色的文字格外醒目,陶七五继续看了接下来的一段话:“那红色文字让男人很紧张,但好在男人是和男人一起看的,两个人要比一个人更安心。” 两个人,陶七五浑身汗毛一根根地站起来,心在抖,身体也在抖。 “两人一起看总是好过一个人看的,男人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接着往下读,虽然这本书的内容很奇怪,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却让人欲罢不能。 就在男人和男人的神经都紧绷的时候,一声浑厚沉重的钟声响起。 “噹”一声,两声,三声。 接着世界安静了。 两个男人都想知道钟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他们在仔细的寻找着。 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敲门的人显然不是很着急,敲一下,便停下来等一会儿,接着又敲,接着又停下来 男人和男人都被吓得不能动弹。 但他必须去开门,他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敲门。 男人和男人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前,开口问:‘是谁?’ 门外半晌没人应声,正在他要伸手去开门的瞬间,门外又传来一阵钟声,接着有人在门外说:‘你该走了。’” 陶七五全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粗气,忽然那沉重的钟声响遍他的屋子。 紧接着就是敲门的声音。 陶七五靠坐在沙发上不敢动弹。 敲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不紧不慢,催促着他。 陶七五浑身僵硬,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来到门前,无力地问道:“谁?” 门外半晌没人应声。 陶七五将眼睛贴向门上的猫眼,闭上一只眼睛看向外面。 楼道很暗,声控灯都坏掉了。 陶七五眯了眯眼睛想看得更清楚。 突然有张苍白的脸庞,出现在猫眼里。 齐肩的短头发,脸蛋打着红色的粉底,眼睛鼻子都很小巧,样子很好看,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没错,就是画出来的,那是一张纸人的脸。 3. 陶七五又一次梦到了赵舒同和马婷。 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恐怖,赵舒同最后竟然变成了纸人。 他感觉头晕眼花,浑身发冷,一阵阵恶心。 他发烧了。 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二。 4. “你借我点钱。”陶七五躺在床上,刚吃了退烧药。 曹成瑞在电话里“嗯”了一声问道:“要多少?” “五千。” “一会转给你。” 陶七五说了声“好”。 “我有事跟你商量。” “嗯呢,你说。” “过几天我女朋友可能要从北京来找我。” “明白,卧室给你俩住。”陶七五想都没想开口说道。 曹成瑞“哈哈”笑着说:“住不是问题,我想说等她来了之后……你能不能跟她说《无题》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哈哈。”陶七五笑着说:“这你说的算。” “仗义!” “那你看看,我可是讲究人。” “你啥时候回来?” “我现在这个状态,估计得过两天吧。” 陶七五感觉自己就像是喝了一斤“闷倒驴”。 5. 19:04。 华灯初上。 将钱转给陶七五,把手机轻轻放在电脑桌上,我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 按照《无题》中的情节发展,主人公陶七五正在被各式各样的梦魇折磨着。长期的失眠多梦会诱发焦虑症和抑郁症或是其他的情绪功能障碍,最后演变成精神疾病,也就是说最后他会发疯。 我抬手摘下眼镜哈了口气,用衣服擦了擦镜片。 从读者的反应来看,情节处理总体上还是算很不错的。一段又一段诡异的梦境穿插着现实生活,推进故事发展。当然我所说的“现实生活”自然也是编出来的。我可不想将现实和“现实”相互混淆,如果那样做我会分不清现实与“现实”,长久下去我就也离发疯不远了。 接下来是让陶七五在发疯之前就自杀死去呢? 还是让陶七五发疯之后继续呆在精神病院呢? 如果陶七五死了,故事该怎么发展下去? 可是如果陶七五不死,我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我内心纠结着。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像许久之前灵感消失时那般,我抓耳挠腮却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我的自信瞬间崩塌。 想想那时候还真多亏了陶七五写的东西,我随便改了改拿去投稿,没想到还真刊登了。 现在我的脑子很乱,但还要接着写下去。 因为网站要求每日更新,还有字数要求。 6. 19:04。 陶七五从梦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浸透。 睡觉对他来说并不能缓解乏累,反而让自己更加疲乏。虽然闭着眼,但身体却是醒着的。他的梦总是那么清晰,如同现实一般。 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了。 那短发的美丽姑娘呢?她是谁? 陶七五努力回忆着她的名字,可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 名字就在嘴边,却说不清楚。 “王可?”陶七五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名字。 是陶七五以前直属领导的名字。 与那位留着齐肩短发的漂亮女孩毫不相干的名字。 但王可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出现在陶七五眼前,画面那么清晰,就像是在看电影。 这座城市中的人形形色色,王可便是这形色中的一色。 王可是个说一套做一套,小肚鸡肠背地里说人是非,脾气又暴躁的人。社会上大多数的人都这样,且每个人的身边一定都会有这样的人。 闷热潮湿的夏夜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雨。 王可下班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的他也觉得很累。 在医院领导面前的他要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摇着尾巴陪笑着;而在同级之间他又要痛心疾首地说领导的不是;私下还要跟“朋友”讲自己多么辛苦,其他科室的人多么无用,下属多么无能;在下属面前他又要拉拢和安抚。 一天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变换多少种角色,换多少张“脸”。 王可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不去想这些。 他从单位到家需要经过五个路口。 今天这五个路口全部都是红灯。 “每个红灯都让我赶上了!” 王可拉起手刹,靠在椅背上嘟囔着。 就因为一路红灯,他从单位到自家小区的时间比平时多花了二十多分钟。 车刚驶进小区大门,大雨倾盆而下。 小区的露天车位本就紧张,今天他又比平时晚回来些,只好开着车子在小区里兜着圈子细细寻找能够停车的地方。 雨很大,雨刮器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王可打着双闪,车速很慢,最后不得不将车停下来,他实在是怕撞到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透过车窗望去,看不见周围的绿化,看不到周围的住宅楼,这让王可觉得自己处在另一个世界,并不是在自己小区里。 王可叹了口气,打开收音机。 “咚咚……”沉重的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地从他的音响中传出,隐约还能听到唢呐和哭泣声,组合起来倒很像是乡村送葬的丧曲。 “这是什么玩意儿!”王可皱皱眉头,赶忙换台。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所有的频道都是“滋滋”的干扰声。 王可索性关掉广播。 正无聊间抬头看向车前,在自己车灯照耀的方向,一个红色身影正在缓缓向自己的车走来。 他心想应该是有人冒雨回家。一时间他竟有些幸灾乐祸。想到自己坐在车里,而人家却在雨中走着。这么大的雨,就算撑着伞估计也已经成了落汤鸡了吧。 那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近,最后站在了王可车子旁。 王可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脸贴在自己的右侧的车窗上。 王可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竟然是护士杨莹。 “王哥,开下门啊。”杨莹敲打着车窗,王可赶忙打开车门让杨莹坐进副驾驶。杨莹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挎着黑色皮包,手里还拿了把仅剩支架的遮阳伞。 “这什么鬼天气呀,说下就下!”杨莹掏出纸巾擦头发,无奈的把伞扔在一旁。 雨水浸透了杨莹的裙子,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迷人的曲线,隐隐还能看到内衣的颜色。 王可虽然已经是结了婚的男人,孩子也已经五岁多了,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杨莹几眼。 “你不是今天值夜班么?早知道咱俩一起走多好!” 王可同杨莹住在同一个小区,他也不只一次的说要送杨莹,不过都只是口头说说,从没有付出行动。 “我哪敢劳您大驾呀。”杨莹“咯咯”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今天我妈从乡下来看我,我临时串了个班。” 杨莹注意到自己还在滴着水的头发,一边擦着一边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身上湿漉漉的,弄脏你的车了。” “没事,没事,你这不也是让我饱了眼福了嘛!”王可打趣说完,说得杨莹满脸通红. “王哥你可真能开玩笑。”杨莹边说边整理自己的裙子。她身上的水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裙内向外渗着,擦也擦不干净。 “哥,这段时间在单位多谢你的照顾哇。”杨莹还在整理自己的裙子。 “哪里,这都是应该的。”王可笑着说。 他背地里经常说别人的不是,总是通过抹黑别人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自然他也说过杨莹,甚至还说杨莹勾引过自己,就为了得到好处。事实上却是他想要“潜规则”杨莹,但是杨莹不就范。 王可一边要拉拢别人,还要见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要随时随地换不同的脸跟不同的人微笑或生气。 他不晓得杨莹知不知道自己曾经怎样诋毁过她。但他能看到的是杨莹被孤立了,不属于任何一个小派系。而他自己在单位这些拉帮结伙的小团体中继续游刃有余的游走着。王可依旧在运用手腕消除那些对自己不利或对自己没有什么用的人,然后拉拢那些依附献媚于自己的人。 “下这么大的雨,单位附近的那条河又要泛滥了。”杨莹淡淡地说道。 医院的楼下不远处就是一条河,它贯穿整座城市,每到雨季总是河水上涨。 碰到暴雨时便没有人再愿意靠近河边,因为那实在是有些危险。 “是啊。” 7. 王可看了看手表,18:30。 他在医院下班的时间是17:00。 从单位到他家的路程大概用了三十分钟。 这雨不知不觉间竟然下了将近四十分钟,一点也没有变小的意思。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呢。”杨莹看了看车外接着说:“反正我都已经湿透了,不如冒雨回去吧,免得我妈担心。” 王可还未来得及答话,杨莹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不一会便消失在雨中。 车里还留着刚才杨莹擦头发和衣服的一团团纸巾,王可皱了皱眉头。 他百无聊赖地又打开收音机,传出来的还是那“咚咚”的鼓声。 “这电台主持人是死了妈么?这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王可恶狠狠地说道。 不知不觉,车上变得很冷。 王可看了看了空调是关着的,又看了看车窗也是关着的。 时间分秒溜走。 王可实在等不到雨停,越等越不耐烦,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也顾不上挡路与否便冒雨跑回了家里。 雨下整晚。 第二天依旧阴霾密布,小到中雨。 王可走进医院办公室,挤出微笑跟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用他的眼睛审视每个人,猜测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两个护士是不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领导刚才说的话有没有什么暗示? 还有谁是他非要“除掉”的眼中钉? 他就这样不断地更换着脸上的面具,度过了一个上午。 王可发现整个上午都没见到过杨莹。 难道她是昨晚淋了雨感冒生病了?她有没有请假啊?最好是没有请假!这样好算她无故旷工!难不成她又串班了? “杨莹没请假,她昨天是调了个班,今天应该上白班才对的。我打她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哦。”护士长嗲嗲地跟王可汇报,王可若有所思的点头,嘴上打着官腔:“对工作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责任心!” 一天、两天、三天…… 整个医院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杨莹一直没有来上班。 第四天一早,王可刚走进医院大门,迎面碰到了几位警察,险些撞到。 过后他一打听才知道这几位警察是因为杨莹而来的。 他们在河的下游找到杨莹的尸体,死亡时间大约就是五天前,在那场暴雨中。 王可听罢睁大眼睛,心狂跳不止。因为他知道法医有很先进的技术,可以查出杨莹的死亡时间,前后误差不超过十五分钟。 死亡时间是19:30分。杨莹死了,就淹死在医院附近的河里。 王可后脊发凉,一整天都没有心思搞阴谋,没有心思搞诡计,没有心思勾心斗角,也没有心思换“面具”。 他就呆呆的坐着,面无表情。 楼外雷声滚滚,雨又下了起来。 王可开着车,就在几天前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杨莹。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闹得王可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驾车,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迫于这种无形的压力,只好把车停到路边,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雨滴敲打着车体,整个世界有节奏的吵闹着。 “难道我见鬼了?”王可自言自语。 王可双手握着方向盘,冷汗直流。 街灯亮起,在雨中闪着迷离的光影。 远处有个佝偻着身子的人向着王可的车走来。 王可看到后不自觉地开始盯着那人,看着那人缓缓走向自己。 走进才看清楚来人是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撑着黑伞。 老太太走到王可的车边,向车内瞟了一眼,然后转身向河堤的方向走,边走便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钱,抛到空中。 收音机中又传出“咚咚”的鼓声,还伴着悲凉诡异的唢呐声和哭泣声。 王可头皮发麻正要抬手去关,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王可接起电话,是医院的同事。 “哥,有个事跟你说。” “什么事?” “你说怪不怪,上次你说你下班的时候见到杨莹了,她还跟你说她老妈从乡下来城里看病。可我跟警察反映了这件事,警察跟我说不可能,因为她老妈半个月前就在乡下病死了!” “你也有精神病吗?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他冲着电话大吼着。 他愤愤然挂断电话后鬼使神差地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只见后排坐着个女人,齐肩短发,美丽可爱。 陶七五看那女人在冲着自己微笑。 那笑容似曾相识。 8. 陶七五的心狂跳者,大口喘着粗气,血涌到头顶。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3:12。又做了个怪梦,梦里不知道有没有自己,却仍然有她。 先是连续失眠,现在又是噩梦连连,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看来得找个大仙给我瞧瞧。”陶七五心里想着,从床头柜上拿了几片药。 9.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竟然梦到了杨英的妹妹杨莹。 她那高耸着的胸脯,在被雨淋湿的衣服下面若隐若现。 我恨不得趴过去咬上一口。 正文:第八集-完- 第九集 正文:第九集 1. 我敲下了回车,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20:19。 今天写了五千多字。又讲了个“陶七五”梦里的小故事。如果不出意外,《无题》中的“陶七五”就要受不了折磨自杀而死了。他每天睡不好,他每天做噩梦,这滋味肯不好受。 更何况按照剧情需要“陶七五”却是该死。他的死会推动故事向前迈一大步。 也不知道老陶会不会同意我把他写“死”。 我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转身看向沙发的时候感觉很不自在,还是总觉着沙发上面坐着一个人。这房间内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写这种“神叨叨”的小说让我自己也神经敏感了吧? 我这么想着。 这十几年时间里,我总是会时不时冒出一种焦虑和自卑感:我写着写着便会遇到一面无形的墙,让我不知道如何继续;我写着写着便会发现我的文字混乱不堪,像是出自另个人的手笔。 这应该是我自己的心理问题。 就像是诅咒,我总会在写作的时候陷入这种绝境。 还好有老陶在。 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如果他真死了,我想我的灵感也就随之而去了。 但也正因为他在,更显得我渺小,显得我下作无比。 毕竟我确实用了他的文章。 用他陶七五的文章来找回我曹成瑞的“自信”。 这很讽刺。 然而我必须要让“陶七五”死,在我的笔下不需要“陶七五”这个人。 2. 凌晨4:17,东方现出鱼肚白。 刚过三十岁,我一直在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 我想要改变前三十年遭人欺骗,陷入困境,被人误解,一事无成的状态。 但时间走到三十一岁时,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 说实话,我写文章就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手段,是自我疗伤的一种办法。写文章本是件很奇妙的事。有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也写不出,有时候又思如泉涌,文笔如飞。 我毕竟不像曹成瑞那样思想活跃,不像他那样走南闯北,不像他那样永远意气风发。 而现在,我仍然受到无尽的惩罚。过去三十年中的每一个错误决定,每一次任性,每一次痛苦挣扎,每一次的声嘶力竭,都积累着,总有那么一天会火山喷发。关于爱情,关于工作,关于生活。 一直以来我总是想要把自己的错误转嫁给别人,我总是在逃避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没有要替自己辩解,至少现在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我只是会想:如果我没有认识曹成瑞,如果我没有认识马婷,如果我没有恶毒地对待杨英,如果刘英宏没死,那现在的我会怎样? 我是不是在用美妙的辞藻写着梦幻的散文? 我可以在秋天看红叶纷飞,在冬天看天池飘雪,在春天享受洱海的阳光,在夏天放马青青草成? 这一切都是假象。 三十七度二。 我正在退烧。 3. 人世间的大多数人,他们平平淡淡的出生,死时也不会引起什么轰动。 但如果选择在闹市跳楼自杀,应该会引起小范围的骚动。 这对于陶七五来说只是心中可笑的臆想,稍纵即逝。每个人都知道一句老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很显然陶七五也知道这句话。 陶七五将从曹成瑞那借到的五千块钱转账给刘英宏的媳妇。他想着大刘家孩子新学期开学会用得着。 他放下手机,呆坐在床上。 嘴唇因为发烧而干裂起皮,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仿佛在燃烧一般。 三十几度的天气却浑身发冷。 他很困,却不敢闭上眼睛睡觉。 最近古怪的梦境困扰着他。 8:20,陶七五苦撑了四个小时,可睡意却悄然爬上了他的身体。 4. 中国南北差异很大,地形地貌,风土人情,方言土语还有思维方式各有不同。 南方人时常会用“日本沦陷区后代”来称呼那些被被占领区的“北方人”和“东北人”。继而衍生出一个新的词汇“地域黑”。 但熟悉近代史的人都知道,民国时期全境沦陷的省份一共有九个,部分沦陷的省份有十三个,接近二分之一的国土都是“沦陷区”。 松柏这座城市在二战时就是在日本人的占领区域之内。 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日式建筑,寺庙神社,它们都静静地伫立着。 陶七五起初对这些古旧的历史建筑还很感兴趣,但时间久了却发现这座城市的老城区打骨子里就透着“霉味”。 他毕业之后留在这座城市打工,最初就住在一座日伪时期的老楼里,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到精神病院工作,而是在一家电影院做服务员。 楼下是几棵一米粗的杨树,枝繁叶茂。 早晨总有遛弯晨练的大爷大妈在树下闲扯家常。 “你就在这儿住?”问话的是陶七五的同事伊腾。 此时的伊腾左手拎着道口烧鸡右手拎着炝拌菜和豆腐串,陶七五则双手捧着一箱纯生啤酒。 “对啊,住这儿多好啊!你不觉得很有历史感嘛?”陶七五咧嘴笑着说道。 今天晚上他要请几个同事到家里吃饭。 “还历史感呢?你就直接说房租便宜呗!扯那淡干啥!”在陶七五和伊腾身后同样捧着一箱啤酒的马哥接过话头。 “嘿嘿,哥你说得对!就是因为房租便宜!小心脚下啊!咱先上楼进屋再说!一会儿郑美她们就过来了!”陶七五还是咧着嘴“嘿嘿”憨笑着。 这栋老楼只有三层,每层三户人家,不过二楼住的可不止三户,有“商业头脑”的房东把六十多平米的房子格成了四间。 如此一来就多出不少收入。 老楼木质的楼梯已经不知道被加固了多少次,楼梯转角处没有窗户,常年都要点着一盏昏黄色的小灯。 每一层长长的走廊只有一扇窗户,显得格外之阴暗压抑。 陶七五住在三楼,六十几平米还带阁楼每月才一千二百五十块。从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伸手就能够到那几棵高大的杨树。 仨人进到屋里支起折叠桌子,随即又是炒菜又是装盘,忙忙活活全部弄完正好是19:30,不等陶七五打电话,便传来了敲门声。 “郑美?”陶七五问了一句不等回答便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他们都是陶七五的同事。 长头发的郑美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身材凹凸有致。 比郑美矮一点留着齐肩短头发的沈秋虽然稍稍有些婴儿肥,但更显得她丰满可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玲珑的嘴,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这就是陶七五“晚宴”的全部客人。 三十六七的马哥,个子不高却很壮实的伊腾,长发美女郑美,还有刚到二十岁可爱的沈秋。 北方仲夏七点多的天就已经暗了下来,楼下斗棋唠家常的老人们渐渐散去,那些扯着脖子又嚎又叫的孩子们也被各自的父母叫回家里。 老旧的街区回归安静。 夜晚的月像许多年前一样如期而至,恒久未变。 “你住这地方还真够可以了!再往前走三个路口就到博物院了吧!”沈秋拉过椅子坐在桌旁对陶七五说说道。 “是地!这里文化气息浓厚,历史氛围浓重,每天我都会收到爱国主义洗礼!”陶七五点点头,学着《百家讲坛》里老学究的调子。 “快别扯淡啦行不?赶紧坐下开整,咱今天不醉不归!”马哥招呼大家入座。 “醉了不归也行,我这睡的下。”陶七五起开啤酒递给众人。 “睡的下?你可别跟我闹了!咱三男两女可咋睡?要不你出去吧!我们四个正好!”伊腾看着陶七五打趣道。 “哈哈,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出去!这大半夜的,我害怕!”陶七五摇摇头,一脸的认真。 伊腾笑着举起杯说道:“还真是,就你家这地界儿半夜出去还真挺渗人呢!来!咱几个干一杯!我先打个样儿!” 屋内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时间毫不留情地溜走,喝着酒的陶七五无意间瞄了一眼柜子上的黑色座钟,20:45。 不知不觉间酒已经喝了大半,箱内的酒马上就要见底儿,“东道主”陶七五很自然的站起身对还在说笑的四个人说道:“我去再买一箱啤酒,你们慢点喝,等我啊。”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因为楼道光线很暗,站了一小会儿他的眼睛才适应过来。 陶七五迈开步子,七分的醉意让他踉踉跄跄。 “今天这酒喝的有点急。” 陶七五自言自语的低头走着。 只有三户的走廊本就不长,走几步就能看到下楼的楼梯。 但今天这走廊却变得格外的长。 难道自己喝多了?陶七五这样想着。 陶七五走着走着竟然有些气喘,心里嘀咕着骂娘,这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儿? 他正要抬头张口骂出来,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这女人长得很是好看,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美貌,用“一想之美”来形容绝不为过,特别是她的皮肤就像煮熟的鸡蛋清那样白。 要骂娘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咽了回去,他咽了咽口水嘀咕着说:“这么漂亮,以前咋没注意过呢。” 5. 绝美的女人发现陶七五在看自己,点头冲着陶七五微微一笑,便侧身从陶七五身边走了过去。 陶七五忙回头看,只见那女人已经缓缓消失在走廊阴影处了。 “腿脚真够麻利的,这才几步这就进屋了,早知道要个电话号码啦。”陶七五摇摇头,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接着往楼梯口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下楼的楼梯。 昏黄的灯时不时因为电压的关系而闪动着。 陶七五的脚踩上楼梯,古旧的楼梯因为“难受”而“吱呀”地惨叫着,陶七五猛的一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想起方才碰到的那女人的穿着,她穿的是和服。 陶七五酒醒了一大半,趿拉着拖鞋往楼下就跑。 一口气冲出老楼站在马路边,看到远处驶过来的出租车,陶七五稳了稳心神。 马路对过儿就是自己常去的那家小超市,门脸虽然不大但货品齐全,最主要是价格公道,老板也很和气。 冷静下来的陶七五想着自己很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而出现了幻觉。 毕竟“闹鬼”这种事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小超市的老板坐在收银机后面看电视:中国乒乓球对阵日本。 有趣的是日本队里还有中国人。 “老,老板,你给我来两瓶稻香春,再给我装八瓶纯生。” 陶七五磕磕巴巴。 “你这是咋了?魂不守舍的!见鬼啦?” 老板嘿嘿一笑,便起身找袋子给陶七五装啤酒。 “有可能吧……” 陶七五在货架上拿了两包花生米。 超市老板装好啤酒看了看陶七五,笑着说:“你啊年!我看你就算撞鬼也是漂亮女鬼!然后把你的精血榨干!哈哈!” “哈哈!大哥你可真能闹!” 付了钱,超市老板叮嘱陶七五要用手拖着点袋子,酒太多容易把袋子坠漏了。 “妥喽,你放心吧。” 陶七五走出超市,看着街对面的老楼咽了口吐沫,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超市老板没说错,如果刚才那不是人而是鬼,还真就是漂亮的女鬼。 他战战兢兢地上楼,小心翼翼地走到家门口。 装酒的袋子没坏,酒瓶子也没碎,自己也没再见到那漂亮的和服女人。 推开门,屋子里没人说话,安静的吓人。 “累死我了,你们谁过来帮我接一下啊。”陶七五喊着。 屋内没人应声。 陶七五放下装酒的袋子往屋里瞅。 餐桌周围坐着马哥、伊腾、郑美和沈秋,他们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陶七五从脚后跟一直凉到头发梢,新跳到嗓子眼,脸色惨白。 “哈哈哈,瞧瞧给他吓的!” 马哥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陶七五的肩膀。 其他三个人笑地花枝招展。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陶七五被马哥拉倒桌边坐下,心还是“砰砰”直跳。 沈秋笑盈盈地说道:“是你刚才先吓唬我们的好吧?!你先是说要出去买酒,然后半路又跑回来说在楼道里见女鬼啦!” 陶七五看着沈秋,脸蛋微红的她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眼角余光瞟到柜子上的黑色座钟,20:45。 “我没回来。” “我看你是喝多了呦!”伊腾说罢打开陶七五买的白酒说道:“小闺女们喝啤酒,咱们整白酒!” 陶七五指了指那座钟问道:“我记着我下楼的时就是20:45啊。” “又一惊一乍的吓唬人,钟是不是停了哇,得给它上劲儿,真没想到你还用这老古董呢!” 沈秋笑着说。 郑美也抿着嘴“咯咯”地笑着。 “房东留下来的。” 马哥抿了口白酒,放下酒杯:“我有个提议!咱别光喝酒,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也别咋咋唬唬的了,咱们一人讲个鬼故事吧!吓不到人的罚酒!” “深更半夜的多吓人呢!一会我都不敢回家了!”郑美摇摇头,伊腾也不同意,倒是沈秋很兴奋的举双手表示赞同。 “现在是二比二平,陶七五你说玩不玩吧。”马哥坚定地看着陶七五。 陶七五心里别扭,但还是看着马哥点了点头。 “好嘞,三比二!既然是我提议的,那我先讲!” 马哥清了清嗓子,阴沉地说道:“下面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晚钟》。” 马哥讲完,众人一阵叫好。 陶七五自然也跟着叫好,但他总是不自觉地看那柜子上的钟,想了想实在别扭,最后他还是站起来把钟的发条紧好,看那钟“滴答”的走起来才长出了口气。 接下来讲故事的是沈秋。 沈秋讲之前一个劲地嚷嚷着说自己看过《晚钟》,马哥讲的非常一般。 她又故弄玄虚地说:“我要讲的可比这个吓人多啦!” “快讲吧,别吊大家胃口!”郑美笑吟吟地说。 “大伙竖起耳朵听好。” 沈秋站起来学着说书人的样子拍了下桌子,然后开口讲道:“下面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暮鼓》……” 别看沈秋外表可爱,讲起故事来竟然可以讲到自己的脸都跟着情节扭曲着。 她挤弄着脸把本来就玲珑的五官聚集在一起,她将这张脸贴近陶七五的,满嘴的酒气地说道:“我讲完了,你要不要送我一程啊?” “秋,你是不是喝多啦?”陶七五推开沈秋,惹得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那下个故事我来讲吧。” 陶七五皱着眉喝了一大口白酒,脑袋里像是过电影一样回忆着比较诡异的电影或是文章,搜索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头绪。 “你到底讲不讲!?”沈秋推了一下陶七五。 “我讲,我讲。” 陶七五说道:“我这个故事叫做《无题》。”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陶七五坐在桌边拿着酒杯滔滔不绝,他一直在讲,直到讲的所有人眼皮打架,他还是在讲。 到后来连陶七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的是些什么。 他的嘴机械地一张一合,不断地说话,他发现自己无法停下来,只有眼睛可以动,他又瞟见那柜子上的座钟。 20:45。 “最后,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陶七五说完这一句,终于闭上了嘴。 他口干舌燥,腮帮子发麻,全身僵硬,再看其余四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这是咋回事?”陶七五推了推身旁的马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跑动声,紧接着有人猛的打开门,吓了陶七五一跳。 陶七五正纳地往门口看去。 门外进来的正是一脸惊恐的自己。 “你们咋都喝趴下了呢?快醒醒,刚才吓死我了!我在走廊里见到一个穿和服的女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门口的陶七五满脸惊恐。 桌旁的四人被这么一吵都坐了起来,看向门口。 沈秋开口说道:“你不是去买酒了吗?怎么又跑回来吓唬人呢?” “是真的!我没骗你们!老漂亮的女人了,穿和服的!”陶七五在门口一脸着急,指着门外漆黑的走廊。 在桌旁坐着的陶七五张大嘴巴,看着自己在门口一脸的惊恐,而最可怕的是他清楚的看到在自己的身后真的站着那么一位穿和服的女人。 她是那么漂亮,皮肤嫩白到吹弹可破。 和服女人笑了笑,在门口的陶七五脖子后面轻轻吹了口气。 20:45。 6. 陶七五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浑身发冷。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20:45。 仅仅睡了二十五分钟,便又做了一个那么真实的梦。 但好在这次梦里没有她。 陶七五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他感觉冷的要命,又开始发烧。 7. “这怎么写着写着又变成恐怖小说了?作者怕不是人格分裂吧?” 网站评论区有人留言。 我想了想回复道:“剧情需要,敬请期待。” 19:45。 吃着从楼下打包的麻辣烫,我看着增长的阅读量以及谩骂、讥讽和鼓励的留言。这是种受人瞩目的感觉,很奇妙。 正当我笑着把筷子插在碗里,准备再次敲打键盘的时候,房间内的灯闪了一下。 我一愣,难道又是上次的毛病? “啪”的一声。房间里的所有电器都停止了运转。 眼睛几秒钟之后才适应了黑暗。我摸索到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这次是所有地方都断了电。 我检查了一下电闸箱,并不是跳闸。又走到阳台看了看对面的楼,家家户户亮着或明或暗的灯。 难道只有我们这栋楼停电了? 8. 曹成瑞站在楼下抬头看着。 除了陶七五家都亮着灯。 很陌生的感觉,虽然他就住在那。他看着阳台的窗户,想着方才自己就站在阳台上。无奈的仰望天空,城市的夜空看不见星星。 没电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他没办法继续写东西,没法在网上与读者互动。他需要尽快完成那三万的阅读量。 他内心中无比期待李玲的到来。 最近这段时间,他像是机器一般坐在电脑前,每天都要喝上四五瓶啤酒,随便下楼吃点什么,然后接着回到电脑前,一座就是几个钟头。 可现在,突如其来的停电让他无所事事。 9. 我在水杯里放了一粒“退烧泡腾片”。 房间里很安静,可以隐约听到隔壁父亲的鼾声和水杯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三十几度的天气,我还要裹紧被子。 “鸿鹄之志千万里……” 手机铃声响起,20:57。 “老陶,家里又没电了呢?” “是不是小区停电了?” “不可能,别人家都有电,就咱家没有。”曹成瑞顿了顿接着说:“也没跳闸。” “可能欠电费了,你没看看门口贴没贴条儿?” 吸了吸鼻子,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说道:“我一会在网上交。” “妥妥的,你说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你可得好好活着。” 我从床头拿起纸巾,轻声地擤了把鼻涕。我早就习惯了曹成瑞说话的方式。 “人到头来都得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我随口应道。 “嗨,虽然这话你说得没错,但是多晦气啊!每个人早晚都得死,要不然为啥说‘老不死的’是骂人话而不是夸人的话呢!” 挂断电话,这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10. 黑暗的房间,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因为停电原本来打算今天早睡,可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像是有个马戏团。 莫名的兴奋。 我大概构思好如何让陶七五“消失”了。 正文:第九集-完- 第十集 正文:第十集 1. 我经常会想到一个问题:在精神病医院工作的人如果自己患了精神疾病会是怎样的。 都说医不自医,更何况我只是个护工。 最近我总是无法安稳入睡。我总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人影,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总是想着很多毫不相干的事。 镜子里的我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 那个叫赵舒同的女孩如同鬼魅一样随意进出我的大脑,时而清纯时而妩媚时而可怖。 就像是“风月宝镜”的两面。 有人想要通过赵舒同的手让我死。 我不知道那幕后的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没有过亿的家产,也没有美丽的妻子,更没有祖传的宝贝,我就是个社会底层郁郁不得志的下九流。我死了对谁最有好处?我想仅可能会给国家省些粮食吧。小人物的死不会轰轰烈烈,只能在某个阴暗角落悄然死去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赵舒同为什么要杀我? 我甚至都不认识她。 2. 燥热难耐。 植物都耷拉着脑袋。 陶七五站在星月酒店的大堂,空调很足。 “先生您好。” “三零一五空着么?”陶七五说。 “您稍等,我查一下。”前台熟练的操作着电脑:“没有人住。” “好,我就要三零一五。” 乘坐电梯到达三楼,电梯门打开迎面就是房间指示牌:向左三零零一至三零一零;向右三零一一至三零二零。 走廊成“一”字型,房间都是门对门的,走廊两端尽头是窗户。 这一层共十八间房,因为没有三零零四和三零一四。 陶七五来到右侧走廊尽头的窗子旁边,窗外被焊上了铁栅栏,看不见楼下的情况。 他悻悻然转身走向三零一五,用房卡打开门。 关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三零一六。 门口地面上有很多名片大小的卡片,陶七五随手捡起来一张,上面印着齐肩短发穿着学生服的少女歪着头坐在草地上,可以隐隐看到裙底白色的内裤。 “清纯学生,火辣护士,性感小猫,陪你度过寂寞长夜,服务电话:137565315xx。” 陶七五撇嘴一笑,把卡片又扔回地上。 十六七平左右的房间,几乎被一张大圆床占满。 床上放着瑜伽球,靠窗的一面还立着个像秋千一样不知道叫什么的架子。床头柜上放着收费的计生保健用品。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情趣房”。 他走进洗手间,一股霉味。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上的汗。 接着陶七五坐在圆床上打开了空调,制冷,二十三度。 空调发出像拖拉机一样的声音,伴着灰尘“嗡嗡”的开始工作。 房间内的温度逐渐下降。 陶七五的眼皮随着下降的温度开始打架。 3. “滴”陶七五被刷门卡的声音惊醒,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门开之后走进来三男一女四个人。 两个男的扶着个短头发的女人。 陶七五看不清这四个人的长相,他们的脸都雾蒙蒙的。 4. 曹成瑞按了一下灯开关,灯应声而亮。 看来老陶交上电费了,他这么想着又把灯关掉。 7:14,还算凉爽的早晨。 他草草洗了把脸,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迹一边打开了电脑。 从前天开始他便加快了情节的推进速度。为了不显得突兀他找了很多陶七五以前成型的故事套进小说的情节中。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快的使“陶七五”从小说里消失。 但正因如此,曹成瑞随着情节而陷入不安之中。 如果“陶七五”死了,《无题》的故事到底该怎样发展下去?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他一把,短短几天时间,小说的阅读量几乎翻了一倍,已经超过了三万的阅读量。照此发展下去,签约出版也未可知。 手机铃声打断了曹成瑞的思路。 “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李玲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有没有编辑联系你呀?” “暂时还没有。” “别急,迟早的事儿。我已经跟公司提了离职申请,工作也交接完毕了,你等着我呦!我这就过去帮你!我的大作家!爱死你喽!” “大作家”这三个字格外刺耳。 曹成瑞本想问李玲怎么这么快就交接完工作了,但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她的态度忽冷忽热,整个人给曹成瑞的感觉都是截然不同的,谁也不知道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他这么想着,嘴上还是开心地笑着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5. 李玲惊人地喜欢读书。除了与军事相关的文字以外,我还没发现她不喜欢看的文章。她几乎有闲暇时间就用来看各式各样的文字。看书时很认真,每一个字都要细嚼慢咽。我有时会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 她会反问我:“那你为什么喜欢喝酒啊?” “我有点小酒瘾。” “我也有点读书上瘾。” “那么我让没让你上瘾呢?”我眯起眼睛靠近她问。 “那你得再接再厉加把劲喽。” 然后我顺势把她扑倒在床上,抱住她。 我收回思绪,打算专心想一想《无题》的情节发展。 但看到“陶七五”的名字时便又不由自己的溜了号。 记得有一次跟陶七五喝酒唠嗑,他说了一句话:活着的作家一钱不值。准确说不是他说的,而是村上春树说的。陶七五还举了例子,并且说到活着的画家更不值钱。这世界上确实有许许多多的名家都是死后成名的,但我不同意。 “那你说咱们那些有钱的钻石级青年作家怎么算啊?人家也活的好好的,那大房子车都能开进屋,私生活咱就不知道啦。写的东西都满篇的纸醉金迷呦。” 我滔滔不绝地讲着,要推翻他的谬论。 其实我们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占主导,我的话一向比他多。 “而且不是我说你,就算是咱俩真死了,咱俩也不一定值钱。”我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 “为啥啊?” “你说为啥?咱俩连一部像样的作品都没有!就算死了咱想值些钱也得留下点啥供后人炒作吧?哈哈哈!” “那咱俩就写,不管有没有人看,总得有一部完整的作品。” “对。”我想了想接着说道:“写你和我的故事。” “咱俩有啥故事?别说的这么暧昧啊!” “哈哈。” 那时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6. 阳历8月15日。 13:57,星期二。 只是阴云密布,无风无雨,二十七度的天气。 我站在松柏市火车站的北广场拿着手机,眼前呜呜泱泱的人群从出站口涌出来。 “玲,你出来了吗?” “出来啦,你在哪呢?我看见你啦!” 李玲拖着两个行李箱,还背着个粉色的双肩包。 “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我邮寄过来了,应该是过两天才到吧。”李玲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行李箱。 粉色的双肩包和另一个行李箱已经义不容辞的交到了我手里。 我们两人走了差不多十分钟,远离站前广场之后才招手叫车。几乎每座城的火车站前都是混乱不堪的。那些本应该是城市名片的出租车司机用近似“黑社会”或“流氓团伙”一般的嘴脸来极力抹黑着他们的城市。 半个多小时后我和李玲回到了住处。房间被我打扫的干干净净。 “卧室咱俩住。”我把行李箱推进卧室。 “你那个铁哥们呢?叫陶……” “陶七五,他回来睡沙发。” “对,就是你小说里的男主角儿!那他人呢?” “回老家了,有半个多月了吧?说是生病了。” “你也不说去看看人家。” 我把双肩包放在床上转身对李玲说:“我要去看他谁更新小说?” “是你的小说重要,还是朋友重要?” 我点点头,思忖着。 “明天你去看看他吧,我来替你更。” “你来?” 李玲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子,俏皮的一笑。 “不相信我?” 我揽住她的腰说道:“怎么会不相信,我只是担心你没法按照我的思路写。” “你思路是什么样的?” 她的胸口紧贴着我,连汗味都是香的。 “我打算让小说的主角被自己的梦魇折磨到发疯,或者直接受不了折磨而选择自杀。”我轻轻的在李玲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还是直接让他死掉吧,这样男二号就可以霸占他的一切了。”李玲把我推倒在床上。 我舔了舔嘴唇,摇头道:“他没有什么值得霸占的。” 李玲沉吟:“可以把他的作品还有他的构思占为己有嘛。” “你,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心狂跳不止。 “我没说什么哇。” 李玲柔软润滑的嘴唇贴在了我的唇上。 7. 17:27。 我最初不太习惯李玲的嗲声嗲气,而且她几乎对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调调。我花了好长时间让自己适应。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还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恐怕会被折磨死。 “亲爱的,你少喝点酒吧,酒后乱性呦。” “酒是灵感源泉。” 因为口干又找不到水喝,我从床上爬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这么多年的漂泊生活让我有了个很不错的生活态度,处处都是“家”,什么样的环境我都可以很快的适应。即便住在别人家里,我也不会感觉拘谨和不适应。 “你这叫脸大吃八方,典型的自来熟。”老陶曾经这样评价我。 陶七五跟我正相反,他在不熟悉的床上很难安心入睡,不知道他在提心吊胆些什么。 “可能就像是你穿着别人的内裤,担心会染上什么不知名的性病一样。”老陶这样打着比喻。我觉得这比喻不但不恰当,而且很恶心。 “烧壶热水吧,我也有些口渴。” 我应着声走到厨房,用电水壶接了水按下开关。 从阳台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天边泛红。 赤身裸体的我倚靠在沙发上,喝了口冰啤酒。我看向卧室里正在穿衣服的李玲。从窗外照进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那柔美的曲线泛着光芒。后脊像一幅曼妙的油画。 “你怎么不穿衣服?羞不羞哇!邻居看到怎么办?” 折腾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小腿发软,我实在是不想站起来。 “乖啦,快去把衣服穿好,带我去吃好吃的!”李玲从我背后搂住我的脖子接着说:“这时候喝凉啤酒可对肾不好。” 8. 曹成瑞眼前的陶七五瘦了一圈,一直吸着鼻涕,穿着外套坐在沙发上。 “你冷啊?” “你说呢?” “以前你不是说我是塑料体格么?这咋还不如我了。” 陶七五叹了口,闭上眼睛。 “能不能热情点,我这可是特地来看你的。” 曹成瑞递了个苹果给陶七五。 “我吃不下。” 他无力的摇摇头,直起身子,又缓缓的瘫坐下去,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看起来可真够憔悴的,失恋加上生病。” “别乱说……”陶七五放下水杯又闭上眼睛说道:“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每晚都睡不踏实。” 曹成瑞略一愣神说道:“你也做噩梦?” “什么叫‘你也’啊?”陶七五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说道:“难道你也做噩梦?” “我睡得挺好,不做亏心事,我不怕鬼叫门。” “瞧你这嗑唠的,难道我做亏心事了?” “哈哈,我们都没做亏心事。”曹成瑞拿起水壶给陶七五的杯子倒满水后接着说:“你快好起来吧,咱俩好去喝酒。还有我女朋友来了,也让你见见。” “好啊,女朋友千里之外来找你。多让人羡慕。” “你别酸性啊我说!” “小说怎么样了?” 曹成瑞咬了口苹果答道:“你没上网看看?” “实在是没心情。“ “还算不错吧,看的人不少,骂的人也不少。”曹成瑞想了想接着说:“总之有人看就没白写。” “那就好。就知道你没问题。” “呵,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要说还是你写的好,我就是修改修改。” 屋里很闷热,感冒中的陶七五吹不了风扇。曹成瑞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细小的汗珠。昨天还是二十七八度,今天一越到三十四度。在南方晃荡过的曹成瑞很讨厌这种没空调的屋子。但如果跟南方四十几度足以把鸡蛋蒸熟的天气比起来。这里还真是清凉,即便没有空调。 “你不着急走吧,晚上跟我爸喝点。” 陶七五说完拿起了沙发扶手放着的毛巾被裹在身子上。 “嗯,不急着走。” “行,你看会电视,我想眯一会儿。” “睡吧,有我在呢。” 9. 李玲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档,左手拖着下巴,歪着头看了一会,删掉了几十个字。 然后她邪邪地一笑,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10. “嗡嗡”作响的空调,室温渐渐降低。 陶七五的眼皮随着下降的温度开始打架,一阵困意袭来。 就在他马上要睡过去的节骨眼,一阵不急不慢地敲门声传进他的耳朵。 “谁?”陶七五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歪着头看向门口问道。 “您好,是您叫的客房服务吗?” “我没叫过什么客房服务。” “但记录上的房间号就是三零一五嘛。” 说话的女声酥软人心,让人怜惜,可陶七五却很不耐烦的提高嗓门说道:“没叫过!” “咚咚。”回应陶七五的又是一阵敲门声。 陶七五一阵恼火,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女孩冲他微微一笑。 她的年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并不瘦弱,一米六上下的个头,柚子一般的胸脯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忽高忽低。面容姣好,笑起来脸蛋上有浅浅的酒窝。露出来的手臂和大腿皮肤嫩嫩的泛着光亮,健康的小麦色。 陶七五的火气被瞬间扑灭,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短发女孩。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快请进。” 他侧身让开路,女孩低着头从他身前走进屋。 匀称的美腿一行一动间引得翘臀微颤。 陶七五抬手挠了挠后颈关上了门。 “你是?” “大哥你还真能说笑,不是你打电话叫的按摩服务吗?” 女孩指了指地上的小卡片。 陶七五咧咧嘴,问道:“你叫什么?” “还问名字干嘛?完全没有必要的。” “那我怎么称呼你?” “嗯……叫我莹莹吧。” 莹莹从容的放下手提包,问道:“哥你喜欢护士还是空姐?” “这样就挺好。” “哈哈,那好。”莹莹笑着在床边坐下接着说:“你不去洗澡?” “你看起来年纪好小啊。” “十九。” “怎干这个?” 莹莹皱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哥,咱们抓紧办正事吧?你去洗洗好不好?” 陶七五像是着了魔似得点了点头。 11. 温热的水淋在头顶,陶七五闭上了眼睛。 “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陶七五抹了把脸循声看去,吹风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掉在了他脚边,尾部电源线插头还插在墙插上。他一个激灵赶忙伸手拽下电源线,用力摔在地上。 他根本不知道吹风机进水会不会漏电,刚才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现在的他心跳不止。 匆匆擦干了身子,陶七五裹着浴巾走出洗手间。他看了看正坐在床边摆弄手机的莹莹问道:“你要不要也去冲冲?” “好哇,但是你不能偷看。” 莹莹俏皮地一笑。 陶七五看着莹莹走进洗手间,起身走到房门边,把房门反锁,又把链锁插好。他想着即便是是“仙人跳”想要破门也得花点时间。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一切还算正常。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陶七五靠在床上昏昏欲睡,莹莹还没洗完。 他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喊了一声“莹莹”。 洗手间里没人回答。 陶七五狐疑地来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又喊了声“莹莹”。 依旧没人应声。 他推开门,水气缭绕,花洒还开着,但并没有莹莹的身影。 陶七五大惊失色,倒退出洗手间,环视了房间一圈,莹莹的手提包也不见了踪影。这房间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再次回到洗手间关掉花洒,陶七五看着刚才被自己扔在洗手台上的吹风机。他几步又到房门口检查了门锁。 一切正常。 但莹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陶七五这么想着,一屁股坐在床上。 正文:第十集-完- 第十一集 正文:第十一集 1. 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坐在床上,任由浴巾松散滑落,即便赤身裸体也无所谓。因为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难道刚才做了个只有一半的春梦?