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沈眉庄,摆脱甄嬛后成为赢家》 第1章 穿越眉庄 温和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在房间内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微风轻拂,穿堂而过,白色的纱帐轻轻晃动,柔和地遮住窗柩的轮廓。 细细分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 沈眉儿轻轻地抬动手指,发出了一声微弱无闻的轻哼,长长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耳畔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的疲惫和担忧。 沈眉儿的视线逐渐从朦胧变得清晰,恍恍绰绰的景象慢慢在瞳孔中重叠。 随即便瞧见床边站着一位身材娇小,形态规矩的少女,头上只简单梳着一个的双丫髻,显得格外俏皮。 她身着一件浅粉色的绸布衫,袖口上绣着几朵简洁而精致的花纹,显然是一副丫鬟侍女模样的打扮。 环顾四周。 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描绘秋日白菊的画卷,工笔细腻入微,色彩淡雅如水。 那画中白菊仿若一簇簇水晶球儿般晶莹剔透,是难得的珍品。 房间正中的屏风上绘有精美的山水画,将屋里屋外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其后坐立一张黄花梨木书案,案上摆放着一架古朴的七弦琴和数方宝砚,半卷未写完的帖子直直摊开,墨香四溢。 这一室的古香古色,充满了浓厚的底蕴和高雅的气息。 分明是只有在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的女子闺阁房间, 看着周遭格格不入的环境,沈眉儿猛地一惊,慌忙从床榻上坐起身。 可身子突然一阵虚弱,竟有头晕目眩之感。 慌的一旁之人忙上前搀扶住她的胳膊。 “这是在哪里?” 沈眉儿缓和了一阵,方才带着疑惑地口气问道。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熬了一个通宵,加班加点地赶着方案。 看着天边快要微亮的天色,心里还不停吐槽甲方提出的各种无理要求。 再一睁眼,竟然一切都变了,叫人有种错乱的荒诞之感。 “小姐可是病糊涂了,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认得了?” 一旁那作侍女打扮之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沈眉儿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突然间,一大段陌生的记忆如同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一幕幕如同影像回放般浮现出来,仿佛填充了十几年的空白光景,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我竟然穿越了!” 沈眉儿有些难以置信,在自己的记忆中莫名地突然多出来一段和现代截然不同的经历。 刚刚两段记忆融合,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竟然是甄嬛传的世界,而她原本的身份正是沈眉庄。 在昨夜不慎感染风寒,病情危急高热缠绵之际,竟然香消玉殒,被自己的灵魂附生。 也不知道是沈眉庄的不幸,还是她沈眉儿的不幸。 “沈眉庄,沈眉庄......” 记忆中刚刚出现这个名字时,沈眉儿是万分惊诧的。 现代人对这个名字可谓是耳熟能详,那部风靡大江南北,掀起收视高潮的电视剧大多数人就算没有看过,也在同事或者朋友的口中听说过。 当初在追剧之时,她对眉庄这个角色就十分的偏爱和惋惜。 不仅仅是两人名字相似的缘故,而是喜欢她的凌霜傲骨。欣赏她在尘世中独树一帜,不染纤尘绝俗气度。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当然也为她可叹,可悲。 尤其是在与皇帝冷心冷情后,把对爱情仅存的期许,委身在心念甄嬛的温实初身上。 飞蛾扑火,又被人深深践踏到泥里。 在眉庄难产下线之时,沈眉儿甚至一度不能自已,心中充满了心疼。 不知哭湿了多少张纸巾。 如今,她成为了沈眉庄,那便能够亲身经历沈眉庄的一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重新体验且有可能改变沈眉庄的命运。 这对沈眉儿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幸运和喜悦。 毕竟,在她原来的世界里,父母早已离世,她为了生存不得不日以继夜地工作,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的陪伴。 孤独一人,又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既然命运让她来到了这里,她决定坦然接受这一切。 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让她有机会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找到新的归属和意义。 作为读惯了穿越重生网文,早已历练出惊奇脑回路的新时代社畜,沈眉儿稍稍平息一下心情后,已经完全接受了灵魂穿越到异世的现实。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自己穿越而来,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带过来。 当然如果知晓部分剧情也能算金手指的话,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很快整理好的脑海中逐渐明晰的思绪。 沈眉儿转头看向一旁神色担忧的侍女,从记忆中得知,她正是往后自己带入宫中的贴身丫鬟,采月。 于是指尖轻揉着额头,做出疑惑的表情,问道: “采月,我这是怎么了?” 采月不疑有它,还以为自家小姐病体未愈,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 “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昨夜您突染风寒,还不让奴婢告诉老爷和夫人,折腾了半夜,现下天都大亮了,要不要奴婢再去请府医来看看?” 沈眉儿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了。 排除身体旧疾隐患,可能也算穿越带来的福利之一吧。 于是说道: “不必了,我已感觉好些。只是不想让父亲和母亲担忧,你且去准备些清淡的早膳来,我再歇息片刻便好。” 随后挤出一丝微笑,示意采月退下。 采月见状,心中虽仍有忧虑,却也知晓自家小姐的性子,便轻轻应了一声,转身退出房间。 打发走采月后,沈眉儿从床上起身,走到铜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娴雅端庄,雍容沉静。 果然是人如其名,和这张面容下的气质完全相符。 此时的眉庄,正值金钗之年,还尚未完全长成,但脸庞已经像那池中初开的莲花一般,白皙而娇嫩。 肌肤若凝脂细腻光滑,眉毛宛如远山柔和,双眸似秋水般清澈,点樱般的双唇微微含笑。 腰肢纤细,身姿曼妙,格外动人。 如漆乌发散落在背后,如同黑色瀑布里最深沉的幽邃,随微风轻轻吹动间,织成一幅美妙的画面。 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苍白,更恍若一抹清晨的薄雾。 轻描淡写,却是难掩绝色。 伫立在室内,光影勾勒出她柔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情与娴静。 眼波流转间,令人心神一动,不觉沉醉。 看着如此绝尘的颜色,沈眉儿自己都痴了。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镜中。 心里暗暗决定: 往后就由自己,沈眉儿,来代替沈眉庄。 以这个新的身份,在新的世界里活出不一样的精彩,弥补她曾经的遗憾吧! 第2章 前期谋划 经过了两日的休息,沈眉儿感到原本因风寒残余的些许虚弱感已经完全消弭了,身体恢复的比往日更加康健。 为了避免在与亲近的人交流时露出破绽,沈眉儿开始搜肠刮肚,仔细地回忆着关于眉庄以前的种种经历,并逐一对照,确保万无一失。 又从平时和家人们的交谈中,知晓了如今是康熙王朝的后期。 近五、六年中,朝中也发生了许多变故。 先是皇太子胤礽,被御史上书揭发其与刑部尚书齐世武、步军统领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等官员,结党营私。 于次年九月,康熙帝下诏又一次废黜皇太子。 自此废太子被圈禁宗人府。 而胤礽再度被废之后,原来属于太子一党的四阿哥胤禛,接管了太子的势力。 羽翼渐丰,开始走向台前。 尤其是四阿哥胤禛,在纳了年世兰为侧福晋后,也得到了年羹尧的支持。 加上张廷玉、隆科多等人,在朝堂上形成了势力颇丰的四爷党。 开始同以八阿哥胤禩和十四阿哥胤禵为首的派系分庭抗礼。 这些消息自然是和父亲沈自山交谈中探听到的。 朝堂官场和后宅息息相关,所以平日里沈父也不刻意瞒着,反倒时时会用朝堂之事来考校儿女们。 因此沈眉儿才能从父亲的言谈中得知如今朝堂上的大体脉络。 仔细算算日子,距离那无上的至尊之位尘埃落定,已经不剩几年的时间了。 而等到雍亲王承继大统后,必然会充实后宫,以稳定朝堂,平衡各方势力。 而自家父亲的官职是济州协领,主管地方军队的驻防。放到现代,也妥妥是省军区司令那个级别的军政高官。 她外祖父曾官至户科左给事中,虽然现在致仕了,一直生活在京城,到底手上还是有些人脉的。 雍正自然不会错过拉拢沈家。 那么沈家嫡女入宫,就是最大的恩典。当然也是她沈眉儿的筹码。 至于为什么非要趟后宫这滩洪水?而不是选择逃避选秀,沈眉儿从未有过此等想法。 不过就算想了,也是无稽之谈。 首先装病是行不通的,染天花也是不能的,毕竟康熙朝已经出现了接种牛痘。 再者,选秀是举国瞩目的大事儿,八旗适龄女子,未经选秀者是不允许自行嫁娶的。 一旦私相嫁聘,整个旗人都会被牵连,自都统、参领、佐领往下,乃至家族和自身,必定都会受到严重的惩处 。 何况能入选进宫,得皇帝青睐,对家族来说是无上荣耀。 也是这个时代女子最容易达成阶级跃迁的康庄大道。 要想爬上高位,付出的心机手段,其难易程度可不比男子科举制、察举制轻松多少。 沈眉儿并非恋爱脑,渴求一心一意一双人,也不会如同原作的沈眉庄一样,既要求荣宠关爱,又要求皇帝的平等对待。 在那个世界,她只顾得上生计,心里想的也是多赚钱,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再好一些,哪里有高傲的资本? 人生的经历让她早早就明白: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想要获得一样,必定要舍弃一样。 既要,又要,还能要的念头,想想也就罢了,现实可不允许。 若想不被时代的滚滚洪流裹挟着前进,惟有力争上游,惊涛骇浪从容渡,风雨无阻向前行。 是故,沈眉儿对入宫并无半分排斥,反而有种隐隐的期待。 毕竟,两世的岁数加起来,也算是活了三十多岁的年纪了。 再加上对剧情的熟知,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谋划和准备,拥有这么多的优势在手,如果还无法改变现状,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穿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想通了这一点,沈眉儿便开始想方设法增加自己入宫的筹码。 一开始,她琢磨着,要不要根据自己对康熙末年几件大事的记忆,提前让父亲向雍亲王投诚?这样也能谋取个从龙之功,和年羹尧掰掰腕子。 可转念一想,她可没有自信能通过自己的巧言让沈父相信尚未发生的事情,从而赌上家族的荣耀和族人的性命。 何况哪一次的皇权之争不是血流成河? 以沈父的性子,着实不适合参与其中,主要是她父亲自身的能力也不允许啊。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从自己身上多下苦功。 于是沈眉儿拿出了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劲头。 除了继续钻研本身就擅长的琴曲,又央母亲请了教习师傅,拾起放下多年的舞技,也尝试了在歌喉上能有所突破。 虽说歌舞在世俗的眼里属于贱业,但没办法,有雍正的白月光,纯元皇后的歌舞双绝在前,又有谁胆敢多说一句不敬的话? 想要得到皇帝的宠爱,自然要投其所好。 毕竟皇帝喜欢,才是顶顶要紧的事儿。 在此之外的时间,沈眉儿都会继续研习诗词歌赋,每日埋头于书海之中,细细品味历代文人的佳作,从中汲取灵感。 更尝试结合了后世的一些大能的经典,按自己的风格进行创作,渐渐地,她的诗作也有了几分独特的韵味。 偶尔也会多看一些医书,虽说家中提前备上了懂些医理的侍女采星,但是想要爬的高,就要事事多准备。 很多技能可能表面上用不到,但若要有那么个机会,也得有真才实学能顶得上来。 尽管说皇帝选的是秀女妾妃,用来充实后宫,繁衍子嗣,不是考状元问学问。 但若想在后宫中争奇斗艳,上位迁升,脱颖而出。美貌、才华、宠爱、家世缺一不可。 除此之外,还要学会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能力,以及欲擒故纵,陷阱圈套、尔虞我诈等等花样手段。 只有这样,才能在后宫的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沈眉儿可不想每每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责怪曾经的自己不够努力。 ...... 而时间就在沈眉儿日复一日的进步中,往前走去。 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帝驾崩于畅春园。 步军统领隆科多宣布先帝遗诏,着雍亲王胤禛继承皇位,称雍正帝。 尊生母乌雅氏为圣母皇太后,拟上徽号曰仁寿皇太后。 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又册封了华妃、齐妃、端妃、敬嫔、裕嫔和丽嫔等一众主位。 随后不久,户部奏报皇帝筹备选秀之事。得到允准后,立即行文发往各地郡县府衙。 凡十三至十八岁的八旗女子,皆由八旗都统审查造册,呈报至户部,并奏请内务府引阅。 先经过初选和复选,选出一众秀女中的佼佼者,这些被选中的女子会入宫参与殿选,由帝后决定妃嫔的归属。 而沈眉儿对此,早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第3章 选秀开始 某天,沈眉儿正和往日一样在房中习练琴技。 门外传来采月的声音:“小姐,夫人唤你去前厅,说是有事相商。” 忽然被打扰,指尖不小心勾动了琴弦,锵地发出一道闷闷的杂音,在空气中回荡。 “知道了。” 沈眉儿擦了擦手,轻轻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走出房门。 穿过庭院回廊进入正厅之中,已瞧见母亲和一众姨娘们言语晏晏地聊着,好像发生了天大的喜事一样。 “母亲,您叫眉儿有什么事要吩咐?” 沈眉儿和母亲见了礼后,疑惑问道。 沈母也不说缘由,只叫女儿走上前来。 沈眉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未细究,便依着母亲的话,款款走了过去。 一众姨娘在一旁轻轻笑着,还七嘴八舌地评价道: “大小姐姿态极好。” “要我说,腰肢儿更软些才好,皇上肯定喜欢。” ...... 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得这些评头论足的话,沈眉儿倒有些羞涩,不过她也知道这情节,是大选要开始了。 果然随后就听母亲说道: “户部下了公文,要给咱们皇上大选。眉儿你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是时候好生准备起来了。” 沈眉儿毫不意外,家中适龄的女子只有她一人,登记上册是必然的。 而且要说准备,她可是早在五六年前就开始了。要等到现在,黄花菜都凉透了。 不过这心思自然不会和母亲讲。 一旁有姨娘搭腔儿道: “以咱们大小姐的样貌身段儿,别说济州,就是放到全京城,也是出挑的,定然可以入选,夫人就放一百个心吧!” 沈母指着那姨娘们笑骂道: “你们哪懂得其中利害,尽管咱们沈家家世不错,可哪个秀女没有家世呢?” 沈眉儿应承道: “初选、复选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还是在于殿选!” 沈母把女儿拉到身旁说: “眉儿说的不错,那若殿选时皇上问你读过什么书,你该作何回答?” 这是沈母开始进行押题了。 沈眉儿记得这番对话,母亲押题还是很准的,不过只能说是压到了太后身上。 毕竟是她母亲毕竟不了解皇帝性情,沈眉儿也不便把自己的谋算讲出来,人多口杂容易多生事端。 便依照原本的话回: “女儿会答,臣女愚钝,甚少读书,只看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 果然偷偷瞥见母亲点了点头。对她这个答案很满意。 “不错,你能这样想我也能放心些。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千万不能过于张扬,倒不如藏拙,别人不知道你会什么的时候就不会轻举妄动。”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上位者的心思,若能得他们的欢心,以后的路就能好走些。” 沈母在后宅沉浸这么多年,这后宅和深宫内院也有不少共通之处。 所以她便要将自己后宅的一些经验统统告诉女儿。 眉庄低笑:“母亲放心,这些道理女儿懂的。” 不过心中倒是对选秀信心满满,先不说原作里没有过多准备就能成功入选,就单说她这几年的努力,也是有十成的把握的。 而后众人又聊了许多后宅皇宫的种种阴私手段,想要一股脑地教给沈眉儿。 沈眉儿听在耳中,一溜儿声地应承着。 “做父母的,不求你在宫中光耀门楣。你若能周全,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我只盼眉儿你能平安健康、顺遂无虞。” 聊到最后,沈母不由叹息着。 听到这话,沈眉儿有些抑制不住了。 她自己埋在母亲怀中,感受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温暖,心中情绪汹涌,眼含热泪。 在那个世界,她父母离世的早,都快要忘记父母亲的关怀是何等滋味了。 如今感受到沈母之爱女,为之计深远,深深触动了她内心千转百回的情肠。 沈母察觉到女儿的心绪,捧起她精致的小脸,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乖女儿,不要怕,毕竟咱们家以军功起家,功名是要靠儿郎们挣出来的。只要沈家在,遇到难事,自然有家里人替你顶着。” 眉庄听着母亲的细细嘱托,心中更是感动至极。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日子。 按照采选的流程,沈眉儿在顺利通过初选、复选之后,被外祖早早地接到了京城。 只待参加最终的殿选。 在殿选前这段难得的空闲里,沈眉儿日日都陪在外祖父、外祖母的身边殷勤侍奉,哄得两位老人开怀不已,逢人就夸外孙女体贴孝顺。 农历二十六,夏至之日。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 紫禁城神武门的甬道上伴随着车轮声阵阵,一辆辆载着秀女的骡车,按照满、蒙、汉排列的次序,缓缓停在长街上。 约三十余青春靓丽的秀女,身着各色宫装,由侍女搀扶着走下马车。 在嬷嬷的引领下,各家的侍女候在神武门外,而秀女们,则排成一列列队伍,穿过顺贞门偏门,往宫廷深处走去。 去面临能够改变她们命运的大考。 或是留牌子,赐香囊,或是撂牌子,赐花。 而此选殿选的地点安排在御花园西北角的静怡轩。 静怡轩是一座二层的小楼,平日里雅致非常。如今为了迎接秀女入宫,更是好好地装扮了一番。 在周围挂上了遮阴的帷幔,日光照进来如梦似幻, 亭台楼阁间,亦摆满名贵的花卉,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行至御花园一处转角后,为首的嬷嬷回身福了礼,陪着笑脸说道: “今届应选秀女不少,还请各位姑娘在此稍候,前边满、蒙军旗的秀女先参选,汉军旗的等内监传唤便是。” 言毕便起身离去。 一边的凉亭中早备好了新鲜的瓜果茶饮,若是累了便可前去稍作歇息。 只不过众人大都是衣着华丽,装扮精致,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在衣料上留下一丝褶皱,影响了前程。 是故,秀女虽众,却都自矜身份,或在一旁观赏花草,或抬眼谨慎打量其余参选之人,却鲜有人讲话。 沈眉儿亦沉静地在一旁静静伫立。 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旗装,上绣折枝菊花纹。 又在袖口与领口,巧妙地以细腻的云水纹银线勾勒出曼妙多姿的身形。 裙摆轻拂,宛如碧波般涟漪荡漾。 她的发髻高高挽起,只插着一支赤金镶嵌宝长簪,发间点缀着几朵精心挑选的珠花,耳边垂挂着一对戗金碧玉耳坠。 薄施脂粉,双颊微红,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 和身侧的盛开的魏紫交相辉映,雍容沉静,彰显着不凡的气度。 轻柔的微风吹过,带起几丝她的发丝,犹如画中仙子般的之美,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一旁的秀女们望之,皆心生戒备。 心中暗道:此女绝对是本次选秀的大敌。 第4章 风波乍起 此时,御花园一处花圃茂盛处,站着另一位秀女。 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旗装,淡雅的色调如同初春的嫩柳,耳垂上挂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耳坠。 除此之外只在发髻上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映着斜插的芙蓉,垂下细长的银丝串珠流苏,轻轻摇曳。 妆容素雅,脸上略施薄粉,双唇点缀着淡淡的殷红。 并无半分掐尖儿出挑,却也不会叫人小瞧了半分。 那位秀女环顾四周,突然间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什么让人欢喜的事情,顿时笑眼盈盈的快步走去。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秀女一转身便来到了沈眉儿的身前。 面含喜色道:“眉姐姐,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嬛儿......” 其实沈眉儿一早就瞧见了甄嬛,和她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区别, 不过她内心有点迷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甄嬛。 因为在眉庄的记忆深处,同甄嬛是自小长大的姐妹,拥有着小时候曾经快乐的回忆。 可对于沈眉儿来说,她和甄嬛是纯纯的陌生人。 而且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是略有些看不上甄嬛的某些行为的。 先不提浣碧、温实初等人,单从先知的视角来审视,甄嬛对所谓的好姐妹沈眉庄都没有那么用心,甚至某些时候,还有稍稍的利用。 原作里,不论何时,一直都是沈眉庄付出更多。 虽然沈眉儿也知道,后宫中能够相互扶持,不相互暗害已属不易,可心中终究还是留有不小的芥蒂。 然而看不上甄嬛也就罢了,大不了不接触就是了。 可另一方面,甄嬛又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命定女主,理性来讲,和她维持好姐妹情谊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要这么说,沈眉儿能穿越过来,又怎么算不得天选之人呢? 为何不能好好争一争呢? 这些便是沈眉儿心中矛盾之处。 其实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却是一直没有答案,所以到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若是她本人和甄嬛能够性情相合,那就在这后宫之中继续携手同行。 若是三观不符,自不必多说,一切依照自己的本心。 这些念头在脑中不过是转了一瞬。 又听甄嬛说道:“姐姐从济州来京,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可受了风尘之苦?” 沈眉儿微微一笑:“已在京里休息多日,无碍。” 这时甄嬛好似才放下心来一样。 “妹妹可是一直念着姐姐的,只是前些时日忙着选秀,实在是不得空,如今见到姐姐,我可就安心了。” 这话说的妥帖,沈眉儿却在心中呵呵了一声。 有空去寺庙去上香祈福,说什么要嫁于世间最好的男子,也有空拒绝温实初的好意,转而认下了实初哥哥。 反倒抽不出时间,来见见自己这个她口中心心念念的好姐姐。 不过现下也不必计较这些。 只说:“妹妹有心了。” 沈眉儿看着甄嬛此刻打扮的素净,倒是在一众秀女中显得卓而不群,不禁问道: “嬛儿今日打扮得如此简单,却愈发显得姿容出众,可是对大选势在必得?” 甄嬛反而正色道:“嬛儿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愿意进宫侍君,但求被撂了牌子才好。” 沈眉儿一听,皱眉说道: “皇宫内苑之中,妹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平白招惹事端?” 甄嬛有些不高兴了,脸上带着些遗憾的神情。 好像在埋怨,她的眉姐姐不能体会她的品性高洁,和对爱情美好的期许一般。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盯着园中盛开的海棠观赏。 忽然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 抬头去看,只见那厢有人闹将起来。 一个身穿彩缂丝兰纹锦缎旗装的秀女,正一手拎着自己的衣摆,另外一手用力去扯住了另外一名衣饰普通秀女的衣袖,满脸恼怒,口中大声呵斥道: “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 顺着那秀女的话,众人见那原本绣有金线勾勒的时新图案,铺展如流水的裙角,此刻已经被茶渍所污。 确实有几分狼狈。 今日选秀,谁不是精心装扮而来,却被人泼了茶水,失了仪态,如何能不恼怒? 放在现代,要是自己参加宴席的时候,美美地穿着一身高定,被人洒了一碗茶水,不上去扇她俩耳光,都算自己客气了。 那秀女见对方瑟缩成一团,口中却不发一言。 心中更是恨恨:“你是哪家的秀女?” “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是......松阳县县丞......” 听得安陵容这个名字,本来还在一旁吃瓜看戏的沈眉儿,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忿。 没有由头,莫名其妙的不忿。 她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宝鹊,要不是安陵容指示侍女宝鹊添油加醋地通风报信,原作里的沈眉庄又怎会血崩难产而死? 况且她害死沈眉庄也不过是为了打击和报复甄嬛,可谓是费尽了心机。 这样敏感自卑,城府深沉,又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当真可怕! 而此刻的安陵容不过是小小的松阳县县丞之女,还尚未领受天恩,成为后宫圣宠不断,高高在上的鹂妃娘娘。 在那秀女的咄咄逼迫下,正瑟瑟发抖,不知如何自处。 一旁已有人提醒道:“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是包衣佐领家的千金夏冬春?” 夏冬春见安陵容这副模样,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凶狠地哼道: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凭你也想你见圣驾?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此话一出,安陵容愈发不堪。 她环顾四周,期待有人能够帮忙解围。 可众人都也知道,安氏一介小小县丞之女,如果比得上夏冬春的家世地位,能进入最后的殿选,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要说入选的机会,自然是夏氏更大一些。 何况此事本就是安陵容自己不当心,毛手毛脚,冲撞了他人。 便无人开口劝说一句,倒显得四下有些安静。 第5章 解决争端 眼见得安陵容要受这番羞辱,甄嬛此刻娥眉紧蹙,心中已有打抱不平之意。 伸手就要拉上沈眉儿上前。 沈眉儿却是袖袍一展,躲开了甄嬛。 笑话,以她对安陵容性情的了解,怎么可能去帮她? 甄嬛想温暖这位心中永远捂不热的白眼狼,何苦拉上自己? 见沈眉儿躲开,甄嬛眼中透露出不解,又带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只当自己看错了眉姐姐,原来她也是以貌取人,胆小怕事之人,心里看低了沈眉儿两分。 不过此刻甄嬛也顾不得其他,越步迎上去。 高声道:”一件普通衣服罢了,夏姐姐何至于如此生气?” 夏冬春登时气的倒仰。 她这一身可是苏绣,设色精妙,光彩夺目,一件价值上百两白银。 怎地到了这不知所谓之人的口中,便成了普通衣服? 夏冬春上下打量了一下甄嬛,见她衣装素净,首饰也不华贵,想必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 怒火中烧道:“你又是哪家的秀女?也要替人出头吗?” “家父大理寺少卿。”甄嬛傲然回道。 夏冬春的父亲是包衣佐领,官从四品,和甄远道大理寺少卿品级是一样的。 但夏家胜在是上三旗包衣,独立于八旗之外,冠以“内务府旗籍”,因着与皇室亲近,特许以汉军旗的身份参与采选。 是尔,夏氏自觉身份要比同等阶的汉军旗秀女高了一筹。 所以甄嬛的家世并不能让她退缩半步。 口中不依不饶地嚷着:“也不是什么高官.....” 甄嬛听到此话,立即搬出了心中想好的言论: “凡事不论官位高低,只论一个理字。” “这位安妹妹或许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颜,心中惶恐,所以才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姐姐身上,并非存心。还望姐姐宽宏。” 夏冬春更加不忿了: “她的身份能走到殿选,自然要惶恐。何况,你以为你便必然会入选吗?凭什么劝我宽宏大度?” “姐姐息怒,姐姐若是闹下去,怕是会惊动了圣驾,到时便不好收场了。” 甄嬛打定主意把这事拦下来。 她心思聪慧,选秀是件大事,这上林苑的争执必然会有内监回报圣前。 若是别人都不敢劝,而她却敢。一定能得皇帝的另眼相看。 这会儿却也全然不想着,刚刚和沈眉儿说过不愿进宫侍奉君王的豪言壮语了。 夏冬春微微变了脸色,嘴上却不饶人: “既然你要出头,我给你这个面子,让她磕头赔罪就免了,只是你是要拿什么赔给我啊?” 甄嬛一愣,没有应声。 夏冬春嗤笑一声:“你不会空口白牙,就让我这么算了吧?” 甄嬛这下也窘迫了,她今日刻意简装出行,头上唯有一根白玉簪还算拿的出手。 只是为着这个陌生的秀女是否值当? 她心中也在权衡着。 正左右为难之际,看到了远处的沈眉儿竟没有半点上前帮忙劝解的意思,不由皱了皱眉,生出了些许不满。 不过心中顿时也来了主意。 于是指着沈眉儿,对夏冬春展颜笑着说: “你可知那位是什么人?” 众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不远处的沈眉儿看了过去。 “她是济州协领沈家的女儿,是本次殿选中汉军旗中的翘楚,同我有从小长大的情分,夏姐姐你可要仔细了,确定要和我们为难吗?” 沈眉儿自然也听到了甄嬛扯虎皮拉大旗的话,感到一阵糟心。 这不是拉自己下水吗? 没那个劝解事端的本事,何苦去当那假好人,趟这洪水?最后还不是要扯上家世更加显赫的自己。 可被她的话架在这儿了,也不好不出面调停,否则岂不是堕了沈家在军中的威名? 按下心中对甄嬛愈发的不喜,举止优雅走上前说道: “这位安姑娘确实有错,夏姑娘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此处,甄嬛忙去扯了扯她的衣袖,心说:眉姐姐怎么站到夏氏那边去了。 沈眉儿不慌不忙继续道: “今日殿选,夏姑娘既然位列汉军旗中,那么咱们便是一荣俱荣了,不妨先以面圣为先,切莫因为此等事情,影响夏姑娘青云。 至于旁的,大选之后再做打算,夏姑娘觉得如何?” 夏冬春见沈眉儿气度不凡,也没有全然偏帮,稍止了怒火。 刚刚只顾着生气,倒是把面圣给混忘了。 这衣服已然被污了,定无法得见天颜,否则殿前失仪的罪名可是不小。 登时感到一阵心焦,面上也显出了焦急之色。 沈眉儿也看出了夏冬春的窘迫,思索了一下道: “今日家中为我多备了一件玫瑰红云纹织金旗装,虽不如苏绣名贵,也是并不逊色的湘绣。 夏姑娘若不嫌弃,可先去偏殿等候,稍后我会叫内侍宫女把衣服送去,必不会影响姑娘大选时辰。” 这等安排十分周全,也有理有据,夏冬春自是借递过来台阶就下来了。 “我承你这个情。” 话语间带了三分客气。 随后又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安陵容: “我记住你了,这次先不与你计较,下次若再撞在我手上,必叫你好好吃吃苦头!” 说罢急急忙忙去偏殿更衣去了。 事情总算是解决,众人便也不关注了。 而苑中不起眼角落中有一个洒扫的小太监,目睹了这一切,转身不着痕迹地朝里边走去。 甄嬛对自己没能妥善处理好此事有些遗憾,尤其是最后让眉姐姐出了风头有些吃味儿,不过到底还算圆满解决了。 便转身去安慰安陵容: “我心中顶瞧不上这样仗势欺人之辈,你不必放于心上。” 此刻安陵容面色苍白,眼泪轻轻柔柔地流下,显得十分娇弱无助。 闻言忙拿帕子拭了泪去,面带感激地对甄嬛行礼: “多谢姐姐出言相助。陵容虽然出身寒微,但也懂得知恩回报。” 甄嬛细声安慰道: “向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妹妹只着两支素银簪子,难免被那以衣取人之徒轻视。不过从来英雄不问出身。妹妹何必妄自菲薄?” 说罢从旁边一盆开得正艳的海棠处,摘下两枝,簪在安陵容鬓边。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我便借花献佛,预祝安妹妹成功入选。” 安陵容感动万分,郑重说着 “若妹妹有来日,必不忘姐姐大恩,若日后有所驱使,必定舍身回报。” 两人这厢情浓意浓,却把刚刚安排好后续,走回来的沈眉儿完全晾在一旁,好似事情和她没有半分关系一样。 这可真是把人利用完就不管不顾了? 沈眉儿也懒得理会这俩人推来谢去,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也没有丝毫兴趣去参与她俩的姐妹情深当中。 刚刚夏冬春让甄嬛赔那身名贵的苏绣之时,甄嬛脸上的犹豫沈眉儿可是全然看在眼里的。 这会子倒是用那花儿朵儿的做人情。 还叫安陵容感恩戴德上了。 不过这两人,话说的确是冠冕堂皇,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可见都是场面话中的精英老手。 沈眉儿默默站开了些,不是一路性子的人啊,还是离远点吧。 第6章 梅花情引 本次大选中,满、蒙军旗的秀女人数不多,而且一向并不多选。 很快便轮到了汉军旗一众人。 不多时,已有宫女内监来宣沈眉儿等人,去静怡轩见驾。 秀女们分成六人一组,依次入内面见帝后,沈眉儿,甄嬛和孙妙青等人,正巧被分在同组当中。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紧张,越是要小心谨慎。 几人守着规矩,低眉垂眸,目不敢斜视,娉娉袅袅地走进正殿。 等着在这一刻由帝后揭示她们的命运。 静怡轩全由琉璃瓦铺顶,金黄的瓦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殿顶四角飞檐翘起,宛如展翅欲飞的凤鸟,檐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发出清脆的铃声, 两侧的墙壁上绘制着云彩花纹,意态多姿。 鎏金的香炉中缕缕烟气升腾而起,沉香浓郁,宁静而悠远。 随着执礼太监的高声唱念从上方遥遥传来,众人依次上前跪拜行礼。 “济州协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年十七”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沈眉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从队列中走出,再次向皇帝叩首。 步伐优雅轻盈,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莺出谷般婉转悠扬: “臣女沈眉庄参见皇上,太后,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后祥康金安,皇后千岁吉祥。” “嗯,规矩不错。” 看到沈眉庄身姿柔美,声音宛如一泓清泉,皇帝来了兴致,坐直身子赞了一句。 太后见皇上如此,便开口问道: “可曾读过什么书?” 果然是被自己母亲押题成功了。 不过沈眉儿并未按之前给母亲的答案回复,反倒是说: “臣女平日多看《女则》与《女训》,闲时也常翻阅《蕉庵琴谱》。” 太后听了以后很是欣慰: “《女则》与《女训》是讲女子的贤德之属,可见你品行端庄。至于这《蕉庵琴谱》,你可会弹奏什么曲子?” 沈眉儿温和道: “回太后,臣女会弹奏“潇湘水云”,“渔舟唱晚。” 太后“唔”了一声道: “不错,都是高雅的曲子。” 皇后顺着太后的意思,附和着: “太后若觉得这秀女是个好的,不如记下名字,留用?” 雍正却摆了摆手: “不急,朕还想考教这秀女一二。去取琴来!” 考教秀女才艺之事时有发生,内监们毫不意外,赶忙井然有序地取来桌案及古琴。 雍正对着沈眉儿笑着说:“你既然在琴艺一道上略有心得,朕也不为难你,自己选首擅长的曲子奏来听听。” 沈眉儿知道御花园里的争执早有太监回报到了圣前,她化解得宜,已然得了太后和皇帝的另眼相看。 不然也不会愿意让她献艺,来抬举她。 若是和原作一般全然藏拙了,虽然也能入宫伴驾,可终究在皇帝心中可有可无,她倒不如自己争一下。 而且秀女们都有所长,会弹琴也不算是锋芒毕露。 心念一转间,已然想出了要弹奏的曲目。 随后沈眉儿端正地坐在凳上,双手抚过琴弦,调试了下音色。 口中缓缓说到: “此曲名为“玉妃引。” 声音干脆清雅,还略带有几分自傲,倒让皇帝有几分惊讶,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 沈眉儿深吸一口气,让心情进入古井无波的状态,开始了弹奏。 随着她指尖的拨动,琴弦发出悠扬清澈的声音。 似山涧泉水淙淙,清脆玲珑;似清风拂柳,轻柔绵长,似风过松林,低沉悠远。 紧接着沈眉儿十指交替奏鸣。 琴音由缓入急,轻抹、重拨之间情绪此起彼伏,高亢激越,如雷霆般的震撼音符炸裂开来,逐渐进入了寒风凛冽,腊月飞雪,万木凋零的意境,大有梅花凛冬怒放之势。 如此三次往复后,尾部又用泛音轻盈地奏出。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万千情肠。 如同低声吟颂,余音袅袅。 天地仿佛也静了下来,微风停驻,四周只剩下琴声在空中回荡。 缥缈如梦,悠远如思,仿佛穿越了时空,所有的思绪与情感都随这琴音飘向远方。 弹奏完毕,沈眉儿起身立于一旁。 整个殿中深静辽远,耳畔只剩琴音缭绕,久久不散。 沈眉儿见上首半晌没有反应,悄悄抬头往上方看了一眼,却见皇帝沉吟不语,似乎是还沉浸琴曲之中无法自拔。 她自然是知道是何等的缘故。 “玉妃引”,根据《太音补遗》和《蕉庵琴谱》所载,原本是晋朝桓伊所作,用来借物舒怀,展现对梅花的倾心和深情。 而在现代,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叫“梅花三弄” 一弄叫月,暗香浮动、水清清; 二弄穿云,声入云中,青鸟啼魂; 三弄横江,隔江长叹声。 ...... 既然要献艺,沈眉儿当然要打到皇帝心坎儿里去。 皇帝的内心深处不必言说,自然是早逝的纯元皇后,纯元皇后最爱的是梅花,凡是和梅花相关的,都很容易勾起皇帝心中无限的思念的情谊。 而且,原着里皇上不是说沈眉庄的曲中的情谊不如甄嬛的深厚吗? 那么她就让皇帝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才叫梅花三弄,肝肠寸断。 虽说要藏巧于拙,抱朴守拙,那也是要分情况的。 若是一直扮猪,到最后可能真的会变成一只猪,再也没有了吃虎的锋芒。 该亮剑的时候就该亮剑,不能叫人小觑了去。 也是为此缘故,沈眉儿才果断选择演奏此曲。 虽然曲中情志不太适合殿选的场合,但为着皇帝的心意,也计较不了太多了。 不过看效果,显然还不错,她这么多年勤耕不辍的练习和苦功,终究是能打动人心的。 过了良久,太后在上方叹息一声,这才将皇帝从遥远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他深深看了眉庄一眼,吐了一口气,有些低沉道: “疏梅点点枯枝膨,欲露藏情瘦五更, 红尘有爱君常在,世事无情莫徊俳。” 似是排解,似是舒怀,带着浓浓的眷念。而后高声道: “沈氏,留牌子,赐香囊。” “谢太后,皇上,皇后恩典。” 眉庄闻言再次拜倒,声音沉稳如山,不起一丝波澜。 从此,自己就是天子宫嫔了。 第7章 甄嬛入选 待沈眉儿归列后,内监继续唱道:“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六。” 方才甄嬛见皇帝对沈眉庄如此满意,心里多少有了些嫉妒。 她从小在家人的教导中,一直觉得自己和旁的女子不同。 她不仅容貌无双,才情更是极好,精通四书,能倒背如流,连父亲都夸过她为“女中诸葛”。 在甄嬛心中,即使如眉姐姐那般优秀,也是不如自己的。 可方才听了沈眉儿弹奏的琴曲,甄嬛心中虽不想承认,可也知道那琴音中的从容高洁,品性技法,是她望尘莫及的。 所以甄嬛想着,等到自己的时候,一定要在皇上面前表现的与众不同一些。 这样才好让皇上铭记于心。 于是在她听到内监的唱和后,恍若不闻。 直到执礼内监喊了两遍甄嬛的名字,她才故作刚听到一般上前行礼问安。 这一举动,也确实成功引起了雍正的注意。 随口问道:“甄嬛?是哪个‘嬛’?” “蔡伸词: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 甄嬛确实是有几分聪慧在身上的,方才听沈眉儿和皇帝的对话,就已经察觉出来雍正偏好有诗情才学的秀女。 于是在皇帝问话以后,不经意间,通过蔡伸的词,将自己的才华显露出来 雍正果然另眼相瞧,清笑一声: “诗书倒是很通,甄远道教女有方。只是不知你是否当得起这个名字。抬起头来!” 待看清甄嬛面容后,雍正愣住了。 默默良久后,才赞道: “《洛神赋》中曾言,‘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娉婷貂蝉舞,倾国周郎笑。’甄氏果然是一向能出美人的。” 皇后却忍不住满眼的惊色,和太后对视一眼。 甄氏乃是大敌! 她相貌同仙去的纯元皇后,竟有七分相似,若是不开口站在那里,便能几乎叫亲近的人错认。 皇后看了尚且如此,何况用情至深的雍正呢。 都不用多看,也知道此时皇上心中必是情难自抑,怕是恨不得立刻将人迎回宫中好好怜惜。 何况太后皇后两人在宫中多年,又岂会看不出甄嬛刚刚耍的小心机,可见是个不安分的。 若是样貌无盐倒还罢了,可现下甄嬛所展露出来的部分,已然让皇后和太后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皇后便借口道:“甄氏耳力不佳,殿前失仪,恐不能伺候好好侍奉皇上。” 雍正却不以为意,替甄嬛辩解道:“只是走神而已,无妨。” 见皇后的话不起作用,太后也冷漠地开口: “秀女姓甄,犯了皇帝名讳。” 古人讲究“为尊者讳”,雍正皇帝名为胤禛,禛跟甄同音,确实有所冲撞。 不过一般犯讳的都是指名字,哪里有说姓氏的。 甄嬛忙反驳道:“禀太后,当年父亲入朝为官,圣祖夸赞父亲姓甄好,听着像忠贞之士,才以此作为勉励。” 直接将先帝搬出来,这事儿便不再会成为旁人攻讦的借口了。 太后面色森冷,却也知道自己在此处锱铢必较,着实有些勉强。 雍正含笑点点头: “先帝的意思朕明白。” 太后看出皇上已是心有所属,只有从旁的想想办法了。 抬手示意竹息考教甄嬛的仪态。 若是此项不合格,被刷出选秀之列,皇帝也不能多说什么。 竹息会意,对甄嬛道:“走上前来。” 说着微微侧目,趁着甄嬛没有防备之时,拿起一杯茶水泼在了必经之道上。 一旁的秀女孙妙清被吓的惊叫出声,却见甄嬛已稳稳当当地踏着茶水,走上前两步。 “还算端庄。” 连着出了两招,都被甄嬛化解,太后此时也没了好办法。 作为太后,她总不能处处和一个秀女过不去吧,岂不是失了分寸? 左不过还只是个秀女罢了,纵然往后有出息,也威胁不到乌拉那拉后族的地位,再做计较便是。 雍正愈发满意了,口中念道: “堆枕乌云堕翠翘。午梦惊回,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更春来,玉减香消。 紫禁城里风水养人,必不会叫你玉减香消。” 接着吩咐:“记下她名字留用。” 皇后转过头勉强笑道:“今日记名的几位秀女都是上上之选,皇上好福气啊。” 皇帝微微一哂,却不答话。 转眼看向孙妙清,面色转冷,呵斥道: “秀女孙氏殿前失仪,拖下去,着永不能参加选秀。” 天威难测,刚刚还满面春风的皇帝,一瞬间便转了阴晴,雷霆震怒。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像孙妙青这种没被选上,又没有被赐花的,便不能再参加往后的选秀,也不能许配人家,只能是待在娘家孤独终老。 何等残酷! 待走出大殿之外,甄嬛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 “唉......想留的没能留,不想留的却偏偏留下了。” 沈眉儿心中腹诽,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是不想留吗?干嘛非要标榜自己对皇宫荣华的不屑一顾呢?难道这样就会显得品性高洁了? 不理解,沈眉儿实在不理解。 自然也不愿开口附和。 甄嬛见没人搭理,又悲悯地看着被拖走的孙妙青,可怜道: “孙氏不过是胆小,何至于此?” 不过这一点,沈眉儿倒是有先知的视角,知道是什么缘故。 孙妙青的哥哥是苏州织造,主管宫中御用布料供给,官虽不大,却油水儿丰厚,是个美差。 孙家为了自己姑娘能入选进宫,有个好前程,便巴结上了年府。 连苏州织造新进贡的缎子,往往还没送到宫里,年府便先得了,再佐以金线,裁制成新衣,经由内务府送到华妃的翊坤宫。 这偏偏犯了皇帝的忌讳,皇帝最容不得手底下官员结党营私,阳奉阴违。 年家在西北战功赫赫,暂时动不得,可小小的孙家还动不得吗? 所以即便没有殿前失仪这回事,结局也不会例外。 只可怜了孙妙青,小小女子,懵懵懂懂,却不幸成了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很多事情的结果,看似毫无征兆,其实有迹可循。 就看如何剥丝抽茧,去看到事情的原貌了。 不过沈眉儿也不会和甄嬛掰开揉碎分析,打发着回应道: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能进宫是多少女子求不来的福气,宣旨的内监已经去了甄府,甄伯父、甄伯母必定欢喜。” 第8章 宫中局势 甄嬛听得此言,也顾不上在这皇宫中悲春伤秋,感叹世事无常了。 匆匆告辞,便跟着引领的宫女往宫门外行走。 她要赶快回家,和父母分享今日殿选的好消息呢! 待到沈眉儿慢慢走出顺贞门外,远处的夕阳正缓缓下沉。 暮云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橙红,慢慢与柔和的紫色和玫瑰色交织,层层晕染开来。 采月等在宫门外,已经很焦急了。 远远见到眉庄,赶紧捧了披风上前迎接,口中也是欢欢喜喜地恭贺着。 她们这群侍女,早早从往宫外传消息的太监处,得知了中选的秀女都有谁家的小姐。 沈眉儿不再耽搁,在宫女嬷嬷们的恭送下,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缓缓驶出神武门外。 此后,是这群入选秀女们,永远都回不去的光景。 亦是她们后宫之争的起始。 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隐约听到长街上人声鼎沸,传来阵阵鼓乐声,还伴随着鞭炮噼里啪啦作响,一句句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采月好奇地掀起车帘,顺着露出的一丝缝隙往外瞧去,笑道: “小姐,咱们快到府上了。怎么这么热闹啊?” 爱看热闹是百姓的本性,何况是中选秀女这样的大事,和中举一样,往往都是民间极其关注的事情。 待马车停稳后,沈眉儿刚探出半个身子,府门前已乌泱泱跪倒一片。 口中喊着:“参见小主。” 打头的是外祖一家,旁边还有许多好奇围观的百姓,也跟着齐齐跪下了。 沈眉儿被皇上选入后宫的消息早已传回府上,虽还未定品级,但身为天子宫嫔,便在此时就代表了皇家威严,这些平头百姓们当然不敢不恭敬。 礼法规矩森严,即使是生身父母,也不得不行礼问安。 沈眉儿不忍外祖操劳,赶忙扶起后,一同进了府内。 关上门,就算失了规矩也不会有人瞧见了。 倒让外边看热闹的百姓十分遗憾,还没看到这秀女是何等风姿容貌呢,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吹嘘了。 沈眉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晚宴过后,她想着入宫的事,便嘱托外祖遣人去打听下今日入选的宫嫔都有哪些,也好早做打算。 毕竟她能记得的人物,也只限的有名有姓的几个。 旁的其他入选宫妃,虽然在宫中不值一提,但新的一世,也不好笃定就没有别的变故。 反正这些消息在京城中传播很快,也不必费许多心思。 而后回到自己的房内,倚在榻上,双眼微闭,开始梳理即将入宫后,要面临的种种复杂关系。 太后乌雅氏,和皇后乌拉那拉氏·宜修,同出一族。 乌拉那拉氏乃满洲大姓,太祖努尔哈赤的大妃,孝烈武皇后便出自乌拉那拉氏。 乌雅氏则是乌拉那拉氏家的包衣,自然是荣辱与共。 后宫、前朝盘根错节,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女子,现下把持着雍正朝的后宫,皇帝自然不能放心。 于是有了华妃的盛宠,分庭抗敌。 年家背后靠着年羹尧这棵参天大树。 年羹尧能征善战,先后平定了诸多战乱,同时也是辅佐皇帝登基的大功臣。此刻已经位列川陕总督,加封二等阿达哈哈番世职。 当然华妃颇具倾城之貌,也甚得皇帝欢心。更赐下协理六宫之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端妃也是将门世家,父亲任虎贲将军之位,手握重兵,在朝中位列高品。 不过端妃在后宫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小被现今太后豢养在雍亲王府。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诸多妃嫔中最为资深的一个。 还有一个齐妃,此人在雍正潜邸时,只是位格格,确实有些蠢笨懦弱。 只是因为好命,生下了三阿哥,作为皇长子的生母,自然也要有几分体面的。 是故,母凭子贵,虽然不得皇上宠爱,也在登基后进封为了妃位。 如今在妃位上已有三人,而嫔位上仅有敬嫔、丽嫔、以及生下五阿哥弘昼的裕嫔,倒是还有不少空缺。 裕嫔此人,原作中鲜有描述,沈眉儿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只从家中探听到,裕嫔是萨克达氏族人,因为在生产之时误服红花,虽然最后拼死生下了皇子,可母体受损,连带五阿哥也体弱多病,一直在圆明园中将养着。 而丽嫔乃是华妃一手扶植上位的,为华妃马首是瞻。 敬嫔明哲保身,却是个明事理有成算的人。 至于主位之下,曹贵人,欣常在,史答应......宫妃众多不胜枚举。 沈眉儿试图多回忆一些,原作中每个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有旧,或是冲突,或是利益纠葛。 可各种细微末节之处,实在是剧中也没有披露出来,完全不知情。 只知道明面上皇后,华妃两人针锋相对。 其他人要么投诚一方,要么就要夹着尾巴,小心谨慎度日了。 随后,沈眉儿又复盘起殿选之时的表现。 不出意外,她在皇帝那边已经留下了不小的印象,虽比不得甄嬛有纯元白月光情结的天然优势,但亦不会差的太多。 而且,太后似乎对自己也颇有关注和喜爱。 这倒是意外之喜,可能也是两人之间天定的缘分使然。 所以,有这一层眼缘在,太后那边的路子自己还是要多多走动的。 至于旁的,进宫后后且一步一步走着看吧。 于是安下心来,伴着一夜星光璀璨,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沈眉儿刚收拾妥当,府上的管家已经将今届的秀女的名单呈了上来: 除了已经知道的甄嬛、安陵容、夏冬春外,还有刘氏,方佳氏,博尔济吉特氏?和?富察氏。 共计八人,入选进宫。 其中博尔济吉特氏出身蒙军旗,富察氏和方佳氏为满军旗,其余皆归属汉军旗。 而且管家还带来一个消息: 安陵容被甄嬛从西城胡同的客栈里接出,入宫前在甄府常住,两人情分深厚非常。 沈眉儿不置可否。 表面上姐妹情深,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一则,安陵容心思敏感,寄人篱下难免多疑自伤; 二来,入选宫嫔在入宫前过从亲密,必然会被认定为一党,在根基尚未稳固之时就开始抱团,算不得明智之举。 若有不慎,其中一方必定会受到另一方的牵连。 后宫人心险恶,容不得半分真情。 亲生姐妹亦可背叛,反目成仇,何况两人半路而来的姐妹情谊,又能有几分情真? 知晓了这些消息后,眉庄便不再关注。 只安心待在京中,等圣旨颁下,给各位小主分品定级。 第9章 位分拟定 紫禁城乾清宫西侧,养心殿内。 雍正帝正伏案批改奏折,他登基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比不得先帝的文德武功,亘古才略,只有更加勤政,才能不负社稷所托。 观览本章,批阅奏折,连大选这段时间都从不懈怠。 后宫众人等着皇帝临幸,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 就连皇后有事相商,也都要来养心殿求见。 而此刻,宜修正拿着拟好的各秀女位份和宫室,请皇帝过目审核。 雍正放下手上朱笔,从皇后手中接过秀女名册,按照品级从高到低,随意地翻看着: 打头的便是满、蒙、汉三位贵人。 富察仪欣,册正五品贵人,居长春宫养和堂 博尔济吉特·宜尔哈,册正五品贵人,居景阳宫凝香堂 沈眉庄,册正五品贵人,居咸福宫常熙堂; 常在之位,也有三位。 方佳·淳意,拟册正六品常在,居储秀宫栖云堂; 夏冬春,拟册正六品常在 ,居延禧宫瑶花堂; 甄嬛,拟册正六品常在,居碎玉轩; 余下两人皆为答应。 刘令娴,拟册正七品答应,居景阳宫春意堂; 安陵容,拟册正七品答应,居延禧宫明瑟堂。 雍正斟酌片刻道:“沈氏颇得太后欢心,再赐个封号吧,身份贵重些,日后也方便在太后跟前行走。” 见沈眉儿得雍正看重,宜修带着一丝试探,轻声道: “皇上思虑周全,沈氏端庄自持,颇有敬嫔从前的风范,且以她的家世,有封号的贵人自然是当得的。那么沈氏的封号......?” 若是赐予的封号也贵重,那么宜修就要重新审视一下沈眉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了。 “交给内务府拟订就是。”雍正随意说着。 宜修这才放下一重忧虑。 可是沈氏家世品貌都不错,她也不愿意沈眉儿太过得意,自然还想要打压一番。 瞬间便想到了对策,话锋一转,说道: “只是满蒙联姻乃旧俗,沈氏毕竟是汉军旗,位份上越过满、蒙军旗的秀女,恐怕会引起非议。” “边境战事正是用人之际,还需多加倚重沈氏一族在军中效力。多给些恩典也无妨。” 不过雍正确实还是有所顾忌,便改口说: “皇后所言也有道理,宫中蒙军旗的嫔妃不多,既如此,也让内务府给博尔济吉特氏拟个封号吧。 一视同仁,也不能叫蒙古众部寒了心。” 蒙军旗的秀女受宠一向平平,抬举一个威胁不大的蒙军旗嫔妃,制衡汉军旗贵女,这种事情宜修做的很擅长,便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随后雍正继续看着名册,目光忽地停顿在其中一行文字上: 甄嬛,拟册正六品常在,居碎玉轩。 ...... “碎玉轩......朕记得碎玉轩不在东西六宫之属吧?仿佛曾经是唱大戏的台子?” 雍正疑惑的开口。 他不明白皇后怎么会犯这等错误,尤其其中涉及的还是他心悦的秀女。 “正是,只不过.......” 宜修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不过如何?” 雍正扫了宜修一眼,垂目淡声问道。 “臣妾原本安排甄氏入住承乾宫惜颜堂,可华妃说承乾宫需要修缮,不如搬去芳贵人曾住过的碎玉轩,也能沾沾芳贵人能怀上皇嗣的喜气。” 宜修说的倒是实情。 只是她没提的是,将选秀时甄嬛得皇帝异常看重,这件事,透露给华妃知晓,也是她的驱狼吞虎之计中的一环。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 宜修对华妃的性情摸的很透,自然也知道华妃绝不肯让皇帝的爱意从自己身上分走一分半毫。 凡是要分走宠爱,动摇她在皇帝心中地位的宫嫔,都会被华妃视为劲敌。 所以华妃借着协理六宫的权柄,给甄嬛使绊子的小动作,完全在宜修的意料之内。 宜修自然不会阻拦,反倒乐见其成。 而且她还会像现在这般,将事情透露给雍正,让皇上心中对华妃产生不满。 毕竟虽然华妃给出的理由听起来是好意。 从前的芳贵人得宠有了身孕,确实是居住在碎玉轩中安心养胎。可后宫谁人不知,她最后不慎小产,也是发生在碎玉轩的。 何况芳贵人此人现下已经在冷宫了。 华妃这么做,便是对甄嬛心存了嫉妒和诅咒之嫌。 果不其然,雍正听了脸色极其不愉,将名册狠狠扔在桌案上: “胡闹!” 心底又对年羹尧有所顾忌,生生忍了下来: “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只是不能平白委屈了甄氏。不如也封为贵人吧?” 既然华妃不懂事,那他正好借此事,给甄嬛更大的恩典。 旋即,宜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眼盈盈地说: “如此也好,这样汉军旗就有两位贵人了......” “唔,那倒是不妥。”雍正忙打断宜修的话。 蒙军旗、满军旗各有一位贵人,汉军旗怎能越过满、蒙两部? 就连刚刚给沈氏封号,都要顾及蒙古的想法,宜修自然知道雍正不会如此行事。 只是她才不会直接拒绝皇帝,委婉地提一提也就是了。 “既如此,甄氏就不晋位了,赐个封号,一应待遇比照贵人,也就是了。” 雍正目光微闪,做下了决定。 宜修自是记着:“那臣妾一同去叫内务府拟来。” 雍正摆一摆手: “不必,就‘莞’字。那甄氏莞尔一笑的样子,极美。” 此话一出,宜修不由得神色一怔,脸色带出了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博尔济吉特氏和沈氏的封号,都是安排给内务府操办,轮到甄嬛,便是由皇帝亲自来取。 可见皇帝的心思和看重,甄嬛此女,果然不可小觑。 宜修当然也有她的办法,于是貌似无意,随口道: “说来甄氏臣妾也喜欢,那相貌活脱脱就是……” 雍正打断她的话: “不过眉眼处有几分相似罢了。” “能有几分相似,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也是甄氏的造化。 只不过华妃妹妹那里,皇上还需安慰一二。新人入宫,华妃妹妹心中怕是会有些不好受呢。” 宜修不着痕迹地又给华妃添着堵。 雍正眉头轻皱,却不以为意: “无妨,华妃协理六宫辛劳,着内务府多拨些赏赐便是。” 宜修温婉而笑: “是,皇上高兴就好。” 她今天走这一遭,该说该做的也基本算是达到目的。随声又附和几句后,便起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养心殿。 第10章 教引姑姑 所有秀女位分尘埃落定后,册命由敬事房总管徐进良抄出,由各执礼太监分发到各家府上。 沈眉儿是这批秀女中位分最高的几人之一。 宣旨太监自然勤谨,不敢托大,早早地就到了。 沈家一众人摆设香案,洒扫相迎,在正厅处跪拜如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 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 咨尔济州协领沈氏字自山之嫡女沈眉庄,行高邦媛,履礼维纯,秉德恭和,赋姿淑慧。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封尔为贵人,赐封号“惠”。随汉军旗各秀女同日进内。 尔其益修妇德、矢勤慎以翼宫闱。 钦哉!” 沈眉儿领旨谢恩。 而后忙着人引了奉旨太监去饮茶,并封上厚厚的谢礼。 热热闹闹了好半晌,这才闲下来。 到了午间,其余人都位分也都一并传了开。 除了自己封惠贵人,博尔济吉特氏封为懋贵人外,其他与记忆中差别倒是不大。 沈眉儿细细思索了一下,也大约明白了其中存在的关窍。 对于在初封时就有了封号,还是很值得高兴的,而且沈眉儿很喜欢“惠”这个字。 《诗经·邶风·燕燕》有云:“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单从字义中,便汇聚了女子许多美好的品德,口中念着也温和大气。 不过,这下有三人都能够得赐了封号,甄嬛失了那独一份儿的恩宠,怕是就不能再以此为傲,自得不已了。 不过沈眉儿还是小觑了甄嬛给自己贴金和脑补的能力。 圣旨到了甄府,甄嬛虽然对自己未能在秀女中拔的头筹有些遗憾。 可她也明白自己的家世和贵人位分上的那三位比起来,确实有不小的差距,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皇帝不过是以家世论位分罢了。 要说皇帝看重,那还得是自己。 不然常在的位分上几人中,为何独独自己得了封号呢?而且从奉旨太监口中得知,“菀”字的封号可是皇帝亲自定下的,旁的人怎配有这样的荣宠? 如此一想,甄嬛心底更加欢喜了。 ...... 圣旨颁发后两日,宫中的教引姑姑尚未到府上,却是难得的空闲。 出乎沈眉儿意料之外的是,包衣佐领夏威竟然亲自到府上登门拜访。 明着是看望致仕的外祖,维系旧日同僚间的关系,确是送了不少华丽的首饰衣料。 实则是为了沈家而来。 一是恭贺沈眉儿得封贵人之喜; 二是应自家妹妹所托,感谢她在殿选之日对夏冬春的解围和赠衣之情。 三也是想打点下关系,希望沈家能和夏家多些牵连,入宫后能有所助益。 不得不说,夏家办事还是很妥帖的,在官场人情走动上很是得体。 夏冬春也没有如原作里那样一味的跋扈,倒也不是个全然不讲道理的人,不过是张扬任性了些,把华妃得罪狠了,才酿成最后的苦果,后悔也晚了。 沈眉儿思量着,既然夏家有意交好,自己也不妨看看,那夏冬春是不是个可塑造的,毕竟她确实貌美。 若是吃了亏能改改她浅薄的性子,说不得也有她的前途; 若是还如原作一般不知死活,那自己也不必去管了。自求多福吧。 两日的闲暇过后,内务府向各府中遣派来教引姑姑,来讲解宫中规矩。 学习各种宫规礼仪,练习如何站立、走路、行礼、问安、吃饭等各种姿势,规矩严谨。 空闲的时候教引姑姑也会讲一讲宫闱内事,让小主们对宫禁深处有个大致的印象。 不过也都是些众所周知的,但凡涉及到后宫阴私的东西,教引姑姑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 权当解趣儿逗闷儿。 倒完全不似甄府上的芳若姑姑。 这芳若的来历可不小,她皇上御前伺候之人,不仅服侍过太妃,还给纯元皇后画过远山黛。 在雍正的授意安排下,芳若教导甄嬛无不用心。 不仅帮甄嬛分析宫中势力和前朝的牵连,更传授给她许多后宫的生存法则。 诸如皇帝、太后和上位妃子们喜欢什么,忌讳什么,都事无巨细。 而同在甄府的安陵容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不过是按照规矩教罢了,能学多少就是安氏自己的本事了。 另有一件,沈眉儿想起了夏冬春入宫后规矩很差,新人觐见的时候,面对皇后竟然行了一个只有宫女下人才会做的礼仪,惹了好大的笑话。 可见也是教引姑姑的过错。 于是在某日,外祖安排管家去夏家回礼时,让采月悄悄将自己每日受习的内容稍作整理,一同送了过去。 说是希望两边可以相互印证,各取所长。 顺带让采月简单说了一下明面儿上宫中的形势。 那夏冬春也不是个蠢过头的,一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和沈眉儿学习的规矩相比,夏家的教引姑姑可谓是毫不尽心。 很多规矩囫囵说了一遍就过了,甚至不少都是错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姑姑不时地和夏冬春强调着,后宫里势力最大的是皇后,一定要讨好巴结皇后,才能在后宫中平步青云。 本来夏冬春还深信不疑,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理当如此。 可听了采月的分析,她大惊失色。 原来华妃协理六宫,也是个能随意捏死自己的大人物。 要是真的听了教习姑姑的话,那可真是一步踏错步步错了,到时候自己怎么被人算计死的都不知道。 沈眉儿这次的恩德不能说不大,夏冬春暗自放在了心里,想着哪日一定要好好报答。 而且她对后宫的水深危险,终于开始有了忌惮。 之后夏冬春寻了个由头,上报内务府,请旨换一个教引姑姑,而后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性,用心学习起了礼仪规矩,再不敢有丝毫懈怠。 日复一日学习的时间也是过的飞快。教习结束就到了新人入宫的日子。 本次入选的宫嫔分两批入宫,满、蒙军旗的三人八月先一步进宫,七日之后才是汉军旗的五人。 第11章 新人入宫 秋分时节,返照斜初彻,浮云薄未归。 凫雁终高去,紫烟郁氛氲。 黄天定得吉祥日,厚土养成如意时,新人奉命入宫。 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皇宫里一切就绪,执礼大臣带着一众内监、宫女,执着华丽的仪仗从神武门出发,浩浩荡荡去各府迎接新贵。 一路之上吹吹打打,鲜花铺地,礼炮鼓乐声大作,极尽奢华之能事,场面尤其壮观。 引得京郊的百姓都涌过来看热闹。 沈家更是早早地备下了置办嫁妆,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整整六台妆奁,里边全是珍宝古玩,金银馃子,田庄地契等等。 这些都是后宫嫔妃在宫里安身立命的本钱。 虽然皇帝迎娶妾妃,皆有内务府操办,但都是些规制之内的东西,只能在库房放着,并不能拿来变现。 是故,平日里打点宫女内监,嫔妃间年节往来送礼,都要靠手中这点儿嫁妆。 若是仅仅守着月钱份例,那这日子怕是也过得艰难。 沈眉儿很感念家人的用心。 毕竟手中有钱,家里有权,在宫中说话做事才能有底气。 放在四海之内,道理都是如此。 而贵人位分能带进去宫中的侍女有两人,常在位分一人,答应则没有。 沈眉儿自然是带上了家中安排好的采月和采星。 采月是自己贴身用惯的,一贯的稳重、得体;而采星也是个妥帖的,尤其通些药理,这在宫中很是难得。 如此一切准备妥当,待吉时一到,沈眉儿含泪告别外祖,便随着仪仗进宫去了。 车马轿辇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顺贞偏门外。 妾妃入宫,只能从偏门进入,只有明媒正娶的大清皇后才从正门抬进去。 就连当今皇后,乌拉那拉·宜修,都没有享受到此等待遇。 沈眉儿在礼仪大臣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了马车,偏门内早有太监恭候,引着各位小主往分配好的宫室走去。 跨入黄琉璃瓦庑殿顶,前院正殿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咸福宫”。 正是沈眉儿入住之所,西六宫之一的咸福宫。 宫中主位娘娘敬嫔冯氏,是个很好相处的温和性子。 进了宫门,正对面有四扇木屏门影壁,洒扫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地洒扫着灰尘落叶,务必一尘不染。 再往里走去,便看到了后院正殿,乃是敬嫔的居所,名为“承明殿”。 上悬匾额“敬修内则”。 两侧楹联曰:“敬顺禔躬吉,温恭受福宜”。 院中又分东西配殿,东配殿便是沈眉儿所居住的常熙堂。 绕过堂前的廊亭,一排桂花树栽种在巨缸之中,花枝繁茂,簇簇金黄,带着扑面而来的馥郁芬芳。 乃是新贡的禺州桂花,以示新贵入住,后宫吉庆。 见一群人走了进来,等候在侧的宫女内监们,齐刷刷地跪拜行礼,高喊着: “惠贵人吉祥。” 沈眉儿在采月的搀扶下坐在正位之上。 还未开口,已经有小太监呈上泡好的茶。 浅浅呷了一口,口齿生香。 今日进宫事情繁杂劳累,确实有些口渴,这小太监看模样是个机灵,有眼色的。 不由轻轻赞道:“是上好的贡菊,茶温也刚刚好。你有心了!” 又吩咐采月给他看赏。 小太监一脸笑意盈盈的接了过去,余下几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宫人们也摸不准新来小主的性情,便想着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会犯错,倒是叫旁人抢了先。 见沈眉儿放下茶盏,众人恭恭敬敬地等待着训话。 不过这功夫,沈眉倒也不会刻意耍主子的威严。 下人是不是个忠心可用的,可不是这自己一两句话就能敲打的。 “都不必过于拘礼,今后咱们就是一宫的人了,你们一一报上名儿,好让大家先认识。” 沈眉儿温和说道。 方才那个机灵的小太监率先开口道:“奴才小楠子,见过贵人。” 余下众人纷纷开口:“奴婢灵香......” “奴婢佩兰......” “奴才小竹子......” 沈眉儿一一记下,贵人身边合该有良侍宫女一人,执守太监一人,普通宫女四人,小太监三人,共计九人。 便问道:“如今负责常熙堂的良侍宫女和执守太监是哪位?” 底下一个稍显沉稳些的太监上前回道: “奴才陈德海,忝为常熙堂执守侍监。常熙堂并无良侍宫女。” 沈眉儿微微点头,一般有位有份的宫嫔,都是会带着贴身侍女进宫的。 作为管事的重要位置,也大多是留给妃嫔小主自行分配的,自然要留给最亲近之人。 像皇后身边的剪秋,华妃身边的颂芝,都是如此。 于是便抬手指着身旁的采月,对众人介绍道: “采月是我的贴身侍女,便由她领了良侍宫女一职,负责安排洒扫张设、承应传取等事。” 随后语气略严肃了些: “另外,你们往后在常熙堂当差,自然和本小主荣辱与共,望你们能时刻谨记稳重二字,旁的我也不多说,你们自己思量。” “谨遵贵人教诲。“ 众人低眉垂首应道。 沈眉儿都赐下赏银后,便遣退了堂下众人,只留下陈德海。 “陈公公,我今日刚到宫中,诸事不熟,你年长些,行事必然稳妥,还望公公多多指点。” 陈德海闻言便知道,这是贵人的一次小小考验,往后若是想在常熙堂立足,自然得办好这头一件事。 忙道:“奴才不敢当,不过是听贵人吩咐做事罢了。” 随后上前低声又说着:“今日贵人进宫,务必要先去拜见主位敬嫔娘娘。” 沈眉儿笑意越发浓: “好,陈公公,那么有劳你了,初次觐见主位娘娘,该好好挑一挑拜礼才是。” 陈德海不敢托大,跟着采月去刚带入宫的妆奁里,挑选合适的礼品了。 几番找寻下,最后挑了一只?包金折枝花青金手镯,并一对儿景泰蓝红珊瑚耳环。? 既贵重,又不显出挑,也合敬嫔的身份气质。 看来这陈德海确实是有点耳目关系,懂得揣测心思的。 沈眉儿自然满意,不过她更是着意添了许多: 有那云脚珍珠卷须簪,宝蓝点翠珠钗,溜银喜鹊珠花,烧蓝镶金花钿,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 对敬嫔,她打心里也是很喜欢的,不争不抢,行事谨慎又心地善良。 要知道心地善良,在后宫中,可是相当难得的啊。 众嫔妃争宠,能做到不主动害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敬嫔却能时刻维护大局,甚至愿意在旁人落魄之时伸一把手。 若不是有敬嫔保护着,原作里的沈眉庄都可能活不到时疫结束就要下线了。 而且皇后不是一直说自己有敬嫔年轻时候的风范吗?这样和自己性情相合的人,当然要好好结交了。 第12章 一场热闹 等沈眉儿来到承明殿外,敬嫔已经接到通传,候在主位上了。 留心看去,敬嫔身着一件湖色缎绣藤萝花琵琶襟氅衣,外罩纳纱金银荷花纹坎肩,袖口镶白色的褶边淡淡点染。 发间点缀了几支珠钗花簪,饰物不多,但件件精致。 面容清丽柔和,眉如新月,眼如秋水,散发着温婉柔和的气息。 沈眉儿不敢大意,俯身行礼: “贵人沈氏,给敬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敬嫔受了一礼后,笑吟吟起身扶起沈眉儿,温和道: “内务府吩咐过妹妹今日入住咸福宫,本想着等妹妹安顿好了,我再去瞧妹妹,却不想妹妹倒先一步来了。” 静时如清莲出水,笑时如春风拂面。 说话轻声细语,如溪水潺潺,言辞中蕴含着舒心和体贴,让人如沐春风。 沈眉儿笑道:“本就该是妹妹来向娘娘请安,怎敢劳烦娘娘?” 而后叫采星将准备好的拜礼呈上。 “初次拜见,一点心意,还望娘娘不嫌弃。” 敬嫔见到那匣子里的一堆首饰,不由心中暗道一声:好家伙! 再看身后各色时兴的锦缎,再叹一声:好家伙! 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沈妹妹真是太客气了。这些太贵重,本宫......” 不等敬嫔拒绝的话说出口,沈眉儿忙道: “听闻娘娘祖籍和嫔妾所在的济州仅有数十里之隔。如今见到娘娘,便像见到了家人一样亲切,娘娘若是不收下,妹妹日后可再不敢来叨扰娘娘了。” 敬嫔着实是被吓着了,一初还以为沈眉儿有什么事儿要求她呢。 现下听到她撒娇一样的语气,却是有些绷不住笑了。 这言语中的口气,很像她在家中的妹妹。 于是这客套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让宫女上前好生收着。 看沈眉儿的眼神,也是愈发关切了,缓缓拉着她的手道: “今后咱俩同在一个宫里,朝夕相处,没有多的规矩要守,你紧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若有什么短了缺了,让人过来回话便是。” “妹妹不懂事,如能得娘娘提点一二,便是感激不尽了。” 沈眉儿很认真的说道。 两人又絮絮叨叨闹起了不少家乡之事,直到御膳房传膳的时辰,沈眉儿才起身告辞。 倒是宾主尽欢,一片祥和。 而其他宫中却全然不似咸福宫内这等轻松和谐了。 碎玉轩倒还好,毕竟只有甄嬛一人居住。 甄嬛一进碎玉轩,便摆出来好大的架势,狠狠震慑了一番宫女太监。 她虽只是个常在,可皇上金口玉言,让她一应份例都比照贵人,所以除了带入宫的两个贴身侍女,内务府给她宫中也安排了执守太监,康禄海。 却是不知为何,连良侍宫女也一并给安排了,名为崔槿汐。 如此,浣碧和流朱,便失了品级,只能担着一等宫女的职责了。 加上碎玉轩服侍的还有宫女佩儿、菊青等人,算下来竟是多出一个宫女,不合规制。 崔槿汐在宫中多年,自然是看出了不妥,和甄嬛商议后,甄嬛决定把菊青送给安陵容。 稍作收拾,甄嬛便带着浣碧和菊青,要去找安陵容表现姐妹情深去了。 而延禧宫这边可就热闹非凡,好戏连连了。 也不知道是皇后刻意安排,还是巧合,让夏冬春和安陵容同住了一宫。 安陵容正领着侍女收拾寝殿,她的宫女宝蝉在门口洒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夏冬春经过,一不小心把灰尘扬到夏冬春的身上了。 宝蝉冲撞了小主,赶忙下跪请罪。 夏冬春虽也恼怒,这段时间也好不容易收敛了一些的张扬性子,倒是忍住了破口大骂。 只叫人拿了宝蝉,让内务府按规矩处置。 安陵容听见了外边的动静,急忙从里间走了出来。 夏冬春见到又是这个殿选时候毛手毛脚的秀女,登时忍不住了。 上次泼她一身水,这回她的宫女又扬了自己一身灰,莫非两人相克吗?怎么次次都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仇人相见可谓分外眼红。 夏冬春怒斥道:“你这样人居然也能入宫,真是冤家路窄!” 安陵容也不意碰到夏冬春,一时已是躲不开,且她位分低微,不敢得罪,只得低声行礼: “夏姐姐好。” 夏冬春看到安陵容礼仪周全,一点错处都没有,更加不平衡了。 以夏家的家世,在教引姑姑那儿都吃了亏,没想到小门小户的安陵容,巴结上了甄嬛以后,能把规矩学的如此好,生生把她也比下去。 又见安陵容摆出唯唯诺诺,仿佛被人欺负了的小白花模样。心里愈发不待见了。 “可别见谁都叫姐姐,也不怕沾染了你的穷酸晦气。” 若是照以往,自己早就一巴掌就甩过去了。 现在宫内人多口杂的,倒是不敢真对安陵容怎么样,坏了规矩,但她绝不会轻放过这个宝蝉,于是对着手底下的太监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带去内务府,难道要本小主亲自动手?” 两个小太监忙上前去拉宝蝉,安陵容也知道自己的宫女犯了错,不敢阻拦。 只在一旁扯着帕子,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正巧这时,被来探望的甄嬛远远看见了。 甄嬛以为夏冬春和殿选那日一样,又在欺负家世低微的安陵容,忙高声呵斥了一句: “住手!大家同为嫔妃,你怎么敢如此欺负安答应?” 夏冬春抬眼一瞧,竟又是这个莞常在来多管闲事,不禁心生厌烦。 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索性不予理睬。 只轻轻一挥手,示意身旁的太监继续动手。 甄嬛见她如此傲慢,且全然不顾自己颜面,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尚未来得及细问缘由,便已疾步上前,伸手去拦着。 言辞间,更是先入为主,对夏冬春一番责备: “纵然安妹妹有什么冒犯,定然是无心的,夏常在也该大度才是!” “听闻夏常在出身骁勇世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性情未免过于刚烈鲁莽,倒也不失家门风范” ...... 一顿噼哩叭啦的话,把夏冬春都说愣住了,一时之间都忘记反驳甄嬛了。 甄嬛还以为夏冬春被自己的义正言辞给镇住了,正要继续去喝止那些小太监。 却见夏冬春抓起一把地上的灰土,直接往她脸上砸了过来。 一惊之下已来不及闪躲,被灰土正击中面门,被呛得一阵咳嗽。 安陵容也赶忙上前拿帕子擦甄嬛的脸。 可是越擦,灰土越混着面脂妆粉,将一张白净的小脸染成一道道灰扑扑的山水墨画,好不狼狈。 甄嬛好容易缓了过来,也咳的胸腔上下起伏,气的双眼好似喷火。 指着夏冬春喊道: “夏常在,你这是在以下犯上!” 夏冬春也寸步不让: “你是常在,我也是常在。你不分青红皂白,辱我母家,我要是忍了你,就不配当夏家的女儿! 这点苦头也是你活该,是对你口不择言的教训。” 要不是两边的侍女拦着,夏冬春恐怕下一刻就要上前去撕打甄嬛了。 第13章 三人被罚 几人实在闹僵的厉害,最后惊动了皇后。 剪秋将事情原委弄清楚,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去,宜修听后,也是一阵头痛。 本来安陵容的宫女冲撞夏冬春,去内务府领了罚,这事儿就过了。 可甄嬛没弄清原委对错,就与夏冬春起了争执,言语间又冒犯了夏家。 当然夏冬春也有不该,作为宫嫔,却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往别人脸上扬尘土,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索性,皇后各打二十大板,让她们各自回宫了。 宫女宝蝉冲撞小主,掌嘴二十,赶回内务府。安答应不能好好管教宫女,罚一月月例。 莞常在不明事理,罚抄女则十遍。 夏常在,瑶花堂禁足半月。 其实宜修这么罚法,也是有她的考量的。 此事皆由安答应和她的宫女而起,安氏家世低微,想必入宫手头也拮据,罚月银对别人而言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可就是重罚了。 往后这一个月没了上下打点,日子可不会好过。 而甄嬛,是本次选秀皇帝最钟意的,罚得重了怕皇上心疼,不如让她抄写女则,意思意思就得了,到时候皇上那边也好说。 至于夏冬春呢,实在是不好定罪,只好给她禁足,让她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失。 至于是什么过失,总不能是伸手扬灰,小孩打架吧? 所以别问,宜修也不知道。 这事情也成为了后宫里最新的笑谈,得亏夏冬春禁足了,旁人怎么传她也听不到。 倒是甄嬛和安陵容,被议论的抬不起头。索性直接躲在自己宫里不出去了。 不过菊青倒是正好留在了安陵容的明瑟堂,补了宫女宝蝉的空缺。 而跟着三人被罚的消息,一同传到各宫的是,新人们觐见皇后的旨意和赏赐。 “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景仁宫昭阳殿,参见皇后及主位娘娘们。” 至于赏赐,皇后并没有因为家世地位看碟下菜,都是按照位分规制一视同仁。 皇后宫里的太监前脚刚离开不久,其它嫔妃的赏赐也络绎不绝地送到了。 其中以富察贵人,沈眉儿,和甄嬛的宫中接到的最多。一大早便门庭若市的,好不热闹。 而延禧宫就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 安答应本来就不得看重。 夏冬春美貌,原本还能撑撑脸面,可惜被禁足了。 所以这些赏赐她就享受不了了。 不过未尝不是好事儿。 不接赏赐她就不会因为说出恭维皇后的话,而得罪华妃; 被禁足不得出宫门,便参加不了新人觐见,也便不会被赏“一丈红”。 这因缘际会,谁又说得上是福是祸呢? 待到了第三日,五更天刚过,沈眉儿就起身了。 今日是觐见皇后的大事,只有受教于皇后,她们这些小主的名分才算分明,敬事房才会安排承宠等诸多事宜。 于是由着采月按品上装。 发髻高挽,乌黑如墨,髻间点缀着几朵红珊瑚簪花,点缀得恰到好处,不显繁复却自有一股端庄的韵味。 知道华妃今日定会刁难,便刻意低调装饰,以谦卑为上,也叫人不好发作。 收拾完毕后,对着铜镜审视片刻,再无错漏,沈眉儿这才出了常熙堂,到敬嫔处候着。 敬嫔是一宫主位,即使是阖宫觐见的日子,也不能失了尊重。 片刻后,敬嫔走出了承明殿,看到沈眉儿侯在殿外也有一丝惊讶,不过更多的是对她懂事儿的满意。 寒暄几句后,便带着沈眉儿往景仁宫去了。 新人们到了昭阳殿外就停了下来,敬嫔对着沈眉儿点了点头,先行进到殿内。 而她们这些人便要按身份位次列下,等时辰到了,后召见以后方可入内请安叩拜。 现在殿外除了甄嬛,其余人都到了。 打头的是懋贵人博尔济吉特氏,身后则是富察贵人。 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军旗,与沈眉儿一样是有封号的贵人,自然是这批秀女中为首的。 见沈眉儿走了过来,富察贵人往后让了一个身份,示意沈眉儿站在她的前列。 沈眉儿微笑回礼,也不假意客套。 刚刚站定,便见甄嬛从殿外走了过来,和众人点头致意。 借着和沈眉儿说话的光景,竟然也移步站在了沈眉儿身后。 富察贵人给沈眉儿让位是因为地位尊贵不如,可甄嬛又算什么人物,竟然也能站到她的身前! 登时不满道: “莞常在,这不是你该站的位置。” 甄嬛还未说话,浣碧已然微微屈膝,说着: “贵人不懂,封号之于女子,乃是荣耀加身,远超于位分之重。贵人尚未得此殊荣,位置自然要屈居我家小主之后。” 富察贵人听后十分羞愤。 她本来就很在意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贵人这件事,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侍女拿封号的事情讽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家小主虽然有封号,可不过位居常在之位,我倒没有听说过贵人比不上常在这样的规矩。” 转头也不愿和一个宫女掰扯,只对着甄嬛说道: “莞常在就是这么纵容宫女的吗?” 甄嬛原本打算让到后头去,这下被富察贵人指到鼻子上,却是心中也升起了几分较真。 尤其是今日觐见皇后的场合,她也不能丢了脸面。 何况浣碧是她贴身的侍女,虽然言语上有疏漏,可她总要维护才是。 便说道: “富察姐姐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反而失了体面,一个位置罢了,姐姐想要,让给姐姐便是了。” “本就是我的位置,又何需莞常在你来相让?” 富察贵人没有甄嬛的伶牙俐齿,可她作为满洲大族的姑奶奶,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嘴上辩不过,就不和她辩了。 上前一扯甄嬛的衣袖,猛地一拉: “后边站着去!” 甄嬛力气不如她,直接被她拽了一个踉跄,脚下一绊,直直就要往后倒去。 浣碧和安陵容赶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扶住甄嬛。 “你......你......你......” 甄嬛手指着富察贵人,激愤之下半天没有发出别的音节。 正巧这时有一行宫妃到了景仁宫,看到此处,凌厉的声音传了过来: “嚷什么,后宫内苑岂容得你们在此大呼小叫?真真是没有体统!” 众人看了过去,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衣领和袖口绣满了金丝银线的凤纹,绣工繁复,金线在衣料上交织出飞凤凌空的姿态,皆是妃位的规制。 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髻,并以赤金与红宝石的簪钗装点。 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扬起,可谓是明艳不可方物。 众新人虽未曾见过这位娘娘,可看这周身气度和丽质天成的外貌,心中也猜出她的身份。 果然已有宫女高喊道:“华妃娘娘吉祥!” 众位新人,也跟着一同行礼问安。 第14章 再惹是非 华妃眼神扫了过去,她身后的领正侍监周宁海,探着身子向华妃说着众小主的位分。 听罢,华妃拨弄着手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闲闲地说: “莞常在?你为何指着富察贵人叫嚷?真是没规矩!” 甄嬛面色涨红,哭诉道: “富察贵人行为乖张,竟然在皇后宫中动手推嫔妾,嫔妾实在是气不过。” “哦,是吗?” 华妃看也不看她:“那富察贵人,你怎么说?” 富察贵人也是个有主意的,当即跪下,委屈道: “还请华妃娘娘为嫔妾做主,莞常在罔顾尊卑,颠倒黑白!纵容宫女与嫔妾为难。” 接着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来。 说罢,还佯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本宫还以为莞常在抄了女则长了教训,不想还是这么毛躁,怎么别的新人都安分守己,就你每次上蹿下跳,惹得阖宫不宁?” 甄嬛还待辩驳,华妃一个眼刀飞了过去,锋芒凌厉,震慑的让她噤了声。 华妃接着道: “今年的枫叶不够红,就赏莞常在‘一丈红’吧!” 听了这句词,众人面面相觑。 甄嬛和浣碧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连当事人富察贵人也一样被吓得不轻。 她们都知道这一丈红乃何等刑罚: 是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腰部以下的位置,直打到筋骨皆断为止,远远看去血肉模糊,就像御花园里鲜红欲滴的枫叶一样。 名字虽美,却是狠辣无比。 若是受了此等刑罚,不死也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沈眉儿愣住了,她以为夏冬春被禁足,便再听不到华妃的金句了。 没曾想竟然应在了甄嬛头上。 可甄嬛不是女主吗?这就要没了?可若是没了甄嬛,这后续的剧情要如何发展呢? 不合理啊。 随着华妃话音刚刚落下,皇后便由绘春搀扶着,从昭阳殿内走了出来。 刚刚宫女已经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和皇后交代的一清二楚。 皇后这时前来就是救场来的。 果然,女主就是女主,她的光环可不是能随意夺去的。 宜修虽然因为长相不喜甄嬛,可她更厌恶华妃啊。 宫里一众旧人没一个能打的,都避着华妃的锋芒,只能从这群新人里扶持一两个拔尖儿的,和华妃打擂台。 不然这后宫以后就要姓年了。 甄嬛作为皇帝的心头好,可是一枚上佳的棋子,皇后当然不会让她此时折在华妃的手里。 便开口劝慰道: “华妃,今日是新人觐见受教的大好日子,妹妹若是想规训新人,也不必急于一时。” 宜修开口便是要此事翻过去。 华妃可不会如皇后的意,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不依不饶: “本宫协理六宫,眼中自然容不得这种以下犯上之事。皇后不想管,本宫却是要管一管这后宫不正之风。” 皇后和华妃两人针锋相对起来: “华妃妹妹教导宫人,也该以身作则,可别学错了路,若是对后宫妃嫔使了一丈红这等酷吏手段,怕是皇上那里不好交代。” 华妃可没那么容易打发,想抓住皇后的马脚: “那皇后有何高见?不妨让本宫学学?也好事事替皇后分忧啊。” 宜修其实也不愿意接这口黑锅,若是一个处理不好,皇上就该说自己无能了,便说: “都是新入宫的妹妹,自然是等皇上训下。况且莞常在得皇上钦点,本宫自然是要全须全尾地把她送到皇上身边,华妃你说呢?” 华妃嗤笑一声,也不强求,以为拿皇上就能压得住她吗? 好吧,确实压得住。 华妃最在意雍正对她的情谊和看法,若真是惹恼了雍正,她也心虚。 “那倒是本宫白费口舌了,这等小事,竟还要惊扰皇上。“ 随后她也不理会众人,径直向昭阳殿内走去,声音缓缓传来: “皇后娘娘胸有沟壑,自然会给富察贵人做主,让六宫满意。本宫何必趟这个浑水。” 皇后和华妃白话了这一阵,也是心累。 抬手叫底下跪着的众小主都起来了,好好的一场新人觐见礼还没开始就搞成这样。 而宜修还要费心怎么处置甄嬛和富察贵人的争执,一想到此处,脑仁就一阵跳突突的疼。 就想赶紧开始觐见礼,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惹出其他什么事端。 倒叫沈眉儿一阵可惜。 竟然没有打卡到“一丈红”这一后宫名场面! 等众人全都进了殿中,仪式开始。 江福海高喊道: “众小主向皇后见礼。” 几人跪拜如仪,向皇后行叩拜大礼。 皇后安然受了众人的礼,又吩咐剪秋赐下赏赐。 江福海指着向下首第一列空着的位子:“端妃娘娘身体抱恙,未能到场。” 说罢又朝另一侧躬身:“众小主向华妃娘娘见礼。” 因为先前在殿中已经见过了,该立的下马威也立过了,华妃这回就没有故意让她们拘着礼。 “华妃对众位妹妹有何训示?” 宜修按着流程轻轻问道。 本以为华妃耍了一通威风,也就算了,可华妃却还嫌不够。 “刚才见了富察贵人和莞常在,但不知懋贵人和惠贵人是哪两位?” 博尔济吉特氏和沈眉儿分别出列,再度屈膝行礼: “嫔妾博尔济吉特·宜尔哈” “嫔妾沈眉庄。” 那懋贵人是传统的蒙古女子长相,轮廓宽阔,鼻梁高挺,唇形饱满,不像其余嫔妃一般白皙,带着一种来自草原的健康红润色泽。 华妃见了之后便失去了兴致,以雍正的性子,是不会过多宠爱这样的女子的。 也就是礼重蒙古,遵循满蒙联姻的旧例罢了。 倒是这惠贵人...... 华妃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了一丝郑重。 惠贵人长相端庄大方,气质清冷高贵,是皇帝会喜欢的类型。 且沈家也是出身军伍,在山东军权不小,是个劲敌。 口中却是笑意满满:“惠贵人果然,难怪让皇上瞩目。” 沈眉儿料到会有此一节,心中早就想到了万全的回复,道: “娘娘过誉了,嫔妾如何当的?娘娘容貌无双,雍容华贵让嫔妾自叹弗如。” 不过这话说的也是事实。 沈眉儿虽然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也见识到了后宫中众人的风采,可要单论容色妍丽,后宫确实无人能比得上华妃耀目光彩。 第15章 太后召见 华妃听到沈眉儿的夸赞,颇为自得,却依然开口为难道: “惠贵人口齿伶俐,本宫听着也舒心。而且本宫听闻贵人琴曲精妙无双,余音绕梁,最近本宫六宫事务操劳,夜不能寐,不知贵人今夜能否替本宫弹琴助眠呢?” 这是要效仿原作里逗弄安陵容的计谋,把她沈眉儿当琴姬弹催眠曲? 其实弹琴,沈眉儿倒是无妨。 君子六艺,在古时都是高雅的艺术,她琴艺又不差,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只是弹琴助眠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就不怕自己给你弹一段“山鬼”,让你夜里更睡不着! 沈眉儿正想着怎么不得罪人地回复,就听上方皇后笑着开口了: “华妃想听惠贵人的妙音,怕是不能了,太后已经传召惠贵人午后去寿康宫抚琴。” 沈眉儿一愣,太后这是要抬举自己? 这边华妃设了套儿,那边太后就给解了围,何况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这不是抬举是什么。 虽然沈眉儿也有应对之法,但终究比不上太后传召名正言顺,她自然要承太后一份人情。 不过太后也不一定看得上就是了。 华妃听后面色稍有不虞,太后向来不喜自己,又占了长辈的名分,她也没有办法。 便起身说着: “既然如此,惠贵人就好好准备吧,六宫事务繁忙,本宫不便打扰皇后,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皇后示下,就施施然离开了。 丽嫔和曹贵人自然也一同找理由离了景仁宫。 华妃一行人一走,皇后也没有继续留众人的意思,闲话了几句便也散了。 沈眉儿跟着敬嫔正准备回咸福宫,这会儿甄嬛却来相邀。 “自进了宫,还没有同眉姐姐好好说话呢,不如咱们一道回宫?” 沈眉儿心里想着太后的事情,便推脱说,等改日空闲再去看她。 甄嬛神色带着一些幽怨: “方才眉姐姐不帮嬛儿分辨两句也就算了,现下连一同走走都不愿意,可是要与嬛儿生分了。” 实话说,刚刚甄嬛和富察贵人争执之时,沈眉儿确实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这甄嬛一向以她的封号是得皇帝亲赐而自得,总觉得皇上对她比旁的嫔妃更加情深义重,常常不自觉把自己当做新入宫嫔妃中的第一人。 沈眉儿入宫位分高于她,甄嬛自然不愿意与沈眉儿交往过从亲密,不免会屈居人下。 以甄嬛高傲的性子,不想对着幼时处处不如自己的姐妹行礼。 是故,自从入宫以来,便没有去咸福宫看望过沈眉儿一次。 这会儿指着沈眉儿说这些话,心里不过是存了别的心思。 因着和夏冬春的争执,她刚刚受了罚,今日又和富察贵人起了龃龉,这新入宫的九人她已经得罪俩了。 而且说不定这次还是逃不掉会有些惩处。 甄嬛不想再抄书了。 刚刚听见太后召见沈眉儿去寿康宫抚琴,便想着让沈眉儿同太后好好求求情。 所以才有了这回上前主动的对话。 沈眉儿虽然不知道甄嬛心里真实的想法,可她知道一点: 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儿。 心里自然是百般的不情愿,可甄嬛惯常在言语机锋上比人强,自己又没有同她撕破脸,明面上还维持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姐妹情谊。 倒是不好真叫她觉得自己不顾念往日情分了。 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拒绝。 好在敬嫔看出了沈眉儿的为难,说道: “莞常在想和惠贵人说话,也不急在一时。今日惠贵人得太后召见,本宫需好生交代,实在是不得空。 且咸福宫宫门大开,往后得闲时莞常在可时常来坐坐。” 主位娘娘发话了,甄嬛也不好再拦着了,只是看得出来满眼的不高兴。 敬嫔不愿同她计较,带着沈眉儿走远了。 而后才问道:“惠贵人和莞常在关系很好吗?” 沈眉儿笑着回: “年幼时候,我在京中外祖家住过一阵子,和甄家算得上邻居,便有了些许交情,不过长大后便没有再见过面了。” 敬嫔轻轻点头,接着微微皱起眉头: “我瞧着这莞常在是个心机颇深的,又偏爱招惹是非,你还是轻易别和她走的太近,免得波及自身。” 沈眉儿闻言朝敬嫔感激地看了一眼。 “娘娘说的是,嫔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虽说主位照拂自己宫中之人是情理之中,可敬嫔一贯温和沉静,少有激烈的言语,如今这么说,却是把沈眉儿当自己人,真心劝慰了。 而且以敬嫔的段位,甄嬛那点小心思还逃不过她的眼睛。 沈眉儿很听劝,以后少和甄嬛接触就是了。 反正就算和甄嬛接触再多,那主角光环也辐射不到自己身上。 回到常熙堂后,沈眉儿匆匆用完午膳,稍作梳洗,便吩咐采月抱上琴往寿康宫去了。 寿康宫内正殿,名为绥寿殿。殿内悬皇帝御书“慈寿凝禧”匾额。 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出廊,明间、次间各安三角六菱花扇门。上为步步锦窗格,殿前出月台,中设御路石。 东西梢间辟为暖阁,墙面彩画沥粉贴金,按形制绘制为龙凤和玺。 东暖阁是太后日常礼佛之佛堂,佛堂内陈设古朴典雅,佛像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卷卷经书。 檀香缭绕,让人闻着宁静祥和,却自有一种威仪。 沈眉儿到时,太后正在午睡,宫女们不敢打扰,或许也是得了吩咐,引着沈眉儿在偏殿用茶。 沈眉儿一边安静地等候着,一边在脑中回忆剧中模糊提到太后的事迹: 本朝太后乌雅·成璧,乃护军参领乌雅·威武之女。 康熙帝之德妃,雍正帝生母,纯元皇后乌拉那拉·柔则,和当今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表姑母。 而除了这些表面上的身份,最能引起后人讨论的是,太后与隆科多的暧昧关系。 两人原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却被隆科多设计使其进宫,为的是扶持无子的姐姐,孝懿仁皇后。 在乌雅·成璧生下四阿哥胤禛后,胤禛便被记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也全了半个嫡子的身份。 是故皇帝同当今太后关系称不上密切。 尤其是因为老十四的缘故,母子两人多有争执。 在先帝殡天,雍正继位后,太后便归隐颐养,专心理佛。 沈眉儿苦思冥想,大概也就记得这么多了,细枝末节的她也不清楚。 不过仅凭太后后期为了雍正的基业,毒杀隆科多的雷厉手段,便已经让人心生畏惧了。 第16章 佛音静心 约莫饮了两盏茶的时间,太后那厢已经起身,竹息姑姑前来请沈眉儿过去。 太后斜倚在榻上,身着紫绣金丝凤纹袍,袖口绣着祥云纹。 颈上佩戴着一串东珠项链,光泽柔润,手腕上套着黄金镯子,指间则戴着一枚镶满宝石的戒指。 尊贵而不失威严。 眉宇间带着岁月的痕迹,然而眼神仍然锐利,似能洞悉一切。 沈眉儿不敢怠慢,双膝跪地,头微微低垂,动作极为恭敬: “嫔妾贵人沈氏叩见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千岁无疆。\" “起来吧,哀家今日乏了,倒是叫惠贵人多等了。” 太后声音清冷,略带了一丝午睡刚起的慵懒。 “能得太后召见,是嫔妾的荣幸,便是再多等上半日,嫔妾心里也是高兴的。” 沈眉庄回道。 “今晨可见过皇后和华妃了?” 太后随口问着。 “是,皇后娘娘气度高华 ,华妃娘娘容貌倾城,嫔妾心生敬服。”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让人敬服的自然是风华气度,和在容貌上赞扬华妃相比,高下立判。 也不枉她的关照。 意味深长说着: “皇后是六宫之主,宽和待下,你们也要尊重皇后,如此后宫安宁,哀家才能安宁。” 太后虽然言语柔和,但眼神中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沈眉儿低头恭恭敬敬地应下了。 见气氛有些局促,竹息姑姑笑着说: “太后一直念着贵人的琴音精妙,今日见面倒说些旁的,不如叫贵人弹奏一曲,也好解了这午后烦闷?” 太后自无不许,轻笑道: “哀家不过念叨了几句,倒叫你们惦记上了。” 见太后言语轻松,沈眉儿也松泛了些,带着一丝调皮的语气说道: “嫔妾已然把琴带过来了,太后好歹听上一曲,若是能得太后夸赞两句,那嫔妾才有面子不是?” 太后笑出了声: “原看你端庄稳重,却不想是个爱玩笑的,你且奏来,若是奏的好,哀家有赏。” 沈眉儿接过采月呈上来的琴,口中道: “太后莫怪,嫔妾看太后亲切,才敢玩笑两句的。太后不若先听听看?” 转瞬间,已经奏响了曲子。 这回她演奏的乃是一首佛曲,名为“禅意”。 乃是她这几年中结合后世所听过的一些曲调,重新谱曲制作的。 为的就是能投太后所好。 随着琴声的流淌,仿佛将人带入了一片宁静的禅境。 她指尖轻拨,每一个低沉而悠长的音符,都仿佛在诉说着深奥的佛家偈语,引导人放下烦恼,回归内心的宁静。 太后坐在锦榻上,闭目聆听。 柔和悠扬的佛曲,配上古琴清和静远的声音,着实打动人心。 一曲终了,太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宁和的笑容。 “好孩子,不曾想你年纪轻轻,对佛理有如此造诣,也算是不俗了。” “不敢当太后夸赞,嫔妾的外祖母也喜好礼佛,曾言礼佛可以静神虑,可以绝尘俗。耳濡目染下,嫔妾也有了几分喜爱。” 沈眉儿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解释着: “常言道,观音菩萨如秋月,慈光普照度众生。在嫔妾心中,太后就像那普渡众生的观音菩萨一般,照拂后宫。” 太后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声说道: “此曲甚好,哀家甚是喜欢。你的心思,哀家明白。今后,你便常来寿康宫演奏,为哀家带来更多的宁静。” “是。” 有了这句话,沈眉儿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在宫中已然是有了依靠。 再说回甄嬛。 她离了景仁宫后,心情烦闷,总觉得进宫这几日,诸事不顺,便拉着安陵容往御花园散心。 御花园中满是名贵花木,各色花卉错落有致,风轻轻拂过,清香扑鼻。 甄嬛闻着花香,赏着美景,心情才好上几分。 想着今日新人便可以侍寝了,暗自琢磨着,入宫事事争先,自己定要在此事上拔得头筹。 等自己得了皇帝的宠爱,那夏常在和富察贵人自然能知道她甄嬛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不会小觑于她了。 正畅想间,突然看到前方有几个宫女太监,神色惶然从旁边急匆匆走过。 甄嬛皱眉,这些奴才也太不懂规矩了。 眼神示意下,浣碧上前伸手拦住了一个小太监。厉声训斥道: “皇宫禁内行走如此慌张,若是冲撞了小主,当心你的脑袋!” 那小太监却是颤颤巍巍结结巴巴说着: “有......有东西......井里有东西!” 说罢竟然连滚带爬地逃远了。 甄嬛心中充满了好奇,什么东西能把人吓成这样,不顾安陵容和浣碧的劝说,非要上前去看一眼。 好奇心害死猫,不作死就不会死。 甄嬛走到井边,探出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青紫、肿胀的脸。 乌黑的头发杂乱无章地漂浮着,如同纤细的黑色触手,双眼充血,口腔口鼻部浮出蕈形泡沫,形状凄厉可怖。 “啊!” 甄嬛大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噌噌往后倒去。 此刻她顾不得绊倒后的疼痛和狼狈,迅速爬起来,和方才的小太监一样,快速退离了井边。 而站在稍远位置,不敢上前的安陵容和浣碧等人,被甄嬛一嗓子嚎叫,也吓得花容失色。 见甄嬛只瞧上一眼,便尖叫着双腿发软跑开,更是不敢上前接应了。 甄嬛好不容易回了众人身边才站定下来,手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地喊了一句: “有死人!” 说罢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安陵容几人一听有死人,哪敢再多瞧一眼,赶紧去通知皇后。 宜修忙安排宫人、轿辇,先将甄嬛送回碎玉轩,又传太医前去医治。 这才让江福海去着慎刑司的掌审番役前来调查。 不多时,调查的结果呈了上来,那落井之人是宫女福子。 要说这福子,皇后自然不会不认识。 这个宫女可是她在选秀前,亲手送到华妃身边伺候的。 福子青春活力,容色清丽可人,也知道皇后的安排是何意。 一则是在翊坤宫中充当眼线; 二则是期盼她能得皇帝欢心,爬上龙床,分了圣宠的同时也落了华妃的面子。 于是每每皇帝去翊坤宫之时,福子都会近身伺候,处处露脸,刻意表现。 可没想到事情还未做成,便一命呜呼了。 第17章 落井事发 对于杀害福子的凶手,除了华妃,皇后不做他想。 只是她没想到是,华妃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顾皇家体面。 后宫宫女也是由小选入宫的,要么是有旗籍在身,要么是旗人包衣家族的姑娘。 虽然为奴为婢,可也不能任意折辱,更别说没有缘由随便打杀了。 可惜的是,皇后手上没有证据,单凭自己的猜测不足以打击华妃,但她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机会。 人毕竟是在她翊坤宫没的,华妃无论如何也要给个交代。 于是便叫江福海往翊坤宫走一趟。 华妃此刻也早早得到福子尸身被发现的消息,已经压下了宫中的议论,在翊坤宫摆下阵仗等着皇后的问询。 所以一见江福海前来,便率先发作起来: “江公公来的正好,本宫正要找你,上回皇后送给本宫的宫女,那个叫福子的,是什么来头啊?本宫说都不能说一句?” 这话打了江福海一个措手不及,不由得一愣: “不过是个小选进宫的宫女,哪有什么来头?娘娘说笑了。” 华妃呵呵一笑,随即面色沉了下来: “说笑?那好,本宫就跟你说笑,福子伺候本宫,心思却不放在本宫身上,本宫不过就训了她两句,她就哭着闹着跑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难道福子是仗着背后有皇后撑腰,故意给本宫脸色瞧?” 一通疾言厉色,让江福海无从开口,讷讷地回道: “福子是内务府刚挑上来的,皇后瞧着她机灵,就赐给了娘娘,何来皇后娘娘撑腰这一说呢?” 华妃斜倚在妃榻上,漫不经心说着: “本宫还以为福子这般规矩,是皇后宫里教出来的呢?既如此,你便替本宫回了皇后,让那福子哪来的回哪去,不配在翊坤宫伺候了。” 先发制人,反客为主。 华妃几句话就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而且倒打一耙,指责起皇后来。 江福海见这一会儿功夫,华妃已经占了上风,不得已提醒道: “娘娘,福子已经死了。” “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华妃佯作震惊地问道。 “刚从御花园的井里打捞出来,人都泡肿了,还吓到了莞常在。” 这话听起来有些恶心瘆人,华妃也不禁拿起帕子捂住了口鼻。 “娘娘面前,说什么泡肿不泡肿的,也不怕晦气,惊了咱们娘娘。” 颂芝忙斥责着,上前抚了抚华妃的后背。 又转身对江福海道: “整个翊坤宫的宫人都看见,那福子自己跑了出去,许是她天黑不当心,失足跌落在井里,咱们娘娘还担心了好久呢。” 那太监周宁海也道: “一个宫女自己落井这等小事儿,让内务府善后便是,江公公怎的还来问咱们娘娘?” 虽然江福海心知肚明,福子之死和华妃脱不了干系,然而整个翊坤宫一致对外,都说是福子不守规矩,至于为何会落井,他们毫不知情。 可皇后的交代他不能不尽心完成,便一味地争论着,要把福子之死和翊坤宫扯上关系。 华妃听得已是极为不耐,眼神犀利瞪了江福海一眼,带着威胁的口气道: “你今儿个敢来翊坤宫盘问,定是奉了皇后的旨意,你问了,本宫给皇后面子,也答了,还有一整个翊坤宫的宫人作为人证,要是皇后有证据,大可拿了本宫里的人去审问。” “奴才不敢!” 江福海压低身子,诚惶诚恐。 “既然不敢就是无端指责,今日本宫不与你计较,这事情到此为止,若是以后再敢拿此事与本宫啰嗦,本宫对你不客气!”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江福海也有些受不住华妃的气势压迫,只得躬身告退了。 宜修没能拿住翊坤宫的错处,自然很不甘心。 便自己去了养心殿,找皇帝讨要说法了。 再不济也要给华妃好好上上眼色。 “回皇上,华妃身边的福子不明不白掉在井里了,莞常在无意中瞧见了。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后宫众人心生惶恐,不知该如何处理?” 雍正听完皇后的话,目光微凝: “不明不白?华妃怎么说?” 宜修不紧不慢地回:“翊坤宫推说不知情,说大抵是因为天黑失足落井。” 随后停顿了一瞬,转而道: “可慎刑司的番役说,那地方离翊坤宫不远,算不得偏僻,失足落水却无人发现,似乎有些奇怪之处。” “华妃......” 雍正沉吟片刻,心中也有了猜测。 可是他并不想因为这个事情牵扯到华妃头上,若是闹大了,怕是会引起年家的不安。 于是很快做出了安排: “算了,不必再查了,左不过是个宫女,着内务府好生安葬,再发笔银子到那宫女家中,以示抚慰。” 宜修觉得皇帝有些轻拿轻放,还待再说几句,却被雍正摆摆手,打断了。 “此事到此为止,皇后不必再管。” 宜修叹了一口气,只好作罢。 而雍正又想起刚刚此事涉及到了甄嬛,又开口问: “对了,莞常在怎么样了?” “太医说莞常在心悸受惊,需要静养些时日。” 宜修很快回道。 正好话提到了甄嬛,宜修便一同将今晨请安时,甄嬛和富察贵人的争执告诉了皇上,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置? 雍正听到甄嬛因为自己赐下的“莞”字封号,在后宫生事,心中有些不满。 这种行事风范岂不是侮辱了他的菀菀? 可想着甄嬛的相貌,到底还是对她的怜惜占了上风,便也一笔揭过了。 只叫撤去甄嬛的绿头牌,让她好好静养,又罚了浣碧半年的月例以示惩戒。 虽然和原作中的情节发展有所不同,结局却是一样的。 甄嬛开始了她在碎玉轩的静养时日。 这回她可不是装病故意避宠,而是真病了。 实在是那画面太过于惊悚! 宜修虽然觉得甄嬛胆小经不住事,可为了皇上喜欢的那张脸,也送了不少补品前去慰问。 而且她对安陵容提前留了几分关注。 那安答应家世卑微,不值一提,且看起来唯唯诺诺,一副很胆小的样子,竟然能稳如泰山! 可见心性坚韧,若能好好利用下,未尝不是个可塑的人才。 第18章 开始承宠 此件事情,最终以福子失足下了定论。 皇后下令众宫人不得乱嚼舌根,便渐渐随风散了。 后宫的目光开始聚焦于新人谁会成为第一个承宠之人。 可就在新人们翘首以盼的时候,雍正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去了翊坤宫。 都说新人胜旧人,可偏偏皇帝放着一众新人不管,依旧宠幸了华妃这个旧人,叫后宫跌破了眼镜儿。 华妃十分的得意,请安之时,暗讽这群新人不过如此,竟没有一个出众的,能留住皇上的心。 懋贵人,沈眉儿和富察贵人作为各旗中打头儿的,受到了最多的讥笑。 可众人也辩驳不了什么,毕竟皇上打脸她们的行为摆在了眼前,就算不服,也只有压在心底。 又过了七八日,皇帝才终于再次翻了牌子。 而等到敬事房传出来的是惠贵人侍寝的消息时,众新人出乎常态地没有嫉妒,反倒是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没让她们这届新人再丢脸了。 这华妃的讥讽竟然让他们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对沈眉儿而言,也算是小小的意外之喜了。 常熙堂的宫人也为自家小主能拔得头筹而高兴,可也谨记着沈眉儿的叮咛,对外不敢有丝毫得意之色。 待到下午时分,已有那引导宫嫔人事的嬷嬷奉命前来,教导侍寝的规矩。 比如在侍寝时必须保持端庄,不可有任何轻浮之举,不能在皇上面前流露出丝毫的不安或紧张; 比如谨记妾妃之德,不可欲求无度; 再比如如何梳洗着装,如何宽衣,如何事后为皇帝擦洗等等诸如此类的事宜。 更让沈眉儿窘迫的是,那位嬷嬷还悄悄呈上了一幅春宵秘戏图,让其好好揣摩。 真可谓:“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 面红耳赤地听完了嬷嬷的指引,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沈眉儿对采月吩咐下去,备来了热水,牛乳,玫瑰汁子等一应事物,沐浴更衣。 她倚靠在浴桶边,闭目静思,任凭温热的水缓缓包裹着身体,心中仿佛也被洗涤得一片宁静。 作为拥有现代思想的女子,沈眉儿对这床帏之事并非全然不知,倒不会担心紧张不知所措。 她考虑的事情是受孕的时机。 如今这副身体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若是过早受孕,会给身体带来一定的风险,对胎儿和母体都不利。 还是晚个一年半载吧,最起码成年以后,这心里也能不那么别扭。 何况皇后对后宫嫔妃们的肚子一直虎视眈眈,现下自己获得新人中头一份儿的恩宠,已经算打眼了,所以此刻并不是好时机。 若是皇帝能在事后赐她一碗避子汤,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雍正膝下儿女子嗣稀薄,多数情况下都是会叫留的,虽然寒凉之物也能避孕,可沈眉儿却不敢伤了自己身子。 看来事后得想想办法去趟翊坤宫见识一下欢宜香了。要说翊坤宫里的好东西不少,那欢宜香也是其中之一。 欢宜香制作精巧,虽含有麝香,能避孕却不伤身。 就连华妃长期使用也不损伤肌理,否则皇上早就该把香给她停掉了,何必月月让制香局做了新的送去。 确实是个好东西,要是传到了现代,估计要被抢破头了。 不过这些心思并不叫人知晓。 沈眉儿梳洗好之后,由着采月轻施粉黛,又擦上清新淡雅的香脂。 初次侍寝务必要给雍正留下舒服的印象。 没有等待许久,凤鸾春恩车已停在了咸福宫门口。 若无特别恩许,新人小主第一次侍寝,都是按着背宫的规矩,由锦被包裹着,经四个太监抬上凤鸾春恩车,一丝不挂地送到乾清宫的偏殿。 虽然有些屈辱,但规矩就是这样,熬过了第一次,便不会如此折腾了。 沈眉儿被卷成瑞士卷一般模样,不着寸缕地抬上了龙床。一动也不敢动弹,心里默默念着心经打发时间。 还好雍正没让她等太久,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妥当进了寝殿。 “给皇上请安,嫔妾无法起身,还请皇上恕罪。” 沈眉儿眼角带羞,声音轻柔似蜜。 “无妨,你不必担心。想必嬷嬷也教导过你侍寝规矩。” 雍正温声道。 话都说到这了,沈眉儿自然也要搬出那番一试百灵的言论,于是鼓起勇气说: “嬷嬷只教过嫔妾侍奉君王的规矩,却没有告诉嫔妾该如何侍奉.......夫君......” 说到最后,“夫君”俩字已经是声若蚊蝇,低不可闻。 莹润如玉的脸上也迅速升起一片红晕,直直蔓延到那俏皮的耳后。 雍正眼神微闪,更添了几分温柔: “爱妃的心意朕明白。” 如此佳人在侧,情绪也烘托到位了,虽然雍正不是个急色的人,却也不会真的同佳人秉烛而谈,当然要先做些愉悦的事情来。 沈眉儿娇怯地盯着皇帝,双颊鲜红欲滴,轻声说道: “嫔妾伺候皇上安置吧。” ...... 月上柳梢头,花开正当时。 寝殿内搏风打浪弄旖旎,鸳鸯戏水情意沉,涓涓露滴兰麝幽散。 温柔缱绻,可谓一夜香甜。 等沈眉儿被送回常熙堂时,已经是昏睡过去了。 第二日晨起时,亦觉浑身酸痛,可见昨晚战况的激烈。 说好的要让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沈眉儿自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曲意承欢。 打的一片火热之时,更是翻身而上,主动索取。 雍正哪见过这阵仗,咬着牙也不能在小小女子身上认输,硬撑着叫沈眉儿叫了饶才作罢。 虽然身体很累,心中却无比快活。 沈眉儿坐在铜镜前凝视着脖颈处的点点红痕,心中对自己昨晚第一次的表现还算满意。 想来皇上也一定满意。 轻笑一声,叫采月取来香粉细细地遮掩着。 新人侍寝后的第二日,必然要去景仁宫谢过皇后恩典,录入彤史,才算全了礼数。 何况许多目光都盯着她呢,最后关头可不能被人寻了错处。 昭阳殿内。 沈眉儿跪在地上行三拜之礼,口中道: “承教于皇后,嫔妾甚为欣喜。” 宜修身着红缎地绣八团花蝶纹袍服,坐于上首,端庄和睦。 “惠贵人辛苦。” 随后温柔地叫起,说着:“你头日侍寝本该是免了今日请安,可祖宗礼法不可废。” 场面话而已,沈眉儿也张口就来: “皇后娘娘慈爱,能日日听娘娘教诲,是嫔妾之幸。” 第19章 焦尾古琴 今日请安倒没有引起什么风波,沈眉儿刚回到常熙堂,皇上的赏赐跟着就来了。 除了一应的绫罗绸缎,首饰头面以外,小夏子还捧了一架古琴,讨喜道: “旁的东西都只是给小主赏玩,皇上的心意都在这架‘焦尾’之上,说午后会来听小主奏曲。” 沈眉儿作为琴中国手,当然听过‘焦尾’的大名,本以为已经流失损毁,没想到竟然是皇帝的私藏。 “焦尾”乃是东汉蔡邕亲手所制,当初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梧桐木,制成一张七弦琴,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 有书云:“烧桐以爨,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裁为琴,果有美音。” 细细抚摸之下,才觉通体桐木斵,翠玉琴轸,琴徽为瑟瑟徽。 轻轻拨弄琴弦,音韵深厚清越,兼得松、透之美。 当即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也让后宫中喜琴之人红了眼,其中又以富察贵人和甄嬛为盛。 甄嬛一向附庸风雅,从小就对女红刺绣没有兴趣,满心钻研在诗书和琴棋歌舞之中,自认不逊色旁人半分。 可惜入宫以来,诸事不顺,她的才华还没有机会展露出来半分,便沉寂在碎玉轩中,不免有些自伤。 心中对沈眉儿也升起了怨怼和嫉妒。 嫉妒她入宫就是贵人之位,嫉妒她得太后欢心,嫉妒她第一个侍寝,嫉妒她被皇帝珍爱,连绝世的焦尾琴都送了过去。 更是怨怼沈眉儿一路顺风顺水,竟全然把她比下去了。 甄嬛忍不住地想,如果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好啊。 那站在众人艳羡目光里的人该是她甄嬛才对。 而富察贵人就没有这许多婉转的心思了,她是单纯的爱琴,并不像甄嬛一般,口中说着好琴,其实只不过是喜好能让她站在焦点中的一切事物而已。 富察仪欣当初殿选时,也是因为一曲“高山流水”而获得皇上瞩目。 在她听闻“焦尾”之后,恨不得马上一睹其真容。 当然了,她也是这么做的。 急吼吼地便去了常熙堂,倒是吓了沈眉儿一跳。 一进门,便道: “惠贵人,我带着好东西来看你了。” 说罢转身就让侍女桑儿把她备下礼物呈上来。 可一转身,富察贵人愣住了。 人呢?哪去了? 沈眉儿和采月两人面面相觑,心道: “不就是你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门吗?哪来的好东西?这是喊谁呢?” 这会儿那叫桑儿的侍女才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进了殿,差点都急出眼泪了。 “小主走的好快,奴婢抱着东西,实在是跟不上。” 委屈巴巴的模样引得沈眉儿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富察仪欣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眉儿嘴角抽动忍住了笑,叫富察贵人赶紧坐下,让采月端来备上茶水糕点。 这才问道: “贵人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富察仪欣好似才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从桑儿手中接过礼物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太平猴魁,清新醇厚,甘泽润喉,拢共就这么两包,都给你了。” 沈眉儿不明所以,没有去接: “这无功不受禄,贵人无端送我这些好茶,我怎好收呢?” 富察仪欣却是急了,一把塞到采月怀里。道: “我送给姐姐的,姐姐就收下吧,就当我来见姐姐的拜礼。” 桑儿见几人推脱上了,不由急得直跺脚,她家小主平时大大方方的,怎么这会儿扭扭咧咧的。 于是直接开口说道: “惠贵人,我们小主是想看看焦尾琴!还想试试音.......哎呦......” “这死丫头!嘴真快。” 富察仪欣来不及去捂桑儿的嘴,忙把她扯到身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让她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如此,沈眉儿明白了富察贵人来此地目的。 要试琴就直说呗,她沈眉儿也不是那种敝帚自珍之人。 若是将珍宝束之高阁,岂不是失去了分享的意义,真正的喜欢应该是互动的,考究的,而非被动的观赏。 不过这富察贵人倒真的是有点显眼包的气质。 估计等夏冬春禁足出来了,她俩能气味相投。 于是说道: “贵人想试琴,早说便是,采月,快把焦尾抱出来。” “别,别,别。” 富察贵人忙叫住采月,一本正经道: “你别粗手粗脚地碰坏了焦尾,还是姐姐带我进内殿一观吧。” 采月气的帕子都要撕碎了,心道: “我粗手粗脚?也不瞧瞧刚刚是谁风风火火的,把自己侍女都丢了?算了算了,她是小主,是个傻的,我采月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见识。” 沈眉儿听到富察仪欣的话,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还能说什么呢?这位富察贵人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宝贝古琴,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便应了声,带她去琴室了。 一见到桌案上的焦尾,富察仪欣眼睛再也移不开了,快步走上前,就要拿手去抚摸它。 可一想这宝贝也不是自己的,眼睛边转向了沈眉儿,讨好着说到: “好姐姐~~~我能摸摸它吗?” 这一声姐姐把沈眉儿鸡皮疙瘩都差点叫出来,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一旁的采月忙道: “贵人还没净手呢,不能碰!” 这明显是对刚刚富察仪欣说她笨手笨脚的报复。 那富察仪欣却是投来了赞同的目光,说着: “对对对,你说得对,桑儿快去端水取帕子。” 而后赞扬道:“姐姐兰质蕙心,超绝脱俗,连宫里的宫女都品性高雅,倒不像我的侍女,啥也不是。” 桑儿出门取水的步子都顿住了几分,往自家小主处投来了幽怨的眼神。 采月心里舒坦了,这富察贵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品性高雅,才不会和她计较。 一番净手焚香过后,富察仪欣像是面对着一件珍贵的瓷器般小心翼翼。 素手勾勒,一抹一挑,一曲碣石调·幽兰缓缓流淌而出。 第20章 闺阁情趣 听音识曲,也识人,沈眉儿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古琴配古谱,这碣石调·幽兰的曲调明朗豁达,声微而志远,加上富察贵人这一手琴技也是不俗。 别有一番典雅清净、悠远旷达的意境。 一曲弹奏完毕,富察仪欣请沈眉儿指点一二。 沈眉儿也起了好胜之心,毫不藏拙,将这古谱也按照自己的理解弹奏了一遍。 只不过在她的手中,音色上有了较大的变化和对比,多用清澈的泛音演奏,情调更显明朗,仿佛能透过兰花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富察仪欣十分欣喜,此时倒有了些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或者说,是两个爱好相同的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随后便开始讨论起了指法技巧。 是食指中指双牵宫商,还是中指急下与拘俱下十三下一寸许住末商起。亦或纵容下无名于十三外一寸许案商角,作两半扶挟挑声。 越是钻研,越忘记了时间。 就连雍正到了常熙堂,两人都还沉浸在古谱曲调的研习之中。 其实雍正在殿外时,已经听到了琴室内传来的悠扬琴音,他还以为是沈眉儿在自娱自乐,便没让宫人唱念通报。 转身进了内殿,想看看平日沈眉儿在宫里是什么样的情状。 却不料刚走到屏风处,迎面撞上了桑儿,桑儿一嗓子已经喊叫出声: “啊呀~皇上万岁!” 突然听到皇上来了,室内的曲调一时有些慌乱地停下了,沈眉儿和富察贵人赶忙起身迎接: “嫔妾见过皇上。” 雍正摸了摸鼻子,有一丝窥探被人拆破的尴尬,故作镇定地道: “起来吧。怎么富察贵人也在此处?” 富察仪欣听到问话,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意是来看看焦尾琴,没曾想一时技痒忘了时间,反而打扰了惠贵人和皇帝相处。 若是被有心的人传出去了,还以为她是故意来截皇上的呢。 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沈眉儿已经笑着解释了: “嫔妾听闻富察贵人琴艺高超,一曲高山流水被皇上赞叹不已,今日得了好琴,自然不愿明珠蒙尘,便邀了贵人前来一聚。” 皇上点点头,也不做他想,赞道: “两位爱妃都是琴中圣手,曲意精妙,方才让朕都忍不住驻足聆听。” 富察贵人听着这两位在说这话,都有些坐立不安了,见皇上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儿,现下在别的宫里倒是十分尴尬了。 她忙不迭地告辞,快步退出了常熙堂,带着桑儿自顾回长春宫去了。 富察仪欣一走,沈眉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用过午膳。 便抬眼瞧着雍正,小声试探道: “皇上可用过膳了?” 雍正是午后过来的,自然是已经用过了,不等他想明白沈眉儿话里的意思,就听到一阵轻微“咕咕咕”的声音。 想必是这惠贵人废寝忘食,又不好意思明说,故意用话点他呢。 倒是有趣,雍正转而说道: “再用些点心也是可以的。” 沈眉儿噙了一丝微笑: “嫔妾今日做了藕粉桂花糖糕,皇上尝尝。” 宫女们随即端上来一碟斗彩鸳鸯莲花纹瓷盘,上边的糕点晶莹剔透,色如红玉可爱,其上撒着白玉糖霜,望之就让人食欲大动。 沈眉儿一边捻起一块儿送到雍正嘴边,一边解释道: “藕粉桂花糖糕,乃是掘取冬日老藕捣汁澄粉,以冷水少许调匀,次以滚水冲入,即凝结如胶,能营胃生津。” 雍正尝了一口,露出了享受的神色,夸道: “味道清甜不腻,确实不错。” 有皇帝在一旁相陪,沈眉儿便多用了几块,又饮了一碗银耳百合汤,才觉得腹内不再饥肠辘辘。 两人昨日云雨之后,也没多说上几句话,现下正好得空,便在殿中闲话。 雍正问道:“入宫这几日,可还习惯?” “嫔妾一切都好,太后和蔼可亲,皇后待后宫姐妹宽和,嫔妾铭感五内。” 沈眉儿顺着皇帝的话,给太后和皇后戴了几顶高帽。 雍正也不在意沈眉儿回了什么,不过是借由此话打开话匣子罢了。 果然他跟着继续说: “你和皇额娘是有些缘分在的,平日里到不曾见有哪个妃嫔能真正入了皇额娘的青眼,倒是对你赞赏有加,在朕面前都夸过你两回。” 沈眉儿脸上挂了一丝感动和慕儒之色: “太后娘娘慈悲宽厚,对嫔妾很好,嫔妾很愿意时时陪伴太后娘娘。” 雍正满意她的体贴懂事,牵起一双柔荑,温柔道: “如此甚好,朕政务繁忙,你能替朕让太后开怀,自然是有你的功劳。” 沈眉儿可不敢居功,这话听听也就罢了,忙说: “侍奉太后和皇上是嫔妾的本分,但求不要被嫌弃才好。” 雍正眼神戏谑,换了一副调笑的口吻: “惠贵人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乃礼义人也。朕视若珍宝,怎么会嫌弃呢?” 这话说的就有点暧昧了,明着说她知事懂礼,暗戳戳地是说她昨夜的床第功夫诱人。 真是青天白日的,一点也不害臊。 沈眉儿暗自啐了一声,玩这套是吧? 不就是说她会勾引人么? 那她就让皇上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高级小白花,什么叫茶艺大师! 于是身子微微后仰,垂下眼眸,满脸害羞的模样柔声道: “皇上可否唤嫔妾闺中小字眉儿?听着心里热络些。” 雍正脱口叫了出声:“眉儿” 沈眉儿感动非常,执起雍正的手捧在心口,鼻尖呼出的气息似乎都炽热了几分: “皇上......皇上的眉儿叫的嫔妾心里好暖,皇上您摸摸。” 这话直接让皇帝招架不住了,要不是顾着还是白天,当即就要给沈眉儿就地正法了。 赶紧灌了一口凉茶,才堪堪压住腹中涌上来的邪火。 沈眉儿支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雍正这才知道是这小小女子耍的小小把戏,是对自己说她礼仪人的小小报复。 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 不过这种谁又能想到外表端庄持重,举止娴雅大方的惠贵人,私下里相处起来竟然如此灵动含羞,充满了闺阁情趣。 尤其是在床帏之事上,更叫他心痒难耐,食不知髓。 其中强烈的反差确实叫他十分新奇,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 这种有趣的女子,多娇宠些又有何妨! 第21章 偏爱秋菊 雍正和沈眉儿笑闹了一阵,品鉴了半刻《天闻阁琴谱》,抚了半阙“潇湘水云”,又出门去逛御花园了。 看着园中的名花异草,雍正念起殿选那日所奏的“梅花引”,心中一动,问道: “眉儿可喜欢梅花吗?” 沈眉儿总觉得这话不对劲,仔细一想,怕不是这皇帝想在自己身上找到点纯元的影子吧? 她们这位皇帝啊,总是不遗余力地在妃子身上找寻逝去爱妻的点点滴滴,比如端妃的琵琶,欣常在的手等等。 难道喜欢上同一种花,也能算扯上关系,往收集周边身上靠吗? 再说,她和纯元确实完全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何况她也算不得喜欢梅花。 当然了,沈眉儿本人对菊花的喜欢也是平平。 要真论起来,好看的花,她都稀罕,为啥非要分个谁强谁弱呢? 又不是喜欢梅花之人,品性就高洁,喜欢菊花之人就一定孤傲。 这其中哪来的必然联系? 可这话不好答,后宫往往以花喻人。要是她沈眉儿说喜欢姚黄牡丹,皇后头一个就不乐意。 仔细盘算着,梅花是属于纯元的,牡丹是皇后的,芍药有华妃喜欢,端妃爱极了兰花,敬嫔像木槿,甄嬛则是海棠...... 如此留给沈眉儿的花品类都不多了,况且其他花有什么寓意她也讲不出来,便按照原作一样,回道: “嫔妾更偏爱秋菊,尤以‘千瓣玉露玲珑’为最。” 雍正继续盯着她看,好像在等着她的解释。 没办法,沈眉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嫔妾喜欢菊花的傲骨凌霜,也盼望自己能像郑思肖一样坚守着高尚的情操。” 雍正似乎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菊花品类繁多,常以绿菊最为罕见,白菊居其中,其他颜色则次一等,为何眉儿最爱玉露玲珑呢?” 随口一说行不行,至于这么较真吗? 沈眉儿腹诽了一阵,把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才说: “千瓣玉露玲珑洁白如玉、花蕊黄如纯金,能晒茶,能入药,形又似白梅清雅,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故而嫔妾喜欢。” 雍正这下总算是满意了,笑道: “眉儿很懂得花中气节,就像眉儿此人,既有菊之傲霜斗寒,又有梅之坚韧不拔。” 只是那语气却不似夸赞,而是好像在说: 你看,还是喜欢梅花吧!嘴上说是喜欢秋菊,又偏偏爱的玉露玲珑,那玉露玲珑可不是形似白梅?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可别在问了吧。 沈眉儿已经有些撑不住雍正这一番言论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想和他继续在菊花、梅花身上聊下去了。 可她到底低估了皇帝的雅兴。 两人回到常熙堂以后,雍正怎么看那常熙堂的匾额都不顺眼,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堂名起的不好,像个老学究书斋的名字,没有半点情韵。还是改了的好。” 沈眉儿想起那剧中存菊堂的匾额,那配色那装饰,活脱脱布置的像个灵堂,再加上满院摆满的黄白二色的菊花,可一点都算不上吉利啊。 再说存菊,哪来的情韵?和常熙二字比起来,差距何止护城河那么宽。 赶忙打消了皇帝的念头: “嫔妾瞧着这堂名的寓意极好。熙,兴也,光明也。天阳熙四海,注视首不颔。嫔妾希望自己能常伴光明,熙事备成。” 雍正咂巴着嘴,总觉得叫起来不够热乎,不过既然沈眉儿觉得好,他倒也不强求。 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没能运用自己的才华起一个响亮好听的名字。 随后又吩咐苏培盛,叫花房每日多送些菊花,给沈眉儿好好观赏解闷儿。 用过晚膳后,雍正本打算继续留在沈眉儿这里。 可是沈眉儿昨日刚刚承宠,战况又是那样的激烈,若是今日继续,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了。 只能作罢,心下怅然地回到了乾清宫。 然而白日里被沈眉儿撩起的火热却没那么容易消下去,于是让苏培盛叫来了敬事房总管徐进良,翻看起绿头牌来。 那托盘里绿头牌不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雍正左右扫视一圈,也没看到心中想着的女子。 于是问道:“碎玉轩莞常在的绿头牌呢?怎么不在上面?” 徐进良伏身答道: “莞常在惊吓过度,不过是心病,原本快要大好了,可又不慎感染了时疾,怕是要多再休养些时日了。” 雍正了解了详情,暗自叹了一声可惜。 吩咐苏培盛安排御医好生用药,仔细照料。 又看向了那一堆绿头牌,扫到了富察贵人的牌子,想着这富察仪欣在琴艺上也有不小的造诣,可堪一听。 人也算窈窕雍容,又是满军旗的贵人,便伸手指了过去。 “就她吧!” 又是一夜良宵漫漫。 次日,在景仁宫请安过后,富察贵人并未回去自己宫中,而是来到了常熙堂。 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自打昨日雍正宣了她侍寝,她心里就很不自在,总觉得是抢了沈眉儿的恩宠。 富察仪欣很欣赏沈眉儿,不单单是琴艺上的钦佩和惺惺相惜,更多的是和沈眉儿接触下来,让她很舒心。 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说不清,就像沈眉儿尤其愿意亲近敬嫔一样,那富察仪欣对沈眉儿也是这种态度。 所以富察贵人特别担心因为侍寝的事情,让沈眉儿有了误解,故而请安一结束就前来赔礼告罪。 沈眉儿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好说歹说才把富察仪欣劝走。 结果晚间又接到了养和堂送来的许多赠礼,以做道歉之意。 让沈眉儿哭笑不得。 且不说她本来当日就无法勉强侍寝,就是皇帝真宣了她,她也会想法子推拒。 毕竟连得太后的喜爱和皇上的恩宠,已经足够惹眼了,如若再霸占了皇上,连续多日承接乾坤雨露,那后宫不得要酸翻天。 尤其是华妃的小心眼儿,不知道要给她多少排头吃呢。 现下她刚到宫中,还没能站稳脚跟,能低调的时候还是不能太过张扬,这也是她母亲进宫前教给她的道理,她一直记着。 而现在的局势就很好,华妃力压新人自然得意。 新人们呢,一人一回,按着顺序来,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只要握住皇上和太后的心意,那沈眉儿往后才有去争一争的资本,旁的都是小节,无需介怀。 第22章 完璧归赵 往后的时间里,新人按着顺序排下去。 先是懋贵人得了一回恩宠,刘答应承欢了一次。 方佳·淳意因为年纪尚小,太后说还要再养些时日。 夏常在也在禁足半月后被放了出来,这次禁足可把她憋坏了,一出来就想往人堆儿里扎。 可甄嬛安心养病,安陵容闭门不出,她想去找回场子也寻不到机会。 满肚子的委屈都不知道找谁去说。 现在这宫里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沈眉儿了。 所以没有任何意外,夏冬春带着侍女风风火火地来了常熙堂。 她来的时候,正巧富察贵人也在厅中和沈眉儿两人叙话。 沈眉儿忙叫人赐座上茶。 夏东春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皱着眉头道: “姐姐这儿是没有好茶吗?怎么还用陈年的太平猴魁?” 说着又咂巴了两下嘴: “总觉得有股子霉味。” 沈眉儿不喜欢喝绿茶,尝着都是差不多的滋味,倒也不挑剔。 富察仪欣却直接炸毛儿了,茶是她上回送过来的,这夏常在是拐着弯儿骂人呢。 “夏常在想必是没喝过太平猴魁吧?” 夏冬春愣了一下,疑惑道: “我经常喝呀, 新茶陈茶还是分的出来的。” 端起茶杯再尝一口,放下说: “这分明就是陈茶啊?不好喝。” 富察仪欣真的要生气了: “夏常在有好茶就自己好好享用,巴巴地在惠贵人这里说什么嘴,显摆你有好东西吗?” 夏冬春也急了,怎么还上来自己就得罪人了。赶忙解释道: “呀,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是说我宫里太平猴魁有好几斤呢,都是今年的新茶,要知道眉姐姐爱喝,我都拿过来好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富察仪欣眼睛瞪圆了,不是值钱的东西? 她当成宝贝一样送给沈眉儿,竟然是不值钱的东西,这夏家这么财大气粗吗?把她显得多小家子气一样。 富察仪欣被话噎的胸口一阵起伏。 夏冬春又转头对富察仪欣说: “我一会儿给富察姐姐也送一斤尝尝。往后缺了就和妹妹说。” “哎?” 富察仪欣胸口的气一下子就顺了,眼睛亮闪闪的,还有她的份儿,不错不错。 顿时就看夏冬春顺眼许多了。 夏冬春想着什么就做什么,随即就让侍女蕊儿回瑶花堂去取了来。 而沈眉儿也叫采月给茶换成了自己最爱的汉红菊瓣。 夏冬春品了一口,心花怒放,夸赞道: “谁道体短恨天高,叶绿花艳总妖烧,啧啧,这才是茶花珍品。” 富察仪欣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夏常在就是个没脑子的,看在她为人还算大方的份儿上,就不和她计较了吧。 三人闲聊着,聊到了各自宫里的事。 富察仪欣住在长春宫,她宫里的主位是齐妃娘娘,整天都是三阿哥长三阿哥短的,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夏冬春呢,一提起安陵容就一肚子火气,把殿选那日和禁足的事情重新讲给两人听。 倒是叫富察仪欣同仇敌忾上了。 毕竟这几件事里都有甄嬛的身影在里头,又同时得罪过她俩,所以这话匣子打开了,就是吐槽个滔滔不绝啊。 采月,桑儿和蕊儿等一众侍女,吃瓜也吃的很开心。 甚至还端上了瓜子,切果,听的是津津有味,也叽叽喳喳地参与了进来。 一个说打得好,就不应该扔泥土,扔块石子儿才好...... 一个说竟然敢站在贵人的前头,活该摔了屁股蹲儿...... 一个说被吓到是自作自受,生病是肯定心里有鬼...... 果然八卦和吐槽是增进感情的无二砝码。 等到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从常熙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姐姐长妹妹短的了。 要沈眉儿说,这俩人性情相投还真是一点没看错。 不过和这两个咋咋呼呼的嫔妃常在一处,这时日确实好打发的多。 不多久夏常在也被皇帝宠幸了,不过因为不通诗书,见识浅薄了些,常和雍正聊不到一块儿去,雍正对她也就平平。 好在夏冬春也看不出来,皇上不召她,她平日无事闲不住,就往养和堂和常熙堂跑。 一来二回的,几人关系倒是更亲密了几分。 而新人嫔妃中,除了方佳·淳意和甄嬛,就只剩安陵容还没有侍寝了。 又过了好几日,安陵容总算是等到了雍正的召见。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太过紧张,见到皇上连话都不敢多说,雍正碰了她一下,她竟然瑟瑟发抖起来。 顿时叫雍正失去了所有兴致,命人把她又原封不动的送回了明瑟居。 殿前失仪,惹怒皇上,这可不是小罪过。 虽然雍正没有明旨惩处,可后宫里哪个不是人精,不出半刻,满宫里都知道安答应遭了皇帝厌弃。 夏冬春心里舒坦的不得了,看什么都十分顺眼。 但凡听到延禧宫里有哪个小宫女小太监说几句明瑟居的不是,她统统赐下了赏赐。 于是一众宫人更加卖力了,竟然把安陵容侍寝那晚的事情编排出好几个版本,传的沸沸扬扬。 有说安陵容不爱洗澡,体生恶臭的,有说她样貌平平,皇上看不上的, 更有甚者,还有传出她学了青楼娼馆里的下作手段,惹怒皇帝的。 如此种种更叫安陵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越发不敢出门了,就连每日给皇后请安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 躲在宫里像个透明人一样。 明瑟居里侍奉的宫人对她也不放在心上,事事敷衍,有时馊了的饭菜都敢直接送过去。 安陵容的日子过得更加苦了。 虽然原作里,安陵容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可那时他与甄嬛眉庄三人交好,有沈眉庄时时照拂,才不算难熬。 可现下安陵容的依仗只有甄嬛,而甄嬛也是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去为她周全。 所以她常常关着房门暗自神伤,倒真把自己熬病了。 最终还是皇后给她请了太医,敲打了内务府,不时遣剪秋前去探望,这底下的宫女太监才没有继续作践。 安陵容也逐渐有了新的盼头。 第23章 无妄之灾 往后一月中,雍正算是招侍寝次数比较多的了,一共进了后宫十回。 其中沈眉儿最得圣宠,其中皇帝有一半都在歇在常熙堂,华妃处两次,皇后处一次,丽嫔和刘答应各得一次。 可谓是独占风头。 沈眉儿行事愈发谨慎小心,每日去景仁宫请安也是早早地就到了,不敢露出丝毫的错处。 侍奉太后更是勤谨,除了侍寝,大多时间都是在寿康宫里待着,陪太后说话,侍奉汤药,干的都是竹息姑姑平日里的活儿。 太后常在皇上跟前儿夸她妥帖,雍正对她也就更加上心。 若是下边官员进贡了什么好东西,只要不逾规制,大多先送给沈眉儿挑选。 一日傍晚时分,沈眉儿刚从太后宫里出来,在甬道上碰上了在此等候多时的小夏子。 小夏子脸上堆笑,打着千儿道: “请惠贵人安,皇上吩咐小主先往御花园逛逛,稍后再回宫。” 沈眉儿不知道皇上在搞什么名堂,心念百转间猜想着,莫非是在给自己涂制椒房? 若真如此,那可是上上荣宠啊! 原作里那可是甄嬛才有的荣耀,难道雍正也愿意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了? 沈眉儿不由得浮想联翩,心里也抱了十分的期待。 小夏子领着沈眉儿在御花园里磨蹭了半个钟头的样子,有小太监跑过来附耳说了两句。 随即转身道: “小主可以回宫了。” 等沈眉儿既紧张又欢喜地回了常熙堂,才发现是她自作多情了。 连个椒房的影儿都没有! 映在眼中的只有廊前摆放满满的各色名品菊花。 除了她最喜爱的千瓣玉露玲珑,还有西湖柳月,红衣绿裳,紫龙卧雪,十丈垂帘,玉翎管,玉壶春等等。 每一株都是品相极佳。 而最打眼的是前头那一排罕见的碧玉珊瑚。 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似春水绿波,是绿菊中的绝品。 雍正随口一句绿菊少有,倒还真让花房给培育出来了,他记着沈眉儿喜欢菊花,便一股脑儿让花房太监全都端过来了。 还让沈眉儿在外稍候,等全部摆放好了,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沈眉儿确实是惊了,不过喜却是一点没见。 尤其是看到那一盆盆珍贵的绿菊,心中只剩下:“坏了,坏了!” 这下真要开罪华妃了。 悄悄让陈德海去打听打听,华妃宫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而陈公公带回来的消息,直接让沈眉儿心情跌到了谷底。 听翊坤宫在外侍奉的小太监说,华妃娘娘今天从御花园回宫后,不知为何生了好大的气,把花房送来的花都砸了。 还说从此翊坤宫里再也不许见到菊花。 沈眉儿不由得唉声叹气:“得,还是躲不过!” 看华妃这架势,绝对是得罪狠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华妃自潜邸起就一直盛宠不衰,在后宫中独树一帜,连皇后都要让她两分,往往宫里有什么好东西,翊坤宫里一样都不缺。 绿菊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也是皇上独一份儿的恩赐,华妃不能容忍任何人在皇上面前抢走她的风头,更无法接受皇上对其他妃嫔的宠爱超过了她。 可花是皇上要送的,关她沈眉儿什么事呢? 她就算知道,也拦不住皇帝的心意啊,这叫人怎么说理呢? 怕是明日请安又要一番唇枪舌战了。 第二日一早,沈眉儿和往日一样,陪着敬嫔一同前往景仁宫。 走到半道之上,刚从储秀宫附近的甬道转出,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盆擦拭地砖的污水直愣愣地撞了过来。 沈眉儿脑中正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应付华妃,一个没注意,就被那小太监撞了个倒仰。 好在采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跌在地上。 可那盆污水却是完完整整地浇在了沈眉儿和采月两人的身上。 那小太监见状不妙,咕噜爬起身就要跑,被反应过来的陈德海一个窝心脚踹趴下,小竹子小楠子等人赶紧上前把那太监扣住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敬嫔刚还在说着话呢,听见动静也是吓了一跳。 再转头看过来,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沈眉儿和采月两人的衣装被污的不成样子,尤其那盆脏水大部分泼在了沈眉儿的身上。 银罗纱菊蝶纹暗花单袍紧紧贴着内裳,褶皱不堪,隐约透出一团一团的海棠春睡的花纹。 敬嫔急忙解下身上的绣玉兰飞蝶披风,裹住了清透之处。 对着那小太监呵斥道: “你是在哪个宫里当值?如此不当心!” 沈眉儿缓了口气,只觉得腰间亦疼痛难忍,怕是刚刚不小心闪到了。 再感受着衣服上的濡湿和贴在肌肤上冰凉,眼神中也是透露出了森寒,对着敬嫔说道: “娘娘不必问了,直接交给慎刑司处置!按宫规发落了!” 随后又说: “嫔妾这副妆容就不能陪娘娘了,娘娘先行去景仁宫,莫要耽误了请安的时辰。嫔妾回去换一身衣裳,很快就到,还望娘娘和皇后告罪一声。” 敬嫔赶紧让沈眉儿先回去,又不放心,叫自己的宫女吉祥几人也跟着。 一路快步回到咸福宫,沈眉儿刚刚站定,忽然觉得不对。 这盆水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存心而为。 这里离储秀宫和翊坤宫都不算太远,那么不是华妃亲自安排,就是丽嫔的动的手,总之和她们一党脱不了关系。 只怕后边还有别的招数等着自己。 于是她直接转身走了,并未进常熙堂,而是直奔寿康宫去了。 有太后这层关系在,不用岂不是浪费? 竹息姑姑一看到沈眉儿这一身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沈眉儿忙解释道: “今日去中宫请安,不小心被宫人冲撞了,嫔妾怕误了时辰,又想着离太后宫中不远,便想着来救个急,还请姑姑看看能不能寻一件干净的衣裳让嫔妾换上。” 竹息听罢这才放心,也明白沈眉儿的意思。 她这哪是救急啊,分明是来求援的! 不过倒是个聪明人。 于是安排沈眉儿进了侧殿里间,让她重新梳洗匀面,却一点也不着急,安排周全以后才去回了太后。 全然不提去景仁宫请安的事儿。 既然进了这寿康宫,还有什么事情能越的过太后。 第24章 华妃刁难 景仁宫昭阳殿中。 晨昏定省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大半,沈眉儿却是一直迟迟未到。 丽嫔坐不住了,率先发难,阴阳怪气道: “呦,惠贵人今日怎么现在还没到?难道是准备来景仁宫用午膳吗?” 敬嫔闻言起身解释道: “并非惠贵人有意来晚,实在是事出有因,臣妾已经和皇后娘娘禀明缘由了。” 皇后也温和地开口说: “请安贵在有心,惠贵人今晨被宫人冲撞,才耽搁了时辰,偶尔一次没什么要紧的。” 随后对江福海吩咐道: “只是现在这个时辰还没到,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公公且去看一看吧!” 话音刚落,华妃嗤笑的话语就传了过来: “皇后娘娘果然宽仁,只怕会宠坏了惠贵人,若以后妃嫔都学惠贵人一样恃宠而骄,不敬中宫,那置六宫的规矩于何地啊?” 丽嫔紧接着就煽风点火上了: “华妃娘娘此言有理,规矩就是规矩,还分什么有心无心?恕臣妾说句不敬的话,是不是臣妾说自己对皇后娘娘有心,明日就可以不用来请安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皇后又岂会看不明白,分明就是刁难。 此刻沈眉儿不在,敬嫔少不得要分辩几句。 “惠贵人一向勤勉,对皇后娘娘从无半分不敬,华妃娘娘何必苛责?” 华妃冷哼一声: “本宫协理六宫,赏罚分明,错了就是错了,犯错就该承担。” 说罢把矛头又指向敬嫔。 “再说,敬嫔你是咸福宫主位,惠贵人有所错失,也是你教导不善所致。本宫还没找你问责,你倒自己跳出来了。” 上边的高位嫔妃打着机锋,底下的小主都插不上嘴,这可把富察贵人和夏冬春急坏了。 事关沈眉儿,她俩又和沈眉儿交好,自然是想帮忙劝一劝。 好不容易寻了个档口,富察贵人插进了话: “华妃娘娘此话嫔妾不敢苟同,若说宫嫔犯错就要牵连主位,那华妃娘娘您作为后妃表率,岂不是也有责任?” “放肆!富察贵人是在质疑本宫?” 华妃怒气汇聚在眼中,手中茶盏猛地一掷,打断了富察贵人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开口冷若冰霜。 “娘娘息怒,嫔妾并无此意。” 富察贵人微微低头,倒底对华妃存有几分畏惧,不敢再火上浇油。 “一码事归一码事,富察贵人不是有心的,敬嫔也确实无辜,华妃莫要咄咄逼人。” 皇后端坐上位,语气平常地劝解着。 “臣妾奉旨协理六宫,若是今日宽纵了惠贵人,岂不是纵容了后宫不良之风。只怕皇上会怪罪臣妾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 “那么华妃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皇后见华妃不依不饶,也不想管了。 反正劝也劝过,是华妃执意要罚,和她宜修扯不上半分的关系。 “惠贵人不敬皇后,藐视宫规。杖责二十!” 华妃心满意足,拨弄着护甲,悠悠说道。 又抬眼扫视众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冷笑一声: “富察贵人质疑本宫,不服管教,罚抄宫规十卷;敬嫔不能管教好宫人,罚奉一个月。若是再犯,定不轻饶。” 夏冬春起身求情: “华妃娘娘,这惩罚太重,还请娘娘宽恕一回吧。” “本宫主意已决,若是再有人求情,便是和富察贵人一样。” 华妃冷哼出声,只盯着皇后开口道: “不知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正斟酌着如何善后,昭阳殿外却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华妃娘娘失了分寸了。” 竟然有人当众给华妃没脸! 殿中众人转头看去,见江福海引着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进了殿。 刚刚开口之人正是竹息姑姑。 “奴婢多嘴,华妃娘娘虽有协理六宫,训责宫嫔的权柄,可沈氏是有品有级的正五品贵人,若无大错,岂可滥用刑罚?” 竹息的话让华妃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恨不得堵了竹息的嘴,也拖出去打二十大棍才解气。 可竹息背后是太后,那她的话就代表着太后的意思。 难道是太后对华妃不满了? 宜修换上了一脸笑容,起身问道: “竹息姑姑来了,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竹息礼数周全,行了一礼,方才说道: “今日晨起,太后身子偶感不适,召惠贵人前往寿康宫侍疾。” 宜修关切着问: “皇额娘一切还好?可宣了太医?” 竹息沉稳回道: “太后娘娘无碍,太医已开了药方,现下惠贵人正在侍奉汤药,故而今日无法来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宜修点了点头,对着竹息十分抱歉地说道: “无妨,一切以皇额娘身体为重,皇额娘身子不好,本宫早该去寿康宫探望,原是本宫的过失。” 而后看着华妃青一阵红一阵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畅快,又说着: “还是惠贵人孝顺啊,如此说来,惠贵人不仅无错,反而有功,华妃,你说呢?” 华妃这个时候已经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刚才她在殿中有多信誓旦旦,阵仗摆的有多大,这会儿就有多羞愤。 尤其是皇后现在看着华妃戏谑的目光,更是让她有苦说不出。 今日如此大的威风没舞到正主儿头上,反倒是让自己尴尬不已。 华妃能怎么办?人家惠贵人孝顺太后天经地义,别说没给皇后请安这个理由压根就站不住脚,就算真对皇后不敬,那也是因为担心太后身体的缘故,需要体谅。 孝义大于天。 既然惠贵人无错,那富察贵人和敬嫔就更没有惩罚的理由了。 华妃不仅要把刚刚所说过的话,所耍的威风全部吞回去,还得赔着笑脸去赞赏沈眉儿,这让她如何丢的起这个脸面。 她知道,今日的失策必定会传为宫里的笑柄。 只好一甩袖子,留下一句: “臣妾宫中还有事,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然后步履匆匆,灰溜溜的走了。 华妃的离去,让整个殿内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众人彼此交换着眼神,有些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引火烧身。 富察贵人和夏冬春则松了一口气,心中虽然对华妃的苛责仍有些担心,但此刻局势已定,她们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敬嫔十分谨慎,再度上前,柔声对皇后说道: “今日之事,实在是多亏皇后娘娘宽仁明察,从中周旋。” 宜修神色淡然,仿佛未曾有过任何争端一般。 只是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丽嫔和曹贵人,带着一丝浅浅的得意。 对于现在的情形她十分满意,虽也惊讶于沈眉儿和机敏和太后的护佑,可到底让华妃折损了脸面,日后的威仪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自己坐收渔翁,何乐而不为呢? 第25章 主动示好 沈眉儿在寿康宫避着风头,到了晌午才回常熙堂。 先去了承明殿去和敬嫔告罪一声,实在是早上到了宫门口刚想出的主意,来不及告知敬嫔自己的打算,倒是叫敬嫔担惊受怕一阵,差点吃了排头。 不过敬嫔丝毫不在意,她和华妃斗了这多年,华妃从没有在她身上寻过什么大错,无非就是些琐碎的手段折磨,早都习以为常了。 而沈眉儿能让华妃吃瘪,她也是高兴的,自然不介意这些小事儿。 午膳用罢,富察贵人和夏冬春俩人也叽叽喳喳到了。 一见沈眉儿,就眉飞色舞地把今日的情状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 说华妃多吓人,自己多么害怕,说华妃不知为何狠狠责骂了丽嫔一通。 又说给沈眉儿求情,差点挨罚,还顺带嘴夸沈眉儿脑子聪明,一猜就算到了有人要对她不利,未卜先知。 巴拉巴拉...... 沈眉儿陪着笑脸安慰了好一阵,直到送上一份琴谱给富察仪欣,又把夏冬春眼馋很久的包金流水纹白玉手镯拿出来,两人才心满意足离开。 合着是来诉苦打秋风的,沈眉儿哭笑不得。 不过华妃那里...... 沈眉儿还是打算去一趟翊坤宫的。 先赔个礼道个歉,至于华妃接不接受,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位,也不好和华妃的关系闹得太僵。 而且沈眉儿还一直惦记着借着欢宜香的功效,短期内名正言顺地避孕。为着这个理由,也该走一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于是带上琴,就往华妃宫里去了。 这是沈眉儿第一次踏入翊坤宫,这宠妃所居的宫殿确实同旁的有很大不同。 从殿外的布局开始,便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气派。 穹顶之下,金碧辉煌的装饰令人目不暇、 正殿名为“临华殿”,配以御笔所提“德茂椒涂绵福履,教敷兰掖集嘉祥”,寓意吉庆如意。 檐下巧妙地施以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的隔扇门,饰有万字团寿纹多步步锦支摘窗,皆是后宫独一份儿的显贵。 明间正中摆放着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和宫扇,东西两侧则用精美的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相隔。 殿前设“光明盛昌”屏门,台基下陈设铜凤、铜鹤、铜炉各一对。 和皇后的景仁宫相比,尊贵也不逊色几分,甚至华丽程度上略有超出。 而宫女来报时,华妃正在兴致闲闲地尝着小厨房刚端上来的蟹粉酥和松瓤鹅油卷。 一听到惠贵人拜会,华妃杏眸一瞪,刚平息下去的无名怒火就窜了上来。 “好啊,竟然敢来翊坤宫,难道是要来奚落本宫?” 旋即计上心头,吩咐道: “就说本宫午睡尚未起身,让惠贵人在殿外慢慢候着吧。” 十月虽已入秋,紫禁城的天气还有些余热,尤其是在午后,往往连风丝也不见。 沈眉儿预料到华妃的刁难,倒是无所谓,就当站军姿了呗,这点小罪还是受的住的。 是故并未流露出一丝急躁,反而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时间缓缓流逝,宫女们不时从翊坤宫中进出,却无人理会殿外的沈眉儿,就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 过了大半个时辰,华妃才在颂芝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殿门。 目光扫过沈眉儿,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微笑。 “哎呀,惠贵人,真是不好意思,本宫请安起早了,午后小憩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 华妃故作歉意地说道,但语气中却满是戏谑。 沈眉儿微微一笑,轻声回答: “娘娘客气了,是嫔妾不请自来,打扰娘娘了。六宫事务辛苦,娘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华妃见沈眉儿如此沉着,心中不禁有些不悦,但她很快调整情绪,邀请沈眉儿进入临华殿中。 两人在殿内坐下,宫女们奉上茶点,气氛似乎变得稍微和谐起来。 紫金百合大鼎里焚着香,鼎内香气袅袅升起,甜软绵滑,如同细丝般缠绕,让人沉醉其中。 沈眉儿心道这便是闻名绝耳的欢宜香了。 故作不知地夸赞道: “不知娘娘宫里点的什么香,嫔妾竟从未闻过,当真是绝品啊。” 这句倒是夸到华妃心里了,华妃眉梢眼角飞扬说道: “惠贵人心思灵巧,也能识的好东西。此香是皇上专门吩咐御香坊为本宫精心调制,只有翊坤宫才配点如此好香。” “皇上爱重娘娘之心,六宫皆晓,若是一般的东西,皇上也不会让它进了娘娘的宫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眉儿顺嘴就奉上了,听得华妃心里熨帖的很。 会说话你就多说几句。 华妃难得给了几分好脸色,道: “和惠贵人说话很有趣儿,不过本宫也没空和你闲聊,你今日来翊坤宫是有何事?” 沈眉儿笑着说: “上回娘娘想听嫔妾奏琴,今日得闲,特地为娘娘奉上,还望娘娘指教。” 华妃上次不过是嘴上刻意为难,哪里会真的想听,便道: “惠贵人的曲子得皇上太后喜欢,本宫哪敢指教于你。” 沈眉儿依旧恭敬客气: “娘娘谬赞,嫔妾不过是有幸得太后照拂一二,得以保全几分颜面罢了。萤火之光怎敢与娘娘皓月争辉?” “你能有这份自知之明,实属难得。” 华妃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满意,颇为自得地甩了甩帕子。 随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坦白说道: “就算你今日刻意讨好,本宫也没那个兴致抬举你。若想为本宫做事儿,这点心意可不够!” 这话听得沈眉儿一愣。 华妃是不是误会了,她不会以为自己是来投诚的吧? 这可是个大乌龙啊。 沈眉儿不过是因为今日请安的事情,来示个好,表明自己没有和华妃相争的心思,顺带避个孕。 要说为华妃做事,沈眉儿可不敢,这华妃一党最后可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 就算机智隐忍如曹琴默,最后还不是折在了甄嬛手里。 就当为自己小命考虑,她也不会和华妃走成一派。 再说沈眉儿进宫本就有些制衡华妃的意思。 若是她和华妃亲密,不仅会失宠于太后,连皇帝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期许和疼爱。 这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傻子估计都不能去做。 第26章 沉寂一月 华妃见沈眉儿在下方一味地低眉顺眼,却没有答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看着这惠贵人心思细腻,是个机灵的,自己话说的已经这么清楚了,怎么就听不懂呢?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起身跪下,做低伏小,任凭差遣吗? 华妃哪里还看不出来,沈眉儿压根没有投诚的心思。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误会了,心里升起一丝恼怒。 她才不会责怪自己会错意,只觉得这惠贵人认不清形势,不识好歹。 口气也冷了下来: “惠贵人想要为本宫弹曲,也要看本宫愿不愿意听。既然惠贵人不能明白本宫的心意,本宫就不便教了。” 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颂芝送客。 沈眉儿自然不会继续待在这里,起身告退。 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华妃叫住。 “本宫差点忘了,太后身体不适,本宫想着要为太后抄经祈福,可实在是腾不开身,不知惠贵人可愿意为本宫抄录十卷法华经,送到宝华殿以尽孝心?” 华妃大约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沈眉儿,又想出了为太后抄经这一由头,给沈眉儿找点麻烦。 “愿意为娘娘效劳。” 沈眉儿明白华妃的心思,不过是些细碎的折磨人的手段罢了。 法华经有十卷二十七品,全篇共八万余字。?? 十卷全部抄录完,这一个月也就不用侍寝了,偏打着给太后祈福的借口,叫人无法反驳。 况且她本就得太后关照,为太后抄经乃是名正言顺。 估计就算是今日沈眉儿没有送上门来,华妃也会寻个机会把这事情安排下去。 毕竟绿菊之事上受的委屈,请安发作未成的尴尬,在华妃心里可是一根刺,必不会叫沈眉儿轻易逃过去。 所以沈眉儿没有犹豫,直接应承下来。 一则让华妃撒撒气,二则自己这段时间的宠爱也确实有些惹眼了,沉寂一段时间也是好事。 免得后宫像乌眼鸡似的盯着自己。 随着华妃发落了几个爱嚼舌头的宫女太监,当日景仁宫里的事情逐渐平息,没有人再敢议论。 沈眉儿每日在常熙堂认真抄着经书,绿头牌也被华妃以专心为太后祈福的理由撤了下来。 后宫再次恢复了华妃一家独大的局面。 碎玉轩甄嬛那边却有些坐不住了。 这几个月里,后宫众人接连承宠,她这个入宫颇受关注的莞常在却只能在碎玉轩里常伴汤药,心里如何不焦急万分。 先前有皇后的关照,内务府倒还算勤谨。 可自从剪秋不来碎玉轩探望以后,甄嬛的日子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每次浣碧去领些滋补药材和份例月银时,都要受分发事务的小太监好多冷言冷语。 次数多了,浣碧受不住欺辱,闹了一场。 可因为无人问津,也不了了之,反而被内务府更加克扣。 尤其是入了冬,天气渐渐凉了,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寒意。 碎玉轩里的炭火却从来没有足量发放过,而且拿到手里的都是下人才会用到的黑炭。 别说甄嬛,就连她宫中那一众太监宫女也受不了,眼看着跟着这样一个无宠多病的小主没有出头之日,开始纷纷打点自找门路去了。 其中碎玉轩执守太监康禄海,使了不少银钱,托了同乡的关系,带着俩徒弟小印子、小荷子转投到了丽嫔的储秀宫伺候。 最后碎玉轩原本伺候的九人,只剩崔槿汐,小允子,佩儿和浣碧流朱了。 沈眉儿暗自想着,甄嬛到底是主角,两人入宫后关系虽然平平,不复以往。 可也没有全然撕破脸,也不好完全不管不顾。 所以就让采月把常熙堂里的红箩炭收拾了一半儿出来,给甄嬛送过去,好让她暖和地度过这个冬天。 面子上总归是不能叫人挑出半分错处的。 可没想到甄嬛却不领情。 由着浣碧堵在碎玉轩门口,颐高气使地说道: “当咱们小主没见过好东西吗?这点子红箩炭也好意思送到碎玉轩来?平日惠贵人在皇上跟前伺候,也没帮咱们小主说上几句,现下倒装上好心了!好像谁稀罕似的。” 这话气的采月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也顾不上体面,对着浣碧破口大骂道: “你算个什么污遭东西,也配指责贵人,我家小主体念莞常在,巴巴地送来炭火,竟被你这蹄子当成驴肝肺,可见这好人当不得。” 浣碧闻言,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回击道: “采月,你这贱婢,竟敢在碎玉轩门前摆架子!你家小主不过是个贵人,充什么门面!什么红箩炭,当碎玉轩没见过吗?分明是看不起我们!” 采月也不是好惹的,张口就道: “我竟不知道如今碎玉轩是浣碧你做主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正争执间,屋内内传来一声轻咳,却是甄嬛亲自走了出来。 她面色冷峻,眼神淡淡地扫过采月,开口道: “吵闹什么?这大冷的天采月姑娘说这些话不觉得寒心吗?还是回常熙堂好好学学规矩吧。” 全然一副拉偏架的态度。 采月气极: “莞常在也不管管自家的宫女吗?没的丢了常在你的颜面。” 甄嬛缓缓走到她面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里是碎玉轩,轮不着采月姑娘教本小主如何做事,回去告诉惠贵人,她的好意本小主心领了,只是这炭火实在是用不上,还请采月姑娘带回去。” 浣碧听后,轻蔑地瞟了采月一眼,有甄嬛给她撑腰她还担心什么: “还不快把炭火拿走,免得脏了咱们的地方。” 说罢还叫人关上了碎玉轩的大门。 完全不给采月还嘴的机会。 采月事没办成,架也没吵赢,还平白受了这一通窝囊气,更为沈眉儿鸣不平。 回到常熙堂依旧是一副愤愤的模样。 待到采月把事情和沈眉儿一讲,沈眉儿心中也满是怒火,但她强忍住没有继续发作。 宫中是非多,连好心送个小小的炭火也能引发争端。 既然有人不识好歹,那也不必管她死活。 甄嬛这个样子,想必也是对她不满已久,看来为了皇帝那点恩宠,确实会让很多人嫉妒失色。 沈眉儿也庆幸这沉寂一个月的决定做的很对。 不然还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诡谲的心思呢。 而且借着这个事情和甄嬛闹僵也好,她不必再顾念着维持两人浅薄的关系了,以后甄嬛再想得到她一丝一毫的帮忙也是不能了。 这个天命女主的身份,她沈眉儿偏要去争一争! 第27章 新年到来 时间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月,十卷经书已经抄完,送到宝华殿供奉。 沈眉儿的绿头牌又重新挂起,进入了侍寝的行列中。 只不过,腊月伊始,前朝有很多朝政要忙,雍正并未踏足后宫。 自初一起,皇帝便要分批召见御前大臣、侍卫及诸王大臣、翰林等,向他们钦赐“福”字。 寓意天子“赐福苍生”。 宝华殿里的僧人也多了起来,各地的高僧受邀进宫念诵佛经。 在腊月初八日夜里要熬粥供佛,并在京中广设粥厂,施恩于民众,以昭诚敬。 宜修也领着一众妃嫔小主在宫中挂彩悬灯。 乾清宫丹陛上左右各安设一座“万寿灯”,景仁宫、寿康宫各放“千秋灯”。 东西六宫每处悬挂“五福吉祥灯”,其余宫殿则是彩灯无数。 新春的喜庆气息越来越浓。 到了二十三小年这一日,前朝休沐,暂停一应朝政。 各宫嫔妃换上朝服,在帝后的带领下先后到交泰殿的佛像前、神龛前、灶神前拈香行礼。 又由南苑猎取黄羊一只,设供案,祭灶神,加关东糖烹而食之。 随后往各宫处分发年礼,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按照位分品级统一发放,宫女太监也都有自己的一份儿。 同时,自这一天起,皇帝在宫中行走,每过一门必放爆竹一声,意在除邪驱鬼。 如此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除夕。 许是瑞雪兆丰年,一早天空中就飘飘扬扬下起了大雪,雪花如轻盈的羽毛般飘落。 不到半晌地面已经是一片银白。 宫殿的檐角也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轮廓模糊,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棱角。 天地间只剩下雪花飞舞的身影和苍茫无尽的白,纯净得令人心醉。 当夜,除夕家宴照常开席。 雍正扶着太后行至保和殿筵宴前,随着营造司总管太监一声: “上灯”。 教坊司伶人乐伎奏响“火树星桥”,后宫各苑宫灯几乎同时亮起。 霎那间清乐悠扬,天灯宝联绚烂辉煌,宫殿巍峨气象万千。 随着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入席,家宴正式开始。 众人顺着席位依次坐下,端妃称病未到,华妃自然排在了第一排左侧,右侧是齐妃,跟着第二排便是敬嫔,丽嫔。 再往后几个贵人由懋贵人领头,沈眉儿,曹贵人,富察贵人紧随其侧。 其余则是一众常在答应,也只少了甄嬛一人。 另一边排开,各位王爷贝勒,皇子公主和一众宗室家眷,居于下首。 有怡亲王允祥,恒亲王允祺,敦亲王允?,果郡王允礼和慎贝勒允禧等。 而果郡王此刻位置空空,想来是又逃席去了。 皇上和太后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并不多等,偏示意开宴。 华妃一抬手,各路佳肴琳琅满目,山珍海味摆上前来。 帝后宝座前是金龙大宴桌,盘碗上也绘有金龙腾空,其余之人餐具规制也各有不同。 摆在沈眉儿眼前的,是一张黑漆描金葫芦团的大吉宝案,放着三个“三阳开泰”图案的珐琅浅碗。 分别盛着南小菜、凉菜、酱醋,碗下各压着一条红纸书写的吉祥之语。 御厨们提前精心烹制好菜肴,按照顺序一一由太监用红色雕漆飞龙宴盒呈了上来。 有那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红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白扒广肚、山珍刺五加、清炸鹌鹑、红烧赤贝等等。 前后共计一百零八品,皆是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欲滴。 这次家宴是华妃操持的,她不吝银钱,一应吃食全是按照最名贵的规格备下的,无不彰显着天家富贵。 随着夜幕的降临,华妃又安排宫中教坊司排下许多节目,以娱宾客。 丝竹之声在宴会厅中回荡,舞姬们身着轻纱,翩翩起舞,犹如蟠桃盛宴。 酒过三旬,果郡王才姗姗来迟,清朗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 “皇兄,臣弟来晚了,还望皇兄莫怪!” 丝竹舞乐声稍停,沈眉儿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位剑眉星目,气质温润的男子走了进来,潇洒不羁。 他鼻梁高挺,面庞线条分明,双目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嘴唇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袭华丽的长袍,衣料似锦缎般光滑柔软,在光影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玉石的金丝腰带,腰带中央扣着一块精雕细琢的玉佩,玉质温润如水,细致的雕花如同水波般流转。 这一定就是果郡王了。 不愧是名动京城,让许多闺阁少女痴念不已的男子,确实长着一副好皮囊! 果然就听到太后笑着道: “你今日又逃席了,真是该找个福晋好好管管你了。” 