还没进入到“莹莹”那曼妙的身体内,我就梦醒了? 都怪地上的卡片。 “咚咚”有人敲门。 我站起身来,把浴巾系在腰间紧了紧。 “谁?” “先生你好,您叫的客房服务。” “好。” 打开反锁着的门,拔下插着的链锁,转动门把手。 “先生您好。” 说话的女人三十多岁,烫着卷曲的长发,几乎没有什么胸,穿着漂亮深蓝色连衣裙。 我让她进屋,自己关上门上锁。 “哥你怎么开了这间房呢?听说死过人的!” 她年纪可能比我还要大些,看得出她管每一个男人都叫哥。 “是吗?”我锁好门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关系,这世上每时每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想开些就好了。” “说的也是,一看你就是读书人吧?” “倒是看过几本书。” 2. 折腾了二十几分钟。 19:14。 付了二百块钱,开门送走她。 “不能亲嘴。”她刚刚说:“亲什么地方都可以,但不可以亲嘴。” “为什么?” “要留下最后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3. 陶七五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是在初中。 二零三中学,松柏市第十二外国语中学安市分校,十五班。 初二的上学期陶七五过得浑浑噩噩。整个年级浑浑噩噩的学生绝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大家上课睡觉,考试发懵,青春期懵懵懂懂,混沌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隔壁班有个女生,每天都带着一副白手套,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当然也包括学习。她带着手套上课,带着手套放学,戴着手套吃饭。 手套永远都是白色的。 她有一副傲人的胸脯,但却不好意思挺起来,几乎是常年含着胸,弓着腰。很难想象初中二年级的小女孩却有着蜜柚一般模样的胸部。 他除母亲外第一次见到的异性胸部,也正是这带白手套女孩的: 或许是因为不太合群。 二十年前初中生眼里的与众不同就是异类,鹤立鸡群很自然的会被孤立。 就在一天放学,在操场东侧的自行车棚后面,陶七五看到几个把校服上衣系在腰间穿着亮片发光t恤的女生把她推倒在地上,然后用脚踢她的肚子。 她爬起来反抗,再次被踹倒,脸上还挨了几个嘴巴。 围观的男生狂笑着起哄,陶七五也在起哄的人群中。 那些女生像打了鸡血似得,其中领头的女生潇洒的把校服上衣摔在地上,冲着围观的人群喊着:“你们想看她穿什么颜色的小裤衩吗?” “想呦!”一阵嘘声,随后哄堂大笑。 受到鼓舞的女生们按住她的双手双脚,摘掉她的白色手套塞进她的嘴里。 “扒裤子!脱上衣!扒裤子!脱上衣!” 也不知道是谁领头喊了起来,一众人便跟着喊。 在傍晚的暮色苍茫之中,她的白色运动鞋被脱下来,接着是粉色的棉袜,浅蓝色的校服裤子,浅蓝色的校服上衣,还有里面穿的白色印着米奇头像的短袖。 最后露出白色的胸罩,还有男生样式的深蓝色四角内裤。 她挣扎着,哭泣着,脸上从红到白,再被粘上尘土和泪水的混合物。 “呦呵!毛还没长齐就学着大人穿胸罩啦?” 带头的女生帅气的拨了拨额前黄色的刘海呸了口:“给她扒下来!” 就这样,陶七五第一次看到了除老妈以外其他异性的胸部。 白花花的,粉嫩嫩的。 她放弃挣扎,无助最后变成了绝望。 等到老师赶过来制止时,她的内裤也已经被脱了下来。 后来这几个欺负人的女生家长赔了一笔钱给她的父母,嘴上说着“都是一群十几岁不懂事的孩子,闹着玩也没有分寸,咱们互相理解一下吧。” 陶七五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中的一个。 当天晚上他便偷偷找了一部成人电影来看。从那时候起他对异性的胸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懂事”和“懂事”应该如何界定呢? 从这件事以后她不但要带着白手套,每天还要带着鸭舌帽上学。 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第二年的寒假她在学校锅炉房旁边一处凄冷的杂树林里上吊死了。 年轻的身体被冻的像石头一样坚硬,在凛冽的寒冬中随风摇摆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发现。 陶七五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就隔了一堵墙。 他再也看不到带白色手套的她了。 再也看不到那粉嫩年轻的胸部了。 4. 陶七五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圆镜子。 这镜子刚好可以映出整张圆床。 不愧是情趣房。 镜子中的他看着他,他看着镜子中的他。 他眼中的他看上去不是很舒服。 黑眼圈,双眼无神。 镜中的他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他来到房间门口,打开门。 没穿衣服。还好走廊中也没有别人。 他向右侧走去,路过三零一七的门口,路过三零一九的门口。 走廊尽头窗台的高度刚好到他腰的位置,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爬上去。 他朝楼下看了看。 七米高的距离,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带着白手套的女孩身体成“丑”字型趴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个留齐肩发的女孩。 她们都赤裸着身体。 “你在想什么呢?” 女孩仰头冲着陶七五喊道。 “你们真好看。” “离近些,你能看的更清楚。” 他整个上身都探出窗外。 5. 我不知道是谁想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指引我来到这家酒店。 站在窗前,所有的往事一幕幕连续剧似得浮现在眼前。 窗口的铁栅栏应该是那次“事件”之后装上去的。 铁栅栏紧贴着窗子,我没办法把身体探出去,看不见楼底下的样子。 皱了皱眉,我想不起那次“事件”到底是什么事件。 “你怎么会在这儿?” 6. “那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陶七五惊恐地看着身后的赵舒同。 “我刚从那下面上来。” 赵舒同指着窗口。 “你一个人?” “对,一个人。” “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开房。” 陶七五咽了咽口水,他无法分清楚谁在跟谁对话。是自己还是赵舒同还是别的什么人。 记得《楚门的世界》中有段情节跟现在很像。 谁在跟我说话?我又在跟谁说话?陶七五心里想着。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赵舒同走到陶七五的身边,她也想要探头去看楼下,但是被栅栏拦住:“我就是从这跳下去的。如果不是头先着地我现在可能还活着。” “活着?” “对哇,活着。” 赵舒同抬起自己如玉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抓了抓。 “真是太灰暗了,简直是地狱般的经历。”赵舒同侧着脸做了个可爱的表情:“他们人高马大的,跟咱们不一样。我身体痛,心里更痛,没人帮我,没人救我。” 陶七五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地看着赵舒同。 “我后来竟然有些舒服了,酥麻麻的。但真的很屈辱哇。” 赵舒同叹了口,从表情上看不出痛苦或是悲伤。 “感觉我的腿都要被折断了,自己就要悄无声息地在这么肮脏的地方死去。我还想就算不死也没办法活下去了吧。” 没等陶七五开口赵舒同便又接着说:“我想那种绝望的感觉,她也应该感受过吧。” 赵舒同指了指陶七五的身后。 站在陶七五身后的女孩带着白色手套和黑色的鸭舌帽。 7. 我想我病了。 很严重的病。 我看到的,别人看不到。 我听到的,别人听不到。 不知道那种莫名的自责和歉意是如何产生的。我想每个人都有遗憾或后悔的经历,也都有歉疚和自责吧? 但为什么我却将它们无限放大了?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我也会自责,心脆弱的像玻璃一样。 做“按摩服务”的女人跟我毫不相干,她的老公得知他们一岁的孩子患了心脏病之后便人间蒸发。她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也没有什么靠谱的亲戚朋友,高额的医药费逼着她必须出卖自己。她的孩子现在孩子九岁了,她就卖了自己九年。 我坐在床上,穿着衣服,想着她跟我讲的故事。 起码对我来说这是故事。 但这故事让我心痛的要命,几乎无法呼吸。 我决定要治疗自己。 8. 曹成瑞用手机看了李玲更新的最新章节,不由自己地张大了嘴巴。 故事场景的切换让他像是吃了一团毛线般的难受,但却又很吸引人。大胆的文笔同她在床上的风格一样火辣。 如果没猜错“陶七五”就要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了。 9. 陶七五一个激灵,喉咙里发出“咕咕”地声音。 我忙过去晃动他的肩膀。 “醒醒,醒醒!” “啊?” “做梦魇住了?” “嗯。”陶七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17:14。 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老陶他爸开门进来,手里拎着“秋林食品”的袋子,看到我站起来摆摆手说道:“小曹我就说你命好!这不七五他刘大爷给卖的红肠还有猪蹄儿和烧鹅!等你婶回来再炒个花生米,弄个尖椒炒肉,咱们喝点儿啊。” “好嘞叔,我陪您老喝点!” “七五你好点没?” “好多了,明天我跟曹成瑞回松柏。”陶七五挪了挪屁股,把披在身上的毛巾被放到了一边。 “能行啊?不在家多歇几天?”陶七五他爸放下手里的袋子。 “没事,我这都在家歇半个多月了。” “行啊,说你也不听!你自己看着办吧!咱这一家子倔驴!” 10. 8月17日,26度,雷阵雨过后。 10:22,松柏市第七医院门口。 “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 熟悉的大理石地面,熟悉的楼梯,熟悉的一切。 陶七五轻车熟路地走向诊室。 正文:第十一集-完- 第十二集 正文:第十二集 1. “你说你干的好好的,说走就走,忍忍不就过去啦?”坐在陶七五面前的张医生一脸惋惜。 “您看我这不是回来找您了么……”陶七五虚弱地打趣道。 张医生“呵呵”一笑说道:“你这感冒我可治不了啊。” “不是感冒的事,我最近总是幻听,有时候还有幻觉。我这都打算去找个大仙儿给看看了。” “你这意思我比大仙儿厉害?”张医生眼睛一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那当然,你肯定比大仙厉害。” “说说情况吧。” “以前我不是失眠嘛,现在可好,睡着觉了但是各种做梦,做各式各样的梦,我要么被吓醒要么被魇住醒不过来。” 2. 10:46。 “我还经常梦到裸体女人……”张医生皱了皱眉头:“我觉得应该先检查一下是不是因为其他疾病诱发的失眠多梦……” 张医生说了很多,陶七五却几乎没听。 他无意中从诊室的窗户看出去,发现杨英就站在窗户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张医生,杨英怎么在外面?” 陶七五指了指窗外。 “病人也是人嘛,他这段时间好了很多,给他放放风,有护士看着他没事的!总憋在观察室里也不好。” “可他杀了人啊。” “他是精神病患者。我们又不是监狱!况且就算是监狱也没说不能在院子里放风啊。” “看来得精神病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陶七五揉了揉额头打了个哈欠。 3. 手机铃响。 我正在药房取药。都是些安神固本的药,我一边跟以前的同事聊着天一边伸手接过装药的袋子。铃声响了大概十几秒之后我接起来。 “完事了吗?我和李玲做好菜在家等你呦!” “噢。”我应道。 “大约几点到家?” “怎么也得四十分钟左右吧。” 我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拎着装药的袋子。 “行,反正你抓点紧啊。” 我刚想应声,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随即天旋地转。 “喂?老陶?你说话啊?咋啦?” 4. “啊!”护士尖叫着。 一旁的杨英手里攥着块拳头大的石头,手舞足蹈又唱又跳。 杨英的监护人找不到了,他又是“完全丧失辨认和控制能力”的精神病患者。他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不用坐牢,只能继续接受治疗。 陶七五捂着头倒在地上,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开始耳鸣,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 5. “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站在病房门口。 “这可不好说,他伤了脑袋,一两天有可能,一两个月也有可能。”医生冲我友善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我交完住院费了。” 李玲挽住我。 “本想介绍你俩认识的,没想到成了这样。” “这样也好。” 我满脸惊诧地看着她说:“你说什么?” “小说里的主人公住进了精神病院,现实中的主人公原型也住进了医院。”李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点头道:“今晚我要在网上发一篇互动话题帖,把这件事跟读者们分享一下。” “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陶七五同志虽然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但他还是可以帮助我们做宣传的。” 她还要说什么,却抬眼看到陶七五的父母匆匆而来,赶紧迎上去。 “阿姨你别担心,我和曹成瑞是陶哥最好的朋友,一定会照顾他的。”李玲抓住陶七五老妈的手,一脸关切地又说道:“阿姨,刚才你和叔叔下楼的时候我已经把住院费交了,先押了一万二。” “啊,多亏了你们啊,我一会把钱给你。”陶七五的老妈红着双眼。 “阿姨您看您说得,我们也不急着用钱,成瑞你说是吧?” 我舔了舔嘴唇,看了李玲一眼。 “对对,叔婶,别担心,刚才我问医生了,说是没什么事。” 陶七五的老爸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老爷子脸色紫青,双手颤抖。 6. 我不太愿意用这件事炒作。 但说服不了李玲。 陶七五的爸妈在医院陪床,一下午时间来了几个亲戚,也就仅仅几个人而已。 李玲坐在电脑前,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胸部若隐若现。 “你就别管了。” “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你写什么这世上就会发生什么,有趣的巧合而已。” 她略微咬了下嘴唇,俏皮的抬头看着我说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哪里有趣?是细思极恐好不好?” “你想多了。” 她笑了笑,点开了音乐播放器。 21:02。 “你去休息吧,接下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她嫩白如藕的胳膊支在电脑桌上,悠闲地用左手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点电脑屏幕。 “怎么不去睡?” “还是我来吧。” “那怎么行,我还没写完这段呢,写完就交给你好不好嘛。” 7. 走廊很长。 三零零一对面是三零零二,三零零二旁边是三零零五,三零零五对面是三零零三,三零零三旁边是三零零六…… 就这样我一间一间的数着,直数到时间的尽头。 “无所谓。” 我想着,反正有大把的时间。 三零一五的房门打开了,赵舒同走了出来。 她悄然伸过手抓住我,跟我的手掌合在一起,十指紧扣。 “这次你走不掉了。” “为什么?” “因为你同我在一个世界里。”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赵舒同拉着我往走廊尽头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站在尽头的窗边。 “向下看。” 我听话的探身向下看去。 两楼之间狭窄的通道,堆着各种各样的杂物,还有匆匆而行的人群。 “那是你,现在走过来的是我,还有你记忆中那些死去的人。” “这么说我也已经死了?” 谈论死去的人是非常不敬的,但如果我以死人的身份去谈论他们的话,应该没什么,大家都一样。 “我可没说你死了。”她“咯咯”地笑着:“你现在可比死了更惨。” 赵舒同见我不说话,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说道:“去我房间,我弹琴给你听。” 三零一五,她的房间。 房间的门被她缓缓拉开,一道刺眼的光芒透过门缝照射出来,我抬手遮住眼睛。 8. 做了个噩梦。 我疯狂的在河堤上奔跑。 石缝里,草丛边,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跑得快是为了捡的更多,兴奋的将一张一张的钞票揣进兜里。正在我欣喜若狂的时候,我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队,他们边走边扬着钞票。那分明是送葬的队伍。再看我一直捡的钞票,都是冥币。 睁开眼,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5:17 我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捧了水抹到脸上,喉咙里像塞着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李玲侧卧在床上,清晨柔和的阳光抚摸着她的身体。薄薄的毛巾被早就被她蹬到了床下面,她睡的很香甜。胸口随着呼吸轻动着,粉嫩的樱桃很好看。 我不知道她昨晚几点睡的。悄悄的打开房门下楼去买早餐。 9. 曹成瑞拎着豆腐脑和油条进屋的时候正看着李玲嘴里叼着束发的皮筋双手拢着头发从洗手间走出来。 李玲扎好头发打开了电风扇,风吹动着她身上的蓝格子衬衫。她只穿了这一件衬衫,再无其他。 “醒啦?真挺会赶时候的!”曹成瑞把早餐放在茶几上。 “在你身边睡得就是踏实,睁开眼就有吃哒。” 曹成瑞打开电视,本地新闻早知道竟然报道了第七医院的精神病人再次伤人的报道,所有人的名字都用“某某”代替。到处都有好事的人愿意给记者爆料,为了那五十块或是一百块人民币。当然这也可以满足他们那颗躁动不安要爆料的心。 “你昨天真把这件事挂到网上去了?” 李玲把油条撕成小块放到了豆腐脑里,然后用纸巾擦着手点点头。 “我始终觉得这样不太稳妥。” “这有什么不稳妥的?”李玲吃了一口豆腐脑泡油条说道:“我还把你跟我说过的那个跳楼女孩的事也跟着一起发上去了呢!大家都觉得挺神奇的,前后没差几个小时,你文章里的事就预言成功了。” “谁让你这么干的!”曹成瑞一股无名火撞到头顶。 “你跟我喊什么?” “不是跟你喊,你做这事情前能不能跟我商量商量?”他一瞬间又软了下来。 “你做事跟我商量过吗?” “那不一样,这是我和老陶的心血。” “你和陶七五的心血?” 曹成瑞心叫不妙赶紧说道:“他也帮了不少忙啊,人家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咱们就这样编排他,这不地道。” “穷讲究!”李玲撇着嘴:“你就是这样的,没钱没名还讲究多?自尊是有钱有势的人才有的。” “我说的这个跟自尊有什么关系?” “算了,麻烦你男人一点行不行?!我都已经发上去啦,反响还不错,不要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你就继续按着你的思路往下写。” “老陶住院,我没心情。” 李玲放下勺子,盯着曹成瑞。 “孰轻孰重?” 10. 陶七五住院了。 他每天就这么傻呆呆地坐在病房里,吃饭喝水都要护工照顾。晚上需要靠药物辅助才能入睡。 “医生,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曹成瑞悄悄关上病房的门。 “诱发精神疾病的原因有很多,至于他这种有被害妄想的……” 医生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最后曹成瑞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了声“谢谢您”。 昨天一大早接到陶七五的电话,说了一句“有人要杀我”便挂断了。 没过多久又接到星月酒店的电话,叫他去酒店接人。 见到陶七五的时候他正蜷缩在三楼走廊右侧尽头的窗户下,嘴里嘀咕着“有人要杀我”。酒店的服务人员发现后用陶七五的手机给他打了电话,因为手机上屏幕上正显示着曹成瑞的电话号码。 “他是不是喝多了啊!”服务员帮着曹成瑞扶起陶七五。 “应该是吧,真要谢谢你们呢。” 曹成瑞把陶七五接回家,想着让他休息休息缓解下,哪成想陶七五到家就开始病态的用头撞墙,嘴里又喊又叫。 “真好听。”陶七五被曹成瑞按倒在沙发上,嘴里叫嚷着:“你们为什要杀我!” 陶七五的嘴快速地一张一合,咬破了舌头,嘴角渗出血来。 “我去!”曹成瑞赶忙捏住陶七五的嘴,随手找了个毛巾塞了进去。 不得已,他把陶七五送进了第七医院。 11. “我跟你说,你要乖乖地在这治病,治好了咱们好喝酒。”曹成瑞坐到陶七五身边接着说道:“你妹妹下午会来看你。” 陶七五听到“妹妹”两个字的时候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正文:第十二集-完- 第十三集 正文:第十三集 1. “我没有病,为什么要让我吃药,我他妈没有病,为什么要害我,我没有病,我不吃药,我没有病,你们害不死我……” 陶七五嘀咕着,声若蚊蚋。 “陶七五,该吃药了。”病房的门被推开,走廊内清冷的灯光从门缝里照射进来。 “我不吃,我没病。” “不吃药怎么行?不吃药你会睡不着的。”女护士柔柔地声音,白色的护士服,带着口罩看不清楚长相。 “睡着了做噩梦,我害怕。” “你不吃药的话我会很生气!你会更害怕的!”女护士突然严厉起来。 “不吃!吃了头晕!” “必须吃!”女护士恶狠狠地吼道。 她边吼着猛地摘下了口罩,那是杨莹的脸。 2. 李玲精力旺盛。 她很享受这种不用早晚挤地铁上班的日子。每天晚上想几点睡就地几点睡,早上想几点起就几点起。 曹成瑞最近总往医院跑,她就时不时地写上几个字发到网上去。读者们虽然发现了文章写作风格有了很大得改变,但好在整篇小说的情节段落本来就是扭曲怪异的。 “喂?”李玲左手拿着果粒酸奶,用牙撕开盖子,右手拿着手机。 “还好吗?” “跟你有关系?” “有点想你了。” “滚蛋吧您!” 李玲说完挂断电话。 曹成瑞扎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谁啊?” “以前公司的一个朋友。” “怎么凶人家?” “一直都这样。”李玲喝了口酸奶问道:“陶七五好点了吗?” “还那样,就是昏迷不醒。” “医院那边赔偿了吗?” “碍于媒体赔了一点儿。” 李玲撅着嘴想了想。 “知足吧,有点总比没有强。” “精神病人的家属呢?” “早跑没影喽,找不到人。” “还真够现实的……”李玲坐到沙房上,悠然翘着腿。 “可能是现实太残酷了。” 3. 曹成瑞站在病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到有医生过来查房赶忙上前问道:“医生,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正常,可就是昏迷不醒。” 这像是很多电视剧中的桥段。 曹成瑞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左手攥成拳头贴在嘴边。 “是我害了你吗?”他想着:本来想要恶作剧一样把你写死或是写进医院,你可好,还真配合我。 9月3日,晴转多云,二十六度。 时间飞快,陶七五已经躺了足足半个月。 曹成瑞几乎每天都来。 李玲把小说的故事重心挪到了“曹成瑞”身上,她说因为小说里的“陶七五”已经发疯了。 “我觉得你还是少写我吧,要不你就换个人。” “你害怕啦?” “当然不是,这有什么好怕的。” “那原本大纲中设计好的人物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好,都随你,你说得算。” 曹成瑞在李玲的脸蛋上亲了口。 4. 从医院回来的曹成瑞用钥匙打开门,李玲没坐在电脑前,而是正站在阳台上讲手机。 李玲听到曹成瑞进门的声音赶忙转过身挂断了手机,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啦?” “没事,我今晚要出去一下,有朋友从北京来松柏出差,我们聚聚。” “这样啊,那我陪你?” “不用了,都是女孩,你去不方便。” “那行,你别太晚呦,人家可是会担心的。”曹成瑞“嘿嘿”笑着。 5. 陶七五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这让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不清楚是什么把他折磨成这样,那一定是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 “他要杀我。”他拉着我坐到病床上。 “他是谁?” “他也会对你动手的。”陶七五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要小心,他想杀了咱们两个人!” 6. 21:31。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李玲写的文字。 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促使我拿起手机拨了李玲的电话。 “喂?” “啊。” “你喝酒啦?” “没,没有。” “我的小可爱,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 “嗯……我还得一会!”李玲深吸了口气。 “我去接你?” “不用。” “干嘛呢?怎么还呼哧带喘。” “没事,走路呢,准备,准备找个小酒吧……听听歌。” 李玲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曹成瑞没在追问,悻悻然挂断电话。 7. 房间里很黑,只有电脑屏幕亮着。 我坐在电脑前,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看着我。几次回头看去,都证明那是我的错觉。不得不站起身打开灯,让光亮驱散走我的疑神疑鬼。 “呲”的一声从厨房传出,我一个激灵。 走过去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从第七医院回来之后我便觉得哪里都不对。 走在人行横道上,感觉那些看到我不减速的车是故意的。当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司机们的一种习惯。如果行人不让车,司机们还会摇下车窗骂:“眼睛瞎?!你他妈找死啊?!” 走在僻静的胡同我里会觉得有人跟着我,能很清楚的听到脚步声。我知道那是耳朵和大脑在欺骗我。 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双手插兜我也会害怕,怕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捅向自己。 路过初中生模样的一群男孩身边我还会提心吊胆。我担心他们忽然找茬撞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从书包里抽出裁纸刀。 女人冲我笑,我会怕她们“仙人跳”;老人靠近我,我担心他们颓然倒在我脚下抓住我的腿;挤在公交车上害怕旁边的女孩突然扇我耳光骂我流氓;坐在轻轨上总觉得有扒手会用刀片划开我裤子的口袋,他手一抖,伴着疼痛热乎乎的血流了下来。 我莫名其妙的开始担惊受怕。这都怪老陶的那句话:“他也会对你动手的。你要小心,他想杀了咱们两个人!” 竟然会因为精神病人的一句让自己变成这样。 可我打心眼里不认为陶七五是精神病人。 他说得那么认真。 直觉告诉我,多年的兄弟,我应该相信他。 8. 李玲第二天一大早才回来。 满身酒气。 “你怎么后来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么?我们不是说过的吗!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互相保持联系!” 曹成瑞一夜未睡。 “手机没电了而已,别激动嘛。” 李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再说又不是第一次,你应该早就习惯了呀。” 曹成瑞试图冷静下来,便不再说话,走向厨房准备早饭。 “我要吃荷包蛋。” 李玲说完站起来,脱掉衣服,钻进洗手间。 9. 22:17。 “老曹,你干啥呢?”语音信息。 “啥也没干,呆着。” “你回来都没好好聚聚,出来喝酒。” “我得等我女朋友回家。” “你问她在什么地方呀,然后接上她,然后咱一起找个地方喝点。” 发信息的是叫蒋鸿,我的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 “行吧,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再打,李玲的电话关机。 “你在哪呢?”我打通了蒋鸿的电话。 “升旗街,升达广场这边儿,赶紧打车过来吧!给你报销车钱!” 听起来蒋鸿身边还有别人。 “行啊,到了给你打电话。” 10. 升旗街尽头的公园路附近每晚都浸泡在香烟、啤酒和街边烧烤的烟雾里。 酒吧和餐馆,宾馆和ktv,他们在霓虹组成的水潭中昏昏欲睡。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喝醉,找醉,或是被灌醉。 “你咋这么慢!等你多半天了!”蒋鸿招呼着曹成瑞坐下。 人行道上摆满了桌子,人声鼎沸烟雾缭绕。 “老弟!”蒋鸿抓住烧烤店的伙计说道:“我这桌再烤四个羊腰子!嗯……二十个生蚝,二十个扇贝,再来两条铁板鲫鱼还有二十串牛肉……三对辣翅,烤熟筋……对了,再来一箱啤酒!” “能吃的了吗?”曹成瑞皱皱眉,被烟熏的睁不开眼睛。 “吃不了?吃不了摆桌上看着!” 曹成瑞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女朋友杨新月……哈哈,女性朋友!”坐在蒋鸿身边的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的样子。 蒋鸿炫耀着说道:“今年大二!” “你好。”曹成瑞点了点头。 “这是我好兄弟,大作家!叫曹哥!” “哥你好。”杨新月很腼腆的打着招呼。 “别听他胡说,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 “老曹你知道不,就她们学校前段时间被抓起来三老外。”蒋鸿用牙起了瓶啤酒递给曹成瑞。 “不知道。” 23:08。 半个小时喝了六瓶啤酒,曹成瑞多多少少有点迷糊,眼中的色彩愈加鲜艳,周围的女性也变得更漂亮了。 “我跟您说……”蒋鸿吃着肉,就着啤酒灌进肚子,嘴上滔滔不绝的讲着。 曹成瑞根本没在听,他恍惚间看到一个酷似李玲的身影从烧烤店对对面的宾馆走出来。 与他相隔不到十米远。 他笑了笑,拿起啤酒瓶猛灌了口说道:“喝酒!” “哎?我说的你听没听进去啊?” “啊?” “喝这几个就给你喝蒙圈了?” “没有!” “那你咋啦这是?” “没咋的,我就是太爱她了。” 蒋鸿歪着身子,放下啤酒瓶问道:“爱谁?” “我女朋友。” “不说我都忘了!你女朋友呢?” 曹成瑞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杨新月不知道因为什么“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也跟着杨新月笑着,放肆地笑着。 11. “荷包蛋。”曹成瑞把盘子递到李玲面前,拿着盐罐子稍稍在荷包蛋上撒了一点盐。 李玲站起身接过盘子,在曹成瑞的嘴上吻了下说道:“你真好。” 曹成瑞似笑非笑地摘下围裙放在餐桌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要去哪儿啊?” “我去看看老陶。” “你说你没事总去什么劲儿啊!你去看他,他就能站起来了?” “心里踏实。” “好!你赶紧的!快去吧您呢!” 正文:第十三集-完- 第十四集 正文:第十四集 1. 啤酒喝到第十瓶的时候蒋鸿已经开始兴奋的唱歌了,他一手握着啤酒瓶,一手拍着桌子,嘴里大声嚷着:“音乐让我安静!音乐也让我疯狂!” 邻桌的食客仿佛看疯子一样看着蒋鸿,有的一脸厌恶,有的一脸讥笑。 杨新月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还是因为喝了酒才泛红的。总之红彤彤的很好看。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不出身材如何。 曹成瑞也喜欢年轻的女孩,他就像所有男人一样对年轻女孩有种莫名的好感。 蒋鸿唱着唱着打了个嗝,看着身旁的杨新月,突然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递给杨新月。 没想到她这么清纯的小丫头也是抽烟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曹成瑞心里想着。 “你们唠着啊,我去撒个尿。”蒋鸿一边打嗝一边起身向店里走。 桌上只剩下曹成瑞和杨新月两个人。 杨新月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戴着一副深红色的半框眼镜。周围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在她的眼镜片上反射着迷离的光芒。她的脖颈很白,或者是说在灯光下显得很白,随着吸烟的节奏喉咙也在轻微变化着。脖颈往下是曹成瑞所向往的地方,但他却看不到。 年轻女孩肉体的诱惑在酒精的作用下急剧放大着。 尼古丁的香气混着酒水的气息,这其中还掺杂着孜然与辣椒面的味道。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呢。”杨新月弹了弹烟灰说道:“总会觉得眼前的事发生过。”她想了想又接着说:“似曾相识你懂吧?曹哥。” “嗯。” “身体是很诚实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对。” “见过就是见过,记着就是记着。慢慢会变成习惯。” “噢。” “但是你想过没有?”杨新月一脸神秘的接着说:“我们的身体会不会欺骗我们自己呢?” “哈哈,有点意思!”曹成瑞喝了口啤酒:“可是我不太懂。” “比如我们的大脑欺骗我了们的眼睛,我们的鼻子欺骗了我们的大脑。” “还是不明白。” “你想想,如果大脑幻想出一幅画面,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但实际上那画面根本不存在。还有我们的鼻子明明闻到了橘子的味道,但橘子并没有在我们跟前。” “啊?”曹成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蒋鸿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但实际上我不并不是,你看到的我,实际上不是我。” 杨新月看着曹成瑞的表情,抬起左手拉了拉领口。 “老妹儿,你喝多啦?”曹成瑞咽了咽口水。 “哥你把手机借我下。”杨新月微微舔了舔嘴唇。 曹成瑞的酒醉瞬间醒了一半,心里想着几种“可怕”的可能性,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机递给了杨新月。 再拿回手机的曹成瑞看到屏幕上留下一组数字:8254874464。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蒋鸿提着裤子坐回桌旁。 杨新月笑眯眯地看着曹成瑞。 2. 8254874464。 起初我以为是qq或者微信号,小心翼翼地搜索后并不是。 我竟然有些失望。 记得第一次去成都,花了六十块去了一趟武侯祠,进去之后也是莫名的失望。 旁边的锦里人声鼎沸,吵吵闹闹。 3. “你最好不要再来看我了。” 陶七五直勾勾地看着曹成瑞。 “这样很危险,你会害死我也会害死你的。” “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杀死咱们俩啊,你和我在一起他更好下手,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根本不费事。” 黄昏,阳光黯淡,医院对面的住宅楼的灯火历历在目。两个人站在三楼走廊尽头的窗边。 “比如他突然钻进我的脑袋里,然后像这样拿起窗台上的花盆。”陶七五说着真的用双手捧起窗台上的花盆,花盆里种着的芦荟随着花盆颤抖着。 “然后砸向你的头!” 曹成瑞惊恐的向后倒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是花盆并没有砸下来。 “你快走!别再来看我了。” 陶七五缓缓地放下花盆。 4. 多次尝试之后,我终于对这组数字失去了兴趣。 那毕竟是别人的“女朋友”,我不应该这样“惦记”着,更何况她说不定只是在耍我。 飞瀑一般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坐在去医院的公交车上,车厢地面上有大片大片的水迹。 来到陶七五所在的医院时,乌云已消失不见,阳光万里。这家医大所属的三甲医院从来没有淡季。匆匆忙忙进出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像极了春运时的火车站。我绕过地面上的一片积水,朝住院部走去。 5. 曹成瑞坐在病床边的圆凳上,抱着肩膀歪着脑袋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陶七五。 “昨天我跟蒋鸿出去喝酒啦。” 陶七五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 “我们还聊到你了。”曹成瑞抖了抖腿。 他突然想到“男抖穷,女抖贱”这句话,便自嘲地笑着:“瞧我受穷样。” “昨天喝酒蒋鸿还带着新处的女朋友,好像是上大二吧?最多也就十九或者二十岁出头。”曹成瑞又不自觉地抖起腿说道:“蒋鸿总糟蹋小丫头。” “还有李玲昨天一宿没回咱家。” 曹成瑞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咱俩也喝酒去啊!我有好多话想跟你唠!昨天我自己喝了十一个,现在脑袋还迷糊呢。” 手机铃响了,陌生号码。 “你好,请问是曹成瑞吗?” “我是。” “曹哥,我是新月。” 曹成瑞身子一震,看了眼病床的陶七五。 “曹哥?”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曹成瑞扶了扶眼镜。 “《无题》是你写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曹成瑞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陶七五。 “哈哈,鸿哥告诉我的。” 曹成瑞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便没做声。 “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 “11:30,你来我们学校怎么样?请你吃好吃的!” “没问题。”曹成瑞想都没想。 “彩虹大桥,华商学院b区。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 曹成瑞揣起手机,拍了拍陶七五的手说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他走出病房同陶七五的老妈打了声招呼。 6. 曹成瑞刚坐上出租车,又是大雨倾盆。 到达华商学院b区正门的时候,雨又一次完全停息。走出教学楼的男孩女孩们有的还撑着伞,有的互相揽着跳过地上的水洼。被雨淋湿的学院大门嘀嗒着水珠。曹成瑞拨通了杨新月的电话。 在门口等杨新月的曹成瑞想到十几年前自己在女生寝室楼下等女朋友的情景。恍然间已过了十几年。他又联想到现在的蒋鸿还会到学校里接女孩,不觉宛然而笑。这就是蒋鸿炫耀的资本,他总会跟他的朋友们说:“我又睡了个十八九的小姑娘!” 这么想着,莫名其妙的对杨新月没了什么好感,反而很同情。 他当然也知道杨新月不需要他的同情,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谁他娘的同情我?”曹成瑞自言自语着。 11:34。 杨新月从学院b区的正门走出来:身穿着淡紫色的无袖衬衫和一条白色的迷你裙,头发自然的散在一侧,带着她的深红色半框眼镜,还是白里透红的肤色。 “刚才那么大的雨,没淋到你吧?” “我正好在车上。” “下了车雨刚好就停了?” “嗯,老天爷保佑。他老人家知道我要见小美女,所以让我体面点。” 杨新月“咯咯”地笑了起来。 “凉快了不少。” “九月份啦,用不了半个月就会越来越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 “对,一场秋雨一场寒,到时候你就不能秀美腿了。”曹成瑞故意看着杨新月修长的白腿说道:“我说实话,你的腿真好看。” “那是!快多夸我几句!哈哈!” 她点了下头,略微躬身用手在腿上游走了一下,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曹成瑞吸了吸鼻子看向周围问道:“你要带我吃什么好吃的?” “蛋包饭!”杨新月欢快地指着街对面的一家餐厅。 虽然曹成瑞不是很喜欢吃蛋包饭,但还是点着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蛋包饭?” 说谎总是带有目的性的。 小店环境很不错,两个人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蛋包饭,一份石板豆腐,半只蒜香炸鸡,小份薯条。 “炸鸡配啤酒?”杨新月笑盈盈地问。 “你下午没有课?” “嗯,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是你的。” 听到杨新月这么说曹成瑞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还要两厅凯狮,要柠檬味的。” 服务员应着声下单。 “怎么想到要找我吃饭呢?” “肯定不是因为蒋鸿没空喽。”杨新月见曹成瑞听她这么说完略显尴尬赶忙笑着说:“开玩笑的啦!我跟蒋鸿哥认识也没多久,普通朋友而已!今天找你吃饭是有事情跟你说的。” 上菜速度很快,眨眼功夫桌上摆上了盘子。 曹成瑞打开啤酒递给杨新月。 “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我看过你写的小说。” “嗯,你觉得怎么样?” “开始的时候我根本看不进去,读着读着我又觉得作者是神经病,而后觉得很有意思,再后来我开始害怕了。” “害怕?”曹成瑞喝了口啤酒。 “你见过你说小说里的赵舒同吧?” “怎么可能看过?那是虚构的,我肯定没见过。” “你说谎。” 7. 我确实经常说谎。 几乎每次说谎都是带有某种目的性的。 那些没有目的性的,只是为了说谎而说谎的人,是病态的。 沉默不语和谎话连篇都应是令所有人唾弃的罪过。 不沟通,用谎言搪塞,这会摧毁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很脆弱的关系。 然而我们每个人都会用沉默对待自己身边的人,把谎话挂在嘴边。 仔细想来确实可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我们要说多少句话? 又要说多少句口不对心的谎话? “为什么说我撒谎?” 我问杨新月。 “因为你在轻轨上看见她了。” “谁?” “赵舒同。” 我拿了跟薯条放进嘴里,刚出锅的有些烫口。 “我想问你件事。” “说吧。” “你为什么不过去帮她一下呢?” “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我怕惹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想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关心这个事情。 “算是吧。” “然后她就被强奸,然后跳楼自杀了,像你预言的那样。” 她淡然一笑,喝了口啤酒,盯着我的脸。 “不是预言,我当时不知道她叫赵舒同,也没想到事情真会变成这样。” “赵舒同是你小说里虚构的人物。” “对。” “但这事情真是发生了啊。” 我点点头问道:“你就是要跟我聊这个?” “嗯,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她是我的室友。” “什么?” “赵舒同是我室友。” “赵舒同是小说里的人物!” “她跳楼死了。” 8. “没错,她确实跳楼死了。但整节车厢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大家都看着呢。”曹成瑞有些心烦。 “可只有你写出来了。” “只有我么?那新闻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 杨新月一边用手旋转着啤酒罐一边说道:“你别急。” “我没急。” “还有你说你写了你朋友,然后他就出事了。” “那不是我说的。”曹成瑞深吸了口气,喝了口啤酒,想了想说:“你是不是看过什么奇怪的岛国动漫?” “哈哈。”杨新月用勺子把蛋包饭挖开,吃了一口。 空气中淡淡的炸鸡味混合着她的发香。从二楼望出去,在阳光下仿佛能抓住夏日最后的尾巴。 “如果小说里写了谁,谁就会出事,这是不是件让人害怕的事情呢?” 杨新月抿了抿嘴唇上的番茄酱。 “你说的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所以不用害怕。” “是吗?” 曹成瑞点点头,又似乎是有了别的想法。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杨新月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她的手机壳后面拴着一个小小的毛绒兔子。 “小说真的是你写的?” 杨新月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曹成瑞。 “当然了,要不还有谁?”曹成瑞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陶七五。 杨新月听罢睁大眼睛,扬了扬手机说道:“你的小说更新了。” “什么?” 曹成瑞忙掏出手机。 9. 陶七五认真地把花盆摆到窗台的正中央。 他端详了一下才转过身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老曹,这么多年真的要谢谢你。”陶七五喉咙动了下深陷的眼睛泛红。 “别这么说。” 我惊魂未定。 “我这一走,你会不会寂寞呢。” “你要去哪儿?” “厌倦了。” 我想他这是郁症的表现。 “等你好起来的,我陪你喝酒。” “老曹,咱们后会无期吧。” “什么?” 只见他灵巧地爬上窗台,像一条入海的鱼儿,头朝向海面,一头栽了下去。 甚至来不及思考,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便将我的心从口中掏出来,恨恨地捏碎。 毫无预兆。 五秒钟,或是十五秒,亦或者三十五秒之后我终于反应过来。我几乎是一步跳着来到窗边,大叫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是我只抓到一片虚无。 眼泪就在眼圈里打着转。 我们总是开完笑的把“死”字挂在嘴边。 但如果真的有人死了。 你不会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吗? 10. “那……那是我设置的电脑定时自动更新。” 我一边掏手机一边说着。 “哦,你终于把陶七五写死啦。” 杨新月咬着勺子翻看着手机上的文章,时不时的摇摇头。 “不过你这样写你朋友,他不会真有事吧?” 我摇摇头,用手指架起眼镜轻轻揉了揉眼睛,紧接着揪了揪脖子上的皮肤,胸口像被重重打了一拳。 正翻看着,手机来电显示打断了滚动的文字。 “喂,婶,是我。” 11. 挂断电话,这种感觉像是刚蹦完极,无力到虚脱。 我的手颤抖着,杨新月看着我似乎想笑,但是没笑出来。 她伸过手握住我的手。 但我并没有因为她即嫩又滑温暖的手而停止颤抖。 我的手依然颤抖不止,掌心渗出冷汗,湿漉漉的。 那是打心眼里的惊惧。 “你怎么啦?”杨新月手上微微用力,“接个电话就抖成这样,亏你还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呢!一点儿都不镇定。” 我反握住她的手说道:“没事。” “你又说谎。” “没。” 我们陷入沉默,餐厅中的播放的韩语歌曲很劲爆,像念经一样。我想我们沉默不语的时间不短,我的脑袋里早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等我冷静下来,才发现她脸色发白。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冲着她笑了笑,应该比哭好看些的笑容。 “是你朋友出意外了么?” “当然不是。” 我抽回手说:“我有点急事,不能陪你吃饭了。” “还在说谎。” “小丫头,我真没骗你。” 我把椅子向后轻轻挪着站起身。 就在我下楼的时候她在我身后喊道:“她叫赵文潇,潇洒的潇。” 正文:第十四集-完- 第十五集 正文:第十五集 1. 因为堵车,我花了近四十分钟才赶到医院。 天气虽然不热我却早已满身大汗。 就在四十几分钟前,老陶毫无征兆的停止了呼吸。 2. 20:43。 一个小时前,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温度陡然下降,说话都带着哈气,一副深秋的感觉。就好像时间被偷了一样。 “老陶走了。” “什么?” 曹成瑞没回答李玲。 他呆坐在清明路与头道街一家小超市门口的台阶上。过往车辆的灯光在积水的地面上跳跃着。 “你别吓唬我!你倒是说话啊!” 3. 窗外的雨滴不知敲打着什么。 杨新月翻身把脸靠在我的胸口上,鼻息在身上酥酥痒痒的。 “冷了吧?我去把窗子关上。” “不要。我喜欢听夜雨声。” 我抱住她,能感觉得到她在发抖,软乎乎的胸脯压着我的右臂。 “不会是发烧了吧?” 抬起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很害怕。” 我抱住她。 “你不害怕么?”她问我。 “没什么好怕的,一切随遇而安。” 她紧紧搂住我轻轻“嗯”了一声。 “都是迟早的事。” “你朋友刚去世,咱们就这样不太好吧?” “他不会怪我的。”老陶不会怪我的,我想即便那蒋鸿知道也应该不会怪我的。 她沉默许久后蹭过来轻轻亲吻了我的嘴唇。 “我知道你嘴上说不害怕,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这次换我沉默了,一声不响。 一切都是巧合。 “潇潇走了以后,我总是能梦到她。”杨新月淡淡地说道:“希望今晚不会。” “梦到她?” “对,我们关系很好。” 4. 眼前的路愈加崎岖险峻。 两侧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光只够看清楚脚下的上山的台阶。 杨新月一边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一边想着着来时路上戴宇航说的话。 “用中国老话来讲,这世上大体上只有四类女人: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的;下得了厨房但上不了厅堂的;上得了厅堂但下不了厨房的;下不了厨房也上不了厅堂的。” 李欣慧抬手作势要扇戴宇航的嘴巴,嘴上说道:“你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不尊重女性!” “哎别打!你听我说完嘛!”戴宇航缩了缩脖子接着说:“厅堂指的是美貌、独立性、智商、理性、学识等等对外的‘美’;厨房指的是生活技能、常识、情商、感知等等这些对内的‘美’。” “哈?那你说说我们三个都属于哪一类?”李欣慧放下手,拿起小桌板上的零食袋一边吃着一边示意坐在她身边3b的杨新月和3a的赵文潇一起听戴宇航说。 “来吧!请开始你的表演!”坐在3f的于洋拍手看着戴宇航。 “这个嘛……” “快说。” “赵文潇肯定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会弹钢琴还会煮饭烧菜而且学习好,生活常识满满长得还漂亮。” “接着说。” “七月就属于上得了厅堂但下不了厨房啦!长得好看,但是烧菜煮饭统统不会,生活技能几乎为零,勉强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你说我是花瓶?!” “别打岔!那你怎么评价我?” “你?”戴宇航吸了吸鼻子接着说:“你是下不了厨房也上不了厅堂,吃你倒是一个顶十个。” “给我滚!” 几个人笑作一团。 五个人相约假期夜爬华山。 他们就这么一路笑着,闹着从西安到了华山。 “我学生证好像落在酒店里啦!”李欣慧翻着背包。 “哇哦,还好你人没落在西安。”戴宇航笑嘻嘻的说道。 “哇哦,还好你人没落在松柏。”于洋也跟着起哄。 赵文潇挽住李欣慧的胳膊:“别闹了!你们两个烦不烦!”随即柔声对李欣慧说道:“没事,大不了咱不享受优惠价呗。” 5. 杨新月整个人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风声呼啸。 山道前后都没有人,只有她自己。手电的光亮越来越微弱,在吐出最后一丝光芒之后寿终正寝。 她喊不出声音。 “你们恨我?” 身后有人低语。 “是嫉妒吗?” 杨新月摇了摇头。 “你们一定没想到我真的会死掉吧?” 6. 5:44。 躺在曹成瑞身边的杨新月口中呓语连连,听不出说的到底是什。 窗外没有阳光,依旧阴沉。 一夜未睡的曹成瑞被她念咒一般的声音搞得心烦意乱,后背渗出的冷汗黏在床单上。 他悄悄起身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曹成瑞抹着脸上的水睁眼看向镜子,杨新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吓我一跳!” “你醒啦。” “嗯。” 杨新月赤裸着身子,长发垂在胸前。 “做噩梦了。” “梦到她?”曹成瑞试探着问道。 杨新月点了点头说道:“她好像很生我的气。” 曹成瑞略微想了想,他不可能明白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便开口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最初知道她的死讯后我还真有点开心。”杨新月平静的说道:“就像普通人听到首富死讯时的感受——没什么悲伤的感觉,反而还有点开心。” “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这很正常,但要是开心就有点不尊重死者了。” “如果中国首富真有一天死掉了,至少有一亿人会很开心吧?不管是因为仇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会有人拍手称快的。”杨新月抱住曹成瑞,嫩滑的身体紧贴在他的胸口。 曹成瑞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好,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就像是首富。”杨新月把下巴靠在曹成瑞肩上接着说道:“我就像是平民。” “我能明白。”曹成瑞微笑道。 7. “你朋友的死是意外。”杨新月同曹成瑞依偎在被子里。 风声伴着雨声。 “跟你朋友的死一样,同样是个意外。”曹成瑞说道。 杨新月盯着自己的手:“我们这算是一夜情吗?” “算。” “你想过要跟什么样的女人结婚吗?”杨新月突然问道。 曹成瑞皱着眉努力回忆着他曾经的那些女朋友,她们在他的记忆中面目模糊到无法辨识。 最后他想到了李玲。 “没想过。”他摇着头答道。 “我经常想,想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一个人,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要生男孩还是女孩。”杨新月一脸的向往的说道:“我还会想着自己带孩子的情景。” “你还年轻呢。”曹成瑞的手指在杨新月的后背移动着。 “那倒是,我比你整整小十二岁。” “我也年轻着呢。” 8. 在陶七五走后的一整天里,我一直跟杨新月在床上。 看着她吃炸鸡,我只喝啤酒,看着她讲电话,我把自己的手机关掉。