皇上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也开口道: “老十七,你来晚了,快来陪朕喝酒!” 果郡王也不在意,随性地从桌案上拿起酒杯,自饮了三杯。 又跑到太后身边说着讨巧的话: “太后,儿臣已经自罚了三杯,可别让皇兄给我找福晋了,我一个人逃席也就罢了,若到时带着福晋一起逃席,更惹人笑话了。” 太后被果郡王逗的开心,也不拿话难为他,只叫他多学着安稳一些。 倒真是一副兄友弟恭,后宫和睦,其乐融融的好景象。 时间到了亥时,太后岁数大,熬不住夜,渐渐有了疲倦之色,便要先回宫。 沈眉儿想着今晚要发生的事情,正愁怎么脱身呢,赶紧趁此机会离了席,去送太后。 雍正自然没有意见,好生嘱咐了几句,便叫苏培盛安排轿辇。 一路陪着太后说着话到了寿康宫,又侍奉太后睡下。 沈眉儿这才空下时间,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便没有再回到宴席之上。 让采月先回常熙堂,自己孤身一人提前往倚梅园的方向过去了。 倚梅园在御花园的东北角,那里种植着满林的玉蕊檀心梅,离着老远便能闻到一阵清幽的梅香,是一处赏梅的好去处。 大地上积雪厚实,踩上去发出松软的“咯吱”声。 四周殿宇很少,宫人们也大都在守岁,园中倒是十分静谧。 步入园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火般绽放的红梅,树木枝头压满了晶莹剔透的雪霜,像披上了一层银装。 偶尔有几片落雪从枝叶间滑落,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雪白与红梅交相辉映,黄玉般的花蕊点缀其间。 白的纯净,红的绚烂,在星辉的映衬下,犹如一场天地的巧妙共舞。 沈眉儿也有些看痴了。 不过顾忌着心事,强自按下了赏景的冲动,在梅林里穿梭,去寻那等会儿要出现的人。 第28章 梅林雪夜 几番曲折,沈眉儿才在梅林深处听到一阵抱怨的声音传来。 “什么破差事,除夕之夜都在宫宴上好吃好喝,偏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受冻......” 沈眉儿眼睛一亮,余莺儿果然在这里。 循着声音走过去,正见到莳花宫女余莺儿在剪着花枝。 沈眉儿脚步加重,发出的细微的声响,轻声问道: “是谁在哪儿?” 余莺儿被惊动,见有人影朝她走过来,借着雪地星光仔细一看,是宫嫔小主的装扮。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小主,地位也远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以相较的。 赶紧放下花枝,行礼道: “奴婢倚梅园宫女余莺儿。” 沈眉儿故作不知地问道: “我回宫正好走到此处,今日除夕,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屋里守岁,为何在此处修剪花枝?” 余莺儿拒实答了: “嬷嬷说,新岁要取开的最艳的梅花枝祭花神,来年才能有个好兆头,所以叫奴婢剪了好的带回去。” “唉,大冷天,也是个可怜见儿的,本小主遇到你也是有缘,你把这花枝给我就回去暖和暖和吧,就和嬷嬷说是常熙堂惠贵人的吩咐。” 说罢,沈眉儿把手上新戴的掐丝樗蒲纹手镯褪给了余莺儿,缓缓又道: “这个镯子就当是新年的庆礼,你退下吧。” 余莺儿得了赏赐,还不用在这里受冻,自然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不过才走出不远,就听到沈眉儿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来来回回只念叨着这两句。 余莺儿不知何意,回头看去也只看到那位贵人对着梅树念着诗句,心道: 估计小主们都是这样有雅兴的人,而且这句子听起来还怪好听的。 随后把镯子往怀里使劲儿揣了揣,自顾自地离开倚梅园,回花房去了。 沈眉儿余光看见余莺儿走远了,就不再念了。 都说了三四遍,总该能记住了吧。 轻轻一笑,又转身消失在了梅林深处。 等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而在乾清宫保和殿的宫宴之上,歌舞袅袅,丝竹习习,已经接近尾声。 雍正无意瞥见大殿之中摆放着用来插屏装饰的梅花,经殿中的温暖的炭火一熏,开得更加盛意恣肆。 醉眼朦胧间,透过红宝石一样的花朵儿,仿佛看见了记忆深处的女子,正在这红梅树下轻声唤着四郎。 雍正不由得痴了。 心头情绪翻涌,喉头都有些哽咽了,颤声问道: “宫中的红梅已经开了吗?” 宜修一看皇上的神色,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回答说: “红梅傲雪,凌霜而开,甚是漂亮。” 雍正听闻此话再也忍耐不住对旧爱的思念,起身就要前往倚梅园赏花醒酒,追忆故人 。 并且不许苏培盛跟着。 华妃还待要去拦,雍正已经丢下众人离开了乾清宫。 宫宴未散,皇帝却先走,连守岁也不陪着了,这给了今日操持宴席的华妃,一个好大的没脸。 宜修看着皇上远走,有点担心雪夜难行,唯恐出现什么问题,就叫果郡王远远跟着,帮忙看顾一下。 倒是没想到果郡王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道: “谁把这红梅摆上来了?” 宜修也没做他想,只说: “华妃不知情,所以才......” 华妃入府的时候,纯元已经仙逝,自然不会知道皇帝对这红梅也能如此伤神。 否则就算再大意,也绝不会让一片梅花瓣儿出现在这场宴席之上。 果郡王神色有些不明,说道: “皇嫂快把这红梅撤下去吧,免得皇兄看多了伤感,我这就去跟着皇兄。” 随后放下酒杯,远远尾随着皇帝而去。 ...... 再另一边,碎玉轩中,宫人们正无聊地守岁。 听着远处乾清宫方向传来的丝竹声声悦耳,甄嬛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人都在推杯换盏,欢聚一堂,她却只能孤零零一人,没有夫君,没有家人相伴。 崔槿汐瞧出甄嬛的神情晦暗,趁机在她耳边提起倚梅园的风光。 又说在她的家乡,有一个习俗,就是女子把自己的心爱之物挂在梅花枝头,许下心愿,便能梦想成真。 甄嬛心动了。 叫手巧的小允子照着她的样子用红纸剪了一张小像。 揣在怀里,打算以此祈福。 于是就这样,沈眉儿在梅林深处远远躲着,目睹着这命中注定纠葛不清的三人慢慢朝着倚梅园的方向汇聚而来。 最先到的是甄嬛。 她一路避开巡夜的侍卫和宫女太监,狗狗祟祟地照着崔槿汐说的方位,提着宫灯摸到了倚梅园。 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地从怀里掏出小相,挂在了一支开的最盛的梅花枝头,口中念着: “信女甄嬛,入宫诸事不顺,前来许愿,愿父母和妹妹健康顺遂,愿在宫中青云直上,一世荣安,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话音刚落,有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 “是谁在那里?是谁!” 甄嬛以为是被宫中侍卫发现了,赶紧吹灭了宫灯,躲了起来。 雍正见没人应声,便厉声要把整个园子翻过来。 甄嬛急忙谎称是倚梅园宫女。 可雍正不肯相信,他刚刚明明听到了“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遥遥看着,仿佛在那许愿女子身上看到了纯元的影子。 若是寻常宫女,又怎么会有如此的才华和见识? 于是还要再上前查看。 甄嬛顺着微弱的星光,透过丛丛枝桠,看到那男子深青色缎绣长袍的衣角处,似乎有着蛟龙腾跃的纹样。 她心头一凛,知道了此人天潢贵胄的身份。 只有皇帝,宗室王爷和皇子的衣服上,才可以绣龙纹的图案。 可今日宴席王公贵族皆在,甄嬛不敢确认。 假意说自己鞋袜湿了。 趁着雍正迟疑的片刻,偷偷跑了出去。 甄嬛心里盘算着,若此人是皇帝,那么也能算有缘偶遇,等来日再告知,也能叫皇上更加欣喜,当成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若此人不是皇帝,那也没有见到她的真容,绝不会影响到她的清誉。 所以当下离开,对她来说,是一个更为最安全的选择。 第29章 浓淡由他 待到雍正回过神来,方才那女子已经消失在园子里。 就像曾经的纯元一样,不禁让他怅然若失。 默默地站在园子中,凝视着一簇簇红梅如云,心中思念起和爱妻的种种过往。 口里轻轻念着: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当初你说你不喜欢“朔”字,说总觉得“朔”太过冷硬,不如“逆”字更能突出寒风强劲凛冽,便闹着要改诗。 朕也陪着你闹,夸你改得好。” “如今有人在念诵咱俩改过的诗句,你可喜欢听吗?” “柔则,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来看朕?” ...... 一字一句,如诉如泣。 雍正借着酒劲儿,任由内心的情绪飞舞发散,此刻他只想沉浸在深深的缅怀之中,在梅花和雪光中盈满。 突然,目光一凝,心中好似被狠狠地揪住了。 只见那丛丛梅枝隐隐绰绰间,一个身穿玫瑰红绣金丝孔雀纹织锦斗篷的女子,缓步走出。 踏雪无痕,仿若梅花精灵在丛林穿梭,在星光的氤氲下金丝偶尔折射出一抹亮色,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又像瑶台仙子下凡尘,落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变成了冬日里的一簇玫瑰红的焰火。 那精灵一样的女子,走到近前,呼唤了一声: “皇上?” 既真实又虚幻。 仔细看去,是他的惠贵人,在斗篷的遮映下,精致的面庞如同冬日里初升的月光,清冷而神秘。 此刻踏步而来就像刚从梦境里走出来一般。 仿佛又随时都会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这无边的雪色梅林之中。 雍正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浊重炽热的气息会惊扰到这份静谧的美好。 轻柔地回应着: “眉儿......” 沈眉儿带着浓烈的梅香扑面而来,微微行礼问道: “皇上怎么会在此处?” 雍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沈眉儿也不以为意,轻声笑着: “定是和嫔妾一样,被倚梅园的梅花迷了眼睛,一时贪看,忘了归处。” 或许是宫宴上饮过酒的缘故,声音里带着几分随性与洒脱。 却是平日不曾见过的轻松与自在。 这也让雍正从之前的缅怀伤感中脱离了出来,不过语气中仍然带着几分郁结难消: “是啊,朕曾遇梅花仙,却不小心弄丢了。” 沈眉儿抬眼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温柔: “嫔妾幼时听过一个故事,讲给皇上听听?” 雍正点了点头。 沈眉儿缓缓开口道: “天上的梅花仙子下凡爱上了一个书生,在凡间做了寻常夫妻,谁知王母得知后,震怒不已,派天兵天将前去捉拿,梅花仙子为救书生,死在了天兵天将的术法之下。化作了一颗种子。 事后书生将种子和妻子的衣裳一起埋下。并且作了《哭花》诗五十首,每天都要到梅花树下凭吊爱妻。 谁知几年后,坟穴之处竟然生长起一株玉蕊檀心梅。 土地偷偷告诉书生,只要他将梅花树砍伐焚烧,她的妻子便可以复生。 可是书生是爱梅之人,不忍心伤害树枝半分,然而心中又思念爱妻,便在这样纠结痛苦的时日里日渐沉疴,在一个雪夜里抱着梅树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此后多年,后来之人惊奇的发现这颗梅花树花开朵朵,皆是并蒂绽放,是为奇景。” 故事很短,沈眉儿很快讲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并立在倚梅园中,静静地回味着.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枝头积雪落下带起的细微声响。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过了良久,雍正长舒一口气,叹声道: “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唯恐是渺梦,何处觅无双。” 沈眉儿柔声宽慰着: “世人偏爱以美满的故事寄托情思,可往往事与愿违,不如心怀珍重,顾惜当下。 就如这红梅,你若看它铁骨冰心,就会爱上其坚贞不屈,你若看它红艳喜庆,便会觉得它能带来吉祥幸福。各花入各眼,横看成岭侧成峰,全凭皇上的心意。” 雍正淡淡一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温柔: “那眉儿心中对梅花是怎么看的,不如赋诗一首明志?” 沈眉儿心中沉吟片刻,想起了《红楼梦》芦雪庵联诗一回中的四首梅花诗。 她尤为喜欢邢岫烟所作的那一篇。 素心若雪,淡极始香,以度清欢流年。 便借鉴而来,张口缓缓说道: “嫔妾曾做过一首《咏红梅》,念与皇上听听。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 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梅花一枝,严冬绽放,散发一缕幽香,不同百花争奇斗艳,一心专注于内心的自由与快乐,这便是梅花灵魂之所在。 也是沈眉儿对自己的期许。 愿走过半生,历经风雪,仍在流年安住,梅香永存。 雍正听罢,击节赞叹: “好一个浓淡由他,眉儿诗中颇有禅意,不知胜却多少酸儒!” 沈眉儿见聊了这许久,雍正脸上的神色恢复正常,已经不再沉溺于往日的伤感之中。 便大了几分胆子,上前主动握住皇帝宽厚的手掌,捂在自己手心,轻轻说: “皇上别不开心了吧,嫔妾看着心里难受。”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惠贵人,原来她不是什么不知道,而是刻意如此,只为了让他心里能够开怀一些。 这让雍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 他看着沈眉儿,两人之间此刻升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与默契。 雍正轻轻将沈眉儿拥入怀中。 一切无言,就在星光的见证下,两颗心紧紧贴合在一起。 ...... 而倚梅园外,遥遥跟着皇帝的果郡王,也目睹了这一幕,自然不会前来打扰,默默地退下。 当夜皇帝留宿常熙堂自是不提了。 而走时沈眉儿也没有忘记偷偷取下甄嬛挂在枝头祈福的那枚小像。 第30章 上元佳节 正月初一,雍正一早就起了。 前往钦安殿,大高玄殿,寿皇殿等处拈香行礼,并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 自是十分忙碌。 而后宫里却因为他留宿常熙堂之事,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按照规制,像除夕,正月初一这样的大日子,皇上必然是在景仁宫,陪着皇后度过。 昨夜自皇帝离开了宴席以后,众人便散了。 宜修回到宫中,备上了醒酒汤,只等皇帝回来。 然而等了许久,等到的却是果郡王叫人传的信,说皇上去了惠贵人处。 众人都等着看皇后如何发作。 然而初一请安之时,宜修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样轻轻放下了。 齐妃为其打抱不平: “皇后娘娘也太好性儿了,这惠贵人不知尊卑,要是臣妾,定要狠狠地罚她。” 宜修眉毛都没抬一下,依旧是端庄温和的神情: “皇上喜欢谁,就去谁宫里,齐妃还能拦得住皇上吗?” 齐妃讷讷闭上了嘴巴。 宜修心里轻轻冷哼,她知道后宫里都不忿惠贵人恩宠过盛,等着自己这个皇后借机寻她的麻烦。 然而她又不是华妃,这种吃力不讨好,还会得罪皇上的事情,宜修怎么可能去做。 若她要出手,必定一击即中。 至于嫉妒,这样的情绪是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她宜修要的是后位的权力,乌拉那拉氏的荣光。 而且昨夜不过是皇帝见到红梅思念纯元,碰巧撞到了惠贵人,被惠贵人的柔情似水勾动了情肠,算不得什么。 只要沈眉儿没有孩子,没有权力,便不会威胁到她半分。 果然正如宜修所料的那样,雍正只由着自己放纵了一晚,也是为表对宜修的歉意和尊重,从初一到初六,连着在景仁宫中宿了六日。 后宫众人的醋意便就这么轻飘飘地转移了。 到了初八,妃嫔们还没从这一系列的动作品出皇帝的心思来,敬事房传来的消息又惊的她们坐不住了。 雍正宠幸了一个倚梅园的宫女,越过官女子,直接封为了答应。 从宫女飞上枝头变成小主,这在每朝每代都是会激发起人们探究之欲的大新闻。 随着众人不断的打听,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原貌。 除夕夜之后,雍正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一直心心念念,越是得不到,才越显得珍贵。 记起那人曾自报家门说是倚梅园的宫女。 便让苏培盛带着“逆风如解意”的句子,去倚梅园问询,若是有哪个宫女能接出下一句,那就是当夜偶遇之人。 余莺儿听到这句诗,当时就兴奋了。 这题她会啊。 听沈眉儿念叨了几遍,她就记在了心里,没想到竟然有天大的机遇在等着她。 而在余莺儿念出下半句“容易莫摧残”以后,苏培盛也松了一口气,皇帝的差事可算是办好了。 当晚凤鸾春恩车便接着余莺儿去了乾清宫。 雍正怀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去见了余莺儿,面貌倒也娇俏可人,红润而不失自然,柔美中带着一抹轻盈的俏皮。 不过待到和她对上几句话之后,不免可惜。 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腹内空空没有半点知书达礼精通诗书的气质,翻来覆去只会那一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倒让自己上了心。 好在余莺儿会唱昆曲,也是有点才艺在身上的,又惯会服侍人,闲暇之时听个小曲,伺候的雍正也算舒心。 鉴于两人毕竟是有倚梅园相遇的缘分在,雍正也宠了她几分。 而等这件事情传到碎玉轩,甄嬛心里就有数了。 她知道那日夜间碰到的男子就是皇上,而余答应不过是鱼目沦珠,冒充自己领受皇恩的李鬼罢了。 不禁深感遗憾。 早知道是皇帝,那晚何必躲藏呢。 就该直接和他见面,这样如今得宠的人就该是她甄嬛了。 崔槿汐没有错过甄嬛脸上的一丝嫉妒和不自然,便问甄嬛倚梅园当夜可有碰到什么人? 甄嬛便把事情和盘托出,惆怅不已。 随后主仆俩就小声商量着该如何补救,好挽回皇帝的心意。 很快时间就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佳节,民间有赏花灯、吃元宵、打灯谜等丰富多彩的活动,皇宫禁内也是如此。 火树银花不夜天,分外热闹。 为表示普天同庆,皇帝称要大肆操办上元节,差事便一并交给了华妃。 皇后也不甘落后,在宫里举办了灯谜灯会,邀众嫔妃一同献花灯庆贺。 雍正觉得有趣,便也打算参与进来。 这下众嫔妃可就更激动了,平日里在皇帝跟前表现的机会不多,若是此次能一鸣惊人,说不定能被看重,从此恩宠不断。 于是便尤为有心地准备了。 有那手巧会扎花灯的,就力求在样式上能别出心裁,有那才学机敏的,就开始苦思冥想灯谜灯题,期望拔得头筹。 十五当晚,华灯初上。 宫中四处彩灯千盏,灯火光辉,耗费银烛无数,将黑夜照耀得宛如白昼。 妃嫔小主各自提着宫灯在廊亭中游走,远远看去如同彩光星带,光射照映,闪烁荡漾。 走到近前,盏盏争奇斗艳。 丽嫔提着红纱灯,以雕漆为架,镶以纱绢,用金色云朵和流苏烘托,格外艳丽。 齐妃手中的是八方宫灯,虽然样式普通,可琉璃玉石板上所裱的图案,乃是三阿哥亲手书写的祝词,以表示对皇上的孝心。 还有曹贵人的百子百福灯,富察贵人的白帽方灯,夏常在的罗汉灯,刘答应的纱圆灯,安答应蝴蝶灯...... 不应而足。 雍正一时也看花了眼,也不好说哪一盏更优。 而等到华妃叫太监抬上她准备的花灯时,所有宫妃手上的宫灯都变得黯然失色了。 那可不是一盏花灯了,分明是一座用松柏树枝扎成的灯棚。 灯棚上挂满球形花灯,堆叠成巨鳌驮山的样子,山上华盖灯彩从四角挑出,中央券门亦悬灯。 结彩团簇,光焰浮云,喜庆璀璨。 不愧是华妃,这壮观的鳌山灯棚之景竟然也叫她搭建了出来。 让宫中众人大开眼界,皆啧啧称奇。 这还比什么,完全是降维打击啊。 想必定然是华妃要赢下皇上的赞赏了。 第31章 灯会斗艳 华妃自觉胜券在握,嘴角的笑容已然藏不住,只等着皇上的夸赞。 可还不待雍正开口,宜修却先出了声: “华妃的灯棚鳌山高设,确实蔚为壮观,可还有一人的宫灯献礼皇上还没看到呢?” 众人也疑惑了,还能有谁? 难道是皇后要推什么新人出来? 沈眉儿也是一脸茫然,今日这些场景完全不在她的记忆之中,和旁人一样的迷惘。 而此时,随着皇后的声音落下,殿外走进一行人。 竟然是甄嬛! 她正由浣碧搀扶着,缓步走了进来。 这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甄嬛不是一直在碎玉轩养病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来参加上元佳宴了。 自打进宫之初,众人可已经好几个月再没有见到这位莞常在了。 雍正的目光也立时就投了过去,惊喜地问道: “莞常在身子可是大好了?” 甄嬛羞涩地脸一红,盈盈拜倒: “劳皇上挂心,嫔妾已然无恙。” 皇后抚掌而笑,对着皇上说道: “前日温太医来报,说莞常在时疾已清,是臣妾让她多休养两日,今天是上元佳节,特地让莞常在前来,好为皇上献礼。” 而后对着甄嬛温和道: “本宫知道你念着皇上,特意准备了节目,还不快呈上来让皇上瞧瞧!” 甄嬛立于殿前,双手轻轻抬起拍了两声。 随后,一群身穿华彩衣饰的宫女鱼贯而入。 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宫灯,形貌不一。 有的绘着侍女书生,有的绘着花鸟草木,有的绘着飞禽走兽,每一盏都做得惟妙惟肖。 宫女们在殿前排列组成一个“福”字。 又立即散开,分立两侧。 此时三五太监手持一条由彩缎编织而成的长龙,上下翻舞。 那长龙的龙首硕大威严,龙须飘逸灵动,当真是一双巧手才能织就。 霎时间烟花爆竹四起,焰火四射,长龙在万点火花之中,犹如遨游在霞光云海之中,自由飞舞,栩栩如生。 巨龙腾飞,火树烂漫,虹彩狂舞。 待舞到烟花寂灭之时,龙首突然张开,从中吐出一颗散发着莹莹光泽的明珠。 由甄嬛接在手中,双手奉于上位,口中道: “嫔妾以明月珠献于皇上,愿四海昌平,国运昌隆,愿吾皇万岁无疆,福泽绵长。” 雍正大为开怀,伸手扶起甄嬛,朗声笑道: “好一个四海昌平,国运昌隆!莞贵人有心了。” 皇帝的话音刚落,不少妃嫔脸上齐齐变色。 丽嫔忍下心中的妒忌,说道: “皇上,甄氏未经侍寝,就晋封贵人,不合规矩啊。” 雍正斜瞥了一眼,收起嘴角的笑意,面色微寒: “丽嫔连朕的旨意也要过问吗?” 丽嫔急忙跪下口称不敢。 宜修接过话头,对着江福海吩咐道: “还不去晓谕六宫,常在甄氏晋封莞贵人。” 华妃脸上也有些难看,不过皇上圣意已决,她也不能阻拦,只得幽幽开口: “皇后娘娘好手段,竟将莞贵人今日的节目藏的一丝不露,生生把咱们姐妹的心意比了下去。” 宜修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华妃口中的酸楚,说道: “都是莞贵人对皇上的心意,本宫能有什么手段,都是为了皇上开心。” 雍正心中体念着皇后的用心,投过来温暖满足的眼光。 宜修展颜回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灯会还在继续,华妃在之后还准备了盛大的焰火和歌舞。 可瞧着雍正和甄嬛旁若无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模样,只怕皇上的心思早就飞到甄嬛身上了,哪里还有半分心情顾忌旁人! 今日的主角只有甄嬛一人,其他所有人,包括皇后、华妃、沈眉儿在内,全成了甄嬛的陪衬。 宜修很识趣地提前告退。 华妃也不愿在这里碍眼,一切交给周宁海安排去,也推说身子不适,和皇上告罪一声,回宫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沈眉儿和敬嫔相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退远了些。 欣赏了一会儿歌舞之后,敬嫔有些累了,说道: “每年的歌舞都是如此,没有新意。” 便也打算回宫歇着了。 沈眉儿倒是对晚些时候的焰火还留有很大的兴趣,她还没有见识过古代的烟花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要多留一会儿。 敬嫔见她还是小女儿心态,爱好新奇,就随她去了。 送走了敬嫔,沈眉儿带着采月顺着一路灯火蜿蜒而行,往燃放焰火的方向走过去。 宫中观赏烟花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宣德门、兴海轩和三间台。 而三间台那边宫人不常去,非常适合独自观赏,沈眉儿便决定去那里。 “惠贵人,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喊,沈眉儿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原来是皇上新封的答应余莺儿。 那余答应快走两步,走到沈眉儿跟前,深深行了一礼: “妹妹初为小主,一直还没机会拜见惠贵人呢,贵人吉祥。” 一边说着,一边抬眼觑着沈眉儿的神色。 沈眉儿心中了然她的来意,无非是心中不安。 她能获得皇上的恩宠,全因自己而起,若是自己出面揭发,那余莺儿坐实欺君之罪,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沈眉儿既然给了余莺儿机缘,自然有她的考量。 这一位可是日后华妃用来对付甄嬛的利刃,万万不能因为自己介入的缘故而不曾出现在后宫里。 到时这剧情的发展说不定便完全不可控了。 尤其是今日的变化,让沈眉儿提高了十分的警惕。 也许是蝴蝶翅膀挥动的作用,甄嬛并不是原作里以杏花,秋千和品箫,同皇帝结缘。 而是和皇后搭了关系,借着宫灯献礼之事,抬举上位。 沈眉儿其实有些看不懂,她不明白皇后要在此时帮助甄嬛? 难道是华妃给宜修的压力太大了,急需找一个人分担? 亦或是因为自己得宠,所以要抬出另一个新人来争宠? 还是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眉儿思维发散的厉害,神游天外,都差点忘了余莺儿还在等着她。 搞得余莺儿忐忑不已。 采月见自家小主愣神住了,悄悄扯了一下。 沈眉儿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说道: “余答应真是客气,想必妹妹是有事要和我聊吧,不如一起走,慢慢说。” 第32章 意外发现 沈眉儿和余莺儿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着。 余莺儿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妹妹十分感激惠贵人当日的话,才叫妹妹有出头......” 沈眉儿手指贴在唇边“嘘”了一声,打断了余莺儿。 复尔笑着说: “余答应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妹能有今日荣宠,难道不是妹妹在倚梅园和皇上偶遇所得吗?真叫人羡慕啊。” 余莺儿听到这里一愣,倚梅园和皇上偶遇? 沈眉儿突然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余莺儿提前被沈眉儿遣回宫中,自然也不会知道甄嬛和皇帝偶遇的事情。 难道说这余莺儿自己一直以为是因为答对了那句诗,才获得皇帝恩宠的吗? 沈眉儿瞥了一眼余莺儿茫然无措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这事情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这余莺儿还真是...... 不知道说她普通且自信,还是说她傻。 仅仅凭借着只能算作尚可的容貌,若是没有皇帝误以为偶遇的情分,根本是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而且她已经承宠多日了,稍微打听一下也能知道承宠的原因啊。 脑子啊,是个好东西。 沈眉儿决定把真相赤裸裸地揭示在余莺儿面前,于是说道: “余答应不会不知道吧?除夕当夜,妹妹在倚梅园祈福,祝祷‘惟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恰巧被皇上听见,因为当时妹妹不知道皇上身份,所以谎称自己鞋袜湿了才躲了出去,这才有了如今的机缘啊。” 沈眉儿故作惊讶,实则把当日她看到的场景一幕一幕说与余莺儿听。 免得以后皇帝问起来,余莺儿不知道该怎么答。 余莺儿知道这是沈眉儿的指点,牢牢地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千恩万谢道: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糊涂了,竟然把和皇上相遇也浑忘了。日后姐姐若有差遣,妹妹定会万死不辞。” 沈眉儿听着这感激的话,沉吟片刻,却是没有接。 她不信什么万死不辞,原作里的安陵容就是个例子。也并不愿意和余莺儿扯上更多的关系。 于是摆出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余答应今晚见过我也就罢了,往后咱俩可没有什么关系。” 余莺儿犹疑了,不懂什么意思。 沈眉儿耐着性子解释着: “你若和我接触多了,言语间难免会不小心露出马脚,对我倒是无妨,于你来说,可不是好事。” 余莺儿想想觉得有道理。 而且她刚刚得知自己能够承宠的秘密,已经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觉得沈眉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心道:既然惠贵人不愿和她多接触,那种自然是有理由的,往后不来往就是了。 而后沈眉儿严肃了几分,又嘱咐了一句: “你既承了宠,就是顶了别人的机缘,所以你要让皇上认定那人就是你,往后若真的事发,你也好有还转的余地。” “多谢惠贵人教导,妹妹感激不尽。” 余莺儿脸色凝重下来,暗自把沈眉儿最后的话划了重点。 随后行了一礼,缓缓退下,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眉儿呼了一口气,用手扶了扶额头,心里叹道: 和这余答应说话真累,好在最后还是敷衍过去了。 希望余莺儿真能记住今天的话,也不枉费她费了这么多的口舌。 收拾好心情,继续往三间台那边走,离点燃焰火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刚走到台阶之上的一处观景点,已经有十几支烟花脱离大地的束缚,带着尾焰扶摇而上,直冲黑沉的夜色而去。 伴随着尖锐的呼啸,一粒粒金砂霎时喷发,在空中跳跃、旋转,化作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光芒,如同流星划破天际,留下一道道绚烂的轨迹。 其中每一道都闪耀着不同的色彩,红、黄、蓝、绿……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铺展在深邃无垠的天幕之上。 沈眉儿看了一会也没感觉和现代的烟花有什么不同,最多是图案比较新奇罢了,真论起观感和现代的相比差远了。 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早知道还不如和敬嫔一块儿回宫呢! 何苦还要走这么远? 不过......秉承着“来都来了”的美好品德,沈眉儿还是强忍着准备把这焰火看完。 然而就是这一会儿的犹豫,竟然让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可真是意外收获。 顿时沈眉儿捂住了采月的嘴巴,示意她噤声。 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借由烟花绽放点亮夜空的一瞬,不远处高大的树影下两人的面庞被照亮。 赫然是甄嬛身边的宫女崔槿汐,和果郡王! 沈眉儿诧异不已,这两人怎么会到这里,还碰到了一起?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了“狂徒与赤色鸳鸯肚兜儿”的画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旋即狠狠地摇了摇脑袋,意图把这荒唐可笑的念头甩出去。 心里却是愈发好奇了。 沈眉儿对着采月努了努嘴,示意她悄悄地走近些,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密谋。 采月领会了小主的意思,点点头,猫着身子抬起脚跟,亦步亦趋地往两人所站的隐秘处靠近。 沈眉儿身子也低了下去,看着采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既紧张,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感觉似乎要触及到什么大秘密一样。 这样等待的时间十分煎熬,好在崔槿汐和果郡王聊得时间不长,各自先后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沈眉儿松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身,却发现采月依然一动不动。 不由得满脑子问号,这妮子在想什么呢? 然而她自己的身体也很诚实,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却忽然见到果郡王折返回来,目光环视一圈,确认没有人后,才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 好你个果郡王,竟然诈走!然后来了一个回首捞月! 当时自己差点大意了,没有闪。 幸亏采月机灵,懂得兵不厌诈,今天必须给她加鸡腿儿! 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再也无人过来,采月才跑了回来。 一边跑还一边抚着胸口: “吓死奴婢了,吓死奴婢了!” 沈眉儿等她喘息完,也没敢多问,两人赶紧回常熙堂去了。 有什么话还是要关起门来说才安全。 第33章 未察之事 主仆两人一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观赏焰火的宫人并无二样。 回到常熙堂里,才发现后背汗津津的,被殿内红箩炭带来的暖气一熏,更觉得难受的紧。 抓起桌上的茶水,也顾不得凉,喝了两口方平复下来。 采月关紧门窗,这才把听到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小主,奴婢听得不真切,仿佛是果郡王问倚梅园当晚莞贵人的事情为何处理纰漏,很生气的样子,那崔槿汐还提到什么太妃啊,主子啊之类的。” “哦,果郡王还要崔槿汐多在莞贵人面前提及他。旁的就没了。” 沈眉儿皱着眉头思索,试图从采月的只言片语中串联起前因后果。 而后,叫来陈德海,让他去打听一下,为何果郡王此刻会在宫中。 这个倒不是难事,虽然已经夜深,陈德海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问到了。 原来果郡王是进宫来探望太后,应太后的旨意,在宫中多留了一晚,就住在离嫔妃宫苑比较远的雨花阁。 果郡王一向不羁,上元节不设宵禁,他夜晚出来看热闹也算合理。 可今晚甄嬛在献礼上大出风头,崔槿汐作为碎玉轩有品级的良侍宫女,不跟在甄嬛身边,反而和一个郡王扯上了关系。 等等......良侍宫女......主子...... 沈眉儿脑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好像抓住了什么。 当初她就察觉到了不合理,内务府一向只会给各宫小主分配有品级的执守太监,良侍宫女往往都是从贴身侍女提拔,储秀宫,咸福宫都是如此,偏碎玉轩特别。 那么这崔槿汐是果郡王的人? 不,应该说是舒太妃的人。 崔槿汐也提过她从前伺候过太妃。 这样一来就对上了。 舒太妃虽然已经离宫,可毕竟在先帝时宠冠六宫,执掌宫权多年,怎会没有一些心腹追随? 舒太妃将崔槿汐安插在碎玉轩,所以多出来一个宫女菊青,又恰好送给了安陵容,这才掩饰了下来。 可在甄嬛身边安插一颗棋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为何果郡王想要崔槿汐多在莞贵人面前提及他呢? 而且为何果郡王如此在意倚梅园的事情,是自己错过什么吗? 沈眉儿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些事情中间的关系。 倚梅园......梅花...... 皇帝宫宴上看到梅花,离开宴席,果郡王尾随其后...... 甄嬛被崔槿汐怂恿去倚梅园祈福...... 果郡王生气质问崔槿汐为何出纰漏...... 所以,倚梅园那晚,是果郡王在暗中安排,想让皇帝和甄嬛偶遇! 如此一想,宫宴上摆下的梅花,没准并不是巧合,而是借着华妃的不知情,所刻意安排的。 最后倚梅园甄嬛逃脱,余莺儿桃代李僵,自己截胡皇帝。 还有那张小相也被她收走。 果郡王起了大早,赶了个晚集,什么也没摸着,自然生气了。 而沈眉儿当初那么做,就是不愿意甄嬛和皇帝有过多的牵绊在,也叫皇帝每每提起倚梅园,提起梅花,最先想到的人总是她沈眉儿。 看来自己阴差阳错下,却是正好打乱了果郡王缜密的计划。 可是果郡王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呢? 若是说为了甄嬛,现在他俩可没那么早认识,而且原作里也没有崔槿汐这一段,只能说果郡王所图不小。沈眉儿不由得心中多留了几分关注。 因着思虑过重,第二日晨起去景仁宫请安,沈眉儿眼角的乌青用脂粉压都压不住。 等到了昭阳殿,发现华妃,丽嫔几人也是一副神思倦怠没有睡好的样子。 看来昨晚甄嬛的承宠,让她们不得安眠了。 而皇后看到沈眉儿后,投来一副心下了然的安慰眼神,仿佛在说: 吃醋了,夜里睡不着嘛,我懂。 沈眉儿张了张嘴,想解释来着,想想算了,叫她们误会也好。 于是学着丽嫔,摆出委屈的样子,就差直接告诉众人: 你看,皇上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一点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很难过,你们别再找我麻烦了,和甄嬛比起来,我一点威胁都没有。 宜修在位置上,笑容温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众人聊着。 华妃强撑着精神应付,只等着一会儿甄嬛来了,摆开旗鼓好好和她较量一番。 然而等来的却是苏培盛。 苏培盛过来传了皇上的旨意:“莞贵人昨日侍寝辛苦,不必向皇后请安了。” 宜修这脸上的笑意也有点挂不住,她刚抬举了甄嬛,今天就被打了脸。 说什么侍寝辛苦,这大殿之上有哪个没侍寝过? 哦,安陵容没有。 那就不提她,这大殿之上除了安答应,有哪个没侍寝过? 还不是要乖乖来和皇后请安。 就说华妃,虽然跋扈嚣张,也不敢不守着晨昏定省的规矩,最多迟到几回而已。 何况宫嫔第一次侍寝后,到景仁宫谢过皇后恩典,是老祖宗定下的礼数。 偏她甄嬛和别人不一样。 借着皇上疼爱,恃宠而骄,这不是不把正宫皇后放在眼里吗? 华妃开口嘲讽道: “还是皇后娘娘抬举的人懂规矩啊,其余姐妹们就没有这个福气了。” 宜修脸上难堪起来,心里恼恨不该听甄嬛的胡话,引荐她出来和惠贵人争宠。 惠贵人好歹有家室懂规矩,对自己还恭谨。 她甄嬛要是没那张脸,算什么东西。 不由想着,等到明日请安的时候,定要狠狠敲打一番才解气。 然而宜修是没等到这个机会了,往后一连七日,雍正都宿在了碎玉轩。 直接吩咐这段时日,甄嬛都不必来请安。 甚至恩赐了汤泉宫沐浴,还和皇帝共用“金龙池”。 从汤泉沐浴归来后,应甄嬛的请求,为她涂制“椒房”。 椒泥涂壁,香气袭人,意喻椒聊之实,蕃衍盈生,是多子多福的好意兆。 当夜碎玉轩内龙凤花烛高照,铜钱与桂圆、红枣、莲子、花生散落床榻,是依照民间习俗新置办的“撒帐”之礼,以示恩爱无双。 真可谓: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第34章 醋意翻天 甄嬛盛宠之下,近些时日里,除了碎玉轩的宫人,旁人连见雍正一面都难。 不管其他妃嫔如何暗自较劲,使出浑身解数出,也没能寻得一丝皇帝的温存。 雍正的心似乎已被甄嬛牢牢占据。 本来新年里喜庆欢愉的气氛是一点不剩了,众嫔妃的心头皆是五味杂陈,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悄然笼罩。 整个后宫如同被醋海淹没。 那一对龙凤花烛,更是成为了乌拉那拉·宜修心中的一根刺。 宜修一直知道甄嬛非池中之物,所以甄嬛求到她跟前时,她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抬举甄嬛来分一杯羹。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甄嬛不但夺了汤碗,还把整个桌子给掀翻了,独享恩宠。 竟然毫无顾忌,放肆妄为,每每和皇帝,都以夫妻相称。 全然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她虽然明白雍正对甄嬛的那份温存里,藏着的是对纯元的无尽追思,雍正的心始终系在那一抹已逝的倩影之上。 可她宜修才是皇后啊! 雍正为思念纯元做的越多,宜修的心就越痛。 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中缓缓切割,最终凝结成一股深沉而复杂的怨恨。 而对于华妃而言,椒房之宠曾经是她的独享。 她曾以为,自己便是这后宫中最娇艳的花朵,在雍正心里无人能及。 这些年来无论妃嫔再得宠,也从来越不过她去 然而,甄嬛的出现,不仅夺走了皇帝的心,更将她昔日的荣光映衬得黯淡无光。 夜深人静之时,她独自躺在翊坤宫的床上,那份失落如同潮水般汹涌,令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唯有那份不甘与恨意,在心中熊熊燃烧。 于是在对付甄嬛这一件事情上,皇后和华妃倒是罕见地有了默契。 随后宫里开始慢慢传出流言说: 莞贵人是魅狐转世,天生媚态,必会祸乱君主,扰乱朝纲。 很快就传的有鼻子有眼,纷纷扬扬的,连生辰八字,道士起卦的种种传闻,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太后也特意召见了雍正问了此事,只不过皇帝以“子不语怪力乱神”搪塞了回去。 还说甄嬛品性和婉,柔顺淑慎,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大力整顿后宫的舌头。 太后轻叹一声,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忧虑: “哀家知你心系甄氏,可未承雨露便得越级之恩宠,已经是有违祖制了。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口含天宪,自然无人敢轻易说你的不是,但哀家身为太后,不得不劝慰你一句。 烈火烹油,并非长久之计啊。” 雍正闻言,神色微敛,缓缓道: “皇额娘不知道,儿臣常常在莞贵人的身上看到纯元的影子,只想多宠她一些。”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似是想起了往昔: “哀家明白你的心意,那日殿选哀家见过甄氏的样貌,确实有几分像柔则。” 雍正似乎得到了支持,温声道: “样子品性都像纯元之人,怎么可能会是魅狐转世?可见传言不真。” 太后轻轻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 “皇帝如何宠爱嫔妃,乃是私事,哀家本不欲多言。然而,近来宫中流言四起,皆因皇帝独宠莞贵人,此情此景,不禁让哀家忆起往昔舒太妃之事。” “昔日舒太妃恩宠无双,六宫皆为之侧目,皇帝不是不知道,因此埋下的诸多怨怼与纷争。” 雍正沉默不语,九子夺嫡的惨烈在他心头浮现,他自然不想往后他的后宫也会出现如此的情状。 太后目光深邃,似是在提醒,又似是在警告: “六宫不宁,于国于家皆非吉兆。皇帝当以大局为重,雨露均沾,后宫和谐,皇家基业才能稳固。” 终于雍正还是妥协了,他知道太后的忧虑并非无的放矢,缓缓起身,向太后深深一揖,说道: “皇额娘言之有理,是儿臣疏忽了。还请皇额娘出面平息宫中流言。“ 太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轻轻拍了拍雍正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 “皇帝能如此想,哀家便放心了。” 此番流言毫无根据,其实不难解,但难解的是人心。 既要保全皇帝对甄嬛的一片深情,又能平息后宫的暗流浮动。 所以太后出手便直接冲着症结而来,只要安抚好了皇帝,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随后,太后下旨: “莞贵人不能顾惜皇帝身体,反叫皇上忧心后宫,着降为常在,禁足一月反思己过。” 又召来皇后和华妃叙话,亲自安抚众人心绪。 皇后和华妃得知旨意以后,也算出了一口抑郁之气,很乖觉地交出了几个宫女太监。 称流言皆因他们而起,魅狐转世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太后惩处了那几人之后,禁止后宫人云亦云,肆意传播不利后宫和谐之事。 处理的结果众嫔妃都算满意,六宫才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有甄嬛心里不甘。 她刚刚被封了贵人,一朝就回去了常在的位置。 而且好不容易不用再独自守着冷清的碎玉轩,好日子还没过半月,又被禁了足。 后宫里就是这样,像天平的两端,这边倒下,另一边就会起势。 甄嬛被禁足,华妃和沈眉儿的恩宠就又多了起来。 尤其是近日军中传来了捷报,年羹尧利用当地部落土司之间的矛盾,辅之以“以番攻番”之策,在佳节之前平定了青海郭罗克叛乱。 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 各路兵马顶风冒雪、昼夜兼进,迅猛地横扫敌军残部。 一路追击,直至乌兰伯克,擒获罗卜藏丹津之母和叛军头目吹拉克诺木齐,尽获其人畜部众。 犁庭扫穴,大获全胜。 年大将军的威名震慑西陲、享誉朝野,踏平西北指日可待! 消息传到京城,雍正对年家大加恩赏。 而因为沈眉儿的大哥在青海军中效力的缘故,也沾到了年家的光,被封为昭武副尉。 沈眉儿自然要承华妃一份情。 凡事多有退让,不再与华妃相争。 于是华妃风头在宫中一时无两。 翊坤宫一时间门庭若市,前来恭贺的嫔妃不绝如缕。 诸如余答应之流,更是曲意奉承,投靠了华妃麾下,为其效力。 第35章 李逵李鬼 自从跟随了华妃以后,在雍正身前多露了几回脸,被宠幸了几次。 余莺儿觉得自己又行了。 夜晚宫巷中,常有凤鸾春恩车珠环清脆,迤逦而来。缓缓凝听,可听见车上似有女子吟唱之声,歌声悠扬缠绵,婉转动人。 唱的是宫中新制的贺诗: “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遍舞时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 皇帝很喜欢,下旨赐予她“妙音娘子”的称号。 她见识浅薄,看到沈眉儿在恩宠上也被自己压了一头,自觉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可以被威胁的地方,心中那点谨慎早就丢到天外去了。 又见皇上对华妃十分宠爱,便以为皇帝喜欢华妃身上娇矜的性子,于是偷偷学了来。 可她实在是东施效颦,完全没有华妃的飞扬明快,率性威仪。 只剩下满脸的锐利刻薄,目中无人。 尤其是对那些位分不如她小主,常有挑衅打压的言语。 安陵容就深受其苦。 但谁让她是整个大清朝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被皇帝退货的嫔妃呢? 没有恩宠自然是要被其他人踩到泥里去的。 有时候被余莺儿欺负的厉害了,她只有跑到碎玉轩门口,隔着宫门和甄嬛哭诉。 甄嬛虽有心帮帮她,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暗道:还是要先解了禁足再做计较。 而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后一日,小允子在碎玉轩殿外的花坛里挖掘一个长满青苔的坛子,打开一看,里边竟然塞着满满当当的麝香。 甄嬛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于是叫外边的太监传信给皇上,说有人要谋害她! 雍正一听也慌了,下朝以后朝服都没脱,直接去了碎玉轩。 又召来温实初察探,说是药力极强的当门子。 如果长久埋在碎玉轩之中,恐怕以后碎玉轩的所有女子都不能受孕。 甄嬛闻言泪眼婆娑,泫然而泣: “嫔妾入宫一来谨遵规训,恪守嫔则,从未与人交恶,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旁人,竟要受此灾祸!” 宠爱之人在自己身前如此伤感,雍正疼惜的不得了,不住地哄着。 甄嬛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委屈与不解,继续道: “嫔妾除夕之夜,曾在倚梅园祝祷,惟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若是早知道宫里人心如此黑暗,倒不如在碎玉轩孤苦一生,也好过无端被人算计。” 这话说的实在凄苦,让人怜惜。 可雍正却顾不上,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除夕夜,倚梅园。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这像咒语一样的一句话,让他忽然愣住了,不禁追问道: “嬛儿也去过倚梅园?可曾碰到什么人?” 甄嬛装作惊讶的样子,回道: “皇上怎么知道,那夜雪地难行,嫔妾不小心打湿了鞋袜,难道那个人是皇上......?” 甄嬛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皇帝脸上的神情。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感动,只有无尽的疑虑,连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了许多审视。 甄嬛暗道不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吗?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沈眉儿提前透露的缘故,这一番对话,余莺儿早早就对雍正说过,连字数都一致无二。 只知道有真假美猴王,这倚梅园偶遇也能搞出来个李逵李鬼。 雍正很莫名其妙,他倒想看看是谁在说谎。 “嬛儿祈福之时,可有带什么心爱之物?” 甄嬛被问住了,那张小相她后来找了两回都没有找见,想来早都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现在自然也拿不出来。 犹豫着要不要拿别的东西顶一下,反正祈福之物是什么,自己说了算。 雍正见她迟疑不答,心里对她的相信低了两分。 要知道那余氏可是当场就取出了掐丝樗蒲纹手镯,那镯子贵重,以当时她宫女的身份必定对其十分珍爱,用来祈福理所应当。 转而又问: “不提这个,当日除夕,嬛儿既然去了倚梅园祈福,为何没有参加宫宴呢?” 甄嬛再次被问住了,她总不好说是因为她没有承宠,觉得低人一头,所以才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所有的宫宴吧。 不管什么原因,她借口身体不适,却偷偷溜出去的行为都是不合规矩的。 接连两个问题,甄嬛都没有回答上来,雍正对她失望至极,目光所至也不似方才那般怜惜,有了森寒的冷意弥漫。 甄嬛心中一凛,意识到皇帝的不信任。 怕是余莺儿已经将倚梅园偶遇之事圆的十分周全,自己现在去揭露,已经落了下风。 随即迅速调整心态,稍作沉吟,千般委屈再度浮在脸上: 许是嫔妾没有余答应和皇上缘分深厚,不然遇到皇上的就该是嫔妾了。 至于除夕之夜未赴宫宴之事,甄嬛继续说道: “除夕当日,嫔妾确感身子略有不适,恐在宴上失仪,有负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厚爱,故斗胆以病由请辞。 然而,嫔妾心系皇上,又闻倚梅园中梅花盛放,幽香袭人,便私下前往,欲借梅花之傲骨,为皇上祈福。 所用之物,不过是些小女儿贴身的东西,皇上何必深究呢。 若是嫔妾哪里做的不妥,但望皇上念及嫔妾一片苦心,宽恕嫔妾。” 说罢,甄嬛轻轻抬头,眸中闪烁着真诚与期待,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对皇帝痴爱动情的小女子。 一番唇舌,也总算是把雍正的疑问囫囵解释了一遍。 至于皇上会不会信,一时之间,甄嬛也顾不了那么周全了。 雍正听了她的解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审视她话中的真假。 最终,他轻叹一声,面对这张脸,他实在是不忍心苛责,有些小错自己容忍了便是。 语气中就又有了几分柔和: “嬛儿心思细腻,朕亦能体谅。” 算是倚梅园的事情揭过了。 甄嬛松了一口气,想到雍正还没有开口解了自己的禁足,于是泪水又盈满了眼眶,轻轻啜泣道: “皇上能体谅嫔妾,嫔妾感激不尽。只是这院子里发现的腌臜东西,嫔妾实在害怕。” 雍正闻言,轻轻握住甄嬛的手,温声道: “你且安心。朕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公道。” 随后可算是顺了甄嬛的意,让苏培盛去和太后陈明情由,取消了莞常在的禁足,以示宽慰。 第36章 粉色娇嫩 随着碎玉轩解除禁足,甄嬛终于舍得再一次踏进景仁宫来给皇后请安了。 她上一次到昭阳殿,还是去岁刚入宫新人觐见之时。 这一回没有皇上护着,就算她心里因为被降位份不想来请安,也是不得不来了。 由于之前的事情,皇后也不待见甄嬛,端坐在凤座之上,任由甄嬛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而后才叫起。 华妃讥讽的声音紧跟着轻飘飘地传来: “哟,莞常在啊,可真是难得一见,这禁足的滋味不好受吧?” 甄嬛缓缓起身,面对华妃的挑衅,未曾有丝毫慌乱: “多谢华妃娘娘关心,嫔妾在碎玉轩中修身养性,倒也觉得清净自在。只要皇上心里有嫔妾,嫔妾禁足便也不怕的。” 华妃眼神微眯,一旁的丽嫔随即寻到甄嬛话里的漏洞,接口说道: “莞常在好大的口气,皇上心里有你?你把皇后和华妃娘娘置于何处?” 齐妃也很是不满: “莞常在恃宠而骄,留了皇上七八日,倒叫其他妹妹们苦等。” 皇后在上方开口劝和道:”齐妃,你和莞常在计较什么?“ 齐妃闻言顿时委屈道: “皇后娘娘也知道,三阿哥平日里很想念皇上,特地誊抄了好些御诗想献给他皇阿玛,可是莞常在总是痴缠着皇上,三阿哥竟然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在臣妾跟前哭了两场,臣妾是心疼孩子。” 甄嬛感觉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连齐妃这样庸懦的性子都忍不住和她为难,于是赶忙上前福身,很是歉意地说道: “齐妃娘娘,嫔妾虽曾多日侍奉皇上,却也从未有意阻碍三阿哥与皇上相见。还望娘娘明鉴。” 齐妃冷哼一声: “不是你还能有谁,皇上一向疼爱三阿哥,若不是你狐媚惑主,从中作梗,皇上怎么会不见三阿哥?” 这时,安陵容适时地开口,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机敏: “齐妃娘娘慎言,太后有旨,魅狐之说是那起子碎嘴的宫女太监,以讹传讹,不足为信。莞姐姐也因此被牵连禁足,此事已经过去了,难道齐妃娘娘是有所不满吗?” 齐妃自然不敢说太后的不是,狠狠瞪了安陵容一眼。 甄嬛微微点头,心中对安陵容的解围很是熨帖。 而华妃则冷哼一声: “一个个的伺候不好皇上,口齿倒是学的伶俐,若是把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也不至于被卷了被子送回去。” 这话直戳安陵容的肺管子,霎时间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 看得夏冬春忍不住都笑出了声,还是她身边的富察仪欣拉了一把,才没有失礼。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显然不愿这场面继续混乱下去。 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语气带了几分严厉: “今日难得齐聚一堂,便不谈那些不愉快之事了。宫闱之中,应以和为贵。” 又指着齐妃说道: “齐妃你是一宫主位,更应体恤。至于三阿哥之事,皇上日理万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本宫会劝皇上,不辜负三阿哥一片诚孝。” 有皇后的承诺,齐妃这才作罢,只是看向甄嬛和安陵容两人的眼神依旧不善。 甄嬛赶忙回道: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咱们姐妹在宫中,理应相互扶持,共同为皇上分忧。 嫔妾自知福薄,虽得皇上一时怜惜,可如何比得上各位姐姐呢。若有不慎之处,还望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华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悠悠道: “莞常在真是谦逊有礼,难怪皇上偏爱。 不过,宫中的日子还长,这恩宠啊,就如同这春日的花朵,总有凋零之时,还望莞常在能长久保持这份心性。” 余莺儿趁机附和,语气中带着几分尖酸: “是啊,这宫里的花开花落,都是看皇上的心情。莞常在还是多想想如何在这后宫之中立足,别只顾着往日的风光。” 皇后微微皱眉,不愿意再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口舌之争上了,说道: “好了,都散了吧。皇上近来忙于朝政,你们更应体恤皇上辛劳,而不是在此争风吃醋。各自回宫去吧,别忘了本宫的教诲,要和睦相处。” 言罢,皇后轻移莲步,先行离开了昭阳殿,留下一众嫔妃面面相觑,最终也各自散去。 也不知是皇后的劝说有效,还是皇帝自己心思转变。 雍正往后几天一反常态,去了长春宫几回,乐的齐妃合不拢嘴。 每次皇上过来,她都会把三阿哥叫到跟前,和雍正絮叨着: “三阿哥又长高了......” “三阿哥多孝顺啊......” “三阿哥是长子,想要为皇上分忧......” 来来回回就这么些话,听得雍正耳朵都起茧子了,于是让苏培盛把三阿哥带了下去,耐不住性子问道: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和朕说吗?” 齐妃有点不知所措,她思索了片刻,好像除了三阿哥确实也没有和皇上说的。 就叫宫女把参汤,糕点,小食,花茶一味地都端了上来,低眉顺眼地让雍正多用几口。 雍正手捧着书卷,心中很是烦闷: “不是刚刚才用过晚膳,朕有多大的肚子能塞下这么多东西?” 这话搞得齐妃多少有点尴尬,只好讪笑着: “哦,那个......臣妾忘了。” 整个人依然直愣愣地站在原处,手里不停地扯着帕子,想着再说些什么才能让皇上开心一些。 雍正见齐妃如同一个木桩,毫无趣味,站在那里挡了光线都不知道。 皱着眉头瞪了齐妃一眼。 然后好似才发现她今日的穿着一样,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书册,说道: “这身衣服不好看,以后别穿了。” 齐妃往身上看了一眼,粉色娟纱金丝绣花大襟褂襕,还是今晨自己亲自挑的,怎么就不好看了? 于是喏嗫着小声说道: “啊......臣妾记得皇上最喜欢臣妾穿粉色了,说粉色和臣妾很适宜。” 雍正哪里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再说了,床帏之中哄女人的话也能当真吗? 这齐妃脑子也是越长越不够用了。 口中一点情面也没留,说道: “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齐妃神色哀怨: “皇上是嫌臣妾年岁大了?” 雍正已经快要被齐妃打败了,无奈至极: “朕说的是实话,不如多穿些天青、湖蓝、墨蓝等颜色,你是一宫主位,三阿哥的额娘,合该庄重肃穆些,才能让下人心存敬意。” 说罢也不想再看齐妃那一副撇着嘴幽怨做作的姿态,起身直接离开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朕回养心殿了。” 第37章 关进暴室 雍正出了长春宫,被扫了兴致,本打算直接回养心殿。 可轿撵行刚到碎玉轩附近时,耳边就听到了似有若无的琴声,那曲调幽哀,感时物之变而兴悲。 忽而瞻云,忽而诉月,托言以寄怨。 雍正走下轿辇,驻足细听,所奏之曲乃是“湘妃怨”。 落花落叶乱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 肠断断肠肠欲断,泪痕痕上更添痕。 不过在夜里安静的时候听这种断肠痛心之曲,还有点瘆人。 雍正本想让苏培盛去看看是哪个宫妃在演奏,一看这里的位置,就知道是甄嬛了。 念及甄嬛,他有些犹疑。 不是不想念她,而是在雍正心中,甄嬛为了恩宠算计旁人倚梅园的情分,始终是有些芥蒂。 二来,碎玉轩里出现麝香的事情,他还没有查出来。 当初信誓旦旦说会给甄嬛一个交代,现下却还没有结果,叫雍正很踌躇,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所以自甄嬛解了禁足以来,他一次都还未踏进碎玉轩。 如今听到甄嬛这充满幽愁低诉的曲子,雍正何尝不知道甄嬛是在怨他呢? 只是作为皇帝,他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自然也是希望她的嫔妃是个温柔体贴的菟丝子,可以时刻宽慰他的解花语。 若是几日不来就心生怨怼不满,这样的性子合该好好磨一磨。 雍正心里亦有气。 直接调头去了钟粹宫云锦堂余莺儿处。 去听妙音娘子唱曲,难道不比在这听甄嬛悲天伤地要舒服的多吗? 要说那甄嬛,弹这曲子也不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不过是打听到了雍正从长春宫出来,故意为之。 想用琴声把皇帝引到碎玉轩来。 好让皇上知道她的思念有多浓。皇帝不来,她的心中有多惆怅。 结果却弄巧成拙。 甄嬛半天没等来皇上,走出碎玉轩一看,雍正坐着轿撵都走出老远了。 不由得暗自跺脚。 而余莺儿也从今日的侍寝中,从雍正口中得知了甄嬛向皇帝提及了倚梅园偶遇之事,皇帝对她也起了探究之意。 好在她准备的充分,把当日的细节说得没有破绽。 还把崔道融的诗全部背了出来,才打消了皇帝的猜疑。 不过她知道甄嬛一定不会罢休,心下提起了十分警惕。 又见这些时日雍正似乎对甄嬛的恩宠泛泛,全然不似当初的迷恋,只以为甄嬛失了圣心,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叫甄嬛知道她余莺儿也不是好惹的。 后两日,余莺儿从乾清宫侍寝回宫,坐在凤鸾春恩车上正好和甄嬛撞了个对面。 谁知浣碧手中的宫灯突然被风吹着燃了起来,那驾车的骡马被溅起来的火星惊到了。 一扬前蹄,差点把余莺儿掀翻。 驾车的太监好不容易才稳住,但余莺儿的身姿已是十分狼狈。 况且余莺儿本就要找甄嬛的麻烦,这一下又占了理,可不是直接撞到枪口上了? 于是厉声呵斥: “莞常在好大的架子!莫非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见了凤鸾春恩车经过,非但不避让,还让这等奴才惊了车马,该当何罪!” 那浣碧一听自然不肯,辩驳道: “今夜风大,灯火无眼,亦是常理之中。怪只怪赶车的太监不小心。” 那小太监身子一抖,赶紧跪地求饶。 余莺儿见浣碧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这宫道宽敞,莞常在为何偏偏堵在本小主的车前,若是提早避让,也不会让马儿受惊了,可见莞常在是存心了。” 浣碧十分激愤,嚷嚷着叫着: “余答应学的是什么规矩,我家小主是常在之位,你不过一个小小答应,凭什么要给你让路?” 余莺儿气的不轻,翻了个白眼: “常在?后宫里谁不知姐姐,是个只当了半个月的贵人,太后不待见你,被降位为常在。连皇上都不愿意再多看你两眼,好意思拿位分说话!” 浣碧还要上前理论,甄嬛拉住了她。 随后目光一敛,曼声说道: “既然在宫中,自然要懂得尊卑有别,我位分高于你,就要听管教,你不服也枉然。” 余莺儿不屑一顾,轻蔑的道: “莞常在不会真的以为论自己的位份就能定尊卑吧?皇上宠着谁,谁的身份就尊贵。” 甄嬛眼角一飞,口中讥讽着说: “余答应的宠爱和位分是怎么来的,妹妹心中有数,何必在这里掰扯?” 余莺儿闻言更是大怒。 她就知道这甄嬛对被顶了恩宠的事耿耿于怀,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拿这件事情威胁她。 于是一气之下,恶向胆边生。 借着刚刚被皇上宠幸的体面和威势,直接叫人把甄嬛和浣碧绑了。 转头关进了暴室。 还说夜深了,不许慎刑司的精奇嬷嬷去惊扰了皇上皇后。 那慎刑司的掌审太监也没弄清楚事情的缘由,见余莺儿乘着凤鸾春恩车声势浩大,只以为她是宫中受宠得势的小主,不敢得罪。 便叫番役把甄嬛主仆二人给扣下了,倒也没敢让受什么折磨。 不过却把碎玉轩里的崔槿汐和流朱急坏了。 一个去了乾清宫请皇上,一个去了景仁宫找皇后。 可惜当夜苏培盛不当值。 小夏子可不知道他师傅和崔槿汐有同乡的情谊在,怎么敢扰了皇上美梦? 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而流朱更是压根儿连景仁宫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皇后宫里的太监打发了。 直到第二日一早,皇后才从在大门外熬得两眼通红的流朱那,知道了甄嬛被关进暴室一整夜的消息。 打心里讲,宜修倒是巴不得甄嬛被多关几天,瞧个热闹。 可到底是余莺儿乱了后宫尊卑之序,便让剪秋带人去把甄嬛和浣碧先接了出来。 至于怎么处置,她就不管了,这种棘手的事交给皇上就是。 雍正知道了前因后果,龙颜大怒。 即刻把余莺儿召来,狠狠训斥了一通,称她骄横无状,不知检点。 下旨褫夺了她“妙音娘子”的称号,降位官女子。 又送了许多绫罗珍宝到碎玉轩去,加以抚慰。 余莺儿不意皇帝为了甄嬛,会对她如此苛责。 在她心里,自己这么受宠,处置一个没有宠爱的常在能算的了什么大事,皇帝竟然毫不留情面。 心中对甄嬛的恨意,也愈演愈烈。 第38章 陈年旧事 次日,众嫔妃在景仁宫请安之时,皇后在上方叹息着: “莞常在真是时运不济,刚解了禁足,又被关进了暴室。” 虽然语气带着同情和怜惜,可这话却是深深往甄嬛心窝里戳去。 众嫔妃听闻皇后之言,皆是一副惋惜之色,但眼底深处却各自藏着冷笑和快意。 甄嬛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那晚在暴室的遭遇历历在目,冰冷的刑具,受刑之人的惨叫嘶吼,无一不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她轻轻咬住下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不让情绪外露,却在不经意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口中却道: “嫔妾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嫔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丝毫怨言。” 沈眉儿心中一动,按着以往甄嬛骄傲的性子,是不可能说出身份卑微这种自谦的话语的。 看来暴室一晚,确实让她成长了很多啊。 宜修微微挑眉,似乎也对甄嬛的反应感到意外,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轻声道: “莞常在能如此明理,本宫甚感欣慰。只是往后行事你需得更加谨慎才是。” 经此一事,甄嬛倒是显得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而碎玉轩里发现的麝香,也在半月之后有了结果。 经过慎刑司的探查,最终追溯到了芳贵人陈薏柠身上。 那陈氏是雍正在潜邸时的格格,也有过不少宠爱,在皇帝刚登基时查出了三个月身孕,一跃成为贵人,赐封号为“芳”。 为了让芳贵人安心养胎,皇后特意恩典她搬到碎玉轩,说幽静雅致之地更能帮助其安胎养性。 然而不到月余,就传出芳贵人骤然小产的噩耗。 芳贵人痛失爱子,心如刀绞,她声泪俱下地控诉,声称是华妃杀害她腹中之子, 然而芳贵人空有满腔悲愤,却无确凿证据。 加之皇上因朝堂琐事烦忧,对芳贵人的指控未予深究,反因其失态之举而心生不悦。 最终,芳贵人非但未能为子报仇,反因诬告高位妃子之罪,被一纸诏书打入冷宫。 昔日繁华如梦,皆成过眼云烟。 芳贵人受不了一系列的打击,在冷宫里疯了。 如今在前尘往事再次被翻了出来,看来芳贵人确实是被人暗害,只怕这麝香才是芳贵人失子的真正原因。 这些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来,闹得沸沸扬扬。 昭阳殿内,宜修端坐于铜镜前,面容沉静如水,但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厉色。 一旁的剪秋低声问道: “娘娘,这事咱们该如何脱身?” 宜修眉毛一挑,带着十足的冷漠: “从前近身伺候陈氏的宫女,都处理干净了吗?” 剪秋回道: “芳贵人进冷宫没几日就疯了,那些奴才们赐死的赐死,出宫的出宫,已经查无可查了。” 宜修放下心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那就好,当日芳贵人言之凿凿,口口声声都是指责华妃,和本宫有什么干系?本宫只管看戏。” 剪秋恭维道:“娘娘睿智。” 翊坤宫那边,华妃也十分焦急。 如今宫里流言都说她是幕后黑手,矛头直指翊坤宫。 华妃一时没了主意,赶紧叫来丽嫔和曹贵人商量对策: “本宫虽然不喜欢芳贵人得皇上宠爱,可本宫从未害过她的孩子!” 丽嫔平日里也就打打机锋,让她出谋划策却是差了火候,只劝道: “咱们没做过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华妃眉间隐有忧色,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怕就怕皇上轻信了流言,疑心本宫。” 曹贵人一边哄着怀里的温宜,一边宽慰道: “当初芳贵人那般指摘,皇上都不曾怀疑娘娘,如今还不是一样,更何况,那芳贵人已经疯了,疯子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华妃沉吟片刻,笑容重新挂在了了脸上: “是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皇上怎么会在意?当初那陈氏就是手下败将,就算翻出来也不值一提。” 颂芝在一旁愤懑道: “都怪莞常在,要不是她多事儿,后宫里谁还记得芳贵人是哪根葱?还劳费娘娘操心。真是可恶。” 华妃眸光一闪,也对甄嬛起了别样的心思。 这莞常在刚刚让她折损了余答应。 虽说余答应算不得什么,可到底是她的人,也打了她的脸面。 如今又让她陷入舆论的漩涡,真该死啊! 华妃上前轻抚着温宜公主细软的发丝,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随即又迅速被温柔所替代,仿佛刚才那抹寒意只是夜色中的一阵凉风,转瞬即逝。 \"莞常在,她既敢触本宫的霉头,便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丽嫔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低声道: “娘娘,这事儿就交给臣妾去办吧,那余官女子正愁没有机会呢!” 华妃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去吧,记得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抓住了把柄。本宫要的是她无声无息地倒下,而不是留下任何可能让她翻身的机会。\" 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仿佛一朵即将绽放的毒花,美丽而致命。 而此时的甄嬛,尚不知自己已经在别人的谋算之中。 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满心满眼地等着皇上能洞察秋毫,为她撑腰做主。 可正如曹贵人所说的那样,皇帝怎么会因为这陈年结案的旧事,再引发后宫动荡? 对皇帝而言,后宫的安稳更加重要,嫔妃之间受了委屈,只要不是动摇根本的大事,给点赏赐就过去了。 所以最终,甄嬛除了等到皇上的几句温言软语的安慰,以及小夏子送过来的一对儿银鎏金嵌珐琅芙蓉纹珍珠手镯以外,旁的什么都没有了。 雍正就用这一对儿镯子轻描淡写地给碎玉轩出现的麝香定了性。 甄嬛握着那对手镯,指尖轻触冰凉的银边,心中五味杂陈。 她原以为经历这些事,皇上能对她产生更多的怜惜,恢复一初的宠爱,却未料到得到手的只有用以平息风波的“补偿”。 这份“补偿”,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讽刺,不要也罢。 既然皇上以物代情,那么她便以智取胜。 甄嬛脸上映照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坚定,她所要的她自己会去争取,荣宠,尊贵,地位,她要一步一步地握在手里! 第39章 杏花微雨 时间到了三月,春风吹动带来了暖意。 御花园中柳丝轻拂,桃花、杏花竞相绽放。 绿的青翠,粉的娇嫩,白的纯洁,交织成一片绚烂的云霞,香气袭人,让人沉醉。 蝴蝶在花间穿梭,偶尔悠然落在青石小径上,添了几分诗意。 皇帝近日也偏爱游览这盎然的春光。 已经有那有心的宫嫔,日日闲荡在御花园中,期盼着能与皇上来一场美妙的邂逅。 甄嬛自然也不会落后。 她让小允子在碎玉轩外,那株最为繁茂的杏树下,精心扎制了一支秋千。 还特意在秋千架上缠绕了紫藤和杜若等细小的鲜花,随着秋千的荡漾,浮动起阵阵香风,如在云端。 又有崔槿汐常与苏培盛接触,渐渐打听到了皇上的行踪。 那一日,皇上刚走出乾清宫,守在外边的小允子就一路跑回去汇报了消息。 估摸着时间,甄嬛携了流朱缓步走到秋千处,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与期待。 转过身来,笑容里的精明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少女的纯真,轻轻笑道: “流朱,今日的风,似乎格外温柔,正适合荡秋千呢。” 随着流朱用力一推,秋千缓缓升起,又轻轻落下。 甄嬛的身姿在杏树下摇曳生姿,宛如画中仙子,又似误落凡尘的精灵。 而后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笛,放在嘴边,轻柔地吹奏起来。 所奏之曲乃是白石道人的“杏花天影”。 词曰: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莺吟燕舞金陵路。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雍正逛到这处时,眼中所见就是这样一幅美景: 女子纤细身影在秋千上轻盈飘荡,清丽幽婉的笛音缥缥缈缈如同从天际边传来,搅动了身侧的杏花,轻轻柔柔地飘落下来,散落一地。 当真美得令人心醉! 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住那秋千上的身影,闪过一丝惊艳与温柔。 苏培盛见状,立刻识趣地退到一旁。 甄嬛仿佛未觉有人靠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疾不徐地吹奏着。 直到秋千缓缓停下,她才似有所感。 抬头望向雍正所站之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欢喜,随即走下秋千架,盈盈下拜,行了一礼。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雍正又被这动人的景色迷了双眼,蒙了心智。 连忙上前几步,伸手扶起甄嬛,眼中满是赞赏与柔情。 “朕本欲独自赏春,不料却听到嬛嬛‘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当浮人生一大白啊。” 甄嬛顺势起身,脸上挂着温婉而又略带羞涩的笑容,轻声道: “皇上谬赞了,嫔妾不过是偶有所感,随性而为,怎敢与洛中八俊的陈与义相提并论。” 雍正愈发欣赏: “嬛嬛曲中欲去未去的踌躇,思念的情愁恰到好处,点出一片痴心情苦。朕竟然不知你在笛之一道上能有如此的造诣。” 说罢又低下头,拉起甄嬛的手,温声道: “不过嬛嬛曲中的心意,才最让朕心动不已。” 甄嬛轻轻抽回手,面上微红,低眉垂首,更显娇弱可人。 “皇上言重了,嫔妾不过蒲柳之姿,怎敢承受皇上如此厚爱?只求皇上不要厌弃嫔妾才好。” 雍正见状,心中更添怜爱。 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交织成一幅唯美浪漫的画卷。 于是,在春风和煦、花香四溢的秋千架上,甄嬛恢复了往日的荣宠。 与佳人在侧,红袖添香相比,那点小小的心计也不过是因为太过珍爱的缘故。 早就被雍正抛诸脑后了。 两人绵绵的情意一日浓过一日,很快便又被复位莞贵人。 连华妃也要退让几分。 而随着后宫所有的目光汇聚在碎玉轩后,沈眉儿的日子过得就安逸多了。 华妃和皇后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应付甄嬛了,自然顾不上恩宠远远不如的惠贵人。 沈眉儿觉得心情都自在快活了。 每日晨起和敬嫔叙叙话,午后去寿康宫为太后抚琴,偶尔和富察仪欣合奏一曲,看夏冬春和宫人们斗着嘴。 享受着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直到雍正带着甄嬛,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杀到常熙堂时,沈眉儿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过分的安逸是会让人失去警惕性的! 敬嫔作为咸福宫的主位,宫里出了状况,她自然要出面的。 她的目光在雍正和甄嬛之间流转,试图从对方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话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不解,问道: “不知皇上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是出了什么事情?” 雍正的目光深邃,落在沈眉儿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 “惠贵人,朕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询。去把灵香带过来。” 沈眉儿暗自诧异,灵香是常熙堂的宫女,和甄嬛能有什么牵扯? 灵香被苏培盛叫到殿中时,也是一脸的惊愕,尤其是看到皇帝的阵仗后,更是不知所措。 甄嬛站在一旁泪光盈盈,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嫔妾宫里的花穗被余官女子收买,在嫔妾饮食中下了梭葛草,经过温太医查明,此毒阴狠至极,能使人神智渐失,初时不过恍惚迷离,不出百日,便足以令人心智尽丧,性命悬于一线。” 沈眉儿不解,甄嬛中毒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原作里的这段剧情。 可又怎么会和她常熙堂扯上关联? 又听甄嬛讲着她是如何使计谋抓住了花穗,余莺儿如何供认不讳的。 本来事情查到这里就结束了,余莺儿妒忌甄嬛受宠,心生不忿,故而铤而走险,心生恶念。 可经过细细探查后,又发现花穗和沈眉儿宫里的灵香,关系很是密切。 甄嬛就觉得沈眉儿和此事也不一定脱得了关系,说不定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便哭诉着让雍正亲自来常熙堂拿人,好打沈眉儿一个措手不及。 第40章 一箭双雕 灵香被带到殿中,经苏培盛一问,顿时慌了,急忙磕头求饶: “奴婢冤枉啊。” 甄嬛对灵香的喊冤不为所动,对雍正说道: “请皇上为嫔妾做主。灵香是否冤枉,去她房中搜一搜便知道了,若是与此事有关联,必定会有线索。” 随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眉儿: “只是灵香到底是常熙堂的宫女,不知眉姐姐愿不愿意让嫔妾的人去搜一搜呢?” 沈眉儿心中冷笑,你都把皇上搬过来撑腰了,她还能拦着不让搜不成。 于是强自镇定道: “灵香虽是常熙堂的宫女,但若真有此事,嫔妾也绝不姑息,愿皇上能彻查清楚,让莞常在安心。” 雍正摆了摆手,叫苏培盛带着小允子去了宫女的住处。 没多久,小允子捧着一个缎地绣花香囊出来了: “皇上,奴才在灵香的枕头底下搜出了此物,里边有梭葛草磨成的粉末。” 甄嬛露出得意的眼神,指着灵香呵斥道: “还不快从实招来?为何要谋害本小主。” 灵香吓坏了,不住地磕头: “奴婢没有谋害过莞贵人,这香囊里的药材是太医所给奴婢配置的,说有镇静安神舒筋顺气之用,奴婢也不知道里边为何会有梭葛草。求皇上明鉴啊。” 甄嬛抓住了把柄,怎由得她喊冤: “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让她吐出实情!” 沈眉儿心里疑虑重重,看着灵香的表现确实像是不知情的样子,可宫里人都是惯会演戏的,她不敢笃定。 而且就算灵香是被冤枉了,也是她不谨慎的缘故。 若是真有什么嫌隙,只怕自己也难辞其咎,要落得一个疏忽管教的罪名。 轻声上前说道: “嫔妾斗胆,恳请皇上允许嫔妾亲自过问此事,定当查明真相。” 甄嬛目光闪烁: “灵香是眉姐姐的宫女,说不定此事便是眉姐姐指使......” 敬嫔一听甄嬛把矛头指向了沈眉儿,忙道: “皇上,惠贵人同六宫交好,从未和人有过冲突,没有理由去害莞贵人啊。” 甄嬛面上却更加楚楚可怜,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虽愿意相信眉姐姐不会谋害我,只是这后宫之中,人心叵测,嫔妾恩宠太盛,难保旁人不会起别的心思,不能不深究严查啊。” 沈眉儿连忙跪下,据理力争: “灵香是否和莞贵人中毒之事有关,尚且有待调查,莞贵人何必急着攀咬?” 敬嫔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道: “若是说莞常在承蒙圣宠,惹人妒忌,难道惠贵人的恩宠就少了吗?如此说来,惠贵人的身子......” 经过敬嫔这一提醒,雍正也是悚然一惊,转头对苏培盛道: “速传太医!” 殿外候着的温实初闻声很快走了进来,给沈眉儿把了脉,当下也是眉头紧锁,跪在地上回复道: “惠贵人体内也有梭葛草的迹象!” 沈眉儿大惊失色,她一贯谨慎,没想到也着了别人的道。 而且中毒之事,她明明记得原作里是用来对付甄嬛的,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真是轻信大意了! 雍正怒喝道: “去查!” 最终查明是在近日常熙堂里所制的川贝酿梨里,被下了少量的梭葛草粉末。 只是担心味道相冲,所以用量很少,故而症状不显。 但害人的法子,和碎玉轩如出一辙。 甄嬛听到沈眉儿也中了毒,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但她很快收敛情绪,俯身行礼: “是嫔妾心急了,差点误会了眉姐姐,还望眉姐姐宽宏大量。” 随后俯身跪在雍正膝前: “皇上,嫔妾和眉姐姐都被奸人所害,此事必不能姑息,还望皇上能亲自审问花穗,灵香和余官女子,以正视听。” 甄嬛本想借着自己中毒之事,抓住沈眉儿的错处。 可没想到沈眉儿也被下了药,身上的嫌疑一下就洗清了,还能得到皇上的怜惜,真是失策了。 早知如此,就不把常熙堂扯进来了。 让沈眉儿蒙在鼓中,继续中毒多好,这回倒是帮她铲除了隐患。 不免觉得十分遗憾。 敬嫔看见雍正面色不好,已经有怒气浮现,又添了一把火,悠悠开口补充道: “能一下谋害两位受宠的小主,只怕单凭一个余官女子的能力是做不到的,这背后一定还有人在兴风作浪,若是由得此人留在宫中,只怕以后就不得安宁了。” 沈眉儿也从方才的震惊中回了神,只道: “疑虑重重,求皇上明察。” 雍正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而有力说道: “苏培盛,即刻将余官女子、花穗、灵香三人押至慎刑司,朕要亲自审问,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朕的后宫兴风作浪!” 又吩咐温实初开解毒的方子,嘱咐沈眉儿好好调养身体。 说他会查清真相,给一个交代。 送走了雍正和甄嬛两人,敬嫔心中依然有些担忧,轻声说道: “好在你中毒尚浅,稍加调养就能恢复如初,只是你这常熙堂里的宫人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免得以后再出那吃里扒外的家伙。” 沈眉儿眸光微敛,沉声应着: “敬姐姐所言极是,眉儿此番确是疏忽大意了。常熙堂里,是该好好整顿一番!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知道,这后宫之中,虽不求人人忠心耿耿,但背主求荣,必不得善终。” 今日之事也给她狠狠提了一个醒。 这悠闲日子过得越舒坦,那些脏的乱的阴谋手段也是会往身上泼,想要在这宫里安稳度日,恩宠,权力一个都不能少。 若是一味地顺着剧情,只怕骨头渣子都要被吃干抹净。 沈眉儿暗定心思,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了。 敬嫔看着沈眉儿应对有措,心中也有成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后问道: “对那下毒之人,你可有猜测?我总觉得余官女子没有这样的手段。” 沈眉儿想也不想,直接说道: “除了华妃,还能是谁?一箭双雕,舍了一个余莺儿,直接对付两个对她有威胁的嫔妃,当真是好谋算。” 敬嫔慌忙去掩她的嘴: “就算你知道,也不必宣之于口,万一被传了出去,岂不是招惹是非。” 沈眉儿安慰她: “敬姐姐放心,我不是那爱多舌之人,也只在姐姐面前说说罢了。” 敬嫔这才安下心,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多了几分默契与信任。 转头又想到了甄嬛,提醒道: “依我看,那莞贵人也没安好心,你瞧她今日来的阵仗,怕是把你当作幕后黑手了。 要不是你也被下了毒,今日之事估计要有得闹了。” 沈眉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芒: “姐姐说的是,不过莞贵人既然让皇上彻查,我倒落个自在,且看她们之间狗咬狗!” 第41章 活活勒死 一切安定下来以后,采星跪在沈眉儿面前请罪,眸中满含自责与愧疚:: “奴婢辜负小主厚爱,竟然没有察觉到那毒物,入了小主的口,令小主玉体受损,伤了身子。恳请小主降罪。” 采星是沈眉儿从家里带进宫的贴身侍女,为的就是她通些药理。 所以一应迎来送往的繁琐事务都是采月在做,采星则负责日常的茶点饮食,力保无虞。 所以这次的变故采星确实责无旁贷。 沈眉儿心有戚戚,她倒不怀疑采星的忠心,可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 善良若无锋芒,便是软弱可欺。 于是下令凡是近日所有接触过饮食的,一律罚俸三月。 也是取宽严相济之道,叫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日后行事,务必慎之又慎,不得有丝毫懈怠。 过了两日,皇上那边调查的结果也尘埃落定。 下毒谋害惠贵人和莞贵人的事情,余莺儿一并承担了下来,花穗和灵香也是被余莺儿所收买,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随后皇上下旨杖毙花穗和灵香,余官女子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到底没要她性命。 只是那余氏身在冷宫日夜不休地咒骂,非嚷着要见皇上一面。 闹得沸反盈天,冷宫里的侍卫也苦不堪言。 甄嬛也容不得一个庶人整日对她言语恶毒,否则她在宫中的威严何存。 于是便要带着浣碧去冷宫里会一会余莺儿,顺便报了当日被她关进暴室之仇。 安陵容也自告奋勇要过去给甄嬛涨涨声势,排忧解难。 几人还未踏入冷宫那扇斑驳的木门,就已听见一阵女子凄厉至极的咒骂声。 嘶哑尖利,宛如孤魂野鬼哀鸣。 刚走到屋内,还没等甄嬛开口,那余莺儿已经先一步看到了她。 猛地自暗处冲出,双手如鹰爪般紧攥甄嬛的衣襟,嘶吼道: “你个贱人!” 安陵容和浣碧急忙上前扯开余莺儿。 可没料到余莺儿手上的劲道很大,扯了半天,直到掰断了她的指甲才分开两人。 甄嬛被迫后退,连连咳嗽,面色铁青。 而那余氏披发跣足,手指血痕斑驳,犹自不依不饶,指着甄嬛,口中诅咒不绝: “都是你这个贱人!哄得皇上厌弃了我,要不是你蛊惑圣心,害我失宠,我又怎会失宠沦落到冷宫的地步!我恨不得食你的肉,饮你的血,叫你这贱人永世不得翻身!” 浣碧听她骂的难堪,怒不可遏。 二话不说,上前扯起余莺儿,狠狠甩了她七八个耳光,直打得她牙齿松动,嘴角溢血。 “余氏还认不清形势吗?如今你是冷宫里的庶人,案板上的鱼肉,竟还敢这般猖狂?” 甄嬛眼中闪烁着十分的快意,语带寒意道: “你昔日上位是顶了我的恩宠,还让皇上信以为真,误会于我,没找你算账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你若安分守己,我也不是容不下你,可你却屡教不改,三番五次兴风作浪,乃至毒手相向。今日之果,皆由你自食其恶。” 余莺儿听得此话,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仿佛烛火将尽,忽地又燃起一丝疯狂: “不。我要见皇上,皇上爱听我唱曲......皇上......” 安陵容看着余莺儿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发了狠,对着甄嬛说: “这余氏状若疯癫,必不能叫她见了皇上,恐生变数。未免夜长梦多。不如让妹妹了断了她,也能帮姐姐了了一桩心事。” 甄嬛有些发愣,心中微震,她到没想过安陵容会有这般狠心决断。 不过余氏也确实可恨,能不脏了自己的手处置了她也是好事,便由着安陵容去了。 她则转身走出屋外,帮安陵容望风。 听着屋里传来传来凄厉与绝望的动静,甄嬛偷偷看了一眼,顿时心头大骇。 安陵容在冷宫里寻来一根麻绳,手法利落地缠绕在余莺儿脖颈之上。 那余氏惊恐万状,瞪圆着双眼,舌头尽吐,双手徒劳地抓扯着空气,没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竟是活活勒死了。 甄嬛亲眼目睹这生杀予夺的瞬间,不免对安陵容产生了一阵寒意。 不过安陵容口口声声都是为自己着想,倒也不能叫她瞧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转身对候在一旁的浣碧道: “余氏是畏罪自杀,自行了断的。” 浣碧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奴婢会帮安小主善后的。” 甄嬛叮嘱道: “今日之事,你我三人心中知晓即可,万不可泄露半分。” 次日,宫中传出了余莺儿在冷宫中自缢的消息。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皆叹世事无常。 而甄嬛与安陵容,则如常在宫中走动,仿佛昨日之事并未发生。 不过这还不算完。 甄嬛越思量越觉得余氏背后另有人指使,心中惆怅之下,安陵容再次给她出了主意。 甄嬛听后欢欣不已,直夸是个好办法,必叫那背后之人无所遁形。 不几日,宫中暗流涌动,流言蜚语如同春日柳絮,悄然飘散于红墙绿瓦间。 说那余莺儿自缢之时,身穿一袭鲜红如血的长裙,死后魂魄不得安息,必定是怨念深重。 但凡这样死去的女子都会化作厉鬼,冤魂不散,在后宫游荡徘徊,夜夜泣血,直至找到那害她之人索命偿冤才肯罢休。 碎玉轩里不少宫女太监也都说,自己曾在月黑风高之夜亲眼目睹余氏的冤魂显现。 更增添了许多叫人可信的细节。 那鬼魂面容扭曲,布满血痕,口中念念有词,声声泣诉,十分凄厉可怖。 此等诡异之事,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在后宫蔓延开来。 再经过众人的添油加醋,愈演愈烈,直叫人闻之心生畏惧,不寒而栗。 而丽嫔,更是成为了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急不可耐地向皇上请旨。 想要请高僧入宫超度余氏亡魂,以求平息宫中这股不祥之气。 丽嫔这番举动,看似虔诚,但在甄嬛眼中,正是慌乱和心虚之举。 甄嬛心中有数,自己中毒一事和丽嫔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丽嫔又一向以华妃马首是瞻,和她并无明面的冲突,那么幕后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华妃了…… 第42章 冤魂索债 后宫里流言四起,扰动人心,前朝也不太平。 时序已至五月,却未见往年温润的春意,反倒是天气炎热异常,烈日如炬,烤炙着大地。已足足两月有余,未降甘霖半滴。 民间正值春耕大忙之时,百姓们望天兴叹,忧心忡忡。 雍正难掩忧虑,也没有心思流连后宫。 他时常与朝臣们商讨引水灌溉之策,又召钦天监夜观天象,看何日能有甘霖降世。 干旱之症若迟迟不解,不仅将影响今年的收成,更可能引发饥荒、流民四起,乃至国家动荡不安。 然而,天象变幻莫测,钦天监的预测屡屡落空,引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雍正最终决定将亲自前往天坛,祈雨祭天,以表诚心,祈求上天垂怜苍生,赐下甘霖。 帝后本是一心,宜修自然也顺从着皇上的意思,让后宫嫔妃在宝华殿虔诚祝祷,以至于常常留她们到夜深。 许是众人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三日后的一个傍晚,天边突然聚起厚重的乌云,紧接着,一声雷鸣划破长空,如天籁之音,引领着倾盆大雨,如注般倾泻而下,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皇后笑靥温婉,柔声称颂: “天恩浩荡,皇上亲赴庙堂祈雨,终得甘霖普降,实乃苍生之福。” 众人一片附和,口中皆是颂扬之词。 直至酉时过半,雨势渐收,众人方向皇后行礼告退,各自散去。 富察贵人素来胆小,近日的流言更是让她心有所惧,便寻了夏冬春与沈眉儿为伴,要一块儿回宫。 雨后宫道湿滑,三人踽踽而行,还未走出殿外的甬道,忽然一阵凄厉的呼喊穿透宫墙,传到她们耳边: “啊......啊......不是我要害你,你别来找我!” 富察贵人吓得身子一颤,差点站不稳身形。 “是丽嫔的声音,鬼来了是不是?” 夏冬春眼疾手快,她一把稳稳扶住她,看她没出息的样子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鬼魂索命的怪事,若叫我碰上了,就算是鬼,我也要把它打出个人形出来!让它知道何为人间正气。” 富察贵人听夏冬春这么说,心里的胆怯消了一些,还是嗔怪地回了一句: “别浑说,那东西颇有灵性,不可轻侮,当心缠上你。” 夏冬春见富察仪欣不相信,心里有几分好奇与不服,非嚷嚷着要过去看看。 瞅着那气冲冲的架势,大约是准备要亲手抓个鬼魂给她瞧瞧。 沈眉儿自然知道那所谓的鬼魂是何人作怪,她也不拦着。 由着夏冬春作怪,她倒要看看今日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冬春在,那甄嬛的计谋还使不使得出来。 三人赶到尖叫声传来的地方,恰逢甄嬛与安陵容并肩而至,神色匆匆,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眼前,丽嫔发丝凌乱,瘫软如泥,双眸中满是惊恐之色。 周围侍奉的宫女们,个个脸色苍白如纸,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 华妃立于一旁,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安陵容与甄嬛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随即缓缓上前,脸上故意堆砌起惊恐之色: “莫非是余氏的冤魂前来索债了? 此言一出,仿佛有一股阴风掠过,丽嫔的尖叫声瞬间穿透夜空,更加尖锐凄厉。 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辩解: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药虽是我取来,但毒害莞贵人和惠贵人之事,并非我指使......” 华妃听到这话,面色瞬变,慌乱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厉声呵斥:: “一群蠢货,愣在那里作什么!丽嫔已然失心疯,还不速速将她嘴堵上。” 宫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拉丽嫔。 甄嬛见状,身形一闪,轻巧地挡在众人面前: “娘娘且慢,此事发生突然,丽嫔之状尚未查明缘由。嫔妾以为,应先遣人禀报皇后娘娘,再做定夺。 华妃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 “夜深了,惊扰皇后娘娘实为不妥。况且丽嫔如此失态,若任由其胡言乱语,恐有损皇家颜面。当务之急,是带她回翊坤宫,请太医诊治。” 甄嬛轻轻摇头,不为所动: “丽嫔乃储秀宫主位,即便需请医问药,也应回储秀宫才是,何故要送往娘娘的翊坤宫?” 眼见太监们被甄嬛拦着,迟疑着不敢动手。 华妃心中焦急恼火,怒目而视,语气更加凌厉: “莞贵人,你虽圣眷优渥,却也不可如此放肆。你今日这般阻拦本宫,是要与本宫为敌么?” 甄嬛虽有些慌乱,但勉强保持着镇定,站立当前毫不退缩,坚持道: “嫔妾惶恐,绝无冒犯娘娘之意,只是丽嫔所言,关乎臣妾与惠贵人昔日中毒之事,臣妾不得不慎之又慎。还望娘娘体谅。” 言罢,她有意无意地望向沈眉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求助之意,说道: “惠贵人难道心中没有疑虑吗?” 沈眉儿现在可不想把华妃的仇恨吸引到自己身上,只淡淡回应: “此事自有皇上圣裁。” 华妃冷笑一声,唯恐夜长梦多,不再多费口舌,直接绕过甄嬛,命令宫人强行将丽嫔带走。 甄嬛暗暗着急,刚刚在听到丽嫔的尖叫声后,她就已经命崔槿汐速去通报皇后,生怕迟则生变。 眼下拦不住华妃,也只得先拖住丽嫔。期盼这段时间能赶得及。 否则一旦进了翊坤宫,这一场功夫可算是白做了。 咬了咬牙,悄悄给暗处打一个手势,示意小允子再故技重施一番,多捱些时间。 不远处,一抹突兀的白影猛然自宫墙阴影中腾空而出,红衣飘摇,长发凌乱,面容扭曲,仿佛自地狱而来的索命冤魂。 正巧在丽嫔的对面。 丽嫔与其四目相对,好像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了喉咙。 双手胡乱挥舞,拼命挣扎,一个白眼上翻,竟然生生吓晕了过去。 而在这一幕混乱之中,夏冬春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根棍子,冲将上去。 上下挥舞着木棍,棍影翻飞,对着那白影就是一通穷追猛打。 口中更是骂骂咧咧: “来啊,就你是鬼是吧?敢吓你姑奶奶!找死!” 那白影闷哼两声,竟似承受不住,发出阵阵痛呼,自半空跌落,更有实体般的影子投射在地。 鬼魂怎么会怕痛?还有影子! 周宁海登时反应了过来,拖着那条瘸腿也冲了上去,速度竟然一点也不慢。 一记凌厉的窝心脚直接将白影儿踹翻倒地。 华妃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遭人算计了,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也顾不上丽嫔了。 健步走上前去,语气森寒道: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竟敢在本宫面前玩这等把戏!” 第43章 无从辩驳 周宁海掀开遮盖在那人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睑处还有一行血泪留下,十分可怖。 这副尊容让人不忍直视,可细看之下还有些熟悉。 夏冬春在一旁已经惊呼出口: “这是碎玉轩的小允子!” 众人的目光一瞬都转头集中在了甄嬛的脸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审视与猜疑。 甄嬛和安陵容等人,在小允子落地的那一刹那,心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几欲想逃。 安陵容紧紧握住甄嬛的手,指尖冰凉,传递着彼此间无声的恐惧与不安。 她们的谋算被发现了! 夏冬春鄙夷地看了小允子一眼,说道: “哼,不过是场闹剧,我还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呢,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华妃的森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莞贵人,此事你作何解释?莫非真以为本宫会轻易被蒙蔽?” 富察仪欣紧随其后开口: “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定然是莞贵人指使,竟敢在宫中玩弄这些鬼神之术,搅得人心不宁,也不知究竟是何居心!” 甄嬛强自镇定,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富察贵人怎能如此妄加揣测?小允子虽是我碎玉轩的人,只是这宫中事务繁杂,难免会有人蓄意嫁祸。” 这话竟是想着把小允子舍出去。 弃车保帅吗? 华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锐利如刀,缓缓踱步至甄嬛面前,声音低沉而威严: “莞贵人,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小允子乃你碎玉轩之人,如今他这副模样出现在此,且不论真相如何,你难辞其咎。 周宁海,你即刻带人去碎玉轩,务必仔细搜查,无论是谁,敢在宫中行此等诡谲之事,都绝不姑息!” 甄嬛自然不敢让周宁海去搜查,碎玉轩里的做戏的东西可还没收拾干净呢。 忙阻挡道: “皇上此刻不在宫中,娘娘想要搜宫也要有皇后的手令,否则便是僭越!” 眼看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忽而远处传来通报声: “皇后娘娘到”。 沈眉儿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皇后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只怕这个时候,就算抓住了丽嫔的把柄,也保不住甄嬛。 宜修缓缓而至,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察觉到了形势不对,怎么和崔槿汐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丽嫔神志不清,言语间或能牵扯出余莺儿下毒之秘吗? 眼前这出“戏码”,小允子扮鬼弄神,又是哪一出? 最终落在甄嬛与华妃身上,语气中带着疑惑和不耐道: “这是在做什么?宫中岂容如此喧哗?” 富察仪欣开口将丽嫔如何被小允子装神弄鬼之计吓得魂飞魄散,进而失口道出下毒真相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皇后。 宜修听完,一阵无语。 好复杂的场面,真是比戏文还要曲折。 感觉自己的头风又要犯了。 那边丽嫔还在晕着,总不能不管不顾,便吩咐道: “丽嫔虽言行失当,但念其神志未清,此事暂且压下,先送回景仁宫安置,待她清醒后再行定夺。” 有了小允子装神弄鬼之事在前,华妃心中大定,但也担心丽嫔清醒后会说出别的机密之事,并不想轻易交到皇后手上。 “回皇后娘娘,丽嫔被这奴才装神扮鬼吓昏过去了,唯恐醒来胡言乱语扰了娘娘清静,还是送回储秀宫或者翊坤宫安置吧!” 沈眉儿看事情到这样地步,怎么会让华妃轻易逃过去。 “皇后乃六宫之主,由皇后娘娘亲自费神,嫔妾们也能更加安心。” 富察贵人和夏冬春也都附和着。 华妃见阻拦无望,心思一转,将火力再度集中于甄嬛。 只要坐实了甄嬛扰乱后宫之罪,那么即便丽嫔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说道: “既然皇后操心,臣妾自然不必担忧。现在该好好论一论莞贵人意图扰乱宫闱之事了!” 皇后轻叹一声,转向甄嬛: “莞贵人,你有什么话可说?” 甄嬛哪里还有什么主意,不过是继续嘴硬,说自己不知情罢了。 她以没有皇后手令为由,阻止华妃搜宫尚有依据,可现下皇后站在她的跟前,她还能有什么理由。 只能以沉默应对。 华妃按捺不住,请了皇后的旨,一行人直奔碎玉轩而去。 很快便在甄嬛的室里,找出了裁剪过的红衣布料,涂抹所用的颜料油彩等等作案工具。 一切昭然若揭,这下甄嬛便是无从抵赖。 只得跪下呈情: “下毒之事关乎嫔妾的生命安危,臣妾不得不求一个真相大白。至于小允子之举,实属无奈,只为逼出真相,还望娘娘明鉴。” 夏冬春对甄嬛愈发看不顺眼,说道: “刚才还说恐有人构陷,现下证据摆到眼前了,又说是无奈之举,莞贵人真是巧舌如簧啊!” 富察仪欣也在一旁帮腔: “皇上已经盖棺定论乃是余氏所为,看来莞贵人是有所不服?” 华妃悠悠开口: “证据确凿,任你如何狡辩亦是徒劳。本宫只问皇后娘娘,依宫规当如何处置?” 皇后即使有心护着甄嬛也不得不加以惩处,至于华妃,那丽嫔人已经在景仁宫了,还怕找不出寻不出她的破绽吗? 沉吟片刻,说道: “小允子杖责三十,以示惩戒;莞贵人禁足,等皇上回宫之后,再由皇上定夺。” 华妃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冷哼一声: “皇后还是太仁慈了,不过这小允子的刑罚,臣妾愿亲自监督,以儆效尤。” 皇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 “也罢,此事便依你,都散了吧,本宫回去看看丽嫔。” 众人应声道: “嫔妾领命,恭送皇后。” 次日一早,周宁海将伤痕累累的小允子如同丢弃的破布一样拖回了碎玉轩。 小允子的下半身被鲜血染红,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每一道杖痕都仿佛是直接烙印在碎玉轩众人的眼中,让人触目惊心。 那每一杖分明都击打在脊骨之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小允子……” 甄嬛的声音颤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太监,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让她披上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浣碧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扶住甄嬛摇摇欲坠的身躯,眼中满是忧虑: “小主,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甄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她转头望向周宁海,眼中闪烁着质问的光芒: “周公公,皇后只是下旨杖责三十,小允子为何会伤重至此?华妃娘娘岂不是有滥用私刑的嫌疑?” 周宁海皮笑肉不笑地,满是冷漠与嘲讽回道: “三十杖刑,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要怪只能怪小主宫里的人皮娇肉嫩,身子骨太弱,受不得这等苦楚,竟然连一半儿都没撑下去。 华妃娘娘心善,特意恩准,将小允子送回碎玉轩。好让小主与他做个最后的告别。” 甄嬛闻言,心中猛地一紧,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 第44章 两败俱伤 这厢甄嬛还在为这小允子的事情心中惊惧。 另一边,翊坤宫里的华妃也不太舒心。 还是曹贵人给她出了主意,索幸丽嫔昨日不是被吓的神志不清了吗? 那不如就咬死丽嫔失心疯了吧。 疯子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此刻皇上不在宫中,只要在皇上回宫之前,让此事尘埃落定,纵然莞贵人不满,也是无可奈何了。 可丽嫔的把柄现在握在皇后手里,宜修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这个能打击到华妃的机会。 思来想去,华妃把念头打在了太后身上。 一转身就带着年羹尧进献的玄狐皮去了寿康宫,待了大半个时辰。 聊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出来时华妃神色轻松了许多。 而让人惊讶的是,在景仁宫里请安之时,久未在宫中露面的端妃竟然也在场。 平日里端妃如同隐形人一样,新入宫的嫔妃更是不曾见过一面,如今突然同时出现,吊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沈眉儿抬眼朝端妃看去。 只见她的发髻松松挽起,单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容颜虽因病痛而略显憔悴,但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如水,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又似藏着无尽的故事与哀愁。 看似如同春日里遗落的一瓣桃花,虽失去了往日的鲜妍,却仍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凄美。 宜修也很是诧异,对着端妃说道: “你身子不好,往日请安都免了,今日怎地不辞辛劳前来?” 端妃盈盈一拜: “多谢娘娘关怀,臣妾自知病体缠绵,不欲让娘娘操心,只是臣妾久不见皇后娘娘,心中很是挂念。” 随后又细细询问起端妃的用药与病情。 一番寒暄间,忽闻殿外通报太后与华妃联袂而至。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太后素来深居简出,对华妃更是少有青睐,此番两人竟然会同时出现在景仁宫,实属罕见。 尤其是看着在上方的端妃,众人心里提起来许多警惕,看来今日是要有大事发生啊。 太后步入殿内,端然坐于上首。 华妃这才看到了平日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端妃,不由变了颜色。 语气冰冷道: “什么风把端妃你也吹来了?” 端妃淡然一笑,回应道: “瞧着今日宫中似有大事发生,心中好奇,这才过来瞧瞧。” 宫里潜邸上来的高位嫔妃自是知道两人的恩怨,也不予多言,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而且太后皇后皆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太后瞥了一眼,没有理会下边的眼神交换,缓缓说道: “华妃一早来寿康宫请安,说丽嫔不大好,哀家过来看看。” 宜修道: “劳皇额娘挂心。丽嫔昨夜昏迷不醒,据太医所言,此乃惊风所致。 说着扫一眼华妃补充了一句: “只是丽嫔昏迷中呓语不断,说了不少关于前些时候余氏下毒的事情。” 华妃听得此话脸色微微一变,向太后道: “此事皆因莞贵人而起,她在宫中散布余氏怨念寻仇的谣言,又指使太监装神弄鬼,这才吓坏了丽嫔。” 端妃却反驳了华妃的辩解,话语间透着几分犀利与深邃: “鬼神之说,终归虚无缥缈。人心若正,何惧邪祟侵扰?” 随后她话锋一转,直击要害: “华妃与丽嫔过从亲密,又执掌协理六宫之责,丽嫔指使余官女子下毒行凶之事,华妃岂能全然不知?”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固,众人皆面露惊色。 连沈眉儿亦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端妃身上。 华妃怒不可遏,厉声道: “端妃,你袖手旁观便罢了,竟敢妄言本宫,可有确凿证据指明本宫涉足此事?” 端妃从容不迫回着: “丽嫔之言,即为证据之一。人心之证,往往比物证更为深刻。” 太后闻言心如明镜,皇后与华妃积怨已久,而端妃与华妃之间更是水火之势,相互之间有落井下石的机会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不过....... 只不过西北战事还需倚重年家,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坚持惩处华妃,无疑会让皇上陷入两难困境。 太后略一沉吟,终是摇了摇头,无奈道: “罢了,丽嫔所言已失常态,若再留此,恐生事端。便将她送回储秀宫,以免污了这景仁宫的清净。” 华妃刚露出得意的神色。 就听端妃说道: “太后娘娘,臣妾虽病体缠绵,但心系后宫安宁。昔日种种,已经是落了个不明不白。全指望太后才能在宫中残喘度日。 今日下毒之事若轻易揭过,不知还有多少阴狠手段用在旁处。臣妾一人不足挂齿,只愿后宫能得一时太平。” 华妃听到端妃提及往事,心中不忿,但碍于太后与皇后在场,只能勉强按捺住情绪。 皇后适时劝道: “如今闹得乌烟瘴气,终究是丢了皇家脸面。” 太后目光落在端妃身上,那眼神中充满对过往岁月的感慨和怜惜。 其他人不知道端妃往事里的辛秘,太后如何不知,见到端妃有如此自伤之语,难免心中凄凉。 轻叹一口气,也罢,不能让端妃寒了心。 毕竟端妃的母家在军中亦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沉思片刻道: “既如此,就传哀家懿旨,丽嫔,骄奢成性,阴狠毒辣,不堪为储秀宫主位,即刻收回金册,打入冷宫,不许任何人探视。 皇后问道: “那么莞贵人呢?还有华妃......” 太后毫不犹豫道: “莞贵人行为狂悖,祸乱宫闱,废去所有封号,降位答应,禁足碎玉轩。” 至于华妃...... 太后犹豫良久,才流露出几分疲惫与决绝,沉声道: “华妃,你性情直率,这原是好事,但也要学会审时度势,不可过于冲动。宫中安宁,皇上才能安心朝政。 想着你平日操持宫务也该累了,皇后身子见好,就先把宫权放一放吧,好好侍奉皇上。” 皇后闻言,面上终于绽放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恭敬应下: “臣妾遵皇额娘旨意。” 第45章 学习宫务 太后轻易不过问后宫之事,可一旦出面就是看不过眼的大事。 直接废除了一宫主位。 加之莞贵人再次遭贬,成为了甄答应,华妃也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 铁腕手段让后宫一时噤若寒蝉。 雍正三日之后回宫,事情已成为定局。 而太后的处置皆是从后宫稳定出发,他自然没有异议。 心里却是对甄嬛屡生事端有了很大的不满。 同为中毒之事的受害人,惠贵人就能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他给什么交代就是什么。 可甄嬛偏偏仗着受宠,非要去追查到底,搞得六宫乌烟瘴气。 其实在雍正的眼中,他能不知道幕后是华妃的手笔吗? 之所以按捺住不往后继续查下去,当然是为了朝堂考虑。 就算甄嬛真的拿到了证据,他也不能对年家过于苛责。 如今这番作为,逼着太后亲自出手处置,虽也占了大义,可终究是打乱了皇帝的计划,还要费很多心思去安抚年家。 那端妃也是!忍了这么些年,以为她能更明事理些,没想到碰到可以打击华妃的机会,同样失了分寸。 真真是消磨了雍正心里为数不多的情谊。 而且,去了华妃协理六宫之权,岂不是没有人可以掣肘乌拉那拉家了。 雍正思虑再三,把心思放在了沈眉儿身上。 这些时日观察下来,惠贵人倒是个稳妥的。 她未曾卷入过任何纷争,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和之心,对太后亦是恭敬有加。 所以要找一个新的力量来平衡后宫局势,她和敬嫔捆绑在一起,无疑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现下贵人的位份还是低了些,先让她学着吧。 若真是个有出息的,日后晋位协理六宫也顺理成章。 而后皇上便传出口谕,说皇后身子将好,操劳宫务过盛未免百上加斤,着敬嫔和惠贵人从旁协助。 宜修开始心生警惕,没想到咸福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在这次的争斗中成了最后的赢家。 敬嫔倒还罢了,毕竟是主位娘娘,又伺候皇上多年。 在华妃失势,端妃病弱,齐妃庸懦的情况下,嫔位上也就她能拿的出手了。 那惠贵人何德何能,能在宫务上分一杯羹? 可见也是被皇上留了心,不得不防范一二。 沈眉儿收到了皇帝的口谕以后,没有任何的惊讶,其实就算按照原作,这宫权在去圆明园时也是会叫她沾沾手的。 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月。 她之所以坐山观虎斗,又借夏冬春之手揭发甄嬛的阴谋,除了报被暗算之仇,也无非是为了宫权。 尤其是圆明园里假孕一事,可以算作命运的分水岭,沈眉儿不得不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否则到了圆明园之后,一切都是陌生的,难免会出现纰漏。 所以能在宫里先把宫权握着,在宫女人事调动,宫殿分配上也能占得部分先机,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沈眉儿也明白,此时让她碰宫务,只是皇上的一时的权宜之计,不希望皇后只手遮天、一家独大,以至于他对后宫之事应对无措 。 嫔妃间相互制约,皇帝才能平衡稳定前朝、后宫的各种势力。 好在雍正不算一味地算计,把她当做出头鸟,前面还有敬嫔在盯着,总是还能分担不少的。 于是她便没有推辞,虚心接下来皇后分过来的一应杂务琐事。 但在涉及银钱账册之内的重大宫务上敬谢不敏,推说自己年轻不懂这些,从不经手。 所做的不过是六尚尚宫女官日常会做的事情。 反正这宫务迟早都是要交出去的,她才不会落人口实,叫人以为她是个贪财贪权的,而且但凡涉及银钱的事,可是很容易得罪人的。 就像原作里的绿豆汤,稍不留心便会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吃力不讨好,反而留下把柄破绽。 而在沈眉儿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宫务的时日里,华妃的辉煌仿佛被晨雾悄然掩盖,逐渐隐入沉寂。 一下子失去了余莺儿和丽嫔两个追随者,华妃的势力大不如以往,身边只剩一个曹贵人能奋力摇橹。 华妃多次想找机会和雍正重修旧好,都被曹贵人拦着了。 只说现在皇帝还在气头上,实在不是好时机,劝她为长远计,暂时不要在皇上身边出现,以待时机东风再起。 华妃竟也听了曹贵人的劝谏,选择了隐忍下来。 而甄嬛失了封号后,愤懑难平,视此为生平奇耻。 她好不容易才与惠贵人平起平坐,甚至在恩宠上压过她许多,还没有得意太久,又被一脚踩在了泥里,成了末尾的答应。 和家世低微,样样不如自己的安陵容同处一个位分。 这让甄嬛感到颜面尽失,十分羞恼,常常在碎玉轩里忍不住地神伤,看什么都不顺心。 浣碧不堪其烦,心底也产生了很大的落差。 尤其是目睹主子的屡番失意,看样子怕是指望不上了,也开始想着为自己打算。 既然小主不争气,不如她自己争口气。 何况浣碧知道自己的身份,同为甄家的女儿她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她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让母亲的牌位堂而皇之地进入甄家祠堂,只要她能成为皇帝的嫔妃,就一定能得偿所愿。 这份执念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日益茁壮。 转眼间五月盛夏已至,京都被炎炎烈日炙烤得如同火炉,帝后决议一同前往圆明园避暑,觅一方清凉。 太后年岁大了不畏热,加之长年礼佛心境淡泊,即便炎炎夏日,亦能泰然处之,又不愿奔波挪动,便婉拒了此行。 然而,随行嫔妃的名单却迟迟未决,引得阖宫议论纷纷,猜测不断。 还是沈眉儿给了建议,让阿哥公主以及他们的生母都一同过去,方便起居照顾。 也就是齐妃,欣常在和曹贵人三人。 得了准信儿以后,欣常在心中满是感激,特意抽空前往常熙堂,亲自向沈眉儿致谢。 这也是沈眉儿和欣常在第一次私下的接触。 其实欣常在也是个美人,周身有一股子川蜀地区女子的率真与爽利,仿佛山间清泉,自然流淌,让人不觉间心生亲近。 不过她家世并不显赫,入宫以来所受宠爱亦算不得浓烈,就算有幸生下了雍正膝下第一个公主,也只是位列常在之位,默默无闻。 或许也因为欣常在的位份低微,在宫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连带淑和公主也不得雍正欢心。 如今能带着女儿伴随帝驾,自然是涌起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第46章 行宫避暑 又过几日,皇后言及端妃体弱多病,留在宫中恐不利养息,亦获准同往。 另外皇帝又指了平日恩宠较多的沈眉儿,富察贵人两人。 如此也就足够了。 原本,华妃与甄嬛并不在随行名单之上。 可曹贵人带着温宜去养心殿求见了皇上,在哄温宜之时,拿出了华妃赏赐的凤穿芍药金步摇。 勾起了雍正对华妃往日的情谊,便在名册上把华妃的名字也添上了。 甄嬛听说后焦急万分,写下了一篇真情实意的诗文,曰: “红梅傲雪映冬阳,情深似海共天长。爱意缠绵如絮舞,梅花香里誓成双。 霜飞雪落情愈坚,并蒂梅开映月光。爱恨交织难言尽,只愿此生共芬芳。” 也叫雍正念起了她的好处,一并安排上了。 这般安排下,宫中便只剩几个不怎么受宠的低位嫔妃了,不过有敬嫔坐镇也能确保无虞。 五月初,晨曦初破。 雍正携同后宫佳丽、亲王贵胄及满朝文武,声势浩荡地离开了紫禁城,往那风景如画的圆明园前进。 脱离了皇宫那一方天地的束缚,沈眉儿心情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在那个时代,圆明园被八国联军侵占,建筑和古树名木遭到彻底毁灭。 而后园中的遗物又长期遭到官僚、军阀、奸商强取豪夺,以至最终成为一片废墟。 让人不禁叹惋。 如今可以亲临完好无损的圆明园,体会四时不尽的繁花、蓊郁葱茏的绿树,与层层冈阜、潺潺流水和鸟语禽鸣。 沈眉儿内心无比的期待。 一行车马到了园中,沈眉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探头望去。 只见园子依山歌鹿,傍水而居,集殿堂、楼阁、亭台、轩榭、馆斋、廊庑等各种园林建筑为一体,匠心独运。 北远山村至芰荷香,水溪曲折穿万柳。 二十四番风信咸宜,三百六十日花开竞放。 湖泊如镜,密林幽深,风过处,林声瑟瑟,水波泠泠,溪涧细语,山鸟清啼,每一处景致皆成佳话。 与皇宫的庄严肃穆大相径庭,别有一番风味。 不由暗暗道:如此瑰宝,一定要好好保存下来,必不能再叫它受战火波及。 到了行宫内,众人走下马车,依次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雍正居于九州清晏,寓意河清海晏,天下升平,江山永固。 棼橑纷接,鳞瓦参差。前临巨湖,渟泓演漾。周围支汊,纵横旁达,乃是御园第一避暑地。 宜修则入住长春仙馆,其规制仅次于九州清晏。 金碧辉煌的宫阙凭水而立,上覆黄色琉璃瓦,倒影于水面上,犹如仙山的琼楼玉宇极为壮观。 华妃的居处是方壶胜境,与南邻园墙,四围山环水绕,秘阁冬宜燠,虚亭夏亦凉。 沈眉儿给自己特意挑选了平湖秋月,倚山面湖,竹树蒙密。 登楼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潋滟波光,接天无际。 结池馆庆霄凉,蓼烟荷露正苍茫,亦是一处清雅脱俗的好地方。 其余嫔妃,端妃去了四宜书屋,齐妃居所是万方安和、富察贵人住在映水兰香、甄嬛择了杏花春馆,曹贵人分在了烟雨斋,欣常在则去了敷春堂。 每一处都有各自不同的雅致和风情。 初抵太平行宫,侍奉的宫人都是从圆明园新调上来的。 众人忙碌两日,才收拾妥当。 分到平湖秋月的宫女是经了沈眉儿之手的,自然不会出现如原作里的叛徒茯苓,她只需要防着不会有人像灵香那般被收买就好。 而且以她如今手握宫权,又有宠爱和地位,除非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被人轻易策反。 安顿好了以后,趁着刚到园子里宫务还不算多,沈眉儿起了游园的心思。 又听闻园子里的宫女说起西峰秀色那一处景致不错,便带上采星采月两人,漫步而去。 行至石桥后,景色已然尽收眼底。 东面,绿树婆娑,遥接湖波堤痕;南面,葱茏山色,密林浓阴。 中央一泓碧水清澈见底,假山低矮而稀疏,水中又架设曲桥。 倚着桥栏朝下俯看,数千尾金鳞红鱼结队往来,泼刺戏水,好不快活。 真可谓:“花家山下流花港,花着鱼身鱼嘬花。” 沈眉儿心中忽然萌发了泛舟湖上的雅兴。 她随即吩咐采月去找一位划船的太监,采月却笑着道: “小主瞧不起谁呢?划个小舟而已,哪里还用得着寻人?瞧瞧奴婢的本事吧。” 沈眉儿乐了,她都忘记采月幼时是在渔船边长大的,划船自然信手拈来。 原作里要不是华妃先一步把采月调走,那千鲤池落水都不是个事儿。 随后沈眉儿又让采星匆匆返回平湖秋月,取来那把焦尾琴,欲在这湖光山色间,一屡琴曲,泛舟湖上。 船桨轻轻摇曳,小舟便随着水波悠然前行,宛如一片荷叶在湖面上轻轻飘荡。 风软扁舟稳,行依绿水堤。 飘飘信流去,误过子猷溪。 沈眉儿悠然端坐于小舟之上,取出瑶琴,指尖轻拨,一曲“碧涧流泉”便随着湖面涟漪,悠悠扬扬地向远方荡漾开去。 樱唇微启,低吟浅唱: 顺着湖水清波缭绕往远方飘去。沈轻启瑶琴,指尖轻巧跳跃,一曲《碧涧流泉》口中轻轻念道: “曲径春烟袅袅绕,闲庭翠色涌新潮。燕子双双语绵绵,梦萦绕,梦萦绕,梦萦绕。柳丝轻拂,落花微飔,撩动心潮。” 唯独在“梦萦绕”三字上,她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岁月如大梦一场,声音略显微涩。 忽地,一阵清越的男声划破这片悠闲自得: “何人在此惊扰了本王的美梦?” 采月闻言,猛地一惊,慌忙立身而起。 片刻,一叶扁舟悠然拨开繁复的莲叶,翩然而至。 露出小舟上的身形,正是果郡王。 一袭月白色锦袍,衣袂飘飘,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左手轻摇船桨,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见到果郡王,采月似乎是想起了那晚偷听的事,显得更紧张了,身子也隐隐挡在前头,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沈眉儿按住琴弦,弦音顿消,温婉起身道: “果郡王安好。” 果郡王爽朗一笑: “原来是惠贵人,方才梦中闻得仙乐缭绕,还以为是瑶琴仙子踏梦来,未曾想竟是贵人雅奏,当真是清风一奏吹幽梦,花香百里送柔情啊。” 第47章 大胆想法 沈眉儿蛾眉微蹙,果郡王这番言辞,未免太过轻佻。 什么吹幽梦,送柔情,说得好像她是十里长街轻摇团扇、暗送秋波的花魁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 莫非他以为她会像甄嬛一般,轻易被这等言语所迷惑,与他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迎来送往的? 岂不是嫌命太长了! 于是冷声道: “果郡王慎言。我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聊以自娱,怎敢与王爷的风流自在相提并论?” 果郡王哈哈一笑,取下腰间紫笛,双手抱拳辑了一礼,转而说道: “贵人方才的词只念了上半阙,小王不才,心中偶有所感,愿和贵人品鉴。” 随即,他不等回答就高声吟诵着: “情丝难断如何了,长笛横吹三弄调。笛音幽咽情难诉,痛难消,痛难消,痛难消。相思无尽,春恨满腔,谁人知晓?” 沈眉儿初时还只当他是在附庸风雅,现下完全确定了,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故意调戏她! 脸上不由挂起了寒霜: “王爷的相思春恨,还是留着去花街柳巷挥洒吧!我是皇上所封的惠贵人,还请王爷言语自重,莫要累及我沈家清誉。” 说着就让采月驾舟离开。 被沈眉儿劈头盖脸一通骂,果郡王咂了咂嘴,有些悻悻。 这位惠贵人看着端庄温婉,说起话来还挺锋利,让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采月手上加快了划桨的频率,很快就远离了果郡王。 嘴里低声嘀咕着: “小主,奴婢瞧着这果郡王不安好心啊?” 沈眉儿紧锁着眉头,心中思绪翻涌。 皇室之中,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更何况是这位见识过九子夺嫡血雨腥风的王爷。 表面那般热爱山水、风花雪月,不过是为了掩藏自己所立的人设罢了。 内里绝对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而且连采月都看出不对劲来,她又岂会不明白? 这果郡王的出现,绝非偶然,倒像是故意在此处等着她似的。 那他今日这番轻佻言语,究竟意欲何为? 沈眉儿想着原作里这位果郡王和甄嬛在圆明园第一次见面之时,也是这般浪荡不羁的样子,如今却使在了她的身上。 难道说,但凡被皇帝所宠爱的嫔妃,他都要这般试探吗? 不过不得不承认,果郡王确有这等魅力,否则又怎会引得京都无数闺阁女子朝思暮想,魂牵梦绕呢? 想到此处,沈眉儿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果郡王是以身为饵,故意引诱皇帝的年轻的嫔妃?尤其是那些有宠爱、又有家室的低位小主们。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如同野火燎原,难以遏制。 沈眉儿的心跳不禁加速,若真是如此,果郡王的目的何在? 是为了满足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私欲,还是有更深层次的政治图谋? 只怕是后者了。 是了,以当年舒太妃的盛宠,和康熙帝对果郡王的看重,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他未尝没有半点想法。 要不是雍正有年羹尧和隆科多的支持,能否最终登顶还真是个未知数。 如今雍正对朝政把持严谨,果郡王插不进手,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他如何能甘心就这样一辈子远离朝堂纷争,整日沉迷在琴棋书画之中? 那么,他对甄嬛到底是怎样心思? 真的就是对爱情的执着与渴望吗? 这叫沈眉儿完全颠覆了曾经的想法,不得不重新估量果郡王的图谋,以及自己往后该如何在后宫中走下去。 但这些都只是她一时的猜测,并无十足的证据,便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不过因为对果郡王的怀疑,倒真叫沈眉儿想起了一个人。 叶澜依! 往后大杀四方,甚至屠龙成功的宁嫔。 现在的叶澜依还是百骏园默默无闻的驯马女,沈眉儿记得她曾经提过,往日重病垂危,是果郡王给她请了太医,救回性命。 仿佛就是在这段时间里。 若是自己抢先一步,岂不是会断了甄嬛和果郡王一支强有力的臂膀?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事不宜迟,沈眉儿催着采月赶紧靠岸,要去百骏园赏西北新进贡的宝马。 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让采月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她们方才还在悠然游湖,转眼间却要赏马。 但采月不敢怠慢,稳稳当当地把船停在了岸边,招呼了等在此处的采星一声,随着沈眉儿往百骏园方向去了。 说来也巧,刚到百骏园门口,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只见一名宫女正苦苦哀求总管太监: “求总管开恩,大发慈悲给澜依请个医女来看看吧。” 总管太监却一脸冷漠: “请医女不要使银子吗?不过是被马踢了一脚,哪有那么娇贵?养几天自然就好了,也值得你来烦我?” 那宫女看上去年幼,约莫十一二岁,满脸稚气却眼神坚定,依旧不放弃地哀求: “总管行行好吧,澜依她真的等不及了。” 总管太监怒喝道: “好了,你再啰嗦,本主管就把你关进柴房,饿你几天,看你还敢不敢多嘴!” 沈眉儿听到澜依的名字,心中一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过来寻叶澜依,就恰逢其时碰上了她生病的事情。 随即递去一个眼神,采月立刻心领神会,走上前去厉声斥责: “放肆!在惠贵人面前也敢如此无礼?” 总管太监一听是宫里来的小主,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行礼。 沈眉儿缓步上前,却并未让他起身。 采月继续发威: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若是扰了贵人游园的兴致,你们担待的起吗?” 这时,那小宫女突然膝行至沈眉儿面前,连连磕头恳求: “贵人救命啊!奴婢有个好姐妹病重,总管却不肯请医,奴婢求小主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总管太监见状慌忙伸手去拉那宫女,口中连声辩解: “这宫女疯了,胡言乱语!小主千万别听她的。” 采月眼疾手快,猛地一挥手打在总管太监的手上,怒目而视: “放肆!让你起来了吗?敢在贵人眼前动手动脚,不想要脑袋啦?” 那太监吓得一缩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又生怕那宫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时间颤颤巍巍,不敢有丝毫动弹。 沈眉儿望着那宫女,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之情,她柔声问道: “莫怕,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48章 救下澜依 那宫女急忙把实情讲了出来,沈眉儿这才知道原委。 原来,叶澜依前几日里去照料那珍贵的汗血宝马,由于对这宝马的习性不甚了解,竟不慎被马蹄狠狠踢中了心口。 当即就鲜血喷涌,随后被紧急送回住处。 自那以后,她便高热不退,这一烧便是整整两日。 此刻站在沈眉儿身旁的宫女名叫澜芷,与叶澜依一同侍奉御马,两人同屋而居,情谊深厚,宛如姐妹。 望着叶澜依日渐憔悴、虚弱不堪的模样,澜芷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她们身为这宫中最卑微的宫女,既无人脉可以请得医女前来救治,又无银两购买上等药材。 万般无奈之下,澜芷只得硬着头皮来求总管太监秦公公。 然而,那秦公公却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一个园子里的三等宫女而已,没有银钱孝敬他,他自然是懒得费心,更不会轻易多管闲事。 说到急切处,那宫女澜芷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贵人,澜依她真的已经烧得糊涂了,若是再得不到救治,只怕就活不成了。求小主救命啊……” 听着澜芷的哭诉,沈眉儿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酸楚,同时,她对澜芷的仗义也深感钦佩。 能够为小姐妹不顾己身,挺身而出,是个好样的。 随后将目光转向秦公公,那太监正低着头,眼神闪烁,显然是在躲避沈眉儿的目光。 “秦公公。” 沈眉儿的声音清冷传出: “叶澜依既是百骏园的宫女,平日也算尽心尽力,如今她遭此横祸,人命关天你作为百骏园的总管,岂能视若无睹?” 秦公公闻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慌忙磕头道: “小主息怒,小主息怒!奴才……奴才也是有心无力啊。” “罢了。” 沈眉儿轻叹一声,她知道这宫中的世态炎凉,尽是拜高踩低,欺上媚下之辈。 风气如此,她一个贵人也无力改变,但遇上了就不会坐视不理。 尤其是其中涉及到了叶澜依。 沈眉儿挥了挥手,对采月说道: “去请太医来。记住要专治伤筋动骨的太医才好。至于药材,若太医院中有好的,也一并取来。” 采月闻言,立刻应声而去。 澜芷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她连连磕头道谢: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澜依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奴婢感激不尽!” 沈眉儿看她高兴的不知说啥了,只顾着磕头感恩,急忙拉起了她,嗔笑道: “好了好了,别再把头磕坏了,不然到时候谁去照顾你的小姐妹。” 没过很久,采月就领着太医过来了。 那太医见到沈眉儿,面带喜色,急忙敛衣下拜: “微臣刘畚参见惠贵人。” “刘畚?” 沈眉儿心中一惊,这家伙怎么现在出现了?比原作提前了不少。 难道华妃和曹贵人的假孕谋算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了茯苓,还是把刘畚推出来了,只是不知这回的谋划会不会有所更改啊。 面上不动神色,沈眉儿叫起后道: “劳烦刘太医了。” 刘畚上前就要来切脉,口中还说着: “不知小主是哪里不舒服,让微臣仔细瞧瞧。” 采月这才拍了拍脑袋,笑着说: “瞧奴婢这记性,只顾着请太医来,竟忘了和刘大人言明情况,并非小主身子不适,而是请大人来照看一个百骏园的宫女。” 刘畚面色一僵,尴尬地缩回了手。 他本就是华妃来圆明园后,安排在太医院的棋子,日日盯着沈眉儿那边的动向。 一旦惠贵人宫里的人去请太医,不管是什么缘由,他都会时刻顶上。 这次采月过来,他满心以为自己机会来了,还暗自窃喜,不料竟是场误会。 而且让他一个太医,屈尊去给小宫女诊治,真是大材小用。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悦。 沈眉儿轻笑一声: “刘大人是不肯帮我这个忙吗?” 刘畚闻言收敛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微臣不敢,医者仁心,济世安民。不管是为谁诊脉,都是微臣的本分。” 他即使有不满也不敢真的拒绝沈眉儿,还指着能入沈眉儿的眼,多打好关系,才方便行华妃交代的事。 自然是摆出一副义正言辞,仁义道德的神情。 沈眉儿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打草惊蛇,只要知道华妃动了谋算她的心思,人也摆到明处了,她只消仔细提防。 不怕你不出招,就怕你躲在暗地才危险。 随后澜芷领着众人步入了一间略显逼仄且光线黯淡的小室。 正是她和叶澜依的住处。 沈眉儿一眼便捕捉到了那床灰蒙蒙的被褥之下,露出的一张因高热而绯红的小脸。 眉如远山含烟,又似利剑出鞘,英气勃勃而不失柔美。 平日里充满生命力的少女此刻在伤势病痛的折磨下,显得格外憔悴。 然而,即便是在这般境况之下,已经依稀可见长成后的冷艳动人。 澜芷心急如焚地奔至床边,声音急切地呼唤道: “澜依!澜依!你快醒醒,太医已经来了!” 叶澜依强打起精神,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一双眼睛生的更是好看极了,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闪烁着不屈服的光芒。 面对屋内的众人,叶澜依只环视了一圈,并未给予丝毫关注。 只是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触澜芷,声音细若蚊蚋,虚弱的说道: “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别担心。你是不是去求别人了?太医?他怎会如此好心?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言罢,她气喘吁吁地试图坐起身来。 还不忘瞪了站在后方的秦公公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与敌意。 澜芷连忙扶她坐起,解释道: “是惠贵人善心,今日恰巧路过百骏园,得知了你的情形,便特意命人请来了太医。” 沈眉儿此刻也迈步上前,全然不顾床榻的简陋与脏乱,紧挨着叶澜依坐下。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叶澜依的额头,确实是烧的厉害,而且是内伤引发的表象急症,已经算得上很危急了。 便让刘畚赶紧来瞧瞧。 叶澜依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又感受到沈眉儿手上的一丝凉意,心里却暖了几分。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主,口中细若游丝地称谢: “多谢……贵人。贵人今日大恩澜依定会铭记在心。” 沈眉儿柔声宽慰道: “先别说话,让太医好好给你诊治。” 第49章 宫务算计 因着刘畚要在沈眉儿面前的刻意表现,所以他对给叶澜依诊治之事做的也算尽心尽力。 一副汤药下去,高热就退下去了一些。 又开了不少黄芪、白术、川芎、熟地黄等活血化瘀,补益气血的药材、用来调理脏腑。 沈眉儿也吩咐采月从库里寻来几支上好的人参,嘱咐叶澜依细细调养,务必不要落下病根。 她虽然和叶澜依接触不多,可也感觉出来这个小小女子身体里蕴含着很大的能量。 尤其是两人的性格里有很多相似之处,叫她十分喜欢。 不过因为叶澜依出身比较低,也没有像沈眉儿那样受到很好的教育,是故常常表现的更有锋芒,更无所顾忌。 尤其是原作里,叶澜依被雍正选为答应以后,依然活的很自我。 和所有的妃嫔都不一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样烈性的女子,沈眉儿就算不为了阻拦她成为甄嬛的盟友,也不愿看着她被困在这充满着算计的后宫之中。 倒不如到了年纪送出宫去,毕竟那广阔的天地才是叶澜依的归属。 随后对叶澜依说道: “本小主的平湖秋月还缺两个伺候的宫女,等你养好了身子,就和澜芷一起到本小主身边伺候吧。” 叶澜依和澜芷两人喜出望外。 能脱离这百骏园到贵人身边伺候,对下层的奴才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差事。 她俩自然不会不愿意。 沈眉儿这话其实也是说给秦公公听的。 她担心自己离开以后,秦公公会苛待这俩小宫女,尤其是这些名贵药材难免会让下人眼红。 便提前说要把她俩调离百骏园。 如此秦公公巴结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 费心费力忙活了这一下午,沈眉儿也累了。 多嘱咐了几句后,就带着采月回了平湖秋月。 只觉自己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把遇见果郡王的郁闷之气也疏散了许多。 如果依照原作叶澜依的知恩图报的性子,估计以后可以收下一个安心可用的宫人,且澜芷也是一个敢仗义执言,以情义为重的,两人的忠心倒是不用怀疑。 而因着刘畚的出现,沈眉儿对平湖秋月的宫人们又重新捋了捋他们之前的生平和家中关系,敲打了一番。 确认自己安排妥当,没有被华妃安插进来人手,才放下心来。 待这几日园子里所有一切事宜都收拾妥当,步入正轨以后,皇帝开始在圆明园接见群臣,料理朝政大事。 众嫔妃也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开始到长春仙馆去给皇后请安。 沈眉儿也愈发忙碌了起来。 每隔四五日,敬嫔便会遣尚宫局从皇城宫中送来诸多琐事记档,文案名册。 沈眉儿需细细审阅,确认无误后,再呈予皇后,再由中宫批示用印,发回皇宫中,交给敬嫔一一安排下去。 皇宫内院有敬嫔坐镇,嫔妃小主们也无需争宠,所以事情就轻松许多。 可圆明园的一应事宜,沈眉儿刚接手宫务不久,手上实在缺乏可用之人,凡事必须亲力亲为,一边防着有人从中做手脚,一边还要做的让皇上满意。 这其中花费的心思甚重,以至于沈眉儿短短几日都肉眼可见地瘦了好几斤。 这也是她急于给自己找个忠心可靠帮手的原因之一。 一日午后,沈眉儿手捧已审阅完毕的记事簿,前往长春仙馆,打算向皇后禀报近期后宫及圆明园各宫各处的开支情况。 未料,皇上竟也在场。 帝后午后在一起温柔缱绻,闲事叙话,她这个妾室掺和进来可太不妥了。 沈眉儿面露尴尬之色,轻声道: “真是罪过,嫔妾未曾知晓皇上在此,恐扰了皇上与皇后的雅兴。不过是些宫中琐事,嫔妾改日再来向娘娘禀报。” 说罢就准备行礼告退,离开长春仙馆。 雍正却没想那么多,他有好几日没有见到沈眉儿,遂出声挽留: “无碍,朕与皇后不过是在闲聊。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说要汇报宫务,朕正好也听听,看眉儿处理的是否还得心应手。” 宜修也温和地说道: “惠贵人近来辛苦,园子里刚刚安顿下来,本该趁着闲暇好好观赏这圆明园夏日盛景,倒是让宫务把你困住了。” 沈眉儿随即看向皇后,见宜修脸上确实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这才停下脚步。 口中谦虚地说道: “不敢有违皇上皇后的重托。嫔妾不及皇后娘娘聪慧,在处理宫务上游刃有余,也好在勤能补拙,才总算没有出差错。” 宜修满意地接过册子,指尖轻轻翻动页角,细看了起来。 “宝华殿高僧为太后祈福,筹备了三场水陆法事,香火鼎盛,费用合计一千八百两...... 夏日炎炎,晌午时分为各宫宫女太监备下绿豆汤,清凉解暑,每日开销约三十二两……” 当宜修的目光落在绿豆汤这一行字上时,心中微动。 她可是知道这其中另有乾坤,便是她作为皇后,往年处理此事也需万分谨慎。这惠贵人年纪尚轻轻,只怕不会懂得这些人情关窍。 那这个机会可不能白白让惠贵人逃过了去。 也得叫她懂得插手宫务,分配权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遂笑着说道: “惠贵人处理记录的得颇为详尽,倒是替本宫省去了不少麻烦。” 沈眉儿不敢居功,谦逊地低头回道: “若不是有皇后娘娘悉心教导和提点,嫔妾早不知出了多少笑话了。” 雍正帝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眼光亦是颇为自得,看来选沈眉儿来协理宫务是个正确的选择,口中夸道: “惠贵人能如此明理懂事,甚好。” 然而,宜修却似有所思,轻轻翻动册页,最终指尖落在绿豆汤一项上,缓缓道: “本宫有一事不明,惠贵人且来看看。这绿豆汤三十二两一日,一月累积花费,便是九百六十两,半年更是高达五千七百六十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沈眉儿听到皇后提及绿豆汤,心头一紧。 还是回避不掉这一情节,宜修果然不会让自己轻轻松松脱身躲过去。 第50章 折算现银 这小小的绿豆汤,看似简单,可不仅是关系着宫女太监的油水福利,背后更是有各宫各处的切身利益。 一个做的不好,便会招致满宫怨声载道,便会惹得阖宫抱怨。 只怕最终还会累及自身,让皇上认为自己处事不够周全,难以担当大任。 于是连忙俯身,恭敬地回应道: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绿豆汤确实所费银钱不少,不过酷暑给宫人发放绿豆汤,是先帝时留下来的旧例。 嫔妾也是遵循旧制,依例行事,不敢有丝毫僭越。” 沈眉儿试图把先帝搬出来,好把这件事从自己身上摘出去。 可宜修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了她。 果然不出所料,宜修转向雍正,面上露出忧虑之色,缓缓说道: “勤俭方能持家,虽只是一碗绿豆汤,但日积月累,亦非小数。 何况现下西北战事又起来波澜,咱们后宫能省下一笔银钱,对将士们来说,就多了一份粮草,多了一分胜算啊。” 提及战事,也把皇上说动了心。 他盘算着,如今国库不充足,能省一笔是一笔,如此倒也是能对前线有所助益的。 于是点头道: “皇后慈心,又能顾全大局,朕甚是欣慰。 这样看来,绿豆汤一事确实不可小觑。只是若突然停止发放,宫人们难免心生不满,也无益于后宫安宁啊。” 宜修轻揉着眉心,神色流露出深深的倦意: “皇上所想,亦是臣妾所忧。臣妾虽然有心改变这一现状,可惜近日头风发作,实在难以多思多想。 不如问问惠贵人,可有妙计良策?” 剪秋见状,连忙取过精致的瓷瓶,从中倒出几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香薷油,轻轻柔柔地抹在宜修的额角。 言语间满是对主子的心疼与关切: “娘娘您也真是的,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每日都要操劳宫中的大小事务直至深夜,又要思虑为皇上分忧,这样下去头风何时才能痊愈?” 宜修嘴角勾起一抹略带无奈的笑意,嗔怪着打断剪秋的话,诚恳道: “皇上面前不许浑说,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后宫安稳,皇上才能安心朝政,若是让皇上有一丝的烦忧,就是本宫的失责。” 这主仆二人演技精湛,配合默契,几句话之间不仅惹得皇上疼惜,还直接把锅甩到了沈眉儿身上。 看着雍正期待的视线投过来,沈眉儿也不得不说出个一二三来。 否则就是才疏学浅,天资不足了。 沈眉儿连忙跪下,勉强挤出一句话: “嫔妾无能,不能为皇后分忧,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心里却恨不得当场做个透明人。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问我的主意,你们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推给我我也无计可施啊。 不过沈眉儿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雍正抬手扶起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说道: “眉儿太过自谦了,虽然你接触宫务时间尚短,但所经手的事情井井有条,一切妥当,自然不是无能之辈。 你且大胆说说你的想法,即便有所疏漏,朕和皇后也会在一旁为你参谋的。” 这话便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出个方案了。 看着实在无法推辞,沈眉儿心下沉吟片刻,方才谨慎开口说道: “嫔妾认为绿豆汤裁不得!” 随后她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一则,夏天炎热异常,宫人劳作又辛苦。 若是再没有绿豆解暑,只怕会闹出不少人命来,实在是有违皇后娘娘的善心。 二来,按照惯例,这绿豆的采买,到清洗,熬煮,分发,一道道工序下去,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宫人的手,自然也不能断了他们的分例和财路。 有理有据,宜修也挑不出毛病。 她和剪秋眼神不经意间交换一下,缓缓开口道: “惠贵人觉得本宫的想法不合时宜吗? 宫人进宫自然要为皇室尽心尽力,若是说裁减绿豆汤就挡了奴才们的财路,那这样的奴才留在宫中还有何用?” 沈眉儿却没有管宜修话里边的刻意歪曲。 宫里不仅嫔妃之间势力错综复杂,就是下边的宫女嬷嬷,太监侍卫之间也是盘根错杂。 每一项事物,但凡涉及到利益输送,从上到下哪一个私底下的没有取财之道。 单就说绿豆汤这样的小事,都要分采买绿豆的、采买冰糖的、管理柴火的、负责熬煮绿豆汤的、负责分发绿豆汤的、以及负责洗碗收拾的。 水至清则无鱼,每个人都会根据付出的不同,拿到相应的报酬。 这种事情合情合理,历来都是如此。 哪有既不给粮草,又让马儿玩命跑的道理? 但是她可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些御下不正的观点。 毕竟她如今也算管家之人,许多事情心里明白,也不能宣之于口。 于是谨慎地回道: “娘娘圣明,奴才孤身劳作图不了光耀门楣,求不得名便只能求利,自然想多一些银钱傍身,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娘娘所说之事,自然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只是......” 雍正听到有解决之法,眼睛一亮,又听闻沈眉儿言语中有转折踌躇之意,好奇道: “只是什么,眉儿但说无妨。” 沈眉儿咬咬牙,忍了忍还是开口了: “嫔妾确实有一计,只是需要皇上出面才行。” 雍正笑了,竟然敢麻烦到他的头上,胆量不小,他倒要听听他的惠贵人有何高见。 沈眉儿继续道: “要想节省开支,可以把绿豆折成现银分发到每个宫女太监的手中。 但是并不能当做福利补贴或者赏赐,而是直接加到每个人夏日固定的分例之中。” 雍正似有所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也严肃了下来,追问道: “这是为何?” 沈眉儿详细解释着: “若是以前,那些嬷嬷或者总管,或许不会为了一个碗绿豆汤跟这些底层奴才争抢。 但是一旦换成了现银分发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有人起了贪念,层层剥削下来,留给最低等的奴才还能剩下多少? 倒不如皇上下旨,每年酷暑的月份,阖宫上下所有的宫人分例全部都增加一定的银钱。 如此既彰显了皇家恩德,又叫宫人们得了切实的好处,还免了分配不均的苦恼。” 这些都是现代里多年工作积累下来的经验。 往往很多时候不是不能发放福利补贴,要紧的是能否最终落在实处! 就像原作里眉庄的变革明明是个好事,最终为何会失败? 就是因为折算后的现银,是按照每宫每苑统一发放,没有考虑到层层的盘剥。 上层的掌事宫女和首领太监自然是吃的盆满钵满,下层的宫人却什么都没有捞着,自然心存怨念。 最终反而彻彻底底得罪了整个后宫的人。 第51章 例菜减半 雍正听了沈眉儿这一番详尽的解释,心中大受震动。 他没想到后宫中能有如此这般通透的女子。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虽然沈眉儿句句都是从宫务的角度考虑,但仅仅从一碗小小的绿豆汤,中间都能看出这许多隐藏着的关结,可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细想之下治理国家,整治朝堂何尝不是同样的道理。 不由得对沈眉儿刮目相看。 击节赞叹着: “眉儿能以小见大,胸中有沟壑,对宫务之事洞若观火,朕心甚是欣慰,日后可以多接些担子,也好襄助皇后。” 这下宜修的头是真的感觉疼了。 她挖了坑,却没想到被沈眉儿提前预判,不仅跳过去了,还转身把坑填平了。 后宫每到夏日,人人都能涨月银分例,既节省了开支,又笼络了人心。 这下后宫众人岂不要对沈眉儿感恩戴德了! 不仅如此,还得到了皇帝的赞许,日后便能接触到更多的宫务和权力。 这是宜修无法容忍的事情。 随后她又想到一计,转出一副温和的神情,对着雍正道: “惠贵人此举甚好,臣妾是万万想不到了。 不过臣妾想既然要裁撤绿豆,折成现银随分例发给宫人,依照此例,不如把宫嫔每日的例菜也都减半?也能节省更多的银钱。” 雍正眉毛一挑,问道: “怎么说?” 宜修缓缓开口: “臣妾翻看账册,发现后宫嫔妃每日的饮食炭火等等支出金额属实不小,但又多有浪费。 就比如臣妾宫中的分例,高丽江米一升五合,新粳米一升八合,白面七斤八两,香油一斤六两,蜂蜜四两,汤肉五,鸡、鸭各一只,其余瓜果鲜菜不等,常常是吃不完的。 皇上崇尚节俭,臣妾管理后宫自然也要和皇上夫妻一心。 这也是刚刚从惠贵人那里得出的主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雍正闭目细想着,奴才们的福利他可以一言定之,可裁减例菜可是关系到了后宫的主子嫔妃了,这可就不能随便下定论了。 沈眉儿对宜修的脑子也是佩服不已。 只可惜她的心思全用在算计人上了,若是把这些灵巧的谋略放到管理后宫,何尝不是一代贤后啊。 宜修这计策一出,只会叫后宫众人都以为是沈眉儿的主意。 明面上打着节俭的名号,实则就是要沈眉儿得罪后宫的嫔妃主子们。 刚刚沈眉儿提出给各宫宫人加薪,是施恩于奴才。 宜修总是不会让她两全其美,要么让奴才对她感恩戴德,要么让主子们对她恨得牙痒痒。 要知道嫔妃每日的例菜都是内务府统一采买,分配到东西六宫。 皇家奢华,例菜份额自然都是远远超出的,而这些多出来用不尽的部分,主子们可以用来打赏宫人,收买人心。 也可以通过关系退还给内务府,换成自己所需的物品或者银钱。 如果真的裁减例菜,首当其冲就要面对这些嫔妃的怒火。 毕竟断人生钱之道,如同杀人父母。 宜修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沉啊。 不过好在雍正没有一味地想着节俭,考量许久后,摇了摇头: “后宫开支庞大,节俭的确是正道。但嫔妃们的饮食,不仅关乎其日常生活,亦是皇室的体面和威严。 贸然减半,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沈眉儿听了皇上的话,心里只想喊一句:皇上英明。 对,就这样直接拒绝才对! 宜修轻轻颔首,也不忙着反驳,说道: “皇上所言极是,臣妾自然不敢轻视后宫各位姐妹的感受。 只是,臣妾所想,并非一概而论,而是根据每位嫔妃的位分与实际情况,适当调整。 譬如,高位嫔妃可适当保留原有分例,而低位或暂无宠幸的嫔妃,则可适度缩减。 这样既体现了尊卑有序,又能真正达到节流的目的。” 沈眉儿心中一阵腹诽:皇后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就算是退而求其次,高位嫔妃例菜不减,只动没有宠爱的嫔妃,那这样低位小主们岂不是更加眼红?更要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 不过宜修有张良计,她沈眉儿自有过墙梯。 眼见着雍正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显然对宜修提出的法子感到了认同。 沈眉儿轻轻开口道: “嫔妾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雍正正犹豫呢,看到沈眉儿有了主意,便说: “哦,说来听听。” 沈眉儿微微一笑: “臣妾想,既然皇后娘娘说例菜多有浪费,不利于后宫节俭,不如给每个宫中添设小厨房,每日需要什么食材,提前报备后自行去内务府领取,若有剩余,则由内务府统一回收。 这样一来,既能减少浪费,又能让后宫姐妹们根据自身的饮食喜好来合理安排,不至于失了体面。” 话刚说完,宜修已经出声打断了: “不妥,膳食都是由御膳房统一采买烹饪,给后宫添设小厨房,从未有过先例啊。” 沈眉儿已经预料到皇后会出言反驳,各宫有了小厨房,那她有些谋害的手段就没那么容易使出来了。 再说了现在宫里有小厨房的只有皇后和华妃两人,这也是皇上的恩典。 若是后宫中人人都有,那么这份恩典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沈眉儿谦逊一笑: “嫔妾的想法不是很成熟,思虑或有不周全之处,还请皇上和皇后见谅。” 而雍正听了这些以后,倒是眉头微展: “此法倒也有其新颖之处,若真能做到减少浪费,又能兼顾众人喜好,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只是,这中间的细节还需仔细斟酌。 比如如何确保各宫小厨房的运作不会混乱,又如何监管食材的领取与使用,防止贪墨之事发生。” 宜修心中略有不安,没想到她接连的两招都被沈眉儿避过去了。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看透了她的谋算。 如今也只好采取拖字决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开口: “此事若行,需得有一套完善的章程。再者,后宫之事关乎皇家颜面,不可轻易更张,还需谨慎考量。” 第52章 玉楼春晓 皇后想要给沈眉儿挖坑,裁减例菜,沈眉儿就提请皇上给后宫添设小厨房。 看看最终到底是谁给谁添堵。 接着沈眉儿又补充道: “嫔妾斗胆,想这章程并不难立。可先由内务府拟出草案,再由皇上、娘娘商议修订。 至于监管之事,可增设一名后宫膳食总管,专司其职,既监督食材的分配与使用,又负责回收剩余,确保每一分资源都用得其所。 皇后娘娘所担忧的先例之事,嫔妾认为可以先从主位娘娘宫中试点,在嫔位及以上的娘娘的宫中增设小厨房,若此事能成,方再推行到其余的小主之中。” 沈眉儿之所以提议试点,其实有堵皇后嘴的意思,后宫主位娘娘不多,多加几个小厨房对大局无甚影响。 也让雍正知道她并没有贪念权力,为自己谋福利,而是全心全意为着皇上和整个后宫大局考虑。 雍正听后,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显然对沈眉儿的应对颇为满意。 他沉吟片刻,最终道: “此事可以让内务府先行筹备,看看是否可行。既然是眉儿提议,那就由你管着此事,试着去历练历练。” 沈眉儿福身行礼: “能为皇上分忧,是嫔妾的福气。嫔妾自当竭尽全力,必能让外界看到后宫的贤良之风,彰显皇家气度。” 雍正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下了,宜修在一旁已然变了脸色。 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惠贵人不仅没有落进她言语中的陷阱中,反倒是好处全被她得去了。 心中微微发苦,只得按下从长计议。 而增加夏日月钱的事情传到后宫,一众宫女太监对惠贵人都十分感恩戴德,毕竟没有谁会和加工资过不去吧。 妃嫔们对此却不甚在意,奴才们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上位之人又有多少会关注呢。 直到她们得知主位娘娘宫里全部添设小厨房,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这才是和她们切身相关的东西。 除了华妃抱怨了几句以外,并无其余反对的声音。 御膳房虽然因为失去统一分配和采买的利润,有些怨言,可沈眉儿又给他们增加了膳食总管的监管专职。 细细比对下来,能从中获利的地方变少了,但是权柄反而增加了,自然也是喜笑颜开。 一时之间,沈眉儿在后宫里的声望增加了许多。 也趁此机会,沈眉儿在禀报皇后以后,将百骏园里的澜依和澜芷接到了平湖秋月,替换了两个侍奉不周的宫女。 澜依果敢勇毅,行事稳妥,头脑清楚,在处理宫中杂务上总能提出独到的见解。 澜芷性格温婉,做事细致入微,尤其是能做一手好吃食。 虽然还没有小厨房,但平日能做的冷食和糕点,已经征服了许多宫人的胃。 自打她俩来了平湖秋月后,采月每日轻松了许多,每每见到两人都喜笑颜开的。 还时不时催促着沈眉儿把时间少花一些在宫务上,多去陪陪皇上,若是再怀上一个皇子公主的,那位分不就水涨船高了! 沈眉儿也只是笑她,明明是贪图澜芷的厨艺,倒是叫她去用心去成为一宫主位,才好名正言顺设立一个小厨房。 采月被沈眉儿拆穿心思,闹了个大红脸,惹得众人笑闹一片。 不过采月的话也给沈眉儿提了一个醒。 从小主到主子娘娘的进封之路,并非坦途,除非立下功劳。 要么是家族的功劳,要不然就是怀娠有孕,绵延子嗣,侍奉皇帝太后的功劳。 否则多数都是要在自己的位分上苦苦熬着。 只能等着哪一日皇帝开恩,大封六宫方能再进一步。 而沈眉儿自入宫起已经将近一年了,贵人的位分还是选秀时获封的。 现在虽然宫务在手,可到底不是主位娘娘,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当初总觉得自己年纪太小,加之初入宫闱,根基尚未稳固,怀孕之事似乎为时尚早。 但如今若是想要位分更进一步,最快的方式就只剩这个了。 看来,也是时候开始准备备孕了。 要知道刘畚已经出现了,这代表着华妃已经开始布下棋局。 若是自己被诬告假孕之时,却真的传出喜讯,华妃的脸色,想必会异常精彩。 所以现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让自己真正地怀上皇嗣。 可怀孕这种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非一人可定。 虽然采星手上有强行备孕的坐胎药方,但沈眉儿不打算用此法求子。 以药石之力备孕,伤及母体不说,即使生下来,婴儿的健康也难以保障。 尤其在这医疗条件匮乏的古代,能否平安养大,还是未知数。 所以她还是打算遵循自然之道。 不过顺其自然不代表着没有技巧可循。 依现代医学之理,受孕之时,以春夏之交的五至七月为佳。彼时,人体生理机能最为旺盛,果蔬亦最为丰富,营养自然充足。 就时间而言,每期月信前两周,乃受孕之良机。 沈眉儿根据自己的日子推算,发现最好的机会就在五日之后。 得想法子在那天,引皇上来一趟平湖秋月,留他一晚共度良宵。 希望此事能成,不然这个局就难以为继了。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到,这一日,雍正同果郡王在西苑的山高水长练习骑射。 沈眉儿就在园之西南隅的一座卷棚歇山楼上远远观望着。 一边观赏风景,也一边看着男人之间的游戏。 见两人以海东青为赌注,立下彩头意欲较量一番,沈眉儿也和采月在亭子里另开了一注,增加了几分趣味。 最终果郡王一箭射穿飞鹰双目,帮沈眉儿赢下了主仆两人的赌约。 眼见着皇帝玩的尽兴,准备回九州清晏,沈眉儿悄悄绕过西苑,在半路之中与皇上来了一场偶遇。 两人携手逛了一会园子,在沈眉儿的盛情相邀之下,自然是留在了平湖秋月。 为添雅趣,沈眉儿特意换上了绣有梅花图案的轻纱长裙,那裙摆轻扬,似梅花初绽。 她轻抚焦尾古琴,指尖跳跃间,一曲“玉楼春晓”悠然响起。 苹叶软,杏花明,画舡清,双浴鸳鸯出绿汀。 春水凝,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 似诉不尽的柔情蜜意。 雍正帝自然被这份温情所绊,今宵良辰,烛影摇红,不负时光不负卿。 红罗绣帐中情丝缠绕,爱意浓浓...... 第53章 谋算开始 时间到了六月中旬,空气中弥漫着沉闷与炽热,连一丝微风都吝啬于拂过。 冰块早早地送到了各宫各苑,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凉意,成了这炎炎夏日里最珍贵的恩赐。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将冰块放置在精致的冰盆中,摆放在殿内的各个角落,试图用这有限的凉意,驱散无尽的暑气。 如非晨起请安,众人往往都躲在自己的殿中纳凉。 连皇上也不大愿意到其他嫔妃处走动。 夏日仿佛时间变得很长,沈眉儿也愈发慵懒起来。 对素日里爱吃的冰碗都没有了胃口。 澜芷费尽心思,又制作了扶芳叶、酪浆、江桂等各式解暑的饮子,沈眉儿都提不起兴致。 常日里总是斜倚在凉榻上,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手中的团扇轻轻地摇曳着,却似乎并不能完全驱散那从心底升起的燥热。 这可把澜芷急坏了。 前日偶尔听见采月提起在济州时吃过一种山楂糕,能让人生津开胃,她特意研究了配料,最后还真端上来模仿的七七八八的成品。 沈眉儿终于勾起了食欲,多吃了几块。 午后,有太医院来例行请平安脉,这几回来的太医一直都是刘畚。 自从上回刘畚给澜依诊治过伤以后,他往平湖秋月跑的次数更勤了,只叫太医院众人都以为他得了惠贵人的看重。 所以只要他当值,平湖秋月的事儿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推给他。 沈眉儿一直放纵着这些不管,她还等着华妃出招呢! 而这刘畚倒还算沉得住气,看顾脉息也不错,除了正常请安寒暄,别的从不多说。 要不是沈眉儿知道他的德行,平时表现的还真像一个仁心仁术的杏林圣手。 搭脉之后,刘畚依旧说着和往日相同的话: “小主身体康健,只需稍加调理,便可常保安泰。” 言罢,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桌上那盘山楂糕,心中似有所触,又添了一句: “瞧见小主桌前的山楂糕,微臣不禁忆起在济州任职时,那齐顺斋的山楂糕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至今难以忘怀。” 沈眉儿心里暗道,等了这么久,终于舍得步入正题,开始套近乎了。 那可要好好配合啊。 于是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情,笑道: “我竟不知刘大人也是济州人士,真是巧了,家父正是济州协领。” 随后转向采月道:说着,她转向采月,吩咐道: “快将新制的山楂糕给刘大人装上一些,也好让大人尝尝家乡的味道,以解思乡之情。” 刘畚连忙道谢,言辞间满是感慨: “微臣在这深宫之中,竟能遇到济州同乡,实在难得。如今得知小主是协领大人家的千金,真让微臣感怀不已。” 说罢俯身又是一拜: “微臣愿为小主效犬马之劳,助小主在这宫中顺遂安康。” 这就开始表露心迹了? 沈眉儿心中暗笑,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套近乎之法,可不是在哪里都能奏效的。 但她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客气地说道: “大人言重了,有太医院众国手在,宫中之人都会康健的,又何必同我说这些?” 刘畚以头伏地,态度诚恳至极: “小主见谅,微臣是心有所感而发。若能得小主看重,微臣甘愿倾尽所能。” 随后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中含了一丝警惕,接着说道: “且微臣虽不才,在妇产千金一科还是有些许心得的,或许可以帮到小主。” 沈眉儿心中已然明了,于是顺着他的话意,轻轻挥手,示意殿内的闲杂宫人退下,只留采月和采星在侧侍立。 刘畚这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纸药方,神情凝重: “虽说诞育龙裔乃天意所定,但人事亦需尽力。小主若依此方调养,定能心想事成,一举得男。” 沈眉儿也不揭穿他,就陪他演戏演到底。 伸手接过药方,满意道: “那就借刘大人吉言了,若有那一日,不会忘了大人的相助。” 而在刘畚离开之后,沈眉儿叫采星细细检查了一番。 这确实是一张极好的坐胎药方。 至于会不会怀上男胎,这是个概率问题,岂是药物可以改变的。 然而这和原作里却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原作里眉庄为了尽快怀上皇嗣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心急之下误信了太医江诚,得到了助孕的偏方。 华妃又收买了宫女茯苓在眉庄常用的酸梅汤里下了推迟月信,恶心呕吐的药,加上刘畚的掩饰和欺骗,这才有了假孕之事。 而如今的沈眉儿没有求子心切,华妃没有抓到机会,便让刘畚亲近沈眉儿获取信任,再主动献上药方。 但是没有了茯苓,这下药从何而来呢? 只怕还是会落到刘畚的头上。 太医是外臣,不能近身在平湖秋月侍奉汤药,那么就只能从药草上入手了。 若真是如此,必有马脚露出,沈眉儿便有把柄可抓了。 而且,沈眉儿也在做着两手准备,如果自己能在这段时间里怀上身孕,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一切都迎刃而解,还能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如果没有子息的缘分,那把柄在手,沈眉儿也有脱身之法,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当中。 不过这场戏还是得继续陪着演下去。 往后半月里,沈眉儿都叫采星去按方抓药,但刘畚尤为殷勤,常常都是备好了药材亲自送到平湖秋月来。 采星也都一一查验过了,除了刚开始的几副药毫无破绽,再之后的药草上似乎有粉末撒上的痕迹,但又不明显。 可惜采星虽然懂药理,但是却不精深,这种粉末她也未能知道是什么东西。 还是查查阅古籍药书,又加上偷偷尝验以后,才知道是蒲黄、川芎、白芨三者的混合,被细细研磨成粉,洒在了药材之上。 而蒲黄、川芎、白芨的功效都是推迟月信,刺激脾胃让人有嗜酸、恶心之情状,对外的症像便是有孕的征兆。 不过沈眉儿得知了采星亲自尝验,没有褒奖她的忠心,反而狠狠责骂了她一通: “什么来路不明的草药你也敢往嘴里塞,万一是剧毒之物,救都救不回来!” 虽然是责骂,但采星心里很暖,知道是小主的关心,陪着笑脸回道: “宫里的有毒的草药都是有严格记档的,寻常是拿不到的。奴婢也是想为小主分忧嘛!” 沈眉儿又细细叮嘱她不许擅作主张,封了厚赏才作罢。 