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动,也不想听到李玲的声音。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鸵鸟不可能把头永远埋在土里,它需要吃饭,它需要喝水,它需要新鲜空气。 我终于被炸鸡的味道勾引出食欲,就着啤酒啃着。 打开手机,十几条李玲发来的信息。 最后一条信息的内容是:你去哪了? 9. 15:22。 就像普通情侣一样,曹成瑞和杨新月手拉着手从宾馆走出来。 天空阴沉。 “电话联系?” “嗯,电话联系。” “会联系的吧?”杨新月站在寝室门口看着曹成瑞。 “当然了。” 曹成瑞目送着杨新月走进宿舍楼。 一瞬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忘记了什么。 10. “你昨天你去哪了?”李玲瞪着眼睛吼道:“电话关机?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么?” 曹成瑞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我也很担心你,而且你也关机没接我电话。” “可笑!你是在跟我置气么?你是小孩儿?”李玲哭笑不得:“而且你明知道陶七五他死了!” 曹成瑞左手摘下眼镜右手抹了把脸:“我当然知道,就是在你让他跳的前后几个小时内。” “让谁跳楼?”李玲因为生气整个身体都在抖着。 “陶七五。”曹成瑞平静的说。 “你疯了?”李玲抱着手臂深吸了口气说道:“那是小说里的人物!情节是虚构的!” “虚构吗?哪里很多情节和故事都是他经历过的!” “你说什么?”李玲微微皱眉。 “小说不全是我一个人写的……”曹成瑞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道:“百分之八十都是陶七五他写的。” 李玲表情并不吃惊,反而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你也不想陶七五活着对吧?你说过的!所以在小说中你故意引导着陶七五发疯。” “我们都疯了!”曹成瑞干笑了两声说道:“写东西有趣的地方就是能够决定人物的生死。可如你所说,小说里的人物和情节是虚构的,不是真的。总不能我写美国总统死掉了,他就真死了吧?那还要武器干什么?一支笔就可以统一天下。” 李玲不知道为什突然笑了起来,半晌才说:“一根笔确实可以统一天下,还可以写出后宫佳丽三千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李玲的笑声嘎然而止。 曹成瑞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此话过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各自考虑着心事。 11. 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或是说以后想要找什么样的媳妇。 这样的问题几乎每个男人都想过。 从十三四岁对异性懵懵懂懂就开始考虑。 我也不例外。 当发现自己的外甥已经十二岁的时候,我真的开始担心了,担心自己要被下一代人追上,自己的孩子会跟他的堂兄差着整整一个轮回还要多。 我想要的另一半不需要太漂亮,要不然我也不放心。但她必须是惹人喜爱的。她要温柔善良,可以用温情来融化我的暴躁。还要知书达理,对爱执着。最后是最主要的一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让我感到无拘无束,让我整个人都身心放松下来。 就是那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我把这些说给陶七五的时候他差点笑喷,最后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就你说得这些条件要是都满足的话,我麻烦你问问她有没有姐妹给我也介绍一下。” 12. 曹成瑞想着想着,看向坐在身边的李玲。 我总是提到时间。 因为时间确实很重要。 正文:第十五集-完- 第十六集 正文:第十六集 1. 我是谁? 2. 我参加了陶七五的葬礼。 亲朋草草的看了一眼他,之后便被推进普通火化炉,并不是高级火化炉。 随着青烟而逝,他成了一捧灰。 我看到马婷一直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没敢看他。”我对身边的杨莹说道。 “为什么?”杨莹挽着曹成瑞的肩膀问道,整个胸都压在他的胳膊上。 “因为他是被你哥推下楼才摔死的。脸都摔烂了。” “你胡说。” 3. 李玲敲打键盘的手抖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脑子里会冒出杨莹这个名字。她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任何有关“杨莹”的信息。 结果是一无所获。 就像是在梦中的世界:梦中街道上也会人来人往,他们都有名字。 可是做梦的人永远不会想起在梦里见过的路人。 “陶七五是因为得了抑郁症所以才跳楼自杀的。”李玲反复在心里想着,鼠标滚轮向上滑动,看着以往敲打出来的文字。 “我怎么会想到是被什么杨莹的哥哥推下楼的呢。”她一边向上翻动着,一边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把小说情节和现实搞混了?”曹成瑞听到坐在电脑前的李玲嘀咕,继而走到她的身边问道。 李玲回头看着曹成瑞很是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老陶确实是被一位精神病人打伤的,那病人叫杨英。” “哦,我想起来了。”李玲恍然大悟。 4. 10月22日。 22:47,零下三度。 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 南方人无法体会北方人对供暖的爱与恨。 每年冬天都有两种人:一种是夸赞家里暖和的可以光膀子的;另一种是咒骂供热公司收了钱热度不达标的。 听着暖气片里“咕噜咕噜”的水声,曹成瑞拿起了手机。 是杨新月发来的信息。 他回头瞟了一眼专注的坐在电脑前打字的李玲,随后点开了信息。 5. 10月25日,10:26。 我昨夜整晚失眠。 因为睡眠不足,疲惫的身体生着虚汗,心跳时快时慢。 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个梦,又梦到了以前。 长长的走廊,一侧是高大的落地窗,另一侧堆着杂物,还有铁质楼梯和白色的墙壁,档案柜旁摆着长条桌。 桌上有吃剩下的盒饭,还有透明的玻璃水瓶。一棵垂死的绿萝插在水瓶里,水色浑浊。落地窗外是世纪鸿源和安华大厦以及其他的几栋的写字楼。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刚拖过地,立在一旁水桶上的拖布还滴着水。 “嘀嗒……嘀嗒……” 我坐在落地窗下,眯缝着眼睛晒太阳。 真的很暖和。 放在脚边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货啦,推平板车去负一接一下。” 我说了声收到站起身,从走廊拐角走出去,看到了她。 她个子不高,皮肤白白的,表情纯净的像个孩子。 “我陪你去接货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怎么能让小姑娘干重活呢?” 她脸红着,笑着。 再抬头,我已站在了货梯前。 电梯间灯光很暗,我推着平板车,按下了电梯。 “叮咚”一声过后,电梯门缓缓打开,摇摇晃晃的竟然只有一根缆绳悬着电梯底部。 犹豫着要不要上电梯,脚却不听使唤的踏了上去。 电梯晃动着,缓缓下降。 我发现每过一层都没有电梯门,就像是正在建设中一样,露着钢筋水泥还有空心砖。 提心吊胆着,电梯终于卡在了两层之间。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要想出去我只能爬出去。 “我们怎么办?”她站在我身旁紧张地抓着我的手。 我笑了笑说:“别担心,有我在呢。” 别担心,有我在呢。 可是我也很害怕。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抬头只有一根抖动着的缆绳。我想我要先爬到楼板上去。 退后助跑,一跃而起。 眼前的楼梯间很奇怪,只修了向上的楼梯,向下的楼梯并没有修好,向下看去,可以直接看到下几层的样子,层与层之间五米左右的举架高度。我只能向上走。 一步,两步……转过楼梯拐角,眼前的楼梯是断的,只有扶手连着。 钢制楼梯扶手反射着银光,我攀爬着,担心失足掉下去。 “加把劲儿,就快到了。” 她在我头顶喊着。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狼狈,颜面无存,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她的面前我这么无能为力,这么糗态百出,我只能像只猴子一样挂在楼梯扶手上。 “加油!” 马婷冲着我招手。 我终于爬上来了,迎着她张开双臂。 我抱住了她。 6. 从陶七五葬礼回来后的曹成瑞总是能梦到马婷,梦到这位陶七五的前女友。 他坐在床上,房间内寒气逼人。 “我到底是谁?” 梦中的情景那么真实,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陶七五还是曹成瑞。 7. 尴尬是种很奇妙的心理活动。 先是很矛盾,而后难为情,再然后无所适从,最后心跳加速想要逃跑,如此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 夕阳西坠,天色见晚。 就在刚才我鬼使神差地左脚绊了右脚趴倒在了地上,这一幕恰巧让路旁买爆米花的几个女大学生看到,她们笑的花枝招展。 风陡然变得凌冽起来。寒冬正步步逼近。我想我今年春节再也找不到人一起喝酒到天亮了。 我红着脸爬起来,裤子在膝盖处破了个窟窿。 顾不上疼痛,我快步钻进那家卖蛋包饭的饭馆。 二楼靠窗的位置,杨新月早就坐在那等我,在她身边还坐着个女孩。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齐耳的短发,发梢染成了绿色。两只耳朵的耳垂上都带着三个耳钉。精明的眼神,淡紫色的嘴唇。 “你总算肯见我啦?”杨新月撅着嘴看着我说道:“我都乖乖听你的话啦!你不是说对不喜欢的男人就千万不要搞暧昧嘛!所以我不跟蒋鸿联系啦!”她停下笑着看我,想了想对我接着说道:“但是我联系你。” “咳咳。”我咳嗽两声,拉出椅子坐下,看了看白毛衣的女孩问道:“这位是?” “我室友伊瑶,我跟她还有潇潇都在一个寝室。” “你就是曹成瑞?”伊瑶很有男孩气的侧头盯着我。 我被她盯的很不自在:“你好,我就是曹成瑞。” 伊瑶听我说完低眉轻瞥,嘴角略微上扬,满脸的鄙视。她拿着菜单喊道:“服务员!点菜了!” 实在不知道我什么地方促使她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想要看看自己的脸上有何不妥。 微胖,陶七五死后我换了个“狼奔”的发型,黑框眼镜,出门前刚刮过胡子,因为失眠显得很憔悴的眼神。 “两份这个培根沙朗牛排,两份黄金蛋包饭,还有这个十寸的田园披萨,金枪鱼土豆沙拉,炸薯条,腌肉卷,黄金柠檬鸡翅,欧风鸡块,罗宋汤两例……还要青梅茉莉花茶。”伊瑶轻车熟路,我只是怀疑点这么多能不能吃的完。 正在我想着的时候菜单被丢到我面前,伊瑶用下巴点着菜单说道:“你吃什么自己点吧!” 我继续用咳嗽演示尴尬:“我要……这个火山炒饭。” “先生还需要其他什么吗?我觉得三个人这些足够吃了。”女服务员很贴心。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要一瓶科罗娜,还要柠檬。” “哼。”伊瑶轻哼了声。 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心跳加速,嗓子眼发干,很想要喝啤酒。看了一眼伊瑶,我开始莫名的打心眼里讨厌她。 “哈哈。”杨新月也发现气氛尴尬,笑着说:“我们平时关系特别好。” “你明天陪我去取车吧,应该保养好了。”伊瑶抬起手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眼镜,看得出是在松柏“程鹏万里”配的,便宜的一副眼镜也要五六千块。我特别留意了她腕上的浪琴腕表,黑色的表带,罗马数字的长方形小巧表盘,两侧镶钻,少说也得两万七八以上。 想她一定是典型的富家女或者是追随有钱“干爹”的拜金女吧。多半是前者,盛气凌人。 “坐个出租车还能趴地上。”伊瑶拿出眼镜带好,我才发现那只是个眼镜框,并没有镜片。 “哈哈,马失前蹄。”我顺嘴搭话道。 “曹哥你别见怪,她就是这样的说话风格,但人不坏的。”杨新月在一旁说道,拿起杯子给伊瑶倒了杯柠檬水。 在伊瑶的目光下我总是浑身不自在,非常忐忑。我讨厌很能“装”的人,即便真的有钱有势也应该低调亲和才对。可这世上不低调亲和的占多数。 不多一会,杯盘罗列。 “月儿你没跟我说你带朋友一起嘛,你要是说带朋友我一定先焚香沐浴。”我喝了口啤酒。 “信息里说不清楚。”杨新月用纸巾依次擦了刀叉和勺子:“我最近又开始梦到潇潇了。”说罢又指了指伊瑶:“她也经常梦见潇潇,梦见潇潇还在寝室里。” 我皱皱眉,这就是她在信息里说的重要事。 “是不是因为最近课程紧压力大?” 8. 从g楼下课走到女寝b楼有两条路,距离差不多,都要越过校内一条自西向东的小河,分别要经过两座桥。 小河的北岸有一座小广场,广场后面是分学院的主楼。 小河的南岸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夏天的时候很多情侣都紧紧拥抱在这树林中。 学校的北门是松柏市的主干道,正在修建快速路的高架桥段。没日没夜的施工,混乱不堪,乌烟瘴气。从上周开始,在校园里开始流传对外汉语专业大二的女生被校外人员强暴的事。虽然学校出面辟谣,但却是越描越黑。 杨新月和伊瑶还有赵文潇结伴走出教学楼,三个女生议论着。 几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建筑工人叼着烟从教学楼前走过,发现有女孩看着他们便亲切地冲着三个女生笑了笑。 “我感觉这事不是真的。”杨新月看着远去工人的背影。 “这可不好说吧。”伊瑶撇嘴说道:“今晚咱们去酒吧喝酒怎么样?” “好啊!”杨新月兴奋地点头。 “我不去了,晚上社团有活动。”赵文潇微笑着说。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要是有人要强暴你千万别反抗,你就闭上眼享受。”伊瑶一脸坏笑,赵文潇抿着嘴没搭话,杨新月倒是抬手掐了她一下。 杨新月抬头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河边,从桥上看去一对情侣正站在河边亲吻着。 男生大概是心情大好,抱着女生转了一圈,女生的手机从口袋中甩飞出来“噗通”一声掉到了河里。 “哈哈!”杨新月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 有人在杨新月身后笑起来。 她回头看去,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 直到赵文潇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 几个人走到寝室楼下,正聊到什么有趣的事儿,杨新月再一次开怀地“哈哈”笑着。 在身后又有人跟着她一起笑。 杨新月下意识地回头,还是那黑色的背影,站在寝室楼对面的树丛里。 天色渐晚,两个人用了一些时间打扮自己,杨新月很满意的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咱就不开车了!因为我要喝酒!” 伊瑶有个名副其实的外号:夜店小公主。 杨新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下楼,因为穿着高跟鞋,每一步都很仔细的看着台阶。 伊瑶小跑着走在她前面,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楼梯又长又陡,穿着高跟鞋的她走起来很是费力。楼梯间的灯闪了下,从白色变成了绿色,从绿色又变成了蓝色。 当她走下最后一阶,右侧的巨幅电视墙播放着关于啤酒的广告宣传片。 “潇潇?”杨新月喊了一声,站在电视墙边的人影转过脸。 赵文潇哭泣着,满脸泪痕。 “怎么了?”杨新月快步走过去拉住赵文潇的手。 杨新月心中很矛盾,她看到赵文潇哭觉得很心痛,但在心痛的后面又紧跟着十足的快感。 “我被人骗了。”赵文潇哭着说。 “被骗了?” 那种莫名的快感更强烈了。 “嗯。” “怎么回事?”赵文潇低着头抽泣着,杨新月拍着她的肩膀。 赵文潇不说话,缓缓地抬起头,杨新月看到她正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哈哈。” 有人在杨新月身后笑起来。 她回头看去,一个黑色的背影就在她身后半米处站着。 像是觉察到危险,杨新月用力甩开赵文潇的手推了她一把退后两步。 “就是他们一直跟着我,我刚刚给你们打电话,你们怎么不来救我……”赵文潇没头没脑的指着那黑色的背影。 杨新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黑色背影已然变成了三个男人。 他们又高又壮,像是喝多了一般摇摇晃晃。 “我给你和伊瑶打电话……” 杨新月脑海中蹦出一个字“跑”,顾不得脚上穿的高跟鞋,抹头就跑。她心里想着潇潇长得好看身材也好,你们找她就好,千万别追过来。 “哈哈。” 她眼前的灯光忽明忽暗,白色、粉色、紫色、蓝色、绿色和黄色交织着。很多人,都看不清长相。她一手攥着啤酒瓶一手分开人群。 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那三个人不急不慢的跟着自己。 伊瑶去哪了?她边跑边想着。 杨新月找不到出口,心中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着急。 出口到底在哪里? 9. “月儿!”伊瑶举着酒杯在一盏蓝色的灯下。 桌上的水果拼盘也泛着蓝光。 伊瑶的脸也是蓝色的。 “你跑哪去了?过来喝酒哇!”伊瑶喊着,蓝色的酒杯蓝色的脸摇曳着。 杨新月并不想过去,但是腿却不听使唤,她离那张蓝色的脸越来越近,她看的见伊瑶的眼睛,光影波动,变换着颜色。 “陪我喝酒!”伊瑶用杯子撞了下杨新月手中的酒瓶。 “你看到潇潇了吗?” “潇潇?她们音乐社团有演出,去排练了啊!” “可我看见她了。” 杨新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整个人迷糊糊的。隔壁桌上都放着五颜六色的水烟壶,它们都闪着光,烟雾缭绕。 “你看见谁了?”伊瑶又喝了一大口酒。 “我看见潇潇了!” “怎么可能?潇潇跳楼死了!”伊瑶痴笑着说:“我也想跟三个老外试试呢!就像他们那样的。” 杨新月顺着伊瑶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隔壁桌边坐着三个黑影,他们的面目隐在烟雾之中。 “哈哈。”伊瑶大声笑起来,头跟着音乐摆动着。 “我先回去了!”杨新月不想多呆一秒,放下酒杯走出酒吧的大门。 门外很安静,昏黄的街灯,路边幽静的树林,三三两两的男女。 杨新月环视周围,这是一条安静的林荫小路。 她正快步走着,一辆装满沙土的卡车呼啸着从她身边驶过,漫天尘土。 “哈哈。” 有人在杨新月身后笑起来。 她回头看去,一个黑色的背影就在她身后紧挨着她站着。 杨新月被吓得向后跌倒,身体撞在一辆捷达车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反手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踩离合,踩刹车,打火挂档然后放下手刹。 猛抬起离合器,车子陡然熄火。 她几乎要哭出来,再次打着火,缓缓抬起离合,车子向走去。挂档,给油,车子并没有提速,仍是缓缓地向前。 杨新月下意识地向车外看,那人还跟在车后。 “快走啊!”她大叫着,可车子像是在跟她作对,即便油门踩到底也没用。 他就快要追上来了。 10. “你最近在考驾照吧?”曹成瑞喝了口啤酒,本想用叉子叉一块鸡翅,但抬眼发现伊瑶正在看着自己,便放下了叉子。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杨新月嗲声嗲气地说道:“重点是我们两个人梦到的几乎一样。” 曹成瑞认真的点点头,这种事到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在经历境遇相同的情况下两个人是可能有相同梦境的。比如两个人都是战壕里的战友,很有可能他们同时梦见自己在挖战壕。 “你觉得没什么?”伊瑶也不吃,直勾勾地盯着曹成瑞说道:“新月跟我说过你的事。” “那些都是巧合。”曹成瑞同样盯着看伊瑶。 “看来你常用‘巧合’来骗小女生上床吧?”伊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瑶瑶你别乱说!”杨新月拉了拉伊瑶的毛衣袖子。 伊瑶轻轻摇头,将勺子重重插在蛋包饭上说:“像他这种假文艺的人我见多了,油腔滑调满嘴跑火车,最擅长的就是骗女人睡觉。” 曹成瑞思索片刻说道:“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被伤害过?” “你说什么!?”伊瑶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瞪眼看着曹成瑞。 “冷静。”曹成瑞陪着笑说:“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杨新月好不尴尬,有点脸红。“对啊,一桌子好吃的呢。咱们好好吃饭。”说罢又看了看曹成瑞说:“或许是我们太神经质了。” “我对你能有什么误解?”伊瑶接着说:“从你的小说里能看出来,你的心眼儿就跟针鼻儿一边大!你是不是总想着把身边让你不爽的人在文章里写死?” 曹成瑞脸色发白,缄默有顷。 “小说中的情节都是虚构出来的。”曹成瑞叉着手指说道:“我也没像你说得那般心理阴暗。” “是吗?”伊瑶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杨新月说道:“新月觉得你特别神,预言家?也是巧了!竟然通过蒋鸿那小子认识了你!她本来想让你开解自己的,你倒好,把人家衣服解开了哈?” 杨新月从额头一直红到锁骨,咬着嘴唇说道:“你别说了!” 曹成瑞有些忍无可忍,但还是保持了克制,毕竟对方是个小姑娘。 “我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用你管。咱们还是好好吃个饭吧。” 曹成瑞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不会伤害月儿的。” “这点你可以放心。” 11. 伊瑶实在讨厌。 送两个人回了寝室,我便坐在了回家的公交车上。今天约了房东重新签合同。我要继续租陶七五留下的房子。 很奇妙,我住在陶七五的屋子里,用着陶七五的电脑,写着他留下来的文章。那屋子里到处都是陶七五的影子。 这一切我都很熟悉,我觉得我成了他。 12. “你去哪了?”李玲站在门口说道:“房东大姐在这儿等你半天!” 曹成瑞抱歉地笑着说道:“有点事耽搁了,姐实在是不好意思!” 瞧过合同又交了一年的房租,从这一刻起,这间房子属于曹成瑞了。 “玲。”送走房东,曹成瑞坐在电脑桌前对李玲说道:“你歇歇吧,有空就出去溜达溜达。接下来的章节我来写。” “有可能就要签约啦。”李玲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搂住曹成瑞的脖子说道:“我觉得你离成功近了一大步。” “要谢谢你,最近的章节都是你写的。”曹成瑞平静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的故事结构好!” 曹成瑞笑着点点头,不知道陶七五要是还活着会怎么说。 但是老陶死了,小说里的老陶也死了,他怎么说已经不重要了,曹成瑞这么想着。 正文:第十六集-完- 第十七集 正文:第十七集 1. 10月26日,多云。 12:32。 在北方开始供暖之后空气就会变得浑浊不堪。 天空灰蒙蒙的,地面像是铺了层灰黑色的毯子。楼下的草木枯黄,遛弯打牌的老人也因为天冷被困在里。 坐在电脑前,手放在键盘上不知所措。我心中很烦躁,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从你的小说里能看出来,你的心眼儿就跟针鼻儿一边大!你是不是总想着把身边让你不爽的人在文章里写死?” 突然想到伊瑶说的话,有点意思。 2. 我参加了陶七五的葬礼。 亲朋草草的看了一眼他,之后便被推进火化室。 随着青烟而逝,他就这么轻易的成了一捧灰。 天空晴朗,大片大片的云朵。 走出殡仪馆拦了一辆出租车,想了想说了一家商场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家商场。 想到陶七五在我面前从窗口跳下的场景,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想去个人多的地方。 三十几分钟后我下车,果然没让我失望。 步行街上人头攒动,临街的店铺播放着吵闹的歌曲,广告灯闪着,巨大的led广告牌变换着图像,女人搔首弄姿,男人一脸的幸福。 我坐在汉堡王临街的窗子旁,什么也没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道。 陶七五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正在发呆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奥迪a7停在窗口的停车位上,挡住了我的目光。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 3. 13:31。 曹成瑞习惯性地用手揪了揪喉咙前的皮肤。 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开始揪着喉前的皮肤,他总感觉脖子上痒痒的,如果衣服领口稍微紧了一些,他就会浑身不自在。即便睡觉也要把手放在脖子上。他甚至一度脑补自己的前生是被人割喉而死,所以今生他的脖子才格外敏感。 他揪着脖子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有一种让人紧张的陌生感。 文档上的文字是他亲手在一个小时中敲打出来的,那些段落以及每一个标点,都出自他的手。 但现在,他莫名的觉得这些文字并不是出自他的手。 “如果是我写,情节不会是这样的。” 曹成瑞仿佛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但他知道李玲此刻不在家,她去逛街了。 “心里的声音。”他这么想着。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是蒋鸿的信息,叫他晚上出来吃串,给他介绍个小姑娘认识。 “今天不想吃串子。”曹成瑞回复完把手机扔回桌上。 心烦气躁。 4. 11月5日,晴,零上十二度。 近一段时间来曹成瑞的写作进度非常慢,每天只能写出几百字来。 几乎到了停更的边缘。 但很奇怪,网站上每天依旧会有几千字的章节更新。曹成瑞想这应该是李玲的功劳。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在小说里创造个像伊瑶一样的人物,然后用文字折磨她,蹂躏她,最后把她写死。 但如果真这样做的话,他的“心眼儿”就真的跟针鼻儿一样了。 5. 我安慰着杨新月。 她跟我说赵文潇出事那天给她还有伊瑶都打了电话求助,但伊瑶正带着她在酒吧玩,伊瑶也根本没当回事,而她也在酒精的作用下把赵文潇的话当成了恶作剧。可事后想起来,赵文潇并不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我知道她的死跟我和伊瑶没有直接关系,可是我起初知道她的死讯后真觉得心里很开心。” 杨新月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不怪她,自私自利本来就是人的天性。婴儿吃奶时不会把母亲的胸部让给别的小孩子。自私自利可以保证生存,这就是人的天性。但这跟自私自利有关系吗?我脑袋中像灌了浆糊一样的乱。 “这不怪你,就算要怪罪也应该怪罪伊瑶。”我抚摸着杨新月的头发:“是她带你去酒吧的,是她让你喝了那么多酒才让你的小脑袋不清醒的,这一切都怪她。” 杨新月抽泣着。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别哭了,就算赵文潇真的要找人偿命也找不到你,也不是你害死她的。”我想了想又接着说:“更何况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索命啊?都是人想出来的。” 我费尽口舌才让她止住哭声。 她则回报我一个湿润的吻。 软乎乎的舌头。 6. 曹成瑞从杨新月的学校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李玲站在门口穿鞋子。 李玲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迷你裙,黑色的底打裤,耳朵上带着一对亮闪闪的小耳钉,随身紧贴的白毛衣勾勒出她完美的胸部,这让曹志薄看的心中一揪,呼吸困难。她穿好鞋子拿起包,看着曹成瑞说道:“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哦。” “去干嘛?” “放心吧!我不是出去找野男人。” “哈哈。”曹成瑞干笑两声,看着李玲的背影。 从五天前的10月31日开始,隔壁每天晚上八点多到凌晨三四点都会断断续续地传出叫声。 那并不是爱的呻吟,单纯的哭叫声。那般惨厉,撕心裂肺。 每晚如此。 曹成瑞坐在电脑前,看着手边的啤酒瓶,他还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隔壁开始哭叫,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终于他忍无可忍,起身走到墙边用力地双手锤墙并叫喊着:“能不能安静点?!” “别喊啦,谁正常人没事儿在家又哭又叫的?多半又是个可怜人。”李玲正关门脱鞋。 “你回来了。” “嗯。” “我受不了了,每天都又哭又叫的!这是扰民!” 李玲先是把包甩在沙发上,接着又把几个购物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又去逛街啦?”曹成瑞揪了揪脖子。 “买了几件冬天的衣服。”李玲说完从其中一个购物袋中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说道:“看,给你买的。” “我有穿的。” “你的那件过时了,我未来的大作家得穿的漂漂亮亮。”她说:“帅气逼人。” 曹成瑞黑着眼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最近都写不出东西来。” 李玲面带微笑:“谁说的?你最近写的章节都很棒啊!相信自己!” 曹成瑞不知道李玲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她应该明知道他最近的状况,而且最近的文字都是出自她李玲的手。 “我相信你。” 7. 14:41。 我揣着既愤怒又忐忑的心站在隔壁人家的门口。 虽然昨天李玲劝我,但因为深夜时分我又被哭叫声吵醒,我琢磨了一个上午,必须要来看看这户人家到底怎么回事。 深吸了口气,我抬手敲门。 “谁!?” “你好,我是住在你隔壁单元的邻居。” 屋子里半天没有声音,我正准备再次抬手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推开了。门后站着一位精瘦的女人,我甚至害怕她过于用力会折断胳膊或是腿脚。 “你好。”我咽了咽口水说道。 “有什么事?” 我略加思考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家每天晚上都又哭又闹的……” “老婆,是谁啊?” 不等我说完,女人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或者说是男孩?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四五左右,看起来像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邻居。” 那女人低头看了看他回道。 眼前的情景然我好不尴尬,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我就是想来跟你们说说,能不能晚上安静点。” “你以为我们不想?”侏儒男人左手叉腰,右手搭在女人的身上说道:“但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脑袋里粗略地设想出几种可能。 “家里有病人。”女人接着说道:“我女儿新处了个男朋友,上周他们约会回来之后她就开始白天睡觉晚上又哭又闹的。”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女人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男人更看不出多大年纪,但她们的女儿竟然到了可以处对象的年纪了?难道是早恋? “是这样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点头寻思着,“最好带去医院看看吧。” “真是不好意思吵到大家了。”侏儒男人满脸的歉意说道:“你瞧我这样子,这说不动我闺女,要不你帮帮忙?我俩早就想带她去医院看看了。” 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 8. 我实在没有办法把心思放在侏儒男人的唠叨上。 因为眼前的女孩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像普通高中女生一样留着短发,个子看起来有一米六八左右,皮肤很白,五官端正。 这两口子怎么能生出这样健康的孩子? 我可能也是先入为主了。 “她不上学吗?”我开口问道。 “跟学校请病假了。”侏儒父亲回答着。 “还是高中生吧?就处对象了?” “管不了。”女人叹了口气。 小女孩也不理会我这个外人,自顾自拿着手机用九宫格输入法打字,那些文字毫无意义,她时而从2按到9,时候胡乱按着。 九宫格智能输入法就算胡乱按着也能打出文字来。 比如她的手机屏幕上现在显示的是“新浪区极地腋下睡着人”。 我轻轻碰碰了她的胳膊,她抬头看了看我,如同熟人见面一般冲着我点头微笑。我自然也报以和蔼可亲的微笑说道:“跟哥哥还有爸爸妈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你这样可不行。” 本想着她会很抗拒,但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很顺从的点点头,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很听话地穿上外套。 男人和女人都满脸惊喜地看着我。 “大哥。”我叫住走在母女身后的侏儒男人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找一找她的那个小男朋友。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他点点头,我善意的笑着。 正文:第十七集-完- 第十八集 正文:第十八集 1. 这条河从怪石间奔流而过,要么建起水花要么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沿这条河向下游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吊桥,吊桥一端沿着山脚下有一条铁路延伸至深山中。 这座吊桥又窄又小,但很结实,并排可以行驶两辆摩托车。黑漆漆油亮亮的铁索安静地望着脚下的河水。穿过这座桥可以到达村子的另一端。村子在河谷中,坐落在这条的两岸。河的两边山势高耸,树叶落尽的树林死气沉沉。几只乌鸦落在跨河而过的电缆上,是不是发出一声尖锐生冷的啼叫声,不知道它们之间再聊着什么。河滩上覆盖着一层新雪,凄冷冷地折射着阳光。 距离陶七五跳楼自杀已经过去很久了。曹成瑞心中的阴影却挥之不去,他想用旅行来冲淡阴影,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更加心寒。 亲眼目睹了死亡的人很容易产生心理阴影,进而陷入抑郁之中。曹成瑞应该就是这样。 在来时的火车上他认识了个名叫伊瑶的姑娘。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让两个人有一搭诶一搭的聊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旅途变得不再寂寞。 “我也是出来散心的。”伊瑶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说道:“跟你的情况差不太多。” “应该差好多吧。” 长长的沙土路沿着河边伸展开去,不知尽头为何处。 “你跟着我走不怕吗?咱们俩也刚认识不超过十个小时。你没看过关于女孩独自旅行失踪、被强奸、被劫财拐卖的文章吗?”曹成瑞扫了一眼山顶。 “不怕,准确说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害怕了。”她缓缓环视四周,开口呼出的哈气像云雾一样升起。 “厉害了!”曹成瑞微笑着说:“我有酒,你有故事讲给我听吗?” 伊瑶微笑道:“咱们先找到预定好的客栈吧,要不得冻死在这儿。” “不至于。” 很少有人在冬天进山,两个人走在通向村子的土路上,刚走进村子,四下里没有想象中的热闹。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和院子里的犬吠提示着生生机。杳蒙无人,日已尽。无论从远处还是近处都能听到乌鸦的娇声,就像是陪伴着两个人前行。 这座古老的村子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因为周围产石料,早在渤海国时期就在这里设有采石场,石料可以顺河而下。日占时期更在这里建设了工厂。到处都是先民们的“工业”遗迹,还有侵华的铁证。 即便如此这村子也鲜有人知,对于大多数的中国人来说,如丽江和乌镇这类地方才是主流。 在天黑的边缘,两个人终于找到了这家藏在众多村舍中的客栈。 篱笆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雪被堆在院子一侧,院子中的木质板凳被倒扣在木桌上,想来夏天的时候一定可以在院子里乘凉喝酒,门口的灯笼杆上挂着一串红灯笼,正对着院子是一间二层小楼,左右两侧则是两装一层的建筑。 撩开棉门帘推门进了二层小楼,迎面是暖烘烘的气息。 “两位可是稀客啦。”老板在柜台里抬头看向门口,音响里播放着安与骑兵唱的《红山果》。 “冬天很少有人来。”老板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也好,这样消停。” 曹成瑞抹了把鼻涕说道:“嗯呢呗,可真是够消停的。” “大床房?”老板光头,穿着黑色的中式棉袄。 “俩……”曹成瑞刚开口说话便被伊瑶拦住话头,伊瑶抢着说道:“对,就要大床房。” 曹成瑞不知道是喜是忧地看着老板,然后点点头。 在二楼安顿好之后两个人来到前厅。这客栈有十几个房间,现在却只住了五个客人,客栈老板闲聊中说到除了曹成瑞和伊瑶以外还有一对儿来自赤峰的年轻夫妻以及一位从本地县城来这里的老摄影师。老摄影师来此为了采风,那对年轻夫妻则是要到这附近的山中寺庙求子。老板还说夫妻俩中午走的,要在庙里住上一晚,第二天才回回来。 两个人在前厅的角落找了张靠着火墙的沙发(类似火炕的一种取暖设施),曹成瑞在餐厅拿了四瓶冰川啤酒,点了辣炒鸡丁和酸菜汆白肉又要了一盘米肠。 “有酒有菜啦!”曹成瑞启了啤酒给伊瑶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敬你,也敬咱们的缘份。”伊瑶接过杯子说道。 两个人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2. “我觉得这样很好。”伊瑶喝了第三瓶啤酒,脸色微红。 曹成瑞夹了一片肉片沾了沾蒜酱放进嘴里,笑嘻嘻地看着伊瑶。 “你和我都不会闯入彼此的生活中去,准确点说咱俩还都是陌生人呀。”伊瑶扬起酒杯,在温暖的灯光下啤酒闪着秋天的颜色,“我可以对你敞开心扉,不用担心你会把我的事说给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哈哈哈,因为我们没有共同认识的人呀!” “嗯。”曹成瑞点了点头,自陶七五死后久违的舒畅。 安与骑兵的歌声很独特,在这东北大山雪村之中的炉火边听起来却是格外有感觉。 伊瑶禁不住曲调的诱惑,跟着唱起来。 “松花江水长又长,煮酒泛舟在江上,随风飘来一阵香,鱼米入腹心徜徉,我在江边把歌唱,船家你要去何方,请你们把我也带上……” “唱的好!”坐在吧台后面的老板鼓了鼓掌,坐在吧台前的老人笑着点头,曹成瑞看到老人家笑看着他们便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敬着,老人家随即拿起手边的酒杯回敬着。 3. 唱着,笑着,喝着,时光飞快。 “我真没什么好怕的。”伊瑶的第五瓶啤酒已经见了底,她笑呵呵地哼唱着“可我还是要飞上天看一看,哪怕翅膀也许会被风折断……” 我看着伊瑶的脸:“听你这语气,好像是经历过更可怕的事似的。” “对啊。”伊瑶也笑了。 “说来听听。” “真那么想听?” “开玩笑的,你要不想说咱就接着喝酒。” “我跟你说,陌生人,”她接着说道:“我小时候的生活才真叫可怕呢。” 4.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我是最小的。 记得第一次看超生游击队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搞笑,长大一些再看,我心里像灌了铅一样难受。就因为这计划生育政策,我在十三岁之前都住在乡下的姑姑家。七年没见过我的父母,七年没见过我的姐姐们。 当我知道“二孩政策”的时候我觉得很恶心,有种在裤子里拉完屎之后才把裤子脱下来的感觉。 住在乡下基本没人管我,我就像个男孩似的,跟邻居家的哥哥姐姐混在一起。 噩梦开始在我十一岁的那年。 邻居家大我六岁的哥哥叫我去他家,他说有糖给我吃……就这样整整两年,我现在想想就害怕,太黑暗了。 我不敢跟家里人说,也不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我要如何开口讲,我很无助,我没有办法离开,我只能默默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心里更痛。 在前年我知道那该死的他竟然要结婚了,因为算是远方的亲戚,他竟然给我们家也发了请帖。这该死的,不要脸的家伙。 我想要报复却没有办法,我想要给自己讨回公道也没有证据,我只能在亲朋的祝福声中默默地握紧拳头,看着他娶妻生子。 5. 曹成瑞放下酒杯,一声不响地看着默默流泪的伊瑶。 的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故事中会舍弃些什么,又会得一些什么。 22:53。 曹成瑞把伊瑶扶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他安静地退出房间,走到一楼前厅。客栈老板收拾妥当后熄了灯,只有两盏发着黄色光亮的仿烛台灯还亮着。在炉火边坐下,他看着从压炉火的煤缝中隐隐透出来的光,那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光亮,在黑暗中召唤着什么。 他倒了一杯啤酒,一口喝了半杯。 6. 伊瑶第二天醉了整天,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你还真是个好人。”伊瑶靠在床上看着我:“今晚你也去前厅睡吧?” “倒不至于,反正还有那么多房间。”我想了想接着说:“我是有点担心老板误会咱们,本来要了一间房现在却要分开睡。” “哈哈,真有趣。” “所以我今晚还在会前厅喝酒。” 7. ,客栈发生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村庄,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县城和市里。 客栈因为煤气中毒死了三个人,两女一男,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只是先后不同。 用湿煤压住炉火确实可以整晚保暖,但也很容易就夺取人的性命。 客栈老板的脸色就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他看着尸体被从房间内抬出来。 曹成瑞说不出什么,沉么了许久。 即便那男人伤害了你,可他的妻子终归是无辜的吧,曹成瑞这样想着。 8. 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我说不出什么,将手机锁屏后揣进兜里。 我帮着隔壁夫妻把他们的女孩送去医院,回来的路上就收到了小说更新的提示。 伊瑶在文章中昙花般出现又死去。 但这不是我写的。 李玲怎么会知道伊瑶的? 我只跟伊瑶见过一面,就是那次在饭桌上,还有杨新月。李玲她不可能知道! 她在跟踪我? 为什么? 9. “你写的那算是什么?”杨新月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急:“你想要害死伊瑶吗?她做错了什么!?” “你冷点。”一阵寒风吹透了曹成瑞的外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人要害她,也不肯能就因为写了她死她就会死。” “但如果又出现那种巧合呢?” “那也不是我要害她!” “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谁?曹成瑞的大脑飞快运转着,会不会是赵文潇? 这疯狂的想法吓了他一跳,赶忙深吸了口气说道:“没有谁想害她,你别多想了,听听音乐,想想开心的事情。” 比起伊瑶的死活曹成瑞更在乎的是李玲怎么会写出这么一章,她不可能知道伊瑶是谁,李玲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又过要在文章里将伊瑶写死的想法。 10. 就像是谎言被拆穿后的小孩,我的头发都立了起来。 心跳的自己都能听到,脸上发烧,耳朵里“嗡嗡”响着。 李玲是怎么知道伊瑶这个人的?又是怎么知道我想要把她写死的? 我牙齿打颤,觉得脖子像被人扼住一般难受。花了好一会儿才稳住神的我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不管怎样我都要面对李玲,我都要问问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18:50。 天已然大黑,我打开门,杳无人影,阒无声息。 正文:第十八集-完- 第十九集 正文:第十九集 1. 我看着曹成瑞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有点灯。 他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当然我也什么都不会说,就默默目的看着他。想来他一定有什么心事。我看着他,能让他安静的思考就是最好的陪伴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2. 这晚隔壁很安静。 曹成瑞口中干涩,嗓子发紧,嘴唇也应该是硬邦邦的,但他却不想喝水。 20:31。 他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等着李玲回来。 黑暗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道苍白的晃得曹志薄一闭眼睛,紧接着铃声响起,是李玲的电话。 “喂。” “你在家吗?” “在。” “来接我好不好?我发现有人一直在跟着我,跟了足足两条街了!” 李玲压低声音,无不紧张地说着。 “什么?”曹成因为紧张坐直了身子:“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我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啊。” 李玲的声音听起来焦急无助。 “你别着急,看看周边有什么明显的建筑没有?告诉我,我马上去找你,一会挂断电话你再给我发个定位。” “有楼……有银行还有树。” 曹成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问道:“街上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 “出租车呢?” “也没有啊。” 既没有行人也没有车,怎么会有这么僻静的街道?曹成瑞想了想说道:“你別紧张,也不要着急,你现在往人多的地方走,看路边有没有营业的餐馆或者商店、超市,找到一个进去,然后给我发定位。” “好的。” 3. 21:03,接近零下十度。 每每呼出一口气都似缭绕烟雾。 曹成瑞小跑着来到远达街上好半天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富国路那个新开的商场。” 司机点点头。 富国路在这座城市的北郊,紧邻着一座地质公园,政府规划为旅游娱乐休闲购物新区。富国城市广场是新区的重要项目,购物中心,大型商超还有酒店写字楼综合体。称为新区,可想而知这地方必然人烟稀少,成为“鬼城”也未可知。 李玲找了家咖啡馆躲了进去,然后发信息说跟踪她的人也同她一起进了咖啡馆。想来咖啡馆毕竟是公共场所,而且不止他们两个人,应该还算安全。曹成瑞没想到李玲会跑到北郊逛到这么晚。而且那跟踪李玲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曹成瑞头靠在车窗上,思绪混乱。 4. 李玲紧了紧棕色大衣的领口,一阵凄冷的寒风从领口钻进她的身体。她腋下夹着手袋,左手戴着银色的镯子。她正微低着头从富城购物中心b座出来往地铁站走。 地铁站在富城路与台北街的交汇处,街边除了大片待开发的土地外零星有些商铺和空置的写字楼。马路很宽,街道的公共设施也很完善,只是少有行人。 路上空无一人,在经过绿灯的街口时李玲发现在另一侧的人行道上有个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像是正在看着她。这男人虽然站在路灯下,但却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他就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李玲。 她起初并没在意,男人很可能只是很巧合的望向这边。李玲想着便收回目光接着悠闲地走,脚步并不是那么快。就在李玲不再看向男人的同时,男人从路灯下离开,开始跟在李玲的身后。 男人稍稍离开了一点儿距离,跟在李玲身后好一阵子。他在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步调,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几乎跟李玲的步子一样。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用这样的行走方式肯定不很容易。他时不时地停住脚步,装作从口袋里掏手机的样子或停下来假装疑惑地左顾右盼像在寻路一般。他在竭力避免让自己被李玲发现,紧追不舍。 李玲的步速没有变化,她没回头,没有侧目看其他地方,她一刻不停的朝着地铁站走。经过天府胡同之后路变成了上坡。李玲从商场走出来已经有了大约十分钟,而前面还有至少十分钟的路程才能走到地铁站。一辆白色的标志308从胡同驶出,正巧将男人和李玲的距离稍稍拉开。 “你在家吗?”李玲迅速掏出手机,拨通曹成瑞的号码。 男人突然发现李玲停住了脚步,若无其事地向街对面看了一眼,又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车之后便穿过马路,向着购物中心的方向走。 跟在李玲身后的男人明显一愣神,他一定在琢磨李玲为什么反身往回走。但他只是稍一迟疑便迈开步子,继续拉开适当的距离跟在李玲身后。 李玲察觉到情况不妙,但她依然昂着头,保持着步调不慌不忙地往购物中心的方向走。 一会儿的功夫,李玲又回到了购物中心,毫不迟疑地推开了一楼临街咖啡馆的大门,走向吧台。 她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门外,那男人并没有离开,他站在距离咖啡馆门口六七米远的地方站着,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眼睛正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现在李玲有几种选择,第一种是向咖啡馆的工作人员求助,第二种是从咖啡馆的后门跑进商场,第三种是安静地找个座位喝一杯热乎乎的咖啡等曹成瑞来找自己。此时的李玲对跟踪她的男人有种莫名的好奇。思索片刻后李玲点了一杯美式之后找了个正对吧台的位置坐下。 咖啡馆里的客人并不多,空气中满满的咖啡香气,温暖袭人,播放的音乐轻悠舒缓。 门外的男人显得异常谨慎,他一边小声讲着电话,一边在非馆门口徘徊着,很像是在等人,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李玲。片刻之后才他才缓缓推开咖啡馆的门,同样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后坐在了与李玲隔着五桌左右的位置上。他在走向座位的同时还很随意地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杂志。 李玲翻看着手机,给曹成瑞发了定位信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观察着那男人的动向。 而跟踪她的男人也在从杂志的一侧偷偷观察着她。 “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难道是认识的我的人?”李玲在心中想着:“如果是认识我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打招呼。” 她喝了口咖啡,热乎乎地确实暖心。 5. 21:36 我从出租车上下来,推开咖啡馆的大门马上就找到了李玲。咖啡馆里热气扑面,我不得不一边把眼镜拿下来一边往李玲身边走。 “没事吧。”我一边擦着眼镜一边问道。 李玲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微微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沉声说道:“在你身后,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就是他跟着我。”我回头瞥了一眼,然后转头看着李玲,不知道是因为着急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全身冒出汗来,汗出得粘着我穿的衬衣。我吁口气,站起身想要找那个男人谈谈。李玲想拦,我只是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想要告诉她别担心。我脱去外套放在椅背上,走到吧台点了一杯咖啡。我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紧张,要显得从容不迫。但无论我怎么暗示自己,那种紧张感却依旧笼罩着我。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心在扑通通地狂跳,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一阵要呕吐的感觉。 我默默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那男人面前。 他抬眼看着我,我也强装镇定的直视着他。 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这个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好。”我努力保持声音平静地说:“点了咖啡怎么不喝?” 他先是看着我,随后又瞟了瞟李玲。 李玲以一种很舒适的姿势坐在沙发座上,右手握着杯子,左手托着杯底,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我们两个。我想她也应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更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场景。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比我矮一些,但体格很壮实,像极了评书里所说的那种“虎背熊腰黑黝黝一条刚猛汉子”,他身穿着白色大衣,看起来就有点像白大褂的感觉,脖子上随意披挂着黑色的围巾,那围巾有些地放已经起球了,看来有些年头。他的肤色很健康,年龄大概三十多岁不到四十,他的眼神里是被生活刻下的沧桑。 服务生拖着盘子将一杯咖啡放到我面前,轻生说道:“二位先生,我们10:30打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俩位,如果没再没什么需要了我们就开始打扫工作台了。” 我摇了摇了,看向对面的男人,他也笑着摇了摇头。 “两位慢用。” “我想我们不用闹到派出所去吧?”我控制语调,尽量不显得声音过高或过低。这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紧张,就像是朋友之间聊天,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喝一口吧,暖暖身子。” 他说完向后倚靠,双手交叉着放在桌边。 我如他所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请问您是?” “你不记得我了?” “不好意思,并没有印象。” 接下来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的脸,用一种诡异的表情笑了笑,我无法从中察觉到什么,但是我不能够紧张,也不能害怕。如果他真是什么十足的恶人,我在气势上不能输。更何况他是在跟踪我的女朋友。 “你为什么跟踪我女朋友呢?”我如前般克制,用很客气的语调问道。 他默不作答。 “从她走出商场你就开始跟着她。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跟着她不放?” 他依旧什么也没说,他或许在想李玲是如何通知我的,哪里出了纰漏。 “你并不说也没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人间正道是沧桑!”我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你想干什么坏事我不知道,但只要我在她身边一天,你就别想伤害她!” 6.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曹成瑞盯着白衣男人说,“我不是吓唬你,要讲拼命我还真没怕过谁!” 坐在曹成瑞对面的男人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曹成瑞的脸,像是在说“有种你就来”一样,就是不做声。 “我不想惹事,我猜你也不想。”曹成瑞说罢身子靠回椅背说道:“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如此说完,曹成瑞就势起身,大踏步走向李玲。 “你真不认得我了?” 男人在曹成瑞身后问道。 曹成瑞也不搭话,坐到李玲身边穿好衣服,拉着李玲的手一起走出咖啡馆。 7. 两个人快步向购物中心正门走去,恰好赶上购物中心三层的影院散场,有几辆在影城夜间通道门口等活的出租车。 曹成瑞拉开车门,让李玲先坐了上去。他自己则向咖啡馆的方向看去,那刚才跟踪李玲的男人并没有再跟出来。 “二位去哪儿?” 出租车司机问道。 “去民治路和学习胡同。”李玲说道。 曹成瑞坐在李玲身旁问道:“去哪干什么?还没逛够?” “吃个夜宵压压惊吧。” 8. 学习胡同地处人民广场商圈,是这座城市的繁华所在。 胡同南口的民治路十点之后就变成了大排档一条街,无论春秋冬夏。 清一色的大客车,车里烧着木炭的炉子,座位被拆去换上桌椅板凳,门口后的棉门帘阻挡着寒气。闪烁着红绿蓝紫光芒的幌子随着夜风摇曳着。 22:37,零下十二度。 两个人坐在车尾的桌边,桌子上摆着两碗羊汤一屉烧麦,还有一份锡纸大侠,十串烤牛肉。 曹成瑞一边扒蒜一边想着刚才跟踪李玲的男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李玲往羊汤里倒了些醋,蒯了两大勺的辣椒油,想了想又拿起胡椒面撒了一些。 “放这么多会辣的。”曹成瑞说道。 “没事儿,辣点过瘾。”李玲搅拌均匀后喝了口,随即伸了伸舌头:“刚才吓死我了。” “别紧张了,有我在呢。” “要是没你可怎么办。” “那也许还有别的男人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李玲放下了汤勺,看着曹成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伊瑶是怎么回事?” 李玲听罢仿佛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一样,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是小说呀?我看了,那不就是个故事里的任务吗?” “虚构出来的?” “你问我?” 曹成瑞刚想说话,只见老板娘一手拎着一瓶纯生啤酒走了过来,她把啤酒放在桌上问道:“还点点儿别的啥吃的不?” “你还想吃什么吗?”曹成瑞冲着李玲问道。 “加一份锡纸金针菇,再要两串烤鸡胗吧。” “再要两串烤鸡心。”曹成瑞说道:“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鸡心。” 9. 我默默地喝着啤酒,每一口下肚都让我浑身一颤,从内到外的发冷。李玲她吃的很开心,面前的食物像是瞬间驱散了她方才的恐惧一样,她笑着,仿佛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可现在的她怎么又如此陌生呢?当初的李玲去了哪里? “辛苦你了。”我温柔地看着李玲,“在北京好好的,被我叫到这又冷又破的地方受委屈。”我很像抬手摸摸她的头。 “你这是怎么了哇?”她咬了个鸡心,有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胸口发闷,下意识地揪了揪喉咙,“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玲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会,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还好你过去的及时!” 我怕是又过于敏感了,伊瑶只是她小说中虚构的人名,又是一个巧合罢了。 生活中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巧合,说起来都能够解释的通,但细细一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现在的我突然很害怕杨新月联系我。 正文:第十九集-完- 第二十集 正文:第二十集 1. 整晚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入睡。 失眠。 2. 9:34。 曹成瑞滑动着手机屏幕,思量着要不要给杨新月打个电话,他想知道伊瑶有没有出什么事情。看着睡在身旁的李玲,他悄悄坐起身子,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空气中弥漫着东北冬天特有的“煤”味,天色阴沉。他从小区走出去,漫无目的。 如果灵魂可以出窍,那么一定很像现在的曹成瑞。只有肉体在寒冷的空气中行走着。他的内心空虚,莫名其妙的失落、沮丧、无奈。曹成瑞突然又想到了多年以前,他的文章遭拒,不被认可,自己口袋中只剩下十几块钱,就像现在的他,默默地走着,一直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陶七五,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然后你把我自己扔在这儿……”曹成瑞喃喃自语,他想喝酒,可找不到人陪他。 曹成瑞没有注意到天空飘起的雪花。 突然有人在他的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曹成瑞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是昨晚那穿白衣服的男人。 “你怎么……” “别紧张。”白衣男人笑了笑,“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那语气不容置疑。 转眼两个人寻了家街边的小饭店走了进去,点了一盘老虎菜、熏酱拼盘和干煸鲜蘑。白衣男人拧开一瓶五十二度的鹿儿河白酒,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曹成瑞倒了一杯。 “这还不到中午就这么喝?”曹成瑞笑道。 “我知道那你想喝酒。”白衣男子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咀嚼着,“你还是没想起我是谁?” 曹成瑞摇了摇头。 “你应该见过我吧……至少照片你见过。”白衣男子放下筷子,盯着曹成瑞。 “仿佛有印象,但我就是记不起来。”曹成瑞舔了舔嘴唇,又抬手揪了揪喉咙。 并不是饭口,这家小饭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临街的窗子因为上霜看不到外面的街道,一切都是灰色的,显得那么不真实。 “也不怪你。”白衣男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曹成瑞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云里雾里的对话,“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先喝酒,你刚刚不还想喝酒嘛。” 白衣男人拿着酒杯的手伸到曹成瑞面前与他的杯子碰了碰。曹成瑞不情愿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火辣的味道在口中炸开,直达全身。 “现在你能说了吗?”曹成瑞放下酒杯问道。 “我上一个身份叫刘英宏。” 刘英宏……曹成瑞思量着突然惊恐地看向面前的人说道:“你不是死了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死了,因为他想让我死。” “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谁?!” “我可以是刘英宏,我也可以是赵英红还可以是王英宏。” 曹成瑞觉得脖子像被人扼住一般难受,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抬手掐了掐喉咙上的皮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刘英宏。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确实很难理解。”刘英宏也放下酒杯,“我是被他创造出来的,我可以是他想让我成为的任何人。我不过是用来推进剧情发展的道具罢了。比如需要我是一名医院的护工,我就是一名医院的护工,剧情需要我被精神病人打死,无论有多么不合理,我就会被精神病人打死。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刘英宏见曹成瑞默不作声便又说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真实,这是小说里的人物,你和我都是,所有一切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刘英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酱牛肉说道“比如我们在吃什么,我们再喝什么,我们在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这不可能!”曹成瑞咬着牙说道。 “那我问你,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比如你小学一二年级的事情?你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是谁?你在什么地方上的学前班?你小时候住在哪里?” “这些虽然有些模糊,但……但那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了……我记不清楚。”曹成瑞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些碎片化的画面模糊不堪。 “并不是因为年代久远,而是因为他不需要让你记得这些。他想让你记住的你才会记住。” “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你现在记得最清楚的事情是什么?” “我在北京呆了几个月……” “很好,那么你去北京之前在什么地方?” “我全国各地到处跑。” “具体在什么地方还记得么?往多说这也就是去年的事儿。那么去年这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曹成瑞脑子一片混乱。 “说不出来?因为他觉得你不需要这些记忆。” “他到底是谁?” “他是作者。” “什么?” “他是创造这部小说的作者,他创造了小说里的所有。” “那,那作者又是谁?” “曹志薄。” “这不可能!曹志薄是我和陶七五的笔名!”曹成瑞很是激动地锤了一下桌子,酒杯险些翻倒。 “没错,曹志薄确实是你跟七五的笔名,但这又能怎样呢?” 3. 11月18日,10:33,晴,零下十四度。 整晚忐忑不安,天将亮的时候才勉强睡去,随后我便陷入无尽的梦魇之中——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靠在床头天旋地转,心中却是真真茫然。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无助、迷惘、空虚,充满挫败感。 我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一切却又真实存在。那透过窗子的阳光,隔壁洗衣机转动的声音……不知不觉间,阴沉的乌云遮住太阳,轰隆一声响雷,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毫不领情地淹没了这座城市。 昏天黑地,我筋疲力竭,东北的十一月竟然还会下雨?我紧闭双眼,耳轮中雷雨声渐渐退去,再睁开眼,窗外晴空万里。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我精神出了问题,我整个人都出了问题。 “你醒了?”我看见李玲从客厅走进来,手里端着碗粥,她声音很柔那么柔和:“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真让人不省心。” 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端着盛粥的碗。 我看着她,陌生又熟悉。 4.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 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16:41。窗外漆黑一片,能看到远处高层建筑顶端闪烁着的红灯。 “让你跟我回家见爸妈,委屈你了。” “回家见父母?” “嗯?这就是前天的事儿啊,烧糊涂了?” “你是说……” “别说了,吃了东西再睡一觉!我跟你单位打过招呼啦,你好好歇几天。” “单位?” 5. 16:52。 我一整天没吃东西,看着手里的粥毫无胃口。 很久以前,我兴冲冲的把自己写的文章上传到网络上去,每天都要刷新即便看看有多少人在看我写的东西。 渐渐地我发现每天都是固定的点击,我很感激,感激他能够认真看我写的文章,我还曾想与他互动,感谢他的阅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固定的点击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我每天刷新,点进去都会有浏览记录。 可笑的是我每天都以为有人在看我写的东西。 我自己在与自己对话,我在感激我自己。 很可怕,我一直在自己跟自己对话。 真实存在的一切,其实并不存在,都是我的臆想。 我写的东西没有人看,这比被人唾骂还要难受百倍。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看着眼前的马婷,不知所措。 我让他担心的了,我对不起她。 真是可悲,让人笑掉大牙。 “你怎不吃?”马婷轻声问我。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嘛,吃东西才能有抵抗力。” 我点点头,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6. “醒醒!”李玲用力拍打着曹成瑞的肩膀,边打边呼唤着。 曹成瑞一惊,猛然坐起身子。 躺在他身边的李玲拽过曹成瑞带起的被子满蓝倦意地说道:“做梦魇着了?这大半夜的吓我一跳呢。” “嗯……做了个噩梦。”曹成瑞喘着粗气,身体抖成一团,“你接着睡吧,我坐一会儿。” 2:36,曹成瑞坐在电脑桌前,桌上的台灯光亮惨白。他伸手打开电脑,机箱风扇“嗡”地响起,屏幕泛着蓝光。打开网页,他想看看《无题》,自己十几天没碰过了,小说还是每天按时更新,这多亏了李玲。他翻看着,最后一章更新是11月20日18:46。 夜深人静。 “嗯……”曹成瑞不由自己地皱起眉头,日期、时间,他思量着,回忆着自己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曹成瑞觉得身旁有人影晃动,忙扭头看。 在他右侧,李玲正抱着肩膀看着他,“写的不错,都开始讲清末民初的故事了。” “嗯,是写的不错。” “自我感觉良好呗?把死人都写穿越了,还真是死也不让人消停呢!” 曹成瑞乜斜了李玲一眼:“别总死人死人的,陶七五是我兄弟!而且要说感觉良好也是你感觉良好吧?这都是你写的。” “你说是我写的?你睡糊涂啦?” 听李玲说完,曹成瑞只觉得眼前一黑。 7. “咚!”我被重重的一声敲桌声惊醒。 “你也不能喝嘛。”眼前的刘英宏用酒碗敲着桌子对我说道:“这才喝了能有半斤多点,你就倒啦?” 我皱了皱眉,用力吸了吸鼻子。 “掌柜的!”刘英宏回身冲着吧台喊道:“给我这桌加一碗疙瘩汤,给放点胡椒面。”话罢想了想又喊道:“再切半斤酱牛肉吧。” “好嘞。”胖乎乎的中年掌柜笑着点头吩咐厨房下疙瘩汤去了。 我努力想着事醉倒前的事情,却什么也记不起来。这酒馆里坐满了喝酒的客人,空气中飘着酒香与肉香。 这座二层酒馆建在河边,从窗户望出去一座一座山峰相连。 在酒馆二层东侧的角落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端坐着个拉着二胡的中年男人,在她身边站着个穿青布衣的女孩,梳着马尾辫,扎着红头绳,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两人有来有往,一唱一和:“一轮明月照西厢。” “二八佳人巧梳妆。” “三请张生来赴宴。” “四顾无人跳粉墙。” “五更夫人知道了。” “六花板拷打莺莺审问红娘。” “七夕胆大佳期会。” “八宝亭前降夜香。” “久(九)有恩爱难割舍。” 我听得入迷,看着那女孩朱唇轻启,全然忘记了脑中的迷茫。 “我说你来这儿找我就对了!”刘英宏拿起酒碗就是一大口酒,喝完还“嘶哈”了一声,“咱柳城可是好地方!别看群山环绕,但有一条大河串城而过!咱这嘎达地处两省交界,水运、陆运必由此处集散呢!看那房舍沿河而建,两岸大大小小他得有个三四百间房吧?河南岸那更是商贾云集!什么烟花柳院、酒肆赌坊、当铺银号绸缎庄那真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哈哈哈!” 刘英宏的话把我的心思从女孩身上拉回来,正这当口小二肩披着手巾板端着疙瘩汤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把疙瘩汤放在我们的桌上说道:“您二位慢用!” 8. 在这条大河的南岸,有一座二层小楼。 二楼临窗的一桌坐着三个大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二叔,小五子您就帮着照顾照顾吧,我和你大哥打算去奉天找点活儿干,顺路找找老大老二,带着小五子不方便。” 说话的女人一身朴素打扮,衣衫虽然破旧却很干净。 “老二,现在就剩我和你大嫂还有小五子了……”坐在女人身边的男人把辫子缠在头上,话说了一半竟自哽咽了,一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一时间仿佛是空气都凝住了一般。 这年景混乱,东北的老百姓卷入一场莫名奇妙的战争中。两个国家到底是为了争夺铁路,还是别的什么,普通老百姓并不知晓,他们只知道打仗就要死人。 这一家子在躲避战火时走散,大女儿二女儿不知去向,三儿子被埋在了瓦砾之下,他们如同风雨中的枯叶,飘零离散。 二叔长叹了口气:“这世道乱着呢……”话罢摸了摸男孩的头。 日头西垂,二叔拉着小五子站在岸边对渡船上的两口子摆手告别,小五子咬着下嘴唇,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却不哭出声,脑后的小辫子因为抽泣左右摆着。 小五子的二叔在柳城南山有片果园,种梨子还顺带着养了些鸡鸭鹅狗,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倒不是因为他种的梨子有多甜,而是他二叔一手兽医的把式,善治骡马。 “陶二爷,这孩子谁家的啊?”叔侄二人出城往山上走着,迎面正碰到城里药铺的伙计。 “啊,我大哥家的,日子难过……”二叔又长叹一声。 药铺伙计点头说道:“可不是咋的,这仗打了快一年了,老毛子和小鬼子干架,烧杀抢掠没人管,瞧咱的衙门真他娘的跟孙子似的。” “有啥招?没招!好死不如赖活着吧!”二叔说罢别过药铺伙计,继续带着小五子往半山腰的家走。 这南山却也不高,最高处也就三四百米,就在城边,石头垒的山道连着几户住在山上的人家。 山里天黑的快,走着走着不一会周遭就暗了下来。 二叔点亮备好的灯笼照着脚下的路。 “小五子啊,你爹给你取的啥名字来着?”二叔看出小五子有些害怕,没话找话的问他。 “守德。”小五子攥着二叔的衣服边说边打量周围。 “哦,想起来了,你大姐叫传贤,二姐传淑,三哥守良你叫守德,贤良淑德嘛,我这大哥还挺会取名字的……但是你小名为啥叫五子呢?没听说你家有老四啊!难不成你爹和娘……” 二叔顿了顿暗自笑着,想了想接着说道:“别怕,这山上没啥野兽,早都让人打没了,咱这不是啥深山老林子的。”看小五子没反应便又说道:“哈哈,瞅瞅你这小胆儿!听二叔的,灯下亮!你就看着灯下的道儿,别到处瞎瞅小心卡摔了!” 守德这回倒是听话,也不看别处就盯着灯下面的亮处。 又走了一会守德战兢兢开口问道:“二叔,咱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半晌不听二叔说话,守德抬头看向二叔,只见二叔微微张着嘴,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 “二叔?”守德叫了一声。 二叔一惊停下脚步看着守德问道:“咋啦?” “二叔,还有多远到家啊,俺走累了。”守德嘟嘟嘴说道。 山风吹过枝叶沙响时不时还能听到些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叫声。 “来,二叔背你。”二叔说罢放下灯笼弯腰让守德爬到背上来。 七月的东北山中凉爽,提鼻子一闻还有阵阵树脂泥土的芳香,二叔提着灯笼背着守德,每走一步灯笼摆动,光影摇晃。 守德看着看着便泛起困了,上眼皮打下眼皮,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9. 我跟在刘英宏的身后,他提着灯笼走在我前面。 “我说七五,你不是在哈勒滨混挺好吗?”刘英宏也不回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问着。 “啥?你说谁?”我听得茫然。 “啥啥啊?我说你!你不是在哈勒滨混挺好吗?咋寻思起上我着来了呢?” 一阵夜风拂过,酒意上头,七五是我,是我熟悉的名字。 “瞧你喝点酒那怂样!跟紧我!这山有的时候老邪性了!” 10.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守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还在二叔的背上,而二叔还是走在山路上,周围风声依旧,那种林间特有的味道弥漫四周。 灯笼的亮光伴着二叔的脚步声。 “二叔儿,还没到吗?”守德开口问道。 二叔答道:“别着急,快到了。” “这山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呀,怎么路这么长。”守德撅着小嘴嘟嘟囔囔,“二叔儿,你累了吧?我能自己走了。” “不再睡会儿啦?”二叔停下脚步。 “不睡了。”守德从二叔背上跳下来。 “好,那咱俩在这块儿坐会儿,歇好了再走。”二叔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热的,满头大汗。 二叔抹了把头上的汗对守德说道:“一会儿啊,你还是盯着灯下面的路,不要看别处,专心看着点道儿!听到没?” 守德点点头,其实他想看周围也看不清楚,眼睛早就适应了光亮,远一点的地方看起来都是漆黑一片的。 二叔坐在石阶上,只听得守德肚子“咕噜噜”直叫便摸了摸守德的小脸蛋儿说道:“饿了吧,你二婶在家一定做好饭了,回去咱就能吃上!” 守德点点头。 歇了一会儿,二叔提着灯笼站起身又拍了拍守德屁股蛋儿上的灰开口说道:“走吧,咱回家!” 可没走几步,守德发现二叔这回带着他走的并不是方才走的石阶路,而是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林子。 这南山不高不险,林子也不深不密,因为紧挨着城镇,这山坡林间有着不少开垦出的空地,或种着庄家或搭着乘凉的木亭。 与南山相对便是北山,那北山较南山略高,山上罕有人际。整座北山上有不少坟茔,有新有旧,用当地人的话讲“南山阳、北山阴”。 守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二叔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叔选择了这么一条难走的路。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隐隐看到前面有灯光闪动,提鼻子一闻还有炒鸡蛋的香味,守德心想二叔定是抄了一条近路。守德的二叔姓陶名源兴,媳妇赵氏,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婷娟十岁,小女儿婷芳六岁,说起来守德还从未见过这两位堂姐姐。 刚进院门就听见二婶赵氏的声音:“当家的回来啦?” 陶源兴应道:“回来了。” “咋这么晚呢!”赵氏一边用手巾板儿擦着手一边迎了出来,看见守德先是一愣随后一脸的高兴:“你是小五子吧?瞧瞧这虎头虎脑的!” 陶源兴与赵氏育有两女,早就想要个儿子,这下倒也是欢喜。 “二婶儿好!”守德眼珠子一转张开双臂去抱赵氏。 “呦!真懂事!饿坏了吧!?”赵氏就势一把抱起守德冲着屋里喊道:“娟子!芳子!你们弟弟来啦!快去拿碗筷!” 婷娟与婷芳应声也跑了出来,像看猴子一样看着娘怀里抱着的小男孩。 “娟姐好,芳姐好!”守德咧开嘴就叫,他本就有两个姐姐,看到小女孩倒是亲近。 “这孩子真是人精儿啊!小嘴会说话!”赵氏放下守德回头对陶源兴说道,随即转身接过丈夫手中的灯笼。 婷娟看着弟弟不自觉地笑起来,身边的婷芳却是撇了撇嘴。 “爹!他是谁啊?”婷芳指了指守德问陶源兴。 “你大伯家的小五子!叫守德!他在咱家住一段时间。”陶源兴说罢又跟了一句:“你可别欺负你弟弟!” 婷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应声,转身去取碗筷了。 守德被安排在婷娟、婷芳的屋里住,睡在炕的最里边,这一夜守德不知道怎么回事,闭上眼睛可就是睡不着,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睡在一旁的婷娟、婷芳呼吸均匀,时不时还能听到婷芳哼哼唧唧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 彼时男孩女孩大多十四五岁就已婚娶,婷娟再过几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在这家里除了她爹娘却数她有个小大人儿的样。 多日无话,这守德在二叔陶源兴家住了也有一月余,整日帮家里做些小活,时不时被婷芳挤兑挤兑倒也没有其他事情,婷娟姐却对他很好,时间久了跟婷娟走的亲近,一口一个婷娟姐的,那叫一个甜。 11. 我这一个月来跟着刘英宏在码头干活,搬搬扛扛到是不用动脑。但我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般,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更记不得自己在哈勒滨都干了什么事儿。 只是听刘英宏跟我所说,断断续续拼凑起来我应该是他的同乡,他到柳城混,我则去了哈勒滨。 “今天累坏了吧?”刘英宏用手巾板擦着汗,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一会儿咱俩去喝酒!再带你去找个小娘们儿玩玩?” “我不去,累的两腿发直,哪有心思。” “哎呦喂!你小子转性了呢?”刘英宏说罢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不去也行,养精蓄锐,等过几天带你去捞一票大的!” “什么大的?” “你是不是傻?咋这次见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呢?”刘英宏一脸鄙夷,“很多很多的银子,这么说你就懂了吧?” 正文:第二十集-完- 第二十一集 正文:第二十一集 1. 我几乎每天睁开眼心里都是空落落的,可能是心里没有了目标。 睡在炕头的刘英宏还打着呼噜,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亮起。又是一天,又是一个迷茫不知所措的一天。 2. 11月21日,晴,零下十八度。 11:02。 曹成瑞吃过感冒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独自在家,李玲一大早说有事情便匆匆出门而去,只留给了他一个美好的背影。这让他想起自己被打后在医院住院后的情形,也是这般美丽的背影。 正在他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小月。”曹成瑞清了清嗓,开口说道。 “这些天去哪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曹成瑞想了想,这些天他到底去哪了?一瞬间像是宿醉一般头脑不清不楚。 “伊瑶也是,好几天不见人影!我都要急死了!”杨新月的声音听起来透着恐惧与紧张,“她回来找我了!我能感觉得到!” “谁?” “潇潇!” “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曹成瑞坐直身子。 “在寝室。” “等我!” 3. 零下十七八度的天气,冻手冻耳。 曹成瑞穿着羽绒服跑下楼,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哪儿?”出租车司机也不看曹成瑞,开口问道。 “华商学院。” 司机也不做声,车子缓缓向前开动。 曹成瑞的脑袋浆糊一般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车行驶的很稳,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靠在了车窗上,沉沉睡去。 仅仅几分钟,他便陷入了梦境之中,那梦里有山有水,还有陶七五。 两个人背着帐篷睡袋,穿梭在密林之中。 耳边有风声,有虫叫鸟鸣,还有大山的低语。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以前的约定啊?”陶七五回头看着走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曹成瑞。 “记得。”曹成瑞停住脚步,手叉着腰喘着粗气说道:“咱俩相识整十年的时候要来这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嘛……找个荒无人烟的山爬一爬,这不是实现了嘛!” “嘿嘿。”陶七五笑着转过头,接着向前走去。 曹成瑞揉了揉腰喊道:“你慢点!我都要跟不上了!” “你走的越慢就会越累!” “你说的都对!问题是你这走的也忒快点了不是?我跟不上你了。” 曹成瑞没有听到回答,抬头望去,眼前早就没了陶七五的影子。 “老陶?”声音在林中空响,一切都安静了。 瞬间,一路来积累的的疲乏一起袭来,他就这样靠着树干缓缓瘫坐下来。 4. 常住在南山的几户人家也都有孩子,年纪相仿的也有那么几个,比如刘福家七岁的二小子刘涌洲,周祥和家独子十一岁的周康,杨玉清家的七岁的女儿杨巧玉,九岁的儿子杨善亭还有王二家十岁的小子王魁。 掐指算来住山上的就这几家人,相处的很是和睦。 因为陶源兴懂兽医,还读过私塾,这几家人便让他教自家孩子读书写字,若陶源兴没活儿,每天便花上一个时辰给这几个孩子上上课讲讲书。守德自然参加,时间久了便与各家孩子也混的熟络了。 周康年纪稍大些,自然是这伙孩子的孩子头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一套论资排辈的理论,按照年岁给自己定了个“大当家”的名号,王魁是“二当家”,杨善亭是“老三”,刘涌洲是“老四”,这后来的陶守德当然就是“老五”。这倒是也正应了守德的小名。 且说这日晌午,陶源兴还未来得及吃晌午饭,便听得院门口一阵吵闹,陶源兴急忙出门查看。一脚刚从屋子里迈出来,只见得院里站了仨人一匹马,往马屁股后面一瞅还站了十来岁的男孩。 这匹马膘肥体壮,通身的毛事又黑又亮一瞧便知道是匹良驹,不过再一看这马头可够惨了:马嘴马鼻都往外冒着白沫,耷拉着舌头蹄子一个劲儿地刨地。 来人陶源兴都认识,是城里延寿赌坊的当家人吴延寿和手下的两大炮手肖三、仇五,马后还站着他的小儿子吴海。 自古以来,能开赌坊的就没有什么善茬子,尤其是这延寿赌坊——延寿赌坊前后三进院落,临街是赌坊,进了中院就是一左一右两栋二层楼,都是雅间,摆设考究,不管你是想抽大烟还是玩女人喝大酒,你想咋的就咋的。最后一进院落是吴延寿和他老婆还有三个小妾住的地方,院落四角都有炮楼,家里养了五十几人的护院打手,这肖三和仇五就是他们的头子,据说这俩人跟辽东的几个大绺子都熟识。 陶源兴心道:这可是活阎王呢,得好好伺候着。想罢便急忙三步拼作两步迎了上去,笑脸道:“吴大爷,吴大爷,小人不知吴大爷您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哈哈哈!”吴延寿拍了怕陶源兴的肩膀笑道:“陶兽医,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让你瞧瞧我这匹马,也不知道咋的了,不吃不喝一个劲儿地吐沫子!” “有这事儿?快让我瞅瞅。”陶源兴话不等说完就被肖三一把抓住胳膊。 肖三撇撇嘴指着黑马说道:“谁他娘的跟你打哈哈了?赶紧给我们家老爷好好瞧瞧马!别扯那没用的犊子!治好还则罢了!治不好老子扒了你的皮!” 陶源兴一嘬牙花子,自己还没说什么肖三这疯狗就开始要咬人了。 一旁的吴延寿大笑道:“妈了个巴子的,你咋跟陶兽医说话呢?滚一边去!”说罢眼睛一瞪对陶源兴说道:“你给我好好瞅瞅,可得给我治好了!” “妥了,妥了!我明白!”陶源兴点头应道。 以往都是吃过晌午饭,这邻居几家孩子就聚过来听陶源兴讲课,今日也不例外。哪成想几个孩子刚走到院外就看到院中的肖三正扯着陶源兴。 站在马后的吴海小辫子梳的锃亮,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背着手,小脸揪揪着,撇吃拉嘴,绕过黑马正好看见屋里趴在门边看院里情况的婷娟和婷芳。 也得说这山好水好养人气,柳城这一带就是出美女的地方,赵氏本就是相貌较好,皮肤白皙前凸后翘,长相精致朴实,那生的这一对女儿自然也遗传了母亲的好处,白净漂亮。 吴海从小长在赌坊里,好事坏事见得都不少,什么穷人买卖个小女孩,什么砍掉根手指头的事早就见惯不怪。也就说是别看他吴海才十二三岁,对男女之事那是清清楚楚毫不含糊的,六七岁的时候就知道点破窗棂纸往屋里看那些买春之人翻云覆雨。 “哎!我说陶老二!你家这俩姑娘不错啊!!嘿嘿!爹,你看是不是!?”吴海走到他爹身边往屋里挤眉弄眼地指了指。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才多大点就没个正经!赶紧给我滚一边去!”吴延寿作势扬手要打被陶源兴拦住。 陶源兴扭头看向婷娟和婷芳大声喝道:“还不赶紧进屋去!啥都看!瞧那没见识的样!”说罢见婷娟、婷芳转身进屋便又赶忙赔笑对吴延寿道:“吴大爷,咱给马瞧病吧,让孩子们玩去!” 这情景让院外的周康瞧了个真真切切,一脸嫌弃地对身边的“二当家”王魁说道:“看那小子的损样儿,一看就不是个物儿!” 王魁点点头:“嗯呢,不是个物儿!” 最小的陶守德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跟着说道:“不是个物儿!” 5. “兄弟,到地方了。” 被叫醒的曹成瑞一个激灵睁开眼,看了一眼计价器,稀里糊涂地掏了十四块钱,推门下车。 寒风卷集着雪花从四面八方袭来,笼罩在他的身边。曹成瑞掏出手机,准备给杨新月打电话。解锁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消息:您订阅的小说更新啦,快来尝鲜吧! 他的心里清楚,网络上的《无题》又更新了。这一次也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更新的。新章节洋洋洒洒,故事中又出现了“陶七五”的名字。 这写作风格不是李玲的,也不是自己写的,更不是陶七五的,那到底还会有谁在偷偷更新文章? 6. 陶源兴确实有的是好手段,三下四下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这黑马的病瞧好了。 吴延寿很是开心,道过谢让肖三留下来付瞧病钱,道了一句“还有事”便牵着马领着吴海走了。 肖三看吴延寿走远才转身对陶源兴说道:“没想到你老小子还行啊!”说罢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他娘的还要钱吗?嗯?” 陶源兴那是何等聪明,头摇的如同拨浪鼓赔着笑说:“不要,不要,给吴大爷办事哪能收钱呀!” “哼,你他娘的还算识相!”肖三往地上吐了口痰便转身离去。 陶源兴看着走远的消三恨得牙根痒痒。 要说吴延寿这人还算仗义,可这手底下养的这些人大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此事过去没几日,这一天下午山上的孩子们上完课正在半山坡亭子边学着《三国演义》里蜀魏两军对垒,用树杈子挑起块破布当大旗,手里拿的是木棒削成的木剑木刀。 这面“激战”正酣,只见得山下走上一伙人来,足有十几人,也都是年纪相仿的男孩。一个个穿绸裹缎,辫子梳的整齐发亮,跟周康和陶守德这些粗布麻衣的小孩儿比起来不知好上多少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你们看那帮傻狍子!真够彪的!”说话的正是吴海,抬手指着周康他们。 吴海此话一出引得其余人一阵大笑,纷纷对着吴海这边叫喊道:“傻狍子!傻狍子!” 南山这群孩子里周康年纪稍大些,有着一股子冲劲,那王魁有点傻愣,周康说什么他听什么。“老三”杨善亭聪明伶俐,办事说话都跟个大人似的。这“老四”刘涌洲和陶守德就是个跟班的角色。 王魁手里拎着他自己做的“王家点龙枪”指着吴海那伙人对周康说道:“大当家的,你看!是上回那帮小瘪犊子!” 说到王魁手里这“王家点龙枪”,它不过就是一根酒盅粗细的木棍,头里用刀削尖,在杆上王魁自己用小刀又刻了一条“龙”,可说是这王魁还有点艺术造诣,这条龙除了身子像蛇一般其余地方的还有点龙的样子。 “嗯,我知道!还真是找上门来了!”周康咬了咬牙。 “大哥,咱上吧,不能让他们这么骂咱!”王魁攥紧了他的“点龙枪”。 杨善亭赶紧拦住王魁说道:“干啥啊!你没看上次陶二叔那态度!他们家可不好惹!再说咱也不能狗咬咱们咱们咬狗啊!” “那你说咋办?”周康问杨善亭:“就这么受着?” 杨善亭眼珠一转,随即扯起嗓子喊道:“那边可是吴海哥吗?咋有空上山玩啊?” “哎呦!还有认识我的呢?”吴海听到真是满心欢喜,没想到自己的名号城里城外都有人知道。 吴海身旁有几个男孩赶紧奉承道:“那是,吴海哥有几个不认识您的啊!” 吴海越听越开心,站住脚步对杨善亭喊道:“小兄弟还认识我呢?挺好!挺好!哈哈!”笑罢接着说道:“我跟他们几个说咱南山上有几个漂亮姑娘,他们不信我便带他们上来瞧瞧!” 陶守德朦朦胧胧记起前几日在院子中的情景,想了想小声嘀咕道:“他们是来找我婷娟姐和婷芳姐的?” 周康冷哼一声道:“我看多半是!这群人看着就心术不正!” 正当此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穿着蓝色褂子的小女孩,梳着条大辫子还扎了一个红色的头绳,边跑边喊:“善亭哥!娘喊你回家!” 这小女孩正是杨善亭的妹妹巧玉。 跑过来的巧玉心里只想叫哥哥回家,也没注意到有吴海这伙人,一不留神正扎到吴海这伙人堆里。 7. “哎呦!我说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吴海学着家里大人的样子一把拉住巧玉的手笑嘻嘻地在巧玉手背上摸了两把。 巧玉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间愣住,不知所措的像只小绵羊。 也说是巧玉平素里乖巧,要依着婷芳的性格很可能就一口咬在吴海手上了。 再看不远处亭子边的杨善亭一看也傻了眼。 只见那吴海越来越过分竟去摸巧玉的小脸蛋儿,边摸边对身边的说道:“你们看,我是不是没骗你们!?这比咱家的那些女的强吧?味儿都不一样儿!嘿嘿!我跟你们说,就是不一样儿!” 杨善亭气的直跺脚,刚想说啥便被周康一把推开:“还叨叨个啥啊?赶紧上吧!” 王魁应了一声提着“点龙枪”一蹦多高地冲了过去,边跑边叫:“你干啥呢?!赶紧给我撒手!” 这一嗓子好像杀猪一般,惊得吴海一哆嗦。 吴海转头一看,只见对面那群小子中率先冲出一个傻彪傻彪的小黑孩,后面还紧跟着几个。 “你是哪冒出来的野猴子啊!?”吴海身边的一人指着王魁骂道。 吴海也缓过神来叫道:“你娘了个腿的!我就不撒手!我看你能把我咋的!?” “咋的?!!末信不信我削你?”王魁站定脚步嗷一嗓子叫道。 吴海还没说话身后便有一人叫嚣道:“你知道你跟谁说话呢吗?啊?这给你厉害的!” “还废什么话!赶紧上!削他!”紧随而来的周康不再多说依据,左右两手提着两把所谓“木剑”就冲将过去。王魁看见周康冲过去怎肯落后,也怪叫一声跟着往前冲。再说那杨善亭也顾不得啥叫先礼后兵了,小嘴叭叭再能唠也没用,现在就是个打吧,想罢心一横紧随其后。 刘涌洲和陶守德俩个最小的也随大流儿地又喊又叫,咋咋呼呼地冲了上去。 8. 吴海这伙人是没想到上山要打架,自然也没提前准备砖头子木棒子之类的“武器”,瞬间吃了亏,再加上周康这几个人整天山下山上的跑,又是砍柴又是帮农活,确实是又把子力气,一时间劣势尽显。 冲在最前面的周康左右开攻两下就干翻了一个,吴海身边其余的人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哪那还能示弱?两伙人当下斗到一处! 巧玉这时才想起哭来,抹着眼泪撒腿往家就跑。 王魁轮着“点龙枪”横扫竖劈,杨善亭则与一人抱在一起滚到了地上。 这陶守德多说也就六岁,跟这帮十岁上下的小孩子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守德也没别的办法就只是闷头拦腰抱住一人死活不撒手,不管是被抱之人如何打、怎样捶他就是不撒手。 周康打的红了眼,眼角余光扫到陶守德满脸是泪咬着牙抱着对方挨揍怒吼一声踢翻面前的一人冲向陶守德,抡圆了手中的“木剑”照准了对方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只听得耳轮中“咔嚓”一声,木棍子折成两半,被陶守德抱着的这位眼前金星乱窜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康拉起也趴在地上的陶守德叫道:“老四!带守德先跑!” 涌洲听到周康喊他,赶忙跑过来拽着陶守德就往人群外冲。 也就这电光火石的几秒钟不到,周康还没有看清楚涌洲和守德冲没冲出去,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凉风,随即脑袋“嗡”了一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这孩子下起死手来比大人还没轻重,一石头块子砸在周康后脑勺上,登时血流如注。 “我去你娘的!”王魁眼看着周康被砸倒气急败坏,轮起手中的木棍子疯了一般“嗷嗷”怪叫。“你个傻狍子!叫个屁!”吴海也来了狠劲儿,躬身躲开王魁的棒子,往前猛地一冲扑倒了王魁。 正这混乱间,突然听到山坡上有人喊道:“别打了!别打了!都住手!” 紧接着几个大人跑了过来拉架。 双方这才罢手。 9. “今天饶了你们!有能耐后天下晚儿你们找几个能打的来北山苏家坟!”吴海拍打身上的尘土指着刚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周康:“这事都别告诉大人,咱们自己解决!” 王魁扶起周康恶狠狠地看着吴海说道:“你们就是仗着人多,不服单挑!” “谁不来谁他娘的是王八犊子!”吴海撇嘴骂完转身挥手带着身边的人向山下走去。 正文:第二十一集-完- 第二十二集 正文:第二十二集 1. 周康脑袋上缠着止血的布条,陶源兴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劝着周康的爹说老周你别生气,康子脑袋都开瓢了,你再揍他一下打死咋整。 “我他娘的就打死他!竟给我惹事!”老周气得蹦高。 周康疼的直咧嘴,看着蹲在旁边满身泥土脸上都是血痕的陶守德笑了起来。 “我说周大爷,我们这是打抱不平!山下的小子们上来调戏良家妇女!想当年的梁山好汉要在早就弄死他们了!”王魁梗着脖子说道。 他这一句说完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转过天来周康伤势见好,说来也就是皮外伤。 2. 吃过晌午饭的几个孩子都到了陶家院后,婷娟、婷芳也在,她们听守德说因为她俩大伙要约架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去,不能让他们吓唬住咱们!”王魁说完握紧手里一根更粗的木棒。 杨善亭摇了摇头说道:“瞅他们找的那地方!苏家坟!” 刘涌洲咬着嘴唇,脸色有点难看,心说这北山,尤其是这苏家坟那块地方,全都是坟包子!咱何为“苏家坟”?是那背阴半山腰上的一大片坟茔,而且都是一家人的。 听老人口口相传,那苏家本来在当地既有实力,家里还出过进士,可不知为何,府上先是一个仆人得了一种怪病,接着一夜之间一家人全部横死家中,几天后被人发现这家人全都在床榻上、炕上躺着,就跟睡着了似的,但一细看全都是断了气的,男女老少几十口人。 当地官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一并掩埋起来。 这事情蹊跷,传来传去更是诡异莫名,最后那片苏家坟变成了鬼怪的禁地,不少人家用这吓唬自家不听话的小孩。刘涌洲也不例外,从小听到大,此时吓得脸都白了。 “瞅你那样吧,不用你去!就我和大当家的去就行!看我打不死那帮犊子的!”王魁看着刘涌洲那害怕的样子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气好。 婷娟在一旁柔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行!算了可不行!他们说算了我都不能答应!咱们更不能就这么拉倒!”王魁赶忙摇头说道。 “对,我觉得他选苏家坟就是为了吓唬咱们。”周康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我们就去看看他们有什么花样!” 众人打定主意也不做多言。 3. 傍晚。 周康和王魁走在前头,杨善亭和陶守德跟在后面,老四刘涌洲怕鬼,是死活也不肯来的。 北山人迹罕至,路也不多,仅有的几条路也是上山祭祀的人走多了踩出来的。 一路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一会总算到了苏家坟。 天色将晚,眼看着天就黑了下来。 周围没有什么动静,偶尔有禽鸟飞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几个人放眼看去这片空场大大小小数十个坟包子,与周遭不同的是这地面上竟然寸草不生。 王魁此时见了这场面也时心里发毛,但是不能表现出,强忍着拄着棍子站在周康身边,本想着周康会说两句,可周康偏偏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片坟茔。 杨善亭和陶守德两人就差抱在一起了,别说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是吃不消的。 又过了一会杨善亭实在受不住了,轻咳了一声。 这一咳嗽可不要紧,吓得陶守德差点叫出声来,王魁也是一个激灵,怒目看着杨善亭说道:“你要干啥!!?别一惊一乍的!” 杨善亭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边硬挤着笑边说:“我觉得他们是不是不来了啊,要不咱回去吧!” “谁说我们不敢来?”杨善亭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吴海。 周康、王魁、杨善亭和陶守德转过身去,不远处提着灯笼走过来约摸着六七个人。 陶守德眯着眼睛细数,来人应正好七个。“还以为你们怕了!”王魁提着手中木棒一指吴海等人:“来,是单打还是群挑?” 吴海微微一笑,招呼他身边的人用带着的长杆挑起灯笼支在地上,一时间苏家坟前灯光明亮,不过这样一来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便更显漆黑了。 “我们换个文斗的法子怎么样?”吴海站在灯下说道,嘴角挂着邪邪的笑容。 周康头上的伤忽的一痛,便一皱眉说道:“怎么个文斗?” 吴海抬手指了指苏家坟的深处,现在看来漆黑一片,隐隐能看到些诡异的影子,然是那些坟头的影子在灯笼光照下随着夜风扭动着。 4. 被刘英宏拍醒的我睁眼就见他贼贼一笑,示意我穿衣服。 “干啥去?”我狐疑地问道。 “发财去!”刘英宏眼睛一瞪,咧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啥?” “啥啥啊!?”刘英宏把衣服抛到我脸上,“赶紧穿衣服!” 5. 王魁转过头看了看苏家坟,又回过头来看向吴海问道:“嗯?别光用手指!赶紧说,然后你想干啥?” “敢不敢跟我一起上里面去?”吴海挑衅的看着王魁和周康。 这王魁与周康万万没想到吴海会来这一套,一时间愣在当场。 几人原本想着上来就打个你死我活,要不是你趴下就是我趴下,周康还卯足着劲想要好好揍一顿砸自己的那小子,这下可好,吴海来了这么一手。 撇着嘴的吴海看对方没动静当下“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大步流星向黑暗中的苏家坟走去。跟他同来的几个人一见吴海率先走进漆黑的坟圈子,一个个嬉笑着跟着吴海一起走了过去,其中一人经过王魁身边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开口讥讽道:“毛还没长出来吧?还敢跟我们叫号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熊样!” “你他娘……”王魁话说到一半对方已经全都隐入到黑暗中去了,只能模糊看见几个人的身影。 王魁挠了挠头顶对周康问道:“大当家的,咱咋办?” 周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陶守德根本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傻愣愣地看着吴海他们的背影。 光照范围毕竟有限,眨眼间陶守德就看不清楚吴海等人,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陶守德看着看着突然一惊,只觉得黑暗处突然出现一点红光,眯起眼睛细看好像是一盏红色的灯笼,忽隐忽现。 陶守德一时间不知所措,抬手指了指坟圈子,又拉了拉杨善亭的一副说道:“你看,你看,哪里有一盏红灯笼!” “啊?你说啥呢?”杨善亭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到。 陶守德心中一急,跳着脚往前使劲指了指说道:“就在那呢!就在那!” 周康皱眉,心一横也不再纠结,叫了一声“走”便迈步跟着吴海他们进了坟圈子。边走边低声叮嘱身边的王魁小心吴海他们耍花样,随后又嘱咐杨善亭照顾好陶守德。 说来也是奇怪,刚才在苏家坟外围看里面还很清楚,可这进来没走多远只觉得周遭雾气蒙蒙,支起来的灯笼光亮变得朦朦胧胧。 王魁埋怨这鬼气森森的破地方,杨善亭嘴中也不闲着,提着嗓子冲前面喊道:“吴海!我们可都进来了!你们到底想咋的!” 喊了几声前面的吴海等人也不作答,只觉得他们的身形停住不再向前走了。 6. 陶守德双眼还是紧盯着那盏红灯笼,奇怪的是这几步走过来红灯笼并没有变得清晰,好似与他们还是保持着刚才相同的距离, 周康也看到吴海等人停住脚步,便拦住王魁,站定在原地喝道:“吴海!你别给我装神弄鬼!到底想干啥你直说!” 前方的几个黑影依旧不说话,只在原地站着。 一阵山风袭来陶守德不由自己的发起抖来,那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晃起来。 王魁早就耐不住性子了,甩开周康拦着的手便举着棒子冲了过去。 周康来不及阻拦只见王魁已经冲到了吴海那伙人的近前,本想这就得在坟地里打起来,没成想王魁冲过去后跟那几人一样,站住不动直愣愣的。周康也来不及多寻思了,赶忙冲了过去。 杨善亭一拽陶守德两人紧随其后。 没几步便来到众人近前,杨善亭刚想说话只听得面前传来一阵低沉啥样的声音:“都别动!” 显然先走过来的几个人也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陶守德纳闷抬眼看去,众人前面的坟头上竟然坐了个人! 因为太黑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不过想想这坟地里的坟头上坐了个人也是够渗人的。 几人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陶守德只觉得一阵尿意袭来,再去看向那红灯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早就没有了踪影。 又一阵风吹过,陶守德彻底憋不住了,这尿顺着大腿根儿流到脚后跟,咬着下嘴唇不知所措。 “肖,肖三是你吧?我听得出你的声音!”吴海开口问:“你可别吓唬我,你到底想要干哈?” 对面坟头上的人冷哼一声答道:“小吴爷,我还想问你呢!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好好呆着跑到这坟圈子来干什么?” 听了答话吴海心头已经确认坟头上坐着的人就是肖三。 “你管不着!”吴海心中已经有数,仗着自己老爹根本不用怕着肖三。 肖三从坟头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对,我是他娘的管不着……”说罢又看了看吴海身边的这些大孩小孩冷声说:“多亏了你们这群小犊子撞见的是我!”肖三顿了顿厉声说道:“赶紧都给我滚回家去!” 吴海一听这小子敢在朋友面前如此对自己说话,那真是怒从心头起,开口骂道:“你他娘的算个什嘛东西?你管我!你……” 吴海还没说完话到嘴边硬生生噎了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肖三身后陡然多了两盏红色的灯笼! 由远及近,细看去竟是俩穿着红色褂子的妙龄女子提着两盏红灯笼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一头未盘发髻的长发很随意的批撒在肩头,灯光下映照着红润的皮肤,眉眼清秀,红唇莹莹,最主要是身上这两件红袍量体裁衣极是合身,勾勒的曲线玲珑,提灯笼的手更是说不出的好看。 陶守德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但那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都看傻了眼,吴海更是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俩大姐真是美啊! 肖三也感觉到了身后的红色的光亮,竟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还赶他们走呀?”其中一个女子声音甜美,让人身子一震,麻酥酥的。 吴海眼睛都直了,脸上笑开了花,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两位姐姐,你们是?我在柳城这地方没见过二位啊!” 7. 肖三深吸了口气瞪了一眼吴海,转过身去:“我说,咱这事跟他们几个小犊子没啥关系,让他们走吧。” “哟,那可不行。”另一个女子盈盈一笑接着说道:“水儿说的,哪有来了客人没进门就让人家走的道理?” 