而那些药汁自然是一口没有进到肚子里,连带药渣一起,全都便宜了后殿的那株紫萼玉簪,被滋养的枝叶繁茂,花葶耸立,似串串风铃。 第54章 有孕之状 后两日,长春仙馆内,晨光熹微,众嫔妃前来向皇后请安。 一番家常闲话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地流转到了日常保养和皇子公主身上。 齐妃在底下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儿子: “三阿哥又长高了。” “昨儿个温书,连先生都赞不绝口呢。” ...... 只是这连绵的话语,也让殿内其他人心生些许不耐。 正当气氛略显微妙之时,宜修轻轻转动着手中精致的茶盏,将目光投向了曹贵人,问道: “本宫记得温宜公主的生辰是在六月十九吧?” 曹贵人闻言,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道: “正是此日,娘娘竟还记得,真真是温宜的福气。” 宜修微微一笑,轻轻抬手示意曹贵人坐下,继续说道: “小孩子满周岁是大事,何况是皇家的公主,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已经吩咐内务府务必精心筹备,此番要大办一场,给温宜好好庆祝。” 曹贵人再次起身,感激涕零地谢恩道: “多谢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厚爱,嫔妾与温宜公主定将铭记于心。” 皇后含笑点头: “你为皇上诞下公主,功劳不小。温宜公主更是玉雪可爱,惹人喜欢。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不过,曹贵人,你也要好生准备着,虽是家宴,但若能想出法子让皇上开怀,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这里,宜修的目光又扫向了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皇上膝下子嗣不多,诸位妹妹还需多多用心,为皇家延续血脉,方是社稷之大幸。 若是哪位妹妹能于社稷有功,本宫定会极力向皇上请赏,多加褒奖。”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却皆低头应承,齐声赞道: “皇后娘娘贤德。” 眼见日头渐高,阳光变得炽热起来。皇后便吩咐众人各自散去,各自回宫。 出了殿,众人纷纷朝曹贵人恭贺,庆祝她温宜周岁之喜。 曹贵人趁机说晚上要在烟雨斋设宴做东,邀了齐妃,欣常在,富察贵人和甄嬛几人,又来请沈眉儿作陪。 沈眉儿也不得不佩服曹贵人的心思缜密,善于找取时机。 就连自己女儿生辰的大喜时日,都不忘推行她的计划,本来合乎情理的设宴庆祝,谁又能想到这里边藏着环环相扣的算计呢? 沈眉儿既然决定以身入局,将计就计,自然也不会拒绝曹贵人的盛情相邀。 回到平湖秋月收拾了一番,等到了日头西斜才施施然往烟雨斋走去。 烟雨斋在上下天光东侧,是一组临水的建筑,前殿是一座两层敞阁,上下三楹,左右有亭,楼后为平安院。 院内有玉兰盛开,翠竹万竿,双桐相映,藤花垂架,五福堂阴。 月转风回翠影翻,雨窗尤不厌清喧。 众人陆陆续续入席,按照各自的身份与地位依次落座,曹贵人面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一一和众人见礼。 又抱着温宜温柔地哄着。 温宜此时躺在百蝶穿花云缎的襁褓乖巧地睁着黑葡萄般的双眼,粉嫩的脸庞如同初绽的桃花,可爱至极。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忍不住想要上前逗弄一番。 几人轮流将温宜公主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说着吉利话。 一番温馨的互动之后,温宜被乳母抱进了殿内。 曹贵人叫宫女们端上来精心布置的菜肴。 这些都不是平日里御膳房所作的膳食,而是借用华妃方壶胜境里的小厨房烹制而成的。 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令人食欲大动。 有翠玉豆糕?,洪字鸡丝黄瓜,芫爆仔鸽,白玉蹄花,山珍刺龙芽,金腿烧圆鱼等等。 尤其是金腿烧圆鱼这一道菜,是孔府菜中的佳肴名品,以肥美的鼋鱼为主料,佐以金华火腿的醇厚、天竺源酱油的鲜美以及冰糖的甘甜,经过多道工序精心烹制而成。 色泽金黄,腿红鱼圆,酥烂适口,清鲜透骨。 沈眉儿也称赞不已,特意让小宫女取了一些在面前。 可刚把鱼肉送到嘴边,一股浓烈的腥味直抵鼻尖。让她忍不住直接转头干呕了出来。 采月慌忙上去抚着她的背以缓解不适,富察贵人也递上清水,又拿帕子帮她擦拭。 欣常在放下了手中碗筷,一脸关切地问道: “怎么突然恶心起来了?是这些菜肴不合口味吗?” 沈眉儿此刻无暇顾及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情况,只觉得胸闷难忍,被鱼腥味一冲,便失了仪态。 而曹贵人那边也是满心疑惑,她的计划尚未实施,沈眉儿怎么就突然呕吐了起来? 莫不是被发现了? 可她看着沈眉儿难受的样子不似作假,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是惠贵人自己出的状况,反而给她省去了后续的诸多安排。 于是,曹贵人迅速调整表情,做出一副惊喜交加的样子说道: “哎呀,莫非惠妹妹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妃撑不住笑容,直接绷下了脸。 甄嬛不自觉地轻轻扯着手中精致的帕子,那帕子上绣着的繁复花纹因她的动作而微微皱起。 富察贵人倒是十分雀跃,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追问着: “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其实沈眉儿也不敢确定了,方才的干呕她确实不是故意的,若是说怀孕初期闻不得鱼腥味也是常有的。 而且细想下来,她的葵水……这个月确实推迟了。 可她疑虑的是刘畚半月前给自己诊脉,分明是没有怀上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做两手准备了。 此刻她有点后悔今日没有带采星出来,否则可以让采星掌掌眼,看这孕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不过眼前烟雨斋内,曹贵人的戏码还没唱完呢。 沈眉儿按下心头的疑虑,缓缓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 欣常在性子急,已经忙着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惠贵人你怎么这样不当心?连自己有孕与否都不知晓。我问你,你这个月的葵水来没来?近日是不是经常乏困嗜睡,是不是饮食口味有所改变......” 一连串的问话叫沈眉儿应接不暇。 她知道欣常在是好心,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答起。 齐妃伸手扯住了欣常在,皱着眉头道: “惠贵人年轻,又没有过怀胎经历,哪里懂你说的这些?还是请太医确认一下吧,也好安心。” 欣常在这才讪讪地笑了一声: “是了,我替惠贵人欢喜过头了。” 曹贵人连忙附和:“还是先请了太医瞧瞧,再欢喜也不迟。” 言罢,便吩咐她的贴身侍女音袖去请太医,随后又貌似不经意地向沈眉儿问道: “妹妹平日里可有惯用的太医?” 沈眉儿瞧得出她的不怀好意,便顺势答道: “太医院有位刘畚刘太医脉息不错。便有劳请他前来吧!” 第55章 真真假假 刘畚与音袖步履匆匆,不多时便已踏入烟雨斋的门槛。 曹贵人和他简单几句说清了沈眉儿今日的情况。 刘畚仔细听了,才上前搭脉,只觉脉搏往来流利,指尖的触感宛若连串的珠玉滑过。 登时吓得心惊肉跳,瞬间冷汗涔涔,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恭……恭喜小主,此乃滑脉之相。” 滑脉?那不就是有孕了! 富察贵人一下惊喜地叫出了声,又慌忙捂了自己的嘴,反而对刘畚责怪道: “有孕是喜事,你这太医真是,慌什么?” 明明慌的是她自己,却偏偏做出这一番姿态来,叫众人一阵好笑。 不过沈眉儿心里还是有几分疑虑在。 所以从刘畚一进殿就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看着他从刚来时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与曹贵人交谈时的唯唯诺诺,再到方才搭脉以后的慌张失措。 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看来自己确实怀有身孕了。 那这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不过沈眉儿还是再次确认道: “为何半月前,大人诊脉时还没有如此发现呢?” 刘畚此时已无暇顾及额头的冷汗,他伏跪在地,惶恐答道: “上次诊脉之时,或许是小主有孕时日尚短,与平日并无太大差异。如今微臣确认,已有一月有余的滑脉之征。” 沈眉儿微微颔首,这个解释倒也合乎情理,想必便是事实了。 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白费自己精心策划的那场与皇帝的偶遇。还叫自己白担心一场。 随后又在心中将计划细细梳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而曹贵人那边看着刘畚如此卖力地表现,心中还不住地暗暗称赞呢。 没想到这刘畚平日里谄媚,这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嘛。 瞧那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滴滴分明,连后襟都濡湿了,可见有多卖力! 回的话也滴水不漏,这下惠贵人该深信不疑了吧。 却完全没有往怀孕为真,这一种可能性上想过。 毕竟在她们的眼中,刘畚已经取得了沈眉儿的信任,推迟月信的药也下在了坐胎药中,那么沈眉儿自然没有怀孕的可能。 紧接着曹贵人脸上转出惊喜万分的表情: “惠贵人真是好福气啊,在烟雨斋里诊出有孕,我也能借此沾沾妹妹的喜气呢。” 富察贵人没看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是真心为沈眉儿欢喜,激动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齐妃在一旁无声地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这胎到底是男是女,若是个公主倒还罢了,若是个皇子,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与她的三阿哥竞争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看向沈眉儿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不善。 甄嬛也是一样,虽然面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但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却透露出她内心的极度不甘。 她在宫里大起大落,不到一月时间里,两番遭贬。 从莞常在到莞贵人的旨意都接了两回,现如今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答应。想见皇上一面都难。 而她的眉姐姐却一路顺遂,既有皇上的宠爱,又手握宫权,如今更是有了身孕。 甄嬛的内心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难以平息。 在众人心思万千的时候,沈眉儿按着自己原本的计划,对着刘畚说道: “今日有劳刘大人了,只是我初次有孕,诸多忌讳尚不清楚,还要麻烦大人再去一趟平湖秋月多多指导。” 这本就是太医分内之事,刘畚哪里敢说不呢? 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向曹贵人和她的侍女音袖递去眼色, 那曹贵人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悦,刚刚还夸演技好呢,现在这么多人在场,和她这眼神交流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曹贵人还以为刘畚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让她指教呢,便对着沈眉儿说着: “妹妹说得对,毕竟不是在自己宫里多有不便,刘大人既然得妹妹看重,还得拿出真本事来,尽心尽力护佑龙胎才是。” 言下之意,是让刘畚务必按照真怀孕的情形来处理,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刘畚的面色更苦了三分,他好想说出来,这把完了啊! 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只觉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 沈眉儿又和众人告罪了一声,便要提前离席,还拉住曹贵人不让她去通知皇上皇后,说自己想亲自告知皇上,给皇上一个惊喜。 曹贵人不过是做做样子,自然也就随她的意思。 随后,沈眉儿便携着神思恍惚的刘畚,往平湖秋月行去。 刚进了大殿,沈眉儿便叫陈福海和几个大力的小太监把刘畚给拿下了! 刘畚还在仍在负隅顽抗,强自挣扎道: “微臣对小主忠心耿耿,竭心尽力,小主为何要这么对微臣?” 沈眉儿挥手让小太监退到殿外,只留下心腹之人。 也不和刘畚多说废话,直接让采星把那暗藏玄机的药包砸在了他的身前。 刘畚看到散落在眼前的药包,心中顿时如惊雷炸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他双腿一颤,跪倒在地,哀求道: “微臣一时糊涂,还望小主慈悲,念在尚未铸成大错,饶微臣一命。日后微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眉儿顿时冷笑出声: “看来刘大人也是个聪明人,懂得事不可为便俯首认罪,不过本小主实在不解,究竟何处得罪了刘大人,竟让你胆敢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刘畚连连叩首,口中嗫嚅,却找不出一句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直到此时,他依然不敢把华妃和曹贵人的谋划全盘托出来,只说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 沈眉儿哪里会信他的话,不慌不忙道: “看来刘大人是有苦难言啊,我若直接将证据呈给皇上,刘大人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呢?” 采月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道: “意图谋害贵人和皇嗣,那可是要诛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 刘畚瘫坐在地上,知道再无一丝逃脱的侥幸,心中反倒冷静了几分,也不挣扎了,凄然一笑: “微臣孑然一身,哪有什么家眷族人可连累?小主要如何处罚,微臣都认了,这一切都是微臣一人所为。” 第56章 拿捏刘畚 瞧着刘畚一副任凭处置的表情,沈眉儿也懒得同他在这儿绕弯子。 起身走进室内,从妆匣底下抽出一封书信,来到刘畚的面前。 缓缓展开,一字一句地念道: “刘畚,原名刘有嘉,济州府郓城人。 因开设医馆用药不慎,医死了病患,化名刘畚辗转来到京都。后经年府提挈,入太医院。 尚有母亲赵氏在世,妻妾共三人,育有两子,现居郓城旧宅之中......” 沈眉儿的声音清冷如霜,随着她的诵读,刘畚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恐。 他身上背负人命的事情被年家拿捏,所以被送进太医院成为了华妃的棋子,而他知道自己无法同年家抗衡,事情败露以后,便打算一力承担下来。 也好叫年家厚待他的家人。 却没想到惠贵人将他的底细查的一干二净,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沈眉儿手中的信件。 声音颤抖,带着一丝绝望和愤怒: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沈眉儿轻轻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十足的冷意和嘲讽: “刘大人恐怕忘记了,本小主父亲的官职是济州统领。自从大人第一次踏进平湖秋月,所有的底细就全都在我父亲的书案上了。 你以为你改了姓名,让家眷隐居旧宅就能瞒天过海吗?” 随后她将手中的信纸轻轻折叠,放回妆匣之中。 目光如炬直视着刘畚,继续说道: “我早已修书一封至济州,想必此刻你的家眷已在我父亲麾下的严密监视之下。 我沈家虽非权势滔天,但在济州还是能说上话的。刘大人若是不信,大可让你背后的主子试一试。” 刘畚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希望。 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你……你想怎样?” 沈眉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冷漠: “选择的权利不在本小主手上,而在刘大人,是想要活命还是和家人在地下团聚,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刘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沈眉儿,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满含乞求道: “求小主赐我和家人一条活路。” 沈眉儿轻笑出声: “想要活路,可以,大人得拿出诚意来才行。 先将你背后之人的谋划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本小主再决定要不要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保全你家人的机会。” 随后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刘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和沈眉儿知道的没有两样,刘畚的背后正是华妃和曹贵人。 自从因下毒之事被太后免去了协理六宫之权,又被沈眉儿捡漏之后,华妃就心怀不满,但在宫里因为沈眉儿防范的紧,她没有机会下手。 便趁着来圆明园的机会,特意把刘畚弄进了太医院,蓄意接近沈眉儿。 而且华妃还收买了几个小宫女,想要安插进平湖秋月,里应外合,可惜未能成功。 无奈之下,她只得故技重施,用了和当初下毒一般的法子。 叫沈眉儿误以为自己怀有身孕,然后再伺机揭穿,一举扳倒她。 殿中几人听完刘畚的坦白,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们整日在沈眉儿身边伺候,竟然不知道这背后有人对小主存了这么歹毒的心思。 而澜依听了这前因后果,立时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赶忙问道: “既然华妃企图从孕事上对小主不利,那小主如今......” 采月闻言也想到了症结,惊呼出声: “你是说小主的身孕是假的?” 刘畚已经将所有事情合盘托出,此时自然不会再有隐瞒,摇了摇头道: “小主如今确实怀有身孕,如果不信可以再召其他太医查验。” 澜依当即说道: “不妥,找新的太医一定会打草惊蛇,届时无论小主怎么应对,那么华妃都不会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采月听后赶紧停下要去找太医的步子,转身拽着采星要她去查看一番。 采星虽然对诊脉没有什么经验,但简单的滑脉还是略微能看出个大概的,她在沈眉儿脉搏上摸了许久,最终也确认了孕事为真。 几人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好在自家小主机谨,能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她们在心底暗暗自责,觉得自己太过无用,全靠小主一人筹谋,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 而沈眉儿在得到采星的再次确认后,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 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对付华妃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对刘畚缓缓说道: “只要大人愿意按我的法子指证华妃,不!指证曹贵人! 我可以保证,你的家人会得到妥善的安置,而你的性命我也会尽力保全。” 方才沈眉儿本想叫刘畚直接揭露华妃的罪行。 可转念一琢磨,华妃背后有年家这座巍峨靠山,而皇上对年羹尧更是倚重非常,还未到烈火烹油之时。 即便此刻对华妃施以惩戒,也难撼其根本。 一旦年家在家于西北战场再传捷报,华妃仍有东山再起之日。 倒不如剪其羽翼,断了她最坚实的臂膀。 如果说华妃是翱翔九天的雄鹰,那贵人曹琴默就是锋利无比的寒爪,机敏狡黠,替华妃出谋划策,谋定而后动。 刘畚愣住了,他本也以为沈眉儿会让他对上年家,心里已经没了活命的念头。 毕竟年家这棵参天大树,不是他这个小蝼蚁可以撼动的。 但如果只是把罪证全都推到曹贵人身上,再有沈家的保证和周旋,那么他活命的可能就大大增加了。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满眼期待地问道: “不知小主要我怎么做?” 沈眉儿轻轻颔首,示意陈福海为刘畚松绑,随后,她略一思索道: “也该让皇上知道本小主怀孕的喜讯了,此间自然少不了大人的功劳一份。 至于如何和皇上透露曹贵人陷害之事,想必刘大人心中已经想好说辞,就不必我教了吧。 一旦事了,我自会请求皇上让你全身而退,届时你大可返回济州,一家老小团聚。 只要有沈家在,可保你在济州富贵无忧。” 刘畚已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沈眉儿的计划行事。 “但凭小主吩咐。” 第57章 传出喜讯 第二日一早,长春仙馆内,沈眉儿趁着请安之际,亲自和皇后禀报了昨日晚间诊出有孕的喜讯。 宜修听后,眸光微闪,仔细问明了情况。 当得知是在曹贵人的烟雨斋宴席上诊出佳音之后,直觉上感到了有一丝不对劲儿。 面上不动声色,低声对剪秋吩咐了几句。 随后剪秋迅速捧来一本描金绯红的“彤史”簿册。 宜修指尖轻捻,翻阅几页,算着日子倒也对的上,可总归是太过巧合了。 按下心头的疑虑,向沈眉儿多嘴问了一句: “此事可确凿无疑?” 沈眉儿柔声回答: “嫔妾不敢妄言,乃是太医院刘畚刘太医亲自诊断,言及嫔妾已身怀龙裔一月有余。” “刘畚?”宜修心中默念,此人名不见经传,记忆里并无印象。 江福海适时在底下解释道: “刘太医乃圆明园新调派来的太医,未曾为娘娘请过平安脉,故而娘娘不识。” 宜修闻言,微微颔首,又试探着说道: “本宫常用的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章弥,可要召来给你再诊一次脉?也好安心些。” 沈眉儿正待开口,却被一旁的华妃抢白,冷冷地开口道: “不过就是怀个孕,何须如此兴师动众?章弥是给皇上皇后看顾脉相的,臣妾都未曾劳烦过,她一个贵人怎敢奢望?” 曹贵人亦随声附和: “本是多加一份保障的好事,但别叫刘太医误会了咱们的意思,以为咱们质疑他的医术,那可就伤了和气。” 听着这两人的反驳,宜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恐怕惠贵人怀孕之事,中间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蹊跷。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只管搭了台子看大戏。 便缓缓说道: “也好,想来能经过太医院的选拔都是有本事的,要是惠贵人觉得用的尽心,往后就让刘太医负责给你安胎吧。” 沈眉儿起身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备至。” 宜修轻轻抬手,制止了她的行礼,语气温和: “既然怀着身孕就不要多礼了,皇上还不知道此事吧?” 沈眉儿轻轻摇头,神色中带着一丝羞涩:: “还未来得及禀报皇上,便先来告知娘娘了。” 宜修微微一笑: “这等喜事儿,本宫要亲自去告诉皇上,你快回宫歇着吧,等下日头毒了,晒着要愈发难受了。” 众人提前散了,沈眉儿由采月等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一行人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平湖秋月。 可还没出一个时辰,皇帝竟然不顾烈日灼灼亲身驾临,皇后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 踏入殿内,采月奉上香茗。 雍正面上的喜悦之情,犹如夏日阳光般炽热,难以遮掩。 细密的汗珠挂在额上,他却毫不在意,紧紧攥着沈眉儿的手,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眉儿,这是真的吗?” 虽然没头没尾,但沈眉儿知道皇上问的是什么,便羞怯的点了点头。 雍正得了当事人的确切答复,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啊!后宫中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喜事了,眉儿,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 沈眉儿温柔地抬起手 ,用帕子擦去雍正头上的细汗。 怀着满眼的心疼,嘴上却假意责备道: “皇上就算再高兴,也该顾着龙体才是,现下烈日正中,若是中了暑气,嫔妾可担当不起。” 雍正听罢,心中只觉得这责怪之言亦是甜蜜,笑容愈发灿烂。 沈眉儿看着皇上这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很开心的傻样,不禁咧了咧嘴,难道所有男人知道自己有孩子的时候都是同样的德行吗? 心里暗自摇摇头,随即吩咐采月在瓮中多添了些冰块,好让殿内的温度降一些。 又叫澜芷端上梅子汤来解暑,说道: “这梅子汤是今晨制作的,挑选的是崇左的大新青梅,加了山楂、陈皮、桂花,用玉泉山水慢火熬制而得。 已经在冰瓮中湃了一上午了,最是能生津止渴,消解暑气。” 沈眉儿陪着皇上和皇后饮了一碗,确实酸甜可口,口感清爽?。 宜修瞧着沈眉儿喝得津津有味,笑道: “民间有言,酸儿辣女。惠贵人初有孕便嗜酸,这腹中胎儿,想必是位皇子呢!” 啊?不过一碗梅子汤,这也能扯到酸儿辣女之上? 真是失策了,早知道端绿豆百合汤上来了。 不过雍正听到皇后的吉利话心里却十分欢喜,又央着沈眉儿多用了半碗。 沈眉儿放下手中的碗碟,被冰饮激的脸颊有些微红,轻声道: “皇后娘娘真是会哄臣妾开心。时日尚短,哪里能看出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不过她心中好奇,想看看皇上是怎么想的。 于是目光流转,望向雍正,柔声问道: “皇上心中,是更偏爱皇子,还是公主?” 雍正只含笑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眉儿,咱们要有孩子了。” 他如今不年轻了,但膝下龙裔却很单薄,在子嗣上尤为艰难,后宫也挺久没有喜讯传出来,故而分外高兴。 宜修似乎也看不下去雍正这一脸的情意绵绵了,扬声道: “贴身伺候惠贵人的宫女在哪里?” 采月和采星一直在殿外随侍,听到传唤后急忙走了进来。 皇后谆谆嘱咐着: “你们俩是惠贵人带进宫的贴身宫女,自是妥帖的,但如今惠贵人怀有皇嗣,身子重,凡事都要格外小心谨慎,若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都要及时回禀本宫。” 众人自是恭敬地应承下来。 又和沈眉儿讲起生儿育女的经验,叫她认真记下。 比如如何减轻孕中各种恶心,身子水肿,倦怠等症状,比如什么时候要请接生稳婆,比如胎动不适该怎么办,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当着皇上的面,沈眉儿倒不担心皇后会耍什么心机手段,这些经验之谈也确实是她所需要的,故而听得很认真。 雍正看着两人聊得热闹,也插不上女人之间的话。 但他心情高兴,想着总该赏点什么才是。 于是,唤来苏培盛,就要下旨晋封沈眉儿为惠嫔。 第58章 合和如意 宜修正说着话呢,听见了皇上的旨意后,脸色瞬间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端庄得体的笑容。 也顾不上和沈眉儿交流育儿经了,上前对着雍正就开劝道: “妃嫔有孕是大喜事,皇上晋封惠贵人为嫔位也是应当,但嫔位乃是一宫主位,和寻常小主的位分不同,是需要行隆重的册封大典,上祷宗室的。 惠贵人有孕不足两月,胎像尚不稳固,最是不能操劳太过。 臣妾想,何不待皇嗣瓜熟蒂落,再行晋封,彼时荣耀加身,岂不更加圆满?” 沈眉儿知道皇后必定会阻拦,但这事儿还得看皇上的心意。 若是换做甄嬛,恐怕是拦也拦不住的。 但于她而言,主位若是有,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也不必强求。 当下最为紧要的,乃是护佑腹中胎儿周全,安然度过这漫长的十月怀胎,让他平安降生。 所以口中也婉拒着: “嫔妾承蒙皇上隆恩,方能有怀娠之喜,已经是莫大的荣宠了。怎敢因腹中胎儿而得晋封,妄求嫔位之尊呢? 雍正略作思量,觉得皇后说的也有理,自己确实有点欢喜过头了,忽略了细节。 封嫔封妃的典礼繁琐至极,万一真累着那就不好了。 只是到底有点委屈了惠贵人。 遂吩咐苏培盛,即日起沈眉儿一切待遇、份例,皆按嫔位规格论。 一时间,赏赐如流水般涌入平湖秋月,宫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接赏之手几乎未曾停歇。 而沈眉儿有孕的佳音很快就传到紫禁城中。 敬嫔作为咸福宫主位,自己宫里人能在这一批新小主中第一个传出喜讯,也是与有荣焉,十分为沈眉儿高兴。 太后本就喜欢惠贵人的孝顺知礼,此番闻得她有了身孕,更是喜上眉梢。 忙吩咐竹息,从库中精选了诸多珍宝首饰,作为赏赐,以表心意。 又想着惠贵人怀有身孕,不便伺候皇帝,就遣了夏冬春和安陵容两人作为送赏赐的使节去了圆明园。 夏冬春在后宫里没有人说话,都快憋坏了,如今能同富察贵人和沈眉儿相聚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还特意选了离平湖秋月最近的接秀山房作为居所。 相比之下,安陵容就谨慎多了,她知道后宫里没几个人能看的起她。 就连最好的姐妹甄嬛,自打降位以后,对她也冷淡了许多,所以她也不愿意贴着热脸往跟前凑,就选了离九州清晏最远的菱荇苑。 然而,夏冬春却颇为不屑,她说安陵容选的居处,仿佛是求了谐音“临幸”的意思,当面狠狠嘲笑了她一番。 而等到沈眉儿从夏冬春手中接到了太后的赏赐后,差点把妆匣子都扔出去了。 因为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支赤金合和如意簪。 要说这簪子确实贵重无比。 簪首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合和二仙,仿佛正诉说着一段美好的传说。簪身上则镶嵌着繁密的荷花、双喜字和蝙蝠等纹饰,更是巧夺天工。 无论是从选材用料、造型设计还是锻造工艺上,都是上上之选。 这些还都不是最要紧的,簪子蕴含的心意才是。 此金簪乃是昔年太后怀十四阿哥之时,先帝赏的,取多子多福,如意双全之意。 然而,这件首饰它不祥啊,最要命的是谁沾上谁倒霉! 仿佛是诅咒一般,凡是拿到太后赏赐发簪的嫔妃,都无一例外地遭受了不幸。 最初在潜邸,年世兰有孕之时就被赏赐过一回。 然后年世兰的安神汤里就被下了药,打下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而后因为她灌了端妃红花之事,这支簪子被雍正怒摔,纹饰受损,太后收回去命工匠重新修复好了。 第二次就是原作里赏给眉庄的那一回,紧接着眉庄就因为假孕之事被贬为答应。 巧的是,雍正又把这个簪子摔了出去,跌破了一个角,再次被太后收回去,而后镶嵌上了红宝石。 第三次便是给了甄嬛,但是连有女主光环的甄嬛都降不住这把金簪! 自从戴上了这支簪子,甄嬛就开始遭遇连串的打击,怀孕失子,长街受辱等种种磨难接踵而至。 要不是离宫的时候把金簪留在了碎玉轩,她最后能不能重回皇宫还是未知数呢! 可见这种破损之物,即使再修复完好,也是不吉之物。 用来赏赐有孕之人,更是不祥。 沈眉儿虽然是无神论者,但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实在是说不清。她也不禁心生忌讳。 就算是图个心安,也不敢冒险把这支赤金合和如意簪戴在头上招摇。 她迅速将簪子压在盒底,又将其供奉在观音像下。 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祈求菩萨保佑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平安无事。 这才作罢! 后一日,富察仪欣与夏冬春结伴而来,特意到平湖秋月单独向沈眉儿道贺。 三人悠然漫步至雕花廊下,目光被皇上新赏的几尾绯色金鱼所吸引, 它们正于景德蓝大缸中自在游弋。 缸中新荷挺拔,翠叶舒展如碧绿的大伞,轻轻摇曳在清澈的水面上,与那些红鱼相互映衬。 夏冬春来了兴致,问采月要来鱼食,一粒一粒投入缸中,逗得金鱼们欢快地穿梭往来。 闲聊间,话题间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即将到来的温宜公主生辰。 沈眉儿一想到庆典上还需准备表演,便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她望向富察仪欣与夏冬春,轻声问道: “我听闻曹贵人打算在宴席上让众姐妹各展所长,你们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能在那天一展身手呢?” 富察仪欣微微一笑,谦逊地说: “我在琴艺上还算有些心得,但与眉姐姐相比,可就相形见绌了。若说表演,也就这能勉强拿得出手了。” 夏冬春则是一脸无奈地撇撇嘴: “姐姐是了解我的,我对诗书一窍不通,唯独偏爱舞刀弄剑。若说才艺,骑马打猎算不算啊?” 富察仪欣闻言,忍俊不禁地打趣道: “你这骑马打猎在我们满军旗的姑娘们眼里,可算不得什么稀奇的本事。满蒙军旗女子哪个不是骑射出众,哪里值得拿出来炫耀?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皇上啊,不太偏爱这些。” 夏冬春一听,顿时急了,拉着沈眉儿的衣袖,央求道: “好姐姐,快帮我想想办法吧,不然妹妹在宴会上可要丢脸了。” 第59章 剑器浑脱 沈眉儿沉吟着,诗书琴画在宴席之上,实在是无法令人耳目一新. 想要脱颖而出,还得另辟蹊径。 尤其是甄嬛的惊鸿舞珠玉在后,若是不能先声夺人,定然会泯然众矣。 富察仪欣出身名门富察家,皇帝还愿意多垂爱几分,可夏冬春自入宫以来,恩宠始终平平,只比安陵容好上些许。 如今沈眉儿怀有身孕,那多出来的侍寝机会,沈眉儿自然不想便宜了其他人。 若是能将这份恩宠分润给自己亲近的嫔妃,就再好不过了。 “惊鸿舞......舞刀弄剑......” 沈眉儿喃喃自语,眼中忽地闪过一抹亮色,心里有了主意。 她想起读书时,读到《孔子家语》中,有记载子路戎装见孔丘时,曾拔剑起舞。 《史记·项羽本纪》也提到了在鸿门宴上,项伯与项庄对舞长剑的故事。还有那嘉祥秋胡山的汉画像砖上亦出现过两人击剑对舞的场面。 何不如编排一场“剑器浑脱舞”? 想来场面一定能震撼人心,令人难忘。 随后便把自己的想法,同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两人讲了出来。 两人一听,也动了心,皆是心驰神往,跃跃欲试。 富察仪欣眼中闪烁着兴奋: “剑器浑脱舞,听起来便觉热血沸腾,这主意真是太妙了!” 她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虽也精通,但总觉得少了些许英姿飒爽。如今沈眉儿的提议,正合她心意。 夏冬春更是激动得拍案而起: “对对对!我平日里就嫌那些诗书太过文绉绉,若是能舞刀弄剑,在宴席上大展身手,那才叫一个痛快!”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舞剑的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宴席上挥剑如虹,惊艳四座的场景。 可是瞬间又犹豫道: “可眉姐姐,我真的能行吗?虽说我从小就对剑情有独钟,可舞蹈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富察仪欣劝说着: “其实只要舞蹈若能编排得当,加上妹妹的功底,也并非十分的难事,只要多加练习,定能得到皇上的喜欢。” 沈眉儿又提出让两人仿公孙大娘和其弟子李十二娘剑舞对垒。 这样的话对个人的身姿要求不会那么高。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富察仪欣虽然舞艺还行,但对于剑器并无特别的天分和兴趣。 准确的来说,她和夏冬春在剑上水平不是一个层次的。 只好退而求其次。 最终商定下来,由沈眉儿和富察仪欣两人奏琴,作出气势磅礴的“秦王破阵曲”。 再通过舞蹈动作,把夏冬春的剑术发挥到极致。 三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沈眉儿负责整体的编排和节奏、情绪的把控,以及准备舞蹈所需的剑器与服饰。 富察仪欣则回到宫中,潜心研究曲子,力求精益求精。 而夏冬春就遭了罪了,因为所剩时间紧迫,她在舞蹈上功底不足,便要付出更多心血与汗水。 好在正如她说的那样,对舞刀弄剑确实有相当大的爱好。 日日在宫中挥汗如雨练习剑术,一遍遍地练习着舞蹈动作,咬着牙也坚持了下来。 直到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很快在众人的期待中,到了温宜公主的生辰之日。 因为是家宴,几位王爷福晋也都受邀参加,宴席便开在了九州清晏后殿那风光旖旎的芳菲轩中。 殿宇以珍贵的白螺石精心砌成,四周阑槛雕镂得精美绝伦。 透过层层叠叠的窗柩,大殿北侧被波光粼粼的湖面轻拥,仿佛是特意铺设的明镜,映照着天空的变幻与日色的更迭。 远山如黛,风光尽收眼底,无疑是绝佳的赏景之处。 金龙大宴桌巍然矗立于大殿正中,帝后并肩坐在上首,因为温宜是今日的主角,公主的生母曹贵人便代行主持引导之责。 随着众人依次入席,丝竹管弦之音自那水阁之上的湖面悠悠传来,清脆悦耳,宛如天籁。 沈眉儿因为怀有身孕,自是和旁人不同,被安排在了离帝后不远的位置,颇为显眼。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忽而在坐席中捕捉到一抹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四喜如意云纹朝服的妃嫔,左右各插一支红珊瑚白玉丝缕繁花簪,映衬得面色莹白如玉,却也难掩那一抹病态的瘦怯。 经宫人轻声介绍,沈眉儿方知这位便是裕嫔。 一位久居圆明园,从未在宫中露面的嫔妃。 裕嫔当初因为难产,拼死生下五阿哥弘昼,以至母子两人身子都受了损。 之后五阿哥被养在宫外宗室的府上,而裕嫔得知自己身体不能再侍奉皇帝后,便请旨去圆明园祈福,也好能多和儿子有相见的机会。 不过沈眉儿和她并不相熟,只远远地和裕嫔福身见了礼,客气一番后就各自坐到席位之上了。 随着雍正举杯,亲声恭贺温宜公主周岁之喜,宴席正式拉开序幕。 轻柔的乐声再次响起,宫女们轻盈地穿梭于席间,为各桌奉上各式佳肴珍馐,精致的果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沈眉儿也与邻座的齐妃和富察贵人几人轻声交谈。 话题从最新的妆容服饰聊到宫中的趣闻轶事,很是温馨有趣。 仿佛时光在这一刻都变得格外柔软。 过了一会儿,温宜公主身着小巧精致的公主朝服,由曹贵人抱着,咿咿呀呀地发出稚嫩的声音,向皇上皇后行礼。 尽管她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襁褓婴儿,却丝毫不显怯意。 面对众多宾客,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满是好奇与喜悦。 她的可爱模样逗得众人乐不可支,笑声连连。 雍正龙颜大悦,随后让苏培盛宣读圣旨。 将一座位于京城郊外的精美府邸作为周岁贺礼赠给了温宜。 旨意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祝贺之声。 宜修更是亲手将一枚镶嵌着南海珍珠的玉佩赠予温宜,祝福她在皇上心中永远如珠似宝,未来必将繁花似锦,光明无限。 曹贵人心中惊喜交加,感激涕零,连连替温宜向皇上皇后道谢。 看着皇上皇后都拿出了各自的礼物,殿中其他嫔妃作为庶母自然也不甘落后。 纷纷将精心挑选的贺礼送至曹贵人面前。 整个大殿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一片热闹非凡、温馨和谐的景象。 就在这时,外边有唱和太监宣道:“端妃到。” 第60章 好戏登台 殿内静谧了一瞬,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殿外。 只见端妃在贴身吉祥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喘地走进了殿中。 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眉儿暗自诧异,不至于这么虚弱吧? 上回丽嫔出事的时候,不顾身体抱病,都要去踩华妃一脚,那精神头儿可挺足的呀。 与眼前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怎么到皇上跟前,就变成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的样子? 难道是华妃又偷偷去折磨端妃了? 沈眉儿不由得狐疑地往华妃处看一眼,结果发现好几人的视线都汇聚了过来。 显然,众人心中都有着同样的猜测。 华妃也蒙了,这事可不是她干的。 一定是端妃故意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博同情。 顿时眼露寒光,心里暗骂:贱人就是矫情! 雍正亦是惊讶不已。 毕竟端妃从来不与宫中的其他嫔妃有来往,何况是曹贵人又和华妃亲密,平日里避都来不及,怎么会来参加今日温宜的生辰呢? 于是疑惑地问道: “外头日头正烈,你身子骨又弱,不在四宜书屋好好修养,到这来做什么?不过是小孩子家过生日,着人送上贺礼也就是了。” 端妃苍白的脸颊上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温宜公主玉雪可爱,臣妾心中甚是喜爱,她的周岁之喜是一定要亲自来贺一贺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理由可经不起推敲啊。 若是真心喜欢温宜,平日里也不见她往烟雨斋走过一趟,只怕没这么简单。 曹贵人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示意乳母将温宜抱到端妃面前。 温宜天性乖巧,见到陌生人也不认生,小手伸展,撒娇地想要扑进端妃怀里,要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端妃微微苦笑道: “本宫也想抱抱温宜,只是这身子不争气,没有力气,只怕反而会摔着她。” 随后,叫吉祥奉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项圈,戴在了温宜的脖子上。 逗弄着温宜,柔声问道:: “这是本宫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温宜可喜欢吗?” 那个项圈正中项圈中央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翡翠,色泽翠绿,水润欲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想必是端妃积年的心爱之物。 果然皇帝见了后,不禁感叹道: “这项圈看着眼熟,很像是你入宫时的陪嫁。” 端妃侧身轻咳几声,面上带了浓浓的感动: “皇上竟还记得!” 沈眉儿与富察贵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感到十分不解。 这项圈,一般都是由生身父母给子女亲手打造的,从不假手于他人,寓意着“拴在菩萨跟前”,祈求孩子平安成长。 这曹贵人还在这呢,端妃这么做岂不是越俎代庖? 还是说这个时候端妃已经有了夺走温宜,成为自己孩子的心思? 曹贵人显然没想到端妃会送上这样的礼物,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推辞道: “温宜还年幼,怎能接受娘娘如此贵重的礼物?” 端妃含笑道: “本宫常年病体缠身,这些好东西放在身边也可惜了。温宜如此可爱,送给她正合适。” 曹贵人悄悄看向雍正,瞧着并无反对的意思。反倒是陷入对端妃往日的思绪之中,她也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份厚礼。 口中却没有了方才的热络,只轻声道了谢,便请端妃移步上座。 端妃与众人一一点头见礼。 目光在华妃等人身上掠过,唯独在沈眉儿处多停留了两秒。 紧接着,她与甄嬛目光交汇,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转头对雍正祝贺着: “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 这一声恭贺来的莫名其妙,但雍正知道她在说谁,未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宜修也明白她是看见了长相如纯元的甄嬛,则意味深长地说道: “妹妹常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力呢。” 今日本是温宜和曹贵人的好日子,众人只需好好饮酒赏乐,陪着小孩子热热闹闹过个生辰。 偏偏端妃作出这许多样子,生生抢去了曹贵人的风头。 也难怪华妃望向她的眼神愈发凌厉,满是不悦。 随着端妃这一插曲结束,宴会继续进行,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宫中的乐师们缓缓奏响了“霓裳羽衣曲”,旋律悠扬,如泣如诉,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不多一会,酒过三巡,甄嬛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显然是有了几分醉意。 她趁着坐席偏僻,无人留意之际,悄悄地离开了大殿。 这一切却没能逃过沈眉庄的目光。 想必,这便是甄嬛与果郡王那命中注定的初次相遇吧。 这样的热闹不看,岂不可惜了。 于是,沈眉庄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和雍正告罪一声,远远地跟上了。 看着甄嬛一路玩心大起,走到了后湖的一处低洼石台,沈眉儿怕被发现,就绕到远处,登上了一座凉亭。 此处视野开阔,又极为隐蔽,正是观赏这场好戏的绝佳之地。 甄嬛与流朱两人于水畔欢嬉。 酒意微醺间,甄嬛兴起,便要褪去鞋袜,轻步涉水,摘取池中那朵亭亭玉立的莲蓬。 怎料,石阶上青苔斑驳,湿滑难行,流朱一时疏忽,未能稳住甄嬛。 眼瞅着甄嬛身形摇摇欲坠,即将坠入碧波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果郡王如一阵清风掠过,迅猛间已将甄嬛稳稳横抱于怀里,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英雄救美。 此情此景,若添上几抹梦幻的粉红气泡,定是偶像剧中的经典桥段,浪漫至极。 但沈眉儿看的分明,那果郡王并不是偶然经过,实则早已匿于假山石后,一直在等着呢! 她不禁想到自己当初游湖时候,果郡王的突然出现,与今日之景何其相似。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位果郡王就是把她们这些小主,视作了他猎艳场中的猎物。 如此行径,真可谓胆色过人,却也让人心生寒意! 之后的事情,也不必再看了。 无非就是果郡王对着甄嬛的玉足,大赞一番“缥色玉纤纤”,而甄嬛则满脸含羞地故意点破果郡王的身份。 两人毫不忌讳男女大别,你来我往,谈笑风生,聊得好不热闹。 还是安陵容看甄嬛久久未曾归席,派侍女宝娟出来寻,甄嬛才神色匆匆地回到了芳菲轩中。 第61章 各显风流 等甄嬛重新回到了席上,众人又欣赏了一会儿歌舞。 雍正总觉得不够热闹,让曹贵人这个东道主想些新鲜点子增添乐趣。 曹贵人早有准备,走上前,对着雍正一拜,盈盈浅笑: “宫中的歌舞想必皇上早都看腻了,不妨也看看各位姐妹的才艺呢。” 雍正当即就来了兴趣,问道: “这个主意倒新鲜。但具体如何施行有什么章法吗?” 曹贵人笑得温婉: “嫔妾想宫中姐妹各具风华,若以常规才艺相较,未免失之刻板。 不如将各自擅长的书于纸上,以抓阄之法决定由哪位姐妹来表演,皇上意下如何?” 一旁的齐妃有些担忧,她的才艺平平,如今更是把心思都放在照顾三阿哥身上了,曾经的才艺早已生疏。 万一抓阄抓中的不是她擅长的该如何是好。 便提出了异议: “这样不妥,诗书歌舞,琴棋书画,才艺众多,又岂能有人样样精通?” 曹贵人只是微微颔首: “即便不能面面俱到,略知一二亦是有的。 况且我等姐妹日日相见,随意发挥,说不定能多添几分真情意趣,别有一番滋味。” 雍正听了此话,拍手笑道: “曹贵人此计甚妙,既能增添乐趣,又能让朕看到诸位爱妃独特的风采,何乐而不为呢?就依你所言,即刻准备吧。” 曹贵人领命,立刻吩咐身旁的宫女去准备笔墨纸砚和抓阄用的签筒。 不一会儿,诸般物件皆已齐备,众嫔妃纷纷上前,各自提笔,在素笺之上挥洒自己所擅长的才艺之名,然后折好放入签筒中。 宫闱之中,妃嫔们历来为博君王一笑,各施所长,争妍斗艳,手段层出不穷。 此番有此良机,又是在帝后及亲贵面前一展所长,众人自是满心期待,皆欲在这一场才艺比拼中大放异彩。 待众人皆已写好才艺,曹贵人款步至雍正身侧,温婉谦恭道: 曹贵人双手奉上签筒,轻柔一笑: “请皇上为皇后娘娘先抽。臣妾私心想着,先为温宜公主讨个好兆头。” 雍正兴致勃勃地拿起签筒,轻轻摇晃了几下,然后闭上眼睛,随手抽出一支签来。 他缓缓展开,看了一眼,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哦?竟是书法,这倒是正合皇后之所长。不如再添些趣味,让皇后以双手同书,如何?” 皇上既有此雅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 宜修也不推辞,她的书法之精妙,早已冠绝后宫,双手同书之绝技也不在话下。 片刻之后,宜修身姿优雅地立于殿中,挥毫泼墨,气定神闲。 宣纸之上,“寿”字跃然而出,左右手各展风华。 左手楷书,字形端庄,笔力刚劲;右手行书,笔走龙蛇,飘逸洒脱。 雍正见状,亦是赞不绝口,眼中满是欣赏。 皇后这一手精妙绝伦的书法,为这场才艺盛宴开了一个好头,就把这两幅“寿”字作为添头,赠予了温宜。 曹贵人得了皇后的亲笔书法,喜笑颜开道: “皇后娘娘施展了才艺,却是愈发显得嫔妾才疏学浅,不敢卖弄了,不如这抓阄行令之事,便由嫔妾来操办吧?” 雍正闻言,轻轻摇头,笑道: “你是今日的东道主,提了这有趣的法子,自己怎能不参与呢?” 曹贵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 “嫔妾平日里只会些打珠络的小玩意儿,实在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不过,若皇上不嫌弃,稍后无论哪位姐妹表演,嫔妾都愿赠上一串珠络,以表心意。皇上意下如何?” 雍正大笑道: “你倒是机灵,不过也算有心。既然如此,便依你吧。” 接着曹贵人便为齐妃抽取了素签,道: “请齐妃娘娘作丹青一幅。” 齐妃听得是丹青,心下松了一口气,画之一道,虽不是她最擅长的,不过也算说得过去。 便起身盈盈一笑: “那臣妾就嫌丑了。” 桌案铺开,齐妃拈起一支细长的毛笔,蘸取了适量的墨水,然后在宣纸上缓缓落下。 许是太久不提笔了,有些生疏,从第一笔开始,墨水就在纸上晕染成一坨。 她顿时紧张起来,慌忙去补救。 可惜画笔在纸上胡乱地挥舞,每一笔都显得那么生硬而笨拙,仿佛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不一会儿,齐妃的额头上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紧咬着下唇,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抑制内心的慌乱。 用力地蘸取墨水,试图通过更重的笔触来掩盖那些失误,但结果却适得其反,画面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而且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握笔已经微微颤抖,汗水也顺着她的额头滑落,滴在了宣纸上,留下了一片模糊的痕迹。 画纸上的图像更是惨不忍睹。 她本想画一幅花鸟图,然而此刻画上的鸟儿却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秃鹫,无力地挣扎在纸上。 花朵也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娇艳与生机,变得扭曲而怪异。 花瓣散落一地,像是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痕迹。 待到实在无法再继续下去,齐妃才一脸挫败和懊恼地呈上了上去。 雍正看着那一团团凌乱的墨迹,有的地方浓得化不开,有的地方却又淡得几乎看不见。 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憋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你还真是献丑了!” 齐妃灰溜溜地回到了席位之上,一副受到沉重的打击的模样。叫众人也忍住了笑话她的冲动。暗暗期盼自己能抽一个好签。 随后曹贵人径直跳过了华妃,为欣常在抽取到了表演古筝。 欣常在演奏了一曲“出水莲”。 她虽是川蜀之人,但弹起曲调平缓的中州古调来,却是别具一格,有种特殊的韵味。 旋律清秀,意境深邃,气韵典雅,宛若出污泥而不染的红莲,脱俗超凡。 接着刘答应则是借由欣常在刚刚演奏的曲目,填了一阙夏日清词: “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欲做清风向野涯,棹歌声里渐人遐。一江清水送浮槎。月勾斜,子衿青处共芳华。” 亦是遣词风流,夏日浓长,一行诗,一寸凉。 第62章 琴音剑舞 轮到富察仪欣的时候,恰好抽中了古琴。 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起身微微一笑,对着皇上说道: “嫔妾这一曲,一人之力难以尽显其韵,故而需得多几位知音相助,方能演绎得淋漓尽致。” 雍正目光中闪过一丝好奇,他微微倾身,饶有兴趣地问道: “哦?你又有了什么新奇的点子?” 富察仪欣柔柔施了一礼: “嫔妾所奏之曲是“秦王破阵曲”,只是嫔妾技艺比不得惠贵人精湛。 若是能和惠贵人双人合奏,一人为前军,一人为后阵,作两军对垒,金戈铁马之状,想必更能动人心魄。” 雍正十分意动: “富察贵人真是懂朕的心意。惠贵人有孕,没有参与其中,朕还遗憾今日不能听到她的妙曲仙音,倒是不想竟应在你身上。” 富察仪欣轻笑一声,故意卖了个关子: “还不止呢,夏常在也想为皇上献技呢!” 雍正对这种小心思很是受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调笑道: “原来你们小姐妹之间早量好,编排了节目,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快快呈上来吧!” 夏冬春闻言,连忙下去更衣准备。 而沈眉儿也打算把焦尾交到了富察贵人手上,自己则取出旧日所用的绿绮。 毕竟两人合奏,需琴艺相当方能入化境。 而富察仪欣唯有借助名器,方能与她平分秋色。 这也是无奈之举。 眼见这一幕,雍正咂摸下嘴,似乎觉得绿绮配不上沈眉儿的超凡技法。 便朗声对苏培盛道:“去将‘长相思’取来。” 沈眉儿一愣,她听过这把琴的名头。 长相思脱胎于九霄环佩,仿古制而成。琴面选用百年梧桐木,底部则为珍稀梓木,整体涂以紫色漆料。 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珍品。 而最让琴师称道的是它的来历,乃是当初先皇亲赐给舒太妃的定情之物! 很快苏培盛就把琴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 沈眉儿拨弄了一下琴弦,音色温和而纯净,虽不如焦尾松透,却也自有一番不俗的韵味。 待到富察仪欣和夏冬春皆准备就绪,沈眉儿轻轻颔首。 手指在七弦琴上跳跃,一声清越的琴音划破空气中的宁静,宛如晨曦初破晓,预示战阵的起始。 富察贵人紧随其后,一声声古朴而激昂的琴音从焦尾上传出,在旷远的大殿上缓缓流淌开来,深沉而庄重。 低沉的琴音一起,夏冬春取出特制的短剑舞动起来。 甫一开始,琴音骤停,好似春雷顿然休止。 夏冬春手中的剑影却如江海面上翻涌而起的波光,汹涌澎湃。 自由甩动间,短剑旋转,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以“打令”的节奏曲调贯穿始终,并与剑声相谐。 琴音再起,时而低沉,如将士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默默蓄势;时而高亢,如同冲锋的号角,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夏冬春的舞姿也随之变化,时而急促如骤雨倾盆,时而舒缓如溪流潺潺。 每一个步伐和剑姿都精准地勾勒出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台上剑光闪闪,如日落大地。 舞姿矫健轻捷,如同九天女仙驾龙飞翔一般。 随着乐曲的推进,富察仪欣与沈眉儿的琴声愈发激昂。 如同战场上的鼓点,一浪高过一浪。 仿佛化身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用琴声引领着无形的士兵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每一次拨弦,都像是战场上英勇的战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敌人殊死搏斗。如同置身于那烽火连天的战场之中。 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夏冬春的剑舞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摆出连绵不断的“行剑”动作,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均匀而有韧性。 剑光与人影交相辉映,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是剑在舞动,还是人在剑中飞。剑与穗刚柔相济,变化多端,更使剑舞生色不少。 随着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夏冬春立即收为“站剑”姿势,迅速敏捷,潇洒利爽。 剑归于鞘,只留下一片寂静。 雍正内心震撼不已,似乎在大殿之上亲眼目睹了秦王挥舞着利剑破阵的英勇与辉煌。 连宴席之上从未发一言的裕嫔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轻声赞叹道: “真真是天籁之音,振奋人心,以剑为笔,以舞为墨,繁复而精妙!” 裕嫔的话将雍正从沉迷中唤醒,他盯着夏冬春,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重新发现了眼前的瑰宝一般。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皇上终于开口,声音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能将琴音之韵、剑舞之美与深远意境如此完美交融者,实属罕见,当浮人生一大白!” 沈眉儿与富察仪欣相视一笑,成了! 看着皇帝目光紧紧追随着夏冬春,那痴迷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想必此剑舞,定能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果不其然,雍正当即就走下台阶,来到夏冬春面前。 揽过她的纤腰,赞赏道: “爱妃巾帼不让须眉啊,这一手剑舞风采卓绝,堪比唐代三绝之一的裴旻。” 夏冬春舞毕后仍是一脸的潮红,气息微喘。 但听到皇帝的夸赞,双眼也闪烁着惊喜雀跃的神采。 她毫不扭捏道: “都是眉姐姐和富察姐姐的功劳,嫔妾不过拙技而已,皇上能喜欢就是嫔妾的福气了。” 雍正满意至极,随后转头对苏培盛吩咐道: “去把翊贵人的桌椅往朕身边挪一些。” 翊贵人? 众人立时反应过来,这是给夏常在晋位了!不仅成为了贵人,还得赐了封号。 沈眉儿起身恭贺道: “夏妹妹之舞正如神之来,泛翊翊。甘露降,庆云集。皇上赐下的“翊”字真是恰如其分。” 雍正心情畅快,哈哈笑着: “惠贵人说的好,你和富察贵人的琴曲又有精益了,特赐明珠一斛,锦缎十匹。以示嘉奖。” 说罢,不顾旁人眼中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牵着夏冬春就走向了上座。 第63章 翩若惊鸿 夏冬春和沈眉儿她们三人的表演结束了,排在后边还未上场的甄嬛和安陵容两人心中憋闷至极。 即便她们有心表现,恐怕也无法超越这震撼人心的剑舞,更遑论还有那精妙的“秦王破阵曲”呢! 华妃也感到分外的棘手,夏冬春这精彩绝伦的剑舞也是出乎了她们的意料之外。 本来这一局是用来为难甄嬛那个贱人的。 虽然因为丽嫔之事,甄嬛被降了位分,可依旧难解华妃失去协理六宫之权的心头之恨。 她目光示意曹贵人,未免夜长梦多,再有意外情况出现,还是尽快按照计划行事。 曹贵人眼神一闪,已然心领神会。 随即她轻轻抽取了一枚纸签,捏于掌心之中,缓缓言道: “此乃甄答应的素签。” 言罢,她趁人不备,从袖口换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签,其上赫然写着:“惊鸿舞”! 众人看到后,一时鸦雀无声。 几位资历稍深的嫔妃目光交汇,纷纷交换着惊讶与不解的眼神。 是谁这么不懂事?竟敢在素签上了写上了“惊鸿舞”的字样。 这舞原本是由唐玄宗的妃子梅妃所创,后因种种缘由失传。 纯元皇后却对其情有独钟,历经艰辛求得原舞谱,又倾注心血钻研改良,终于将其编排复现了出来。 从此一舞动天下,雍正尤为喜爱。 惊鸿舞也因此在宫中乃至民间都广为流传。成为了一段佳话。 然而,自纯元皇后仙逝后,这“惊鸿舞”便成了禁忌,多年未曾再在皇宫中演绎,以免触怒皇帝,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雍正冷冷的目光凝视着曹贵人,曹贵人心头有些慌乱。 可华妃的命令又不得不听,她只得强作镇定,勉强道: “甄妹妹的容颜身姿,正如古诗所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今日又偏偏抽到这支签,可见是上天注定要让妹妹一展舞姿了。” 欣常在是个直性子,脸上已露出几分不屑: “惊鸿舞易学难精,没有三五年的功底根本跳不出韵味。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还是换一支简单的吧。” 曹贵人笑道: “甄妹妹聪明伶俐,想必幼时家中也曾教过此舞。就算不能惊艳四座,但咱们姐妹之间,不过是随兴而舞,又何必如此较真呢?” 欣常在也不愿多生事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打抱不平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甄嬛看出殿中气氛微妙,心中明白不能冒犯纯元皇后,连忙找了个借口推辞: “嫔妾刚才略饮了几杯,恐怕此刻不宜起舞。” 一旁独自饮酒的华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不能舞就罢了,何必勉强?纯元皇后的风姿,如今又有谁能及得上呢?” 齐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着说: “有翊贵人的剑舞在前,难道甄答应是担心自己不能出彩,故而不肯一舞?“ 敦亲王也在下边掺和了一句: “早就听说皇上曾有位莞贵人,貌若天仙,才情出众,甚至有流言说是魅狐转世,说的就是现在的甄答应吧? 却不料连《惊鸿舞》都不会跳,这才貌双全岂不是浪得虚名?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了。” 恒亲王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附和道: “就算以貌取人又如何?长得赏心悦目不就行了嘛。咱们皇上可是最懂得欣赏美人的。” 被众人这么一激,雍正也有些下不来台了。 他对曹贵人的小伎俩心知肚明,但念及今日乃温宜公主周岁之喜,便暂且按下不表。 然而,被自己的王弟讥讽以貌取人,却是他绝不能容忍之事。 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甄嬛片刻,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已许久未见惊鸿舞之姿,今日倒也想再看看,甄答应,你且去准备一番吧。” 甄嬛心中快速斟酌着,既然皇上发话了,自己也不得不舞了。 不过对于舞姿,她并无半分忧虑。 在这深宫之中,无人知晓,自幼时起,她的母亲便十分严苛,逼她苦练惊鸿舞。 加之她自身天赋异禀,于舞蹈一道,已浸淫七八载,功底深厚。 此刻,她心中更添了几分与夏冬春剑舞较量的意趣。 必定要让那些轻视她之人,见识到自己的实力,知晓何为井底之蛙。 转念一想,夏冬春有沈眉儿与富察贵人琴曲相衬,而自己却需独舞,未免显得势单力薄。 于是,她温婉开口: “安妹妹歌声清越,可否请安妹妹与我同台献艺?” 安陵容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入宫后一直默默无闻,甚至至今未能侍寝,此时能得甄嬛相邀,说不得皇上能多看她两眼,自然是求之不得。 急忙起身应允下来。 随着甄嬛与安陵容两人精心装扮准备完毕,宫中的乐师们也纷纷就位,丝竹之声渐起。 甄嬛脚步轻盈,如同步步生莲,水袖在空中悠然扬起,画出一道道柔美至极的弧线。 身影宛如流云,随风而动,仙袂飘飘。 而安陵容则立于一侧,双手轻握,闭目凝神,双眸紧闭,将满腔的情感凝聚于胸,酝酿着即将倾泻而出的歌声: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安陵容的声线清澈如泉,缓缓渗透人心底。 甄嬛身姿亦随着歌声舞动。 宽广的衣袖在空中挥洒,如同云霞般绚烂。 时而仰面,时而俯身,头上的珠环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歌声交织相合。 双袖再一展,漫天花雨纷飞。宛如素肌不污的仙子,亭亭玉立于瑶池之中。 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惊叹,他们未曾料到甄嬛年纪不大,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功底。 然而细看之下,这些动作却与曾经的纯元皇后有着惊人的相似。 齐妃嗤笑一声: “此舞美则美矣,却毫无新意,一举一动皆是模仿纯元皇后而来。 甄答应此举,岂不是对故皇后的大不敬?” 第64章 梅妃真传 甄嬛也听到齐妃的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着急之色,舞步都乱了几分。 引得安陵容的歌声也开始有些发颤,再不似方才的圆润。 对故皇后大不敬的罪名,她们俩小小的答应可担待不起啊。 可甄嬛此舞自幼便依循纯元皇后的步伐精心习练,所有的动作烂熟于心,一时之间也没想出来用什么别的舞步来代替。 愈发焦急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缕清新脱俗的笛音骤然响起,从大殿之外悠然传来,如碧波荡漾,又似轻云出岫。 吹奏的正是汉横吹曲中的“摩诃兜勒”。 相传张博望入西域,传其法于西京,惟得“摩诃兜勒”一曲,独留传世。 “碧天如水暮云收,明月平铺翡翠楼。寄钿合、共金钗,私言徒尔。” 甄嬛心中一动,借着这笛声的引领,顺势将原本柔美的舞姿巧妙转化为柘枝舞的灵动与飘逸。 俯身,旋转,甩袖,下摆。行云流水,自然流畅。 身体仿佛化作一株柔柳,在狂风中翩翩起舞,低回婉转,几度沉浮。 早已脱离了“惊鸿舞”的框架,自成一番风情。 在舞动的间隙,甄嬛轻轻抬眸,向雍正投去一抹深情款款、柔情似水的目光。 雍正早已被她的舞姿深深吸引,魂魄仿佛都被勾走。他情不自禁地拿起一旁的洞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箫声悠扬,紧追笛音而上,交织缠绵,为甄嬛助阵。 甄嬛的双足旋转得更加急促,裙裾如同绚烂绽放的榴花,环佩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如流水般潺潺流淌。 随着乐声的渐渐消散,甄嬛盈盈举眸,与皇帝深情对视。 眸光流转间深情交织,似两汪秋水相融。 身上轻盈洁白纱裙的裙摆如花朵般在地砖上散开,仿佛一朵不染尘埃的芙蓉,美的让人窒息。 雍正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伸手将甄嬛温柔地扶入怀中,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你究竟还藏着多少让朕意想不到的惊喜?” 甄嬛羞涩地垂眸,脸颊上泛起了两朵娇艳的红云,轻声回应: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只为博皇上一笑罢了。” 然而,敦亲王似乎眼里看不见皇上和甄嬛两人的浓情蜜意一样,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位小主的舞姿确是曼妙无双,恐怕能与本王府中的那位第一舞姬相提并论了。” 第一舞姬的梗,虽迟但到! 沈眉儿自是知道敦亲王事先和年羹尧串通好了,是来帮华妃说话的。 所以华妃今日的谋划他必定心知肚明,可这话说出来真是智商捉急,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甄嬛位分再低,和也是君臣之别。 拿人家和你府中的歌舞伎相比,这不是明摆着在打皇上的脸吗? 正想着呢,果郡王已经出言解围了: “王兄此言差矣,世间之美各有千秋,岂能一概而论。 小主的舞风姿绰约,尽得梅妃真传,岂是寻常歌舞伎所能企及?小王今日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雍正听后,脸色稍有缓和。 然而,敦亲王却对果郡王的反驳嗤之以鼻,满脸的不屑: “梅妃真传?你未曾亲眼目睹梅妃起舞,又怎敢如此断言?” 果郡王依旧保持着微笑,从容不迫地说道: “论及武艺骑射,我自然无法与王兄相较,但在这些典籍之上,我这闲人倒是略胜一筹。自然是知道梅妃之舞如何。” 敦亲王被果郡王如此当众拂面,脸色一沉,冷然说道: “我大清以骑射得天下,读这些腐儒典籍有何用?能让你上阵杀敌,开拓疆土吗? 无非是因为你生母是汉人,才教你沾染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两个王爷殿中公然起了争执,叫众人一片哗然。 不过敦亲王之所以敢如此放言,自有他的依仗。 他的生母乃是温僖贵妃,出身满洲镶黄旗,尊贵无比,是开国名将额亦都之后,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千金,太宗元妃的侄女,更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 然而,即便拥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当年也未能让她在舒太妃面前占得丝毫上风。 正因如此,敦亲王对果郡王母子始终心怀不满,时常出言讥讽。 果郡王眸中冷光一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气。 他被瞧不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口舌之争实在没有必要,便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反驳。 敦亲王见状,还以为果郡王被他震慑住了,得意地哼了一声,脸上满是轻蔑之色。 雍正见状,出面打圆场: “我大清正值盛世,需要的是文武兼备的人才。两位王弟皆是朕的左膀右臂,兄弟之间,何须争个高低?” 敦亲王福晋也是个明白人,也连忙劝道: “皇上面前,切莫失言。” 这才让敦亲王闭了嘴,不再继续纠缠。 沈眉儿挑了挑眉,果真是个草包王爷。 皇帝都重用汉臣,宣扬满汉一家了,一个王爷这样鄙视汉人,传出去不会被非议吗? 曹贵人身为宴会主人,为了缓和殿内紧张的气氛,连忙起身错开话题,笑容满面地对雍正说道: “皇上您看,嫔妾说得没错吧?甄妹妹真是聪慧过人,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 富察贵人看见夏冬春的风头全被抢走,听不下去,说道: “曹贵人言过其实了吧,方才还说惊鸿舞是女子皆会舞的,甄答应不过是比旁人多几分新意罢了。 要我说,翊贵人所作剑舞才是寻常人不能作之舞。” 雍正刚刚情迷甄嬛,一时已经把夏冬春晾在一边了,这会儿不由得有些尴尬。便说着: “两位爱妃各有千秋,且舞种不同,都能叫朕欢心。” 随后又高声吩咐道: “快去给莞贵人也摆个位子。” 苏培盛何等乖觉,立刻道: “恭喜贵人。” 等等,这一幕仿佛在哪里刚刚看过。 是了,夏冬春,这和方才翊贵人的情状不能说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把坐席搬近,接着晋位。 皇上也不知道换个新的花样。 要是再来几个舞蹈,怕是皇上身边的坐席要围满了,干脆改成个大圆桌得了。 只是甄嬛却不顾这些,她这个贵人两立两废,如今终于失而复得,再次走进了雍正的心里。 第65章 诵楼东赋 经过一番折腾调动坐席以后,雍正依然紧握着甄嬛的纤手。 那份柔情,较之先前对待夏冬春时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轻声细语,满是关怀地问道: “跳了这么久,可感到疲惫了?要不要先饮一杯酒,再稍作休憩?” 活脱脱一个痴情郎君的模样。 宜修目睹此景,心中颇感不适,便悠悠地提及了纯元,意图让皇上回归理智。 “莞贵人今日的舞姿,令臣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姐姐当年翩翩起舞的情景,那时的姐姐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只可惜……” 果然纯元就是雍正的紧箍咒,是不能触碰的敏感和柔软。 一听到皇后的缅怀之言,他的眼神瞬间就迷离了,心情也变得沉郁低沉,不自觉地就松开了甄嬛的手。 甄嬛一下就觉出来落差,忙道: “嫔妾自幼便听闻纯元皇后所舞的‘惊鸿舞’风采绝伦,名震京城。只可惜嫔妾无缘亲眼目睹。 今日所舞,若能稍慰皇上之心,便是嫔妾最大的心愿了。” 这两句话,说得既得体又贴心,成功地将雍正的情绪和注意力又拉回了几分。 可到底还是皇后技高一筹,回过神的皇上对甄嬛再不似方才那般急切的热络了。 他轻轻点头,声音里夹杂着叹息: “你的舞,确有纯元之风,却也独具韵味。能得你如此体贴,朕心甚慰。” 就在两人还在目光灼灼深情对望之时,忽闻邻近座席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之声。 雍正不由得微微蹙眉,循声望去。 只见华妃手持酒杯,一饮而尽,眼眶中泪光点点,与杯中之酒交相辉映,醉意已深,似乎难以自持。 皇后不悦地训斥着: “今日乃温宜公主周岁之喜,华妃你何故哭泣?岂不是扫兴!” 华妃慌忙起身,颤声道: “臣妾一时情难自禁,望皇上与皇后娘娘海涵。” 平日里,华妃自视甚高,从不轻易在人前展露柔弱之态。 然而此刻,她泪光闪烁,犹如春日里带雨的梨花,春愁暗结,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雍正见状,心中的责备之意顿消,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 “华妃,你若有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朕自会为你做主。” 华妃强忍泪水,哽咽道: “臣妾并无他求,只是适才观赏“惊鸿舞”,一时感慨良多,才失了分寸。” 宜修在一旁,深深地望了华妃一眼,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 “本宫记得,纯元皇后表演此舞时,华妃你尚未入府,又何来触景生情之说?” 华妃微微一顿,随即道: “臣妾闲暇之余,偶读诗书,见唐玄宗为梅妃所作的《楼东赋》,感慨万分。 那‘惊鸿舞’乃梅妃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是她幽闭上阳宫后的哀歌。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不禁为梅妃的遭遇而伤感。” 沈眉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华妃一脸哀怨,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她心中暗笑,“楼东赋”才是今日的重头戏,“惊鸿舞”不过是华妃为引出后续而准备的一道开胃小菜罢了。 虽然没有如愿坑到甄嬛,但这主菜也该上桌了。 雍正闻言,微微一愣: “你一向不热衷于诗书,竟然也愿意去读‘楼东赋’?” 华妃见皇上怀疑的神色,含泪徐徐诵道: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着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 诵至此处,她已泣不成声,难以继续。 那字字句句,皆透露出她确实下了苦功,用心读过了。 雍正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轻叹一声道: “难为你了。” 华妃深情地凝望着雍正,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臣妾愚昧,但闻诗书可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才疏学浅,若不努力修身养性,又怎敢再侍奉君王左右?” 望着华妃那柔情似水的目光,雍正似乎被华妃的言辞所打动,缓缓说道: “你能有此番觉悟,实乃难得。诗书可为镜,能鉴古照今。往后,你若愿意,朕可命人为你搜集更多佳作,供你品读。” 华妃脸上尴尬地神色一闪而过,心中暗自叫苦。 她为了背下这篇《楼东赋》,她已是夜不能寐,熬得眼睛都要肿了。 现在看到书恨不得啐上几口,哪里再肯花心思多读几本呢? 但皇上的话已至此,她只能强颜欢笑,感激涕零地谢恩: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能得皇上如此厚爱,臣妾定当竭尽全力,用心研读,不负皇上厚望。” 其实雍正也清楚,华妃这是想和他重归于好。 他也不想和华妃的关系太过僵硬,毕竟年羹尧在前朝势头正盛,西北的战事还得依赖年家。只要华妃别太过分,他自然会找个合适的时机缓和关系。 况且,这段时间对华妃的冷落也确实差不多了。 他可不想背上薄情寡义,厚此薄彼的名声。 可就在这时,敦亲王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雍正即将出口的话: “皇上,华妃娘娘的事本是您的家务事,臣弟本应避嫌不言。但华妃娘娘侍奉皇上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也没听说有什么大错。 若是有何不妥之处,还望皇上念在她多年陪伴的情分上,能够宽恕她。” 雍正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他狐疑地打量着敦亲王,他这位王弟一向高傲,连果郡王都从不看在眼里,今天怎么会为一个妃子求情? 心头不由笼上了一层疑云。 宗室王爷为皇帝的妃子求情,这可不是小事。 他刚对华妃升起的一丝怜悯,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戒备。 他眼睛微眯,脑海中闪过今日的种种情景,莫非敦亲王和年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结? 雍正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定了定神,对华妃说道: “既然敦亲王都为你求情了,往事朕就不追究了。你身为妃嫔,应该有妃嫔的气度。以后言行举止都要妥帖谨慎,给六宫做个表率。” 华妃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连忙行礼谢恩。 雍正伸手虚扶一把,却带着可见的疏离: “起来吧,别老是动不动就行大礼。朕过两日会去看你。” 第66章 呈明情由 华妃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坐回座位。 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高傲,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有了皇帝的眷顾,她就能再度风生水起。 雍正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转而看向敦亲王,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十弟今日之言,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不过,后宫之事,繁琐复杂,王弟还是多关心些朝政吧,莫要被这些琐事分了心。” 敦亲王这个榆木疙瘩,完全没有听出皇上的多疑。 毫不在意地回道: “皇上说的是,朝堂之上臣弟自当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只是偶尔见及后宫之事,也难免心生感慨,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大大咧咧地模样似乎真的只是出于单纯的关怀。 然而,他的这份单纯在雍正眼中,却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无知者无畏,往往能搅动更大的风浪。 雍正心头更加阴沉,面上却未显露分毫,轻笑着摆了摆手: “今日不聊这些,好好给小孩子庆生吧。” 沈眉儿在底下看的分明,不得不说,华妃失于急躁了。 竟然让敦亲王来当这个说客!太过失策。 以亲王之尊妄言皇上的家事,看似无心,实则是犯了大忌。 而且今日这场由“惊鸿舞”引出“楼东赋”的戏码,也着实不够高明。 其实敦亲王明明见过纯元皇后,他理应洞悉甄嬛受宠的原因,乃是那张与纯元酷似的容颜。 如果他肯早早把这个消息抖落出来,华妃或许想不到对策,可曹琴默何等精明,一定会拿此事作筏子来针对甄嬛。 又何须大费周章做这一番动作? 只能说,是这位行事急躁的嫔妃,偏巧遇上了不够敏锐的亲王,他们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反倒是把两家的关系在皇帝面前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宴饮未歇,雍正目光在殿中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华妃身上。 一想到往日那个策马奔腾、明媚不可方物的年世兰,已经和他渐行渐远,竟化作眼前这位哀怨缠绵,泪光悲戚,满心算计的深宫妇人。 他心中的情感,犹如翻涌的潮水,愈发复杂难辨。 随着华妃重振旗鼓,再度起势,甄嬛亦再得盛宠,风头正劲。 两人曲意承欢,斗艳争辉,也只是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沈眉儿因有孕不能侍寝,被撤下了绿头牌,就在宫中安安静静地待着,皇上不来她反而轻松许多。 安陵容也因为歌声承了宠,总算是把“完璧归赵”的那一出戏从身上摘下来了,得以在君王侧留有一席之地。 至于其余嫔妃,唯有夏冬春偶尔得见天颜。 而其余宫殿则在炎炎夏日的烘烤下,显得格外沉闷与漫长,时光仿佛停滞。 一日午后,阳光斜洒,沈眉儿刚从午睡中醒来,陈福海悄悄来报。 说及近日平湖秋月之处,常有形迹可疑之人徘徊,然细细探查之下,却又一无所获,故此特来请示沈眉儿的示下。 沈眉儿细想了一番,心中已有计较,估计是华妃忍不住要动手了。 毕竟,华妃那边仍然以为沈眉庄是假孕,若是拖的时间太久,说不定就该露出破绽了,到时她的计策就失了先机。 沈眉儿不慌不忙,早就有了对策,遂对陈福海低语几句,安排妥当。 及至黄昏时分,刘畚依例前来为沈眉庄请平安脉。 沈眉庄借机对刘畚轻声说道: “华妃怕是要耐不住性子了,刘大人可要早些准备。” 随后,趁着夜色渐浓,陈福海便携刘畚匆匆赶往九州清晏,求见皇上。 雍正闻听太医与平湖秋月的执守太监一同求见,心中不由一惊,还以为惠贵人的胎出了什么问题,连忙传二人入内。 谁知刚刚进殿,刘畚已然俯跪在地: “求皇上饶恕微臣死罪!” 话音未落,整个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雍正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等待着下文。 刘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微臣有罪,昔日受曹贵人以性命相威胁,让微臣在惠贵人所用的安神药中,加入能使人呈现孕相的药物,微臣不敢以皇嗣弄虚作假,故而与曹贵人纡余委蛇,谎称惠贵人此胎就是假象。 可如今曹贵人逼迫微臣愈发紧促,微臣实在无法再隐瞒下去了,近日更是察觉到有人意图利用此事对惠贵人不利,故特来向皇上坦白一切,并请皇上定夺。” 雍正闻言,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在刘畚与陈福海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陈福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将近日平湖秋月周围的异常情况一一禀报,包括那些形迹可疑之人的行踪,以及他们如何小心谨慎地监视却未敢轻举妄动。 “你指证曹贵人,可有证据?” 刘畚慌忙将每日药方的记档,以及曹贵人的贴身宫女音袖所给金银珠宝的明细,全都呈了上去。 颤抖的手指几乎无法拿稳。 “曹贵人宫中和微臣所有的来往记录都在此处了,皇上可以派人查证,微臣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雍正让苏培盛接过来,仔细翻阅,眼中的愤怒之色越来越重,殿内的气压一时叫人喘不过气来。 陈福海壮着胆子,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道: “求皇上明察秋毫,为我家小主做主啊!若不及时揭露真相,恐怕会累及贵人和皇嗣安危啊。” 雍正听后,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朕知道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三言两语下了旨意: “此事朕会亲自彻查,你们二人切莫打草惊蛇。 刘畚你今日所言若是属实,朕便算你悬崖勒马,饶你不死。但你必须全力配合朕,将意图谋害皇嗣之人一网打尽。 至于惠贵人那边,朕会派人加强保护,确保她的安全。” 刘畚听闻小命可保,对沈眉儿事先的话再无怀疑。 心中稍安,连忙叩谢皇恩。 “微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以赎前罪。” 待二人退出大殿,夜色已深,宫灯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只待暗处的黑手显露,便可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67章 可疑之物 时间在沈眉儿的等待中流淌的异常缓慢,仿佛在酝酿着深沉的风暴。 五日之后,皇后竟是邀了华妃、齐妃、曹贵人和欣常在前来平湖秋月探望。 这几人都是孕育过皇子公主,或者是曾经怀上过皇嗣的妃嫔。 沈眉儿有孕,皇后言身为后宫之主多加关怀体贴,也是恪尽职责,理由倒是充分的很,无可挑剔。 不过沈眉儿知道,今日宫里尊位齐至,或许就是华妃出招之时,便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也悄悄叫陈福海去通知了皇上。 殿内,莺声燕语,笑语连连,几人从日常的饮食及保养,聊到孩子的生产教育,又从首饰装扮扯回恩宠雨露。好不热闹。 待到夜色渐晚,皇后才说要回宫,沈眉儿恭敬地将几人送至大殿之外。 平湖秋月外围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迎着夜风簌簌而动,沙沙作响,带着清淡的凉意徐徐吹过。 刚走到门口,忽听修竹竿竿之后有个人影“哎呦”一声惊叫了起来。 好像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华妃闻声看去,厉声喝道: “谁鬼鬼祟祟在那里?” 立即有内侍赶了过去,一把扯了那人出来,对着提着的宫灯一瞧,却是畏畏缩缩的小宫女。 皇后眉头轻蹙,询问其来历。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为何会在平湖秋月?” 那小宫女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诺诺开口道: “奴婢是圆明园侍弄花草的宫女,总管说现下竹笋多发,会影响宫墙的根基稳固,所以要奴婢把竹笋都挖掉。” 齐妃翻了个白眼,刚刚那尖叫声把她吓了一跳,现在还余悸未消,心里扑通扑通的。 出声责备道: “挖笋就挖笋,你瞎叫什么?” 小宫女神色更加慌张,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奴婢……奴婢在挖笋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埋在地下的包裹,里边有……带血的衣物!” 宜修一听,察觉出了一异常。 血这个字在宫中可是十分敏感,轻易提不得的,必是有隐秘的事情发生。 于是赶紧让江福海前去探查。 不过片刻,江福海就回来,低声回禀道: “奴才查验过了,是带血的亵衣,仿佛是经期或者小产所染。” 欣常在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囫囵道: “莫非是哪位宫女行为不端,与侍卫私通,珠胎暗结,又恐东窗事发,毁尸灭迹?” 宜修眸光一凝,呵斥一声: “不许捕风捉影,尚未查明真相,不可胡乱猜测。” 随后江福海又补充道: “那亵衣的材质是织锦缎,这种缎子只有宫里小主和娘娘才配用。”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眉儿身上,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这里离平湖秋月最近,而且现在有孕之人只有她一个,若是怀疑,自然她的嫌疑最大。 华妃趁机发难,眼神斜斜地瞥过来: “惠贵人不如给咱们解释一下?” 沈眉儿神色淡然,从容不迫: “娘娘此言差矣,嫔妾与诸位娘娘同处一地,对此事亦是刚刚耳闻,又如何能凭空解释出个中缘由呢?” 华妃望着沈眉儿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凌厉: “如此,本宫便无需与你多费唇舌!此事发生在你的宫闱之中,惠贵人,你责无旁贷!” 宜修轻轻蹙起眉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华妃,你想做什么?” 华妃自以为握有把柄,冷然一笑: “只怕唯有搜宫,方能真相大白!” 宜修脸色微沉,目光在华妃与沈眉儿之间来回游移,慎重道: “搜宫之事非同儿戏,若无确凿证据,岂可轻率行之?” 华妃似乎早已料到宜修会有此反应,她缓缓踱步至沈眉儿面前,声音低沉而冷冽: “惠贵人,此事毕竟发生在你的地盘之上,为了洗脱嫌疑,你还是配合一下为好。否则,这宫中的风言风语,恐怕是你难以承受的。” 沈眉儿微微欠身,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嫔妾不知情的事情,自然不怕流言纷扰。宫中出现可疑之物,尚未调查清楚,便急于搜宫,这道理何在?莫非华妃娘娘已笃定此事与嫔妾有关?” 欣常在此时也开口附和: “惠贵人还怀着身孕呢,搜宫必定声势浩荡,人多手杂的难免会有所冲撞,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几人僵持不下,还是曹贵人提了主意。 说既然有可疑之物出现在外围竹林,说不定还有其他未被察觉之物。不如先仔细排查四周,再做定夺。 宜修微微颔首,随即吩咐江福海和剪秋去请慎刑司的番役前来调查。 沈眉儿则再次地将众人迎回殿内,安然落座,静候结果。 一炷香之后,江福海手持一件物事,匆匆而来。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在离那包裹不远处的假山石缝中,发现了些许药渣,不知是否会有所关联?” 说罢将手上纸包展现给众人看。 华妃悄悄朝曹贵人看了一眼,见曹贵人暗暗点头,知道这也是她提前准备好的证据。 只可惜的是没能送进平湖秋月之内。 不过就算是在外围,今日沈眉儿也难逃这一局! 她不听皇后发话,已然出声: “去传太医,瞧瞧这药渣到底是什么功效?” 江福海瞧着宜修没有异议,便领命出了殿。 腿脚也快,盏茶的功夫就带来了太医,来的是今日当值的江慎。 怪不得要多等几日华妃才发难,原来是等着亲信的太医在场,更多一重保险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皇上竟然也一并跟着过来了。 众人忙起身迎驾。 雍正直接走到正座,皱着眉道: “今日倒巧,皇后与诸位爱妃也在。只是刚才看见江太医进了平湖秋月,是惠贵人有什么不妥吗?” 宜修简单几句说明了情况,说在惠贵人宫禁范围内发现了染血的衣物和可疑的药渣,叫江太医前来查看。 江慎取过药渣,细细分辨起来,又用热水化开一些放在鼻尖闻着,装模作样的很快就有了答案。 “回禀皇上,此药有补血活血、推迟月事之效。” 说罢,好像生怕在场的人不能理解,又补充道: “此方宫外比较常见,因为症状和怀娠较为相似,内宅中多有妇人以此做出假孕争宠的手段。” 这句话就太过赤裸裸,差不多就直接告诉众人,她沈眉儿有问题了。 第68章 胎气稳固 齐妃几人听得江太医的话,面面相觑,感觉今日似乎是碰到什么大事之中。 而曹贵人在底下已然轻声提醒道: “那衣物是宫中嫔妃所用的规制,又发现了推迟月事的药物,这......岂不是说惠贵人......” 她的话虽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谁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欣常在偷偷看了一眼眉庄,小声道: “莫不是见了红?” 华妃反驳,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见红就该找太医,这样遮遮掩掩的怕是心中有鬼吧!惠贵人你还不坦白吗?” 沈眉儿在雍正过来以后,心中就安定了。 所有的前情都已经和皇上说过了,他愿意赶来势必是为自己撑腰而来。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于是毫无波澜地回道: “此事和嫔妾无关,嫔妾没有什么可说的。” 华妃气极而笑: “宫中有孕的只你一人,这衣物,药渣都是在你平湖秋月外发现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惠贵人还想矢口抵赖不成?” 宜修缓缓开口道: “在平湖秋月发现可疑之物,并不能直接断定与惠贵人有关,或许有人蓄意构陷?” 欣常在也附和着: “是啊,惠贵人胎像好好的,安然无恙坐在这里,怎么会和她扯上关联?” 华妃冷哼一声: “安然无恙?谁能保证?欣常在莫非忘了江太医刚才所言?说不定惠贵人正是为了争宠,故意谎报有孕!” 雍正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吗?华妃此言,是指惠贵人假孕争宠?” 沈眉儿从容地为自己辩解: “假孕或许能得一时恩宠,但时间久了谎言必定会被戳破,嫔妾没有必要冒着欺君大罪的风险去搏得短暂的恩赏。” 华妃不屑地哼道: “切词狡辩也是无用。是真是假,太医说了才算,看来还要劳烦江太医再验一验了。” 说罢她看着皇上,嘴角浮现畅快的笑意,仿佛只等皇上示下,立马就要将沈眉儿打入深渊。 然而,雍正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带一丝情绪: “不必了,传太医院院判章弥前来。” 摆明了是不信任华妃和她的人。 华妃神色一僵,脸上顿时浮出委屈的神色。 曹贵人赶忙上前扶住华妃,说道: “多叫几位太医也是好的,皇嗣之事需得谨慎才行。” 她担心华妃会一时冲动,节外生枝,便以眼神示意她,无论请谁来,结果都将是一样的。 没过多久,太医院院判章弥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太医。 宜修温和出声道: “惠贵人稍安勿操,待太医们仔细一瞧,自会明了。贵人不如先坐下,稍作歇息吧。” 华妃和曹贵人相视一眼,嘴角的冷笑很快隐藏下去。 沈眉儿端坐于椅,神态自若,任由章院判为其把脉。 章弥凝神细察,半晌之后,面露疑惑之色,缓缓跪地道: “启禀皇上、皇后,贵人身体康健,胎气稳固,老臣才疏学浅,未能察觉贵人有何不适之处?” 原是苏培盛未曾将华妃等人怀疑惠贵人假孕一事告知章弥。 所以章弥见殿中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惠贵人的胎出了什么问题,心里好一阵担心。 而当“胎气稳固”四字一出,华妃与曹贵人面色齐齐变化。 华妃终是按捺不住,质疑的话语脱口而出: “章院判,您可莫要误诊,这可是关乎皇嗣的大事啊!” 身为太医院之首,医术被质疑,章弥心中自然不悦,言语间也少了些恭敬。 “老臣虽非妇科圣手,但这点医术还是有的。娘娘若心存疑虑,大可再请其他太医为贵人诊脉,以证老臣所言非虚。” 雍正眼刀一扫,华妃神色晦暗,悻悻退了下去。 随后,又让剩下的几个太医一一为沈眉儿验证,结果自然与章弥的诊断毫无二致。 冷冷地开口道: “华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华妃心中虽惊,却仍强作镇定: “臣妾也只是担心皇嗣,矫枉过正,这才差点冤枉了惠贵人。” 齐妃忍不住责怪道: “华妃你今日确实是莽撞了,皇后都没有决断,偏你嚷着要搜宫,费了这么多波折,还不是没有结果。” 虽然齐妃的话中满是对华妃的不满,但也提醒了曹贵人。 她忙替华妃解围道: “娘娘也是为了宫中的安全着想,虽然做法有所不妥,但好在惠贵人无事,这也算是能让皇上和皇后安心了。” 沈眉儿听闻此言,只是微微仰起头,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嫔妾自知从未做过此事,那么平湖秋月之外竹林里的亵衣和药渣,显然是有人构陷。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嫔妾一个清白。” 雍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自然!” 皇后心中暗暗惊讶于沈眉儿今日的冷静与从容,看来是早已成竹在胸,是个不好对付的,以后也得多加防范了。 但是脸上却仍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皇上与本宫自是深信惠贵人的清白无辜。今日妹妹无端遭受冤枉,皇上定要留下好好安抚一番才是。” 雍正安抚地拍了拍沈眉儿的手: “惠贵人聪慧机敏,处变不惊,进退得宜,颇有大家风范。宫中诸事,皇后也可多加倚重,让她多多分担。” 宜修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异议,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江福海又试探着问道: “请皇上、皇后示下,外面这些可疑之物……该如何处置?” 雍正的目光立时转到了华妃身上,那目光如殿中置着的冰雕一般凉沁沁的,让华妃心中不禁一颤。 她此刻已经十分仓惶,惠贵人的胎竟然是真的!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所有精心布局的计谋瞬间化为泡影。 那么这些日子的谋算、费心挑选的药物、秘密布置的人手,还有那刘畚,岂不是早都落在了惠贵人的眼里? 难怪惠贵人能如此镇定自若,原来是早就看穿了一切,设下圈套就等着她往里钻呢。 华妃心中慌得不行,尤其是皇上刚才那冷漠的表情更是让她心悸不已。 那双曾经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眸此刻却冰冷如霜,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要不是颂芝紧紧搀扶着,恐怕早已瘫坐在地了。 第69章 明察秋毫 雍正看着华妃这副模样,也是生气至极,怒气在胸中翻腾不息。 在刘畚前来告知曹贵人要对惠贵人不利之时,皇上就隐隐有过怀疑,这背后的主使或许就是华妃。 可终究心里对她存了一些感情,自然不希望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所以今日过来除了是要揭露曹贵人的罪行以外,他也怀揣着一份私心,想亲眼确认一下华妃到底知不知情。 可当他亲眼证实了这一切后,心中却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痛楚,五味杂陈,难以平复。 随即又把目光转向曹琴默。 心中给自己开解道,必定是曹贵人狡诈多端,出谋划策,从中作梗。 否则,华妃昔日那般直爽开朗的性情,又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不得不说,雍正很擅长自我劝慰,他坚信自己不会犯错,所爱的女子也不会有错,那么错的只能是底下那些心怀不轨,不安分的人。 就像当初的丽嫔一样,只要他处置了曹贵人,说不定华妃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念及此处,他心中的郁气稍解,但神色却愈发冰冷森然,缓缓开口: “朕今日途径平湖秋月,恰巧撞见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正好借此机会审一审。” 雍正向苏培盛轻轻招手,示意他将那些人带上前来。 苏培盛心领神会,连忙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神色痛苦、衣衫凌乱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见皇上,立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地求饶着。 看这样子,分明是已经在慎刑司受过刑了。 雍正视线冷冷地扫过,沉声道: “把你们今日招出的事情,重新讲一遍。” 其中一个小太监身体一颤,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皇上饶命,奴才是上林司管理树木花草,只是……只是奉命行事,其他毫不知情啊!” 雍正的语气愈发严厉,气压低沉让殿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奉了什么命?又是奉谁的命?” 那小太监抬头,偷瞄了一眼雍正,又迅速低下头,颤声道: “是……是曹贵人身边的宫女音袖,她让我们盯着惠贵人的动向,要奴才在平湖秋月竹林里埋放一个包裹。” 另外一个小太监也说道: “奴才也是收了音袖姑姑的银子,在假山石处放了一个油纸包,但奴才实在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啊!” 音袖刚刚见到这两个小太监时,腿已经开始发颤了。 现下听到指证,再也站不住了,直接瘫软在地板上,叩头不已。 殿中所有人目光射向曹贵人。 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却仍强作镇定,试图辩解: “皇上,嫔妾不知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曹琴默本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不过是上林司的两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侍弄花草时,偷偷放两个包裹。 园子这么大,又有谁会在意呢? 可她不知道的是,雍正唯恐有人对沈眉儿不利,早已让粘杆处在平湖秋月暗处增派了人手。 那两个小太监刚鬼鬼祟祟地冒头,直接就被抓了个正着,丢进了慎刑司。 之所以把那些罪证都留下不立时发作,也是等着幕后之人自己跳出来。 看这幕后黑手究竟是曹贵人一人的独角戏,还是华妃也暗中插了一脚。 如今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雍正斟酌后不愿处罚华妃,那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曹琴默。 口中冷喝道: “曹贵人是觉得有人冤枉了你?难道贴身伺候你的良侍宫女音袖,她所做的事情,你也毫不知情?” 曹琴默脑中不断地想着对策,一边用眼神警告音袖,意图让她直接认罪。 口里一直却喊着: “皇上,嫔妾真的冤枉,嫔妾和惠贵人从无嫌隙,何故要陷害她呢?求皇上明察秋毫。” 雍正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讽刺: “明察秋毫?朕若不明察,又如何能得知你这等心机深沉之人的所作所为?要不要朕把刘畚传来和你当面对质?” 当皇上提及刘畚之名以后,曹琴默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之火,瞬间熄灭殆尽。 只期盼着音袖能出面为她抗下这一切,说不定念在温宜的份上,皇上能对她网开一面。 可音袖在一旁早已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心里虽然知道难逃一劫,却仍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皇上,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求皇上宽恕!” 此言一出,曹琴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全完了! 雍正目光中满是决绝,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把音袖带下去,杖毙!” 随即,两名侍卫上前,架起音袖,将她拖出殿外。 音袖的哭声、求饶声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湮没在重重的殿门之外。 解决了小喽啰,就该处置曹琴默这个罪魁祸首了。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雍正的决断。 “贵人曹氏,行为不端,心思狠毒,企图加害惠贵人,朕岂能容你? 着降位为答应,禁足烟雨斋,无事不得踏出半步。” 曹贵人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打入冷宫,自己有温宜,就还有复起的机会。 可雍正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让她瞬间如坠冰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曹答应既然禁足,也不配亲自抚育温宜,即日起将公主搬去福园所。” 曹琴默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力站起,只能瘫坐在地上,泪水如泉涌般滑落,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皇上开恩啊,温宜她还是个襁褓婴儿,不能没有嫔妾啊!” 雍正的话语冰冷的让人心寒。 “正因为温宜年幼纯真,才没跟着你学会这些阴谋算计,朕的女儿,皇家的公主,岂能交予你这等毒妇之手?” 曹琴默膝行至雍正面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地哀求: “嫔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皇上宽恕,但温宜她是无辜的啊,求皇上莫要让她承受这无妄之灾。” 皇帝的话既出,不容丝毫置疑,冷漠地说道: “朕没有给温宜另寻一个额娘,已经是对你仁慈至极。 宫中没有孩子的嫔妃多的是,你若再纠缠不休,朕就给温宜换一个慈母。” 说罢起身,拂袖离开了大殿,带着沈眉儿转身进了后室。 第70章 宠而复失 旨意已下,皇上和惠贵人这个今日事件的主角一走,众人也没有继续待在平湖秋月的理由了。 苏培盛将失魂落魄的曹答应送回烟雨斋,又在一阵声嘶力竭中带走了温宜和乳母去了福园所。 目前福园所里所住的皇子公主只有两位:四阿哥弘历,以及大公主淑和。 而三阿哥弘时,五阿哥弘昼两位皇子都跟随自己额娘住在别处。 如今此处又即将迎来温宜。 一众人刚进所内,四阿哥弘历正手捧书卷,在烛光下专注地阅读,他被小孩子的哭闹声吵扰到了,探着身子出来查看。 在看到苏培盛以后,他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睿智,急忙走到近前,客气道: “苏总管,这是哪位妹妹啊?” 苏培盛打了千儿,回道: “哎呦,四殿下,这是二公主,皇上今日刚下旨将公主搬过来。” 四阿哥从自己的乳娘处听过这位温宜公主的名号,也知道她颇得皇上喜爱。 只是不知为何会被扔到这里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暗暗想着,脸上却仍然挂着天真的笑容: “苏总管,皇阿玛有说什么时候来看儿臣吗?儿臣很想念皇阿玛,读了很多书,想要背给皇阿玛听呢!” 苏培盛有些怕见到这位四阿哥,每每碰到,都要问上一句。 他在皇上身边精神伺候,自然是明白皇上对这个皇子的冷淡心意,只得敷衍道: “四殿下真是孝顺,皇上最近国事繁忙,但心里一直惦记着殿下呢。 至于何时能来看您,这奴才可做不了主。不过,殿下放心,一旦皇上得空,定会来看您的。” 说完,他又转头指着公主和她的乳娘,像哄着小孩子一样对四阿哥道: “二公主初来乍到,还请四殿下多多关照。公主还小,若有不适应之处,还请殿下包容一二。” 四阿哥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苏总管放心,我会照顾好温宜妹妹的。” 苏培盛完成差事后,轻叹一口气,吩咐了乳母好生照看,便匆匆离去。 今日园子里出现的变故,还有许多事务等着他去善后。 平湖秋月中,雍正在室内温声细语地和沈眉儿说话。 刚处理完曹琴默一事的他,面容略显疲惫,轻揉着额际,声音中带着一丝倦意: “眉儿,朕着实感到乏累。” 沈眉儿亲自端来一盏精心用冰水镇过的山药雪耳甜羹,柔声道: “这羹已提前冰镇,又放置了片刻,最是能润燥养肺。嫔妾特地换了蜂蜜调和,皇上饮下,定能解乏助眠。” 雍正斜倚在床上,接过甜羹喝完,缓缓开口: “眉儿,对于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可有其他想对朕说的?” 皇上自己都能看出来华妃在此事中参与不小,他不信以沈眉儿的聪慧看不明白。 加上先前余莺儿下毒的事情,这两件都是针对沈眉儿而来。 而他却只处置了丽嫔和曹琴默,却对幕后的主谋华妃轻轻放过,所以他很担心沈眉儿会心生怨言。 沈眉儿轻轻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取来薄荷油轻轻揉在雍正的穴位之上,动作温婉而细腻。 随后又移步到窗边的玉兰树下,轻巧地折下两枝绽放正盛的玉兰花,将它们悬挂在帐钩之上。 霎时,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弥漫开来,冲散了薄荷的刺鼻味道。 这才满怀着柔情与关切,微笑道: “嫔妾只觉得皇上辛苦,前朝事务繁忙,还要为着后宫的事情操心,嫔妾实在是于心不忍。” 雍正默默半晌,伸手将四处忙碌伺候着的沈眉儿揽入怀中,询问着: “朕对曹氏的处置你可还满意?” 沈眉儿声音柔和,带着几分谦恭: “嫔妾怎好置喙皇上的决定?此事既然查出因曹答应而起,自然也该以此为终结。 若是再追究下去,恐伤了后宫和谐,于前朝安定也是不利的。” 雍正听后心中甚是宽慰。 暗自赞叹,好一个体贴入微、知情达理的女子。 即便自己受了委屈,仍时刻为他人着想,怎能不让他心生疼爱? 他语气更加温和: “你能如此想,朕甚感欣慰。只是这些事情终究让你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朕定会护你周全,再不叫此类事情在你身上发生。” 这甜言蜜语的话,听听也就得了,沈眉儿自是难以全然相信。 若是真心护着她,早该在刘畚实名举报之时就该未雨绸缪,将有歹心之人按下,何至于等到今天? 何况方才还要拿话来试探她的想法,真是不知所谓。 但她面上依然娇嗔道: “皇上的一片心意,嫔妾自然明了,又何必说出来呢。” 说罢,她也不愿再陪着皇上表现情意绵绵,吩咐采星采月叫了水,便开始服侍雍正沐浴更衣。 夜色渐浓,微风徐徐轻拂,殿中鲛纱帐随风而动,带来一阵清爽。 远处偶尔传来的蛙鸣声,更添了几分夜的静谧。 虽然怀着身孕不能侍寝,但两人伴随着玉兰的幽香相拥而睡,亦是一室温馨旖旎。 次日,太医院内便传出消息,说是刘畚亲自上书辞去太医一职。 雍正欣然应允,格外开恩,赐予白银百两,作为他归乡途中的盘缠,并准其即刻启程返回济州故里。 华妃得知此事后,心中顿感不安,赶紧让周宁海传了信到年家。 务必在刘畚离开京城之前将其拦截,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个威胁,以绝后顾之忧。 可惜刘畚脚程很快,等到年度家丁赶到刘畚的宅子时,已经人去楼空。 这让华妃心惶了好些日子,投鼠忌器之下,她暂时按下了对沈眉儿动手的心思。 好在皇上也没有再因为刘畚的事情继续调查下去,才渐渐放下心来。 只不过雍正到底是冷落了她,刚刚才因为“楼东赋”失而复得的宠爱,又沉寂在方壶胜境漫长的夏日之中。 华妃一连失去了丽嫔,余莺儿和曹琴默几个得力的追随者。面对这一局面也没了主意,日日在宫中悲戚不已。 只是苦了颂芝和周宁海这两个心腹,绞尽脑汁地为她出着主意。 第71章 千金蜀锦 此番风波过后,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两人联袂而至,专程来探望沈眉儿。 她们心中满是歉疚,总觉得自己没有帮上任何的忙,每每出了什么事都是最后才知道的,反倒是让沈眉儿为她俩操心争宠,十分的过意不去。 又想着她怀孕辛苦,纷纷把私己的库房打开,寻来许多贵重之物,任由其挑选。 每天都要过来陪她说话,偶尔碰到皇上来之前,就匆匆离开。 也叫沈眉儿愈发感受她俩的用心。 再想想原作里的甄嬛是如何对待沈眉庄的,这其中的差距一下就显现出来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原作里在沈眉庄得宠之时,似乎从来没有看到甄嬛主动前去探望,只有在沈眉庄落魄之时,才会略显施舍地给予些许关怀。 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在,可想而知。 而在华妃于方壶胜境苦思冥想如何与皇上重归于好之时,甄嬛在圆明园内却是独占鳌头,风光无限。 雍正一旦得空,便前往杏花春馆,两人常常腻歪在一起,共度良辰美景。 什么杏花天影,惊鸿舞,山之高之类的小心思,甄嬛用着顺心顺手。 皇上也很吃这一套,对她的宠爱与日俱增,甚至超越了初承恩泽时的浓情蜜意。 就连甄家都受到了福泽恩惠。 甄远道从大理寺少卿之职擢升到大理寺卿,甄家在前朝文官之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即便是沈眉儿在平湖秋月静养安胎,也难免偶尔听到园中传来的嫉妒与酸楚之言。 有一日,富察贵人和翊贵人两人和往常一样来沈眉儿处小坐。 绘声绘色地和她描述着皇帝对甄嬛的用情至深。 夏冬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说道: “莞贵人可真是受尽宠爱,皇上竟亲手为她捧上了同心结,还提了句诗,叫‘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眉姐姐,你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吗?” 沈眉儿微微一笑,缓缓吟诵起梁武帝萧衍的《有所思》: “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 随后解释道: “这才能说明皇上对莞贵人的情深意笃呢,同心结都是用来表明夫妇之间万般恩爱。 看来咱们皇上,是有和莞贵人结为夫妻之意啊。” 富察仪欣的脸色却略显不悦: “皇上这不是在打皇后的脸吗?皇后才是中宫正妻,莞贵人这是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吗?” 沈眉儿无奈地劝道: “这是皇上赏赐的一片心意,谁又能说出什么不是呢?” 不过甄嬛如此坦然接受,想必也是沉浸和皇上的浓情蜜意之中,哪里还顾得上在乎这些。 毕竟刚承宠时,龙凤花烛这种僭越的事情都做过,一个同心结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宜修心里恐怕要更不好受了。 夏冬春又开口道: “要说同心结是皇上对莞贵人的心意,倒也还算寻常之物,可你知道吗?皇上还赐给莞贵人一双用蜀锦制成的玉鞋!可稀奇呢! 苏培盛送过去的时候,我在路上远远瞧见了。那鞋子,是用蓝田玉雕琢的鞋底,鞋尖上缀着一颗足足有拇指大的合浦明珠。” 接着她兴奋地碰了碰身边的侍女道: “喏,蕊儿你也瞧见了是不是?” 蕊儿也一脸艳羡地附和道: “奴婢们也都瞧见了,那鞋子是用金错绣绉的蜀锦制成的,放在鎏金的托盘上,宝光流转,真是耀眼夺目,把奴婢的眼睛都晃花了。” 澜依很是看不上蕊儿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脸不屑地撇嘴道: “哼,莞贵人有的好东西,咱们主子难道会没有?主子如今有了身孕,皇上哪次不是挑选了最好的东西送过来?咱们主子也不比她差!” 沈眉儿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好东西她还真没有。 蜀锦多以亮彩织线,经纬起花,色调鲜艳,又分月华锦、雨丝锦、方方锦、浣花锦等各式品种,其中尤以团花纹锦、赤狮凤纹蜀江锦最为名贵。 金错绣绉的工艺想必便是其中的团花纹锦。 据说,蜀中女子百人需耗时三年方能绣成一匹。 《蜀都赋》中有记载:“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 就是来形容蜀锦的名贵与奢华,寸金难比。 宫中女子除了太后和皇后,也就华妃仗着年家的权势能得一见,其余人就不用肖想了。 更不用说用它来做鞋子这样奢侈的事情了。 沈眉儿担心两人心里会有愤懑不平,于是宽慰道: “皇上对莞贵人的心意咱们是比不上的,你俩也不必羡慕,做人花团锦簇固然好,但莫语常言道知足,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有步步平稳,在这宫里才能长久。” 富察仪欣捂着嘴笑说着: “姐姐不比咱们大上几岁,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听起来好像妹妹家中的玛嬷。可见怀了孩子就是不一样。” 沈眉儿一愣,随即装模作样地微微躬起了腰,轻轻拍了拍富察仪欣的手背: “仪欣啊,这宫中的日子啊,比外头复杂得多。我虽比你们年长几岁,但经历的风雨,却仿佛比旁人多了半生。 等你有了孩子,心自然就和玛嬷一样柔软许多。” 她这副样子倒是几人从未见过的,顿时都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 富察仪欣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指着沈眉儿道: “姐姐这番模样,若是让皇上瞧见了,定要笑上三日三夜不可。” 沈眉儿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但嘴角那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夏冬春也顺着刚才这话调笑道: “就是就是,有了孩子当然不同,莞贵人就算再得宠,等眉姐姐孩子生下来,将来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 不过,话说回来,姐姐,你何时也让皇上赏些稀罕物儿,也让咱们开开眼啊?” 沈眉儿被她的俏皮话逗乐: “你这狭促的,倒是会找时机损我几句。放心,若我得了好东西,自然不会少了你俩的份儿,也不必巴巴馋着人家莞贵人身上的了。” 众人又笑闹了一阵,倒是让富察仪欣和夏冬春,抹去了刚来时心里对皇上偏宠甄嬛的酸意。 第72章 利用温宜 眼见着甄嬛愈加得宠,雍正似乎再也难以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华妃更加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曹贵人已经不中用了,但温宜还小,皇上慕儒之情尚对其存有几分顾念,颂芝和周宁海便把主意打到了温宜身上,来为主子分忧。 颂芝在华妃耳畔低语道: “娘娘若想多见到皇上,奴婢倒有一计。 皇上素来疼爱幼女,时常探望公主。倘若娘娘能对公主多加呵护,皇上见了,定会感念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往昔的不快或许也能烟消云散。” 华妃秀眉微蹙: “你是说,要本宫亲自抚养温宜?” 颂芝见主子不情愿,上前轻捶着她的香肩,柔声说着: “娘娘春秋鼎盛,自然会有自己尊贵的皇子,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 华妃心中依旧存疑: “可皇上已将温宜送去了福园所。” 周宁海在一旁,面色阴沉地补充道: “当初曹答应之所以能将温宜公主留在身边,还不是因为公主一开始就记在娘娘名下。才让皇上看重一二。 若非如此,以她区区一个小主的身份,又如何能亲自照料公主呢? 如今娘娘困窘,曹答应既然不能为娘娘分忧,那公主自然就是娘娘您的女儿。” 经过如此一番劝慰,华妃方展颜一笑: “你说的没错,看来本宫还要依仗温宜才是。” 颂芝连忙附和道: “娘娘英明,只要娘娘愿意,何愁不能将皇上的心拉回来?” 而后接连数日,华妃的身影频繁地穿梭于福园所。 每一次造访,她都精心挑选各式奇巧玩具,只为逗着温宜开心。往往一待便是半日光景。 仿佛真的是一位慈母一般。 而温宜公主在华妃的精心关照下,也日渐与她亲近起来。 甚至有一日温宜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热,华妃大发雷霆,要将温宜身边的乳母全都打发去慎刑司,事情闹的不小,连雍正也惊动了。 下朝之后,他特地赶来探望,华妃总算是见了皇上的面,虽然只是在福园所中。 但也证明了此事可行。 随后华妃请旨,将温宜接回方壶胜境亲自照料,否则不知道公主要被这起子奴才怠慢成什么样! 言辞恳切,对温宜的疼爱备至,母性的关辉果然触动了雍正的心弦,让他大为感动。 便允了她的请求。 然而,雍正此行福园所,唯独只看望了温宜,却完全忽视了四阿哥与淑和公主的存在,这让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好歹淑和公主虽难得一见皇阿玛,但尚有生母欣常在作为依靠,即便不能常伴左右,总还是叫福园所的奴才不敢太过懈怠。 相比之下,四阿哥的心境则更为凄凉。 他常年见不到皇阿玛,额娘早逝,甚至提起来都是个禁忌,亲情对他来说,始终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本就心思细腻,敏感多疑,望着被宠爱的温宜,如何能不羡慕? 于是,心里也暗自决定,总要给自己找一个既得宠又有家室的额娘,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在皇阿玛眼中有多些的地位。 华妃将温宜带回方壶胜境,也确实让雍正多去陪伴了几回。 只不过每每皇上来时,她才对温宜表现的十分疼爱,若皇上不在,便对公主淡淡的。 她虽然怀过孩子,可毕竟没有真正养育过一个孩童,何况温宜又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然对很多细节都照顾不周,或者说是并不放在心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主子不用心,那下边的人更是如此了。 就比如乳母为求乳汁丰盈,饮食中是万万不能放盐的。 然而方壶胜境的小厨房每日呈上来的菜品完全没有这等注意和要求,任由乳母饮食无度,乳汁质量自然大打折扣。 乳母的奶水不好,温宜吃不习惯,颇为不适,夜里总是啼哭。 搅得华妃心神不宁,烦躁不堪,夜不能安,竟然直接把太医开了安神药喂给了公主,让她沉沉睡去。 可怜温宜,先被周宁海偷偷下了发热药,身子本来就伤着了,还未恢复过来,又加上了安神药一催,这病情就更加迟迟未能好转。 因着温宜病情反复,也为着皇上宠爱公主的份儿上,众人自然也都要去探望一二。 皇后发了话,沈眉儿虽然怀着孕,也不得不和大家一并走上一趟,表示一下对公主的关心。 上回生辰宴上见到温宜还是神采奕奕的,这才过了不到一月,小小的身子已经有了憔悴的病色,那双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罪不及稚子,曹答应如何暂且不提,温宜还是很得后宫嫔妃的喜爱的。 也或许是自己正怀着身孕,很容易母性大发,见到她这样,沈眉儿心中不禁涌起怜惜。她轻轻摸着温宜的小脸,叹息着: “公主这病,真是让人心疼。” 华妃坐在一旁,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意: “是啊,本宫也日夜为公主的病情操心,好在太医们都在尽力。” 皇后亦满是关切道: “若是尽心,为何公主一直未能痊愈?” 颂芝连忙在底下解释着: “公主年幼体弱,太医们用药需谨慎,只能慢慢调养,不敢有丝毫大意。” “太医医不好,就是无能!” 雍正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口传来。 殿中诸人忙起身皆是有许多日不见圣驾了,忙起身恭迎,殷切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了皇帝身上。 只是却发现皇上的身边,却还有莞贵人,与之携手并肩,甚是亲密。 华妃见状,心中一阵不悦。 先是指示颂芝安排上座,又让乳母把温宜抱过来给皇上瞧瞧,才勉强笑道: “臣妾也是心急如焚,可江太医确实已经尽力,公主这病来得急又缠绵,实在难以速愈。” 雍正目光在温宜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说道: “朕瞧着给莞贵人调理身子的温太医就不错,不如换他给温宜治上一治。” 皇上这句句都离不了莞贵人,华妃不由得垂眸瞪了甄嬛一眼,强压下心中的妒意: “江太医了解公主的体质,若是骤然换了太医,恐怕更无益于公主好转,还是再等些日子吧。” 雍正点了点头,也没有强求,只问了温宜的用药情况,嘱咐华妃细心照料。 第73章 七夕乞巧 重新让太医修改了药方,给温宜用过药后,乳母将其抱回了内室。 众人再度落座,华妃温柔小意地问道: “皇上这个时候驾临,可曾用过晚膳?臣妾小厨房新进了个厨师,有一味紫参野鸡汤做的甚是精湛。皇上要试试吗?” 雍正随口答道: “朕已在杏花春馆用过膳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已经隐隐不快,显然皇帝对莞贵人的重视超乎寻常。 每日的晚膳,非得与她一同享用才觉心满意足。 那几个有着小厨房的主位更是心里不畅快了,她们花样百出的膳食都留不住皇上,反而被杏花春馆里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御膳比了下去。 齐妃面色不满,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酸意: “看来,莞贵人有着我们姐妹所不及的独到之处,才能如此牢牢吸引住皇上。” 甄嬛对于齐妃的嫉妒之言向来不以为意,她嘴角轻扬,回应道: “嫔妾听闻齐妃娘娘万方安和中的小厨房所制的笋鸡脯,深得三阿哥喜爱,皇上也时常提起,赞其美味。嫔妾无缘怀上孩子,自然只能多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了。” 这话表面上是夸赞齐妃,实则暗含讥讽,意指齐妃虽有子嗣之爱,却未必能得皇上之心。 再多的心思与手艺,若不得皇上青睐,亦是枉然。 齐妃哪里还听不出来,冷笑一声: “看来月余未见,莞贵人的口才愈发精进了。” 雍正的目光在齐妃身上轻轻掠过,带着一丝凉意: “莞贵人年轻气盛,爱开玩笑,齐妃难道也要与她一般见识吗?” 齐妃触及雍正那略带责备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凛,连忙调整神色,恭敬道: “皇上说得是,臣妾也很欣赏莞贵人的聪慧伶俐,所以时常与她玩笑几句,增进姐妹情谊。” 雍正见状,神色缓和下来: “齐妃果然是陪伴朕多年的老人了,深知朕的心意。”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更是一凛。 皇上对甄嬛的宠爱,已然到了不容他人对其有丝毫言语委屈的地步。 足以可见是真正交了心,对甄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暗暗提升了几分。 皇后适时将话题拉回了温宜身上: “臣妾看温宜这样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华妃说的也有理,频繁更换太医或许对病情也并无好处,臣妾想着七夕将至,不如一并请宝华殿为公主祈福,也好让温宜早早痊愈。” 雍正对这个提议自无不可,就让华妃自行去安排了。 华妃微微欠身: “臣妾遵旨,定当尽心尽力为温宜公主祈福,也希望公主能早日康复,让皇上与皇后娘娘宽心。” 随着宝华殿高僧的祝祷,温宜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了,不过却是伤了脾胃,时常有吐奶之症。 听说华妃日日照料,衣不解带,人都消瘦了几分。也惹得皇上不少的怜惜。 七月初,采月自内务府领了分例回来,轻声细语地与沈眉儿分享起所见所闻。 “奴婢方才去内务府,无意间听小太监提及,今年的乞巧节,皇上打算在水芳岩秀大摆宴席呢。” 沈眉儿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此事我倒未曾耳闻。往昔宫中乞巧,不过是设案奉安神牌,祭祀牛女星君,再由‘十番乐’的伶人们奏乐助兴,怎的今年竟添了宴席这一出?” 采月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着: “还不是因为莞贵人的缘故。听说皇上为了博莞贵人一笑,特地请来了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戏班子,专为她排演了‘七襄报章’、‘双渡银河’等几出大戏呢。” 似乎对那些大戏颇感兴趣,采月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沈眉儿听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戏文倒是比往日的歌舞要有趣的多。轻声道: “乞巧节本就是宫中女子一年一度的盛会,即便皇上此举是为莞贵人一人,但想必也不会冷落了后宫众人,办一场家宴,倒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可惜她不能去。 一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自怀孕以后,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宫中,不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二是因为上次中毒的事情,她不敢再完全依赖自己对原作的记忆,从她进宫以后,虽然大势不变,但好像许多细节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她不敢保证温宜吐奶这一计策会不会继续用在她的头上。 所性就离这旋涡远一些。 采月继续说着: “奴婢还听说,莞贵人给皇上绣了好些荷包香囊呢,小主也不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为着皇上的心意,也该常常送些小玩意才是。” 沈眉儿看破了采月的心思,拿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呀,那是莞贵人和皇上之间的讨巧,这热闹不凑也罢。咱们自个儿待在宫中,反而乐的清闲。” 采月看自己主子不为所动的样子,担心风头都被旁人抢去了,还在苦心劝着: “小主当真不去瞧瞧吗?就当是为腹中的小皇子或小公主祈巧也好啊。” 祈福弄巧是假,其实就是想沈眉儿多在皇上面前露个面。 一旁澜依却不甚赞同,出言反驳道: “如今小主身怀龙裔,自当谨慎为上,外间宴席,能免则免。不如奴婢就在平湖秋月,陪小主做些雅致之事,岂不更加惬意?” 沈眉儿暗自点头,采月虽然忠心,可在这些事情上确实不如澜依看得长远,可见还是个人资质的问题。 不过有澜依的提点,采月才想通了自家小主的顾虑,也附和道: “澜依说得没错,皇嗣最为重要。小主若是不去,奴婢就陪着小主,咱们在宫里自得其乐!” 沈眉儿轻轻摆了摆手,她自己虽然不出平湖秋月的大门,倒也不想限制她们这群宫人。 “我虽不便外出,但怎能让你们也跟着我困守在此?不如去听听戏,也准备上乞巧之物好好求一求小女儿的心思。” 澜依闻言,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奴婢对那些戏曲可没什么兴趣,还是陪着小主做些穿针引巧的游戏来得有趣。” 沈眉儿劝不过,也就随她们了。 第74章 公主吐奶 时值佳节,虽然沈眉儿刻意躲着懒,可一应的宫务琐事依旧逃不过去。 她先是细心叮嘱太医院,精心研制驱虫药丸,分送至各宫各殿,确保宫中安宁无虞。 随后,又着手安排铸造司,匠心独运地打造出“彩棚蛛盒”、“七夕雀桥”与“七夕围屏”等精美饰品,装点宫宇。 绣坊亦是紧随其后,呕心沥血,终于在七夕前夕,以细腻的米色宫绸织就十幅七夕图景,呈献于皇后娘娘面前。 由皇后题词:“垂象丽三霄星河正朗,授时陈七月耕织宜勤”一句。 忙完这些,沈眉儿借暑热湿邪之故,和皇上皇后告了假,要在宫中好好休憩养胎,就不去参加七夕的宴席了。 雍正体念她的辛苦,提前将御膳房制作的七种巧果赏赐下来。 有太平宝钱、采芝花篮、仙葩笊篱、吉祥仙糕、宝塔献瑞、如意云果、万年洪福等等,以示褒奖。 倒省了澜芷的许多筹备功夫。 不管外头如何热闹非凡,她们主仆几人在平湖秋月里借着凉风,轻罗小扇扑流萤,坐看牵牛织女星,自行取乐,也是惬意非常。 直到晚间时分,沈眉儿听到外头忽地喧嚣纷乱起来。 让采月出去一打听,才得知是宴席觥筹交错间,有方壶胜境的小太监来报华妃,说温宜又吐奶了,这会儿情况似乎有些危急。 雍正一听也慌了起来,顾不上宴席正开着,忙召来太医,和华妃去方壶胜境了。 公主出了事,宴席自然也开不下去,宜修随后叫散了,又带上了齐妃和裕嫔过去看看。 方才外头的动静就是众人仪仗经过时所发出的声响。 沈眉儿猜想华妃终究还是把这一局摆了出来,沉吟着自己最近身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估计还是用来对付甄嬛的。 而且这事情她也插不上手,就没什么好留意的。 可没曾想,半刻钟后皇后派江福海亲自来请,要请她过去一同瞧瞧。 江福海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齐妃庸懦,端妃病弱,有事都靠不住,裕嫔常年在园子里,也是无宠不问事,这宫里只有她能协助一二。 毕竟虽然沈眉儿不是主位,但一应待遇都是依照嫔位来的,手里还掌管着不少宫务,自当为皇后和后宫分忧解难。 沈眉儿头疼不已,想躲懒都躲不掉。 看这情形,皇后也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提前把她叫上静观其变,出谋划策呢。 也只得让采月重新梳妆,收拾妥当后随着江福海往公主的居所处赶去。 方壶胜境侧殿外,沈眉儿在宫人的轻扶下缓缓行来,还未踏入侧殿门槛,就听到皇上震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究竟是何缘故?为何公主医治多时,病情非但未减,反倒愈发严重了!” 沈眉儿心中一紧,屏声静气,悄悄往里瞧了一眼。 只见殿内,太医江诚与江慎二人,身形颤抖,跪伏于地,额头重重叩击着冰冷的石板,声声作响: “微臣……微臣委实不明其中缘由。按理说,婴儿吐奶多发生于初生一二月,乃是幽门狭窄所致。可公主已逾周岁之龄……实在是不应该啊。” 他俩可不敢说是因为华妃用药太过的缘故,只得小心为其遮掩着。 雍正怒不可遏,厉声斥道: “一群废物!如此小事尚且束手无策,留你们何用!” 言罢,他目光无意间掠过殿门外的沈眉儿,神色稍缓,连忙示意她入内,又给她赐座。 皇后随即说道: “夜深露重,惠贵人怀着孕过来一趟辛苦,但既然掌管着宫务,本宫想着也叫你过来,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疏漏?” 沈眉儿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楚局势,只好勉强开口劝慰着: “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荣幸,皇上和娘娘心系公主,切莫因太过忧思而伤了身子。” 雍正稍稍止了怒火,让太医继续探寻病因,想办法为公主医治。 两位江太医连连应诺,低头交耳,一番细语后,终是鼓起勇气道: “微臣反复思量,恐是公主肠胃娇弱,或有不慎服食了损伤脾胃之物。微臣斗胆,恳请查验自公主今日所接触到的一切饮食。” 雍正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准!即刻去查!” 很快,颂芝便将温宜公主今日所食之物一一陈列在紫檀长桌之上。 江诚与江慎二人,一丝不苟地逐一检查,直至目光落在那碗公主只喝了一半的银耳芡实马蹄羹上。 一番细致入微的查验后,江诚的神色瞬间凝重。 膝盖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沉声道: “微臣斗胆,此羹似乎有所不妥,或许正是公主病体突然加重的根源所在。” 雍正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你是说,有人意图谋害公主?” 江诚恭敬答道: “微臣已用银针试毒,并未发现异常。但为保万无一失,恳请皇上召御膳房总管太监前来共同鉴别。” 不多时,御膳房总管匆匆赶来,他已知事态严重,行礼之后,便舀起一勺马蹄羹细细品味。 初尝之下,便已察觉异样。 再品两口,终于确认无误,回禀道: “此羹中并非是马蹄粉和糯米粉所制,其中的马蹄被换成了木薯粉。” 沈眉儿闻言,心中安定,果然这一局还是奔着甄嬛而去的。 雍正眉头紧锁,开口询问: “木薯粉?此乃何物?婴儿食用有何坏处?” 江慎在一旁解释道: “木薯并不罕见,在民间常有百姓食用裹腹。只不过木薯食入后,会刺激肠胃,对婴儿而言,更是娇嫩难承,易致呕吐、吐奶。若长期服用,脾胃受损,甚至可能虚弱而亡。” 接着又补充道: “木薯粉与马蹄粉色泽形态相似,混杂一处,极难分辨。” 雍正的脸色已如锅底般漆黑,怒视华妃道: “这银耳芡实马蹄羹出自你的小厨房,你竟如此大意,连是何物都分辨不清,就敢让公主食用?” 颂芝吓得浑身一颤,跪倒在地: “太医曾说马蹄羹有补脾开胃、滋阴润肺、开胃消食等诸多功效,娘娘这才吩咐奴婢去御膳房领取马蹄粉,为公主制作辅食。 至于木薯粉,奴婢从未见过啊!” 御膳房总管也连连磕头,为自己辩解: “木薯磨粉虽可做点心,但关乎皇家饮食,奴才怎敢有丝毫懈怠? 凡有相冲之物,御膳房皆有记录,断不敢有误,伤了公主金枝玉叶之体。” 一时之间,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第75章 木薯一案 方壶胜境里的宫人都声称从未见过木薯粉,可偏偏太医就诊断出温宜吐奶严重正是由此物引起。 要么是华妃在撒谎,言辞有虚,要么就是有人存心不良,蓄意加害。 雍正瞬间开始阴谋论了。 然而他没有怀着最大的恶意,朝华妃自导自演,以公主来争宠这方面去想。 毕竟前些时日华妃对温宜的关怀备至,他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说是有人加害,又怎会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下手? 岂非太过狠毒,丧心病狂? 雍正眼中的寒意越蓄越浓,胸膛的气压极低,沉得令人窒息。 殿内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轻易开口,生怕一个不慎,便引火上身。 华妃此时垂泪委地,向皇上哀声哭诉: “求皇上垂帘温宜,她小小年纪竟要遭此毒手,臣妾实在是悲痛万分。” 雍正起身扶她坐下,对着苏培盛厉声喝道: “给朕查!朕要知道这木薯粉究竟是如何混入了公主的饮食中!” 皇帝一声令下,苏培盛恨不得多长几条腿,把所有可疑的地方都跑了个遍。 很快便查出了端倪。 唯有莞贵人的贴身宫女浣碧,曾领取过木薯粉,说是要做珍珠圆子之用。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有领取记录。 雍正难以接受,正想问是否有误查,可看到近期的记档上明明确确只写着杏花春馆,也瞬时沉默了下来。 华妃悠悠开口: “也不知温宜如何能得罪了莞贵人?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啊。” 宜修轻轻道: “这其中是否会有什么误会?不如把莞贵人传过来问问,若是真有误会,立时解开也好,免得平白受了冤枉。” 雍正沉吟片刻,看着温宜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是对女儿的爱占了上风。 随即便让小夏子去传莞贵人和浣碧。 当甄嬛与浣碧顶着月色匆匆抵达后。 华妃已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厉声指责她以木薯粉为饵,图谋不轨加害公主。 甄嬛愕然跪于殿内,喊冤道: “嫔妾实在不知此事为何,温宜公主纯真无邪,嫔妾对她十分喜爱,怎会有加害之心?” 华妃冷冷出声: “御膳房的记录明明白白,唯有杏花春馆领取了木薯粉,你作何解释?” 甄嬛回想片刻,把目光忽地转向了身后的浣碧。 心里突然疑窦大盛,是浣碧多次在她面前提起京中聚珍园里出名的珍珠圆子,她才让浣碧去取,做一些解馋。 难道....... 此刻,浣碧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回道: “是奴婢去取的,只为给小主做些可口的吃食。” 雍正的目光在甄嬛脸上停留片刻,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不禁迟疑: “仅凭木薯粉一事,难以断定莞贵人便是加害公主之人。” 他转而望向皇后与沈眉儿,征询意见: “你二人如何看待此事?” 沈眉庄略一思索,缓缓言道: “木薯本就无毒可食,若有人存心不良,从圆明园外带入木薯粉易如反掌,亦不能排除他人先行领取,后作他用。” 御膳房总管再往前翻动册子,确实有不少小主娘娘宫中都曾经取用过。 忽地,一名宫女跪倒在地,颤声道: “夜宴之时,奴婢曾亲眼见莞贵人独自离席,似乎往方壶胜境方向而去。” 雍正闻言,目光如炬,直视那宫女: “可是你亲眼所见?” 宫女恭敬回答:“ “是,奴婢几人都瞧见了,千真万确。” 华妃对甄嬛投去一抹嫌恶的目光,冷然说道: “莞贵人,还不速速认罪?” 雍正心中不忍,想要甄嬛解释一二,也好帮她脱罪: “莞贵人可有什么要辩驳?或者你离席以后可见过什么人,能为你做证?” 甄嬛沉默地低下了头。 小宫女的指证确实让她无法解释,否则就要牵扯出来她在宫宴之时,和果郡王单独在桐花台见面,谈天说地的事情。 一旦夜会风流王爷的事实被皇帝知晓,那可比当下要死的难看多了。 只得勉强坚持着,说道: “虽然事事指向嫔妾,但嫔妾的确没有做过谋害公主的事。” 雍正长叹一声,沉默片刻后道: “如此,朕只能先将你禁足,待查清真相再做定夺。不过你放心,朕定不让任何人蒙冤。” 众人本以为此事就要以莞贵人禁足告一段落,可沈眉儿还在等一个人。 她知道端妃一定会前来相助。 不为别的,就为甄嬛那一张酷似纯元的脸,也会前来和她交好。 果不其然,随着皇上的话音刚落。 一阵微弱而飘渺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在宁静的夜色中如同幽谷回响: “莞贵人宫宴中途离席之后,是与本宫在一起。”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只见端妃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大殿。 一番微微颤抖的行礼过后,雍正急切问道: “端妃适才所言,可是属实?” 端妃手扶着椅案轻咳几声: “臣妾听闻宫中有宴会,带了宫女出来散心。恰巧碰见莞贵人独自一人在园子中,步履踉跄,似有醉意。 一时不放心,便邀莞贵人来四宜书馆饮一碗解酒汤,谁知竟然和贵人相谈甚欢,聊了许久竟忘了时辰。” 皇后含笑道: “如此说来,温宜公主之事,便与莞贵人无关了。” 端妃微微颔首: “是,幸好今日臣妾来了,可以为其作证,否则恐怕就要唱“窦娥冤”了。” 华妃美眸流转,凝视端妃,语气沉沉: “端妃来的真巧啊,倒像是在这等着给莞贵人解围一样。 不过,本宫心中有一疑问,方才莞贵人为何不提及与你相遇之事?” 端妃欲言又止,忽而一阵剧烈咳嗽袭来,喘息连连,满面绯红,手指向甄嬛。 甄嬛立刻明白,这是端妃过来帮她,虽然不知她所图是什么,但此刻解此困局才是最重要的。 见端妃将话头递给她,心念急转之下已经有了说辞: “嫔妾本无意隐瞒皇上与皇后,只是端妃娘娘曾千叮万嘱,不要让别人知晓她外出之事,以免皇上皇后为其身体忧心。 嫔妾不愿违背对端妃娘娘的承诺,故而才三缄其口。却不想让皇上误会了。” 第76章 落寞而归 甄嬛这一番说辞,华妃自然不肯相信。 哪有人会在事关己身,都要禁足了的紧要关头,还顾念着这些轻飘飘的约定? 况且甄嬛在宫中已非一日,后宫众人,谁不是心如明镜,将彼此看得通透? 若说甄嬛会如尾生抱柱般坚守信约,华妃第一个嗤之以鼻。 立马出声反驳: “不过是出了趟四宜书屋有什么好掩藏了,端妃你也没这么矫情吧?” 端妃已从咳嗽中顺过气来,缓缓道: “华妃,难道连本宫的话你也不信了吗?” 这话一出,不禁让华妃想起了往昔在潜邸的种种,心中恨意更浓,咬牙切齿道: “若非当年我太过信任你,又怎会……” 雍正脸上当即浮出一丝不自然,急忙出声打断: “华妃,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今日是在审莞贵人的事。” 华妃把心底的恨意强行压住,深深吐了一口气,平复下汹涌的情绪。 这时,沈眉庄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臣妾愚见,端妃娘娘似乎对莞贵人颇为青睐,似有庇护之心。” 端妃淡然自若: “本宫与莞贵人,仅在温宜公主的生辰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相较于惠贵人你,这缘分还浅了一分。 不过是恰逢其会,不忍见无辜之人蒙冤,并非惠贵人所揣度的那般有深意。” 说罢,她轻轻摇头,眼中闪过无限的唏嘘和伤感: “本宫身染沉疴,素来不愿多管闲事,又怎会编造虚言来袒护一位不相熟的贵人?” 沈眉儿上前微微福身道: “不愿多管闲事?可娘娘还是插手了。 嫔妾斗胆,也想问问娘娘,为何要编造谎言来袒护莞贵人?” 本来雍正已经要相信端妃的话了,毕竟端妃在宫中多年,从不道人长短,雍正自是愿意信她两分的。 再者他也不觉得甄嬛会是心思狠辣,会对婴孩儿下手的毒妇,所以心中早有偏袒之意。 然而,沈眉庄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却令他一时怔忡。 难道还有别的突生关节? 诧异的目光立即转向眉庄,出声询问: “惠贵人这是何意?” 沈眉儿神色肃然: “皇上是知道的,嫔妾未曾参加宫宴,一直在平湖秋月和宫女们一起乞巧,方才端妃娘娘说碰见莞贵人,两人一同去了四宜书屋相谈甚欢。 可从宫宴处到四宜书屋,只有一条路可通,而这条路必然要途经嫔妾的平湖秋月。 嫔妾着实不解,娘娘和莞贵人从嫔妾宫门路过,是如何避过嫔妾和嫔妾宫中宫人这众多目光的?” 华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狐疑地瞥向沈眉儿。 她实在不明白,沈眉儿为何要站出来帮她说话。 但瞧着端妃那受挫的模样,她心中却是痛快至极,落井下石起来也毫不留情: “端妃,不如你给皇上解释解释?” 大殿中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对端妃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端妃不停地咳嗽着,那孱弱之态愈发明显,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 “臣妾与莞贵人相遇,纯属巧合。当时夜色深沉,臣妾又因病体虚弱,步履蹒跚。或许正因如此,才未被惠贵人及宫人们察觉。” 沈眉儿不屑地轻笑一声,连反驳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这个解释实在是太过牵强,她一个人或许可能会疏忽,但洒扫的宫女、守夜的太监众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却全都没能察觉,那他们也就没有留在宫中的必要了。 她直视着端妃,问道: “或许吧,只是嫔妾还有一个疑惑,娘娘与莞贵人相谈甚欢,究竟所谈何事?” 端妃一愣,她没想到沈眉儿会如此直白地追问她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于是,她故技重施,想把话题抛给甄嬛,让甄嬛来填补这个漏洞。 说道: “本宫与莞贵人所谈,不过是些宫中的琐碎之事。惠贵人若想知道具体情形,不妨直接问莞贵人。” 甄嬛见状正欲开口,沈眉儿却摆了摆手打断,反而对着雍正行了一礼: “其实无需告知嫔妾,皇上若想知道,可以单独询问端妃和莞贵人。 若是两人所言一致,那便是嫔妾宫里的人都看漏了,嫔妾定会严惩他们玩忽职守之罪。 若是不一致,那便是欺君,自然得请皇上做主了。” 听到这话,端妃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艰难,也顾不上再装孱弱了。 连忙跪伏在地,勉强支撑着说道: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雍正心中雪亮,岂能看不出端妃这是在为甄嬛掩饰? 沈眉儿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明白,无论甄嬛与端妃如何巧言辩解,都无法改变她们串通一气的事实。 而皇上,是绝不会对这种欺瞒行为视而不见的。 果然,雍正的脸色越发阴沉,他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 “够了!你们当朕是傻子吗?这样的谎言也敢拿来敷衍朕!” 他起身走至端妃面前,摇头叹息道: “你太叫朕失望了,来人,送端妃回四宜书屋,以后好生在宫中养病,无事不要出来了,以免多生事端。”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皇上怒斥,端妃感到无比尴尬和屈辱,只能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多谢皇上开恩。” 说完,她转头望向别处,眼中满是凄凉。 在昏黄宫灯的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由吉祥搀扶着,失落地离开了大殿。 端妃今晚兴致匆匆而来,一身落寞而归,只带走了皇上浓浓的失望,真是得不偿失。 既然皇上顾念旧情,没有苛责端妃,那么首当其冲面对雍正怒火的便只剩下甄嬛了。 华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一旁继续添油加火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妾当真是看错端妃了,就和从前一样。 既然端妃为莞贵人作伪证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莞贵人伤害温宜一事也不必再查下去了。臣妾恳请皇上即刻严惩莞贵人,以正宫规。” 甄嬛以头触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委屈: “求皇上皇后明察。嫔妾确实没有伤害过温宜公主。” 第77章 皇帝信任 殿中气氛冷凝,华妃和甄嬛僵持不下,让雍正十分为难。 这个案子本就似是而非难以决断,凭宫女的证词和取木薯粉的记档,只能推出莞贵人有下手的嫌疑。 可又没有切实的证据,只不过是莫须有罢了。 他本打算先给甄嬛禁足,即便最后真的无从辩解,也不过是被冷落几天,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可端妃出面搞了这一出就让他很难受了。 华妃要追究,莞贵人喊委屈,他这个皇帝夹在中间,和稀泥也是不成了。 他不禁头疼欲裂,感觉好像被皇后的头风传染了。 沈眉儿看着雍正紧锁眉头,不住地揉着太阳穴的样子,淡淡开口道: “皇上若是想彻查此事,倒也不难。” 雍正听见此话,眼睛一亮,还是他的眉儿体贴入微,从来不会给她找麻烦。 面色温和了些许,问道: “不知惠贵人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沈眉儿略一思索,缓缓言道: “今日之事,关键在于查清温宜公主吐奶的缘由,至于端妃是否与莞贵人有过照面,实则无关紧要。 故而,只需确认两件事,一是公主吐奶是否确由木薯粉所致;二是莞贵人是否真的踏入过方壶胜境。” 见雍正陷入沉思,沈眉儿进一步分析道: “第一桩疑虑,乃是木薯粉,但正如江太医所言,木薯粉本身无毒,民间也常有贫苦人家以此当作幼儿辅食之用,只不过不能多食。 可公主才周岁,尚在乳汁哺育的年纪,即使以木薯粉为辅食,也不至于吐奶严重至此。” 华妃听罢,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慌乱,想开口解释,却被皇后阻拦。 “臣妾觉得惠贵人分析的很有道理,或许另有他物影响了公主的肠胃?” 雍正摆了摆手,目光深邃地扫过华妃。 这殿中太医皆出自华妃之手,在此事上夸大其词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转而示意沈眉儿继续说下去。 “第二桩疑虑,是有宫女说见到莞贵人往方壶胜境的方向走过,但方壶胜境总有宫人留守,又岂非没有宫人见到莞贵人的身影,这实在是讲不通。” 皇后点了点头: “惠贵人所言有理有据,皇上意下如何,是否要搜宫彻查方壶胜境的宫人?给华妃和公主一个公道。” 木薯粉之事,本就是华妃精心设局,意图嫁祸于甄嬛。 不过其中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一旦深入追查,华妃的所作所为必将无所遁形。 甚至连之前给温宜下发热药和安神药的事情都要被抖落出来。 华妃自然不能皇后彻查。 于是眼波流转,迅速换上了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出声道: “当初在惠贵人宫外发现亵衣和药渣之时,臣妾也曾提议过搜宫彻查,以明真相,可惠贵人却百般推诿,不愿配合。 怎么如今轮到臣妾宫中之事,便要如此严厉地审讯臣妾的宫人? 皇后娘娘如此行事,岂不是太过偏心了?” 皇后闻言,不满地驳斥道: “这两件事如何能混为一谈,惠贵人之事,乃是曹答应心怀不轨,蓄意诬陷。 而今日之事,则是为了给你和公主一个交代,华妃你可别学错了路!” 华妃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怒,却仍强作镇定,继续争辩道: “皇后娘娘说得轻巧,可臣妾心中实在难安。这宫中人心难测,谁知道那些宫人会不会受人指使,胡乱攀咬? 若真要大张旗鼓地彻查,只怕会闹得人心惶惶,更伤了宫中祥和。” 这话完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搜宫是她一贯彰显自己权威的手段,当初碎玉轩被搜过,沈眉儿处也差点被搜过。 如今轮到她的头上,却不得不把这些苦果自己咽回去,还要为搜宫的不合理之处做辩解。 当真是把自己的脸打的生疼。 可皇后明显看出来华妃的色厉内荏,依旧强烈建议皇帝尽快下决断。 华妃岂能让皇后得逞,就算这一局做不下去也不会让自己深陷其中,她忙暗中对周宁海使了个眼色。 周宁海悄悄退出殿外。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太监从门外冲出,跪倒在地,哀号道: “奴才……奴才今日在厨房整理食材时,不慎将木薯粉与马蹄粉混淆,一时疏忽,未曾察觉。直到方才收拾的时候才发现纰漏,求皇上饶奴才死罪!” 华妃上前劈头盖脑就是一通责骂: “你这狗奴才,管着本宫的小厨房,竟然如此疏忽职守,让公主吃了苦头,本宫如何能容你。” 雍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华妃的失态之举,半晌才冷漠出了声: “够了,奴才做事不当心,华妃不要坏了规矩,拖下去乱棍打死就是了。” 苏培盛闻言,连忙挥手示意侍卫捂住那太监的嘴,将其带了出去。 沈眉儿心中冷笑一声,要搜宫彻查才知道慌了,没了曹琴默,华妃也就只剩一味的莽撞,全无章法。 不过皇帝也当真薄凉,自己的女儿无端受了病痛的折磨竟然就这么轻轻放下,只打发了奴才处置。 对于华妃的屡次挑衅,他也总是轻轻放下。 这究竟是念及旧情,还是顾忌年家的势力? 只怕他自己也不愿正视。 或许在皇上心中,唯有自身威仪与这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处理完小太监以后,雍正的目光再次落在甄嬛身上。 虽然经过了沈眉儿一番分析,雍正知道这一回的事情甄嬛是受了无妄之灾,可方才她和端妃两人私下的勾结和欺瞒还历历在目。 终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层挥不去的阴影。 不由得暗暗道:或许是他这段时间给予的宠爱太过,让甄嬛有些认不清自己的地位。竟然和端妃联合起行欺骗之事。 轻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伸出了手,去把她扶起。 那方壶胜境大殿中地面坚硬无比,甄嬛跪在其上甚久,双腿已然麻木不堪。 她借力雍正的手,勉强支撑起身子,却不料膝盖一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斜斜倚进了皇上的怀抱。 很难说不是故意在装柔弱。 雍正看着她这副委屈至极的面庞,不忍再说诛心的重话,只道: “莞贵人今日受惊不小,想必也累了,回杏花春馆好生歇息吧。” 随即,轻轻推开了甄嬛,目光冷冽地扫过华妃,直看得她心惊胆战。 再未多说什么,吩咐皇后处理好后续诸事。而后伸手轻柔地拉上沈眉儿,大步流星离开了方壶胜境。 行了一段路程,雍正忽然没来由地开口: “这后宫的腌臜手段,朕岂会不知?只是这纷扰之事,着实令人心生厌倦。如此纠缠,真是污秽不堪。” 沈眉儿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柔声说道: “皇上与嫔妾说这些,就不怕嫔妾也身陷其中,难以自清吗?” 雍正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语气坚定: “眉儿心性高洁,无论华妃还是皇后,你都不曾偏颇。朕,自然信你!” 第78章 流年不利 第二日雍正下旨,严令华妃在半月之内医好温宜的吐奶之症,否则便会将温宜送回福园所。 聪明人一下就听出来皇上旨意的微妙之处,华妃又不是太医,怎么能一言定之,让公主的身子在什么时候痊愈? 皇后和沈眉儿却十分清楚,这是雍正借题发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呢。 华妃哪敢有丝毫的怠慢,揪着江太医拿出最大的本事,用最好的药材把药喂给了乳母,再借由乳汁送到温宜的口中。 温宜的身体也确实日渐好转了起来。 在华妃全心全力地照料温宜这段时间里,园子内都消停了很多,也没有出什么腌臜的事情惹人心烦。 但是也不知是否是流年不利,前朝又起了风波,还关联到了后宫嫔妃。 安陵容之父安比槐,与松阳县令耿文庆同担重任,押运西北军需粮草。 不料,半途竟遭敌军流寇突袭,粮草悉数被劫。 耿文庆更是在危急关头,弃职私逃,并携卷大量银两。 此事一经上报,皇上雷霆震怒,即刻下令捉拿耿文庆归案,并将松阳县丞、主簿等一众官员打入天牢,羁押候审。 因事关军机要务,且案发济州,皇上特命济州协领沈自山,即沈眉庄之父,全权审理此案。 安陵容位卑言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向甄嬛求助。 甄嬛这段时间侍奉皇帝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因为温宜的事情再惹得皇上不快,所以心里其实是不太想管的。 轻叹一声,眼神中满是无奈: “陵容,朝政上的事情,咱们未必插得上嘴啊?我若此时出言相劝,只怕会适得其反,不仅救不了你父亲,还可能连累自身。” 安陵容闻言,脸色更加苍白,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 “嬛姐姐,我知此事难为你,但除了姐姐,我实在不知还能求助于谁。我父亲他……他最是胆小,为人处事只求自保,是绝不敢参与到这种杀头之事的。” 甄嬛沉默片刻,心中暗自权衡。 若此刻袖手旁观,势必伤了与安陵容的情谊,两人之间的情谊也可能因此出现裂痕。 再者,安陵容一直与她交好,在外人眼中,二人互为依靠,她终是难以推辞。 于是安抚道: “陵容,你先别急,此事我自有分寸。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皇上提及此事,但能否成行,还需看皇上的意思。” 她不敢贸然插手,尤其是多方打听下得知主审官乃是沈家,更不敢妄动了。 入宫一载经历了许多事情,她和沈眉儿的关系愈发冷淡了,自然不愿意低声下气求到那边去。 便日日殷勤地往九州清晏送去精心熬制的汤品,期望雍正能见她一面,才有机会为安比槐求情。 可雍正每每都让苏培盛接下甄嬛送过去的东西,却总以朝政繁忙为由,推说改日再去看她。 这一个改日就过去了三五天。 丢失军粮的案子审判结果也已经下来了。 蒋文庆斩立决,而安比槐则是被下了大狱,刑期三年。 最终还是皇后出面奔走,向皇上呈情,看在安陵容侍奉还算勤谨的份儿上,免了牢狱之灾,只革职查办。 甄嬛忙活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办成。 安陵容虽然难过,但也看到了攀附一个更高靠山的可能。心意慢慢开始往皇后那里偏过去了。 不过等这些事情从夏冬春口中传到沈眉儿耳边时,事情已然尘埃落定。 沈眉儿对于此事有许多的不解。 安比槐仅仅是秩八品的县丞,一个职位很低的佐贰官,而且安陵容区区答应之位,在前朝并没有眼线,就算家书再快,一两日间也是万万到不了京城的。 此事怎么就能这么快传到后宫里来? 而且怡亲王允祥曾经骂过池州知府李淦有一句话: “知府是个什么鸟官啊,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你这一色人少多了!” 天下的从四品知府都数不过来,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 另外沈眉儿的父亲济州协领是武职外官,属军政职位,就算此案涉及军务,也该交由大理寺去管。 甄嬛的父亲甄远道刚升任的大理寺卿,皇上为何不把此案交给他主审? 帝王权谋,真是让人猜不透。 前些日子刚刚才说沈眉儿值得信任,反手就用政事来试探她的父亲。 尤其是不久之后朝堂上又生一桩事。 甄远道上书弹劾沈自山,言及其两宗罪: 一则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有僭越之嫌,违礼之举。二则亟疾苛察,惨礉少恩。 这件事是宜修在众嫔妃请安之时,透露出来。 皇后特意点明大理寺是按职责行事,弹劾奏章也是依据律法和事实所写,还让沈眉儿不要因为前朝之事生出嫌隙,影响后宫和睦。 沈眉儿心里虽也焦急,还算能保持稳重。 但瞧着甄嬛不经意间投过来的成竹在胸的表情,只怕大理寺无端地弹劾之事,也有甄嬛的计策和手笔。 种种疑惑,她决定亲自去探一探皇上的口风,或许能从中窥得一二。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眉儿带上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糖糕,步入了九州清晏的大殿。 雍正见她前来,面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仿佛一切如常,没有丝毫波澜。 关切地询问起她近日的饮食起居,以及腹中胎儿的安康。 沈眉儿一一答了。 随后雍正把玩着手中一串精致的碧玺珠串,状似无意地说道: “眉儿甚少到九州清晏,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里,可是有什么心事?” 沈眉儿也不故作姿态,微微福身便道: “嫔妾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指点迷津。” 雍正挑眉问道: “哦?何事让眉儿如此费解? 沈眉儿斟酌着言辞,缓缓道: “嫔妾近日听闻,大理寺因安答应之父安比槐押运军粮失职一案,竟也牵涉到了家父。家父向来秉持公正,依律法行事,如今却无端遭受弹劾,嫔妾心中实在难安。” 雍正闻言,目光深邃。 “眉儿岂不知后宫不得干政?” 沈眉儿顿时委屈道: “嫔妾并非要质疑政事,只是身为子女,听闻父亲弹劾之事,心中难免忧虑,又无处可诉,只能斗胆前来找皇上讨个主意。” 第79章 君君臣臣 雍正望着沈眉儿那双委屈含泪的眸子,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碧玺珠串,语气柔和了几分: “你父亲,朕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你的兄长亦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沈家一门,尽皆忠良,实乃朕之股肱心膂。” 有了雍正的这一句保证,沈眉儿心中稍安,但更添了一层疑惑: “那皇上为何......?” 雍正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眉儿,你的一片孝心,朕自是明白。你如今身怀龙裔,更应保重身体,莫要因这些琐事而伤了心神。” 沈眉儿连忙福身: “嫔妾遵旨,定当保重身体,不负皇上厚望。” 雍正轻轻点头,目光再次落在沈眉儿手上,随意笑道: “眉儿,你我之间,无需如此拘礼。今日,朕只是想与你闲话家常。 不说这些了,你今日带来的糕点,倒是颇合朕的口味。来,陪朕用些吧。” 沈眉儿连忙将糕点呈上,安静落座。 雍正品尝着糕点,突然话锋一转: “如今你身孕已近三月,上次刘畚辞了御医院之职,朕本想指派章院判来照料你,只可惜皇后近日头风发作频繁,章院判一时难以抽身。” 沈眉儿不解雍正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怔怔地看过去,也没有多问,细细地听着,静待下文。 雍正似乎十分满意沈眉儿的反应,继续道: “你父亲上了一封请安折子,说想在济州物色一位名医,征召入宫专门为你安胎。 朕想着,这样你也能安心些,便应允了。等回銮之后这位名医便能入宫,全权负责你的身子。” 听到这些毫不相关的闲聊,沈眉儿心下却顿时明了这一切背后的深意。 她对皇上也真是无语极了,这些话直接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绕来绕去,都能绕出山路十八弯了。 还不是沈家知晓沈眉儿怀有皇嗣,担心太医院没有可信任的太医,竟然直接给皇帝递了请安折子,想要送一个太医进来。 可皇上要是不想答应,可以直接驳回,甚至训斥都没关系, 何苦在满口答应之后,又心中猜忌,找了个事情试探警告? 君君臣臣,八百个心眼子。 然而,这些话,沈眉儿只能深埋心底,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面上却仍维持着温婉得体的微笑,轻声道: “皇上如此体恤嫔妾,嫔妾感激不尽。只是这济州名医,嫔妾心中颇为忐忑,不知其人品德医术如何,能否胜任此等重任。” 雍正状似疑惑,却忍不住再次试探: “哦?眉儿竟然不知此事吗?沈爱卿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在家书中也不和你说一句,不过你父亲既敢举荐,想来也是有所把握的。” 沈眉儿轻轻摇头,略显无奈: “太医院自有一套审核考校的标准流程,父亲可是糊涂了,宫里有皇上和皇后细心周全,还能缺了医术高明之人?真真是多操心,皇上可要替嫔妾好好训斥他一番。” 雍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更显温和: “眉儿肯如此想,朕很欣慰。你父亲也是关心则乱,朕怎么好拂了他对你的这番心意呢?” 沈眉儿微微垂眸,责怪道: “在家中父亲就是这样,总是把他觉得好的东西给嫔妾,也不管嫔妾是否真心需要和喜欢。” 雍正却是哈哈一笑,赞了一句: “沈爱卿确乃慈父心肠,令人动容。” 沈眉儿顺势而上,目光中闪烁着期许与好奇: “那皇上呢,若是嫔妾的孩儿生下来,皇上是愿意做严父,还是慈父?” 雍正听到这话,向沈眉儿腹部投过去柔和的目光,轻轻抚了抚沈眉儿的手背,温声道: “朕心所愿,乃是两者并重,既为严父,引教导他成才,又为慈父,让他时刻感受到阿玛的温暖与爱护。” 沈眉儿脸上露出娇羞之色,她轻轻低下头: “能得皇上如此厚爱,实乃嫔妾与腹中孩儿之大幸。” 有了和沈眉儿今日的这一番对话,雍正悄悄放下了心里的猜忌和试探。 看来沈自山只是为女儿着想的老父亲心态,并无涉足后宫、搅弄风云的深沉心机。 换位思考之下,这份父爱之心,雍正亦能感同身受。 便把甄远道的折子暂且搁置,按下不发,只当是给沈自山一个警醒吧,也叫他明白身为臣子,当知进退,明晓谨慎之道。 恩赐源自君心,凡事皇帝可以赏,但是却非臣子所能妄求。 不管以什么理由,若是对皇帝主动要求,那便是心怀不轨,觊觎非分,乃至有不臣之心。 