吴海眼珠一转,心中暗想这山上难道开了间窑子?这肖三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跑来快活? “我说大当家的,这俩女的妖里妖气,要知道这可是坟地啊!”王魁在一旁小声对周康说道:“咱们还是走为上策!” 肖三还要开口说什么,那叫水儿的女子用袖子半遮抿嘴看向吴海,睫毛弯弯眼睛一眨开口说道:“云儿姐,你瞧这几位小公子,生的真是英俊。” 周康轻咳一声:“吴海,今天算你走运,咱们改天再战!”说罢招呼王魁带着杨善亭和陶守德往坟圈子外走去。 “我说小吴爷,你们也赶紧走吧!”肖三口气中甚至带着请求的语气。 吴海和他身边的几人早就没有了魂儿,那还听的进去肖三的话,一个个傻笑着看着云儿、水儿。 水儿抬眼看向走远的周康四人笑出声来:“呵,云儿姐,他们几个竟然要走!” “随他们去……”云儿也抿嘴笑了笑:“走,咱们带这几位小公子回去吧。” 云儿、水儿转身的一瞬间看向肖三,对他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肖三见现在这情况也不再劝阻,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向黑暗中走去。 再说周康四人转身向坟圈子外的灯光亮处走去,还没走出几步一阵大风吹过,周围树枝摇晃,坟圈子内无草无树,这一下子卷起漫天尘土。 陶守德没有提防,一下子被沙土迷了眼,这风一吹胯下一凉,差一点又尿出来。 陶守德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你哭啥!就知道哭!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杨善亭一手拉着陶守德一手遮在眼前挡风,眯着眼睛往周围看,忽地心中一抖,暗叫不妙,这带沙土的风把那几盏灯笼尽数刮灭!一瞬再无光亮,风卷云积就连月光都消失无踪,周围树林中更是漆黑一片! “大当家的!周康哥!周康哥!”杨善亭一时间慌了手脚,也顾不上沙土灌进嘴里扯着嗓子大喊。 耳轮中风声呼啸,杨善亭也不知道周康王魁他们听没听见,只得拉进陶守德的手,闷着头往刚才支起灯笼的方向走。 每一步都非常艰难,刚开始陶守德开咧着嘴哭,但每一张嘴就必然灌一嘴沙土,只得硬生生别回去。 这风卷天卷地,突然间“咚当”一声巨响,紧接着连珠炮竹一样“咚当”的响声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不停,竟然掩盖住这呼啸的风声。杨善亭正纳闷,忽然发觉刚才还狂风不止,现在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8. “周康哥?”杨善亭把陶守德拉到身边,提嗓子叫了一声,不见人回答。方才那一声声巨响感觉渐渐变得稀疏,像是距离越来越远。 杨善亭深吸了口气,现下显然是与周康、王魁走散了,他心理盘算在这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上,若要摸着黑走,不是摔落山下就是迷失方向,那现在该怎么办?等着家里人来找自己?走的时候又没告诉家人自己上了北山!找周康、王魁?这黑灯瞎火的辨不清方向!怎么办?怎么办?杨善亭自己问自己,嘴上嘀咕道:“现在可咋办呢!” “三哥,咱做个火把照亮吧?”陶守德以为杨善亭在问自己。 杨善亭摇头说道:“咱也没有点火的东西,咋做火把?” 陶守德揉着眼睛:“那咱再往前走走,边走边喊,大当家的他们听到肯定回来找咱们的!”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杨善亭边说边拉着陶守德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要探出脚往前扫扫,再伸出手在前方摸摸,生怕一脚踩空或者撞到什么。 哪成想这第一脚探出去便一下子踢到硬物上,虽然力道不大也疼的他一呲牙,心想这是踢到什么了这是。赶紧伸手去摸,只觉得前方一块大石头,半人来高,方方真正上面还有些纹路。“我去!”杨善亭惊叫一声,他心里一个念头闪过,这他娘的是块墓碑!还没离开坟圈子! “咋了三哥?”陶守德问着也伸出手去摸,自然摸到了这块墓碑。不过陶守德个子小,他想够到墓碑必须往前迈一步,这一步走出去直觉得脚下一空大叫了一声,摸到墓碑的同时身体也向下坠去。 杨善亭还没缓过神儿来抓着陶守德的手一沉,整个身子一歪被陶守德带着栽了下去,直觉得重心不稳一头撞在石碑上,“咣”的一下脑袋中“嗡嗡”直响,鼻子一酸,眼冒金星,身体下坠本能的四处乱撞,可是什么都没抓住,头又被什么撞了一下,这次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9. 陶守德“哇哇”乱叫,放开杨善亭的手四肢乱蹬,后背因为摩擦火燎一般疼痛,一瞬间屁股着地只觉得屁股根儿也就是尾椎骨一疼,上牙一磕下牙,直觉得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舌尖一舔这可好,两颗门牙掉了下来! 陶守德正在换牙期,本来这两颗门牙连着肉还忍不下心处理,这回不用再操心了,一颗也没剩全掉了。 这陶守德刚把牙吐出来就觉得头上一沉,被杨善亭实实在在压在了身下,哼都没哼一声也昏了过去。 陶守德恍惚间做了个梦,梦到婷娟姐让他把门牙放到门上面,婷芳姐叫他把门牙埋在门槛子下面,两个人因为这个事争得不可开交。 陶守德傻乐着,乐着乐着觉得脸上一疼,一惊睁开眼睛。 正文:第二十二集-完- 第二十三集 正文:第二十三集 1. “你知道肖三儿吧?” 刘英宏领着陶七五往北山上爬,说话也是呼哧带喘。 “谁?”陶七五略加思索,完全不记得有叫肖三的人。 “也不怪你,毕竟你到这儿也没多久。一会见面给你引荐一下。” 2. 11:46。 曹成瑞站在校门口,一边等着杨新月一边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说,不由自己地眉头紧锁。 “曹哥。” 曹成瑞循声望去,杨新月的声音。 杨新月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红色的毛线帽,黑色的打底儿裤白色的长靴。 还不等曹成瑞说话,杨新月便飞奔着扑倒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曹成瑞柔声问道。 “咱们快走!” 杨新月说完便拉着曹成瑞往学院后街走。 “到底怎么了?”直走到后街僻静处,曹成瑞止住脚步问道。 “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 “要杀你和我的人。” 3. 陶守德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疼中还有麻酥酥痒痒的感觉,紧接着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奇怪,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动,摔下来的时候脸被擦破,有东西在伤口上爬自然是又痛又痒! 陶守德“哇”的一声大叫,心中惊骇,赶紧抬手在脸上一抓,就觉得碰到一条小手指粗细的物体,这东西身上滑不溜丢,被陶守德捉住后左右摆动,数十条腿疯狂摆动,紧接着一下子咬在了陶守德虎口处,疼的陶守德浑身哆嗦,一撒手这东西整掉进他的嘴中!他这嗓子眼一热喉咙口发咸,舌头一卷竟直接咽了下去! 此时的陶守德又觉得尿意袭来,小腹一阵翻腾,裤裆里又流出尿来,嗓子眼儿一翻涌出一股子酸水再次昏死过去。 这一下倒也没做梦,昏睡良久直至被杨善亭拍醒。 “守德!你咋样了?受伤了吗?”陶守德睁开眼只看见杨善亭一头的血,一边摇晃自己一边问道。 “啊……啊……”陶守德张开嘴想说没事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啊、啊”的叫。 “你咋了?说话啊!”杨善亭扶起陶守德急问道。 “啊……”陶守德彻底崩溃,“啊、啊”地叫着,指着自己的嘴哭将起来。 4. 陶七五随着刘英宏来到苏家坟,迎面一阵妖风。 “咋给我领这儿来了?”陶七五一咬牙,一阵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不来着咋发财?”刘英宏邪邪一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这片坟圈子,七绕八绕,在坟圈子中央一座大碑前站住脚。 刘英宏学着狗叫“汪”了两声,空山回响。 “哎?”学完狗叫的刘英宏四下瞧了瞧,黑暗中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难道咱们来早了?我跟肖三约好这时辰在这儿见面的啊!”刘英宏嘀咕道。 “你们约好到这坟圈子里干什么?”陶七五想要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还能干啥?”刘英宏回头瞅着陶七五说道:“这世道让咱不好活命,咱就得找点法子活下去!肖三说这地下可都是好东西!他知道我胆子大……” 还不等刘英宏说完陶七五便打断道:“胆子大?胆子大你他娘的就要挖坟掘墓?这是要遭天谴的!” “老天都不给咱活命了,咱还怕啥天谴?” 刘英宏边说边踱着步子,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一下子趴在地上。“我去他娘的……”刘英宏忙双手一撑打算爬起来,哪成想手里摸到的一双腿。不做多想,刘英宏“嗷”地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 陶七五被刘英宏这嗓子吓得一激灵,惊问道:“咋的了?” “有个人!”刘英宏掏出随身的火折子打着,借着火光一看,石碑旁躺着个人!定眼细瞧,正是肖三。 5. 杨善亭抹了一下脸上的血:“你就知道哭!哭!哭个屁啊!” “啊!啊!”陶守德一听杨善亭这么说更是控制不住扯着脖子就嚎。杨善亭不再理他,抬头向上看,只见头顶上有亮光,离着他俩六七米高的地方正是他俩掉下来的洞口。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直觉得天空灰暗。 杨善亭支撑着站了起来,想看看能不能爬上去,试了几次却都不行,这六七米的高度不是他这样的半大小孩能逾越的。 陶守德哭累了,哽咽着想说话,试了试缺还是不行,心想着自己要变成哑巴了,像老家村头的赵老头那样说话只能“啊吧、啊吧”的,心中不觉又是一酸,又想哭。 “你可别哭了,到底咋了你说句话啊!咋这么磨叽呢!”杨善亭心中烦躁,扯着脖子冲上面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喊了半天也没有应话的,喊的口干舌燥咳嗽起来,脑中缺氧差点又昏过去。 此时的陶守德也已经不哭了,借着上面微弱的光亮环视四周,他们所在的位置不大,也就仅能容下他俩,换一个成年进来也就能容下一人。 6. 天空的颜色转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花。 看了看手表,22:06,我并没有看错,再抬头看了看周围,雪地上昏黄的灯光,还有身边的杨新月拉着我的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别愣着了,咱们得躲起来。”杨新月一脸的惊恐。 “为什么要躲起来?”我开口问道。 “伊瑶不见了!就像你小说里写的那样!接下来消失的是不是就该是我了!?”杨新月握紧我的手:“我本来想认识了你就会改变这一切的……” 听她说完,我呆立当场。 我根本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8,2,5,4,8,7,4,4,6,4……” 杨新月一字一顿地念叨着,手跟着颤抖着。 7. “肖,肖三,他,他没气了!”刘英宏试了试肖三的鼻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陶七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深夜,坟圈子,漆黑一片,一具死尸……妈妈的妈妈是姥姥,此时的他只觉得后脊背发凉。 “这是……这是咋回事?”陶七五一口气憋在胸口,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侧目间,他发现山坡林地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8. “也不知道大当、家二当家他们怎么样了。”杨善亭平复了咳嗽一屁股坐在地上。 陶守德舔了舔嘴里的门牙,舌头伸过去竟然什么也没有,新生的门牙才露出头来。这阵子也没人跟他说舔刚长出来的门牙以后容易变成“大板牙”,舔了舔却也有趣。 再说杨善亭四下观瞧,心想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找法子出去。猛然间从上方孔洞处吹进一股凉风,杨善亭打了个哆嗦。 “这风……”杨善亭不自觉嘀咕一句,心道若是有穿堂风,那这洞肯定还有地方通着外面!心中暗喜,便急忙四下寻找。 借着微弱的光亮找了一圈才在这洞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窟窿。这窟窿不大,杨善亭瞧了瞧陶守德又掂量了掂量自己的个头,钻进去问题应该不大。 窟窿周围能看到烂掉的木屑,杨善亭蹲过去用手掰了掰,将洞口扩大了一些。因为没有照明工具,这里面什么情况从外面根本瞧不清楚。 “老五,现在咱是死活爬不上去了,就得钻这个,你一会跟着我,咱往里面爬,要是有啥情况你可得腿脚麻溜的往回爬啊!”杨善亭一口气嘚吧嘚说了这些,也不知道陶守德听没听清楚便又问:“你听明白没有啊??” “哦!”陶守德又舔了舔刚长出来的小门牙。 杨善亭摇了摇头趴在地上往窟窿里看了看,心一横牙一咬钻了进去。 因为通风,除了泥土的味道也没有其他怪味,刚钻进去杨善亭发现这窟窿里面的空间到也还可以,他完全可以跪着往前爬。 9. 两个人每向前爬一点都要用手在前面摸好一阵子,一是想确定安全,二是辨别方向。 杨善亭左手撑地伸出右手,只觉得有什么从左手手背上爬了过去,因为眼睛看不见,这种恐怖的感觉差点让他叫出声来,鼻子一酸就要流眼泪,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憋了回去,用右手在前面的地面上小心翼翼第摸了摸。 这一摸可好,正碰到什么东西,凭手感应该是棉布的,他心中纳闷小心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只觉得竟一只布鞋! 杨善亭脑袋“嗡”了一声,妈妈的妈妈我的姥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三哥?咋的啦?”陶守德又舔了舔小门牙,伸出小手往前面一摸整摸到杨善亭屁股上。陶守德见碰到了杨善亭就一拍接着问道:“三哥?说话啊你!” 杨善亭感觉到陶守德拍自己屁股当下回应道:“瞎拍啥呢!?等会的!别着急!” “哦。”陶守德悻悻地抽回手。 杨善亭脑袋里飞速转动着,这是坟地、地下面、窟窿眼儿、木屑、布鞋……没错了,这他娘的是棺材里面!他跟陶守德爬进了棺材里面! “这位前辈啊,我二人无意冒犯,这是困在这儿了,我俩还小,毛还没长齐全呢,更别提找媳妇了,您高抬贵手,可怜可怜我们俩,保佑我们哥俩出去,出去我就让我爸给你烧香烧纸钱!”杨善亭嘚吧嘚吧又是一大段话。陶守德自认识杨善亭起就知道这位三哥太能说,嘴是一刻都不闲着。 杨善亭又叨叨咕咕半晌才扒拉开了前面的布鞋,小心翼翼的往前爬。 接下来摸到的就是些破布片子,碎骨头块子,长短不一的骨头棒子,还有各种爬来爬去的东西,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都是些啥。 也多亏了有风吹,杨善亭一边感受着风向一边小心翼翼的前行,摸着摸着便到了棺材的另一头也有个窟窿眼,比进来的要小很多。杨善亭心下紧张,这要是太小或者窟窿眼外面只是个小缝隙他跟陶守德可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杨善亭对身后的陶守德说道:“前面有出口了,你别着急,跟着我就就行!” 陶守德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想起来自己就算是点头对方也看不到便应了一声。 听见陶守德应声,杨善亭心中安慰了些,他可是一直把陶守德当成弟弟看的,这陶守德本就嘴甜脑子又聪明,甚是招人喜欢。 杨善亭伸出手开始掰棺材板来扩大窟窿口,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一心想要出去。 半晌才把这窟窿口扩大到可以钻出身的大小,他身后的陶守德差点睡了过去。杨善亭招呼了一声陶守德擦了擦头上混着血的汗水,便抬手向窟窿外摸去。 窟窿外的地面不像棺材中是平的,用手摸去竟然是向下倾斜的陡坡。 正文:第二十三集-完- 第二十四集 正文:第二十四集 1. 杨善亭摸完地面又摸了摸周围,棺材外有土层包裹着,从这个洞口爬出去空间却极大。 按理说当初埋棺下葬的时候不可能发现不了这四周的空洞啊,但若是发现周围都是空洞谁有会冒险在这挖坑把棺材埋下呢? 这要是一铲子下重了岂不是土地塌陷连死人带活人都埋在地底下了?难道是有人在棺材埋完后挖的这些洞? 杨善亭心中一百二十个疑问。但现在这种情况退回去也是爬不上洞口回到地面,眼前只有这条向下的路能走了。 “我说老五,前面是个下坡儿,你一会慢慢的往下爬,别着急!千万得加小心,别轱辘下去!”杨善亭嘱咐道。 “三哥,我知道啦。”陶守德在杨善亭身后应道。 稳了稳心神的杨善亭边伸出手去摸地面边小心翼翼地往下爬,才挪了不到半米心就凉了半截,这下坡远比他估计的陡上许多,现在基本是收不住身形的状态,大叫一声不好滑将下去!双手在前无济于事第胡乱抓去,没抓几下单觉得裆部一疼,原是那陶守德也滑了下来,跟他一样双手乱抓整抓在杨善亭命儿根子上!杨善亭赶忙抬脚蹬去嘴上骂道:“小犊子!你往哪抓呢你!?赶紧给我撒手!” 陶守德晕头转向哪里听得进去,刚一张嘴呛了一嘴的泥土。 “叫你撒手!”杨善亭疼地吃紧,脸上火辣辣地疼,胯下揪心地疼,再也顾不上其他翻过身来用双腿夹住陶守德,电光火石间杨善亭只觉得后脑一疼,脑袋又是“嗡”了一声,随即闷哼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再说这陶守德只觉得夹着自己的腿一松,紧接着滑下去的身体停了下来,赶紧吐了吐嘴里的泥土撒开手说道:“三哥?你没事吧?我错了!” 见半晌没用动静陶守德便伸手去拉杨善亭的腿。 “三哥?”陶守德又问了一声,杨善亭还是没动静,但腿却动了起来。 陶守德抓了一下没抓住,再一伸手摸到的却是杨善亭的脚。陶守德心想着三哥可能又往前爬去也不再出声默默地跟着杨善亭往前爬。 杨善亭除去身体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外便再没有其他声音,陶守德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跟着杨善亭往前爬,直到爬着爬着他的手又不小心碰到了杨善亭的脚心中才惊骇异常!他手上分明感觉到的是脚尖!难道杨善亭是仰面在爬行吗? “三,三哥,你可别吓唬我!”陶守德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鼻子一酸胯下跟着也是一个寒战。 杨善亭仍是没有回答。 陶守德提起耳朵细听,除了“沙沙”的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外依旧是没有别的动静!此时的陶守德但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想那一个人仰面爬行是怎样一副场景? 这当口是往前爬,还是往后爬?陶守德进退两难! “三哥?”陶守德又喊了一声,想着杨善亭平素的音容笑貌,虽是认识不久但却很是亲切,现在这情况无论如何都要探查个清楚。 可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是不是能探查个清楚。 2. 11月21日,晴,零下十八度。 11:02。 曹成瑞睁开眼睛。 吃过退烧药的他,昏昏欲睡。 “你这是要写成民国风,还是灵异盗墓呢?”李玲端着水杯走进卧室,热气升腾,“网上可骂翻天了,说这小说不能追啦,作者写的乱糟糟,纯粹在卖弄文笔呢。” “是吗?”曹成瑞说完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玲放下水杯,关心地探出手放到曹成瑞额头上说道:“要不然去打针一吧?” “没事儿。” “别逞能哇!”李玲为他掖了掖被角,“我知道老陶走了你心里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为了我啊!” “为了你……” “对,为了我。”李玲站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养着,别到处乱走了。” 曹成瑞独自在家,他看着李玲出门而去,只留给了他一个美丽的背影。这让他想起自己被打后住院后的情形,也是这般美丽的背影。 正在他回忆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小月。”曹成瑞清了清嗓,开口说道。 “这些天怎嘛啦?打你电话又不接。” “病了。” “严重吗?”杨新月的声音听得出很紧张他,“我想去看看你。” “我,我女朋友在家。” “啊,是……” “有事儿?”曹成瑞坐直身子。 “嗯,但是你病了。” “没事儿,你说吧。” “我好些天没见到瑶瑶了。” “是不是去哪儿玩了?”曹成瑞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 杨新月那边没了声音,半晌才说:“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话罢,挂断了电话。 曹成瑞放下电话,一股子似曾相识的感觉。 “咚”一声,门外有人敲门。 3. 正午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玻璃上的冰霜渐渐消失。 正在犯迷糊的当口,忽听敲门声起,曹成瑞强撑开眼皮,抬起两只手揉了揉眼睛,哼唧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问了声“谁呀?” “老曹,是我,开门吧!” “刘哥?”曹成瑞听声音熟悉,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 门外来人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肩膀很宽,像极了评书里所说的那种“虎背熊腰黑黝黝一条刚猛汉子”,他见曹成瑞开门便咧开大嘴笑着说:“怎么样,病好点了吧?你嫂子领孩子去亲戚家了,找你喝点。”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亚太超市的袋子。 曹成瑞下意识地接过袋子把来人让进屋:“你先找地儿坐。” “我还买了只福易喜的烧鸡,还有鸡丝卷和红肠,你给切了吧!”来人也不客气,脱下羽绒服走去卫生间洗了手,嚷嚷道:“也不知道我这是肾不好还是咋的了,这一阵子就是冒虚汗,浑身没劲儿啊。” 曹成瑞在厨房听着,突然一阵眩晕,汗透衣衫。 “你小说写怎么样了?” “还坚持写着。”曹成瑞从厨房里走出来答道。 “唉,咋说你才好呢!我觉得你还是找份工作吧。” “刘哥?” “嗯?” “刘英宏?” “对啊,你咋啦?” “那我是谁?” 刘英宏坐在沙房上翘起二郎腿说道:“你是曹成瑞。” “你是来找陶七五的吧?”曹成瑞触电一般,浑身一抖。 “不是来找他的,就是来找你的。”刘英宏示意着让他坐下,“我想你现在应该清楚了,那些混乱不堪与变换的文风,根本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你还记得跟我一起在饭馆儿喝酒吗?还记得在咖啡厅与我的谈话吗? 他可以在文章中复活我,复活陶七五,复活任何人。 也可以控制我们的前世今生。” 曹成瑞皱着眉,玩味着。 “抵触,不愿意接受这些。”刘英宏从沙发上站起,走到电脑前,“你创作着你的创作,但这并不是你的创作。” “但这一切都如此,如此真实……” “或许这就是他的生活,他只是把他的生活写出来而已……人在做梦时绝不会意识到那是梦境。梦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但当人发现这是梦的时候,也就该醒来了。” “可是老陶……” “他不是真是存在的。” “不!”曹成瑞愤怒异常,“你才是虚幻的!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你这么说也对。”刘英宏转身看向曹成瑞,缓缓说道:“我也是他创造出来的。” 曹成瑞咬着牙,颓然而坐。 “我是他创造出来的……我被他杀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刘英宏指了指电脑,“故事里的我又要死掉了,我是个不得好死的盗墓贼。而且我还会害死陶七五。”话罢刘英宏自嘲地笑了笑,环视四周,眼里充满了恐惧:“但在这个故事里,是陶七五害死了我。”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把他自己当作了神!牵强的把善恶套用在他创造的角色中!而你我随意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他要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他要你是恶人你就是恶人!” “没有百分之百的好人,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坏人。”曹成瑞调整着呼吸,随着呼吸变得平稳,他发觉眼前的事物都在扭曲着。 4. 我睁开眼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伸手摸向床头,拿起眼镜戴上,感觉脖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不由自己地抬手揪了揪脖子前的皮肤。 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12月12日,8:27,零下二十二度。 我坐起来,房间里的温度并不高,相比于被窝中的温度。 梦中的细节我记不清楚,只知道那是真实到可怕的梦。 对,是噩梦。 5. 消息提示音将曹成瑞从回忆拉回现实。 他点开信息,是杨新月: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见个面。 窗外阳光正好,房上的雪色耀眼。 曹成瑞寻思了下,回道:好的,去哪找你? “老地方。” 6. 还是那家饭馆,同样的位置。曹成瑞看着窗外的雪。 几分钟后,他看到了杨新月的身影——白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短裙,黑色的打底儿裤与白色的靴子,头戴着红色的毛线帽,长发飘飘。 “今天好冷哇。” 杨新月脸蛋冻的通红。 他点点头,倒了杯热水放在她的面前。 “感觉好久没见到你啦。”杨新月打算双手握住水杯,但因为太烫小兔一般弹开了手。 曹成瑞看着杨新月,“嗯,我也感觉好久了。” 那时间都去哪了? 7. 雪如柳絮随风而舞,有些飘飘忽忽撞到玻璃窗上,散开。 我尝试着收回心思,让心情平静下来,可不得愿。满心都是空落落的又仿佛压着巨石。这种感觉久久不能散去,空虚、无奈、没有方向。 坐在对面的杨新月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但是我没办法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她时而微笑,时而沮丧,又兴奋又失落。我皱着眉,努力去听,却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真是够可怕的。我想要开口说话,嘴不听使唤。 我的眼睛能动,脑子也在思考,但身体却不受控制。 梦魇一般。 但我并不害怕。 一切都这么自然。 我的行为在被别人控制着。 而我发现了这一点。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觉得很刺激。 像是在噩梦中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想起了刘英宏所说的那些话,就在方才,我还见到了他——本已经死去的刘英宏!他在这个世界中死去了,但他在另一个故事中还活着! 也许他正面对着另一场死亡。 8. “花了这么长时间,你终于想明白了。” 曹成瑞循声看去,在杨新月旁边坐着的刘英宏正笑看着他。 杨新月却仿佛看不到刘英宏一般,还在自顾自说着些什么,嘴巴在动但没有声音。 刘英宏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你该醒醒了。” “现在这些……”曹成瑞的眼睛从左看到右,“这些都是他在这个故事中所创造的吧?”话罢他又看了看杨新月接着说道:“包括她,也只存在于这个故事中?” “或许她也存在于别的故事中,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换了性格,换了长相。”刘英宏放下水杯,伸出右手在曹成瑞的眼前轻轻一晃,曹成瑞觉得身子一震,手脚都能活动了。 9. 我抬起双手看了看,它们实实在在属于我,又不一定属于我。 “你在上一则故事中是个盗墓的?”我用力握了握拳,确认这双手属于我自己,“我记得陶七五写过一部短篇小说,讲的就是清末民初关于盗墓关于土匪的故事。” 刘英宏点头说道:“没错,我是个的盗墓的,在另一个世界中。” “有意思,你在陶七五创造的世界中……”我话没说完,便被刘英宏打断,“陶七五本身也是被创造出来的。” “真是绕的我头都晕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得一切都是被创造出来的……我们的家人,我们的爱人,我们的经历,受过的苦,遭过的罪,都是被创造出来的。” 刘英宏怔住,喃喃道:“我有妻子,有孩子,当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尝试着去提醒她们娘两。”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跟陶七五去刘英宏家时,刘英宏媳妇说的那些话。 几个月前? 真是可笑,这些时间有什么意义么?只不过是为了推进情节而设置的吧。 刘英宏看我发冷,轻咳了一声,“知道为什么你跟陶七五会与众不同吗?” 我摇了摇头。 “因为他把他的生活融入到你们的生活中了。”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和陶七五就是他的化身,你们就是他,他就是们,然后……” “然后?” “然后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经历过度融入到你们的身上了!他觉得这样不妥,他害怕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不如意,他担心被嘲笑,被侮辱,被唾弃……因为他也一事无成! 他臆想着自己是个畅销作家,但现实中,或者说是在他的世界中他并不是;他幻想着自己不差钱,但在他的世界他因为一元钱都要焦头烂额;他常想自己能够有一段完美的爱情,但实际上他连女人的手都没碰到过! 真是可笑,他害怕了,他觉得自己可悲,他要在这个故事中杀死你,杀死你-曹成瑞,杀死他-陶七五!” “等一下……”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刘英宏问道:“这一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我曾经不知道吧?但是在他无数的想法和故事中,我生、我死、我是好人、我是坏人……而这一回我有了家,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他让我努力的工作,养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放不下这生活。”刘英宏低下头,“但他又把这夺走了……我是陶英宏?刘英宏?陶映红?赵英宏?曹英宏?张映红?”他说着说着,嗤笑起来,“呵呵……我是谁啊?” “你是谁啊?” 10. 我想我都知道了。 “有点意思。”我用手揪了揪脖子,看向杨新月——她的嘴动着,终于发出了声音:“8,2,5,4,8,7,4,4,6,4……” 刘英宏低着头疯癫般痴痴笑着。 “我就是你吧。”我抬头看向窗外,漫天雪花。 “没错,我就是你。”我指了指窗外的天。 飘雪愈来愈慢,最后静止不动。 杨新月张着嘴,双眼无神地盯着我。 刘英宏止住笑声,抬起头,“轮到你了,下一个被写死的人就是你!故事该结束了。” “故事才刚开始吧。” “走。” 正文:第二十四集-完- 第二十五集 正文:第二十五集 1. “快逃!” “为什么要逃走?”我指着天说道,“他不是信奉善恶到头终要报么?他不是觉得所有人的生死都有因果么!” “这世界本就复杂,你又说得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那些抄袭剽窃者赚了大钱,那些投机倒把者成就了伟业!你说!规矩是给好人定的?还是给坏人定的?又怎么能界定好与坏?” “真实即是好,虚幻即是坏!” 我回过头去看刘英宏,想要跟他好好辩论一下。 可眼前的一切让我浑身僵住—— 刚才刘英宏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刘英宏?”我慌忙四下张望,邻桌吃饭的一对情侣嬉笑着,坐在我对面的杨新月低头喝着果茶,我面前的肉丸意面还冒着热气。 刘英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你怎么不吃呢?”杨新月疑惑地看着我。 “你……”我想说她是假的,不是真是存在的。 “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有点急事要先走……”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她那么可爱,那么真实,那么美好,我不应该破坏这一切。 我站起身,不等杨新月开口说话转身要走。 “小心!” 杨新月喊着,我只觉迎面一道黑影,下意识地闪身,一声巨响,头顶的金属排风管道轰然坠落,整个餐厅二楼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惊叫连连。 “砸到人啦!快打120啊!”邻桌的男孩被腿被砸到,头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旁边的女孩声嘶力竭地呼喊,“来人呀!救人啊!” 我坐在地上,脚边就是那砸落的排风管道。 有人要杀我。 “你没事吧?”杨新月跑到我身边满脸关切。 “没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男孩身边帮着他搬开管道。 砸的到不严重,但被棱角划破的地方却是翻着肉露着骨头,触目惊心。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了。 2. “别动,没事的,一会救护车就过来。”我安慰着他,杨新月安慰着女孩。 餐馆的工作人员拨打了急救电话,又拿来毛巾敷在了男孩头上。 “跟我走。” 我略加思索,拉过杨新月的手。 “去哪?”杨新月满脸疑惑。 “去哪都行,反正这儿是不安全。”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在困惑与煎熬中加快了情节推进,他要把我写死,他要尽快结束这篇故事,他无法再忍受自己写的文章被人唾弃,没有人看,得不到关注。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作家”吧? 然而他并不是,他不想再写了,他要尽快结束。 “什么?” 3.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自以为是!你想要通过左右你小说中人物的命运而得到满足吗?你想要让谁死就让谁死?你想要让谁生谁就可以生? 你错了,怪不得你在你的世界中一事无成。 你就是个垃圾。” 4. 推开餐馆的门,迎面一阵温柔湿润的暖风。 面前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马车、牛车、老爷车、黄包车、行人…… “爷,要车不?” “抓住他!” 还不等我回答,从街对面的胡同里窜出四个人,指着我喊着:“就是他!就是他拐走了四小姐!抓住他!” “咱们快走!”我回头看向杨新月说道:“被他们抓到就死定了。” 眼前的杨新月正蹲在地上整理手提箱。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洋纱旗袍。 一身柔软温润,玲珑透彻轻盈。透着温婉又怀着孤傲,带着天真烂漫又成熟清高。她是那般的美丽,如是盛开的荷花,曲线妖娆,袖底暗香。秀发高盘,朵上戴着银镶玉的耳钉,颈上挂着银链,坠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戴着珐琅银表。 “快走吧,等跑出去再收拾也不迟。”我一边催促一边拉起她。 “我们为什么要逃走?”杨新月抬头看着我说道,“难道我们不能够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爱情么?” 是啊,为什么要逃走? 哪四个凶神恶煞的人眼看着就要冲过马路了,一阵气喇叭的声音传来,一辆一九三七款黑色别克century汽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刘英宏探出头来说道:“快上车!” 5. “你刚才去哪了?”我从后车窗看出去,那四个人狼狈不堪的在后追赶,不多一会儿便被甩开,消失在视线里。 “我这不是取车去了嘛。”刘英宏感叹道:“总算赶上了,没让你和四小姐被抓住。” “你叫她什么?” “四小姐呀!”刘英宏答道。 “你又是谁?”我收回视线看向正开车的他。 “这是怎么了?你得了什么病吗?我是陶七五啊!” “什么?” 我从后视镜看过去,是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可方才探出头的绝对是刘英宏。 没错,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又陷入到另一段虚幻的“梦境”中了。 “老陶,你这是要开去什么地方?”车窗外的行人越来越少,两边的建筑也越来越稀疏。 “带你去我家。” 天空阴沉下来,车子速度很快,开着车窗却一丝风都没有。 路边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那树、那楼、那一家家店铺。 最终车子停了下来,从车窗看去,古色古香的大门悬挂着牌匾“朝阳坡公墓”。 陶七五打开车门下车,背对着我:“到了,这就是我家。” 6. 这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就是在这里参加了陶七五的葬礼。 在这里最后看了他一眼,我送了他最后一程。 “怎么来这地方?”杨新月拉了拉我的衣服。 “到地方啦,一共二十三。”出租车司机扭头对我说道。 我付了钱,同杨新月一起站在公墓门口。 “想来看看一位老朋友,你陪我好吗?” “嗯。”杨新月点了点头。 “对了,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谈吗?” 杨新月脸色一红,“我就是……就是想你了。” “哦?可是没想到跟我约会约到了墓地里。” “讨厌!”杨新月笑着锤了我一下。 我笑着“哎呦”了一声,不知觉间想到了李玲,“你是知道的我,我有女朋友。” “是真的么?” “是真的么?”我学着她。 那妳们……都是真的么? 7. 你们都是假的吧? 是他为了满足自己可笑的虚荣心所创造出来的。 他想要的,得不到的,都写出来就好。 你们都那么美丽,那么美好,美好到那么不真实。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中,你们这样的女孩应该过着更好的生活,绝对不会认识我。 这与拜金无关,只是我这个层次的接触不到像你们这样的女孩。 “你在想什么呢?”杨新月歪着头俏皮地看着我,“不是要去看你的老朋友吗?咱们要不要买束花?” “有酒就可以。”我回过神,带着杨新月在附近一家小超市买了两瓶白酒。 “他喜欢喝酒。” 8. 有酒就行。 站在陶七五的墓碑前,我努力回忆参加他葬礼的那天。 当天所发生的事情与小说中的情节交替着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一会咱们也去看看潇潇吧。”杨新月轻声说道。 赵文潇,在小说中她叫赵舒同。 在我的小说中出现的人物都对应着现实中的人物。 我的小说? 大部分是老陶的你写的吧?我呆呆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只是你不知道,那不是我写的,也不是你写的。 “怎么又发呆了?” “没什么,去看潇潇吧。” 冬风吹过,彻骨的寒冷。 9. “潇潇长得真好看。”杨新月脸蛋冻得通红,看起来也很美。 我点点头。 很是奇妙。 在我心中,我与我自己对话,自问自答。 用这种方式来推进情节。 这真是可笑。 “我最开始真的以为你写的小说有什么魔力,可以左右现实生活呢。”杨新月拉起我的手,“你写死了赵舒同,后来你又写死了你的朋友,还有瑶瑶……” 我略一皱眉:“伊瑶她?” “不知道,好些天没看到她了,打电话也不接。” 杨新月叹了口气:“不这么想太荒谬了。” 或许并不荒谬,这世界本就是小说中的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么他所在的世界就是真的么?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陶,我又一次需要的帮助了。 正文:第二十五集-完- 第二十六集 正文:第二十六集 1. 我是从十四岁时开始写文章的。 小说、散文、诗歌…… 文笔稚嫩,却又停不下笔来。 一本又一本的稿纸,扭扭曲曲的字体。 老师看着教案在讲台上讲着,口干舌燥;粉笔在黑板上敲敲打打,写写画画;一张有一张的卷子,堆积成山的教材辅导书。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 年龄增长,笔耕未停。 我身边的伙伴朋友越来越少,受到的侮辱非议越来越多。 但我从来没有放弃。 陶七五也没有放弃。 他也没有放弃。 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在坚持写作。 我不必知道这些年的细节。 正如我即便现在很努力的回忆,这将近二十年中发生的事情却依旧那么模糊,不清不楚。 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这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可能清晰的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但那些事情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这不需要怀疑。 我了解他。 我就是他。 不过你以为你是希区柯克大师么? 2. “我们回去吧,这墓地太冷了。”我握着她的放进口袋里,互相温暖。 “去哪?” “回家。” 转头看去,李玲的脸蛋冻的红扑扑的,“辛苦你了,还要跟我出来挨冷受冻。” “没有哇。我也想来看看。” 我笑了,只要我愿意,我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 李玲也好,杨新月也好,马婷也好,杨莹也好,她们不过是被他创造出来,影射他所在世界的影子罢了。 3. 曹成瑞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 从《无题》的第一个字开始仔细琢磨每一个情节,然后将小说中的情节一一对照他与陶七五的经历。 如果陶七五还活着,这项工作会顺畅许多,不似现在他需要从陶七五的描述中抓住蛛丝马迹…… 陶七五的死有隐藏的前因,无论是小说中还是我的生活的这个世界。 但刘英宏却没有,情节需要他死,他便失去了生命。他的死是导火索,引燃了陶七五的死。 赵文潇或者是赵舒同的死也没有,她的死是引出曹成瑞死亡的一条线,包括围绕她出现的那些人。 可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曹成瑞还好端端的活着。 接着刘英宏神秘的出现了,并不是他曹成瑞的安排,也不是陶七五的手笔,他就这般凭空的出现。 小说中出现的刘英宏与他所见的刘英宏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名字相似罢了,他们的人格并不相同。 刘英宏到底是在谁的安排下出现的? 曹成瑞心想着: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世界并不真实,犹如一场梦幻。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在他所创造的小说世界中死去。多亏了他,多亏了刘英宏。 正想到此处,房间突然变得阴冷起来。 电脑屏幕闪烁,一个个文字在文档中出现。 曹成瑞握着鼠标的手一抖。 赶忙删除了凭空出现的文字。 他想着,如果刘英宏的出现是为了帮助自己,那么同样是为了推进情节而最终死亡赵舒同会不会也在默默反抗着? 他在写,自己也在写。 他想让人死,那自己就让人生。 那么首先纪要创造一个世界…… 曹成瑞深呼吸,接着咽了咽口水,开始用力敲打键盘。 4. 17:09。 漫天飞雪。 大经路与成都路交汇处的购物中心正门广场上耸立着二十米高的圣诞树。 灯光迷幻,熠熠生辉。 这样的雪天并没有减少人们的热情,无论是广场还是成都路商业街都一副行人摩肩接踵的场景。 人们欣赏着雪景,到处都洋溢着圣诞的气氛。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中国人对圣诞情有独钟,大多数人既不信教也不虔诚,但还是要过圣诞节。 曹成瑞坐在临街的汉堡王里,看了看自己刚写完的章节:陶七五死而复生,穿越到清末民初,正在经历一场诡异万分的盗墓事件。 他点击了保存,而后定时发送。 今天去给陶七五扫墓,曹成瑞在心里将新的小说故事大纲叨咕了一遍,如果陶七五在天有灵,希望他能保佑自己在新一年能万事顺利,他们的小说能红红火火而不恍恍惚惚。 “老陶,你也要保佑我战胜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曹成瑞嘀咕着,看向窗外。 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女人。 5. 17:12。 我看到了那个我等的女人。 她穿着红色的呢子大衣,露着大腿,脚穿着黑色的高跟鞋。 “我没想到会是你。”她缓步走向我,步步生莲,“为什么是快餐店?”她坐在我对面,向周围看了看,轻声说道:“还是咖啡馆好点。” 话音还未散去,穿着格子衬衫,系着墨绿色围裙的帅气服务生走过来问道:“女士,您要喝些什么?” 这是由文字碎片组所创造的世界。 几个字,便可以搭建出想要的一切。 我把手放在笔记本键盘上,说道,“本来应该是老陶的……他比我强,如果是他,这一切应该早就结束了。结束的时候我们都会各自回归正轨。如果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站出来,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赵舒同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只是在这里不会发生而已。” 她脱下外套,里面穿着带蕾丝花边的白色衬衫,骄傲的双峰呼之欲出。 “你想看?” 她既如此说,我觉得自己眼神一定很不妥。 我红着脸,转头看向窗外的飞雪,“对不起,我不由自己。” “我们都不由自己。” 听她这么说,我默然无语。 半晌,我尴尬开口,“我该叫你舒同还是文潇?” “只是个代号而已,我在你的笔下叫舒同。”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抿抿嘴,“在我的心里比你想的要纠结混沌的多,我所经历的是晦暗的。” 我看向她,听她继续说。 “难道是对女人有恨意?为什么要用文字将我折磨的体无完肤?黑暗、冰冷、混乱、无助……” “或许是所经历或曾经见过的吧,毕竟这世界便是如此,充满了暴力,欺凌……” 我还要继续说,被她狠狠打断,“可这世界也有美好的一面不是么?” 她的话让我再次陷入沉默。 是的,和谐与正能量要写,那黑暗面就要隐藏起来么? “如果你当时站出来帮我会怎样?” 赵舒同突然话锋一转。 “没有这种可能性,不会有人站出来的。” “又是这么说。” 我们在死寂中陷入沉默,咖啡馆里不再温暖。悠然飘落的洁白雪花落在地面上,被人们无情的踩踏着。我和赵舒同好像是回忆过往死的,眼神呆滞。 “请你原谅我。”最终我挺直身子,有种想要抓住她手的冲动,“原谅我的懦弱吧。” “我理解你。”她说,“这不怪你。一切都不是真的。”她略一侧头,竟然笑了出来,“这种事情我经历了不止一次了。” 在我的记忆中,刘英宏也说过的类似的话。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与你无关,怎么原谅?”她回答。 “在我心里,这一切都因为而起。” 她笑笑说道:“只是你以为罢了。” 咖啡馆里响起了圣诞歌曲,轻柔,不吵不闹。 “不说这些了。”赵舒同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咬咬嘴唇,俏皮地说道:“我们聊些别的吧?比如……刘英宏?” “你知道他?” 我一脸惊诧。 “为什么不知道?”她笑着摇头:“既然别人能看你的小说,我也能看。” “可这怎么可能?”我说,“那些是假的。” “希望你能时刻记着,记着我的样子,我们周围的一切,这些都是假的。” 我咽了咽口水。 她也不再开口,只是喝着咖啡,时不时看看时间。 6. 17:32。 赵舒同又一次看了看左手腕上的银色手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霓虹间闪动着雪花的晶莹,丝毫没有小的意思。 “恐怕他不回来了。”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那双会弹钢琴的手,冰清玉洁,“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她见我发冷,便又指了指我手边的笔记本电脑。 我恍然大悟,“我们现在去找他。” 7. 从成都路去桂林路的距离并不近。 她不说,走在我前边。路灯下的行人或匆匆而行,或勾肩搭背。雪花对他们一视同仁,在人们的头上,肩膀上跳跃着。街边传来的音乐声大多与圣诞节有关,千篇一律。风不大,也不很冷。她越走越快,与我拉开了三两步的距离。 “从这儿走,那边地上滑的很。”她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说道。 但为时已晚,我已经一个趔斜。 赵舒同赶忙小跑过来,轻轻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就这样,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并肩而行。 此时此景,突然让我在心海中浮现出与我相关的那几个女人。 他们都是那样的真实,我指尖还留存着她们肌肤的温度。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将会失去她们。 当然,我也从未拥有过她们。 但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痛。 他所创造的李玲,深深伤害过他,也险险伤害于我,或是我伤害于她。 记忆在一步一步远离于我,模糊的使我忘却。 我又开始惴惴不安。 你想要我记住的便记住,你不曾创作的我便要遗忘吗? 想到此处,悲哀笼罩心头,难以自禁,因为,我记着,我真爱过她或她。 “我们快到了吧?” 赵舒同问。 我收回心神,四下看了看。 周围的一切那么熟悉,也就是在五年前,我跟陶七五还有马婷来过这里。 那时候她还爱着他。 他们还在一起。 这间叫“渡口”的小酒吧。 正文:第二十六集-完- 第二十七集 正文:第二十七集 1. 那时他们还在热恋中。 这条小胡同隐在热闹的街市中,一百多米长,两侧开着酒吧、酒馆、猫咖啡馆或是女仆咖啡馆。胡同口有一棵粗壮的杨树,树龄据说得有个一二百年了。夏天的时候站在树下,烈日被遮得严严实实,树下一片清凉。 18:33 “渡口”门口,雪小了些。 “他在这里?”赵舒同掸落肩头的雪。 酒吧的木门紧闭,虎头门环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 我点点头,拉开门,掀开棉门帘示意赵舒同进去。 赵舒同低头走进酒吧,我随后跟了进去。 酒吧内灯光昏暗,播放着民谣,酒香混合着熏香与香烟的味道,客人并没有想像的多,三四桌的样子。 我刚要寻他,只听一声吼叫,“你他娘的要什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坐在吧台边的一个年轻男子站起身,带着黑框圆眼镜,留着平头,短款黑色皮夹克,牛仔裤,正用手指着他。 “你们年轻人怎么泡小姑娘我管不着。”他喝完杯子里的酒,“但是用什么‘约拍’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是不是不地道啊?” “你算老几?跟你有关系吗?她自己愿意!” “对啊,我自己愿意,你管不着!” 一旁的长发女孩附和着。 “好,好……我多管闲事了。”他站起身,却被拦住。 “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怎么?” 话音未落,邻桌站起来三男两女,男的都抄起了酒瓶子。 “你们想咋的呀?”他又坐下,抬头看着众人。 “没钱喝酒了,你留下五千吧,要不让你横着出去。” 赵舒同站在门口,看了看我。 “你们想干什么?”我心领神会,开门见山,“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你傻呀?警察来了他们早跑了!”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怎么办?”我小声问道。 酒吧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什么怎办,你自己看着办。” “那怎么行!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办法,下意识地抬手揪了揪脖子。 正当口,玻璃破碎的声响惊醒众人。 戴眼镜的男人捂着头蹲在地上,打人的他则甩开了破碎的玻璃杯就往我们所在的方向跑,边跑边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我立时反应过来,拉起赵舒同的手夺门而出。 “追!不让他们跑了!” 身后一片嘈杂。 “分头跑!”赵舒同说完甩开我的手,一头钻进了胡同,再看刘英宏也顾不上手还在淌血,扭身消失在路口。 “还有他!按住他!” 身后的几人说得一定是我,来不及多想我冲过马路,跟出来的几人认准了我追了上来。恰巧一辆出租车驶过,将将拦住那几个人,给我创造了几秒钟的时间。 我抹头钻进了街对面的胡同口,左手边是一家酸辣粉店,透过玻璃窗上的水雾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我回头看了一眼,心想着进酸辣粉店躲一躲,他们也不一定能看得见我。 打定主意不做停留,紧跑几步拉门进去。 室内外温度不同,我的眼镜登时蒙上一层霜。 “欢迎光临!您看看吃点什么?” 摘下眼镜,眼前的世界朦胧模糊,我赶忙用手糊弄了两下。 “来碗杂酱酸辣粉。” “好,随便坐。” 我刚坐稳,气还没喘匀,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一伙人冲了进来。 “你还挺能躲!”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还能说什么?还能跟他们理论什么?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把桌上的酸辣粉拿起来朝着门口扔过去,然后顾不得店里众人的惊叫,往后厨跑。老板呼喊着,我撞开服务员,钻进厨房,刚找到后门便又被追上,便抬脚踹翻地上泔水桶,期望能阻拦他们一时半刻。 领头冲过来的也不负我望,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状来不及停留,打开后门钻进楼道里。这该死的楼道声控灯还坏了,稍稍迟疑才看清楼门的方向。 “你小子有能耐别他妈跑!”我刚出门,身后居民楼的们便被一踹开,他们几个又从后厨冲了出来。 “抓住你打断你的腿!” 我前面跑。 他们后面追。 2. 我感觉我的肺子都要炸了,踉踉跄跄,脚下打滑。张嘴呼吸还会灌进雪花和凉气,那种痛苦无以言表。 “别跑!” 而这几个十八九岁的小伙明显体力好过我,他们距离我越来越近,而我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坚持,我在心里叨咕着,向前再跑过一个小路口就要是自由大街,那是条主干道,车水马龙。 眨眼间跑到路口,东西向正是绿灯,一辆辆车在雪中缓速前行。 我不假思索便冲进车流中,司机紧忙避让,鸣笛示警。 “你找死啊?” 路中间是一米五高的隔离栏,我跑到近前双手撑着本想要翻过去,哪成想却是脚下一滑大头冲下栽了过去。 “让你跑!” 随着此起彼伏的汽车笛声,身后那三个人马上就要追到近前。 顾不上疼,抹了一把脸上黑色的雪泥,爬起来接着跑。刚迈出一步左脚一疼便单膝跪倒,一辆捷达出租车将将刹住车,车大灯晃的我睁不开眼。 回头看去,追我的三个人也已经到了路中间。 “打了人你还想跑!?”其中一人已经翻过了隔离栏。 这已经跑了五六分钟,背上渗出汗来,我拉开羽绒大衣的衣领透气,站起身子。 率先翻过隔离栏的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看准他前冲的惯性,侧身挥手就是一拳。 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没打中,他灵巧的侧身躲开,在雪地上险些栽倒。 既然没打到,那还等什么? 想罢抹身就跑。 出租车司机开门下车,“想死啊?” 他话音刚落脸上就被重重打了一拳,接着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后上来的两个人翻过护栏,冲上去按倒司机,抬脚重重踩在了司机脑袋上。 我松了口气,再回头那三个人放到了司机又追了上来。 真是执着,看来不抓到我绝不会罢休。 赵舒同和刘英宏两个人倒是跑掉了,却把我扔下。 如果我不逃了会怎样? 这世界并不是真的? 想罢我停住脚步,回身等着他们过来。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其中一人掏出了匕首,狠狠刺向我。他应该是追红了眼。 我条件反射的侧身,还是被匕首划破了右臂,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对,这一切不是我所设计的,有人想杀我。 即便在这个世界中,我若死了,那么另个一个故事中的我也会死掉,就像老陶一样。 我必须跑。 我必须接着跑。 眼见着他的匕首又刺了过来,我倒退数步,后背撞在街边的行道树上,树枝上挂着的积雪洪撒而下。 “我让你再跑!” 又是一匕首。 我侧身避过,匕首扎在了树干上,深入寸余。 不能再纠缠了,见到周围有行人远远的围观,我不再迟疑,瞅准了方向冲着人群跑过去。 围观人群见状惊呼着哄然散开,给我闪出了一条路来。 人群闪开的一瞬间我看到路口停着一辆比亚迪f0,副驾驶摇下的车窗探出赵舒同的脑袋,“快上车!” 3. 赵舒同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吃吃”笑了。开车的刘英宏从后视镜里看我,也笑了。当我,我也跟着笑了。但是伤口还是很痛。 “你受伤了?”她问。 我点头。 车停在了东大街的火车铁轨桥下,冰冻的河水,飘洒的雪花。 “让我看看。” 她坐到后座为我处理伤口。 “你怎么每次出现都要发生……哎,疼,疼。”我咬着牙不再说话。 “这一切不是你写出来的?”刘英宏问。 我深吸了口气,“开始是,后来不是。” 4. 车没熄火,开着空调。 “我有个想法。”我看着被包扎好的胳膊,还好只是划伤,伤口也并不深。 刘英宏和赵舒同看着我。 “看看这周围……”我抬起手指向车窗外,雪花飞舞,灯光昏黄,“这是我创作出来的。就像咱们生活的那个世界一样。他自专一般的创造了我,创造了老陶,随着情节的发展我他可以左右我们的生死。那么反之我也可以左右他的生死。” “这怎么可能?”赵舒同一脸惊讶,“他的世界是真实的。” “你怎么能确定他的世界是就一定是真实的?”刘英宏反问。 “先不要说这个问题了。”我说,“我来捋顺一下: 他在他的世界中写了这部小说,小说中有我和老陶还有你们; 老陶和我在他的笔下创造出的世界中又写了一部小说叫《无题》,小说中依然有我和老陶还有你们; 接着我在他的引导下把《无题》中的老陶还有你们写死; 你们则在他所创造出的世界中真的因为事故而死。 既然如此,如果我们将他拉入小说中,是不是也可以……” “也可以让他死掉?”赵舒同微微一笑。 “嗯……我从头至尾仔细的读了一遍,老陶和我本来都应该死掉的:老陶是因为心态扭曲自食恶果,我则是因为懦弱善变;但你们完全没理由死,刘英宏勤勤恳恳,有自己的的爱人孩子,你则是清纯善良与世无争,你们是真的受害者。因为我和老陶的缘故,需要你们死去而引出我和老陶的死……” 赵舒同和刘英宏不说话,似在思量着什么。 “所以刘英宏你和赵舒同是特别的,也多亏了你们,我才能看清这一切,让我们有机会推翻这一切。” 刘英宏下意识地反复摆弄手中的打火机。 “嗳,要是我想的没错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我说。 “按理应该行得通。”她说。 “按理?”刘英宏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可不想一次一次的死去,又一次次活过来。” “如果仅是死去又活过来也无所,可偏偏又赋予了……感情。”赵舒同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成叹息。 “这我知道,我与他想的一样:一个好的作家,他笔下的人物会栩栩如生,会富有情感。但是我和他一样,没有那样的神来之笔,我们只能套用一些情感。” “就是因为这样,每次出现与消亡,都那么相同……真是垃圾!”赵舒同恨道。 她说的没错,我跟他一样,就是垃圾,写着垃圾,过着垃圾不如的生活。 “垃圾……”我重复着。 赵舒同或许是看到了我失落的表情,“他……这也算是坚持梦想吧……只不过他笔下的世界太过阴冷肮脏了。” “没关系。”我说,“不是什么梦想,垃圾就是垃圾,不配有梦想。” “好了,怎么说说就跑题?”刘英宏开口打断我的话,“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点头道:“好。” 5. 首先我们要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驱车向松柏市西南而行,出城便是荷花山,山下是岩石水库,这片区域为了保护水质而禁止开发,又因为退耕还林,沿路林密路深,人迹罕至。 从土路进入,我们找了间废弃的仓房,生火取暖,找了台汽油发电机。 “我要在《无题》中新写一篇故事,故事里有你们还有我,当然还有他。”我说,“而在他的小说中他一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但是在他写的小说中你们已经不存在了。” “嗯……”刘英宏皱皱眉,“你要说的是我们在他写的小说中已经死了,我们现在正存在于你和七五所写的《无题》中,然后你现在要在《无题》中再写一个个故事,这个故事中有你,有我们,还有他……对吧?” “没错,还有陶七五。”我说道。 这其中有个人,我想他们两人也应该想到了,“我必须回到他的故事中,与他周旋,指引你们在这将故事写完。如果在他的故事中我死去了,那么一切都是徒劳。” “什么?”刘英宏揉了揉太阳穴。 “你把他说晕了。”赵舒同叹了口气,“你要在他的故事中继续创作《无题》,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我们能够在《无题》中写新故事,然后在新故事里把他干掉。” “没错。”我点头说道:“当然他也能操纵《无题》的故事走向,所以你们在这里也一定要小心。” 刘英宏拍了拍额头说道:“明白了,那我们要写的故事是什么呢?” “就叫做《噩梦浮生》,既然他这么喜欢梦,那么我们就让他在梦中死去好了。” 我说完,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正文:第二十七集-完- 第二十八集 正文:第二十八集 1. 一切都是我写出来的。 我坐在客厅中的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噩梦浮生”三个字。 每逢西北风肆虐,这座城市随即就陷入冰冻之中。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窗外的寒风卷集着烟雾。 “写完啦?”李玲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碗抱着热气的面条,“歇会,吃碗面。” 她很少给我下厨做吃食,我怀疑的看着她。 “看什么?感动啦?”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李玲笑盈盈地把碗放在电脑桌上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以前都对你不好?” “这一切如果都是真的该有多好呀。”我嘟囔着。 “你最近怎么总说胡话,觉也睡不踏实,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吧。”李玲抬起右手在我额头上抚了一下,温暖,柔软,那感觉如此真实。 “我没事。” “犟!”她的抚摸换成了“一指禅”,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 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很堵得慌,这感觉似曾相识。 “一会儿我要出去,你在家乖乖的哇,写一会就歇歇眼睛。” “又要出去?” “什么叫又?” 我笑了。 “放心吧,我有点呆不住啦,找了份工作,一会去面试。”她从背后搂住,“又不是出去会男人。” “嗯。”我点点头说道:“说好的我养你。” “是,是,你养我……” 2. 曹成瑞环视空空荡荡的屋子,少了李玲,那么安静。 他抬起左手揪着脖子,一种无名的压迫感袭来。 “我得继续写。” 3. 赵舒同结果刘英宏递过的杯子,喝了口热咖啡。 废弃的仓房四处透风,只有靠近炉火才能感到温暖。 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毯子,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下第一个字,然后停住,抬头望了望仓房外,“希望他没事。” “继续写吧,他没事的。” 刘英宏一边往火炉里塞柴火,一边把水壶放上去。 看着升腾起来的蒸汽,他缓缓开口说道:“会没事的。” 4. 这座城市的冬天不常下雪。 若下便是鹅毛大雪。 紧接着,雪后的空气都如结冰一般,零下二三十度。 每到夜晚,窗外的世界都随着黑暗冻结了似的。 陶七五每每放眼看出去,心中都会涌起一种无助交织着恐惧的感觉,就像是寒风透过衣衫浸入骨髓。 “老陶?” 坐在他对面的曹成瑞轻轻唤了一声:“怎么了?” “吃着喝着怎么就发起呆来了?”举着筷子的赵舒同吃了一口刚涮好的藕片,又开口说道:“刘哥,你再下点竹笋吧。” “好嘞。” “我们大老远陪你来值夜班,你这是做啥呀。”曹成瑞见陶七五没反应又开口说,“你是担心你们领导来查岗?这大雪天的,不可能。” 赵舒同咯咯地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医院的锅炉房值班室只有他们四个人,围着电磁炉吃着火锅。刘英宏和曹成瑞喝了两瓶啤酒,脸上红扑扑的。 陶七五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二十年前同样的大雪天中,他经历别人所未经历过的,如噩梦般的遭遇。 5. 那年的陶七五上高一。父亲因病住院,他和母亲与二姑倒班陪护,白天母亲或者二姑照顾父亲,晚上留他自己。 这所医院在城市的东北,靠近东环城路,再往东走便是出城的高速公路入口。医院附近都是货站、小餐馆、小超市,没有住家。 在陶七五父亲住院的第三天,母亲因有事早走了些,告诉他要好好做作业,如果事情完事的早就来陪他们爷俩。 陶七五做好作业,拎着暖水瓶去水房打热水,刚走进水房,就看到窗边晾着的白毛巾掉了下来,他赶忙获取捡起来,突然从毛巾下窜出一个黑影,惊得他扔掉毛巾,倒退了几步,险些把暖水瓶打碎。那黑影一眨眼间钻进了墙角的阴影处。 定睛一看是只巨大的老鼠,足有三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它像是要从墙角的缝隙或是孔洞中逃跑。在它钻进去的一瞬间,它竟然回过身看了陶七五一眼。那一眼看得陶七五很不舒服,怪不得所有形容鼠目的就没有一个好词。老鼠鼻子点了点地,像是嘲笑一般叫了声。它的身子柔软,毛色黑亮,扭回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老鼠走了,但它回望的影子烙印在了陶七五的脑袋中,久久不能散去。他深吸了口气,稳住狂跳不止的心,接着打水。 不多时陶七五拎着暖水瓶走出水房,在走廊的看见院长正在与护士说话,表情严肃木那。院长身边还站着几个人。 他认识院长,老爸手术的时候还来探望过,据说是什么亲戚或是朋友。 陶七五绕过众人,回到病房,发现老爸的临床搬来了个年轻的女人。她个子很高,身体匀称,长长的头发,白嫩嫩的皮肤毫无血色,那是种病态的美。她仰面躺着,胸口一起一伏,微微张着嘴,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陶七五觉得她在像是在与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对峙着,挣扎着。 6. 因为久坐,我的腰和背都难受的要命。 但是我又不能停下来。如果停下来,我不知道《无题》中又会发生什么。双手在键盘上不断地敲打着,脑海翻腾。 突然身后传来敲门声,不紧不慢。 不可能是李玲,她有钥匙。 那么除了她还会有谁?我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门口,“谁啊?” “是我,隔壁的!我女儿的事上次还要谢谢你呢。” 原来是他,想罢我伸手拉开门。 门外的邻居大哥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打扰了啊,老弟。”他点头笑道:“我刚去亚太超市买菜回来,在楼下碰到这姑娘,她问这楼里有没有一家姓曹的,三十出头戴眼镜,我一想就是你呀,这不领她来看看。” 我心中想着竟然这么热心肠?也不怕是坏人?随即看向他身后,这一看之下惊得我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杨新月。 7. “你随便坐。” 我慌忙把李玲的蕾丝睡衣从沙发上拿开,卷吧卷吧扔在了卧室的床上。 “你紧张什么?”杨新月也不坐,像是参观博物馆一样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第一次跟我睡觉又怕蒋龙知道的样子吗?” “我怎么可能怕他。”我说。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混乱一片。 “担心女朋友回来发现我呆在家里?”她说。 我摇摇头。 “你早该知道会这样呀,你在床上抱着我的时候没想过她么?”杨新月俏皮地一笑,扶了扶眼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因为想你。”杨新月看着我的眼睛。她把外套脱下来,又开始脱里面的白色毛衫,毛衫里是粉色的内衣。“别害怕,我就是热了而已。” 杨新月将外套放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久久地看着电视柜上李玲的照片,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什么似得。这让我无法揣摩。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我说,“你早就知道我有女朋友。” “是真的么?”杨新月说,“我觉得不是真的,即便看到了她的……内衣还有照片,我也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 如果再过一会儿,说不定你就能见到真的她了,我心想着,但嘴上不能这么说。 “上一次你带我去扫墓还记得吧?我们一起看了你的朋友,又去看了潇潇,分手之后我就在想,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不会去墓地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扫墓吧?应该只是更亲密的关系,我们才能一起去看望逝去的人。”杨新月再次看着我的眼睛,“那么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显得不知所措。 “我想,也许……也许是妹妹?” “你跟你的妹妹上床?”她说,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这不像是她,今天的她怎么了? “我劝你在好好想想。”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灯闪了下,电脑机箱也发出一阵“嗡嗡”声。 我的小说!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不是真的!是他故意创造出来的! 想到此处我急忙跑过去看电脑。 8. 仓房外突然下起了大雪。 不一会儿风便卷集着雪从破碎的玻璃窗口灌进来,从房顶的破洞冲进仓房内。 “曹成瑞在干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就不能弄个好天气吗?”赵舒同埋怨着。 正在此时之听得头顶上的横梁“嘎吱”一声响。 刘英宏大叫一声:“小心!” 声音未散顶棚因为积雪的重量轰然塌了下来。 霎时间雪雾弥茂。 不待雪雾沉下,两道汽车大灯的光芒从迷朦中射出,紧接着一声发动机的轰鸣声,从仓房的废墟中冲出一辆汽车。 “你没事吧?”刘英宏看着副驾驶的赵舒同问。 “我没事。”赵舒同怀里捧着笔记本电脑,“看来他在那边出事了。” “先不管他,咱们得先离开这儿。” 车轮在雪中打滑好不容易才驶上山路。 正文:第二十八集-完- 第二十九集 正文:第二十九集 1. “前面的松a8898,靠边停车!” 红蓝灯闪烁,突如其来的喊话声惊得车上的赵舒同和刘英宏心中一紧。 “不能停!”赵舒同急切道。 刘英宏挂档踩油门,“我知道,你坐稳喽!” “快停车!”风雪中看不清紧跟在后面的车子是不是警车。 如此这般,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风雪中的山路上疾驰着。 正焦灼间在刘英宏与赵舒同的对向驶过来一辆灰色的箱货车,大灯一闪之下刘英宏只觉眼前一片白蒙蒙,他下意识地踩住刹车,随之车子一个回旋冲向路基,紧接着“轰隆”一声冲下山坡。 2. “你给我说清楚!”杨新月抢步挡住曹成瑞的去路,“你有女朋友!但是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跟我说的那些都是什么?骗我的?哄我的?你说是她不爱你!她!不关心你!不理解你,甚至可能已经背叛了你!你也不爱她,你要跟我在一起!” “我没说过。” 杨新月冷笑,“你心里从来就没有爱过吧?你只爱你自己。” 曹成瑞盯着杨新月的眼睛。 “虽然你有女朋友,但是你还会接受别的女人!这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最清楚!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想跟你搞暧昧!” “那你想要什么?” 曹成瑞心思根本没在杨新月身上。 “我想要做你的女朋友,我想要名正言顺的爱情。” 曹成瑞抬手拨开杨新月,“行!我都听你的!” 他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3.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李玲回来了,当然,我也不可能猜错。 “我回来了。”李玲打开门,先是低头脱鞋,随后转身关上大门,再转头便是愣在当场,她看着我把手从杨新月的肩膀上收回来。 此刻的房间内安静非常,只有电脑主机不合时宜地“吱吱”叫嚷着。 “你有朋友在呀?”李玲笑地很不自然。 “你好。”杨新月绕过我走到李玲面前。 4. 车子翻不断滚着,最后整个撞在一棵有足球粗细的树上,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掉落,白雾蒙蒙。 刘英宏呻吟着,艰难地直起身子,看向歪在一旁的赵舒同,“哎,你,你没事吧?” 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风呼啸着,雪舞随风。 赵舒同抱着笔记本电脑,闭着眼睛,脸蛋上、额头上都是血道子。 “妈的……”刘英宏嘟囔着,打算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才发现右胳膊钻心的疼,根本用不上力气。 折腾了大半晌,好不容易解开该死的安全带,他用脚踹开凹陷变形的门,一瘸一拐地绕到副驾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赵舒同拖下车子。 “哥,你轻点……” 刘英宏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死了。” “没那么容易……”赵舒同呲呲牙,“现在我死不死也不是他能说的算……咱俩得赶紧走,这儿不安全……”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树林深处走去。 5. “你好。”李玲笑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纪小了许多的女孩。 杨新月则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着李玲,“我叫杨新月。” “嗯。”李玲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在杨新月身后站着的曹成瑞,“我,没打扰你们吧?” “没……”曹成瑞边说边转身走向电脑:“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一段没写完。” “哈!”杨新月怪笑一声转身说道:“我也是服你了,现在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写你的破小说。” 话音未落,曹成瑞已经坐在了电脑前,“我真的得先写完。” “那我们的事呢?”杨新月说话的声提高了几分。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李玲笑着穿好拖鞋,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开口说道:“我说你先别写了,我也想好好听听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曹成瑞点击着鼠标,文字后的光标闪动,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心里面还是像说谎被大人拆穿的孩子一样如鲠在喉。 “你先别写了。”杨新月几步走到电脑前,按下了重启键。 6. 先是天空中亮如白昼般的一闪,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雪花便被雨水替代,倾泻而下。 地上的积雪渐渐被雨水融化。 方才地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现下已变得泥泞不堪。 “下雨了?”赵舒同嘴唇发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用衣服遮住了笔记本电脑。 “咱先得找地方避避雨。” 刘英宏搀扶着赵舒同,艰难地走出树林,眼前出现一条泥泞的小路。 小路向南延伸,隐约能看到有几间平房。 这条小路泥泞难行,好不容易走到平房近前,两人才发现这路边的平房皆是荒废着的。 窗户没有玻璃,门也东倒西歪,屋子里漆黑一片。 “轰隆”又是一声闷雷。 “确定要进去?”赵舒同望了望面前这座危房,“这么大的雨不会塌了吧?” “塌不塌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 赵舒同叹了口气,跟着刘英宏走了进去。 伴着“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屋内弥漫着霉味。 “我得接着写。” 赵舒同找了个不漏雨的地方坐下,破窗外灌进来的风让她打了个寒战。 “我咋还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刘英宏抬头看着棚顶开口说了一句。 “刘哥,我劳烦您闭上您的乌鸦嘴。” 话音未定,房顶发出一声闷响,渣土落了下来。 “不好!真要塌!”刘英宏一个箭步冲到赵舒同身边,拉起赵舒同就往门外跑去,不成想才迈出去几步,门口的棚顶轰然塌落。 “走后面!” 两人慌不择路,推开屋子后墙的破木门退了进去。 前后脚的功夫,门外的房顶完全塌落,刚升腾起的灰尘瞬间被雨水压了下去。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看不见尽头。 刘英宏大口喘着粗气:“这边儿是出不去了,咱只能闷头往前走了。” 赵舒同狠狠地说到:“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呢!” 7. “好,好,我不写了。” 我脸憋地通红,心跳飞快,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先说吧。”李玲对杨新月说,语气中听不出什么,与平常无异。 杨新月看了看我,转头又看了看李玲,“我跟他在一起了。” “嗯,然后?”李玲点点头。 “你觉得呢?” “让我离开他?好的,我和他又没结婚,理论上我们都是自由的。”李玲扭头看向我说道:“要不是因为你,当初我也不会从北京跑到这儿来。” “真的是因为我么。”我闭上眼睛,回想以往的种种,“我们都有过去,或好或坏,嘴上说不在乎,但心是诚实的,不可能忘记。” “过去?”李玲笑了起来,“你的过去?” 我愣住了,过去的我,过得我在什么地方?我经历了什么? “还是我的过去?”李玲接着说:“我们选择不了过去,但可以选择未来。” “是啊,选择未来。”杨新月也也看向我,“你现在就要选择你的未来。” 那么我可以选择我的未来吗? 8. 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赵舒同和刘英宏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个人都受了伤,伤口在无声的愈合着,受伤只是情节需要而已。 四周很黑,手机闪光灯的手电功能有限,再远处便看不太清楚了。 “你没事吧?喘的这么厉害。”刘英宏开口问道。 “我没喘啊,不是你喘的吗?” “我也没喘。” “什么?” “先别出声。” 两个人屏住呼吸,只听得头顶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 这声音在黑暗中让人头皮发麻,汗毛直立。 刘英宏一咬牙,举起手机向头顶照去。 正文:第二十九集-完- 感谢。 您若真是看到本章,深表感谢。 第三十集 正文:第三十集 1. 就在两人头顶的天棚,趴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就像是黏在棚顶的蜘蛛。 “呼哧……” 随着喘息声,他的身体一起一伏。 “我没病!你们别想害我!” 2. “你肯定不相信,就在前不久前,我跟你一样。”赵舒同仰着头对挂在天棚上的人说道。 “你们害不死我!” 刘英宏皱皱眉,这场景他似曾相识,“走吧。” 说完两个人就迈开步子往前走,再不理会挂在天棚上的那人。 头上的白大褂也跟着他们往前爬,两人每走一步,他便爬一段,始终保持在两个人的头顶。 就这般如影随形。 “哈哈,我没病,放我走,我没病!” “这不是个办法呢。”刘英宏再次抬头看去,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的脚下一空。 “小心!”赵舒同发现不对伸手去抓刘英宏,但为时已晚。 3. “你想好了么?” 杨新月看着我,李玲也看着我。 4. 我有时候很后悔,非常后悔。 后悔过往做的决定。 后悔从前说出的话。 后悔,笼罩着我。 5. 黑暗中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十分钟,还是一小时,或是更久。 赵舒同被水流声扰醒,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她一边坐起身子,一边轻声唤着刘英宏的名字。 回应她的,只有水声。 这样的环境使人焦虑不安,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正扼住她的脖子,让她呼吸困难,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冷静,我要冷静,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赵舒同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 她的眼睛看不到,但是耳朵却能听到涓涓水就声。 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但是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寒冷。 “刘哥?” 赵舒同声音颤抖着。 她缓缓伸出手,摸索着潮湿冰冷的地面,就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她的手碰触到一件物体。 那是她熟悉的手感和形状——是她的笔记本电脑。 翻开,摸到开机键,按下去。 紧接着蓝色的光芒刺的她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借着电脑屏幕的光亮,她终于看清楚自己所在的环境。 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6. 我的胸口仿佛遭到重击,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杨新月和李玲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没错,我的脑袋现在一幅翻江倒海的画面。 翻滚旋转,最后在海浪中出现了一座小岛,这岛上的崖壁上刻着两个大字——“后悔”。 “我明白了。”李玲笑了起来,“我去收拾下行李,你们聊。” 我看着她站起身,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去,我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那种熟悉的香味,曾经在我身边存在过的,被我忽略的香味。 杨新月突然闭上了眼睛,微微摇着头。 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我该怎么办? 这一切都那么真实。 难道这不是真的么? 我伤了两个人女孩的心。 事情正朝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着。 我无法控制,我也没有能力控制。 他无形的手正在操控着一切。 “你爱她,对吧?” 杨新月缓缓睁开眼,她的声音像锥子似得扎进我的心口。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杨新月轻轻叹了口气,“爱就说爱,不爱就说不爱,这很难吗?” 我抬眼看着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我不勉强你了。”杨新月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转身向门外走去。 随着关门声,时间仿佛冻结了,我想开口说话,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即便用尽全力。 我就这么看着杨新月离开,看着李玲拖着行李箱离开。 时间完全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没错,她们都走了。 7. 阳光慵懒,窗外一阵风吹过,房顶上的浮雪随风而舞,晶亮亮的。隐约还能听见楼底下小超市喇叭里的声音——“冻梨一块九毛八、冻柿子一块五,鸡蛋十块钱三斤……”。 曹成瑞就这么傻傻地坐着。 正这当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紧随着敲门声,曹成瑞的心里一阵打鼓,想着是杨新月还是李玲。 就在刚才,他几次三番的想起身追出去,但他根本不知道是要去追李玲还是追杨新月。 叹了口气,他摘下眼镜,用两只手揉了揉眼睛,哼唧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轻声问了声“谁?” “老曹,是我,赶紧开门!” “你?”曹成瑞听声音很是熟悉,便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人掸掉肩膀上的雪,“愣着干啥?拿进去啊!” 边说边扬了扬手中亚太超市的购物袋。 曹成瑞伸手接过超市的袋子,把来人让进屋:“这么久没见,你到底干啥去了?” 随着关门声,门外的冷空气被阻隔开来,只有来人身上还带着寒气。 “我买了福易喜的烧鸡,还有鸡丝卷和肉脯。”来人把外衣脱掉,扔在沙发上,“我还能去哪儿?去马婷家啦。” “哈哈,也对,是应该没事儿多往老丈人家跑跑。”曹成瑞在厨房里忙活,把鸡丝卷切好,连同肉脯一起码放在盘子里,打开冰箱看了看,决定再炒一盘尖椒干豆腐。 又是尖椒干豆腐。 “哎,真难呢!我现在要是有个百八十万的,她们家人也不能看不起我了……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成个小说家,也不至于这样了……”来人叹着气,手上忙活着收拾餐桌,他腾好地方,等着曹成瑞把盘子从厨房端出来。 曹成瑞在厨房里应着,“别总觉得别人看不起你!能有点自信不?”手上的动作未停,“还有你别埋汰我,我啥水平你还不知道么……”他一边刷锅一边接着说道:“你等会儿啊,我再炒个热菜。” “把鸡丝卷和肉脯上锅蒸蒸吧,这大冷天的咱别吃凉的。” “这才哪到哪儿,冷的日子在后头。”曹成瑞把铁锅放到煤气灶上,打火热锅,“得冷到四五月份,年年不都这样么。” 来人从茶几上找到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直接找纪录频道。 视里的“贝爷”正在吃虫子。 突然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看着电视里的节目,那原始森林真就不是平常人能去的诡异世界。 8. 在赵舒同的眼前,呈现出一幅诡异的景象。 离她身边不远处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放眼看去,正前方她目力所及之处有一座高台,形状类似于玛雅人的金字塔。 在金字塔顶端,隐约可见的站着一个人。 他那边铁定出问题了,赵舒同想着。 借着微弱的光亮,赵舒同对着人影喊道:“刘英宏!是你吗?” 喊声犹如沉入深潭般,瞬间消散。 赵舒同略一思考,提着胆子向那人影走去。 “反正这些都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每每迈出一步都钻心的疼痛。 那是真实存在的疼痛。 9. 曹成瑞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盘子,“别傻呵地愣着,赶紧去拿碗筷!” 陶七五从电视节目里收回目光,站起身向厨房走,嘴里嘀咕着:“你就自己拿呗,还非折腾我干啥!” “那你就等着吃是咋的?” “这次是你炒尖椒干豆腐嘿。” 陶七五拿着碗筷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下:“小二儿,快给爷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曹成瑞笑着把烧开的热水倒在铁盆里,又把白酒瓶浸在其中。 天色渐晚,尽是那些抓不住无比虚无的时间。 正文:第三十集-完- 就算没人看,也心存感恩。 第三十一集 正文:第三十一集 1. “咱俩干一个!”陶七五举起杯一仰脖,温暖热辣的白酒在口中略一回转便进入食道,周身上下瞬间暖和起来。他“嘶哈”一声吧哒吧嘴说道:“你看啥呢,你也喝啊。” 曹成瑞点点头,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大点口喝!” “我跟你说,你要劝酒把我喝死了你得负责任!” 陶七五撇撇嘴,“可拉倒去吧,我喝死了你都不带有事儿的。”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陶七五放下杯子。 “什么怎么办?” 陶七五盯着曹成瑞的眼睛,“你呀,继续写下去?” “嗯,写,要不能咋办?”曹成瑞端着杯子的手一抖,他稳了稳神,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那你打算下一部写什么类型的呢?” 曹成瑞略一思索开口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陶七五扭头看向电视,“你不能一直靠我。”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曹成瑞愣愣地看着陶七五。 陶七五仍旧看着电视机,仿佛被节目深深吸引一般,嘴上喃喃地说道:“如果我死了,你还能写出东西么?” “别总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曹成瑞不假思索的随口而出。 “你知道我也想继续写下去,那可是我的梦想……准确点说应该是我和你的梦想。”陶七五想了想接着说,“文字是一个人很好的宣泄途径,在文字构建的世界中你可以拥有一切,而我们要做的只是把碎片般的文字拼凑在一起,让它们成为连贯的故事。” “这些以前你就说过。” 陶七五从电视机上收回目光,看着杯子里的白酒,“但你写的故事并不连贯,你在东拼西凑呢。” 曹成瑞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老曹,你要是我没有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不需要你。” “你并不是不需要我,你是害怕我吧。” “没有!我为什么要怕你!?”曹成瑞提高声音,眼镜后的双眼死死盯着陶七五。 “因为我……死了……” 陶七五抬起头,有血从发间流淌出来。 2. 我猛然惊醒,蜷缩在沙发上的姿势让我浑身酸疼,胸口发闷,眼前金星乱窜。 大口喘了半的粗气,才天回过神来——我做噩梦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是窗外的些许光亮投射进来。 我想喊李玲,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李玲走了。 梦里的一切走马灯般的在眼前闪过。 陶七五,陶七五,你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呀,正如我也是不存在的。 既然你我都是不存在的,那死亡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 我陷入混乱之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3. 赵舒同艰难地拾阶而上,全然不顾周围的诡异气氛。 在她心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所创造出来的。 他可以写出温馨甜蜜的爱情故事,也自然能够创作出诡异的恐怖故事。 他能写今日现实就能写恢弘历史或是架空的奇幻世界。 他想要回到民国就可以参与军阀混战,他想要仗剑天涯就可以御剑飞仙。 这一切对他来说很简单,只要将文字拼凑起来,让它们充满生命的去演绎故事。 他以为他是创世神,而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连完整故事都讲不清楚的失败者罢了。 赵舒同想到此处嘴角带笑,心里已平静不少。 抬起头她已经能够看到顶端平台上的一切了。 宽阔的平台,在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两把石椅。 那人影正背对着她坐着。 赵舒同深吸了一口气,向那人影走过去。 4. “噗”地一声,平台四角的灯台火苗窜起老高,瞬间照亮这处所在。 背对着赵舒同的人影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子,他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张她曾经见过的脸。 “你……” “对,是我,我们在你家门口见过面。” 赵舒同愣在当场,捧着笔记本的手不由自己地颤抖着。 “咱们坐下来聊?”他边说边招手示意。 赵舒同回过神来,坐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很奇怪吧?” “你是陶七五?” “算是吧,我可以是陶七五,也可以是陶英宏,也可以是陶老四,还可以是陶七爷……等等……” 他笑了笑。 “陶七五……”赵舒同把笔记本放在石桌上,坐下来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陶七五点点头,“在他的故事里我死了,在我的故事里我还活着。” 赵舒同微微皱眉,开口问道:“那他是谁?” “他是曹成瑞,或是曹智博亦或是曹阿宝,也可能是曹志薄什么的。”陶七五说着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们都有好多名字,像鲁迅就有一百四五个名字,当然我们跟鲁迅可是没法比的。” 5. 终于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吗?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长得那么像我深爱着的女孩。 “你们都是假的?”眼前的女孩眼睛里透着恐惧和愤怒,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我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思考该如何去说,半晌看着她喘着粗气平静下来,才开口对她说,“舒同,你说谁又是真的呢……” 6. 曹成瑞揉了揉眼睛,摇晃着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冰冷的液体灌进喉咙,大脑也清醒了许多,他猛地回头看向电脑,眼睛睁地老大,随即几步冲了过去。 他想起来他还有一篇故事没写完,他要把故事写完,让那个人彻底消失! 7. “这本该是我的故事……”陶七五话还没说完,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双手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向陶七五的头砸去。 随着石头落下,陶七五一头瘫倒在石桌上。 “快走!这些都是他搞出来的假象!” 刘英宏拉起陷入惊愕中的赵舒同就往平台下跑。 两个人跑下平台,七拐八绕就在两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扇亮着灯的铁门。 刘英宏二话不说上去一脚踹开,招呼着赵舒同跑进去。 向上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直到跑的赵舒同两腿发软,他们才终于跑出楼梯间。 再推开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胡同,胡同尽头的街道上亮着霓虹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啦!” 刘英宏俯下身子大声地咳嗽着,半晌才接着说道:“咱们快走,看样子他那边已经没什么事了。” “什么?” 8. 赵舒同揉着膝盖,看着桌子上的冒着热气的咖啡。 “想什么呢?继续写啊!” 刘英宏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他们桂林街上一家叫“咖啡倪尼”的咖啡馆里坐定,店堂里客人不少,男男女女或亲密聊天或是嬉笑着自拍。 此时的赵舒同根本无暇享受着突如其来的恬静时刻,他满心疑惑地抬眼看刘英宏,“你怎么突然开始着急起来了?” 刘英宏收回目光看向赵舒同说道:“我一直都很着急吧……” 他想了想,“我是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 赵舒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缓缓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那篇她未写完的故事。 一瞬间,她整个人深深陷入迷茫之中。 如果自己本身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先做的所作所为,她所写的故事,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做,自己在写的呢? 如果不是她写的,那这又是谁写的? 9. 直到吃晚饭时,临床的年轻女人如先前般仰卧,一动不动,只是陶七五发现她不再是睁着眼睛而是紧闭着双眼。 她的脚就露在外面,不知道为什么,陶七五总觉的那双玉足透着性感的味道,让他喉咙发紧,心跳加快。 陶七五给老爸喂饭,老爸的胃口非常不好,只是简单喝了几口粥,便沉沉睡去。 临床的年轻女人仍旧一动不动。 陶七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她睁开过眼睛吗? 年轻女人露在外边的两只如雪玉一般的脚是那么的显眼。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脚。 想来过往的十几年里他也没有机会能像这般近距离仔仔细细地观察一双女人裸露的脚。 陶七五一边偷看着一边侧耳听着病房外的声音,时不时的还要瞄几眼这双玉足的主人,生怕被她发现。 这年轻女人就那么紧闭着双眼,似乎深陷悠长梦境一般。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却要受着痛苦的折磨。 恐怕这就是生活真正的一面吧,根本没有童话故事,一切皆是冰冷残酷的。 病床间相距很近,大概只有一个床头柜的距离,陶七五面向老爸坐下,身后就是那年轻女人的身体。 仿佛在消毒水的味道之中,还能闻到那种只属于年轻女性的香气。 他深深沉浸在这味道中,不能自拔。 10. “陶七五”,赵舒同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愣愣地盯着“陶七五”这三个字。 他应该如我一样,在另一个故事中死去了,又在另一个故事中重生。 赵舒同的目光越过笔记本屏幕上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刘英宏。 面前这个男人也得到了重生,他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活了过来。 她这样想着。 心突然砰砰地狂跳起来。 如果“陶七五”在她的故事中活了过来,那么刚才被刘英宏砸倒的“陶七五”又是谁创造出来的呢?是谁让他又一次复活的? 是曹成瑞? 还是那个神秘的他?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刘英宏察觉到赵舒同的异样开口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地方休息一下?” 赵舒同摇摇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抓不住摸不着,“没……我没事。” “这一切就快结束了……不能让他能再写下去,随意改变我们的人生。” “我们的人生?”赵舒同重复着,“是我们的人生么?” 刘英宏听罢一愣神。 “如果他不存在了,我们也就不存在了。”赵舒同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们应该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吧。” 正文:第三十一集-完- 感谢。 第三十二集 正文:第三十二集 1. 曹成瑞的手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赵舒同所说的话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如果他不存在了,我们也就不存在了。” “其实我们应该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吧。” 曹成瑞感觉后背发凉,一阵阵寒意袭来。 突然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惊地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他缓过神拿起手机,是杨新月发来的消息,一组似曾相识的数字。 “什么意思?”曹成瑞回了信息,把手机放回原处,继续盯着电脑。 2. “等等……你说的这些我听起来有点乱,让我消化消化。” 刘英宏揉了揉鼻子,紧接着又下意识地揪了揪脖子。 赵舒同盯着刘英宏的动作。 “怎,怎么的了?” 刘英宏发现赵舒同盯着自己,开口问道。 “你的小动作也很多嘛。” 刘英宏尴尬的笑笑,“习惯了。” 赵舒同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正午的阳光灵巧地躲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弹跳着穿透落地窗照进咖啡厅。 不知从何时起,时间的概念被弱化了。 只要情节需要,时间是完全可以被忽略的。 前一秒白雪纷飞,后一秒便大雨倾盆。 赵舒同叹了口气,收回思绪继续敲打起键盘。 无论这个故事是不是她写的,她都要让这个故事完结。 只有他在故事里消失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或者说她才能知道这一切的真像是什么。 即便以后的自己也将不复存在,那也好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 只是现在的她不曾想过,这一切的真像不是她所能触及到的。 3. 陶七五正在发呆,已经在女性的香气中迷失了自己。 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小护士走了近来,说要给老爸打针。 看起来女护士跟陶七五的年龄相仿,应该是刚从卫校毕业不久。 陶七五提醒她,“护士姐姐您手法还行吧?” “叫谁姐姐呢?” 小护士皱皱眉,“放心吧,扎不好还扎不坏么!” 这句话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的手法确实不赖,又稳又准。 陶七五坐下来,把目光先从小护士手上收回来,又看向临床年轻姑娘的那双玉足。 仅仅是这一撇,又让他心神不定。 小护士刚走不大一会儿,天幕便渐渐黑透,寒风呼啸着从窗缝挤进来。 看样子今晚又要下大雪。 陶七五的老爸突然哼了一声,陶七五慌忙凑了过去,只见老爸的身体蜷缩起来,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着。 陶七五大吃一惊,起身跑出病房去叫值班的护士。 但值班室没人,门锁着。 也就在这当口,在他的身后“嘎吱”一声。 陶七五倏地转身。 他身后走廊的门开了。 而那扇门后的楼梯间正是通向停尸房的。 4. 楼梯间里长亮的电灯突然熄灭了,就是像被谁吹灭一般。 陶七五脑袋一阵发蒙,腿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有,有人吗?”陶七五颤抖着喊道。 回答他的只有楼外呼啸的风声。 陶七五定了定神,想到老爸,他必须要找到值班护士和医生。 “有人吗?”陶七五提高了声音又喊了声。 “咣当”一声,楼梯间的门猛然间关上,陶七五再也坚持不住,拔腿就往病房跑,踉跄着摸进屋,回把病房门死死关上。 陶七五手忙脚乱的找出救心丸,取出几颗让老爸含在舌下,又帮老爸掖好被子。 慢慢的,老爸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经这么一折腾,陶七五睡意全无,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临床的年轻女人依旧静静地平躺着,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一幕的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昏沉沉地醒了过来,看了看临床的女孩,面露疑惑。 老爸让陶七五搀扶着自己去厕所,父子俩缓慢的,几乎一步一歇的往走廊一头的厕所走去。 在将将要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忽然响起“呜嗷”的叫声,像是猫被踩到了尾巴一般。 吓得陶七五一激灵,赶紧循声望去。 只见厕所里窜出一条细小的黑影,迅速从陶七五的脚边窜过,向着护士所在的值班室跑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挺大个男的,胆儿咋这么小!”老爸轻声咳嗽着,“看着像是野猫吧,瞅给你吓的。” 外面的风停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 陶七五把老爸安顿到床上,身体像是被抽空一般,又乏又累,眼皮打架。 6. 按下回车键,看着光标有节奏的闪动着。 故事中的咖啡馆,熙熙攘攘的街道,盯着笔记本的赵舒同和在她对面坐着的刘英宏。 由他们构成画面渐渐浮现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 此刻的赵舒同在笔记本电脑中写着关于陶七五的故事。 那是许多年前发生在医院里的一段往事,我也没想好故事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突然间一种异样的压抑感袭来。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我一阵恶心。 《无题》故事中的赵舒同写着关于陶七五的故事,大段大段的文字出现在我的电脑上,这一切难道不是我写出来的么? 他们都是我写出来的,我创造出来的。 而我又是他写出来的。 他是谁? 7. 周围一片死寂。 在这种氛围下陶七五的心里倒也踏实下来。 他的眼睛越来越干涩,脑袋里混浆浆的,思维越来越迟缓,最后头开始不停的往床沿上磕。 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 8. 曹成瑞的胃里一阵阵翻腾,最后不得不起身离开电脑桌,冲到洗手间里呕吐起来。 胃液灼烧着他的喉咙,腐烂的味道冲击着他的鼻腔,霎时涕泪横流。 他觉得他就要死了,他的胃要从喉咙里涌出而出,这种死法和死相可不美好。 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好笑,他流着泪,呕吐着,咳嗽着,笑着。 “你还好吧?” 有人在他身后问他。 “没事……” “不能喝你就少喝点啊!” 曹成瑞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的是陶七五,手里握着带血的石头。 9. 我猛然惊醒。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21:36。 一眨眼,变成了21:37。 时间并不重要,即便已经夜深。 我还不能睡,我得继续写,我得把故事讲完。 只有我讲完故事,故事里的赵舒同才能讲完故事,这一切才能结束。 我再也不想写下去了,痛苦笼罩着我。 “我觉得你是没有灵感了,看看吧,我说对了,如果他不在了,你就没办法再写下去。” 脑海中凭空冒出这么一种声音,他说的是谁?说话的他又是谁? 10. 一声轻响,赵舒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随之闪了一下。 “他那边又出问题了?” 刘英宏向落地窗外看去,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只有零星的路人。 “管他呢……”赵舒同看着刘英宏,“你也说了,我得继续写。” 正文:第三十二集-完- 日记:2018年5月11日傍晚 因为工作的变动,我来到另一座城市。 一座满城教堂与清真寺的城市。 大多数男人像我这个年纪都应该稳定下来了,可我还在四处奔波着。 没什么梦想,仅仅为了糊口。 上班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老街,有一百多年的开埠史。 满目的残破景象,诉说着往日的繁华。 我租住在一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老楼里,这附近曾经是草市,现在也是繁华的市场。 水果蔬菜、熟食糕点、鲜肉水产还有五花八门的小吃。 老旧、热闹。 我每周都有两天要工作到凌晨。 回住处的路上总能看到睡在避风处衣衫褴褛的人和飞快跑过的猫。 还有酒醉扶着电线杆呕吐的人。 恐怕我所看到的社会与别人不同吧…… 没有童话般的爱情,没有纵横沙场的豪情,没有仗剑天涯的侠情更没有诛天灭地的狂情。 压抑的世界。 在虚幻和现实之中徘徊。 但毋庸置疑的是: 无论是虚幻,还是现实,那都是残酷的。 