此事平息以后,后宫皆道惠贵人凭借腹中龙裔之力,迫使皇上对沈家网开一面,未加丝毫责罚。 否则大理寺呈上的奏章又怎会如石沉大海,未起丝毫波澜? 对于这些流言纷扰,沈眉儿无心理会。 只在往济州的家书中悄然提醒自己的父亲前朝与后宫的界限森严。 望其不要擅作主张,多谨慎行事,以免引起皇上猜疑和不满,她会在后宫中周旋保全,以求福泽家族。 在这一场事件中,没有人成为受益者。 甄嬛,安陵容,沈眉儿,以及皇后,全部都在皇上的筹谋之中,如棋子般被摆布。 甄嬛没有帮上任何的忙,自己的父亲还被皇上拿来做了试探沈家的利刃。 安陵容父亲因罪受罚,官职被削,她原本就微薄的家世更是跌落尘埃,从官家小姐变成了平头百姓家的女儿。 沈眉儿无端被猜忌,险些被雍正误以为有干政之嫌。 虽然凭借自己的温情和解释消解了苛责,但到底是落了下乘。 而皇后从始至终就不是真心为安陵容着想,只想着通过这件事拉拢人心,这番作为自然在皇帝的心中也是不及格的。 或许是因为近日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心中仍存余悸。 接下来的十几日,后宫总算是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时光。 随着中秋的临近,夏日的炎热仿佛也被这即将到来的佳节所驱散。 皇帝决定从圆明园搬回宫中,沈眉儿也开始为迁居的事宜忙碌起来,一应礼仪琐事不敢有丝毫大意疏忽。 第80章 中秋月圆 中秋前一日,圣驾回銮。浩浩荡荡,车马辚辚。 回宫之时,后妃们的仪仗已和来圆明园时大不相同。 华妃、端妃和齐妃的翠羽青翟纹华盖车辇紧随皇后凤驾之后,彰显着三妃在后宫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而四位贵人的车驾,则紧随其后。 沈眉儿赫然排在最前头,因着身怀龙裔,皇上特意为她增添了侍奉的宫人,在众人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其后依次为莞贵人、翊贵人和富察贵人。 而曹答应的车马门扉紧闭,黯然排在刘答应与安答应之后,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格外落魄。 敬嫔携留守的宫嫔在永定门之外翘首以盼,几月不见,莺声燕语交织,全都凑在一处也十分热闹。 雍正先是赞赏了敬嫔在皇宫操持的辛苦,复又关切询问太后凤体。 得知身子有所好转以后,更是欣慰不已,将流水的赏赐送到了咸福宫让敬嫔随意挑选。 随后,又带上诸位主位娘娘前往寿康宫问安。 其余人等,则各自返回宫苑,整理收拾行装。 歇息了一晚,已经是十五月圆之日了。 中秋佳节,礼数繁多。 白日,皇帝于外廷设宴款待群臣;夜幕降临,后宫家宴在景福阁启幕,由皇后亲自主持。 众嫔妃簇拥着,将精心准备的月供一一摆上,以祭月神。 那团圆瓜的外皮上,匠人巧手雕琢出栩栩如生的玉兔捣药花纹,圆润香浓的月饼被错落有致地堆叠成金字塔的形状。 又有礼仪官献上九节莲藕,寓意“节节平安”。 月供摆设完毕,皇上、皇后等人依次对月宫符像燃香行礼,祈求月神庇佑。 待香火燃尽,符像则在一片肃穆中被焚烧。 雍正吩咐宫人将月饼、莲花团圆瓜、鲜果等,分赐给妃嫔公主、诸位王爷福晋,皇子贝勒等宗亲。 殿外的戏舞百技也随之缓缓奏响。 “霓裳献舞”、“日月迎祥”、“群仙庆贺”等戏码轮番上演,精彩纷呈。 开宴之后,太后竟也难得地出席了。由几位太妃陪着,更添了中秋团圆之意。 此时,殿外的戏舞换成“群仙庆贺”,只见舞台上光影交错,云雾缭绕,美不胜收,令人眼花缭乱。 雍正起身,举杯向太后敬酒,贺词在大殿中回响不绝: “金风玉露共徘徊,为奉慈游特地来。璧月圆时瞻月相,壶天深处是天台。 香飘桂子堆金粟,酒献南山作寿杯。无限欢欣随辇道,人间端的有蓬莱。” 后宫众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吉祥话儿,只为博得太后一笑。 太后乐得开怀,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缓缓说道: “哀家年岁已高,最大的心愿便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皇帝朝政繁忙,但也要记得雨露均沾,方能繁衍子嗣,绵延国祚。” 她又转头对宜修道: “你身为后宫之主,更要为皇帝分忧解难,让他无后顾之忧,方能安心治理天下。”“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雍正早已听过无数遍,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一番热闹的恭贺之后,众人各自归位而坐。 太后与太妃们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戏台上的精彩表演。 酒过三巡,太后环视四周,只见雍正与甄嬛推杯换盏,笑语盈盈。而华妃却独自坐在一旁,望着明月轻叹。 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显然对皇帝的喜新厌旧感到不满。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西南的战事到了紧要的关头,皇帝怎能如此不顾及华妃,让功臣心寒呢?。 这后宫真是污遭,事事还得要她来操劳。 但既然皇帝不上心,太后也不得亲自安抚几分,遂对着华妃笑道: “年家在西南效力,劳苦功高,你在宫中侍奉皇上也是尽心尽力,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说罢命人拿东西赏赐她。 华妃也是受宠若惊,太后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这般熨帖的话了。 赶忙起身谢恩,眼中闪烁着感激之色。 太后又将沈眉儿唤至身侧,一同赏月品茗,谈天闲话。 待聊及她的身孕时,太后拉过身旁一位年长的姑姑,对沈眉儿说道: “好孩子,如今你身怀有孕,万事皆需小心为上。哀家今日把琼萝指给你,她最是细心周到。往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琼萝。” 沈眉儿顿时受宠若惊,她知道这位琼萝姑姑和竹息姑姑一样,是一直在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皇上对其也颇为尊重。 能叫久经宫闱的姑姑来照料她的胎事,寻常手段自然不能近身,必定会省心省力许多。 她心中十分欢喜,感恩道: “太后身边的姑姑,嫔妾怎敢劳烦?能得琼萝姑姑指点一二,已是荣幸之至。” 宜修见状,脸色倏地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端庄的笑容: “琼萝姑姑自然是稳妥之选,惠贵人定要虚心求教,为皇家绵延子嗣,这可是头等大事。” 太后微微颔首,忽而又问道: “惠贵人怀着皇嗣辛苦,又操持着圆明园的宫务,皇上不赐下恩典也就罢了,怎还叫她在贵人之位待着?” 宜修为难道: “惠贵人是在圆明园查出有孕,一应分例已经特许按照嫔位的规格发放了,臣妾想着,不如待她生产后再行晋封,这样更为稳妥,也更显荣耀。” 太后心中明了宜修的算盘,却并未点破。 皇后现在拦着晋封,无非是想要惠贵人的孩子生不下来。 如此,生产之荣便成了一句空话。 不过太后既然把琼萝亲赐给沈眉儿,就是要保住这一胎。 先不提惠贵人对她孝顺有加,很得她的心意,单是后宫中皇嗣稀少,嫔妃屡屡怀孕却无法到瓜熟蒂落之时,就足够前朝诟病。 为了乌拉那拉的名声和后族的恩荣,她也不能让皇后一错再错。 否则真到那一日,只怕自己这个太后也保不住宜修。 于是对着雍正说道: “一例归一例,有功就要有赏,哀家觉得理应即刻册封沈氏为嫔,让她成一宫主位,待诞下麟儿后也方便照看。 皇帝意下如何?” 第81章 晋封之喜 雍正本就有此打算,只是先前被宜修劝阻,加之册封礼繁琐,才暂且搁置。 现下沈眉儿的孕期已过了三月,胎像稳固,加之太后发话,他自然顺水推舟: “皇额娘所言极是。此刻诸妃皆在,惠贵人沈氏,怀娠有功,朕心甚悦,按礼制加以封赏。 今日起晋为惠嫔,册封制礼的时间,就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吧。” 沈眉儿恭敬地行了跪拜大礼,柔声叩谢皇恩。 皇上金口玉言,此后她便是主位娘娘了。 然而,宜修心中犹不甘心,强作欢颜,恭贺两句后说道: “惠嫔大喜!平日惠嫔处理宫务得心应手,倒是叫臣妾疏忽了,如今你身子愈发重了,哪能继续操劳?” 沈眉儿自然听出了皇后的弦外之音。 晋封可以,但这宫务你得交出来。 不由得暗自发笑,也就皇后把这六宫之权柄看的很重,争的和乌眼鸡似的。 岂不知让谁去管这摊子琐事,皇上心里早就有计较。 而且算着时间,西南的战事也快该结束了,到时候还是会落到华妃的手中,这般争抢来的权柄又有什么意思。 便随着皇后的话,向雍正盈盈一拜,温婉地进言: “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切。就算娘娘不提,臣妾也正想和皇上求个恩典呢。 臣妾近来愈发觉得宫务繁杂,难以应对,身子也时常觉得乏累,还请皇上怜惜臣妾,将宫务交还给皇后娘娘吧。” 雍正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轻轻点头,对沈眉儿的识大体感到十分满意。 但是直接将宫务交给皇后他还是有些犹豫,岂不是打乱了他分权制衡的初衷。 于是他缓缓说道: “皇后头风之症时好时坏,实在不宜过于操劳。朕观敬嫔昔日管理宫务尚算得体,不妨再为其增添些职责,以助皇后分忧。待惠嫔诞下麟儿后,再做另行安排。” 宜修也只得温婉回应: “臣妾多谢皇上体贴入微。” 沈眉儿微微一笑,一切尽在她的预料之中。 对于宫中权势的争夺,她目前尚无太大的资格真正涉足其中。 相较于那虚无缥缈的权势,她更为珍视的是一份安稳,一份足以护佑她与腹中胎儿的安稳。 中秋宴结束之后,沈眉儿不仅要应对众嫔妃的轮番恭贺,还需着手筹备自己的封嫔大典。 钦天监细察黄历,最终将册封礼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五。 此日大吉,堪称黄道吉日中近几月里的最佳之选。 只是沈眉儿身怀有孕,暂且忌讳大兴土木。 雍正便吩咐内务府依规制先将常熙堂更名为常熙殿,并赐下了象征嫔位的彩舆与彩辇,只待她生产出月后再行迁宫之事。 巧的是,这九月十五正是沈眉儿初入宫之日。 短短一年光景,她已晋升为一宫主位,荣耀加身,风光无限。 册封大典之日清晨,天色尚未破晓,常熙殿内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宫女与内监们手捧礼盒与大典专用的仪仗,穿梭往来,络绎不绝。 殿前石道上,铺设着长长的红色氆氇,专为妃嫔册封所备的翟凤玉路车,静静地守候在咸福宫门前。 沈眉庄端坐于妆台前,刚刚收拾完毕,内务府服仪司的总管便亲自送来了册封礼上所需的一切事物。 更有典仪嬷嬷奉旨为她梳发,将其秀发挽梳成端庄温婉的云髻。 口中含笑恭维道: “娘娘的额发生得真是高挑,如今又怀有龙裔,可见您的福泽深厚,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宫中的女子皆深信,嫔妃小主额发生得越高,往后的福气便越大。 沈眉儿虽知这只是嬷嬷们的讨巧之言,恐怕每位主位受封时都曾听闻,但心中依旧愉悦,轻声说道: “有劳嬷嬷了,这发髻梳得极好。” 言罢,她轻轻侧头,让采月将早已准备好的赏钱递到嬷嬷手中。 嬷嬷接过赏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连声道谢: “多谢娘娘赏赐,能为娘娘效劳,是奴婢的福气。” 此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今日要穿戴的吉服和各式首饰,每一件都精致非凡。 嬷嬷小心翼翼地为沈眉儿戴上那银鎏金点翠嵌珠石如意青鸾纹钿子,其上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 又郑重其事地插入一支赤金嵌宝石玉蟹纹簪,再配以鎏金掐丝点翠转珠青雀步摇。 步摇上的珍珠与青金石蝙蝠点翠华盖轻轻摇曳,精琢的玉串珠垂落细长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这是主位以上方才可以佩戴的步摇,亦是皇上从库中为她精心挑选,华丽珍贵,既合身份又不喧宾夺主。 然而,这还未完,发髻间又巧妙地点缀着一对红宝石串米珠头花,及银镏金草虫头,耳边是金镶菊花二面宝石耳坠,衬得她愈发明丽。 缓缓走到铜镜前,沈眉儿轻轻侧首,对镜自照,一副端肃华贵的姿态。 澜依等人在一旁嬉笑着行礼: “如今可要改称娘娘了,娘娘万福金安。” 沈眉儿含笑道: “我晋为嫔位,掌管一宫事务,采月和陈福海也将分别晋升为掌侍宫女与掌案侍监。本宫做主,常熙殿所有近身侍奉的宫人均赏一月月钱,以示同庆。” 众人欢庆片刻,采月轻声提醒道: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启程前往大典现场了。” 沈眉儿微微颔首,站起身来,由宫女们搀扶着走向殿外。缓缓登上玉路车,往太和殿而去。 册封正使持节前行,校卫升彩亭,由太和门中门出协和门,至内宫的内右门。 将金册放于盝顶金匣中,置于香案之上。 沈眉儿跪在下首,就拜位立,听着赞礼官宣读册文: “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 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 沈氏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册封为惠嫔!” 此次册封因雍正忧心沈眉儿身怀有孕,跪来跪去辛苦异常,和内务府商定诸多流程已大为精简。 仅在宫中太庙简单祭告以示象征,金册亦是直接送回了常熙殿。 祭告和宣册完毕,沈眉儿便依礼前往景仁宫昭阳殿朝见皇后。 宜修身着明黄色绣平金百鸟朝凤纹妆花缎朝服,端坐于上首,神色庄重而威严,高声说道: “惠嫔沈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尔日后修德持身,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子嗣。” 沈眉儿低头恭敬地行了三拜之礼: “臣妾谨遵皇后教诲,心中不胜欣喜。” 如此,礼成。 第82章 心腹太医 册封大典的余韵尚未散尽,整个咸福宫里仍是一片欢愉的氛围。 过几日,太医院依例前来为惠嫔请平安脉。 然而,这此番前来把脉的,却并非素日那位沉稳老练的太医,而是一位年纪尚轻、面容只能算端正的青年男子。 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浑身还散发着未经磨砺的书卷气。 他步入大殿,膝行至地,声音清朗: “惠嫔娘娘福泽安康,微臣太医院傅子竣,特来恭请娘娘玉脉。” 傅子竣? 采月心中一动,这不是......? 她转头看向正在殿内细心擦拭铜胎掐丝珐琅花卉冲耳四方炉的采星。 却见采星脸上写满了惊讶。怔怔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待目光落在那太医的脸上,更是喜出望外,仿佛看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人。 果然就是他! 采月脸上悄悄浮现出一抹姨母笑。 沈眉儿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两个侍女之间的眼神交换,只是在心中疑惑,这太医也太年轻了些,也不知医术靠不靠谱啊。 便忍不住出言问道: “傅大人真是青年才俊,本宫竟从未在宫中见过,不知傅大人此前是在何处悬壶济世?” 傅子竣再次低头行礼,谦逊道: “微臣惶恐,当不得娘娘夸赞。微臣乃受沈大人之命,被征召入太医院,一入宫门,便赶来为娘娘请安。” 沈眉儿眼神顿时亮了,原来这位就是父亲为自己特意挑选入宫的太医。 那身份自然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也怪不得最近皇帝没有再试探自己和沈家了,估计这太医刚进京都就被雍正召见过了。 单看这太医的年岁长相和生平诏帖,任谁都不会觉得,他能是沈家送进宫来搅动风云之人。 看来父亲也不是全然没有主意,送人进太医院,必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沈眉儿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吩咐陈福海替自己走一趟,去向皇上谢恩。 既然太医收下了,也算是皇上的心意,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又对着傅子竣解释着: “本宫也是小心为上。不过既然是父亲所托,大人的医术想必一定非同凡响。本宫与腹中的胎儿,往后便都仰仗大人了。”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小主分忧。” 傅子竣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说完,便缓缓伸出手,轻搭在沈眉儿纤细的手腕上,开始仔细地为她诊脉。 他的指尖温凉,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对这次诊断极为重视。 沈眉儿望着他专注的神情,倒也有了些超出他年纪的安心。 片刻之后,傅子竣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娘娘脉象平和,胎气稳固,无需太过忧心。只是近日娘娘似乎多有劳累,心绪不宁,导致虚火上浮。 微臣会为娘娘开一剂温和的方子,仔细调理,自可保得万全。” 沈眉儿点点头,示意采月去取笔墨纸砚,记下太医的嘱咐。 谁知采月却掩嘴一笑,顽皮地眨了眨眼: “奴婢这字儿啊,写得跟蚯蚓爬似的,还是让采星来写吧,她的手笔可比奴婢好多了。” 采星一听这话,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如同被春日桃花映衬一般,羞赧至极。 她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计,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身后只留下采月一串娇俏的笑声。 傅子竣见状,耳尖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红晕,他连忙躬身告罪,言辞中带着几分慌乱,也匆匆退出了殿外。 沈眉儿望着这一幕,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情况?这俩人底下好像有事儿啊! 她转头看向采月,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采月,你这鬼机灵,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采月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好半天才止住笑意,对主子解释道: “老爷可真是用心良苦,许是怕送来的御医不忠心呢!选的这位傅大人可是采星青梅竹马的远亲表哥呢!这下可是知根知底,高枕无忧了。” 沈眉儿一听,恍然大悟,嘴角也不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俩这般神情古怪。这傅太医既是采星的远亲表哥,那他的医术想必也是家传的了得,本宫这下可算是捡到宝了。” 采星作为女子能对医书尚有不浅的见解,想来傅子竣的医术也不可轻视。 采月见主子并无怪罪之意,反而笑得更开心,心中也松了口气: “娘娘说得是,这下咱们常熙殿可是多了一位可靠的自己人。奴婢这就去把采星找回来,让她好好谢谢傅大人。” 说罢,采月便转身出门,去寻找害羞得躲出去的采星。 不一会儿,采星被采月半推半拉地带了回来,脸上还挂着未消的红晕,低着头不敢看众人。 沈眉儿看着采星这副模样,心中更觉有趣,便笑道: “采星,你如今可是咱们咸福宫的大功臣了。有了你这位远亲表哥在,我和腹中的孩子可就多了份保障。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等水到渠成之时,我还要为你备上嫁妆,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采星一听这话,吓得连忙摆手: “娘娘,您可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娘娘,其他的都不敢想。” 沈眉儿见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瞧你这紧张样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不过你放心,你和傅大人若真情投意合,我定会成人之美,绝不会棒打鸳鸯的。” 采星害羞地不依起来,还偷偷拧了采月一把,责怪她的大嘴巴,把这种私密的事情就叫主子知道了。 惹得两人闹作一团。 沈眉儿仔细想了想,终是觉得有些话需得提前言明,方为妥当: “在这后宫之中,私相授受乃是重罪,关乎你我安危。傅太医与采星之事,咱们宫里人心知肚明便好,万不可对外声张。 采星,你更需谨言慎行,莫要让旁人瞧出端倪,以免招来祸端。” 转头对其他人也说: “日后,若你们心中有了意中人,无论是侍卫,太医,亦或是其他可靠之人,定要先告知于我。 咱们一同筹谋,定不会让你们受了半点委屈。” 殿中众人皆是心中一暖,感激不已。 第83章 青海战事 自从中秋太后赐下琼萝姑姑,琼萝心思细腻,将沈眉儿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 虽添了一大堆需要遵守的禁忌,如不可随意走动、不可饮用浓茶、不可食用寒凉之物等,但沈眉儿都一一遵从。 这些禁忌虽繁琐,却也让她的胎象愈发稳固。 又加上有傅子竣依例常来请安,帮她及时调养身子,很多胎动不适的症状都提前避免或者减缓,日子却也过得舒心。 当然也少不了暗流涌动。 在琼萝和采星的严防死守之下,在常熙殿中依旧不时能检查出了不少伤胎的东西。 人心难测,想要害她之人或许就潜藏在暗处,所有的嫔妃,不管是否有阿哥公主,都逃不脱嫌疑。 好在沈眉儿宫中防范的严密,这些腌臜的东西压根就进不了她的身,只要她自己不到处显摆,出了差错,还是能确保无虞的。 索性她直接借琼萝的手,把这些伤胎之物呈到太后面前。 若是能查该查的,自然有太后和皇上操心,若是不该查的,那就只有皇后才有这个本事了,她沈眉儿惹不起,但还是躲得起的。 时至金秋十月,沈眉儿腹中的胎儿已孕育五月,身形日渐丰腴,孕态尽显。 平日但凡能免的出门都免掉了,偶尔只会在皇上来时亲自陪她在御花园散散步。 某日大约未时过半,皇帝派苏培盛亲自来请,说是午后批折子有些疲累,想听沈眉儿弹奏一曲清音,以解乏困。 沈眉儿疑惑不已,以雍正对她胎儿的小心,倒是很少会主动要求她走太远的路,生怕有丝毫闪失,皆以她的身体为重。 更何况,养心殿乃朝廷重地,议政之所,邀她前去抚琴伴驾,解君王之劳,似乎总觉不妥。 再说若论弹琴解乏,红袖添香,找甄嬛或者富察贵人岂不是更加合理? 何苦劳烦她这个身材臃肿的孕妇,也不赏心悦目啊。 不由暗暗想着,这里边绝对有别的事情。 一番精心装扮后,沈眉儿乘坐着红棱雕花肩舆,悠悠然抵达养心殿外。 彼时,雍正仍在殿内与群臣商讨政务。 小夏子端来黄花梨如意云纹圈椅,细心地铺上一层鹅毛软垫,让她在殿外稍候。 沈眉儿温柔地对他点了点头,感念他的心意。 隐隐绰绰间,里边的争论之声传到耳边,是关于罗卜藏丹津的战事。 西南的烽火战信刚传回京都,便引得朝臣们纷纷前来上书进言。 一个个在官场上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企图揣测圣意,各显神通。 仿佛隆科多和怡亲王允祥关于是否需要牵制年羹尧的问题,争执了起来,旁的也就没有更多了。 不过她不必刻意探听,也知道殿中君臣交谈之后的结果。 无非是叛乱刚刚肃清,年氏一族为国效力,忠心可鉴。唯有重用华妃,加以厚赏安抚,方能安定前线将士之心。 沈眉儿也即刻明白了皇帝叫自己前来的意图。 故意让她耳闻此等机密,不就是要来试探她和背后沈家的反应吗? 过了一会儿,雍正终于结束了与群臣的商议,等人散去以后,沈眉儿在小夏子的搀扶下缓缓移步殿内。 雍正独自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沈眉儿的脚步声,连眼睛也未睁开,只淡淡地说道: “朕的头有些疼,眉儿,来帮朕揉一揉吧。” 沈眉儿顺从地从苏培盛手中接过薄荷脑油,那凉苦的气味萦绕在指尖,她轻柔地将指腹附在雍正的穴位上慢慢着头部,关切地问道: “皇上可是在为朝中的大事烦心?” 雍正语气平淡地回答: “青海战事捷报频传,年羹尧已率军成功收复卓子山藏部,罗卜藏丹津败逃,仅率百人遁走。自此青海平定,再无纷争。” 要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但只看皇上的神色和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沈眉儿有些摸不准雍正的心思,但恭贺和奉承的话总是不会出错的吧。 于是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皇上英明睿智,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边关捷报频传,实乃国家之福。” 雍正听完依旧没有太多的欣喜,反倒是话锋一转,问起了后宫之事: “如今回到紫禁城,刚忙完中秋佳节,诸事繁杂,朕担心皇后身体吃不消。敬嫔虽也帮忙管着一些,可到底力不从心,难以独自支撑。 眉儿可有什么主意?” 沈眉儿瞧着皇上不断试探,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心里都有些来气。 身为一个皇帝,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疆土安宁,战事连连告捷,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无非又是对年家权势日盛,恐其撼动皇权之基,而心生忧虑。 可真是自私凉薄,心性多疑。 一边重用着功臣,一边又暗自盘算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谋划,多番算计。 再说了,真要算计,大可朝堂之上见真章,又何苦不断地利用后宫女子,将其卷入前朝的风云漩涡中? 如此作为,哪里还像一个笃行善政的帝王啊。 且看康熙帝八岁登基,十五岁便能诛除权臣鳌拜。 而后收复台湾、平定三藩、驱逐沙俄、大破准噶尔部大汗噶尔丹、促成多伦会盟,册封五世班禅,使得蒙古与西藏各部归心。 这桩桩件件才是一代明君,一世英主的雄才伟略。 相比之下,帝王做到雍正这个份上也够憋屈的。 沈眉儿不愿再顺着皇上的话茬往下说,便淡淡地回了一句: “臣妾愚昧,哪有什么好主意。不如皇上再抬举几位妹妹上来,也好为皇后娘娘分忧解难。” 雍正听后,立刻摇了摇头: “妃嫔若无子嗣又无大功,怎能轻易晋升主位?还是从现有的妃位或嫔位中挑选吧。” 这话一出,范围便已直接划定。 端妃病弱,齐妃庸懦,裕嫔在圆明园里,主位里除了华妃还能有谁?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非得要沈眉儿自己提出来才肯罢休! 沈眉儿无法儿,只能叹一口气道: “华妃娘娘行事果敢,性情坚毅,又曾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宫事务,自然是不二人选。” 第84章 心意相通 雍正听后,唇角终是漾开一抹温煦笑意,轻声道: “眉儿和朕果然心意相通。” 随后又温柔地安抚道: “朕原本是属意于你来协理六宫,怎奈你身怀有孕。华妃尚有几分管家之才,便让她挑此大梁,敬嫔从旁辅佐便是。” 其实前几番陷害的事情,因为沈眉儿应对妥当,她和华妃两人在明面上并没有势同水火,剑拔弩张的恶劣。 但雍正可不这么想。 在他的眼中,就是华妃屡屡造谣生事,处处刁难惠嫔。 惠嫔心中定是积怨颇深,只是碍于年家势力,不得不隐忍不发。 这也叫他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所以他第一个便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沈眉儿。 一是顾及到她有着身孕,不能太过委屈,要着意安抚。 第二则是因为沈家氏族的军中权势,不能太过偏袒,若是为了华妃之事,在惹得沈家一脉不满,也是无益于朝堂稳定。 所以要让沈眉儿自己提出来,那么就不算雍正的一言以定。 就算沈家有所微词,也只会质疑沈眉儿,而不会来让皇帝为难。 真真是煞费苦心,为保皇位稳固,他面对政局的筹谋远甚于对后宫的柔情。 沈眉儿虚情假意地陪着笑,愈发感觉脸都僵硬了: “臣妾资历尚浅,当不得此重任,皇上在圆明园抬举臣妾掌管些宫务已经是万分抬举了。” 雍正目光轻轻投注,更加柔和了: “眉儿真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 沈眉儿靠在他的肩上,不经意的问道: “那皇后娘娘对此有何看法?” 雍正的语气略显微妙,带着一丝歉意: “朕尚未告知皇后。” 沈眉儿差点都绷不住了,三言两语地就分了皇后的权柄,竟然还没有提前告知。 她都开始同情宜修了,雍正也太不把皇后放在心上了吧,还是觉得皇后和他夫妻一体,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这事放在谁身上,心里能自在呢!得亏宜修忍气功夫了得,不然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沈眉儿嘴上,却为皇上的行为做了解释: “皇上体恤皇后娘娘,想来娘娘也不会有异议。” 雍正刚要点头,她又道: “倒是莞贵人那里怕是要闹脾气了,皇上准备怎么说?” 这下雍正脸上开始严肃起来了,沉吟了片刻说着: “昔日之事已经申饬过华妃了,嬛嬛善解人意,想来也不会有意见。” 沈眉儿心中轻轻一笑,那可不一定。 不过这就得皇上亲自去劝了,她才管不了那么许多。 起身走到内室,取过古琴置于桌案上,抬头说道: “那便好了,皇上再不必为此事烦心。嫔妾就给皇上弹一曲“忘忧”吧!” 说通了沈眉儿这边,雍正心情大好,听了两曲悠扬之后,心里更是格外舒畅。 让苏培盛好生将惠嫔送回咸福宫后,他回想着今日之言,还是决定去一趟碎玉轩,探一探莞贵人的心思。 夜幕降临,晚膳如常地安置在了碎玉轩,甄嬛温柔殷勤地侍奉在侧。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温馨地用过膳,在室内秉烛夜话。 甄嬛见皇帝今日胃口不错,就连平日不爱用的酥炸腰果,都叫流朱布菜时多夹了几筷子。遂笑着问道: “皇上似乎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喜事么?” 雍正闻言,缓缓将赐华妃协理六宫之权的决定告诉了甄嬛,轻描淡写地提及这是惠嫔的建议。 然而,甄嬛听后,心中却掀起了层层波澜。 华妃利用温宜公主设计陷害她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更别提那下毒之事,虽然未曾明言,但心中的伤痕却难以抹去。 甚至回宫之后,华妃还故意让她和安陵容前往翊坤宫弹琴唱曲,那是一场赤裸裸的羞辱。 这些事情,皇帝并非不知。 可他竟然被惠嫔的提议所蛊惑,完全没有半点为她着想的念头。 甄嬛心中委屈与怨气交织,却不敢责怪皇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对沈眉儿的埋怨。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烛光下微微闪烁,努力平复自己胸中的翻腾汹涌。 轻咬下唇,似乎在斟酌着字句,不让一丝不满泄露出来。 片刻后,她以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 “皇上,华妃娘娘昔日之举,嫔妾虽不敢言,但心中确有不安。如今再让她协理六宫,只怕……” 雍正轻轻打断甄嬛的话: “嬛嬛,朕知你心中有所顾虑,但毕竟年家平定青海,功勋卓越。惠嫔的建议不无道理,后宫需得平衡,方能安稳。这也是权衡利弊之举。” 甄嬛闻言,心中的不满更甚,只恨自己家中没有年羹尧那般的人物,才叫她次次受辱在华妃之下。 但她仍保持着冷静与克制,轻声道: “嫔妾明白皇上的苦心,只是担心华妃娘娘会借此机会,更加肆无忌惮。” 雍正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悦,低斥道: “休要背后非议华妃。虽她偶有失当,但时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事从权宜,不得不为。” 随即伸出手,轻轻握住甄嬛的手,温暖从指尖传递开来,规劝道: “嬛嬛,你的委屈惠嫔也有,但惠嫔就不会让朕为难,你也要为朕想想,后宫之事,复杂多变,朕需得全盘考虑。 你且放心,朕会暗中留意,绝不会让华妃再次伤害到你。” 甄嬛感受到雍正手心的温度,心中的怨气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但那份不甘与憋屈仍旧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嫔妾并非不识大体,只是……”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将那句如箭般锐利的话语射向雍正的心间。 “皇上可曾想过,前线捷报甫至,皇上便即刻恢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 明理者自会赞颂皇上体恤功臣,不明真相者,只怕会讹传皇上依赖年家之力方得胜果,故而急不可耐地重用华妃,以示笼络!” 帝王之心,最忌人言其无能,更惧功臣盖主。 甄嬛此言,虽尖锐如刀,却也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雍正双目微阖,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是暗流涌动。 他原以为复华妃之位,最大的阻碍在于惠嫔,未曾想甄嬛却成了最为棘手的刺。 重重地拍了一下桌角,出口的声音低沉而严厉: “莞贵人胆敢妄议朝政?” 甄嬛心头一凛,连忙跪伏于地: “嫔妾一时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第85章 帝王明君 雍正端坐在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席榻之上,怒气在眉宇间翻涌,目光如炬,直射甄嬛颤抖的身影。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更添了几分压抑之感。 “一时失言?” 雍正的语气中带着寒意,缓缓站起身,踱步至甄嬛面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莞贵人你究竟是一时失言,还是蓄意为之?” 甄嬛的头埋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又适时将泪水浮至眼眶,倔强地不肯落下,晶莹闪烁,盈盈欲坠。 “嫔妾所言皆出于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 恳请皇上深思熟虑,暂且搁置恢复娘娘协理六宫之权的事宜。等到节庆时再行加封,自可平息非议,不会有损皇上天威,也更加名正言顺。” 甄嬛心中早已盘算的很清楚,节庆加封续得是中秋,除夕这样的大日子才行。 如今中秋已经过去,新岁不宜加封,那便只有元宵了。 离元宵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未来的局势如何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料。总有时间慢慢筹谋。 雍正最终还是把甄嬛的话听了进去,暂时搁置了让华妃协理六宫的事情,只叫皇后和敬嫔多劳累一些。 不过许是被刺激的深了,皇上竟然一反常态没有留宿碎玉轩,径直回了养心殿,半月都不曾再踏进一步。 宫人都说莞贵人言语得罪了皇上,恐怕要失了宠爱。 风言风语飘至翊坤宫华妃的耳畔,她对甄嬛横加阻拦自己重掌后宫之权愤恨不已,每每碰到从来都没有好脸色,言语间充满了讥讽。 甄嬛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华妃的严厉斥责,或者罚抄女则女训。 碎玉轩桌案上抄写的书,都能堆成一掌之高了。 但皇上得知后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宫中的风向自然也在悄然间发生变化。 甄嬛也只得默默忍受着刁难。 她知道这是皇上对她擅自议论朝政之事的惩处,且眼前这一关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但她担心将来此事会被重新提起。 特别是随着青海战事的不断胜利,这件事恐怕会被朝臣们提得越厉害。 心底终究是意难平。 然而,感到意难平的又何止她甄嬛一人呢? 沈眉儿在自己宫中亦是心中烦恼,躺在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所忧虑的并非华妃,而是皇上,是自己,或者说是未来。 如今,她已位居嫔位,待生产之后便能迁入新宫,成为一宫之主。虽然有些许波折,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宫中女子的追求无非是地位与宠爱,做到极致也不过是成为皇后,甚至太后。 可是,成为太后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在这后宫中度过一生,最多只能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寥寥数语。 眉庄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若此胎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还能避开纷争。 若是阿哥,必定是要被卷入这波谲云诡的后宫和朝堂派系争斗之中,那至尊的位置又有谁愿意拱手相让呢! 回想起这次的事,沈眉儿也不禁觉得皇上这个位置坐得着实辛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她敬佩雍正的尽职与勤勉,常常深夜还在批阅奏折,心系朝政,殚精竭虑。 这自是无可挑剔的。 却又为他的冷酷无情,步步算计感到悲哀。 一面是重用提拔年家及其旁支嫡系,依仗年羹尧。 一面又在年氏势力庞大之时,采取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如让端妃给华妃送去落胎药,给华妃赐欢宜香等。 虽说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里,即便是帝王,也有着自己的苦衷。 但沈眉儿从心底里不愿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这样的君王。 作为母亲,她希望孩子能够快乐成长。 可在皇室之中,又哪里有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默默承受着重担罢了。 家族、权势、朝堂、派系、党争……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每一个身在皇室中的人。让他们无法挣脱,无法自由。 沈眉儿轻叹一声,目光穿过雕花窗棂,望向那深邃的夜空,心中五味杂陈。 “主子在想什么?” 澜依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随后轻轻掀开双绣花卉草虫纱帐,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安神汤。 沈眉儿收回思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没什么,只是有些睡不着罢了。” 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温热顺着食管流下,似乎暂时缓解了心中的烦闷。 澜依取过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放着的一卷古籍,递到沈眉儿手中。 起身挑亮灯芯,只听“嘭”的一声,灯花绽放,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奴婢掌了灯,娘娘看会书就能睡的安稳了。” 沈眉儿轻轻摩挲着书封,那是她平日里用来打发时间的《资治通鉴》。 随手翻开,不经意间,书页轻启,恰好停留在了卷第二百六,“则天顺圣皇后”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难道,这是命运的暗示,要她步武则天的后尘,成就一番女帝的霸业? 不不不,沈眉儿迅速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念想。 她自知自己并无武则天的识人之明与治国之才。 盲目模仿,只怕会重蹈吕雉、宣武灵皇后胡氏的覆辙,搅动朝堂风云,引发家族之灾,甚至让整个国家陷入动荡不安的深渊。 不过顺着这条思路想着,沈眉儿的思路逐渐通明起来。 诚然,她对朝政并不精通,但她在后世多年的生活经历,以及接受的新世纪教育,让她对现代政体、经济政治制度以及历史的教训有着独到的见解。 和这个世界的人比起来可算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之上。 她完全可以成为自己孩子的引路人,耐心地传授给他这些知识。 就像东汉开国元勋太傅邓禹的孙女邓绥一样,作为女子同样也能在后宫展现才华。 再不济临朝听政,励精图治,同样能为子孙后代开创一条通向真正帝王之路的光明坦途。 沈眉儿心中顿时充满了力量,她要把后世那些高远的眼光和先进的思想,一点一滴地灌输给孩子。 用现代思维来培养他,让他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不再像雍正一样,被后宫的阴谋手段所束缚。 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真正的帝王,一个能够引领国家走向繁荣昌盛的明君! 第86章 后起之秀 时至冬日,沈眉儿已怀孕七月,肚子日渐滚圆,加之羽缎子氅衣厚重,身子显得愈发臃肿,行动也多有不便。 不知道是否是受到了太后的警告,还是琼萝姑姑防范的紧,这些时日那些糟心的东西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常熙殿。 大寒后,北风呼啸,门窗紧闭也难挡其凛冽,南山之巅,云层低垂,似乎预示着大雪将至。 果然,瑞雪连绵,一连数日,银装素裹,未见丝毫放晴之意。 雍正下旨免了眉庄的晨昏定省,以免雪天路滑出了什么意外。 沈眉儿虽然觉得不妥,不过为了孩子的安全,倒也欣然领了皇上的好意。 她也不想日日暴露在那些满含嫉妒和恶意目光里。 虽然朝政辛苦,雍正倒也常常会来陪她用膳,再在院中走动半个个时辰散心。 沈眉儿在宫中享受着平和的时光,这段时日,后宫之中亦是热闹非凡。 十二月初,苏培盛传来皇帝旨意,常在方佳·淳意侍寝,雍正夸赞其纯真质朴,何道眞之淳粹。 初次成宠后便赐下了“淳”字为封号,称为淳常在。 安答应则以一曲“鸳鸯梅”,得了皇上的欢心。 “一花飞夜雨,双子倚东风。冰雪芳心共,池塘旧梦同。” 没几日,便也被晋封了常在。 不过都是低位的小主,众人热闹一番也就过了。 为庆贺新春之喜,也为解沈眉儿孕期的枯燥寂寞,敬嫔特意在咸福宫中摆了席,又邀了相熟的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作陪。 有什锦虾仁,黄瓜炒鹅蛋,巧手烧雁鸢,??椰汁红枣炖雪蛤,??翠玉豆糕等等,全都是咸福宫的小厨房为孕妇专制的菜品。 一顿精致的席面用罢,四人围炉而坐。 茶香袅袅,橘香四溢,一边品茗烤橘,一边赏鉴窗外飘洒的雪花,享受着难得的温馨与宁静。 敬嫔举起杯盏笑着说道: “惠嫔妹妹现在也是一宫主位,生产之日便要迁宫,本宫也是与有荣焉啊,这顿宴席也算是提前当作沈妹妹的乔迁之喜。” 沈眉儿怀有身孕不宜饮茶,便只举了杯子贺了贺。 四人又聊起近日风头最盛的淳常在,她入宫便和其他人不一样,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未长大就被雍正养在宫中,生生等了一年多,待她初长成才承宠。 且她的家世亦是不俗,阿玛身为江西巡察使,屡建奇功,深得圣心,更被特赐抬旗之荣。 这些荣耀体面加在一起,确实叫后宫之人不敢小觑。 富察仪欣和她同为满军旗,望着这位后起之秀风头正劲,不禁感叹道: “这位淳常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夏冬春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八卦道: “听说这位淳常在是从碎玉轩中硬生生把皇上拉走的,当晚就被招幸了,真是受尽宠爱呢!” 沈眉儿轻声笑道: “淳常在入宫已有一年之久,如今才算真正做了嫔妃。皇上自然要给些体面,但比起昔日的莞贵人,她的宠爱或许还算不上极致。” 敬嫔轻抿了一口桂花茶,缓缓接口: “我倒是见过这位淳常在,确实娇憨可爱,不拘小节,让人如沐春风。皇上怜爱她那份稚气未脱,也不愿用严苛的宫规去约束她。” 沈眉儿却摇了摇头,颇不认同: “敬嫔姐姐见多识广,淳常在出生勋贵之家,哪有表面的天真烂漫?况且能让莞贵人主动帮忙,可见她的厉害,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敬嫔从来是平和淡然的,毫无波澜地说着: “凭着她的基础,得宠是迟早的事。与她交好,对莞贵人而言只会有益无害,不过是顺水推舟之举罢了。” 沈眉儿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眼神中充满了温柔: “管她们谁与谁交好,谁与谁不睦,我可是无暇顾及这些。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我的孩子。” 敬嫔满含羡慕,转而对沈眉儿说: “前些时候妹妹恶心呕吐也不厉害,可见肚中是个好孩子呢,懂得体谅娘亲,将来一定是个最孝顺的阿哥!” 沈眉儿只是微笑: “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都是妹妹的宝贝。” 夏冬春在一旁十分不合时宜地冒了一句: “敬嫔娘娘入宫多年,怎么不为自己打算呢?有个孩子总是好的。” 富察仪欣看她口无遮拦,急忙要去捂她的嘴,生怕惹得敬嫔不快,若是有了龃龉那便不好了。 好在敬嫔和她们几人相处久了,也知道夏冬春的性子,并未有所怪罪。 只是低低叹一声: “我自知与子嗣无缘,皇上于我的情分本就淡薄,这些年所得的敬重,也不过是因为未能为他诞下龙嗣的补偿罢了。” 言罢,她的目光悠悠地投向窗外,神色中透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显然是被这番话勾起了伤心往事。 夏冬春见状,连忙上前赔不是: “瞧我这张嘴,平日里有什么说什么惯了,常常不知哪里就得罪了人,我真的是无心的,敬嫔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若是惹得娘娘不舒心,娘娘只管罚便是了。妹妹绝无二话!” 敬嫔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是在努力将心中的苦涩压下: “无妨,夏妹妹性情直率,我怎会不知?在这宫里,能有几个知心姐妹说说心里话,已是难得。孩子之事,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富察仪欣悄摸瞪了夏冬春一眼: “你这性子,真该好好改改了。幸亏咱们姐妹之间不计较,万一哪天真的冲撞了那些惹不起的人,有你受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夏冬春嘟囔了一句: “还说我呢,你大呼小叫的,又比我强到哪儿去了……” 富察仪欣顿时不依了,非要沈眉儿给评个理。 沈眉儿无奈地笑了笑,这俩人真可谓是半斤对八两,时常拌嘴却情谊愈深,不得不说这俩人的缘分奇妙。 沈眉儿轻轻拍了拍富察仪欣的手,又望向夏冬春,眼中满是笑意: “好了,好了,你们俩呀,一个是直性子,一个又是急脾气,凑在一起就像是天雷勾地火,不过这也正是你们可爱的地方。” 夏冬春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还是眉姐姐会说话,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数落我。” 富察仪欣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 “你呀,就仗着眉姐姐和敬嫔娘娘宠你,越发地没规矩了。” 敬嫔也被她们逗笑了,心中的阴霾似乎暂时散去了一些: “看你们这样,我也觉得心里暖和。 沈眉儿温柔地看了过去,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敬嫔,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下了,现在还不是好的时机,转而宽慰道: “敬嫔姐姐放心。四妃之位未满,那最后一个妃位,凭姐姐的资历自然是当得。 姐姐仁厚,心中所想,日后必能得偿所愿。妹妹也愿和姐姐相扶相助。” 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也点头称是。 敬嫔与三人相视一笑,恢复了如常的平和安宁: “有妹妹们这番心意,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第87章 浣碧来意 宴席散了以后,沈眉儿正在自己寝殿中梳洗,澜芷突然上前说: “碎玉轩莞贵人的侍女,浣碧求见娘娘。” 沈眉儿一愣,她与甄嬛近期并无交集,更无纠葛。这深更半夜的,碎玉轩的人来做什么? 采月因为去年送炭一事,和浣碧吵得很凶,因此对她很不待见,直接道: “想来她前来也没有什么好事,要不奴婢直接把她打发了去吧。” “不急,先看看她有何目的。” 沈眉儿将手从加了玫瑰汁子的温水中拿出,接过锦帕轻柔地擦着,低声吩咐澜芷把人带了进来。 刚一进殿,浣碧行了叩拜之礼,以头触地,恳切道: “深夜前来打扰惠嫔娘娘,实是不该,只求娘娘成全奴婢!” 彼时沈眉儿已经换上宽松的暗花细丝寝衣,她缓缓起身,扶着隆起的腹部,款步至紫玉珊瑚屏榻上坐下,语气淡然: “你是莞贵人的贴身侍女,自幼和她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寻常。既然有所求,为何不求自家小主,倒是跑到本宫的常熙殿里来?真是好生奇怪。” 浣碧盯着地面,小声道: “奴婢想侍奉皇上,此事不敢告知小主,只求娘娘慈悲,予以成全。” 沈眉儿闻言直接愣住了,这浣碧不按常理出牌啊。 毫不客气地就叫她来成全,凭什么?再说了她何德何能去做皇上的主? 声音陡地透出冷凝,没好气地回道: “吃里爬外的事,本宫为何要帮你?若说情分,先前诸事你也知道,我与你家小主已是泛泛,更何况是你。” 沈眉儿向来对下人温和以待,从未有过如此严厉的言辞。 此刻,浣碧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唇微微颤抖: “娘娘,奴婢实在是迫不得已,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沈眉儿倒是好奇,想听听看浣碧的苦衷何在,于是放缓了语气: “本宫也不是为难你,只是先前有中毒一事,最看不上便是背主之人,你且说出你的苦衷,本宫自会衡量值不值得帮你。” 浣碧犹豫着不知从何开口,沈眉儿也不着急催促,静静地等着。 半晌后她才咬着牙,下定决心,猛然道: “奴婢原姓甄,乃是莞贵人的亲妹妹。” 此话一出,殿中的采月采星等人哗然大惊。 沈眉儿却面如常色,这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自然激不起半分波澜。 只不过她从来没曾想过在此事上做文章,毕竟是上一辈之间的家事,她虽然同情,但涉及到情情爱爱,你情我愿的纠缠,无疑是一笔解不开,也理不清的糊涂账。 但既然浣碧不顾己身和自己挑明了此事,那倒不如看看她到底想要如何。 于是耐下性子,继续听着。 “奴婢生母名唤碧珠,是个汉人女子,却是罪臣之后,后来遇到父亲,改名为何绵绵。奴婢幼年时生母早逝,被甄大人带入府中,一直充当莞贵人身边的侍女。” 浣碧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后,似乎是卸下一块大石头,眼中莹莹泛起泪光。 一番细细的陈述之下,众人也都听懂了她身世的原委。 浣碧的生母何氏,是一直被甄远道养在外头的外室,即使生下女儿也一直没名没份。 直到女儿六岁时,何氏染病去了,甄远道才给女儿取名为“浣碧”,并以丫鬟的名义将她接入甄府抚养。 本来甄嬛和浣碧姐妹俩的出身就有着天壤之别,再加上甄远道害怕被人揭发私纳罪臣之女,一直不敢让浣碧认祖归宗。 于是便隐藏了她的身世,将她送到亲姐姐甄嬛那里,去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女。 ...... 澜芷心肠软,最是听不得这些,眼中泛起同情之色,扶着浣碧在一旁抹着泪。 口中说道: “我真替你委屈,也为你母亲觉得不值。” 一提及她的母亲,浣碧更是哭的不能自已,红烛轻摇,她的影子亦映在墙上轻晃。 澜依从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倒不似澜芷那般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 她听到此处,不由得皱了皱眉道: “浣碧姑娘身世确实让人叹息。可你家小主待你也不薄,单看你的吃穿用度都比旁人要好的多。” 她指了指浣碧身上的料子,又说着: “你这一身外衣是苏州进贡的浮光锦所制吧,甚至比寻常的答应小主都比下去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浣碧咬一咬嘴唇道: “莞贵人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安抚补偿罢了,又何曾真心为我打算过。” 自始至终,浣碧都是清楚自己的身世的。 明明和甄嬛是亲姐妹,却成了世人眼中的主仆,内心的屈辱感可想而知。 对于甄嬛,她从来都是不甘心。 浣碧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是却不能和他相认。 因为她的父亲有光鲜的官职地位,即便甄远道对浣碧的母亲多为痴情,也不会做这样自毁前程的事儿。 澜依对浣碧给的回答,不为所动,只说: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存了背叛的心思,你虽然是私生女,可到底也算甄家的人,怎么能做接近皇上爬龙床的事情?” 浣碧的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说不出话来。 沈眉儿轻抬皓腕,示意澜依不要再紧逼下去。 直直看着浣碧,良久,声音放的柔缓,叹道: “你说想要侍奉皇上,怕也是为了你的母亲吧?” 浣碧的掩藏在深处的心思突然被揭穿,她神色惊讶,声音几乎颤抖: “娘娘怎知…...奴婢......只想让母亲的牌位堂堂正正送进甄家祠堂,这也是母亲一生之愿。 至于奴婢,并不求能得皇上恩宠。恳请娘娘帮帮奴婢。” 沈眉儿轻轻抚了抚衣袖,目光深邃,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感慨: “这世间之事,往往难以两全。你心中有孝,想要完成你母亲的心愿,这并无过错。” 浣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抬头望向沈眉儿,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娘娘,您……您愿意帮奴婢?” 沈眉儿微笑以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 “我愿意和你说这些话,并非是因为你是莞贵人的妹妹,而是因为你对你母亲的那份孝心。 但你要明白,这条路并不好走,一旦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 第88章 妒忌欲望 对于浣碧内心深藏的思绪,沈眉儿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诚然,让母亲得以入甄家祠堂是她最迫切的渴望,但这背后,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杂念与私欲在作怪吗? 尤其是像浣碧这般心比天高,却身处尘埃之人,她在那个世界见得多了。 她们往往自视甚高,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挑剔。 总是这也看不惯,那也瞧不上,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她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却从未想过从自身寻找原因。 因为太过浅薄,极其容易被妒忌和欲望蒙蔽了心智。 沈眉儿回忆着剧情,试图将自己代入到浣碧的心境之中,以窥探更多不曾发掘的细节。 如果说富察贵人和夏冬春得宠,浣碧心里还能接受,毕竟她们有着其高攀不上的家世背景。 当初余莺儿的得宠就已经让浣碧很不平衡了。 凭什么一个身份、相貌皆不如自己的低贱奴婢都能摇身一变成了小主,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而安陵容的得宠,更是如同一把烈火,燃起了她心中的愤怒,让她野心膨胀。 在浣碧看来,安陵容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相貌平平,只因为甄嬛的举荐就能获得恩宠,那么凭什么作为亲妹妹的她不可以呢? 尤其是前些时日之事,那方佳·淳意在明知雍正在甄嬛寝殿的情况下,捧了新摘的梅花和两人炫耀。 甄嬛也以含苞待放的梅花来助攻,悄然暗示皇上,方佳氏这朵鲜嫩的花已经到了绽放的季节,可以采摘了。 看着自己姐姐宁愿帮助其他人得宠,也不愿把目光投注一丝一毫在她的身上。 更让浣碧下定决心来寻求外力的帮助。 毕竟同样抱着花闯入寝殿的事,浣碧也做过。 当初还是在圆明园中,她特意将初绽的荷花放在了白瓷宽口瓶里,摆放在内室,一片清新盎然。 还得了皇上一句称赞:“你长得俏丽,心思也颇为细巧。” 但是甄嬛对浣碧和淳常在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 不仅严词狠狠地斥责了她,而且自那以后,只要有皇上在的时候,总是尽量找理由支使她远离碎玉轩。 这个从小在黑暗中长大,心里急切拥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和地位的甄家二小姐,自然勾起了别样的心思,也开始有了自己明确的打算。 而这宫中能帮她之人,她一时也只能想到沈眉庄。 先不提甄、沈两家入宫前还算说得上话的情分,这些日子下来,浣碧细心观察着,在惠嫔的引荐下,夏冬春那样张狂的性子,现在也能成为翊贵人,和甄嬛平起平坐。 浣碧觉得自己凭借甄家小姐的身份,加上三分与甄嬛相似的容貌,也可以成为皇上的女人,获得比旁人更多的宠爱,然后顺便一同完成母亲的心愿。 她心中那团被嫉妒与欲望点燃的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理智的防线吞噬殆尽。 是故才有了今夜慌不择路求到了常熙殿的事。 沈眉儿经过一番细致的梳理与揣测,心中所想已与浣碧的隐秘念头不谋而合。 望着浣碧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沈眉儿微微一顿,突然圆明园木薯粉一事再次浮现心头。 不禁蹙起了眉头: “关于你娘亲的事情,你还对谁透露过半分?” 浣碧面色一凛,半晌方道: “奴婢曾在圆明园为母亲烧香祭奠,却不慎被华妃身边的颂芝姑姑撞见。” 沈眉儿闻言,追问道: “宫中烧纸乃是大不敬之罪,你又是如何从华妃手中逃脱的?” 浣碧垂目低语: “颂芝姑姑并未为难奴婢,反而对奴婢说,奴婢与莞贵人有几分相似,只要有机会接近皇上,便能改写命运。” 沈眉儿心中暗叹,那些见识浅薄之人,往往容易被虚幻的希望所蒙蔽。 正如此刻的浣碧,心中杂草丛生,竟将烛火视为阳光。 她故作惊讶地问道: “如此说来,木薯粉一事,是颂芝安排你做的了?” 浣碧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是的,颂芝姑姑说,只要奴婢帮她办好这件事,她就不会揭发奴婢违反宫中禁忌的行为。而且,皇上那般宠爱莞贵人,即便莞贵人犯了错,也不会受到重罚。” 沈眉儿眉头紧锁,继续问道: “那你为何不向华妃求助,反而来找我?” 浣碧低下头,声音颤抖: “奴婢知道,华妃只是在利用奴婢对付小主,从未真心为奴婢打算。只有惠嫔娘娘心地善良,奴婢才有一丝转机。” 沈眉儿轻叹一声: “你倒是看得明白,但只怕你家小主已经对你心生疑虑。日后,莫要再与华妃那边有瓜葛,自己多加小心,别被你家小主抓住把柄。 否则,就算我有心相助,也帮不了你。” 一丝惊惶凝滞在浣碧靥上,她连忙道: “多谢娘娘提醒,奴婢会注意的。” 沈眉儿又语重心长地说着: “浣碧,你虽是莞贵人的亲妹妹,但在外人眼中,你依然只是个侍女。 你的身份特殊,万一事情败露,甄大人的仕途恐将毁于一旦。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浣碧摇了摇头,目光十分的坚定,想来这个念头已经思虑过不止一次了: “奴婢想过,若能成为皇上的妃嫔,内务府在问名之时,定能查出母亲的身份。届时,看在莞贵人的份上,父亲或许会受到责罚,但绝不会太重。 与奴婢的毕生所愿相比,这个风险值得一搏!” 沈眉儿以规律的节奏敲击着桌角,沉思片刻后,缓缓言道: “好了,前因后果我已知晓。你且回去吧,此事我不会对外声张,也会为你筹谋。 但你要记住,一定要沉得住气,等待合适的时机。” 浣碧得了沈眉儿的承诺,眼中既有疑虑又似被触动,情绪难掩,声音略带哽咽: “多谢娘娘成全,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沈眉儿轻轻摆手,示意澜芷送浣碧离开。 浣碧含泪点头,再次恭敬叩拜后,悄然从侧门步出常熙殿,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89章 心仪之人 待浣碧离去,常熙殿重归宁静,澜依不禁低声问道: “娘娘,您真要助她一臂之力?这万一……” 沈眉儿打断澜依未尽之言,神色坚定: “我心中自有计较。浣碧所求,不过是为她母亲争取一个名分。帮她一把,也算是积德行善。 再者本宫也不想莞贵人太过得意了,若是她知道身边最亲近的人爬上了龙床,想必脸色一定很好看。 至于浣碧能否承受得住这宫中的风雨,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澜依面露迟疑: “可如此一来,恐怕会与莞贵人结下梁子。” 沈眉儿淡然一笑: “我与甄嬛,早已不是同道中人。为了皇上的宠爱与宫中权势,我们迟早会走到对立面。我倒不惧与她结怨。 只是感慨甄远道之薄情,世间男子多负心。” 提及浣碧的出身,沈眉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甄远道虽默许了浣碧的诞生,却未曾给予她一个正常的人生。 浣碧的母亲生前是甄远道的人,可死了却不是甄家的鬼,一辈子的牺牲,换来的是什么? 难道就只是自己做了一辈子没名没份的外室?自己的女儿做了一辈子自己姐姐手下的丫鬟? 这世间男子自可逍遥尘上,但对女子何其不公? 采月好似看出了沈眉儿这没来由的生气,是从何处发出来的,温声劝慰着: “皇上对娘娘还是极好的。” 沈眉儿冷笑一声,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尤其是这深宫之内,更是情薄如纸,难以托付真心。 情意难平也好,真心错付也罢,争斗与算计,永远如影随形,无休无止。 再多的宠爱与荣耀,也不过是如潮水般起伏不定,终究会退去。 唯有孩子,才是血脉的延续,是漫长岁月中的慰藉,是最终可以依靠的倚仗。 沈眉儿的手轻轻覆上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那细微的生命律动,眼神透露出的光泽愈发坚定。 时间在各自怀着的复杂心思中缓缓流逝,转眼间,已是岁末的最后一日。 除夕,又是一个阖宫欢宴的日子。 这已经是沈眉儿入宫以来的第二个新年了,此刻她身怀六甲参加宫宴,更显尊荣与恩宠。 不仅太后多番关照,雍正亦不时投注过来温暖的目光。 而琼箩等人更是谨慎至极,任何入口之物必先经过他们的仔细查验,才敢呈送上前。 刚受皇命派遣,从蜀地参赞事务归来的果郡王允礼,也参加了除夕的宫宴。 细细打量,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间,似乎还残留着巴山蜀水的长途跋涉的痕迹,以及尚未被京都繁华洗净的淡淡倦意。 此刻,他手执酒杯,对着皇上奉承地恭贺着新年之喜。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两人把酒言欢,一片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 太后忧心果郡王奔波往返劳碌,拉了他在身边坐下,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允礼最不让哀家放心。何时大婚有个知心人来管住你就好了,也算哀家这么多年,对先帝和你额娘有个交代了。” 果郡王笑容灿烂,恭敬地回应: “太后放心,儿臣只愿与心意相通之人相守一生,只是这样的缘分实属难得。一旦儿臣找到,定会先带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哑然失笑,随即转向雍正说道: “皇帝也听听这话。满朝文武家的千金,让允礼自己慢慢挑选。实在不行,只要是端和淑雅,宜室宜家,门第稍低些也无妨。” 齐妃在旁,嘴角含笑,插话道: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那沛国公孟达色之女孟静娴,对咱们王爷可是情深意长,多年来一直仰慕不已。 多少青年才俊上门提亲,她都不肯答应,只盼王爷能多看她一眼呢!” “竟有此事!” 太后顿时来了兴致,追问详情。 齐妃便将孟静娴的种种事迹娓娓道来。 太后听后,对这位出身名门的孟氏女颇为满意,不禁向雍正帝提议道: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温柔大方的好女儿家,沛国公府也是门第显赫。皇帝何不成人之美,促成这段美好姻缘呢?” 雍正轻轻摇头,他对果郡王那些风流情史并不十分了解,自然也不曾耳闻孟家的这一桩事儿。 宜修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象箸,回应道: “沛国公府的福晋确实曾私下与臣妾提及此事两次,但这毕竟是关乎十七弟的终身大事,臣妾怎敢擅自做主?还需看十七弟的心意如何。” 雍正思绪翻转。 沛国公祖上与太祖皇帝一同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一刀一枪拼下了如今的荣耀。然而,时过境迁,沛国公府虽依旧显赫,却已无实权在握。 正因如此,倒也不必担心外戚势力坐大,与果郡王结亲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心中有了这番盘算,也生起了拉郎配的的心思,便开口道: “沛国公府家教严谨,想必府中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理、风华出众,和十七弟也能聊到一处去,可见是段好姻缘。” 果郡王急忙阻止,语气恳切地说道: “皇兄莫要取笑臣弟了。臣弟与孟家小姐仅在宴席上匆匆见过一面,连她的容貌都已模糊不清,又如何能耽误她的前程呢? 臣弟所求,从来不是娇妻美妾环绕,只愿能与一知心人共度此生。” 雍正听得这句话,一时黯然失神。 他脑中思绪遥遥飘向当年的春夏之际,初次与纯元相遇时的呢喃轻语,心中戚戚,也不再强求。 底下的甄嬛也是满是感慨,她心心念念期盼着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竟然不是来自皇帝,而是从果郡王口中说出。 叫她不禁想起七夕那晚在桐花台看到的墙角小花。 夕颜,只开一夜的花,就如同不能见光,不为世人所能接受的唯美爱情。 心中忽然涌起莫名嫉妒,幽幽说道: “果如王爷所言乃是将来必是十七福晋之幸。” 沈眉儿冷眼旁观,倒是发现殿中众嫔妃对果郡王都面上带着善意,似乎对他所期盼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豪言深信不疑了。 就连平日和敬嫔,夏冬春等人闲聊之时,也都是对果郡王多有推崇,夸赞世间就该多有一些像这般的好男子。 足以可见,果郡王在后宫中这把网撒的有多大。 宜修见殿中气氛因为果郡王的话,变得有些微妙,忙岔开话题。 “皇额娘莫要着急,或许明日十七弟就能遇到心仪之人了呢。”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第90章 巴山夜雨 因为果郡王的一再坚持,太后为他择选福晋的念头终是暂且搁置了,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并非孟静娴不够出众,只是沛国公空担着一个名头,徒有其表,能给予他的实质性助力微乎其微。 若未来真有一日,能按照他内心深处疯狂的想法行事,孟家对果郡王来说,反倒是是个掣肘。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豁达不羁,揽酒于怀,举杯浅酌了。 为了哄太后开心,果郡王主动提及蜀地那如诗如画的景致,将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云幕低垂,冰瀑高悬于岷山之巅,高原之上,海子如明珠般镶嵌于群山之间,绵延不绝。 他追寻神山,跨越雪域,只见瑶池倒映银河九天,竹海石林间彩灯闪烁,流光溢彩,峨眉之巅,金顶佛光普照。 千年古堰都江堰,渠江水悠悠流淌,莲宝叶则之上,漫天繁星璀璨夺目,百里花湖,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又踏上巍巍蜀道,遥望三国天险,剑门关、翠云廊,品味先秦风云变幻和人间烟火百态。 翠湖峡谷,彩林蓝冰,古老的寺庙掩映于神秘的云海之中。 种种景色经果郡王之口,恍若一幅幅细腻工笔画,在众人眼前缓缓铺陈,令人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这些见闻于宫中女子而言,乃平生不得见,与她们从小拘谨于闺阁和后宅的生活,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只能在诗文中窥探一二。 即使是出身蜀地的欣常在也未曾亲眼目睹过这番景象。 初次听来,众人皆被果郡王那绘声绘色的讲述深深吸引,以至于连桌上的佳肴美酒都忘了品尝。 而果郡王所说的这些地方,不管是都江堰,青城山,或者杜甫的浣花居所,在那个世界,沈眉儿在那个世界都曾留下旅游的足迹,有很深的印象。 此刻她静静地听着,将记忆中的景象与果郡王的描述逐一印照,却发现已大有不同。 不禁感叹着沧海桑田,人间一粟。 雍正也是对果郡王这一番游历赞不绝口: “蜀风诗韵,一笔文宗皆入蜀,一笔天府入画来。文人墨客诚不欺朕。” 太后虽然听得颇有兴味,但夜深身子已然十分困乏,便不再听了。 沈眉儿本想搀着太后一起回宫,被太后劝回了,说等下还有烟花,让她多陪着皇上。 太后一走众人便少了许多拘谨。 雍正召了沈眉儿坐于他身侧,吩咐在凳上铺上鹅毛软垫: “这两日琼箩姑姑不让你出门,想必你在宫中闷坏了。今日难得有机会,就让十七弟再多讲些巴蜀的趣事,也好给你解闷儿。” 果郡王目光落在沈眉儿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旋即站起来,举杯笑道: “臣弟还未恭喜皇兄和惠嫔娘娘呢。” 沈眉儿自是客气地回应了一番。 雍正随即把甄嬛也唤到近前,道: “莞贵人最爱这些杂文趣事,离近点也好好听一听罢” 自从甄嬛引荐了淳常在之后,雍正觉得甄嬛肯对自己用心,也没有再因为妄议朝政的事情为难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宠爱。 果郡王微微看甄嬛一眼,眸光微转,含着笑意道: “皇兄要博小皇嫂们一笑,臣弟何吝一言。既如此,那臣弟便再讲讲因秋雨羁留巴山的情景吧。” 见众人都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便娓娓道来: “那日秋雨连绵,我偶得机会,避于巴山的一处古刹之中。 古刹藏于深山,四周被参天的古木环绕,秋雨如细丝般轻轻拂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与寺内的钟声、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 寺内有一位老僧,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他见我一人,便邀我共品一盏秋茶。 那茶是用山泉水泡制,香气清幽,入口回甘,仿佛能洗净一身的尘埃与疲惫。 老僧告诉我,这茶名唤‘巴山云雾’,唯有秋雨时节,方能采得。 可神奇的是,饮了茶以后,我便沉沉入梦。 等再次醒来,古刹还在,老僧,茶杯,蒲团和钟声、诵经声皆都不见了踪影,遍寻不到。 惟有口齿间茶水的清幽叫我久久难以忘怀。” 甄嬛震惊于果郡王这一段玄奇的经历,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悄声叹息: “王爷怕是卧雨而眠,一觉清梦。 正如义山所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王爷梦中与高僧对坐品茗已是赏心乐事,觅得古人情怀,又何须强求呢?” 果郡王的目光留驻于甄嬛面上,不过一瞬,随即已经澹然笑道: “义山在巴山有锦瑟寄情,小王虽难再觅那‘巴山云雾’,却也有诗酒相伴,聊以解忧。” 刘答应在下方,似有些向往之意,起身吟道: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王爷是否也同庄周一样,分不清究竟是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入梦化作了庄子? 雍正击节赞道: “令娴诗书上很有才情,庄生与蝴蝶,则必有分矣。不知是庄生迷了蝴蝶,还是蝴蝶故意要迷庄生?” 甄嬛举杯轻掩朱唇,对雍正微微一笑: “嫔妾觉得蝴蝶也许并不是故意要入庄生的梦。” 果郡王接过话头: “或许是庄生自己心生向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雍正不由拊掌,乐不可支: “原来庄生是思慕蝴蝶啊!十七弟自幼读史策文,皇阿玛总说你别有心裁。果然是见解独到!” 他心满意足地饮下一杯酒,又指着沈眉儿问着: “惠嫔有何见解?” 沈眉儿思索一瞬,念出了“齐物论”中的一句: “方其梦,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觉而后知其梦。 庄周之思,因为他自己需要逍遥自在,游于物外,才有了翩翩起舞于花丛间的蝴蝶。” 刘答应似有所得,沉吟着说: “惠嫔娘娘的意思是庄生并不思慕蝴蝶,只是借了思慕,来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目的?” 沈眉儿叹着解释道: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就如同现实与梦境相互依存,相互迷离,亦彼亦此。 推而广之,是非、物我,乃至生死都可以等而视之。若是执着于其中一端,到头来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也是在提醒自己,人生虚幻,更要踏实自己的脚步,才能获得真正解脱。 果郡王有一刻的失神,很快恢复如常。肃然道: “小王虚妄了。惠嫔的胸襟果非常人能比。” 宜修笑容和煦,赞道: “惠嫔高谈阔论,莞贵人和刘答应亦是聪慧过人,唯有她们能与十七弟共话高论。若换作本宫,怕是要无言以对。” 夏冬春一脸茫然,陪着笑道: “是呢,嫔妾真是听得一头雾水。” 第91章 口舌之争 众人热闹地继续聊着蜀中的美景,也共同在大殿中守着岁,直至新春的来临。 刚过子时,皇后端然起身: “皇上与王爷、诸位姐妹畅谈多时,想必已觉口干,去将莞贵人献上的美酒呈上,咱们共品其味。” 话音刚落已有把盏宫女依言上前斟酒。 雍正目光中带着温柔,朗声说道: “此酒乃朕与莞贵人亲手采摘今秋新绽桂花,精心酿制而成,愿与诸位共赏。” 甄嬛也遥遥端起酒杯,起身徐徐道: “带径锄绿野,留露酿黄花。 取唐桂浸为花露,佐以空心潭泉水酿成,装甏伏酒,放得一瓮,冽而味甘,更有活血补血,舒筋活络之功效。” 沈眉儿凝神端详,轻轻地嗅了嗅便放下了,并不说话,转而看向殿中。 皇上此举是为显示皇家天恩,顺便秀下恩爱。 明白的人都心领神会。 所以果郡王顺势而道: “难怪皇兄这般得意,臣弟等自然也想品尝一二。” 当然也有看不出深意的,比如华妃。 她忽然凝眉一笑,眼中暗暗浮起轻蔑道: “家宴之上,桂花酒虽清甜宜人,却略显单薄。不若以宫中珍藏的九酝春、瑶泉、太禧白入席,岂不更显天家风范? 沈眉儿心底忽地一乐,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发言你唠嗑,领导报听你自摸,领导没醉你先多! 华妃言下之意,甄嬛准备的酒怠慢了宗亲,无法体现皇家应有的风度。 想让甄嬛下不来台,结果却误伤了皇上。 因为此酒是皇上与甄嬛共同酿制,这话岂不是在说皇上抠门,当众打皇上的脸么? 甄嬛赶紧替皇上找补: “青海战事未息,皇后娘娘以身作则,节俭用度以资军需。后宫自当与皇后和皇上同心同德。 以亲手酿制的桂花酒替代名贵酒品,既显皇上节俭之心,也能更彰示亲厚之情。” 皇上节俭那是为了国家,名不名贵不打紧,要紧的是皇上的恩情和心意。这才是无价之宝。 听得甄嬛以青海战事为由,还扯上了皇后力行节俭的名头,直接将华妃的讥讽堵在胸口。 她总不好再多争论,毕竟节俭用度省下的银两,都将用做军需,驰援青海,那可是关乎着年家和她哥哥。 本以为这话就翻篇了,只当甄嬛有本事,又做了能体察圣意之事。 可没想到一直在一旁吃菜饮酒的富察仪欣却突然来了一句: “莞贵人提倡节俭,自是美德。但闻听贵人拥有一双以蜀锦织就,镶嵌珠宝的玉鞋,其奢华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雍正睨她一眼,慢慢道: “朕记得朕曾赐你一对儿金银珠四合纹翡翠镯子,也是名贵奢华的。” 淳常在双手捧着糕点,笑道: “那是皇上宠爱莞姐姐,才赐予如此珍宝,自然是越贵重越好。旁人羡慕不来呢!” 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带着直言不讳的锋芒,一时间让众人都是愕然。 偏她还要追问一句: “富察姐姐你说妹妹说的对不对?” 沈眉儿本还在看华妃的笑话,没料到富察仪欣会突然开口,一切发生的太快,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下也坐不住了。赶忙遥遥朝富察仪欣投过去一个制止的眼神,生怕她继续说出什么惹得皇帝不快的话。 心念急转下,站起身来说道: “淳常在说的是,皇上心系后宫,对众人皆有赏赐。所以富察贵人曾和臣妾相商,想要把这些名贵的珠宝献上,换成金银,以资助军需。 只是,臣妾所有皆出自皇上之手,还需皇上同意才是。” 此话一出,皇上和皇后都投来赞许的眼光。 “哦?富察贵人竟有如此胸襟,倒是朕误会你了,这是好意,又指着莞贵人说什么呢。” 富察贵人脸色涨红,只以沉默相对。 还是夏冬春勉强帮忙回应了一句: “富察姐姐一心为皇上分忧,实乃赤诚之心。只是,总不好让姐妹们误会她是故意为之,逼得众人也献出心爱之物。故而才有此问。只看皇上依不依呢!” 如此一番说辞,总算是将此事搪塞过去。 雍正转而温言对富察仪欣道: “你能识大体,朕心甚慰。节俭之事,若能多向皇后看齐,那便更好了。 至于朕的御赐之物留着就是,倒也不必如此隆重。” 宜修亦盈盈起身: “臣妾和后宫诸位妹妹同沐恩德,愿皇上福寿延年,大清江山永固。” ...... 家宴结束后,富察仪欣和夏冬春,已经提前在回宫的路上特意等着沈眉儿。 沈眉儿身子重,天寒地冻,琼箩也不叫她走下轿撵,只好叫抬轿的大力太监放慢脚步,两人在一旁慢慢地跟着。 富察仪欣十分歉意地说道: “今日若非眉姐姐机智周旋,恐怕我难逃皇上的责备了。” 夏冬春手捧着画珐琅瓜楞式铜胎手炉,嘴角微微一撇,附和道: “可不是嘛,皇上那凌厉的眼神一扫,连我心里都直打鼓。” 沈眉儿看着她,眼中满是忧虑与叮嘱: “你平时也还算机警,在言语上不曾有什么错处,今日倒是奇了,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和莞贵人过不去。 华妃的为难都被莞贵人挡了回去,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让她甘心受挫?” 富察仪欣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讪讪回道: “我就是瞧不上她在皇上皇后面前卖乖弄巧,显得咱们处处比不上她似的。” 夏冬春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仪欣,你这想法可就不对了。说到底,咱们就是比不上莞贵人!她能时时想皇上之所想,试问哪个男子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沈眉儿苦笑一声,这夏冬春说话太直,虽然是实情,可也太戳心窝子了。 稍继,她又补充了一句: “眉姐姐,我不是说你啊,在我心里,你自然是要比莞贵人强上许多的。” 富察仪欣闻言面色更是尴尬。 沈眉儿见状,连忙劝慰道:: “皇上宠爱谁,那是皇上的事,你自有你的好处,无须妄自菲薄,也切莫图一时的意气去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 夏冬春依旧是那一副惫懒的样子: “你说你白操那么多心做什么,有眉姐姐在,只要咱们不主动生事,还能吃亏不成?” 富察仪欣沉默片刻,却也真的把夏冬春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她抬起头狠狠地点了点头: “多谢眉姐姐的教诲,我明白了。” 第92章 新年伊始 新年伊始,宫苑内处处洋溢着鞭炮的欢鸣,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节日特有的欢腾,喜庆的气息渗透在每一个角落。 对于那些长久被寂寞笼罩的宫妃,以及生活单调乏味的宫女太监而言,新春这段时光无疑是他们一年中最为期盼的欢乐时刻。 跨过新的一年,沈眉儿已身怀八个月的身孕。 宫中的喧嚣与热闹,对她而言,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只愿安静地躲在咸福宫内,尽量避免外出,日子漫长且煎熬,却也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尽管沈眉儿已经是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后宫阴暗的心思了,却依然觉得力不从心。 若非有琼箩姑姑时时盯着,细心把关,恐怕要更要难过许多。 以她自己的手段,这一胎能不能保下来还是未知之数。 因此,沈眉儿对太后的感激之情愈发深厚。 按照宫中的规矩,当宫妃怀孕至八个月时,其母家可获准进宫探望,亲自照拂以至生产,一家人也能天伦团聚。 尽管沈眉儿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但当她听到雍正帝说母亲将在正月十四入宫,与她共度上元佳节时,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惊喜。 入宫已经一年半的时间,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再次见到母亲。 沈眉儿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激动抹泪,惹得雍正捧着她的肚子好一阵担心,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好不容易捱到了十四日的晌午,忽然听见外头采月欢喜的声音传来: “夫人到了。” 沈眉儿刚要起身去迎接,却被琼箩姑姑连忙制止: “娘娘不可出门,这不符合礼数。” 无奈之下,沈眉儿只好重新端正地坐下。只是那眼神早就飘到了宫门之外。 不多时,采星和采月两人迫不及待地打起帘笼,口中齐声高呼: “娘娘大喜!” 在宫女的搀扶下,沈夫人缓缓走了进来,整理好吉服后,便躬身下拜,口中恭敬地念着: “惠嫔娘娘吉祥,愿娘娘福寿康宁。” 大清朝历来注重君臣之分。君为臣纲,身为天子的宫嫔,即便是至亲父母也得向其下跪请安。 沈眉儿看着母亲如此,心中五味杂陈,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母亲快请起。您如今已受诰封为淑人,比之女儿嫔位的品级还要高一等,更何况还有教养之恩在前头,女儿怎敢生受您的礼?” 沈夫人欣慰地笑着,却依然俯下身子坚持行完了大礼: “在外我们是君臣,娘娘不让我行礼,若是传出去,恐会遭人非议,说娘娘不守礼数。” 沈眉儿不忍卒睹,心中难受至极,她强忍住泪水道: “母亲不要再这样折煞女儿了。” 说罢,急忙伸手将母亲扶起,让其坐到自己身边。 沈夫人坐定之后,采月殷勤地奉上热茶。 沈眉儿仔细端详着母亲,只见岁月在母亲的容颜上轻轻刻下了痕迹。 脸上平添了不少疲惫之色,想必是前几日的舟车劳顿所致。 但那双眼睛依旧充满温暖与慈爱。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仿佛要将这一年的思念都倾注其中。 细细端详之下,一年多未见,沈母那双眸子透露出的神色,依旧是沈眉儿在闺中时熟悉的溺爱与纵容。 “母亲,您这一路可还安好?父亲身体是否健康,哥哥也还好吗?女儿在宫中时常挂念。” 沈夫人紧紧握住沈眉儿的手,眼中泛着泪光: “我儿莫忧,家中一切都好。最让人担心的倒是你,宫中的日子不好过,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尤其是怀着身孕,更要多加小心。” 沈眉儿细细地听罢母亲的叮嘱,赶紧命陈福海前去传膳。 等到宫女都退下的时候,母女俩才有机会说些贴己的话。 “母亲莫忧,女儿如今身为一宫主位,又怀有皇嗣,宫中众人对我无不恭敬有加。” 沈夫人闻言,用帕子轻轻拭去泪水,面色渐渐柔和,目光转向沈眉儿隆起的腹部,轻抚着说: “转眼间,我的女儿也要做母亲了。我恨不得这一胎你再怀上十个月呢。我的女儿,怎么看得够?” 沈眉儿娇嗔不已,佯装生气地嘟起嘴: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再多怀一个月,女儿怕是要被这小家伙折磨得怄死了。”: 沈夫人一听,赶忙“呸呸呸”地连啐三口,责怪道: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也不怕忌讳!” 沈眉儿摇晃着母亲的胳膊,柔声认着错,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闺阁时光,常常这样偎依在母亲身边,享受着那份许久都不曾感受到的温馨。 此时,澜芷等人已将各式精致的膳食端上桌来。 沈眉儿拉着母亲起身往餐桌上走去。 “左右母亲还要在宫里住上些时日呢,咱们先用膳,有什么话日后在细细说。” 母女俩和在家中一样,对面而坐,安安静静地用完了膳。 再饮了一盏香气馥郁的花茶后,沈夫人便起身,亲自前往景仁宫向皇后谢恩。 此后,便安心居住在常熙堂西侧的偏殿中,深居简出。 除了偶尔与沈眉儿在宫中散步走动,便是静静地等待着生产之日的到来。 人们常说十月怀胎,其实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 一般而言,怀孕周期约为二百八十天。凡是在妊娠三十八周到四十周之间分娩的,都算是足月妊娠。 算算日子,也就在这些时日前后了。 随着临产之日的临近,雍正的心情愈发紧张。 尽管接生的嬷嬷们早在年前就安排妥当,但他依旧放心不下。 最近几日但凡寻到时间,都要日夜守候在常熙殿,时刻准备着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二月初一下午,沈眉儿午后突然在寝殿中发动,接到陈福海急报的雍正匆匆放下手中的奏章往咸福宫赶去。 敬嫔与沈眉儿同宫而居,消息自是灵通。 她闻讯即唤上富察仪欣与夏冬春,三人一同前往常熙殿,亲自坐镇,以备不测。 沈夫人则依循济州民间旧俗,命宫人于殿外一侧掘下“喜坑”。 坑内,筷子、红绸、金银八宝等物一应俱全。 她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着古老的喜歌,祈愿胎儿顺产,母子平安,皆大欢喜。 第93章 平安生子 皇上和皇后几乎同一时间赶到了常熙殿。 两人到时,琼箩姑姑神态自若地指挥着一切,整个场面井然有序,毫无慌乱之感。 敬嫔上前轻声禀报道: “沈妹妹是在申时一刻开始发动的,此刻沈夫人正在产房陪伴惠嫔生产。想来时间还要许久,皇上不如先坐下歇息。” 雍正神思不属地应着。 目光抬上空中,眼看着日头渐沉,寝殿中却一直悄无声息,只有宫女稳婆们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 额头上不由冒出了冷汗,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些什么才好。 见沈眉儿身边的贴身侍女采星从寝殿中走出,雍正连忙迎上前去,急切地询问里边的情况。 采星如实将接生嬷嬷的话重复一遍: “接生嬷嬷说,娘娘这一胎胎位很正,只等宫口开全便可顺利分娩。奴婢此刻正要去为主子准备些参汤提神……” 闻言,众人心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太医傅子竣也一直守候在殿外,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 “娘娘毕竟是头胎,生产之时自然会有些艰难。但娘娘素来身体康健,想必应无大碍。” 寝殿里不时传来沈眉儿压抑不住的痛呼,那声音断断续续地更叫人揪心。 不过沈眉儿虽然没有生产经验,可她也知道如今产道未开的时候不能浪费力气。 因此紧咬着一块布巾,拼命忍受着那如刀绞般的剧痛,只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忍不住低声叫嚷几声。 她躺在榉木雕花大床上,脸色苍白却透着坚毅,汗水沿着她细腻的额头如瀑雨般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腹中的疼痛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几乎让她窒息。 她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洪流在她体内奔腾肆虐。 身下早已被汗水打湿,黏腻不堪。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眉儿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骨节正在一节一节地裂开,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苦至极。 她甚至隐约能听到自己体内传来“咯吱”般的碎裂声,仿佛有什么正在她体内顽强地挣扎着,想要突破重重阻碍,来到这个世界。 几位经验丰富的稳婆神情专注,她们或忙碌地准备着接生所需的器具,或轻抚沈眉儿的背脊,以温柔的话语安抚着她的情绪,指导着她如何调整呼吸,如何更好地用力。 沈眉儿在阵痛带来的混沌中,仿佛被无数声音包围,耳边不断回响着: “用力!再用力一些!” 她拼尽全力挣扎,直到力气几乎耗尽。 终于,在一阵更为猛烈的阵痛之后,似乎有巨大的轻松和喜悦倾泻而出,环绕在她周遭。 沈眉儿如释重负,疲惫至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缓缓陷入了一个深沉而黑暗的梦乡。 在梦中,她经历了一段漫长而纷乱的旅程,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无论大小,都如潮水般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 梦境如此漫长,从那个世界到现在,那么多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仿佛已经历了一生那般久远的时间。 而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众人,同样备受煎熬。 雍正虽被阻隔在产房之外,但那份焦急与担忧却透过紧闭的房门,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他来回踱步,不时询问着门内的情况,双手紧握成拳,显露出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随着二月二日子时刚过,内殿中突然一声尖锐的惨叫。 等在外间昏昏沉沉地众人猛地一哆嗦。 雍正顾不得产房的忌讳就要往寝宫内直冲过去。 刚到门口,一声声洪亮的婴儿啼哭,穿过寝殿大门,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也传遍了整个咸福宫。 雍正一下子愣在门口。脸上写满了喜悦与激动。 不过一会就见接生嬷嬷抱着一个五彩纬丝百子百福花纹的襁褓出来,跪下高声贺喜: “奴婢恭贺皇上大喜,惠贵嫔娘娘给皇上生了个健壮的小阿哥!” 说着轻轻将襁褓捧到雍正面前。 敬嫔急忙关切地问道: “惠嫔现在怎么样了?” 嬷嬷笑着回答: “惠嫔娘娘一切安好,只是生产过于疲惫,现在已经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夏冬春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而皇后心底则泛起一股苦涩,面上却端庄喜悦地起身行礼: “恭喜皇上,恭喜惠嫔。” 往来的宫女太监也都机灵地跪了下来: “奴才恭贺皇上喜得贵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哈哈大笑,连声道: “好好!说得好!赏,统统有赏!” 雍正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往襁褓里一看,只见一个娇嫩嫩的小娃娃被厚实的襁褓包着,皮肤粉红,小嘴一咂一咂地动着,可爱到了极点。 以往他看到的小孩子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过上一月才会慢慢长开。 还真少见一出生就粉嫩嫩的孩子,雍正看了真是爱到骨子里去了,小心翼翼伸手地将襁褓接过来。 敬嫔看着这一幕,心中既羡慕又感动,她悄悄擦去不知何时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提醒道: “瞧皇上欢喜的不知怎么才好了,还是先让傅太医给小阿哥诊脉吧。” 傅子竣细细诊脉后,又取了温水将“福寿丹”化开灌服,夸赞道: “小阿哥身体之健康,实为生平仅见。” 这让雍正更是喜上眉梢,抱着孩子久久不愿放手。 宜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劝道: “皇上,如今尚在二月,天气尚凉,还是把阿哥交给琼箩姑姑抱进寝殿去吧。。” “嗯嗯”雍正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声应着。 敬嫔又说道: “惠嫔累着了,皇上皇后也累着了,不如回景仁宫去休息吧,这里有臣妾和富察妹妹、夏妹妹守着,等明日惠嫔醒来,臣妾再通知皇上和娘娘。” “也好。” 雍正随口应着,把襁褓轻轻递到琼箩姑姑的怀里,又唤过采月叮嘱道: “好生照顾你家主子,白日里朕再来看她。” 说完,他才拉着皇后的手,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咸福宫。 第94章 初为人母 当沈眉儿再度睁开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已是次日申时。 时光在她沉睡的缝隙中悄然滑过大半日,却仿佛有一世之久,漫长到她几乎不愿再次迎接这尘世的光芒。 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她的魂魄仿佛游离于躯壳之外,轻轻飘荡。 而身体则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每一寸肌肤都透露着疲惫。 日光照进室内,刺得她刚睁开的双眼涩涩发痛,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挡。 耳边已经响起了采月和采星那充满喜悦的叫喊声: “主子,您终于醒了!” 视线被周围模糊的人影所遮蔽,沈眉儿一时难以辨认清楚。 她的双手如往常一样,不自觉地抚上了隆起的小腹,却猛然意识到那里已然恢复了平坦。 沈夫人带着满眼欢喜的泪水,从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后迎了上来: “恭喜娘娘,生下了一位小阿哥。” 敬嫔,富察仪欣和夏冬春在一旁,也是一脸笑意盈盈。 沈眉儿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一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但沈夫人已经洞悉了她的心思,抬手扶着她缓缓坐起,在身后垫了几床软被,温柔地说道: “小阿哥一切安好。” 澜芷适时端上来一盏红枣银耳汤,沈夫人接过,小心翼翼地喂着沈眉儿饮下,才让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 沈眉儿迫不及待地问道: “孩子呢?” 随即试图挣扎起身,才一动便觉得头晕不已,又跌回了软被之上。 琼箩姑姑忙吩咐乳母,将襁褓中的孩子抱到沈眉儿面前,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娘娘别急,小阿哥在这里呢!” 沈眉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紧紧地将孩子拥入怀中。 孩子那么小、那么轻、那么温暖,却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瑰宝。 他眼睛微微张开,像极了一只小小的、柔软的幼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无尽好奇。 沈眉儿眼角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无穷无尽的喜悦弥漫上心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份幸福所充盈。 她紧紧抱着孩子,怎么都看不够,怎么疼都不为过。 敬嫔在一旁劝慰道: “惠妹妹,你刚刚生产完,可不能哭啊。你看小阿哥如此活泼健壮,应该开心才是。” 沈眉儿连忙擦了擦眼泪。 “对!敬嫔姐姐说得对,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我这是喜极而泣呢!” 说罢,又宝贝地抱着孩子摇了两下,那份欢欣和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敬嫔微笑着说道: “妹妹再休息片刻吧,我这就去通知皇上来看你。” 说完,她拉着同样依依不舍的富察仪欣和夏冬春退出了内室,把这温馨而宁静的时刻留给沈眉儿和她的小阿哥。 几人离去尚不足半柱香的功夫,门外便隐约传来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片刻间,一位半老妇人快行步入屋内,未及开口,那和煦的笑容已传到耳边: “奴婢特来给娘娘道喜。” 沈眉儿定睛一瞧,原来是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赶紧让采月去搬来松红林木宫凳。 “姑姑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竹息姑姑轻轻指了指身后宫女手中捧着的贺礼,笑容满面。 “太后得知娘娘平安产子,心中欢喜得不得了。本想亲自前来探望,无奈不合规矩,只好先派奴婢前来问候,给娘娘送上贺礼。” 采月等人顺从地上前接过。 然后,一名宫人从竹息身侧走出,恭敬地行礼道: “奴婢桂娘,见过娘娘。” 沈眉儿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健康端正的妇人,皮肤白净,身体壮硕,言谈举止间透露出性子也很柔顺质朴。 竹息姑姑随即解释着: “这是太后亲自为小阿哥挑选的乳娘呢。” 沈眉儿见太后事事考虑周全,心中感动不已,语气恳切道: “臣妾能有今日之喜,全凭太后娘娘与琼箩姑姑的悉心照料。太后如此恩典,臣妾感激涕零。还请姑姑代为转达臣妾的谢意。” 接着,她又对桂娘说道: “待本宫月子期满,小阿哥便交由你照看。你是太后指派之人,本宫自是信得过。望你尽心尽力,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知本宫。” 桂娘不敢大意,神色郑重: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娘娘厚望。近月来,奴婢皆按琼箩姑姑所给单子准备膳食,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娘娘放心。” 沈眉儿微微点头,有琼箩费心安排自然是错不了的。 正欲再言,忽闻门外陈福海高声通传: “皇上驾到。” 雍正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孩子呢?快抱来给朕瞧瞧!” 雍正大步流星走进寝殿,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语调都是飞扬的。 众人连忙俯身请安,雍正迅速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目光只一瞬,便温柔地落在沈眉儿怀抱中那五彩纬丝百子百福花纹的襁褓上。 满心欢喜地凑近,嘴角已不自觉地漾起饱满的笑意: “刚刚生产完也不怕累着自己,小阿哥什么时候抱不行,偏在这个时候逞强?” 雍正一味地盯着襁褓里的孩子看,移不开分毫。 竹息姑姑也走近前来,端详良久,凑趣道: “皇上您看,小阿哥的眉眼鼻唇,简直和皇上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子承父貌,真真像极了。” 雍正听闻竹息说小阿哥像自己,也仔细观望对比起来,咂摸了半响: “其他的倒也罢了,唯有这额头与下巴,与他额娘如出一辙。” 沈眉儿不由好笑: “孩子还这么小,哪里能看出像臣妾的地方,皇上真是会哄臣妾开心。” 雍正可不管这些,天子的儿子一定是世间最好的,不吝地炫耀着: “咱们的孩子,将来定是风度翩翩,俊朗非凡,令天下女子倾心不已。” 沈眉儿斜睨了他一眼,违心之言脱口而出: “有皇上这般英俊非凡的阿玛,自然是虎父无犬子!” 听了这话,雍正自然更加开怀,拉着小阿哥的手不住地逗弄着,嘴里还念叨着: “阿玛看儿子,当真是越看越爱。” 第95章 赐个恩典 宫中上次传喜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了,曹答应虽然只是生了个公主,皇上也一样疼爱的如珠如宝。 可他心里自然还是喜爱儿子多一些的,更遑论幼子。 忽而又打量着竹息一眼,夸赞道: “姑姑今日这身衣裳倒是颇费心思。” 沈眉儿这才留意到竹息姑姑的装扮,细细瞧去,她身着一袭暗红绣百子图案的刻丝缎袍,确实十分应景。 竹息姑姑含笑回应: “皇上和娘娘大喜,奴婢自然要好好讨个彩头。盼着皇上和娘娘将来多子多福,我大清福泽绵长,万世不衰。” 雍正爽朗大笑,拍手道: “姑姑真是好口才。” 说完,便欲赏赐。 竹息姑姑轻轻抿嘴一笑,俯身行礼道: “多谢皇上夸奖。奴婢不敢奢求赏赐,只盼能有福气多抱抱小阿哥,也好回去向太后娘娘禀报。” 沈眉儿含笑点头: “这是当然。” 说着,便将襁褓递给了竹息姑姑。 竹息姑姑双手接过,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又轻轻交还给乳母桂娘: “还是劳烦乳母抱着吧。奴婢瞧过,也抱过了,这就回去向太后复命。” 又嘱咐桂娘好生照看,这才满心欢喜地回寿康宫去了。 雍正深情地握住沈眉儿那略显潮湿而微微蜷曲的手指,直到此刻,眼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激动: “你晓得朕有多高兴么?眉儿,多谢你。” 沈眉儿自然也回应了一个缱绻的眼神,柔情似水,绵绵不绝。轻声道: “这是臣妾的本分,如何敢居功呢?” 此时,殿中采月已经带着采星澜依等一众宫女太监人,满面笑容地跪了下来,齐声恭贺: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奴婢们听闻二月初二日龙抬头生产乃灵胎降生,是天下太平的好意兆。 皇上的福气即是天下的福气,连奴婢们卑微之躯也能得沾荣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眉儿一阵好笑,采月这般巧言恭贺,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雍正本就心情大好,听到这些话更是喜上眉梢,连声笑道: “说得好!咸福宫上下宫人,每人各赏两个月的月例,再赐绸缎一匹。 常熙殿的宫人更是功不可没,每人再加赏半年月例,绸缎十匹,也是赏你们尽心尽力服侍主子的功劳。” 众人忙跪下谢恩,个个笑逐颜开。 整个常熙殿上下一片欢庆。 雍正握着沈眉儿的手道: “眉儿,谢谢你给朕这样做父亲的喜悦。” 沈眉儿迎上皇帝那真挚的眼眸,轻倚于雍正肩头,柔声道: “臣妾所能为皇上做的,实在微不足道,难以报答皇上对臣妾及沈家的隆恩。唯愿倾尽心力,照料好皇上和小阿哥,以绵延帝裔。“ 雍正心中也被感染,充斥着温暖和缠绵,他心念一起,说道: “眉儿,你为朕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朕要册封你为妃。” 沈眉儿愣了一愣,她的嫔位还是去年九月刚刚因为怀娠晋封的,即便雍正私心宠爱,不过是赏赐更丰厚些罢了。 万万没有一胎晋封两次的先例。 皇上这是欢喜过头了,也不顾合不合规矩了。 于是本能地就开口拒绝: “皇上若要给臣妾晋封妃位,臣妾实实不敢受。也怕后宫诸位姐妹不服。” 雍正语气愈发温柔: “不必担心,你给朕生下了阿哥,立下如此大功,自然担得起这个位分。再说,朕若不把你提上去,又有谁能协理后宫呢?” 看着雍正的神色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竟然是认真的。 沈眉儿“嘶”了一声,也有点着急慌乱了。 凭子封妃固然是荣耀无限,可是这样首当其冲,连着晋封两次,岂非太过招摇? 六宫非议暂且不提,只怕太后那边也会失了欢心。 若没有太后的庇护,沈眉儿如何能这般轻易地平安生下孩子。 而且妃位只有一个位置,前些时日还说要和敬嫔相扶相助,若是抢先占了机缘,因此和她生了嫌隙,可是大大不妙。 决计不能为一时之快动摇了长久的根基。 于是挣扎着便要起身,雍正忙按住了她,责怪道: “好好的,你起来要做什么?” 沈眉儿满眼诚恳,和雍正推心置腹说着: “臣妾知道皇上是真心关怀。可臣妾不敢因诞育小阿哥而承此殊荣。 皇上细想,臣妾和敬嫔姐姐同处一宫,以敬嫔姐姐资历都尚未封妃,臣妾忝居嫔位已是皇上厚爱了,若是再越居敬嫔姐姐之前,难免宫中姐妹的和气,也寒了她们的心。” 雍正听罢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些冒失,不过没有封赏觉得有些遗憾。 他把沈眉儿拢在臂中,温言道: “眉儿,你这样懂事,让朕如何不怜爱你?” 既然你坚持,朕也不能让你难做,只是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总要赏些什么。” 沈眉儿含笑道: “皇上不是已经替父亲将傅太医指给臣妾了吗?有信得过的太医照料臣妾和小阿哥,臣妾已经很知足了。 若是皇上还要赏,不如就再赐臣妾一个恩典吧!” 封妃都推拒了,还有什么恩典比这个还大,雍正不由好奇道: “眉儿想要什么?” 沈眉儿沉吟了一下,觉得要这份赏赐也不算逾矩,便道: “等臣妾贴身的几个宫女到了年纪,臣妾想亲自给他们指婚,还请皇上多给些体面。” 雍正不觉笑出了声: “你这小算盘打的,你宫中的宫女出嫁,你这个主位自然是他们的娘家,要迎往送嫁,想给自己省下嫁妆就直说,竟然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了。” 沈眉儿见雍正并没有拒绝的话,扯了扯他的衣袖: “臣妾哪里能为她们筹备这么多,还得要皇上开口才足够荣耀,自然了,也算是臣妾的一点心意。” 雍正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应下了。 又对底下众人说道: “既然惠嫔为你们求了恩典,若是碰到心仪的郎君,就找你们家娘娘说去,嫁妆就从内务府里出。望你们日后更要勤谨侍奉,好好照顾主子和阿哥。” 采月等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皆都叩谢感恩不已。 随后雍正又扶着沈眉儿躺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 “你好好歇着,朕要去寿康宫和太后商议洗三礼的事情,这次定要大办一场。” 只要是为着孩子的事情,沈眉儿都高兴,闻言笑靥如花: “多谢皇上,臣妾喜欢的很。” 第96章 洗三之礼 无论是紫禁城的深宫,还是市井小巷,无论是古时,还是现代,皆沿袭着新生儿出世后第三天的“洗三”的习俗。 “三日洗儿,谓之洗三。” 皇宫中,阿哥降生后,内务府要立即禀奏皇帝及其他皇室宗亲,并将阿哥的“生辰命帖”交付钦天监。 钦天监择选吉时,由皇后按照阿哥额娘的品阶为其承办庆典,开宴庆贺。 三日后,小阿哥洗三礼那天,原本是嫔位之子的规格,不过雍正特许,以妃位阿哥的身份隆重操办,务必要让场面盛大壮观。 毕竟在此之前三阿哥弘时,是在潜邸的时候生产的,那雍正还是亲王,洗三自然也就朴素无华。 而四阿哥生母身份卑贱,五阿哥出生之时身子不大好,洗三更是匆匆走个过场,甚至连通知宗亲都十分敷衍草率。 如今难得有个身子健壮的孩子,且是雍正登基后的第一个阿哥,自然要借此机会大张旗鼓,彰显天家之喜。 吉时已到,小阿哥被桂娘抱至早已布置好的洗三盆中。 此盆乃是紫檀木所制,上面精细地雕刻着螭龙纹,又镶嵌百宝,盆内盛满了取自玉泉山的清水,又用槐叶、艾草煮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水中还撒有金银币、珍珠、花生、鸡蛋、枣、栗子等物,作为添盆,寓意富贵、健康与平安。 一旁,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手持铜铃与桃枝,边唱边舞,口中念念有词,为小阿哥祈福驱邪。 “洗一洗,聪明伶俐;二洗二洗,福禄双全;洗三洗,长命百岁……” 沈眉儿的母亲,作为小阿哥的郭洛妈妈也出席了宴会,亲自为小阿哥洗身。 随着这悠扬的洗三歌谣,沈夫人一边用手搅水,一边念诵祝福话语,此项称之为“搅盆”。 小阿哥被桂娘温柔地浸入水中,又被迅速抱起擦洗,裹进暖和的襁褓之中。 但小小孩子刚一碰到冰凉刺激的水,自然要被吓一跳,哇哇大哭起来,这便是所谓的响盆。 只是众人还是低估了小阿哥的身强体壮,他被凉水一激,哭声那叫一个大,直震得梁上灰尘都似要簌簌而落。 手脚更是一阵乱踢腾,闹得桂娘差点没抱住,惊的一身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过这场景倒是让在场的福晋命妇们大开眼界,狠狠涨了一把见识。 心中暗自惊叹: 乖乖,还真没见过刚出生三天,就如此有力气的孩子,单看这份气势,将来一定了得不。 太后看着场中太妃和福晋命妇们咋舌的模样,心中大感欣慰。 宫里的孩子难将养,尤其是阿哥常常多病多灾的,个中缘由,太后心中清楚的很。 但对外朝而言,越多健康的皇嗣出身,就越代表着皇朝稳固,江山方能千秋万代。 不禁对惠嫔愈发满意了,真是好样的!为皇家挣了脸! 她从桂娘手中接过小阿哥,更是稀罕的不得了,也不顾自己身子劳累,哄着抱着不肯撒手。 殿中的亲王福晋和各位诰命夫人,见到大清后宫最尊贵的人都如此兴致高昂,自然是识趣地捧着小阿哥说着讨喜的话。 皇上也是红光满面,叫苏培盛将自己特意准备的赐福呈了上来。 乌木鎏金宝象缠枝的托盘之上,放着一只青白玉镂空螭纹的盖碗,碗中盛着几滴宛若珍珠般晶莹剔透的露水。 雍正将水珠蘸在指尖,在小阿哥的额头上点了三次,朗声道: “此水取自雍和宫中百年梅树之上,由最纯净的晨露凝结而成,朕亲自取来,为阿哥赐福。 愿小阿哥如梅般坚韧不拔,品格高洁,傲立于世。” 这番举动,让宜修心中警铃大震,她知道六阿哥颇得圣心,却不意皇上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清泉赐福的仪式一向都是由宗人府令或者德高望重的亲王来完成,没想到皇上竟然亲自接下了。 而且,雍和宫是当今圣上即位前的府邸,那一株梅树,更是雍正和纯元初见结缘时的见证。 这其中的期许和深意自然不言而喻,不得不让宜修在心中反复思量。 在响盆和赐福结束后,嬷嬷们又从太后手中接过小阿哥,用葱白在他身上轻轻地打三下,边打边念诵着: “一打聪明伶俐,二打身体健康,三打邪魔退散。” 随后,沈家又献上了早早备好的“升摇车”。 这辆摇车以木制成船形,外刷红漆,饰以金、银彩绘图案,并写有“长命百岁”等吉语。 算是全了最后的礼仪。 没曾想,这还不算完,只见一名身着朝服的钦天监官员走上前来。 手中捧着一卷黄绸,黄绸之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几个熠熠生辉大字。 口中恭敬地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幼子,序齿为六,特赐名‘弘暄’,以昭天命。” 钦天监官员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却让一直面无表情坐在一边的齐妃瞬间变了脸色。 只因三阿哥弘时的名字,是周岁的时候才被赐下的。 但齐妃也只能在手下狠狠揉搓着帕子,不敢有丝毫的不悦,以免扫了皇上与太后的兴致。 ...... 尽管这场洗三礼中有少数人心中五味杂陈,但总体上仍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等到沈夫人回到常熙殿,面上仍然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眉儿,你如今平安诞下六阿哥,算是真正在宫中站稳了脚跟。太后与皇上今日对六阿哥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连皇上都亲自为他赐福了呢,还取名为弘暄。” 沈眉儿尚在月子之中,虽听宫人们提了一嘴,说洗三礼极为隆重,可惜自己未能亲身参与。 于是拉着母亲的手,央求她再细细讲述一遍。 听完今日的情景,沈眉儿只觉得自己的孩子享受这般盛礼是理所应当的,就是要把最好的都给他才好。 “弘暄,弘暄。” 沈眉儿轻轻唤了两声,目光满满地都是初为人母的暖意。 沈夫人终还是不放心地提醒道: “虽然六阿哥健健康康的,又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但是这样的恩宠随之而来的,便是是嫉妒和算计。 今后宫里打你和孩子主意的人必定不会少,一定要小心看顾好六阿哥。 记住,只有孩子才是你后半生的依靠。” 沈眉儿心中如明镜般清晰。 她微微侧头,望着窗外风声骤起,卷起枯叶朵朵,轻声道: “女儿自进宫起,就知道后宫尔虞我诈,生下的孩子更是不比宫外好将养,但是我的孩儿,无论前路如何,女儿都将倾尽所有,护他周全。 若有谁胆敢算计我的暄儿,我一定会让此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第97章 惠嫔出月 听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自那温婉唇间溢出的冰冷言辞,沈夫人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眉儿,娘亲深知你心思缜密,然则一旦踏入那深深宫闱,一生便与‘斗’字难解难分。 无论智谋深浅,胜负如何,有一点要牢牢记住,你的背后是整个沈家!” 沈眉儿依偎在母亲肩头,细语轻吐: “娘亲勿需为女儿挂怀。现今女儿已位居嫔位,更有弘暄相伴左右,父亲于山东局势稳固,兄长亦在青海站稳脚跟。 女儿所求,非家族显赫,但愿家人安康顺遂。 我虽不才,却也会与父兄并肩,共护沈氏一族周全。” 望着女儿那坚定不移的眼眸,沈夫人心中释然,知晓女儿已非昔日之弱小。 此等聪慧理智,定能在后宫风云中屹立不倒。 母女俩又闲聊了几句,浅笑言谈间采月走了进来。 有些为难地看着沈眉儿道: “娘娘,阿哥已平安降生,洗三之礼也过了,依例,夫人是时候该出宫了……内务府已备好车马,在外恭候。” 沈眉儿听了这话,不舍地紧紧攥住沈母的手。 难得有机会见母亲一面,这些时日的光景过的也太快了。 沈夫人虽满心无奈,却也知道宫规森严,不愿为女儿增添丝毫烦恼。 她轻拍着沈眉儿手背,站起身来。 回头见女儿泪光闪烁,便俯身拥住那如今刚生产后略显丰腴的身躯,不舍地对着她看了又看,好像要把女儿的模样刻到脑子里一样。 待到时辰即将过了,才跟着宫人走出去。 沈眉儿红着眼眶巴扒着床榻一路目光相送,直到大殿门口,等终于看不见母亲的身影时,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好半晌,转身看到升摇车上睡得正香的弘暄,眼神才渐渐回暖,重新变得温柔如水。 至少这冰冷宫墙内,还有孩子能陪着她。 弘暄似乎也知道额娘的辛苦一样,突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不哭不闹,咿咿呀呀地冲着她挥舞着小手小脚,看得沈眉儿心中软成一片。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着弘暄娇嫩的脸颊,声音微不可闻地道: “额娘的乖暄宝,你可要快快平安长大……” 在古代,女子生产是一件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大事,坐月子同样也是一场身心的煎熬。 她们被束缚于内寝之中,只能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户看到外界的景色。 就连洗头沐浴也成了奢望,更需避开一切风邪,仿佛成了与世隔绝之人。 正因如此,沈眉儿在诞下弘暄后的整整一月,都几近是被囚禁于常熙殿内,她的世界缩小成了一方更窄的天地,不得自由。 除了生产当日能见上众人一面外,往后沈眉儿也不便邀敬嫔等人到常熙殿内室中来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把自己臭烘烘,脏兮兮的模样让外人看到。 不过有了孩子后,即使再苦再累,这时日也会变得异常温馨柔软,且易于消磨了。 雍正心系六阿哥,见不了惠嫔的面,也只好在寝殿外再开了间暖阁,时常来抱一抱。 转眼,三月二日,六阿哥的满月庆典如期而至。 沈眉儿终于出了月子,结束了这段静养的时光,在踏出宫殿门槛的那一刻,她呼吸着殿外的空气,仿佛重获了新生。 历经一个月的沉寂,当她再度步入众人视野,来到景仁宫请安之时,并非众人所想象产后的丰腴模样,而是恢复了往昔那窈窕的身姿。 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那是任何珠宝都无法比拟的璀璨。 犹如春日里悄然绽放的宝莲灯花。色彩绮丽,韵味十足。 花开灯一串,蕊放满天星。洽洽温柔性,欢欢美人惊。自是身高贵,几人能问津? 尤其是今日弘暄的满月之喜,沈眉儿按品大妆,盛装打扮下的姿容更是端庄华美。 乍然一见竟让人觉得满室生辉。 她穿着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花纹通袖吉服,金线绣制的千瓣菊在百蝶穿花云缎上彩光绚烂,锦绣夺目。 比起怀孕前更添成熟韵味。 惹得不少宫嫔暗自妒忌不已。 宜修起身,体贴慈爱地拉起沈眉儿的手,关切地问道: “如今惠嫔已出月,身子可还有什么不妥? 生育之事,虽不比其他,却也是历经生死边缘的艰辛,月子可一定要坐好,来日才好继续服侍皇上。” 言罢,又细细询问起她如今吃着什么汤药,用些什么滋补之物...... 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尽显关怀。 沈眉儿静静地看着宜修的表演,暗自思忖: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有这般城府与沉稳。 口中温和回应: “皇后娘娘的关怀,臣妾铭记于心。 月子期间,承蒙皇后抬爱,赐下诸多珍稀药材与补品,又有太医院精心调配的汤药,臣妾的身体已是大好。 如今也只盼着弘暄能健康成长,别无他求。” 宜修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语气却更添了几分温柔: “惠嫔如此识大体,本宫甚感欣慰。 弘暄乃皇上骨血,自当尊贵无比,本宫亦会多加照拂。 只是这后宫之中,惠嫔还需多多保重自身,方能护得六阿哥周全。” 沈眉儿心中明了宜修话中的深意,微微欠身行礼,言辞谦逊: “臣妾是太后和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定会谨言慎行,不负娘娘厚望。” ...... 午时开始,雍正帝于乾清宫麟德殿内大摆宴席,广邀宗亲,共襄六阿哥弘暄的满月庆礼。 今日亦是沈眉儿的好日子。 此刻她端坐于帝后下首,华妃与齐妃也居于她之后,达到了她自入宫以来最大的荣光。 弘暄被桂娘从襁褓中抱了出来,给他换上了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短袄,头戴璀璨金冠,脚蹬青缎粉底小虎头鞋。 那稚嫩的小脸上绽放着无邪的笑容,犹如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可爱至极。 满月礼的重头戏,便是为小阿哥剃去胎发,寓意着新生与希望。 弘暄生得很好,胎发也浓密。 沈眉儿含笑依照古礼,轻柔地为他剃下一缕胎发,交由内务府制成一支胎毛笔,以作留念。 众人纷纷送上玉璋,暗含弄璋之喜,很是热闹了一番。 第98章 妄加评议 仪式结束后,桂娘轻柔地将弘暄半抱半扶,转向满座的宗室王爷和福晋们,也叫他们好好认一认六阿哥。 弘暄似乎对眼前的热闹场景显得格外好奇,他挥舞着小拳头,兴奋不已。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了自己的额娘,“啊......啊......”叫了起来,小手努力伸展着要抱抱。 沈眉儿笑着从桂娘怀里接过孩子。 说来也奇怪,弘暄回到了自己额娘怀里立刻就不闹腾了,乖乖地任由周围的人上下打量,一点怯懦害怕之色都不曾有。 他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 那份机灵与可爱,瞬间俘获了所有人的心。 满座的宗室大臣望着这位身着喜庆服饰、面容精致的小阿哥,无不面露微笑。 尤其是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她素来喜爱孩童,此刻更是由衷地赞叹道: “六阿哥真是一点都不怕生人呀。看他这股子精神劲儿,将来定能成为大清的栋梁之才。” 雍正闻言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慈爱与期待: “孩子才刚刚满月,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岂能轻易断言?不过,弟妹的吉言,朕倒是十分乐意听。” 言罢,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和谐。 众人见皇帝龙颜大悦,也纷纷附和着赞不绝口。 宜修适时地站起身来,举杯致意,笑容温婉如春风拂面: “六阿哥聪慧过人,这自然是惠嫔的功劳。”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瞧皇后说的,小孩子刚生下来不都一个样嘛。正如皇上所言,六阿哥还小,未来成不成才谁能说准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满场的笑声顿时停了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冷凝。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齐妃正浅酌着杯中的佳酿,似乎想要避开满堂的目光,仿佛方才那番言语并非出自她口。 怡亲王福晋性情直爽,想缓和下气氛,便有口无心地道: “小孩子从小看长,齐妃娘娘的三阿哥不也是这样,一出生就虎头虎脑的,所以现在性子就憨实了些。” 听了这话,齐妃猛地站了起来,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瞪向沈眉儿怀里的弘暄。 虽然她的眼神隐晦,但在场的人谁不明白她的心思! 随后,齐妃缓缓开口,语带机锋: “兆佳福晋是亲眼看着阿哥们长大的,自然觉得小阿哥千好万好。 只是想当年皇后娘娘的大阿哥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知惠嫔能否延续这份福气呢?” 沈眉儿还未及开口,上方皇后的眼神已经猛地一冷。 她可以容忍齐妃在其他事情上的胡言乱语,但在孩子的事情上却绝不能忍。 齐妃言语针对惠嫔也就罢了,竟还敢牵连已经逝去的大阿哥,真是个蠢货!简直不可救药! 若不是投靠自己,像这般言语无状,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皇后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痛袭来,仿佛头风病又要发作了。 然而,她又不得不开口解围: “齐妃喝醉了。” 齐妃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闻言讷讷止住,忙不迭地赔罪: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酒后失言。” 沈眉儿可没打算这么容易让齐妃下台,她垂下头轻轻哄着怀中的弘暄,口中依然轻声细语地道: “齐妃姐姐此言差矣,臣妾蒙受圣恩,能为皇家绵延血脉已是莫大福分。 且臣妾出身汉军旗,所生的阿哥自然不如满军旗的阿哥身份尊贵,更遑论皇后娘娘的嫡子? 但不管阿哥身份如何,都是皇上的骨血,岂容我等后宫嫔妃妄加评议?” 在场的皇室宗亲对沈眉儿的话显然颇为赞同。 怡亲王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满,直言道: “齐妃,皇后嫡子岂容你置喙? 皇后大度不予追究,但你身为宫中老人,规矩何在?又如何教导能好好教导三阿哥?” 如今皇上膝下不过六子,其中大阿哥早夭,二阿哥出生就没了气息,连带着纯元皇后母体俱损。 四阿哥五阿哥的情况特殊,被扔到了圆明园。 在宫中承欢膝下的也不过三阿哥一人。 三阿哥是齐妃的儿子,皇上不喜他的憨直,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碍于是皇上的家事不便多言。 眼看着皇上子息上有些艰难,而今宫中难得又添了一位健康聪慧的小阿哥,竟有人明晃晃地摆出了嫉妒之心。 这让在场的宗室王爷们不禁心生寒意,脸色骤变。 皇后见状,缓缓开口为齐妃开脱: “十三弟言重了,齐妃虽有不当之处,但三阿哥已长大成人,能为皇上分忧。” 怡亲王冷哼一声,还待争论几句,却被兆佳福晋轻轻扯了下袖口,只得无奈作罢。 沈眉儿将这些细节一一收入眼底。 眼神中带着几分委屈望向雍正,随后轻声说道: “齐妃姐姐的三阿哥教养得极好,妹妹日后还想多向姐姐请教,也好沾沾姐姐的福气呢。” 沈眉儿此言一出,雍正的怒气更甚。 他目光如冰,冷冷地盯着齐妃,直至她吓得跪在地上。 才缓缓开口: “齐妃醉了,带她下去醒醒酒。若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教坏了朕的儿子,朕不介意为弘时另寻一位身份更加尊贵的额娘。” 言罢,他不顾齐妃的震惊,示意苏培盛直接将齐妃带出了大殿。 转过头来时,雍正已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他笑着举起鎏金云龙酒杯,继续与在座众人共饮。 在场之人皆是聪明人,自然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刚刚的小插曲。 他们纷纷举杯,与皇帝一饮而尽,继续谈笑风生,大殿内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的氛围。 只是大家心中都知道摊上齐妃这样一个不着调的额娘,恐怕连着三阿哥也逃不了一顿牵连责骂。 酒宴过半的时候,太后命竹息姑姑亲自前来。 为六阿哥送上了一条华贵的长命锁和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珏,作为满月之礼。 长命锁也就罢了,那玉珏却难得一见。 乃是用暖玉精工雕成,刀工细腻温和,更难得是用一整块暖玉,晶莹剔透,触手几能生温,是极珍贵之物。 沈眉儿感激地谢过了太后的恩典。 在场的宗亲也从中看出了太后和皇帝对六阿哥的喜爱和重视,心中暗自思量: 惠嫔怕是要一飞冲天了,也打定主意日后定要与沈家多多交好。 第99章 迁永和宫 酒宴结束,等众人离席的时候,已月上中天。 弘暄早被桂娘抱回去休息了,雍正牵着沈眉儿的手,转身向常熙堂走去。 已经月上中天了。 弘暄早早就被桂娘抱回去睡觉了,雍正牵起沈眉儿的手了,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转身往常熙堂处走去。 雍正已经许久没有宠幸过惠嫔,如今她出月调养好了,自然是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郎情妾意,满室的春意旖旎。 次日,雍正刚去早朝,没过一会儿,内务府便派遣了一群身强体壮的太监前来协助迁宫事宜。 在沈眉儿还未出月之时,新宫殿便已经被重新修缮好了,她即将入主的是东六宫之一的永和宫。 一早她便先行前往承明殿拜别敬嫔,感谢敬嫔入宫以来的照拂。 富察贵人和夏冬春也赶来咸福宫相送。 浩浩荡荡的人群带着行装,赏赐和妆奁往新宫殿行去。 不过一盏茶时分便行至一座巍峨宫宇前,正门前“永和宫”三个金铸大字明晃晃地色彩在日光下分外耀眼。 永和宫的布局极为讲究,明间前后檐均设有门户,门窗皆采用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雅致非凡。 仪门至正殿之间,仅有一条两车宽的汉白玉道相连。 正殿名为“畅安殿”,东西两侧各配有三间配殿,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 步入殿内,只见雍正皇帝御笔亲题的“仪昭淑慎”匾额高悬,天花板上绘有二龙戏珠的图案,内檐则是金龙鸾凤和玺彩画,地面铺设着方砖,更显庄重。 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楼阁数间,环绕成众星拱月状。 寝殿便在畅安殿后,绕过那扇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只见寝殿内云顶以黄杨木为梁,金丝锦织珊瑚毯铺陈在脚下,嵌贝流光阁帘轻轻摇曳。 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旁,悬挂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绣着洒珠金丝菊瓣。 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摆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案之上。 错金螭兽香炉里燃起的沉木香飘渺清幽,迁迁新居时点燃,有集天地间和合盈盛之气的好意味。 微风顺着长窗吹进来,绡动珠摇,香气袅袅,仿佛置身于云山幻海之中。 采月左右观望一番,赞道: “永和宫看上去确实比咸福宫,要富丽堂皇的多了,” 陈福海乐呵呵地说着: “这里可是当今圣母皇太后曾经的居所,自然比旁的宫殿要精心一些。” 可沈眉儿不敢大意,叫采星亲自上阵将整个永和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一遍。 她本是小心起见,到没想到真的查出来了不该有的东西。 在那点熏香的炉子内壁竟然是带着木质夹层的,那夹层浸透了枸骨的汁液。 无论点了哪一种香料,只要加热之后那汁液便会逐渐挥发,散发出能让人无法怀孕的寒冽之气。 怪不得这宫中嫔位以上的娘娘没有一个能传出喜事。 乌拉那拉·宜修倒真不愧贤后之名,将打胎的手段用的淋漓尽致,让人防不胜防。 须知,品级高的主位妃嫔宫殿里所用的东西都是有规制的,或许宫殿的主人会换,但这些特供之物却会一直传承延续下去,历经数位主人,其效用不减反增。 这种手段十分隐蔽,若不是采星在乡间见过这种枸骨,说不定真就叫皇后得逞了。 且宜修自然也是有恃无恐的,此事若直接告诉皇上,她必然会狡辩推脱,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若无十足把握,皇上也不会轻易动她。 沈眉儿赶紧让采星把那香炉撤下去,面上不动声响,只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是否其他主位的宫中也有类似的污秽之物。 譬如敬嫔的承明殿...... 然而,此事重大,如何开口,还需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 沈眉儿便悄悄按下在心底,暂且不提。 到了下午,内务府总管姜忠敏带着一众宫女侍监进了永和宫,笑容满面地说道: “娘娘如今已是嫔位,按例应有宫女八人,太监六人。 先前娘娘有孕在身,皇上体恤娘娘,担心人多嘈杂,故而未曾增添人手,还望娘娘勿怪。 现下,奴才特地将这些人一并送来,任由娘娘挑选。” 说罢,他又指了指春桃、夏荷、秋沫、小桂子、小邖子等人。 沈眉儿立于仪门之处,双臂微张,感受着和煦的微风拂过脸颊,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甜香与花香。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之人,示意采月与澜依自行挑选,不求伶俐,只要忠心便是。 ...... 时光悄然流转至三月中旬,天气渐渐披上了温柔的暖阳。 一日早起去景仁宫请安,刚一进昭阳殿的大门,便听见里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而融洽。 皇后见沈眉儿进来,笑着招手道: “惠嫔来了,正说得热闹呢。” 沈眉儿行礼笑着: “一进昭阳殿,便听到淳常在的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趣事,也叫臣妾乐一乐。” 淳常在闻言,忙起身向沈眉儿施了一礼,随后拉着衣袖,俏皮地向众人展示。 “嫔妾正说呢,近日身子又圆润了些,娘娘您看,这新岁时才做的衣裳,如今袖口已紧得不行。” 甄嬛在一旁,嘴角含笑,戏谑地掰着手指头,历数着淳常在每日的饮食。 “上回嫔妾去储秀宫栖云堂看淳常在,听她的贴身侍女谷雨说起她家小主,早膳是敞开了胃口吃的,合意饼,蜜饯桂圆,罐煨山鸡丝燕窝。 午膳的时候,滑熘鸭脯、 素炒鳝丝、 腰果鹿丁,野鸡锅子是一个不落,还没到晚膳呢,一碟儿栗子糕又进了肚子。饶是这样还整日里嚷着饿。” 甄嬛边说边忍俊不禁: “倒不是怕你吃穷了御膳房,只是你那肚子,可真是越来越圆滚滚了。” 淳常在被甄嬛这番话羞红了脸,鼓囊着肉肉的脸袋儿道: “嫔妾就该和皇上求一个小厨房的,这样吃下去可不是要把皇上吃心疼了。” 虽然嘴上说的是争宠撒娇的话,挂在她那张看着天真烂漫的脸上,却也不惹人厌烦。 直逗得殿中的笑声如珠落玉盘。 只有安常在在一旁默默说了一句: “你瞧你莞姐姐待你多好,连你每日的饮食都记得一清二楚。能吃是福,有人挂记,也是福。” 众人也没有多余放在心上。 皇后转而对淳常在说道: “本宫的小厨房里,还做着花盏龙眼和果酱金糕,你今日来请安起的早,又说了这会子话,怕是又馋了吧。” 说罢让绘春去端了上来,又让宫人给换上了菱角湾茶。 “妹妹们也都尝尝吧。” 第100章 再闻喜事 皇后赐下了点心,众人也都很给面子浅尝了几口,惟有淳常在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大快朵颐,吃的很是开怀。 可没多一会儿,先是富察贵人扭过头去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接着淳常在也叫着肚子疼。 这可把殿中其他人吓到了,赶忙把手中的糕点扔下,连沈眉儿都朝皇后投去了怀疑的眼神。 宜修不该如此不智吧,竟敢实名下药,难道是要把在座的嫔妃一锅端了吗? 此时,皇后也慌了,她可是什么都没干呢,要是真在景仁宫里出什么事儿,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于是急急催促着江福海去请太医。 等院判章弥到的时候,富察贵人呕的胃中酸水都出来了,淳常在也是满头细汗。 章弥瞧着情况不对,赶紧上前为富察仪欣搭脉。 诊治片刻后,章弥忽然起身含笑道: “恭喜贵人。小主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众人都是一愣。 宜修却面色忽地一沉,立即回想着今日的事,可千万不要被皇上怀疑是自己故意为之。忙说道: “那富察贵人方才是怎么回事?” 华妃眼眸微闪,幽幽道: “该不会是在皇后宫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章弥心头一跳,感觉仿佛又卷入了什么不该碰到的宫闱暗斗,不由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恭敬说道: “容微臣仔细查验贵人今日的饮食,方能有所论断。” 那厢,甄嬛看着章弥磨磨蹭蹭的,不知调查起来还要费多久的时间,而且淳常在已经面色苍白,几乎支撑不住。 她忍不住开口催促: “劳烦章大人先来看看淳常在吧,她疼得实在厉害。” 宜修抬眼一瞧,确实淳常在的情况看起来更严重些,不会也是有了孕事吧? 但疼成这个样子,怕是要保不住了啊。 也暂时顾不上富察仪欣了,又慌忙让章弥去看脉。 哪知道章弥诊断完,却只说淳常在是因贪吃积食所致,只需一剂化积散,再辅以医女的按摩推拿,便可无碍。 此言一出,让所有人都是一阵愕然。 搞这么大的阵仗,原来只是吃撑了。 淳常在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忙用手帕遮住了脸颊,此刻只觉得羞愧难当。 大家哪里还不知道,她平日里所谓的爱吃喜甜,都是做出来的假象。 若真的像她和甄嬛所说的那般,又怎么会多用几块糕点就撑的肚痛呢? 她不过是借此纯真之态,掩饰自己的心机,企图以此吸引皇上的注意罢了。 华妃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屑: “装模作样!小小年纪就揣着这许多心思。” 皇后轻咳一声,劝了一句: “淳常在年轻不懂事,也是为了皇上多宠几分,华妃又何必和她计较呢!” 沈眉儿对方佳·淳意这些戏码不感兴趣,她适时提醒道: “既然淳常在并无大碍,便先在一旁休息吧,章大人也再查查今日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还是别有他物引起了富察贵人的不适。” 宜修旋即也附和道: “惠嫔说得对,皇嗣要紧。” 章弥忙活了一阵,最终查出来导致今日情状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一盘果酱金糕。 随着太医的解释,大家才知道原来只是闹了一场乌龙。 金糕乃是以山楂为主料,佐以白砂糖、桂花精制而成。常与梨丝拌着吃,酸甜绵软,味美可口。 但孕期妇人还是要少碰为好,山楂性温味酸、有破血散瘀之效,有孕之人食之很容易引起胃酸上涌,出现恶心、呕吐等不适症状。 当然偶尔食用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富察贵人的体质对其反应比较大而已。 宜修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在她宫里出事就行。 随即笑逐颜开地叫剪秋递上彤史,翻阅后日子正对的上,便道: “今日是虚惊一场,原是本宫不好。富察贵人的大喜事,本宫该亲自向皇上贺喜,给贵人请赏。” 众人纷纷相贺,在这突兀的恭贺声中,各人又不免思虑各自的心思。 甄嬛自负才计无双,最得宠爱,在后宫承宠雨露无数,至今日却无一点动静,心中岂能不酸楚? 如今惠嫔产育,富察贵人又怀上了,也忍不住心中的嫉妒。 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 “果然是富察贵人好福气,不过三五次就有喜了。” 富察仪欣还沉浸在自己有孕的欣喜之中,倒没听出来她话中的讥讽。 夏冬春已经回怼过去了: “皇上这么宠爱莞贵人,莞贵人所承的雨露自然最多,怎么今日还没有有孕的动静呢?” 齐妃摇了摇头道: “翊贵人此言不对,多年来嫔妃之中,究竟还是华妃雨露最多。” 华妃见众人看向自己不由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齐妃指着自己说了什么,微微变色,却是心头一酸,只呵呵冷笑两声。 似乎是自问,又像是问旁人: “本宫没有过身孕么?” 复又寒声道: “有孕又怎样,无孕又怎样?就算母凭子贵,也要看这孩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 说罢不欲再和众人多言,拂袖而去。 宜修很沉得住气,依旧端坐如松,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反倒对齐妃嘱咐着: “齐妃啊,你是长春宫主位,是有生育经验的,富察贵人又是你宫里人,那本宫就把这一胎的重任交托于你了。” 齐妃本不愿意,然而皇后开了口,自然不能推托,只好勉强应承下来。 当日,雍正得知富察贵人怀有身孕的喜讯后,满心欢喜,当即下旨赐予她“吉”字作为封号。 并在养和堂为她设了筵席庆祝。 也叫富察仪欣终于得偿所愿,入宫这么久总算是不再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平头贵人,白白叫她低了旁人一等。 过了一日,沈眉儿和夏冬春单独到养和堂又贺了一遍。 沈眉儿细心地向富察仪欣传授自己怀弘暄时的种种注意事项。 诸如食材需谨慎入口,以防相生相克之理,香粉也需停用,以免有人借此生事端等等。 她还特地叫来傅子竣,再次为富察仪欣诊脉,确保一切无虞。 富察仪欣仔细聆听着,将这些叮嘱一一铭记于心。 谈话间聊到深处,沈眉儿忽然忆起一事,她屏退了下人,悄声说道: “你要多加小心齐妃!” 富察仪欣闻言,神色瞬间凝重起来,连忙问道: “我与齐妃同处一宫,她又是长春宫的主位,受皇后所托,照顾我的孕事,难道还会对我和腹中的孩子不利吗?” 夏冬春也是一脸茫然,不解地说道: “眉姐姐是不是太过担心了?我看齐妃娘娘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从未占到过什么便宜,性子也还算和善……” 沈眉儿摇了摇头,为富察仪欣解惑: “你若无孕,自然对她构不成威胁。 况且你越是受宠,皇上前往长春宫的次数就会越多,这对她和三阿哥来说,并无坏处。 但如今你有了身孕,就难保她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我也是提醒你多加小心,防患于未然!” 第101章 时疫之始 富察仪欣听完沈眉儿的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些复杂的心思一下子压去了她得知怀孕后的喜悦。 她不由得轻声问道: “姐姐怀六阿哥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沈眉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这宫中有孕算不得十分稀奇,能生下来养大才是本事,有了身孕,后宫里恨不得乌眼鸡似的盯着你,给你使绊子,等你出错。 我怀弘暄的时候, 碰到的那些糟心事情也不少,所以才叫你好生防范。” 夏冬春心中戚戚: “姐姐竟从来没和我们讲过,我只知姐姐怀孕辛苦,却原来里头有这么多阴暗诡谲的心思。” 富察仪欣亦是五味杂陈: “皇上也不管不问吗?” 沈眉儿及时打破了她的幻想: “皇上对皇嗣自然是上心的,但他不常在后宫,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且这宫中的风向说变就变,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上身上。你自己也要多留个心眼。” 富察仪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乱,要为了孩子着想。 “我会的,眉姐姐,冬春,谢谢你们。有你们在,我感觉安心多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沈眉儿和夏冬春见富察仪欣心中有了计较,才放心地离开了养和堂。 她虽然平日有些莽直,可毕竟是富察氏高门大户走出来的姑奶奶。 后宅的争斗和阴私自然也是见识过的,只要有了防备,学会了慎小慎微,寻常手段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沈眉儿只需提前帮她防备着皇后,想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与此同时,华妃在自己的寝宫内,独自品尝着桌上的美酒,眼神中既有落寞也有不甘。 “吉贵人怀孕,皇上又分出去一份宠爱。” 华妃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酸楚。 她曾是那么骄傲,以为自己独得皇上恩宠,可如今,却也不得不面对这后宫中新人辈出,恩宠易逝的现实。 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容颜。 岁月在她脸上未曾留下痕迹,但那份傲人的美丽依旧盛气凌空。 独独没有孩子傍身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不禁又回想起了她曾经流产的那个孩子,要不是端妃那个贱人,此刻她的孩子也该满地跑着,叫自己额娘了。 华妃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她紧握着拳头,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内心的痛苦和愤怒。 “端妃,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 无论宫中众人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如何夜不能寐,时光的齿轮依旧无情地转动,推动着日子向前。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皇帝的存在永远是风起云涌的根源,争宠斗艳、心机暗算如同那宫墙上的藤蔓,生生不息。 然而,吉贵人的身孕并未如她的封号一般,为宫廷带来多少祥瑞。 三月中旬,一场严重的时疫在宫中蔓延开来。 这场时疫,源自那些服杂役的低等宫女太监,他们因劳作于阴暗潮湿之处,首当其冲,感染了这不正之气。 起初只是头痛发热,随后便是颈项肿胀,脸颊肿大,呼吸受阻。 病情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一人染病,全屋遭殃,一屋染病,整宫惶恐。 宫中开始遍燃艾叶,企图以这种方式驱散病魔,一时间人人自危。 太后、皇后亦率领后宫嫔妃在宝华殿的虔诚祷告,却并未得到上天的垂怜。 太医院的救治也在这肆虐的疫情面前显得杯水车薪,无法解燃眉之急。 被时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死去的宫人也越来越多。 雍正心急如焚,身形日渐消瘦。 他下令将所有感染者的衣物用品付之一炬,命人洒扫宫苑,清洁地面,更是一天三次在宫中焚烧艾叶和苍术,制作香囊让宫人佩戴。 同时,他还限制了各宫之间的走动,以减少疫情的扩散。 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草木烟熏的呛人气息中,宫门前的永巷更是被浓烈的烧酒洒得湿漉漉的。 再后来连食醋也被放置在宫殿的各个角落煮沸驱疫。 种种防疫措施齐下,总算稍稍有所遏制。 但一日不能根除,便有一日的危险。 沈眉儿虽然记得没多久温实初就研制出了药方,然而宫中人心惶惶,又加上弘暄还小,由不得她不害怕。 遣人叫了傅子竣来问,也只回复说太医院上下一心,正在努力研制特效药方,不过目前还没有实质的进展。 对此沈眉儿也束手无策,只能让宫人谨慎小心,加强防备。 可是事与愿违,即使再小心不过,还是出了大问题。 没过几天,一日清晨,陈福海神色惊惶,跪在殿中说: “娘娘不好了,六阿哥的乳母桂娘病倒了!” 沈眉儿闻言大惊,顾不得披上外衣穿好鞋子,忙往暖房奔去: “快传太医!” 到了暖室门口,却被采月拦了下来。 “昨日桂娘还好好的,今早吃东西的时候,全呕了出来,人也烧得厉害。尚不知是否是时疫。” “弘暄呢?” 沈眉儿心中焦急,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采月忙安抚道: “六阿哥现在被采星抱到寝殿休息了,娘娘不要担心,六阿哥那边暂时还没有出现相同症状,先等傅大人看了之后罢。” 不多时,陈福海便慌慌张张带着傅子竣到了。 傅子竣也知道事情紧迫,略一行礼后,就用纱巾掩住口鼻往暖房中去了。 因此次疠气疫毒是从口鼻传入所致,有强烈传染性。 也就是现代所说的流感,没有做好防护地接触染病原很容易被传染。 以大清朝现在的医疗手段,确实是有些难以应对。 不多时傅子竣走了出来,先熏了一根艾条,方才汇报道: “桂娘发病急剧,证情险恶。初起可见憎寒壮热,旋即但热不寒,头痛身疼,苔白如积粉,舌质红绛,脉数确为时疫之症。” 沈眉儿闻言眼前一黑,堪堪扶着采月才没有失态,忙说道: “再去看看六阿哥。” 第102章 福泽深厚 众人转身去了寝殿内,采星正推着升摇车哄着孩子睡觉。 傅子竣快步上前,细致地为孩子诊脉,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稍缓: “六阿哥目前看来还算安稳,但仍然需要密切留意,若有发热迹象,便麻烦了。” 沈眉儿这才稍稍镇定下来,连忙追问: “可有提前防治之法?” 傅子竣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引经据典道: “古籍《圣散子叙》中提到,疫情肆虐时,可晨起于大锅中熬制药汤,无论老幼贵贱,皆服一大碗,可保邪气不入。 《本草汇言》亦载,淡豆豉乃治疗时疫之良药,能发汗解表、清热透疹、解郁解毒。 但这些仅为防护之法,却无法根除。 微臣还需要再进一步查阅古方,方能对症下药。” 沈眉儿此刻心急如焚,对他掉书袋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只催促他务必想出对策。 随后,她转向采月,急切吩咐: “你速将此事禀报皇上,请皇上再多送几位乳母来永和宫。” 又对傅子竣请求道: “傅大人,这里就拜托你了,务必做好一切防护。” 安排妥当后,沈眉儿便守在弘暄身旁,寸步也不愿离开。 雍正得知永和宫的消息,亦是心急火燎。 即刻命小夏子送去防疫药材,并严令傅子竣时时关注六阿哥的状况,同时责令太医院尽快研制出救治的方子。 然而到了午后,弘暄突然开始咳嗽,娇嫩的脸上也开始逐渐涨红。 急得沈眉儿直团团转,傅子竣也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迅速调配药物,以干蓝、凝水石等研磨敷额,又以甘遂煮浆水,去面炒黄研末,分与乳母与小阿哥服用。 又跪在沈眉儿面前,恳切道: “娘娘,您也需保重身体,此处交给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护佑六阿哥周全。” 沈眉儿却是充耳不闻,弘暄的每一声轻微的咳嗽,都像重锤般敲击着她的心。 她双手紧紧握住弘暄的小手小脚,目光从不离开半分。 傅子竣无法,只得教给沈眉儿一种民间常用的推揉之法。 从劳宫至曲泽,逆推心包经,以泻肝经之火、补脾经之血,能缓解高热之状。 沈眉儿依样照做,确实也减轻了弘暄的些许痛苦。 而当永和宫派人和雍正汇报,说小阿哥突发高热,恐怕不慎染疾时,雍正大怒下砸碎了手中的和阗白玉茶盏。 即刻让苏培盛叫来太医院章院判和左右院正,大声怒骂: “混账!朕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无论如何要给朕治好六阿哥,否则朕饶不了你们!” ...... 这一夜,永和宫灯火如昼,通明不灭,映照出宫内众人焦虑不安的心绪。 连太后和皇后也派人过来了一趟,询问弘暄的情况,只是被沈眉儿打发了。 而雍正更是亲临永和宫,坐镇其中。 直至凌晨曙光初现,都未曾离开。 第二日的御门听政,更是已经早早通知朝臣们罢朝一日。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要知道,自雍正登基以来,从未有过一日不临朝听政。 此番举动,无疑让众人心中疑虑倍增,纷纷揣测六阿哥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经过太医们一夜的苦心诊治,总算是把弘暄的高热降了下来。 只是雍正和沈眉儿还来不及松口气,章弥却又道出一番令人揪心的话语: “六阿哥疫症较轻,除了发热并无其他表征,但现下虽然的高热退了,可是疫疠不除,便有反复的可能。六阿哥不过一月多大的孩子,身子年幼可经不起折腾啊。” 沈眉儿闻言,心痛如绞,泪水再也无法抑制,跪在雍正身旁,泣不成声道: “是臣妾没能照顾好弘暄,是臣妾的过失。” 殿中众人跟着也跪作一地。 雍正扶起沈眉儿宽慰道: “此事怪你不得,疫毒是如何传到永和宫的,又如何传到阿哥乳母身上的,朕自会详查,你只需专心照料暄儿便是。” 随后他闭目凝神,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转而面向众太医,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要你们倾尽全力,务必治好六阿哥。疫疠反复,就想办法根治,若有谁能写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朕重重有赏!” 太医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是。谨遵皇上旨意。” 温实初也在下侧,闻言目光一闪,嘴唇微动倒也没说什么。 第二日,甄嬛趁着请脉的时机,派流朱来请温实初去碎玉轩,实则是想打探六阿哥的真实情况。 温实初缓缓言道: “六阿哥身子已有所好转,只是疠气疫毒不除,终究是有风险的。” 甄嬛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眸光闪动着莫名的意味: “此次时疫死了不少宫女太监,六阿哥倒是福泽深厚,发高热还能安然无恙。 听闻皇上设下重金赏赐,欲求良方,太医院近来也为时疫之事忙的无暇分身,想必不日便能寻得对症之药了?” 温实初微微摇头,沉吟道: “小主说的是,只是良方难求,太医院尚未研制出治愈时疫的药方。” 不过他寻思片刻,还是不想瞒着甄嬛,便压低声音,语带犹豫地说着: “其实,微臣已有些许对策,药方亦已拟得大半,只是尚未完善,故而心中颇为踌躇,不知是否该呈于皇上。” 甄嬛心中一动,手指不住地敲击着桌案,就像她此刻复杂的心境一样,半晌才道: “温大人医术高超,我自是深信你是有这个能耐和本事,但如果我求温大人一件事,温大人可否助我?” 温实初面露疑惑,甄嬛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 “我可以先告诉大人,这件事或许被人发现了是大过,会连累大人的前程甚至是性命。大人可以自己选择帮不帮我。” 温实初听到甄嬛说的如此郑重,也低下了声音: “那么敢问小主,若微臣愿意效劳,小主会不会安心一些?” 甄嬛深深抿唇,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点头: “若实初哥哥肯帮我,我自然能安心一些。” 实初哥哥这一杀伤力巨大的称呼一出,温实初再无半分迟疑。 不假思索道: “好。为求小主安心,微臣愿鼎力相助,但请小主吩咐。” 第103章 华妃献方 初春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从窗外拂面而来,夹杂着药草的芬芳气味,吹得脸颊上一阵阵发紧的凉。 就和甄嬛即将出口的话语一样,让人不由心生寒意。 “我想请温大人暂且不要透露药方之事,那么,六阿哥的性命安危,便交由上天定夺。” 温实初差点惊惶出声,眼中浮起一股复杂之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是小主的吩咐,微臣都会尽力而为。” 说着躬身就要告退。 行出几步,又忍不住回首望向甄嬛,感慨道: “嬛妹妹如今叫我有些陌生了。” 甄嬛迅速别过头去,似有百般无奈: “大人慢走。我也有不得已的缘由......” 她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眉姐姐,你别怪嬛儿狠心,既然姐姐同我生分,不再和我共进退,那么我让温实初隐瞒药方,也是为了自己..... 若是没了六阿哥,皇上的心就会一直在嬛儿身上了。 想必姐姐能够理解我的苦衷,不会怪我的。 ” ...... 这其实便是人性里最阴暗最愚蠢的一面!也是最大的恶! 绝大多数人痛苦,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平庸而痛苦,而是看到身边人比自己成功而痛苦,或者身边有人忽然超过了自己,而感到无比痛苦。 这些人宁愿看到外人好,宁可看到离得远的人好,就是容不得身边人比自己好。 离自己远的人,或者远远胜过自己的人,他们会羡慕崇拜。 离自己近的人,或者稍微胜过自己的人,他们就嫉妒仇视。 就和此刻的甄嬛对沈眉儿的恶意一样。 她当然不是怨恨沈眉儿,她是嫉妒,无法控制地嫉妒! 自从入宫以来,除了皇宠稍有不如外,沈眉儿就事事压了她一头,从来都是她甄嬛屈膝向沈眉儿行礼。 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同为贵人之位。 她得意皇宠,腹中却没有半点消息,沈眉儿却已经平安产子,成为一宫主位。 甄嬛一向是理智的,如今却是不可抑制地希望六阿哥感染时疫死去。 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在疯狂的嫉妒之下,还是顾不得了。 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谁都可以过得比她好,就是你沈眉儿不可以! ...... 甄嬛的这些阴暗的心思,沈眉儿自然是毫不知情。 她于永和宫内,日复一日地燃起艾草,煮沸醋液,以消毒气,并将宫门紧闭,严禁外出。 外人若无要事,也不许进来,严防死守,形同封宫一般。 弘暄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往常的活泼好动。 然而乳母桂娘的病却并没有特别大的起色,疫症一日不解决,便多一日的忧心。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华妃面带喜色,匆匆携江城、江慎两位太医觐见皇上。 雍正轻轻抬手,示意他们免礼,自己依旧沉浸在如山的奏折之中,未曾抬眼,只淡淡问道: “深夜时分,匆匆而来,究竟有何要事?” 华妃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急切地说道: “皇上,臣妾带来了一桩大喜事!江城、江慎两位太医已成功研制出治疗时疫的秘方,特来向皇上禀报。” 雍正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猛地站起身惊疑地问道: “此言可属实?” 华妃笑靥如花,在她的笑容映衬下,满室的烛光都显得格外柔和。 “句句属实。只是臣妾对医术一窍不通,还是请太医为皇上细细讲解吧。” 江城向前一步,摇头晃脑地吟诵起医理来: “四季阴阳交替,实乃万物生长之根本,生死之所系。逆之则灾病丛生,顺之则疾病不侵。 若邪气失时,则疫气生。疫气侵犯上焦肺卫,与五脏六腑相冲,引发时疫。疫气升降失常,清浊之气混淆......” 他一番长篇大论,雍正听得有些不耐烦,摆手打断道: “无需赘述,只说关键。” 见皇上听不下去,江慎很有眼色地直接开口接道: “臣等遍查古籍,终得一方,名曰‘时疫救急方’。此方能温肝补肾,调养元气。” 接着,他念起药方: “荆穗一钱五分,防风一钱五分,红大戟二钱,元参二钱,牛蒡二钱,杏仁一钱五分去皮尖,苏叶一钱五分,六神曲一钱五分,炒栀一钱五分,山慈菇二钱,橘红二钱,连翘二钱去心,薄荷一钱五分,甘草八分生,淡竹叶一钱为引,灯心草一子……” 雍正沉吟一声,缓缓思索片刻后,问道: “这方子可经过太医院众太医的审阅?章院判对此又有何高见?” 江诚恭敬地答道: “回皇上,已让几位染病的太监和宫女试过,确有奇效。” 雍正吐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几日对六阿哥的操心已经让他憔悴不堪了,再看京中其他各地的情况更是严重非常,他一时一刻都不敢停歇。 现下心中总算是可以松泛些了。 就在这时,华妃突然低吟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似有倾倒之势。 雍正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爱妃哪里不适?” 华妃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眼底泛着青黑,却仍强撑着行礼道: “臣妾失态,让皇上见笑了。” 江慎在底下插话道: “娘娘为了寻找古籍中可能记载的治疗时疫之法,已连续多日未曾安眠。想必是因此才如此虚弱。” 雍正忙扶着华妃坐下,轻声说道: “爱妃真是辛苦了。” 华妃轻轻拽着雍正的衣袖,眼中泪光闪烁,声音柔若春风,如丝如缕: “臣妾自知才疏学浅,又时常任性,惹皇上生气。所以见皇上为时疫之事操劳,臣妾只想尽己所能,为皇上多分担一些。” 雍正深受感动,紧紧握住华妃的手,吩咐几个太监道: “你们随江太医去,先把药送到永和宫,给六阿哥的乳母服用,然后再分发给宫中其他染病的宫人。” 华妃越发显得温柔如水,大有痛改前非的模样: “从前臣妾与惠嫔多有龃龉,如今臣妾也想借此机会向沈妹妹致歉。还望皇上能在沈妹妹面前美言几句,宽恕臣妾。” 雍正叹了口气,一把将华妃揽入怀中,柔声细语地抚慰着她: “好了,今日你立下大功。若这方子真能治愈时疫,将是天下万民的福祉。朕绝非赏罚不明之人。” 第104章 谁有嫌疑 得了皇上的嘱咐,江慎便随小夏子到了永和宫中,指导着傅子竣看方抓药,确认无误才离开。 在用了江太医提供的药方之后,仅仅过了两日,乳娘的疫情便有了明显的好转,只是体内的疫毒还未完全清除。 与此同时,在碎玉轩内,甄嬛与温实初也是一脸困惑。 温实初在底下低声嘀咕: “江太医的药方与我开出的几乎一模一样。” 甄嬛手中翻动着温实初呈上来的方子,眉头微蹙: “那这药方为何会落入他们之手?” 温实初踌躇着回答道: “我将药方放在了太医院的抽屉里,当时我正忙着完善药方,可能是他们趁机偷偷拿走的。” 甄嬛点了点头,十分遗憾地叹息一声。 “你现在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会相信,反而还会说你急于邀功。” 旋即微微一笑,继续说着: “不过,既然药方出自你手,那就好办了。鸟尽弓藏,只怕温大人你的好时候就要来了。” 另一边,傅子竣也私下里向沈眉儿提了一嘴: “娘娘,江太医这方子确实有效,只是未免制得太凶了些。” 沈眉儿见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她说道: “现在华妃和江太医立下大功,这些小细节谁还会在意?如果你觉得不妥,可有改进之法?” 傅子竣轻声说道: “微臣思量着补了些黄岑,厚朴等温补的药材进去。如今看来效果似乎比之前的药方要好的多。” 沈眉儿对此并不太在意,说道: “这些本宫也不懂,傅大人自己看着办便是。” 到了晚上,夜色已深,采月步入殿中,对沈眉儿低声耳语: “娘娘,浣碧在侧门求见娘娘,说有事相禀。” 沈眉儿放下抱在怀里熟睡的弘暄,为他盖好被子,然后披上外衣。 “悄悄地让人进来,去偏殿见我。” 到了偏殿,浣碧身穿暗紫色罩袍,不细看之下,与夜色几近融为一体。 沈眉儿诧异地问道: “浣碧姑娘,冒夜来访,莫非有要紧之事?” 浣碧微微一拜: “本该早来向娘娘容禀,只是前几日宫禁森严,娘娘宫中又有疫症,奴婢进不得永和宫内。” 沉吟片刻后,她从口中说出一句惊天之语: “其实,温太医很早就拟好了药方,但莞贵人却嘱咐温大人不要呈给皇上!” “什么?” 沈眉儿胸腔起伏,语气虽不严厉,但目光中却透露出深深的寒意。她追问道: “为何?” 浣碧低声道出真相: “莞贵人听说六阿哥染上了疫病,虽然病情有所缓解,但怕反复发作,所以……所以想让六阿哥听天由命。” 沈眉儿闻言怒不可遏,双手“砰”地一声拍在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崩断了水葱似的指甲。 “我有哪里得罪了她,只管冲我来,稚子无辜,她如何狠心做的出来?” 采月忙上前摩挲着主子的后背顺气,等稍微平复些,沈眉儿摆了摆手道: “我倒是小觑了甄嬛,还得谢谢你浣碧,不叫我蒙在鼓里,你放心,你所求之事,我定会让你如愿。” “奴婢谢娘娘。” 浣碧冒险前来,还不是为了这桩,如今得了保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又两日,桂娘终于康复了,雍正再次踏足永和宫,同沈眉儿一起询问她情由。 桂娘跪在殿前: “奴婢不慎染疫,连累了六阿哥,自知死罪。” 沈眉儿垂目道: “桂娘你是太后娘娘指过来的,也是端正柔顺之人,对六阿哥照顾有加,皇上和本宫都看在眼里,不会过于苛责与你。 只是自宫中时疫发生后,永和宫一向谨慎,种种防疫手段从未松懈,这疫症是如何到你身上的,本宫不能不疑心。” 桂娘恭声道: “前几日偶有清醒之时,奴婢也在想着这桩事。 奴婢日日守在六阿哥身边,轻易不出永和宫,唯有一次,奴婢的远房侄女青梅,来寻过奴婢一回,陪她吃了两口茶。旁的就再没有了。” 雍正眉毛一掀,问道: “青梅?寻你何事?又是哪里的宫女?” 桂娘一一回道: “青梅如今在钟粹宫筑水堂当差,是服侍在曹答应身边的洒扫宫女。 说奴婢如今照顾六阿哥很有体面,求奴婢把她调到永和宫来当差,奴婢并未搭理她。” 沈眉儿心头慢慢生出凉意,恨恨说着: “曹答应对我不满已久,圆明园诬陷之事竟然还不知悔改,倒是轻纵了她!” 雍正唤来苏培盛: “着人去查。” 一炷香的时间,苏培盛便查到,那宫女青梅不久前就染上时疫去了。” 雍正神情阴晴未定: “把曹氏带到永和宫来。” 然而苏培盛却支支吾吾地说: “曹答应也染上了时疫,只怕这会儿起不来身。” 沈眉儿听后顿时紧紧蹙起秀眉,看来这事并不简单啊。 她一初的想法便是华妃的手笔,若真是曹琴默所为,那她又何必以身犯险? 而且细想之下,以华妃直来直往的莽撞性子,大概是不会有这般深沉缜密的计谋,而且也不屑于对孩子下手。 她心中盘算着种种可能,口中却缓缓道: “皇上,此事蹊跷之处甚多,除非……除非这背后另有主谋,曹答应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再者,也有可能是她为了撇清更大嫌疑,故意为之。” 这些雍正自然也想到了,神色凝重: “让粘杆处彻查!” 粘杆处一出手,所有的事情就无所遁形了。 宫女青梅原本是钟粹宫晴芳斋,史答应身边的一等宫女,后来因为侍奉小主不周,被赶到外间洒扫。 在曹琴默被皇上责罚,从贵人贬为答应后,内务府随之削减了她贵人位分上的宫人配额,青梅便是在这时,被调往筑水堂伺候。 而时疫的症状也就是从钟粹宫小太监的庑房里最先开始传出来的。 要说这位史答应,原本也还算是得宠的,甚至差点就成了贵人。 只是家中和年氏一族结怨,导致衰败,加之华妃以协理六宫之权,寻了个嫉妒皇上宠爱他人,不敬高位嫔妃的莫须有罪名,将她贬为答应。 后来也就开始在钟粹宫消磨岁月,再未得皇上招幸垂怜。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深恨华妃的,要说她去害曹答应还说的过去。 可沈眉儿甚至和她没有半分接触,素无瓜葛,何以会成为她的目标?实在令人费解。 第105章 吐出实情 然而等到雍正让苏培盛去传唤史答应,想要问明情由之时,却是去晚了一步。 史答应已经身着素缟,一袭白绫吊死在了晴芳斋的寝殿之中。 这件事情从这里便断了线索。 雍正犹不解气,下旨将史氏贬为庶人,更将史家在朝为官的亲人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又因为曹琴默也在此事中受到了波折,皇上在她病好以后,亲临探望,给她解了禁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最让沈眉儿没有想到的是,这件无头公案事了以后,华妃竟然亲自登门,造访永和宫,向她澄清: “本宫没有做过谋害六阿哥的事,惠嫔不要赖到本宫头上。” 华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自傲,仿佛宫中传出的怀疑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沈眉儿心中虽波澜起伏,面上却仍保持着冷静与淡然,她微微欠身行礼,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华妃娘娘言重了,臣妾从未有过此等想法。只是宫中发生了这等事,人心惶惶,臣妾也是担心六阿哥的安全,才会多有揣测。 如今既然娘娘亲自来解释,臣妾自是相信娘娘的清白。” 华妃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沈眉儿会如此轻易地相信她。 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轻哼了一声: “算你明事理。本宫向来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不过,你既然提到了六阿哥......” 年世兰脑中想起了那个精灵活泼的小娃娃,嘴角勾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难得地多嘱咐了一句: “本宫提醒你一句,你手里是个阿哥,这后宫之中,人心隔肚皮,你可要仔细着些,别让人钻了空子。”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甩了甩绢帕,扭头便走了。 搞得沈眉儿一头雾水。 不过心中确实也打消了对华妃的怀疑,于是便又找了个时间去曹答应的筑水堂走了一趟。 曹琴默见沈眉儿过来,丝毫不觉得意外。 两人入座后,她便开门见山说道: “嫔妾已经等娘娘过来好几日了。娘娘比嫔妾想的要沉得住气的多。” 沈眉儿瞧着她故作高深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直接问道: “既然曹答应知道本宫来的意图,不如帮本宫解惑?” 曹琴默幽幽开口: “此事并非史答应所为,嫔妾和她同处一宫多年,对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她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心计,不过是被人利用,背锅的替罪羊罢了。 史答应虽说侍奉皇上多年,不过却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得宠爱,只怕皇上都快要记不起有这个人了。 像这样默默不闻的地位嫔妃,又和众人没有利益冲突,如何敢行戕害皇嗣之事?” 和心肠多的人说话就是心累,这些不过是明面上都能看出来的表象,并无能帮到沈眉儿的地方。 她眉头微蹙,缓缓言道: “曹答应所言极是,本宫也曾这般想过。只是那史答应既已自缢,此事便难以追查。莫非,曹答应心中已有计较?” 曹琴默轻轻抚了抚手中精致的茶杯,没有继续解释,反倒问了一个问题: “嫔妾虽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心中确有一二猜测。娘娘可知,嫔妾为何会感染上时疫?” 沈眉儿脑海中突然出现闪过一丝亮光,震惊道: “你是故意感染的!你不要命了?” 曹琴默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神色晦暗不明: “嫔妾在筑水堂不见天日,形同冷宫,见不到皇上,也见不到我温宜,还要这条命做什么?” 接着,她才慢慢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日我见到皇后宫里的绣夏送内务府的分例,和青梅说了悄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嫔妾便留心上了。 之后青梅神色厌厌了好久,夜里偷偷溜进去隔壁因为时疫被封掉的庑房,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出来,嫔妾不知她要干什么,就让太监悄悄盯着。 直到她去了一趟永和宫附近,第二日娘娘宫中便传出了疫症......” 听完曹答应的陈述,沈眉儿露出沉思的神色: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 曹琴默漠然轻笑: “是,既然要借我宫里杂役宫女的手,那出了事嫔妾自然逃不了干系,嫔妾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自救。” 沈眉儿瞧了她两眼,目光闪烁,故意试探道: “如此说来,你是怀疑皇后?” 曹琴默却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襟,淡然自若地回道: “嫔妾心中并无确切的猜疑,更无确凿的证据。娘娘心中所想,便是嫔妾的答案。” 老狐狸!沈眉儿暗骂一声,面上却露出不解之色: “那你今日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 曹琴默眼中波光流转,笑意愈发深沉: “嫔妾斗胆,想请娘娘伸出援手,让嫔妾亲自养育温宜公主。” 沈眉儿听后不由得心中一阵无语,这些人真当她生了阿哥,就能在宫里只手遮天了不成。 前有浣碧,后有曹琴默,都来找她帮忙。 那一边为浣碧安排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她又如何顾得上温宜? 于是便开口婉拒道: “曹答应今日的话,本宫听听也就算了,至于谁是在背后搅动风云之人,皇上说是谁便是谁,本宫并无彻查不休之意。” 随后又道: “温宜是个好孩子,但抚育阿哥公主得一宫主位才行,曹答应有这份心胸自无不可,本宫不会阻拦,也不愿帮你,全凭答应你自己的本事。” 听到沈眉儿拒绝,曹琴默十分意外,本来在她的盘算之中,沈眉儿没有不接受她好意的道理。 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轻轻垂下眼睑,声音中带着一丝哀婉: “嫔妾自然知道此事为难娘娘,但嫔妾也是走投无路。自从时疫之事发生后,嫔妾便日夜难安,生怕温宜公主在阿哥所受到任何伤害。 嫔妾虽不才,但也愿意为娘娘鞍前马后,以报娘娘大恩。” 这是试图打感情牌了? 沈眉儿轻笑一声: “鞍前马后?曹答应的主子可是华妃娘娘,答应既解了禁足,华妃娘娘自然会求皇上将温宜从阿哥所送回你宫中。 至于能不能将温宜改换在你的名下,想必以曹答应你的计谋,自己心中已有打算。 本宫可不想卷入这漩涡之中。” 她并非不同情曹琴默对温宜的疼爱,曹氏对女儿的情意和百般谋算,是一个母亲能做到的极致。 可除了这一点,这曹氏心机深沉,以她的手段恐怕难以驾驭,利刃握在手中,可以伤人,但若有不慎,也足以伤及自身。 第106章 请立贵妃 今日往筑水堂走的这一趟,并不白来,起码让沈眉儿心中认定了对弘暄下手的人,是皇后。 细想,以宜修的脾性,能容忍自己生下孩子怕也是有太后压制的缘故。 若寻到了机会,岂会放过? 有了时疫这么好的借口,可不就腾出手来对付自己了么? 沈眉儿想着此间心情不好,连着饮食也清减了不少,只是恹恹地没有胃口。 取了琴来拨弄两三下就觉得腻烦无比,随手搁了,就去伏到紫玉珊瑚屏榻上躺着。 翌日雍正来看弘暄时,对沈眉儿说一句: “弘暄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史氏畏罪自戕,朕也下旨让史家受了重罚,你心里也该好受些。 乳母桂娘虽无伤人之意,可也是不够谨慎才让旁人有可趁之机,赐了银两送出宫去罢。 日后永和宫你要更谨慎些,照顾好小阿哥。” 这便是不愿意再查下去了,或者说皇帝已经查到线索,但却不愿追究。 不管是哪一样,此事都已尘埃落定。 沈眉儿垂泪道: “皇上处理妥善,臣妾没有意见,只是史氏害的暄儿受苦,我一想到此事就后怕不已。 恕臣妾不敬,皇后娘娘管理后宫确有疏漏之处,以致时疫之事在后宫横行。” 雍正沉着脸倒也没有怪罪,默默片刻道: “皇后身子总是不大好,也不能统顾全局,朕心里有数了。” ...... 第二日往皇后宫中请安,不料今日雍正也在。 请过安坐下,闲话了半晌,雍正见众人俱已来齐,方指着华妃道: “宫中疫情稍有遏止之相,华妃功不可没。着今日起复华妃协理后宫之权。” 华妃盈盈起身道: “谢皇上。” 她的气色极好,很是润泽,仿佛是知道雍正要复她权位,打扮的也异常雍容妩媚,艳光四射。 雍正道: “华妃你要恪守妃子本分,好好协助皇后。” 这话听在甄嬛耳中,如石击心,心口越发难过,几乎咬住了嘴唇,她不愿见到的,终于来了。 紧紧握住手中粉彩百花茶盏,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发作。强忍住心头气恼,随众人起身相贺华妃。 皇后亦淡淡笑道: “恭喜华妃妹妹了。” 华妃甚是自得,顾盼间神采飞扬。 沈眉儿笑着对雍正躬身说道: “华妃娘娘立了大功,阖宫上下无不感念娘娘的恩德,莫说协理六宫,就是贵妃之位也当得。” 众人不解惠嫔向来与华妃不算和睦,缘何此刻会为她请功? 华妃也是有些犹疑,宜修面色微变: “宫中高位嫔妃之位一向不多立,华妃......” 然而皇后话音未落,雍正却打断了她的话: “惠嫔所说有理,单就让六阿哥免受时疫反复之苦的功劳,朕也要多加褒奖。” “皇上说的是,为了暄儿的事,臣妾还尚未向华妃娘娘致谢。” 沈眉儿起身向华妃一拜,道: “臣妾别的不足以表达感谢之意,只得求皇上的金口,为华妃娘娘锦上添花。臣妾恳请皇上晋华妃娘娘为贵妃。” 华妃勉强笑笑,有些不自在,侧身没有受沈眉儿的大礼。 但殿中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就连敬嫔的目光也在华妃与沈眉儿之间流转,犹疑着不知沈眉儿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雍正亦在脑中转了一弯又一弯。 他第一时间是想到了沈家和年家是否是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可眼神定格在惠嫔诚挚的脸上,他便抛开了这个想法。 沉吟的第二点是,他已经收到岳钟琪传回的战报,青海一次次胜利,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不出一月年羹尧就将彻底平定战乱。 届时班师回朝,自然要论功行赏,可正如莞贵人所言,若是那时给华妃晋位,岂不是叫天下人真觉得自己是依赖年家才不得不重用华妃?叫人耻笑。 最后一点,便是粘杆处也查到了皇后身边的绣夏出现在钟粹宫的不寻常。 雍正顾忌着皇室和乌拉那拉家的的颜面,没有再继续彻查。 但皇后在宫中没有了挟制,失去了制衡,让他心有不安。 是故,沈眉儿给华妃的请功,反倒能微妙地平衡后宫势力,同时也能给皇后一次隐晦的警告。 这一番思量在心中过得很快,雍正片刻便有了决断: 他朗声笑道: “华妃年氏,笃生令族,丕着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 着封为华贵妃,册封的仪式就定在四月初六。你要恪守妃子本分,好好协助皇后。” 华妃本人亦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之色,忙跪谢道: “臣妾多谢皇上隆恩,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厚望。” 众人再次起身恭贺,沈眉儿对雍正柔柔一笑,目光却看向了敬嫔。 雍正顺着看去,心中顿时想到前些时日沈眉儿生产之后,自己提出要给她封妃一事。 那时她就是以敬嫔为托词婉拒,原本只道是客气之辞,没想到惠嫔竟有如此胸襟和心气儿,这样大的机缘也能拱手相让。 可见是真心为皇室和后宫考量的。 这不禁让雍正心中更加熨帖。 既然皇后有了华妃来抗衡,那么华妃也该有人能够制约,方能维持后宫的三角平衡。 于是,雍正含笑看向敬嫔,缓缓开口: “敬嫔侍奉朕已有八九载了吧?” 稍顿片刻,他继续说道: “敬嫔冯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着,着册为敬妃。 突如其来的册封让敬嫔愣怔了片刻,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雍正见状,笑道: “怎么,高兴得连谢恩都忘了?” 敬嫔这才恍然醒悟,连忙屈膝行礼,叩谢圣恩。 雍正又道: “册妃的仪式也定在下月初六。敬妃你与世兰是同一年入宫的,一起晋封也是你们的缘分。你要好好襄助皇后和贵妃,与她一同协理后宫,为皇后分忧。” 众人亦笑盈盈道: “恭贺敬妃娘娘大喜。” 这一句祝贺,比起之前对华贵妃的恭维,显然多了几分真诚。 敬嫔向来受宠不多,与年世兰相比更是相形见绌。如今突然被封为妃,又获得了协理后宫的大权,这份意外的惊喜让她喜出望外。 然而,她素来矜持稳重,只是含蓄地微笑着,一一向众人回礼。 第107章 细细谋划 雍正帝在连续册封两位高位嫔妃之后,便回了养心殿,留下一众嫔妃心中五味杂陈,各自怀揣心思,缓缓散去。 步出景仁宫的门槛,年世兰已在门外静候沈眉儿。 待沈眉儿行完礼,年世兰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深意: “惠嫔今日之举,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沈眉儿转过身,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不过是为了暄儿。” 年世兰沉默片刻,终是开口: “六阿哥的确聪慧可爱,招人疼爱。但本宫献出药方,并非全是为了他。 虽然你今日助了本宫一臂之力,本宫却不会因此对你心存感激。” “此事与娘娘无关,我只求一个心安。” 沈眉儿姿态娴雅,立于下位,随后又轻轻提及了过往。 “刘畚……已安顿于济州,由我父亲的手下照看。贵妃娘娘无需再费心寻找,往日之事,就让它过去吧。” 年世兰微微侧首,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惠嫔果然令人心生怜爱。” 言罢,她优雅地坐上翟辇,缓缓离去,沈眉儿则恭敬地俯身相送。 午后,竹息姑姑来请,说太后想念孙儿,让沈眉儿抱去寿康宫请安。 沈眉儿略微收拾片刻,已经想到太后召见,定是为了今日自己给年世兰请封贵妃一事。 便让乳母抱上弘暄去了寿康宫。 太后见了孙儿,笑得合不拢嘴,逗弄了一番后,便让乳母抱了下去,略显疲惫地说: “哀家真是老了,抱上一会儿就吃不消了。” 然而,太后又想多享受一会儿天伦之乐,便道: “等下和弘暄留在这陪哀家用了晚膳后再回去吧。” 沈眉儿柔声哄着: “太后身体康健,风采依旧,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日后臣妾定常带弘暄来请安,只盼太后不嫌臣妾烦扰。” 太后指着沈眉儿笑道: “原本瞧着你还算稳重,竟也学的油嘴滑舌了。” 说罢又问到弘暄每日的饮食,睡得香不香,说道: “桂娘因为照顾阿哥不周,被皇上赶出了宫,现下新指派的乳母用着可还顺心?” 沈眉儿轻声回到: “一切都好,乳娘是皇上让内务府精心挑选的,弘暄适应了两日也习惯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聊完了孙儿,就该说正事了。 转脸看了沈眉儿一眼,也不绕弯子,问道: “听皇帝说,年氏册贵妃一事,是你特意请封的?” 沈眉儿微微颔首: “是。” 太后眉心蹙成两道柔软的竖纹,疑惑道: “你倒肯?” 沈眉儿神情恳切: “太后英明。臣妾自然有自己的思量。 一则皇上政务繁忙,后宫需要和睦;二则,到底华贵妃到底是帮了臣妾,让暄儿也少受时疫折磨,臣妾不能不感恩。三则......” 默然片刻,想着太后是雍正的生母,在前朝也有自己的人脉。有些话、有些事,实在是不需要也不必瞒她,故顿首道: “三则,前朝要安抚人心,后宫也要。臣妾懂得。” 太后若有所思,拉了沈眉儿的手道: “好孩子,哀家也不过是白担心罢了,不料你竟然有这样的心胸和见识。不怪皇帝和哀家偏疼你。只是,这难免要委屈你了。” 沈眉儿忙道: “太后言重了。臣妾实在不敢当。” 过了几日,年世兰封华贵妃的旨意下来了,虽然还未行过册封礼,后宫之人也开始以贵妃娘娘相称。 内务府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华贵妃与敬妃的晋封典礼,后宫的焦点暂时集中在了翊坤宫与咸福宫。 沈眉儿也终于有时间和机会筹划浣碧的事情。 只怕此事还需要年世兰的助力。 晚间雍正没来永和宫中,沈眉儿便带了采月和澜依,抱着弘暄去钟粹宫探望曹答应。 钟粹宫没有主位娘娘,原本云锦堂余莺儿和晴芳斋史答应,都因犯了事香消玉殒,而且这两人的死或多或少都和沈眉儿有所关联。 加之曹琴默昔日对她的算计,好像整个钟粹宫都和她犯冲一样。 这让整个永和宫的宫人都对钟粹宫避而远之。 采月对于沈眉儿来找曹琴默的事情也是颇有微词。 上回是为了六阿哥也就罢了,尤其这是为浣碧之事身涉险地,认为此行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一路嘀嘀咕咕个不停。 沈眉儿也只说: “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一直的敌人,只要目的一致,敌人也能变成祸福相共的朋友。” 进了钟粹宫,沈眉儿径直去了东侧的筑水堂。 众人来的突然,曹琴默很是意外。忙起身客套着说: “惠嫔娘娘怎地过来这儿了,嫔妾也没有准备,真是失礼了。” 两人前些时日分明才刚刚见过面,聊了许多,而且沈眉儿还拒绝了她的投诚,是故曹琴默有些摸不准沈眉儿的心思。 沈眉儿笑容温婉,语气亲切: “本宫很想念公主,听闻皇上已经将温宜从阿哥所送回来了,特意带着弘暄过来看看,叫他们姐弟亲近亲近,也是本宫冒昧,曹答应别见怪才好。” 曹答应见沈眉儿说的客气,忙让着她进去,命乳母抱来温宜,又亲自捧上香茗待客。 “怎么会?娘娘带着六阿哥贵步移贱地,是嫔妾的福分,娘娘若有召见,嫔妾日后常带公主去给娘娘请安。” 沈眉儿与她一同坐下,微笑接过奉上的热茶,徐徐吹散浮起的茶沫: “正是这个话。今日除了让温宜见见弟弟之外,本宫也有一事要和曹答应相商。” 曹琴默脸上掠过一抹惊讶,心中暗自揣测,还以为是关于时疫之事,要她出面作证,忙道: “娘娘抬举嫔妾了,有什么吩咐,嫔妾能帮的自然不会推辞。 只是关于史答应,皇上已有定论,嫔妾再说些什么也是无用的。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和这个无关。” 沈眉儿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随后屏退左右,缓缓说道: “是关于莞贵人之事。曹答应可知莞贵人身边的浣碧有背主之意,本宫有心啊,也想助一助她。” 曹琴默自然也是从华妃处知晓了当初联合浣碧用木薯粉陷害甄嬛一事,她目光闪动,柔柔问道: “不知娘娘有何计策。嫔妾愿闻其详。” 沈眉儿让她附耳过来,细细说了一番。 曹琴默沉吟半晌,方道: “娘娘所想亦是嫔妾所想,嫔妾会尽力在华贵妃跟前明禀此事。” 沈眉儿含笑点头说道: “若贵妃娘娘能助浣碧得偿所愿,本宫自有一份厚礼相赠,定能让贵妃娘娘满意。” 曹琴默自是记下,两人又细细筹划良久,沈眉儿才起身告辞。 第108章 曲水流觞 等回到畅安殿之后,澜依才将憋了一路的疑惑问了出来: “娘娘何以如此笃定,曹答应会竭力说服华贵妃,促成此番布局?” 沈眉儿摆了摆手,暂时没有理会,她与曹琴默说了许久的话,又走了这好些路,甚是口干舌燥。 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一气饮下半盏,润了润喉,方才悠悠地道: “先前梁氏投毒,陷害我假孕,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曹答应谋划,多次失败已经失了华贵妃的看重。 如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不管是为了温宜的前程,还是她自己,都只能紧紧依附于年世兰的权势之下。 若没有年世兰的帮助,她和温宜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如今我为她搭了梯子,她怎会拒绝呢? 就算对我再有戒心,此事是针对甄嬛,对华贵妃和曹答应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澜依闻言,不禁心生敬佩,叹道: “奴婢跟随娘娘已逾一年,娘娘对人心的洞察与把握,实在叫奴婢钦服。” 沈眉儿神色淡然: “人心?那是最难猜度的。 在这后宫里,要想升,必须猜得中皇上的心思;但要想活的好,就必须猜得中后宫其他女人的心思。” ...... 夏历的四月上巳,因为是两个主位的晋封礼,更是有不常立的贵妃之位,声势比之往常尤为奢华庄重,内务府一众宫人也忙的不可开交。 随着华贵妃和敬妃的晋封大礼结束,宫中随后又举行了盛大的祓禊仪式。 华贵妃以欢庆娱乐,祈福免灾之由,邀请皇上和宫中众妃在御花园小聚,又在流觞亭备上了临水宴饮。 妃嫔们坐在清溪河渠两旁,将盛了鹤年贡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 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其实曲水流觞本的传统非常古老,《续齐谐记》有记载:“昔周公卜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流波’”。 临流而弹,竹涧焚香,登峰远眺,坐看云起。 松亭试泉,曲水流觞,烟波钓叟,蓬窗高卧。 本就是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畅谈风月的一种雅事。 此次,更有雍正亲自作陪,众人自然乐得捧场。 除却吉贵人有孕不宜饮酒,以及皇后和端妃没有出席外,其余人都在这次的宴席之上。 雍正为附庸风雅,特意唤来宫中画师作画。 众人或举杯畅饮,或低头沉吟,或援笔而书。 在惠风和畅、茂林修竹之间,画师将形态各异的妃嫔与皇帝作于一幅长卷之上,颇有旷达萧散之意境。 酒兴过半,甄嬛感觉胸口闷闷地不舒服,本欲告退。但雍正兴致勃然大发,她不想扫了皇上的兴。 华贵妃便安排她去一旁的松鹤堂歇息。 沈眉儿对浣碧使了个眼色,浣碧心领神会,悄悄离了甄嬛。 雍正又陪着众人玩了两轮,将魏晋名士洒笑山林的洒脱与不羁,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答应更是起了诗兴,挥笔写下风流佳句: “拂晓相逢花弄口。酒觞盛情何休走?小院绿熊铺褥厚,玉梅花下交三九。 招入绣屏闲写久,斜送横波皆默否?袖里任郎沾宝兽,雕龙手压梅花手。” 转眼间,雍正便有些醉意朦胧,突然在席间看不到甄嬛,便打发了苏培盛去寻。 苏培盛刚离开,曹答应在一旁故作醉眼惺忪之态,对着皇上随手一指: “仿佛看见往松涧堂去了。” 雍正嘴角勾起一抹随意的笑意,起身说道: “朕去看看。” 言罢,他便离开了宴席。顺着松涧堂的方向亲自去找她的莞贵人去了。 皇上离席后,华贵妃立刻吩咐宫女们呈上各式瓜果糕点,和醒酒的茶。 众妃嫔们稍作休息,吹吹风醒着微醺的面庞,聊着宫中的趣事和从别处听来的闲谈,笑语依然不绝于耳。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培盛引领着甄嬛回到了宴席。却没见皇上的身影,不觉皱了皱眉。 齐妃好奇地问道: “本宫说怎么半天不见莞贵人,怎的去了这么久?” 甄嬛微笑回应: “方才略感胸闷,便在松鹤堂小睡了一会儿,苏公公来时,嫔妾又换了身衣裳,故而有些耽搁了。” 淳常在闻言,面露诧异: “莞姐姐没碰到皇上吗?皇上刚才去寻你了呢。” 苏培盛眉头一皱,询问着: “淳小主,可知皇上往哪个方向去了?” 淳常在回道: “瞧着像是去了松涧堂。” 松涧堂和莞贵人所去的松鹤堂,只有一字之差,苏培盛只以为皇上听岔了路,走错了地方。 赶忙匆匆往松涧堂处过去。 这一去便又过了半个时辰,然而皇上却再也没有回到席上,只有小夏子来报,说皇上酒醉,苏公公先行送皇上回养心殿了。 但小夏子到底还是年纪小,不如他师傅有城府,神色中有遮掩不住的尴尬。 华贵妃和沈眉儿悄悄交汇了一下眼色,心知事情已经成了,便追问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夏子犹豫片刻,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皇上喝多了......宠幸了一位宫女.......” 众妃一时议论纷纷,这皇上撇下她们这些人,去宠幸了个宫女,也不知道是什么宫女能让皇上这么着迷?体面都不顾了。 华贵妃杏眸一瞪,斥道: “宠幸就宠幸了,不过是个宫女,有什么好议论的?看来宫中要添一位妹妹了。 敢问夏公公,究竟是哪个宫的宫女?” 小夏子瞥了一眼甄嬛,犹豫后还是答道: “是......莞贵人身边的浣碧!” 甄嬛霍然回转,身边哪有浣碧的身影,不由得遽然色变。 华贵妃却当作不知的样子: “哦,那倒是要恭喜莞贵人了,皇上可有给浣碧定下什么名分吗?” 小夏子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涨红。 “暂未,皇上只教几个宫女将浣......碧姑娘,先送回了碎玉轩。”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浣碧,叫小主吧,没有名分,直呼浣碧吧,到底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只好用碧姑娘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代替了。 甄嬛听得皇上宠幸了浣碧,哪里还坐得住,急忙起身告辞,顾不得酒醉微醺,当即便要回碎玉轩去找浣碧的麻烦。 年世兰也不阻拦她,唇角轻蔑一笑: “既然莞贵人宫中有事,那本宫也不多留了。” 又对众人说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既然皇上酒醉,姐妹们也都散了吧。” 第109章 姐妹相争 等甄嬛回到碎玉轩中,已是一团糟乱。 尤其当她确认了雍正对浣碧的宠幸后,更是心头猛地一紧,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虽然木薯粉之事她对浣碧有过一丝怀疑,但不曾深究。 如今一朝知晓浣碧的背叛,那股交织着震惊、愤怒与失望的洪流,瞬间将她淹没,直让她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来。 只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 流朱见状,满心忧虑,却左右为难,一边是小主,一边是多年的小姐妹,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试探性地问道: “小主,要不要去求皇上?” 甄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翻涌而上的气息: “不必。流朱,你去吩咐碎玉轩的宫人,一切如常,不得议论。至于浣碧的事,我要亲自处理。” 流朱一愣,随即斟了一盅茶,轻声劝道: “是,小主。您先喝杯茶,平复一下心情,再从长计议。” 甄嬛勉强端起茶盏,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心烦意乱吩咐道: “去换些别的来。我记得御膳房送来的燕窝还没吃完,叫浣碧给我拿进来。” 流朱迟疑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便退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浣碧捧着燕窝走了进来,双手恭敬地奉上,随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 甄嬛心中一阵烦恶,目光如刀,冷冷地刮过浣碧的脸庞,久久不曾移开。 浣碧心中发虚,不敢与她对视,只得微微低头。 甄嬛站起身,缓缓绕着浣碧走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道: “仔细瞧瞧,你与我,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可惜,有些人,有些事,表面看着亲近,内里却各怀心思。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竟也会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一面,真是让人心寒呐。” 浣碧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目光紧盯着地面,声音低若蚊吟: “小主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要怎样都由得你罢。” 甄嬛微微侧头,示意槿汐、流朱和小连子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甄嬛猛地收回目光,脸上忽地绽放出一抹冷笑,声音冷冽如冰: “我让下人们出去,也是为了保全你的颜面。 浣碧,这些日子你劳心劳力,吃苦不少啊。吃里爬外的事我身边已经有过了,不想这次竟是你。真是难为你了。” 浣碧面色一白,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小主如此说,真是让奴婢无地自容。” 甄嬛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记得在圆明园时,温宜公主的事,我就对你有所怀疑。只是念及旧情,未曾深究。 没想到,我的一时心软,竟养虎为患。这些年我对你的教导,竟是白白浪费了。” 浣碧无言以对,只低声道: “小主的教导,奴婢愧不敢当。” 甄嬛见她油盐不进,直直看着她良久,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声音渐渐柔和,带着一丝感慨: “我素来是赞你沉稳的,可如今的情形看来,你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欲望,行事过于急切,一意求成。真真是辜负了我和父亲的一片苦心。 原本还想着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入官宦之家,做那受人尊敬的正室夫人呢。” 浣碧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道: “你……你是说,要把我嫁入官宦之家为正室?” 随即又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 “你不过是想让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做你一辈子奴婢罢了,哪里会真心为我打算?又何必拿这些话来讽刺我。” 甄嬛轻轻摇头,语气中含着几分失落,和被人误会的伤心: “为你的打算我一早就有,不用说我,便是爹爹也好好为你打算了的。 只是我们不说,你便以为不曾为你打算过么?纵使你再能助我,终究也是要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 即便是流朱,将来她若要嫁人,我也必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何况是你? 你也未必太小觑我了。” 浣碧眼中充满了怀疑: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又叫我进宫?” 甄嬛微微一顿,反问道: “不然你待怎样?入宫前,父亲特地叮嘱我,一定要为你寻个好归宿,我可是郑重应承了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带你入宫的原因。 若留在甄府,顶多将来配个小厮嫁了,那岂不是委屈了你一辈子?你所追求的,不就是个名分吗?” 浣碧似乎难以置信: “父亲和你说过我和我娘的事情?” 甄嬛低声柔婉叹道: “你该我叫我一声‘长姐’才是。” 浣碧眼眶微红,泪光闪烁。 甄嬛随即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肯叫么?其实长久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很清楚,你我之间的心病也算不得我和你的心病,不过是上一辈人的事了。 我知道你心中委屈多年,虽是爹爹亲生,却不能在族谱上留名,取名不能行‘玉’字一辈,甚至你娘的牌位也不能进祠堂供奉香火。 但是浣碧,你扪心自问,爹爹真的不疼你吗?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我对你从来都是如姐妹一般的啊。” 浣碧沉默片刻,咬了咬嘴唇,说道: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娘,想到我自己…… 不!你在骗我。只要我能和你一样成为妃嫔,爹爹就能光明正大地认我,我娘的灵位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甄氏祠堂。 你可以嫌弃名字中的‘玉’字俗气而不用,却不知道这‘玉’字是我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 说到伤心处,浣碧双唇颤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我们共同侍奉皇上,不好吗?这是既能荣耀祖先,又能光大门楣的好事啊。” 甄嬛听到这话,气极反笑: “你莫非以为世事皆如表面那般单纯?一旦你踏入妃嫔之列,若被人揭穿你母亲乃罪臣之后,你可曾想过那将是何等的灭顶之灾? 非但甄氏满门会受你牵连,连父亲私纳罪臣之女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流放三千里之外! 爹爹年迈体衰,怎堪如此颠沛流离?你于心何安?” 稍顿,语气中满是无奈。 “且不论其他,你到底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一旦甄家倒了,没有家族支持,你我在这深宫之中,又将如何立足?” 第110章 揭穿伪善 甄嬛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皆显得她是在为浣碧的未来,呕心沥血地筹谋一般。 她似乎觉得言辞尚不够分量,继续向浣碧施压: “这还不算,你难道愿意叫父亲眼看着咱们姐妹相争,伤心难过么?何况凭你如今这些微末功夫,要如何与我抗衡? 最终不过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何其可悲!你怎么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浣碧嗫嚅着回应: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斗。” 甄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凄楚: “你以为成为皇上的妃嫔,就能获得名分吗?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她拿起绢子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 “你母亲生前连妾的名分都没有,难道你作为女儿,愿意让她在九泉之下知道你也只能做个妾室吗? 更何况,你是通过背叛我而获得的荣宠,后宫中人会瞧得起你么?皇上会瞧得起你么?” 浣碧陷入了沉思,凝神想了想,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小主入宫又何尝不是妾呢?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也没有其他路可走。” 甄嬛一直以夫妻的身份自居与皇帝相处,浣碧此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刺进了她的心里。 然而,为了安抚浣碧,她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温柔地说道: “我和你自然是不同的。而且,我已经为你做好了打算。 我会向皇上说明你无意入宫,这只是个意外。皇上一定会对我心生愧疚。 只要我一直受宠,将来必定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你也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作为皇帝宠妃身边的红人,你自然是要嫁入好人家的。 到时候,我会让你认爹爹为义父,从甄府出嫁。 这样的话,你母亲的牌位也可以入甄氏祠堂,你的名字也会写入族谱。你的心愿也可了了。 这样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她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也怪我,如果我早点把我的打算告诉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差池了。” 浣碧仰头望着甄嬛,眼中充满了酸楚的雾气,渐渐地,雪白的泪花浮现在眼眶中: “小主,你这话自己相信吗?你能保证皇上会一直宠爱你吗?”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她的手臂上,浣碧哭泣道: “我明明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认作义父? 作为义女,我的娘亲又以何种身份,能入的了甄家的祠堂呢? 小主哄骗人的手段竟然如此拙劣吗?” 浣碧越说越觉得委屈,便把心中藏了多年的心结一并吐了出来: “你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怎么对身为奴才的我稍微好一点,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我没有你的美貌和学识,不懂诗文,也没有才艺。 和你相比,我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是爹爹没有给我受教育的机会。 因为我的娘亲是罪臣之女,所以她死了都没名没分,忌日烧纸都要偷偷摸摸的。 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娘亲有个名分,哪怕只是个供奉在祠堂的牌位。 而姐姐,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在你眼里,我和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区别? 你和父亲甚至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想法,那我又何必顾及甄家呢!” 恶若畏人知,其恶愈甚;善若欲人颂,其善不纯。 善良,并非简单的施舍与怜悯,更是一种推己及人的尊重体贴。 甄嬛自以为是在播撒善意,却不过是在上演一场场廉价的情感秀,矫揉造作的表演罢了。 那些看似深情的举动,实则只是自我陶醉与自我哀怜的虚假崇高。 浣碧赤裸裸地撕下了甄嬛伪善的面纱,这让甄嬛一时有些狰狞,内心恨不得立时发作了结了浣碧。 然而,浣碧新晋得宠,名分未定,甄嬛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倒也不敢真的对她怎样,两人此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浣碧离开内堂后,崔槿汐悄声走了进去,轻声说道: “小主和浣碧似乎没有谈好......小主预备怎么做,恐怕终究是心腹之患。” 甄嬛恨恨地骂道: “那个贱人!和她娘一样不知羞耻!” 见槿汐只是默默,甄嬛又道: “我的事她知道太多,若是赶尽杀绝,反而逼她狗急跳墙。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也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崔槿汐安慰道: “小主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奴婢也就放心了。奴婢之前一直担心小主太过仁慈会留下后患,现在看来是奴婢多虑了。” 甄嬛面带疑色,看向她: “槿汐,若论周到细心,你确是我身边的第一人。但我一直很好奇,你我相处不过年余,你为何对我如此忠心耿耿?” 槿汐目光坦诚: “小主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吗?奴婢信。” 甄嬛失笑: “这确实是个好理由。” 她又看向槿汐: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为人的理由,但无论如何,你的忠诚我是看得到的。碎玉轩,断断不能再有第二个浣碧!” ...... 养心殿内,此刻皇后和华贵妃皆在,正询问雍正关于今日之事的处理意见。 皇后问道: “皇上今日一时兴起,宠幸了莞贵人身边的侍女,宫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定夺,打算给她什么位分呢?” 雍正闻言,面上掠过一抹尴尬,显然对此事颇感棘手,尤其是涉及到她心爱的莞贵人。 华贵妃冷哼一声,言辞间满是轻蔑: “宫女得幸晋封,历来不过官女子之例。皇上若真对她心生欢喜,赐个答应之位已是格外开恩。” 雍正眉头紧锁,神色不明: “朕并非有意为之,何谈喜欢?不过是醉酒后误将浣碧当作了莞贵人。就按例赐个官女子吧,让她迁出碎玉轩,以免再生波澜。” 宜修对此见怪不怪,端庄沉静地开口说道: “浣碧与莞贵人确有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眉眼间的神韵,颇有几分莞贵人的影子。 皇上若对浣碧无意,自是无妨,但此事关乎莞贵人的脸面,处理不当恐伤她心。不如,就给个答应之位吧,也算不薄待于她。” 雍正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皇后的提议。 华贵妃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冷冷吩咐内务府即刻准备记档事宜,并详查其三族之内的身份背景,确保无误后,再行封赏。 第111章 京城笑话 然而,内务府总管隔了两日,面带难色地回报,称浣碧并无“照身帖”这一身份证明。 雍正惊诧之下便下令让京都令尹详查此事。 对于皇帝的旨意,下属官员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查明了浣碧及其母亲的身份,并将详细卷宗呈递到了帝后面前。 宜修翻阅着卷宗,目光中满是惊愕与不解,瞠目结舌道: “怎会如此……竟有人将亲生女儿送去给另一个女儿做奴婢,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华贵妃闻言,顿时明白惠嫔所提的大礼。 原来是指浣碧那见不得光的身份! 甄家真是好样的,胆敢在天子眼皮底下行此悖乱之事! 这一份大礼,她怎会错过?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幽幽道: “竟然是个私生女,还是罪籍之后,难怪没有照身帖。” 宜修身为庶女,自然是知道女子庶出的痛苦。 她自幼在家中备受冷落,父亲眼中只有嫡出的姐姐,她与母亲总是被忽视。 而私生女,更是比庶女还要卑微的存在。 毕竟私生女的出生,就沾着父母遗留下来的道德污点。 此刻,宜修倒是对浣碧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禁轻声怜悯道: “此事牵涉朝中重臣甄远道大人,臣妾等不便妄议,还请皇上圣裁。只是浣碧身世确实可怜,望皇上能多加怜惜。” 雍正亦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青釉茶盏砰然作响,翠色茶叶与绿润茶水四溅而出,氤氲的热气伴随着茶香流泻而下。 他当即下令将大理寺卿甄远道看押起来,细细审问。 甄嬛闻讯后,心急如焚地赶往养心殿求见皇上,口中不断呼喊着: “皇上,嫔妾的父亲是有苦衷的。当时母亲正怀有身孕,后来那碧珠不知怎的就成了罪臣之女。父亲不愿让甄家惹上祸事,才不得不做出如此下策。 皇上,嫔妾的父亲是无辜的啊,求皇上明鉴!” 浣碧亦匆匆赶来,与甄嬛一同跪在养心殿前,恳求皇上从轻发落甄远道。 她虽然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完成母亲毕生的心愿,但终究还是顾念着自己父亲,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然而,雍正并未理会她们的哀求。 后宫众人也将此事当作饭后谈资,看着京城甄家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过了几日去皇后宫里请安。 步入景仁宫庭院深处,只见各式花木葱郁。 此时节正值春暖花开之际,牡丹与芍药竞相绽放,将整个宫苑装点得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尤其是那牡丹,花朵簇拥,绚烂如锦,绚烂多彩,诸如“姚黄”、“魏紫”、“二乔”等名贵品种更是竞相斗艳。 众人陪着皇后在廊庑之下赏花,春风拂面,鸟语花香,众嫔妃娇声笑语,莺歌燕语,气氛极为融洽。 甄嬛今日也在,这几日她向皇帝再三求情,一直不得见,胸中冤屈难耐,消瘦了许多。 便想着多同皇后亲近,看事情是否能有转机。 华贵妃和敬妃初封,吉贵人有孕,三人自然风头大盛,非旁人可及。 其中尤以富察仪欣最为矜贵。 自然,人人都明白矜贵的是她的肚子,然而日后母凭子贵,前途便是不可限量。 皇后独赐了吉贵人坐下,又吩咐拿鹅羽软垫垫上,笑吟吟道: “你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要格外的小心才好。” 富察仪欣谢过了,便坐在稍远处听着一群人在逗趣。 沈眉儿到时,正瞧见富察仪欣手中折了一只虞美人,花色艳丽,就要往鼻尖轻嗅。 她连忙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将花枝夺下,沉声道: “你如今怀着身孕,怎可如此大意?这虞美人汁液、根茎皆有毒性,孕期还是少接触为妙。” 富察仪欣闻言大惊,急忙远离那花枝数步。 沈眉儿见她如此惊慌,不禁哑然失笑,道: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只要不过多触碰便无大碍,我也是随口一提,你日后注意点便是了。” 她站得近,隐约嗅到富察仪欣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甜美甘馥,不由微微蹙眉: “我不是叮嘱过你,莫要再涂抹这些香粉了吗?” 富察仪欣知晓沈眉儿是在与她玩笑,心中稍安。 这些日子,她被后宫中的那些阴私手段搅得心烦意乱,已然有些草木皆兵。 边用帕子擦拭着方才掐虞美人花枝的手,边解释道: “姐姐放心,这是皇上月前特意命胭脂坊为我调制的,以茉莉与磨夷花汁调和白米英粉制成,名字也别致得很,唤作‘媚花奴’。 既对胎儿无害,又能润泽肌肤。若非如此,我是断然不敢用的。” 沈眉儿没法告诉她,正是因为这香粉,才叫皇后和安陵容寻到了机会,让她这一胎未能安全生产。 尤其是听得一旁的齐妃说了一句: “今日天气好的很,不如请皇后把松子也抱出来晒晒太阳吧。” 松子? 沈眉儿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皇后动手也够快的,前头甄嬛的浣碧的事情闹得纷纷扰扰的,她竟然还能腾出心思见缝插针,来对付富察仪欣的胎儿。 只是现在一时半刻不能提前准备,便和夏冬春悄声嘱咐几句。 两人多盯着一些,以防不测。 皇后那厢已经命绘春去把松子抱了出来,交到齐妃手中, 甄嬛微笑奉承道: “嫔妾从小就害怕猫儿狗儿的,让皇后娘娘见笑。不过这只猫儿确实被娘娘您调养的很温驯呢。” 皇后轻声一笑,眼角余光却看着夏冬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粗粗的枝桠,抱在手上。 十分疑惑地问道: “翊贵人,你这是做什么?” 夏冬春撇了撇嘴,心里想着沈眉儿方才所说的话,暗自叹气。 也只好回道: “嫔妾见皇后娘娘宫里这根枝桠造型很奇特,想带回去插在院子里旧窑十样锦的大缸里头。” 众人轻笑出声,淳常在忍不住讥讽道: “翊姐姐附庸风雅的方式也和常人不同啊,果然是非同凡响。” 夏冬春也不回话,在心里不住地嘀咕着,都怪眉姐姐出的馊主意! 第112章 芍药牡丹 一群人笑闹了一阵,沈眉儿却注意到那松子的情绪愈发焦躁,它的背脊不断起伏,鼻子也忙碌地四处嗅探。 于是便悄悄拉着富察仪欣往旁侧退了几步。 齐妃手上也险些抱不住,笑骂了一句: “春天到了,这猫儿也开始不安分了。怨不得太医不让我养了,这要是半夜叫起来,扰了三阿哥的好梦,那可怎么是好。” 宜修嘴角挂着温婉的笑意,赞道: “齐妃真是慈母心肠,事事都为三阿哥考虑得周全。也难怪三阿哥如此孝顺懂事,这都是你的福泽深厚啊。” 说着,她轻轻摘下一朵庭前怒放的牡丹,目光转向富察仪欣,柔声道: “妹妹也是有福之人,皇上和本宫都时刻关注着吉贵人的身子呢。” 华贵妃听了,冷冷一笑,目光犀利地落在皇后手中的粉红牡丹上: “这牡丹虽美,但粉红之色终究略显次等,难登大雅之堂。比起芍药来,虽非花中之王,但那嫣红之色却格外夺目,更显大方得体。” 此刻,年世兰身着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发鬓间正别着一朵盛开的嫣红芍药。 和皇后今日的粉色银纹绣百蝶度花常服比较起来,更衬得她容光焕发,娇艳动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粉红之色乃是妾室所用,而正红、嫣红则为正室专属。 贵妃佩戴红花,而皇后手中却是粉色花朵,尊卑颠倒,气氛一时变得尴尬无比,无人再敢轻易言语。 宜修手执牡丹,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而年世兰则显得颇为得意。 这时,甄嬛轻轻开口,声音淡然却带着一丝清越: “臣妾幼时曾读过刘禹锡的一首诗,此刻念来正应此景,便斗胆在皇后和各位姐姐面前献丑了。” 皇后正感尴尬,见甄嬛主动解围,便顺水推舟道: “你念吧。” 甄嬛缓缓吟诵: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诗未念完,皇后已释然微笑,随手将手中的牡丹别在了衣襟上。 “好一个‘牡丹真国色’!尊卑自在人心,芍药再红,终究少了那份格调和韵味,怎及得上牡丹的国色天香。” 她瞥见年世兰脸上隐隐的怒意,遂笑道: “今日本是赏花之日,华贵妃怎么似乎有些不快?可别因为多心坏了姐妹们观春的好兴致啊。” 华贵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轻取下头上的芍药簪花,扔在颂芝手上。 “本宫有何不快?倒是莞贵人家中的事情还未了结,贵人不多想想如何向皇上求情,却在这里卖弄口舌。” 甄嬛强忍着怒气,正要开口讥讽两句。 忽然听得厉声一叫,齐妃怀抱中正自顾自玩耍的松子尖声嘶叫着远远扑了出去。 众人刚转头看过去看,已见松子直直地扑向富察仪欣的方向。 那猫儿平日里被养得膘肥体壮,所以去势既凌厉又大。 因为沈眉儿的千叮万嘱,富察仪欣已经很小心的站在侍女身后,可没想到那畜牲力道太大,竟直接将桑儿撞了一个趔趄,转身竟还要再次扑去。 夏冬春眼疾手快,将枝桠猛地横挥,砸在了松子的身上,那松子被迎头痛击,惨叫一声,被这一击拍得远远地飞了出去。 不巧的是那方向正冲着甄嬛而去。 甄嬛吓得花容失色,为了躲开那畜牲,狠狠一扭腰,“砰”地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 却仍然未能完全躲过,松子尖锐的利爪在她的脸颊之下留下了寸长的伤痕,接着就出溜窜进了花丛深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状况,便听得甄嬛捂着肚子迭声叫着: “疼......” 沈眉儿此刻也护在了富察仪欣的面前,关切道: “没吓着吧?” 富察贵人手捂着胸口,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方才的场景惊着了。 夏冬春丢下手上粗重的枝桠,眼睛对着沈眉儿直放光。 她的眉姐姐真是料事如神,连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都能预料到。 幸好她听了沈眉儿的话,否则如果真被那畜生撞在怀胎的肚子上,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扶着富察仪欣坐下,叫她好好平复一下气息。 宜修见那松子没能把吉贵人怎么样,眼神微眯,心中很是遗憾。 又见甄嬛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疼得冷汗直流,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一边安慰甄嬛,一边制止其他嫔妃的喧哗。 “快把莞贵人扶进偏殿去歇息。” 剪秋几人刚把甄嬛小心架起,曹琴默眼尖,指着方才甄嬛摔倒的地砖之上,颤声道: “那地方好像有血!” 宜修闻言一惊,顺着曹琴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见到一股股鲜血顺着甄嬛的下身渗露出来,滴在了地砖之上。 难道还有意外收获? 被扶进偏殿的甄嬛,此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紧紧地抓着床单,疼得连嘴唇都咬出了血。 章弥很快就到了,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惶急的神色,静静请脉,片刻后道: “莞贵人跌了一跤,导致冲任气血不调、胎元失固,已经见红了,实在是紧急。 微臣需要立即施针,再配以白芨和三七等药收敛止血,方可避免留瘀之弊。” 周围寂静无声,不知是担忧着甄嬛的身子还是各怀着不可告人的鬼胎。 皇后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去吧,尽力而为。一切就拜托章院判了。” 随后又唤来崔槿汐和流朱,责骂道: “你们是怎么服侍小主的?连小主怀孕这样的大事都浑然不知。万一今天皇嗣有个什么差池,本宫定将你们全部打发去暴室服役!” 两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 正在此间,太后也得了消息从寿康宫亲自赶来,第一眼便瞧见吉贵人安然无恙地坐在软榻上,惠嫔和翊贵人护在周围。 而皇后则大声厉斥着莞贵人的宫女,疑惑问道: “谁来告诉哀家今日是怎么回事?” 齐妃上前跪地: “太后,是皇后宫里的猫发了性,差点扑到吉贵人身上,好在翊贵人相救才躲过去,谁知那畜牲又冲着莞贵人去了。 莞贵人受到惊吓摔了一跤,才会如此这样。” 太后舒了一口气,心中大石稍落: “皇嗣无恙,便是大幸。翊贵人此番,功不可没。”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缓下来,齐妃又补了一句,令太后心头再次紧绷: “莞贵人也怀孕了,这一跤跌的着实不轻,已经见红了。” 第113章 珠胎堪保 太后乍然闻听此事,脸色瞬间凝重如霜,她的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刃,在皇后与齐妃之间锐利地游走,似乎要看穿一切隐藏的秘密。 接着缓缓站起身,步伐沉重地踏入内室,来到莞贵人的身旁。 此时的莞贵人,双眼紧闭,面容扭曲,仿佛正被无尽的痛苦所折磨。 那被松子抓伤的脸颊处更显得狰狞可怖。 章弥太医的手法虽然娴熟,但额头上的汗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情况明显十分不乐观。 床单上的血迹,如同盛开的朵朵梅花,花开拇指宽。 太后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望向那触目惊心的景象,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心里暗道:怕是不中用了,即使倾尽全力保住了,将来也是个病秧子,成不了气候。 随即,她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看向皇后,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失望: “皇后,你宫中的猫,为何会突然失控?此事你需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宜修心中一紧,却仍保持着镇定,躬身道: “臣妾实在未曾料到会有此变故。当时松子是抱在齐妃的手上,齐妃才最清楚当时的情况。” 齐妃依然跪在地上不起,带着哭腔道: “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臣妾手指上的护甲不慎勾到了松子的毛发,或许弄疼了它,这才让它受了惊。 而且,松子在挣扎时也抓伤了臣妾的手背,臣妾一时无法控制它,才让它挣脱了出去。” 言罢,她伸出右手,只见白皙娇嫩的手背上,两道鲜红的爪痕赫然在目,清晰可见,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太后神色漠然,语气冰冷地问道: “那只叫松子的猫儿,究竟是谁在负责饲养?” 皇后一惊,忙不迭地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 “臣妾有罪。松子是臣妾闲来无事养着玩儿的,它一向温顺听话,今日竟突然发狂,实在是臣妾的过失。” 说完,她转头向身边的宫人厉声喝斥: “还不快去把那畜生找来,狠狠地打死!闯下如此大祸,断不能让它再留在宫中害人了!” 太后复又让敬妃详细叙述了当时情景。 敬妃据实以告,提及松子先扑向吉贵人,后被翊贵人打退,莞贵人躲避时不慎失足摔倒。 听来听去只是个意外,太后也不好苛责什么。 不知是否有太后和皇后凤体亲自坐镇的缘故,章弥小半个时辰后满头大汗地从内堂走出来。 宜修急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龙胎可保住了?” 章弥擦了擦额上的汗,略带欣喜地回道。 “贵人小主的身体底子好,虽然落了红,但是施针后,再喝上一段时间的保胎药,想必还是能保住皇嗣的。” 齐妃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呜咽不绝: “幸亏莞贵人和龙胎都无恙,否则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旁边众人的神情复杂难言,须臾,安陵容才笑了道: “到底莞姐姐福气大,总算没事才好。” 诸人这才笑着与太后和皇后一同进到内室安慰,以及恭贺甄嬛今日的有惊无险和有孕之喜。 此时甄嬛经过章太医的施针,血已经止住,被崔槿汐扶着靠坐在床榻之上。 虽打开了窗户通风,但殿内还残余着些许腥气。 太后连念了几句佛,方道: “这哀家就放心了,要不然岂非对不起皇上和列祖列宗?那就罪过了。” 章弥又低头对崔槿汐和流朱细细地嘱咐着: “不过,贵人小主这段时间千万不能随意走动,尤其不可触碰活血生克之物,否则这胎还是有危险的,切记切记!” 太后神色悲凉,并无十分的喜色,吩咐碎玉轩的宫人好生记下。 皇后含笑道: “那就请章大人多费心了。本宫就把莞贵人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甄嬛唇舌干涸,周身酸楚乏力,但仍勉强开口回道: “不知温太医是否得空,可以为嫔妾看顾此胎?” 皇后温和在她身边坐下: “宫中太医皆有轮值,章太医乃是太医之首,医术是极好的,你放心吧。” 章弥亦道: “小主安心,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甄嬛也不能强求,只好作罢,恭谨道: “皇后悉心照拂,嫔妾感激不尽。” 敬妃含笑道: “这就好了。今日虚惊一场,如今宫中吉贵人和莞贵人都有了身孕,实在是双喜临门。” 皇后连声道: “对对对。敬妃,你明日陪本宫去通明殿酬谢神恩,华贵妃和齐妃也去。” 齐妃方止住哭泣,静穆一笑算是答应了。 华贵妃却十分勉强,道: “臣妾这两日身子不爽快,就不过去了。” 默然一瞬又说着: “莞贵人这胎来的真及时。眼见甄家罹难,你的胎就跟着来了,真是好福气啊。” 太后面露不悦,轩一轩眉毛,终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 “今日之事的确意外,可是莞贵人你也太大意了,自己有了身孕还不知道,万一有一点不妥,这可是关系到皇室命脉的大事啊。” 甄嬛自知理亏,只能乖觉的告罪。 又啰嗦了几句,皇后便叫人将甄嬛抬上了软轿,送回了碎玉轩。 却说另一边,雍正一得知甄嬛怀有身孕的消息,瞬间将所有的俗务抛诸脑后,脚步轻快得仿佛带着风,一路疾行至碎玉轩。 他直奔甄嬛那榉木雕花架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细细地在她的容颜上流连,最终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处,目光中满是怔忡与喜悦。 他全然不顾宫人们还在场,猛地一把将甄嬛搂入怀中,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真好!嬛嬛,咱们也要有孩子了,这真的是太好了!” 甄嬛被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想要推开他。 同时侧过头去,试图用发丝遮掩住脸上的伤痕,脸上满是羞涩与尴尬: “嫔妾容颜丑陋,实在不堪面见皇上。” 雍正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试探着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脸颊: “怎么伤的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甄嬛却转身抽泣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皇上便只顾着嫔妾的脸吗?若不是嫔妾有了身孕,怕是皇上再也不愿意见嫔妾了。” 第114章 各宫反应 雍正见爱妃如此伤心,连忙吩咐起一旁众人来。 一会儿让流朱去准备茶水,一会儿让崔槿汐把枕头垫高些,一会儿又让佩儿去关上窗户,最后还亲自为甄嬛换上了更为柔软的云蚕丝被。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忙得团团转。 他口中不停地安慰着: “别胡说八道了,朕不是就在这里吗?” 甄嬛挥了挥手,让槿汐等人退下。 不顾身体上的疼痛,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恳求皇帝能对甄远道从轻发落: “那就请皇上看在嫔妾腹中孩儿的份上,饶了嫔妾的父亲吧。” 雍正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扶起,轻声细语地安抚着: “你父亲的事与你无关,朕又怎会怪罪于你?更何况浣碧那件事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他忍了忍心中的情绪,紧紧地将甄嬛拥入怀中,复又劝道: “你现在有了身孕,切记不可轻易下跪,要好好保重身体。 你父亲的事朕会酌情处理,定不会让你忧心。如此,嬛嬛可还满意?” 甄嬛这才展颜欢笑,紧紧抱着皇上,诉说着怀胎的喜悦与感动。 ...... 而与碎玉轩里的柔情蜜意不同的是,其他宫苑各处都有各自的烦扰。 寿康宫中,虽已夜深,仍旧烛火摇曳,太后处理召宜修前来问话。 “夜深了,还劳烦皇后前来,实在是哀家难以入眠。” 太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深沉。 宜修恭敬地跪在下首,面色平静: “今日之事确实纷扰不断,儿臣亦是心绪难宁,难以安睡。” 太后缓缓开口:“皇后对此有何看法?那畜生可曾捉到?” 皇后语气轻描淡写: “儿臣已命人全力搜寻,只是齐妃一时疏忽,未能抱紧松子,才酿成此祸。还望皇额娘莫要责怪齐妃。” 太后闻言,怒气勃发,口中斥道: “齐妃?皇后倒是推得干净。看来这点小事儿还要劳烦哀家,竹息,把那孽畜带上来,让皇后瞧瞧!” 皇后心中一紧,只见竹息姑姑已将胭脂坊的媚花奴香粉置于地上,随后将被网捕获的松子放出。 松子嗅着香粉的味道,直奔而去,与今日扑向吉贵人之态如出一辙。 显然是对皇后的伎俩洞若观火。 宜修见太后已然明晰自己所作所为,便沉默下来,不发一言。 皇后意图利用松子打掉吉贵人的胎,这样的招数在太后看来,都是小把戏! 太后因为与皇上关系一直不算慈孝,所以,不太干涉后宫妃嫔之间的争斗,对于皇后的阴谋手段也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但关乎皇嗣不行! 太后一面生气皇后想谋害的是自己的亲皇孙,一面又怒其不争,这么大的事情,皇后做得却如此潦草,手段如此拙劣! 皇帝膝下寂寞,虽有沈眉儿刚刚生下六阿哥,但宫中添丁总是喜事,所以雍正对于富察仪欣这一胎也很重视。 如果皇上对这件事深究起来,皇后恐怕难以讨好,也极有可能会影响乌拉那拉家的荣光。 于是太后怒其不争,直截了当地说道: “皇后好手段,竟都推到一个畜生身上!也活该齐妃被你利用,果然心机深沉。 哀家有眼疾,你就当哀家瞎了,还好哀家心里清楚的很。” 宜修惊出一身冷汗,再不似方才的平和镇定,俯跪在地: “太后恕罪。” 太后冷冷看了她一眼: “哀家一生没有做过皇后,直到先帝去世才成太后,所以纯元去了,哀家就让皇帝立你为皇后,为的就是皇后的宝座能一直留在乌拉那拉家。” 又缓缓道: “你记着,有些事哀家可以闭着眼装作看不见,但有些事却绝不能容忍。皇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吩咐竹息将松子乱棍打死,只听得松子凄厉的哀叫声渐渐远去。 皇后脸色煞白,强自撑着。 太后睨了一眼道: “既然你推到齐妃身上,那齐妃自然也该为皇后效劳。 传哀家懿旨,今日之祸与齐妃脱不了干系,念在三阿哥的情分上,只罚半年俸禄,算是小惩大诫。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看皇后你能舍出几个齐妃出来?” 宜修瞬间面色一变,强压着心中不忿,淡声道: “儿臣知道了。” ...... 沈眉儿这晚刚哄睡了弘暄后,却是出门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一起过来了,邀她去咸福宫看望敬妃。 看来甄嬛的身孕给她俩也造成了不小的心事。 同时也担心敬妃深宫孤寂,对孩子的念想和盼望会让她辗转难眠。 四月春光,人间芳菲,连深夜也带着几分醉人的芬芳。 三人围坐在灯火阑珊处,聊起今日的惊险波折。 夏冬春忍了大半日,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眉姐姐怎知会有这起子事情,叫我提前防备上了?” 沈眉儿微微沉思后,拿出一个银色缠枝纹的香粉盒放在两人面前,轻轻放在桌上: “你们仔细瞧一瞧这个。” 夏冬春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丝毫收获。 倒是富察仪欣一下便闻出来那熟悉的香气,疑惑道: “这是皇上赏给我的媚花奴?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可这香粉盒并非我的,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话一出口,心下陡然明白,敬妃也懂了,于是问: “惠嫔可是今日在昭阳殿中的庭院所得么?” 沈眉儿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这香粉是皇上单独赐给仪欣的,我却在安陵容身上嗅到了同样的味道,你们想想便知。” 富察仪欣默然思索片刻,伸手用挑子挑亮烛火: “眉姐姐,你是说安常在要害我?” 沈眉儿轻抿一口茶水,徐徐道: “春日里猫儿难免烦躁,但松子经过调教,即便是齐妃故意让它吃痛,也不该突然暴起伤人,更不该单单只扑向你。” 富察仪欣喃喃道: “我知道猫儿最爱闻气味,闻久了便会听话。安常在……齐妃……不,是皇后!” 她突然惊恐地喊出声,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孩子无辜,皇后怎能如此狠心?” 敬妃显然是早有所料,她示意富察仪欣噤声,然后缓缓说道: “后宫争斗,无所不用其极,有孕的妃嫔更是会成为众矢之的,今日是你,明日也许就是她甄嬛了。” 夏冬春却突然乍然自得笑出了声: “皇后和安常在就算再有心,可惜还是能被眉姐姐识破,她们还是失于急躁,百密一疏了。” 沈眉儿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也别太得意,我再防范的紧,也总有不能面面俱到的时候,到那会儿,还得靠你们自己周全。” 第115章 揭露隐秘 这时敬妃身边的宫女含珠进来,压低声音禀报: “太后已下旨,罚了齐妃半年俸禄。听说莞贵人对此并不满意,皇上便又让苏培盛加了禁足之令,让齐妃在长春宫闭门思过。” 敬妃缓缓捋着衣襟上精致的绣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莞贵人这一胎,真是深得皇上欢心。只怕今晚,齐妃,华贵妃都有得闹呢。唉……又何止她们呢,就是我不也为此事睡不着吗?” 富察仪欣听敬妃说的如此直白,微微一愣,连忙宽慰道: “敬姐姐何须如此伤怀?你还年轻,日后好好调养,孩子总会有的。” 敬妃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凄楚,她紧紧拉着沈眉儿和富察仪欣的手,感慨万千: “能为人母,乃是女子此生最大的幸福。 华贵妃虽曾小产,但也算有过身孕的经历。可我……唉,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俩!”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与无奈: “我不怕与你们推心置腹,若能让我得一子半女,即便是折寿十年,我也心甘情愿。只可惜,终究是我福气浅薄。” 夏冬春不合时宜地也插话进来: “我也一样。” 沈眉儿心下一动,觉得是时候把一些事情揭穿出来了,免得敬妃一直蒙在鼓里。 与其让她抱有希望,不如让她早日断了念想,也好早做打算。 于是看向敬妃道: “方才听敬姐姐说起,华贵妃独得圣宠多年却在小产后再无生养,难道姐姐也以为只是小产伤了身子么?” 敬妃眉眼间颇有疑色,不由说道, “我听闻是端妃和华贵妃昔日小产有所关联,只是各中情由便不得而知了。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沈眉儿摇了摇头,把端妃和华贵妃的恩怨放在心中没有讲出,只说: “端妃不能生育,确是因华贵妃之故。但华贵妃不能生养却没有那么简单。 姐姐可知,昔日我在圆明园查出有孕时,因为温宜之事去过一趟年世兰所居住的方壶胜境。 虽然只是在偏殿,可我明显察觉出来皇上对我的肚子过于紧张。 事后让太医给我调理了好些时日,从那时我便存了疑心。 偷偷让采月将她宫中燃尽的香灰留了一些,给傅太医仔细瞧过,太医后来告诉我那香灰中藿香、苜蓿、甘松、白檀、丁香、煎香...... 最后还有一味,乃是麝香!” 夏冬春不解,低呼一声: “可华贵妃掌管宫权多年,江诚江慎更是她的心腹太医,为何两位江太医都不曾告知贵妃是因麝香之故不能生育?” 沈眉儿接口道: “一个御医不肯说,或许有他的私心;如果所有的御医都不说,那就该思量了,是谁在他们后头不许他们说话。” 敬妃身子微微摇晃,已经从沈眉儿口中知道了答案: “是皇上和太后防备年家。” 富察仪欣和夏冬春突然听闻这等宫闱秘事,也是惊的不知所措,喃喃道: “华贵妃再不好,也是陪伴皇上多年,宠了多年,怎么会如此狠心?” 沈眉儿平静望着三人: “皇家处事向来不留情面,不过咱们皇上倒也不算太过狠心。 傅太医说,那欢宜香是西北雪山才有的银皮麝香,除了有避孕这一桩坏处,倒是上好的滋养气血,安息凝神的香料。所以必得朝夕闻得此香。” 敬妃突然忆起一事,眼中有雪亮凄厉的目光闪过,不觉说道: “我在王府时曾是华贵妃院里的格格,与她同住一年,若是全然没有影响,那为何我…...” 沈眉儿按住敬妃的手背,定定道: “这便是我要和姐姐说的第二件事。 在我生下弘暄,迁居永和宫后,采星在殿中的陈设的香炉里发现了能让女子无法怀上孩子的枸骨。 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也可以让采星详细查探一下承明殿。 看看这些规制内的摆设究竟有没有害人的脏东西!” 敬妃的眉宇间猛地一跳,倏忽间站立起身。 她不疑沈眉儿所说之话的真假,这么多年了没有孩子一直是她的痛楚。 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每每太医诊脉也都告诉她体质寒凉,需要长久调理。 因此,对于饮食入口之物,她无不精心,甚至发髻间,永远佩戴着一支不合主位身份,朴素无华的素银镂花簪子,只为能避开种种尔虞我诈的算计。 胭脂香粉之物亦是如此,能少用则少用,再不成就和如意,含珠在宫中淘澄些花汁,自己制作,也好打发漫漫时光。 竟是没有往朝夕相处的宫中陈设上留心过。 她急于知道真相,哪里还顾得上嫔位的宫人,来探查妃位主殿的逾矩和以下犯上。 急忙让含珠带着采月去内室详细查证去了。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敬妃的手指护甲轻轻摩挲着木质的桌角,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跳。 过了许久,含珠一脸仓惶地回到了众人面前。 “回娘娘,殿中的镏金鹤擎六首香炉无碍,只是......只是娘娘平日里用来盛放香粉的黑檀描金圆木盒有问题,采星说是被苦参藤熏染过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敬妃心中已有预感,此时从含珠口中坐实自己中了旁人的阴私,她恨得双目充血,喉中荷荷出声。 “是皇后!一定是皇后!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心计和手段!”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双手慌乱地整理着衣襟上的米珠流苏,猛然间一用力,细碎的米珠如断线的珠子般洒落一地。 就和她眼中的泪水一样,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哀与恨意薄发而出。 如此绝望而哀恸。 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从没见过这样的敬妃,往日的她都是从容恬淡的,不由得怔怔良久。 沈眉儿递给她一块帕子,等敬妃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才道: “姐姐既然有所猜测,就知道该如何防备。 宫中主位娘娘们自从入了宫就再无所出。齐妃,裕嫔说不定也都深受其害。” 过了许久,敬妃抬起头,眼中已无泪光,如同被野火焚烧过的焦土,再无半点温润与恬淡。 她的喉咙干涸沙哑: “好一个温婉贤淑的皇后,我竟一直小瞧了她!” 沈眉儿柔声劝道: “忍字头上一把刀。在不能一力击倒敌人时,便只能忍耐。” 敬妃深深看着沈眉儿: “我羡慕过你得宠,也嫉妒过你有了六阿哥,直到今日,我方对你心悦诚服。 惠嫔如此通透,难怪自入宫起便能一直长久不衰。” 第116章 姣梨盛行 四月芳菲之际,恰逢莞贵人的诞辰,青海边疆的烽火亦渐渐熄灭。 加之宫中接连两位嫔妃相继传出喜讯,雍正帝龙颜大悦,特旨礼部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典,以添宫中喜气。 自皇上欲为莞贵人庆生的风声不胫而走,碎玉轩门庭若市。 连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事嬷嬷与总管太监,也纷纷通过崔槿汐与流朱之手,或赠礼或传信,企图与这位圣宠不衰的贵人拉近关系。 后宫之中,人心如织,趋炎附势之辈比比皆是。 莞贵人因其独有的恩宠,自是比吉贵人富察仪欣更为显赫,风光无限。 而就在这个时候,甄远道和浣碧的事情再次拿到了台面之上。 雍正言称: “莞贵人有了身孕是大喜,不晋位就罢了,朕也不好再苛责她母家,甄远道只降职一级,左迁文选清吏司郎中,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至于浣碧.....” 他想了想,有些犹豫,目光转向众人。 华贵妃适时开口说道: “姐妹一同入宫侍奉君上也是一段佳话,皇后娘娘和纯元皇后姐妹情深,在后宫可是一直传颂至今呢。” 宜修闻言面色不虞,总算涵养甚好,在皇上面前依旧保持淡淡微笑,不失仪态。 敬妃亦附和道: “浣碧身世可怜,皇后娘娘也多有疼惜,毕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总不能一直没有名分,还是尽快让浣碧尽快认祖归宗才好。” 雍正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敬妃有心了,既如此,就册浣碧为惜答应,居于钟粹宫玉芙堂,册名认主的事情就交给内务府去办吧。” 甄家的女子从玉从女,督办太监总管便挑了些好的字眼送到皇上面前: “玉嫦,玉娇,玉姝。” 皇上最终选定“甄玉姝”作为浣碧的新名,并正式确立其为甄家二小姐。 原本排行第二的甄玉娆,则顺位变成了甄府三小姐。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得皇上赐名,自是无上荣耀。 玉姝亦是顶顶的好名字,浣碧激动得泪光闪烁,感激涕零。 更是在接过册封的旨意后,亲自来永和宫谢恩。 “奴婢谢过惠嫔娘娘。” 浣碧......甄玉姝重重地向沈眉儿磕了个头,额上通红一片。 “所求之事已了,奴婢的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她忆起娘亲临终前的嘱托,那份对女儿未来的担忧与不舍,如今,她终于将娘亲的名分归入甄家祠堂,想必娘亲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只是,她心中难免有一丝愧疚,担心娘亲会怪罪自己连累了父亲降职。 沈眉儿温和地嘱咐道: “你如今也是正经小主了,就不要自称奴婢了,也该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甄玉姝再拜: “嫔妾遵命。” ...... 在甄嬛生辰前夕,柔和的晨光悄悄溜进碎玉轩的幽静庭院。 雍正结束早朝后,特意绕路而来,亲手将一份份精心挑选的贺礼置于甄嬛面前,每一样皆是细致入微,只为换取佳人唇边那抹温柔的浅笑。 其中,不乏玉露琼脂膏、复颜如玉霜、琼华凝润露等珍稀之物。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圆钵。 那钵帽之上,以精湛画工勾勒出四季花开、金线勾勒的图案,华美非凡。 甄嬛轻轻揭开钵盖,一抹乳白半透明的膏体映入眼帘,细嗅之下,一股清新淡雅的花草香气悠然入鼻。 她不禁好奇询问: “这是何物?” 雍正笑意盈盈,眼中闪烁着柔情: “此乃容儿依据古方精心调配的‘舒痕胶’,对于伤口愈合、凝血祛疤有着奇效。 相传,昔日吴主孙和的爱妃邓夫人面部受伤,便是以此胶重焕新颜。 其中一味白獭髓,更是朕特地从皇后私库中寻出,命容儿与内务府合力赶制而成。 嬛嬛日日使用,定能让肌肤如初,焕发新生。” 闻听此言,甄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知晓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又经安陵容之手,自是放心使用。 她轻轻以指尖蘸取些许膏体,轻敷于肌肤之上,瞬间一股沁凉之感透入肌理,令她愈发爱不释手。 第二日晨曦微露,甄嬛与雍正帝携手步入御花园中瑰丽堂皇的秀英阁。 此地风光旖旎,殿阁巍峨,一边品酒言欢,一边赏鉴如画景致,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皇上亲自下帖相邀,众妃嫔即便心中有所不愿,亦不得不换上精心准备的华服,强颜欢笑,共赴这场盛宴。 甄嬛身着一袭皇帝亲赐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那衣上翎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靛蓝光泽,虽在规制上有逾矩,但端的是倾倒众生。 尤其是甄嬛额上那抹由皇帝亲手以胭脂银粉勾勒的“姣梨妆”,更为其增添无限风采。 梨花榆火一时新,心头眼底总宜春。 果真是顾盼生色,让所有妃嫔不由得神色郁郁,心底发酸。 夏冬春见甄嬛暂时离席,嘴角微撇,低声抱怨: “那妆容也不过尔尔,何足挂齿?比起梅花妆来,可是差远了。” 然而,姣梨妆以其清新淡雅,莹淡若无物之美,自有一番韵味。 虽说原型其实就是梅花妆,可梅花妆用红色,色彩鲜艳,姣梨妆却以白色为底,相比较起来是两种不一样的风情,各有千秋。 不过若真要细细品味,还是梅花妆看起来更加艳丽动人。 淳常在听到翊贵人的酸言酸语,笑吟吟道: “皇上为莞姐姐亲手画就,如此深情厚谊,翊贵人看不出来吗?” 华贵妃心中愈发不满,冷哼一声: “皇上就如此偏爱莞贵人吗?” 曹答应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皇上对莞贵人,岂止偏爱?那是交了心。 如今,除了莞贵人,又有谁能轻易踏入养心殿,伴君左右呢?” 更添佳话的是,果郡王受皇上之托,别出心裁,以满湖莲花恭贺甄嬛生辰。 彼时,风光正好,庭院中树叶苍绿,繁花织就。 举目望去,一池芙蕖盛开如锦,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水波轻荡间,在春日间盛开的夏时荷花,在池塘中折射出万千靡丽光彩,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失色。 第117章 荣极一时 随后,果郡王奏响一曲“凤凰于飞”。 悠扬笛音中,围在池边的锦绣帷幕应声而落。 天空中,成千上万只风筝随清风翩翩起舞,有?沙燕,有软翅,有喜鹊登枝,有祥云鹤寿...... 琳琅满目,令人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崔槿汐上前请安,盈盈笑道: “贵人大喜,请放风筝祈福。” 说着,将线递到甄嬛手中。 甄嬛轻轻一扬手,风筝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悠然飞向蔚蓝的天空。 那是一只绚烂夺目的翟凤风筝,长尾飘逸,斑斓的羽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恰似为她这生辰添上了最为璀璨的一笔。 何响与天通,瑶筝挂望中。彩弦非触指,锦瑟忽闻风。 雁柱虚连势,鸾歌且坠空。夜和霜击磬,晴引凤归桐。 甄嬛在宫人的恭贺声中,周旋于皇帝和交好的嫔妃、宗亲福晋之间,宛如一只优雅翩跹的彩蝶。 宴席之上,琴瑟之音和谐交融,笛箫之声清越悠扬,伶人们随着节拍起舞欢歌。 整个秀英阁内人影婆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甄嬛的风光与荣耀,在这一刻仿佛达到了极点。 热闹了大半日的宴席结束,喧嚣逐渐散去,雍正自是陪着莞贵人回了碎玉轩,继续他们温存的时光。 甄嬛借着皇帝心情愉悦,沉静地说道: “今日本是欢喜的日子,可嫔妾在宴席上听说了一件恼人的事情,不知是否该向皇上提及?” 雍正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但说无妨,朕洗耳恭听。” 甄嬛微微仰起身道: “其实说起来也是旧事了,嫔妾听秀英阁的奉茶水的几个宫女说嘴,话中提到江诚、江慎两位太医在治疗时疫方面虽有所成效,但私下里却收受了不少宫女太监的贿赂。 有钱者得治,无钱者则被冷落,任其自生自灭。 这等行径委实下作!实在是有违医德。臣妾对此深感不齿。” 雍正双眉暗蹙: “竟有此事,为何敬妃没有报上来?” 甄嬛轻轻摇头: “许是敬妃娘娘顾忌华贵妃的颜面呢,毕竟这两位太医是华贵妃引荐的。” 雍正“哦”了一声,犹豫道: “如今宫中时疫虽清,但京城中尚且有反复的迹象,正是需要用人的地方......” 甄嬛沉思片刻: “嫔妾向皇上举荐一人,太医温实初。嫔妾听闻,江诚江慎两人的方子本出自温太医之手。” 雍正拇指与食指反复捻着锦被一角,慢慢道: “说下去。” 甄嬛继续轻声道: “皇上试想,江诚、江慎二人素以婴妇之科见长,又怎会突然精通治疗疫症之法? 虽说医者触类旁通,可是现学起来也只能入门而不能精通啊! 而温太医本就是擅长瘟疫体热之症的。” 雍正静静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 “朕要亲自见一见这个温实初,若果真如你所言,那江诚、江慎二人,是绝不能留的了。” 甄嬛依偎在雍正的胸前,回眸一笑,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光芒: “皇上英明。” 两日之后,宫外噩耗传来。 江诚、江慎兄弟二人在归家途中不幸遭遇强盗,惨遭杀害,甚至连头颅也被割去,不知所踪。 皇帝念及二人在时疫期间的辛劳,为表嘉恤,特赐白银百两为其置办丧事。 并下令由御医温实初接管时疫的治疗之事。 此事一出,宫内外皆赞誉皇帝体恤臣子,仁德广被。 然而,对于这一消息,沈眉儿只是淡然一笑,心中早有预料。 与此同时,宫中又发生了一件离奇之事。 淳常在频繁前往碎玉轩探望甄嬛,因甄嬛身怀有孕,无法侍奉皇上,雍正便时常召幸淳常在于储秀宫栖云堂。 近日,雍正还提及欲册封淳常在为贵人,只待一道旨意下达。 然而,旨意未至,淳常在却已溺毙于太液池中。 被发现时手中还紧握着一个破碎的纸鸢,那纸鸢上的图案正是甄嬛生辰之日所放飞的翟凤。 甄嬛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昨日还活泼可爱的淳常在,今日却已化作太液池中一具冰冷的尸体。 淳常在的侍女翠雨更是悲痛欲绝,哭诉着: “我家小主自幼在湖边长大,水性极佳,怎会溺亡?” 尽管众人皆认为淳常在是失足落水,但甄嬛却深感疑点重重,于是恳请雍正彻查此事。 为抚慰甄嬛,雍正自然应允。 并将淳常在的遗体奉至延年殿治丧,以免甄嬛触景生情,伤心过度,影响到腹中胎儿。 同时,雍正还追封淳常在为贵人,并下旨按嫔位的仪制为其治丧。 “淳常在方佳氏淳意,品德高洁,四德兼备,自幼受苹藻之训,容颜如珩璜之光。 今不幸薨逝,朕心甚痛。特追封为淳贵人,以昭其贤良德慧。一切丧仪皆按嫔礼办理。” 又命停棺七日后将淳贵人的梓宫移往妃陵安葬。 斯人已逝,雍正所能做的也只有给予她死后的哀荣了。 发丧之日,众多妃嫔前来延年殿送行,皇后与华贵妃亦多番感慨。 皇后轻叹道: “淳常在年幼入宫,如今不过数年光景,正值青春年华又深得皇上宠爱,怎料竟如此骤然离世?真是令人痛惜啊!” 华贵妃亦附和道: “如此年轻便香消玉殒,真是可惜!” 虽然甄嬛内心不愿接受淳常在之死是个意外,但经过一番彻查,却未能发现任何端倪。 无凭无据之下,一切猜疑都只能深埋心底。 而雍正也因朝政繁忙、战事紧张,无法再将精力过多地放在已故的妾妃身上。 这件事情最终也就这样不了了之,逐渐淡出了宫中人的谈资。 而此时的沈眉儿已经开始和澜芷在永和宫新搭建的小厨房里,研究起新鲜的吃食了。 澜芷手艺很好,又能触类旁通,只要是沈眉儿能提出来的新奇花样,不出半日的功夫就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比如雪花酥、狮蛮重阳糕、水晶皂儿、紫苏膏等等。 而这些可口的美食和弘暄咿呀学语的温情,可比外边那些勾心斗角更值得让人流连。 第118章 兄妹相见 四月底,罗卜藏丹津之乱彻底平定,战事终于以大清的胜利告终,将青海地区完全纳入疆域版图。 此般开疆扩土于一个王朝和帝王而言都是极大的荣耀。 在将士们班师回朝的盛大庆典上,雍正慷慨封赏。 不仅将每一位立功的将士都视为自己的“功臣”,更是大清的“恩人”。 武将们一战扬名,而年氏一族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时刻,声势煊赫。 华贵妃的哥哥,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荣登太保之位,加封一等嘉毅公。 赋闲多年的年羹尧长兄,年希尧被重新起用为署理广东巡抚,其父,年已八旬的年遐龄也获加尚书虚衔,荣耀加身。 年家的两位小公子年富,年兴,亦有加封恩骑尉。 而华妃生母黄氏也被格外眷顾,得到正二品平原府夫人的封诰,尊贵无比。 敦亲王允?在战事最紧要的关头,领命去了青海,也有不小的功劳,为此,他特享亲王双俸,并被赐予在紫禁城内骑马的殊荣。 沈眉儿的大哥沈翟义也在此次战争中崭露头角,被封为四品宣威将军,并加封四等轻车都尉,年少有为,前程似锦。 而那些在宫中有父兄在军中效力的妃嫔们,同样沐浴在恩荣之中。 欣常在因父亲是安抚使司同知,得以进位贵人。 吉贵人富察仪欣的父亲是指挥佥事,秩正四品,又恰逢她有孕在身,虽贵人品级上没有擢升,但她的父亲却被调任京都,担任副护军参领之职。 虽同为正四品官职,但京官的权职自然是武职外官不能相比的。 ...... 宫中一封封晋封的旨意如流水般传出。 在华贵妃那金碧辉煌的翊坤宫中,更是夜夜笙歌,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作为后宫中除皇后外位分最高之人,年世兰不仅是妃嫔之首,更是母家军功显赫的代表。 她手握协理六宫的重权,又深得雍正的宠爱,荣耀与尊贵如同烈日当空,无人能及。 而这一切,都仿佛与沈眉儿无关。 她不锦上添花,也从不火中浇油,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 只静静地待在畅安殿中,悉心照料着弘暄,默默地守护着那份属于她的宁静与温馨。 永和宫内廊上,鹦鹉脚链的轻微声响和弘暄咿咿呀呀的叫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催人的乐章。 黑漆彭牙四方桌上,莹白的瓷盏中盛满了如碧玉般清透的茶汤,闪烁着盈盈翠色。 四月末的天气已有些炎热,赤色宫墙的长影在四周横亘,芝樱与玉兰竞相绽放,茉莉花枝斜逸在窗纱上。 随着风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也变得浓郁而甜腻。 而那所有的香甜之后,仿佛在诉说着春天的即将逝去。 大军凯旋而归,雍正帝为了彰显恩宠,特地在文华殿设下家宴,亲自招待荣耀归来的年羹尧大将军,并邀请华贵妃作陪,场面极为荣耀。 同时,他还私下特许沈眉儿让其大哥沈翟义进宫相见。 这无疑是给沈眉儿的一份厚礼。 今日,正是沈翟义进宫的日子。 沈眉儿与兄长多年未见,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思念。她早早地备下了茶水,在畅安殿正殿静静地等候着。 在望眼欲穿中,沈翟义终于来到殿中,请安道: “惠嫔娘娘金安。” 沈眉儿眼中一热,迅速别过脸去,用手绢轻轻拭去眼角因激动而落下的泪珠。 她亲手搀扶起哥哥,温柔地说道: “难得见一回,再这样拘束岂不是叫妹妹难过。快叫妹妹看看。” 又左右检查着: “哥哥在外征战辛苦了,可有受伤?” 沈翟义微笑着摇摇头: “一切都好。今日进宫前,我刚和外祖见过一面,他跟我说了这些年的事情。妹妹在宫中一定比我在边关劳心多了吧。” 听到这里,沈眉儿的眼圈不禁更红了几分: “我在宫中什么都好,不委屈。家人平安顺遂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哥哥回去定要嘱咐爹娘好生保重,这样我也能心安。” 说完,沈眉儿又唤来采月,将弘暄抱到沈翟义面前: “这是你的外甥,叫弘暄。哥哥可要抱抱?” 说着,她将襁褓递给了沈翟义。 沈翟义手忙脚乱地接过襁褓,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激动: “我收到家书时,得知你产下六阿哥,我在军中也高兴得不得了。这才三个月的光景,弘暄都已经这么大了。” 沈眉儿瞧着大哥抱孩子的动作生疏,略显笨拙,不禁掩嘴轻笑,随即示意乳母将孩子接了过去。 她调侃道: “哥哥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连个孩子都抱不好,父亲母亲心中很是着急,在家中可没少念叨。 听说母亲已经开始为哥哥物色人选了,是詹事府詹事的次女林意深。 在闺中时我也见过,顾盼间得体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沈翟义闻言,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母亲在信中确实跟我提过这事儿,只是我这些年一直在军中奔波,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况且,一听那名字就感觉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可我心里更向往那种性格直率,能与我并肩驰骋马背上的姑娘。” 沈眉儿一听哥哥对未来嫂嫂的期许,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间站立的澜依。 她心中暗道,若是澜依能与哥哥结缘,倒真是一对佳偶。 但转念一想,澜依毕竟是宫女出身,在这个门当户对的时代,恐怕难以被家族接受。 更何况,自家哥哥也未必能赢得叶澜依的芳心。 她自知并非擅长撮合姻缘的红娘,心中虽有此念,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哥哥还没用膳吧?我让人去准备些你爱吃的菜肴。” 说罢,她吩咐小厨房备上哥哥平日里喜爱的菜式,笑盈盈地继续说道: “我会继续帮哥哥留意着,不求什么高门贵女,只要哥哥喜欢,两人能相处融洽就好。” 两人一同用了午膳,留着说了不少体己话。 又将早已准备好的饕餮纹玉如意枕,执剑侍卫俑以及明玉白虎等表礼赠予哥哥,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宫。 微风都能透过宫墙从四面扑来,家人在京,却不能时常相见。 沈眉儿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在渐老的春光中,心中涌起离愁别绪,几多伤感。 第119章 如意糖霜 时光悠然,如细沙悄然流逝,转眼间已至五月。 紫禁城的红墙绿瓦下,宫闱生活依旧保持着那份表面的风平浪静。 往年的这个时候,帝后早已启程前往圆明园,享受着夏日的宁和与清凉。 然而,今年却因民间时疫未散,加之战事虽息,政务却愈发繁重,帝后便决定留居紫禁城,以安民心。 同时也免去了长途跋涉的劳顿。 后宫之中,华贵妃犹如春日里最为耀眼的桃花,独占鳌头,百般承恩。 而端妃则似那避世的幽兰,因病静养,不问世事。 莞贵人与富察仪欣两人身怀龙裔,各自在宫中安胎。敬妃一如既往地尽心尽责,打理着六宫的大小事务。 沈眉儿心中挂念着六阿哥的成长,对其他嫔妃的争宠并不在意。 唯有欣贵人、刘答应与安陵容偶尔还能分得皇上一丝宠爱。 后宫在华贵妃的独占春色下,尚且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平静。 然而,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涌动。总有人要生出事端,掀起波澜。 这次的始作俑者,乃是刚刚被皇上解了禁足的齐妃。 那日富察仪欣的贴身侍女桑儿,满脸焦急地来到永和宫,向沈眉儿哭诉,请求惠嫔为她家小主做主。 说齐妃借着关怀皇嗣的借口,给养和堂和碎玉轩分别送了一盘长春宫小厨房烹制的如意糕。 得亏她家小主谨慎,记着惠嫔之前叫她小心齐妃的嘱托,找有经验的嬷嬷先行验一验。 结果,竟在那盘如意糕的糖霜中发现了夹竹桃花粉的痕迹。 富察仪欣咽不下这口气,便想着直接捅到皇上跟前,但桑儿担心此事牵连甚广,便拦了一嘴。 这才来求沈眉儿,商讨主意。 沈眉儿思索片刻,心中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她步入内室,片刻后手持一封密封好的信件走出,递予桑儿,低声吩咐: “你速将此信交给敬妃娘娘,请她务必在皇上跟前提及此事,但切记莫要言及齐妃和吉贵人之名,只说宫中有人意图不轨,需立即彻查以保皇嗣安全。” 桑儿接过信件,眼中满是感激,连连叩首后,便匆匆离去。 沈眉儿随即吩咐澜芷仿制了一盘与齐妃所送无异的如意糕,但确保其中并无异物,装进食盒后,便带着它前往长春宫。 她先至养和堂,轻声细语地安抚了富察仪欣一番,让她安心养胎,不必为此事过于忧虑。 随后,她便将齐妃送来的如意糕一并放入食盒带走,转身通报了齐妃的宫人,径直走进了浴德殿。 齐妃见到沈眉儿前来,神色十分地不安,言语间不见一丝热络: “惠嫔今日怎么有空到本宫这来了?” 沈眉儿温和一笑: “平日里照顾六阿哥忙不过来,一直想向齐妃娘娘讨教育儿的经验,好不容易得闲了,自然上门叨扰了,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齐妃听了沈眉儿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又恢复了些许神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惠嫔客气了,本宫哪有什么育儿高招?不过是尽心尽力罢了。既然惠嫔有心,本宫自然知无不言。” 沈眉儿轻移莲步,优雅地坐在齐妃下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殿内的陈设,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 “娘娘过谦了,三阿哥纯孝至臻,宫中谁人不知是娘娘教导有方呢?臣妾今日除了来请教,还带了些亲手做的如意糕来,想着与娘娘一同品尝。” 说着,沈眉儿示意澜芷将食盒打开,取出那盘精心制作的如意糕,放在桌上。 齐妃的目光被那精致的糕点吸引,却未立刻伸手。 “哦?惠嫔的手艺,本宫倒是要尝尝。” 边说边拿起一块,仔细端详,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沈眉儿见状,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更加温婉: “娘娘请放心,臣妾做的东西,自然是干干净净,不含半分不妥之物。说起来,臣妾还带来了娘娘先前赠予养和堂的如意糕,想着对比一二,看看可有差别。” 言罢,澜芷又从怀中取出那盘富察仪欣原封未动的如意糕,轻轻放在桌上。 齐妃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难辨,手中的糕点也停在半空。 沈眉儿语气依旧温和如初: “怎么,娘娘不尝尝看,是否真的一样吗?” 齐妃勉强笑了笑,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盘中,道: “惠嫔真是细心之人,不过本宫今日胃口不佳,还是先放着吧。” 沈眉儿却仿佛并未在意,转而说道: “那倒是不巧了,臣妾刚过来时,仿佛看到莞贵人身边的流朱和安常在一同往景仁宫的方向去了,手里也拎着一个食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东西要献给皇后娘娘。” 齐妃此刻心乱如麻,惶恐不安。 她自以为精妙的计策全被发现了,这下没人能保住她了。 沈眉儿轻轻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 “齐妃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啊!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为三阿哥考虑考虑啊!” 齐妃双腿一软,蹲下身子,紧紧拉住沈眉儿的衣袖,哭诉道: “惠嫔妹妹,我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都是那个安常在在背后搞的鬼。她故意在我面前透露夹竹桃花粉有毒,会伤害胎儿,我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沈眉儿轻哼一声: “姐姐此言差矣,安常在固然有错,但姐姐身为主位,更应谨言慎行,怎能轻易被他人挑拨? 此事若真闹大,不仅姐姐自身难保,三阿哥的前程也要受到影响。” 齐妃闻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颤抖: “我知道错了,可如今该怎么办?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我……” 沈眉儿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姐姐可曾想过,为何安常在要借你的手行事,却又亲自陪着碎玉轩的宫人去景仁宫揭发此事?” 顿了一顿: “我还有一事要告诉姐姐,当初松子扑人那件事,其实也是安常在搞的鬼。” 齐妃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我和安陵容往日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沈眉儿摇了摇头: “安陵容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她和你一个妃位娘娘作对,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姐姐你就不能再往深处想一想吗?” 看着齐妃一脸迷茫的样子,沈眉儿知道再绕弯子也无济于事,于是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比如,皇后……” 第120章 赤诚之心 沈眉儿轻轻吐出“皇后”二字,齐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不,不可能!皇后娘娘一向宽厚待人,怎会……” 沈眉儿轻轻拍了拍齐妃的手背,眼中挂上了同情之色: “齐妃娘娘,这就是后宫的残酷。谁叫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呢? 中宫没有嫡子,自然以长子为贵。 若是皇后娘娘有心将三阿哥的名分改到她的名下,那首先要除掉的,便是你啊!” 齐妃的唇瓣轻轻哆嗦着,似乎正逐渐接纳这冰冷的现实。 沈眉儿见此情景,继续娓娓道来: “安常在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挑拨姐姐,皆因她背后站着的是皇后娘娘这座大山。 皇后需要棋子为她效劳,而安常在,便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枚。” 齐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惊恐,她终于恍然大悟,自己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惹上了滔天大祸。 沈眉儿凝视着她,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姐姐,你已深陷这场纷争的漩涡,想要抽身而退,恐怕是难如登天了。只要三阿哥还在,皇后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齐妃听到这话,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紧紧攥住沈眉儿的手: “惠嫔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让三阿哥失去他的额娘……” 沈眉儿温柔地拍了拍齐妃的手背,以示宽慰: “姐姐莫急,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这如意糕,我会设法处理,不让它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 虽然难以避免惩罚,但至少能保住三阿哥在你身边。” 齐妃的眼中顿时闪烁起希望的光芒: “真的吗?惠嫔妹妹,如果你能帮我度过这次难关,我日后定当重重报答。” 沈眉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并不信她所言,但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姐姐言重了,我们同为皇上的嫔妃,理应守望相助。只是,日后姐姐行事还需更加谨慎,切莫再被他人所利用。” 说罢,沈眉儿朝澜芷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两盘如意糕收起,又低声对齐妃叮嘱了几句。 她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那殿中,与永和宫相同规制,如出一辙的香炉上,随后便起身告辞,翩然离去。 沈眉儿此刻已经落子,剩下的就是要等皇后出招了。 不出一个时辰,皇后宫中的太监总管江福海便亲临长春宫,恭请齐妃前往,言及皇后有紧要之事相商。 齐妃心中翻来覆去地记着沈眉儿方才教她说的话,镇定心神,亦步亦趋地赶往景仁宫。 踏入内室,只见皇后已端坐于乌木精雕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中,气度威严。 而宜修在看到齐妃步入后,未有任何迂回,直言不讳地呵斥道: “跪下!” 齐妃顺从地跪倒在地,姿态恭敬。 宜修神色严厉,言辞凿凿: “本宫今日特意遣散剪秋与绘春,原是念及你的颜面。 否则若此事传扬出去,你恐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了,连三阿哥都要为你感到无地自容。” 齐妃面上故作茫然: “皇后娘娘所言何事?臣妾愚钝,实在难以领会。” 宜修冷哼一声,手指一旁紫檀平角条桌上摆放的如意糕,语气冰冷: “不懂?那你给莞贵人赠送的这盘如意糕中,究竟暗藏何物?” 齐妃有了腹稿,自然不惧,应答自如: “自然是臣妾的一片赤诚之心。” 宜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赤诚之心?这糕点中可是足足掺入了夹竹桃花粉,夹竹桃之毒,你可知晓?” 齐妃闻言,惊得掩口而呼,许是自觉表情有些夸张,稍稍收敛了些。 随即沉声辩解: “臣妾不知这脏东西是怎么混入送给莞贵人的如意糕之中的。” 宜修皱了皱眉,以往对付齐妃这等人物,只消吓一吓便足够了,看来是她今日给齐妃的震慑和刺激还不够多啊。 于是袖手重重一挥,将如意糕奋力摔了出去,精致的瓷器碎裂一地,大声斥责道: “你还敢在本宫面前狡辩? 后宫里都知道莞贵人胎像不稳,一直喝着桂枝汤保胎,夹竹桃与桂枝并用,那可是打胎的好药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龙胎?” 齐妃被皇后这一声,吓得双腿几欲发软。 但好歹心中牢记着惠嫔的话,强撑身形,挺直腰板: “臣妾抚养三阿哥历尽艰辛,怎会生出谋害他人子嗣之念?此事,臣妾断不敢为。” 宜修看着齐妃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支棱硬气起来,不禁怒从心生,祭出了往日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你还有脸提及三阿哥?三阿哥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真正的无望! 你若如实招供,本宫或许还会念在三阿哥的情分上,替你遮掩一二。 否则,一旦皇上得知此事,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此刻,外间忽然响起了皇帝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何事是皇后觉得朕不应知晓的?” 话音未落,雍正与敬妃的身影便从松柏梅兰纹屏风后缓缓转了出来。 宜修心中一惊,她着实未曾料到,皇上竟会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出现,更未曾想到自己与齐妃的对话竟被皇上亲耳聆听。 然而,她迅速调整心绪,起身行礼,面上恢复平静: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雍正的目光如寒冰般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跪地的齐妃身上。 “朕闻皇后召见齐妃,心生好奇,便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番话。” 宜修心中暗自懊悔,此事她本不欲让皇上知晓。 毕竟她的目的是为三阿哥,欲借此机会震慑齐妃,将三阿哥记于自己名下。 若皇上介入,此事必将受阻。 然而,她尚未开口,齐妃已泣不成声,哭诉道: “皇上,皇后娘娘指责臣妾以夹竹桃谋害莞贵人,可臣妾实在是冤枉啊……” 雍正今日本是因敬妃的一番话,特意为此事而来。 听到齐妃的辩解,他脸色愈发阴沉,厉声问道: “那如意糕的确是从你长春宫送出的,你还有何可辩驳的?” 齐妃心中默念着沈眉儿的叮嘱,略作思考后回答道: “臣妾确实给碎玉轩送过如意糕,但吉贵人那里也有同样的糕点。 若臣妾真有谋害龙胎之意,又何必舍近求远?难道吉贵人的龙胎就不如莞贵人的金贵吗?” 雍正闻言,立刻挥手召来苏培盛,命令道: “你速去养和堂看看,吉贵人是否安好?” 第121章 出宫祈雨 事关皇嗣,苏培盛不敢有丝毫怠慢,用最快的速度往返于长春宫与景仁宫之间。 他不仅带回了沈眉儿故意留在养和堂的如意糕,还请来了太医章弥。 苏培盛恭敬地回禀道: “回皇上,奴才去养和堂时,吉贵人已经食用了大半的如意糕。并且已经请章太医检查过了,确认其中并无任何伤害胎儿之物。” 敬妃微微福身,说道: “虽然这如意糕是从齐妃手中送出的,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齐妃所为。焉知不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齐妃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 “臣妾真的不知道啊,皇上。臣妾平日里连花园中的花朵都不敢轻易触碰,又怎会知晓夹竹桃花粉有毒呢? 更何况,要说这夹竹桃,只有延禧宫外才有,臣妾更是无从接触啊!” 听到齐妃提到了延禧宫,宜修便知道此事不能再详查下去了,否则就会无端暴露了安陵容这个棋子。 这安氏她留着还有大用呢!绝不能轻易舍弃。 于是,她连忙说道: “皇上误会了,臣妾方才只是在教导齐妃,让她日后行事需谨慎些,莫要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臣妾并无直接定她罪的意思。” 雍正看向宜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皇后,此事你需好好彻查,莫要冤枉了无辜之人。” 宜修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与恭顺: “臣妾遵旨。” 雍正又转头看向齐妃,语气淡淡道: “你且起来吧,此事朕自有定夺。” 齐妃闻言,如获大赦,连忙磕头谢恩,感激涕零。 在皇帝的亲自过问与介入之下,此事注定无法草草了结。 宜修无奈,只得舍弃了在御膳房精心布置多年的眼线,连同齐妃小厨房的总管,一并被严惩不贷。 齐妃虽侥幸避开了重罚,但活罪依然难逃。 毕竟,那如意糕是从她手中流传出去的,她难辞其咎,最终被皇上下令禁足两月。 然而,人手的损失还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的事情,不过是皮毛之伤。 真正让宜修忧心忡忡的是,经过这一番波折,齐妃明显与她心生嫌隙。 再想谋取三阿哥,无疑是难上加难,必须更加周密地筹谋才行。 ...... 时间到了六月,烈日当空,紫禁城仿佛被无形的热浪紧紧包裹。 炽热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宫殿那璀璨夺目的琉璃瓦上,金色的光辉如同潺潺流水,在每一寸空间内肆意流淌。 富察仪欣已然有孕五个多月,胎象虽稳固,却愈发难以忍受住酷热。 寝殿中的冰都是摆的足足的,也仅能让这份暑气稍减。 虽说皇上体恤,特意在她原有的份例之外又增加了三成,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够用罢了。 索性沈眉儿借齐妃禁足,以主位无法亲自照料吉贵人安胎为由,向雍正就请了旨,叫富察仪欣来永和宫小住一段时日。 左右夏日炎炎,她本就无心侍寝,倒更愿意在清凉的永和宫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以她嫔位和六阿哥的用冰份例,足够她和吉贵人一起度过这漫长的炎热了。 更何况富察仪欣是双身子的人,有她们一起防范,自是更加稳妥无忧。 然而,在这酷暑难耐的日子里,紫禁城外的百姓亦是苦不堪言。 京都郊外,旱灾肆虐,已连续两个月未见一滴甘霖,这无疑是关乎国家农桑的大事。 雍正为此忧心忡忡,决定携皇后一同前往天坛祈雨,并计划在甘露寺小住几日,为江山社稷祈福。 后宫之事,他则全权交由华贵妃打理,并让敬妃从旁协助。 但是敬妃知道自己在年世兰如今的声势下,占不上什么便宜,便特意嘱咐了沈眉儿和富察仪欣,要她俩当心。 在皇上与皇后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千万要谨慎行事,莫要被华贵妃抓住了把柄,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六月初七,正值帝后出行的吉日,众人列队宫门外,目送着那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渐行渐远。 眼见一行人已经在地平线外消失不见。 在华贵妃突如其来的轻笑中,一句略带讥讽的话语轻轻飘散在空气中: “此次祈福之行,皇后娘娘独享圣恩,或许她所求的不只是天降甘霖,更希望为皇室添一位嫡子,方能心满意足吧。”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随后便是阵阵细微的私语在隐约回响。 帝后之事谁敢议论,岂不是大不敬?贵妃这也是太勇了吧! 就算生一个嫡子真的是皇后的心愿,也不能宣之于悠悠众口啊。 沈眉儿的声音适时响起: “若皇后娘娘真有喜讯传来,无疑将是大清之大喜,宗室亦会满心期待。 贵妃娘娘的殷切心愿,若能让太后知晓,想必太后与乌拉那拉氏全族都会倍感欣慰。” 一想到帝后出宫祈福,此时后宫诸事交由华贵妃打理,沈眉儿就一阵心烦。 年氏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而年世兰又向来不喜宫中其他嫔妃得皇帝宠爱,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贵妃的性子可是忍不住的。 自然要摆出威风,彰显威仪,好好杀一杀得宠妃嫔们的锐气。 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有孕的富察仪欣和甄嬛,以及沈眉儿自己。 是故,沈眉儿提出太后尚在宫中坐镇,也是提醒华贵妃不要得意忘形。 太后虽然深居简出,看起来不问世事,实际上宫中那些小动作完全逃不过她的法眼。 即便帝后不在宫中,也不是她华贵妃可以一手遮天的。 果然华贵妃的脸色微微一僵,目光如刀,无声地在沈眉儿脸上掠过,却未置一词。 她忽地转向甄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莞贵人,你觉得呢?” 甄嬛目光平和地回望,语气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怀苍生,若有嫡子降生,也是苍生之福,除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又有谁会因此心生不满? 嫔妾相信,真有那一日,贵妃娘娘也会为皇后感到高兴,不是吗?” 华贵妃轻轻举起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遮住刺眼的阳光,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 “莞贵人的口才,真是愈发厉害了。” 言罢,她未再多言,只是目光复杂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富察仪欣和甄嬛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第122章 太后收留 众人散了之后,沈眉儿便回宫抱上弘暄来到了寿康宫。 虽说太后凤体违和,但孙儿看望皇玛嬷自然不会有宫人去拦,何况寿康宫一向对沈眉儿照拂有加,竹息更是亲自出了绥寿殿来迎。 到了殿中,太后正在服药,沈眉儿轻轻将弘暄交给竹息姑姑。 随即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过药盏,细心地喂于太后。又吩咐宫女上了燕窝,兑了鲜奶给太后服下。 太后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享受着沈眉儿的悉心照料。 片刻后,她让竹息抱着弘暄上前逗弄,祖孙俩其乐融融了片刻。 然而,想到自己的病体,太后生怕给弘暄染上了病气,便叫乳母将弘暄抱到帷幔外边去了。 太后目光柔和地望向沈眉儿,问道: “六阿哥还小,你平日甚少带他来哀家这绥寿殿,今日怎么带着暄儿一起来请安了?” 沈眉儿笑着说: “瞧太后说的,弘暄想念皇玛嬷,臣妾还能拦着麽?” “暄儿这么点大,能知道想念谁去,你倒是一味地哄哀家开心。” 太后被逗得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沈眉儿的手背,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 “快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还要搬出弘暄来,生怕哀家不给你面子吗?” 沈眉儿眼神微黯,低声吐出三个字: “华贵妃……” 太后自然知晓华贵妃的性情,便道: “你初入宫时,不过是个贵人,尚且敢与当时的华妃争辩。 如今你已是永和宫的主位,又有皇子傍身,怎还会惧怕她?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沈眉儿恭敬地答道: “臣妾并非畏惧华贵妃及年家的权势,只是皇上与皇后不在宫中,弘暄又不过才四个月大,正是需要百般呵护,悉心照料之时。 况且永和宫中还有吉贵人这个孕妇呢!臣妾自然不愿与华贵妃起冲突。 只是以防万一,还望太后垂怜。” 太后并未生气,反而是和睦一笑: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自己不想节外生枝,竟打起了哀家的主意。” 顿一顿,又仿若不经意地问道: “只是你和富察氏投缘也就罢了,为何要费这些心思为她周全,难道你就不担心她会生下一位阿哥?” 这话问的直接而尖锐,若是回答不好,稍有不慎便会失了分寸。 沈眉儿沉吟良久,方郑重答道: “皇室阿哥越多,国祚自然越稳固。 更何况吉贵人腹中怀的是满军旗的血脉,身份尊贵。想必皇上也会为此高兴。 皇上高兴,臣妾自然就高兴了。” 一番话,尽显她对皇帝的深深依赖,全然摆出了一副痴情的恋爱脑形象。 太后听后,不禁叹息一声: “你这孩子……也不怕委屈了暄儿!” 沈眉儿趁机凑上前,为太后轻轻揉腿,讨好地说道: “那太后是答应帮臣妾了?” 太后佯装生气地笑道: “谁叫哀家这般疼你呢?你都这么说了,就算是为了暄儿,哀家也不能拂了你的意思。” “多谢太后。” 沈眉儿轻轻福了一礼,语声柔婉: “臣妾这便回宫整理行装,带着弘暄和吉贵人腹中的孩子,一同搬来寿康宫叨扰太后,好叫太后日日享受当玛嬷的天伦之乐。太后到时候可别嫌弃臣妾烦。” 言罢,她又笑呵呵地转向竹息: “还要烦劳姑姑收拾两间偏殿出来。” 竹息躬身回应着: “惠嫔娘娘孝心可嘉,吉贵人亦是不辞辛苦,怀着身孕还想着为太后娘娘侍奉汤药,奴婢感恩还来不及呢,何来劳烦之说?” 望着沈眉儿抱着弘暄满心欢喜地离开绥寿殿,太后微微侧首,忽又忆起一事,吩咐道: “竹息,传哀家懿旨,端妃身染沉疴总不见好,着居启祥宫静养,无事不得外出,旁人也不许前去打扰。” 竹息恭敬点头: “端妃娘娘定会感念太后的体恤之心。” 太后轻轻摆了摆手,低叹一声: “终究是皇家对她不住,白白让她担了罪名,哀家也只能在此时多庇佑一二。” 不多时,华贵妃便得知惠嫔带着吉贵人,转身就去了寿康宫陪伴太后。 紧接着,又传来让端妃静养的懿旨。 这是明摆着防备着她,不让她趁机下手。 她虽不满太后的旨意,倒也不敢真的公然违背,只能暗自咬着银牙,将满腔愤懑调转到甄嬛身上。 每日都要以共听事宜为由,把满宫的嫔妃们叫去翊坤宫临华殿训示。 敬妃和夏冬春已经从沈眉儿处知晓华贵妃宫中的欢宜香有问题,因此若无紧要之事,一般都不久坐,稍听一听就会离去。 沈眉儿本想着有太后关注,华贵妃会有所收敛,谁知风雨竟来得这样快。 那日,沈眉儿正与富察仪欣于偏殿静心誊写乐谱,以度悠然时光。 忽闻寿康宫外人声鼎沸,喧嚣之声穿墙而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侧耳细听,却是碎玉轩的侍女流朱的声音,哭闹着执意要求面见太后,恳求她为莞贵人及其腹中龙裔主持公道。 原来,华贵妃今日旧事重提,再度挑起宫闱整肃之事,对莞贵人兴师问罪。 指责其仗着身怀有孕,恃宠而骄,无故迟到,无视宫规。 更下令罚她在烈日炙烤下,于临华殿外跪诵《女诫》,以示惩戒。 在甄嬛刚刚被华妃罚跪的时候,甄嬛的侍女流朱便心急如焚,趁人不备,偷偷跑出去,一时情急下,只想到去求太后。 毕竟现在在后宫之中,能够压制住华妃的只有太后了。 然而,当她匆匆赶至寿康宫门口,却被守门侍卫无情阻拦。 即便流朱自报家门,声称自己是碎玉轩莞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也未能打动侍卫分毫,不敢放她进去。 一番软磨硬泡之后,流朱无奈离去,去想别的法子。 沈眉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多做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太后真的有心照拂甄嬛,便会给下面人通气,至少不会让人拦着碎玉轩的宫人。 很显然太后根本不愿意管这件事。 对于太后来说,她甚至更乐意想促成这件事! 第123章 褫夺封号 华贵妃宫中的欢宜香,其害处太后心知肚明,对孕妇更是影响深重。 皇帝和皇后离宫,年世兰每日召集后宫嫔妃齐聚翊坤宫,让大家听她训话,若是一两回太后不知道也就罢了。 可天天如此,太后怎会不知? 她知道甄嬛有孕,也明白欢宜香的危害,更清楚甄嬛与华贵妃不对付。 甚至愿意收留富察仪欣,却对甄嬛的困境视而不见,足见其对甄嬛入宫后的种种作为颇有微词。 另一层,沈眉儿也看的分明,那就是华贵妃在后宫中权势越来越大,甚至有直逼皇后的趋势。 太后最在乎的就是乌拉那拉一族的荣耀,她也不愿意看到年氏如此嚣张得意,想要对华贵妃敲打一番。 可想要敲打华贵妃便得让她犯下大错,而甄嬛腹中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借口和筹码。 反正莞贵人被松子冲撞落过红,虽然被章弥杏手回春保住了皇嗣,可一个注定不会健康长久的龙胎,太后也不会有太多的惋惜。 何况后宫嫔妃众多,子嗣总是还会有的,牺牲甄嬛腹中这一个,可以遏制年氏的气焰,对于太后而言,无疑是划算的。 毕竟皇家无情,为了限制年氏一族在前朝的权力,太后曾经不也和皇帝联手害了华贵妃的孩子吗? 所以太后不仅不会护着有孕的甄嬛,还会尽力促成这件事的发生。 事情便这样成为了定局。 消息再度传到寿康宫中之时,便已经是果郡王擅闯翊坤宫,大闹临华殿,将莞贵人一路抱回了碎玉轩。 召太医紧急救治,又着人快马加鞭给皇上递了信出去。 而在这一阵混乱之下,太后终于出手了。 然而太后所做之事,仅仅只是吩咐竹息,以其凤体不虞,病疾反复的理由,提前召走了太医温实初。 沈眉儿更加警惕不已。 即便太后缠绵病榻,可无论是后宫之事还是前朝的事,她都是了然于心的。 更有甚者,皇上赐给甄嬛的舒痕胶,里边有皇后的手笔,太后定然也是知道的。 不然为何甄嬛小产,正需要心腹太医之时,调走了温实初? 显然,太后并不希望温实初来照顾甄嬛。 要知道,如果是温实初跟甄嬛把脉的话,势必会立即发现甄嬛体内存有大量麝香这件事。 即便有欢宜香在前边做挡箭牌也是不行的,毕竟香料是长久下来才会起效。 若是一旦发现,暴露在皇上面前,雍正势必会下令严查,最终自然也就会查到舒痕胶,再顺着线索查到皇后的身上。 到那时,恐怕皇后也就自身难保了,乌拉那拉后族的名声也要受损。 太后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等过了这段时间,就算温实初之后验出,那么大可以再推到欢宜香头上,这样才顺理成章。 沈眉儿想通此节,不由得感叹着后宫有乌拉那拉氏一太后,一皇后把持,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 雍正收到果郡王的传信消息后顿时大惊,匆匆忙忙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和皇后赶回了后宫,也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甄嬛腹中的孩子终究没有保住。 敬妃和沈眉儿等一众主位,皆随着帝后一同前去探望。 夜幕低垂,甄嬛从昏沉中缓缓醒来。 只觉小腹如坠冰窖,疼痛难忍,唇舌干涸,周身酸楚乏力,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生气。 她已经知道自己腹中孕育着小生命,却未曾想,这一日的突变,竟让这份希望化作了泡影。 小产之痛,如利刃穿心。 她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平坦的小腹,目光空洞地凝视着窗外朦胧的檐角,万语千言,皆凝噎于喉,化作无声的哀伤。 直至雍正心急如焚地踏入碎玉轩,映入眼帘的,便是甄嬛这副孤寂而绝望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失去了色彩。 见了皇上过来,甄嬛恍若从梦魇中惊醒。 眼眶瞬间泛红,未及开口,泪水已潸然而下,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与身体的苦楚,都化作这连绵不绝的泪光倾诉而出。 她的声音颤抖而艰涩: “皇上,臣妾的孩子……没了……” 雍正见状,心乱如麻,慌忙伸手去拭她脸颊上的泪痕,语气中满是慌乱与不舍: “嬛嬛,别哭,朕与你,还会有孩子的,朕保证。” 甄嬛的伤心欲绝如潮水般汹涌,她紧紧攥住雍正前胸的襟裳。 那份力度,几乎含着她所有情感的宣泄,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出,化作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哭泣。 雍正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言一语,眼里是无尽的怜惜,绞着难以名状的痛楚。 ...... 无尽的痛苦和抚慰过后,便要开始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了。 华贵妃脱簪待发,卸下满头珠翠,青丝散落,跪在雍正帝膝前,哀声切切: “陛下,臣妾确实对莞贵人有所不满,自她踏入这紫禁城,您的目光便不再如往昔般独属于臣妾。 但臣妾纵使心有不甘,也从未起过伤害莞贵人腹中骨肉的念头啊! 那日,她冒犯臣妾,臣妾一时气愤,才责令她下跪。谁料,不过短短片刻,她竟小产了。 莞贵人怀有四月身孕,如何能因区区半时辰跪罚便失了孩子?这其中必有蹊跷,或许是她误食了什么,却反诬臣妾!” 雍正帝闻言,怒意更盛,眸中满是嫌恶: “莞贵人因你而痛失骨肉,你非但不思己过,反而欲嫁祸于人。 朕曾以为你已有所省悟,有所改变,不料你竟愈发狠辣无情!” 华贵妃从来没有从皇帝的口中听得如此刻薄绝情的话,心仿佛是被狠狠地揪住。她哭得伤心欲绝,泪如雨下: “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自然知道母亲该是何等的伤痛,又怎么如此狠心去和莞贵人腹中孩儿过不去呢!” 雍正听到年世兰提及过往,心头有一瞬的不忍和怜惜。他语气哀伤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你无心害莞贵人腹中之子,莞贵人这孩子终究是因为你没了的。你难逃其责。” 言罢,他轻轻挥手,示意皇后上前: “传令六宫,废除年氏贵妃之位,剥夺封号,撤销其协理六宫之权,贬为妃位。非诏不得觐见。” 第124章 伤心门第 封号被夺,对于后宫嫔妃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其严重程度远超降位。 加之贬为妃位,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不及齐妃、端妃、敬妃,沦为三妃之末。 年世兰,如今的年妃,如遭晴天霹雳,双手仍紧紧抓着雍正帝的小腿,不愿放开。 欲再次哭泣哀求,雍正帝却一脚踢开她的手,怒声道: “朕刚失一子,对你已是从轻发落。 你若再纠缠不休,朕便罚你每日于临华殿外砖地上跪两个时辰!” 转身再不看她一眼,直到她被小夏子拖拽着请了出去。 雍正再次开口,声音从上首传来: “你们都先回宫吧,朕想陪陪莞贵人。” 皇后微微颔首,应声道:“也好。” 随后,她转向甄嬛,温婉相劝: “你好生休养,身体才是本钱。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众人随着皇后鱼贯而出,殿内瞬间恢复了宁静。 雍正轻拥甄嬛入怀,叹息道: “朕已经处置了年氏,你别太难过了,等身体养好了,咱们再生一个便是。” 甄嬛泪光盈盈地凝视着雍正,悲愤交加: “敢问皇上,嫔妾的孩子难道就白白牺牲了吗?你明知道年氏对嫔妾不满已久,为何不能好好护着嫔妾的孩子? 连吉贵人都能在寿康宫中免受波折,为何偏偏就要嫔妾一人遭此磨难?” 她这一刻对沈眉儿和富察仪欣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年世兰。 若是惠嫔也能为她求太后施以援手,她的孩子就不会没,如今她独自伤心,吉贵人的龙胎却安然无恙,她这份莫名其妙的妒忌和恨意难以抑制。 雍正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实在是太倔强了,要能早点和年妃服软求饶,又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然而,甄嬛的心已如寒冰,对雍正的话充耳不闻: “嫔妾已经失了孩子,再坏还能到什么地步呢! 凭什么嫔妾就要对那个贱妇俯首称臣? 年氏跋扈,六宫皆知,就算嫔妾一时忍让,但她日日在眼前晃悠,嫔妾又该忍让到何时?” 雍正无言以对,只能重复那句: “嬛嬛,年羹尧立下赫赫战功回京,朕不能不顾及年家的势力。 你再为朕忍耐一段时间,别让我为难。” 甄嬛失望透顶,再也不愿理会雍正。 雍正除了赏赐财物,已无力做出更多补偿。 两人之间因此事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小产一事过半个月后,太医院院判章弥以看顾龙裔不力之由辞了太医院的职位。 雍正便重新将温实初指给了碎玉轩。 而温实初在请脉后当即发现甄嬛体内有麝香残留的痕迹,只是分量不多,不易察觉而已。 流朱大惊之下,就要禀告皇上,只是被甄嬛拦下了。 她思索良久,怀疑到了翊坤宫的欢宜香之上,更是开始想法子自己去验证。 却丝毫未曾怀疑到皇上亲赐的舒痕胶上。 且说后宫之中,甄嬛因失子病痛和忧愁而情绪低落,每当雍正前来探望,两人也只是相对垂泪,徒增伤感。 渐渐地,雍正也不再频繁前往碎玉轩。 后宫对皇帝笑脸相迎之人,如过江之鲫,他又何必频频去触碰甄嬛那扇伤心之门呢?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而年羹尧疼爱妹妹,得知华贵妃降位后,很是不满,多次递了奏折要求皇帝宽恕年妃。 而后更是多般奔走,联络了朝中不少近臣。 甚至敦亲王都上书为年世兰求情,这引起了雍正的警惕和不快,君臣嫌隙持续攀升。 不过最近这些时日,后宫也是一片寂静。 皇上皇后回宫以后,沈眉儿和富察仪欣自然不好再有借口留在寿康宫,且多有不便。 便又辞别了太后,一同搬回了永和宫中。 在甄嬛、年世兰两大宠妃失宠后,皇后独自处理着繁重的后宫事务,偶尔敬妃也会协助一二,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如今宫中最受宠的自然是沈眉儿和富察仪欣,一月中十几天都在两人处。 沈眉儿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雍正心爱的莞贵人,因失子伤心与他争执,那小小的弘暄,和吉贵人腹中的胎儿,就是皇帝此刻心中最温暖的所在。 虽说永和宫独占盛宠,但两人并不骄矜,对待太后一如既往地恭谨孝顺,沈眉儿也常常带着弘暄去寿康宫看望。 在两人不便之余,雍正也常去安陵容和刘答应处,两人表面上都是温和柔顺的性子,更是能很好地抚慰雍正心底的薄雾愁云。 再之后才是有公主傍身的欣贵人和曹答应。 七月间,暑热更盛,而民众翘首以盼的甘霖,终在帝后与天地共鸣的虔诚祝祷下,缓缓降临。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不仅驱散了笼罩大地的炽热与枯涸,更为百姓洒下了无尽的喜悦。 同时,也悄然洗去了皇宫中因丧子之痛而久久不散的沉重阴霾。 宜修借此机会向皇上进言: “宫中近年风波不断,连遭变故,后宫可心可意的嫔妃不多了,虽按祖制,选秀三年一度,但若能得皇上恩准,稍作变通亦非难事。 何不令宫中风月常新,再纳几位佳人入宫,陪伴皇上左右?” 雍正虽感念皇后的体贴入微,但还是果断拒绝了: “皇后贤德,只是眼下国库空虚,大肆选秀恐会劳民伤财,若引得民间怨声四起,岂不有损皇家颜面,得不偿失?” 言罢,他的目光微微一黯,似有千斤重担压于心头。 “况且,朕心之所系,非新人所能及。世间佳人虽众,然能入朕心者,又有几何?” 宜修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知道雍正心中还念着莞贵人,竟然为着她,连选秀之事都无心考虑了。 然而,齐妃与她离心,她手中可用的棋子已所剩无几。 四妃中有三人沉寂,敬妃尚且在皇后的压制之下。嫔位上裕嫔在圆明园不堪大用,宫中惠嫔一枝独秀。 贵人位分里,欣、懋、翊、吉四人,有一大半都与沈眉儿交好。 常在仅有安陵容一人,答应之流倒是不少,可终究掀不起什么波浪。 若不趁着现在的时机,多安排收用一些嫔妃在皇上身边,岂不可惜? 况且永和宫防范的实在严密,她一时也不能对吉贵人的胎儿怎样。如果吉贵人这一胎顺利诞育,再是一个阿哥,那到时候便都叫惠嫔占去了先机。 既然选秀之路不通,那便另辟蹊径,旧瓶装新酒,推出其他嫔妃出来争宠。 宜修思来想去,便有了提携安陵容的念头。 第125章 曲意传情 数日之后,宜修于繁英阁内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宴,排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安陵容身披薄如蝉翼的浣纱,手执一朵绽放的莲花,乘坐一叶扁舟,从繁英阁外芙蕖遍开的池中悠然驶到近前。 伴随着汉乐府《采莲曲》那悠扬动听的丝竹之音,曼声而歌。 这首曲子本是江南少女夏日采莲时的情歌,诉说着对情郎的深深思念与爱慕。 经安陵容那如泣如诉、温婉动人的歌喉演绎,更显情意绵绵。 词曲正是: “江南水乡莲叶翠,碧波荡漾映莲颜。鱼儿戏水双影随,情深意切在荷间……” 她身着粉色衣裙,在湖风的轻拂下翩翩起舞。 波光天影间,她纤细的身影倒映在水中,犹如初绽的荷花,轻盈柔美,衣袂随风飘扬,宛如仙子凌波微步。 碧水环绕,红莲绽放,芳芷汀兰,宴席上美酒佳肴,美人相伴,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好不快哉! 宴席散后,雍正皇帝迫不及待地临幸了安陵容。 并在当晚就颁下旨意,册封她为安贵人。 甄嬛在碎玉轩中得知了安陵容晋封的消息,心中再次涌起一股被背叛的苦涩。 自己刚刚失宠不久,安陵容便转而投靠了皇后。 她心中愈发凄凉,哀伤不已。 皇上身边从不缺美人相伴,而她还在为失去的孩子悲痛欲绝,他却已在别处寻欢作乐,将她抛诸脑后。 心情低迷间,她吩咐流朱取来长相思琴。 这把琴是她初有孕时皇上所赐,当时她满心欢喜,得意了许久,以为那是皇上深情的见证。 如今看来,只怕皇上早已将两人曾经那些情意全然都忘记了吧。 她将琴置于月下,痴痴地弹奏起来。 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缠绵悱恻,却只弹出了上半阕的旋律。 “长相思,摧心肝。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碎玉轩的庭院之中,给这孤寂的夜晚添上了一抹清冷的光辉。 甄嬛的琴声在夜风中飘荡,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她深深的思念与无尽的哀伤。 她弹得入神,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把琴和她自己。 琴声时而低沉婉转,如泣如诉;时而高亢激昂,似乎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挣扎与不甘。 “长相思,摧心肝……”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伴随着琴声在夜空中回荡。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远处隐约的喧嚣声。 甄嬛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弹奏。 她知道,那是皇宫中永不停歇的繁华与热闹,而她,却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人。 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五味杂陈。 心中想起了与皇上曾经的甜蜜时光,那些誓言和承诺如今都化作了泡影。 又想起了失去的孩子,那个还未曾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痛。 “皇上,你是否还记得我?” 甄嬛在心中默默地问道。 她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因为皇上此刻已经将她遗忘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转身回到琴旁,再次坐了下来。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甄嬛的琴声也戛然而止。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此刻,远处隐约飘荡起一曲缠绵悱恻的笛音,细细品味,竟是《长相思》的后半阙,如泣如诉。 “长相思,在长安。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卷帷望月空长叹。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无人曲意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那笛声清澈悠扬,袅袅娜娜,如同春日里温柔的阳光,丝丝入扣,温暖心扉。 在这宁静的夜晚,与庭院中偶尔传来的夜莺清脆啼鸣交织,仿佛是大珠小珠跳跃于玉盘之上,悦耳至极。 甄嬛随着笛声的节拍轻拨琴弦,与之和谐共鸣,仿佛心灵相通。 在这琴笛交融的旋律中,她暂且将心中的烦恼抛诸脑后,全神贯注于如何让琴声与笛声更加和谐美妙,宛如天籁。 一曲终了,崔槿汐含笑赞叹: “许久未闻娘娘弹奏如此动人的琴音了。不知是哪位高人能吹奏出如此深情的笛子?奴婢听来,满是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意。” 其实,甄嬛心中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能吹奏出如此美妙笛音的,在京中唯有果郡王。 这份深情厚意,难怪会让人刻骨铭心。 甄嬛边说边扶起崔槿汐,缓步走出房门。 对于甄嬛而言,果郡王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更有那难以言说的情愫,此刻正悄然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与悲愤。 回廊深处,果郡王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面容俊逸非凡,眼神深邃如夜空,手持一支紫玉笛,迎风而立,仰望明月,正缓缓吹奏着。 见到甄嬛走来,果郡王放下唇边的长笛,目光在她脸上久久停留,声音柔和而关切: “你清减了许多。” 甄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如今已快到了秋风萧瑟的时节,自然让人消瘦几分。” 果郡王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怜惜,轻轻拂过她的心头。 “莞贵人,为何深夜弹奏如此凄凉的曲调?” 甄嬛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轻声说道: “不过是随意弹奏罢了。只是心中有些烦闷,无处诉说。” 果郡王闻言,轻轻叹息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 “若贵人愿意,不妨与我说说你的心事。” 他的话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你”、“我”和“心事”这些男女间才有的亲昵与暧昧,甄嬛不由得心神大动。 于是她连忙后退两步,整理衣裳,收敛心神,转而说道: “我知王爷是一片好意,但你我频繁往来,若被外人知晓,传出去对王爷和我都不好。” 果郡王似乎在细细品味甄嬛的话,静默片刻后说道: “小王明白,相思相守,刚才的琴声已经道出了你的心声。 曲通人心,对你如此,对我亦是如此。” 甄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 但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将心中的苦楚与哀伤,一一向果郡王倾诉。 果郡王则静静地聆听着。 时而给予安慰,时而耐心开导,让甄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慰藉。 那一夜,甄嬛与允礼在碎玉轩外长谈至深夜,彼此倾诉着内心的情感,分享着彼此的快乐与悲伤,仿佛两颗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连。 也让甄嬛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似乎重新找回了,在后宫中继续朝上位走去的希望与勇气。 第126章 翠果打脸 深宫的夜晚,交织着孤寂与喧嚣。有寥落的,也有热闹的。 譬如此刻的沈眉儿,正在永和宫中抱着弘暄玩乐。 弘暄那如莲藕般稚嫩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指尖,试图将这份温暖纳入自己口中的小世界里,咿咿呀呀地往嘴边送去。 沈眉儿轻笑着,温柔却坚定地抽回了手指,不愿成为他口中玩物。 弘暄见新得的“宝贝”消失,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随时都会决堤而出。 见势不妙,沈眉儿连忙以指尖轻刮弘暄下巴,那稚嫩的笑脸瞬间又绽放如初,咯咯的笑声在宫室内回荡。 相较于后宫中那些为博君王一笑而明争暗斗、幽怨交织的眼神,沈眉儿更珍惜这份与孩子共度的纯真时光。 宫墙内的岁月,既似流水匆匆,又如长夜漫漫。 得宠时,自然诸事顺遂。 失宠时,这无尽的寂寞便如巨石压心,难以排解。 转眼已是九月,霜降之后,寒意悄然侵袭,尤其是早晚时分,沈眉儿已经添上了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御寒。 雁落沙渚净,霜降菰蒲秋。天寒节物换,河汉晓夜流。 秋雨绵绵,一层秋雨一层凉,深秋的韵味愈发浓厚。 这样的萧瑟之秋,加之连绵细雨,时光便在这阴郁的天气中悄然流逝。 甄嬛在日复一日的消沉中,偶尔也会怀念起往昔的美好,心中萌生寻回雍正的念头,却又觉得放不下自己的骄傲,被莫名而来的自尊心牢牢束缚。 她常怀心事,独自行走漫步于宫道之上,某一日却不慎迎面撞上了被再次解了禁足的齐妃。 甄嬛心知不妙,连忙俯身行礼,语态谦恭: “是嫔妾疏忽,冲撞了齐妃姐姐,还望见谅。” 然而,齐妃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熄灭,她一见到甄嬛便气不打一处来。 毕竟自己两次遭禁足,都与这位莞贵人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是因为松子的事情,本来太后都已经罚过了,可偏甄嬛心存不满,枕边风吹的皇上给自己加了禁足。 后一回还是她,若非她告状告到皇后跟前,那如意糕的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倒叫自己惹一身麻烦,又被关了两个月。 好在甄嬛失了孩子,也算让齐妃心中稍感慰藉,出了一口怨气。 齐妃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 “哟,这不是皇上从前万般宠爱的莞贵人吗?怎么如今走路都没了规矩? 这才几个月未见皇上,就连宫中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话语间刻意在“从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以此讽刺甄嬛如今的落魄境遇。 若在平日里,甄嬛何曾将齐妃这等无脑之辈放在眼里? 只是这次是她冲撞在前,又没有皇上护着,少不得忍气吞声,勉强挤出一句: “请齐妃姐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齐妃好不容易逮到这个能整治莞贵人的绝佳机会,怎肯轻易放过? “甄家以庶女为婢,累得惜答应在你跟前伺候了十几年,如此家风,本宫可不敢高攀做你的姐姐! 况且莞贵人不是一向最看重规矩尊卑吗?怎么见了本宫,既不尊称一声娘娘,也不行跪拜大礼了?” 甄嬛听闻齐妃言语间竟侮辱到自己的家族,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但她今日处境艰难,终究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愤怒,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嫔妾一时失礼,还请齐妃娘娘宽宏大量,不要与嫔妾计较。” 齐妃好容易占了回上风,自是得意非凡。 刹那间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盛气凌人的架势。 “本宫哪有闲工夫在这冷风口跟你纠缠。既然莞贵人已经认错,那就该接受惩罚。 翠果,给本宫狠狠地打烂她的嘴!” 却见翠果唯唯诺诺,不敢上前,不觉丢了她长春宫的颜面,大声呵斥道: “翠果,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你就放心大胆的打,如今皇上都不想见她了,更何况她一个贵人冲撞妃位,本就该打。 你要是再不动手,本宫就送你去慎刑司。让人狠狠地打你!” 给本宫打!” 翠果这才硬着头皮上前,闭上眼睛,鼓足了勇气,用力地扇起巴掌。 连着十个巴掌下去,甄嬛的脸上已然红肿。 甄嬛吃痛下杏目瞪圆,眼中似乎要喷出愤恨地熊熊火焰,死死地盯着齐妃。 直看得齐妃心里发毛。 但随即,齐妃的怒火又腾地燃烧起来,难道还能被你一个小小贵人吓倒不成? 她冷哼出声: “莞贵人若是不服气,就继续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反正你也再没孩子可以流掉了,多跪几个时辰也无妨。 翠果,你就在这儿给我好好盯着!” 说罢,齐妃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串战斗得胜的笑声,在风声呜咽的巷道里回荡。 偶尔有三两个低等的宫人经过,用冷漠、好奇而轻蔑的目光扫过甄嬛。 却无人敢上前询问一句。 皇后对此事不管置若罔闻,皇上亦未曾提及,也没有过问,好像甄嬛被罚是宫廷一隅的琐碎尘埃,无足轻重的小事一样。 沈眉儿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了,自然也不做理会。 由得她们斗下去。 而且她冷眼旁观中,并没有在最近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上插手。 只守着弘暄在永和宫过自己的日子,以及帮助吉贵人安心养胎。 前几日,年妃上书请罪,言辞之间,满是真诚与悔意,令雍正阅后心生怜悯,只是他暂未表露态度,留有余地。 前朝年家的权威有再盛之势,不用多久,年世兰必定有重回君侧那一日。 只是狡兔死走狗烹,年氏一族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又听说,甄嬛近日频繁从内务府处领了乌鸡、当归、阿胶、燕窝等滋补之物,精心炖煮,以调养身体,恢复元气。 更有温实初倾尽全力,为她炼制那传说中的神仙玉女粉。 此粉源自唐朝武则天,有驻颜奇效,相传可使八十岁老妪面如少女。 众人皆已察觉,甄嬛有东山再起之意。 然而,他们却不知,甄嬛还暗中请果郡王相助,于宫外安排人手,捕捉蝴蝶,精心饲养于暖阁之中。 只待那关键时刻,一展芳华。 第127章 瑞雪丰年 这两个月皇后那边也沉寂了下来,似乎在未雨绸缪一些事情。 想来帝后同心,宜修对皇上即将出手的动作,心中也是有一定的预感。 所以后宫中十分平静,一件腌臜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这个巧合的时间段之中,富察仪欣的孕期悄然临近,她那“吉”字的封号仿佛真的为她带来了幸运和福泽。 富察仪欣发动的时候是个夜间,沈眉儿不敢打扰帝后安寝。 只得亲自坐镇,又叫来敬妃和夏冬春,三人一起守在产房之外,目光灼灼地盯着往来的接生稳婆。 然而这一胎的生产却并不平稳,直到天色大亮,整整六个时辰过去了,孩子的头始终出不来。 傅太医忙寻了山参出来吊住精神,再服升举大补汤,情况方才好转。 在富察仪欣筋疲力尽之前,总算堪堪让孩子呱呱坠地。 是一位公主。 沈眉儿和敬妃对视一眼,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只要母女平安就万事大吉。 随后让采月和去乾清宫等消息,一旦皇上下朝就把情状告知,也吩咐采月澜依分别去寿康宫和景仁宫向太后、皇后报喜。 雍正在下朝后才得知自己膝下多了一位公主,心中十分高兴,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和皇后匆匆赶到。 说来也奇,自公主降生之时起,呼啸的北风中开始飘洒起晶莹的雪花,越来越大,最终化作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赋象恒依物,萦回屡逐风。为知勤恤意,先此示年丰。 这一场瑞雪印照了来年农桑的丰收,雍正对自己给出的“吉”字的封号越发满意,同时也觉得此番吉兆乃是公主降生所带来的。 因此,他满心欢喜,未待公主满月,便赐下“怀珍”的封号,至于名字,则交由富察仪欣来定,最终取名为晨雪。 宫中皆称这位三公主为怀珍公主。 这一场大雪接连下了七八日,整个皇宫禁苑都裹上了满城银装。 金瓦映白雪,红墙配银衣,彤阶飞雪,青枝寒酥,碎碎坠琼芳。 璃金顶玉尘层叠,朱墙廊壁银星闪灼。 极目远望,丹宸碧瓦与雪相接,与天一色。 为庆祝公主诞育之喜,也是为了共赏这难得的雪景,皇帝在御花苑倚梅园外的漱琼轩设宴,与众妃嫔把酒言欢。 甄嬛却以病体初愈为由,未踏入那繁华喧嚣之地; 而沈眉儿则以弘暄畏寒,雪路难行、吉贵人尚未出月等等为由,亦婉拒了邀约。 她心中明镜似的,知晓今日会发生何事,自然不愿去凑那热闹。 不过,随后还是让采月给夏冬春送去了一件衣服,那是昔年倚梅园雪夜,她曾穿着的那件玫瑰红绣金丝孔雀纹织锦斗篷。 斗篷的颜色与夏冬春的娇俏的容颜很是相称。 或许能让皇帝忆起那夜的温情,对夏冬春多几分怜爱,亦能让他更加念及自己。 毕竟,那场在倚梅园的邂逅,主角是她,不是吗? 尽管沈眉儿未亲临宴会,但宫人口中的盛况仍传入她的耳中。 甄嬛精心装扮,特意选了天水碧的云雁细锦披风,眉间轻描远山黛,那是雍正最为钟爱的妆容。 崔槿汐早已前往宴会,私下拜托苏培盛设法将皇帝引来此处。 苏培盛果然不负所托,不仅皇帝驾临,连宴会上的嫔妃宫人也纷纷跟着一起到了。 梅林后的小连子早已听见动静,悄然打开那养着蝴蝶的琉璃大瓶。 甄嬛适时地打开拢在披风中的鎏银百花手炉,热气袅袅升起,身上熏过的花香愈发浓郁而温暖。 蝴蝶追寻着热源,远远地便向她怀中飞去。 当雍正循着声音来到她面前时,甄嬛悄然转身,披风随风展开,里面的蝴蝶如获自由般纷纷飞出,宛如一场梦幻般的蝴蝶雨。 周围的嫔妃宫人无不发出阵阵惊叹之声,雍正更是沉醉其中,惊奇地赞叹道: “嬛嬛,冬日里竟有蝴蝶为你翩翩起舞!” 两人深情对视,浓情蜜意,仿佛周围的众人都不复存在。 那些失子失宠的落魄与冷淡的日子,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烟消云散,一切如初。 皇后不愿莞贵人今日独美,亦含笑走上前道: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风光共流转,相伴莫相违。” “莞贵人诚心祝祷而得蝶幸,倒叫臣妾想起了安贵人殿选当日,也是蝴蝶落在鬓边的秋海棠之上,想必和今日是同样的美景,也叫皇上倾心不已呢。” 果然听闻此话,雍正笑吟吟看了过去。 陵容脸色微红: “嫔妾如何能与莞贵人相较?” 雍正亦将陵容拉到身侧,温柔说道: “容儿何须妄自菲薄,你和嬛嬛是春兰秋菊,朕亦为你心醉。” 甄嬛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很快笑道: “正是呢。” 雍正哈哈一笑,带着众人又回到雪宴之上。众人一同用过晚膳,又观赏了歌舞杂技。 然而,雍正的注意力却并未在那艺人的奇巧百技中,而是时时把目光投向坐于夏冬春身旁的甄嬛,眼中满是柔情与宠溺。 宴会散去,雍正本意留宿碎玉轩,甄嬛却以风寒未愈为由,温婉相拒: “并非嫔妾不愿侍奉皇上左右,只是这风寒恐会惊扰了皇上圣体,还望皇上体谅。” 雍正被扫了兴致,啧啧两声,觉得有些遗憾。 转而又想到今日翊贵人多穿的那件织锦斗篷,回忆起了当初倚梅园梅香扑面,花中精灵般的沈眉儿,仿佛冬日里的一簇玫瑰红的焰火在白雪皑皑中穿梭。 犹如瑶台仙子下凡尘。 不由得多了几分兴味,好久也没去看翊贵人的剑舞了。 在这浓情雪夜之中,温一壶酒,醉眼朦胧间观剑起舞,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于是转身去了延禧宫的瑶花堂。 次日,雍正再至碎玉轩,甄嬛以茶相待,随后礼貌送客。 皇上倒也很识趣,到了明瑟堂听安陵容唱曲去了。 到了第三日,甄嬛还是找各种借口推辞,一味劝说他去别的嫔妃处歇息。 雍正有些恼了,转头去了永和宫。 第128章 父子温情 那时乳母刚刚喂饱了弘暄后,沈眉儿将其抱在手中,他又开始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婴言婴语。 沈眉儿轻声哼唱着童谣,任由弘暄用乳牙轻啮她的手指。 一抬头雍正已站在室内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跟前。 “这么晚了,暄儿怎么还没睡?又闹得你不得安宁了?” 雍正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温情。 沈眉儿正在哄着弘暄,想叫他早点入睡,见皇上走进内室,头也不抬地说道: “莞贵人又把皇上拒之门外了?” 雍正被沈眉儿揭穿心事,面上浮现一丝尴尬,漫不经心地逗着弘暄: “你都听说了?” 沈眉儿轻笑出声: “宫中人人议论,莞贵人诚心祝祷,感动上苍,引得蝴蝶倾心,重获圣宠。 “然而,莞贵人却屡屡婉拒朕的留宿。” 雍正轻轻摆了摆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无奈。 随后,他含笑望向沈眉儿,继续说道: “被她赶出来,朕心中确有几分不悦,但一踏入你这永和宫,心情便豁然开朗。 眉儿,你一向聪慧,不知可否为朕解答那蝴蝶一事?” 沈眉儿轻轻“哦”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随口答道: “此事既已发生,说穿了还有什么趣味?” 雍正的脸上掠过一丝认真: “朕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你竟真的知情?快与朕细细道来。” 沈眉儿推了推皇上的胳膊,让他往旁边坐一坐,轻柔地放下弘暄,这才说着: “这正是莞贵人的用心之处啊。”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 “臣妾猜想,莞贵人定是命宫人提前捕捉了蝴蝶,精心饲养在暖房中。随后以香薰衣,再将蝴蝶放飞。 寒冬腊月,她身上温暖且香气袭人,蝴蝶自然被她吸引,纷纷飞来。” 的确是用心至极。但被沈眉儿如此轻易地点破,甄嬛的这份用心却似乎多了几分刻意。 雍正的眼神暗了暗,后宫中的争宠手段,他并非不知,只是常常选择视而不见,将其视为闺阁中的小情趣,一笑置之。 然而,回想起甄嬛那故作清高的姿态,雍正竟莫名地感到一丝腻烦。 他的面色渐渐转淡,沉声道: “但她的用心,恐怕远不止于此。这两日她的举动,分明是在欲擒故纵。” 沈眉儿对雍正的情绪波动浑不在意,她只看着弘暄正在床榻上“噗噗”吐着泡泡,哄了半天竟是一点睡意也无。 她略带头疼,无奈地捏了捏弘暄小巧的鼻子,嘴里轻声附和着: “不过是爱恋男女的一些小把戏罢了,皇上不也乐在其中吗?只要莞贵人愿意对皇上用心,旁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雍正被沈眉儿这么一宽慰,倒是想到了别处,不由先笑了出声: “还说人家莞贵人,你自己不也一样。翊贵人身上那件斗篷,是从何而来的?” 沈眉儿脸颊微红,更添了几分娇艳,一颦一笑间尽显风情万种: “小花样而已,皇上难道不喜欢吗?” 雍正喜不喜欢暂且不论,但床榻上的弘暄却不乐意了。 他刚刚被沈眉儿捏住鼻子,此刻正不满地闹腾着。 沈眉儿连忙接过雍正递来的布老虎,那布老虎模样憨态可掬,十分喜庆。她拿着布老虎逗弄着弘暄,让他去抓。 弘暄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左右转动,伸着小手上下抓挠。 眼看着布老虎一直在眼前晃动,却总是抓不到,他嘟着小嘴,“啊啊”地叫了几声。 突然,抬头看向沈眉儿,歪着小脑袋,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呃......娘……” 沈眉儿初时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弘暄说了一句什么,狂喜涌上心头。 凑到弘暄跟前,颤抖着声音诱哄着道: “暄儿,乖,再叫一声!额娘!” 弘暄歪着头,看着沈眉儿满脸喜悦的模样,咿咿呀呀地学着开口: “阿...呃,娘.....” 雍正本已有些意兴阑珊,但突然见到儿子开口说话,也是大喜过望。 先前在碎玉轩的那点不快,瞬间就被抛诸脑后了。 沈眉儿又耐心地纠正着弘暄的发音: “是额娘,暄儿。” 如此三两次后,终于听到弘暄口中清晰地喊出了第一声“额娘”。 沈眉儿欣喜若狂,这孩子从一丁点大到如今牙牙学语,她天天不厌其烦地教导,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其中的感动难以言表。 不过,能听到儿子用那稚嫩的声音叫一声额娘,所有的辛苦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为了孩子,那些勾心斗角、费尽心机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都值得!都值得! 沈眉儿抱着孩子,一边蹭着、亲着,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但她的脸上,却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雍正手忙脚乱地护着沈眉儿,嘴角挂着调侃的笑意: “瞧你,暄儿叫一声额娘,竟把你的金豆子给惹出来了,高兴得都哭了。” 沈眉儿羞涩地用帕子轻拭脸颊,轻声道: “臣妾失态了,让皇上见笑了。” 雍正望着眼前略带娇羞的眉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自幼不得父皇宠爱,额娘又偏爱幼弟,对他总是严厉苛责,从未感受过如此温馨的关爱。 幼时并不愉快的记忆给予他极大的影响,以至于他看着弘暄和沈眉儿,母子两人亲密无间的相处时,不禁心中生出一丝丝的羡慕。 怀着这份心情,雍正轻轻从沈眉儿怀中接过弘暄,满怀期待地柔声道: “乖暄儿,叫声皇阿玛听听。” 弘暄也十分配合,小嘴一张一合: “呃......呃......呃麻......” 虽然发音含糊,却让雍正瞬间体会到了沈眉儿之前的喜悦。 他迅速拿起一旁的拨浪鼓,轻轻摇晃,继续哄着弘暄: “好孩子,再叫一声阿玛。” 沈眉儿放下帕子,忍俊不禁道: “皇上别急,教孩子说话得慢慢来,臣妾日后会多费心的。 天色不早了,还是让乳母哄暄儿睡吧,不然白日里又该闹腾了。” 雍正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弘暄交给采星,再由采星抱给帷幔外的乳母。 随后,他拉过沈眉儿的手,温柔地说: “眉儿,再给暄儿生个弟弟妹妹吧。” 帷幔缓缓落下,夜色温柔,又是一梦黑甜...... 第129章 弘暄周岁 第四日,甄嬛在碎玉轩备好长相思,静候皇上的到来,准备以一曲相送。 然而,雍正下朝后却直奔永和宫而去。 接下来的第五日、第六日亦是如此。 弘暄新学会说话,每日都能掌握好几个新词,奶声奶气的声音可爱至极。 极大地满足了雍正作为慈父的心愿。 而且惠嫔温柔体贴,与甄嬛的拿腔作势,故作姿态相比,自然更得雍正欢心。 他愿意将更多的时间花在陪伴孩子长大,希望将自己幼时缺失的父爱全部弥补在弘暄身上。 甚至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弘暄长大一些,到时能亲自教他骑马、射箭、读书、习字。 雍正的这份热情,让沈眉儿既好笑又感动。 不过这也是好事,她自然不会阻拦阿玛和孩子的亲近,反而乐见其成。 甄嬛那厢,推拒了皇上的临幸宠爱,结果连续三日,雍正都未曾再踏入碎玉轩半步。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忐忑,心里惴惴的睡不安稳。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欲擒故纵之计能让皇上因得不到她而心生惆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皇上这三日竟都在永和宫留宿。 转眼到了第七日,甄嬛暗自思量,皇上总该来了吧。 不过心中却还在徘徊,是该继续拒他于门外,还是该接纳他呢? 可直到傍晚,却又得知皇上去了吉贵人的住处,看望公主。 甄嬛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好在第九日,雍正终于转回了碎玉轩。 这一次,甄嬛再也不敢轻易婉拒他的到来,而是满怀深情,温柔迎合,婉转承欢。 自那一夜之后,甄嬛再度成为了生辰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的莞贵人。 小年夜的家宴,甄嬛已经盈然坐在雍正右侧,把酒言欢,一如往昔。 左侧的尊位依旧是眉目端庄的皇后,端妃、齐妃与分坐下首两席。 再之后是敬妃,年妃,以及沈眉儿。 人人都晓得雍正昨晚夜宿碎玉轩,直至午时才一同来家宴。 年妃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狐媚东西。” 因这一日是家宴,又为合宫之庆,所以只要宫中有位分的嫔妃,无论得宠还是失宠,都是济济一堂的到了。 宫闱大殿中嫔妃满满,娇声软语,应接不暇。 自从年世兰降位之后,端妃出现在后宫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往年从不参与的宫宴也能时时到场了。 许久不见年妃,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倒是上首端妃的气色看上去比年世兰都好上一些。 年妃多次向雍正上表请求宽恕,言辞恳切地为自己辩解。 雍正虽然叹息连连,却始终没有下诏赦免她的罪过。 这也让她难免多了几分抑郁之气。 然而,年世兰依然身着华贵衣饰,坐姿挺拔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那股傲然的气势和艳丽的美态依旧未减。 这也难怪,毕竟年羹尧仍然掌握着朝中的权势,炙手可热,声势浩大。 雍正虽然未宽宥她,但也不曾继续苛责怠慢。 岁末寒冬,年关将至。 怀珍公主的满月礼如期举行,因为其携瑞雪而生,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皇上也颇有疼爱。所以声势办的也浩大。 富察仪欣出月后,便因诞育公主的功劳被封为吉嫔。迁居景阳宫凝和殿。 不过因为临近新年,跨过新岁不宜加封,所以她的晋封礼便办的十分匆忙。 如此诸般杂务纷至沓来,实在令人心力交瘁。 宜修虽心怀亲力亲为之意,但岁月不饶人,到底不是花朵一般的年纪了,身体已不复往昔康健,时常感到力不从心。 敬妃虽能独当一面,但亦是肩负重重,百上加斤,难承更多。 于是,皇上再次提起要让惠嫔帮忙协理六宫事宜。 宫务的事情,沈眉儿本来就学过,只是怀孕后才搁下了。 如今弘暄也将满周岁,她也不必再如从前那般耗费心神。只是,尚未晋至妃位,终究不够名正言顺。 宜修面含微笑,神色悠然,缓缓言道: “若是在园子里,此事倒也无妨。但宫中诸事更加繁杂,且协理六宫之职历来由妃位以上者担当,皇上可是有意晋惠嫔为妃?” 雍正闻言,轻轻“唔”了一声,缓缓颔首。 皇后却不经意地反驳道: “如今妃位上四妃已满,这祖制所定晋封之事,若是突然破例,怕是外头言官又要议论纷纷了。” 雍正眉头一锁,又不愿意往上升一位贵妃,以腾出空位。 齐妃自是无需多言,皇上从未有过此念。 至于端妃与敬妃,既无子嗣又无功绩,此时晋升实难寻得合适理由。 年妃刚从贵妃之位贬黜,不在考虑之列,更不可轻易赐予协理六宫之权,以免尾大不掉,难以驾驭。 他口中轻啧两声,终是无奈作罢: “暂且让惠嫔接手部分事务,先襄理着吧。至于协理六宫之权,且再等等看。” 言及此处,他又想起一事,遂问道: “新年的各种典礼忙完以后,便是弘暄的周岁宴,此事也需告知内务府着手准备了。弘暄是二月二生的,周岁宴自当大办特办才是。” 皇后在一旁浅笑盈盈,温婉言道: “此事便交由惠嫔去办吧,她身为六阿哥的亲额娘,也该辛苦辛苦些出力尽心。” 二月二日,新春的余韵尚缭绕宫闱,六阿哥的周岁庆典便接踵而至,为这紫禁城再添一抹喜庆。 身为太后与皇上心头的瑰宝,六阿哥诞生之时恰逢吉时良辰,其周岁盛宴自是不容丝毫简省。 更何况皇帝特别恩许惠嫔亲手操办,较之去年的洗三庆典,此番更是隆重几分,盛况空前。 大宴此次摆在了保和殿,宴席开始的时候,沈眉儿和雍正携手一起走了进来,其后乳母怀抱弘暄,步步紧随。 雍正身着一袭明黄色缎绣彩云福寿金龙纹夹龙袍,袖边镶饰石青色团龙杂宝织金缎及三色平金边,内衬湖色缠枝莲暗花绫里,缀铜鎏金錾花扣四枚。 明黄色缎地上绣海水江崖、云龙、蝙蝠及十二章等纹样。 寓意“江山永固”,绵延无垠。 沈眉儿亦是按品大妆,一袭绯红色江绸平金银缠枝菊纹吉服,袖口与领口隐约露出长短戗缂织水纹的华丽滚边。 服袍下幅有八宝立水,更显体态轻盈,风姿绰约。 髻上斜插一朵紫红千瓣菊,髻前翡翠玉簪步摇轻摆,串串珍珠流苏垂落,映衬得她肌肤赛雪,气质高贵而温婉。 第130章 中庸之道 皇后早已在殿内等候,今日是沈眉儿的好日子,她也不意抢了其风头。 沈眉儿轻轻放开雍正之手,上前向皇后行礼,温婉道: “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大厅中道贺的皇室宗亲和官员诰命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向皇帝和惠嫔行礼问安。 沈眉儿的外祖母亦在列,目光慈爱地审视着久别重逢的外孙女,情感涌动。 两人目光交汇,亲情浓厚,沈眉儿报以温柔浅笑。随后举杯迎客,宴席正式开启。 桌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鲜蔬野味,应有尽有,箜篌之音悠扬,曲声绕梁,一片欢声笑语,宾主尽欢。 众人皆知,周岁宴之重头戏在于抓周。 此民间传统历史悠久,经世代传承,已演变成皇家诞辰之重礼。 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皇家小儿抓周,更被宗室大臣们视作窥探未来之契机。 何况沈眉儿当下圣眷正浓,沈家一门又是朝中要员,六阿哥弘暄更是深得皇上与太后宠爱,自是吸引了无数目光。 内务府早已精心筹备,将所列物品清单呈于皇上审阅: 玉器摆件两对,玉扇坠两枚,金匙一柄,银盒一只,犀角棒一双,木剑一柄,木弓一张,箭矢一支,文房四宝一套,琴棋书画各一,以及晬盘与果品桌一张。 更添美食佳肴、奇花异卉及珍宝玩物。 琳琅满目,置于众人眼前,静待六阿哥上场。 弘暄即将开启他抓周的仪式,却意外地迎来了太后的亲临。 孙子辈抓周之礼,作为皇玛嬷的太后本不必参加,只送上贺礼以示心意即可。 更何况太后本就凤体欠安,如今风雪未消,为了给六阿哥庆贺,竟亲自到场,这份看重不可谓不轻。 众人皆惊讶不已,连忙起身跪迎。 太后轻抬玉手,免了众人的礼数,端庄地坐在上首的福椅之上,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静静看着乳母为弘暄精心穿上,那件小巧而又不失气派的月白色缂丝彩云蓝龙夹袍。 随后,弘暄被轻轻放置在摆满琳琅满目物品的大桌之上,准备通过他的选择来预示未来的品性与智慧。 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 沈眉儿含笑而立,以手掩唇,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幕。 对于弘暄会抓取何物,她并无太多好奇,因为雍正早已亲自过问尚仪局,一切似乎都已有了安排。 所以也不费心去猜,雍正的筹谋自然是为了弘暄好。 不过她心中更多的是好奇,也不知道弘暄今日是否会顺从他皇阿玛的心意,乖乖完成这场仪式。 弘暄独自置身于大桌中央,毫无惧色,反而好奇地转动着脑袋,打量着周围热闹的人群。 当他的目光落在雍正与沈眉儿身上时,更是兴奋地挥舞着如白玉藕节般的手臂,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口中咿呀作响,清晰地喊出了: “皇阿玛。” 随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向着两人的方向爬去。 这一举动让一旁的司礼官紧张不已,连忙伸手在一旁护佑。 雍正听到弘暄一声“皇阿玛”的呼唤,脸上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十分的得意,将眼神转向殿中众人,仿佛在炫耀一般。 宗室们也纷纷捧场,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六阿哥真是聪慧绝顶,六阿哥玉雪可爱……” 雍正听后更是心花怒放,开怀不已。 弘暄在下方依旧欢快地爬来爬去,仿佛对周围的物品并不感兴趣,没有伸手去抓任何一样东西。 乳母见状,刚要上前将弘暄抱回晬盘中央,却被雍正笑着摆手制止了。 他示意乳母退下,自己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弘暄的举动。 在众人的围观下,弘暄手脚麻利地拍开一路上的障碍物,像小老虎一样灵活地爬到雍正脚边。 他仰起小脑袋,伸着稚嫩的小胳膊,向雍正撒娇求抱。 太后在上首看着这一幕,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宜太妃郭络罗氏,恒亲王的生母,向太后盈盈笑道: “太后您看,这六阿哥的多有力气啊,三两下就爬了那么远。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周岁孩童就如此龙精虎猛的呢!” 宜太妃一向擅长教养孩子,恒亲王与小世子皆被她教养得风采出众,十分出色。 此时,慎贝勒的生母熙太嫔也笑着点头附和道: “可不是嘛!平日里惠嫔时常带着六阿哥来请安,每次他都是精神抖擞,活力满满。咱们太后见了,心里自是欢喜得紧呢!” 太后听着几位太妃的夸赞之辞,眼眸弯成了月牙儿,满是笑意。 沈眉儿时常带着弘暄来寿康宫请安,她的孝心太后都看在眼里。 弘暄这活泼伶俐的小家伙,每回一来,都能让略显冷清的寿康宫瞬间变得生机勃勃,欢声笑语不断。 太后年岁已高,最怕的便是孤寂,弘暄的到来,无疑为她平添了诸多乐趣。因此,弘暄也成了寿康宫的常客。 隔两日不见,太后都会让竹息到永和宫去问一问。 甚至还将之前沈眉儿怀孕时指派的琼箩姑姑重新送到了她身边,对弘暄的日常起居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 沈眉儿对此自是心生欢喜。 有了太后的看重,她和弘暄在后宫中的日子也能更加顺遂无忧。 这时,或许是爬得有些疲惫了,弘暄竟然大模大样地在桌案上坐了下来,小腿一晃一晃的,好不惬意。 司礼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望向皇上。 雍正见状,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弘暄戴着杏黄缎虎头式棉风帽的小脑袋,指了指桌上的琳琅满目,示意他去挑选一样。 弘暄竟立时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显然这些日子以来,雍正的悉心教导还是有很大成效的。 接着,他撅起小屁股,蹭蹭蹬蹬地又爬了起来。 沈眉儿心中暗自忐忑,生怕弘暄会弄出什么大动静,出风头太过,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连忙悄悄扯了扯皇上的衣袖,眼神中满是担忧。 雍正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着急。 好在弘暄似乎明白母亲的担忧,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很快便眼睛一亮,发现了目标。 只见他一把抓起一把造型精巧的木制短剑,兴奋地挥舞起来,还得意地望向高处的雍正,咯咯地笑着。 雍正见状,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眉儿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把剑倒也无伤大雅,总比龙玺玉佩之类的物件要好,至少皇后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沈家是世代守备山东境内,家中多是军伍出身。 弘暄选了一把剑,既不高调张扬,也不失稳妥,正合中庸之道,亦与他非嫡非长的身份相契合。 