而残酷,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正如地球在孕育生命之初,残酷如地狱。 再过不久,我就又要踏上新的旅途了,现在只想用这段文字记录下这些。 我又要有走去很远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 继续挣扎着。 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品尝丑恶的人性。 抽空也会继续讲故事。 我必须先填饱肚子。 我会努力讲一个完整的故事。 希望能够在我的余生留下些什么。 依旧感谢能看到这段文字的你。 感谢。 愿余生安好。 第三十三集 正文:第三十三集 1. “你一直都想要我消失吧?” “……” “他如愿了。” 2. 声音微弱,若有若无。 就像是从很远处飘进来的。 赵舒同侧耳细听,那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店堂里的轻音乐。 “怎么了?”刘英宏略一皱眉,“从刚才开始你看起来就很奇怪。” “我突然有些不适应。” 刘英宏闭上眼,抬手揪了揪喉前的皮肤,“我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总之你不要受影响就是了。” 见赵舒同不做声,刘英宏继续说道:“这不过是他创造出来的罢了。” 赵舒同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温暖的让人想要在它的怀抱里打滚,“你看,外面的天又亮了。” 她说完抿了抿嘴,轻叹一声,美丽的纤细的手指伸向键盘。 3. 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又消失了。 陶七五从昏沉中陡然清醒过来。 他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病房里只有老爸和他,还有临床年轻的女人。 “哎……” 这次陶七五听得格外真切。 那叹息声来自临床。 陶七五浑身颤抖,那从开始到现在一动不动的女人发出了声音! “喂,有水吗?” 声音在唤着他。 陶七五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口渴。” 陶七五咽了口唾沫,机械地起身找杯子、倒水,递送过去。 年轻女人把被子推开,艰难地想要坐起,但试了几下没有成功。 她望向陶七五,陶七五恍然,赶忙放下手里的水杯,伸出手去扶女人。 那是怎样的触感呢,柔软的,细腻的,冰冷的。 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很宽大,随着他的搀扶,陶七五竟隐隐约约看到了女人的胸部。 他的心随着女人胸前的抖动而狂跳不止。 “好了,把水递给我吧。” 女人看着满脸通红的陶七五,轻声说。 陶七五照做。 “我睡了多久?” 陶七五摇头,心想你从来到病房就开始像死了一样的躺着,谁知道你睡了多久。 “哎。”她又叹了口气,“这世道……” “怎,怎么了?”陶七五随口问。 “我骑自行车下班,在路上好好的,突然从路边跑出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女人拿着水杯的手一抖,“谁能想到会突然跑出个孩子呀,就这样连人带车撞了个正着,我摔了,男孩也摔了。男孩的手蹭破了,流了不少血,我也顾不上疼,赶紧过去看他,哪知道她姥姥和姥爷突然跑过来一把推开我。刚爬起来的我又一屁股坐在了马路上。” 陶七五看着女人的嘴一张一合,女人则盯着水杯接着说:“男孩的姥姥抱起男孩,姥爷一把拉起了我,嚷着要去医院。这来到医院一顿检查。医生检查完说只是皮外伤,然后他又想了想,接着说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过几天出现别的什么问题。这一句话男孩姥爷炸庙了,不依不饶,嚷嚷着要钱,说要给孩子打破伤风针,但是小孩子是过敏体质,不能打普通的破伤风,要打什么免疫球蛋白,这种药医院有没有。我想都没想就找我开药店的同学打听,好不容易知道哪有卖的了,我就说我去取药,但男孩的姥爷就是不同意,非得要钱。男孩的姥姥在一旁说他们不是缺钱,家里有两台车三套房,但是我撞了人就得付责任,就得给钱……” 陶七五舔了舔嘴唇,心想这种事儿每天都会发生不少吧?以前他身边好像也发生过。 这女人也是有些意思,方才还睡得死死的,刚一醒过来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但他也不好打断年轻女人的叙述,就礼貌性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我觉得我是真冤……但又能怎样呐……”年轻女人最后又叹口气,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嘴里嘟囔着躺下,“我冤……我冤呢……” 4. 年轻女人躺下后很快就没了声息,看来是又睡过去了。 陶七五坚持了一会儿,最终也抵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在他的梦里还能听到,“我冤……我冤呢……” 5. 转过天来,陶七五被护士叫醒。 老爸吃了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窗外白茫茫一片,在阳光下亮的刺眼。 他向临床看去,此时那床上空空荡荡的,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起来,他还会想到那年轻女人的双脚。 “不上课你就回家睡一觉吧,看你累的那样儿,白天你二姑来陪我。” 老爸勉强挤出个微笑。 6. “你们听说没,二道街昨天撞死了个女人!”二姑打了早饭走进病房,“七五吃了饭再回去睡吧。” “好。”陶七五接过二姑端着的小米粥和鸡汁包子。 “说是老惨了呢,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姑娘,被一老头推到马路中间让车撞死喽!”二姑扶起老爸,嘴上叨叨着,“现在的人呢,真狠!” “为啥?”老爸好奇的问。 “具体咋回事就不知道啦。” 7. 陶七五咬着包子,胸口莫名地发闷,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被包子噎住了。 他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次沉沉睡去。 8. 赵舒同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紧锁眉头:自己要将他写死,但写了这么久,故事依旧围绕着陶七五,自己到底在写什么?是要他死还是陶七五死?他到底是谁? 9. 我到底在写什么? 我盯着电脑,双手随着剧烈的心跳颤抖着。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应该给李玲打电话,然后再给杨新月打电话。 我显然又在自说自话,自问自答。 我就是这样的写作水平。 我写不出什么了。 灵感全无。 如果陶七五在就好了,我能跟他喝酒,能跟他扯犊子,能跟他吹牛,能跟他展望未来,还能跟他交换灵感。 可是陶七五死了,无论是小说里的他,还是现实中的我身边的他。 他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闭上眼,再睁开,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他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 陶七五,陶七五又活过来了。 他又要再一次被折磨,他又要再一次被人操控。 被赵舒同操控,被赵文潇操控,被我操控,被他操控,到底是被谁控制着? 我要成为一名作家。 我要操控我笔下人物的生死。 10. 曹成瑞的脑子很乱,文字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排列组合成为完整的句子,紧接着被打碎,再次组合成句子。 一时间,文思如泉涌。 11. “原来是这样……”赵舒同眼前一亮,她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说什么?”刘英宏疑惑地看着赵舒同。 赵舒同放下咖啡杯,盯着刘英宏,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12. 今晚还是陶七五陪床。 病房里除了老爸就是自己。 他莫名其妙的想念起临床的年轻女人。 就这么想着,念着,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昨天那女人说自己被男孩的姥爷推了一把。 正文:第三十三集-完- 感谢。 第三十四集 正文:第三十四集 1. “在么?”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消息预览。 “在。” 我回了一个字。 “我走了。” “嗯。” “谢谢你。” 我拿着手机不知该回复些什么。 李玲,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紧握,揉捏……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边调整呼吸,边告诫自己—— 包括我自己,自己也不是真的。 “加油!我相信你能成为畅销小说家,一定要坚持下去,写出一部完整的小说……” 我盯着手机屏幕,鼻子发酸。 “那女孩叫新月吧?人挺不错的。” 隔了几秒钟,她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你要对她好好的,比对我还要好。” 又隔了几秒钟。 “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越来越好……” 2. 午后的街上,路人行色匆匆。 天不知道从何时起阴沉了下来。 车灯透过绿化带上的丁香丛。 空气潮湿还带着花香。 不多一会儿,大雨瓢泼而至。 赵舒同看着窗外突如其来大雨独自出神,坐在她对面的刘英宏轻咳了一声,“还要我说多少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快写吧。” “这些话你是说过好多次了,是你新的口头禅么?”赵舒同收回目光,“我也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刘英宏尴尬地笑了笑,抬起手揪了揪脖子说道:“我是担心你受到影响。” “放心吧,我会好好把故事讲完的。”赵舒同稍作思索接着说道:“我也会让他彻底消失的。” 3. 曹成瑞泪眼模糊的敲打着键盘,光标闪动着,“我会好好的把故事讲完。” “我也会让他彻底消失的。” 4. “喂!叫你呢!”陶七五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 正是昨天临床的女人,那陶七五方才还惦记着魂窍梦绕的年轻女人。 女人抬起右手勾了勾手指,陶七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女人是在招呼他过去。 陶七五点点头,站起身来,向病房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啊?” 躺在病床上的老爸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啊?”陶七五转过身,磕磕巴巴地答道:“去厕所。” 陶七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直说,但是自己的脑袋像是短路了一样,直接冒出“去厕所”三个字。 老爸“哦”了一声,便又闭上眼睛。 陶七五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去。 就在转身的瞬间,他抬眼看过去,突然觉得异样—— 刚才还站在门口的女人不见了踪影。 那女人难道是因为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而退到走廊上去了? 5.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病房外的走廊里亮着死气沉沉的灯光。 慢慢地,不知从何处升腾起扭动摇曳着的烟气,一瞬间这走廊便笼罩在迷雾之中。 陶七五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前方,脑子像是喝多了酒似的迷糊,双眼也跟着发沉。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之后再向走廊看去,那还有什么烟雾。 陶七五长吁了口气,心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过来呀。” 正思量间,年轻女人的呼唤声钻进耳朵。 陶七五循声望去,那女人正在走廊尽头的门里向他招手。 只是稍作迟疑,他便向着那女人走了过去。 6. 年轻女人躺在床上,盯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陶七五。 “进来吧。”女人轻声说,坐过来。 女人的眼睛始终看着陶七五,看着他抬腿迈步,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他战战兢兢又充满了期待的坐在了自己的床边。 陶七五咽了咽口水,“你今天搬到这间病房啦?” 女人笑笑,不说话就是看着陶七五。就在这目光之下,陶七五像是犯了错的小狗般,目光闪躲之中还会时不时地瞟上一眼。 房间里静的出奇。 仿佛这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 陶七五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年轻女人突然伸手掀开胸前的被子。 陶七五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颤,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被子里的身体。 “瞧你那傻样,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陶七五红着脸,“我知道,我知道。” “脸还红了?” 陶七五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抖落一身沉疴,“你叫我过来有事?” “这个,麻烦你把这个交给我妈。”年轻女人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青玉镯子。 “啊?”陶七五不知该不该伸手接,“那,那你为啥不自己给她呢?” “她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我醒的时候她又不在我身边。” 陶七五张了张嘴,紧接着又闭上,显然这样的回答不能让他信服。 “帮我好吗?” 年轻女人不再看陶七五,仰面盯着天花板。 “好……好吧……”陶七五接过手镯,指尖轻触,只觉透骨的冰凉,“你的母亲姓什么?我明天看到她就交给她,你放心吧。” “姓赵。” 陶七五点了点头。 7. 阳光透过玻璃,浅吻着陶七五的脸。 他缓缓睁开眼,活动着因为扭曲睡姿而导致脖子僵痛。 又是难熬的一晚,不过好在他又熬了过去。 陶七五站起身,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裤兜,冰冷的硬物让他打了个激灵。 是那只玉镯。 他皱着眉,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 可无论他多么努力,始终想不起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老爸身边的。 如果不是裤兜里的镯子,他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有关于那年轻女人的梦。 “姓赵。”陶七五皱着眉嘀咕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陶七五给老爸打水洗漱,吃早饭、伺候服药,忙活完这一切便去昨晚那年轻女人的病房,毕竟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凭着记忆陶七五在走廊里找了几圈,但却始终找不到那年轻女人,他把每个病房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仍然不得踪影。 正在疑惑之时,一声凄惨的哭喊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接着一群从楼梯间走出来,最前面是医院的院长和护士,他们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女人。 “赵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 被搀扶的女人也不说话,张着嘴像是要喊,却又喊不出声音。 陶七五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8. 我停下来活动了活动手指。 突然想躺在床上用手机继续写。 胸口依旧发闷,很难集中注意力。 以前我就跟陶七五讨论过这事,不知道有多少次自己仿佛走进死胡同一般,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东西来。 “我也有过那时候,我懂!”陶七五咧咧嘴,“你可以放松放松,找一些别人写的东西拿来看看,管他名家大师之作还是网络九流文学呢,看着看着你就来灵感了。” 我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故事大多是听别人讲的。 可这样一来,第一个讲故事的人是有多厉害呢,能编出这么好的故事, “老曹,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有可能不是编造出来的,而是他亲身经历的呢!”陶七五目光炯炯。 我笑了,长舒了口气。 夜已深,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亮。 21:01。 时间从不会抛弃关注它的人。 我抬起手揪了揪脖子,接着挺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瞬间舒服了许多。 血液一瞬间快速流动起来,仿佛是脑袋开了个洞,向里面灌了一大口冰镇啤酒。 老陶,我想喝酒了。 9. 曹成瑞舔了舔嘴唇,把心思再次拉回到《无题》上。他必须要控制情节的发展,如果自己不写,他就会写。 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曹成瑞心里想着,他根本不曾拥有过。 曾经的一切,眼前的一切,他都不曾拥有。 一切皆为虚幻。 10. 赵舒同看着刘英宏,从她见到陶七五之后,她便发觉刘英宏变得很怪,像是换了一个人。 “刘哥,你在这儿等我会儿,看着点我的电脑哦,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刘英宏应了声。 赵舒同起身离开,转过店堂的小走廊,在拐角处站定。 想到这场景都是曹成瑞设计的,赵舒同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棚,她的目光像是穿过了楼板直达楼顶,再穿过云层,最后是一片暗淡之地,光标在虚空中闪动,文字和标点符号拼凑起来,形成了大段大段的文字。 无形的压迫感由四面八方袭来。 赵舒同咬着牙闭上眼睛,努力让这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消失。 几秒钟后她侧身微微探出头看向刘英宏,后者正坐在她的位置上,手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击着。 正文:第三十集四-完- 第三十五集 正文:第三十五集 1. “该怎么把手镯交给她?” 陶七五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死了?” 陶七五感觉自己的心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阵奇怪的感觉从脚后跟直爬上后背,迅速向上爬升,最后在他的头皮上面盘旋着,那是种麻酥酥的感觉,紧接着一阵尿意袭来。 陶七五就这样带着尿意站在走廊上,连人群从他身边过去也没有让他挪动半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年轻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踉踉跄跄地挪着步子,好半天才找到当班的医生,琢磨着怎么开口问这事儿,吭哧瘪肚了半天,最后狠下心直接了当地说:“我,我跟那女的前天还在我们病房聊天了呢,她咋这才两天就走了……” 医生听完表情非常难看,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想要呕吐一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陶七五,半晌才开口说,“你这孩子别乱说话。” “我没乱说。”陶七五脸憋地通红。 “那天送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了,怎么可能跟你唠嗑……” 犹如晴天霹雳,陶七五耳轮中嗡嗡作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再乱说让人家属听到了弄不好打你!她们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陶七五大口喘着气,“你……那你们就把尸体放到普通病房?为什么?我要告诉我爸去!” “别……”医生赶忙伸手抓住陶七五的毛衣袖子,“你爸的病刚见好,你这不是刺激他么!再说这事儿你还是跟院长说吧,咱院里也有难处,你爸和院长又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要是闹那影响得多不好?到时候你爸不气个好歹也得揍你,你信不?” 陶七五脑袋里像是有几千只羊在同时“咩咩”地叫着,浑身都在颤抖。 他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生气。 就这样游魂一般走出办公室,陶七五眼角余光瞥见在走廊尽头楼梯间的门缝里,有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正探头探脑地望着自己。 年轻女人的家属来了不少,还有派出所的警察和肇事司机的家属。 一瞬间走廊里吵吵嚷嚷,有哭声也有骂声。 小城市的好处是总能在人群里见到熟悉的面孔。 陶七五收回目光,无意间在吵嚷的人群里竟然看到了同学于洋。 “你咋在这儿呢?”陶七五走过问。 于洋哼了一声说道:“我二舅把人撞了,我妈让我过来撑个人场,有啥事儿跑跑腿务的。”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不知道你听说没,这事儿他真不怨我二舅,那女孩是让人给推到马路上的!你说谁能想到呢?” 陶七五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推人那老灯到现在都没出面,你说气人不?简直不是人!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于洋愤愤地骂着。 “那派出所咋说的?” “这得看交警咋定了吧……不知道呢!” “那老家伙就啥事儿没有了么?” “不好说。” 俩人正说话间,只听得有人喊叫着,“老赵大姐又晕过去了!” 2. 年轻女人的母亲从乡下赶到城里,三天没睡,昏迷了几次,醒来便是无声地哭泣着。 “我大侄女就白死了?”突然有人喊道,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么闹也不能解决问题,咱们心平气和的谈不好么?” “谈个屁!可看出不是你家人出事了是不?” “我说你怎么说话呢?!属疯狗的?逮着谁咬谁?” 这一句像是炸弹,场面瞬间失控。 两伙人开始互相推搡撕扯,医生、护士和警察在中间挡着,劝着,丝毫不见作用。 “我闺女呢?我的女儿?” 老赵大姐在这节骨眼儿忽地转醒过来,凄惨的喊了一句。 这一喊之下,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愣住了,一瞬间也忘了动手。 她想看女儿一眼。 陶七五傻傻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所措。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走过去把手镯交给老赵大姐,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盗窃尸体遗物的贼给抓起来? 陶七五心里疯狂地斗争着。 最后,他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恶人一般灰溜溜地回到老爸所在的病房。 “外面干啥呢?打起来了?” 老爸开口问他。 “嗯。”陶七五心里没主意,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儿跟老爸说了。 “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 陶七五应道:“没啥事,放心吧。” “那你回家睡补觉去吧,今天让你妈来。” “好。” 陶七五低着头走出医院的大门,心思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忽上忽下,飘忽不定。 此时的他心里想到有五个字:自己撞鬼了。 霎时记忆中所有关于鬼怪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猛鬼大厦》、《恐怖鸡》、《鬼咬鬼》、《驱魔道长》、《山村老尸》…… 陶七五的心狂跳着,那些画面在脑海中翻腾,融合着,最后变成那年轻女人的脸,这张脸并不吓人,她的脚那么好看,腿又那么长,皮肤又那么白皙,还有年轻爆满的双乳,她,她怎么会是鬼呢? 一路上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 回到家陶七五喝了碗大碴粥,吃了半个咸鸭蛋,胃里暖暖的,着实让他的心安稳不少。 二姑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陶七五,“你回来的时候听没听说医院里的尸体没了,就是那个被车撞死的女孩!” “没听说。”陶七五胃里一阵翻腾。 “咋回事呢,看来早市儿这帮老娘们儿又瞎传闲话啦?”二姑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你妈忙完,晚上去医院,你冲个澡,然后补补觉吧。” “二姑,你说人死了还能活过来么?” 二姑从厨房探出头来说道:“除非是诈尸!你没看电影里演的么,那人在刚咽气的时候心里有念想儿,死了也不知自己是死了,然后猫啊,狗啊一跑一跳带了口气,这死人滕地一下就站起来了!见人就抓,还咬人呢!”她说着说着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边刷碗边笑着说:“都是扯淡的,迷信!但我对象啊。他就信这个,我俩看鬼片那给他吓得呦……” 陶七五没理会二姑后来说的话,心里缓缓升起一种特不好的预感。 医院里活的动物……自己亲眼看到的女人……还有兜里的玉镯子……如果真是诈尸,那女人还应该在医院里,现在是白天,她很可能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3. 赵舒同从洗手间出来,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往座位的方向走。 刘英宏抬头看了一眼她,手依旧毫不避讳的在键盘上敲打着。 “哥你这是?” “看你状态不好,我来写吧,你歇会。”他停了下揪了揪脖子接着说道:“早写完,早利索。” 赵舒同坐下,把用完的纸巾放在桌面的烟灰缸里,随后又拿过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笑着说:“没想到你还会写……小说呢?” 刘英宏笑了,“既然我也是小说故事里的人物,那作者还不是想要让我会什么我就会什么了,他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也是我摆脱不了的命运……”说完他又抬起眼看向赵舒同,半晌才接着说,“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赵舒同脸上的笑容随着刘英宏的话音慢慢消失。 4. 我再一次陷入混乱之中。 看着屏幕上自己敲打拼凑出的句子,半天喘不出气来。 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我也是小说里的人物,是存在于他意识里的,我也应该是被他操控着的,无法摆脱,除非他死掉。 我们一直想通过故事情节影来响现实世界。 可那个才是现实世界呢? 那所谓的现实世界是我们都不曾看到的…… 在那所谓的现实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也是我们无从知晓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现实到底会不会因为小说的影响改变?。 我又陷入自问自答的循环中。 但是这些问题就实实在在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而问题的出现,自己就要去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已得到精神上的慰藉,要不然我想我会疯掉的。 我们提出问题,然后解决问题。 这难道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么? 我心里想着虚幻与现实的区别,想着想着就又跳到另一个层面上去了。 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那离我而去的两个女人,这些就是他安排出来影响我的,他想阻止我,他想通过这种看似合理的方式阻止我继续写下去。 但是他没有成功。 我不应该受到他的影响,我要继续用我的思维写下去,我要把故事讲完,我要让他在故事里彻底死去,永远消失。 仿佛是有人在提示我一般,我一边深呼吸,一边默念着:不要受到他的影响。 5. 陶七五想到第一天从他脚边蹿过去的那只柔若无骨的东西,是不是它把女人唤醒了? “阳台上还有冻得酸菜馅饺子,饿了自己煮着吃,我去上班了啊!” 陶七五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随着关门,屋里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供暖太好,陶七五身上穿的线衣线裤都被汗水浸得潮乎乎的。 他站起身,走到卫生间,准备冲个澡。 不多一会儿卫生间里的一切便笼罩在雾气之中。 陶七五闭着眼,水从发间流过。 应该给老爸换个医院,他想。 但老爸太虚弱了,天气又冷,现在转院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就换个楼层,搬去别的病房吧。 总之要离开哪里。 但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陶七五心里打着鼓。 如果那年轻女人今晚又去找自己,但是她发现自己没在,如此一来爸妈会不会有危险? 这医院真是太诡异了。 陶七五满脑子都是这样和那样的问题。 他先是提出问题,然后思考着解决办法,最后又推倒重来,几番过后犹如一团乱麻。 当他关掉水龙头的一瞬间,他下定决心,今晚还是得去医院,他不能让父母陷入危险之中。 6. 傍晚时分,陶七五又来到医院,他跟老妈前后脚进了病房。 “你咋来啦?”老妈刚把包放下就看到陶七五走了进来,“不是让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么!”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待会儿你就回家吧,我在这儿没事。” 正说话间,走廊里又是一阵嘈杂吵嚷声。 老妈走到病房门口去看热闹,只听到走廊里有个男人嚷嚷着:“你就说人是不是在你们医院没的?你们就这样处理?有没有这么办事的吧?赶紧给我赔钱!没有二十万这事解决不了!” 紧接着是对方的喊声,激动的声音里透着愤怒,“二十万?你们这二十万是怎么算出来的?有法律依据么?” “你管我是怎么算出来的?不给钱这事儿他就没完!” “你们一家是不是掉到钱眼儿里了?先讹撞人他们家,现在又来讹我们医院?你咋不找推人的老头儿去呢?” “别吵啦!咱们到办公室里去谈好不好?” “不好!我们就在这说!让大家都评评理!我姨她都哭昏过几次了?你们医院到底能不能解决吧?还有我们跟撞人他们家要钱没毛病,但这也跟你们医院没关系!我现在就问你们,我妹子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你们医院没的?” “我们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解决!” “你们没责任?”这说话声先是提高了几倍,然后带着哭腔,“我妹太惨了!先是让那老不死的推到马路上,然后现在又这样!” 吵嚷,叫喊,哭泣,谩骂。 老妈实在听不下去了,回到病房随手把门关上,嘴里说道:“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老爸叹了口气,艰难地挪了挪身体:“这社会,太浮躁。” 爸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陶七五的心却突突地跳起来,因为他现在能确定那女人确实不见了!她“活”了过来! 陶七五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更可怕的是自己手里有那女人的东西!。 7. 刘英宏低下头继续敲打着键盘,“你也不用多想,休息一会儿吧,我来让这一切尽快结束,这样你和我也会得到解脱。” 赵舒同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8. 陶七五提议换个楼层,理由是这一层太闹挺,这几天又乱的很,事儿还多。 “别让你大伯烦心了,咱就老实消停的住着,折腾啥?跟咱又没关系!”老爸边说边打算坐直身子,陶七五赶忙过去扶,“咱不换,就住这儿。” “可是……”陶七五还要说,老妈打断他,“听你爸的,别折腾了。” 陶七五无奈的点点头,他没办法跟父母说“诈尸”的事,而且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信,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天彻底黑下来了,东北的冬夜很漫长,这对于现在的陶七五来说更是漫长。 都怪他们把病房变成停尸房…… 就算太平间有不能使用的理由,也不能把死尸推进病房吧? 不过这病房里倒是偶尔会把死尸推出去。 陶七五想着,神经质地觉得病房里到处都是人的影子。 9. 陶七五看着窗外,街道上根本没有行人,这就是东北冬天的特色,每到夜晚,要么喝酒要么打麻将,要么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大冷的天,黑的又早。 漫长的夜,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一整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睁眼闭眼都是恐怖的画面,偶尔还会出现那年轻女人的身体,恐怖又变化成香艳。 而这种变化对他来说更是可怕。 今夜该怎么办? 如果她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心就这么悬着,等待黎明的阳光。 到了老爸打针的时间,夜班女护士打着哈欠走进病房,陶七五看过去的一瞬间竟把这女护士看成了那年轻女人,心头一紧,并不害怕,反倒是两条腿中间支起了“帐篷”。 女护士扫了一眼陶七五的胯下,先是脸红,然后笑了起来。 陶七五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说道:“姐你今天值夜班啊?” “嗯,有什么事就叫我。”她说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忽压低声音,“今晚把病房门锁好。” 正文:第三十五集-完- 感谢,我们都会越来越好。 第三十六集 正文:第三十六集 1. “今晚把门锁好。” 小护士的话在陶七五耳边萦绕着。 冬夜降临,这一层楼的病房仿佛是商量好的一样,全都早早地关了门,熄了灯。 陶七五关门前向走廊的尽头望了一眼,门未关,能够看到黑洞洞的楼梯口。 她今晚会不会来找自己? 陶七五想着想着,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老爸睡着了,病房里只剩下陶七五提着心吊着胆。 他坐立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走着,最后灵机一动把椅子斜放顶住了病房门。 她总不会穿门而入吧,陶七五心下想着。 窗外的街灯在寒冷的中有气无力地亮着,忽明忽暗。 陶七五给老爸掖了掖被子,又走到窗子前撩起窗帘往外瞧了瞧,并没有什么异样。他长出了一口气,找了把凳子坐在门口。 真是活见过鬼了,有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没见过鬼,却让他年纪轻轻地撞见了。 陶七五的脑袋里又开始嗡嗡作响,眼珠发涨,就像是要夺眶而出。 闭上眼睛头就开始发胀,像是要炸开一般,睁开眼眼睛就开始发胀,但总好过头胀。 一来二去,几番下来,陶七五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双美丽的脚,形状玲珑,皮肤白皙,那是一双让人心生怜惜的脚。 这双脚先是缓步走着,围绕着陶七五一圈又一圈,接着她踮起脚尖开始舞蹈,步步莲花,美丽的舞步迷幻了陶七五的双眼。 突然“吱嘎”开门声刺激着陶七五的耳膜,他陡然惊醒,从虚幻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陶七五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走门外的动静,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间,扇窗户“咣当”一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了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老爸病房的门口。 病房门外安静下来,陶七五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大脑快速运转,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地紧紧的。 可门外再没有了任何声响。 2. “咚”的一声,病房的门被轻轻推了一下,陶七五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门外的人每推一下,陶七五的心就剧烈的跳动一下。 “谁?” 陶七五仗着胆子问了一声。 病房门外并没有人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陶七五再次听到了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高跟鞋的主人走的很慢很慢,一步,两步,三步……如同在花园散步,闲情雅趣,信步游园。 接着脚步声停下,又传来推门声,推的应该是另一间病房的门。 推几下,然后又是脚步声,走几步便停下,接着推另一扇门,好像在每一间房门前都要盘桓一阵。 “她是不是在找我?” 陶七五连大气也不敢喘,屏息听着。 “她在找我!” “她要她的手镯!” “我没有完成的她交给我的任务!” “她会不会认为我要吞下她的玉镯子?” 陶七五的脑子飞快运转,疑惑,释然,迷茫,彷徨,惊恐,惧怕……是的,陶七五开始害怕了,在第一晚他确实在心里有了龌龊的想法……但他并没有想要藏匿那手镯。 人“诈尸”之后还会有感情么? 她死的冤枉,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陶七五觉得她是有感情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她是那么美丽,又那么楚楚可怜,有那么性感撩人。 陶七五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跟恶鬼联系在一起。 年轻女人的样子既不惊悚也不恐怖,反而让人看了心生爱慕。 活着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个万人迷吧。 陶七五想:要不然我出去见她,跟她解释清楚。 就在这时,走廊上的脚步声又越来越近。 最后再次停在了老爸病房的门前。 陶七五心里一边打鼓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拉开椅子打开门锁让她进来吗?但是老爸还在病房里。 如果不开门,她会不会善罢甘休呢? 值班的医生和值班的护士都去哪里了?别的病房里难道没人么?他们听到不着怪声吗? 脚步声音停下来了,但是并没有推门。 陶七五屏住呼吸侧耳听着。 “如果是她,为什么她不说话呢?难道她知道我已经发现她死了,我们人鬼殊途?”陶七五心里想着,颤抖着伸手扶住椅子。 3. “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值班护士的说话声,“开门,该打针啦。” 陶七五从椅子上滑下,险些坐在地上。 原来是梦,一场真实的再不能真实的梦。 他起身开门,把护士迎进来。 夜班女护士年纪也不大,像是刚刚在卫校毕业的,她打着哈欠走进病房,陶七五迎面看过去的一瞬间竟把这女护士看成了那年轻女人,随即心头一紧,倒不是害怕,反而是两条腿中间支起了“帐篷”。 小护士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陶七五的胯下,先是脸红,随即笑了起来。 陶七五大是尴尬,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姐,你,你今天值夜班啊?” “嗯,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陶七五也脸红起来。 小护士说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她压低声音对陶七五说:“今晚你要把病房门锁好。” 4. 我和我笔下的人物一样,都陷入到一个诡异的循环之中了。 5. 曹成瑞调整着呼吸,电脑屏幕的光亮带个给他的是一种极度不适的感觉,就仿佛要被这扇“窗”吸入一般。 文字以数字的形式在这扇“窗”里舞动着,最后拼凑到一起。 “如果电脑可以自己写文章,那还需要人类干什么?它们拼凑文字,组成华丽的段落,它们懂的学习,能够瞬间处理巨大的数据,在文字碎片的海洋中找出自己所需要的部分。” 曹成瑞的头脑中灵光一闪,随即自嘲般笑了起来。 这种灵感他都会与陶七五分享。 陶七五听了总会给他一些建议或更加天马行空的想法。 曹成瑞轻叹一声,起身去开灯。 随着他的起身,电脑屏幕上的光标闪动速度突然加快。 6. 刘英宏的手速奇快,眨眼功夫便是满屏文字。 一旁的赵舒同正陷入自己的思索中,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周遭的一切都那么自然,窗外的细雨,霓虹闪烁,咖啡店里悠扬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特有的香气。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咖啡店的门外却走进来三个怪人——他们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脸上带着黑色的太阳镜,嘴上罩着口罩。 三人开门的瞬间带进一阵湿冷的风,接着他们动作整齐统一地环视四周,随后同时抬起右手掸落身上的积雪。 这雪不等落地便化成了水。 三人的目光锁定了赵舒同和刘英宏,丝毫没有停顿,齐刷刷地迈开步子向着二人走了过来。 “不好!”刘英宏余光一瞟,随即迅速合上笔记本。 赵舒同也感觉到身后的冷气,扬手将咖啡杯向后甩了出去,旋即起身站起,抬起脚把椅子也踢了过去。 为首的黑羽绒服伸手格挡开咖啡杯,迎着飞过来的椅子抬腿踹去,椅子应声而碎。 “他那边又怎么了?” 赵舒同不做迟疑,边说边跟着刘英宏向消防出口跑去。 7. 我按了几下灯的开关毫无反应。 真是受够了,这种情况时不时的就要出现一次。 很显然这不是电路的问题,而是情节需要,需要在这样光线不足的环境下触发,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想到此处我不禁释然,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窗外的夜色在寒冷的空气中逐渐凝固,时间仿佛也随之变得缓慢。 夜格外的长,阳光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 我所能感受到的世界愈发的不真实。 没有时间的概念,如同禁锢在一个永远做不完的梦里。 而这梦,就是我的人生,同时也是陶七五的人生,更是“他”的人生。 我们都在梦里。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隔壁又传来了一阵哭声…… 女孩哭着,凄凄惨惨,在黑暗的空间没跳跃着,反复敲打着我的耳膜。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我知道,无论多可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咚咚”,敲击墙壁的声音,它与哭声同步,就在我的耳边,就在房子周围。 不知道老陶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他所经历的应该远比我所经历的可怕的多。 医院,夜晚,哭泣,一双双空洞的眼神,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咚咚”,这一次是敲门声,门外是来自深夜的访客。 我走过去,想要从门上的猫眼看看外面,但我怕看到一张纸人的脸。 那死鱼般的眼睛,猩红颜色的脸蛋儿,扭曲怪异的鼻子和嘴角上挑的笑容。 “谁?” 我最终放弃从猫眼窥探楼道,只是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我,隔壁女孩凄惨的哭声也停了下来。 8. 刘英宏拼了命的在前面跑,赵舒同根本跟随不上大步流星的刘英宏,两个人中间始终差十几步的距离。 “刘,刘哥,你慢点!”赵舒同冲着刘英宏的背影喊到。 刘英宏没回头,“赶紧跑!被他们追上了一切都完了!” “他们是谁?”赵舒同调整着呼吸,边跑边说话是件极其难受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追咱俩?” “跑!安全了再说!” 绕过路边的花坛,两个人径直跑进了商场。 不出意外的,商场里面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所陷入的境地——无法反抗只能躲避逃跑。 9. “谁?”曹成瑞又轻声问了一句,门外仍然没有动静。 好奇心怂恿着曹成瑞从猫眼往外看,就在他即将看向猫眼的瞬间客厅的窗子发出“砰”的一声,他扭头看过去,玻璃上还留着雪球碎裂的痕迹。 还不等他回过神,又是“砰”的一声,这次不是雪球,而是一块石头,它击碎玻璃,滚落在地板上。 寒冷的空气鱼贯而入。 “你才想死呢!”从楼下传来小男孩的喊声,接着从窗外飞进一支空啤酒瓶,绿色的啤酒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曹成瑞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那么真实,他可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寒冷的空气围绕着自己。 “我没病……我没病……” 便随着喊叫声而来的是重重地拍门声。 重重复复的喊叫声,“我没病,你害不死我!” 一切变得混乱不堪,所有《无题》中出现的情节和所谓的现实交集在一起。 在喊叫声与哭泣声的冲击之下,曹成瑞捂着耳朵蹲下身子。 崩溃只在一瞬间。 正文:第三十六集-完- 生活本就充满变数,而按部就班的生活不是我所想要的。 所以我又要踏上旅途。 依旧感谢你,为数不多能看到这段文字的你。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你所在的城市中擦肩而过。 但我们,互不认识。 第三十七集 正文:第三十七集 1. “不!” 躲在试衣间的刘英宏突入其来地低吼了一声,吓得赵舒同一个激灵。 “你干什么?” 刘英宏不再说话,合上笔记起身踹开试衣间的门,强硬的拉起赵舒同跑了出去。 “你轻点!弄痛我了!”赵舒同被刘英宏拉扯地生疼,心生怒意,不过比起接下来要发生的,现在发生的一切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那三个黑羽绒服人听到声音狂奔过来,刘英宏并没有转身逃跑,而是把赵舒同推向了三人,紧接着才抱着笔记本夺路而逃,边跑边喊道:“你可别怪我!我必须要写下去!我必须把这个完成!” 2. 赵舒同先是惊讶,随后一阵愤怒,紧接着陷入深深地绝望之中。 她又一次被抛弃了,无论在什么样的故事里。 她始终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 她被为首的黑衣人拦腰抱住,顺势抗在了肩上。 跟着他的另外两个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英宏早就跑出商场消失了踪影。 “别挣扎了,跟我们走吧……”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太阳镜和口罩,甩在了地上,露出一张欧美人特有的那种棱角分明很有立体感的脸,一呼一吸间充斥着酒气。 另外两人也摘下帽子和脸上的遮挡,赵舒同看过去,其中一人竟然是伊瑶! “别指望我会救你。” 伊瑶甩甩头发,“无论你怎么努力,这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3. 刘英宏顾不得倾泻而下的暴雨,闷着头在雨中狂奔着。 现在,他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写下去。 4. 年轻的小护士声音很低,那说话声像是一双轻柔灵巧的手抚摸过陶七五的全身,最后钻进他的耳朵里,“今晚,你要把病房门锁好呦。” 陶七五被这句话挠拨的心神不宁,竟然有一种想要扑倒她的冲动。 小护士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今夜无眠。 陶七五整晚都提着心吊着胆,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开门声,关门声,人走路的声音。 节奏感很强,每一步都那么清晰。 他数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 最后停在了老爸病房门前。 陶七五与门外的人仅仅一门之隔。 他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 “嘿嘿。” 门外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听起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 “啊!” 5. 老爸喊叫着,像是被梦魇所困。 陶七五被老爸的喊叫声惊醒,睡眼惺忪的问道:“爸你咋了?魇住了?” 他伸手去推老爸,老爸被唤醒后转身看向他,这一看之下,陶七五整个人的魂都被吓到了九霄之外。 “我的镯子呢?” 6. 无法呼吸的陶七五拼命地挣扎着,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挪动身体,哪怕是自己的手一根手指。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年轻女人的微笑的脸。 女人就那么笑着,笑容离他越来越近,很快陶七五的眼里再无其他,只有那张微笑着的脸。 这真是太可怕了,比血肉模糊还要可怕。 陶七五努力想要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 终于,他闭上了眼睛。 7. 陶七五睁开眼,他趴在老爸的身边,脖子酸痛胸口发闷。 就在他要挺直身子舒展身体的当口老爸却嘴里呢喃起来,像是在说这什么。 陶七五伸出手推了推老爸的胳膊,老爸身体一抖惊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看了看陶七五,又迷茫的看了看窗户,巴咂巴咂嘴要了口水喝便又沉沉睡去。 陶七五给老爸掖好被子,窗外的天空已经见亮。 陶七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阵尿意袭来。 他吸吸鼻子,走到病房门口拧开门锁,走廊之中灯光灰暗,其他病房的门还都紧锁着,没有半点声息传出。 陶七五走在安静的走廊里,缓步向厕所走去。 这样的环境下他下意识地屏声敛气,高抬脚轻落步,仿佛是怕惊动到那些还在睡梦中的人。不过一会,陶七五走过护士值班室时,扭头向值班室里张望,突然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前倒去,头不偏不倚重重撞到门上。 门被撞得一声巨响。 “奶奶个腿的,活见鬼了,平地也能摔跤!”陶七五心里一边骂着一边揉着脑袋,他本以为这动静会惊动值班室里的护士,盘算着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但时间过去好一会儿,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有没发生似得。 周遭还是一片安静。 陶七五皱皱眉,头上的疼痛感消失,他的膀胱又一次对他进行了抗议。 不再多想,陶七五贴着墙,还是轻手轻脚的一步步向厕所挪去。 终于到了门前。 小解完的陶七一边系裤子一边往外边走,整个住院部还是安静的可怕,就像是只有他陶七五是醒着的。 陶七五心想着:护士也是睡的够香的,自己刚才那么大声音竟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正在想的时候,听到走廊尽头有响动,眯着眼睛循声望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可能是风鼓动门板,陶七五心想着。 就在他将视线移开的一瞬间,在朦胧之中陶七五看见一个黑影快速地闪进走廊,就那么一瞬间,速度快得令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 8. 那扇门后是可以通向太平间的楼梯。 陶七五浑浑噩噩的回到病房。 折腾的这几夜,早已经掏空了他的精气神。疲惫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亮,他却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沉沉的睡,无梦的睡。 9. “没完了是吗?又来闹?” 陶七五正把早饭端进病房,听见身后有人议论着。 他想也不用想,说得肯定还是年轻女人的家属。 本来就死的冤枉,现在又搞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穿制服的警察这几天走马灯似的在医院轮番出现,几乎在医院里每天都能看到好几个。 在这期间还找了陶七五了解情况。 当然陶七五并没有提镯子的事,也不可能跟警察说自己跟一具尸体走的很近,两人还经常聊天。他只是跟警察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临床的是一具尸体。 “谢谢你的配合,在我们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希望你不要把咱们的谈话对其他人讲。” 陶七五很认真的盯着警察,然后点了点头。 10. 医院里流言四起,有人说那女孩死的冤枉,现在去找那老头儿一家报仇去了,还有人说这是敲诈,他们家属自己把尸体偷走,然后来让医院赔钱,更有人说女孩已经化成了黄仙,还在医院的走廊里看见过她。 一来二去整个医院里上上下下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个事情。 每到夜晚就早早关门熄灯,生怕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陶七五口袋里还装着那只镯子。 