众人纷纷夸赞道: “六阿哥日后定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为皇上分忧解难。” 之后,太后也从珍宝库中寻了一枚洁白滑润、宛若羊脂的玉佩送给弘暄,算是为他圆满了周岁之礼。 第131章 拳打言官 周岁宴的喧嚣渐渐散去,众人看到了太后和皇上对幼子的宠爱,沈眉儿在宫中的地位愈发稳固。 尤其是她从皇后处接过来部分宫务,已经开始默不作声地培养起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了。 然而就在后宫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一片和睦时,前朝却渐渐地不太平了,有了风起云涌之势。 这一切的起因,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纠葛,只需一方稍作退让,便可大事化小。 三日之前,敦亲王允?在早朝上姗姗来迟,且身着戎装步入金殿。 这是很不合仪制的,青海战事已然尘埃落定,朝堂之上并非疆场,亦非凯旋归来之时,亲王却以武人之姿,身着战袍戎装,迟迟而来。 无疑是种炫耀武力的行为。 雍正尚未开口,言官御史张霖便挺身而出,直言弹劾,指控敦亲王大不敬之罪。 言官职责所在,监督礼仪制度,上谏君王,下责群臣,直言敢谏,历来备受尊崇。 然而,敦亲王性情粗犷,好武恶文,常以武将自居,对那些舞文弄墨、满口孔孟的文臣儒生向来不屑一顾。 他在朝堂之上虽未发作,但下朝之后却在路上将张霖拦下,挥拳相向,竟将张霖当场打昏。 按照祖宗规矩,言官是打不得的,更何况敦亲王有错在先。 此事一出,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层浪,文人仕子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严惩敦亲王,以正朝纲法纪。 然而,敦亲王却拒不认错。如此妄自尊大,雍正处置他并非难事。 但敦亲王劳军归来,备受瞩目,且年羹尧已经请求皇上轻轻放过,不能处罚敦亲王,难免引起武官和将士们的非议。 雍正为此焦头烂额,年氏一族势力日炽,对年羹尧的上书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一旦处理不当,便会加剧朝中文武官员的对立,危及朝廷稳定。 为了这个缘故,雍正待在御书房中苦思对策,整整一日没有出来。 后宫中皇后和年妃都按下不动,各自于宫殿内观望事态发展,等待消息。 反而是甄嬛第一个出头,当即就命流朱叫御膳房准备了燕窝庆字八宝鸭子,送去了养心殿。 不过她本就常常出入养心殿,倒也不算打眼,但那几个位居高位的嫔妃们,却都对她此举背后的意图心知肚明。 甄嬛向皇帝进言道: “臣妾绝不敢因一己之私,而让皇上对敦亲王施以责罚。此刻,安抚人心、化解文武大臣间的嫌隙,方为重中之重。 此刻若处罚敦亲王,只会加剧朝廷武将的不满。他们,可都是手握重兵之人啊。” 见皇帝陷入沉思,甄嬛继续娓娓道来: “皇上其实无需以处罚王爷来平息此事。文臣们情绪激动,不过是求一个公道。皇上只需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即可。 最为妥当之法,便是让王爷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雍正闻言,摆手苦笑: “要让敦亲王登门谢罪?他那般心高气傲,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甄嬛微微一笑,提出了一个妙计,让敦亲王福晋从中斡旋。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敦亲王对福晋敬畏有加,自然是言听计从。 若让敦亲王福晋前去劝说,定能马到成功!” 更是自告奋勇要亲自前去说服敦亲王福晋,为皇上分忧。 甄嬛温柔地附和着皇上,两人就此事翻来覆去地讨论着,红袖添香,陪伴在侧,以至于在养心殿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永和宫的宫人都有些忧心,因为敬事房已经过来宣了,说皇帝今晚点的是沈眉儿侍寝。 现下被莞贵人痴缠者,难保皇上不会被她哄到碎玉轩去! 然而,沈眉庄却显得从容不迫。 一时的宠幸又算得了什么?能伤筋动骨吗?况且,甄嬛即便想要阻拦她的恩宠,也要看弘暄答不答应。 果然,晚膳时分,雍正还是来到了永和宫,面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沈眉庄早已吩咐澜芷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樱桃肉山药、炉肉炖白菜、鸭条溜海参、鸭丁溜葛仙米、烧茨菇、肉片焖玉兰片、羊肉丝焖跑跶丝、白煮塞勒、蒸鸭子鹿尾攒盘等,皆是冬季滋补的上品。 雍正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笑道: “朕今日算是来对地方了。” 沈眉庄含笑道: “莞贵人的燕窝庆字八宝鸭子,滋味如何?皇上可是吃饱了才过来的吧?” 雍正闻言,大笑出声: “美味至极,哪像你这里,尽是些酸溜溜的东西。” 说着他便悠然落座于紫檩木牙雕梅花靠背椅上,任由小夏子与澜芷细心布菜,口中还不绝地赞叹着: “永和宫的小厨房,真真是让朕流连忘返,满桌皆是朕的心头好,倒让朕不知从何下箸了。” 沈眉儿吩咐乳母将六阿哥弘暄抱入殿中,带着轻快明艳的笑意道: “皇上最爱的,难道不是咱们的暄儿吗?” 雍正亦是笑容满面地接过弘暄,逗弄一番后,而后关切地问道: “小阿哥可断了母乳?” 沈眉儿温和地答道: “已开始给暄儿添些辅食了,乳母会喂他些鸡蓉豆腐汤、杂蔬丸子、五彩冬瓜盅、虾泥粥等,澜芷的手艺极好,暄儿甚是喜欢呢。” 雍正遂将弘暄轻轻平放于床榻之上,轻轻晃动着他的小脚丫,随口便道: “下次也让你的小厨房,给朕做一份小阿哥的菜式尝尝。” 沈眉儿佯装嗔怒: “皇上这是要和小阿哥抢食吗?小心弘暄日后不理你了。” 笑闹了一阵,菜式全都摆在了桌上,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静静地用完晚膳,又闲聊了片刻。 终是雍正按捺不住,眉飞色舞,语调轻扬地道: “眉儿,你可不知,今日莞贵人可是帮了朕的大忙了!” 沈眉儿拿帕子捂着嘴角,调笑道: “皇上若想说便说吧,从进了永和宫的门就一直憋着,可累坏了吧?臣妾又不是那善妒之人。” 雍正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 “你这个机灵鬼。莞贵人都想着如何为朕分忧,你却在这里不慌不忙,什么都不管。” 沈眉儿顺势将身子贴向雍正,两人更靠近了一些: “臣妾正听着呢,皇上请讲。” 雍正于是将养心殿的对话一一道来: “便是那敦亲王之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莞贵人自告奋勇,欲劝说博尔济吉特福晋,让敦亲王上门致歉,给足了言官的颜面,如此此事便可迎刃而解了。 复而又问向她: “眉儿一向聪慧,对此事有何看法?” 第132章 恭定公主 沈眉儿初时对皇上那直白的询问略显惊讶,但稍一思索便领悟了其中的缘由。 此事又关乎文臣和武将之争,无论是为了文臣斥责武将,或是压抑文臣而纵容武将,于朝政上来说都是不妥的。 甄家皆为言官,原本甄远道所任职的大理寺,主要职责就是复核案件,平反冤狱,参加三法司会堪重辟大案,并参加九卿会议商讨朝廷大政。 即使是贬官之后的文选清吏司郎中,也是分掌各司事务,算得上文官的中坚。 而沈家自然不用多说,作为一方军政大员,绝对是武将的代表。 雍正自然也想要知道沈眉儿对此事的态度。 沈眉儿面色平和,轻声道: “臣妾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介区区妇人,哪里懂得那些朝政大事?” 雍正却不甚满意: “眉儿有什么话不妨说来,朕不会怪罪于你。” 沈眉儿这才抬起头,见雍正认真的盯着自己,想是躲不掉了,心中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 “罚与不罚全在皇上一念之间,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过臣妾并不了解敦亲王,想来莞贵人也是一样,既然不了解一个人的性情,又如何针对这个人做出相应的对策和决定呢?” 敦亲王是否能领悟天恩,亦是未知之数。” 雍正闻言,眉头微皱。他自是了解自己王弟的脾性,以敦亲王火药桶的爆烈性子,一旦处理不当,只怕会逼迫他不得不反。到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眉儿接着说道: “莞贵人所提之事,臣妾不敢妄加评判。臣妾只知恪守本分,牢记后宫不得干政之训。 臣妾曾与敦亲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有过一面之缘,深知她并非悍妒无知之辈。若她能劝说王爷,自然是好事一件。 只是臣妾也担心,若福晋不肯,那皇上对王爷的这番苦心岂不是付诸东流?” 雍正一怔,问道: “眉儿知道朕在顾虑什么?” 沈眉儿眼波一转,起身行礼后,沉声道: “恕臣妾私自揣测圣意,臣妾明白皇上是想兄弟和睦,朝廷安稳,因此一切可能引发动荡的因素都应尽早消除。” 雍正开始还听得眉头微蹙,到后来面上隐隐出现疑虑,再后来又化为温情,亲手扶了沈眉儿起来: “眉儿果然深知朕心。你句句从人的性情上来说,并无言及朝政。 此番出言,纯粹是对朕的关心,朕知道。” 他忽然又皱起眉头: “敦亲王之事迟早要解决。只是年氏一族近来与他关系密切,允?也多次为年妃求情,插手后宫之事,实在可恶! 而且敦亲王身份尊贵,若再得年氏支持,朕的江山便岌岌可危了。” 这话触及了军政核心机密,沈眉儿只是默默聆听,未曾吐露半字。 雍正见状,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你无须如此拘谨,朕已将你兄长由委署步军校提拔至左翼禁军前锋营,担任副前锋佐领一职。 提拔之事,不仅限于你兄长,朕还要提拔那些不与年氏亲近的有才将领。 只是,此事需步步为营,以免打草惊蛇,还需妥善安抚,故而朕仍在权衡之中。” 沈眉不禁微微一愣,道: “臣妾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正如皇上所言,若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莞贵人的提议更需谨慎斟酌。 若皇上觉得此计可行,不妨请皇后娘娘多加留意。 臣妾着实担忧,莞贵人与敦亲王福晋交谈时,难以拿捏分寸,恐误大局。 再者,懋贵人与敦亲王福晋,同属博尔济吉特一族,想来也是能说上话的,如此也能增添几分胜算。” 沈眉儿这番话,看似处处为皇上与后宫着想,实则是在雍正心中悄悄埋下疑虑的种子。 以宜修的深沉心思,想必也能洞察其中的微妙,会给甄嬛留下很大的发挥空间。 皇上若采纳甄嬛之计,难免会疑虑他的莞贵人如何洞悉敦亲王心性,是否与外界有私通授受之事。 若认为此计无效,又会猜疑她针对武将的动机,是否与报复年氏有关? 如此一来,皇上对她的信任将大打折扣,再难让她频繁涉足朝政。 而自始至终,沈眉儿都面带歉疚之色,仿佛为自己涉足朝政的越矩而深感不安。 后一日甄嬛更是谏言,要皇帝将敦亲王的长女庆成郡主,破例封为公主,而且封号也要改成“恭定”。 这“恭定”二字,明显包含了警告意味,也算是时时给敦亲王提个醒。 若能恭敬皇上,安分守常,则一切安定。 并且恭定公主要教养宫中,由太后亲自抚养,此举既是安抚亦是威慑,意在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局势有变,可借此暂时牵制敦亲王。 而后加封诸王生母的事情,也被朝臣们提了出来。 追封温僖贵妃为贵太妃,迁入清东陵景陵妃园寝。奉安温僖贵妃神位于中龛内居左,次列平太妃和良太妃神位。 同时进封宫中各位太妃,宜太妃晋升为贵太妃,熙太嫔为太妃。 果郡王生母舒太妃已是方外之人,遥尊为冲静元师、金庭教主。 为彰显孝义之情,皇上更为太后崇以尊号“慈纯温裕”。 虽只是几个封号而已,却是种种忌讳与考量,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无微不至。 太后虽有微词,但终究以大局为重,没有为难雍正。 事后第三日,敦亲王便亲自踏足张霖府邸,致以歉意,虽略显敷衍,草草了事,却也让风波稍有平息。 与此同时,庆成郡主已择定良辰吉日,即将举行册封大典,步入皇宫,侍奉太后左右。 殴打言官之事总算平静过去,可是梁子到底也是结下了,文臣心中之怨难以消散,私下里依旧愤愤不平。 然而,敦亲王对此自然是不会理会的,亦或是不屑于理会。 甄嬛时不时也要在皇帝面前上上眼药,吹吹耳边风。 一说博尔济吉特福晋饮茶时,对于宫中贡品“雪顶含翠”也不过平平如常,暗示宫廷有的,敦亲王府和年大将军府必有,甚至更佳。 二说年羹尧不满皇上冷落年世兰已久,他步步紧逼试探,靠拢敦亲王,有结盟之心,不过是在寻找靠山,左右逢源罢了,只是不知他们之间是否还有更大的图谋?” 而雍正虽然没有开口评说什么,本来就对于这次为平息事态而迫不得已采取的荣封之举,心里是很不忿的。 第133章 步步为营 此时,前朝之上,甄远道亦上书弹劾年羹尧。 言明年羹尧居功自傲,在青海平叛期间,当皇帝的圣旨到时,他竟然不跪着接听,而是直接拿了去看。 甚至在面对蒙古王公和额附阿宝时,竟然要求他们向其跪拜。 更有甚者,在青海平叛结束后,年羹尧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下令沿途的官吏在路旁对他跪着迎送! 等等一桩桩一件件,更是让雍正对除去敦亲王和年氏一族抱了志在必得之心。 沈眉儿什么也不做,亦不多言。 只是心里更对甄嬛感到心寒,且不说甄嬛在最落魄失宠的时候,碎玉轩门可罗雀,所有的嫔妃都敬而远之,不敢亲近,也就只有敦亲王妃雪中送炭。 但甄嬛并未念及人家的好,反而在关键时刻捅刀子。 博尔济吉特福晋一门心思只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眼看就要母女分离,岂不心如刀割? 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茶的好歹? 谁料,此事却被甄嬛抓住了把柄。 随即,便来到皇帝面前邀功,惹得雍正对敦亲王和年家的厌恶和忌讳,又更深了一层。 细细想来,甄嬛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体察到了皇帝的猜忌,为了加速年家的覆灭,向年世兰复仇罢了。 一环一节,果然是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待二月悄然而逝,冬的余寒虽犹抱琵琶半遮面,然春的序曲已轻轻地在乾坤间织就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 晨光熹微,天际绽放出一抹温柔的蓝紫,犹如织女精心织就的绸缎,轻柔地披覆在沉睡的大地上。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陆离地洒落,为这清冷的世界赋予了无限的柔情与期待。 河面的坚冰渐渐消融,潺潺流水如天籁般悦耳动听,它们欢快地歌唱着,唤醒了沉睡中的万物生灵。 岸边,柳枝轻舞,嫩绿的芽尖羞涩地探出小脑袋,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翡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远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桃花、杏花竞相绽放,粉的如霞,白的似雪,如诗如画,美不胜收,静静地铺展在天地间,让人心生向往。 田野间,农人们忙碌的身影开始穿梭其间,他们或耕或种,满怀希望地播撒着新一年的憧憬与梦想,期待着丰收的喜悦。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与花草的清香,这气息悄然充盈了整个后宫,即便是在那四方宫墙之内,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弘暄又度过了生辰,迎来了他新的一个年头。 两岁大的小小孩童,初尝走跑之乐,正是活泼好动闹腾之时。 他开始学会无缘无故地扔东西,偶尔会撒泼打滚,脾气也渐长,让沈眉儿颇为头疼。 皇后统摄后宫大小事务,敬妃与沈眉儿则在一旁鼎力相助,日日忙碌。 端妃和年妃除了盛大的节日宴席外依旧足不出户,鲜少露面。 而甄嬛因着在敦亲王之事上的得力,逐渐独占着雍正的宠爱和雨露。 或许是再也不想回到失宠的时日。 故而甄嬛更是费尽心思,红袖添香,琴瑟相合,杏花春雨,姣梨妆,惊鸿舞,各种花样,各种手段翻陈出新,尽心尽力扮演着宠妃的角色。 连同惜答应甄玉姝也格外备受优待。 宫中的日子就这样似水缓缓流逝过去,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一日沈眉儿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时,第一次见到了恭定公主。 她不过十岁的年纪,却担负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担负的重担与使命。 站在太后面前,说话也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他人眼神对视,显得有些瑟缩和胆怯。 想来皇家的孩子都成熟的早,她必然是能感知到自己命运的。 沈眉儿也是有孩子的人,不由得升起怜悯之心,却碍于太后在侧,不便表示更多,只眼中含着温情说道: “淑和公主如今也有六岁了,想来是可以恭定公主玩到一处的。 太后不若让欣贵人常带淑和公主来寿康宫玩耍,弘暄也很愿意和皇姐们亲近呢。” 太后轻揉着弘暄那稚嫩的脸颊,嘴角含笑,慈祥地问道: “暄儿,想不想见见你的皇姐呀?” 弘暄听了太后的话语,兴奋地挥舞着小巧的手指,朝着恭定公主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喊着: “姐姐……姐姐……” 这时,恭定公主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与她年龄相符的纯真笑容,宛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 太后见状,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即吩咐道: “哀家这就让人去传欣贵人和淑和过来。” 欣贵人吕盈风是个极爽利的女子,沈眉儿其实很愿意和她来往,当初去圆明园之时为着她的提议,欣贵人还亲自来表达感谢。 不过多番次接触之下,两人总是不能深谈,后来才明白欣贵人已经逐渐往甄嬛处靠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机缘,沈眉儿也不能强求。 这次,她在太后面前推荐欣贵人和淑和公主,并非为了与其交好。 而是出于对恭定公主的怜惜,希望她能在宫中多一些欢笑。同时顺水推舟给欣贵人送上一份人情。 淑和作为皇长女,在皇上面前的宠遇尚不及富察仪欣的怀珍。若是淑和能承欢太后,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能更顺遂些。 至于欣贵人领不领情,沈眉儿并不十分在意。 三月中的时候,雍正恩赐甄家,将甄嬛的父亲甄远道擢升为吏部右侍郎,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 又过了些时日,年妃复位华妃,年羹尧也为此安分不少。 听闻又是莞贵人的主意。 然而华妃复位之后,雍正虽然一应照顾赏赐如前,但是说到宠爱,归根结底是不如从前了。 雍正也因此愈发感到愧对甄嬛,更是拿汉光武帝的阴皇后和她作比。 光武帝刘秀为了兴复汉室,连更始帝杀了自己兄长之痛也要忍耐,甚至在登基之初,为稳定朝政不能册封自己心爱的阴丽华为皇后,只能封郭氏女为后。 这话传到寿康宫中,太后当即惊怒不已。 着总管太监唤来甄嬛,刚踏入大殿,便听到太后那平静而威严的声音传来: “莞贵人,你可知罪?” 第134章 政变前夕 甄嬛骤然听得这样一句,心中猛地一颤,却不知自己何处触犯了忌讳,慌忙跪下道: “嫔妾惶恐,不知犯了什么错处?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目光锐利盯着她的面庞,冷冷地抛下一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妾妃之身干预朝政。” 甄嬛一惊之下脸色霎时变得雪白,连忙俯身叩首道: “不知太后为何如此说,嫔妾实在是不敢犯下这样的死罪啊。”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还要狡辩吗?敦亲王一事,你在其中究竟参与了多少?” 甄嬛心中纷乱如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 “嫔妾虽然年轻识浅,但也深知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只是世事无常,往往不遂人愿。” 太后缓缓坐直了身子,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眼角的皱纹在肃穆的神情下显得格外深邃,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 她淡淡地说道: “并非是上天不肯遂人愿,只怕是有人心怀不轨,妄图逆天而行! 恭定公主之事、华妃复位,还有那追封太妃的决策,哀家倒是未曾料到,你莞贵人竟有如此手段!” 甄嬛一听,连忙磕头如捣蒜,急切地解释道: “追封温僖贵太妃乃是朝臣们的提议,旨在安抚敦亲王之心。而复位华妃,则是为了稳住年羹尧。 太后明鉴,敦亲王与年氏一族,实有不臣之心啊!”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却并未再多言,只是冷冷地吩咐道: “莞贵人妄议朝政,虽有皇帝宠爱你,但哀家却不能容忍此等行径。 着褫夺封号,在绥寿殿外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以儆效尤。 若再有下次,哀家绝不轻饶,当心你甄家满门!” 太后虽然只是褫夺了甄嬛的封号,并未降位,到底还是顾念着皇帝那边的宠爱。 但这一惩处也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众人都在拭目以待,等着看后续的发展。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雍正第二日便亲临碎玉轩,对甄嬛进行了好一番安抚。 此后,他又连续三夜留宿碎玉轩,令后宫众人惊愕不已。 宫中议论纷纷: “甄贵人虽不得太后欢心,但在皇上面前的恩宠和体面,却仍旧是这后宫中独一份的。” ...... 端午佳节过后十余日,暑气渐渐攀升。 即便是养心殿中有三五位宫女们轻摇着羽扇,也难以驱散那缕缕热浪。 雍正便下旨让宫眷亲贵一同前往圆明园避暑,以求清凉。 太后向来不曾踏出紫禁城半步,故而后宫之中,唯有那些深得圣宠的妃嫔有幸随行。 一行人抵达圆明园,早有内务府官员和总管太监将一切安排得妥当周全。 一切如旧,雍正下榻于九州清晏,皇后则安居长春仙馆,华妃被安排在方壶胜境,端妃前往四宜书屋,齐妃则居于万方安和。 沈眉儿住进了平湖秋月,富察仪欣住处是映水兰香,甄嬛在杏花春馆安顿。 新来园子里的敬妃则择了镂月开云作为休憩之所。 其余众人,依旧散布于镜绿轩、烟雨斋、敷春堂、舒卉亭、含光楼、涵秋馆、蔼芳圃、来薰室、喜雨山房、水心榭等各处。 这段日子,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寂的氛围,仿佛是大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在圆明园的悠长暑日中,时光似乎变得冗长而无聊,连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唯有六月温宜公主的生辰宴热闹了一番,为这沉闷的时光增添了一抹亮色。 华妃自重新得宠后,圣眷已不如往昔。 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甚至不惜提拔了身边的宫女乔氏。 乔氏原本是翊坤宫的典侍宫女颂芝,承宠后,雍正便封赏于她“答应”之位,不久又赐予封号“芝”。 虽然这封号不过是随手从名字中摘取,但也足以说明她颇得几分宠爱。 宫中那些年轻貌美的侍女们,无不怀揣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想,为此不惜费尽心机。 而从宫女晋升为宫嫔的例子,也并不罕见。 譬如慎郡王的生母熙太妃,昔日也不过是针线上的宫女;再如如今的惜常在,也曾是宫女出身。 只不过,这芝答应的容貌并不算出挑,只能说是清秀可人,且已过了青春年华。 实在是华妃已无人可用。 她不愿重用那些出身显赫的官宦之女,生怕她们日后分权太多,自己难以驾驭。 因此,她选择了自己身边这个知根知底的典侍宫女。 近些时日以来,雍正总是在方壶胜境留宿。 其他妃嫔对华妃的宠爱无甚在意。但芝答应的得宠,却让众人心生不满,满腹牢骚。 此后,在宫宴或是觐见皇后之时,常常可见甄嬛与华妃针锋相对。 甄贵人因年世兰而痛失爱子,曾经失却圣宠;年世兰也因甄贵人而被贬降位,同样失意了许久。 她们对彼此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难以消解。 ...... 某夜,月挂平湖秋水上,雍正悄然驾临。 心不在焉地用过膳后,他并未过多迂回周旋,反而直言不讳道: “朕心已决,很快就要对敦亲王采取行动来。” 沈眉儿心知此事早晚要来,只是比预想的来的更快一些,只轻轻颔首,神色凝重: “沈家全力支持皇上,任凭皇上差遣。” 雍正将她温柔揽入怀中,忧色浮现: “眉儿,京中局势微妙,你身为六阿哥的亲生额娘,为安全起见,朕的意思是,你留在圆明园中。” 沈眉儿毫不犹豫地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臣妾只想陪在皇上身边。” 雍正凝视她许久,语重心长: “弘暄还小,需要你的照顾。 你不必多想,为后路计,朕和太后皇后都商量过,几位阿哥和他们的额娘全都留在圆明园中,齐妃也是如此。” 沈眉儿定了定神,再次拒绝: “齐妃不知情也就罢了,想来皇后娘娘定然也不会留在圆明园之中吧,臣妾也是一样的心思。 且为防风声走漏,弘暄与臣妾一同返京更为妥当。若邪不压正,臣妾誓与皇上共存亡,绝不苟活。” 雍正闻言一愣神,拉着沈眉儿的手,重重地叹息一声,他此刻心中被浓浓的情意填满,没有再劝。 沈眉儿像是给自己或者给皇上打气一般,再添一句: “臣妾深信,皇上定能成功。” 雍正再次紧紧拥抱她。 随后,两人陷入长久的静默,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第135章 万无一失 次日,雍正在九州清晏后殿风光旖旎的芳菲轩设宴。 筵席之上,莞贵人频频向皇上的新宠芝答应发难,口出恶言。 殿中气氛一时僵至冰点。 甄嬛近来虽与华妃、芝答应多有口舌之争,却未曾像今日这般争锋相对,不依不饶。 众嫔妃纷纷放下杯盏,止了欢笑,目光齐齐落在两人身上,神情各异。 沈眉儿已然想到甄嬛此举的用意,必然是借机生事。 皇上既然和自己说过可以留在圆明园,以甄嬛的圣宠,又怎么会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呢? 更何况甄远道亦被皇上委以重任,联合督察院收集年家罪证,对这些消息,甄家自然得来的比自己要快。 否则依着甄嬛平日的性子,怎么可能如此不谨慎地对着芝答应咄咄相逼? 那么此刻的所作所为,必然也是一场刻意安排的戏码,看来甄嬛是要选择留在圆明圆接受皇上的庇护了。 雍正随后含怒出声: “甄贵人御前失态,言辞无礼,有失妃嫔之德,即刻送往蓬岛瑶台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蓬岛瑶台在在福海中央,作方丈、蓬莱、瀛洲大小三岛,岛上建筑为仙山楼阁之状。 但方丈、瀛洲两处早已年久失修。 唯有蓬莱每逢端午龙舟竞渡时才会启用,殿前东列畅襟楼,在西北面有一曲桥,可通北岛,若曲桥被毁,便只剩小舟可达。 偏远荒凉不说,更是久无人烟,往常若是嫔妃被发配去了蓬莱洲,只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得见圣颜了。 惜答应原本神色冷清,只以冷眼旁观,此时见势不好,终于启齿求情: “还望皇上念及姐姐初犯,且侍奉皇上素来尽心,宽恕她这一次吧。 雍正却置之不理,冷冷驳回: “朕意已决,惜答应休要再言。” 夜风轻柔地拂过临湖凉台,敬妃的目光不时投向沈眉儿,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探寻。 显然,她也察觉到了异样。 沈眉儿轻轻摇头,以眼神示意敬妃不要介入。 欣贵人却大着胆子为甄嬛求情: “皇上,甄妹妹并非有意冒犯,能否请皇上从轻处置?那蓬莱洲的环境实在……” 雍正望向欣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随即又恢复了冰冷,他淡淡道: “蓬莱洲地方宽敞,欣贵人若想陪伴,朕也不拦着。” 欣贵人心中一凛,无奈地看了甄嬛一眼,随后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言。 她还有女儿淑和需要照顾,不能因为甄嬛而断送了自己和女儿的前程。 这时,惜答应却挺身而出: “求皇上恩准,嫔妾愿意陪伴姐姐。” 雍正沉默不语,只是向苏培盛挥了挥手。 苏培盛上前一步,恭敬地说: “甄贵人和惜答应,请随我来,奴才会派人妥善安排蓬莱洲的一切。” 华妃的笑容志得意满,分外撩人,她轻声道: “芝答应受委屈了......” 雍正心领神会,立即转变脸色,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今晚朕去陪她。” 离了筵席,沈眉儿并未向敬妃过多解释,只告诉她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等到八月圣驾回銮之时,曾经风光无限的甄贵人和惜答应姐妹,就那样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圆明园中。 没有了甄嬛的后宫,华妃和芝答应,占据了皇帝的大部分时间,在后宫中一时得意。 曹答应也跟着沾上了华妃的光,得了不少宠爱。 雍正偶尔才会来永和宫,而从前,他几乎是日日都要见弘暄的。 众人都说六阿哥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但只有沈眉儿知道,雍正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经开始有了真挚的怜惜。 即使是到了她宫里,两人也不再有缠绵悱恻,而是相拥细语,温情脉脉。 雍正留在御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却总是显得疲惫不堪。 从前,沈眉儿从不肯多进御书房,但如今,却总是要顺从地陪伴在他身边。 她的温柔与静默,很好地缓解了雍正因大事将近而产生的那丝焦虑。 没过几日,皇上又下了旨意,称太后凤体尚未痊愈,今秋的秀女大选延期举行。 沈眉儿亦是明白的,后宫前朝交织相错,每个嫔妃身后都有各自的势力,在这个节骨眼上新人进宫,只会让局势更加错综复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更何况这样的关头,雍正是不会有心思去看新的美人的。 此后沈眉儿还特地找富察仪欣和夏冬春,侧面提醒着不要争一时长短。 两人虽看不出山雨欲来之势,但见沈眉儿如此郑重,便也躲在各自宫中安稳度日。 而大多数宫妃对于朝上的形势变化是不明晰的,她们只为今年的大选推迟而感到庆幸。 时光悠悠,慢慢流逝。枫叶渐染霜红,菊花傲然绽放,大雁成群结队向南翱翔,秋风也随之变得凛冽,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当霜花轻舞,十一月已悄然而至。 雍正对果郡王委以重任,命他协助自己彻查敦亲王与年羹尧之间是否存在勾结。 经过一番深入调查,二者确有书信往来,这让雍正更加坚定了在铲除敦亲王之后,彻底清除年氏一族的决心。 那一夜,月黑风高,雍正踏上了玄武门城墙,沈眉儿紧随其侧。 月色如银钩般悬挂天际,繁星点点,仿佛在夜空中编织着神秘的图案。 紫微垣高悬中央,帝星璀璨夺目,西方七宿宛如猛虎跃动,闪烁着冷冽的银光,为这深秋初冬的夜空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雍正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仿佛被夜色吞噬,他紧紧地握住沈眉儿的手,声音坚定而有力: “果郡王已率领你大哥的左翼禁军前锋营整装待发,只等消息传来,便可立即行动。 同时,年府也将被右翼禁军前锋营重重包围,以防有变。 如此一来,敦亲王手下仅剩的王府家将,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太后还特意邀请了敦亲王福晋及家眷入宫探望恭定公主,并留她们在宫中过夜。这样一来,敦亲王定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今晚的行动,雍正早已在心中反复推演,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他凌厉而决绝地说道: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定能确保万无一失!” 第136章 大厦倾颓 沈眉儿静静地聆听着,与雍正双手紧握,并肩而立,在这漫天月色与璀璨星光之下,共同等待着最终揭幕的时刻。 雍正的虎口略显粗糙,手心微微出汗,显然也是紧张不已。 直到寅时一刻,遥遥可见远处城门外旌旗招展,随即便有大队人马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沈眉儿心中一紧。 然而转瞬之间,骏马已经驰骋至城门前。 果郡王身披黑甲,英姿勃发,他用力勒紧缰绳,高声喊道: “成功了!” 尘埃落定,心愿达成。 雍正猛地一握拳,随即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终于如释重负,舒心地笑了。 次日清晨诸事皆已有了归属。 敦亲王允?被囚禁于宗室禁府之中,皇帝已命六部共同商议其罪名。 八大罪项逐一列出: 藐视君上、背叛先皇、结党营私、扰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心怀异志、滥用武力。 每一条都是足以判处死刑,恕无可恕的重罪。 这些指控都是事实,不算冤枉了敦亲王,雍正准了六部所奏。 可是即便罪无可恕,雍正也不愿因敦亲王之事而背负上屠杀手足的恶名。 因此,他下达旨意: “念及敦亲王昔日战功赫赫、效力朝廷多年,且为兄弟手足之情,不忍杀之,以免先帝亡灵寒心。 故特赦其死罪,但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宗室禁府之中,非诏不得探视。” 往后一日,当宫妃们依照惯例前往昭阳殿向皇后请安时,华妃的身影依然在场,只是她往日的神采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颓然。 想必这些宫妃们都是消息灵通之人,仅仅一夜之间,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随着前朝事务的尘埃落定,太后也适时地颁布了懿旨: “敦亲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与恭定公主,即日起废除一切封号,贬为庶民。但念及旧情,特许她们继续留居敦亲王旧邸。” 在男人的权力游戏里,女人往往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她们的荣辱兴衰皆由不得自己。 沈眉儿原本打算向太后进言,希望她能亲自抚养晚依,并保留其恭定公主的封号,以此彰显皇恩浩荡,让罪责不累及子女。 然而,她刚萌生这个念头,还未及开口,太后便已经严厉地斥责了她。 太后认为,恭定公主已至金钗之年,今日的变故难免让她心生怨恨。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影响了朝廷大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不能姑息。 沈眉儿闻言,忙不迭地收起了心中的怜悯,不敢再多言。 当敦亲王的事情也料理结束后,这时甄嬛和陪同的惜答应才终于被皇上身边的小夏子从圆明园毫发无伤的接了回来。 与此同时,皇上重新赐予甄嬛“莞”的封号,对惜答应也是另眼相看,册封她为常在。 众妃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甄嬛之前对芝答应的出言不逊,竟是早有预谋。 她们猜测,定是皇上为了保护甄嬛,才故意将她贬去蓬莱洲。 一时间,众人心中对甄嬛充满了不满和嫉恨。 敦亲王允?既已伏法,接下来便是清除其党羽的时候。 那些与他亲近之人,或被杀、或被贬、或被流放。 唯独年羹尧手握兵权,让雍正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朝中甄远道联合督察院,及其乌拉那拉一派的臣子们纷纷上书,力劝雍正采用严刑峻法治理天下,以防再次发生动乱。 他们主张斩草除根,以儆效尤。 明显是针对年氏一族而来。 而年羹尧在得知敦亲王获罪后,生怕自己也被皇帝清算。 他急忙借紫微星大盛的天象之事,向皇上递上贺表,试图试探皇上的态度。 然而,情急之下,竟将“朝乾夕惕”四字误写为“夕阳朝乾”。 雍正看后勃然大怒。 “朝乾夕惕”本是赞美皇帝勤于政务之词。年羹尧向来心思细腻,他的贺表写成这样,被雍正视为是不愿意用“朝乾夕惕”来赞美皇帝,自恃功高。 此处的谬误绝非无心之举,实则是显露出不敬之意。 于是,他没有留下任何朱批,直接将折子原封不动地发回给年羹尧,让他自己去辩解。 年羹尧在接到那份退回的奏折后,顿时脸色大变,慌忙列举自己多年来的忠心耿耿,企图求得皇帝的宽恕。 然而,他这番夸大其词的自我标榜,不仅未能消除功高震主的嫌疑,反而透露出一种炫耀功绩和震慑他人的意味。 朝廷内外的大小官员们,或许是出于揣摩圣意,又或许是受到了皇帝的暗中引导,纷纷递交弹劾年羹尧的奏章。 其中尤以甄嬛的父亲甄远道的上书最为严厉。他写道: “罪臣允?在密谋反叛之前,曾与年羹尧有书信往来。果郡王所截获的仅是其中一封,之前必定还有更多。 年羹尧对此知情不报,平日里更是居功自傲,仗势欺人,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滥杀无辜,其罪行罄竹难书。 如此欺君罔上、背恩负国、不忠不义之徒,实在罪该万死!” 然而,年羹尧位高权重,手握重兵,雍正担心逼得他拥兵自重,铤而走险。 因此,他多次让年羹尧对弹劾的罪状进行回应。 但年羹尧只是以“臣之所无者,既得据实自陈;臣之所有者,亦已据实自认”进行辩解。 这根本无法改变雍正处置他的决心。 于是,雍正下旨道: “年羹尧身为臣子,却不守本分,公行不法,肆无忌惮。 朕对此深感痛心。为平息民愤、重振朝纲,着削去年羹尧的太保之位,革除其川陕总督一职,剥夺一等嘉毅公的爵位,贬为三品怀化将军。 同时,一并撤销其子年富、年兴的爵位及所身担的职务。 凡属年羹尧党羽者,若仍念及旧情、辜负国恩而心怀私念、阳奉阴违者,一经发觉,均以逆党之罪论处。” 其实,如果年羹尧能够安分守己,雍正也不愿将他逼上绝路,落下个严苛对待昔日功臣的恶名,让天下人认为自己是个不仁不义的君主。 然而,年羹尧在前往浙省任职城门领时,竟穿着皇帝御赐的金甲在市井中招摇过市。 甚至口出狂言,说出了“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之语,惹得民间流言纷纷。 朝臣们再次纷纷上书弹劾,甄远道更是拟定了年羹尧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狂悖之罪一十三,僭越之罪一十六。 凡此种种共计九十二款,条条论律当斩。 第137章 落井下石 当皇上在养心殿为此大发雷霆时,华妃已经跪在殿外苦苦哀求。 她一日之内求见了三次,甚至把头都撞破了,悲声哭喊道: “皇上如何惩罚臣妾都无所谓,只求您留下兄长一条命。就当是留下一条犬马在身边尽忠效力吧!” 雍正也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见!” 但听着大殿之外传来的声声悲戚,又有些不忍心,他和年世兰到底是多年的情分。 许多事也是雍正有所亏欠,便对着苏培盛道: “找太医医好她的伤,让她回宫好好待着。” 复才提起朱笔在奏章后批复道: “朕念及年羹尧在青海的功绩,不忍施以极刑,特赐其自尽。 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年富问斩,其余诸子一律戍边,终身不得回朝。” 不过年羹尧的继室奉恩辅国公之女觉罗氏,因为怀着年氏的血脉,被雍正赦免。 至此,曾经在前朝显赫一时,风光无限的年氏一族,烟消云散。 虽说前朝之事不便牵连后宫,但华妃在宫中树敌无数,自然有人不会,也不肯放过了她,更何况她已经是孤身一人,再无家族可依了。 甄嬛胜券在握,径直走入了启祥宫延庆殿。 端妃已侯她多时了,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畅快的笑容: “如今华妃已无所依靠,犹如飘萍,听说芝答应也被皇后下令从翊坤宫绛云阁迁了出来。” 甄嬛自然晓得端妃言下所指,抿嘴一笑: “我们自然不能出面,总要避嫌。况且,若非华妃亲近之人,所知内幕也有限。” 她轻声在端妃耳边道: “该是用人的时候了。” 并向端妃承诺会将温宜公主夺来交于她抚育,二人密谋良久,想来计策再无错漏,甄嬛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不久,答应曹琴默至景仁宫向皇后告发: 当初圆明园温宜公主吐奶严重之事,乃是华妃年世兰下药争宠所为,又在事情败露之后,意图以木薯粉嫁祸给莞贵人。 宜修正愁要如何收集罪证对付年世兰呢,闻言如获至宝,忙道: “曹答应既然早已知情,为何不早说?” 曹琴默垂泪道: “嫔妾当初被皇上禁足在烟雨斋,本不知情。后来回宫以后听闻了此事,才向华妃求证。 可嫔妾受了华妃蒙蔽,只一心以为是莞贵人所为。 直到后来一日嫔妾偶然听见华妃和周宁海聊起当日小厨房的事情,让周宁海派人对那总管的家人赶尽杀绝,这才知晓。 可惜嫔妾不小心被华妃娘娘发现,她便威胁嫔妾不得泄露分毫,否则就要把温宜公主从嫔妾身边夺走。” 她一番哭诉,闻者无不动容: “可怜温宜小小年纪,就遭此劫难,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嫔妾身为人母,实在是心如锥刺啊。 但为了温宜能一直在嫔妾身边,嫔妾不得不忍耐!” 当年温宜公主吐奶之事,人人心中都有疑虑,沈眉庄更是指出了其中的诸多不合逻辑之处。 年世兰迫于无奈,只能将方壶胜境小厨房的总管太监推出顶罪。 只可惜,当时皇上并不愿追查下去。 宜修对那日之事心里清楚如明镜一般,却故作悲悯之态,假意叹息道: “若真有其事,华妃当真是蛇蝎心肠。她虽非温宜公主生母,但作为庶母,怎能对无辜婴儿下此狠手呢?” 沈眉儿此时悠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华妃小厨房的总管太监已遭杖毙,死无对证,那指证的宫女也被逐出宫外,更是无从查起。” 随后斜睨了一眼甄嬛和坐在皇后下首左侧的端妃,继续道: “再者,容臣妾说句不敬的话,此事端妃娘娘和莞贵人手脚未必干净。”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昔日端妃为甄嬛作伪证,被惠嫔当场揭穿,遭皇帝斥责之事。 甄嬛面色僵硬,起身深施一礼,字字清晰道: “当日之事,嫔妾的确是冤枉的。” 然而,这话在此时却显得苍白无力,失了可信度。 沈眉儿瞥了曹琴默一眼,随意抚弄着袖口繁复的花纹,淡淡道: “不管如何,温宜公主的事本已时过境迁,皇上早已决断,再度翻出来做口舌之争也是无益。 曹答应,你若没有其他实证指摘,那本宫大可不必听你在这里搬弄是非。” 眼见温宜之事被沈眉儿以犀利的言辞,轻描淡写地揭过,曹琴默神色略显尴尬。 她略作思索,又缓缓吐出另一桩足以撼动年世兰根基的秘辛: “淳常在偶然间撞见华妃与庶人允?在宫中安排的小内监说话,知晓华妃私交亲王大臣,私收官员贿赂之事,被年世兰派周宁海残忍灭口!溺毙在荷花池中。” 此事一说出口,众人大惊失色。 皇后正要问明详情,抬头却见华妃站立在殿门外,遂道: “好!华妃你来的正好,方才曹答应的指证你可有听见,有什么辩驳?” 殿中嫔妃闻声回头,只见华妃头上包着白布,脸色铁青,显然曹琴默所言她已尽收耳底。 她哪里还顾得上仪态,甩开宫女的手,一个箭步冲入殿内,对着曹琴默的脸便是狠狠一记响亮的耳光。 宜修阻拦不及,当即怒喝道: “华妃你这是做什么!在本宫面前怎敢如此放肆!” 华妃冷笑一声,全然不顾皇后威严: “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随后她理也不理宜修,揪着曹琴默还要再打,却被景仁宫一众宫女太监死命拉开,口中犹自大骂: “贱人!竟敢背叛本宫!”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皇后也无法再问出什么。当然也不必多问,有了把柄就有了机会。 她遂下令将华妃宫中的领正侍监周宁海押入慎刑司审问。 周宁海曾经是华妃手下最得力的太监,昔日在后宫中亦是风光无限。 除了御前的太监,也就属他最得脸面,比之皇后身边的江福海都要胜一筹。 可是落到了慎刑司掌审番役手里,无论什么人都是一样的。 不过周宁海倒也忠心硬气。 除了供出木薯粉事件、淳常在之死,和指使曹琴默陷害惠嫔假孕之事外,对于曹答应所指控的交结亲王大臣、私相授受之事,他至死也不肯招认半句。 其余,如余莺儿在甄嬛和沈眉儿饮食和药物中下毒,以及陷害其他嫔妃之事,更是全推到了早已被打入冷宫的丽嫔费云烟身上。 而费氏去岁的时候已经殁了,自然又是无头公案,死无对证。 第138章 降位年嫔 得到如此供状的皇后并不甘心,当即下令召集所有位分在主位之上的嫔妃,以及勇于出首揭发的曹答应,一同前往昭阳殿共商对策。 供词所揭露的罪行,最严重的不过是谋害淳常在的那桩旧案,可事情已过去一年多了,是否会严惩,也在皇上许与不许之间。 若想要一举将华妃打落到泥土里,仅凭这些证据,犹不足够。 端妃心中暗自忧虑,她转向曹琴默,语带试探: “曹答应曾与年氏亲密,不知是否还能忆起她其他的罪证?” 曹琴默低头,轻声答道: “昔日华妃权势滔天,行事跋扈,的确害了不少嫔妃。 但嫔妾身份卑微,很多事情知道的也并不详尽,实在是不能想起更多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曹琴默实则是个比华妃更难对付的角色。 她深藏不露,锋芒内敛。若说华妃是凶猛的虎,那曹琴默便是虎爪之锋,许多阴狠毒辣的计谋皆出自她手。 但关乎自身安危之事,她又岂会轻易吐露? 端妃也一改往日的沉静,眼见周宁海在酷刑下毙命,曹琴默又无法提供更多证据,她心生一计,向皇后提议: “不如将翊坤宫中华妃身边的所有宫女太监,尽数押往慎刑司审问,一个都不能放过! 特别是芝答应,她曾是华妃的心腹,严刑之下,定能有所收获,务必找到能一击必杀的罪证才行。” 沈眉儿闻言,悠悠开口: “重刑之下必多冤狱,岂有滥用重刑以得证供的。 何况芝答应亦已是宫嫔,端妃娘娘如此作为,倒是大有周兴,来俊臣这帮酷吏之风了。” 端妃面色一寒,目光如刀般刺了过来。 正当她欲继续争辩时,殿外突然传来皇上的声音: “说什么酷吏?” 众人一惊,连忙起身行礼。雍正步入殿内,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又问道: “你们方才在谈论何事?” 敬妃将先前的对话简要复述了一遍。雍正的目光在端妃身上停留了许久。 端妃面色一白,再不敢说话。 随后雍正冷哼一声,语气冰冷: “朕要的是真相事实,而不是一堆人趁机落井下石,借机报复。” 他环顾四周,见曹琴默等人皆已低头。随后,又向皇后伸出手: “把周宁海的供词拿来给朕看看。” 宜修无奈,只能将供词呈上。 雍正仔细审阅,这些罪行他都知道,可是因为对华妃心怀愧疚,到底还是放不下多年宠爱的女人。 他轻轻叹息,声音几不可闻: “年氏侍奉朕多年,体贴入微。虽然她有时跋扈,但也不过是性格使然,脾气骄纵了点。 朕还记得她初入宫时,那般明艳动人、活泼可爱……如今却……” 端妃察觉到皇帝话语间流露出的回护之意,再也无法按捺,急切地说道: “年氏野心勃勃,其兄在前朝肆意妄为,她自己在后宫亦是德行败坏,这些事实她无从狡辩。 恳请皇上严惩年氏,以正宫纪!” 端妃已不愿再称年世兰为华妃,只以“年氏”相称,语气中满是决绝。 雍正双唇紧抿,摇了摇头: “年羹尧已伏法,怎能再牵连于她?” 端妃指间紧握成拳,脸色在惊愕与愤怒中变幻,再次陈情: “她兄长虽死,但家族仍有余脉。淳常在的无辜枉死、臣妾所受的苦楚,还有莞贵人的遭遇,难道皇上都要一笔勾销吗? 请皇上务必肃清宫闱,以绝后患!” 雍正沉默良久,神色在朦胧的光影中显得模糊不清,终于缓缓开口: “罢了,淳常在之死证据确凿,年氏无从抵赖,其行径着实狠毒。 着即废除其封号,降为嫔位,令其在翊坤宫闭门思过。” 皇上仅提及了淳常在之死,对其余诸事却避而不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雍正始终相信年世兰的真心,即便年羹尧功高震主令他心生戒备,他也未曾对年世兰有过半分苛责。 况且这些年,年世兰一直得宠,雍正对往日的情分自是难以割舍。 端妃心有不甘,可皇上的金口玉言,她又岂敢违抗? 好在年世兰已失去家族支撑,不足为惧,日后可慢慢筹谋。 只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 “那与年氏同谋的芝答应,又该如何处置呢?” 雍正略一思索,道: “就让她继续留在年嫔身边,做宫女伺候吧。” 皇后宜修起身,温婉地说道: “皇上宅心仁厚,宽待后宫众人,想必年嫔定能改过自新。” 她又轻声补充道: “年嫔一直渴望面见皇上,一来是想申诉冤情,二来是求皇上宽恕其家族族人。” 雍正迟疑片刻: “如今……朕还是不见为好。” 殿内沉寂了许久,一直如同透明人般的齐妃突然开口: “曹答应也曾与年嫔过从甚密……” 曹琴默已然以头伏地,悲切地哭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温宜考虑,将自己所做的恶事撇的一干二净。 全然一副在年世兰的威势下,为了女儿,不得不小心度日的无助额娘。 雍正默默片刻,方道: “答应曹氏揭露年氏罪行有功,着复位贵人,赐封号为‘襄’。” 随后,宜修又向雍正提及: “皇上因前朝之事劳心劳力,连今年的大选都未能举办,宫中的妃嫔,除去那些不幸故去或疯癫的,已所剩无几了。” 雍正端坐其上,神色沉稳: “选秀女乃祖宗规矩,自然是要选的,但非此时。眼下朝务繁杂,实在没有那份心力。” 皇后眼中平静无波: “此次平息朝廷纷乱,众多功臣涌现。若能从这些功臣之家中挑选适龄女子入宫,定能增添宫中的祥和之气。 想必这些女子皆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皇上意下如何?” 雍正微微颔首,并未反对,任由皇后安排。 前朝之事尘埃落定,对有功之臣的封赏也接踵而至。 甄家此次出力最多,功劳显赫,甄远道再次晋升为正二品吏部尚书。 如今年氏一族销声匿迹,甄家却是备沐皇恩,声势日益显赫。 因西北军政尚需善后,皇上将沈眉庄的大哥沈翟义调任青海,担任宣慰使司副史,协助新任川陕总督岳钟琪掌管军民事务。 虽然官位亨通,却并无兵权实职,显然皇上仍在防范再出现一个如年家般的势力。 相比较之下,便更显得甄家在京城中新贵而起。 第139章 祺瑞贵人 转眼到了十二月,宫中一切准备就绪,功臣之女入宫待选。 帝后共同挑选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和京都令尹之女,洛临真,皆奉谕封为贵人。 皇上分别赐下了“祺”、“瑞”作为封号,瓜尔佳·文鸳为祺贵人,洛临真为瑞贵人,封号寓意吉祥如意。 因二人并非通过正统选秀入宫,故暂且安排在储秀宫的偏殿中居住,待承宠后再另行分配宫室。 三日之后,两位新贵人在皇后的昭阳殿中参拜了所有位份在她们之上的妃嫔。 敬妃在皇后教导新人时,对着富察仪欣偷偷笑道: “人长得倒是不错,封号也很喜庆,你这个吉字可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能得敬妃诚心夸赞,这两位新晋的贵人姿容确实出众。 仔细端详,祺贵人瓜尔佳氏容颜端丽、气质妙曼,瑞贵人洛氏则如寒梅般傲立。 欣贵人也忍不住说道: “瑞贵人虽显得有些清傲,但模样脱俗。不过,还是祺贵人更为美丽些。” 她虽然平日心直口快,但看人的眼光,或者说是对皇上的眼光,看得颇为精准。 当晚,雍正便召了祺贵人侍寝。 大约是很喜欢的,次日便要将她迁往承乾宫锦瑟堂居住。 只不过祺贵人提及她的阿玛和莞贵人的父亲,在前朝是合作默契的同僚,她在后宫中也愿意和莞贵人相亲近。 便请求皇上赐她居于碎玉轩,和莞贵人同住。 而雍正也欣然应允了。 随后几日,瑞贵人也得到了皇上的宠幸,被皇后分到了永和宫的昆玉堂居住。 两位新贵人入宫,自然吸引了后宫嫔妃关注的目光。 瑞贵人洛氏姿态清雅,虽不太献媚争宠,却也颇得雍正欣赏。 洛临真到了昆玉堂后未收拾妥当,便来拜会了沈眉儿这个主位娘娘,两人浅谈了几句,还算好相处的性子。 而最为得宠的当属祺贵人,屡屡被皇上召幸。 虽然还远远比不上甄嬛和沈眉庄的恩宠,但到底也分走了一些皇上的时间。 而且听说祺贵人在宫中撞见了失势的年世兰,竟然上前大大诋毁了她一番。 虽说年世兰家中落魄,可到底还是一个嫔位,雍正也不能不作计较,便叫嬷嬷好好去教导祺贵人规矩,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 襄贵人闻风,再次向皇上进言,称年嫔不堪为一宫主位,应严惩以平后宫之愤。 然而雍正未及她说完,便已翻了脸色,将她斥退,并禁足宫中。 要说此事没有甄嬛的撺掇,沈眉儿是不信的,所以在听夏冬春说起时只是微笑: “祺贵人是新宠,又是功臣之女,即便有些撒娇撒痴,皇上也不会罚得太重。 可襄贵人从前惟年嫔马首是瞻,当初反咬她一口或许还合时宜,若再三进言,反而让皇上觉得她忘恩负义了。” 夏冬春点头称是: “没错,当初皇上手握周宁海的罪证,都未对年嫔严惩,又岂会因祺贵人和襄贵人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沈眉儿支着手,懒懒地倚在黄花梨透雕翟纹玫瑰椅上,拨弄着金架子上的白羽鹦哥,心中盘算着该是时候去见见年嫔了。 对于年世兰,沈眉儿情感上是有些复杂的。 曾经在看到原作时,很喜欢她的恣意张扬。在这满宫妃嫔中,多数人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唯有她对雍正的爱是最纯粹热烈明媚的,如同紫禁城中最璀璨的烟火,最绚烂的芍药花。 其他人的爱无一不掺杂算计,或者为求恩宠,或者为求子嗣。 即使沈眉儿自己也是如此。 只有年世兰,活得高调张扬。 做人如穿衣,一定要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才好。 她的喜怒哀乐皆出自真心,是宫中罕见的真性情。别的尚且不论,单这份真实的确很讨人喜欢。 然而,同为天子的嫔妃,入宫后两人曾多番明争暗斗,按理说更应该是针尖对麦芒的仇敌。 直到她将偷来的时疫药方献上,解了弘暄高热反复之苦,二人又共同设计让甄玉姝承宠,如此关系才有所缓和,但也不过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如今年家败落,沈眉儿也不愿再去追究前尘往事,更不会圣母心发作,去求雍正宽恕年世兰。 沈眉儿只是不希望这朵如此纯粹,热烈明媚,富丽堂皇的人间富贵花,成为这后宫中的芳魂一缕。 于是她在一个明朗晴日,带着采星采月踏进了翊坤宫。 临华殿依旧富丽堂皇,却已门庭冷落,连守门的太监都不见了踪影,再不复往日迎来送往的热闹与生气。 昔日的芝答应,如今又回到了年世兰身旁侍奉的颂芝,正自内室步出。 一眼瞧见了沈眉儿,连忙行礼问安: “惠嫔娘娘万福金安。” 沈眉儿吩咐采月在门外守候,随即道明来意。 颂芝自然不敢阻拦,连忙打起帘子,引领沈眉儿步入内室。 步入内室,只觉一股寒气袭来,丝毫不见炭火的暖意。 年世兰端坐于雕花细木榻上,衣衫倒也整齐,只是发间半点装饰也没有。 往昔那浓妆艳抹、金尊玉贵、风光无限的翊坤宫贵妃娘娘,如今却这般素净,叫人见了不禁心生叹息。 年世兰抬头斜睨了沈眉儿一眼,威仪犹存,嘴角微微上扬,不屑说道: “你也是来羞辱我的吗?” 这话说的毫无来由,想必是近日她境遇不佳,从前得罪的人又多,日子不大好过。 沈眉儿拢了拢手中的缠枝牡丹翠叶手炉,泰然微笑道: “来看望年嫔,送上一些过冬的锦被和炭火。” 言罢,便吩咐小太监将内务府新送来的银箩炭抬入室内,又引了火将炭盆点燃。 年世兰沉默良久,方轻轻拂去袖口上的风毛,缓缓说道: “我虽不知你究竟有何打算,但这份情我领了。 还有曹氏那事……” 她微微苦笑: “若非你提前告知,让我有所准备,只怕如今我已在冷宫中度日了。” 一旁的颂芝很是惊讶,怪不得周宁海受尽折磨也没有供出阴私之事。 否则以他所经历的种种,皇上若是全部得知,震怒之下,便是赐下一条白绫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来是有惠嫔从中协助,颂芝此刻这才诚心拜倒: “多亏惠嫔娘娘相助,奴婢替主子谢过娘娘。” 年世兰拉起颂芝: “你不必谢她,本宫和她可没有什么交情。 这宫中没有人不记恨嫉妒本宫,大概人人都盼着本宫死呢。包括......” 第140章 年家女儿 沈眉儿并未理会她的冷言冷语,只是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你可知道,我其实很羡慕你。 不是因为你的美貌,也不是因为你的君恩皇宠。” 年世兰一愣,即将出口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眉儿自顾自说道: “我羡慕你一生的骄纵与风姿,明媚与娇嗔,是每个后宫女子都期盼活成的样子。 然而荣宠家族的牵绊,终究都变了,我没法恣意过成你,也许任岁月风干灵魂,也再找不回那个真的我。” 年世兰的目光望向空无一物的前方,仿佛回到了往昔那些快活的时光: “其实我也羡慕你,你有弘暄。他小小的身子,是那么可爱。 而且,他是个阿哥。” 提到孩子,沈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问道: “你今后打算如何?难道要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吗?” 年世兰将目光投向乾清宫养心殿的方向,说道: “皇上会来见我的。” 沈眉儿默然无语,心中百感交集: “皇上已经下旨处斩了你的兄长。” “兄长犯了错,受到处罚,我认了。” 年世兰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腰间的香囊,声音细若蚊蚋: “可皇上,为何还不愿意见我? 往昔,他对我那般宠爱,纵使我犯下滔天大错,他即便再恼怒生气,也总是不忍心长久冷落我。” 沈眉儿轻叹一声,言辞中带着几分哀婉: “太后曾经和我说过:世兰这孩子,初时瞧着还尚可,模样爽利,至于脾气,将门之后,总有些骄纵。却不曾想,如今竟变得如此狠绝。” 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将你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年世兰忽地呼吸急促,神色癫狂: “不!本宫不信!你分明是在挑拨,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 言罢,她捂脸痛哭,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深爱一人,竟会令人如此丧失理智吗? 沈眉儿满心困惑,难以理解。 随即又怒其不争,一字一顿地宣告: “皇上旨意,赐年羹尧自尽,年富斩首,年兴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归朝。未及豆蔻之年的女眷,皆入宫为婢……” “别说了……别说了……” 年世兰双手掩耳,哀声乞求。 沈眉儿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很快却刚硬了心肠,继续说道: “你嫂嫂觉罗氏正怀着年家的骨肉,那是年家血脉的延续……你的妹妹世芍,在浣衣局饱受欺凌。 你是年家的女儿,是他们唯一的指望,这些,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皇上的宠爱又如何?你一己之身又如何?难道你的爱,比亲人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年世兰愣在原地,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伏在颂芝肩头,喃喃自语: “世芍……我的侄儿……世兰对不起年家。” 沈眉儿看着她生无可恋的模样,摇了摇头。 随后伸手猛然扯过她手中一直握着的香囊,狠狠地掷出门外。 年世兰惊慌失措下,竟直挺挺地扑了出去,摔倒在地,口中呜咽不断。 颂芝也抹着眼泪,瞪着沈眉儿道: “奴婢知晓惠嫔娘娘一片好意,可这欢宜香,是主子对皇上唯一的念想和慰藉了,娘娘为何要如此狠心……” 沈眉儿厉声道: “念想?这欢宜香中掺有大量麝香,你可知道!” 地上的年世兰闻言,哭声骤停,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枚香囊,满脸惊疑与恐惧: “麝香?” 随即她的脸庞便因愤怒与惊恐而扭曲,显得狰狞可怖: “你胡说八道!这香是皇上赐给我的,怎会……你撒谎!” 沈眉儿冷冷地审视着她: “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年世兰神色凄然: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怎会如此……我不信……” “因为你是年家的女儿,若你生子,年氏便有可能挟幼子而废皇上......” 沈眉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年世兰能想的清楚。 年世兰身躯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流淌,衣襟早已湿透。她痴痴地坐了许久,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她没有再哭泣,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涸。 突然,她轻轻地笑了,笑容纯净而真挚,宛如一抹轻盈的晓云。她的神情渐渐平和,衬得她的脸庞既明媚又酸楚,美得让人心碎。 在冰冷的地面上枯坐了许久,年世兰终于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在颂芝的搀扶下,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角,然后沉重地坐在了榻上。 她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冰冷而空洞,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残忍的真相?” 沈眉儿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 “我要你清醒过来,咱们身为将门之后,身体虽然被困在这后宫之中,但是心不该全被情爱所束缚,要胸怀家族和天下!” 年世兰此刻仍旧不愿放下手中的香囊,但肉眼可见的指节惨白,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握着。 听了沈眉儿的话,她颤抖着抬起左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右手,声音低沉说道: “我不如你。” “你也可以把这当作是冠冕堂皇的话。” 沈眉儿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但我更怕你会有轻生的念头,那真的不值得。多想想你的家人吧。” 年世兰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没有你前边的那番话,我真的会想不开。以前发生的种种,其实并非没有征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颂芝紧张地上前拉着她的衣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忐忑不安地问道: “娘娘,你……” 年世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就这么白白去了。” 颂芝这才怅怅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年世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屏退了颂芝,对沈眉儿说道: “惠嫔,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笔交易?” 沈眉儿愣了一下,只听年世兰继续说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我年氏一族在西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就连皇上也知道我年氏党羽众多,权倾朝野,他又怎么可能杀得完? 虽然年家已经一败涂地,但军中的人马又怎么可能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呢?” 我手上掌握着不少年氏派系的心腹将领的名单,这对你们沈家来说也是一份不小的助力吧?毕竟你大哥如今也在青海军政界。” 年世兰凄然一笑,自顾自说着: “名单上的人虽然不能保证对你沈家死心塌地,但只要有手握军权的人稍微偏向你们一些,就足以扭转大局了,你信不信?” “我信!” 沈眉儿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眼中精光四射。 第141章 一场交易 作为将门之后,她自然明白这份名单的重要性。 有了年家残余嫡系的支持,他们便能在暗中最大程度地收拢军心,大力培养和拉拢心腹将领。在不引起皇帝疑心的情况下努力壮大自身的实力。 虽然沈家不会拥兵自重,也不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大将军,但有了这份名单的帮助,沈眉儿的大哥在西北的前途必定是无往而不利的。 可是如此机密重要的名单,自己又能拿出什么来交换呢? 沈眉儿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你要什么?” 年世兰毫不犹豫地回答: “将我妹妹送出宫去!” 沈眉儿有些犹疑地说道: “皇上对你并非无情,甚至心中还有愧疚。你若愿意,虽然不能恢复到从前的地位,但也能在皇上面前得到几分恩宠。 到时候,将你妹妹从浣衣局调到你的宫里,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送出宫外,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你又何必来拜托我来做?” 年世兰冷笑一声: “我要这宠爱还有什么用?皇上会让我年氏一族的族人回到京城吗?”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自嘲,接着说道: “当然,我的交易条件可没那么简单。” 沈眉儿微微挺直了腰身,静静地聆听。 “我要你大哥迎娶世芍!” 年世兰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厘头的突兀。 沈眉儿闻言,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 “你妹妹世芍不过刚满十三岁,而我大哥今年已经过了二十,你竟也舍得?” 年世兰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沈眉儿: “既然要做交易,我们自然得绑在同一条船上才能安心,不是吗? 而且,我希望世芍能嫁个好人家。所以,无论你沈家日后如何,都必须承诺你大哥日后绝不纳妾。” 沈眉儿再次沉默,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好,我答应你。” 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不用和你父亲和大哥商量一下?世芍可算得上罪臣之女,你就这么擅自做主了?” 沈眉儿神色庄重地站起身: “我自然不能替大哥做决定,但我沈家愿意促成此事。你给我几日时间,等我的消息。我沈家向来诚心待人,言出必行。” 年世兰无声地笑了: “好,等你大哥迎娶世芍之日,便是我交出名单之时。” 沈眉儿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我得提醒你一句,小心甄嬛和端妃。你在宫中一日,她们便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你势力已弱,更要谨慎行事。若有棘手之事,可让颂芝随时来永和宫找我。 我可不想交易还没达成,你就栽在她们手里。” 年世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沈眉儿不再多言,缓缓走出翊坤宫。 举目远望,黄昏的天际渐渐沉沦,漆黑的老树残枝宛如铁画银钩,苍劲而有力地扭曲着,勾勒出一幅荒凉的画卷。 广袤无垠的雪地铺展开来,仿佛没有尽头,而那即将消逝的残阳,如同血染的绸缎,绚烂而凄美地挂在天边,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悲凉的色彩。 耳边隐约传来年世兰轻轻哼唱的声音: “笑什么,笑东风恶,欢情薄; 笑什么,笑人成各,今非昨。” ...... 十二月中旬,漫天飞雪已持续十余日,未见丝毫放晴之兆。 而新年的氛围却日益浓厚,宫中各处皆忙于添置新衣、清扫宫苑,一派喜庆繁忙之景。 自年世兰于翊坤宫沉寂之后,端妃亦渐渐恢复了每日前往昭阳殿请安的惯例。 尽管她容颜依旧清瘦,但精神与气色已大为好转,病态尽褪。 口中不住夸赞太医温实初医术高明,脉诊精准。 不过,这几日来,襄贵人却总是神情萎靡,仿佛游离于众人话题之外。 常常待到众人谈及下一句时,她才恍若初醒,回应上一句的内容。 皇后见状,连续呼唤两声,襄贵人才恍然回神,答道: “嫔妾近日心神不宁,疲惫不堪,虽已服用数种药物,却始终未见成效,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失态,实乃嫔妾之过。” 皇后温言宽慰道: “你既要照料温宜公主,又逢新年琐事繁多,难免劳累过度。且好生保重身体,端妃既说温太医好脉息,不如叫温实初前去为你诊治。” 众人听后,并未过分挂心,随意寒暄几句后便各自散去。 然而,未几,襄贵人的病情竟愈发沉重,已至无法下床请安之境地。 沈眉儿这才明白过来,甄嬛已经对曹琴默下手了。 曹琴默与甄嬛皆城府极深,虽联手合作,却各自心存戒备。 可惜,曹琴默终究略逊甄嬛一筹,狠辣不如,未曾料到医者不是只会医人,也是能杀人的。 这一日向皇后请过安后,沈眉儿备上了药材,去钟粹宫筑水堂探望襄贵人。 曹琴默卧于床榻之上,面色青白如纸,见沈眉儿来访,勉强起身相迎。 沈眉儿连忙按住她,柔声道: “身子都虚弱至此,还顾得上这些虚礼?” “嫔妾失礼了。”曹琴默歉然一笑,随即问道:“娘娘今日怎有空屈尊降贵,前来看望嫔妾?” 沈眉儿轻声细语道: “无事,今日弘暄晨起便嚷着要找姐姐玩耍,我本打算午后带着暄儿来找温宜,谁知去中宫请安时,听闻贵人一直未曾病愈,便特地前来瞧瞧。” “多谢娘娘关怀。” 沈眉儿皱了皱眉: “你这病已拖延半月有余了吧?端妃与莞贵人都称温实初医术高超,怎么一个梦魇都治不好了?” 曹琴默答道:“许是多吃几副药就好了吧。” “本宫常用的太医傅子竣医术亦十分精湛,不如也叫他来为你诊治,更能多一份保障。” 见曹琴默仍有些迟疑,沈眉儿又劝了一句: “等贵人病好起来,才能好好照顾温宜啊。” 曹琴默这才点头应允。 等到傅子竣过来诊了脉后,顿时大惊失色,颤声道: “微臣无能,襄贵人已毒入骨髓,恐怕是药石无灵了。” 第142章 药杀曹氏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皆混乱无措,沈眉儿连忙命襄贵人宫中的掌事太监去请皇上与皇后过来一趟。 曹琴默也是惊惧万分,几欲落泪: “嫔妾不知何处得罪了人,竟要遭受如此毒手!” 沈眉儿轻声安慰一番,待她情绪稍稳,方在她耳畔低语道: “你当初出首告发年嫔之事,可是莞贵人指使的?” 虽是问话,言语间却是语气笃定,并未有任何疑色。 曹琴默未直接回应,反而带着一抹哀戚之色问道: “惠嫔娘娘可是知晓些什么内情?” “甄嬛既借你之手扳倒年世兰,怎会不防你反咬一口? 你昔日能为一己私利背叛年氏,甄嬛岂会不担心你日后对她故技重施? 以甄嬛的心机,行事自然周密无漏。” 沈眉儿收敛了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明着下手太过愚蠢,暗杀也未必能做得干净利落,唯有下药一招,最不着痕迹。” “可温太医是莞贵人的心腹,端妃也说他的医术不错……他怎会没察觉?” 想到此处,曹琴默面色骤变,满脸狐疑: “端妃与莞贵人……难道……” “两位高位嫔妃联手,所以你输的不冤。” 沈眉儿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只可惜了温宜公主。” 提及温宜,曹琴默心中悲痛难抑,挣扎着起身下床,跪倒在地: “求惠嫔娘娘救救嫔妾,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救救温宜吧!温宜她还年幼啊。” 沈眉儿凝视着她,话语在唇边盘旋许久,终是开了口: “傅太医毕竟年轻,或许医术尚浅,但宫中医道圣手众多,未必无人能解你体内之毒。” 曹琴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傅大人既然如此说了,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嫔妾不能做此幻想,该提前为温宜打算起来才好。” 沈眉儿缓缓说道: “宫中素来只有主位才能亲自抚养孩子,你能抚育温宜,本是年嫔求皇上恩准的。 如今你的位分已在贵人,宫中位分高于你之上又膝下无子女的,也就是端妃和敬妃了。” 曹琴默沉吟片刻,分析道: “端妃与甄嬛同流合污,蛇鼠一窝,嫔妾如何敢托付?敬妃年纪尚轻,将来或许还能有孕……” 她望向沈眉儿,“不知惠嫔娘娘有何高见?” 沈眉儿颔首,略略思索后开口道: “年嫔如何?” “娘娘说笑了。”曹琴默惊讶道:“年嫔对我背叛之事恨之入骨,况且年氏一族已衰败至此……” “年嫔家族虽遭难,手上亦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可即便如此,皇上也未曾过分苛责,仍让她稳坐一宫主位,翊坤宫也只她一人居住,可见皇上对她旧情难忘。 正因如此,本宫才说温宜交给年嫔是个好去处。” 沈眉儿神色笃定:“年嫔自知再不能生育,且无母家可依,若抚养温宜,定会与她相依为命,视如己出,这对温宜而言,是最好的归宿。” “娘娘所言极是,她从前也很喜欢温宜……” 曹琴默勉强说道:“只是她利用温宜之事在前,嫔妾心中难安。” 这时殿外已经有宫人通传,皇上和皇后到了。 沈眉儿忙点了点头:“你自己好好想想,本宫会与年嫔提及此事,若她也有此意,自然会想办法来和你见上一面。” 雍正与宜修落座之后,傅子竣将方才的诊断结果禀报给帝后。 为求万无一失,又经过数位太医的共同诊脉,他们皆面色凝重地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雍正龙颜大怒,立即下令对筑水堂进行彻底搜查。 经过一番细致入微的审查,终于在襄贵人每日服用的安神药药渣中发现了异常。 太医院对药方和脉案进行了仔细核查,发觉和正常的安神药并无不同,只是在苦参和石菖蒲上用量很小心,规格上似乎有所不对。 另外还加上了一味慢毒的药材,其症状与心神不宁、神情恍惚极为相似,让人难以察觉。 皇上当即下令将温实初羁押起来,严加审讯。 在慎刑司的残酷拷问下,温实初却也只是不断声称自己医术有限,未能及时诊断出襄贵人的中毒症状,对于下毒谋害一事则坚决否认。 甄嬛闻讯赶来,为温实初求情道: “温太医一向勤勉谨慎,在时疫中更是立下赫赫功劳。此次只是因一时疏忽未能及时察觉,还请皇上念在他往日的好处上,从轻发落。” 然而,雍正岂能轻易相信? 温实初的医术在宫中一向有口皆碑,而襄贵人这一脉又是由莞贵人推荐他照料的。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之久,他岂能连一丝端倪都未曾察觉? 随后,皇上又下令对钟粹宫上下进行严密审查,连与惜常在相邻的玉芙堂也未能幸免。 结果筑水堂中一名伺候温宜公主的宫女音云,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因不满襄贵人的责骂而心生怨恨,蓄意下毒报复。 言毕,她一头撞向柱子,当场身亡。 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又发现宫女音云与玉芙堂的惜常在常有往来。 而甄玉姝对此事却一无所知,大呼冤枉。 总之是一片混乱,闹得人心惶惶。 最终,温实初被革去太医之职,挨了三十大板后被流放岭南,此生再不得行医。 音云的尸身则被盛怒的皇帝命慎刑司总管丢弃在乱葬岗,暴尸荒野,任由野兽啃食。 甄嬛因识人不明,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而甄玉姝也受到牵连,刚刚因在蓬莱洲陪伴甄嬛而晋升的常在之位,再次被贬为答应。 惜答应心中岂能不明?这分明是甄嬛一箭双雕之计。 若事情未曾败露,曹琴默便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后宫之中; 一旦事发,也不过损失一个温太医而已。 温实初对甄嬛情深意重,甄嬛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被供出,于是再利用宫女将污水泼到惜答应身上,企图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干净。 甄玉姝只恨自己不够谨慎,她与甄嬛之间好不容易因蓬莱洲之事有所缓和,还以为能够重续姐妹情谊。 没想到甄嬛压根一直没有把她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一旦有机会便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两人的关系又极速回到了冰点。 第143章 火势蔓延 期间,沈眉儿悄无声息地前往临华殿,将书信及父兄商议的结果告知年世兰,表明沈家愿意促成这项交易。 并投桃报李,建议年世兰抚养温宜公主。 年世兰想了很久,答应会和皇帝争取。 与此同时,襄贵人身体沉疴愈重,雍正口谕封襄贵人为襄嫔,以示安抚,也权当是进位冲喜,助她康复。 然而还未等的及行册封礼,曹琴默体内的残毒已经爆发,再无回转的可能。 在曹琴默临终之际,年世兰前来探望。那天,雍正也恰好在场。 襄嫔与雍正谈及温宜的未来,年世兰恳切地表达了愿意抚养温宜的意愿,并承诺会将她视如己出,加倍疼爱。 曹琴默让侍女将温宜抱到面前,亲自询问她是否愿意跟随年嫔娘娘。 年幼的温宜并不懂得生离死别的含义,或许是因为与年世兰接触较多,颇为熟络,听到母亲的询问后,便张开小手扑向了年世兰。 年世兰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不禁啜泣不已。 同时,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这辈子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了。于是,她郑重发誓,会给予温宜她所能提供的一切。 雍正亦十分动容,当即下旨将温宜交给年世兰抚养,又新赐下了“顺”字为封号,复位为顺嫔。 三日后,曹琴默出殡,以嫔位礼葬。不过由于正值年节前夕,丧仪办得也仓促简单。 甄嬛心虚,又因为受罚,甚至不敢前来吊唁。 端妃心中也是大为恼火,不仅没有得到温宜,反而年世兰更进一步成为了顺嫔。 她心生怨怼道: “顺?年氏何曾温顺过?这封号听着真让人觉得讽刺。” ...... 又过了几日,皇后请了吉嫔和祺贵人听戏,言语间暗称后宫中满军旗的嫔妃不多,更应该团结一致。 祺贵人自是欣然应允,而富察仪欣早从沈眉儿处知道皇后的手段,并未有所表示。 当日晚间,雍正正在永和宫陪着弘暄,给他念三字经启蒙。 莞贵人身边的崔槿汐匆匆来报: “碎玉轩走水了。” 雍正大惊,起身就要往外赶,沈眉儿忙取来玄狐大氅给皇帝披上,让乳母带弘暄前去休息。 又悄悄打发了采月到翊坤宫报信。 随后,沈眉儿跟随雍正上了车辇,赶往碎玉轩。 当他们匆匆赶到时,碎玉轩的后殿已经烧毁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和烧焦的气味,乌黑的梁宇和水泼的痕迹随处可见,现场一片狼藉。 甄嬛全身湿淋淋的,冷得牙齿直打颤,勉强裹紧了一条薄被来抵御刺骨的寒意。 雍正猛地冲到近前,毫不犹豫地将甄嬛紧紧揽入自己宽大的大氅之中,温柔地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安抚: “别怕,人没事就好,火势已经浇灭了。” 甄嬛心中暗自涌起一股胜利在望的喜悦,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哽咽着呼唤: “皇上……” 雍正见状,心中又急又怒,猛地转身,严厉地斥责跟在身后的太监: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生火灾?莞贵人身边的管事太监何在?” 自从小允子离去后,小连子便一直担任着碎玉轩的执守侍监之职。 此刻,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听到雍正的质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满脸惶恐地解释道: “皇上恕罪,都是奴才疏忽大意。不过,纵火之人已经捉拿归案,正等着皇上发落。” 雍正听到“纵火”二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冷声命令道: “带上来!” 小连子一听,立刻迫不及待地从暗处将纵火之人拉到皇上面前,愤愤不平地说道: “启禀皇上,正是此人放的火。 事发时,这个太监在碎玉轩外鬼鬼祟祟,奴才在他身上搜出了打火石和火油,人赃并获,无从抵赖。” 雍正的面色越发阴沉,冷冷地问道: “他是哪个宫里的人?” 小连子连忙回答: “是顺嫔身边的肃喜。” 沈眉儿借着微弱的宫灯之光,低头仔细一瞧,果然是肃喜。她之前去翊坤宫时,曾经见过此人。 雍正神色变了又变,甄嬛抽泣道: “嫔妾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公公,竟然遭到如此报复,想要让嫔妾宫毁人亡。 幸好奴才们发现得早,否则嫔妾就没命见到皇上了。” 就在这时,去景仁宫听戏的祺贵人也神色匆匆地赶了回来。 看到自己居住的偏殿被烧得面目全非,加之听到事情的经过,她在一旁紧紧拽住雍正的衣袍,泪水涟涟地恳求道: “嫔妾的阿玛和莞贵人的父亲都是平定年氏一族有功的臣子。而且嫔妾近日又听闻顺嫔一直与莞贵人不和。 如今年氏一族遭难,她自然对嫔妾和莞贵人心怀怨恨。 否则,一个小小的太监怎敢火烧碎玉轩呢?必定是有人主使的。请皇上为嫔妾做主啊!” 雍正闻言,怒不可遏,当场斥责道: “区区一个奴才,哪里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年氏竟然还不知悔改……” 然而,沈眉儿却宁和一笑,打断了皇上的话,她的声音清碎如冰,说道: “现在是数九寒天,宫人太监身上带着火油和打火石也不足为奇。 单凭这个证据就说是顺嫔所为,未免有些武断,失了偏颇。” 说完,她转向雍正,语气温和道: “皇上,可否允许臣妾问两句?” 雍正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但他的面色依然阴沉如水。 沈眉儿缓缓说着: “现在着火的是碎玉轩后殿的暖房以及相连的偏殿。 小连子,你既说是肃喜火烧碎玉轩,那本宫问你,肃喜是翊坤宫的太监,没有得到碎玉轩小主的首肯,他是如何进得了这后殿的?” 看到皇上陷入沉思,她又接着说道: “若是肃喜进了后殿,那便是你这个执守侍监的失责,若是未进后殿,随便扯了一个过路的宫人,就指证为纵火之人,岂不更是祸水东引!” 小连子面色一白,忙下跪磕头: “是奴才失察,才让这起子小人溜进碎玉轩内。” 第144章 隐忍之深 “你失责之罪自然逃不了!” 沈眉儿仿佛早已预料到小连子的回答,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肃喜,问道: “肃喜,纵火烧宫乃是重罪,谁都救不了你,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肃喜磕头哭诉道: “奴才的确是受了顺嫔的指使,才带着火油和打火石过来的!只是奴才还没来得及放火,这里就起火了,求皇上饶命啊!” “是吗?” 这时顺嫔也赶到了,她并未对皇帝行礼问安,而是对着肃喜冷笑道: “你既然说是本宫指使你,那你便交代清楚,是谁吩咐的,什么时候交代你做的?” 雍正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怎么来了?” “臣妾若是不在场,怕是有人要冤死臣妾了。” 顺嫔毫不客气地回答着,视线却冷冷地扫视着甄嬛和祺贵人。 她本已和温宜一起睡下了,采月来后,她自然知道事态紧急,只随手挽了头发就来了,一身素衣在夜色宫灯下倒更显得十分动人。 沈眉儿接口道: “顺嫔既然来了,正好可与肃喜对峙,也免得无辜蒙冤。 肃喜,顺嫔的问题你可听见了?” 肃喜忙不迭回道: “是顺嫔身边的颂芝姑姑,昨日午后吩咐奴才干的,并且给了奴才一大笔金银。奴才一时糊涂,才行了错事,还望皇上恕罪。” 不等皇上开口,顺嫔已然冷笑出声,寒意逼人: “这奴才即刻拖下去打死都不为过,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知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你污蔑本宫?” 甄嬛焦急出声: “顺嫔你如此狡辩……怎的就是污蔑了?” 沈眉儿淡淡地安抚道: “莞贵人莫慌,这奴才是不是说谎,明日着吉嫔问问就知道了。” 雍正不解其意,狐疑看了过来: “眉儿这话听着叫朕糊涂,此事怎么又和吉嫔扯上关系了?” 沈眉儿轻轻一笑: “皇上不知,温宜公主自从襄嫔殁了之后,便搬到了翊坤宫,许是刚离了生母有所不适,日夜哭闹,顺嫔便想尽办法哄公主开心。 又见吉嫔将怀珍公主教养的很是乖巧听话,于是日日遣了颂芝去景阳宫凝和殿,同吉嫔和公主身边的乳母问询各种看顾公主的事宜。 常常一待就是一整日,反倒是惹得吉嫔常常苦恼不已,还向臣妾抱怨来着。” 顺嫔撇了撇嘴: “吉嫔那边,等本宫腾出空来,自然会亲自登门致谢。” 雍正面上划过一丝怜惜,神色也转暖了些许: “世兰果然有慈母之心。” 顺嫔听后毫无波动,只说着: “所以肃喜所言是颂芝昨日吩咐他机密之事,纯属无稽之谈,颂芝又是如何能当着吉嫔和景阳宫满宫宫人的面,去吩咐肃喜去做掉脑袋的事情呢? 本宫虽然落魄,那是臣妾自己的不是,也不能随便叫一个奴才就攀诬的去。 请皇上看在温宜的面子上,务必还臣妾一个清白。” 雍正点了点头: “哪里是你的不是呢?都是奴才作怪。” 他眉心挑动,向苏培盛道: “皇后近来身体不适,去告诉敬妃,连夜审问肃喜,务必秉公执法,不使一人蒙冤。” 又指了沈眉儿说着: “惠嫔也去,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闱禁处纵火行凶,将民膏民脂,弃之于无用之地!” 沈眉儿恭谨应下。 又道:“碎玉轩烧毁严重,修缮起来怕是要耗时不少,那么莞贵人、祺贵人当居何处?” 雍正略一沉吟,道: “莞贵人先回去储秀宫南薰堂,那原本是淳常在的居所,收拾起来也方便。 等碎玉轩修缮好了,你再搬回来罢。 祺贵人就正好搬去承乾宫锦瑟堂,内务府先前入宫时为你准备的迁居之所,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随后雍正便想和顺嫔一起回翊坤宫的,却被年世兰以担心扰了温宜休息为由推拒,皇上只好回养心殿休息了。 而敬妃得了旨意后,粗粗梳洗过后,便来寻沈眉儿一道,连夜审问肃喜。 肃喜在酷刑下倒很是撑了一阵子,直到沈眉儿让慎刑司番役传话进去,若是现在招供,可网开一面不牵连家人。 但如果再顽抗狡辩,必定诛其家人亲眷。 肃喜这才招供出了背后之人。 端妃! 但他仍然坚持着火情乃是意外,因为他并未来得及动手,只是在碎玉轩窥视,等着被抓。 再加上身上有现成的火石、火油,就可以按了意图不轨的罪名嫁祸给顺嫔。 敬妃得了证供后,大惊失色,她怀疑过皇后,怀疑过甄嬛,甚至是年世兰自己,唯独没有想到端妃。 谁又会在意一个久病无宠的妃子呢? 可见端妃隐忍之深。 端妃以身体病弱,不喜打扰为由,遣散尽了启祥宫里的奴才。 实际上是借机把他们分派到其他各个宫里,给自己传递消息。 况且以养病为由,这样的借口当真是个绝佳的障眼法。 于是,肃喜便成功地潜伏在了翊坤宫中,本来预备在皇帝冷落年世兰之际暗中发动,可谁成想年世兰不仅成了顺嫔,又得了温宜。 端妃心中不忿下,才提前动用了肃喜这颗棋子。 润物细无声、杀人不用刀,谋定而后动,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击必中。 若不是因为沈眉儿之故,此计定然能成,届时就算皇帝想袒护顺嫔也是不能了。 而在敬妃将供状呈给皇上后,雍正也是沉默了很久,感慨万千,终还是下旨: “端妃齐氏纵容奴才放火,烧毁宫室,不念民间疾苦,扰乱宫闱,不可姑息,朕念其入宫侍奉已久,不忍苛责。 故罚俸半年,即日起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宫一步。” 至于肃喜所说的他没有动过手,众人也就不甚在意。 毕竟皇上也不会想到此事是甄嬛的苦肉计。 对于甄嬛来说,烧宫伤人的罪名自然要比意图不轨,纵火未遂来的大一些。 看来她是对年世兰抱着必杀之心了。 雍正又下令杖毙肃喜,小连子也因为监管不力和失察的罪名,被掳去碎玉轩执守侍监的职位,赏了一顿板子,成了普通的杂役太监。 甄嬛心中满是不甘,非但未能除去年世兰,反而还让端妃受罚禁足,更是提前泄露了她们的筹谋。 更令她愤怒的是,皇帝因心怀愧疚,对顺嫔多有疼惜,这让她更加难以轻易下手。 这一切的变故,皆是由沈眉儿而起,甄嬛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第145章 顺嫔发威 次日,甄嬛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她命流朱精心为她梳了一个极为繁复的燕尾髻,双架高插发际,绾发成双角之状,犹如凤凰展翅。 一支镶嵌着红蓝绿宝石的点翠祥云镶金攒珠步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身着一袭烟紫色流彩飞花蹙金瑞草云雁妆花缎的华服,水钻青丝滚边,翠绿的孔雀羽线以平金针法巧妙织入,让她整个人显得愈发明媚非凡。 犹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光彩夺目。 梳妆完毕后,槿汐忍不住说道: “小主甚少打扮的如此艳丽。” 甄嬛的眼中闪烁着妩媚而冷冽的光芒,她恨恨地说道: “计策若是不奏效,我便亲自出手。 我就不信,年氏在知晓了皇上的所作所为以后,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带着满腔的新仇旧恨,甄嬛志得意满地走进了翊坤宫。 她甚至连太监的通传都等不及,便径直闯入了大殿。 只见顺嫔正与温宜公主嬉戏玩闹,甄嬛不禁冷笑一声,口中不屑道: “娘娘宫里可真是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啊。” 年世兰抬眼望去,见是甄嬛,不禁冷哼一声,忙吩咐颂芝将温宜带了下去。 甄嬛看着年世兰,嗤笑道: “你屡次利用温宜公主来争宠,若襄嫔在天有灵,看到今日这个场景,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年世兰却根本不理会甄嬛的话,只是用那双丹凤眼斜睨着甄嬛,眼神中充满了妩媚与凌厉。 她开口嘲讽道: “你这身打扮,倒像是乡下来的村妇急着去参加什么喜事似的。” 甄嬛轻轻挥动手中的绢子,笑得婉转动人: “年氏一族大厦倾塌,娘娘和母族也落魄至此,对我而言,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年世兰闻言,柳眉倒竖,呼吸也随之变得沉重: “贱人!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阴险狡诈。 若非你们甄家在朝堂上屡次构陷,为我兄长罗织罪名,年家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年家曾为大清平定青海立下赫赫战功……” 提及此事,年世兰心中仍旧愤愤不平。 甄嬛却冷冷地截断她的话: “无论年家有多少战功,也始终是君王的臣子,怎能妄图凌驾于君王之上?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年世兰闻言,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漠然一笑: “随你如何说吧。” 甄嬛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缓缓开口: “你可知道,为何你一直未能再有孩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年世兰静静地盯着甄嬛: “本宫并非没有怀过孩子,只是不幸小产罢了。” 甄嬛恨声道: “你的孩子小产了,就要让我的孩子来陪葬吗?他在我腹中才四个多月,你竟忍心置他于死地!” 年世兰冷笑两声: “我何时要杀你的孩子了?分明是你自己身子弱,跪了半个时辰就小产了。 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又何必来怪我?” 甄嬛心中怨毒翻涌: “你没有?即便你不是有意,若非你宫中的‘欢宜香’,我又怎会身子虚弱到如此地步? 那欢宜香中掺有麝香,你用了那么久,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 就连当初端妃那碗安胎药,也不过是替皇上担了个虚名罢了!” 言罢,甄嬛后退一步,冷眼旁观,只待年世兰发疯。 然而,年世兰只是眼神愈发冰冷,口中轻蔑一笑: “来人,将莞贵人给我轰出翊坤宫!” 颂芝等一众宫女闻言,忙冲进殿内,将甄嬛推搡着拽出翊坤宫。 她们手上用力,带着满腔怨气,崔槿汐一人根本无法阻拦。 甄嬛的钗环散乱,衣衫不整,显得格外狼狈。 甄嬛在翊坤宫外那番狼狈之态,犹如春风中的柳絮,迅速飘遍了六宫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不明真相的宫妃们,如同躲进壳中的蜗牛,怀着既好奇又谨慎的心思地探出头来,窥视着这场风波。 私下里议论纷纷,乐得看个热闹。 雍正帝也从苏培盛的口中得知了甄嬛的遭遇,心中颇为不忍,于是亲自驾临临华殿,想要问个明白。 然而,自打与沈眉儿一番长谈并达成某种默契后,年世兰对这位帝王已是心灰意冷,再不复往昔的热情。 即便雍正数月来首次踏入翊坤宫,也未能换来年世兰的半分好脸色。 雍正尴尬地坐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询问为何将莞贵人逐出翊坤宫。 年世兰只是冷冷地吐出“欢宜香”三个字,便让雍正如坐针毡,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匆匆离去。 随后,雍正下令将莞贵人禁足于栖云堂,直到碎玉轩修缮完成。 连除夕的盛宴也不得参与。 更严令她日后不得再踏足翊坤宫,以免惊扰顺嫔与温宜公主。 同时,后宫中关于此事的议论也被严禁,违者严惩不贷。 如此一番操作,总算是平息了事态。 而等到正月过去,碎玉轩才终于修缮一新,甄嬛也得以解除禁足,重返旧居。 她一回到碎玉轩,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笔墨,亲手绘就一束红梅,送往养心殿。 又邀雍正共赴倚梅园,折梅赏雪,以解前嫌。 她将一朵朵红梅摘下,轻轻放入透明的琉璃瓶中,终于哄得雍正原谅了她擅自揭露欢宜香之事,两人重归于好。 人人皆道她故意邀圣宠,然后甄嬛也顾不得许多,还是皇上的心意最要紧。 ...... 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大雪初停,天空似乎有了放晴的迹象。 这一日,恰逢弘暄新岁生辰,雍正在永和宫中设宴庆贺,一派喜气洋洋。 宴席上,瑞贵人洛临真突然起身,做出呕吐之状。 沈眉儿心中一惊,已猜到几分。 瑞贵人是她宫里的小主,若有喜讯,自然是好事。不过只怕这将会让后宫的焦点再次聚焦在永和宫。 宜修见状,连忙传召太医前来诊断,果然查出有了一月的身孕。 瑞贵人十二月方才入宫承宠,如今二月起始,已怀孕一个月,也就是说她初次承宠便中了。 众人无不酸溜溜地夸她好福气。 宜修也笑笑吟吟向雍正贺喜,又说着: “要说福气,永和宫才是福气汇聚之地,惠嫔诞下了六阿哥,吉嫔也在永和宫生育了怀珍公主,如今新入宫的瑞贵人也怀上了。” 雍正也是喜笑颜开,他高兴之下直接给瑞贵人赐下了丰厚的赏赐,并让沈眉儿帮忙看顾瑞贵人的龙胎。 众人恭贺了一番,宜修又道: “瑞贵人怀孕,实乃宫中大喜。只是近年来宫中多有变故,选秀又有所延迟,导致妃嫔之位始终不能四角齐全。 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上来,以填补这些空缺?” 第146章 新春晋封 雍正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红薯山药松糕,颇感兴趣地回应道: “皇后不妨说来听听。” 宜修便如数家珍地列举起后宫的仪制来: “按照后宫规制,应有贵妃二人、妃位四人、嫔位六人,其余则无定数。” 她扫视一眼殿中众人,继续说道: “如今妃位上有齐妃、端妃、敬妃,嫔位则有惠嫔、顺嫔、吉嫔、裕嫔。” 雍正“唔”了一声道: “贵妃虽有空缺,但位分尊贵,不宜轻授,可以慢慢来。” 皇后温婉一笑: “皇上说的极是,妃位和嫔位尚有一些空缺。” 雍正沉吟片刻说道: “宫中有阿哥、公主的妃嫔自然要厚待,惠嫔和欣贵人定然是要晋封的。 就封惠嫔为惠妃,欣贵人为欣嫔吧。” 沈眉儿和欣贵人忙起身谢恩,皇后笑道: “六阿哥生辰之日,惠嫔封妃,可谓双喜临门。欣贵人将淑和教养的很好,颇有大公主的风范,嫔位也是当得的。 两人自是客气一番,皇后顿一顿又道: “顺嫔也抚育着温宜,不知......” 雍正摆了摆手,打断道:“年氏就止步于嫔位吧,往后不必再提。” 言下之意,便是日后不管是新岁加封还是阖宫大封,年氏的位分他都不会再升了。 随即又问道:“六嫔中还缺两位吗?” “正是,襄嫔殁了,欣嫔初封,惠嫔又晋位为妃,如今六嫔还剩两席。”皇后回道。 得到肯定答复后,雍正点了点头,说着: “那就请皇后选个吉日,一并晋封莞贵人为莞嫔吧。” 甄嬛亦是满面笑容地起身谢恩,心中暗自欢喜,她终于也能被别人尊称为一声“娘娘”了。 雍正又沉吟道: “碎玉轩终究是离朕远了些,刚经历大火,修缮的也不彻底,也算不上正经宫殿。 莞嫔册封礼后也搬去承乾宫吧,为一宫之位,还是和祺贵人做伴儿。” 皇后自是应下。 第二日,就择定了甄嬛晋封的日子,二月二十二。而沈眉儿和欣嫔的册封礼则放在了三月初六。 雍正问及为何不放在一日同册佳礼,宜修以祖制回复: 嫔妃有子嗣晋封,该与普通嫔妃晋封有所区别。 言下之意是甄嬛凭借宠爱而获封主位,自然身份是比不上有阿哥公主傍身的其他嫔位。 皇上并无觉得不妥,也就依了皇后的意思。 下了口谕后,虽尚未行册封礼,后宫中人便以惠妃,莞嫔和欣嫔来称呼三人。 然而沈眉儿特意叮嘱永和宫上下不得高调行事,尤其嘱咐昆玉堂的宫女太监不能因为小主有孕就对外张狂。 没过两天,听说甄嬛打着看望三阿哥的名头,亲自前往长春宫,再度提及如意糕和当日长街折辱之事。 不顾齐妃的阻拦,将她身边的翠果拖了出来,让太监狠狠掌嘴二十,又按着翠果在长春宫宫殿外的长街上跪上整整两个时辰。 甚至对齐妃嘲讽道: “本宫如今也是一宫主位,惩处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不在话下。 齐妃姐姐该不会觉得自己在皇上跟前有这个面子,能救得了你的宫女吧?” 未等甄嬛说完,齐妃便凄然的笑了。 她虽是妃位,可却始终拿不出妃位的款儿来,又有把柄抓在莞嫔的手上,只得认命了。 旋即潸然落泪道: “是啊,本宫知道,一切都是命,身不由己。 可本宫并不曾处心积虑算计过你,顶多不过是看谁落魄了,便顺势煽风点火踩上一脚罢了。” 甄嬛冷笑一声: “原来娘娘也知道自己喜欢落井下石?” 齐妃心底的委屈宣泄而出: “不然怎么办,本宫虽然生下弘时,却不得圣宠,母家也不得力。 像你们这些新进的嫔妃们,自持有皇上撑腰,平日根本不把我这个身居妃位的人放在眼里。一个个恃宠而骄,趾高气扬。 在你们得宠的时候,本宫忌惮皇上,不敢招惹,一旦失宠,本宫自然要出口积蓄已久的恶气。” 甄嬛极力克制住心头的羞耻与愤怒,语气平静道: “是,齐妃娘娘的威仪气度,妹妹是领教过的。” 齐妃蔚然叹息: “本宫知道,长街罚跪又被掌掴,你必定会记恨本宫一辈子。 可事本宫已经做了,覆水难收,你恨也罢怨也罢,本宫也只能悉听尊便。” 甄嬛徐徐道: “不,齐妃娘娘错了,本宫不恨你,不但不恨你,反而要谢谢你。” 齐妃错愕道: “这是什么话,你在戏耍本宫?” 甄嬛倒是诚恳地解释了一句: “彼时,本宫只一味沉浸于失子之痛,颓靡沉沦,以至于令君心生厌,继而失宠。 若非你的那次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没准儿,本宫从此就当真的一蹶不振,任其凋零了。” 齐妃并不相信,语气质疑: “是么?如此说来,倒是本宫成全了你?” 甄嬛抚了抚袖口,轻蔑一笑: “当然,所以本宫今日才有机会站在齐妃你的面前,即使你知道本宫是在报复,也无可奈何。” 说罢不顾齐妃此时已经满面涨红,热血上涌,甄嬛便施施然离开了。 不过如今莞嫔新晋,正在风头上,齐妃到底没敢闹到皇上跟前。 皇后知道了也只假意劝了几句。 这事也只在后宫中激起一点点涟漪,连点浪花都算不上,众人闲聊几日就不再关注了。 只因前朝又有了新的事情发生。风云再起,暗潮汹涌。 那罪臣允?,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仍旧口出不逊,竟以“小人”二字称呼当今圣上,大骂雍正妄图以其妻女的性命作为筹码,要挟于他。 此事迅速在言官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朝。 祺贵人的阿玛身为都察院御史,率先挺身而出,上书直言: “允?此等乱臣贼子,杀之何惜?” 言辞之激烈,可见一斑。 而甄嬛的父亲,吏部尚书甄远道,却持有不同见解: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允?昔日身为亲王,尊贵无比,一朝落难,沦为阶下囚,心中愤懑,口出怨言,亦是人之常情。 为平息天下悠悠之口,臣斗胆恳请皇上广施恩泽,彰显我朝仁德。” 文臣之中,因此事分裂为两派,争论之声不绝于耳,令雍正倍感头痛。 甄嬛瞅准时机,于养心殿内,轻声细语地向皇帝进言: “皇上,为安定天下人心,臣妾斗胆建议,恢复允?之女庆成郡主之位。 如此一来,既能保全博尔济吉特福晋与郡主的颜面,又能使天下非议无所遁形。” 言罢,更是对罪人允?生出感慨,忆起昔日敦亲王虽跋扈嚣张,但对妻女之情深似海,不惜舍命相护,让她十分感佩。 然而,这赐爵封诰之事,看似是后宫琐碎,实则关乎前朝大局。 昔日沈眉儿不过因一时怜悯,提及晚依,便遭太后严厉斥责。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铁律,如同高悬的利剑,令人心生畏惧。上回甄嬛干涉了朝政被太后褫夺了封号,如今这一回是实实在在地又一次重犯。 无疑是再次触碰了雍正这根敏感的神经。 宜修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雍正当下并没有怪罪甄嬛,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莞嫔与她父亲,心思倒是相通,都会对朕不喜之人抱有怜悯之心。” 言语间,透露出十分的不悦。 但雍正更在意的是天下人的口碑。 次日,他下旨宗人府,赐予允?之女郡主待遇,同时革去敦亲王一脉宗室爵位,钦令为闲散觉罗。 不过是个虚名头衔,得些俸禄聊以度日罢了。 第147章 册封大典 二月二十二,正是莞嫔册封大典之日。 谁料想在这关键时刻,竟发现册封礼服的裙裾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寸许长的裂口。 这吉服乃是御赐之物,象征着无上的荣耀与尊贵,岂能容忍丝毫瑕疵? 更何况,册封之后还需前往皇后宫中聆听训导,向帝后谢恩,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情急之下,内务府主管姜忠敏提出可以用景仁宫送来缝补的旧衣应急。 取来一看,那旧衣是一件雅致非常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常服,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上,以刺绣妆花勾勒宝相。 片金镶貂缘,缀银鎏金扣,后身垂带两条,上用团寿织金缎,中间用质如襞积祒褶,内衬月白色素纺丝绸。 间饰五彩云纹,缀捶胎錾花条状金板沿。嵌有珊瑚、绿松石、两端缉珍珠、珊瑚米珠。 捻金纤细,构图严谨,刺绣工整,其形制端庄大方,尺寸也恰好与甄嬛合身。 且并无翟凤图案,以她嫔位的身份,穿起来并不逾矩。 可甄嬛此时丝毫没有想到,吉服代表着御赐的身份,又怎可轻易更换? 而且按理说,吉服破损,耽误吉时的责任,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最差也就是另选吉时而已。 她大概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现在深得皇上宠爱,又怎么会因为换了件衣服就被责怪呢,只要再找一件顶过去就是了。 此时,甄嬛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皇后的局中,犹在畅想着日后宫中的一路坦途。 又轻轻抚摸着肚子,心中暗自盘算着,定要尽快再怀上一个皇子,以稳固自己的地位,不然岂不是要被惠妃一直要压上一头了。 她再无暇顾及避嫌,匆匆换下那钩破的衣裳,披上这件旧衣。 坐进皇帝特赐的妃位才能用的翟凤玉路车中,急急赶往昭阳殿。 然而,抵达昭阳殿后,却未见皇后身影。询问殿中的尚侍宫女方知,皇后娘娘因头风发作,需稍作休息。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端坐在大殿之中时,雍正也缓缓走了进来。 素日里只有瓜果清香的昭阳殿,在晋封典礼时也点燃了庄重肃穆的檀香,白烟缠绵,纱幔轻拂。 朦胧之中,雍正瞥见了甄嬛身上的衣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这件衣裳,正是他与心爱之人,纯元皇后乌拉那拉·柔则初次相遇时所穿,此刻再见,不禁勾起了他无尽的思念与回忆。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甄嬛那张带着欢愉与讨好的脸上时,心中的情感却瞬间冷却。 平白觉得她侮辱了五分像了菀菀的相貌。 雍正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怒火,语气中已经有了质问的意味,怒不可遏道: “这件衣裳,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后在内室闻听外面的动静,急忙扶着剪秋的手走了出来。 一见眼前情景,她不禁“哎呀”一声,脸上写满了又气又急的神色: “真是糊涂!本宫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对纯元皇后的遗物要格外小心保管,你们竟全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绘春一见到那件衣服,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泪水涟涟地哭诉道: “前些日子,娘娘整理纯元皇后旧时的衣物时,发现这件常服上的珠粒少了几颗,丝线也松了,便让奴婢送去内务府缝补。 奴婢本想抽空就去拿回来的,谁知这两日事务繁多,竟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它竟会穿在莞嫔娘娘身上。” 说着,她吓得忘了哭泣,只顾拼命磕头求饶:“皇上,皇后恕罪啊!” 雍正仿佛没有听见绘春的哭诉,他的双眸紧紧逼视着甄嬛,语气陌生而冰冷,简短地吐出三个字: “脱下来!” 殿中一片死寂,皇后小心翼翼地瞅着雍正,试探着说道: “莞嫔一向谨慎……” 雍正面无表情地打断道: “莞嫔?虽然行过册封礼,却还没听皇后训导,算不得礼成。” 他的神色复杂而遥远,仿佛思绪飘向了远方: “你就好好待在碎玉轩思过吧。” 甄嬛本已收拾好行装,准备搬往承乾宫,却没想到皇上一句话,又将她打回了碎玉轩。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一夜之间全盘颠覆。 那新装饰后雅致精巧、象征着荣宠高贵的承乾宫正殿,甄嬛再也没有机会在此承接乾坤雨露了。 而碎玉轩,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囚笼。 随后,内务府主管姜忠敏在雍正的盛怒之下,竟被乱棍打死。 甄嬛的失宠,就在这样一日之间骤然降临。 她才终于醒悟过来,这一切不过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然而醒悟之后,她心中涌起了更深切的悲辱,她自以为傲的情意与荣宠,竟然只是因为有着一张和纯元皇后五分相似的面庞!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皇帝对纯元的爱,并非到了连旁人穿一下她的衣服都罪无可赦的地步。 其实,是雍正心中早已对甄嬛有所不满,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她的错处。 这次,他不过是借着纯元皇后的旧衣之事,将心中的不满彻底爆发出来罢了。 前朝后宫皆为一体,甄嬛和她的父兄在前朝搅动风云,在敦亲王和年氏未除之前,是皇上恩许的。 可前朝事定,雍正已无忧虑,剩下的只是铲除同党。 这时甄家对罪臣允?起了怜悯之心,雍正怎能宽容? 于是便有了处置甄家的心思。 那么加之甄嬛干涉朝政,又同情皇上厌恶至极的罪臣,在雍正心里,甄嬛就是不与自己一心。 而不合帝心的人势必要除去的。 甄嬛作为皇上的宠妃,皇帝不会废了她,但是给她一点教训是必然的。 所以当皇上看到甄嬛穿了纯元的故衣,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定了她的罪。 这才是禁足甄嬛的真正原因。 然而这些细细的心思,后宫之人自然不能知晓,只道甄嬛既失君心,又不得太后所喜,所犯之事又涉及先皇后。 以至册封当日被贬黜,也算是大清历朝历代头一遭了。 第148章 托付皇后 雍正更是只让内务府给她最低等答应的待遇。 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自然能够体会皇帝的心意,又惯会见风使舵,百般苛刻,送来的饭食粗砺,菜式大半也是腐烂生冷的。 以至于碎玉轩中侍奉的宫人时常病痛。 甄家在宫外更是想尽办法,甄远道也托人递了信给了惜答应,希望她看在甄家和他这个父亲的面上,对甄嬛多照顾些许。 惜答应虽和甄嬛决裂,到底还是心中还是顾念着和流朱从小到大的情分,又加上不忍父亲的哀求。 便偷偷从自己的份例之中节省一些吃食和炭火,又用甄家送来的银钱,买通了和甄家交好的太医,温实初的徒弟卫临,前去照看。 而卫临刚去碎玉轩,便诊出来甄嬛已经有孕一月。 皇上随即下旨由太医卫临照顾甄氏的身孕,虽未恢复嫔位应有的礼遇,也准以原本的贵人之礼相待。 又调去芳若格外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却不曾半分提及解除其禁足之令,甚至也没有一字的安慰之语。 不过有了贵人位的份例,日子倒是比以前好过很多。 起码内务府得知甄嬛有了身孕以后,那些馊饭冷菜是不敢再往碎玉轩送去了。 又过了几日,卫临在一次日常问诊中,无意间在甄嬛长久搁置不用的舒痕胶上看出了麝香的含量。 前情往事一下子便明晰了,甄嬛暗恨道:原来是皇后,一直都披着贤良端庄的皮! 但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翻身的机会。 思虑半晌,取了文房四宝来,写了信,命槿汐想办法走苏培盛的路子,送到御前,求皇上下旨,由皇后亲自照顾其怀孕生产之事。 不过那时沈眉儿正在养心殿伺候皇上笔墨,看到甄嬛送来的信件后,出声阻拦道: “宫中从未听闻妾妃有孕,由皇后照看的道理!何况臣妾听宫人说起,皇后也就照看过先皇后的胎。 莞贵人何德何能,竟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雍正对甄嬛的僭越更加生气,故而未做理会。 宫中便有些流言传出,说莞贵人那一胎本是要托付给皇后来照看的,却被惠妃及时压下了。 宜修得知后,心里对沈眉儿的恭谨很是满意。 然而,到了晚间皇后的宫中又送来了一封来自甄嬛的亲笔书信。 言及她无意与皇后相抗,更隐晦地提到了舒痕胶一事,再度请求皇后一应照料她生育之事。 皇后无奈,不想多生事端,便向雍正主动请旨照料莞贵人的胎。 众人皆称皇后娘娘仁念亲厚,有慈母之心。 雍正也很是感叹,最终答允了皇后之请,担待莞贵人孕中一切事宜。 皇上口谕一下,甄嬛这才放下心来,她知道此时自己的胎稳了。 因为此胎若有任何差池,皇后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皇后为了她自己,也必定尽心不去残害这个孩子,也不会让别人来害了去。 而后到了三月初六,沈眉儿和欣贵人两人的册封礼一路顺顺当当,一丝纰漏也没有。 聆听皇后教诲后,沈眉儿正式成为了惠妃。 同时按礼制加封其母为三品文山郡夫人,采月和陈福海也分别得赐典侍宫女和领正侍监。 雍正在册封礼后,又赐下了惠妃协理六宫之权,这下管理起后宫事务来,才真的是名正言顺。 从入宫至今,沈眉儿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一路从惠贵人之位,累迁惠嫔、惠妃,宫权在手,又有皇子傍身,可谓是后宫人人艳羡的对象。 沈眉儿犹记得和年世兰之间的承诺。 她发愁着该找什么样的理由让皇上免掉对年世兰之妹,年世芍的处罚。 看着弘暄在殿中跑来跑去的样子,沈眉儿心中有了主意。 两三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身子有是小小一团,常常一不溜神就不知钻到哪里去了,所以身边往往都要三五个宫女跟着。 于是一日,沈眉儿和雍正带着弘暄去御花园玩耍时,故意设计让皇上看见弘暄爬上高处的假山石,做出要不慎将要摔落的样子。 当然了,沈眉儿必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伤,那身上还牵着结实的绳索呢。 只不过等到惊慌失措的帝妃两人,匆匆跑到假山石处时,已然有一个宫女,身穿浣衣局粗使宫女的衣装,柳眉杏眼,颇有颜色,此刻躺在地上。 而弘暄正跌坐在她的身上。 永和宫众人忙说道是那粗使宫女救了六阿哥。 沈眉儿作势大怒,狠狠地罚了伺候弘暄的宫人一通,左右弘暄也没有受到伤害和惊吓,雍正见沈眉儿责骂过也就作罢了。 而后沈眉儿言及那浣衣局宫女救六阿哥有功,请皇上好好奖赏,雍正自然是一口应下。 又过了几日,雍正才得知那粗使宫女正是先前被罚入宫廷为婢的年家女眷,年世兰的妹妹年世芍。 只是金口玉言已下,皇上也只能将其归结为巧合和缘分。 左右是年家女眷,他既然能宽恕年世兰,将她留在宫中继续做自己的顺嫔,自然一个小宫女也不会影响大局。 便下旨将年世芍从浣衣局调去了翊坤宫,也让她们姐妹团聚。 而顺嫔在雍正将年世芍调入翊坤宫时,姐妹俩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絮絮地说着各自心中的委屈和悲苦。 沈眉儿去探望时,三人再一次把之前所说的交易放到台面上详谈了一番。 没几日,在顺嫔对雍正的讨好和苦苦求情下,皇上很是高兴,答应为年世芍去了奴籍,并送出了宫外。 虽然雍正知道年世兰是为了她妹妹才如此待他,可到底不再冷言冷语相向了不是吗? 宫中时日长久,只要人还在,又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 而宫外沈眉儿的外祖已经派人早早地候着了,在年世芍被送出宫后,便一架马车护送她回了山东济州,沈家的老宅之中。 做了这一桩事情之后,沈眉儿行事愈发低调,谨小慎微,就连协理宫务也只是领了宴席典礼等琐碎的事情,绝不插手人事调动和银钱分配。 深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皇后针对算计之人。 而且最让她惆怅的是,甄嬛一旦离宫,这空白的四年中,自己将失去最大的先知先觉的优势。 第149章 以正纲纪 转眼间,五月已至,今年的夏日似乎比往年更加炽热难耐。 沈眉儿因为奉旨要照看瑞贵人的胎,便推了去圆明园的行程,留在了紫禁城中协理六宫琐事。 好在瑞贵人也听话,非必要一般不会出自己的宫室,虽说在永和宫上下的严防死守下,瑞贵人胎相十分稳固,但是沈眉儿也不敢冒这个险。 吉嫔有了怀珍,母女俩都十分畏热,自然是要过去圆明园避暑的。 而夏冬春近来宠爱一直平平,不想在皇上面前凑热闹,就自请留下来协助,沈眉儿也没有推辞,由得她了。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人手的关头。有夏冬春在身边一同照看,沈眉儿也能省不少心。 而宜修跟着皇上过去行宫后,她便请旨把甄嬛这一胎托付给了端妃照看。 如此安排下,雍正也没有意见,就解了端妃的禁足。 只带了敬妃,欣嫔,吉嫔,祺贵人安贵人,刘答应等数人去了圆明园。 皇后一离宫,沈眉儿心中的重担才稍稍放下,终得片刻轻松。 毕竟,皇后在宫时,她总要时刻提防着有人会对龙胎不利。 当然一应的防护依旧丝毫未减。万一皇后暗中留下了什么手段,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待得七月的时候,瑞贵人的身体越发笨重了。 每次旁晚凉爽些的时候,沈眉儿都会叫上夏冬春一起,陪着瑞贵人至御花园中走上一个时辰散心,以便生产时有所助益。 一日在御花园中散步时倒是巧了,碰到了甄嬛,她亦在芳若的陪同下散心,以解烦闷。 自从甄嬛被禁足碎玉轩之后,沈眉儿就没再见过她。 不过此刻皇帝不在后宫中,禁足的严令也因为甄嬛怀娠日久,没有那么苛责了。 偶尔在芳若的坚持下,也会往御花园走动一二。 她与瑞贵人妊娠之期相近,不过胎相确是不大好,远不如瑞贵人那般安稳。 行走起来看着有些困难,时时须有人搀扶着才行。 而且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唯有腹部高高隆起,远远望去,仿佛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瑞贵人看到莞贵人,轻轻行了一礼,以示敬意。 夏冬春却显得有些不悦,扯了扯瑞贵人的衣袖,低声嘟囔: “她晋封未成,仍是莞贵人,与你我并无二致,何必对她如此恭敬?” 莞贵人闻言,微微蹙眉,却并未理会夏冬春的言语,只是独自站在那里,双手笼在袖中,脸色清冷。 沈眉儿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发表意见。 毕竟,甄嬛也未曾向她行礼,不是吗? 两行人就此错开,渐行渐远。 此时的镜月湖,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水面上闪烁着无数个小太阳的影子,既灿烂又带着一丝虚幻。 沈眉儿望着眼前的美景,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御花园的景致总是这般迷人,无论是春日的繁花似锦,还是秋日的层林尽染,都让人流连忘返。 人生又何苦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而纠结呢? 就像这镜月湖中的荷花,虽有凋谢之时,但明年依旧会绽放出如画般的秋光。” 夏冬春听得有些茫然,瑞贵人倒是怔了一怔,立马明白过来,笑着道: “惠妃娘娘说得极是。莞贵人如今虽失宠落魄,却也因此避开了身孕期间的诸多纷争,得以享受一丝难得的宁静。 这或许也是她的福气呢,嫔妾倒是颇为羡慕。” 七月十五中元节过后,皇帝带着一众嫔妃返回了紫禁城。 许是因为挂怀两个有孕的贵人,这一趟倒是比往年回来的更早一些。 回宫之时,祺贵人和安贵人满面春风,显然在这两个月中颇受恩宠。 期间,甄嬛曾多次求见雍正,却仍被皇帝拒绝。 也不知道是不是言语间又惹怒了雍正,甄嬛继续被禁足在碎玉轩,连御花园也不得踏入半步。 而就在这时,前朝又起波澜。 祺嫔的父亲上奏弹劾吏部尚书甄远道,称其为了保全自身荣华富贵,在平定京师之乱时曾与罪臣年富、年兴私下接触,首鼠两端,观望风向。 平乱后,甄远道又多次居功自傲,企图勾结瓜尔佳氏和洛家,形成党派。 洛令尹,也就是瑞贵人的父亲,则以此事为“莫须有”之罪名进行反驳,为甄家据理力争。 然而,这一举动反而更加坐实了两家互为党派的传言。 雍正本就多疑,不过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事情若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或许看在莞贵人和瑞贵人怀孕的份上,能从轻从宽处理。 可瓜尔佳一派的官员又出首告发,说甄远道心存异望,擅藏钱名世的逆诗。 钱名世乃是年羹尧一派的逆党,甄远道不臣之心显而易见。 随后皇上大怒下,让人查抄了甄府,果然在其家中寻到了钱名世的诗集。 瓜尔佳·鄂敏更是火上浇油地挑拨,振振有词指责,甄远道自恃为外戚,攀附隆恩,恃宠为傲,肆意犯上。 又再次提及当初甄远道私纳罪臣之女碧珠一事,请求皇上严惩,以正纲纪。 此话却让雍正想起了甄嬛和其父亲,是如何为罪人允?求情。 勾起了他对甄家的种种不满来,便不容置疑地下旨: “甄远道革职收监,夺爵下狱,并收回甄嬛之母的诰命之封。” 此次事件,甚至还牵连到了京都令尹洛家。 因为瑞贵人的父亲曾为甄家辩驳求情的缘故,被皇帝视做一党,也受冤入狱。 在后宫之中,皇上本欲先向甄嬛和洛临真隐瞒家中变故。 可惜人多口杂,当然也有人刻意为之,在皇帝的嘱咐尚未下达之前,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有了无法按下的态势。 瑞贵人最先得知这一消息,听闻后心神大恸。 她一向清高自许,从不屑与众人相争,也不与人交好,对谁都淡淡的,宛如一朵孤傲的水仙,风骨自然。 此刻却不顾沈眉儿的劝阻,跪在了养心殿前。 “咚咚”以头触地,为父亲喊冤呈情,恳求雍正详查此案。 雍正却让宫令女官强行将瑞贵人带回昆玉堂,交由沈眉儿看管起来,直到生产后再准许出来。 谁知当天晚上便惊了她的胎气,早产发动了。 第150章 舍母保子 瑞贵人刚踏入生产的关头,沈眉儿就派人去通知了皇上。 当时雍正在安陵容的明瑟堂,本打算过来瞧瞧,只不过安陵容幽幽说了一句: “瑞贵人莫非是以自己腹中之子来逼迫皇上,宽恕其家人?” 惹得雍正心中疑云顿起,便吩咐苏培盛去回了沈眉儿,说等什么时候瑞贵人的孩子生出来了,再来通报。 永和宫没有等来皇上,瑞贵人得知后满心期盼只剩下一场空落,不由得心神悲恸,加之胎气逆转,分娩更为艰难。 宜修体察圣意,也推说自己头风反复,交由惠妃全权负责。 又说齐妃生三阿哥的时候,也是惊险万分,有经验,或许会有所助益,便叫齐妃也一并前往永和宫坐镇。 齐妃接到剪秋亲自来传的口谕,默默了许久。 等她收拾妥当,带着曾经为她接生过的嬷嬷来到昆玉堂时,恰逢傅子竣满脸大汗走出来,神色凝重地吐露: “贵人小主受惊早产,产道异位,小阿哥的头一直出不来。” 是个小阿哥! 沈眉儿无暇顾及与齐妃寒暄客套,连忙吩咐太医熬制升举大补汤,并从私库中取出珍藏的百年老参,以备不时之需。 齐妃听闻后,满眼神色晦暗不明,以她身边的陈嬷嬷经验丰富为由,叫陈嬷嬷一同进去照看。 不过被沈眉儿拦下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必然不能让齐妃的人参与其中。 就算齐妃真的是好意,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产房内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伴随着太医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器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但瑞贵人的孩子始终下不来。情况愈发不好。 齐妃深叹一口气,便说她要自己进去看看情况,也好向皇后复命。 为了表示她没有别的心思,将带来的宫女嬷嬷全都留在了殿外,只独自一人去瞅一眼。 沈眉儿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叫采月跟着齐妃一起进了殿内,看着也只是例行问了问产婆现下的情况,又亲手喂瑞贵人喝了几口补汤,宽慰了几句便出来了。 随后便告辞离开了,往景仁宫向皇后汇报情况。 这一系列举动,弄得沈眉儿和敬妃一头雾水,不知道齐妃在搞什么把戏。 然而齐妃刚走没半柱香的时间,接生的稳婆便神色慌张地奔了出来,急声道: “贵人出血不止,似有血崩之兆,此刻已经无力用劲儿了。” 沈眉儿闻言,立时就联系到了齐妃身上,她沉声吩咐: “快,再去催太医,让他们查看一下瑞贵人所服用的汤药有无问题,务必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保住瑞贵人!” 又叫陈福海速往明瑟堂走一趟,把瑞贵人所怀的是位阿哥的消息递给皇上,她不信皇上对自己的阿哥也这么不管不顾。 果然,雍正得知瑞贵人腹中乃是男胎后,终于动身前来。 接着没过半盏茶的时间,皇后闻讯也到了。 傅子竣上前禀报: “齐妃给瑞贵人喂下汤药后不久,贵人便血崩不止。 几位太医查验汤药,发现其中含有甘遂和莪术的粉末。 此二物有泻下通腑之效,致使阴液耗损,气血不足,从而降低固胎能力,造成胎气不稳,引发流产的风险。” 雍正的手掌紧紧抓着红漆蟠龙吐珠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半晌方道: “孩子如何?孩子怎么样了?” 傅子竣脸色很不好看,踌躇着说道: “贵人此胎惊了胎气,生产本就危急,又加上药物催化,已经不太好了,若要顺利生产,只怕要......舍母......保子!” 敬妃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紧紧抓住一旁的沈眉儿手臂,仿佛要借此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神。 沈眉儿亦是惊愕不已,但她迅速回过神来,把目光投向了雍正。 此事关乎重大,唯有皇上一言可决! 雍正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最终,他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决绝: “务必保住小阿哥!朕的阿哥,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雍正的话音刚落,整个昆玉堂内仿佛被一层寒冰笼罩,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沈眉儿和敬妃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与悲痛。 她们虽然理解皇嗣对于皇室的重要性,但眼睁睁看着一个母亲可能因为孩子的诞生而失去生命,这无疑是残忍的。 傅子竣领命,脸色凝重地转身进入内室,开始指挥太医们进行紧急处理。 产房内,瑞贵人的呻吟声已经变得微弱,她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逝,而太医们则争分夺秒地试图挽救这个小小的生命。 雍正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随后指着出来端热水的接生嬷嬷又说道: “你进去告诉瑞贵人。传朕的旨意,若是生下阿哥,就晋她为嫔位,他父亲的事情朕也会从轻发落,让她安心生产。” 那稳婆赶紧进去复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沈眉儿几乎感觉自己僵立成了一块石头,只听内殿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众人随即站直了身形,皇后也投过来关切的视线,接生嬷嬷很快清洗好了,裹了襁褓抱了孩子出来,高声贺道: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贵人诞下了阿哥。 雍正眼中的寒意渐渐消散,他轻轻抱过孩子,仔细端详,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好,这是朕的第七子。朕要去看看瑞嫔。” 随着雍正的金口玉言,洛临真生下阿哥,嫔位也随之定下。 这时,瑞嫔的侍女慌张地跑了出来,惊恐地喊道: “小主出大红了!” 敬妃连忙拦住雍正,拉着沈眉儿匆匆行了一礼: “皇上先不要进去了,臣妾和惠妃先去看看情况。” 两人走进内室一望,洛临真的脸色苍白如新雪,几乎透明。 太医们正焦急地商议着止血和用药的方案。 敬妃轻轻掀开锦被,只见雪白底宝瓶刻丝的褡被已被鲜血浸透,她落在沈眉儿手腕上的指尖不停地颤抖起来。 第151章 齐妃自戕 洛临真艰难地伸出手,沈眉儿连忙让乳母将七阿哥抱到她的面前。 她的目光充满了爱怜,久久地停留在孩子身上,仿佛少看一眼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过了许久,她才强忍着泪水,转头对沈眉儿说道: “嫔妾感激惠妃娘娘的恩德,若非娘娘照顾……” 沈眉儿连忙打断她的话,安慰道: “你现在身子虚,别说这么多话,日子还长着呢。” 敬妃在一旁默默垂泪,洛临真轻轻地摇了摇头: “嫔妾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不中用了......是不是齐妃要害嫔妾?” 沈眉儿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放心!皇上已经下旨封你为瑞嫔了。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的,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小阿哥!” 洛临真拉着七阿哥的稚嫩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皇上说了只要生下阿哥,便能宽恕嫔妾的家人,如此,也不枉嫔妾拼死生下这个孩子。 只是......只是......往后他便没有亲额娘了,嫔妾只能将小阿哥托付给两位娘娘。” 沈眉儿心中难受的紧,但不得不劝着: “敬妃姐姐是值得托付之人。” 洛临真点了点头,这才从孩子身上收回留恋的目光,淡淡说着: “劳烦娘娘请皇上进来,嫔妾有话想和皇上说。” 她的声音更低,似在呢喃一般。 而后敬妃和沈眉儿两人出了内室,和皇上恳切地说明了殿中之事。 雍正默默起身,独自一人进去,统共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不知两人在里边说了些什么。 不过等到皇帝走出来后,神色大有触动。 他沉默了许久,才伤感万分的说: “瑞嫔殁了......” 沈眉儿痛心疾首,自责对齐妃疏于防备,悲愤一时难以抑制: “瑞嫔生产之祸,实乃人为之灾,恳请皇上明察秋毫,还瑞嫔一个公道。” 雍正面色冷峻,眼神如寒冰般扫视四周,声音低沉而有力: “传齐妃来见!” 然而,当苏培盛匆匆赶往长春宫时,却见齐妃已在寝殿内自缢身亡了。 她那双精致的镂空雕花嵌珐琅翡翠金护甲之下,尚且残留着没有完全化去的褚色粉末,正是甘遂和莪术的罪证。 无需多言,皇上便已将她定罪为谋害皇嗣、残害嫔妃的罪魁祸首。 事后,敬妃轻声叹息: “虽说桩桩件件皆指向她,但齐妃又何必如此急于求死?若能向皇上陈情辩解,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沈眉儿心中泛起一丝凉意,幽幽叹道: “即便皇上肯饶恕她,但是必定要贬黜名位,连三阿哥也不能留在身边抚养。” 她语气一顿,更显沉重:“这样的母亲,只会成为儿子前程的绊脚石。” 敬妃感慨万分: “齐妃娘家早已衰败,只剩下一个虚名的七等恩骑尉头衔。她为了家族,不得不争强好胜。 可惜三阿哥又不争气。齐妃爱子心切,见皇上对三阿哥管教甚严,便私下里娇纵了些,竟与皇上起了争执,从此失宠。 现在竟落得自缢这种地步,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眉儿紧握着手中的绢帕,缓缓品着茶水,平静地说道: “究竟如何我们也只是揣测,如今齐妃已殇,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沈眉儿总觉得此事的真相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思来想去,也只能说齐妃身性愚钝又执念慎重。 而且她并非没有摆脱皇后的机会,当初富察仪欣怀着公主的时候,那盘如意糕,沈眉儿已经明确地告知了她皇后的心思。 也是为着叫皇后不能那么轻易地得到三阿哥这个长子。 可到头来,齐妃还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不知道说她糊涂,还是爱子心切,次次都被宜修玩弄股掌之间。 这一次没准又是宜修许诺了她会帮三阿哥登上皇位,才叫她再一次实名制下毒。 她之所以次次被宜修利用,无非是因为总想要三阿哥能够当上太子。在她心里,觉得儿子的皇位比她的命更重要。 就算是畏罪自尽,也要为三阿哥争一个好前程。 齐妃只是觉得当太子、当皇上是一条光明的路,却没看见这条路上的艰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 如果齐妃能放下这个执念,也就不会被宜修轻易利用和拿捏了。 可惜她到底也没有看透,在争斗不断,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其实活着是最重要的事。 害人成功,自己得不到半分好处,还累得自己失去很多东西,甚至生命,何必呢? 因齐妃自戕,她的丧事办得极为简陋,匆匆下葬后便送入了梓宫。 次日请安之时,雍正也在场。 宜修与皇上谈及齐妃死后的哀荣,雍正却毫不在意,不愿多提齐妃,只冷冷说道: “齐妃畏罪自杀,不能多加追封,只能按妃礼下葬,也算是朕对她的宽恕了。 她入宫多年竟如此糊涂,当真是不堪! 只是人已故去,三阿哥不能无人照料。” 宜修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水,立刻主动请缨,接口道: “臣妾身为后宫之主,乃所有阿哥公主的嫡母,后宫所出之子皆如臣妾亲生。 臣妾定当尽心尽力教养三阿哥,克尽人母之责。” 雍正闻言甚是满意,微笑道: “皇后如此深明大义,朕就放心了。 皇额娘年事已高且身体多病,已无力再照看三阿哥。交由皇后抚养最为妥当。” 于是众人纷纷向皇后道贺,恭喜她喜得贵子。 宜修终于如愿以偿,心中暗自欢喜。 等到齐妃和瑞嫔的梓宫在延年殿停放七日之后,一并迁入了妃陵安葬。 丧仪结束那日,雍正独自待在了养心殿一下午,晚间又召了皇后和沈眉儿前去,三人在殿中待了很久才出来。 次日皇上倒还是正常上了早朝。 在朝堂之上,雍正从轻处理了洛家,仍然让洛石毅在京都担任了从五品司经局洗马的闲职。 甄嬛的父亲甄远道及其家眷流放宁古塔,不必与披甲人为奴,只需住在那苦寒之地受罚即可。 也算是姑念甄家先前的功劳了。 又传旨六宫,将七阿哥交由敬妃冯若昭抚养。 第152章 甄嬛离宫 前头一道旨意也就罢了,后边一道才真的是扰乱了后宫。 敬妃侍奉多年未能有所生育,一夜之间却已经成为七阿哥的额娘。 敬妃自是欣喜万分。 但她心中明白,阿哥的身份贵重,且亲生额娘已逝,皇后是绝不会轻易就放弃争夺的,其中必定有沈眉儿的帮助。 所以在皇上的旨意下达以后,敬妃便到了畅安殿亲自致谢。 沈眉儿也明白她的来意,推心置腹地说道: “姐姐膝下无子,又素有慈母之心,不过瑞嫔临死之前,的确和皇上提过希望皇子可以由我来抚养。” 敬妃思量片刻,说着: “你已经有了弘暄了,皇后她怎么肯?” “正是这个道理。” 沈眉儿一缕轻柔的笑浮上脸颊: “我也以弘暄尚且年幼,实在没有精力推拒了。 又和皇上陈情,皇后有嫡子所养,且三阿哥业已长大成人,端妃病弱,欣嫔有淑和,吉嫔有怀珍,顺嫔有温宜,裕嫔也有五阿哥傍身,主位娘娘中唯有姐姐还可托付。” 沈眉儿屏退众人,又低声说道: “皇后原也还要强求,我便提及了永和宫的熏香炉子,皇后这才退让。” 提到那规制里的脏东西,敬妃话中已经有了寒意,冷冷道: “永和宫里的枸骨的汁液,咸福宫中的苦参藤,还有当初碎玉轩中的麝香罐子...... 皇后是她害了多少人,怎还有何脸面来争七阿哥?” 沈眉儿握住敬妃的手,温言劝着: “姐姐心里知道就好,咱们拿这一桩事情和皇后做了交易,往后就没法再拿出去再提了。 不过能换得七阿哥记在姐姐名下,不亏。” 敬妃感动道: “我知道,不管如何,还是多谢你为我筹谋。来日妹妹若有差遣,我一定会助妹妹一臂之力!” 只可惜弘昕不足月出生,体质有些虚弱,早晚稍有些动静响动便是大哭,又常染风寒,自幼养在襁褓中,便是一半奶水一半汤药地喂养着,不可谓不经心。 敬妃也时常衣不解带的照顾着。 而宫中两位嫔妃接连薨逝,皇后喜得嫡子之喜,敬妃亦抱得七阿哥归,这一连串的风云变幻,也叫碎玉轩上下再不能瞒住了。 中秋宫宴之后,甄嬛终于从太医卫临口中得知了甄家颠覆的真相和始末。 那一刻,万千愁绪与怨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强撑着重重的身体,取出信笺,笔端饱蘸深情与悲愤,字字泣血,给雍正书就一封心意沉沉的书信。 又唯恐时事已非,那信笺难以触及龙颜,甄嬛又小心翼翼地将雍正昔日赐予的那枚同心结覆于其上,托付于芳若,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亲手呈上。 雍正收到书信,心中五味杂陈,自甄嬛禁足后,两人已有七八月的时间不曾相见,恍若有了隔世之感。 他以为甄嬛有了悔改之意,又念及她腹中的皇嗣,便叫苏培盛亲自去碎玉轩接了甄嬛过来。 到了养心殿,甄嬛顾不上和皇上情真意切,低身跪下,泪水潸潸而落,只求皇上能重审甄远道一案,勿使忠臣含冤。 雍正面含不喜,开口质问道: “你百般求见,也不问朕好不好,见面也只是为你家族求情,你父亲一事证据确凿,实在不算冤。” 皇上对甄嬛并非无情,他不过是要借着这件事发泄对甄家的不满和怒火。 只要甄嬛温言温语向他告罪,往后不再插手朝政之事,只做依附于他的菟丝子,他依然可以宠她爱她,给她应有的地位和荣宠,就像顺嫔一样。 可惜甄嬛并不能得知皇帝的心意,她一心只在自己是因与纯元长相相似而获宠的悲愤,以及家道衰落的灼痛之中。 言辞间没有丝毫恭敬: “究竟是铁证难驳,还是皇上因年氏之事心怀芥蒂,对嫔妾的父亲心存偏见?” 雍正怒极而笑: “若不是因为你和纯元有几分相像,你以为朕今日还愿意和你相谈? 其实能够有几分像宛宛,也是你的福气。否则得朕心意的朝臣很多,朕又何必抬举你甄家?” 甄嬛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发出疯狂而凄厉的笑声: “是么?像纯元皇后, 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孽!” 在她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的激流在体内肆意奔腾,欲要冲破一切束缚,喷薄而出。 此刻,在皇帝言语和情绪的刺激下,甄嬛如同瑞嫔一般,惊动了胎气,早产之兆显现。 雍正见状,也顾不上继续发怒,连忙命令太监将甄嬛抬往乾清宫西偏殿。 苏培盛何等机敏,他早已派人分别赶往太医院和碎玉轩,请来了卫临和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 虽然过程曲折,但好在一切顺利。 甄嬛历经了一夜的痛苦折磨,最终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然而,由于是早产,孩子尚未足月,卫临在仔细检查后,神情凝重地叮嘱要好生养育,精心照料,方能确保小公主平安成长。 待甄嬛醒来之时,雍正已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面容,仿佛要将往日的不快一笔勾销。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嬛嬛,你已为朕诞下公主,朕明日便下旨,重新册封你为莞嫔。 只要你愿意,你依然是朕的宠妃,朕待你依旧如初。” 甄嬛却别过头去,不予理睬,只是冷漠地回应道: “嫔妾失德,不敢再担任一宫主位。” 雍正走近她,柔声劝慰道: “如今你已为人母,怎还耍这般小性子?朕已经决定了,不论甄家如何,朕都不会迁怒于你。 承乾宫依然让你搬过去住着,你照顾着公主,掌管一宫事宜,就像世兰一样,难道不好吗?” 甄嬛却忍不住冷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凉与愤怒。 片刻之后,她终于停下笑声,冷冷地说道: “皇上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嫔妾是甄嬛,并非任何人的替代品! 嫔妾实在不敢再打扰宫中的宁静,求皇上准许嫔妾出宫为公主祈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雍正的神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说道: “是朕从前太纵容你了,你这般任性妄为,实在不堪为嫔为妃。宫中确实也无法再留你了。” 甄嬛闻言,整了整衣衫,郑重地跪下,向着雍正叩首道: “这个孩子还没有取名,嫔妾即将离开,公主的名字就容许嫔妾来取吧! 望皇上成全。” 雍正默然片刻后,脸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好。” 甄嬛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叫她绾绾吧。长发绾君心,这是嫔妾无法做到的事情,但愿公主能够做到。 之后更为绾绾安排好后路,恳请皇上在她出宫之后可以由端妃来抚养公主。 雍正答应了甄嬛的请求,但脸上却流露出几分落寞: “既然如此,朕亦无话可说了。你去意已决,公主,朕自会与端妃好好抚养。” 言毕,他拂袖而去,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第153章 绾绾君心 三日后,甄嬛被废去所有封号和位份,逐出皇宫内苑,退居京郊的甘露寺带发修行。 崔槿汐和流朱两人执意与其随行,宫中余下宫人多拨到了启祥宫延庆殿照顾公主。 端妃把公主抱到手中那一刻,感动得流泪,她执了甄嬛的手道: “我知道,公主给谁养育都可以,是你体谅我没有孩子可以依靠。我一定视绾绾如己出。” 惜答应也终究是前来相送。 言语间提及当日襄嫔的宫女音云一事,两人不欢而散。 甄玉姝恨声道: “甄家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日后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甄嬛对这一切都已经不在意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耗尽了她巨大心力和感情的后宫。 随身携带的不过是一些最必要的东西,一应衣物首饰,皆留在了碎玉轩,唯独取出了一把“长相思”抱在手上。 在这紫禁城后宫之中,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有人衰败,就有人绚烂,有人离开,自然也有人趋之如骛。 沈眉儿默默地站在永和宫宫门之前,遥遥看着甄嬛一行人逐渐远去。 她其实一直对于甄嬛出宫的决定有所不理解。 若说是为情所困,以甄嬛的手段和心性必不至于远离宫中一切是非。 只要她想,复宠就是分分钟的事,可她为什么非要出家去甘露寺过苦日子呢? 沈眉儿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多日,此刻就在甄嬛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时,她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原来,自请去甘露寺带发修行,才是甄嬛最明智的抉择。 那么甄嬛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离开皇宫,而选择出家的呢? 是在她怀着八个月身孕,失宠被禁足,同时又听说家人获罪,被贬到宁古塔苦寒之地的时候。 也是在知道皇帝对她不过是“纵得莞莞,莞莞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的时候。 她自以为和皇帝两人郎情妾意,春风化雨般美好,结果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 这个打击对于心高气傲的甄嬛来说,不悖于五雷轰顶。 或许那时的甄嬛是真的是始料不及的痛彻心扉和失望。 也正因为这一系列打击,导致了她早产生下了女儿。 难道仅仅因为这些,甄嬛就看破红尘,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吗? 别忘了,她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儿,还有在朝为官尚未洗清罪名的父亲。 况且,甄嬛本身也就是心气高,善于谋略攻心之人。 这样走她能甘心吗? 所以自请出宫修行,选择韬光养晦,是她,或者说是崔槿汐和果郡王早就为她安排好的一条路。 只不过找了这么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 首先是,打消太后疑虑,让太后放心。 对于后宫干政,一直是历朝历代皇族禁忌。 世祖鉴于明代宦官专权的教训,悬立“内宫不许干预政事”的铁牌于交泰殿,成为一条世尊罔替,金科玉令的祖制。 在这条律令之下,后宫妃嫔和太监禁止干涉朝政。 但是,甄嬛在和皇帝的相处中,已经不止一次谈及朝政。 如甄嬛主动提议给华妃复位,还有,封敦亲王之女为恭定公主一事,当初也是甄嬛出的主意帮皇帝化解了难题。就连处置年家,都有甄嬛的参与。 这桩桩件件,都逃不过太后的耳目。 太后也是从后宫的旋涡里,一点点摸爬滚打过来的,最后成为了后宫的至尊赢家。 所以,她最忌惮的就是女人过于聪慧。就怕这“枕边风”影响到了皇帝的判断,从而影响朝政国运。 何况,当时情形,皇帝对甄嬛的宠爱六宫皆知。 如此一来,甄嬛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就成了太后心里那根难受的刺,为太后所不喜。 屡番遭到贬斥,但甄嬛却越挫越勇,只要有皇帝的庇护,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在她失去雍正的信任以后,就立马转入了被动,她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若是不出宫,难免会成为下一个年氏。 就像年世兰一样,就算皇上心软留了她一命,也会有数不尽的人想害她。 那么,为了能打消太后对她的忌惮和防范。离开宫里,暂避风头,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其次,也是为了给刚出生的女儿挣一份保障。 后宫嫔妃无数,但皇帝却子嗣稀薄。这其中的沟沟坎坎,甄嬛看得明明白白的。 当时的她被算计失了宠,甄嬛心里明白,这是皇后容不下她了。 失了宠的妃嫔在宫里连低贱的奴婢都不如。 丫鬟奴婢在位高者眼里太低微,也太过于渺小,根本不屑于理会。但是曾经的宠妃就不一样了。 得宠和失宠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这一念就能注定敌我之间的你死我活。 而且,当时的她是封嫔未成,父亲已经被贬黜去了宁古塔。 自己的失势加上母家的不得力,在后宫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几乎人人都可以踩一脚。 甄嬛又不像沈眉儿有母族可以依靠,哪怕避世不争圣宠,也一样也可以过得很好。 自然她也不想活成如今年世兰的样子,她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思虑周全的甄嬛清楚,以她当时的境地,是无法护孩子和甄家周全的。 端妃去碎玉轩接公主时,问过甄嬛: “妹妹,你就只有这一条出路了吗?” 甄嬛答道:我如今多在宫中多待一天,敌人的各种明枪暗箭就不会断,公主就多一分危险。 从今往后,姐姐就是公主的亲额娘了。 端妃家世显赫,又没有子嗣,且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 所以,无论是身份还是家世,端妃都比落魄的她要好很多。这是她给自己女儿找得最妥帖的去处。 又利用皇帝所剩不多的怜悯之情,请求给公主赐名“绾绾”。 绾,是长发绾君心的绾,与纯元皇后的小字“莞莞”同音不同字。但只要皇帝每次喊“绾绾”,就会想到故去的纯元皇后。 纯元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越重,这个名字才越能起到护身符的作用。 ...... 想通这一切的关节后,沈眉儿心中有数了。 既然甄嬛离宫四年已成定数,那么后边和皇后在宫中争斗,就只能凭借自己的能耐了。 第154章 新届选秀 时序转至七月末梢,三年一度的皇朝大选悄然掀开璀璨序幕。 原本在去年就该进行的大选,在今年终于要浩浩荡荡的展开了。 来自五湖四海的秀女们,如涓涓细流般汇聚至京师,令整个京城瞬间沸腾,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热闹与喧嚣。 此番大选,太后娘娘特旨钦点皇后娘娘亲自主持大局,敬妃与惠妃则从旁协助,审慎筛选。 京城之内,各个有宅有邸的达官显贵人家,基本上都有那么一两个亲戚好友家的女子参加此次的选秀。 有门路者自是忙前忙后,打点一切。 没有手眼通天关系的亦不甘示弱,四处奔走,力求一线生机。 而京城如今要说最热闹的自然要属沈眉儿外祖家的府邸了。 沈家都是外官,在京城中没有正经府邸,那些想让自家女儿有个好前程的人家,自然就寻着关系找到了她外祖家。 要知道宫中如今最风光之人,莫过于惠妃了。 对于这一届怀揣梦想,渴望中选的秀女来说,惠妃一朝伴君侧便是贵人之位,不到四年的时间已是惠妃,六阿哥聪颖明慧,无疑是她们的榜样和巴结的对象。 只是这也令素来行事低调的沈家,意外地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沈眉儿忙递了消息出去,言道: “选秀乃国之盛典,满朝上下都看着,民众亦是万众瞩目,切不可有丝毫松懈,以免授人以柄。” 不过好在沈眉儿只需要在通过初选入京的女子中筛选出优胜者,最终定夺仍由皇上与太后裁定,倒也不算过分棘手。 沈眉儿搭着澜依的手,仪态端庄,步入体元殿,这里是此次进行秀女初阅的场所。 值守侍监尖细高亢的声音响起: “惠妃到。” 殿内瞬间静谧,莺歌燕语戛然而止。 在司侍宫女的引领下,众秀女乖巧行礼,齐声道: “惠妃娘娘万福金安。” 沈眉儿今日一身银红暗花罗缀洒线绣四合如意昆锦宫装,以细腻的银红罗纱为底,用银线细细勾勒出流彩暗花的图样,雀羽翩跹,金光熠熠。 髻边斜插一支九转连珠赤金双鸾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掐金丝嵌玛瑙珍珠虫鸟花卉掩鬓,配以东菱玉缠丝曲铀,及一对烧蓝鎏金蜂点翠栀子珠花点缀其间。 步摇之下,几缕青丝悄然垂落,更添几分柔情与妩媚,随着赤金镶红玛瑙流苏耳坠累累而动。 皓腕之上,一副掐丝镶嵌珠宝点翠金喜字纹的玳瑁手镯紧紧相依,她的玉指纤纤,合着赤金嵌翡翠滴珠的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无不彰显着高贵与典雅的气质。 她眼眸轻轻一扫,便将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那些青春洋溢的少女们,脸上洋溢着明丽的笑容,眼神中透露着渴望也有高傲,就像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朵,等待着君王的青睐和采撷。 想来自己当初入宫采选也是这般少艾未央的场景吧。 沈眉儿淡淡地道一声: “免礼”。 声音清澈微凉,如同夏日里的一缕清风,让这些在炎炎烈日下进宫参选的秀女们顿时感到一阵舒爽。 不由得暗自揣测,这位惠妃娘娘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仅凭声音就如此动人。 “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沈眉儿的声音依然浅淡却带着不可小觑的威仪。 一众秀女连忙微抬颌首,只是目光低垂不敢直视上方。 沈眉儿仔细地端详着这些清秀稚嫩的脸孔。 她们大多只有十三四岁,身量纤纤,皮肤白皙,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能晃晕人的眼。 不过随意地扫视了几眼,,凭着她的眼力倒是已经看到好几个容色气韵不俗的秀女。 拿起采月递到手边的排单,对照了一下也就心里有数了。 这几个惹眼出众的必定是要留在宫中的。 口中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说道: “你们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才能被各郡各府送来京城参选,想必近日也是舟车劳顿,状态不算最佳。 不过本宫也曾经历过选秀,不会为难你们。” 随后沈眉儿颔首,采月上前高声道: “素来女子有十八艺,不管是琴棋筝画,诗词歌赋,策马射箭,书法刺绣,乃至插花茶艺,只选一样你们最擅长的,写在绢帛之上。 届时会有各司的掌事女官按照你们所报的名目,分别进行考校。” 殿中,秀女们紧绷的神经都松了口气,脸上纷纷绽放出轻松的神色。 她们之中,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才华横溢? 毕竟,若无真才实学,又怎能在这京城复选中脱颖而出,吸引皇上的目光呢? 顿时一个个心中涌动着兴奋与期待,都将这场选秀视为展现才艺、赢得荣宠的绝佳机会。 若能借此良机,赢得皇上青睐,未来的荣耀与宠爱,自是唾手可得。 沈眉儿见状,又轻声补充道: “你们可要考虑清楚,该选才艺什么来展示,选定了就不能再更改。” 话音未落,众秀女面露疑惑,唯有少数聪慧之人,已隐隐察觉其中的深意。 很快,秀女们便根据自己的专长,分别站定。 其中,诗词、琴画之选,几乎占据了近一半之多,毕竟,才情出众的女子,总是更容易赢得男子的青睐。 而策马、射箭,尤其是射箭一项,竟只有一位秀女敢于挑战,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时沈眉儿才让采月再度宣布了考校的规则: “凡所选项目中,通过复选者半,淘汰落选者半。 若该项仅一位秀女展示,掌事女官认定合格后直接进入殿选。”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哗然,侍监连喝了几声“肃静”,才渐渐恢复安寂。 大多数秀女都对那选择射箭的秀女投来了羡慕的眼神,只要她展示的不是太差,就必然可以通过复选。 入选之路,无疑比其他人要顺畅许多。 再看看诗词琴画之列,这竞争可不是一般的激烈,若不是对自己存了绝对的信心,怕是难了。 而心中最郁郁的莫过于那些藏拙之人。 她们所选并非自己最擅长的项目,若是无法在竞争中成为上半数,估计心中要恼恨至极。 第155章 黄花灿烂 沈眉儿见众人皆已领悟此次考验的深意,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容,随即示意那位选择了射箭的秀女上前,柔声问道: “你是哪一家的千金?” 那秀女款步上前,落落大方地答道: “回禀惠妃娘娘,臣女名叫穆尔察氏·宝勒尔,家兄现任神机营千总之位。” 千总一职,隶属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与五军营、三千营并列,皆由功勋卓着之将领担任。 沈眉儿闻言,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原来是镶红旗中武将功臣的后裔,想必身手不凡。本宫倒是期待能亲眼目睹你的风采。” 众人更是羡慕万分,能得惠妃娘娘关注,日后殿选入宫的可能就更大了。 时辰已到,考校正式开始。 沈眉儿先行至校场,观摩了穆尔察·宝勒尔的箭术。 但见她仅仅九弹指间,十支箭矢已悉数离弦,其中七矢精准无误地命中靶心,其箭术之精妙,在闺阁女子中已经算的上极为优秀了。 随后,沈眉儿又步入琴声悠扬的大殿,聆听秀女们的琴曲演奏。 果然,才艺出众者比比皆是,令人目不暇接。 司侍女官在裁定时更是左右为难,不得不忍痛割爱,将不少资质上乘的秀女排除在外。 在这众多佳丽当中,有一人最为引人注目,沈眉儿取过名册一看,四氏学录之女云梦笙。 只因云氏生的与不久前被废出宫的甄嬛几乎有五六成相似,若不开口站在那儿,竟会让人错认为是甄嬛本人。 就连随后赶到的敬妃也不禁多看了几眼,低声与沈眉儿议论起来: “惠妃妹妹,这位云氏秀女莫非与甄家有什么渊源?” 沈眉儿略一思索,侧耳轻声道: “我依稀记得,甄嬛的母亲似乎也姓云,至于是否与四氏学录的云家有所关联,便不得而知了。” 敬妃眸光一闪,心中暗自计较: “瞧着这云氏的才情倒是不俗,只是宫里刚走了莞贵人,再要个云氏入宫又有何益? 要不要让司侍女官把她的名字划下去?” 沈眉儿轻轻按住敬妃的手,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 “不可。虽只是初选,但其中的佼佼者或许早已入了皇上皇后的眼。咱们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若真要将她划去,只怕会惹皇上不快,说咱们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敬妃点了点头: “妹妹说的是,莞贵人黯然离宫,想必这云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真是个有能耐的,便由她去罢。” 两日时光匆匆流逝,复选之程圆满落幕。 最终,八十名佼佼者脱颖而出,名单交由内务府呈递给帝后审阅。 与往届选秀不同的是,此次落选的秀女们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怨怼与不满。 皆因今届的选秀标准并不苛刻,宽严有度,规则也新颖独到,并未刻意刁难任何人。 未能入选,不过是秀女自己技不如人罢了,算得上心服口服。 也因此,沈眉儿在短短时日内就赢得了朝中大臣和百姓们的交口称赞。 连后宫中的太后太妃们,也直夸沈眉儿做的公平公正,胸怀宽广,见识不凡,让选秀的风气为之一新,也为皇室挣了脸面。 五日之后,这些秀女们将迎来最终的殿选,再于十中选上更出类拔萃者一二佳人。 宜修更是言及如今在宫中的妃嫔年龄渐长,应选拔一些年轻且懂事的新人入宫,以确保皇家血脉的绵延不绝。 力主皇上多选年轻的女子进入宫廷之中。 又经过大半月帝后的反复精心遴选,雍正朝新一届的选秀终于尘埃落定。 因皇后的进言,此次选秀中选人数众多,足足达到了十人。 对于沈眉儿曾给予特别关注的穆尔察·宝勒尔,雍正帝的评价也只是尚可。 然而,皇后却笑盈盈地提议道: “惠妃既如此喜爱穆尔察氏,皇上何不赐予她一些机缘呢?” 令人意外的是,皇上竟采纳了皇后的建议,为本该赐花的穆尔察·宝勒尔留下了入选的牌子。 惹得沈眉儿苦笑连连。 之后皇后又同皇上一起商议,给新进的十位嫔妃,拟定名号、位分,并费心安排了各自的宫室。 按着位分和满蒙汉军旗排列,分别有: 中书科中书之女武悠玫,册正五品贵人,赐封号“瑃”,居长春宫盈香堂; 神机营千总之妹穆尔察·宝勒尔,册正五品贵人,居永和宫栾云堂; 四氏学录之女云梦笙,册正六品常在,赐封号“贞”,居启祥宫绿萼堂; 河营协办守备之女那木都鲁·阿如温,册正六品常在,居咸福宫文绮堂; 委署护军参领之女金芙苏,册正六品常在,居延禧宫漱琼堂; 翰林院编修之女严致秀,册正六品常在,居钟粹宫云锦堂; 大理寺评事之女仰丹彤,册正六品常在,居钟粹宫晴芳斋; 道录司右至义之妹伊拉理·塔娜,册正七品答应,居承乾宫绛雪堂; 六品典仪之女汪翠微,册正七品答应,居启祥宫聚荷堂; 布政司理问之妹周佩,册正七品答应,居长春宫同顺堂; ...... 此番入选的十位小主,皆出身于中等仕宦之家,既无过分显赫的背景,亦无卑微寒微者。 而且,她们的年纪都小,未有一位超过十五岁者。 是故雍正并未赐予她们过高的位分,最高者也不过是瑃贵人。 而穆尔察·宝勒尔之所以能获封贵人之位,还是看在沈眉儿的面子上。 其余众人,则多为常在、答应之流。 沈眉儿稍稍吃惊,然后很快亦明白了皇后的用心。 越是年轻越是养在闺中的女孩子,越是没有心机啊。 这些未经世事的女子,心思单纯,缺乏城府。即便能赢得君王的宠爱与垂怜,又如何能与久居深宫、老谋深算的皇后相抗衡? 终究也只能在她股掌之中做困兽之斗啊。 再者,她们出身中等仕宦之家,自然无法与那些千金门第出身的女子相比,在气度和见识上都有所欠缺,因此也更难有机会晋升至高位。 至于皇嗣,能否顺利诞下,更是未知之数。 所以年轻貌美,却门楣普通的女子入宫才是最合宜修的心意啊。 而对于雍正而言,只要美丽,娇艳,温柔的女子,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第156章 先苦后甜 三日后,新人们按照规矩,于昭阳殿拜见皇后及诸位主位娘娘。 皇后居于上首,端妃,敬妃、惠妃、分列其下。 平日里很少见到端妃,如今得了公主,端妃也出席了此次新人的觐见。 而后依次是欣嫔,吉嫔等人。 顺嫔倒是一如既往地不给皇后面子,躲在翊坤宫称病不愿前来。她一向深居简出,连皇帝都不待见,更何况是今日。 新人们被江福海引着,按顺序一一拜见了诸位嫔妃,皆是如花朵一般娇嫩柔软的年纪,青春健康,明丽姿色。 待到殿中其余人看清楚贞常在的长相之后,都愣了神。 欣嫔最是心直口快,已经开口发问了:“贞常在家中可有姓甄的亲眷吗?” 众人闻言,都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云梦笙自打选秀开始,就颇得皇帝注目,当场便被赐香囊,留了牌子纳入内廷,被分到了端妃的宫中。 她入宫这几日也悄悄使了银钱向启祥宫的宫女内监打听过,然而雍正在宫里早就下了禁口令,不准任何人提起甄氏。 更何况她所在的启祥宫主位是端妃,抚养着甄嬛的女儿,宫人们更加守口如瓶。 所以不管云梦笙怎么打听,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至今不明白为何旁人对她的长相会如此惊异。 所以在欣嫔的发问下,她有些不耐地回道: “嫔妾不明白欣嫔娘娘在问什么,嫔妾家中没有姓甄的亲戚,难道甄姓和旁的姓氏有何不同吗?” 众人一怔,这贞常在虽然和先前的莞贵人容貌相似,可这言行举止却是大异于甄嬛。 皇后随即舒心地笑了,见欣嫔面色不愉,遂道: “贞常在是个爱说笑的性子,欣嫔别放在心上。” 欣嫔悻悻地止了话头,摇了摇头,这云氏举止轻浮,眉目间透露着张狂,除了这张脸,其余也不值得关注了。 贞常在见皇后解围,愈发得意,道: “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嫔妾敬仰。” 端妃此刻淡淡道: “贞常在你也该好好学宫中的规矩,难道教引女官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她是启祥宫主位,贞常在进宫这三日一直未到她殿中请安,此刻又极意奉承皇后,她心中自然有些不满。 又加上这张脸,本来还想着是否可以利用一二,看到这个浅薄张狂的性子,她也不愿意去接触了。 只不过是为着皇上的心思罢了。 毕竟她“贞”字封号,摆明了是为了怀念甄嬛而去的。 但想必和纯元皇后的音容并无太多相似。否则雍正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心思了。 不过这些新人们位份现下还都不高,看起来倒有些平分秋色的意思。 也不知最终能得高位的究竟是谁,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众人又说了些时辰,太后一贯是免了新人的拜见的,皇后嘱咐新人们准备近日的侍寝之事,如此也就散了。 回宫路上,沈眉儿和穆尔察贵人结伴而行,皇后为着惠妃看中的缘故,特意将穆尔察贵人分到了永和宫。 穆尔察贵人也感恩沈眉儿的照拂,常常去拜会。 穆尔察氏作为本届秀女中满、蒙军旗里位分最高之人,又在皇上那里挂了名儿,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拔得头筹的便应当是她了。 侍寝的规矩想来教引宫女教导的很用心,沈眉儿又让采月细细嘱咐了些承宠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穆尔察贵人低头着,双颊染上一抹红晕,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眉儿仿佛听到身后的一众常在、答应中传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屑声。 微微侧首看去,却都是一片恭谨敬重的神色。 果然雍正当晚翻了穆尔察贵人的牌子,只是穆尔察贵人在栾云堂中等到了亥时,等来的却是小夏子。 他带着一丝抱歉的神态说道: “贵人小主早些歇息吧,皇上今晚去了金答应的漱琼堂,现在估计已经歇下了。” 穆尔察贵人脸色一变,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已然怒极,淡淡地说一声: “晓得了。” 转身便紧紧地关上了屋门。 宫中出了这等事情,自然传播的很快。 等第二日一早晨起时,已经听到采月等人在议论了,都说金答应在镜月湖烟波翠柳之畔,高声放歌,引得皇帝驻足。 可以料想金答应的歌声回环往复,必定极是动人心弦,连御花园内满溢的盛秋的柔靡光艳亦为之停驻不前。 否则皇上又怎会食言转身去了承乾宫的漱琼堂呢。 一早去昭阳殿请安时,穆尔察贵人还是一副未及掩藏的心不在焉,沈眉儿只得劝道: “这后宫中不外乎有两种人,一种是先苦后甜,一种是先甜后苦,端看你是要选哪一种了?” 穆尔察贵人有一阵恍惚,一时并未回话,只默默地跟着,过了很久才如常道: “娘娘方才的话,嫔妾有答案了,嫔妾选择先苦后甜。” 沈眉儿轻轻“嗯”了一声,温软笑道: “那就收起你面上的酸意和不满,这日后怕是好戏不断呢。” 穆尔察贵人闻言方肯怡然露笑。 踏入昭阳殿仪门,穆尔察贵人便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同情、戏谑交织其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几乎要羞愧地低下头。 又想起惠妃刚才的话,强忍着梗着脖颈进到了大殿之上,按着位次坐了下去。 妃嫔侍寝次日向皇后初次问安要行三跪九叩大礼,锦垫早已铺在凤座下,皇后端坐着受了礼。 礼方毕,忙有宫女搀了金答应起来。 皇后很是客气,叫宫女搬来凳子嘱咐她坐下,和颜悦色道: “妹妹劳累了,刚刚承宠便要行此大礼,只是这是祖宗规矩不能不遵,望妹妹体谅。” 金答应恭敬答道: “不敢有劳皇后娘娘挂心,此乃嫔妾分内之事。” 落座后,金答应转向穆尔察贵人,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得意与轻蔑: “本来昨日侍寝不该是妹妹的,却意外得了这机会,抢了贵人姐姐的机缘,姐姐不会怪罪妹妹吧。” 穆尔察贵人面色不霁,疏离道: “金答应多虑了。” 沈眉儿只瞟了一眼下首开口说: “什么机缘不机缘的,昨日夜半本宫仿佛隐隐约约听到有歌声在永巷传来。金答应可否为本宫解惑?” 金答应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昨日皇上夸嫔妾年轻歌喉清丽,嫔妾怎好拂了皇上的意思,惠妃娘娘你说是不是?” 祺贵人此刻也是跳了出来,笑得灿若春花: “惠妃娘娘昨日还说是穆尔察贵人要拔得头筹呢,可惜便宜了别人! 这永和宫的恩宠,被延禧宫的小主抢走的趣事,倒是难得一见。” 第157章 新欢旧爱 沈眉儿轻轻一嗤,往日倒不见这祺贵人在宫中冒头,如今也攀上了皇后的高枝了,也来和自己呛声。 看来,这后宫的新人层出不穷,旧人们也都在暗中较劲,丝毫不肯松懈。 她秀口微张,把蜜饯的核吐在近身的痰盂里,方才开口: “便宜了旁人,有时候可能也是便宜了自己。” 富察仪欣漫然附和道: “只是,金答应这夜半在永巷高歌,确实不太合乎宫中的规矩。” 皇后淡然自若,连头也不抬,只是轻轻说道: “皇上宠爱她,哪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还没等众人讨论下去,金答应已然含笑起身: “皇上说今晚还要来听嫔妾唱歌,嫔妾不能陪众位娘娘说话了,先行告退。” 满座嫔妃面面相觑,夏冬春最先忍不住: “金答应真是好大气性啊。” 皇后只得打着马虎: “金答应年纪还小,有些张扬也是难免的。” 出身不高,以歌喉获宠,金答应的承宠在后宫诸人眼中看来更像是第二个安贵人,然而陵容好歹面子上温顺静默。 金答应却是没有学到其中半分,看她骄矜的模样,倒是和刚入宫莽撞无礼的夏冬春如出一辙。 不说旁人,连皇后都忍不住频频皱眉。 夏冬春一贯也是张扬的,可也不曾和这位金答应一样,胆敢在众人面前落了主位娘娘的面子。 要是当初的年世兰在场,还不得直接赏个一丈红才解气。 在那后半个月的时光里,雍正忙着沉浸于群芳环绕的绮丽世界中,左揽右抱,尽情品味着新入宫嫔们的柔情与娇媚。 显然,他对这批新晋的小主们颇为满意,宠爱有加。 其中,金答应拔得头筹,而贞常在亦紧随其后,凭借其出众的容貌赢得了皇帝的真心喜爱。 承宠之后,她更是被册封为贵人,荣耀一时。 然而,仅仅五日之后,雍正却出人意料地踏入了畅安殿。 沈眉儿见状,心中虽惊,面上却仍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轻声问道: “皇上怎的有空来臣妾宫中?今日不是已经宣贞贵人侍寝了吗?” 雍正轻轻扶起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佳人虽好,但面对贞贵人时,朕总觉得心中有所挂碍,难以言明。” 贞常在虽容貌出众,却不够聪慧。皇帝对她的宠爱,多半源于那张和甄嬛相似的美丽脸庞。 然而,她美则美矣,却如同一个无魂的木偶,缺乏灵动与智慧。 甚至当皇帝与她谈及“逆风如解意”时,她竟全然不知下一句为何。 那份无知与茫然,终是让雍正难以忍受,于是从启祥宫的绿萼堂转而来到了永和宫的畅安殿。 或许,他是想在沈眉儿这里找到一丝慰藉。 沈眉儿聪慧地察觉到了雍正的遗憾,她笑得温婉而笃定: “皇上何须与臣妾提及此事,倒像是臣妾的过错了一般。 云氏自有她的独特之处,只是皇上在面对贞贵人时,心中却想着旁人,这才觉得心累吧。” 雍正帝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你倒是大胆,竟敢揣测朕的心意。” 沈眉儿温柔地为雍正帝按着肩膀,轻声说道: “皇上所吟的诗词,贞贵人听不懂;她所说的趣事,皇上又不感兴趣。 如此一来,皇上自然觉得烦闷。 不过见了贞贵人,能让皇上一解相思之苦,也算是她对皇上尽心了。” 皇帝闭目享受着这份温柔,淡淡说道: “眉儿,你深知朕心。” 沈眉儿不禁嫣然一笑: “臣妾哪敢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思? 新人中,也只有贞贵人和金答应得以侍寝。皇上不去怜惜那些新来的妹妹们,反倒惦记着臣妾这个旧人,真是让臣妾受宠若惊。” “还是你这里最能让朕舒心。” 雍正紧紧握着沈眉儿的手,一同坐在枸木雕围子床榻之上,感叹道, “总觉得你这宫里,连枕衾间都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香气,这种气息,在旁人那里是寻不到的。” 沈眉儿脸颊微红,娇羞地说道: “皇上……何苦取笑臣妾呢……” 望着怀中的女子,她依旧羞涩如初,雍正轻刮她的鼻尖,低声吟诵道: “一样檀心半卷舒,淡黄衫子衬冰肤。细看全似那人姝。枕里芳蕤薰绣被,酒中余馥溢金壶。不须频嗅惹罗裾。” 眉儿心思细腻,虽是旧人相伴,却总能带给朕如初见般的新鲜感。” 沈眉儿痴笑着回应: “只愿这份新鲜感莫要随风而逝,最终成为皇上记忆中的旧影。” 雍正深情地望着她: “即便是旧爱,亦是心头所系,怎能轻易忘怀?” 