他想:要不把镯子埋掉,这一切就跟他都没关系了。 正文:第三十七集-完- 第三十八集 正文:第三十八集 1. “我要把镯子埋到什么地方?” 陶七五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思考着。 天寒地冻的东北,土地硬如铁板。 既然埋不可能,那就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扔掉吧,谁捡到谁倒霉。 他想罢站起身,走出病房。 在走廊里陶七五碰到了跟老爸同时入院的张大爷。 这位张大爷八十多岁,总是神叨叨的,说话也不着边际,年纪大了脑子也乱。 此时的张大爷正拄着拐在走廊里溜达。 陶七五赶忙打招呼,张大爷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爸咋样啦?” “挺好的,就是晚上睡觉不踏实。” 张大爷若有所思,“这几晚都不太平。” 听张大爷话里有话,陶七五就问:“您咋这么说呢?” “那闺女走的冤枉呦。” 张大爷左右望了望,小声对陶七五说道:“我看见那闺女走了,是被穿白衣服的人带走的。”他又想了想,自顾自嘀咕着,“黑白无常不都应该是一起出来办事的嘛,那黑无常呢?” 陶七五大吃了一惊,张大爷跟自己一样,他也见到过那年轻女人。 “您是亲眼见到她了?”陶七五忙问。 “见着谁了?” 张大爷抬起头,浑浊的双眼迷茫地看着陶七五,“你是谁家大孙子来着?” 陶七五尴尬的笑笑,估计也就只有自己把张大爷的话当真了。 “咣当”一声从陶七五的身后传来,陶七五下意识的回头,小护士正蹲在地上收拾掉落的托盘,他见状赶忙走过去帮着一起捡。 “这几天晚上总是休息不好,干活手忙脚乱的。”小护士脸通红,一边收拾一边说着。 两人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小护士站起身叹了口气:“别听他瞎说,老张大爷怕是过不去春节了,都开始出现幻觉,瞎说胡话。” 陶七五听罢皱皱眉。 2. 陶七五出了医院往六道街的方向走,过了六道街就到了柳河边上,冬天的河堤路上人烟稀少,他想着把镯子直接扔到河里,等开春冰雪消融,这镯子也就沉入河底了。 说来也巧,他在路上碰到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于洋,两人攀谈了几句便结伴而行。 “你这大冷天的,你往河边跑啥呢。” “心里不舒服,寻思溜达溜达。”陶七五叹了口气。 于洋捂着耳朵想了想,“要不咱俩去币厅打币吧,一玩上你就不瞎想了。” 陶七五不可能当着于洋的面把镯子扔掉,好在时间还早,便借坡下驴跟着于洋去游戏厅。 这家游戏厅在二马路那边的一条胡同里,三间大平房。 第一间是台球厅,小吧台里坐着个妖艳的女人,大冷的天也要半露着胸脯子,她身后的货架上饮料、零食应有尽有。 第二间是游戏厅,除了常见的街机游戏还有赌博机,而且还有两台镇店之宝:一台跳舞机和一台射击游戏机,在这一年的小城里可算是新鲜玩意儿。 第三间被隔成了十几个小包房,包房里有电视有ps游戏机还有影碟机。 小包房的中间空场处摆着几个磨损严重的沙发,正对着沙发是一台靠墙放着的四十二寸的大彩电。 于洋到吧台买了两听啤酒又要了二十元钱的币子。 空气用弥漫着人的味道,泡面火腿肠的味道和烟草的味道。 其中时不时还夹杂着女人的味道。 两个人一边手里掂着游戏币,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啤酒。 东瞅瞅,西望望,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第三间房,沙发上挤满了人,有男有女,沙发后面还站着几个人,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正放着一部韩国电影: 女人躺在平板床上昏迷不醒,周围几个男人正褪去她的衣服…… 接下来的画面血腥,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不由自主的往身边男人的怀里钻了钻。 “讲啥的啊?”于洋凑过去小声问身旁全神贯注看电影的人。 “恐怖片儿。” 那人眼睛都没离开电视,随口答道。 “我知道是恐怖票,那讲啥的恐怖片儿啊?这女的都给扒光了!” “好像是要把肾摘下来卖了啥的,我也不知道,刚看!” 那人显然有些不耐烦,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哦!” 于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拽过陶七五找了好位置专心看起电影来。 陶七没有心思看电影,满脑子都是兜里的镯子。 “哎我去!这不洋儿么?!” 随着说话的声音,从陶七五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拍在了于洋的肩膀上。 于洋明显被吓了一跳,扭头向身后看。 “找你老不容易了,你是不是故意躲我呢?” 说话的人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七的样子,而且长得极为壮实,足能装进去两个陶七五,他的头发很长,刘海几乎遮住了整个额头,脸色铁青,直愣愣的盯着于洋。 “四哥,我哪敢躲你啊!”于洋一脸媚笑。 陶七五正纳闷的时候,这位叫四哥的男人扬手就扇了于洋一巴掌。 于洋根本没有提防,这一巴掌打在脸上让他眼前金星乱窜。 3. “你咋打人呢?”陶七五想也没想抬手推了四哥一下。 周围的人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看热闹,还是专心看电影。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人从怀里女人的手上夺过电视遥控器,按着键子将电视的声音调大。 陶七五刚收回推人的手,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登时眼前金星乱窜。 “你谁啊?跟你有啥关系?滚犊子!” “我……”陶七五身子晃了两晃,才将将稳住。 四哥不再理会陶七五,一把揪住于洋衣服嚷道:“你哥我手头又紧了,借点钱花花!” “四哥,我没钱啊!” “没钱你又是喝酒又是打币子?”四哥手上用力,硬生生将于洋从地上提了起来。 陶七五见状不能不管,心一横硬着头皮去拽四哥的手。 不出意外的又一次被推倒在地上,口袋里的玉镯子窜出来在地面上打着转。 四哥眼前一亮,扔开于洋向陶七五走过去,蹲下身子捡起了玉镯,“这玩意儿好,得值几个钱吧?” 随即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问:“真的假的?” 陶七五不说话,心里砰砰直跳,脸色煞白。 四哥看陶七五是这幅表情,心里欢喜,想着多半是真货,便起身说道:“这个我拿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报警啊!他这是抢劫!” 于洋伸手拉起陶七五急切地喊道。 陶七五咽了咽口水,“别报警,他拿去就拿去吧。” “啊?那颗是镯子啊!你是不是偷偷把你的首饰拿出来了?我说,那镯子是假的?” 陶七五默不作声,转身接着看电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得。 在陶七五的脑袋里,闪现出无数疯狂的画面,四哥被恶鬼缠身…… 真是疯狂,他看着电影里血腥的画面,竟然有一种解脱感,他摆脱了这颗烫手的山芋。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陶七五没事儿人一般,于洋也不再着急,寻了个好位置继续看电影。 陶七五心里盘算着: 那女人第一次跟自己攀谈,可能是回光返照,但第二次又怎么解释? 紧接着那女人的尸体不翼而飞,自己开始陷入高度紧张的状态,噩梦不断。 无论如何这镯子确实出现在自己手里,刚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抢走。 电影演到高潮的地方,解刨出的器官被装箱运走,接着是场汽车追逐的戏码,所有人都全神贯注。 傍晚时分回到家,屋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今晚陶七五的老妈和二姑去医院照顾老爸,陶七五一个人在家。 家里有积攒硬币的习惯,最多的时候装了几个大罐子。 罐子被放在衣柜的最上层,跟老妈装首饰的盒子放在一起。 陶七五儿时要不来零花钱的时候便会踩着凳子去衣柜上面偷钱,持续了好长时间。 以至于现在没钱了也会想到去柜子上找。 陶七五躺在沙发上发呆,突然想喝啤酒,今晚正好自己在家,喝了酒睡个好觉。 他坐起身子摸兜,钱和镯子一样,都没有了。 自己攒的零花钱给老爸买生活用品还有打饭花光了,还没来得及再要。 想到镯子,陶七五心里嘀咕冤有头,债有主,要找麻烦就去找四哥,镯子在他手里。 想罢起身去柜子里找硬币。 抓了一把一元的硬币,他无意中瞟了一眼母亲装首饰的盒子,那盖子并没有盖紧。 他盯着瞅了瞅,随手把盖子扶正盖紧。 4. 傍晚干冷干冷的。 没有风,陶七五的脸被冻得发麻。 拎着啤酒花生米还有锅巴往家走。 今晚偷偷的喝点酒,明天起早扔掉就好。 不多会儿,陶七五舒服的窝在沙发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喝着啤酒,电视里播放着《重案六组》,这么多天来难得如此惬意。 老爸的病,学校的事,还有那年轻女人的事他都不再去想,今晚只想喝点酒好好睡一觉。 说来也怪,他越不去想,便越去想,终于,就像是案情重现一般,一幅幅画面在脑中清晰起来。 刨除自己与那年轻女人如同梦魇般的对话,也不再去琢磨为什么会有一只玉镯出现在自己兜里,仅仅单纯的去琢磨尸体消失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偷走了年轻女人的尸体? 偷尸体的人可以从中牟利,或是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能从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尸体偷出去,绝对不可能是外人做的,夜晚的走廊,诡异的声音。 当然也有可能是年轻女人家里人做的,他们想要更多的钱。 年轻女人的母亲那样的悲痛欲绝,恨不能随女儿一同去了,应该不是她谋划的,多半是这两天吵吵嚷嚷的那些亲戚。 陶七五放下装花生米的袋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冰冷的啤酒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跟我有啥关系呢?” 陶七五心里嘀咕着,“别多管闲事,镯子也不在我手里了,还是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推她的人不是我,撞她的人也不是我,就算有偷尸体的人也不是我,不管找谁也找不到我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档口,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陶七五放下酒瓶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喂”了一声。 “小五,你爸昨天梦到你爷了,说是天冷想要几件衣裳穿,你明天去给你爷上个坟吧,烧些纸钱。” “好的,你和我姑都早点休息吧,锁好门。” 他也随口说了“锁好门”三个字,潜意识里住院部的人一到晚上都会想到要锁好门。 “警察会管的,不用自己操心。” 陶七五放下电话,心道,“就算自己把这些想法跟别人说了,大家也不会信,而且镯子的事肯定又会被牵扯出来的,到时候得麻烦死。” 5. 墓园在小城的大东边,很偏僻。 从早晨天色就阴沉着,路两旁的田地被雪覆盖,偶尔一阵风吹得浮雪乱舞,打在脸上生疼,再陶七五眼前,满目凄凉。 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从城里有一趟车发往郑家沟,路过十几个村,一天往返五趟。 陶七五本可以坐车到墓园,但看到小客车上满满登登挤着几十人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两公里的距离他选择了溜达过去。 路上没有行人,偶尔驶过一辆车。 路中间没有积雪,但路两侧的人行道上并没有人清理积雪,走出城上了乡道,路两侧更是根本就没有人行道可言。 他缓步走着,手里提着纸钱。 突然从身后驶过一辆金杯面包车,司机向右打舵正好停在了陶七五面前,紧接着车门拉开,他被两个戴口罩的男人连拉带拽的弄上面包车。 陶七五还想挣扎,脖子上便被刀顶住,双手也被“勒死狗”(自锁扎带)勒住。 “你们……”还不等他说完,嘴也被什么东西堵住。 坐在副驾驶的人扭过头,“怪就怪你非要多管闲事。” 陶七五一愣,随即挣扎起来,他心里想难道是昨天的四哥找人收拾自己了? 但瞅着架势不像小混混收拾人那么简单。 “别让他乱动。” 话音刚落,陶七五的颈后一痛,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6. 陶七五再睁开眼已经被绑在了一张铁床上,周身上下一丝不挂。 寒冷笼罩全身。 扭头看向周围,因为头顶的灯太亮,晃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恐惧感从脚后跟爬到头顶。 脑海中是父母的样子,家的样子,班级的样子,寒假作业,突然又闪现出一只黑色的大老鼠,年轻的女人骑在大老鼠的背上,老鼠转过头又变成了黄鼠狼,仔细看去却又是一只狐狸,穿着黑色马褂的人脸色惨白的蹦跳着追着年轻女人…… 几个黑影出现在陶七五眼前,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开始吧。” 这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但自己又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呢? 陶七五感觉胯下一凉,又是刚才说话的女人声音,“年轻就是有活力呢,这小东西又站起来了。” “说的你好像你有多老似的呢。” “我就是长得显年轻,哈哈。” 陶七五眼皮打架,很快便陷入沉睡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何时才会醒过来。 7. 刘英宏浑身颤抖着将屏幕上最后一个字敲完,嘴里嘀咕着:“写完了,终于写完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声音由小变大,最后对着仍然大雨瓢泼的天空喊着,“他死了!他死了!”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后“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雷声过后雨势见小,刘英宏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独自一个人在雨中走着。 街边的行人脚步奇快,路上的车辆也行驶的极快,只有刘英宏慢慢地走着,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抬起手挠了挠脖子,又揪了揪脖子,随即笑了起来。 接着他转身走向马路中间。 迎面而来一辆疾驰的金杯海狮面包车。 面包车司机看到路中间的人影赶紧刹车,但路面湿滑,车子根本刹不住,随着惯性向前滑行,眼看就要撞到刘英宏。 面包车司机吓得闭上眼睛,脚死命地踩在刹车上。 伴随着刹车声,面包车终于刹住停稳,司机调整着呼吸,睁开眼向前看去,车前空无一人。 正文:第三十八集-完- 感谢。 第三十九集 正文:第三十九集 1. 曹成瑞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这是他创造的世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虚拟的人物,只要他动一动手指,一切必将颠覆。 2. 10:56。 光标停留在《无题》里最后一篇故事的结尾处。 窗外的阳光温暖的包围着我,就连夏风也带着甜气。 虽是一夜未睡,总算把《无题》的最终章节赶了出来。 文章发到网上,就能有人看到,这就是幸事,值得熬夜。 现在的屋子里就只有我自己,想来老陶应该已经坐在了回家的客车上。 对于他来说这几天也算是他人生的转折点,离开一份做了几年的工作,前路漫漫自寻他处。 也不说他,我何尝不是天南地北到处走,迷茫的望着脚下的路,不知所措。 这几天李玲没给我发过一条信息。 女人狠起来那是真狠。 我站起身去洗手间,只要坐在马桶上就会习惯性的用手机刷着微博。 特朗普、地震、军舰下水、女主播出轨、肇事逃逸、搞笑小视频、朝鲜、野史、街拍、骗点击的文章…… 满目皆是这些。 刷了会提起裤子,给李玲发了条信息:“在北京要照顾好自己,我想你。” 3. 我静静地坐在电脑前。 电风扇摆着头吹着热风。 12:38。 所有章节都校对完毕。 希望这次一切顺利,顺利的通过审核,顺利的在网上发表,顺利的被人看到。 我正自祈祷,老陶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到家了啊!冰箱里还有菜,别忘了热热吃,要不坏了。” “你这可是大妈附体么?” 我笑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我有个事跟你说啊,无……” 还不等我说完,老陶已经挂断了电话。 4. 我尽量把他写的故事和我写的故事通过更和谐的方法连接在一起,尽量让故事显得不那么生硬。 《无题》的故事里有叫“陶七五”的老陶,还有叫“曹成瑞”的我。 5. 黄龙,县级市,有着一千多年的建城史。 我调整了一下背包带的长度,让自己能够更舒服一些。 好久没回家了,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老旧的火车站,长长的街道,路边带死不活的树。 老曹从北京回来本应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我的心里却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一起玩,一起看妹子,一起喝酒,一起畅谈理想,一起向往着跨过山和大海。 可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本来我和他还在并肩而行,转眼间他却已经走到了我的前面,而且越走越远,偶尔回头看看我,似笑非笑。 扪心自问,我应该是希望他能越来越好的吧? 看着他提回来的那一箱子手稿和杂志以及u盘、硬盘,那些都是他的心血。 我们都有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 我和他所写的故事里必然会有叫“陶七五”的我,还有叫“曹成瑞”的老曹。 他总会变着法的让“陶七五”在故事里消失,而我却喜欢让故事里的人物有因果的轮回。 这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之处,而现在,我们的不同之处,越来越多。 我就这样边走边寻思着,突然一个啤酒瓶从天而降,在我面前几米远的地方摔得粉碎。 6. 12:46。 我抬头寻找啤酒酒瓶的来处,却是无处可寻。 不知又是谁家的熊孩子在搞危险的恶作剧。 虽然加快脚步走过去,但心有余悸。 7. 坐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儿呆,心里想到底要不要告诉老陶,我已经把《无题》上传到网络上去了? 就这么矛盾着,犹豫着,一晃老陶回老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天气越来越热,每天都是三十度以上而且不下雨。 花草树木耷拉着脑袋,我也耷拉着脑袋。 《无题》因为内容有些“黑暗”并且被判定有不良导向,试了几家网站都未通过审核,拒绝刊登连载。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能够连载的网站,一个月下来反响平平。 看的人并不多,更别提能得到收益。 这很打击人,辛辛苦苦写的小说却没有什么人看。 那种无人问津的失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李玲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再没有联系过我。 8. “你又把我写死了?” “情节需要。” “这次是被贩卖人体器官的给开膛破肚了啊,你还真行,我说你这狗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都说了是情节需要啊。” 我在电话里跟老陶解释着,就在昨天,我把《无题》的文档发给了老陶,又跟他说了我已经开始在网络上连载,但是反响并不好。 “就你这么处理情节能有人看才怪呢!多亏了很多都是我写的,要不我都看不懂,你说……”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 他在电话的那端沉默着,我在这端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还是由我来打破沉默好一些。 “嗯,知道,你行李箱里的杂志我也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有些确实是没来得及跟你商量,我就拿出去投稿了。” “没事,咱俩谁跟谁。” “谢谢你,兄弟。” “你这么唠嗑就太见外了。” “真心话。” 接下来的聊天陷入一种很尴尬的境地,我找话题,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我知道他嘴上说没事,心里却有一道坎始终无法逾越。 换做是我,我也跨不过去。 就像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最后管别人叫爸。 “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他想了想,“我也想到处走走。” 挂断电话的我静默良久,我们再也不能亲密无间了。 9. 天气热的要命,躺着不动都是一身粘稠。 凉席也不凉,粘在身上。 放下手机我又花了大半天时间把《无题》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我和他都出现在小说里,一向如此。 不出意外的他又把“陶七五”像耍猴似的蹂躏着。 我一度觉得他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才会通过左右小说里人物的命运来找心里平衡。 不过这一次小说里的人物想通过自己来对抗“命运”。 仔细想想,我们何尝不是在与命运对抗? 他把我们的故事拼凑在一起,用他特有的思维去讲故事,但并没有得到读者的认可。 我应该高兴还是失望呢?因为我的故事也在其中。 正想着,脖子突然很不舒服,像是有人在我的喉咙前面吹气,痒痒的。 我抬起手,揪住喉咙前的皮肤。 这让我感觉舒服了很多。 正文:第三十九集-完- 感谢。 第四十集 正文:第四十集 1. “8254874464”。 我皱着眉,大脑快速运转,回忆这一组数字的来历。 这组数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组数字好像是跟一个女孩子有关系,但她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出现的,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冲击着我大脑。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快速向上翻动着页面,我想要找到这组数字的来历,如果能知道这组数字是在怎样的情节中出现的,我就应该可以知道这组数字真正的含义。 从头看到尾,我也没有找到数字的来源。 很有可能是我臆想出来的,这一组数字只是出现在我梦里的,一闪而过的存在。 数字蹦蹦跳跳地在我的潜意识里排列组合,生成了这组数字,然后我就记住了它们。 还有一种可能,这一组数字不是我写的,而是他写的。 是他赋予了这组数字某种含义,但他不从来没跟我说过。 像是魔咒一般困扰着我。 15:08。 我想给他再打个电话,问问他对这组数字有没有印象,好奇心催促着大脑,就像一个熟悉的人,明明在脑海中有他的相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努力在想,拼了命去想,越是急切越是想不起来。 就在指尖碰到手机的瞬间我犹豫了。 与他的通话,变得不再似从前那般自然。 我慢慢地调整呼吸,吸入的氧气让大脑变得更加清醒,接着收回手,刚闭上眼睛,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响起,低头去看,是他发过来的三个字:“我走了。” 他走了。 2. 一直想要去成都,看看为什么叫“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看着手里的火车票,我并没有兴奋,反而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 老曹最近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仿佛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无题》里的人物。 如果真是他写小说写到走火入魔,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会渐渐分不清什么是现实存在的,什么是他小说中虚构的。 脑海中出现了《闪灵》里疯狂的杰克还有《秘窗》中的诡笑的莫特·雷尼。 我想我走之前应该去看看他,如果他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得劝劝他。 3. 15:30。 三十四摄氏度,体感温度远高于此。 西南风三至四级。 窗外有麻雀的叫声,还有“请注意,倒车”的声音。 不远处饭店排风呼啸嗡鸣着。 天气实在太热了,以往成群结对乘凉的老人都消失了踪影。 除了那些为了生计必须奔波在烈日之下的人们,大多数人都躲在阴凉处懒得动。 午后阳光依旧热辣,丝毫没有因为西陲而减少发热。 窗外一阵风吹过,热浪翻滚。 房顶上倔强生长的植物痛苦地摇曳着。 楼下有狗吠声,叫的也是那般有气无力的。 在火车站坐上地铁,然后倒四路公交车。 我对四路公交车有种特殊的感情,至于是什么样的感情那又要牵出另一段过去的故事了。 但现在我根本没有心情去想过去的事,身上黏黏呼呼的,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鼻子能够闻得到带着咸腥气的汗臭味,衣服紧紧地贴在胸前和后背上,这让我感觉无法呼吸。 我背着简单的行李,一只手扶着把手,一只手扶着车座的靠背。 坐在座位上的女孩穿的很少,胸前又很是丰满,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护住领口,时不时还要捂住鼻子斜楞着用眼神剜割着我的肉。 我也不想这样汗流浃背。 但这没有空调的老旧公交车就像是蒸笼。 市公交公司一部分线路承包给社会上的公司运营,为了节约成本,这车不用到报废是不会换的。 我跟坐在我身前的女孩都被困在这笼屉里面,我可能是有独特味道的韭菜,她则是晶莹剔透的虾仁。 可无论是什么,我们都挤在一起互相嫌弃着。 “老村外酒,越喝越有!提醒您,安乐街到站了!前方到站公平街!请您注意脚下安全,站稳扶好!” 报站电子广播里传来让人浑身不在的合成音。 时代在进步,科技越来越发达,以后一定会出现人工智能公交吧,那时候的报站声肯定要比这好听的多。 我看着车窗外,心情糟糕到极点—— 退了火车票,挤在公交车上,去看我的好兄弟,或者说曾经的好兄弟。 我叹了口气,心想着他会在心里怎样想我呢? 4. 这座城市中的街道除了用其他地名命名以外,大都被用“协和、和平、安乐、福安、幸福……”这一类的词语命名着,它们出现在老百姓们的口中,传达着美好的希望。 多少有些焦躁且心神不宁的我一瞬间觉得这简直太过可笑了,我们在提到路名的时候有几个人会去深思这名字的含义? 它们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 人活着,活着就变成了符号了吧。 我租住的房子在老城区的一栋老楼里,差不多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 楼龄比我也小不上几岁。 现在它的临时主人是他。 从公交站到家附近的农贸市场再到超市,我兜了很大一个圈子,顶着早已经失去轮廓融入天色的巨大太阳,整个人像一只脆皮烤猪般冒着油。 手里拎着啤酒,道口烧鸡、麻辣鸭肠、炝拌菜还有水煮毛豆,想了想绕路去买了他爱吃的鸡汤豆腐卷。 再爬上五楼,我气喘吁吁地用脚踢着房门。 老旧的楼道里不是很通风,一股闷热的气息夹杂着霉馊味。 好半天,门后才传来他的声音。 “谁?” “老曹,是我,赶紧开门。” “你?” 听着的声音很是熟悉,尖声尖气,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那声音中带着疲惫和恐惧。 他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 我踢开门口他的运动鞋,腾出一块地方把自己脚上穿的鞋脱掉,换上拖鞋。 然后才发现他正张着嘴看着我,眼神呆滞,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有刮,到处都乱糟糟的,唯独电脑桌周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我咧开大嘴笑着说道:“我寻思走之前看看你,再找你喝点,我这一走,不知道得多久。” 他接过我手中的袋子。 “坐,坐,别像这不是你家似的,还让我招呼你,我去把啤酒放冰箱里冰镇上。” “我还买了只烧鸡。”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趿拉着拖鞋从桌上把烧鸡拿到厨房,开始手撕烧鸡,油腻的肉香味弥漫开来。 他也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只是闷头不说话,甚至不抬眼看我,偶有的停住手头的事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轻咳一声。 “连载反响还不怎么好吗?”我将撕好的烧鸡装盘,接着又把餐桌上的堆放的瓶瓶罐罐收拾了一下,腾出地方,“这都不算是事,你都发表过那么多短篇了,别在意,是金子就会发光的。” “我发表的……”他进厨房刷了两只杯子,“很大一部分都是你写的。” “能不说这个了么,唠点别的。” 他放下盘子说道:“啤酒多鎮一会儿,凉快,今天三十七度。” “这才哪到哪儿,热的日子在后面呢,好在咱这儿不是南方那种闷热。”我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调到纪录频道,这是我看电视必看的频道。 电视里播放的正是“光屁股哥”孤岛求生的真人纪录片。 我盯着电视,“女朋友联系你了吗?” “没有。” “你别总窝在家里,没事出去溜达溜达。” “这大热天的。” “跟我去成都溜达溜达?” “我哪都不想去。” 他的样子很奇怪,坐在餐桌旁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烧鸡,嘴角时不时抽动一下,跟我说话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8254874464。” “什么?” 他抬头看着我,“8254874464。” “你说啥呢?电话啊?”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摇着头说道:“你也不知道么?” “知道啥?” 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暗了些,他背对着窗户坐在餐桌旁,低着头,陷入逆光的阴影中。 5. 沉么了好久,电视里的“光屁股哥”已经结束了他的表演,我一边从冰箱里先拿了两瓶士百纯生啤酒一边说道:“你能不这样嘛?为了你我火车票都退了,您给我报销退票手续费啊?” 他不理我,我尴尬地笑着把啤酒启开递给他。 机械的抬手接过啤酒,自己灌了一大口,他早习惯了“对瓶吹”,很少用杯子。 “你现在状态非常不好,你自己能感觉到么?”我也推开酒杯,直接用瓶喝。 他放下啤酒瓶,抬眼看我,依旧不说话。 这种气氛让我非常难受,浑身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下意识的抬手揪了揪脖子前的皮肤,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不怪我?” “为什么怪你?”我知道我这是明知故问。 他干笑两声。 我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透心凉心却没飞扬。 “其实我心里都有数,但我没有你那么幸运罢,同样的东西,我投稿就没用,拿到你手里就行。”我放下酒瓶接着说道:“而且你不知道,我说我是个写小说的,身边所有人都笑话我,没招啦,我就只能按部就班的工作,赚钱,当孙子,让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我没你那么洒脱啊,不管别人咋说你就坚持着。” “写小说在别人眼里就是不正常的么……会让别人觉得你不务正业,痴人说梦,我懂。”他撇了撇嘴接着说道:“说白了不过是你没有坚持下去,你没有获得成功,想想你要是拿了诺贝尔文学奖,你所说的‘别人’们会怎么想?” “坚持就能成功吗?” 以往我们也会像今天这样讨论某个问题,甚至最后会变成抬杠,最后哥俩好喝一个,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出现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坚持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坚持肯定不会成功。”他喝了口啤酒,“别人对你的看法只不过是基于你的现状而定,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很势利眼的,况且其他人的看法就那么重要么?” “不重要么?”我反问。 他想了想,怅然若失。 “花了心血,却没人认可。” 他依旧不说话。 “道理你都明白,怎么就不能看开点?” 他放下手里的酒瓶,嘴角抽搐着。 6. “你有没有发现……”他话说了一半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样子让我摸不着头,他笑着说道:“我的命运呢……命运呢……人生呢……都是我不能控制的。”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而且他已经站起了身子,一手握着酒瓶猛喝了一大口,酒从他的嘴里涌出来,接着鼻子里也充满了啤酒,他开始猛烈的咳嗽着,边咳嗽边笑,随后低吼了一声,摇摇晃晃的走到窗前,抬手指向天空,“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一乘无倪舟,八极纵远舵。燕客期跃马,唐生安敢讥。采珠勿惊龙,大道可暗归。故山有松月,迟尔玩清晖。” 他几近疯癫,又大口喝酒,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瓶里剩下的酒,随手打开纱窗将酒瓶丢到楼下。 “你想死啊?” 随着酒瓶碎裂的声音,楼下有人骂道。 他“嘿嘿”笑着,打开冰箱取酒,用牙将瓶盖启开,猛灌着。 我拿起筷子夹了块鸭肠,放进嘴里,如同嚼蜡。 楼下的人还在骂骂咧咧的,他则坐回桌边,嘴里嘟囔着说道:“以后少说死这个字,不吉利,不吉利,不吉利!” “你能左右的你的命运吗?”他拿起酒瓶碰了一下我的啤酒瓶,这么多年,这是示意我跟他喝酒的意思。 我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想了想,“不能。”又想了想,“你指的是哪方面?努力学习考上清华北大算不算?” “哈哈哈!然后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啦?” “难道不是么?” “有没有想过——努力的过程,付出的艰辛,最后达到结果,也是上天安排好的,他只是规划好的路线,设定好的情节,你照着走便是了。” 这种想法真的很可怕,我的脑子被他绕的很乱,“哎,你说这些跟我有关系吗?咱聊点别的?” “跟我有关系,跟你也有关系。”他说完指了指电脑又接着说,“跟我们都有关系。” “什么关系?” “你和我都在设计情节,我们在摆布他们的同时他也在摆布你和我。” 我如同遭受电击,他这只是浑话而已,他喝多了。 “我没喝多,这才喝了多少?” 我不得不主动找话题,“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下一步?”他又大口大口喝着啤酒,第二瓶也见了底便拿过第三瓶,“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打算,我等着他来告诉我下一步怎么打算呢,哈哈哈。” “慢点喝。”我夺下他手里的酒瓶,“着什么急呢?咱有的是时间。” “没有了……没有时间了,我都三十几岁了,我还一事无成。” “我这才叫一事无成吧。” “他们俩也一事无成。” 他说着指了指我身后。 瞬间我只觉得后背发凉,热浪从窗外袭来但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7. 他们俩,他们俩是谁? 我舔了舔嘴唇,扭头向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他指向的是电脑桌,电脑桌上的电脑显示器忽明忽暗的闪着。 “谁?”我问道。 8. 我回过头,就这么傻傻地坐着,忘了喝酒。 正这当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紧随着敲门声,我被惊得心里一阵打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稳了稳心神,我叹了口气,用两只手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走到门口问。 “谁?” 没人回答我。 “谁?” 我又问了一声。 依旧没人回答我。 想了想我把眼睛凑向门上的猫眼,打算从看看外面是谁。 楼道里光线不足,隐约看到出有个影子在晃动着。 我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影子突然停止了晃动,忽地也贴近了猫眼。 雪白的脸,脸颊被涂成红色,上扬的黑色嘴角,弯弯的长眉毛,黑色的圆眼睛。 9. “你?” 他用酒瓶子磕了嗑桌子,发出“咣咣”的声音,像极了敲门声。 我收回心神,扭回头,就那么傻傻的坐着,忘了喝酒。 “你看见他们了?” “谁?” 我咽了咽口水,拿起酒瓶灌了一口,刚才脑袋里闪过的画面让我很不舒服,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 “他们啊。”说完他又向我身后指了指。 “你别跟个精神病似的行不。”我继续喝酒,冰凉的啤酒刺激着我的身体,“我看你都要魔障了吧,心思不能都放在《无题》上,要不你也回家呆几天?” “不行,我还不能回家,还没到我回家的情节呢。” 他的回答让我坐实了我的担心,他会不会已经陷入分裂之中了? “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看什么?我看到的远比你多得多。” 我点点头,本想说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咱俩出去喝点吧,天也快黑了,外面比屋里凉快。” “出去?去哪?” “吃火锅?” 正文:第四十集-完- 第四十一集-全文终- 正文:第四十一集 1. 记得那天中午本来还烈日当空,没想到才刚过下午一点左右,整个天空就忽然阴沉下来。 我读了几本扔回行李箱里,合上了他的箱子。 那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的。 热,热的我喘不上来气,胸口发闷,心脏也不舒服。 身上黏糊糊,心里乱糟糟,那天潮湿闷热,很有点南方夏天的感觉。 阴沉下来的天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祈祷着来他一场雨,下的透透的,好能降降温,清爽一下。 也就从那一天开始,我总会想起箱子里由无数文字组成的文章。 2. 电视里播放着关于非洲的纪录片,热浪模糊了狮子的形状。 我抬眼瞄了下墙上的挂钟:18:45。 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空啤酒瓶。 脑袋晕乎乎的,他倒是很精神,没事人一样大口喝酒,只是不说话。 “走,收拾收拾吃火锅去。” “这么热的天,还真吃火锅?” 他只是说着,并不看我,嘴角愈发频繁的抽搐着。 我扭头看向他。 “这你就不懂了,火锅热乎的吃完出一身透汗,然后咱俩再找个澡堂泡泡池子,得多爽啊,凉快。”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幕让我感觉似曾相识,就连我说出的话也让我觉得很熟悉,“就当赔我出去走走,总在屋里猫着脑袋会长草的。” 他笑笑点头,摇晃着站起身活动筋骨,肩膀活动的幅度很大,仿佛要把手臂拧转下来,接着他抬起右手伸到左后背挠了挠,又挠挠肚子,最后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登时出现一道紫印子。 “嘿嘿。”他发现我瞅着他,干笑了两声便走向卧室去找自己的袜子。 我们二人出门溜达着往劳动公园的方向走,晚风吹过带着白日里的燥热气息,不甚凉爽。 一路无话,他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真的越来越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在这种担心之下,可内心中无名之处竟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这种想法让我怕的心里非常舒服。 十几分钟之后来到了火锅店门口。 霓虹闪烁颜色变换,招牌上亮红的四个大字“酸菜火锅”。 数个服务员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其中一个瘦瘦的年轻女服务员见我和他过来赶忙招呼着安排座位。 选了半天,最后我们俩挑了个店外树下的桌子。 他不说话,我便自作主张的点了酸菜锅底、方子肉、青菜合盘土豆片、山药片、相间肥牛、干豆腐丝、豆腐泡、鱼丸切蟹虾爬子、老醋菠菜花生米和拍黄瓜,纯生一箱还有大麦茶一壶。 转眼间杯盘罗列,铜锅摆放在桌子正中间。 锅开热气随之升腾而起,酸菜锅底本就有酸菜,东北的酸菜越煮越香,一定要配上房子肉,先下切蟹和虾爬子,也就是皮皮虾。 酸菜配着方子肉一起在锅里“咕嘟嘟”的煮着,热气翻腾,一会功夫等油花浮起,香气扑鼻。 “我是不是点的有点多了?”我启开两瓶啤酒,递给他一瓶,自己也拿起来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在口中打转,很是清爽,我看着给邻桌上铜锅的碳长嘀咕道:“这端锅的可得万分小心点呢,要不一不小心就得烫死个人。” 他微微低头,嘴角不由自己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嘿嘿”笑了几声,伸出筷子夹了几片肥牛放进锅里,随手涮了涮筷子头,拿起来在嘴里舔了舔,接着把去拿芝麻酱、腐乳和韭菜花在小碗里拌了拌,又蒯了一勺火锅店自己炒的辣椒油放进小碗里,做完这一切才把筷子放在碟子上缓缓说道:“不多,我记得我以前吃的比这多。” 我咧嘴笑着,伸出筷子把他放到锅里的肉片全夹到了自己的碟子里。 只要他还能跟我搭话,我就还能劝他。 3. “我最近脑袋总晕乎乎的,现在也晕乎的。”他一撇嘴,端起整盘子肉,一股脑都下到了锅里。 “你现在觉得晕很正常,咱俩都喝一下午了。”我拿起啤酒喝了口。 他没说话,眼睛盯着火锅冒出的热气,还有上下翻滚的肉。 我把碟子里的肉吃完才发现他不对劲儿,咳嗽了一声举起酒瓶示意他喝一个。 他拿起酒瓶,与我的酒瓶轻轻一碰,仰头就是一大口。 “说说吧。”我放下酒瓶,看着他,“一下午基本都是我在说,这回听你说说吧,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你状态不对。” “嗯。”他应了一声,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我去个厕所。” 不等我应声他就站起来往店里面走。 4. 19:48。 他去了足足二十分钟,我差一点就要踹开厕所门看看他是不是掉进坑里或者顺着下水道跑去别处了。 “你从坑里爬出来的?” “我最近总能听到有人跟我说话。” 我皱皱眉,“有人跟你说话?谁?” “不知道是谁,我看不见他。” 我认真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我则静静地听着,不插话也不动筷子,时不时拿着酒瓶跟他喝上一大口。 要知道在我记忆中有这么一句话:“认真倾听本身就是最好的安慰。” 好半天,他才从发愣中回过神。 “我真不知道他是谁,我根本看不见他。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他告诉我该怎么去写,怎么把《无题》写完。“他闭上眼,“就像小说里的我,我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下在完成他所制定情节,我好像只是一个会书写的那机器人,他给我指令,跟我提出需求,我进行检索,然后把各种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把散碎的文字重新排列组合,达到他满意的效果。”他咬着牙,轻轻摇着头,“我不想这样,这感觉好奇怪,每一天我醒来看到镜子里的我,就好像看到另一个人似的,越来越陌生了,我到底是谁?” 我尽量控制着我的表情,让我的表情显得不那么惊愕,我尽可能的表现出我能够理解他,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抬手看了看表,20:03。 “你是不是觉得我快人格分裂了?”他突然激动起来,我赶忙摇头,告诉他我完全没这么觉得,一个优秀的作家就应该这样,与自己的作品融为一体。 他听我说完笑了,“与自己的作品融为一体?可这作品一多半都不是我写的!” “你不用在乎这些。”我喝了一口酒,深吸了口气说道:“咱们认识十几年了,我不会在意这些的,谁拿出去发表就是谁的,谁署名就是谁的。”想了想我发觉这样说不能完全表达出我的意思,便补充着,“我的意思是我的就是你的。” “是么?你的就是我的?” 我点头。 “你最好说得是真心话。” “绝对是真心话,但是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别管什么小说了,找点别的事情去做,调整调整再创作嘛。” “8254874464。” 这组数字从他口中再一次出现。 “8254874464。”他重复着,“8254874464,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真不知道么?就像凭空出现在我的大脑里,还有跟我说悄悄话的人,这都是怎么回事?8254874464,肯定有什么含义……难道不是你以前的写出来的?你想想,在你写的那些故事里有没有出现过这组数字?应该是什么密码吧?” 我摇头。 “那就怪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说完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啤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胸前湿了一大片。 这酒喝的又快又急。 5.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紧接着用手抹了一把嘴缓缓说道:“我要被他逼疯了,这是不是对我的惩罚呢?”他笑了,“惩罚我感情不专一,惩罚我欲求不满,惩罚我贪婪,惩罚我暴饮暴食!”说完他夹了一筷子肉,也不顾烫嘴,沾了蘸料就送进口中,“惩罚我,惩罚我,为什么不惩罚你?” 我笑了。 “每天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是另一个我,我做着同样的事情,不分冬夏不分昼夜地写着,用笔写,用电脑写,用手机写,无时无刻不再写,如果我不写他也会写,到头来我还是要在他的安排下写。” “别想了,你再越是这样想越分不清那个才是真的自己了。” 他听罢笑了,“你还是觉得我精神出了问题,我精神分裂,分裂出另一个我或几个我?”他想起他自己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你要知道,分裂出来的我可不是我。”他接着笑,“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和我在这棵树下吃火锅?” 我抬头看了看头茂密的树冠。 这一切曾经发生过吗? “他会害死你的。”他笑着,嘴角抽动着,“你总是会在故事里死掉,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会死掉。” “听我说,你不能再这样了,凡有些‘道行’的作家他都不可能像你这样,把现实和虚幻搞混的,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专业的小说家么?” 他又夹了一大块肉在蘸料碗里一沾,送到嘴里边嚼边说:“你见过我这样的专业小说家么?我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啊?都没有人看,看了也会说这家伙不是疯了吧?”肉汁混合酱汁在他嘴角随着抽搐流到他的衣服上,“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我不着边际,我这样的也能成为作家那作协那帮人不如去做鞋了,哈哈。”他狂笑着,吃下去的肉险些卡住嗓子,“那索性我就疯给他们看吧,他们说不定喜欢疯子,因为疯子在左天才就在右边呢,我不是天才就是疯子,都说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 “别喝了,咱们回家。”周围的人也都在喝酒聊天,每个人都沉浸在酒肉的气息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可是他在我眼里却是那么真实,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明天你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为什么去医院?”他又抹了把嘴,“我没病。”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没病,你不会是想害我吧?你想要我跟你一起死?哈哈!”他笑的更加癫狂了,“你害不死我,我也不可能跟你一起,跟你陪葬。”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面对一个精神疑似出现问题的人,而且他又喝了那么多酒。 “我以前想成知名作家,你记得不?啥是知名作家啊?啥样的才叫知名呢?你得有点阅历对吧?你还得有那么点儿杂学知识的储备吧?你还得有一定阅读量吧?那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食赞同的,只有这样才能做好文章。”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我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他满脸疑惑,左顾右盼,上上下下找寻着什么,“是你吗?是你让我跟他说这些的?这是剧情需要,你需要我这么说,为了把我塑造成一个郁郁不得志又口若悬河自命不凡的人?”他从桌子底下抽回身子,再次盯着我说道:“这些话都不是我想跟你说得,都是他让我跟你说的。” “你能不能正常点?”我有些愤怒了。 “喊什么?吓唬我?我都说了,这些不是我想跟说的,是他让我跟你说的,简单来讲,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我只要跟你喝酒,喝酒就可以,你懂不懂?而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跟喝酒有关系吗?简直尴尬的要命!”他拿起酒瓶,我伸手去夺,他则连人带椅子向后闪去,而他的身后就是马路,就着瞬间正有一辆红色捷达出租车从他身后驶过,险险撞到他。 “好好,你喝,我陪你喝,你过来点,马路边危险。” 他仰着头喝着酒,左手指着我警告我不再要去抢他的酒。 “我能感觉到……”他放下酒瓶打了个酒嗝,“我能感觉到你在疏远我,咱兄弟俩中间有隔阂了。”他抬手揪了揪脖子前的皮肤,“不是隔阂,是鸿沟,很宽,很深。” 6. 他拿着筷子张着嘴看着我,这表情就像十几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喝多了,话说多了,脑子跟不上嘴的速度,嘴也没办法配合脑子,扯东扯西,侃侃而谈之后会突然陷入沉默,但这沉默只是短暂的。 “你说重点吧。”我咽了口吐沫,他很有可能在装疯卖傻。 “我说的这都是重点。”他扶了扶眼镜说道,“你在内心中还是非常恨我的……用什么词好呢……”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剽窃,对,这个词好,我剽窃了你的作品,改动改动署上我的名字发表了。”他放下啤酒瓶笑道:“哈哈,虽然署名是我,但其实是你写的。” 他见我不做声,便凑近我说道:“所以你非常非常恨我,想我死。” “我看你真是喝多了。” “对,我喝多了,你喝多了么?赶紧接着说吧!别装了,我把《无题》在网上连载,结果不尽人意,你实际上心里都乐开花了吧?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精神出了问题,女朋友也跑了,这些你肯定幸灾乐祸吧?我们全家人都骂我,连生我的老妈都骂我不孝顺,骂我啥也不是,骂我一事无成,骂我连娶媳妇都娶不到,我跟你说了这些你更开心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笑了,摇摇头。 “人就是这样,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他眼神黯淡起来,语气里透着伤感,“你是不是想我要是真疯了就好了?” “我说没有你会信么?” 他撇撇嘴,喝了口酒,“当然不信,因为你自己也不信,我们都不信,亲兄弟尚且反目成仇呢,何况是我们。” 我吧嗒吧嗒嘴:“哈哈,我服你了。我承认你说的是。” 他放下啤酒瓶:“我几年前加了个都是写手的qq交流群,群里的人都是便面说一套私下做一套,收藏点赞评论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他们甚至看都没看你的文章,就评论‘写的真棒,引人入胜,继续加油’。每个人,做每件事,他都是带有目的的。”他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我有目的,你也有目的,你今天来是什么目的?是为了看我笑话?”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眼前的他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他了。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他突然一脸陶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我边喝酒边点头,“好,我跟你说,我觉得最近你很奇怪,我不太放心。” “我那里奇怪了?我觉得我很好。”他情不自禁闭着眼继续陶醉。 我叹了口气,拿着啤酒瓶子敲了敲桌面说道:“你发泄完了?那咱回家吧,明天你跟我去医院看看。” 他睁开眼,然后咳嗽了一下,嘴角带着笑说道:“我没事,我很好,我也没有病。” “我知道。”我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笑着说道:“你就是装疯卖傻,想知道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你知道了?“ “借借光儿!让让呦!小心锅烫着喽!”碳长举着滚热的铜锅吆喝着。 他笑了,“不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他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吧。”我站起身,不想再纠缠下去,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大概。 就在我转身的同时,他开口问道:“陶七五,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正文:第四十一集-完- 《噩梦浮生》-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