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侧脸轻靠在绣有暗纹的缕金线枕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香气,竟如此醉人,究竟是何物所散发?” 沈眉儿轻抚着颈下的攒金枝软枕,缓缓道来: “这是春日里收集的荼靡、通草、白芷、菊花、川芎、桂枝、厚朴与石菖蒲,混合后揉入丝绵之中。 这花枕香气淡雅而持久,能让整个床帐都弥漫着荼靡的余香,加之药材的安神之效,让人每晚都能安然入梦。” 雍正的眉眼间洋溢着沉醉的笑意: “如此妙物,内务府竟未曾想到。眉儿,你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沈眉儿从背后环抱住雍正的肩,笑道: “这些都是翊贵人的心意。 自生下弘暄后,我时常夜间心悸失眠,翊贵人特地询问太医,又让夏家在外寻得绣娘,精心制作了这对枕头助我安眠。 不仅我这里有,敬妃姐姐和吉嫔那里也都有,只是香气各有不同罢了。 而且不单单是这软枕上的心思,包括臣妾殿中的纱帐,暖炉等等精细之物都是翊贵人送过来的呢。” 雍正闻言,话语中带着一丝醋意: “翊贵人对眉儿真是体贴入微,连朕都自愧不如。” 沈眉儿抬头望向雍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皇上乃君子之风,竟也会为这小小女子的情谊而吃醋,真是难得一见。” 雍正闻言,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敢笑朕,那朕便让眉儿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君子……” 夜幕低垂,乌云遮掩了明月的清辉,畅安殿的寝宫中只有君子和小小女子的共度良辰的欢闹声。 第158章 别出心裁 后几日,皇上好不容易不去云锦堂招幸贞贵人了,在其他新人翘首以盼等待皇上驾临时。 雍正反倒是分别皇后,端妃和敬妃的宫中。 果然新人虽新鲜,可还是往昔的旧人能让雍正安心。 毕竟旧人都是经过多年磨砺,更懂皇帝的心意,与之相处自是得心应手。 至于那些新人,不过是一时的欢愉罢了,除非真有超凡脱俗的资质,否则皇上哪有那个闲暇功夫一一调教。 新人入宫搅浑的一汪深水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后宫新的局势已然明朗。 除了贞贵人以外,其它新人都没有得到晋位或者封号。 金答应除了前几日的恩宠外,倒也没有显露出特别之处,反倒是后来居上的贞贵人最为风光。 马上正逢着是重阳,九九归真 一元肇始,又因为“九”与“久”谐音,有象征长久的寓意。故被古人视作嘉日。 一夜雨廉纤,新晴景倍添。日暄烘菊蕊,云散露峰尖。 秋色重阳胜,诗题即事拈。登高堪眺远,四面卷珠帘。 按着宫中的规矩,九月重阳的正日,雍正必亲自陪同太后前往香山赏秋。 或于圆明园两峰插云之亭台登高望远,以抒秋怀,畅秋志。 回到宫中以后,又在清音阁为太后献上《九华平菊》《众美飞霞》《登高览胜》《鹤林仙迹》四出精彩折子戏。 这一日,雍正召诸王和文武大臣至乾清宫,一同赋诗饮酒,并赏给缎疋等物。 皇宫上下要一起吃重阳花糕,饮菊花酒以庆佳节。 菊华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 这次的菊花酒自然是沈眉儿和澜芷精心筹备,敬献给了太后。 而其他各宫嫔妃自然不甘落于人后,纷纷各出奇招,呈上各式各样,精致味美的花糕。 有以糖面蒸糕,上以猪羊肉鸭子为丝簇饤,插小彩旗,名曰花糕旗; 也有用蓬子为面做成的蓬糕类似,面饼种枣栗,其面星星然,填成八宝饽饽; 还有取面和酒曲,发成丰糕,撒上百果的碎粒,或在面里裹上肉馅,形状似骆驼蹄,不一而足。 到了夜间,暮色低垂,太后依旧雅兴不减。 特地换上了明黄色纱绣菊花寿纹的单衣,脚踏精致的缎打籽绣菊蝶纹高底鞋,以应这重阳之意。 她仿照皇帝外赐百官花糕宴的惯例,于重华宫内设宴,邀请帝后嫔妃共庆佳节。 雍正看太后兴致勃勃,更是着意添了许多。 宴席上,菊花层层叠叠,环绕四周,座前低矮,座后高耸,做成“九花山子”的型态。 望去宛如连绵起伏的山坡,五彩斑斓,美不胜收,仿佛一座精心堆砌的“花城”。 酒过三巡,歌舞渐息,夜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使这繁花似锦的场景更添几分静谧与清冷。 雍正醉眼朦胧,望向那漆黑如墨的天幕,只见一轮昏黄的弯月孤零零地悬挂其上,连星辰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然而疲惫的笑容,轻叹道: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不过是重复的歌舞,着实无趣。” 富察仪欣笑道: “皇上曾夸赞翊贵人的琴吟剑舞,臣妾至今记忆犹新。” 皇帝轻轻一嗤,饮尽杯中酒,道: “往时宫中宴饮,梨花白虽好,却不及今日这菊花黄来得新颖。歌舞虽美,看多了也觉乏味。 吉嫔,你可明白此理?” 富察仪欣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常态,笑道: “皇上总是追求新意。” 太后轻抚鬓边的赤金累丝点翠子孙万代头花,摇了摇头,解围道: “新意也好,旧情也罢,若能常伴君王左右,便是好的。” 皇后随即和颜悦色道: “剑舞美则美矣,却失了柔婉,如今重阳佳节酒酣沉醉,未免不合时宜。不若换一支别的歌舞吧?” 雍正微微一笑,举杯在手,对皇后所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静静地看着。 皇后见状,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轻轻拍手。 顿时,丝竹之音袅袅升起,宛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悠扬宛转,渐渐渗透至每个人的心田。 此时,于满地斑斓菊花丛中,一抹纤细而飘逸的身影悠然浮现。 伴随着丝竹之音,缓缓步入宴会之中。 那女子身着白玉帛丝绣青黄色菊纹绿缎锁边缦衫,澹色薄罗裙裾轻轻摆动,如同轻云明月般飘逸。 清素的衣衫边缘上仅以几朵秋菊点缀,绣线简洁,未施繁复,更显其清雅之姿。 发髻上仅簪着一朵银色珠蕊绞丝菊绢花,若不细看,仿佛月光洒落,将花影巧妙地映在了她的身上。 微风拂过,她的衣衫随风飘扬,熠熠生辉,每一次转身回眸,都伴随着凉风的轻拂,身姿空灵若仙。 柔缓的嗓音在静谧的月色中响起,侧身轻唱: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当她念到“无限思量”四字时,余音袅袅,仿佛飞向了遥远的碧海青天,被流云轻轻挽留,更带着清露的芬芳。 可与九韶之乐相媲美,风姿卓越,缠绵幽绝。 随着歌声的结束,她的身姿也缓缓低旋,如同袅袅的藤蔓轻轻缠绕,如同楚腰般柔美。 最终定格在散开的裙裾之间,宛如一朵玉色晶莹的花朵,盈盈招展,风姿绰约。 她伸出一只雪白纤手,雍正不由自主地伸手相扶。 在两人双手相触的瞬间,一支娇艳的木芙蓉已悄然出现在她的手中。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 木芙蓉在深秋时节绽放,尽管经历霜侵露凌,却依然丰姿艳丽,独占深秋风情,恰为重阳佳节之应景。 那女子低吟浅笑:“多谢皇上。” 雍正满面春风,忍不住抚掌乐道: “美人若如斯,何不早日入怀?” 皇后微微一笑,轻声说着: “让皇上和众位姐妹都见一见你的真容吧。” 第159章 寂寞辰光 那女子步履轻盈地上前,优雅地施了一礼,随后缓缓抬起她那绝美的脸庞。 纤纤细手轻轻一扬,面纱便如晨雾般散开,露出了一张令人惊艳的容颜: 黛眉宛如翠羽轻描,肌肤胜雪,晶莹剔透,腰肢纤细,宛如一束素雅的丝绸,姿态柔美,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宛若飞燕临风般飘逸。 殿中众人不禁屏息凝视,心头涌起一阵震撼,这位惊艳全场的女子,不是金答应又是何人? 雍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赞叹道: “芙苏之曼妙,更胜往昔。 皇后真是调教有方,今日重阳之歌舞安排的果真是应时应景。” 宜修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喜色,她轻启朱唇,缓缓说道: “是否应时,臣妾不敢妄言,还需皇上定夺。” 雍正微微一笑,轻声宣布: “朕心甚悦,着册封答应金氏为常在,赐封号为‘璟’。” 众人忙恭贺了璟常在一阵,沈眉儿也随着众人一起起身贺一贺。 歌舞稍歇,富察仪欣在一旁悄悄说着: “瞧着这位新晋的璟常在,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 她刚入宫时的歌声,莫不是效仿了安贵人?那张扬的性情,又有着翊贵人和顺嫔曾经的模样。 还有今日这舞,姐姐可瞧见了? 这满地的菊花,满宫里谁不知道眉姐姐是最爱菊花之人!” 沈眉儿被富察仪欣狭促的话逗乐了,但仔细一想,她说的话也并不全无道理。 这位璟常在似乎处处都在模仿往日受宠嫔妃的做派,这边取其精华,那边去其糟粕,美则美矣,却是全然失了自己的风骨和独特韵味。 这时,太后缓缓开口: “皇上身边总有新人在侧,自是值得恭贺,是大清之福。 只是在宠爱新人的同时,也别冷落了宫中的老人。 过几日就是七阿哥和四公主的满月礼了,不仅当初洗三礼没有大办,到现在连阿哥的名字和公主的封号都还未定。 皇上是打算留到周岁再赐名吗?” 雍正端起酒杯,恭敬地说道: “一切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淡然一笑: “哀家又能做的了什么主呢?交给内务府去办理便是了。 只是皇上忙于国事,皇后作为阿哥公主的嫡母,这些小事上也该多提醒才是。” 这话虽说得平和,但在场的嫔妃们却都心头一凛,不自觉地收敛了神色。 宜修忙起身,带着歉意答道: “是臣妾疏忽了。” 太后微微垂下眼睑,语重心长地说: “自然是皇后的疏忽,宫中阿哥公主不多,皇上要延续皇室血脉,多宠爱新人无可厚非,但人多了事情也便多了。 皇后也要多多审慎权衡才是。” 宜修恭谨应下了,太后这才没有多啰嗦什么,素手一扬,歌舞继续在殿中上演。 转眼间,九月十一迎来了七皇子的满月礼,紧接着九月十六又是四公主的满月庆典。 在太后的悉心提点和叮嘱之下,这两场满月礼举办得极为热闹喜庆。 七阿哥被赐名为“弘昕”,而三公主则获得了“胧月”的封号。 同时,对于七阿哥与四公主的额娘,敬妃和端妃,皇上也赐予了丰厚的赏赐。 或许是因为璟常在的新晋得宠,延禧宫的另外两位嫔妃近来便有一些失意了。 夏冬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剑舞,被皇帝嫌弃失了新意,除了这个,她还真就没有别的能特别吸引到皇上的地方。 不过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头,对着几个姐妹酸了一通也就抛之脑后了。 和皇上待在一起总是叫她拘束,怎么也比不上和弘暄,弘昕和怀珍这三个可爱的小团子待在一起欢愉热闹。 而安陵容的神伤,就显而易见了。 宫中有一个美妙的歌喉就足够了,何况这几年养尊处优下来,安贵人的歌艺并无特别的精进,再者她的得宠并不全是因为以歌取胜。 如今有了更新鲜的颜色和曼妙的歌喉,更或者因为甄嬛的离宫,没有了菀菀类卿,雍正对六七分似纯元的歌声,也失了兴致,已经很久没有召安陵容陪伴了。 而同样出身不高的典仪之女汪翠微,却凭借着不逊色于男子的智慧和才情,时常得到雍正的召见。 安陵容在皇后身边的日子愈发艰难,只能更加殷勤地侍奉,以期搏得宜修的看重。 然而,这也叫祺贵人对她更加看不上眼。 天光悠长,仿佛被秋蝉那不绝于耳的吟唱轻轻延展,无垠无际。 沈眉儿却独爱那秋日里的一抹艳阳,明媚而热烈。 闲暇之余,她总不忘邀上敬妃与富察仪欣,一同前往瑶花堂探望夏冬春。 夏冬春那里,因无子女承欢膝下,皇上也不常去,瑶花堂的辰光便显得格外清冷与寂寥。 这日,夏冬春刚得了新制的桂花兰膏,嚷嚷着要试试。 兰膏新沐云鬓滑,沐兰泽,含若芳。 乃是用半开的桂花与清麻油一起拌匀,密封在瓷罐中,用大火煮后晾干,静置十余日,把浸满香油的桂花用力挤出其油液。 又以蕙草浸油,做成香泽,用来涂抹乌发,香无以加。 四人躲在瑶花堂的小院中,卸下了钗环,任由侍女一遍又一遍用木齿梳蘸了皂角和香膏篦着头发。 阳光下,夏冬春那柳青色芙蓉满开浣花锦交领偏襟绸衫袖子悄然滑落,露出腕间的赤金绞丝并蒂赤荔枝手镯。 与装着桂花兰膏的檀木镂纹提篮和青铜带架面盆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荡在这空旷的宫殿中,更添几分寂寥。 敬妃扯一扯篦发时披在肩上的浅驼色地鹤露同春柿蒂纹云肩,生了许多感慨: “新人入宫本该是热闹的,却没想到夏妹妹这里如此安静。” 夏冬春轻哼了一声: “敬妃姐姐可别笑话我了,我这瑶花堂也就姐姐们过来的时候热闹几分。 平日里啊,安贵人就像个锯嘴葫芦一般模样,而且她和新进宫的璟常在金氏走的也近,倒更显的我不会左右逢源了。” 第160章 桂花兰膏 绛色的纳纱窗轻轻滤过霞光,宛如一泓清水洒落室内,紫檀木座上镶嵌着掐丝珐琅的兽耳香炉中,几缕淡雅的轻烟袅袅升起。 那是殊沙华香独有的沉静与幽雅,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富察仪欣笑嗔了一句: “新人旧人,哪能这般轻易左右逢源呢? 夏妹妹连往日不常点的佛香都燃上了,可别一时冲动,把这瑶花堂变成了小佛堂,那样皇上可就更不乐意踏足此地了。” 夏冬春瞥了一眼,口中不屑道: “我是瞧这香金贵,味道又好才点的,管它什么佛不佛的,我可不信这些。 皇上不来也就罢了,只要有姐姐们相伴,我就心满意足了。” 霞光稀薄,光影斑驳中,沈眉儿微微垂首,一头如瀑黑发倾泻而下,侧影柔美动人: “左右也不是失宠,皇上一时新鲜过后,总还是会来的。” 敬妃心平气和,温柔地拍着怀中熟睡的弘昕,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脸上洋溢着微笑: “夏妹妹你能如此看得开,真是太好了。 从前我总觉得宫中寂寞,盼着皇上能多来坐坐。如今有了昕儿,这日子倒是好打发多了,皇上来与不来,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夏冬春眼中闪过一丝憧憬,轻叹道: “时间嘛,总是要打发的。我不羡慕那些恩宠,只盼这辈子能和姐姐们一样,有个孩子陪伴在侧。 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都好。” 就在这时,延禧宫西侧的方向突然喧闹起来,远远地传来阵阵喜乐之声。 沈眉儿侧耳倾听片刻,疑惑道: “这是什么声音?” 富察仪欣也好奇地扶着窗棂,静静聆听,脸上带着笑意: “不清楚呢,这会子难道又有什么喜事不成?” 夏冬春伸手招来侍女蕊儿: “你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蕊儿回来禀报:“是漱琼堂的璟常在有孕了。” 夏冬春闻言,手中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望向窗外,轻轻“哦”了一声: “她倒真是个有福气的人,正得宠的时候又有了身孕,以后的前程可是无可限量啊。” 她刚刚才提了羡慕孩子,璟常在怀孕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瑶花堂内的宫女们察言观色,见自家贵人心情不佳,一时都不敢随意搭话。 她们悄无声息地端上几碟精致的点心: 桂花茶饼香气扑鼻,鲜花藤萝糕色彩缤纷,一锭雪茶酥洁白如雪,脆蜜馃酥脆可口,蜂蜜雪梨菊花糕清甜软糯。 还有两盏冰镇梅子汤,皆是众人平日里所钟爱。 沈眉儿随意拣了几样爱吃的,边吃边宽慰夏冬春: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平日里还是要多留意身体。” 说罢,她略一沉思,又吩咐采月道: “璟常在那边怀孕了,又如此热闹,咱们不能视而不见。 你把上次皇上赐的‘送子观音’玉雕拿去送给她,也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夏冬春闻言,撇了撇嘴:“我可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她。” 随后不以为意地指了指手边的桂花兰膏,对蕊儿吩咐道: “你就把这个给璟常在装上几瓶送过去吧,也算是我和她同住一宫的贺礼了。” 蕊儿领命而去。 几人又劝慰了夏冬春一番,便各自告辞离去。 半月之后的一日,沈眉儿漫不经心地倚在轩窗旁,手指轻轻拨弄着古琴的七弦,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院子里澜芷领着宫女们忙碌的身影上。 她们正忙着准备些可口的吃食,一派温馨宁静。 突然,采星轻声呼唤:“娘娘。” 沈眉儿步出室外,疑惑地问道:“何事?” 采星紧锁眉头,神色凝重: “璟常在午后一直腹痛难忍,闹腾了许久,结果小产了。” “小产?” 沈眉儿闻言一惊,眉头微扬。 “是的。”采星答道,“金氏真是没福气,才两个月的孩子就没了。太医怀疑是药物所致,皇上听后大为震怒,已经下令严查此事。” “确实应该严查。”沈眉儿边说边用清水净手。 “可是……” 采星欲言又止,黄昏的暮色悄然落在她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忧虑。 她的话尚未说完,剪秋已从殿外而入,禀报道: “皇后娘娘请惠妃娘娘前往漱琼堂一趟。” 沈眉儿心中并不知是何关节起了风波,然而一时也想不出缘由,照旧是备下翟舆,梳洗后带着采月等人前往。 到了延禧宫,敬妃,吉嫔,祺贵人,及同宫的夏冬春,安陵容已然在场。 夏冬春正跪在地上喊着冤,敬妃和富察仪欣也有些焦急的样子。 沈眉儿有些不解,但也隐隐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了。 只怕这一局是冲着自己来的。 于是请安之后,默默站在一旁,也不多问不多说,先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屋内气氛沉闷,仿佛是深秋季节黄昏时分特有的压抑之感,紧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璟常在蜷缩在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卧榻之上,脸色是失血过后的蜡黄,双眼已然红肿,双颊未施粉黛,任由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她身上仅披着一件家常的绛紫色绣葱绿柿蒂纹妆花交领中衣,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狭长的眼帘低垂,唇边仍挂着哀伤与惊恐,一声接一声地哭泣着。 “皇上,嫔妾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嫔妾不甘心,不甘心!” 璟常在的哭声凄厉,在这小小的阁子里回荡,令人脑仁突突地直跳。 雍正神色痛惜,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朕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璟常在渐渐止住了痛哭,转为小声的啜泣。 那绵绵的抽泣声,如同细针般缓缓刺入骨髓,闻之令人心酸不已。 宜修亦在一旁抹泪,随后唤来剪秋,对皇上说道: “臣妾已查明真相,剪秋,你把详情一一道来。” “是。”剪秋应了一声,将一瓶桂花兰膏置于桌上,禀报道: “璟常在的桂花兰膏中被人加了零陵香,而零陵香有导致孕妇流产之效。 小主近日日日使用此桂花兰膏,这才不慎小产。” 第161章 小产之谋 零陵香,这味最早源自于西南,当地常有烟花巷柳的凄苦女子或佩戴其身,或煎服其汁,可使有娠者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 《嘉佑本草》中亦有所载,零陵香味辛性温,却含微毒,过量使用,则关节受阻,气血不畅。 尤其对女子而言,气血一旦滞缓,孕育之路便愈发艰难。 后宫众人自然都知晓其中的厉害。 沈眉儿不由得取过湖色绸绣花卉纹手帕轻轻遮掩在鼻尖。 雍正看了一眼,语气冰冷: “妃嫔日常所用,皆由内务府精心筹备,朕要知晓,这害人的零陵香,究竟是如何混入那头油之中的?” 沈眉儿忙跪下道: “皇上明鉴,臣妾虽协理六宫事务,这一应份例发放之事,臣妾从未经手啊。” 敬妃亦是如此,但凡涉及银钱的重要事项,往往都在皇后的亲自过问之下,不愿假手于她人。 皇后让沈眉儿起身: “没有人说是惠妃你的过错,这桂花兰膏乃是翊贵人借由恭贺璟常在有孕之喜时,送来漱琼堂的......以至于璟常在不幸小产。 还是安贵人鼻子灵,察觉出这桂花兰膏有所不对,要不然这细密的心思就差点叫躲了过去。 今日叫惠妃和敬妃一起前来,正是为了查明此事真相。” 沈眉儿顿时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夏冬春。 夏冬春在下方长跪不起,口中反复呼喊着: “冤枉。” 宜修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翊贵人只说冤枉,可有证据? 这桂花兰膏出自你的瑶花堂,你宫中的宫女苒儿也已承认,是她受你之命将此物送至漱琼堂。 整个漱琼堂的宫人皆可作证,可要本宫传苒儿前来对质?” 雍正冷声道: “传。” 片刻后苒儿已经带到漱琼堂中,她跪在地上,口中振振有词。 声称原因是璟常在得宠,皇上冷落翊贵人已久,故而翊贵人在心中愤懑之下,才生出这暗害之心。 话未说完,已被吉嫔打断: “苒儿,你休要胡言乱语!翊贵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陷害她?” 苒儿身子一颤,泪水滑落,哭诉道: “奴婢知罪,但奴婢真的是受翊贵人指使。奴婢家中尚有老小,若是不从,只怕……” 言语间暗指夏冬春以其家人相威胁,来谋害皇嗣。 夏冬春急着为自己辩白: “皇上,嫔妾真的冤枉。嫔妾从未有过害璟常在之心,更未命苒儿做过此事。” 可惜只是一面之词,并没有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沈眉儿咬咬下唇,目光中带了十分的警惕和审视,缓缓出声: “皇上明鉴,臣妾认为苒儿所言不尽不实,臣妾和吉嫔近些时日常常在瑶花堂,这桂花兰膏臣妾等人也都是用过的。 翊贵人素来明媚单纯,必然不会有如此阴毒的心思。” 安陵容在一旁幽幽向皇上说道: “据嫔妾所知,零陵香香气浓烈,虽说可煅烧后研磨成粉,但是其独有一股异香,若有接触之人沾染于身,味道可多日不散,还望皇上明查。” 雍正看了众人一眼,语气冰冷道: “苏培盛,带人去翊贵人的瑶花堂搜!顺着这股香味去搜!” 没过多久,瑶花堂的内室里竟真的找出了一个装有零陵香的香包。 夏冬春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长久以来未能有孕的谜团,此刻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想起了那香包正是苒儿献给她的。 当初她瞧着湖色缎绣水墨金鱼纹鱼式香袋,做工精巧,上边的金鱼绣的活灵活现,才叫人挂在寝宫的床脚。 然而,她却完全不清楚这个香包中的零陵香,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的。 沈眉儿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站在一旁的安陵容。 在香料上动手脚,安陵容无疑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更何况她与夏冬春同住一宫。 以夏冬春大大咧咧的性子,安陵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她一个香包和香料,似乎并非难事。 宜修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证据就在眼前,翊贵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吉嫔一时语塞,仍在为夏冬春解释着,口中不停地重复: “翊贵人不会这样做的。” 祺贵人却是不依不饶: “吉嫔娘娘和惠妃娘娘一向与翊贵人亲近,按照惠妃娘娘刚才的说法,她也曾见过那害人的兰膏,恐怕对这件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吧?” 沈眉儿不由一愣,竟然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 不仅要拉夏冬春下水,这背后更重要的目的,怕是要引起皇上对自己的怀疑啊。 果然,雍正的眼中已经闪过了一丝疑虑。他盯着沈眉儿问道: “翊贵人的事情证据确凿,惠妃,朕只想听你回答,你到底知不知情?” 敬妃和吉嫔也牵涉其中,她们的话已经不可信,反而会让宜修趁机咬定几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漱琼堂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远处杨柳间青蝉的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 微风拂过,竹影摇曳,月光渐渐照亮了东方的天空。 已有宫女上前掌灯,铜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的蜡烛燃烧得正旺,融化的蜡油如同红泪顺着烛身,静静地滴落。 又猛地爆出一朵闪烁的灯花,噼啪作响。 沈眉儿淡淡一笑: “臣妾不知,而且臣妾可以保证此事也并非翊贵人所为。” 一旁的祺贵人连连冷笑,扯动嘴角: “惠妃娘娘自己是否有牵涉还未可知呢! 如今只凭一句话,就想把翊贵人身上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未免也太轻巧了吧。” 风吹过修长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有无数雨点落下。 沈眉儿转过头看向窗外,忽然露出了微笑。 她望着雍正深邃的眼眸,缓缓说道: “因为臣妾已经怀孕一月有余。近半个月来,臣妾常常在瑶花堂中,也多次使用过翊贵人的兰膏。 如果那兰膏真的有问题,那么首先受害的人,应该是臣妾才对。” 第162章 麒麟送子 沈眉儿的话语轻轻落下,却如重锤击在宜修的心上,她那张温和慈蔼的脸上瞬间凝固了震惊之色,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祺贵人与安陵容亦是惊讶万分,杏眼圆睁。 双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手中的精致绫帕被无声地撕扯,如同她们此刻纷乱的心绪。 雍正的眼眸中,仿佛有璀璨的银河倾泻而入,闪烁着点点星光,那是喜悦与难以置信交织的光芒。 “真的?真是又有了孩子?” 他欣喜若狂,话音未落,已伸手温柔地搀扶住沈眉儿,引着她缓缓坐下。 沈眉儿接过皇上的搀扶过来的手,借势坐在一旁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 复又眸光微转,一一扫视堂中诸人: “皇上叫翊贵人也起来吧,璟常在被人所害,皇上自然该好好调查。” 翊贵人这才有了主心骨一般,她没料到苒儿早有了异心。 而且这香包的计谋能隐忍这么久,又和璟常在的小产联系起来,当真是心思缜密,令她不寒而栗。 不及细想,长久不能怀上孩子的悲痛,让她无法忍耐和克制。 已经猱身扑上去,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把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蝶扇,没头没脸地朝着苒儿打了上去,漱琼堂里登时闹作一团。 皇上大怒叫人把夏冬春拉开。 而被拉开的夏冬春,不发一言,泪流满面,眼神中既有恨意也有不甘。 沈眉儿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对着雍正冷声道: “翊贵人被人暗害,才一直未能有孕,她心中有悲愤难平,才会如此失态。 璟常在今日无端小产,也碰到同样阴毒的手段,看来是这后宫里有人存心叫大家不得安宁了。 若是不能找出罪魁祸首,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要折在这上头,臣妾现下身怀龙裔,实在是害怕,还请皇上详查!” 雍正为了给沈眉儿出这口气,自然都依着她。 随即便吩咐太医在漱琼堂查看,又吩咐慎刑司总管传召所有涉事宫人,包括瑶花堂与漱琼堂的侍女、太监,一一盘问,不得有丝毫遗漏。 经过一番周折,最终是在璟常在的侍香宫女的衣物上也闻出了零陵香的味道。 雍正雷霆震怒,下令将侍香宫女与苒儿杖毙,又亲自安慰了璟常在与夏冬春,此事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沈眉儿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她心中已经认定此番计谋定是安陵容和皇后所为。 只可惜她们手段高明狡猾,尾巴处理的又无从挑剔,只舍了几个宫女就把事情推脱的一干二净。 众人离开延禧宫时,夏冬春强压下心头的哀伤,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亏眉姐姐出手相救,怪只怪我自己没有管好瑶花堂的宫女,着了这贱婢的道。 若非姐姐的身孕来得及时,我今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眉儿轻轻拍了拍夏冬春的手背,语气柔和: “这事儿皇后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过是因与我亲近,才无辜受了波及罢了。” 随后又嘱咐道: “而且,安陵容与你同处一宫,你日后更需多加小心,特别是那些外来的物件。 如今我怀孕一事爆出,永和宫便不得安宁了,恐怕往后我没有更多精力可以护着你了。 夏冬春眼中满是愧疚: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姐姐。” 当天晚上,雍正自然留在了永和宫,陪伴在沈眉儿的身边,共度良宵。 大皇子已经长成,性子像她的生母齐妃,庸言庸行,七阿哥弘昕是早产的,身子娇弱,总是病怏怏的,让雍正完全失望了。 所以雍正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弘暄身上,如今沈眉儿再次有孕自然让雍正更加喜出望外。 第二日晨起,沈眉儿着一身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并一件蓝缎绣折枝玉兰银鼠坎肩,显得格外端庄。 到底是秋意渐浓,早晨起来禁不得寒,让人不禁打颤。 雍正随手为其搭上一件大红双色金云锦面白狐狸皮里斗篷。 沈眉儿对着铜镜左右端详,嘴角不由漾起一抹笑意: “这样包裹起来,真是连一丝风丝都透不进来了。只是这颜色妆扮看起来好喜气。” 雍正也笑了: “眉儿有了身孕,穿得喜庆些,朕心里自然也高兴。” 这一整天,雍正的心情都如同晴空万里,就连上朝时也难掩喜悦。 下朝后,他又拉着沈眉儿一同前往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去时太后已端坐在上,欣嫔也在绥寿殿陪着说话,气氛和乐融融。 自从上回果郡王为甄家之事向皇上求情遭了训斥,皇上已令他在十月末时,去上京旧都散心思过,无诏不得回京。 如今还常来向太后请安的,除了宫中嫔位以上的主子娘娘和各位阿哥、公主,也就只有慎郡王了。 太后也是常常闲着发闷,见沈眉儿走进来,忙招手让她坐过去。 如今沈眉儿有了喜事,她自然是满心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难怪昨儿一早我就听见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这样的好消息等着哀家呢。” 太后关切地询问了沈眉儿的近况,随后吩咐竹息从内室端出一个装饰着姚黄色缠枝菊纹妆花漳绒的云龙捧寿漆盘。 盘上赫然放置着一枚精致的赤金錾嵌明珠红宝麒麟送子金锁。 竹息小心翼翼地将金锁捧至沈眉儿面前,太后温声道: “《诗经》有佳句云:‘麟之趾,振振公子。’ 哀家特赠你一枚麒麟金锁,愿它能护佑惠妃为皇上再添一位阿哥。” 沈眉儿连忙起身,恭敬地谢过太后的厚礼。 雍正亦面露喜色,赞道: “麒麟,乃祥瑞之兽,含信怀义,步中规矩,彬彬然动则有容仪,更是送子的神兽。 皇额娘的这份礼物,真是寓意深远,独具匠心。” 欣嫔在一旁笑盈盈地附和: “惠妃娘娘真是福泽深厚,臣妾们都希望能多沾沾娘娘的喜气呢。” 一番寒暄过后,太后又特别叮嘱了沈眉儿关于保胎的诸多事宜。 沈眉儿面上含笑,听着众人的奉承之词,心中却并未真正在意。 在这宫中,诞下子嗣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流产的悲剧更是屡见不鲜。 若非自己有所警觉,加之第一胎时得太后庇佑,恐怕也难以顺利诞下弘暄。 如今自己再度怀孕,太后也只是高兴地赐下很多赏赐,但却绝口不提再派琼箩姑姑前来照看。 只怕也是有所顾忌。 第163章 冰心玉壶 沈眉儿心中明白,若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权势更加显赫,对于乌拉那拉家而言,并不算得上好事。 太后固然疼爱沈眉儿,但这份疼爱也是有限度的。 和乌拉那拉家的利益比起来,太后会偏重何处,答案不言而喻。 原本妃嫔有孕后,依例是可以有所封赏的。 只是太后说道妃位的位分已经足够高了,而沈眉儿的惠妃之位也是今年二月二,弘暄生辰的时候刚刚下旨晋封的。 不如等到生产之时再一并晋封,到时再进一级,直接位居贵妃之位,才是极大的荣耀。 沈眉儿在太后如此说了以后,不由得心下一沉。 看来这回这一胎,是真的没有办法指望太后的照拂,只能全靠自己了。 其实沈眉儿本没打算在这个时候爆出自己的孕事,怀孕虽是喜事,但是时机也很重要。 只因甄嬛离宫,年世兰已然沉寂,皇后本就将视线往自己身上投来。 翊贵人之事便是一个引子,后续的手段肯定会更多。 要不是为了解救夏冬春,她一定会等着胎相稳固,有更多新人出头转移视线之时再说出来。 但事已成定局,现下也只能小心为上。 又过了七八日的光景,沈眉儿正于畅安殿内与敬妃、穆尔察贵人等闲话家常,同时静候傅太医前来诊脉。 忽地,敬妃的目光落在采星身上。 见她今日装扮格外别致,不禁含笑打趣道: “瞧咱们采星,真是越长越标志了。今日这一身虽简约,却透着大方与爽朗,真是越看越耐看呢。” 因着傅子竣前来请平安脉,采星今日的确经过一番精心妆扮。 换了浅紫色折枝花卉褚子,发髻端正,其上点缀着盘曲攒珠梅花钗,并葵槭石榴绒头花,细看连眉毛也是描过的。 沈眉儿心里一顿,暗想难道敬妃已察觉出,采星与傅子竣之间的情愫? 正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悄悄多嘱咐采星几句,却见小夏子步履匆匆地进来。 行了个礼就急忙说道: “娘娘快准备一下吧,祺贵人正在养心殿向皇上告发,娘娘的宫女采星与太医傅子竣私通呢。” 沈眉儿心中一跳,忙道: “多谢公公前来告知。” 沈眉儿平日里原也没有刻意拉拢过小夏子,只是将他当作一般御前内侍客气相待。 只不过小夏子曾经在余莺儿得宠时,得罪过她,而余莺儿一向骄纵,找着由头为难了小厦子几次。 每每都被沈眉儿拦下,还设计让雍正看见,斥责了余莺儿。 小厦子自此对沈眉儿很是感激。 如今有了报答的机会,小夏子自然也乐意卖一个人情给沈眉儿这个六阿哥额娘。 妥善送走小夏子后,敬妃也明白了此时不是打扰之时。 再看沈眉儿面上并无特别慌乱之状,便起身告辞了,说道: “惠妃今日怕是要好好准备一下了,我就不再这里添乱了。免得皇上皇后多心。” 沈眉儿微微点头,心中明白敬妃的用意。 两人若平日里交往过密,日后真有事相求于皇上时,恐怕连美言几句都会让人怀疑其可信度。 因此,平日里还是保持适当距离为好。 穆尔察贵人本有心想帮些什么,但她位卑言轻,宠爱也不甚深厚,在皇上面前未必能说的上话。 于是,在敬妃之后,也匆匆起身离开了。 沈眉儿等众人一走,脸色便沉了下来,低声问道: “采星哪儿去了?” 采月唤了采星进来了,她并不晓得出了什么事,面上还是一如往常带着轻松的笑意。 待见到沈眉儿面色有些凝重,这才惊疑道: “娘娘,出什么事情了?” 沈眉儿轻吐兰息,缓缓言道: “你与傅子竣之事,仅咱们畅安殿中几人知晓,我平日里也多次叮咛过你谨慎行事,不要露出马脚,缘何还是这般大意?” 采星闻言,面色惊惶,膝行而前,泣声道: “娘娘,奴婢……奴婢实未对他人吐露半句。 平日里与傅太医也鲜少相见,唯有近日娘娘有喜,奴婢前去请傅太医诊脉时,多说了几句话。” 沈眉儿轻轻“哦”了一声,语气意蕴深长: “看来皇后娘娘是按捺不住了! 盯着翊贵人不说,连对待永和宫的宫女都很用心呢,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啊。” 随即又问道:“你们可曾留下什么破绽?有无互赠信物?” 采星细想片刻,回答道: “奴婢时刻铭记娘娘的教诲,只曾为傅太医缝补过衣物鞋袜,并无其他特别之物…… 只是前几日,奴婢收下了傅太医赠予的一个玉壶。” 说罢,采星急忙起身,匆匆步入偏殿,取来一方银红轻绒小盒置于桌上。 盒启,只见一柄白玉壶映入眼帘,其工艺精湛,玲珑剔透,胎体薄如蝉翼,大小恰好可盈握于掌心,甚是精巧可人。 壶内空无一物,唯有一片雕成心形的玉片,色泽温润,宛如冰雪凝成。 夕阳余晖如金,自窗棂间洒落,映照于玉壶之上,光华流转,剔透晶莹,其上镌刻的“傅”字清晰可见。 “一片冰心在玉壶,傅太医对你之情意,确是深厚。” 沈眉儿轻叹一声,将盒子递回采星手中,“只是这玉壶,是万万留不得了。” 采星神色骤变,急声道: “这玉壶乃傅大人家传之宝,又是真心诚意恳求,奴婢才收下的。” “正因如此,才更要毁了它。” 沈眉儿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我早已告诫过你,宫中私相授受乃是大罪。且宫女入宫年限未满,若无特殊恩典,是无法出宫婚配的。 我本想待你年限一到,亲自为你指配这桩良缘。如今,怕是也不能如愿了。” 采星面上已有泪痕,跪伏于地,声声哀求。 沈眉儿终是狠不下心来,无奈道: “罢了,你将它埋在院中桂花树下,自己去吧,别惊动了旁人。” 采星如蒙大赦,慌忙跪地谢恩。 然而,沈眉儿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举不妥: “藏于院中太过显眼,你悄悄前往暖房,将它塞入六阿哥的被褥之中。” 做完这些后,沈眉儿又交代了众人,务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 第164章 冷言相对 半刻钟后,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击掌声,紧接着是守门侍监响亮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沈眉儿赶忙领着众人迎至院中,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雍正一见她,便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起,关切地问道: “弘暄今日可还乖巧?” 沈眉儿未曾料到皇帝如此兴师动众地带人来永和宫,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些温情脉脉的问候。 心中虽有意外,却也只好如实相告: “暄儿很乖,只是已有七八日未见皇阿玛了,时常念叨着呢。” 雍正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情,正欲多问两句。一旁的祺贵人却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插话提醒: “皇上……您可别忘了今日之事。” 沈眉儿故作懵懂地望向雍正,只见他目光一闪,迅速避开,心中不由一沉,问道: “祺贵人也在啊,真是难得来本宫的畅安殿。不知今日究竟有何要事?” 祺贵人冷笑一声,语气冰冷: “嫔妾可不敢轻易踏足娘娘的宫殿,娘娘纵容宫女与太医私通,嫔妾可担不起这个干系,没得辱了嫔妾的清听。” 沈眉儿猛地抬头,目光如炬,逼得祺贵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皇上在此,本宫暂且不便严罚你。 祺贵人胆敢污蔑上位,尊卑不分,还不快跪下!” 祺贵人心中不服,嘴硬道: “惠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还是先想想怎么解释宫女私通之事吧?” 沈眉儿不予理会,只是轻蔑一笑: “本宫身为惠妃,训诫宫嫔乃分内之事。贵人若有什么话,还是先跪下再回吧!” 雍正沉默不语,面色却愈发阴沉如水。 祺贵人无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缓缓跪下,口中仍道: “请皇上为嫔妾做主。” 雍正低下头,轻轻把玩着腰间那块青玉嵌珠龙纹璜形佩,沉声问道: “祺贵人你既然要指证惠妃,可有确凿的证据?” 祺贵人本已气得脸色青红交加,听到这句话才稍稍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把人带上来!” 随后,一个小宫女走到近处。她怯生生地膝行向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行礼: “奴婢喜谙见过皇上、娘娘。” 祺贵人冷冷地说道:“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 那小宫女的话语悠悠响起,不急不缓: “奴婢数日前奉命前往太医院,打算给小主取些安神之药。未曾想,却偶遇惠妃娘娘的贴身侍女采星,正送傅太医回去,二人说说笑笑,很是亲密无间。 后来傅太医从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采星。 奴婢距离甚远,未能瞧清那究竟是何物,只隐约见得似是一枚掌心大小的玉件儿。 采星拿了之后,郑重其事地将其揣入怀中,很是高兴的样子。” 听完喜谙的陈述,祺贵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道: “还请皇上下令搜宫,将那玉件儿寻出来,也好瞧瞧究竟是何等宝物,竟能让惠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如此珍视? 说不定,采星只是个替人传话的,傅太医的真正相好,另有其人呢!” 雍正轻轻皱眉,略带责备地看向祺贵人: “不得对惠妃无礼。” 随即,他转向沈眉儿,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惠妃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沈眉儿轻轻抬头,从容不迫: “就凭这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就想搜永和宫主位,六阿哥额娘的殿室,祺贵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摇了摇头又道: “再者这宫女乃是贵人承乾宫中的人,本宫何尝不能怀疑祺贵人是蓄意构陷呢?” 喜谙急忙辩解: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日太医院外并非只有奴婢一人目睹,皇后宫中的绘春姑姑也亲眼所见。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绘春姑姑前来一问。” “奴婢不敢乱言,当日太医院外不止奴婢一人看见,连皇后宫中的绘春也瞧见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传绘春前来一问。” 沈眉儿神色淡然,微微一笑: “今晨去向皇后请安时,得知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此时若是前去打扰,恐怕不妥。” 祺贵人急不可耐地插话: “惠妃真是巧舌如簧,嫔妾自叹不如。若惠妃心中真的无愧,又为何极力阻拦,不敢让皇上搜宫?” 沈眉儿目光坚定: “本宫行得正、坐得端,只是六阿哥正在安睡,不愿因为无中生有的事情惊了暄儿。” 她抬眼望向雍正,见其目光中已有些许怒意,便又缓了缓语气: “当然搜宫也就罢了,若是搜不出又当如何?以下犯上的罪责,祺贵人担当起吗?” 祺贵人向雍正深深一拜,神色大义凛然: “私相授受乃宫中大忌,嫔妾不敢知情不报,以致宫中大乱。若真冤枉了娘娘,嫔妾甘愿领受责罚。” 沈眉儿语气依旧平缓: “祺贵人真是好气魄。既如此,臣妾也无需再阻拦。 皇上,便让苏培盛去搜吧。” 雍正终于将目光转向她,眼中既有愧疚,又带着些许阴郁。 然而,心中的疑虑却不得不解。 他终是没有多言,只嘱咐苏培盛让太监们搜查时动作轻些,切莫惊动了六阿哥。 沈眉儿与雍正在外室静静伫立,任由祺贵人跪在地上,未有任何让她起身的示意。 过了很久,直至苏培盛领着众人再度踏入庭院,轻轻摇头: “启禀皇上,永和宫住处并未寻到宫女喜谙所说的玉件儿。 采星的所有私人物品均登记在册,奴才也查看了,一切如常,并无不妥。” 祺贵人闻言,脸色骤变,如花般的容颜瞬间失去了血色: “怎会如此?嫔妾绝不敢有半句虚言,确确实实是有很多人看见了。” 沈眉儿眼眸轻转,宛如深邃静谧的潭水,波澜不惊: “方才喜谙也说了,她距离甚远,看得并不真切。 祺贵人听信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贸然行事,本宫实在不知该说贵人是冲动鲁莽,还是对本宫早已心存不满?” 祺贵人伏地恳求,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嫔妾一心只为后宫安宁,皇上明鉴,嫔妾对惠妃娘娘绝无半点嫉恨怨怼之心啊。” 沈眉儿语气淡得不着痕迹,口吻却十分严厉。 “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贵人刚刚说若是搜无此物,愿领一切责罚,是吗?” 她的目光转向雍正,等待皇帝示下。 雍正眼角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带了一丝歉疚。 “惠妃要怎么罚?” 接着,沈眉儿抬眸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明媚至极的笑容: “如何处置,便要看皇上的心意了。” 第165章 假意失宠 雍正一字一顿道: “贵人瓜尔佳氏,冒犯主位,以下犯上,态度不恭,即刻降为常在,禁足锦瑟堂一月。” 沈眉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语带寒意,缓缓说着: “污蔑之事姑且不论,但犯上作乱,乃是宫中大忌,皇上如此轻易便宽恕了吗? 还有那宫女喜谙……” 雍正往下瞟了喜谙一眼,目光轻轻掠过: “模样倒是周正,口齿也伶俐,能将数日前之事说得如此清晰,这舌头倒是灵活。” 喜谙没有听出皇上的意思,竟是欢喜地回道: “多谢皇上夸赞。” 沈眉儿嗤笑一声,也是一个拎不清的。 雍正低下头,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说道: “苏培盛,带她下去,乱棍打死。” 苏培盛连忙应声:“遵旨。” 他轻轻一点头,几个太监心领神会,迅速上前将喜谙拖了下去。 喜谙吓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如同一个破布偶般被拖走。 只听得外面连着数十声惨叫,外面传来数十声惨叫,逐渐微弱,直至消失。 有侍监进来禀报:“皇上,喜谙已经毙命。” 祺贵人,不,现在应该称为祺常在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沈眉儿只是含了一缕快意的笑意,很快又让它泯在了唇角,仿佛从未有过。 雍正微微颔首: “拔了她的舌头,悬于宫门之上,让宫中的每一个人都看看,挑拨是非、污蔑主上,将会是何等下场!” 言罢,他转头看向沈眉儿,眉眼间多了几分疏离与冷漠: “如此处置,惠妃可还满意?” 沈眉儿陡地一凛,却浑不在意地施了一礼。 “多谢皇上。” 雍正并不扶起,轻启薄唇: “好,惠妃且安心养胎。 只是傅太医医务繁重,许是忙不过来了,太医院国手甚多,朕会再指一位太医为你安胎。”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室清冷。 此事虽然过去了,可雍正心中确是有些存了些疑影儿,不然他也不会将傅子竣从沈眉儿身边调走。 毕竟,傅子竣是沈家举荐入太医院,也经过了皇帝的默许。 如今这番举动,到底是对惠妃生出了许多不满。 而沈眉儿非但未曾辩解,反而对皇帝冷眼相对,事后更是执意要求严惩瓜尔佳氏与宫女喜谙,无疑触怒了龙颜,惹得皇上不快。 于是,雍正略施薄惩,调走傅子竣,既是小小的惩戒,也是为了避免沈眉儿步甄嬛后尘,一味地忤逆自己。 随着祺贵人的降位,并在锦瑟堂整整关了一月,直到除夕才被放出来,后宫中的风向又悄然发生转变。 这一月之中雍正一次也没有踏足畅安殿。 即使想念弘暄了,也只是叫苏培盛将六阿哥接到养心殿去。 这在从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宫中皆传,惠妃虽然自证了清白,可也失了皇上的欢心。 然而,沈眉儿对外界的风言风语置若罔闻,她只专注于腹中的胎儿,对这次的“失宠”淡然处之,反而对皇后的戒备之心愈发强烈。 宫中诸妃皆知瓜尔佳氏自甄嬛失势起,便巴结上了皇后,而且在圆明园还被皇后抬举,和安贵人一样,算是皇后最亲近的心腹了。 那么这次祺贵人出面指证,若是没有皇后的背后指使,沈眉儿是万万不信的。 宫里有这个手腕和动机的,只有昭阳殿中的那一位了。 不过,这次的诬陷手段并不高明,轻易便能化解。 且不说能否搜出证据,即便真的搜出,也不过是宫女所为,对沈眉儿而言,顶多落个御下不严的名声,根本伤及不了她的根骨。 这只能说明,皇后并非要铲除她,而是又一次的警告和试探。 而这个试探从对夏冬春下手之时就开始了,可如今,沈眉儿除了被动接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不是不知道皇后的命门在哪里,只要将纯元之事揭发出来,皇后便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现在时机未到,首先是太后尚且坐镇寿康宫,乌拉那拉氏权势正盛,皇后的地位便会一直稳稳当当。 若是此时打压皇后,太后必定容不下自己。 沈眉儿虽已是妃位,但以她目前的实力,在太后面前依然微不足道。 其次甄嬛后期还会重返后宫,对于高位,定然虎视眈眈。 没有皇后在前头,沈眉儿不一定能独善其身,更遑论为自己的孩子争一争那至尊之位了。 所以无论怎样,对于没有主角光环护体的她来说,皇后绝对是大敌! 不过这件事,沈眉儿也不是毫无收获。 首先她再度怀孕,属实不宜招摇,左右也不能侍寝,无法和那些年轻的嫔妃一样承宠夺爱。 若是皇帝频繁过来探望,这腹中的孩子会更加引人瞩目。 而一个看似失宠的高位嫔妃,对皇后的威胁相对较小,于自身也更为安全些。 再者,对待皇帝,沈眉儿一向温婉顺从。 然而她必须让雍正认清楚,她沈眉儿并非是可以随意拿捏的玩物,用之可弃的棋子。 万万不能和安陵容一样,在皇上面前处处委屈了自己。她也是有自己的脾气和人格,没必要事事都顺着皇帝。 过分的温顺是寻常嫔妃对天子的态度,而适度的吵闹才会让人更加珍视在心。 这一点也是她向甄嬛所学来的。 雍正此刻虽对她心生恼怒,但心中定会愈发挂念。沈眉儿也在尝试探一探雍正对她容人的底线在何处。 再不济,沈眉儿在宫中已经有多年的根基在,又在协理后宫的时候安插了一些人手。 纵然是真的失宠,有弘暄在,谁敢保证惠妃没有复起之日呢? 而弘暄有太后和皇帝爱护,自然是安全无虞的。 所以看在六阿哥的份上,后宫众人也无人敢真正慢待于她。 对于皇上日渐冷淡惠妃之事,宜修也状若无意地劝了几句,不过雍正也依旧没有什么表示,皇后自然是心满意得。 虽然折损了一位贵人,可皇帝也没有对瓜尔佳氏处罚更多,解除禁足出来以后,还是有机会升回去的。 更何况能让沈眉儿和皇上之间产生一丝裂纹,对皇后而言,已是稳赚不赔。 于是私下多次说着: “虽然惠妃是冤枉的,可罚也罚了,怎么能仗着怀有身孕,同皇上怄气呢?实在是不智之举。” 话虽如此说,但宜修手上却更加用心收拢宫权,并让追随自己的安陵容去多分得皇帝宠爱。 第166章 红笺小字 时光如细沙般悄然流逝,新春佳节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绚烂绽放,随后紧接着便是元宵佳节。 今朝瑞雪纷飞,预示着又是一个丰收年的美好开端。 宫中的庆典活动接连不断,百戏纷呈、杂技惊险、歌舞升平,每日皆是一片欢腾景象,未曾间断。 清音阁的悠扬戏曲,宛如潺潺流水,穿梭于宫苑朱墙之下,渗透于水墨青砖的缝隙间,在宫灯柔和的光影里轻轻摇曳,又缠绕于曲院亭台的玉栏之上。 四处弥漫,不绝于耳。 皇室之尊荣,绝非外界所传那般仅由锦绣亭台与金碧辉煌构筑。 更是一种年复一年的繁花似锦,一种永不凋零的鼎盛繁华。浩瀚无边,令人叹为观止。 转眼间,二月二“龙抬头”的吉日将至,过了生辰,弘暄就该满四周岁。 而沈眉儿腹中的胎儿,也已悄然成长至近五月之期。 尽管曾有两三月的光景显得格外沉寂,内务府对永和宫却始终不敢有丝毫怠慢,日子还算得上平稳安宁。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沈眉儿不得不时刻提防着皇后那暗藏锋芒的手段。 譬如前段时日,御膳房呈上的一道佳肴中,竟暗含深海地龙这一食材,若与鳖类同炖,孕妇只需浅尝辄止,便可能引发滑胎之祸。 又如永和宫外甬道上,常有油渍隐匿于融雪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失足跌倒。 沈眉儿也愈发怀念起琼箩姑姑的周全与敏锐。 当初怀有弘暄之时,有琼箩在侧,她心思细腻,对后宫种种阴谋手段了如指掌,任何细微的算计都逃不过她的慧眼,那些卑劣手段根本无法近身。 现下没有了琼箩,沈眉儿方觉头痛异常,应对起来愈发艰难。 采月采星等人虽说以前也和琼箩请教学习过,性子也妥帖,可到底缺了经验,难以做到防患于未然。 要是再不能想想办法,这胎未必能坚持到生产之时。 于是沈眉儿找机会传了信给了外祖,期盼家中能够想到好主意,度过这段艰难时局。 六阿哥生辰前一日,雍正又叫苏培盛过来抱弘暄去养心殿。 但天气寒冷,弘暄不愿离开暖阁和额娘温馨的怀抱,哼哼唧唧发了好一通脾气,倔强地表达着不满。 甚至把手上盛着文思豆腐羹的白瓷小碗都摔了出去。 碎片四溅,惊得澜芷一众侍女连忙上前安抚。 苏培盛见状,眼神一闪,趁机提议道: “娘娘何不借此机会,与六阿哥一同前往养心殿?瞧这六阿哥,似乎对奴才多有抵触呢。” 苏培盛心思玲珑,自然洞悉弘暄烦躁背后的缘由。 父子连心,想必小孩子也能看的出来自家额娘和皇阿玛在闹着别扭。 而他身为御前总管,这些日子伺候在皇上身边,也饱受雍正无端怒火的煎熬,近来也不曾好过。 无非是皇上好久没有听到惠妃的温言暖语,心里惦记着,又抹不下面子,难以启齿。 沈眉儿温婉一笑,轻声拒绝: “皇上并未下旨召见本宫,加之本宫月份大了,行动实在多有不便。” 苏培盛面露苦色,哀求道: “娘娘慈悲,也体谅体谅奴才的难处吧。 皇上这些日子心心念念都是娘娘,若非如此,怎会日日想要见见六阿哥? 明日便是阿哥的周岁庆典,娘娘若能与皇上冰释前嫌,说上几句贴心话,那该多好啊!” 沈眉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从容道: “若皇上真心想见本宫,畅安殿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 又见苏培盛苦着一张脸,实在是心急难忍,方才道: “本宫桌上放着几幅近日所作的诗笺,你且拿去。 就说是从宫女丢掉的诗稿中偶然发现的,皇上必然不会对你生气。” 苏培盛如获至宝,连声道谢,匆匆离去。 养心殿内,雍正见苏培盛没有带来六阿哥,登时气儿就不顺了。面带愠色,正欲发作。 却见苏培盛悄悄呈上一纸揉皱的素笺。 雍正带着疑惑的神色展开,其上墨迹斑斑,书写着: “红笺细语,诉尽平生多情意。鸿雁在云鱼在水,唯余此情实难传寄;旧人容颜独倚西楼,人面不知何处觅,绿波依旧东流。 芳草依萋,残梦惊破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寸心化作惆怅万缕;远山如画恰对帘钩,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 雍正知道沈眉儿一向以琴艺着称,其缠绵悱恻、婉转悠扬的曲调在后宫众妃中独具一格,而诗才并非她所长。 迄今为止,不过留了一首她在倚梅园所做的《咏红梅》: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此诗虽简,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之气。 而今,这首《玉楼春》更是不求言辞华美,却以意境为先,质朴却情感真挚,深远而动人。 字字句句都是对情感的缠绵悱恻,苦于情却不困于情,着实让雍正大为感动。 其实,雍正一直在期待沈眉儿能放下身段,和他服个软。 就像寻常夫妻恋人之间冷战,有时就是毫无理由的,总要有一个人先让一步。 但他是皇帝,这一步自然不会由他迈出去。 此情此景,莫不如当初甄嬛小产之后,真当雍正是迷恋她瑶台仙子,蝶幸复宠的身姿吗? 不过是用心二字罢了。 沈眉儿愿意对皇上用心,又不是完全失宠,雍正自然会给她体面。 于是,雍正借坡下驴,当晚便再次踏入畅安殿,与沈眉儿重修旧好,两人的关系比之往昔更加亲密和谐。 后几日,雍正去寿康宫请安。 太后向他问道: “前几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哀家命人夜观天象,祈求祥瑞。不知钦天监可将结果对皇帝说了?” 雍正扬起几分欢悦之色,道: “钦天监副使呈上的天象观测结果显示,天象祥和,特别是北天女宿星尾带小星,连续数月都格外明亮。 这预示着后宫女子将怀有大贵之胎,朕心中甚感欣慰。” 太后笑吟吟道: “女宿星形如蝙蝠,历来象征着福兆与吉祥。如今后宫中怀有身孕的,唯有惠妃一人。 看来,这一胎的确是大福之相。” 第167章 八珍暖锅 钦天监作为观测天象的机构,很大程度上能够左右皇上的决策。 加上沈眉儿的近日的柔情,雍正自然是把这些好话放在了心上,对惠妃的胎更加看重。 只是尚未开口将傅子竣调回沈眉儿身边看顾。 太后心中暗自叹息,惠妃如今确实是如虎添翼,再次怀孕的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日益提升。 待到生产之时,按照皇上如今的重视程度,封个贵妃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惠妃的权势再进一步,日后想要挟制她可就难了。 尽管目前沈眉儿对太后和皇后依然毕恭毕敬,但难保日后不会成为掣肘和阻碍。 还是早日做好准备为妙。 而且宜修在璟常在那厢的筹划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看来还是要她这个太后亲自来出手才行。 不管心中的心思如何波谲诡疑,面上丝毫不显。 太后又看了看雍正的脸色,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叹了口道: “虽说已经过了新春,可这天气还是乍暖还寒。皇帝啊,你可千万要好好保重身子。 哀家如今上了年纪,今儿一早起身时都觉得头晕目眩,怕是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时时看顾你了……” 雍正闻言,仔细端详着太后的脸色,发现确实比以往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连忙道: “皇额娘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太医们都说了,只要好生调养,身子肯定能恢复的。还请皇额娘放宽心才是。” 说完,他有些不放心地转头吩咐一旁的竹息要好生照顾太后。 太后慈爱地笑了笑,道: “不说这些了,皇上早朝后还没用膳吧? 最近哀家这里得了一道不错的膳食,最是驱寒养胃的,皇上不妨尝尝?” 见雍正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太后便对竹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准备。 竹息迅速退了出去,不久便引领着宫女,捧着一只热气袅袅的掐丝珐琅团花纹菱花式铜锅步入殿内。 铜锅之下,炭火微微燃烧,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锅身隐约可见淡淡的镀金光泽,左侧镌刻着“子孙满堂”的吉祥铭文,右侧则雕绘着“喜鹊落眉梢”的喜庆图案,工艺之精湛,器型之独特,实属罕见。 乍眼望去,颇有几分三国时期川蜀地区钟繇五熟釜锅的韵味,却又自成一格。 太后指着那铜锅,眼神中带着几分神秘,向雍正问道: “皇上可觉得,这与京中冬日里常见的暖锅并无二致?” 雍正微微颔首,太后却笑着摇了摇头: “那便错了,这道膳食可是个稀世珍宝,做法更是别具一格。 乃是由启祥宫聚荷堂的答应汪氏所献。 哀家今日特地留了汪答应在寿康宫,皇上可要召见一问?” 言罢,太后轻轻向竹息点头示意,竹息心领神会,随即引领着汪答应步入内室。 汪答应见了太后的眼色,便轻盈地上前行礼。 随后告罪一声,伸手揭开那个大大的锅盖。 然而锅内并无寻常暖锅的汤汁翻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天青釉暗刻纹双耳炖盅。 盅下三釜外侧各有一支精巧的钉,釜底留有烟炱的痕迹。从釜面间的三系来看,显然可供吊挂。 那炖盅便稳稳地悬置在微滚的沸水中央,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雍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汪答应则继续揭开盅盖。 只见盘阴处均匀地分布着八个碗状的凹槽,里面满满地盛着各式珍贵的食材。 眼神粗粗扫去,都是当归、川芎、白芍药、熟地黄、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等药草,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雍正却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 “难道就是吃这些东西吗?” 虽然这些药材也颇为名贵,但是在宫里也只能是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太后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示意雍正继续观看汪答应的动作。 只见汪答应从一旁的鎏金云龙托盘上拿起一个嵌螺钿紫檀玫瑰托钩,轻巧地穿过炖盅内几个不起眼的孔洞,然后微微向上一提。 顿时,那层装满名贵食材的双耳炖盅被整个拎了起来,露出下面一个鸳鸯莲瓣纹金碗。 碗中浅金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绥寿殿,令人垂涎欲滴。 太后这时才指着那个小碗,笑盈盈地道: “这碗汤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这里面的食材、药材搭配可是大有讲究,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恰到好处方能品出其中真味!” 言罢,太后转向汪答应,温声道: “汪答应,这道膳食是你精心呈献的,还是由你向皇上细细道来这其中的讲究吧!” 汪答应迅速蹲下身子,声音柔和如春风般解释道: “启禀皇上,这道膳食名为八珍汤,精髓便在于这一小碗汤中。 此汤乃是将四物汤与四君子汤巧妙融合而成。 四物汤擅长补血,四君子汤则精于补气,二者相辅相成,达到了气血双补的奇效。 而置于沸水中的特制炖盅更是匠心独运,凹槽中恰好能容纳八种珍贵药材。 不同的药材、不同的分量,能搭配出数十种不同功效的膳食,真可谓是千变万化,妙不可言。 更为精致的是,这一碗小小的汤汁,需经慢火精心熬煮十二个时辰,方能将药材中的精华缓缓析出。 这些精华顺着凹槽底部预留的细孔缓缓滴落,最终汇聚于最下层的汤碗中,成就了这一碗珍贵的八珍汤。 雍正听完这番解释,也不禁为这种独特的巧思所折服。 平日里所见的补品大多是简单粗暴地炖成一盅,哪里会如此讲究食材的搭配与烹饪的技巧? 再加上那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雍正的食欲瞬间被勾了起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端起呈上来的汤碗,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口生香,一股暖流迅速涌遍全身。 这汤汁中丝毫不见药膳的苦涩,反而让人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太后见雍正如此喜爱这道膳食,也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汪答应夸赞道: “皇帝啊,你可要好好赏赐汪答应。 这孩子真是有孝心,见哀家最近畏寒怕冷,又不能吃燥热上火的食物,便费尽心思琢磨出这道膳食来献给哀家。 真是有心了!” 第168章 宫中显贵 听着太后对汪答应的赞赏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雍正也不由得多看了汪氏几眼。 新一届选秀进来的秀女们个个姿色出众,而汪翠微的美貌也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她本就聪慧过人、才略出众,一直深得雍正的欣赏与器重。 如今她又得太后如此抬举,雍正自然不介意给她更多的恩赏。 “汪答应得皇额娘如此夸奖,确有过人之处 ” 他随即微微点头,说道: “汪氏进献八珍汤有功,能使太后康顺舒宁,着晋为正六品常在,赐封号‘康’,也好时时在皇额娘跟前走动。” 从正七品答应一跃成为有封号的常在,这份恩宠确实非同小可。 但考虑到康常在照顾太后有功,这份赏赐也算是合情合理。 康常在连忙跪下,声音清冷如初融的雪水般悦耳动听: “能伺候太后是嫔妾的福分,只要太后不嫌弃嫔妾,就是嫔妾天大的恩典了。” 太后微微一笑,神色端庄而慈祥: “伺候哀家算得了什么?若是能伺候皇帝开怀,哀家才能真正放心。 当然,若是能再给哀家多添几个孙儿、孙女的话,哀家更是会喜出望外,不药而愈了。” ...... 随着冬寒逐渐消散,春意日益盎然,宫中的地暖也悄然收起,天气日渐温暖和煦。 京城的春天,未待新绿铺满大地,便先迎来了一丝风沙带来的干爽气息,仿佛人儿们都化作了那即将绽放的花与叶。 宫女们纷纷换上了春夏时节那或浓或淡的碧绿宫装,为这宫廷增添了几分生机。 在这满宫春色中,嫔妃们更是争奇斗艳,宛如一朵朵娇艳的花朵,身姿柔美,竞相绽放,争做那最娇艳的一朵。 璟常在小产后便有些消沉,绿头牌虽说再次被挂起,但终究与皇上没有往日的欢好了, 反倒是贞贵人及新进的康常在两人,你来我往,相互争宠,好不热闹,让雍正将其他嫔妃都暂且抛诸脑后。 此情此景,真真是应了那句: “世态炎凉人情薄,万事如风吹烛灭。夫婿本是薄情郎,新人如花美如玉。 合欢花知时令至,鸳鸯鸟亦不独宿。只见新人笑颜开,哪闻旧人伤心哭。” 宫中琐事虽仍由沈眉儿与敬妃名义上掌管,但沈眉儿有孕在身,皇上特许她免了晨昏定省,宫务也大多都交出来了,由敬妃打理。 在层层严密的防护下,永和宫更如同铁桶一般,皇后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于是,宜修转而将精力投入到收拢宫权之上,要求敬妃将宫中事务一宗宗、一件件理起来,每逢旬日便拣些要紧之事向她禀报。 然而,敬妃还需照顾弘昕,已是分身乏术,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无奈之下,她只得向皇上进言,请求能否提拔几位姐妹共同协助处理宫中琐事。 雍正考虑再三,端妃一向不过问宫中琐事,顺嫔年氏虽协理过六宫,可皇后也不会同意,吉嫔资历尚浅,往日也不在管家上有特别的才能。 思来想去也只有欣嫔可堪一用,便让敬妃带着欣嫔历练一番。 可惜欣嫔资质并不是上佳,所办的几场典礼都未能让雍正皇帝满意,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而月底,沈眉儿收到家中书信,方才得知,钦天监副使季维生曾在父亲手下任职济源郡通判,是年前刚刚调入钦天监的。 沈自山收到女儿的传讯后,立即让京中的人手携重金前去拜访季维生。 方才瞒着钦天监正使,有了这次的天象贺表之事。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只是沈眉儿更悄悄让家中加紧与季维生的关系维护。 想着日后定然有再用的到钦天监的地方,不至于束手无策。 三月的时候,荣宪郡主携爱女阿济尔莫·图娅入京,太后特设盛宴以表欢迎,当日皇帝皇后亦亲临出席。 荣宪郡主乃是宗室之女,和硕格格。 其额娘是世祖从兄简亲王济度之次女,昔年曾养于宫中,受封和硕端敏公主,后嫁于科尔沁达尔汉亲王。 至雍正元年,更是晋位固伦端敏长公主,荣耀一时。 尽管荣宪郡主夫家已不复往日辉煌,但身为皇家宗室之亲,其身份依旧贵重无比。 其女阿济尔莫·图娅,自幼便得尊封多罗格格。 生得一副好模样,鹅蛋粉脸,长方大眼,顾盼间神采飞扬,粉面红唇,身量虽小,却自有一股华贵之气。 图娅身着玉兰紫繁绣银菀花旗装,外披掐金挖云鹅黄缎绣蝶纹袷坎肩。 头戴垒丝石榴密腊笄,配以文珠满池娇金分,扭丝红珊瑚钿花,颈间更挂着雕镂海东青金圆绿松石项链。 整个人犹如春日里一枝娇艳欲滴的碧桃,风姿绰约,言语间更添几分娇俏。 迎着皇上就脆生生地叫了一句表哥。 皇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温和,轻轻抬手示意阿济尔莫·图娅免礼。 皇后坐在一旁,面上挂着得体而温婉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这宫墙之内叫什么表哥表妹的,又能有几分简单纯粹的呢? 荣宪郡主此举,无疑是想借此次进宫之机,将女儿送入皇上眼中,以图日后承宠。 于是,她施施然开口夸赞道: “图娅真是越长越标致了,难怪荣宪郡主如此疼爱,带进宫来给咱们瞧瞧。” 阿济尔莫·图娅闻言,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头,却又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皇上,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些许忐忑。 她自幼便听母亲和外祖母讲述宫中繁华,心中自然也对那至高无上的宠爱抱有幻想。 只可惜皇上则似乎对这个名义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并不十分热络。 显然,雍正并不太愿意将宗室女子纳入后宫,尤其是图娅这般身份贵重之人,一旦入宫,位分必然不低。 这对于后宫的平衡无疑是一大挑战。 想当年皇帝登基,后宫与前朝皆根基未稳,不得不立几位有名位有品阶的妃子以稳人心。 如今后宫已渐趋稳定,根基健全,当然不希望有一入宫便是高位的妃嫔出现,打乱平衡的局面。 第169章 皇帝陪产 太后亦是心知肚明,便解围说道: “郡主既然带着图娅格格进宫,不如多在宫中待上些时日,陪陪哀家与皇后也好。” 也算是给了荣宪郡主和图娅一个台阶下。 太后既然容得下康常在出来分惠妃的宠,再多一个宗室女伴驾也无可厚非,关键只在皇上心意如何。 若皇上心有所属,自然无需强求。 反之,若是皇上不愿意,也没有牛不吃草强按头的道理。 左右她已给了机会,想必荣宪郡主也不能多说什么。 不过太后的话既定,阿济尔莫·图娅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后宫。 随后她被宜修安排在了寿康宫后头的景祺阁。 荣宪郡主心中一喜,面上却仍保持着端庄的笑容,连忙代女儿谢恩。 虽然没有立时得到皇上的看重,但只要能留在宫中,还怕没有将来吗? 图娅格格更是激动不已,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憧憬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宫中绽放光彩的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图娅便以陪伴侍奉太后为由,长住于这辉煌壮丽的皇宫之中。 每日清晨,图娅必循宫女引领,恭敬至太后寝宫问安,随后便陪伴在太后身边。 或共赏繁花似锦,品茗论道,或对弈抚琴,日子倒也闲适惬意。 而每当皇上偶尔来太后宫中请安时,图娅总是尽力展现自己的温婉与才情,希望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可惜,雍正的心思似乎总是云雾缭绕,难以捉摸。 他时而对图娅的温婉可人表示赞赏,时而又对她若即若离,令人难以揣测其意。 图娅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暗自努力,期盼有朝一日能真正赢得皇上青睐。 与此同时,荣宪郡主也没有闲着。她利用自己在宫中的关系网,为女儿铺路搭桥,希望能为图娅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在这段日子里,皇后宜修对图娅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面上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又不时流露出对其身份地位的忌惮与戒备。 这一点连后知后觉的富察仪欣都看出来了,说皇后有了危机感,不希望有任何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出现。 后宫众人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多罗格格,亦是十分警惕。 但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也不敢轻易与她过多亲近。 ...... 时光荏苒,恍然间,六月盛夏已至,沈眉儿已怀有身孕九个多月。 沈夫人也照例被皇上从济州接入京中,陪伴爱女度过生产这一重要时刻。 母女两人温情了半日后,沈夫人和她聊起了年世芍的事儿。 说着世芍年纪虽小,但是个有成见的。 许是经历过家族变故,又在浣衣局受尽磋磨,心性极为坚韧。 沈眉儿从母亲的言谈中,感受到了家人对这门亲事的认可与满意。 于是便提到说让世芍在家再多留一年,等到大哥从青海述职回来以后,安排他们多见面,也好让感情慢慢升温。 以她大哥对未来嫂嫂的期许,即便没有那层交易在,想必也是能和年世芍走到一起去的。 沈夫人笑容温婉如春日暖阳: “世芍与翟义已书信频传,怕是见了面,就能直接筹备婚事了。” 沈眉儿闻言,不禁愕然,随即忍不住低头一笑。 她这位平日里看似木讷的哥哥,遇到可心的年轻小姑娘,竟也如此迅速果断。 心中暗道,这便是闷骚男人的魅力吧,一旦动情,便如春日花开,势不可挡。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两人郎情妾意,也能弥补一些自己和父亲擅自安排哥哥婚事的愧疚了。 念及此,沈眉儿又指着采月说道: “母亲,采月也到了出阁的年纪,还望家中能为她留意一个好归宿。” 沈夫人回眸望向采月,嘴角含笑,轻轻点头: “自然,我自会为她挑选人品端正、才学出众、家世稍逊的儿郎,确保她余生幸福。 只是,采星呢,你为何不曾提及?” 想到采星与傅子竣的情缘,沈眉儿不禁轻叹一声,此事还需皇上点头方能成全。 但此事也不必叫母亲操心,她微微摇头道: “采星的事较为棘手,但女儿已有计较,自会安排。” 接着,她又笑着将澜依与澜芷推至沈夫人面前: “母亲瞧瞧这两个宫女如何?也请母亲为她们提前留意合适的人家。我打算等她们出宫后,再为她们择婿。要求与采月一般无二。” 澜依闻言,脸颊绯红,娇嗔道:“奴婢才不嫁人呢,只愿留在娘娘身边伺候。” 说罢,她跺了跺脚,羞涩地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惹得众人笑成一片。 有了母亲的陪伴,这怀孕的日子也就没那么辛苦了。 可遗憾的是,因沈眉儿的产期恰逢炎炎夏日,又加舟车劳顿,沈夫人待了没几日竟然受不住热,病倒了。 为了不将病气传给爱女,沈夫人决定出宫,前往京中外祖家中静养,待病愈后再请旨入宫照料。 雍正心中忧虑万分,更是给永和宫内提前布下了冰块与各式消暑之物,又在院中种植青竹,微风摇曳中也能增添几分凉意。 随后又决定取消今年前往圆明园的避暑之行。 沈眉儿曾温言相劝过一回,雍正却坚持己见,不愿离去,也就作罢了。 虽说沈眉儿孕期满九月起,宫女与经验丰富的稳婆便已严阵以待,以防不测,但有帝王在侧陪产,沈眉儿心中自是多了几分安宁。 产期将近的几天,雍正更是日夜不离永和宫,连夜色深沉之时亦不肯回养心殿休憩。 他一丝不苟地按照傅太医的精心嘱咐,每日陪沈眉儿饭后漫步御花园半个时辰。 此段时间内,御花园是严令不许宫人随意出入的。 尤其是后宫的嫔妃小主,以免惊扰。 祺常在曾因此事闹了两回,雍正好声好气地哄着劝着,让她近日乖巧一些。 更答应了她等惠妃安全生产之后,会再升她的位分,祺常在才展颜微笑。 太后对此情形,只作壁上观,惠妃不是那种恃宠生骄之人,想必皇帝也是心系龙裔,为了皇嗣的安全,故而并未多加干涉。 第170章 胎动临盆 二十七日这天,正当雍正与沈眉儿于寝殿内低语绵绵时。 忽地,沈眉儿腹部一阵紧缩,仿佛有温热的细流沿着深紫底掐牙镶边织锦暗纹中衣悄然流淌而下。 她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右手紧握雍正的大手,左手则本能地覆上了那日益隆起的腹部。 感受到身体内的抽动,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红唇失去了往日的色泽,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滚落。 雍正见状,心中猛地一紧,慌乱地扶住了沈眉儿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时间,他竟也有些手足无措,焦急的目光四处游移,对侍立一旁的苏培盛怒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速去请太医来!” 说完,他转头看向沈眉儿,只见她脸色愈发惨淡,自己的脸色也不禁变得有些苍白。 沈眉儿此刻腹痛如刀绞,冷汗涔涔而下,紧握着雍正手臂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定是十分狼狈,否则雍正那平日里沉稳如山的面容也不会露出如此惊慌的神情。 天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份从容不迫气度,在这一刻早已荡然无存。 然而,沈眉儿正被剧烈的疼痛折磨着,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仪态,更无力去宽慰皇上。 这时,采月、澜依等人听到动静跑进来,一眼便看出了沈眉儿的情况,知道恐怕是要临盆了。 随即迅速而有序地指挥起宫女太监们,一边整理早已备好的产房,一边清场、烧水,同时还派人去请内务府安置在后院的接生稳婆。 雍正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完全不知所措。 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愣在原地。 跟着沈眉儿在他怀中颤抖的身体,心也跟着不停揪紧。 好在,经过第一波的阵痛后,沈眉儿稍微缓了过来。她抬头望向雍正,只见他满头冷汗,不敢轻举妄动。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待雍正低下头来,才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 “皇上,让采星扶臣妾去产房吧。趁着这会稍微走动走动,一会儿生产时也能容易些……” 沈眉儿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人了,自然知道如今产道未开,躺着反而不利于分娩,走动能让胎儿更顺畅地降临。 雍正对这方面完全不懂,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沈眉儿已经进了产房,哪里见过临盆发作时的场面? 因此,对沈眉儿的话,他自然是言听计从,毫无异议。 随手拨开闻声上前的采星采月,雍正亲自搀着沈眉儿,一手揽过她那因怀孕而略显粗重的腰身,将她全身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 另一手则紧紧地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撑着她,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往产房挪去。 这短短的二十几步路,此刻却仿佛变得异常漫长,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对沈眉儿来说,每走一步都感到肚子往下坠了几分,疼痛愈发加剧,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艰难。 终于,当她依偎在雍正身上,走到产房门口时,已是大汗淋漓,衣衫紧贴着肌肤,湿透了。 雍正也一样不遑多让,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脸上同样全是汗水,眼底尚且满怀着惶恐与焦虑。 看到雍正这般模样,沈眉儿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她伸出手取过湖色绸绣富贵平安纹手帕,轻轻地拭去皇上额头的汗水。 尽管疼痛难忍,还是挤出一丝微笑,温柔地安慰道: “皇上,别怕。臣妾不会有事的……很快,我们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沈眉儿的话音未落,便被两位经验丰富的接生稳婆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进了产房。 那扇三交六椀菱花格心的实木门在雍正眼前缓缓关闭,随着轻轻的一声“咔哒”,雍正猛地回过神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坐到了大厅中的鸡翅木六方椅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不禁苦笑了一声。 没过多久,产房内便隐约传来了沈眉儿隐忍的痛吟,那声音虽被极力压制,却依旧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痛楚。 凭借之前生产弘暄的经验,沈眉儿深知此刻还需保留体力,不可贸然用力。 于是,她强撑着破碎的意志,勉强吞咽了几口细奶渣糕并金丝燕窝。 而雍正枯坐在产房外,听着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痛声,却如同锋利的冰刃,一下下切割着他的心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度日如年般煎熬。 终于等到沈眉儿身边的采月从寝殿中走出。 雍正连忙迎上前去,眼中满是急切与担忧,迫切地想要知道沈眉儿的最新情况。 采月神情沉稳,有条不紊地将接生稳婆的话转述给雍正: “嬷嬷说,主子这一胎胎位很正,只要宫口一开,生产便会顺利许多。 奴婢现在要去为主子端些参汤来提神。” 雍正闻言,连忙吩咐道: “你速去速回!务必好好伺候惠妃,待她平安产下孩子,朕定重重有赏!” 采月行了一礼,便绕过雍正,快步向小厨房奔去。 永和宫这些日子早已备好了参汤,澜芷日夜守候,以防止上次齐妃的情况再次出现。 这时,苏培盛带着太医院副院判葛霁及一众精通妇科的太医匆匆赶来。 雍正忙让他们在一旁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也稍稍落地。 随后,皇后、敬妃与欣嫔也急匆匆地赶到了永和宫。 宜修简单询问了几句沈眉儿的情况后,便温柔地说道: “惠妃妹妹这里一切安排妥当,臣妾等也帮不上什么忙。 为了让惠妃能顺利产下孩子,臣妾已经让吉嫔和翊贵人前往宝华殿,请师父们诵经祈福,保佑惠妃和皇嗣平安。” 此刻,雍正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欣慰地看着皇上,眼中满是赞赏: “皇后真是贤惠至极,一切辛苦你了。” 宜修脸上挂着端庄而肃穆的笑容,回答道: “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皇上无需挂怀。” 第171章 惊险生产 然而沈眉儿这次生产并不顺利,从晚膳后的阵痛开始,直至深夜,孩子仍未顺利降生。 宫女们频繁进出,手中端着的血水盆。 寝殿内,她的叫声愈发忍耐不住,一声声撕裂着夜的寂静,听得人心惊胆寒。 雍正的脸色阴沉如水,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 皇后见状,立刻挽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劝道: “产房之地,血腥不祥,皇上不宜入内。” 雍正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敬妃也上前劝慰: “外头暑热难耐,皇上皇后不如移步偏殿稍候。臣妾在这里候着就是。” 皇帝低低应了一声,紧握皇后的手,心烦意乱走进了偏殿。 偏殿内,尽管放置了十多个冰瓮,凉风习习,但偶尔进出的人带来的暑热气息,却让这凉爽变得时有时无,仿佛人的心情也跟着忽冷忽热,忐忑不安。 此刻的沈眉儿,已是大汗淋漓,床褥都被汗水浸透。 一群接生嬷嬷围在她身边,手忙脚乱,但孩子却迟迟不肯露面。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正在奋力挣扎,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但不知为何,分娩的过程却异常艰难。 接生嬷嬷们急得满头大汗,哭丧着脸出来向皇上禀报: “惠妃已经喝了好几剂催产药,但孩子还是迟迟不下来,实在是艰难啊!” 雍正焦急地吼着:“快让太医去看看!” 皇后柔声安慰: “皇上别急。惠妃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副院判葛霁满头大汗地走出产房,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向皇上禀报: “惠妃娘娘久产不下,对胎儿和母体都极为不利。 且娘娘的胎一直由傅太医照料,微臣对娘娘的体质并不熟悉,实在不敢贸然用药。” 雍正心中猛然一惊,瞬间将之前对祺常在所说惠妃私相授受的疑虑抛诸脑后。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歉意,自责自己为何如此多疑。 他急忙呼唤苏培盛: “快!快去请傅太医来。若惠妃有个万一,朕如何心安!” 葛霁也松了一口气,连忙俯身附和道: “傅太医素来对娘娘的体质了如指掌,即便不能直接助娘娘顺产,也能一同商讨用药之策。” 傅子竣一早便得知惠妃即将生产的消息,只是因皇上的命令,他被调离永和宫,无法亲自照看惠妃的胎象。 他此刻也正在太医院外心急如焚地徘徊,忽然见苏培盛匆匆返回,命他速去查看惠妃的情况。 他立刻大喜过望,背上药箱,快步赶往永和宫。 当傅太医赶到时,沈眉儿已经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心肺仿佛被撕裂一般,气息哽咽在喉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接生嬷嬷也显得慌乱不安,唉声叹气地催促着: “孩子一直卡在那里,就是不肯下来。娘娘,您再使点儿劲儿啊!” 傅子竣诊脉时,心中也满是疑惑。 惠妃和孩子的状态都颇为良好,胎位也十分正常,为何孩子却迟迟无法娩出? 他抬眼看向采星,采星虽然心中也焦急,但她一味在里边盯着,汤药,糕点,饮食皆无差错,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 傅子竣目光一闪,似乎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想必这问题便出在了人手之上。 此时,沈眉儿趁转头用力之际,向他使了个眼色,两人显然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傅子竣当机立断,让宫人撤下了催产药,并迅速新开了一剂固冲汤,旨在补气摄血。 他又在药方中加入了生杭芍四钱、煅捣细的牡蛎四钱、茜草三钱、棕边炭二钱以及轧细的五倍子,用药汁送服,让沈眉儿服下。 又悄悄地嘱咐采星,让她转告沈眉儿,暂时不要用力,他会尽快查出缘由。 沈眉儿在看到傅太医的到来后,心中踏实了许多。 听着采星趁着周围的嘈杂,悄悄贴近她耳边低语之后,她立刻心领神会。 尽管腹下的剧痛如潮水般汹涌,她仍咬紧牙关,默默积蓄着力气暗自等待着。 不去理会那些一直叫她用力的接生稳婆。 服下傅子竣开下的固冲汤后,沈眉儿感觉腹部的疼痛似乎稍有缓解,但那种痛楚依然如附骨之蛆,难以忍受。 她紧咬牙关,忍受着无边的痛苦,汗水如雨滴般滑落,而她的眼神却冰冷如霜,对殿内所有的人投去怀疑和审视的目光。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纷扰,紧接着是雍正隔着房门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安: “眉儿,你可还安好? 采星已查清原委,是有人暗中使坏,刚才已经把贼人拿下了。 傅太医又重新开了方子去后头煎药了,很快就好……没事的……咱们的孩子……定会平安降生……” 雍正的声音颤抖得几乎难以辨认,心中的担忧如潮水一浪接着一浪。 方才,采星遵照傅太医的吩咐,突然对进出产房的所有人进行了搜身。 这一搜之下,竟发现两个嬷嬷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气味。 再细细一查,那股带着一丝寒苦之味,竟是从她们头上所饰的通草绒花中散发出来的。 绒花的制作过程非常繁复,一件作品要经过炼绒、漂白、染色、砰丝、熨烫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 将药物浸泡在绒花之中可谓是手段高超至极,殿中夹杂着血腥气,根本难以分辨。 以至于采星等人如此谨慎都被蒙在了鼓中。 而众位太医一闻到这股气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来不及多言,连忙商定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等稍稍有了些空闲,傅子竣才和殿中众人解释清楚。 这气味是由乌附子研磨成粉,再加入海螵蛸,用烧红的秤锤淬酒后挥发而出的。 药力极为猛烈,闻了会使产妇的产道难以打开,脾气变得虚弱,统摄无权,导致冲脉不稳固。 时间一长,很容易让孩子胎死腹中,甚至可能造成产妇崩漏,一尸两命。 第172章 母女平安 雍正听闻此事,心中惊骇万分,此事竟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而他竟一无所知。 若非今日葛霁的提醒,让傅太医及时赶到,他恐怕已痛失惠妃。 他暗自庆幸,多亏自己当初特旨允许沈家送了一名太医入宫。 然而,雍正也深感自责,他差点因听信祺常在的谗言,而害了自己的骨肉和沈眉儿。 一想到可能永远失去她们,他就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将那两个一脸决绝的老夯货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但他不能,他必须隐忍,不能让她们轻易死去,以免打草惊蛇,无法揪出幕后的黑手。 这两个嬷嬷在被永和宫宫人揪出时,就试图咬舌自尽,幸得苏培盛眼疾手快,及时堵住了她们的嘴,才留下了活口。 雍正心中真的发狠了,让侍卫直接打断了两人的手脚,然后绑着拖下去关起来。 此时,沈眉儿在屋内听到雍正的话,只是敷衍地回应了两声,那声音有气无力,让雍正更加心惊。 这次安心地喝了傅太医开的催产药,药效极佳,不一会儿产道就开了。 她再次感受到孩子的活力,赶紧按照接生稳婆的指挥用力。 幸运的是,不到半个时辰,孩子就顺利出生了。 稳婆兴奋地大喊:“看到头了,快了!娘娘再用一把力啊!” 沈眉儿痛得青筋暴起,脸容扭曲,终于猛地用力,感觉下方一松,随即传来婴儿洪亮有力的哭声。 稳婆高兴地祝贺:“恭喜娘娘,是个健康的小公主!” 听到殿中的祝贺声,沈眉儿大口喘息着,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生稳婆们一个个也是冷汗涔涔,今儿的生产当真是惊险万分,幸好惠妃母女平安,否则她们一群人恐怕难逃株连之祸。 如今惠妃生下小公主,皇上必定龙颜大悦,她们的赏钱也肯定少不了。 而雍正在外间焦急地等待,终于听到新生儿的啼哭声。 他遽然站起身,只见敬妃满脸笑容地迎了过来: “恭喜皇上,孩子生下来了。” 雍正脸上的紧张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喜悦。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外头,向着刚从寝殿内出来的采月急切地问道: “情况如何?” 采月慌忙跪倒在地,喜形于色: “恭喜皇上,娘娘诞下一位小公主,母女均安。” 雍正一听母女平安,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安心的笑容,又连忙追问: “你家主子现在怎么样?” 采月面露踌躇之色: “娘娘生产之后太过疲惫,精神不佳,已经歇息了。 不过太医说……” 雍正一听这话,心里一紧,一股不安迅速蔓延至全身: “惠妃怎么了?” 采月眼泪簌簌而下: “太医说,娘娘这次生产太过艰难曲折,身子已经受了损伤。虽然不至于体弱多病,但未来几年内恐怕不宜再有身孕了。” 这时,傅太医也为小公主诊完脉走了出来,低声禀报: “小公主在母体里待的时间过长,胎盘供氧不足,心肺功能需要长时间调养,否则可能会落下病根。” 这个结果让雍正难以释怀。 沈眉儿一向身体健康,弘暄也是健壮成长,如今却遭人暗算,不仅母体受损,小公主的健康也受到了影响。 敬妃在一旁宽慰道: “皇上,太医们总是会把事情说得严重些。弘昕当初生下来时也十分娇弱,如今不也是健康长大了嘛。 只要日后用心调养,小公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皇后此刻才算是真正把心思放进了肚子中。 惠妃生下的是公主,且身子受损,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她脸上已经露出了忍不住的笑意,接口道: “敬妃说得没错,何况惠妃已经把六阿哥教养得如此出色,小公主也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雍正这才稍稍平复心情,对傅太医郑重嘱托: “朕把惠妃和小公主的身子都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让她们母女顺遂安康。” 傅太医沉声应承:“皇上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待寝殿被彻底清扫整洁后,雍正轻轻步入,看望了沈眉儿和小公主一番。 随后转身,严厉地叮嘱了永和宫的奴才们,要求他们务必尽心尽力地伺候。 还特意留下傅太医,为沈眉儿精心开具调养身体的药方,确保她的身体能够尽快恢复。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放心地离开,返回养心殿。 此刻雍正心中最挂念的,还是那隐藏在暗处的黑手。这股势力,究竟是谁?他誓要将其揪出,绝不姑息! 寿康宫内,太后同样得知了此事,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她立刻派人向雍正传达了严查的决心。 并亲自派遣竹息前往永和宫慰问沈眉儿,命人将惠妃生下公主的赏赐加厚了一倍,以示安抚。 又传话给沈眉儿,让她安心调养,定然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她一个交代。 而在慎刑司,两个显然是死士的嬷嬷,虽然嘴硬不肯招供,审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在皇帝与太后强大的势力面前,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只要他们想知道的基本上没有查不到的。 很快便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两个嬷嬷虽然与后宫嫔妃无直接关联,但却曾经侍奉过固伦端敏长公主。 而在宫中,与端敏长公主关系密切的,仅有荣宪郡主与阿济尔莫·图娅。 次日晚间,乾清宫正殿内灯火通明,但气氛却异常阴冷肃杀。 雍正面无表情地审阅着手下探子传回的情报,手中的折子被他捏得青筋暴起,心中的愤怒如同滚水一般翻腾。 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情报的内容,却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终于,他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折子无力地丢在案上。 雍正万万没想到,那企图置惠妃与腹中皇嗣于死地的幕后黑手,竟是刚刚入宫不久的阿济尔莫·图娅。 是那个叫着自己表哥的娇俏女子背后的势力,更或者说是固伦端敏长公主。 第173章 图娅之谋 端敏长公主,身为皇族血脉,自幼在宫中成长,身边自然聚集了一批对她忠心耿耿的旧人。 她虽然早已离宫,可这些在宫中潜藏已久的眼线依然能为她所用,手段如此高明,想必也是早有谋划。 而这一切的目的无疑是她为外孙女图娅精心准备的后宫争斗资本,意在助她在宫中稳步前行。 另有一点,是让雍正更为愤怒的。 那就是此次事件,似乎还牵扯到了皇后。 前任内务府主管姜忠敏因纯元旧衣之事被皇帝严惩,现任主管苟修戊也曾是景仁宫之人,与皇后关系密切。 后宫妃嫔生产时的接生稳婆与陪产宫女,皆由内务府指派,这其中的门道,不言而喻。 固伦端敏长公主的手下能顺利进入永和宫,若说皇后对此毫不知情,雍正自是难以信服。 尽管那两个嬷嬷守口如瓶,但密谍的调查结果却不得不让雍正如此揣测。 当然皇上此刻也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他心中已认定这是固伦端敏长公主的谋划,无非是想让阿济尔莫·图娅在宫中之路上更加顺畅无阻。 而皇后,不过是顺水推舟,助其一臂之力。 只是端敏长公主算起来毕竟是雍正的姑祖母,仅凭这些没有实际的证据和推测,皇帝又怎能轻易处罚皇族长辈? 但雍正心中的愤懑却难以平息,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图娅,而皇后又从中添乱,他虽不能对端敏长公主如何,但这怒火却不得不迁怒于图娅与皇后身上。 随后雍正将密谍呈上来的折子缓缓收起,吩咐苏培盛摆架永和宫。 御驾抵达时,沈眉儿刚刚把弘暄哄睡了。正让乳母把弘暄抱到偏殿去,就碰上了雍正。 他俯身望着乳母怀中睡得安稳香甜的弘暄,心中安慰不少,幸好他和惠妃已经有一个健康的儿子。 小公主这些年好好养着就是了,总有一天会康健起来的。 想通此节,雍正的心情倒是畅快了不少。 挥挥手示意乳母抱弘暄回去睡觉,这才踱步进了寝殿。 此刻沈眉儿正倚在软榻上,脸色还带着产后的苍白,屋内窗户紧闭,外面的风丝都带不进来。 “眉儿,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哪里还不舒坦?” 沈眉儿听见雍正含着淡淡担忧的话语传了进来,忙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却被雍正快步上前,温柔地按住肩膀, “身子为重,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沈眉儿还是有些虚弱,也不坚持,顺从地又慢慢躺了回去,说道: “让皇上担心了,臣妾已经好多了,身子不再向昨日那般绵软无力,今晨还多用了些春笋糟鸡和半碗龙井竹荪汤呢。” 雍正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那朕就放心了,眉儿只要慢慢调养,身子肯定会很快复原的。” 他沉吟片刻,又说道: “待你出了月子,朕就把傅太医调回永和宫,继续为你调理身子。” 沈眉儿一听皇上提起傅子竣的事情,秀眉微蹙,顿时面上就不满起来。 她本来就对上次的事情还有一些不快,若不是皇上把傅子竣调走,或许她生产时便能早些察觉异样,也不必让自己受那难产之苦。 虽然傅子竣之后和沈眉儿保证过,难产之事不会影响小公主的平安。 当日只是和皇上说的严重一些,希望引起皇上的怜悯和重视。 但沈眉儿心中,始终有根刺,难以拔除。 于是语气转冷,淡淡说道: “傅太医的医术自然是好的,臣妾也用的惯了,只是难免会有旁人多嘴多舌,再冤枉臣妾私相授受。 臣妾实在担不起这项罪名,也万万不敢。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为臣妾和公主另择一位太医。” 雍正闻言,神色一滞,随即带着诚挚和讨好的目光,温言哄道: “此事是朕的过错,朕不该听信瓜尔佳氏的荒谬之言,疑心于你。” 沈眉儿轻轻摇头,声音中含了一丝失落与忧郁: “皇上能信臣妾,臣妾自是感激不尽。 只是臣妾对自己的身子心知肚明,怕是要调养些时日了。 身为妃嫔,不能伺候皇上,实乃臣妾之过,还请皇上宽恕。” 雍正见她如此,心中涌起一股疼惜之情,连忙安慰道: “此事与眉儿无关,皆是那些宵小之辈作祟。不管眉儿身子如何,你都是皇家的功臣,朕的爱妃。 眉儿只管安心将养身子便是,一切有朕在。” 见皇帝已经如此说了,沈眉儿也只好转了口: “谢皇上体谅。为皇上生儿育女,本是臣妾分内之事,何谈什么功臣不功臣的? 臣妾只愿能伴皇上左右,看着阿哥公主们茁壮成长,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便无所畏惧。” 沈眉儿的话语温柔而平实,却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淌入雍正的心田。 他感动地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说道: “眉儿,你为朕诞下了一位阿哥和一位公主,这份功劳,朕铭记于心。 只是朕……” 听着雍正忍住即将出口的话,沈眉儿轻轻转动着眼珠,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小夏子晚间传来的消息。 他悄悄来报,说皇上曾在乾清宫大发雷霆,似乎正在全力追查那日的难产事件。 沈眉儿微微垂下眼眸,心中暗自思量,或许,皇上已经有所发现。 雍正望着沈眉儿,眼神中同样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将荣宪郡主和阿济尔莫·图娅的事情如实相告。 虽然无法直接为沈眉儿出气,但他总觉得,若是不说出来,心中便有一份亏欠。 沈眉儿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目光平和,仿佛在等待着皇上的下文。 反正生产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若是雍正不追查也无所谓,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宫中能有这个手段无非就那么几人,她总会查出来的。 当然,若是雍正自认有对她解释的必要就更好了。 那就说明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在雍正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份认可,这份信任,足以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更加有底气去争,去斗。 第174章 册封贵妃 雍正踌躇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 “朕已经查明,那两个宫女原是固伦端敏长公主留在宫中的旧人。 这一切,皆是她的授意。” 沈眉儿闻言,眼眸猛地睁大,这一次,她的惊讶绝非伪装。 她确实是没有往这个方向去猜,毕竟荣宪郡主和阿济尔莫·图娅进宫时间才只有短短三个月。 而且皇上对图娅的心意并未昭示明朗,图娅能否入宫承宠,还是未知之数。 这未雨绸缪的事情做的也太早了点吧? 不过仔细想了片刻,倒也了然。 荣宪郡主既然有意送女儿入宫,那目标必然是高位,乃至后位。 而自己,作为宫中既有家世又有宠爱,更育有皇子的高位嫔妃,必然会成为她最强劲的对手。有机会自然是想要除之后快的。 否则即使真有那一日登临高位之时,沈眉儿的身份和资历在前,怕是也轮不到她阿济尔莫·图娅了。 沈眉儿欲言又止地看了雍正半晌,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过问半句。 她知道此事估计难以追责了,固伦端敏长公主可是先帝的姑姑,这辈分之大,想来雍正也无可奈何吧。 雍正松了口气,紧紧握住沈眉儿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他的眉儿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她大概看出了他的为难,所以她什么都不问。 能这样体念圣意的爱妃,又怎么能不让他全心呵护呢? 沈眉儿依偎在帝王坚实的臂弯中,她娇嫩的肌肤被帝王身上那件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绣金龙绸袍的精细丝线轻轻摩挲,泛起一阵阵痒意。 她以柔和而细腻的嗓音低语: “臣妾诞下公主已是万幸,至于端敏长公主之事,自然全赖皇上圣裁。 但臣妾心中尚有一事挂怀,那便是采星。 昔日祺常在无端构陷采星与傅太医有私情,此事已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 沈眉儿心中暗忖,此刻皇帝正对自己有愧对之意,倒不如趁此机会,成全采星与傅子竣的情缘,也好叫他俩鸳鸯双宿双飞。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 “朕不是已下令封锁消息了吗?” “可是宫中人多口杂,往后难免会传出风声,若日后采星的夫君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沈眉儿往雍正身上更贴近了几分,柔声继续说着: “而且皇上从前答应过臣妾的,待到臣妾宫中大宫女到了年岁之时,可由臣妾亲自为其指婚,皇上可还记得?” 雍正轻笑出声,刮了刮她的翘鼻: “你对你的宫女倒是体贴入微,总是为他人着想。那么对于此事,眉儿想要如何解决? 沈眉儿半坐起身来,认真道: “臣妾的意思是,采星的名声已经被祺常在污了,而傅太医又是一位忠厚之人。 与其让他们各自飘零,不如索性让采星嫁给傅太医,促成一段良缘。” 雍正挑眉问道: “你就不怕旁人说祺常在当日的指证确有其事?” 沈眉儿看着皇帝,笑的云淡风轻: “傅太医为阿哥和公主尽心尽力,采星又是臣妾身边一起长大的,自是不能委屈了他们。 所以要皇上赐婚才足够荣耀啊,如此也让后宫之人再不敢妄加议论。” 而后两日,沈夫人终于赶在小公主洗三之前,身体见好了。 再次被雍正召入宫中,以示君臣相亲和恩宠。 沈眉儿便开始叫母亲着手准备采星的婚事。 尽管婚期尚未确定,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等一系列繁琐的礼仪流程走下来,仍需耗费许多时日。 同时,沈眉儿也打算趁机将采月的婚事一并敲定。 到时候叫她们姐妹一块儿同时从宫中送嫁,才足够尊贵体面。 且有她这位宠妃作为后盾,想必她们未来的夫君也不敢不全心全意相对。 虽然被钦天监定为有大福之相的胎事,最终没有诞下一位阿哥,但这个局面太后和皇后都是十分满意的。 因此这次小公主的洗三之礼办的也颇为隆重,皇帝更是破例提前为其赐下封号“永嘉”,序齿五公主。 并传旨六宫:“惠妃沈氏,诞生望族,佐治后宫,孝敬性成,温恭素着,着晋封正一品贵妃,以昭恩眷。” 并于永嘉公主满月后,行册封礼,待贵妃出月后,继续协理六宫。 另有一道赐婚采星和傅子竣的旨意,便淹没在贵妃荣封掀起的滔天巨浪之中。 沈眉儿晋封贵妃,其地位尊崇,一时之间,成为了后宫众人瞩目的焦点。 太后对永嘉也十分喜爱,亲自拟下公主的名字,叫静和。 温和从容,岁月静好,也是顶好的寓意。 只是,太后又言,称惠妃资历尚浅,永嘉年幼,且生产时历经波折,不宜承受过重的福气。 言下之意是对沈眉儿太快封贵妃,略有所不满。 雍正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算计置若罔闻,他岂会不知他们心中的盘算? 沈眉儿一旦登上贵妃之位,便是在这六宫中除了太后与皇后外,地位最尊崇的人了。 她所诞下的六阿哥,身份亦是随之显赫,远非其他嫔妃之子可比。 即便是与皇后的养子三阿哥相较,亦是毫不逊色。 乌拉那拉家自然不愿见到沈眉儿母子如此得势,太后与皇后联手阻拦,便是出于此因。 然而,雍正对皇后的疑忌尚未消散,又岂会轻易被乌拉那拉氏所动摇? 至于皇上曾许诺祺常在,待沈眉儿生产后为她晋封之事,更是被抛诸脑后。 祺常几次旁敲侧击的试探,反而换来雍正的严厉斥责,心中十分不甘,倒也不敢再生事端。 与此同时,宫中正是一片热闹之时,荣宪郡主带着阿济尔莫·图娅黯然离宫,被皇帝怒斥逐回科尔沁。 并勒令永远不得再踏进京都半步。 此事迅速在后宫发酵传开,众人议论纷纷,虽不明其中详情,但也知晓这是皇帝对她们母女的严惩。 阿济尔莫·图娅那入宫为妃的美梦,也就此破碎,化为泡影。 第175章 金册金宝 永嘉公主的洗三礼过后,雍正又下令礼部和工部为沈眉儿精心打造贵妃的金宝、金册,并诏令礼部筹备晋封大典。 待那册宝一个月后制成送交内阁,雍正当即下旨,命户部尚书李廉箕为正使,黄门侍郎陈希烈为副使,持节册封。 册封前一日,更派遣官员前往太庙后殿、奉先殿进行祗告。 此次晋封,雍正倒是显得格外大方,一切规制皆按照皇贵妃之礼。 并且只为沈眉儿一人举行如此盛大的晋封典礼,所耗费的钱财与人力,皆是难以估量。 册封大典之日,天空尚未破晓,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们便已在太和殿内精心布置。 节案与册、宝案被恭敬地安放妥当,銮仪卫的官兵也在内阁门外设立了庄重的采亭。 内阁与礼部的官员们小心翼翼地将节、册文、宝文放置于彩亭之内。 一切准备就绪。 随后,伞仗开路,礼部官员引领前行,銮仪卫将彩亭缓缓抬至太和殿下。 礼部官员们再次上前,将节、册文和宝文精心陈设于殿内各案之上,随后奏请雍正皇帝御驾亲临。 雍正仔细地审阅了册宝,满意地点头后,缓缓升座。 天色渐明,一位大学士身着朝服,威严地立于节案之东,正副册封使也身着朝服,肃立于丹墀之东,静候吉时。 钦天监的官员一声令下,宣告吉时已到。 正副使随即由东阶步至丹墀左北面跪下。 大学士从案上恭敬地捧起节,穿过殿中门,郑重地授予正使。 正使双手接过节,与副使一同起身。 与此同时,内阁与礼部的官员们再次将册文、宝文妥善安置于彩亭之内。 内銮仪卫在永和宫宫门外精心布置了贵妃的仪仗,内监则在宫内设下了节案与香案,册案与宝案分列东西两侧,一切井然有序。 正副使受命后,由协和门至景运门外,正使立于门西,将节郑重地授予内监。 内监手捧节,内銮仪卫校尉抬起册、宝亭,稳步迈向宫门。 随后,内监将册、宝随节一同捧至永和宫,整个仪式充满了庄重与肃穆。 沈眉儿在天未亮时便已起身梳洗,她按照品级盛装打扮,穿上了华丽的贵妃正装朝服。 尽管才出月子不久,但她的身段已经恢复得纤秾合度,与产前无异。 她身着杏黄金缕月华水绸洒金五彩凤纹通袖吉服,头戴水澹嵌海棠珠花生烟钿子,帽胎以黑色丝绒缠绕铁丝编结而成,形如覆钵,更显端庄大气。 发髻边饰以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蝶恋花石榴如意玳瑁缠丝金步摇轻轻摇曳,银凤衔玉拢丝卓然生色,更衬得她仪态万千,高贵非凡。 袖口绣着繁复的捻金穿珠图案,一寸来阔的真珠穿花织绣花边微微露出她白皙的十指。 双手捧着青红双色的华丽绶带,立于宫门内道右,静候着那庄严的一刻。 内监们将节、册、宝陈设于宫内各案后悄然退出。 接着,引礼女官引领着沈眉儿在拜位北面跪下,册文、宝文的宣读声缓缓响起: “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 爰沛新恩,式循往制。锡以纶言。光兹懿典。 咨尔惠妃沈氏,诞育名门、夙标令问。 秉德恭和、赋姿淑慧。娴诗礼之风、克播清芬于彤管。 协珩璜之度,宜加宠锡于褕衣,率嫔嫱而敷内治。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进封尔为贵妃。 尔其祗膺巽命。荷庆则于方来,懋赞坤仪,佐妇职而永膺渥眷。 钦哉。” 司宫仪念过骈这四俪六的贺词,册封礼的正副史手捧镂金朱漆、龙凤呈祥的册匣。 其上覆盖着红罗泥金夹帕,以锦绶小匣装金印颁下十六页金册。 这金册便庄重地记录着沈眉儿的荣耀。 而金印则镌刻着宝篆文,广四寸九分,厚一寸二分,金盘之上鸾鸟纽结,彰显着无尽的尊贵。 沈眉儿接过册、宝,恭敬地行了六肃三跪三拜之礼,以表达对圣恩的感激。 礼毕,内监捧着节杖走出宫殿,沈眉儿在引礼女官的引领下,将其送至宫门内道右。 内监在景运门将节杖授予正使,正使持节,副使相随,一同到后左门复命、还节。 至此,册封贵妃的仪式方圆满结束。 册封大典圆满落幕,沈眉儿依循旧例,亲自前往寿康宫,向太后恭敬行礼拜谢。 原本还需前往景仁宫,向皇后受训听教,只是被雍正的一道旨意,免去了这一环节,。 特许沈眉儿直接返回永和宫,静候嫔妃、福晋及诸位命妇的觐见。 沈眉儿心中暗自窃喜,免去与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正面交锋,自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们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深沉如海,今日若去,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波折,影响这喜庆的氛围。 她可不愿在这吉日良辰,去面对皇后那不甘与复杂的脸色。 于是,沈眉儿身着贵妃的华服,乘坐着彰显身份的仪仗,满载荣耀与风光,缓缓回到了永和宫。 此刻,永和宫内已是宾客盈门,福晋与命妇们齐聚一堂,翘首以盼。 待沈眉儿在主位上优雅落座,引礼女官随即上前,引领着命妇们依序行礼。 三品以上的命妇在殿内恭敬行礼,而三品以下的则在殿外,依照各自的品级与身份,对上座的沈眉儿行着各自的礼节。 沈眉儿面带微笑,轻轻点头回礼,举手投足间尽显一朝贵妃的尊贵与风度。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又由敬妃率领着后宫中位份在贵妃之下的妃嫔们,整齐划一地跪拜在沈眉儿面前,场面既庄重又热烈。 待到晚间时分,夜幕低垂,永和宫内逐渐恢复了宁静。 忙碌了一天的沈眉儿终于得以喘息片刻。 就在这时,雍正帝踏着朦胧的月色,悄然步入永和宫。 沈眉儿刚欲起身行礼,雍正却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携手步入大殿。 二人落座后,澜芷奉上香茗,雍正轻轻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只留他与沈眉儿二人在这宁静的宫殿中。 他微微倾身,将沈眉儿轻轻揽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中满是欣赏与疼爱: “朕的眉儿,真是犹如仙子下凡,今日穿上这朝服,更是威严中带着庄重,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第176章 胧月生辰 今天雍正真的有些叹为观止,比起沈眉儿平日里端庄淡雅的装扮,穿戴起正式朝服冠冕的沈眉儿那份雍容华贵无人能比。 沈眉儿闻言,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靠在雍正的胸前,轻声细语道: “臣妾哪里有什么威严,不过是照着引礼女官的指点行事,生怕自己行差踏错,给皇室丢脸。 其实臣妾心里紧张得要命,皇上莫要取笑臣妾了。” 雍正伸手轻轻摩挲着沈眉儿柔顺的秀发,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除了这盛大的册封礼,朕真不知还能给眉儿什么。” 沈眉儿抬头,望向雍正那温暖如春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上的心意,是臣妾此生最珍贵的宝物,臣妾……臣妾无以为报……” 沈眉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她儿心中的确有些感动, 先帝的温僖贵妃、还有之前的年世兰,即便获封时,也未曾有过如此风光的场面。 所谓命妇一齐叩拜的规矩一直形同虚设,今日,她沈眉儿,倒是真正成为了历朝后宫中的第一个享受此等殊荣的贵妃了。 “眉儿,真想报答朕的话就好好服侍朕吧……” 雍正低下头,在沈眉儿的耳边轻声说道,他的呼吸温热而暧昧,轻咬着沈眉儿通红的耳垂。 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内室走去…… 春光无限好,赏花正当时。 沈眉儿与雍正在这寝宫中,共赴一场浪漫的盛宴。 ...... 随着沈眉儿荣升贵妃之位,皇上再度颁布圣旨,册封其母为正二品文山府夫人,沈家荣耀加身。 永和宫内的一众宫人地位亦是喜提晋升,分别荣膺令侍宫女与督领侍监之职。 只不过因着沈眉儿的打算,不日便会将采月,采星两人指出宫外完婚,所以便叫澜依接下来令侍宫女的职责。 采月也尽心将手中负责的事务与澜依一一交接过度,往后这永和宫的琐事便全权交由澜依来打理了。 此外,又依照贵妃的例子,添加了知春、若竹、彩碧、小禄子,小棠子等一众宫女内监在永和宫伺候。 一时之间,沈眉儿的风头直接越过了当初的年氏。 年世兰虽也曾得封贵妃,可她膝下并无子女傍身。反观惠贵妃已是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 宜修对于沈眉儿晋升之速颇有微词,然而皇帝特旨恩准其在贵妃晋封大典上免行参拜皇后之礼。 给了她很大的没脸,所以她暂时也没有什么动静。 加之沈眉儿一向对她恭敬顺从,若是频繁针对位分仅次于她的贵妃,难免落下话柄,岂不有损她端庄贤淑之名? 今年因沈眉儿身怀有孕,众人无缘圆明园避暑之行,只得在盛京忍受炎炎夏日之苦。 好在好进了八月后,连月的艳阳天也有些疲乏了。 几场秋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湿润,秋意悄然降临。 因为七阿哥弘昕和四公主胧月的生辰相隔时间很近,弘昕是八月十一,胧月是八月十六。又为了庆贺中秋佳节。 索性,皇上就从初十开始,在麟德殿连摆了七日的宫宴。 弘昕抓周时抓到了金匙一件,众人也夸着七阿哥福气满满。 各宫嫔妃又送上了如意、金锁、元宝一类的贺礼,敬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当初体弱多病的小小婴孩,在敬妃精心呵护下,和寻常健康的孩子已经没有两样了。 雍正亦对敬妃赞誉有加,称其将弘昕照料得无微不至,养的很好。 到了最后一日,胧月的生辰时,气氛便没有那么热烈了。 一是公主和皇子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相较的。 二来,虽然过了一年之久了,胧月的亲生额娘在宫中仍然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上个月月中,有一日皇帝在端妃延庆殿中,两人说着话。 不过偶然夸了一句说胧月公主长得像甄嬛,却不料此言一出,皇上竟生了大气,连茶碗也砸了。 指责端妃居心叵测、擅提罪妇之名。 皇上待端妃一向客气尊重,就算是先前为甄嬛作伪证,以及指使肃喜陷害年世兰,雍正也没有用这样重的话责骂过她。 端妃当时就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还有前两日,因为端妃宫里的佩儿在胧月公主面前说漏了嘴,说她的亲额娘在甘露寺修行。 又偏巧那日正碰着皇帝心情不佳,盛怒之下,竟将佩儿发配至慎刑司去了。 新入宫的嫔妃或许不明就里,但是旧日的老人自然都能看的明白。 原来甄嬛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匪浅,即便她已离开皇宫,皇帝仍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能被轻易提起。 其实单看贞贵人的得宠也能管中窥豹,略知一二。 十六那天,胧月穿一身彩色串枝花纹金宝地锦的小小衣衫,宛若玉雪雕琢,可爱至极。端妃抱着她坐在皇帝的左侧。 当雍正接过胧月时,一眼便瞧见了她脖子上的螭纹璎珞项圈。 那是一块以白玉雕成的玉芙蓉纹样,中央绽放着一朵四瓣海棠,洁白无瑕,左右各有九片青玉雕琢成的枝叶连缀而成。 雍正呆呆凝视了片刻,只觉眼熟,便开口问端妃这个项圈是哪里来的。 端妃解释道:“前两日为公主准备首饰时,发现她缺少玉项圈,便急忙让内务府赶制了一个,让公主戴上。” 皇后仔细瞧了几眼,方才笑道: “倒正是巧了,姐姐生前也有一块羊脂玉螭金璎珞项圈。 乃是一整块美玉雕琢而成,中央是复瓣芙蓉,叶子连缀处是祖母绿翡翠的。 不过胧月公主身上的这个还真是像啊。” 玉项圈的做工简单,胧月脖子上戴着的,与纯元皇后那个只是远看着像,近看却是不同的。 一个是芙蓉,一个是海棠,一个青玉点缀,一个则是名贵的祖母绿。 皇上也只以为是巧合罢了,并未深究。 默默良久,他随即吩咐苏培盛去取来纯元皇后的那副羊脂美玉项圈,赐予胧月公主,并亲自为她戴上。 如是,沈眉儿瞧见端妃悄悄舒了一口气。 第177章 甘露寺中 然而皇上虽然相信了是偶然,被蒙混过关,但却瞒不过皇后的眼睛。 端妃是受过纯元恩惠的,也是见过这个项圈的,她为何会选择一个与纯元遗物如此相似的项圈,目的何在? 是冒险为胧月公主争取宠爱,还是和宫外的甄嬛有所勾结联系? 宜修一时之间疑心大起。 她只顾着争夺宫中权力,差点忽略了甘露寺里的甄嬛。 看来,即便甄氏已经出了宫,可还是不能小觑啊。 事后,连吉嫔也感慨道:“有了纯元皇后的芙蓉璎珞项圈,胧月公主就如得了护身符一般。” 沈眉儿颔首微笑: “端妃是个聪明人,最会明哲保身。她今日冒险行事,也不过是想要胧月多得一份宠爱罢了。 你也是有怀珍的,这些手段也要好好学学,就当为了孩子了。” 在这宫中,妃嫔们为了争夺皇上的宠爱以保全自身,无所不用其极。 而身为帝王之子女,又何尝不是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挣扎求存? 皇子尚且可以凭借自身之力向上,谋取前程。而公主的际遇,则更多地依赖于她皇阿玛的宠爱与怜惜。 除了额娘的位分,雍正的关注和疼爱,才是公主在这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也可见端妃的智谋深远,仅仅凭借一个项圈,就能叫胧月公主日后受益无穷。 只是想到甄嬛因纯元旧衣而落寞离宫,她的女儿却又因为纯元的遗物备受雍正疼惜,这一饮一啄,倒是让人不由唏嘘。 而皇后回昭阳殿后还念着今日的事情。 她总觉得把甄嬛赶到宫外并不能真正的安心,以皇上对她和胧月的态度,甄氏未必没有回来的那一日。 于是几日后,宜修便以祈福为由,向皇上请旨,要带着众妃嫔到甘露寺烧香拜佛,祈求来年的丰收与安宁。 太后对皇后去甘露寺之行却并不是很赞同。 因为皇后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太后是看的得一清二楚。 一来是借此机会,看看甄嬛现在的处境。 如果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落井下石,让甄嬛吃吃苦头; 若是甄嬛的精神状态还不错,那就安排人折磨折磨甄嬛的意志,让甄嬛心灰意冷。 二来,无非就是以祈福的名义做个面子工程,顺带敲打后宫。 叫新入宫的这些嫔妃,也看看曾经宠妃开罪皇后的下场。 总而言之,皇后虽然虚伪至极,可借的名头却是天经地义,皇上也没有阻拦。 太后只能告诫皇后在甘露寺要注意分寸。 宜修表面上应承,却并未真正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 于胧月生辰之后的第十日,秋风轻轻吹散了夏日的最后一丝温热。 九月的脚步悄然临近。天地间仿佛被重新描绘,换上了一幅萧瑟而深邃的画卷。 草木在凉爽的秋风中轻轻摇曳,露珠在清晨的微寒中凝结成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脱俗、略带疏朗的秋意。 皇后凤驾在前,后宫的一众主位紧随其后,又带上了祺常在和安贵人两人一同踏上了前往甘露寺的华丽马车。 马车一路向西,逐渐驶离了繁华喧嚣的京都,步入了连绵起伏的青山翠影之中。 那些山峦,有的如碧绿的屏障,层层叠叠,挺拔峻峭,直插云霄。 有的则温柔缠绵,蜿蜒曲折,宛如仕女的轻纱广袖,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其中,缥缈峰与嵯峨峰遥相呼应,甘露峰与凌云峰并肩而立,云雾缭绕其间,仿佛仙境一般,美得令人心醉。 山光水色,苍茫而朦胧,仿佛置身于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中。 这清新的自然景色,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所有的尘世烦恼都在这一刻被忘却。 当一行人抵达甘露寺时,夕阳已经斜挂在天边,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黄昏色彩。 甘露寺,这座坐落于京郊之巅的佛门圣地,被誉为大清第一佛寺。 它依山傍水,气势恢宏,庙宇建于奇石嶙峋、峰峦叠嶂的山顶之上,飞檐翘角,金碧辉煌,尽显庄严与神圣。 下车之际,一阵山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采月与澜依分列左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沈眉儿。轻声细语道: “这才刚进入九月,山里的风就已经有些凉意了。娘娘可要保重身体啊。” 说着,已经为沈眉儿披上了一件靛青镶边、淡青绸面的披风。仿佛与周围的山色融在了一处。 甘露寺四周,林木葱郁,云雾缭绕,雨露滋润。 这里幽静祥和,与世隔绝,仿佛是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夕阳如锦,悬挂在对面峭壁之上,将半边天空染得如火如荼。 与宫中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相比,这里的自然壮丽景色更添了几分令人向往的自由与辽阔。 沈眉儿静静地站立着,耳边是风穿过林梢的低吟浅唱。 山里的风,与宫廷中的风截然不同。 宫廷之风虽然温暖,但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与压抑;而山间的风,则带着大自然的野性与豪迈,呼啸而过,令人心胸开阔,精神振奋。 随着暮色像一层轻纱般悄悄笼罩大地,四周的山峦逐渐隐没在暗淡之中。 古刹在苍松翠柏的环绕下,更显出一份庄严与肃穆。 悠扬的钟声在空中回荡,袅袅的香烟升起,仿佛拥有洗净世间一切尘埃的力量,也让沈眉儿那颗因宫中无尽争斗而疲惫不堪的心,得到了一刻难得的宁静与自在。 在这宫墙之外,哪怕只是短暂的停留,也足以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 正当沈眉儿驻足远眺,目光穿过层层云雾,沉浸在这份宁静之中,甘露寺的方丈静岸师太,带着静白及一众比丘尼,已经迎了上来。 一番问安之后,将众人带到了甘露寺之中。 大殿之内,烛火轻轻摇曳,香烟缭绕,浓郁的香油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殿心供奉的并非如来佛祖或观音菩萨,而是一尊气势恢宏的地藏王菩萨金像。 菩萨左手持着璀璨的宝珠,右手执着锡杖,威严地坐立于千叶青莲花之上。 在菩萨金像前,一座庞大的石质香炉巍峨地矗立着,炉身上镌刻着“天古斗”三个古朴而神秘的大字。 香炉之下,石床上刻有“福生甘露地,寿齐玉简天”的吉祥语,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庄严神圣,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 沈眉儿心头莫名地颤动了一下,低声吟诵道: “地藏菩萨妙难伦,化现金容处处分。三途六道闻妙法,四生十类蒙慈恩。 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累劫亲姻蒙接引,九莲台畔礼慈尊。” 第178章 幸灾乐祸 皇后在引着众嫔妃殿中装模作样地上香参拜了一阵过后,祺常在趁机向静岸师太打听: “去年宫中送来的修行嫔妃,此刻身在何处?” 静岸师太轻轻诵了一声佛号,回应道: “甘露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修行之圣地。踏入此寺,便无宫妃之分,唯有法号相称……” 主持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静白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谄媚禀报: “贫尼知晓,贫尼知晓,小主所问的可是甄氏?她如今在寺中的法号为莫愁。” 莫愁,莫愁。 雪中梅下与谁期,梅雪相兼一万枝。若是石城无艇子,莫愁还自有愁时。 沈眉儿恍恍惚惚地想起,离宫那日,甄嬛静静立于红墙之外,身影伶仃,在流朱的伞下,更添几分凄清。 再仿佛又似回到甄嬛初承恩宠之时,侍儿扶起娇无力,正是新承雨露、备受君王宠爱之际。 那时青春年少,肆意欢笑,被君王深情厚爱,哪里知晓愁苦的滋味? 与如今这蹉跎岁月、陷入无尽纷争的境遇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莫愁即便一生情爱皆空,却也能平安度过余生,陪伴幼子与家人。 而甄嬛,情爱错付,家道中落,亲人父母的平安难以保全,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能伴其左右。 真真是连莫愁的万分之一幸福也不及啊! 往昔的美好时光,终究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夜半梦醒,想必她也只能自己劝慰自己,道一声“莫愁”罢了。 沈眉儿的思绪如同浮萍般飘忽不定。 正当此时,祺常在的话将她从回忆中猛然拉回。 祺常在轻声问道: “那位莫愁此刻身在何处呢?” 静白脸上堆起一抹冷笑,答道: “莫愁既然身在甘露寺,自然是要做些粗苯活计的。今日皇后娘娘驾临,贫尼便让她与侍女一同去后山清扫石阶了。 此刻恐怕又寻了个地方偷懒去了。” 欣嫔听完,不禁幽幽叹息,满脸愁苦: “甄氏毕竟是奉旨修行之人,怎能让她如此操劳呢?” 静白身形粗壮,声音却尖锐如针,与她粗犷的外表极不相称: “奉旨修行?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漂亮话罢了,娘娘心里清楚得很,还用得着这样说吗? 咱们寺里的人,谁不知道莫愁是被皇上厌弃,赶出宫的!” 皇后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轻轻点头: “佛法有云,众生平等,一旦遁入空门,便四大皆空,前尘往事皆应放下。 何况甄氏是奉旨修行,而非来甘露寺享福的。” 一句话,便让欣嫔哑口无言,只能默默不语。 静白连忙躬身,一脸奉承地附和道: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莫愁现在已不再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小主了,砍柴、浆洗、擦地,这些粗活都得一一干起,与寺里那些小尼姑没什么两样。” 祺常在又笑盈盈地开口: “不知静白师傅能否行个方便,让那位甄……哦不,莫愁来大殿中打扫清洗。 就说有故人相请,如何?” 说完,她便吩咐宫女取来赏赐之物。 静白见状,满脸堆笑,急不可耐地前去寻找甄嬛。 不多时,甄嬛便跟在静白身后,唯唯诺诺地来到众人面前。 山风呼啸,吹起她灰色佛衣的衣角,如同一只饱经风霜、憔悴不堪的蝴蝶,在无力地挣扎着。 她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黯淡得如同熄灭的灰烬,深深地凹陷在突起的颧骨之下。 眼中的哀怨与伤痛已沉淀到了极致,宛如海浪退去后留下的泥沙,静静地淤积在昏暗的眼窝深处,再不见丝毫波澜,就像一口干涸的枯井。 甄嬛缓缓跪倒在地,声音低沉而沉重: “罪妾参见皇后娘娘。” 祺常在轻掩红唇,笑声如林间黄鹂般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刻薄: “怎地曾经宠冠六宫的莞贵人如今自谦为罪妾,而不愿称自己为贫尼呢? 莫非甄氏你心甘情愿地位卑如尘埃,就连佛祖的庇护也不愿接受了吗?” 惜常在静默地立于人群之后,目光清冷,无波无澜。 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路。 皇后的笑容依旧端庄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母仪天下的尊贵与从容。 她对甄嬛此刻的姿态颇为满意,轻轻抬手,制止了祺嫔进一步的羞辱。缓缓言道: “在这青灯古佛之下,若能以此种方式终了一生,倒也算得上是一种远离尘嚣的超脱与清净。” 甄嬛的容颜虽带着几分憔悴,却依然能窥见昔日那令人惊艳的风采。 只是,那双眸子,却好似历经了无数风霜的老妇之眼。 又宛如那曾经绚烂至极、而后在寒风中凋零的花朵,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往昔,她的美丽多半源自这双眼睛,它们灵动如同黑珍珠,在阳光下轻盈跳跃,波光潋滟。 仿佛能诉说无尽的情愫。喜悦、嗔怒。 那些少女难以启齿的心事,都通过这眼波远远地传递出去,自有人能心领神会。 然而,这宫中的权谋较量、冷酷无情,却渐渐在这双眸中留下了痕迹。 昔日的灵动被君王的宠爱算计所取代,妩媚与风情万种也被磨灭殆尽,只余下万千思绪凝聚而成的深沉心机。 离宫不过一载,竟让甄嬛衰老得如此迅速,那颗已死的心在无法掩饰的眼波中停滞不前,透露出无尽的悲切与清晰。 当皇后来到甘露寺时,她发现甄嬛早已不再是那个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的女子了。 这世间最无奈之事,莫过于“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她甚至对心腹安贵人和祺常在等人坦言: “甄嬛已不足为虑,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她竟落魄至此,如同蝼蚁一般。 倒是皇上,还未能完全放得下甄嬛,心中仍对她念念不忘。 你们要加紧功夫,好好讨皇上欢心。别让惠贵妃把风头全都抢走了。” 或许,皇后此时是一种暗自窃喜,幸灾乐祸的心境吧! 毕竟,甄嬛曾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这根刺终于被她亲手拔除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快意之感?大概只有皇后自己才能体会吧。 第179章 星桥夜度 甄嬛在甘露寺之所以默默忍受静白等姑子的欺辱,一声不吭。 因为她心里明镜似的,知晓这些人皆是受宫中贵人指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唯有她落魄至此,宫里的人才会安心。 为了女儿能够平安成长,她甘愿暂时隐忍,跌入尘埃。 只有降低皇后一党心中对她这个威胁的忌惮,才能更好地保护她身边的人。 而太后则担心的是,宜修在看到甄嬛没有威胁后,会对她赶尽杀绝。 站在大局考虑,太后不能让皇后动手。 万一来日皇上心回意转,必定会追查,若事情败露,不仅皇后会受到惩罚,而且会连累乌拉那拉家数代的荣耀。 所以为保万全,暗中派遣甄嬛入宫时的教养女官芳若前去照料。 要她一定亲手抄录佛经,每月让芳若来取,为的就是确保她活着,这样月复一月平安地活着。 太后为甄嬛所付出的苦心,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从甘露寺回宫以后,皇后知晓了芳若的所作所为,不过她对太后的安排并不生气,在她心中已经觉得甄嬛不过如此罢了。 既然太后想要保她一命,那卖给太后一个面子又有何妨呢。 后宫诸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甘露寺之事。 慢慢时间也就过去了,时间一转又是一度重阳佳节。 贞贵人不知从何处知道了雍正喜爱惊鸿舞,特意在宫宴上献了一舞,决意以此博君一笑。 只可惜,她空有一副倾城之貌与满腔争胜之志,却未谙深宫中的禁忌与微妙。 自甄嬛离宫修行之后,这惊鸿之舞便已在紫禁城中沉寂多时,成为了不可轻易触碰的回忆。 再者,贞贵人的舞姿虽也算得上清丽,却并无惊世骇俗之处,难以令人心动神摇。 雍正看了之后,面色平淡如水,虽没有生大气,却也在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凉意,淡然吩咐道: “此舞陈旧,毫无新意,以后旧日的舞就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贞贵人闻言,心中惊恐万分,不明所以,只觉自己似在不经意间触怒了天颜,忙不迭地尴尬退下。 宜修轻轻垂下眼睑,向下使一个眼色。 随即见那沉寂许久的璟常在缓缓起身,娇声笑道: “皇上既不喜旧日之舞,嫔妾这些旧人心中自是忐忑不安。便只好绞尽脑汁,想些新鲜花样,还望皇上莫要嫌弃嫔妾才好。” 雍正因着孩子的事情对璟常在还是有几分怜惜的,一眼看过去,眼底含了温然的情意: “胡言乱语,朕怎会嫌弃于你?” 璟常在嫣然一笑,纤纤玉指指向殿外的苍穹,轻柔说着: “今日重阳歌舞升平,大殿上已经足够热闹欢庆了。 嫔妾的阿玛特地从宫外送来了各式烟花,不如皇上陪嫔妾一同观赏这天上之景,如何?” 雍正颔首道: “烟花?唔......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怎么想起这一桩了?” 璟常在情意宛然,鬓边一支并蒂海棠琉璃绕珠簪莹莹生色,低声道: “嫔妾近日常在漱琼堂中静坐,偶得《解语花·星桥夜度》一词,心中不禁涌起对往昔的无限思念。” 皇后眉眼间皆是笑意: “常在有此雅兴,实乃难得。你且将那词念来,让众人一同品鉴。” 璟常在低垂眼眸,柔声诵读着: “星桥夜度,火树宵开,灯月光交射。翠檐铜瓦相辉映,隐隐绛霞飘下,尽显风流艳雅。 筵宴频酌香醪,十千之价,宝鸭喷出沉麝之香,已是欢娱尽夜。 条倡叶冶。鸳灯诗帕。对芳时堪画。向柳陌纤纤共把,到处骤轮驰马。纵情嬉游欢乐。 惟愿好事常在,寸心难谢。九衢三市行歌之声,直至晓钟方歇。” 宜修亦是举杯轻笑: “烟花澹荡,遥山凝碧,此景此情,岂不正是应了璟常在之雅意?还是璟常在最懂情致。” 吉嫔斜睨着沈眉儿,嘴角勾起一抹轻蔑,撇嘴不屑道: “不过区区一点小玩意儿,竟也能引出这许多细腻心思来,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而后璟常在款步至大殿中央,盈盈下拜,眸中柔情似水: “嫔妾同皇上情义深重也是在重阳之日,是嫔妾福薄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唯愿皇上莫要疏远臣妾。” 雍正轻轻抬手,目光温柔: “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你能想通此节,朕很是欣慰。 今夜,我们只赏这火树银花,不谈伤心过往。” “遵旨。” 璟常在依言起身,轻轻挽起皇上的手,向身旁侍女微微颔首。 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夜色如墨,却有一抹璀璨划破长空,宛如白昼降临。 数十道烟花直指云霄,金砂如雨,划破深邃的天幕。 伴随着尖锐而激昂的呼啸,绚烂的焰火在空中傲然盛放,如同织女遗落的锦缎,美不胜收。 夜空被映照得如同白昼,璟常在一一指着介绍道: “这焰火有金龙翱翔、百鸟朝凤、珍珠吐露、梅花傲雪、垂柳依依、金枝玉叶、莺歌燕舞、蜂蝶纷飞、花篮献瑞、空中报喜、雪花盖顶等等。 更有那五彩绚烂的是八仙过海、金辉齐鸣......” “皇上再看那个,是最为别致的杨贵妃观牡丹,铁树开花、五光十色,能出现九曲连灯,北就开塔,大雁塔和白蛇仙女等诸多奇景。” 烟花一束接一束,直冲云霄十余丈,犹如变幻莫测的明珠,彩蝶翩翩,洒落满天云霞。 龙腾凤舞,钢花四溅,火星如金芒四射,气势恢宏,绚烂夺目,属实蔚为壮观。 璟常在每介绍一处,雍正便赞上一句。 远处,乐府教坊的乐声悠扬,舞姬与伶人的丝竹管弦之音,与嫔妃、宫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将重阳佳节的喧嚣与热闹推向了极致。 烟花渐散,众人仍仰望星空,沉醉于这琼楼玉宇,起舞弄影般的美景之中,久久不愿离去。 唯有宫中各处,留下片刻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气息,略带几分呛人的味道, 却也成了这一年重阳之夜,最难忘的记忆。 第180章 喜事成双 雍正颇为自得地目光在四周流转,最终落在康常在那淡然如水的面容上。 不禁好奇地问道:“璟常在安排的这场烟花表演,竟未能入的了你的法眼?” 康常在轻轻提起酒壶,动作优雅地为皇帝斟满了一杯佳酿,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的微笑: “烟花之美,确实绚烂夺目,令人目不暇接,嫔妾也为之沉醉。 只是,嫔妾心中忽生感慨,若能长久沉浸于这般的繁华之中,而非如烟花般短暂绚烂后便归于沉寂,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愿景。 或许,成为天边一抹不起眼的星光,虽不耀眼夺目,却能永恒地闪烁在夜空之中,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雍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随后转头望向太后,笑道: “康常在果真是皇额娘悉心教导的佳人,见解独到,确实非凡品所能及。” 太后含笑回应: “哀家虽对康常在颇为喜爱,但所能教导的也不过是日常请安侍奉的规矩罢了。 她对皇上的心意,可是自己的。” 今夜康常在这番言论让雍正很是喜欢,深得圣心,当晚皇上便翻了聚荷堂的绿头牌。 不少宫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嘲笑璟常在费尽心机安排了烟花表演,又试图勾起皇上的旧日温情,却将皇上的心思都引到了别处,最终为康常在做了嫁衣。 然而,璟常在的这番作为也并非全然无用,至少皇上对她的态度不再像以往那般视而不见,反而多了几分怜惜。 她也因此重回了往日的荣光。 ...... 后一月的某日,沈眉儿步入景仁宫昭阳殿请安,彼时嫔妃们已悉数到场。 她依序坐下,恰逢皇后正与欣嫔闲话家常。 皇后笑容可掬地对欣嫔说道: “今儿个你这是怎么了?发髻看起来略显松散,面色也不太好呢。” 欣嫔递一个眼色,身旁的侍女如兰连忙接话: “回皇后娘娘,方才在长街之上,我们娘娘不慎被一辆横冲直撞的辇轿所惊,差点摔倒。 就连皇上赏赐的八宝簇珠折玉钗也不慎摔碎了。” 欣嫔起身,面带歉疚之色: “臣妾如此匆忙赶来,生怕误了请安的时辰,还望皇后娘娘宽恕臣妾的失礼之处。” 皇后语气温柔: “这并无大碍,你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你可有看清是谁冲撞了你?” 如兰恭敬地回答道:“奴婢恍惚间看见是璟常在。”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下方端坐的璟常在。 只见她神色从容,笑容温婉,犹如芙蓉初绽: “方才的确有冒犯之处,差点撞到了欣嫔娘娘,真是失敬了。” 欣嫔的面色阴沉,语气冷淡: “此刻才知道冲撞了我?方才怎么逃得一阵风儿似的?” 璟常在浅笑盈盈,轻抚着脸颊,柔声说道: “嫔妾本该停下来向娘娘赔罪,但实在有急事需立刻禀报皇后娘娘,故而有所失礼。 至于那跌碎的八宝簇珠折玉钗,娘娘若是不嫌弃,到我宫里随便挑选。 无论一两件还是三五件,都由娘娘心意,嫔妾绝无二话。” 欣嫔听其言辞间带着几分傲慢,秀丽的容颜上不禁泛起了怒意,犹如荷花染霜: “辇轿与肩舆,皆是宫中高位嫔妃所享用的,你区区一个常在,怎敢擅自使用? 即便是皇上偏宠,也断无此理!” 璟常在微微侧首,嘴角弯成了新月之状,起身向皇后端庄地行了一礼: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昨夜腹痛难忍,太医诊断后得知,嫔妾再次怀有身孕。 加之今晨小腿肿胀难行,故而斗胆使用了辇轿,望娘娘能够宽宏大量,恕嫔妾无罪。” 此言一出,四座皆是一片哗然。 璟常在入宫不过两三月便有了一次身孕,当初她误以为是夏冬春用零陵香所害,后经查明,实为宫中侍女所为。 而今,她刚刚复起,腹中便又传来喜讯,当真是福气深厚。 转眼瞧着夏冬春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小腹,眼中不觉流露出几分凄楚。 沈眉儿轻轻咳嗽一声,夏冬春立刻意识到这不该自己伤心的时候,忙撑住了脸上的笑容,不容它散落下来,强颜欢笑,也随着众人贺喜道: “恭喜皇后,恭喜璟常在。” 宜修倒是镇定自若,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 “当真如此?既已有孕,又怎会腹痛肿胀?” 璟常在神色微扬: “太医说嫔妾体质偏寒,胎儿体热,两者相冲,加之先前小产未能完全调养恢复,故而腹痛。 至于肿胀,亦是孕期常见之症,并无大碍,服用几剂利水消肿的药剂便好。 嫔妾因急于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故而冲撞了欣嫔娘娘也不敢停留。” 她说罢便要屈膝向欣嫔行礼,恳求道: “还请欣嫔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嫔妾这一回。” 璟常在虽欲行屈膝礼,动作却极为缓慢。 欣嫔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只得让如兰扶住了,道: “既有了身孕,自当好生保重。万一有个闪失,可就辜负了这难得的福气。” 璟常在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望向欣嫔: “这福气得来不易,我怎会轻易让它溜走?有皇后娘娘的庇佑,我的福气还长着呢。” 宜修连忙接过话茬: “十月怀胎,辛苦自是难免。 稍后我便多派几人去伺候你,缺什么要什么,尽管来和本宫说。需要什么尽管来告诉我。” 随后面上挂着宁静和煦的微笑,转向众人: “不过,这既是辛苦也是福气。本宫也希望宫中的姐妹们都能早日有子嗣。 端看惠贵妃就知道了,她育有六阿哥和五公主,这份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沈眉儿见话题转向自己,也毫不客气,缓缓说道: “臣妾有幸得太后和皇后照拂,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只是璟常在,你上次小产便是宫人照顾不周,这次可得格外小心,别再不知轻重地再赖到他人身上。” 璟常在眼波微曳,有一丝不悦,正要开口。 皇后安抚似的看她一眼,她这才拧着帕子作罢。 第181章 恩宠无限 璟常在再度有孕,雍正亦是龙颜大悦,尽管这几日雍正为朝中山东水患之事操心不已,但只要得闲,便留在漱琼堂对她嘘寒问暖。 璟常在因着身孕而恩宠无限,一时间延禧宫炙手可热,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在延禧宫热闹非凡的同时,启祥宫也并不清静。 贞贵人一门心思调理身体,隔三差五便请太医诊脉调息,还打听了许多民间求子之法,总是不得安宁。 但她的这番折腾并非徒劳,两个月后,竟然真的诊出了身孕。 贞贵人因姿色酷似甄嬛,在宫中一直备受恩宠。 如今怀孕,不为别的,只为这那张脸,雍正也是满心期待着这个孩子。 他不仅亲自指派太医为她安胎,还下了口谕,一旦贞贵人生产,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都将封她为一宫主位。 这样的恩宠,自然是璟常在所无法比拟的。 有了皇上的悉心关怀与照拂,只要贞贵人安分守己,不随意生事,这一胎想必是会安然无恙的。 只是沈眉儿有些担心夏冬春,宫中嫔妃接连传出喜讯,后来者纷纷居上。而夏冬春的腹中却依旧毫无动静。 论及宠爱,这些年她虽非盛宠,可皇上隔三差五也总是会去陪她的,若非遭了那零陵香的暗算,说不定她子息上的缘分早到了。 敬妃与吉嫔虽也在一旁劝慰着,但终究还需夏冬春自己放宽心才行。 紫禁城的秋夜漫长,灯光昏黄。却总是转瞬即逝。 秋风无情地吹落了枝头翠绿的叶片,使它们零落成泥,化作尘埃。 随着光秃秃的枝丫日益增多,冬日的寒意悄然侵袭,紫禁城迎来了寂寞的冬季。 在这份寂寞之中,不期而至的冬雪便叫人格外地心生温柔。 那些棱角分明的宫墙青砖,凌厉如翅的飞檐翘角,在雪的覆盖下,也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与冷漠,增添了几分难得的静谧与安详。 随着天气渐冷,沈眉儿除了每日必需的晨昏定省外,很少出门。 她隐约听说漱琼堂并不太平。 璟常在这一胎的前三个月孕吐反应尤为剧烈,几乎食不下咽。 连皇后都惊动了,每隔三五日便送来燕窝、东阿阿胶、鹿茸等珍贵补品。 到了二月之后,璟常在小腿愈发肿胀的几乎不能下地。 雍正心疼万分,特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之礼,且每隔数日便亲自探望。 又吩咐花房将新春刚培育出的五瓣紫丁香送至她宫中,以解其烦闷。 那丁香犹如一片片淡紫泛红的云朵,散发着温润而缠绵的气味。 民间有传言,五瓣丁香象征着纯洁无瑕的爱情,相恋之人若以此为媒介许下心愿,便能如愿以偿。 这足以窥见雍正的一片深情厚意。 况且,丁香还有帮助消化,缓解腹部胀气,减轻恶心呕吐的效果,对璟常在的胎儿亦大有裨益。 因着皇上的这份看重,沈眉儿也随众多次前往探望璟常在。 作为宫中生育最多的嫔妃,璟常在时常拉着她询问胎象及保养之事。 沈眉儿随口宽慰道: “听你方才所言,孕期诸多不适,多半是体热所致,不必过于焦虑。 或许是个男胎呢!待瓜熟蒂落之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璟常在听后,这才转忧为喜: “贵妃娘娘可别哄骗嫔妾。” 宜修亦笑道: “旁人的话也就罢了,贵妃娘娘自己生育过一双儿女,她的话自然不会错。” 众人一番安慰后,便告辞离去。 然而,新春的喜气尚未完全消散,一日,沈眉儿正与雍正于寝宫中柔情缱绻。 突然,璟常在早产的消息传来。 那日前来永和宫禀报的是小夏子,春寒料峭之中,他的额头上竟隐约可见汗珠,声音也因焦急而变了调: “延禧宫的安贵人来报,说璟常在要生了!” 沈眉儿陡然一惊:“这才七个月啊!” 小夏子连忙解释: “伺候的奴才说,用晚膳时还好好的,还进了一碗红枣枸杞燕窝。 用完晚膳正打算出去走走,结果一只大黑猫突然从墙头跳下,把璟常在给惊着了,一下子就动了胎气。” 雍正的鼻翼轻轻翕动,寒气已在他脸上显露无遗,他怒声喝道: “真是荒唐!这么多人伺候着,竟然还能出这样的岔子!” 沈眉儿见状,连忙柔声劝慰: “皇上,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璟常在吧。” 雍正立刻起身,任由沈眉儿体贴地为他披上了鸦青色织金猞猁狲大氅,随后握住她的手: “贵妃和朕一起去。” 沈眉儿沉静地点了点头,应道: “臣妾遵命。” 永和宫与延禧宫相邻,两人穿过正门,绕过两条宫中的甬道,很快便到了。 还未踏入延禧宫的大门,一阵阵女人凄厉的呼叫声便传入耳中,那声音惨烈如凌迟,让人不忍听闻。 雍正紧握着沈眉儿的手,手心里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滑腻而冰冷。 两人急忙转进漱琼堂,只见延禧宫的宫人们正忙碌地进出,一盆盆热水和毛巾被不断地送进去。 雍正拦住一个宫女,急切地问道: “璟常在现在怎么样了?太医来了吗?” 那宫女焦急地回答道: “太医已经来了好几个,接生稳婆也来了,只是小主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雍正闻言,眉头紧锁:“还没动静就叫得这么惨?” 说着,他吩咐道,“快去叫个太医出来,朕要亲自问他。” 小宫女立刻进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太医出来。 太医颤声回答道: “启禀皇上,小主这才七个月的胎儿,虽然脏器已经发育完全,但还未成熟。 即使生下来,也怕会先天不足……” “不是说‘七活八不活’吗?” 这时,皇后和敬妃也带着人赶到了,听到太医的话,宜修惊声问道。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解释道: “这些都是民间的传言,不可信啊。现在也只能先让小主把皇嗣生下来,再做打算了。” 第182章 金氏早产 宜修紧紧攥着手中那藕荷色绸绣牡丹纹的手帕绢子,迅速对剪秋吩咐道: “多派几个人进去伺候,人手多一些总是好的,以免不够用。” 璟常在平日与皇后亲厚,对于皇后要增加人手进去照料,雍正自然不会有异议。 然而,宜修又压低声音说道: “臣妾听说璟常被一只黑猫给吓到了。黑猫不祥,恐怕不太吉利。”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寝殿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敬妃微微皱眉,侧耳细听,疑惑地说道:“这哭声怎么这么微弱?臣妾记得弘暄和弘昕出生时,哭声可是响亮得很。” 她的话音未落,寝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雍正心中一紧,不明所以,立刻命令苏培盛进去查看。 苏培盛急忙跑进寝殿,不多时,便抱着一个襁褓匆匆而出。然而,他却站在廊下,犹豫不决,不敢向前。 雍正见状,脸色骤变,厉声道: “究竟怎么回事?” 苏培盛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得难以掩饰: “璟常在……璟常在生下阿哥后,便昏厥过去了。只是……” 雍正一听是个阿哥,心中一喜,急切地追问: “小阿哥呢?还不快抱来给朕看看!” 苏培盛迟疑着,一步步挪到雍正跟前,却始终紧紧抱着襁褓,不肯放手。 敬妃与沈眉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皆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雍正再也等不及,伸手拨开了那浅金桃红二色的合欢襁褓。 撒金红软缎小锦被里,孩子的脸皱巴巴的。 然而,当雍正再往下看时,他的脸色瞬间凝固成霜,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捧着襁褓的手猛地收了回来,如同被火烫到一般。 皇后觉察到异样,一眼望去,顿时也吓得脸色铁青,身形一晃,连惊呼声都哽在了喉咙里。 沈眉儿满心疑惑地望去,只见襁褓中的孩子四肢异常瘦小,而腹部却肿大得惊人,还泛着一种诡异的青蓝色光泽。 更令人惊骇的是,孩子身上竟然多长出了四肢,总共是四手四脚。 四周静得让人心悸,只有偶尔穿堂而过的风声,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怪兽在低吼。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震撼得呆立当场,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沈眉儿心中的震撼如惊涛骇浪般翻涌,冲击得她身形微微摇晃。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敬妃也是如此,生生地抓住沈眉儿的臂膀,扯的生疼。 雍正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孩子推了出去。 幸亏苏培盛反应迅速,稳稳地接住了孩子。但他同样一脸惊恐,双手颤抖,完全不知所措。 沈眉儿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是否和雍正一样难看,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虽然后宫孕育子嗣艰难,但如此骇人的事情,却是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以现代医学的视角,她能清晰解析璟常在所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遗憾的是,这两个胎儿在母体内发育受阻,形成了先天畸形。 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一个胎儿不幸被另一个吸收,从而诞生了这样一个“异形”。 但知道归知道,理解也能理解。 可当如此形状的婴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那些理性早都去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惊惧。 寝殿内,璟常在疲惫的声音微弱响起: “孩子……我的孩子呢?” 雍正身体剧烈一颤,仿佛承受了难以言喻的重压。 他死灰般的面容上,唯有一双眼睛透露出惊恐与哀伤。 只是那双眸子中的哀伤,在看到孩子身体的瞬间,如同青瓦上的冷霜遭遇了寒雪,瞬间被冻结,只剩下刺骨的惊恐与嫌恶。 璟常在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期盼与希望: “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无人敢应答。 宜修迅速恢复了冷静,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冽而决绝的光芒。 她轻轻转头,发髻间的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流苏仿佛夜空中划过的流星,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瞬间又消失在黑暗中。 语气冰冷而坚定道: “皇上,这是孽障,是不祥的妖物,绝对不能留下!” 雍正微微一愣,随即茫然地点了点头。 宜修冷冷地瞥了一眼苏培盛手中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苏公公,劳烦你去处理一下。告诉所有人,璟常在生下的是一个死胎。 死胎乃不祥之物,必须立即掩埋,以绝后患。” 雍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 “那么,皇后的意思是……” 宜修微微欠身行礼,恭敬而宁和: “璟常在不幸诞下死胎,无法为皇上延续血脉。请皇上节哀顺变。 但愿她日后能有福报,可以再为皇家开枝散叶。” 接着,她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殿中的每一个人,低声威胁道: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苏公公,你务必让延禧宫的人守口如瓶。 贵妃和敬妃也必须把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后果自负。” 苏培盛心头一震,连忙答道:“是,奴才遵命。” 沈眉儿看着苏培盛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明白这个孩子注定是无法存活了。 宜修深知雍正此刻不愿再见璟常在,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想见她。 于是她温婉地劝道: “皇上忙碌了一整夜,想必也累了。不如去臣妾宫中稍作歇息。 臣妾早早备下了川穹知母酸枣仁汤,皇上不妨喝一碗,定定心神吧。” 雍正的目光掠过沈眉儿的面庞,他今日宣的是贵妃的永和宫,但是现下也顾不上了。 眼中闪过一丝歉疚:“那朕就先去皇后宫中了。” 沈眉儿知道,今晚雍正的心情必定十分沉重。皇后处事周全,皇上在她那里或许能得到些许慰藉。 送走帝后,沈眉儿隐约听到寝殿内传来璟常在撕心裂肺的哭声。 想必宫人们已经按照皇后的吩咐告诉她生下的是死胎了。 她心底蓦然涌起一股寒意,如同置身于月光照耀下的茫茫雪野中,凄冷而明亮。 寒冷的夜晚,水汽凝结成冰凌挂在屋檐下,落在灯火通明的庭院中。 伴随着璟常在无助而悲切的哭声,一股刺骨的凉意悄无声息地侵入她的骨髓。 第183章 随顺通行 璟常在骤然丧子,不只阖宫惊讶,连太后亦颇为伤心。 然而,皇上与皇后严令封锁消息,确保此事不外传。 那些曾为璟常在接生的太医与稳婆,均被悄悄打发走。所有可能目睹过孩子身体的宫人,也都被调往圆明园,不得再在宫中伺候。 宫中人心惶惶,私下里流言四起,有人议论说璟常在因过于骄奢,才导致孩子夭折。 这些流言如同沸水般翻腾,但幸运的是,漱琼堂因皇后之命不得外人出入,璟常在得以免受外界打扰,安心静养。 然而,璟常在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皇帝却未曾踏入漱琼堂一步,给予她丝毫的安慰。 太后多次想向皇帝询问璟常在死胎之事,雍正也只是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了。 这一日,距离璟常在丧子之痛已过了半个月,沈眉儿陪伴在皇帝身侧,二人在养心殿的暖阁中闲话家常。 雍正的神色始终带着几分忧郁,他凝视着窗外绵绵细雨,仿佛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手中攥着彩漆云龙纹管黄流玉瓒紫毫笔,不停地在白色藏经纸抄写着《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 “尔时普光正见如来,告颠倒言,汝子在胎。人形具足。在生熟二藏。犹如地狱。两石压身。...... 如此恶业,罪难消灭,若造诸恶。值佛及僧。忏悔即灭。设所命终......” 雨天的黄昏,天色显得格外阴沉昏暗。 皇帝身前的紫檀八仙八宝纹几案上放着一壶已尽的残酒,闻着酒香是蔡攸棣花酒的味道。 竹根雕海水龙马图山子旁边则是一盏天青色旧窑的酒盅。 他穿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常服,数支白烛摇曳着微弱的火光,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溅起一阵阵抽搐般的暗影。 正如此刻悲伤清冷心情的写照。 沈眉儿轻抬皓腕,缓缓卷起衣袖,为皇帝细致地研磨起墨汁,她的声音宛如春风拂面,柔声道: “皇上,若欲饮酒,还是先让人温一温吧,冷酒易伤龙体。 或者,皇上也可与臣妾对酌几杯,谈天说地,也能稍解心中烦闷。” 雍正并未抬头,只是以那淡淡的语调,透露出无尽的哀愁: “自斟自饮,方能细细品味冷酒之独特韵味。 况且这殿中温暖如春,再饮热酒,便失了那份清冷中的意趣。” 沈眉儿静静地研磨完墨汁,察觉到殿中的龙涎香气已渐渐消散,便轻声吩咐苏培盛带着人将香灰撤下。 她手持紫铜拨子,轻巧地拨开金漆青龙八窍熏炉的拨片,从一旁的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中,珍重地取出一盒旃檀微烟贡香。 雍正低头,专心致志地抄写经文,随口问道: “怎地突然用上这么好的香料了?” 沈眉儿轻声细语地回答: “此贡香由旃檀、白檀、沉檀、唐香、茅香、安息香、以及丁香枝等多种珍贵香料精制而成,具有通窍辟秽之效。 佛经中也常以旃檀之香,来譬喻菩萨的巍巍功德,浩浩行持如同风行草偃,见闻者无不受其感化,随顺通行。 臣妾觉得,此刻使用此香最为适宜。” 雍正搁下毫笔,长叹一声,脸上露出苦笑: “通窍辟秽、随顺通行? 朕知晓你是出于好意。但朕心中的郁结,又岂是这区区旃檀微烟贡香所能化解的?” 沈眉儿细心地将皇帝亲手抄写的经文整理得井井有条,她的语气温婉如溪水潺潺: “皇上抄写了如此多的往生心经,以供宝华殿诵经超度之用,臣妾心中明白,皇上仍旧挂念着璟常在的那个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雍正的神色,斟酌着言辞开口: “皇上频繁前往永和宫探望弘暄,又时常紧抱着静和出神。心中的挂念,不只臣妾能感知一二。 就连弘暄那孩子,也察觉到了皇阿玛的心情不佳呢。” “父子之间,心有灵犀。 弘暄乖巧与懂事,能够理解朕的心意,这也多亏了你教导有方。” 雍正的声音中透着哀伤,眉宇间的愁绪如同乌云蔽日,久久不散。 “然而,朕每当回想起璟常在那个孩子的模样,总是不自觉在责怪自己,是否是朕的福泽浅薄,德行有亏,才导致这样的悲剧?” 雍正的眉宇间凝聚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仿佛连天色都随之黯淡。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为朕诞下了暄儿和静和,仪欣有了怀珍,临真育有昕儿,还有胧月。朕以为上天已经宽恕了朕。 然而……然而,那个孩子,是朕亲手……” 他痛苦地揪住手中的绢纸,脸庞无力地垂下。 沈眉儿连忙柔声劝慰: “没有事,没有事的。皇上莫要如此,您瞧,这么多阿哥公主都平安降生,上天怎会不肯原谅您呢? 璟常在的孩子,只是个无法预料的意外罢了。” 话音未落,却听有风声伴着殿门悠长的吱呀之声一同扑入。 沈眉儿抬首,却见太后在竹息姑姑的搀扶下,一步一个沉稳,踏行至养心殿内,对着雍正定定道: “皇帝安心。这个孩子的意外,完全是因为璟常在德行浅薄,不堪承受皇上圣恩。” 这宫里的风言风语,终究是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此刻太后漏夜前来,必定是知晓了璟常在和皇嗣的变故始末。 沈眉儿端然行礼,太后抬手叫起,并未寒暄。 只阔步行至行至皇帝身边,语气沉稳而不容置疑: “皇上已经有五位阿哥五位公主,个个都聪明康健。 唯有璟常在所生与旁人有异,便可证明万恶之源在于璟常在而非皇帝。 皇帝大可不必挂怀。” 太后和皇上母子叙话,沈眉儿自是不敢打扰,缓步默然退了出去。 或许,太后终究是太后,雍正可以对着妻子嫔妃倾吐心事,最终却只能在额娘那里得到安慰。自古如此。 而璟常在的失宠,似乎已成定局。 因为生下的是如此不祥的“死胎”,产前的荣宠在她生育之后几乎是消弭殆尽。 雍正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一次探视,一向花团锦簇的漱琼堂就此沉寂,再无一人踏足。 连带着延禧宫的夏冬春和安陵容一时也难见天颜。 第184章 喧嚣尘上 然而,仅仅数日之间,宫中便流言蜚语四起,沸沸扬扬。 “璟常在生下的死胎,是个妖孽!” 这宫闱之中,闲言碎语之多,犹如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无边无际,肆意蔓延。 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都被人们咬牙切齿、舔舌咀嚼后,再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从未有过删减。 它们无孔不入,交织着阴谋与诡计,如同一张无形的网,令人心生厌烦,却又无处可逃。 而在这流言蜚语的狂潮中,最令人震惊的消息莫过于璟常在的悬梁自尽。 如同一枚惊天巨石,投入后宫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 漱琼堂那紧闭一个多月的大门,终于再度被缓缓推开。 沈眉儿匆匆赶来,只见皇帝与皇后已然在场。 她恭敬地行礼后,便在一旁的梨木镌花椅上坐下。 璟常被皇后身边的绘春与绣夏紧紧搀扶着,坐在黑漆钿镙床榻之上。仍自低声呜咽,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雍正望着她,心中虽有怜惜,却也难掩怒气。 他言辞严厉地说道: “宫中妃嫔自戕,乃是大不敬之罪。你究竟有何想不开,竟敢在紫禁城内悬梁?莫非是要步那齐妃的后尘吗?” 璟常在今日只穿了一身洁白色四喜如意纹素软缎立领琵琶襟交领中衣,外头松松披着藕丝琵琶衿上裳。 那素净的底色更衬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唯有脖颈间一道深紫的勒痕,如同噩梦般触目惊心。 她哽咽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幽怨: “嫔妾本就命带不祥,两番怀孕都未能保住胎儿,又有何言可辩? 如今宫中纷传嫔妾所生乃是妖孽,才屡遭天谴。嫔妾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只求皇上开恩,容嫔妾去了这污浊尘世,去地下陪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吧。” 雍正闻言,惊怒之下,愤然摔了紫檀暗八仙方桌上的那套描梅紫砂茶具,碎片带着茶水四溅。 皇后亦是怒其不争地说道: “你即便不顾念家族荣辱,难道也不惧连坐之罪吗? 皇上对你素有恩宠,你却如此轻贱自己,轻易舍弃性命,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真心?” 璟常在哭得愈发凄凉,泪水如泉涌般流淌: “都是嫔妾的错,无颜再面对皇上。嫔妾无话可说,更无颜继续侍奉皇上!” 雍正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凝视着室内那一串串幽幽绽放的丁香,那暗红的花蕊犹如点点凝血,在静谧中悄然盛开,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片刻的沉静后,他缓缓开口: “璟常在……暂且迁出延禧宫,住到宝华殿前头的清熙阁去,让她邻近佛音,好好清净清净心思,反省己过。” 清熙阁,这座宫殿并非为嫔妃所建。 其古朴的三层楼阁,一楼供奉着庄严的佛像与厚重的经书,二楼三楼虽可居住,却显得陈旧而简朴。 与东西六宫的繁华相比,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净土,与世隔绝。 璟常在新移居此地,连侍奉的宫女也少了大半,她连着三五日听着后头宝华殿传来的悠长梵音,心中更添几分凄凉与无助。 只觉此生仿佛陷入茫茫大海,再无可依之岸。 夜深之时,皇后却在剪秋的搀扶下,悄然移驾清熙阁。 璟常在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迎接,行礼拜见。 待屏退众人后,她郑重其事地三叩首,泪水涟涟地诉说着心中的委屈与无奈: “皇后娘娘,嫔妾并非有意寻短见,只是生产后皇上一直未曾探望,嫔妾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引起皇上的关注。 那日的戏码,也是嫔妾无奈之举,求娘娘救救嫔妾,嫔妾实在不愿在这佛堂中度过余生。” 皇后微眯着眼睛,语气淡然: “本宫自然知晓。若非你有此等心性,本宫也不会助你与贵妃争宠。 只可惜,你未能把握好机会,辜负了本宫的一片苦心。” 璟常在闻言,吓得花容失色,膝行至皇后跟前,卑微地伏地说着: “嫔妾也不明白为何那孩子会……还望娘娘教我!” 皇后语气沉稳而缓慢: “本宫明白你心痛孩子的离世,但孩子的死,可以是贵妃所为,也可以是敬妃、端妃、欣嫔、吉嫔,或是这宫中任何一人所为。 重要的是,你必须活下去。只要你活着,就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言罢,皇后扶起剪秋的手,一步步走出清熙阁。 她的身影在宫灯下渐行渐远,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威严与冷漠: “本宫不会亲自救你出来,你需要自己想办法。若无主意,便在这青灯古佛下度过余生吧。” 璟常在伏倒在地,冰冷的澄砖地如同寒铁般刺痛着她的额头,那股寒意直透心扉。她低声答道: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抬头望去,只见皇后那远去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模糊,而宝华殿传来的檀香余味依旧幽沉而浓郁,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 紧接着没过几日,让沈眉儿一整个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天,永和宫一众宫人们都在瞧采月的热闹,沈家已经挑选了几位合适的儿郎。 有沈眉儿大哥军中的同僚,有济州沈父麾下的管事,还有京城外祖资助的举子,都由采月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 采月也不扭捏,扯着一众小姐妹给她参考拿主意。 正在众人嬉笑喧闹之际,皇帝身边的小夏子急匆匆赶来了: “贵妃娘娘,皇上有旨,请您立即前往延禧宫漱琼堂一趟,闲杂人等不得跟随。” 沈眉儿心中疑惑,思来想去不知璟常在处又发生了何事,连忙更衣前往。 甫一进殿,便觉得殿中气氛不似往日。 雍正神色沉郁,眼底隐隐含了一分怒气。 皇后则半坐在榻前的红棱雕花椅上,不敢与皇上同坐一榻,仿佛是被他的怒火所迫,显得有些思虑重重。 敬妃一脸焦急之色看了过来。 余下六宫中主位皆在,延禧宫的安陵容和夏冬春也被传了过来,祺常在和璟常在,则陪在皇后一旁。 沈眉儿行礼后,皇后缓缓说道: “贵妃到了,一起再听听太医的话吧。” 第185章 又见栽赃 大殿之中,跪伏着的是负责照料璟常在胎息的许太医。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声音沉稳而郑重: “自璟常在生产以来,微臣心中便疑虑重重,如今终于查明真相,特来向皇上、皇后禀明。” 皇后打断了他的啰嗦:“有什么话太医直说便是。” 许太医直了直身子,语气中带着几分确信: “若微臣所料不差,璟常在乃是中了赤芫根之毒。 此毒为慢性,因剂量逐渐累积至极限,导致璟常在所怀双子在母体中便已中毒,无法正常发育,相互吸收,终成畸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脸上皆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大殿内瞬间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璟常在的身上。 雍正怒气更盛: “为何没一早察觉璟常在是中了毒?” 许太医叩头不已,声音继续在大殿中回荡: “皇上明鉴,赤芫根味苦微温,虽有小毒,却也能消肿利水,治恶疮风痹。然而,正是这味药材,却成了毒害龙胎的罪魁祸首。 孕期水肿本是常事,太医院也曾斟酌用药,其中便含有微量的赤芫根粉末。 但微臣细细查验后发现,璟常在体内所含的剂量远远超出了安全剂量范围。 且此毒尽被腹中胎儿吸收,等怀胎满六月,即便是产出时也不过肚腹泛青而已。 若非璟常有双生之像,症状显着,恐怕这死胎之事便难以察觉了。” 宜修一旁补充着: “皇上,臣妾记得清楚,璟常在的胎确实是泛青的。” 她的话语如同钟磬之音,庄重而严肃: “若如许太医所言,璟常在的胎真是中毒所致,那便意味着这死胎并非天惩,而是有人蓄意谋害龙胎,企图动摇国本。 此等恶行,绝不能姑息!” 雍正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意,声音冷冽如霜: “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子,敢谋害朕的孩子!” 因为璟常在连着两胎皇嗣出事,连太后亦被惊动,一时间层层关节查下去,雷厉风行,连璟常在身边侍奉的宫人也一个没有放过,一一盘查。 宫中大有草木皆兵之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连素日性子颇为浅薄的贞贵人也不敢说话,生怕牵连到自己。 又加上她此刻怀胎不过四五个月,在璟常在小产之后,更是小心谨慎,不敢行错分毫。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殿外传来一些响动,许是有了眉目。 只见江福海走进殿内,在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上摆放的几盆丁香丛中仔细翻看,随后用银剪剪下其中一枝出来。 放在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之上,呈于雍正面前。 雍正面露疑色,问道:“不过是寻常的丁香,有何问题?” 江福海微微摇头,伸手将其上的花瓣折断了,道: “请皇上和众位娘娘细看,这一枝花瓣,与其他的丁香有何不同?” 宜修眼神示意,随即安陵容上前细细端详道: “这花朵具四片,呈十字形排列,簇生于叶腋,花萼筒表面有许多毛茸,味道也不似丁香浓烈芳香。 许是品种不同,嫔妾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江福海便叫许太医来辨认,太医用手指捻了捻汁液细闻,亦翻看了其他盆中的丁香,片刻慌乱地回道: “回禀皇上皇后,这一株并非丁香,乃是芫花。芫花大多见于荒野,和丁香形似极难分辨。” 宜修皱眉问道:“芫花?那是什么花草?” 许太医已经冷汗涔涔,跪在地上: “芫花之名娘娘或许不知,但赤芫根,黄大戟、蜀桑、鱼毒都是它的别名。” 一听得黄大戟,沈眉儿脸色也变了,她对医书虽不算通,但也听过这种大毒大热的药物,孕妇是万万碰不得的。 稍有不慎,毒素便可在孕妇体内蓄积,导致新生儿出现畸形、斜视、智力低下等症状。 璟常在日日与芫花接触,腹中胎儿又怎能安好呢! 安陵容冷然道: “如此说来,璟常在的胎像并不是上天不庇佑,而是中了芫花毒,才会如此。 拼上了这样的心思去害璟常在,哪里还有不成的。这个人还真是心思狠毒。” 璟常在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到底是谁在谋害嫔妾的孩子?那可是有双生之相的两个阿哥啊。” 宜修看着神色阴郁不定的皇帝,心中定了定,又说道: “这丁香是皇上让花房精心培育,又赐予璟常在安胎,借着皇上的心思,行此不轨之事。 不只你们,本宫也很想知道,后宫究竟是谁如此阴毒,丧心病狂,谋害龙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雍正旋即厉斥出声: “去把花房总管绑过来,务必查出背后之人!” 苏培盛匆匆而去,却又很快返回,只道那花房总管已经在庑房服毒自尽了。 雍正自然不肯罢休,顺着花房的线索查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剪秋拿着宫中太监宫女的名册回报: “华房总管只有一个外甥,正是永和宫的小棠子。 奴婢按皇后娘娘吩咐,也趁其不备查了畅安殿,结果在小棠子住处,翻出了一包花种。 经太医查证,的确是芫花的种子。” 一听到剪秋提及畅安殿,沈眉儿遽然一惊目中的瞳孔骤然缩紧。 转头瞥了一眼皇后,忙回忆着是否有什么未曾察觉的疏漏之处。 随后小棠子被江福海押着带了上来,正是沈眉儿晋封贵妃之时,内务府总管苟修戊亲自安排添加的人手。 眼见雍正疑惑的视线逼视着自己,沈眉儿丝毫不乱,回道: “皇上明鉴,臣妾真的不知情,更不知小棠子和花房总管之间的关系。” 皇后闭目长叹一声:“江福海,你说吧。” 江福海竟然带着一丝委屈道: “奴才奉命搜查永和宫,当时惠贵妃娘娘身边的令侍宫女叶澜依,还左右阻挠。 说贵妃身份尊贵,皇子亦在殿中,岂能被奴才折辱,不许奴才翻查。 推搡之下,奴才的脸都被挠破了。” 第186章 死无对证 他捂着自己挂了彩的脸,抬头觑了一眼沈眉儿,又说着: “只是奴才见小棠子神色慌张,情急之下用了皇后娘娘的手令,强行闯入永和宫,将小棠子控制起来。 小棠子这才吐露了实情,奴才依他所言,在他的床铺下找到了这包花种。 并且已经派侍卫守住永和宫,防止宫人通风报信。” 沈眉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仿佛化作一根尖锐的冰锥,冷声反问道: “澜依做得不错,是个好样的,要重赏才是。 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如此兴师动众地从永和宫拿人,是否已经认定臣妾就是暗害皇嗣的凶手?” 皇后冷冷地回应: “看来惠贵妃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你且看看这个人,你可认识?” 沈眉儿保持着冷静: “小棠子确实是臣妾宫里的人,但他一直负责外殿洒扫,绝非永和宫的亲信内侍。” 宜修的笑意冷凝在嘴角: “是不是你的心腹,可不是贵妃你一味说了算的。 而且这小棠子在调去永和宫之前,正是掌管花房培植的奴才,这不能不让本宫怀疑。” 这一连串的栽赃陷害,大约是从夏冬春被诬陷使用零陵香时就已经悄然开始。 先是夏冬春,再是采星,而后是顺水推舟害得永嘉公主难产,到现在终于忍不住要对自己直接发难了。 沈眉儿自然不能再忍,口中轻蔑道: “臣妾倒是不如皇后消息灵通,连小棠子以前是做什么的都了如指掌。 如此看来,小棠子更像是皇后的心腹吧?” 转身拿起那包花种狠狠地扔在小棠子面前:“说,是谁指使你的?” 皇后被沈眉儿这话气得浑身发怔,转身取过那包花种丢在了小棠子跟前道: “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棠子偷眼瞟着沈眉儿,嘴上却不肯松口:“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啊!” “不知?”江福海在一旁森冷地说道: “刚才拿人的时候你就已经招了,现在还想翻供?若是不说实话,立刻送回慎刑司就是!” 小棠子一听“慎刑司”三个字,吓得浑身颤抖,连连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是贵妃娘娘吩咐奴才这样做的,奴才实在不敢不听啊。” 沈眉儿强忍着心头的怒火: “小棠子,你好好想想清楚。若是本宫吩咐你做这等阴私之事,无论是收买还是威逼,总要有一样才能让你为本宫办事。 那你又是如何听命于本宫的呢?” 紧张的气氛仿佛凝固,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皇帝微微眯起双眸,一抹细碎的冷光如同针尖般在他的眼底闪烁,透露出凌厉之意。 他隐忍片刻,缓和了气息道: “好了,你们都不要争执。皇后,只有小棠子一个人的证词吗?” “这花种是在永和宫搜出的,别的宫里并未发现……” 沈眉儿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别的宫里没有,不代表不能有。正如太医所言,芫花的用途并非只能用于害人。 那些懂医理、识得此花,又知晓黄大戟之毒的人,若是留心收集,未必就没有嫌疑。” 吉嫔也开口劝道: “赤芫根能治水气洪肿,在药方中常有使用,并非禁忌之物。” 璟常在止了眼中的泪水道: “可花房总管与小棠子的关系,难道不是铁证吗? 自从上次嫔妾被零陵香所害,漱琼堂中便再也不许有香料的出现。 若不是在后宫位高权重,手眼通天之人,又如何能通过花房,假借皇上之手,将这还害人的东西送到嫔妾宫中?” 说完,她又偷偷瞥了小棠子一眼,使了个眼色。 此时,小棠子突然冲上前来,哭喊道: “是贵妃娘娘借着宫权之便,得知皇上要花房培育丁香给璟常在安胎,这才找到奴才。 要奴才疏通关系,把芫花花种洒在丁香之中,等长成后再送到璟常在的漱琼堂里。” 沈眉儿双目紧闭,忍住眼底汹涌的寒意,睁眸道: “很好,很好,本宫不知道你与谁合谋布了这个局来害本宫,当真是天衣无缝,对答如流。” 小棠子转头对着沈眉儿叩首: “贵妃娘娘,奴才知道供出真相会对不起您,可奴才也不想平白害了皇嗣。奴才……奴才……” 他支吾两声,突然挣扎起身,一头撞在正殿中紫檀座嵌玉石花卉宝座的鸳鸯鼎上,顿时血花四溅,一命呜呼。 殿中那些胆小的嫔妃们顿时被吓得尖叫连连,惊恐万分。 璟常在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便冲上前来,想要殴打沈眉儿,却被夏冬春一把推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富察仪欣见状,连忙紧紧护在沈眉儿身前,毫不退缩。 璟常在瘫倒在地,钗环散乱,口中仍旧不停地咒骂着: “惠贵妃,你心肠如此狠毒,竟还声称自己是冤枉的。 小棠子难道会用自己的命来冤枉你吗?你竟连我腹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窗外,三月末的阳光明媚如澄金,洒在殿内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殿中分明是和暖如春,只是那空气似乎被浓稠的蜜汁凝住,滞塞不堪。 闷得她透不过气,在心里一阵复一阵地惊凉。 死无对证,居然又是死无对证! 待苏培盛和一干太监收拾好殿中的血腥惨状之后,祺常在缓缓走上前来,向雍正行了一礼,说道: “今日之事,后宫诸姐妹都已听明白了。 贵妃谋害皇嗣,已经无从抵赖。 嫔妾恳请皇上、皇后为璟常在讨回公道,更为那含冤而去的皇嗣讨回公道。” 富察仪欣急忙上前求情: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与贵妃一同入宫,相处多年,深知贵妃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此中缘由,还望皇上、皇后明察秋毫。” 敬妃亦是神情焦急,急切地说道: “此事尚有许多疑点未曾查清,祺常在何以如此笃定地给贵妃定罪? 难道是上次污蔑贵妃侍女采星之事所受惩罚还不够吗?” 敬妃在后宫一向以宽和着称,今日却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竟让祺常在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第187章 首次禁足 宜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后宫发生这样的事,实乃臣妾失察之过。皇上要如何查办,臣妾自当遵从。” 璟常在则在一旁不停地哭泣着,责骂之声不绝于耳,要求雍正严惩惠贵妃。 雍正的面容上镌刻着深深的哀痛,仿佛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璟常在龙胎那惨状,朕亲眼目睹,铭心镂骨,此生难忘。” 他的目光望着沈眉儿,如同锋利的蜂针,一点一点刺入肌肤,让人心生寒意。 沈眉儿直挺挺地站立在坚硬的地砖上,她仰起面,直视雍正: “皇上,虽然小棠子口口声声说是臣妾指使,但他一人之词不可信,臣妾不曾做过伤害璟常在腹中皇嗣之事。” 雍正只是揉着眉心道: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朕虽不愿意相信,但也不得不先将你禁足,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片刻的静默后,雍正那如金器冷石般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薄雾,凌空传来,锐利而坚定: “传朕口谕,贵妃沈氏,即刻起幽禁于永和宫,未得查明真相前,不得擅出。” 沈眉儿望向雍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保持着冷静与端庄。 雍正避开她的目光,心中涌起一丝不忍,沉声道: “或许是你太过劳累,如今皇后身体已康复,宫权便交由她打理。 朕会暂时将你禁足一段日子,以求真相大白。 你便在永和宫中安心等待吧,也好好照看弘暄和静和。” 他不愿再听沈眉儿多言,唤来殿外的苏培盛: “送贵妃回宫。” 于是,在一个阳光正好、温暖如春的午后,沈眉儿遭遇了她在雍正朝的第一次禁足。 朱红色的宫门在她身后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紧接着是锁链紧锁的声音,那声音冰冷而决绝,仿佛要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 栾云堂的穆尔察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她匆匆赶来,一脸焦急地问道: “贵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永和宫的大门会被紧锁?” 于是,沈眉儿在雍正朝的第一次次禁足,便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悄然降临。 沈眉儿静静地站在庭院之中,踏着石阶缓缓而上。 清冷的日光从蔚蓝的天空倾泻而下,透过稀疏的枝头,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如同点点碎金铺满了地面。 她抬头仰望,只见九重宫阙的琉璃碧瓦在日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洁白无瑕的光芒,璀璨而耀眼。 沈眉儿轻轻地安抚穆尔察贵人: “穆尔察贵人莫慌,只是本宫暂时被禁足而已。永和宫的角门还留着,你可以自由出入。你安心便是。” 沈眉儿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她知道这次禁足并非小事。 若非考虑到她还有一双儿女需要照顾,以及沈家的家世背景,恐怕她所面临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回想起当初的年世兰,即便皇上对她念念不忘,但在甄嬛小产后,也不得不剥夺了她的封号,收回协理六宫的权力,将她从贵妃之位贬为妃位。 如今,这件事虽然疑点重重,但却已经无力回天。 所谓的证人小棠子已经死亡,而他的死更像是被沈眉儿逼迫所致。 沈眉儿只能责怪自己疏忽大意,竟然没有察觉到皇后在永和宫中埋下的这个钉子。 想当年,年世兰在妃位之时,就能把翊坤宫管理得如同铁桶一般严密。 而如今沈眉儿身为贵妃,又拥有协理六宫的权力,却仍然被这样的诡计所陷害。 这只能说明她这些年仗着对剧情的熟悉,过得过于顺遂了。 特别是生下静和、晋封贵妃之后,她更是有所懈怠。 沈眉儿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后怕。 这种阴险的手段用来对付她或许还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后宫的手段层出不穷,她一时不慎也是有可能的。 但若是这种手段用来对付她的孩子……沈眉儿甚至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显然,自己在协理六宫的权势上,自己做的实在是太不到位了。 她一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在后宫中周旋,总以为凭借对剧情的熟知便能所向披靡,却不料自己已然陷入了一个怪圈。 甄嬛离宫后,剧情的走向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只能被动地应对。 这些年,为了避免纷争,她一味地对皇后顺从,结果却让人轻视了自己,什么污水脏水都敢往自己身上泼。 以至于在后宫里成了皇后一手遮天,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自己这个贵妃反倒是形同虚设了。 其实,凭她的家世背景、贵妃的地位,以及两个孩子的支撑,她完全可以主动出击。 将一切优势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为自己、为孩子、为家族铺设一条光明的道路。 沈眉儿望向庭院之中,中庭的桃花正悠然绽放,灿烂得如同凝结的霞光铺展开的锦缎,绚烂地开满天际。 一阵风吹过,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院子里阳光明媚,春光融融,如此美好的时光,她却只能深闭宫门。 或许,这次禁足对她来说是一个契机,让她能够彻底清查自己和阿哥公主身边的人。 将那些不安分的都清除掉,确保永和宫不再受到此类事情的侵扰。 而太后在事后过了几日,竟然亲临永和宫外,门口的侍卫不敢阻拦,连忙进去禀报。 沈眉儿站在宫门口,没有迎出去。依足规矩福了一福: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没有过多寒暄,只是静静地端详了沈眉儿许久,口中说着: “规矩很好,看来贵妃的日子过得不算艰难。” 沈眉儿深吸一口气,柔缓道: “仪容端庄肃穆,是贵妃应有的风范,无论何时都不能失了分寸。” 太后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肯定地说道: “可是在埋怨皇帝冤枉了你?没有护在你身前?” 沈眉儿神色中带着哀伤,却也十分平静: “臣妾不怨任何一人,要怪,只怪自己不够谨慎,才会落入他人的圈套。” 第188章 沉寂时光 太后脸上绽放着和煦的笑容,轻轻拨弄着手中的沉香团寿纹花丝镶嵌金钉十八子手串,缓缓说道: “在这皇宫之中,无论身份高低,只要是人,食五谷杂粮,就难免会有疏忽之时。 尤其是贵妃你,位高权重,自然会引来更多的嫉妒。 但最重要的是,当你身处低谷时,要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沈眉儿微微颔首,沉思了片刻,回答道: “人生如山峰与低谷交织,低谷的深度,往往预示着高峰的高度。” 太后轻轻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所有的修养与能力,都是在历练中逐渐形成的。如今你被禁足,正好有时间慢慢去体悟这些。” 的确,别人越是看重她,就越会想尽办法对付她。 这样一来,太后就会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她沈眉儿是有足够的能力和分量与那些对手抗衡的。 后宫之中,平衡之道至关重要。 若有一人势力过于强大,独揽恩宠与权柄,那太后便无法插手其中,即便是她的亲侄女也不例外。 否则太后若真的整日吃斋念佛,颐养天年,不问宫事,又怎会费心想办法让康常在上位呢? 原因无非有二。 一是分了贵妃的宠爱,二则是也是皇后多番出手,让太后有了压力。 就像从前扶持沈眉儿一样,多一个康常在便在皇帝身边多了一些眼线和话语权。 禁足的日子漫长而孤寂,与外界隔绝,每日所能仰望的,只有那一方小小的蓝天。 但沈眉儿毕竟是贵妃,是阿哥和公主的母亲,内务府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孩子在身边,日子倒也还算平静。 沈眉儿抱着弘暄,静静地望着黄昏的暮色如潮水般涌来,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其中,无人能逃。 一时失去了同外界的联系,沈眉儿却并未感到丝毫慌张。 她成天陪着弘暄读书习字,教授他《千字文》《初学记》《孝经》《弟子规》《棋经十三篇纂要》等启蒙经典。 她开始将更多的精力倾注在弘暄的培养上,希望他能茁壮成长。 如今弘暄已年满四岁,虽然稚嫩的小手还无法稳稳地握住毛笔,但沈眉儿却从未间断过教他认字与诵读。 每天,她都会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引导他。 沈眉儿精心挑选《孝经》作为弘暄的第一本启蒙书籍,她深信为人子女,孝道是立身之本。 尽管皇家与民间家庭有着天壤之别,但孝道始终是天下读书人最为尊崇的美德。 所以沈眉儿必须让弘暄把孝道深烙印在心中,同时也教导他不可盲目顺从。 为了将《孝经》中的道理生动呈现给弘暄,沈眉儿煞费苦心地将书中的每一句话都编织成一个个引人入胜的小故事。 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坐在床边,将这些故事娓娓道来,作为弘暄的睡前故事读给他来听。 她特别强调,弘暄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这是孝顺的基石。 同时,她也希望弘暄能像古代五帝中的舜那样,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行真正的孝。 毕竟,若性命不保,又何以尽孝? 而愚孝更是不可取…… 令人欣慰的是,弘暄聪明绝顶,沈眉儿只需教上两三遍,他便能铭记于心。 弘暄的聪慧与机敏让沈眉儿倍感骄傲,她恨不得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一股脑地都塞给弘暄的小脑袋里。 然而,现代的理论教育与古代的传统观念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如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弘暄在吸收知识的同时不感到困惑,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且沈眉儿也不敢急于求成,逼得儿子太紧,毕竟弘暄还这么小。 揠苗助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沉溺在教养孩子的日子里,时间过得沉静而迅疾。 自禁足以来,已过去了一个月。 雍正仍然没有查出新的证据,不能证明贵妃无辜,亦不能证明她有罪。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可能存在的线索也在逐渐消失殆尽,能够找出的蛛丝马迹就越会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六宫的绿头牌照例在指间翻落,储秀宫、启祥宫、钟粹宫、景阳宫,仿佛皇帝到了哪里,就将春意带到了哪里。 为安抚璟常在失子之痛,在皇后的请求下,雍正将其晋封为贵人。 在贞贵人有孕,贵妃禁足,璟贵人因为孩子之事的牵连下,后宫中唯有康常在占了大半春色。 唯有永和宫,即便庭院的桃花开了几朵,也瘦怯怯的冷胭脂红,花色不繁,艳亦失色,开在渐渐暖起的春风艳阳里,亦孤瘦伶仃的。 沈眉儿虽然在禁足中,穆尔察贵人因为同处永和宫的便利,倒是不避嫌地常来探望,也给沈眉儿带来宫中的诸多消息。 一日听穆尔察贵人说起现下怀孕的贞贵人想吃荔枝,皇上便着官员从南方快马加鞭送来新鲜的荔枝供其品尝。 真可谓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又听说贞贵人最近喜欢上了瓷胎画珐琅洋彩和西洋画,雍正便命造办处设立“珐琅作”专门烧制珐琅器。 洋彩黄地粉青透龙夹层吉庆有余玲珑尊,洋彩珐琅碧桃纹胆瓶,珊瑚红地洋彩大盘,柠檬黄地洋彩浮雕花鸟宝瓶纹六方瓶,彩粉彩平安春信图碗,珐琅彩虞美人题诗盌...... 等等新制的瓷器流水似地送入绿萼堂。 又召来艾启蒙,郎世宁和王致诚等西洋画家亲自教习画作。 倒真把贞贵人宠成杨贵妃的姿态了。 只是烧瓷桩土、?泌砂、?制坯、?施釉,工序繁杂,贞贵人又喜亲力亲为,时常吵嚷,泥水自启祥宫流出,绵绵不绝。 一众妃嫔偶有抱怨几句,却被贞贵人和皇上狠狠斥责了。 宫人多有不满,不过贞贵人仗着皇上对自己的宠爱,对旁的议论不置一词。 沈眉儿听闻此事后,心下有了主意。 吩咐穆尔察贵人想法子让富察仪欣从永和宫角门悄悄来一趟畅安殿。 第189章 脱困之谋 为了避免累及吉嫔与翊贵人,自那日起被禁足于永和宫,沈眉儿就和她俩传来信儿,嘱咐她们无事切莫前来探望,更不必为自己向皇上求情,务必珍重自身。 此番,沈眉儿突然传来邀约,富察仪欣心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夜幕低垂,趁着日甬道上宫人稀少之际,富察仪欣借由赏赐布帛之名,悄悄从角门溜出。 先至穆尔察贵人的栾云堂稍作停留,随后悄然转至畅安殿。 两人在殿内低语良久,待富察仪欣步出畅安殿时,神色已是一片轻松释然。 她知道贵妃离禁足结束的日子不会远了。 时光匆匆,又一月有余。 贞贵人怀孕六个半月之时,竟突遭怪病侵扰。 其症状与璟常在当初如出一辙,恶心呕吐、腹痛难忍、小腿肿胀不堪,更兼时而发热、大汗淋漓、心悸难安,夜不能寐,梦魇连连。 负责为贞贵人安胎的太医见状大惊,心中顿时升起不祥预感,急忙上报苏培盛。 皇上闻讯,也顾不得在凝和殿与吉嫔共赏琴音茶香,即刻携富察仪欣赶往启祥宫。 岂料,刚入绿萼堂,太医的禀报竟与前番无异。 太医面色凝重至极,颤声道: “启禀皇上,贞贵人确系中了芜花之毒,种种迹象,与当日璟小主中毒之事毫无二致。 所幸的是,贞贵人身边的宫人颇为细心,发现得早,毒性尚未深入肌理心脉,只伤及发肤,暂无大碍。” 苏培盛闻言,当即下令彻查,反复检验,终向皇上禀报: “皇上,微臣已仔细查验过贞贵人宫中的花草植被,并未发现如上次璟小主宫中那般情形,只是这毒害龙胎的手法,却与当初如出一辙。” 雍正紧握贞贵人颤抖不已的手,柔声抚慰: “莫怕,莫怕,朕在这里,没人再敢害你。” 贞贵人情绪激动,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要置嫔妾与腹中皇嗣于死地?” 端妃身为启祥宫主位,闻讯后亦早早赶来探望,此刻,她缓缓开口: “皇上,莫非……是贵妃所为?” 吉嫔侍奉在皇帝身侧,声音轻柔却坚定: “皇上,贵妃娘娘目前正被禁足,断无可能是她所为。 且当日贵妃之事本就疑点重重,皇上才决定将她暂时禁足以查明真相。 她人此刻尚不能踏出永和宫半步,又如何能故技重施去毒害贞贵人呢? 如今细细思量,若贵妃真是遭人冤枉,那岂不是让那真正谋害皇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 贞贵人怯生生地拉着雍正的手,不肯松开,脸色苍白如霜: “皇上,定是有他人主谋,才能如此手法娴熟。只是……” 雍正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细心地为贞贵人掖了掖被角,温声安慰: “你安心养病,朕已将太医院最出色的太医都留给你调理身体。别多虑,一切有朕在。” 随后,雍正走出寝宫,上了辇轿,直至养心殿书房坐下,那阴沉的脸色才渐渐缓和。 苏培盛跟随皇帝多年,对雍正的性情了如指掌,他轻轻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皇帝手边,低声劝慰: “皇上,喝杯茶消消气。” 雍正端起茶杯,冷笑一声: “消气?朕的后宫如此喧嚣,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朕看这热闹还嫌不够呢,哪有时间生气!” 苏培盛吓得噤若寒蝉,雍正一饮而尽,平了平气息: “贞贵人被毒害之事,你替朕传出去,顺便将当初江福海找到的证据和证词再细细核查一遍。” 接下来的数日,雍正都留在养心殿,连平日里受宠的康常在都受到了冷落。 而与此同时,宫中开始隐隐流传起当日璟常在之事贵妃可能是被冤枉的言论,更传言皇帝不久便会解除贵妃的禁足。 这消息经由穆尔察贵人之口传至永和宫时,沈眉儿只是淡然一笑: “大家真的都如此猜想吗?” 穆尔察贵人压低声音:“宫中本就是流言四起之地,自然会有人关注此事。” 沈眉儿笑容恬淡: “既然有人关注,那本宫就再加一把火,反正本宫此刻正在禁足,这些风浪是卷不到我身上的。”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如洗,宛如一块晶莹剔透的蓝翡翠. 在这多雷雨的夏日里显得尤为珍贵,微风轻拂,不带丝毫燥热。 然而,绿萼堂内却是一片混乱. 贞贵人蜷缩在床角,嘤嘤哭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抗拒。 宫人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 皇帝穿过人群,一把将贞贵人搂入怀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贞贵人的侍女翠彤跪得离皇帝最近,连忙回答道: “皇上,自从上次那事后,我们小主已经格外小心了,对所有东西都仔细查验。 可今日奴婢去倒香炉里的香灰时,却发现里头有异物。 奴婢不敢大意,连忙请了太医来查,才发现是有人将芜花的种子混进了小主的安息香里。”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几乎要滴出墨来,他冷冷地问道: “可查出是谁干的了?” 贞贵人伏在皇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鬓发凌乱,抺珠芙蓉晶抹额贴在头上,更添了几分憔悴与无助。 雍正心疼不已,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别怕,朕一定会彻查此事,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贞贵人抽噎着说: “绿萼堂已经加强了防备,可那人仍旧能变换手法下毒,实在是胆大包天。” 雍正柔声安慰道: “还好你身边的翠彤机灵,及时发现。但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太过操心。这件事,朕会交给苏培盛去详查。” 苏培盛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和贞贵人查个水落石出。” 雍正又安慰了贞贵人几句,便道: “后宫近日风波不断,朕得去见见皇后。六宫不宁,她也有责任。” 贞贵人想要起身相送,却被皇帝按住: “你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朕晚上再来看你。” 第190章 出永和宫 后宫之中,消息传播得极快,人的耳朵和嘴巴就是最好的传播工具。 很快,皇后被雍正责备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吉嫔和穆尔察贵人再次踏入畅安殿,穆尔察贵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咱们费了这么多心思,贵妃终于能够解除禁足了。” 沈眉儿靠在庭前的廊柱上,定定道:“本宫的禁足不难解,只是劳烦你们为我冒险行事。” 富察仪欣摇头道: “算不得什么冒险,幸好姐姐提点我,告诉我将上次留下的芜花磨碎成汁液,混进每日送进绿萼堂的黏土中。 虽然量很少,贞贵人为了亲手给皇上制作珐琅彩瓷,拉坯描画,总要日日接触,必然会出现和璟常在一样的症状。” 沈眉儿轻轻一笑: “若不是穆尔察贵人告诉我贞贵人的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我哪里能想到这个。” 穆尔察贵人道: “也正好是那太医和皇上也都没有查到这上边去,可见是天意了。” 每日送进宫的黏土都要经过景阳宫外的甬道,才方便富察姐姐动手。 而后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谁叫贞贵人自视甚高,常常对主位都多有不敬,也算她一个教训。” 此等教训终究是害了人,沈眉儿并不十分自得,只是为了自救所出的计谋。 三人又说笑了片刻。 沈眉儿忽而又想起一事,问道: “前头的芜花汁液事情倒不着痕迹,只是仪欣,那安息香一事你可处理干净了?” 富察仪欣悄悄向外看了眼,点头道: “姐姐放心,安息香是贞贵人大惊小怪了,我并未将混有芜花的香粉换到她宫中,只不过是跟着皇上去看望时,将一些花种的碎末直接放在香灰之中...... 倒叫她成了惊弓之鸟。 也正好让众人误以为那下毒的手段都在香粉之中。” 沈眉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还是你想得周到,贞贵人和皇上对此胎很是重视,自然不会再允许有一丝的风险存在。” 富察仪欣郑重地问道:“等姐姐解了禁足之后,姐姐要待如何?” 沈眉儿端丽的双眸轻轻扬起: “这不过是第一步,要往后不再像从前一样轻易任人栽赃诬陷,才是最要紧的。 否则不知哪一日还会被人暗中谋算,又有什么意思?” 穆尔察贵人迟疑道:“贵妃娘娘可知道那暗中之人是谁?” 富察仪欣赶在沈眉儿之前开口了: “凭她是谁,昭阳殿那位总是脱不了干系的,当初不是她一意将罪责都归在姐姐身上的么?” 沈眉儿眼眸微微一转,道: “莫说旁人有没有这个心思,单单这这份能让证人当场自尽,做出死无对证局面的手段,皇后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随后笑着弹了弹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低声道: “只是不知道这次皇后要舍了哪个心腹来解此局了?乌拉那拉·宜修想要在后宫一手支天,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 富察仪欣想了想道:“眉姐姐既有这样的心思,妹妹一定会帮姐姐鞍前马后,以报答姐姐昔日之恩。” 穆尔察贵人也说: “嫔妾也是因为娘娘的照拂才能入宫,入宫之后又帮了嫔妾许多,嫔妾愿意追随娘娘。” 沈眉儿会心一笑:“不说这些。咱们之间没有这么生分的话。” 初夏时分,天色总是迟迟不肯暗下,若是遇上晴朗的日子,那晚霞便如同画卷般铺展于天际。 好似一匹华美的流霞锦自天边缓缓垂落,铺满了整个天空与大地,美得令人心醉。 数日后,苏培盛的身影出现在沈眉儿的畅安殿,他的态度比往常更加恭谨,行礼之后,他轻声说道: “恭喜贵妃娘娘,今日您便可以重获自由了。” 沈眉儿正坐在镜前,手中握着犀角梳子,缓缓地梳理着长发。 听闻苏培盛的话,她抬头,目光清冷地询问: “璟常在和贞贵人中毒之事,可查清楚了?” 苏培盛面露难色:“这……皇上还在调查中……” 他赔笑道,“但娘娘您绝对是清白的。” 沈眉儿轻轻放下手中的梳子,语气平静: “那就请皇上务必先查明在宫中作祟的元凶!一日不查清,本宫便一日背负着嫌疑,这样的干系,本宫可承受不起。” 苏培盛一愣:“贵妃娘娘,这……皇上已经宽恕了娘娘,娘娘又何苦如此执着呢?” 沈眉儿目光不曾离开手中的梳子,口中缓缓言道: “本宫并非在为难你,只需你如实向皇上禀报便是。” 她微微一顿,语气更加坚决: “一日不找出真凶,本宫便一日不会踏出永和宫半步。” 说罢抬手让澜依送客。 苏培盛无法,只得将沈眉儿所说的话对着皇上据实以告。 雍正听后默默地叹一口气,神色晦暗不明,终究是自己冤了贵妃,她心中置气也是常理。 更加紧对中毒之事的调查。 尤其是当日璟常在之事被再度提起,在内务府中,上到总管苟修戊,下到所有负责花草栽种的一应宫女太监全部被问责。 以往的种种疑点,包括小棠子在哪个宫中服侍过,同谁交好,家中可有收受过什么贿赂,以及何处得到的芜花花种,又是如何花种放入丁香之中等等,全都事无巨细地查问了。 旁的线索倒是一点也无。 只是雍正派出宫外的暗探查出在小棠子死了之后,他家里还能造起三进的院子,买了良田百亩。 这些银子,都是瑃贵人的父亲,中书科中书武古翀所拨的。 而瑃贵人在雍正前来问罪之前,去了昭阳殿一趟,求见皇后。 可惜皇后没有见她,只让剪秋出门劝了几句。 随后,瑃贵人便前往寿康宫向太后认罪,承认是自己陷害贵妃。 而先前璟常在的孕事,是因为皇后近些时日多偏宠璟常在,冷落了她许久,而她嫉妒璟常在的恩宠,再度有孕,才对璟常在暗中出手。 又对收买小棠子和内务府宫人之事供认不讳。 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自知死罪,但求太后看在她入宫侍奉皇帝的苦劳上,不要牵连她的家人。 太后对皇后的所作所为并非全然不知情,她自然知道新入宫的瑃贵人武氏是皇后的心腹。和乌拉那拉家也有一定的渊源。 只是既然已经有人出来认首,那么此事就该到此为止了。 再往下追究下去,就会伤了皇家体面,当然最重要的是,会伤了乌拉那拉家。 于是当即下了懿旨,一盏毒酒了结了瑃贵人。 第191章 相安无事 雍正到绥寿殿时,瑃贵人已然就死,他胸中郁结之气不能疏解,还要继续追责下去。 太后又劝皇帝以六宫安稳为重,不要对武家赶尽杀绝,以免世人不知情,觉得皇帝苛责。 而且虽然璟常在失了孩子实在可惜,可如今贞贵人的胎才是最要紧的,实在是不能见更多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雍正在太后的劝慰下终究是饶过了武家,只是将武古翀免职,瑃贵人以庶人身份安葬,不得进入妃陵。 又革去苟修戊的内务府总管之职,一应牵连的宫女太监全都赶出宫去。 是夜晚间,沈眉儿静立院中,仰望着天空中缓缓升起的淡淡月华,清辉洒满庭院。 夜风轻拂,她身着茜素青团花单罗纱圆领通袖交领中衣,随风轻轻飘扬,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一个瑃贵人,一个内务府总管,也算皇后舍了大手笔。 而璟常在,作为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连自己的心腹都要时刻提防。 虽然璟常在碍于证据只能将仇怨放在瑃贵人的头上,但心中对皇后岂能没有怨恨? 然而,这正是沈眉儿所期望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后在行动时有所顾忌。 若皇后不能一击将她击垮,那么贵妃追究起来,皇后所要付出的代价,绝非轻易能够承担。 次日,永和宫那扇尘封了半年的宫门终于再次开启。 当她再次踏出永和宫的那一刻,阳光如同一幅绚烂的绸缎,铺满天际,光芒万丈,袅袅如丝,让人仿佛感受到了时光的轻盈与岁月的流转。 那耀眼的阳光,犹如一幅精工细描的锦绘,上面绘满了花鸟的浮华与刺绣描金的辉煌,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半年时间未见,敬妃、吉嫔,顺嫔,翊贵人,穆尔察贵人,刘答应等人都过来拜见。 沈眉儿一一接待了,危难之时方能见真心,细细算着这些才是自己这几年在六宫中算得上交好的人。 众人寒暄了一阵,沈眉儿表示要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众人也就各自散去。 收拾妥当到了绥寿殿,转过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金丝锦织的珊瑚毯上,垂落的明绿色松枝纹浅纱随风轻轻摆动。 太后背对着她,坐在酸枝木镂雕硬榻上,缓缓地往菊瓣翡翠茶盅里斟了一杯茶,一缕淡淡的茶香袅袅升起如云雾。 声音平和而缓慢:“贵妃来了?” 此时,一阵凉风从庭院吹进这空旷华丽的大殿,带来了殿外花草的清新香气。 太后的口吻如此自然,仿佛沈眉儿只是去御花园散了散心,观赏了春日的繁花与秋日的落叶后,轻松归来一般。 沈眉儿轻盈步入殿内,深深地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 “久未向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抬头时,她看见太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便随口问道: “太后一向喜欢焚檀香,今日殿中怎么没了香气?” 太后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慈祥: “特意为你留了上好的茶,若用了檀香,岂不冲了这茶香?来,坐下吧。” 沈眉儿含笑走到榻边坐下:“太后知道臣妾今日一定会来?” 太后端起桌旁的定窑茶盅,轻轻撇去茶叶末子,品了一口茶。袖子落下,露出一只沉香嵌金寿纹手镯。 她推了一盏茶给沈眉儿: “这是上好的小龙团,茶中精品,你尝尝。” 她的眼神笃定而温和:“你若不来,岂不辜负了哀家的好茶?” 沈眉儿轻啜了一口茶,声音恭顺:“臣妾不敢辜负。” 太后盘腿坐着,胸前挂着南红绿松小叶紫檀一百零八子手链手串,长长的链子静静垂下,如同蜿蜒的溪流。 那颜色让人看了心静如水。 片刻后,太后轻轻一笑: “贵妃出永和宫的时间比哀家预料的要早。 到底是贵妃有谋略,知道如何布局,拿贞贵人的孩子做文章,也不枉哀家一番教导。 现在整个皇宫,包括皇上,都怀疑是武氏所为,连皇后也未能幸免。 但哀家不需要证据,也清楚这一切都是贵妃的手段。” 太后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沈眉儿心中却猛地一沉,仿佛有一股寒气直透背心,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太后英明,臣妾绝不敢有丝毫欺瞒。” 太后轻轻瞟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倒是乖觉。” 沈眉儿俯首低眉,声音中带着坚定: “臣妾只是不愿无辜受冤。那芜花剂量微小,只会有短暂的不适,绝不会伤及胎儿分毫。” 太后闻言,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伸手将她扶起: “好了,别动不动就下跪。贵妃有心计,哀家看着也高兴。 也难为皇帝疑心,有人这次确实做得过了些,一再与你为难。 但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哀家已经赐了一杯毒酒给瑃贵人,你应该明白哀家的用意。” 杯盏中的茶烟渐渐散去,殿中沉寂一片,外间宫人行走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沈眉儿站在太后身旁,神色恭谨: “臣妾明白,瑃贵人心胸狭隘,因嫉妒臣妾而生事。太后为臣妾出气,处置了瑃贵人。 而皇后娘娘在病中对此全然不知。” 太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你既懂事,自然是好的。皇后即使有时犯错,也是被身边人所蒙蔽。 所以无论何时,贵妃都要尊重皇后,不可有丝毫懈怠。” 沈眉儿低头道: “臣妾自入宫以来,多得太后庇护才有今日。太后之言,臣妾定当铭记于心。 往后的一切,还请太后多多垂怜。” 太后闻言,似乎触动了心肠,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 “贵妃有孝心,弘暄和静和也乖巧可爱,哀家自然会更加疼爱他们。” 解了禁足的这一夜,雍正自然宿在了永和宫。 半年未见,两人一番缠绵悱恻之后,都微微喘着气,只剩下彼此紧紧相拥的力气。 云锦帐帷流苏溢彩,暗红银线的吉祥图样零星点缀其上,静静地铺展于地。 帐外的红烛高照,却只能透进一丝朦胧而微弱的光线。 皇帝疲倦而惬意地闭着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眉儿,太后已经惩处了瑃贵人,如今,你心里可好受些了?” 沈眉儿以温柔缱绻的目光坦然相对: “臣妾心中并无怨言,因为臣妾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第192章 贞嫔得女 雍正轻吻她的额头,眼中满是柔情: “朕当日并非真心要罚你,只是证据处处指向你,皇后又坚持要朕整顿后宫,朕不得不给六宫一个交代。” 沈眉儿微微低头,眼中含情脉脉地看向皇帝: “皇上的心意,臣妾都明白。有皇上如此关怀,臣妾怎会觉得委屈?” 雍正柔声说道: “眉儿总是如此体贴,朕在你这里总能找到舒心之感,旁人是无法替代的。” 沈眉儿一头乌黑的青丝在皇帝的手臂间缠绕出柔美的弧度,她轻笑一声: “旁人?是指皇后、贞贵人,还是安贵人?皇上觉得她们哪里不足呢?” 在贵妃提到几人人时,雍正眉头微皱,到真的和她解释了一番: “贞贵人怀着身孕,夜里总是难以安睡,折腾得朕也休息不好;安贵人虽温柔,却总少了你的那份气度;至于皇后……”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 “或许是年岁渐长,耳根子软了,后宫这些纷扰之事总是让朕心烦意乱。” 沈眉儿柔声劝慰: “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事务繁多,难免有疏漏之处,皇上何必责怪她呢?” 雍正拥紧她,说道:“那你如今也该把宫务接过去了。” 沈眉儿伏在皇帝的手臂上,感受到贴合的黏腻,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唇边依旧挂着如花般的笑容,仿佛小女儿在撒娇: “不是还有敬妃吗?再不济,端妃也能搭把手。 静和如今还小,离不开臣妾,臣妾得时刻守着她,哪里有空闲去管宫务呢?” 想到太后今日与她的推心置腹,要她尊重皇后,若是今晚就分了皇后的宫权,岂不是打了太后的脸? 而且接下来,宫里必然是多事之秋,她自然要以孩子为重。 宫务她曾掌管过好几年,其中的复杂与繁琐她再清楚不过,是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才能理顺的。 她可不愿为了宫务而忽略了孩子的成长,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既然不打算掌管宫务,沈眉儿自然摆出一副淡泊名利、不争不抢的姿态。 这样既能落得个贤德的好名声,又能让太后和皇后放心。 其实,沈眉儿所追求的权力,从来都不是繁琐的宫务,而是太后那坚定不移的信任和皇帝全心全意的维护,这才是后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要拥有了这两点,后宫对于沈眉儿和她的孩子来说,才算是真正的避风港。 更何况,即便沈眉儿不掌管宫务,这宫中有谁敢轻视她呢? 雍正看着沈眉儿那副推辞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叹道: “眉儿,你真是满心都是孩子啊。” 他回想起今日与皇后谈及让她休养身体、将宫务交给贵妃打理时,皇后那难以掩饰的幽怨神情。 与沈眉儿这种完全不慕权势、全心投入孩子身上的态度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沈眉儿察觉到雍正的目光移开后,嘴角微微上扬,皇上能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宫务,等到甄嬛回宫之时,太后自然会让她接手,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两人一时无话,在夜风的轻拂下,缓缓进入了梦乡。 沈眉儿解了禁足之后,雍正特意下旨要她不必每日前往昭阳殿晨昏定省。 她与皇后之间长久见不上一面,倒也保持着表面的和睦。 如今宫中并无其他能撼动她地位之人,不过是些新人在争斗,有的投靠了皇后,有的想要依附于她。 但沈眉儿深知,皇后对她的容忍已近极限,所以她并未接纳任何人。 不过,在这些新人中,有不少与贞贵人交好,比如那得宠的康常在。 贞贵人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十月怀胎,最终有惊无险地诞下了雍正朝的第六位公主。 只是,贞贵人对于未能生下皇子而略有遗憾。 明明太医之前也曾暗示此胎有男相,皇上也因此格外关注,这才对此胎这么上心。 而且,听说贞贵人在此次生产中伤了身子,恐怕日后再难有生育之机。 只是,生孩子本就是风险之事,这样的伤势又怎能轻易留下痕迹呢? 即便贞贵人心中愤懑、哀伤,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倒是苦了那位为贞贵人照看龙胎的太医,无辜受罪,不仅被严厉责骂,还被逐出了太医院。 而雍正倒是对这个女儿很是喜爱,公主一生下来就被赐名为“晴然”,并赐下公主封号为“怡佳”。 寓为平安、顺利、和悦、温和之意。 又念着贞贵人的生育之功,不等及出月便下旨晋封其为“贞嫔”,于公主满月行册封礼。 晋封礼结束后,再行迁宫至承乾宫惜颜殿,为承乾宫主位。 要知道那殿宇可是从前为甄嬛晋封莞嫔而备下的,十分奢华,倒是便宜了贞嫔这个替代品中的替代品。 在此之后,沈眉儿也怀疑过是否是自己当初让富察仪欣对贞嫔动手,以至于她身体亏空,才遭受这等不能再生育的遗憾之事。 特意唤来傅子竣询问,得知那少量的芜花混在黏土之中,被土过滤了一层,虽然有残留之毒,但是也不足以伤及母体根本。 沈眉儿这才宽心,她虽然不介意在后宫中使些下作的手段以保全自身,但若真是伤害幼小的胎儿,那她心中还是会有很大的罪恶感。 除开这一桩,那么会是谁动的手脚,也只能是昭阳殿那一位了。 且看太后对贞嫔伤身之事如此淡然就知道了。 后宫其余众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她们只道:怡佳公主得皇帝这般盛宠,几乎可以追上惠贵妃所生的永嘉公主了。 而她的额娘贞嫔,原本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自然十分矜贵。 有了公主以后,更是风光无限。 不少没有门路的低位嫔妃更是奋力巴结,而贞嫔来者不拒,暗自开始培养自己在后宫中的势力,争奇斗艳的不亦乐乎。 时间到了六月下旬,天气日益炎热了,本来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间是该去圆明园避暑的。 只不过静和的周岁生辰就在二十八日,雍正便推迟了行程日期。 直到给静和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周岁宴。 第193章 各自争先 热闹的筵席结束以后,雍正才带着要带着一众妃嫔去启程去圆明园。 因为贞嫔还在月子中,未能相伴,沈眉儿要照顾静和不愿挪动;敬妃也留在了宫中,襄理一些琐事。 此次前往之人,皇后必定是一次不落的。 其余还有端妃、翊贵人、安贵人、穆尔察贵人、祺常在、康常在、那木都鲁常在以及惜答应、刘答应等人。 每一次前往圆明园,总有妃嫔能得到皇帝的青睐,或晋升位分,或赐予封号,或惠及家人。 总之争宠夺爱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 况且今年又是选秀之年,到时候进了新人,老人们的宠爱便越来越少了,岂能不抓紧时间和机会同皇帝多多相处。 圆明园内的繁华热闹,沈眉儿虽未能亲身感受,但她却从后来的消息中得知了不少变化。 八月十五,圣驾回銮之时,安贵人已经晋升为安嫔,成为了延禧宫的主位,居住在明漪殿。 祺常在也重新回到了贵人之位。 穆尔察贵人得赐封号为“睦”,惜答应晋升为常在,刘答应则成为了静常在。 看来皇后在失去了瑃贵人后,更用心地开始着力培养人手了。 安陵容,一个县丞之女,父亲又曾遭贬官,如今既无身孕又无功绩,竟也能成为延禧宫的主位,这自然引起了后宫众人的不满。 然而,此刻的后宫众人,心思并未全然放在这几人的晋升上。 因为中秋一过,每三年一度的大选又将要开始了。 不同于上次沈眉儿主持选秀大典,今届的选秀皇后亲自开口要好好操办。 本来想着上届选秀办的如热闹又有体面,雍正打算继续让沈眉儿来主理,不过既然皇后要求了,六宫之主的身份也更为合适,便放手让她去挑了。 这届选秀佼佼者不如往届,选了半个月就草草结束了,一共定了四位秀女入宫。 九月初二选秀已过,内务府也拟定好了新人的位分。 光禄寺少卿之女李菁澜,册正六品常在,居启祥宫霏烟堂; 监察御使之女白若妍,册正六品常在,居承乾宫报琼阁; 顺天府学教授之女孙琬卿,册正七品答应,居咸福宫霁月堂; 梁州州同之女任湘君,册正七品答应,居储秀宫莹渃轩; 三日之后,宫中新晋的嫔妃们依例觐见皇后,沈眉儿亦准时抵达了景仁宫。 她身着一件以细腻银线绣制的万字曲水纹常服,那织金缎边巧妙地融入了茜草红的雅致韵味,外披茶青色缎绣四合如意纹的精致坎肩。 宛如晨曦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雅致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衣裳由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串枝花纹金宝地云霏纱构成,为她平添了几分超凡脱俗、清新飘逸的气质。 就连眼角眉梢都似乎被这份气质所感染,染上了几分淡然与飘逸。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婉。 皇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好奇地问道: “惠贵妃自上次禁足之后,平日里可是难得一见,怎么今日也来了?” 沈眉儿恭敬地回答: “闻有新人入宫,臣妾也想一睹诸位妹妹的绝世芳华。” 言罢,她款款落座于皇后下首左侧的位置,端庄而优雅。 皇后望着她,眼中似有感慨: “新人们固然鲜嫩如花,却如何能与贵妃你的气质风华相提并论? 论及皇上的宠爱,贵妃你可是真正的经久不衰啊。” 沈眉儿口中谦逊道: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恩泽遍布六宫,实乃众人之表率,臣妾哪里敢与娘娘相提并论?” 众人又叙谈了片刻,太后素来免去了新人的拜见之礼,皇后便嘱咐新人们好生准备近日的侍寝事宜。 随后,众人便散了。 沈眉儿不愿乘坐鸾舆,便让抬肩舆的太监先行离去。 她只挽着澜依的纤纤玉手,悠然步行于宫中。 敬妃与翊贵人亦步亦趋地陪伴在侧,一同欣赏着这宫中的旖旎风光。 御花园依旧繁花似锦,奇花异草竞相绽放,池边的青柳随风轻摆,愈发显得生机勃勃。 转头望去,镜月湖中那千叶白莲正静静绽放,晶莹剔透的花瓣宛如白玉雕琢而成,娇嫩欲滴。 仿佛仙子在碧波上翩翩起舞,令人陶醉。 一路上,新进的宫嫔们纷纷行礼问安。 沈眉儿含笑吩咐她们起身,并未多做停留。她的笑容温婉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轻声对敬妃感慨道: “御花园的花开得愈发繁盛了,咱们宫中的如花女子也是愈发多了起来。” 敬妃目光流转于四周,亲切调笑道: “贵妃如今越发不爱出门了,只怕连宫中的嫔妃面孔都快认不得了吧?” 夏冬春低声在旁言道: “我在皇后宫中请安时,特意留意了宫中的嫔妃人数。 首届选秀选了八位,上一届是十人,这一届秀女仅四位,再加上非选秀入宫的祺贵人和瑞贵人,这些年共进了二十四人。 可是今日在座的,除了静常在告病未曾到场之外,只有十五人位。” 沈眉儿闻言,心中一动,疑惑道: “并无他人告病,那其余的人……” 敬妃只作在镜月湖边逗弄锦鲤,却在沈眉儿耳边沉稳言道: “裕嫔和懋贵人去年已因病薨逝,包括被太后赐死的瑃贵人在内,还有上届的几个常在、答应,或死或废,无一幸存。 这些人,或因太过张扬,或因争宠过度,皆已不在人世。 不过都是低位嫔妃,也不值得贵妃挂心。” 沈眉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凉凉的汉白玉栏杆,感受到一丝寒意。 镜月湖中,红尾锦鲤争抢鱼食,千头攒动,宛如无数花蕊竞相绽放,美不胜收。 她轻声叹息: “与我一同入宫的妃嫔共有八人,如今也所剩不多。 当初的方佳·淳意、懋贵人和莞贵人,哪一个不是曾经备受恩宠?” 说罢扬起香色绸绣绢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难怪要三年选秀一次,否则宫里怕是要空荡荡无人了。” 第194章 送嫁侍女 凉风轻轻吹过,带着水汽的清新与莲花的甜美芬芳,一阵阵扑面而来,让人感到无比舒畅。 浮碧亭畔的杏树上,杏花早已凋零,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小巧可爱的青杏,挂满枝头。 树梢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如同天籁之音,令人心情愉悦。 沈眉儿在采月的搀扶下,缓缓步入亭内坐下歇息,随口道: “总觉得御花园的鸟儿比从前多了许多,热闹了不少。” 澜依站在她身后,轻声冷笑道: “今日皇后对娘娘倒是客气得很,真是让人意外。” 沈眉儿闭目养神,语气淡淡道: “她向来都是这副和气雍容的模样,不足为奇。” 澜依轻轻应了一声,伸手为沈眉儿紧了紧微微松散赤金嵌朱红玛瑙串珠凤尾长绵簪,低声劝道: “娘娘已是贵妃之尊,何须对皇后如此谦卑?只需守着礼数便是了。” 沈眉儿缓缓睁开双眸,道: “即便我恭顺,皇后对我也是心怀敌意。但若我不恭顺,岂不是授人以柄? 哪怕我已经是贵妃,可终究比不上乌拉那拉氏一族,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势力庞大。” “说到皇后……” 沈眉儿微微沉吟,低垂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宛如新月一般,映照出她此刻内心的疑虑。 话语中带着一丝探究: “听说秀女大选之后她就病了,还传了两回太医,这病究竟是真是假?” 敬妃闻言,轻轻一嗤,目光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平静而深邃。她缓缓说道: “皇后是心病,头风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弘暄、弘昕两个阿哥已经足够让她头疼了,多年劳心劳力。 再加上先前出了璟贵人和贞嫔那些事情,她样样都要操心,自然是殚精竭虑。” 沈眉儿素白的手指轻轻抵在鼻端下,纯金嵌珊瑚护甲下闪耀着清冷的金光。 她只手支颐,嘴角勾起一抹莞尔的笑容,道: “那皇后的头风,只怕要发得更厉害了。” ......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 如今又有新人进宫,沈眉儿能见到雍正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前些时日,因为自己的禁足,把采月和采星的婚事都耽搁了。 采月也早已经定下了济州父亲麾下的同知知事为正妻,也算知根知底。沈眉儿打算叫采月回济州完婚。 而采星自不必多说,留在京城中,和傅子竣一同置办了京中的宅子。 毕竟傅子竣还要在太医院当值呢。 趁着这段空暇的日子,沈眉儿亲旨让内务府开始认真筹备两位贴身侍女的大喜之事。 左右有皇帝金口,她也不会省着。 分别给采星采月打造了赤金镶多宝鸳鸯戏蝶荷花头面二十三件一套,金镶仙人嵌珍宝首饰十六件一套,赤金掐丝嵌羊脂白玉海棠迎春花头面一套...... 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项圈,繁花累累镶红宝银项圈各一件。 另有兰花紫印花碧霞罗织金锦,缕金织金缠枝纹烟纱云锦若干匹,嵌黄杨木雕八仙人物挂屏,黄花梨连三柜橱,红木嵌湘妃竹雕百子图镇纸及各色素娟无数。 又存自己的私库中寻了不少田铺地契作为添装。 而后分别请顺嫔和吉嫔为两人主婚。 顺嫔年世兰虽还是不愿意出宫门,不去和皇后请安,但温宜已经是六岁,长成了个爱娇爱俏的小姑娘。 为了温宜还是会时常去永和宫和景阳宫坐坐。 所以沈眉儿也是难得地把她请了出来。 送嫁当日永和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采月与采星身着华丽的嫁衣,头戴沈眉儿精心准备的头面首饰,美丽动人。 仪式繁复庄重,又不失足热闹喜庆,以确保采月与采星在人生的重要时刻,能够风光无限,绝不有失丝毫身份与尊严。 沈眉儿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一步步走向幸福的彼岸,心中唯有浓浓的祝福。 然而,送走了采星和采月两人之后,沈眉儿的心中却也泛起了几分不舍,一时有些郁郁。 这两人,自她幼时以来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如今她们即将嫁为人妇,离开这紫禁城,沈眉儿的心中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白日里常常茶饭不思,念着主仆之间深厚的情谊。 没过几日,京城中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今年第一场雪来的分外早一些,时序方才踏入冬月的门槛,紫禁城便已银装素裹。 屋檐下,地面上,乃至枝头间,皆被柔软细腻的雪花轻轻覆盖,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白珊瑚世界,既纯净又梦幻。 这一天,顺嫔又带着温宜来永和宫玩耍。 弘暄比温宜小了两岁,也喜欢温宜这个姐姐,每次年世兰带着温宜来的时候,他都会揣着小手,紧紧地跟在温宜身旁,由着温宜带着他胡闹。 因为从前的过错,年世兰对温宜加倍的疼惜,恨不得将能给的全都给她。 小小的女孩被她宠的是无法无天,加上皇帝也疼爱,更是不得了。 年世兰笑看着两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团子,在宫女内监小心翼翼地陪同下在殿外堆起了雪人。 口中闲聊着: “你们沈家预备什么时候迎娶世芍?我妹妹去年都已经及笄了。” 沈眉儿也很无奈,她大哥年岁也着实不小了,自己这个妹妹都已经为皇室添了一子一女,反倒是大哥一直没有动静。 只好劝着:“你当我不着急吗?大哥一心想靠自己闯下一番功名,现在任青海边区的参将一职,也是更加忙碌了。” 年世兰轻轻哼了一声: “若是迎娶了世芍,有我年家旧部支持,恐怕早就荣升总兵了,再过几年就算是提督一职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现下倒好,累得我妹妹苦等。” 沈眉儿含笑转脸:“大约不会太久了,过了今年咱们就要成为亲家了。 不过我听母亲说,你妹妹和我大哥情意倒是很好。” 年世兰望了她一眼,亦不觉叹然: “若不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我会等到今日? 罢了,我也不能强求什么,世芍是个有主意的,我说的多了,她也烦。” 第195章 清凉台上 “正是这个道理,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能深劝,我这个做妹妹的又如何开口呢?只能写信给母亲让她再催一催吧。” 沈眉儿想笑,却不好做声,憋的也是辛苦。 年世兰烦躁的甩了甩帕子: “不说这个了,前日皇上来看温宜的时候,说起果郡王病了,要去探望。 这十七爷也和你大哥一样德行,这么大的年岁没有婚配,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沈眉儿闻言,不觉双眉微挑,淡淡说着: “果郡王自然是抱着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 年世兰略略正色,和缓道: “太后听说后,也生了气了,这次皇上去探望,要带上几位高位嫔妃了,估计是太后属意让皇上和后宫多劝一劝果郡王。 这回啊,说的还是那位沛国公孟家的小姐,孟静娴。 我提前和你说一声,太后说你给自己侍女送嫁之事办的风光,皇上那边到时肯定会要叫上你。 至于你去不去当这个说客,你自己定。“ 果然晚间雍正就来和沈眉儿说起出宫去清凉台这一事。 太后也派了竹息来,想要贵妃帮忙劝上几句。 沈眉儿没意见,当带着弘暄去外玩耍一通也就是了。 不过随后胧月也闹着要看十七王叔,雍正便也带上了了,于是端妃也不得不同行。 最后真正成行去清凉台探望之人也就是皇帝,贵妃,端妃,外加上胧月。 说来也巧,那日甄嬛正在清凉台为果郡王侍疾。 其中当然也是有缘故的。 甄嬛被贬到甘露寺,果郡王觉得自己有了机会,便又开始心思活络起来。 于是离宫三载,果郡王对甄嬛是时时探望,不仅互通诗文,还亲自给胧月作画送给甄嬛,以疗慰其对孩子的思念。 且说这一次,甄嬛被甘露寺的静白诬陷偷了燕窝赶去凌云峰,在中途发起了高烧,果郡王及时出现,用其身体为甄嬛降温,这才使得自己发了高热,病倒了。 可即便事出有因,甄嬛生病发烧需要降温,那么弄点冰水,让流朱和崔槿汐擦拭即可。 大可不必自己躺到冰天雪地里,弄得全身冰凉,再回去贴身抱着甄嬛,给她的身体降温。 废妃,也还是皇帝的妃子。 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占便宜?倒是无法言说了。 而对于甄嬛来说,爱情的选择上,如果要有所图,就要选择对方身上自己最迫切需要的那方面。 所以不是说甄嬛被冰封的心,一点点的被果郡王的热情给融化了。 只能说此刻的果郡王正是她的最佳之选,甄嬛想保全自己和家人,在这一点上目前只有果郡王能够给予。 于是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清凉台日日照料,两人间朦朦胧胧的心意愈发坚定。 这一日,甄嬛正与果郡王在清凉台内室中相谈甚欢,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 突然,室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紧接着,阿晋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王爷,大事不好了,皇上带着惠贵妃和端妃娘娘正往这边赶来。” 甄嬛一听,心中顿时如被巨锤猛击,惊得她浑身一颤,仿佛有无数惊雷在耳边轰鸣。 果郡王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皇上怎么突然到访?” 阿晋焦急地向甄嬛投去求助的目光,甄嬛慌乱之中站起身来,想要找个地方躲藏,声音颤抖着说道: “我还是先出去回避一下吧。” 阿晋连忙摆手劝阻:“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肯定会和他们撞上的!” 果郡王迅速恢复了冷静,他指了指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罗汉榻后的嵌青玉雕夔龙纹屏风,对甄嬛说道: “你先躲到屏风后面去,记住,一定要小心。” 甄嬛闻言,立刻转身闪身到了里间。 刚刚站稳,她就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花盆底旗鞋与踩踏地板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一道威严而浑厚的男声也随之传来: “十七弟这一病,可真是让朕少了不少乐子啊,都没人陪朕品诗论道了。” 果郡王闻言,连忙起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病弱和恭敬: “皇上万岁金安,臣弟有礼了。” 雍正一把将他扶起,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你既然病着,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果郡王轻咳了两声,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皇兄今日兴致真好,连惠贵妃和端妃都一同出宫了。 只是不知皇兄怎么突然雅兴大发,来臣弟这清幽之地了?” 雍正笑着说道: “今日雪融天晴,宫中沉闷得很,朕今日难得有空,便想着出来走走透透气。 况且听闻你病了,自然要来探望探望你。” 说着,雍正仔细地打量了果郡王一番,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看你气色虽有些不佳,但精神还好,面色也红润,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甜美的童声突然响起,如同春风拂面般温柔: “王叔,我听皇阿玛说您病了,特地来瞧瞧您,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声音软绵绵入耳,甄嬛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所有的心神仿佛都被那稚嫩的声波牵引,不由自主地朝声源方向望去。 屏风四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镂空的设计精巧别致,只是缝隙狭窄,仅容一线视线穿透。 甄嬛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衣角,悄悄探出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被端妃温柔地抱在怀里。 小女孩的发髻被抓得俏皮可爱,小巧的攒珠青玉钿子在发间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她身着一袭浅豆沙色的五彩串枝梅蝶纹天华锦服,显得高贵而清雅。 那张细白甜美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犹如两团黑亮的墨玉球,正好奇灵动地在四处瞧着。 甄嬛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发出稚嫩童声的小身影上,仅仅一眼,她便确信无疑,这就是她的女儿胧月。 第196章 要当红娘 且不说她还常常见过胧月的画像。 那眉眼口鼻,与自己如出一辙,唯有下颌的轮廓,完美地继承了雍正的相貌。 果郡王伸手,笑容满面地逗弄着胧月: “胧月来了,要不要让十七叔抱一抱呢?” 胧月却在端妃怀里腻歪着,左蹭右蹭,一刻也不肯安分。 端妃宠溺地笑道:“十七叔还病着呢,胧月可别吵着王叔。” 果郡王弯腰,温柔地将胧月抱起,眼中满是宠溺与呵护: “好多了,多谢胧月关心。等王叔病好了,带你去骑马射箭,好不好?” 胧月拍手笑道: “好!王叔要说话算话哦!” 雍正大笑道:“胧月聪明着呢,知道你病了不愿意要你抱,这股机灵劲儿和她额娘是一模一样的。” 雍正话一说完,众人都有片刻的安静,此刻话中所指,自然不是端妃。 随即又将话题岔过去,问着果郡王的病因,又问治得如何。 果郡王只依礼一一答了。 雍正感慨道:“你有一段时间没来宫里了,朕也觉得闷得慌。 你若不来,连个和朕谈论诗词歌赋的人都没有。若是当年她还在......”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果郡王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着: “当年纯元皇嫂新进宫时,臣弟还年幼无知,常常见皇兄与皇嫂谈词论赋,品舞和歌。心中总是充满羡慕。” 雍正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感慨道: “后来,也只有甄氏还能与朕说上几句知心话。只可惜,她太过固执,不愿听从朕的教诲。” 此时,胧月正玩着一个绣球,闻言好奇地问道: “额娘,甄氏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端妃面露为难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用眼神向雍正求助。 雍正抱起胧月,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罢了。别问了,还是让你额娘抱吧。” 这一幕,看在甄嬛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她与果郡王之间的情感,本就如同暗流涌动,难以言表,而今又有胧月的纯真笑容穿插其间,更添了几分复杂的情感纠葛。 紧紧握住屏风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嵌入木纹之中。 心中暗自祈祷,愿这份禁忌之情莫要波及到这无辜的孩子。 谈话间,雍正似有意无意地环顾四周,甄嬛心中一紧,生怕被发现,几乎要屏住呼吸。 好在雍正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又与果郡王谈起了诗词歌赋,气氛一时融洽。 过了片刻又向果郡王道: “你的清凉台朕还是第一次来,一直听说甚好,如今一看果然精妙。 更好的是建在山顶,一览众山小,风景无限。” 果郡王笑道:“皇兄若喜欢,常来坐坐就是。” 雍正叹息:“哪有这样好福气能常常出来?你是不晓得朕出宫一趟多不容易.朝中多少言官的眼睛盯着呢。担心朕一心享乐,误了朝政。” 说着便转了话头:“只是十七弟的清凉台好是好,但还缺了一位女主人。 沛国公家的小姐朕与太后瞧着都甚好,如今你也已经年纪不小,是该纳位福晋的时候了。” 寒暄了这半晌的话,话题终于引到了给果郡王娶妻之上了。 果郡王自然是不依的。 而且甄嬛还在屏风之后听着,他俩的关系如今正在按着他的节奏的谋算,稳步推进中,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 不出所料地开始推拒,反复说着的还是自己只要一心一意,一世一双人。 沈眉儿也劝着: “王爷也的确是该成婚的年纪了,虽然王爷的婚姻不会关联大清国运,可京中的百姓都看着呢。 这悠悠之口传出来的话有多难听,本宫不说,王爷也该知道,难道要一直这样拖下去么?” 果郡王淡淡一笑: “惠贵妃的心意,本王明白,再说吧。 若有中意的,臣弟一定把她奉为清凉台的女主人。” 沈眉儿摇了摇头: “纵然王爷不在意宫外的谣传,难道舒贵太妃.......冲静元师也不在意吗?王爷也该多顾着些。” 果郡王仍是一径淡淡的: “额娘已是方外之人了,不会在意这些不当听的话,想来也是不会太勉强我的。” 沈眉儿受了太后的嘱咐,待还要再劝。 皇上见果郡王油盐不进,也是不愿再多说,拉了拉沈眉儿的手,皱眉道: “罢了,既然十七弟有自己的主意,慎重一些也好,不过这事情你还是得放在心上。 朕会派人将孟氏和京中和你适龄的女子的画像送来,你先挑着。等开春之后再说。” 说着打一个呵欠,道: “天色也不早了,回去还有奏折要批呢。十七弟,你且好好养着吧。” 果郡王忙挣扎着起身,雍正按住他,笑道: “不必了,你好生把病养好了要紧。” 于是一行人逶迤回宫去了。 到底这红娘的事情没有给果郡王做成。 终于,随着雍正一行人的离去,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那厢听皇帝去的远了,甄嬛缓缓从屏风后走出,面色苍白,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忍了半晌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滚滚落了下来。 一是为了长久不见胧月伤心难过。 二是沈眉儿刚刚为果郡王说媒,让她心中有了一丝清醒。 她和果郡王总归是贵贱有别,有更好,身份更高贵的女子等着果郡王,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知道她与果郡王的关系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且,对于甄嬛而言,这短暂的相聚却如同偷来的时光,每一秒都充满了不安与紧张。 此刻,皇上是兴之所至骤然来访,但却是让她觉察到这个季节的该有的天寒地冻。 已经和之前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果郡王自然是一通好劝。 言语间更是体贴入微,更称无论何时何地,清凉台的红泥小火炉都愿为她一化冰寒霜冻。 温情细语再度勾起了甄嬛最初对于爱情的憧憬和向往。 有这样一个不以她容貌妍媸而喜忧,不在意她的家世尊卑,又志趣相投、两情相悦,更是灵犀一点通的郡王,何尝不能让甄嬛丢掉那一丝清醒? 沦陷在果郡王的“天长地久,朝朝暮暮,相思相守到老”的许诺之中。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这本就是甄嬛毕生所愿啊。 果郡王见状,轻轻握住她的手,无需多言,两人心中皆已明了彼此的心意与担忧。 “嬛儿,我们……” 果郡王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甄嬛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说,我都懂。只愿天能怜我,给我们一线生机。” 第197章 寒食之毒 宽慰好了甄嬛这厢,果郡王心中的计策更加紧迫。 至于那孟氏,虽然出身国公府,家世显赫,可尤家只剩祖上的荣耀,面上好看,手里早就没有了实权。 若是同她成婚,对自己的大计不但没有任何帮助。 而且孟家对皇帝忠心耿耿,反而是掣肘。 所以他不能让皇帝再有机会等到他的清凉台来,也要想法子让皇帝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婚事。 果郡王暗地里的谋算暂且不提。 后宫的时光,依然是那些新人们争斗不休。 身处高位的沈眉儿并不愿意陷进去,何况除了贞嫔以外,暂时也没有能够威胁到她位置的人。 而且虽然新人在侧,雍正仍一直喜欢来她畅安殿这里坐坐。 沈眉儿只安安心心抚养着两个孩子。 太后虽然现在更偏重康常在一些,对于沈眉儿她也不是完全地没有顾念,不过是多一重保障罢了。 所以沈眉儿也时常会带着弘暄、静和去太后宫中走动走动,维持下关系。 在后宫格局下,乾坤雨露自然是贞嫔打头儿,安嫔,祺贵人也不甘落后,想尽百宝一心固宠。 依旧是皇后一党占据大半春色的局面。 只不过有人对这样日子十分不满,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了,伺机在宫中掀起了风浪。 这一日,敬妃带着弘昕来永和宫,陪弘暄、静和玩耍,好叫他们兄弟两人从小多亲近亲近。 沈眉儿坐在窗前,耐心地教导着弘暄与弘昕练字,而年幼的静和则在一旁,目光专注地盯着他们。 弘暄今日初学楷书,正临摹着“新”字。 沈眉儿轻声细语地指导着: “这第一点要微微倾斜,横画要稍长,两点要对称。 起笔与左方横画齐平,横画要略带扛肩之势,竖笔与横画实接,最后的竖笔钩不可过于夸张……” 尽管握笔尚不稳,但两个孩子却极为认真。 一笔一画虽然稚嫩,但下笔极有力,可见心中有丘壑。 敬妃在一旁,不时地嘱咐弘昕要向哥哥学习。 偶尔温柔地端来银耳百合,让两人休息活动片刻,这样静好时光,一直维持到了夜间。 这晚弘昕不愿回承明殿,非要抱着哥哥妹妹一起睡觉。 敬妃也懒得走动,便一同留了下来。 直到子时一刻,外头突然奔逐喧哗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陈福海从外间慌张地扣着门,沈眉儿和敬妃惊醒过来,迅速穿好衣服。只听陈福海焦急地禀报: “两位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皇上吐血昏过去了!” 沈眉儿和敬妃闻言,脸色骤变,急忙追问缘由。 陈福海回答道: “皇上今日在漱琼堂与璟贵人歇息,两人正在......到了晚间皇上突发不适,吐了一大口血,现在已经昏厥了。 现下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守在延禧宫。” 沈眉儿立刻吩咐澜依、澜芷照顾好三个孩子,然后与敬妃匆匆更衣,赶往延禧宫。 延禧宫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虽然安嫔已经荣升为一宫主位,可毕竟资历尚浅,宫中不服她的嫔妃大有人在。 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也弹压不住,很是慌乱。 不多时,太后,皇后,惠贵妃,端妃,敬妃,顺嫔,欣嫔,吉嫔,贞嫔,这几位主子全都到了。 璟贵人在殿中哀哀哭泣不止。 太后坐镇上方,众人焦急地等着太医太医的诊断结果。 过了许久,院判葛霁颤颤巍巍跪倒在地,声音低沉地禀报: “启禀太后,皇上此番昏厥是因呕血而起,此乃急症。而呕血的根由……微臣已经查验过了……”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急切地追问:“皇帝身子可有大碍?” 葛霁不敢隐瞒:“皇上体内……有中毒之症!”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大惊失色,宫禁深处谁敢给皇帝下毒? 太后最快镇定下来,眼中寒光扫视:“什么毒?可有解毒之法?” 葛霁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寒食散之毒。皇上服食了过多的寒食散,又大量饮性烈的冷酒所致。” 寒食散,其药方托始于汉人,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 所述为“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隋代名医巢元方则认为是“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 尽管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 确实有壮阳、温肺肾的功效。 但药力过后不多时辰,身体会剧冷剧热。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传说魏人何晏耽声好色,服了寒食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在他的带动下,寒食散广为流传。 然而,许多长期服食者都因中毒“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谓之鬼幽”,甚者大汗脱阳,气绝而丧命。 唐代孙思邈呼吁世人“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太后身居后宫,自然知道寒食散的作用,不由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怒斥道: “皇帝糊涂啊!” 终究这事不是很体面,又嘱咐殿中主位管好自己宫中的人,不得将此事外传。 沈眉儿忙上前抚着太后的后背,沉沉开口: “太后,皇上服食寒食散,定然是有人蓄意勾引,损伤龙体,不得不查啊!” 端妃亦道:“贵妃说的对,皇上往日一向勤于朝政,怎么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说罢眼睛转向下方跪着的璟贵人和安嫔,斥责出声: “此事发生在漱琼堂,璟贵人嫌疑最大,安嫔作为延禧宫主位,也难辞其咎。” 太后顺了顺心中的怒气,对皇后说: “给哀家查!搜宫!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 最终太监在璟贵人寝殿中发现了完好的寒食散,剂量不在少数。 太医诊断后,连璟贵人自己,亦有服食寒食散的迹象。 此乃宫中禁物,太后下令严审漱琼堂贴身侍奉的宫人,璟贵人身边的侍女受不住刑已然招供,寒食散为房中秘戏所用,是她从宫外弄来,以此招徕恩宠。 证据确凿,璟贵人根本无法推脱。 第198章 回宫筹谋 太后盛怒之下,当即下令以白绫赐死金芙苏,并将金氏一族贬为庶民。 至于其他涉事之人,则待皇帝醒来后再做定夺。 因皇帝病情危急,太后又颁下懿旨,召亲王入宫侍疾。 如此雷厉风行,倒也没有让事态往不好的方向发生。 皇后虽心痛不已,但仍严令各宫主位返回各自宫中,未得召见不得擅离,直至皇帝苏醒。 贵妃则在一旁协助皇后,对任何心怀不轨之人严惩不贷。 沈眉儿自然应下,只是在脑中极力思索着: 自皇帝宠幸璟贵人以来,虽宠爱有加,但也不至于放浪形骸到如此地步。 更何况,璟贵人又怎会冒险使用寒食散来损害龙体?这岂不是自毁前程吗? 回宫途中,敬妃一路沉默,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夜空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之感。 忽而目光炯炯地看向沈眉儿道: “会不会是皇后?难道是皇后下的寒食散?” 沈眉儿眼皮倏然一跳,“你也觉得此事有蹊跷?” 敬妃心念电转下又又摇了摇头: “不会是皇后,乌拉那拉氏自入宫以来,一向爱重皇上。 而且,璟贵人也是她一手抬举上位,提拔起来的。 即便因为前番瑃贵人之事两人失和,但是断断不会为了陷害璟贵人,而下寒食散损伤皇上龙体。” 沈眉儿的心绪镇定下来,心中盘桓着众人今日的神色,藏在舌尖的怀疑没有宣之于口,只好扶住敬妃的手: “咱们现在猜测也无济于事,还是等皇上醒来后再做定夺吧。” 幸而雍正身体底子尚好,没过几日便已苏醒。 只是这一病,终究还是伤了元气。 雍正醒来后,得知璟贵人已被太后赐死,心中虽有不舍,即便是想要为她开脱,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此后,他再未提起过璟贵人,即便偶尔流露出失落之情,也未曾再言及。 就这样金氏如同昙花一现般绚烂登场,一鸣惊人后便很快从后宫之中黯然地退场了。 沈眉儿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她恍惚间想起南朝学者徐陵所编撰的《玉台新咏》中的一句诗: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男子薄幸、红颜薄命,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这世间的情爱纠葛,又有几人能真正看透、看淡呢? 至于端妃提及问责延禧宫主位安陵容,和皇后管理六宫不善的罪责,雍正也没有追究。 只是暗中派密探去查了究竟那寒食散是如何从宫外流入皇宫禁处的。 太医又建议在服用寒食散后不能静卧,而要不停地走动,否则就会容易出现精神恍惚的症状,严重时可引起中风。 而在饮食上还有些宜忌,御膳房也每日上大量的肉食,而且只能吃凉食,却需要喝热酒。以便中和寒食散的药性,帮助排出毒性。 如此雍正身体彻底恢复,已经是三月之后了。 沈家为了不生事端,趁着皇帝对朝堂上有所松懈,悄悄为沈翟义和年世芍筹办了婚礼。 虽说夫妻两人恩爱非常,不过没有十里红妆送嫁的场面,还是叫顺嫔在沈眉儿面前抱怨了许久。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若是弄得人尽皆知,只怕皇帝的疑心病又该犯了,也就在嘴上嘀咕几句发发牢骚罢了。 这段时间,因为雍正要安心调养身子,没有皇帝驾临的后宫,显得十分平静。 没有一丝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皇后在乾清宫日日照料,从不假手其他人,又暂时免了晨昏定省,宫嫔大多在自己宫中度日。 而皇帝派出的密探最终顺藤摸瓜,在璟贵人之事的背后,查到了阮家的家奴身上。 而这阮家正是舒贵太妃的母家,当初因为她罪臣之女遭到后宫和朝臣的反对,先帝便让知事平章阮延年将其认为义女,以阮家的身份迎入宫中。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说明寒食散之事是阮家所为。 但以雍正的多疑的性子,难免不怀疑到果郡王的身上。 有了敦亲王这个前车之鉴,果郡王额娘为舒贵妃,又是先帝器重的儿子。 在之前的政变中,又让雍正知道他有调兵之能,本来就心中有所顾忌,这回更是强加猜忌了。 便找了个由头,将果郡王外派了滇南,名义上是游历河山,襄赞事物,实际上是将其赶出京都。 以防他在京畿的权力中心里多生事端,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自果郡王踏上滇南之行后,便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连一封请安折子都未曾送回宫中。 雍正心中疑虑重重,遂派遣亲信出宫探寻。 不久,探子带回的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 果郡王所乘之船在腾沙江遭遇不测,船体残骸已被寻获,但经过连日来的反复打捞,始终未见任何浮尸踪迹。 从现场的残迹推测,果郡王或已不幸沉入江底。 雍正初时顾及太后年迈体衰,恐其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便暗自将此事压下,未敢禀报。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太后最终还是问起了果郡王的消息。 太后闻讯,悲痛交加,旧疾复发,病体日渐沉重。 至此,果郡王失踪之事再也无法隐瞒,不仅在前朝引起了轩然大波,后宫亦是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宫外似乎一切都在暗中策划之中。 甄远道在给甄嬛的家书中提及,其母神志不清,自己年迈无力照顾。 言辞间满是无奈与凄凉,让甄嬛务必保重自己。 甄嬛心急如焚,原本打算等果郡王从滇南归来后,让他派人照料双亲。 然而,崔槿汐的一番话却将她打入冰窖: “果郡王,再也回不来了……” 甄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关于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美好愿景,如今都化作了泡影。 她轻轻抚摸着刚刚被诊断出怀有身孕的腹部,泪水无声滑落,心中的凄凉与无助愈发强烈。 “母亲生病,父亲年迈,还有我这腹中的孩儿...... 可是甄氏一族不能没有人来照顾,从前果郡王会为她做这一切,如今果郡王不在了。 惜常在甄玉姝早已和她决裂,剩下一个妹妹又年轻经不起事,这诸多事情只能她一力扛起来。 何况....... 第199章 偷天换日 甄嬛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 “王爷的死因蹊跷,我不能坐视不理。 他去滇南前曾告诉我,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大清粮草重地,准噶尔一直虎视眈眈,常有细作潜入。 他的意外,究竟是滇南乱民所为,还是准噶尔奸细的手段,亦或是宫中有人暗中作梗,都尚未可知。 但无论真相如何,凭我一己之力,眼下确实难以报仇雪恨。” 甄嬛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却未察觉到崔槿汐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清澈而又复杂的微笑,随即又隐匿得无影无踪。 崔槿汐的语气转而急切:“ 娘子既已下定决心,便不会孤军奋战,奴婢与流朱姑娘定当誓死相随。 只是,娘子心中可有计较?” 崔槿汐的询问,让甄嬛的思路愈发清晰明了: “我腹中的孩子,虽是遗腹子,但果郡王一脉绝不能在我这里断绝。 这孩子,我定要为他争得一个名分,让他安然成长。 至于我的父母族人,过往我步步退让,只为护他们周全,可如今甄氏不能再继续沉沦!” 甄嬛切齿,没有再说下去。 但崔槿汐已心领神会,低声惊呼: “娘子若要达成此愿,这世间唯有一人能助娘子……” “正是。” 甄嬛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剑,缓缓言道, “王爷曾提及,他在宫中侍疾时,皇上曾在梦中呼唤我的名字。 虽无十足把握,但我必全力以赴。” 我要借皇上之手,用他的权力,为王爷报仇,守护我所珍视之人。” 流朱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条路凶险异常,小姐可曾深思熟虑?” 甄嬛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你以为我还有退路可言?” 心中的悲痛再也难以抑制,又低语道: “允礼已逝,我孤身一人,还有何可惧?” 崔槿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娘子打算与皇上重修旧好?但此事若仅止于私下相会,或许能暂保周全。 可一旦惊动宫中,引来杀机,我们便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甄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回宫!” 这位曾在大清后宫中备受宠爱的妃嫔,也曾一朝沦落成了青灯古佛旁的孤寂身影。 当甄嬛再次因雍正这个名字而在心中筹谋时,她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命运,终究是无法逃离那段旧日时光中的权势斗争与爱恨交织。 而在下定决心重新回宫争宠后,甄嬛开始日日服用滋补气血的药膳,又寻来了往日温实初为她所制的神仙玉女粉。 以修复和巩固自己那依旧姣好的容颜。 雍正向来爱美色,而这张脸,也将成为甄嬛用以谋划未来的重要资本。 崔槿汐唇边的笑意渐渐漾开,越来越深: “苏培盛在宫外藏有一处别苑,奴婢知道在哪里,亦有把握将其引出相见。” 夜幕低垂,亥时已过,苏培盛如约而至。 他一见甄嬛,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甄嬛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又吩咐崔槿汐上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 “我早已不再是宫中那高高在上的莞嫔娘娘了,苏公公如此称呼,岂不是在打趣我?” 苏培盛默默接过茶杯,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崔槿汐的面庞,恍若无事一般,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胸有成竹地说道: “奴才如此称呼娘娘,自然有奴才的道理。 今日见娘娘虽身居禅房,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奴才斗胆提前恭贺娘娘,心愿必将达成。” 数日之后,苏培盛以天象祝祷之事,建议皇帝前往甘露寺祈福。 抵达甘露寺后,他又看似不经意地提及甄嬛因病独居凌云峰,巧妙引导雍正前去探望。 于是,便有了那场精心策划的偶遇。 甄嬛一袭素衣,正虔诚地跪在佛前为皇帝和胧月祈福。 她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 唯有这一次,她必须让皇帝对她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长久以来积压的忧郁与难以言说的悲痛,化作了她撕心裂肺的哭泣。 她倒进雍正的怀抱,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四郎、四郎,我等你等得好苦!” 一别四年,再次重逢。 在甄嬛的柔情似水、婉转承欢下,两人在大清圣寺佛祖的座前,再度缠绵悱恻,水乳交融,仿佛回到了那段春意盎然的时光。 所有的岁月静好,此刻都化作了虚无。 任凭花开花落,凌云峰顶,一树桃花悄然绚烂绽放。 一番云雨过后,雍正神色温柔,轻抚着她的鬓发,沉声说道: “嬛嬛,甘露寺四年,你变得更加成熟温婉,少了些当年的任性。” 甄嬛沉默片刻:“四郎,当年我并非有意冲撞先皇后。” 雍正的目光瞬间柔和了几分,宛如破冰的春水,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满心怜爱: “过往之事,你已为此付出了代价,朕身为天子,自是不会再与你计较。 况且,若非你离宫四年,朕又怎会知晓,心中竟对你如此牵肠挂肚。” 甄嬛依偎在他的肩头,任由泪水恣肆滑落,一颗颗洒落在雍正的身上,她哽咽着说: “嬛嬛只要皇上陪在身边便再无遗憾了。四郎,我好害怕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再与你相见。 雍正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和动容。他轻轻拿起一支东菱玉缠丝曲簪,细心地挽起甄嬛的长发,声音温柔如春风: “嬛嬛,朕曾让你卸下繁华,出家为尼。但如今,为了朕,你再度梳妆打扮吧。”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雍正总是寻找各种机会来看望甄嬛,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如胶似漆。 雍正每次出行,都会编造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暂时瞒住了后宫的众人。 不过小夏子悄悄给沈眉儿递去了消息,说皇上已经吩咐宫中的太监亲自去接甄家的人入京。 沈眉儿表面上装作毫不知情,暗地里却让陈福海时刻盯着景仁宫,以防有任何异动。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晚上,皇后宫中的剪秋就带着手令匆匆往宫外赶去。 然而,她还没走出宫门,就被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和御前的芳若姑姑拦了下来。 看来,太后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 或许,她也察觉到了皇后在宫中的势力日渐膨胀,连她这个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太后正打算找个机会给宜修找点事情做呢! 总不能让她整天像雷达一样盯着后宫的肚子,一旦发现怀孕的嫔妃就想方设法除掉。 这对皇室和乌拉那拉全族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200章 盲目自信 一转眼两个月又过去了。 起初,当雍正于凌云峰再度邂逅甄嬛之时,他心中并未对甄嬛的未来筹谋半分,仅是打算将她幽居于宫外。 自己则借着为太后祈福之名,不时前往甘露寺与甄嬛私会。 毕竟,将一位被废的妃子迎回宫中,既无前例可循,又有损他的颜面,定会招致朝臣的非议与指责。 甄嬛显然早已敏锐地捕捉到了皇上那想要避繁就简的心思。 但时间不等人,甄嬛的身形日渐丰腴,孕相渐显。 于是,在她与雍正情感日益深厚之时,她与崔槿汐精心筹谋,寻了个契机,让照例前来送东西的的苏培盛撞见了她干呕的情景。 含羞带怯地表示自己有了一月身孕。 她一脸娇羞,轻声道出自己已有一月身孕。 “皇上近日正为朝政之事忧心忡忡,若得知娘娘有了身孕,怎会不喜?” 苏培盛闻言,满心欢喜,便要回去向皇帝禀报。 甄嬛却急忙拦下他: “皇上若知我有孕,定会欣喜万分,公公还需适时提醒皇上。 皇后头风发作,宫中事务繁多,我的身孕实在不宜声张。” 苏培盛略一思索,便道: “奴才明白,只皇上知晓便好。 只是娘娘既已身怀龙裔,皇嗣为重,总要请太医前来安胎。” 崔槿汐早已想得周到,缓缓向苏培盛说道: “娘娘如今身份特殊,行事诸多不便,更怕引人注目。 太医院的卫临大人与娘娘曾有些交情,且对娘娘素日体质颇为熟悉,不如请他来为娘娘安胎。” 苏培盛哪有不应之理,连声应承:“自当如此。” 他偷偷瞥了崔槿汐一眼,便躬身退了出去。 当甄嬛的腹中孕育起皇家的新生命,这一变化在雍正眼中,瞬间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此之前,甄嬛不过是皇帝私下里倾诉衷肠的知心人。 而此刻,她因身怀龙裔,摇身一变成了为皇室延续血脉、立下大功的功臣。 没过几天卫临便赶到了,给甄嬛请安的时候还是面含喜色的,可等摸了脉后,脸色大变。 张口结舌,一时怔怔,指着她的小腹道: “娘娘,您……这孩子……分明是三个月了!” 甄嬛拂一拂鬓边碎发,镇声道: “是几个月都不要紧,现在要紧的是皇上认定了我腹中的孩子只有一个多月,那就只能是一个月,卫太医要质疑皇上的决定吗?” 卫临颤声道:“这是欺君之罪,万一......” 甄嬛妩媚一笑:“卫太医何必这么说呢?” 接着脸色一变,肃声道: “卫太医可要想清楚了,你若告诉皇上实情,皇上为了自己的颜面,赐死本宫后也一定会杀了你! 是不要命去给皇帝尽忠,还是跟着本宫搏一个泼天富贵,你自己决定!” 卫临跪在地上,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滴落,终究咬牙道: “微臣愿为娘娘效劳!” 甄嬛满意地一笑:“现在,烦劳卫大人告诉本宫该如何掩饰月份。” ...... 太后病了许多日子,如今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雍正寻了个时机,笑眼盈盈地向太后报喜: “皇额娘,儿子这里有一幢喜事,您可要听?” 太后倚在酸枝木镂雕硬榻上,微微笑着: “什么喜色,瞧把皇上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了。” “二月时儿臣去甘露寺上香,遇到了甄氏,就是从前的莞嫔,朕想要迎她回宫,重新册封为妃。” 太后本就有抬举甄嬛的打算,但当日宜修也侍奉汤药在侧,闻言随即沉了面色淡淡道: “大清开国多年,臣妾从未有听说过出宫修行的妃嫔还能再度重回宫廷的么? 甄氏已是废妃,皇上该想想自己的名誉才是。” 雍正不着不慌地道: “皇后有所不知,甄氏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又说:“既然是废妃,就重新再册,就当是腹中孩儿和皇额娘的病情积福也好。” 太后只是随口问道: “拿到朝堂之上议一议吧!” 然而,当雍正于朝堂之上提及此事,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大臣们纷纷跳出来反对,就连张廷玉也极力劝阻。 西南水灾肆虐,国库空虚,皇上竟还有心思迎接一位废妃回宫。 如此紧要关头,怎能只顾私情而置天下于不顾? 朝臣们的态度,正中宜修下怀。 她利用甄嬛废妃的身份,煽动朝臣对甄嬛回宫的抵触情绪。 皇上迫于舆论的重压,不得不暂时搁置迎接甄嬛回宫的计划,这也为宜修争取了更多的时间来筹谋布局。 即便不能彻底阻止甄嬛回宫,宜修也要给甄嬛扣上“狐媚惑主,祸国殃民”的帽子,败坏她的名声,让甄嬛回宫后的道路更加坎坷。 于是,宜修在宫中上香时,先是故意弄断香烛。 而后又在御花园假装扭伤脚踝;甚至,她竟在太后宫中纵火,致使太后受惊昏厥。 此外,她还指使钦天监上演了一出“危月燕冲月”的戏码。 宜修企图通过这些乱象告诉皇上: 甄嬛是个不祥之人,她的回宫将会危害太后和皇后的身体康健。 太后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看不透皇后的心思? 这一连串的“巧合”,又怎会仅仅是偶然? 而说起危月燕冲月,宫中还传出一桩好笑的事。 端妃的闺名叫齐月宾,胧月的封号里也有一个月字。那么如此论起来,冲月之像冲撞的是齐月宾和胧月公主也未可知啊。 可见是牵强附会。 为着怕别人议论,前段时候胧月公主偶感风寒之事,端妃也瞒着,不敢上报太医院。 生怕被有心之人说她和胧月以‘月’自居,是大不敬。 所以这一阵子在启祥宫十分拘谨,甚至宫门都不出一步。 沈眉儿知晓后也是微微摇头,皇后这件事办的太过于急躁了。 宜修最大的失误就是:独断专行,根本没有和太后商量。 她为了达到阻止甄嬛回宫的目的,竟不惜在太后宫中纵火,将太后置于险境。 又假借天象之事插手前朝,徒惹是非,太后岂有不恼的道理? 太后对后宫种种乱象,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皇后在宫中肆意妄为。 随后,她颁下一道懿旨,将四阿哥从圆明园接入宫中。 宜修不是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让三阿哥继承皇位,自己好顺理成章地成为唯一的皇太后吗? 太后便反其道而行之,将四阿哥留在身边亲自抚养。 如此一来,四阿哥的身份便变得尊贵无比,也叫皇后知道,若是没有自己的抬举和支持,她掌控权柄的想法未必能够实现。 可谁曾想,四阿哥刚一进宫,太后的计划还未及实施,宜修便迫不及待地下了毒手,致使四阿哥险些丧命。 此事一出,太后彻底震怒,对宜修更加失望。 只能说宜修太过盲目自信,在后宫顺遂的这些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谨慎小心,连对太后都不放在眼中。 这才一步步把太后这个强有力的靠山越推越远。 而且,她这连番的算计,不仅激怒了太后,最后还因与前朝钦天监官员勾结而惹恼了皇上。 第201章 两大错处 次日,太后便着竹息前来传话,让沈眉儿午后去一趟绥寿殿。 因着太后特意相邀,沈眉儿早早的收拾着就过来了。 寿康宫宫中的花木依旧繁茂,景致宜人,只是因太后病体缠绵,使得这美景也蒙上了一层黯淡之色,犹如黄梅时节挥之不去的阴霾。 竹息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恭敬地说道: “太后刚刚醒来,正喝着药呢,请贵妃稍候片刻。” 沈眉儿笑吟吟进去,向太后福了一福,便上前亲热道: “太后怎不等等臣妾,就自个儿喝上药了?理应是臣妾来侍奉您才是。” 说着伸手接过宫女手里的药碗,温柔地说道: “还是让臣妾来伺候太后吧。” 侍奉太后汤药,沈眉儿是熟稔惯了的。 虽然自从册封贵妃之后,太后为了制衡后宫,抬举了康常在。 又加上贞嫔的得宠,多是她俩在寿康宫侍奉,同沈眉儿便没有以往那么亲厚。 不过但沈眉儿仍会不时带着弘暄、静和前来探望太后,享受祖孙间的天伦之乐,只是次数渐少。 但每次前来,她面上依然是恭恭敬敬,一团和气的。 太后慈爱笑道: “你来得正好,除了竹息,也就你伺候得最周到,让哀家最为舒心。” 沈眉儿笑容满面,娇嗔道: “宫中姐妹众多,自然有更加年轻体贴的妹妹们,臣妾也就这点子侍奉太后的微末功夫。若太后嫌弃,那臣妾可真就没脸再来了。” 太后抬手刮一刮沈眉儿的脸颊,笑叹道: “可见这话是故意说给哀家听的,哀家不过是稍微宠幸了旁人几分,贵妃便要向哀家抱怨了。” 见太后喝完药,沈眉儿取了绢子在手为太后擦拭,说道: “臣妾不敢。” “你如今已是贵妃了,自然要有贵妃的气度。 皇后身体不愉,自从上次禁足以后,你就一味地在宫里躲懒,连宫务都推出去了。 皇上身边也没有个规劝的人,不然何至于发生璟贵人的事情。” 太后的话语虽显得漫不经心,仿佛是在闲聊家常。 但提及金氏时,她的双眼却微微眯起,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清澈,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善。 沈眉儿轻垂眼睑,柔声道:“是臣妾有错。” 太后轻轻挑起眉梢,目光淡然却带着几分锐利: “自然是你的错,因着那禁足之事,你与皇上之间也疏远了许多,莫非你打算就这样守着自个儿的一双儿女,度过余生?” 见沈眉儿沉默不语,太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母特有的忧虑之色,她感慨万分地道: “在皇上身边,能让哀家真正瞧得上眼的人着实不多。 敬妃与端妃固然是极好的,只是年纪渐长,怕是不易再有孕育之喜了。好在她们已有了弘昕和胧月这两个孩子。” 至于那些年轻的嫔妃,康常在还算勉强过得去,只是稍显浮躁了些。” 哀家一向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如今却不肯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 皇上身边能让他安心处理政务、无后顾之忧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你这样让哀家如何能够放心?” 沈眉儿低首敛容,静静答:“太后这样说,可是嫌弃臣妾不好么?” 太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缓缓道: “正因你做得很好,哀家才格外心疼你。 宫中人多口杂,事务繁杂,这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些年皇上所宠幸的那些人,着实不成体统。 先前那个璟贵人,一味地以狐媚手段博取皇上的宠爱,哀家一怒之下便将她赐死了。 皇上也是,年纪越大,挑选嫔妃的眼光反倒不如从前了。” 太后越说越气,她虽久居深宫,涵养深厚,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眉眼间却难掩愤然之色。 可见这一年来后宫的纷扰有多么严重。 这时,竹息端了水过来,轻声劝慰道: “太后莫要责怪皇上,终究还是那些女子狐媚惑主,引诱了皇上。” 太后饮了一口水,气息渐渐平复,沉声道: “皇后也不中用。” 沈眉儿容颜温婉,谦恭地道:“太后切勿因动气而伤了凤体。” “生气?哀家若真要生气,那可真是生不完的气。” 太后侧身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显得有些疲惫: “罢了,哀家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没那个精力去管后宫那些琐事了。 昨日皇上突然跟哀家说,甘露寺那个曾经的甄氏有了身孕,要册封她为妃子,让她回宫。为了皇嗣,哀家不得不答应。 沈眉儿揣度着太后的心思,知道太后有迎甄嬛回宫和皇后相争的想法,但若是妃位她属实是不愿意的。 沉吟片刻小心说道:“臣妾以为不妥。” 太后眼神微微闪烁,似在探寻她的想法:“你且细细道来,为何觉得不妥?” 沈眉儿声音柔和: “甄氏身怀龙裔,皇家自不会让皇嗣流落在外,重迎她回宫并无大碍。 只是臣妾认为,甄氏回宫后的位分不宜过高,应以嫔位,而非妃位为宜。” 太后微微蹙眉,陷入沉思,却并未打断她。 沈眉儿继续说道: “甄氏离宫之时,不过是个贵人。当初她未能晋封嫔位,便是因为对纯元皇后大不敬。 既然她未曾达到嫔位,便仍应以贵人身份论处。 臣妾虽不知甄氏离宫的真正原因,但私下猜测或与甄家事变有关。 无论皇上如何惩处甄家,皆是因其自身之过。 而皇上逐甄氏出宫,并非因她受家族牵连,而是因她冒犯纯元皇后且性情不和顺。 甄氏因此心生怨恨,竟连刚出生的公主都能舍弃,臣妾身为母亲,实在难以原谅。 无论何种原因,身为母亲怎能抛弃子女? 这是她的第一大错。 第二大错,便是甄氏在佛门清净之地怀上龙裔。 她身为后宫妃嫔,应以皇上为重,却只顾私情,令皇上遭受世人非议。 甄氏虽是旧人,但这些年我们未曾相见,也不清楚她如今的性情如何。 臣妾不得不谨慎行事,以免有人趁机献媚。” 太后微微点着头:“你继续说下去。” 第202章 重册熹嫔 “这两大过错,可轻可重,全看太后如何裁决。 以臣妾之见,念在甄氏诞育胧月公主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 但甄氏有孕在身,皇上必有晋封之意,那也只能是嫔位。 况且,何况,六嫔中尚有一个空缺,不如先封为嫔,等到甄氏生产之后到时再册封为妃才名正言顺。” 太后细细思量一番,也觉得理应如此,眼角的皱纹渐渐舒展: “贵妃考虑周全,既然如此,便由你进言和皇上确认此事。” 接着她的目光缓缓掠过沈眉儿的面庞: “甄氏即将回宫,这件事你心里要有个数。这话哀家本不该急着和你说。 不过如今暄儿也不需要你这个额娘花更多的精力照顾了,后面就把宫务接回去吧。” 沈眉儿低声答道:“臣妾知道了。” 过了几日,沈眉儿将同太后商定好的话转述给雍正。 雍正虽说在甘露寺和甄嬛恩爱之下,曾经答允她会以妃位迎她回宫,可到底也没有下明旨。 沈眉儿的进言又有理有据,无从反驳,便定下了一个嫔的位分重新册封甄嬛。 只是朝臣的不满还是叫雍正有些投鼠忌器,但很快在沈眉儿的推波助澜之下,事情得以完美解决。 一日,景仁宫中,雍正和宜修相对而坐。 雍正郑重说道: “朕已经想好了,让内务府把永寿宫整修出来,朝臣们反对朕迎废妃入宫,不外是说甄氏是罪臣之女。 汉军旗下五旗出身,出身既不高贵,又不曾诞育过阿哥皇子,就连腹中的孩子也未知男女。 既然出身不高,那朕就给她抬旗,升为满军旗上三旗,赐大姓钮祜禄氏。 没有阿哥,那他往后就是四阿哥的额娘。乃是自请出宫为大清祈福。 如此朝臣们也就没有疑义了。” 左右四阿哥弘历的生母来历向来不为人知,很多人不知道四阿哥的母族是何身份,这也刚好给了甄嬛一个新身份。 而且钮祜禄氏是满族八大姓氏之一,地位很是显赫,为满军旗上三旗镶黄旗出身。 地位甚至比乌拉那拉氏还要尊贵。 这个姓氏既出现了像额亦都和遏必隆这般权倾朝野的大臣,圣祖爷的孝昭仁皇后也出自钮祜禄氏。 可以说,前朝后宫,钮祜禄氏的成绩都是很优秀的。 甄嬛本是汉军旗正蓝旗出身,虽说皇上一直强调要满汉一家。 可是无论皇上也好,还是王亲贵族和朝中各方势力们,骨子里还是认为汉人不如满人,还是会对汉军旗有所偏见。 但是甄嬛一旦抬旗,那就不同了。钮祜禄氏是大姓,背后拥有的势力不可小觑。 虽然是抬旗得来的,但终归是成了钮祜禄氏。 如果有一天需要互相支持,得到利益,那么整个姓氏都会支持甄嬛的。 甄嬛赐姓之后便不再是罪臣甄远道之女了,而是典仪官钮祜禄·凌柱家的女儿。 随后雍正又说“莞”字的封号不好,从前为着这个字平白生了许多波折,便又将封号改为“熹”。 熹者,光明也,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是顶吉祥尊贵的字眼。 见皇上说的兴起,一应顾虑都考量的十分周全,宜修只得说道: “同皇额娘商量过了吗?” 雍正微微一愣,道: “皇额娘病着,朕不好去打扰。不过这也是惠贵妃的意思,皇额娘一向和贵妃亲厚,想来也不会反对。” 皇后虽还未表态,但此番言论已经悄然传遍后宫各个角落。 倒是敬妃有些坐不住,带着吉嫔过来讨主意。 沈眉儿透出一抹沉着:“皇上是铁了心要接甄氏回去,皇后也未必阻拦得了。” 复笑道,“也是好事,眼下皇后一门心思都在咱们身上,甄氏猝不及防地要回宫,她恐怕也要措手不及。” 敬妃微微沉吟: “这几年你有了静和,更是一味的躲在永和宫里,照料一双儿女,连宫权都不顾了。 这宫里竟然没一个能与皇后抗衡的人,她也算得意够了。” 富察仪欣微微垂下眼睑道: “听说皇上不仅要册封甄氏为妃位,还要给他抬旗。” 其实也难怪吉嫔心中不自在,富察氏也是满洲之望族,太祖的第二任大妃亦出自富察一族。 只不过因为吉嫔家中这一支落在了正红旗中,虽后改了编制,可尊贵上到底不如其他的支脉。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也是出生大姓,生了怀珍以后也只是一个嫔位,若是被甄嬛以这种方式后来居上,她自然不服。 沈眉儿和颜悦色道: “妹妹虽不是最得宠,却是一直长盛不衰,怀珍又温顺听话,日后定然也会有封妃之日,那甄氏就算回宫,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而且她如今封妃是肯定不成了,只能以嫔位的位分回宫。 吉嫔这才转首宁和微笑。 沈眉儿眸子如浮波漾过,又补充道: “不过虽然只在嫔位,可是已经生育了胧月公主,如今又有了身孕,生产之后妃位必然是有她一袭之地的,当真是前途无量,皇上必定也是着紧的。” 敬妃眉毛微微一扬,带着一丝瞧好戏的神色: “宫中现下最得宠的是怡佳公主的额娘贞嫔了,可若是等到了甄嬛进宫,这两朵长的差不多的花儿,不知要怎么使尽手段争夺乾坤雨露了? 只是惠妹妹当真就不管一管吗?” 沈眉儿盈然生出些微温和的笑意: “自然是管不了的,太后都不反对的事情,咱们何苦去出头棒打鸳鸯,不是惹皇上不快吗?” 敬妃的不动声色道: “此番太后那么爽快应允甄氏回宫,我猜其实另有一个原因在里头。” 沈眉儿连头也不抬一下,张口回着: “姐姐是说咱们这位端庄淑和的皇后娘娘吧?” 敬妃也是一笑以对之,都在不言中。 如此在皇帝的坚持,太后和贵妃的不反对下,皇后也无可奈何。 甄嬛重新册封为“熹嫔”回宫的事情便下了旨意,晓谕六宫。 为了给熹嫔安胎,雍正更是安排内务府大修永寿宫,预备改建完之后就接甄嬛回宫。 第203章 计划周密 五月初一,阖宫大喜,传闻已经身死的果郡王果郡王,活着回来了。 果郡王还在养心殿和皇帝叙话,关于他这遭的离奇经历已经由贴身小厮阿晋的嘴,传遍了前朝后宫。 连京都中耳报通神之人都得到了消息。 言称,果郡王乘坐的船在腾沙江沉没,不过他识得一点水性,费尽力气游上了岸,却不慎被埋伏在岸边的准噶尔细作控制住。 而这些细作其实早就打探到了他的身份,给他服下软筋散,将他从滇南带往准噶尔。 意欲以他亲王的身份在来日两军阵前相要挟。 只是现下边境还算太平,并没有战事发生,不免看管松散了些。 果郡王某一日趁着准噶尔看守的漏洞,趁着夜色悄悄抢了匹马出来,日夜奔逐到上京边界才得平安。 这便是从果郡王口中传出来的近期所有事情的经过。 沈眉儿听完宫中小竹子的复述后,冷冷一笑,喃喃说着: “果郡王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可不是吗?雍正册封甄嬛为熹嫔,重新接她回宫的消息刚刚放出来,尚且只在后宫中有所议论,果郡王便即时的“逃生”回了京都。 甚至还愿意做雍正的册封使来迎接甄嬛。 这可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通的。 沈眉儿从不认为果郡王如原作中所写一般醉情山海,不爱权力爱美人。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些不过是果郡王迷惑皇上和世人的幌子而已。 沈眉儿从入宫起,一直细细观察许久,才发现果郡王隐藏至深,他不但有野心,而且相当有城府、有心机。 尤其是果郡王接近甄嬛,他与雍正的目的一样,都根本不是为了爱! 但两者的心思却截然不同,雍正是把甄嬛当成纯元皇后的替身,不过是为了缓解自己对亡妻的思念而已。 而果郡王瞄准了甄嬛,同样也是因为甄嬛的长相与纯元有五六分相似。 但是果郡王并不是因为“爱屋及乌”才接近甄嬛的。 纯元皇后入宫之时,果郡王年纪尚小,长大后,纯元便难产去世了,所以果郡王对纯元皇后不可能会有什么执念。 既然果郡王的接近与爱无关,那么他接触甄嬛的目的和心思,无非只想把甄嬛当成策反其皇兄的工具和棋子,让甄嬛能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命。 乃至亲手帮他除掉皇帝! 一如之前在圆明园后湖泛舟时,果郡王对沈眉儿所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一般。 莫不是同样想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助力。 当初沈眉儿在受宠之时,并未多加理会果郡王,果郡王便转了视线去向了别处。 更如那位被太后赐死的金芙苏,在金氏刚刚进宫承宠,获封璟常在之时,果郡王便闻着腥味过来了。 一番接触下又发现金芙苏浅薄不堪大用。 但即使如此,寒食散的事情,同他也脱不掉干系。 所以果郡王只能再度把筹谋放在了甄嬛身上,更加瞄准了甄嬛。 果郡王也明白,甄嬛也是雍正后宫中最受宠的嫔妃之一。 而皇帝之所以宠爱她,就是因为她长得像纯元,拥有着包括沈眉儿在内的其它宠妃,所没有的巨大潜力和优势。 所以更加用心在甄嬛身上下注,期以牢牢把控住甄嬛这张牌,以备日后帮他成就大业。 甄嬛虽是一名弱女子,但她的力量却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能帮果郡王兵不血刃地拿下江山。 温柔女儿家,却是须眉刚硬的命,一世冰雪聪明也抵不过一个情字。 而且从最初接近甄嬛那天起,果郡王就一直在布局。 一初的倚梅园中,沈眉儿已经断掉了果郡王拿到小像的机会。 所以他在之后一次宫宴中偶然见到甄嬛,便和当初端妃一样,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温宜生辰上他便找了机会前去试探,一试之下,却发现甄嬛的骨子里原来也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 这一点,从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脱光双足,在湖边戏水的举动就能看得出来。 果郡王从那一刻起便开始筹谋。 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自己必定可以俘获甄嬛,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并在情爱的驱使和左右下,彻底为自己效命。 若非如此,身为皇族贵胄的他,根本不会在一个残花败柳身上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和耐心。 而后,惊鸿一舞以笛声相助,桐花台借夕颜呈情,生辰之日用凤凰于飞和满池莲花相贺,在翊坤宫中解救甄嬛于水火,在她小产之后琴笛相和,表达相思相守之意。 又在甄嬛出宫后多加照拂,更不惜在甄嬛高热时,以自己的身体卧冰来为其降温。 如此种种方才俘获甄嬛的真心。 否则若果郡王真有那么痴情,当得知甄嬛重新回宫侍奉皇兄后,就该丧失理智,或痴或狂。 可是他却相当冷静。并还亲自答允皇帝把甄嬛接回了宫。 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感情的真假了。 果郡王与甄嬛在甘露寺私定终身以后,为了能让甄嬛安心,果郡王自欺欺人地拿来合婚庚帖,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并信誓旦旦的说: “等皇兄淡忘了你,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然而,这种话明显就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明知皇帝根本忘不了甄嬛,只要皇帝忘不了纯元,就同样忘不了甄嬛,有朝一日便能设计让甄嬛能重回君侧。 而到了那时,想必一切布置和安排都能如期进行。 就在此时,皇帝令果郡王去巡视滇藏。 果郡王便告诉甄嬛要她等着自己回来,结果,果郡王却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一系列巧妙而离奇的突发事件便接踵而至。 先是甄家的家书这个时候送到甄嬛的面前,让她担忧家人心思大乱。 后来崔槿汐再不慎透露:果郡王已经沉舟江底。 很显然,此举是在暗示甄嬛要想办法回宫,不只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拯救家人。 心念转动下,甄嬛便生出了回宫报仇的念头。 否则,以甄嬛现在的处境和身份,根本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情。 第204章 甄嬛回宫 为了进一步让甄嬛对皇帝寒心,并做出义无反顾地决定。 果郡王又派人传出他巡边横死的噩耗。 随后京城中盛传,果郡王的船被人做了手脚,原本那船底是被铆钉铆住的,可到江心才发现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 刚行驶到了江心,便脱胶断底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皇帝容不下果郡王,暗中派人做手脚杀了他。 以至于甄嬛彻底绝望,不再留恋甘露寺的“儿女情长”,更加下定决心,决意回宫为果郡王报仇。 实际上,这种可能根本不存在。 虽然雍正因为寒食散之事对果郡王产生了怀疑,可也只是将他从京都赶走,让他去巡视滇藏。 而且路上已经派了九门提督暗中保护和监督果郡王,并没有寒心到弄死他的地步。 如果雍正真的想暗杀果郡王,自然会派羽林军暗中下手,绝不会派朝中大臣去做手脚,免得被朝臣议论皇上凉薄寡恩,荼毒兄弟。 所以,这分明是果郡王为了激发甄嬛对皇帝的仇恨,自导自演的一出“栽赃嫁祸”。 连雍正都被蒙在鼓里。 皇上根本不知道果郡王发生了什么事,也担心传扬出去会被朝臣猜忌他残杀手足。 这个舆论他承受不起,所以秘不发丧。 然而却更让甄嬛坚信是雍正所为。暗暗发誓要为果郡王报仇。 这正是果郡王期待的结果。 更巧的事还在今日。 甄嬛刚把回宫的事办妥,果郡王就奇迹般地回来了。 他声称自己遭遇了大难,又被准噶尔活捉,自己九死一生才逃回来的。 然而,令人质疑的是,果郡王自称几次遇险,却毫发无伤。 仅仅时隔俩月,若真的九死一生才逃回来,又岂会如此毫发无损? 而果郡王说的一切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第二个人来佐证。 关键是,他回来的怎么这么巧,偏偏甄嬛把进宫的事情办妥之后呢? 早一天都不现身,等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回”的时候却回来了。 很显然就是有备而来的呀,不仅计划周密,而且环环相扣。 可惜沈眉儿虽然猜出果郡王的心思和动作,苦于并无实在的证据,揣测之又岂能让人信服呢? 只能按下不动,等到甄嬛回宫以后再做计较。 毕竟果郡王也不是目前的最紧要的敌人,皇后才是。 甄嬛既然回宫,不可避免地会吸引到皇后的火力。 那沈眉儿也不用在日日防备,做低伏小,一味地窝在永和宫中,不敢和皇后起争锋。 现如今又有了太后的支持,宫务也可以继续接过来了。 如此心下也稍稍安定一些。 五月初六,黄道吉日,恰是动迁送迎的上佳之时。 雍正帝特命果郡王担当册封使,将册封熹嫔的旨意昭告于六宫,一时之间,宫闱内外皆闻此喜讯。 圣旨宣读,字字珠玑,溢满赞誉: “朕览宫廷之盛,皆因柔嘉之德,位号之分,更显荣光。 钮祜禄氏·甄嬛,温婉恭顺,品性高洁,心怀慈悲,舍高位以祈国运昌隆,掩锋芒而祷社稷安宁。 其志向高远,心怀天下,实乃六宫之楷模。 今遵皇太后慈旨,册封为嫔,赐号‘熹’。 望尔能承此殊荣,心怀敬畏,继续以柔嘉之姿,广衍鸿福,绵延不绝。 钦此。” 为彰显册封之隆重,雍正帝特赐半幅皇后仪仗前往甘露寺迎接熹嫔。 寺门之外,两排宫女内监恭谨跪拜,明黄色凤鸾仪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皇后专用的华翠云凤车舆更是气势恢宏,停驻在不远处。 那车舆高六尺,宽六尺六寸,深八尺,阔四尺有余,沉香木为底,朱红车梁,银轮金辋,丹青毂轭,尽显皇家气派。 车架顶上,玛瑙瑞鹊衔花为檐,鎏金铜铸云凤花朵点缀其间。华盖四角,镂空铃铛随风摇曳,发出清脆悦耳之声,宛如天籁。 檐内两壁,雕刻神仙永乐图,牡丹瑞兽环绕,卷草缠枝金花,鸳鸯莲鹭姿态万千,美不胜收。 青绿华盖前导,短镫相随,四维垂绣额珠帘,白藤间花,筐箱之外,栏槛缕金,金铜担子前后,十六幅红罗销金掌扇遮簇,剪棕覆盖。 苏培盛与崔槿汐早已在外恭候多时,见果郡王扶着甄嬛走出寺门,忙迎上前,行三拜九叩大礼,恭声道: “给王爷、娘娘请安,恭迎娘娘回宫。” 仪仗在顺贞门外缓缓停下,甄嬛轻轻地调整着身上的环佩与衣衫,步伐轻盈地自翟舆中走出,恍若九天仙子翩然降临凡尘。 一时间,六宫内外皆为之惊艳,目光纷纷投注。 今日,甄嬛身着一袭最为华贵妩媚的衣裳,层层叠叠的罗衣锦服上,璎珞环绕,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缎绣博古花卉纹袷袍,质地轻柔细腻,以香色缎地为底,绣着暗八仙纹的精美图案,月白色绸里更添几分雅致。 右衽大襟的设计,双层开裾随风摆动,马蹄形袖端镶嵌着四枚银鎏金水纹錾花扣。 袍身之上,用缕金线织就的攒枝千叶海棠与栖枝飞莺纹路栩栩如生,色泽明丽如花,又经蔷金香草染制,散发出阵阵芬芳的花木清香。 点缀在这些精美纹路之上的,是细碎而饱满的柘榴石与芙蓉晶石,碎珠流苏宛如星光点点,光艳如流霞,透出一股繁迷的皇族气派。 一头青丝被细细地挽进发髻之中,点翠镶嵌和田白玉凤鸟的佃子熠熠生辉。 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与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分别固定在两侧,发髻正中,插着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 凤凰口中衔着一串长长的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她的眉心,珠辉璀璨夺目。 随着她轻盈的步伐,步摇轻轻摇曳,发出一阵细碎而清灵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远山黛的眉型勾勒出她秀美的脸庞,脸上薄施胭脂,再以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呈现出飞霞氤氲般的美丽妆容。 中心更描画着一朵梨花形状,宛如昔年“姣梨妆”般的荣宠再现。 遥遥望去,风姿高贵而绰约,遍体璀璨夺目,明艳得令人无法直视。 片刻间,甄嬛已行至眼前,屈膝拜倒,声音温婉而恭敬: “臣妾来归,恭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泽绵延。” 第205章 昔日旧宠 帝后率嫔位及嫔位以下的妃嫔,在坤宁门处等候。 见甄嬛款款拜倒,宜修笑眼盈盈,那精心修饰的玉手轻轻挽起甄嬛的皓腕,柔声道: “皇上向本宫透露你要回宫的喜讯时,本宫真是喜不自胜。 这些日子,本宫日日期盼着熹嫔的到来,真真是觉得时光难熬,度日如梭啊。” 她仍旧带着那抹温婉的笑意,细细打量着甄嬛: “瞧熹嫔这清减的模样,回宫后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甄嬛谦逊地低下头,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皇后娘娘如此体贴入微,臣妾实在是不敢当。” 果郡王身姿挺拔,微微躬身行礼: “能亲眼见到熹嫔平安归来,臣弟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雍正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满心喜悦溢于言表: “十七弟此次劳心劳力,朕定要重重奖赏你。” 宜修亦是笑容满面,“皇上打算如何赏赐呢?” 雍正略作思索,随即道: “十七弟身为亲王,已是富贵无边,朕便再赐你食邑三百户,外加清凉台方圆百里作为你的汤沐邑。 并赐婚沛国公之女孟静娴,册封为果郡王福晋,十七弟可还满意?” 宜修笑得更欢了。 “皇上真是出手阔绰,手足情深可见一斑。 如今熹嫔重返宫中,十七弟也将迎娶娇妻,真是双喜临门啊。 太后知道了一定欢喜的不得了。” 果郡王的眼神深邃而空洞,淡然回应道: “皇兄如此厚赐,臣弟感激不尽。” 听着几人在上头的言论,甄嬛心中大惊: 允礼……怎会如此?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但多年的隐忍早已让她学会了掩饰情绪,表面依旧平静如水。 然而,她心中已经开始揣测皇上的用意,怀疑果郡王应下亲事是否是皇上逼迫,事从权宜等等阴谋论了。 这时,贞嫔从后面一眼瞧见了甄嬛的容貌,顿时变了脸色。 上回去甘露寺她未能前往,皇上又不准宫人提及曾经的过往。自然不知道曾经宫中有甄嬛这一号人物。 如今她总算是知道当初入宫时,为何欣嫔等宫中旧人,对她的容色如此的震惊。 一旁的康常在在她耳边悄悄说着: “听说这位熹嫔,就是曾经的莞贵人。” 贞嫔心底的怒火和愤懑压制不住,俏如露珠的声音脆生生越出道: “皇上如此隆重迎来了这位熹嫔,嫔妾还以为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却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周身的仪仗排场和华贵,倒不像是嫔位该有的规制。 嫔妾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位妃位娘娘寝宫中的首饰架子跑出来了,真是晃得嫔妾眼睛都花了。” 雍正闻得贞嫔那揶揄之语,眸光一凛,朝她瞪去。 随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甄嬛身旁,紧握住她的手,一同迈向重华殿前,高声宣布: “昔日,为祈求国运昌盛,钮祜禄氏在诞下四阿哥后,毅然决然地舍弃宫廷繁华,自请前往甘露寺清心修行。 如今,四年修行期满,朕感念其虔诚之心,特册封她为熹嫔,迎回宫中。” 这番话,皇上不过是说给外面的朝臣听的,好让他们以为甄嬛是为大清祈福才去的甘露寺。 然而,宫中的妃嫔们对甄嬛的到来却大多投以复杂而异样的目光。 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们,因她与贞嫔容貌有几分相似而惊愕不已,有几个胆大的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而那些在宫中时日比较久,略有资历的人的,如祺贵人,静常在等人已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谁不晓得甄嬛当年是为何才出宫的? 只是皇上如此声势隆重地迎她回宫,众人也不敢不敬。 又说了几句寒暄之语,雍正便携着甄嬛步入辇轿,亲自送她前往新修葺的宫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宫宇前,正门上“永寿宫”三个金铸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从仪门到正殿,仅有一条两车宽的汉白玉道相连,两旁池水清澈见底,白莲盛开。 此刻,新荷初露,碧绿的荷叶晶莹剔透,仿佛能滴出水来。 娇嫩的莲花层层绽放,如玉盏凌波,数百朵白莲簇拥在一起,犹如一片片雪花铺就的洁白之路。 雍正轻声在甄嬛耳边笑道: “朕知你素来爱莲,如今有孕在身不便出行,朕便特地将镜月湖移至此处,供你赏玩。” 正殿名为未央殿,东西两侧各有三座别殿,数间楼阁环绕,宛如众星拱月。 黄琉璃瓦歇山顶。外檐装修,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次间、梢间为槛墙,上安双交四菱花扇窗。 殿内高悬皇帝御笔匾额“昭德淑懿”。 顺治皇帝的恪妃,康熙帝温僖贵妃,都曾经居于此地。 微风吹过,莲香四溢,整个永寿宫沉浸在荷露清风之中,别有一番雅致。 苏培盛引领甄嬛步入正殿,只见殿内雕梁画栋,彩漆涂壁,锦幔珠帘,奢华至极。 空气中隐约传来椒香,细细密密,如细雨般洒落,四处弥漫,让人沉醉其中。 正是椒房暖香。 雍正轻声叹息:“昔日的椒房之宠,如今又在矣。” 苏培盛忙笑着附和: “是呢,这些年论谁再得宠,皇上再未赐予过椒房之宠,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甄嬛望着雍正,眼中满是盈盈情意: “皇上如此厚爱,臣妾实在惶恐不安。” 雍正深情地将甄嬛拥入怀中,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真挚与温柔,轻声细语道: “以后这永寿宫便只属于你一人,春日里,我们可共赏满院海棠,对酒当歌,看你于梨花纷飞中翩翩起舞; 夏日,我们一同前往圆明园,赏那荷花映日……” 甄嬛的心被深深触动,眼中闪烁着柔情与笑意,她轻轻接口: “待到秋风起,臣妾同四郎一同酿制桂子酒,冬日则相依赏雪,看那漫天飞舞的雪花。” 雍正似是感慨又似真心: “是啊,朕要与你相伴,你也要一直陪着朕。” 回宫之初,皇上自然是要留在永寿宫陪伴熹嫔的。 如此一夜,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第206章 言笑晏晏 次日清晨,天边初露曙光,甄嬛便已轻启朱窗,细致地梳妆打扮,准备前往昭阳殿向皇后请安。 她轻巧地挽起一个简约而不失雅致的发髻,佩戴了一枝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以及鎏金镶宝石云纹银掩鬓,耳边是一朵别致的洒金珠蕊海棠绢花。 衣裳亦是精心挑选,一袭七成新的绯红色团石榴海棠春绸长衣,衣领袖口以云白软绸滚边,绣着回字纹与几朵淡雅的海棠,既显低调又不失身份。 此刻,晨光如织,洒在昭阳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更添几分辉煌。雕梁画栋,玉砌雕栏,格外璀璨夺目。 昭阳殿外,繁花似锦,皇后最爱的牡丹竞相绽放,犹如繁锦铺地,晶莹的露珠在花瓣上闪烁,绚烂多彩。 与往昔相比,如今的昭阳殿更显华丽,气象万千。 甄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恨意: “初入宫时,年氏一族权势滔天,皇后亦需避其锋芒。 如今乌拉那拉氏重振雄风,又有太后为后盾,皇后自然是权倾后宫,连惠贵妃也只得勉强维持局面,这后宫早已物是人非。” 崔槿汐微笑着点头,目光落在苑中的牡丹上,似有所指道: “娘娘所言极是。没有了芍药的争艳,牡丹自然开得格外灿烂,独领风骚。 若旁的花花草草多了,牡丹的璀璨光芒亦会被掩盖。” 话音刚落,剪秋便绕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掀开嵌贝流光阁帘,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正在梳妆,熹嫔娘娘来得真早,请先进内稍候。” 说罢引着进了殿内。 皇后宫中,一如既往地未焚香火,只余清新自然之气。 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旁,各置一盏旧窑十样锦的碟子,其上盛放着新鲜的香橼,果香四溢,甜丝丝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按照品阶,甄嬛的座位排在第六位,位于惠贵妃、敬妃、端妃、欣嫔、顺嫔、吉嫔之后。 因胧月公主的缘故,加之她身有封号,故而位置在贞嫔、安陵容之上。 尽管顺嫔未曾前来请安,但位子还是要留着的。 其下,则是一众贵人、常在与答应等低位嫔妃。 等待之际,各宫的妃嫔们陆续抵达,依次就座。 沈眉儿与敬妃分别坐在皇后的东西两侧下首,甄嬛先与她们二人行礼问安。 又与端妃相视一笑,彼此致意。 待甄嬛依照位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心中却涌动着不满与不甘。 这与她心中的预期大相径庭! 她本以为,自己能以妃位之尊荣耀回宫,受到满宫嫔妃的隆重迎接。 然而如今,就连安陵容这样的身份都能与她平起平坐,更不用说沈眉儿那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对她而言简直是遥不可及! 还有欣嫔,从前与她交好,所得恩宠不过是她指缝间漏出去,不屑一顾的残余。 竟然也因为淑和大公主的缘故,排在了她的前面。 至于贞嫔,甄嬛眼神晦暗不明,但却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不过是嬛嬛类卿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物。 有她这个正主儿在此,岂能容得替代品越过她去?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宜修终于开口: “一晃眼便是四年,瞧熹嫔这模样,在甘露寺里倒是丝毫未改,反而更添了几分风韵。 当真连岁月都格外疼惜熹嫔,全然不似本宫这般人老珠黄。” 甄嬛闻言慌忙跪下: “娘娘母仪天下,犹如这牡丹般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臣妾陋颜,怎敢和娘娘相提并论呢?” 皇后停顿了片刻,方才笑道: “本宫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熹嫔何须如此诚惶诚恐?” 如此言笑晏晏,皇后慈眉善目,妃子恭顺有加。 仿佛两人一直以来都和睦相处,从未有过半分嫌隙。 接着,宜修指着下座的众人道: “熹嫔初初回宫,主位以下的各位妹妹这几日里也该去永寿宫里向熹嫔请安见礼了。” 甄嬛此次回宫声势浩大,又怀有身孕,一众嫔妃们无不恭敬应承。 唯有贞嫔小巧的下巴微微一扬,转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皇后又向端妃说道: “如今熹嫔回来了,端妃你也该多带着胧月公主去熹嫔宫里走动走动。毕竟熹嫔是胧月的亲额娘。 等熹嫔生产之后,胧月也该送回永寿宫去。你这个养母再亲,终究也比不上人家生母。” 端妃神色不觉黯然了几分,正打算开口,欲寻个由头拖延。 甄嬛连忙起身,温婉说道: “娘娘此言差矣,臣妾自生产后离宫,胧月虽尚未更易宗人府玉牒,但已经是端妃姐姐的孩子了,臣妾算哪门子生母呢?” 皇后不由得一怔神,而端妃已含笑接过了话茬: “生母也好,养母也罢,皇后娘娘疼惜公主,不也是公主的母亲吗?” 沈眉儿轻笑一声: “多年不见,熹嫔和端妃的默契更甚从前啊。” 众人闻言,一时勾起了种种想法,皆是默然低头,各怀心思。 见两人已经有了共识,皇后也不能在胧月的事情上继续深究。 说着目光温和转到甄嬛身上。 “还是要好好学着熹嫔。熹嫔已为皇上生下胧月公主,如今又身怀有孕,能为皇家绵延子嗣。 熹嫔,你有着身子要好好养着才是,少走动多歇息。 即便到了本宫面前,能免的礼数也就免了吧,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要叫太医。” 贞嫔媚眼一飞,似笑非笑道: “熹嫔的福气,是人人都学的来的么。” 甄嬛挽一挽发上的流苏,意有所指道: “贵妃有了六阿哥和永嘉公主,敬妃有七阿哥,这福气才是人人艳羡的呀。” 敬妃本不欲说话,见甄嬛把话头引到了阿哥身上,才冷笑道: “熹嫔果然会说话,只是这福气也要看皇上的恩宠才是,迎接妹妹那半副皇后仪仗才是真真让本宫惊讶啊。” 再说笑也是寥落,不过是针锋相对罢了,没劲的很,沈眉儿便起身告了退。 如此一来,众人也就散了。 第207章 弘暄入学 回到宫中已是巳时一刻,外头暑气强盛,如烈火般炙烤着地砖。 沈眉儿立刻吩咐宫女放下门窗上挂着的海风藤细帘,又命人解开重重纱帷上镶嵌的金帐钩。 随着通梁垂下的雪色纱帷缓缓舒落,仿佛有千层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层层叠叠地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 整个畅安殿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宛如一潭深邃的静水。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内燃着清雅的百和香,氤氲的淡烟在空中悠然飘散,轻轻铺在半透明的纱帷之上,袅袅婷婷,让人仿佛置身于瑶台仙境之中。 这样的时光,不在自己宫殿中午睡小憩,跑去景仁宫,和皇后说嘴有什么乐子。 待到沈眉儿午睡醒来,宫女便来禀报,说皇上派了苏培盛来传话,晚间要来畅安殿,让她提前准备。 今日是甄嬛回宫的次日,沈眉儿本以为雍正会紧着去永寿宫探望,没想到他竟然要来永和宫,这让她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但惊讶归惊讶,她还是按照往日的规矩,备下了雍正喜欢的膳食。 约莫申时三刻,雍正终于驾到。 沈眉儿亲自端上一碗冰镇的绿豆百合汤,笑盈盈地递给他,口中打趣道: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了?熹嫔甫回宫,皇上可别冷落了。” 雍正接过汤碗,仰头一饮而尽,笑道: “属你嘴上最不饶人。” 说完,他拉着沈眉儿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朕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沈眉儿见皇帝如此郑重其事,也收起了脸上的调笑之意,认真地点了点头,倾听雍正接下来要说的话。 “弘暄今年已经五岁了。” 雍正缓缓说道: “若是今日早朝大臣们没有提及此事,朕差点就疏忽了。你也好好琢磨着,给弘暄选一位合适的师傅。” 按照大清的仪制,皇子五岁确实是该去尚书房读书的年纪。 只是她一直拖着此事,私心里更希望由自己来教导弘暄的学前教育。 然而她也清楚自己的学识有限,无法与那些饱学之士相提并论。 但那些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们虽然才学渊博,但大多古板守旧、不懂变通。 更何况她一直在潜移默化中给弘暄灌输了许多现代的知识和观念,这些在那起子大臣看来无疑是离经叛道的。 因此沈眉儿心中十分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雍正接下来提出的人选更是让她大为震惊和愤怒。 “熹嫔的父亲如何?” 雍正说道:“甄远道曾任大理寺卿和吏部尚书之职,如今虽然年迈,但用来教导阿哥皇子还是足够的。” 沈眉儿闻言急忙反驳道: “甄远道乃是因为结党营私、首鼠两端而被贬谪的罪臣!他如何有资格成为皇子之师?” 雍正轻轻叹息一声,沉吟着道: “往事种种,或许真是朕多疑了。 熹嫔给朕看了诸多证据,确系错怪了甄家。如今朕已将甄家接回京城,自是想好好补偿一番。” “皇上若真想补偿甄家,又何须拿暄儿去做人情?” 沈眉儿的话语毫不客气,让雍正面上掠过一抹讪然。她继续说道: “皇上若有意给甄远道个官职,翰林院修撰或编修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者,熹嫔有孕在身荣耀回宫,未必不能为皇上再添一位小阿哥。 届时让甄远道这外祖来教导熹嫔的孩子,岂不更为顺理成章?” 雍正闻言颔首,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便问道: “那眉儿可有合适的人选来教导暄儿?” 沈眉儿略作思索,道: “臣妾久居深宫,对朝堂上的渊博之士所知甚少。此事还需皇上拿到朝上议一议。 只是有一点,暄儿的师傅须得是学问精深且身怀气节之人。”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弘暄稚嫩的声音: “额娘。” 沈眉儿忙起身开门,只见澜芷牵着弘暄站在门外。 弘暄进门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给皇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沈眉儿扶起弘暄,怜爱地替他整理着头发: “怎么不在殿里好好休息?” 弘暄眨巴着眼睛,说道: “额娘,儿子今日练字有些累了,想听额娘再给儿臣讲讲《孝经》的故事。” 沈眉儿看向雍正,眼中带着几分为难。 雍正却不以为意,轻抚着弘暄的小脑袋,笑道: “暄儿这么喜欢听额娘讲故事?那也让额娘给皇阿玛讲一讲,好不好?” 弘暄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幸福地拉着雍正的手。 沈眉儿宠溺地一笑,道: “好,额娘今天给你讲广要道章第十二的故事。” 她缓缓开口,声音柔和而清晰: “子曰:‘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悌。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 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兄,则弟悦;敬其君,则臣悦;敬一人,而千万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众,此之谓要道也……’” 雍正在一旁静静聆听,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爱子之情,问道: “你额娘所讲,暄儿可都听明白了?” 弘暄沉稳地回应道: “儿臣明白额娘的意思,额娘是在教导儿臣,要想人与人之间亲近友爱、礼貌和顺,没有比倡导孝道更好的方法了。 而要转移社会风气、改变旧有制度,没有比用音乐来教化更有效的了。 更能让君主心安、百姓驯服,没有比用礼教来治理国家更好的手段了……” 雍正听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在下面侃侃而谈,心中满是震惊。 他未曾料到弘暄尚未接受正式的启蒙教育,竟然能有如此见识和胸襟。 显然是贵妃教导有方。 雍正不由得开口问道: “眉儿,你是什么时候教他的?朕怎么完全不知情?” 沈眉儿微微一笑,回答道: “禁足之时,日子漫长无事,臣妾便教暄儿读书写字。 也是暄儿聪慧过人,臣妾稍微讲解几句,他便记住了。” 雍正心生怜爱,拉起弘暄的手问道: “乖暄儿,告诉皇阿玛,你还学了什么?” 弘暄紧紧握住雍正的手,兴奋地诉说着: “皇阿玛,儿臣已经把《论语》和《增广贤文》都背下来了……” 第208章 太后宫中 雍正闻言大喜,心中萌生了考察的念头。 他先让弘暄背诵《论语》,果然一字不差。 雍正又想着《论语》言辞简约而意义深远,估计弘暄只是囫囵吞枣地背下,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于是便只询问其中的道理。 没想到弘暄对于圣贤事迹、求学之道、仁德之政,乃至礼乐治国都能讲述一二。 虽然讲述得不详尽,但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雍正更加震惊,原以为先前的见识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弘暄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雍正心中满是满意,转头看向坐在紫檀黄花梨榻上的沈眉儿,高兴地说道: “眉儿,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 沈眉儿抿嘴一笑,给了雍正一个娇嗔的眼神: “皇上这是什么话呢?难道暄儿还不是臣妾一个人生的吗?都说儿子像父亲……”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微微泛红: “若不是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皇阿玛,哪来暄儿、静和这两个小家伙……” 沈眉儿巧妙地称赞了雍正一番,毕竟儿子再聪明也需要雍正的关注和发现才行。 若是和五阿哥一样,放在圆明园里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再博学又有何用呢? 所以她还是希望雍正认为阿哥的出色都是他的功劳,这样他才会更加重视和关爱于六阿哥。 果然皇上被沈眉儿的话逗得心花怒放,哈哈一笑,温柔地拉起她的手道: “眉儿说得极是,朕的阿哥,自然是出类拔萃,远胜常人。” 喜悦之余,皇上又慷慨陈词: “也不必费心给暄儿找什么师傅了,朕要亲自教导他。 暄儿这等天资,万一被那些朝臣带偏了可就糟了。” 沈眉儿心中自然为儿子们筹谋深远,她微微蹙眉,略带犹豫地说: “皇上才情出众,文武双全,骑马、射箭、读书习字样样精通。 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忙于朝政,恐怕难以分身啊。” “无妨,为了暄儿,朕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皇上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眉儿见皇上如此重视弘暄,心中自是欣慰不已。 弘暄本就聪慧过人,如今又有皇上亲自教导,若能持之以恒,勤练不辍,必能在皇上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对他日后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也是大有裨益。 她低头看了一眼弘暄,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心中不由一乐: “这孩子……” 分明是听到了风声,早有预谋,不愿让旁人教导,今晚才故意如此表现,做出这番行径。 当真是机灵,不愧她平日里悉心的教导。 自此之后,皇上每日早朝结束后,都会来接弘暄去文华殿,亲自教授他《四书》《五经》及史书等典籍。 同时,还为弘暄挑选了朝中亲近大臣的公子作为侍读官伴读。 巳时,侍讲官会对所学内容进行详细讲解,之后皇上再亲自教弘暄练习书法,每日需写一百字。 皇上的书法师承董其昌,用笔灵动,格调高古,笔画穿插清爽悦人神志,清淡中见幽远,娟妙中含虚和,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无须故作惊人笔,写得性灵品字高”,颇有魏晋风范。 沈眉儿对此也极为重视,对于将来必定要入朝为官的阿哥来说,有一手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绝对是必不可少的本事。 中午时分,弘暄会回永和宫用膳休息,下午则由御前侍监领着去教场学习骑射。 骑射师傅正是沈家在京中的心腹,沈眉儿对他的功夫十分放心。 再者,刀剑无眼,骑射也颇为耗费心神,有亲近的人在身旁照应,弘暄也能少受些苦楚。 每天晚上,回到永和宫后,弘暄仍需将当日所学书籍反复诵读数遍,直至熟记于心。 雍正虽说领了教导弘暄习文练武的名头,也不过是负责拟订了他每日的学习安排和计划,按时回顾、检查和考核。 只书法一道是手把手教的,其余都有各自的老师和学习的规矩,也用不着皇上劳心劳力。 即使如此,还是惹得皇后抱怨连连。 当初也不曾见雍正对三阿哥弘时有这般的耐心,何况三阿哥还担着长子和半个嫡子的身份呢。 雍正也听从了皇后的建议,给弘时重新制定了学习的计划,时务策论,诗赋文章与经义等等。 不过弘时实在天资有限,在皇帝的严格要求下,常常叫苦不迭,惹得雍正十分不喜。 弘暄被每日的学习计划安排的满满的,静和平日也安静不闹。 沈眉儿便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于是遵循了太后的意思将从前丢下的宫务一点一点接了回来。 一日沈眉儿正陪着太后说话,却听外头竹息进来道: “启禀太后,贞嫔带着怡佳公主来请安。” 太后连忙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关切: “快请她们进来。这日头如此毒辣,晴然这孩子还这般年幼,怎受得了这等酷热?” 话音未落,一群小宫女已迅速掀起帘幕,迎进了贞嫔与怡佳公主。 贞嫔身姿曼妙,轻盈行礼,笑容在脸颊上绽放: “臣妾原以为太后娘娘尚在午休,不敢贸然打扰,故而在外徘徊。 未曾想,太后竟是关了门窗,躲在屋子里和惠贵妃姐姐说体己话呢。” 太后笑得慈祥:“外头天气炎热,便让竹息关了门窗,图个凉快。” 说话间怡佳公主便要往太后身上抱去 竹息姑姑连忙笑着阻拦:“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您可别累着她老人家。” 怡佳公主哪里肯听,小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 太后却毫不介意,满是欢喜地说: “抱抱就抱抱吧,只别把鼻涕眼泪蹭在皇玛嬷身上,弄脏了皇玛嬷的衣裳。” 正当此时,外头再次传来细微声响。 竹息掀开帘子查看,随即转身禀报: “熹嫔到了。” 太后神色微敛,片刻后,再开口时语气已显疏离: “传她进来。” 这与之前听闻贞嫔与怡佳公主到来时的慈爱模样,截然不同。 第209章 不厌其扰 “臣妾甄氏,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甄嬛步入大殿,盈盈下拜,行的是朝见时才用的重礼。 太后微微挑眉,目光淡淡地扫过甄嬛: “这大热天的,熹嫔刚回宫便挺着肚子四处走动,也不怕伤了皇嗣?” 甄嬛低眉顺眼,轻声答道: “臣妾在甘露寺时,多得太后娘娘派遣芳若姑姑悉心照料,臣妾感激不尽。 如今回宫,特来向娘娘谢恩。” 太后目光如炬,语气冰冷,仿佛能穿透人心。 “哀家照拂于你,你却未能安心修行,反倒心生算计,故意与皇上偶遇,重获圣宠。 这狐媚惑主的手段,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甄嬛不敢隐瞒,只低头道: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皇上与臣妾的相遇,并非偶然。 其实臣妾当日未出月而离宫,身子一直虚弱。在甘露寺住了两年后,又因病情加重,迁居凌云峰。 那日皇上到甘露寺祝祷,听闻臣妾病重,便亲自前往凌云峰探望。 这才得以相见……” “哀家如今身子不济,没心思听你和皇帝之间这些曲折离奇的戏文故事。”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满是疲惫与冷漠。 即便是殿外那原本灿烂如金的阳光,也被这股寒意逼得褪去了几分暑气,变得灰蒙蒙的,安静地洒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当日你决然离宫,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弃,其中的缘由,你我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为了甄家,也为了先皇后,你如今怎会愿意与皇帝重修旧好,甚至再次怀上龙裔?” 太后的话语中不给甄嬛丝毫辩解的余地,接着说道: “倒是哀家对你掉以轻心了。 前些时日,皇帝突然跟哀家提及你有了身孕,要接你回宫。为了皇室血脉,哀家不得不应允。 但你要记住,若让哀家发现你心怀不轨,曲意逢迎,媚上欺下,干涉朝政,哀家定不轻饶。” 贞嫔在一旁轻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 “哪里会呢,看熹嫔姐姐平日里穿着如此素雅,毕竟是在甘露寺修行过的人,自然是懂得宫中的规矩和分寸的。” 沈眉儿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她自然明白贞嫔提及“修行”二字的深意。 有了甘露寺的背景,甄嬛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过轻松。 甄嬛的声音温和而谦逊: “臣妾在寺中修行已久,如今有幸回宫,只愿能够安分守己,侍奉皇上,弥补过去的过错。 能够平安度过余生,便已是臣妾的福气了,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贞嫔蓦地抬起手,以手帕轻拭眼角,泪光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宫中总有些风言风语,说臣妾的受宠皆因熹嫔姐姐。 今日终于有机会与姐姐好好说上几句话,难怪皇上如此疼爱姐姐,甚至亲自下旨重修永寿宫,让姐姐独居其中。 如今姐姐归来,这宫中哪里还有臣妾的容身之所? 倒不如太后垂怜臣妾,让臣妾与晴然搬至寿康宫,近身侍奉太后,也好有个依靠。” 沈眉儿闻言,目光转向贞嫔。 平日里贞嫔虽言语无忌,但今日在太后及众人面前,竟说出如此自怜自艾之语,实属反常。 再一瞧太后方才的神情,心中明白过来。 看来甄嬛在太后面前虽然敷衍过去了,然而太后未必没有提防她的意思。 且要看甄嬛如何面对贞嫔这张与她相似的容颜,是否真能忍气吞声,安分守己?是否真的和顺而不狐媚生事...... 果然啊,这后宫众人能屹立不倒都是有道理的,起码在揣摩心思方面,个个都是人精。 沈眉儿不介意添一把火,于是说道: “熹嫔如今所居的永寿宫未央殿,可是个好地方。 《诗经》有云:‘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又云‘长相思,毋相忘,常贵福,乐未央’,寓意吉祥。 由此可见皇上对熹嫔及腹中皇嗣的看重。 贞嫔妹妹心生醋意也在情理之中,连臣妾都有些心生羡慕呢。” 甄嬛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即便心中忧虑,面上也不露分毫。她微微垂下眼帘,未有任何的波动: “贵妃过誉了,永寿宫太过奢华,臣妾心中实感不安。”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与慈爱: “奢华些也无妨,皇帝宠你这些外物算不得什么。” 她的目光在甄嬛与贞嫔之间流转,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贞嫔,你也收起你的委屈。后宫之人,各有其位,各有其命。 争风吃醋乃大忌,更不可自乱阵脚。 熹嫔回宫,自有她的道理,你也有你的恩宠与地位。何须如此自伤?” 太后的目光最终落在甄嬛的肚子上,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叫起了。 她自然知道,皇帝看重子嗣,若是在寿康宫跪出问题,可就是件麻烦的事了。 毕竟,甄嬛的第一胎便是如此失去的。 悠悠道:“熹嫔这一胎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吧?” 甄嬛低头答了“是。” 太后微微颔首: “从前你的身子一直是温实初照料的,当初为了襄嫔的事情,温实初被赶出太医院,如今可有称心的太医为你看顾胎事? 常给哀家调理身子的葛太医也是个可用的人才,不如叫他给你看看?” 甄嬛心头猛地一颤,背脊处的衣衫已被冷汗悄然浸湿,她连忙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太后体恤之恩,臣妾感激不尽。皇上已指派了卫临卫太医照拂臣妾,当初胧月也是由他精心照料的,是个极为稳妥之人。” “哀家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既然皇帝已有安排,哀家自是不会多言。” 太后淡然一笑,手中的青化寿字茶盏轻轻摩挲,眼神中深沉之色一闪而过,带着几分试探。 “既然提到了胧月,哀家听说,你已让皇帝更改了玉牒,让胧月彻彻底底成了端妃的女儿。 你倒也舍得?” 甄嬛的头垂得更低,姿态愈发柔弱: “臣妾昔日犯错离宫,万般无奈下,只能将胧月托付给端妃娘娘。 作为母亲,臣妾未曾尽到半分责任,胧月不与臣妾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胧月已将端妃视为生母,臣妾若强行将她带回身边,反倒会真正断了母女情缘。 如今臣妾又怀有身孕,需精心调理,已是分身乏术。 因此,臣妾与皇上商议后,决定继续由端妃娘娘抚育胧月,直至公主出嫁。” 第210章 弘时封王 太后心中虽明白甄嬛的算计远不止于此,但她的这份能屈能伸、果断舍得的心性,却也让太后暗暗钦佩。 也难怪皇帝会对她念念不忘,想来是有手段能让宜修收敛一二的。 于是,太后便不再为难甄嬛,只是叮嘱道: “宫中如今只有你熹嫔一人怀着身孕,但你入宫之时恰逢星象不利。 你便在永寿宫中安心静养吧,只要你能尽心侍奉皇帝,保重龙嗣,为皇家绵延子嗣,哀家也不会苛责你其他事情。” 甄嬛柔声应允,众人便各自散去。 其实自甄嬛重返紫禁城以后,并未如众人所料那般受尽宠爱。 在凌云峰的时候,因四年时光相隔,那份遥不可及的思念让皇上视她为珍宝。 更被甄嬛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庞所流露的深情打动,从而不顾一切地呵护她。 然而,当她真正回到宫中,那份热情却悄然褪去。 或许是因为得到得太容易,便不再那么珍视,不再时刻放在心上。 说起来除去那张脸庞和她刻意展现的温婉之外,甄嬛在甘露寺四年被静白磨砺出的圆滑与谨慎,又怎能与宫中那些娇贵的妃嫔相提并论? 论端庄大方,惠贵妃当仁不让; 论姿容美貌,顺嫔无人能及;论性子温和,是敬妃的长处; 论沉静自持,端妃得皇帝多年夸赞;论柔顺妥帖,怎么能比得了安嫔? 若说才情,静常在、周答应也毫不逊色。 所以,雍正对甄嬛大多也是看着以往的情面,和她腹中的孩子罢了。 而皇后既然用了危月燕冲月一事来针对甄嬛,首当其冲的便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尤其是见得甄嬛在雍正心中并非无可替代,便愈发大胆地对她下手。 之后的某一日,在储秀宫附近的六棱石子路上,皇后暗中掺入鹅卵石,导致抬彩舆的侍监在甄嬛回宫的路上差点滑倒。 幸亏流朱反应迅速,及时扶住,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而欣嫔作为储秀宫的主位,那鹅卵石上的青苔是川地特有的牛毛藓,欣嫔恰好是蜀中人,偏爱观赏矮子松盆景。 若甄嬛在欣嫔的地盘上出事,她们之间那点情谊便会荡然无存。 若能挑起储秀宫与永寿宫的争端,对皇后而言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有这般城府和手段的,除开宜修,没有旁人能想到了。 甄嬛自然心知肚明,于是将此事压下,并未对外宣扬。 她只在雍正面前含泪哭诉: “臣妾只觉自己命途多舛,虽蒙皇上恩宠得以重回身边,却连在宫中行走都险些滑倒,只怕终究是没福气保住这个孩子。” 随后,她恳求皇帝免去她的晨昏定省,让她能够关闭永寿宫的宫门,安心度日,直至皇嗣降生。 雍正为了皇嗣的安危,很快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皇后在无法对甄嬛下手后,便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贵妃。 她屡次在明里暗里设置障碍,抱怨皇上对贵妃的六阿哥过于宠爱,而弘暄年幼,恐怕承受不起这份福气。 然而,雍正对这些宫中的流言蜚语并未给予太多关注。 沈眉儿却对此感到不胜其烦,跑到太后身边旁敲侧击地出了个主意,请求给弘时开府成婚。 并让他在朝堂上谋得一个职位,以历练自身,为皇上分忧。 弘时如今已年满十五,正值青春年华,且他的婚事也需提前筹备,此时成婚开府出宫,确在情理之中。 然而,雍正心中仍有顾虑。 他膝下共有五位皇子,除了弘时和弘历年岁稍长外,弘昼一直在圆明园调养身体,弘暄则刚刚达到入尚书房的年龄,而弘昕更为年幼。 此外,甄嬛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是阿哥还是公主,尚未尘埃落地。 况且以雍正的年纪,这几年未必不会有更多新的阿哥出现。 因此皇帝也十分头疼,若是开府成婚,必得先封王,否则难免会让朝臣觉得自己对三阿哥不重视,有了轻视之意。 可若是封了,弘时的资质也确实平庸了些,现下封了王,就凭添了许多声望。恐怕以后论起国本的时候,会有朝臣以此为由多费唇舌。 这个提议既然已经被提出,皇后宜修也只好暂时放下打压贵妃的念头。 毕竟阿哥封王之事才是当务之急。 弘时作为她的养子,拥有半个嫡子的身份,她多年来精心培育他。若能成功封王,弘时在阿哥中的地位将稳固无疑。 然而,沈眉儿虽然提出了这个建议,但她又岂会让皇后轻易得到。 当皇上正为此事忧心忡忡之际,沈眉儿步入养心殿,柔声为他分忧解难: “皇上,阿哥获封亲王,固然荣耀无比,金册金宝,岁禄万石,但晋封之路往往需从低爵位一步步升迁。 弘时即将元服,建府立宅,按例可获封亲王。然而,皇上正值壮年,国本之争无需过早忧虑。 臣妾斗胆建议,不如先册封弘时为郡王,让他成为阿哥中首位获爵之人,这既是一份莫大的荣耀,也能避免朝臣们过多的揣测。” 雍正听后,沉默片刻,却是笑了:“眉儿此言,甚合朕心。” 数日之后,皇帝于早朝之上颁布圣旨: “桐圭之宠,光耀帝室,天潢之裔,恩礼并至。 朕今盛典酬庸,特命新爵。 咨尔弘时,朕之三子,醇厚谨慎,天性孝悌,勤勉有加,枢机缜密,仪度从容。 今特授涂金银册银宝,封为沂郡王,冠服视二品。 愿尔承奕世之恩纶,克守家道;固磐石之基,永葆声誉。保持清修,敦厚品行,勉力前行,不负朕之厚望。 钦此!” 同时,皇帝赐予沂郡王丰厚的食禄:岁支米六千石,钞二千八百贯,锦十匹,纻丝五十匹,罗二十五匹,绢及冬夏布各一百匹,绵五百两,盐五十引,茶三百斤,以及马匹草料月支十匹。 皇后虽觉未能获封亲王稍显遗憾,但弘时作为诸多阿哥中首位获此荣耀者,心中也算得到了些许慰藉。 而对于弘时而言,能够出宫建府,远离皇上的严厉目光,免去诸多课业的重压,他自是满心欢喜。 第211章 菜户之事 就这样,沈眉儿总算是把宜修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引开,转到三阿哥的封王开府的诸多琐事之上了。 不然还不知道会搞出别的什么新花样。 她对皇后的手段可是十分拜服的,若是这些技俩谋算用在官场之上,没准能成为一代名臣谋士。 然后没想象到的是,自己这边刚刚安生一些,她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那一日静和在殿中抱着沈眉儿的双手,奶声奶气地问道: “额娘,女儿除了去皇玛嬷宫中,是不是还要每日去给景仁宫请安啊?” 沈眉儿心中诧异,她自从生下静和,荣升贵妃以后,一双儿女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 除了太后和皇上处以外,沈眉儿从来不会让两个孩子去景仁宫中。 她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整日对着皇后去行跪拜之礼。 别说孩子了,就连她自己如今去景仁宫都是凭着心意,若无大事,她一向也是不用去问安的。 也不知静和是从何处听得的话,转述到自己面前。 一边的弘暄也是脸色微变,他平日里除了学业以外,一向是陪在妹妹身边的,竟不知道妹妹何时听了这等言语,看来他还是对妹妹太疏忽了。 沈眉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静和的小手,温柔地将她抱起,轻声问道: “静和为什么这么问?是谁告诉你的呀?” 静和奶声奶气地回答: “女儿今天去向皇阿玛请安,皇阿玛身边的苏培盛公公问女儿近日是否去景仁宫请安。 还说皇后是所有阿哥公主之母,女儿应该孝顺尊敬皇后。” 沈眉儿闻言,目光转向身后的弘暄。 弘暄早已收起脸上一贯的平和,对着她微微摇头,表示苏培盛并未对他提及此事。 沈眉儿眼神微闪,苏培盛这是嫌自己命长吗? 竟然敢管到自己永和宫的头上。 她迅速收敛心神,又问静和:“那你对你皇阿玛怎么说啊?” 静和调皮一笑,说道: “女儿说尊重额娘是要放在心里的,不在于表面的形式。而且皇阿玛还夸女儿纯孝,说额娘教导有方呢。” 沈眉儿轻舒一口气,弘暄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静和的应答恰到好处,即便是皇上知道了沈眉儿心中存着让孩子远离皇后的念头,也难以置喙半分。 沈眉儿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语气沉稳而温柔: “皇后乃六宫之首,是所有阿哥公主的嫡母。 额娘身为贵妃,在这紫禁城中仅次于皇后之位,你们的身份亦尊贵非凡,仅次于三阿哥。 然而,额娘与皇后之间,并不和睦,所以平日里只教导你们要孝顺皇阿玛和皇玛嬷。” 沈眉儿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两个孩子,宫中的复杂局势与人心险恶,她从不会因为儿子女儿年纪小就选择隐瞒。 因为在这深宫之中,天真烂漫是奢侈的,即便是阿哥公主,亦需早日洞悉世事。 宫里容不得天真,即使是阿哥公主也一样。 她希望孩子能自己体会到这后宫的手段,才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只是苏培盛......他不敢对着弘暄说出这些话,而是在趁着静和年幼,想挑拨皇帝的疑心。 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旦皇帝认为沈眉儿和她的孩子,不敬中宫,总是会对贵妃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倒是好大的胆子!其心可诛! 这背后,或许还有甄嬛的影子,她看似悠然自得于宫中,实则或许已在为腹中胎儿筹谋未来。 可见是她在永寿宫待的太自在了,坐观皇后和贵妃相斗。 沈眉儿心中冷笑,既如此,她不介意为甄嬛添上几分“忙碌”,找些棘手的事情来做。 次日,沈眉儿亲自前往昭阳殿,揭发令侍宫女崔槿汐与苏培盛对食之事,秽乱后宫。 她的证据,乃是澜芷依照崔槿汐手艺仿制的柳叶合心璎珞。 真假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真正的那一枚柳叶合心璎珞确实从苏培盛的身上搜出来了,且被他贴身珍藏。 而且,当事者崔槿汐那会儿正在苏培盛身边,两人神情亲密,被众人当场撞破,抓了个现行。 沈眉儿言辞犀利,指斥此乃私相授受,寓意成双成对,实在有伤风化,不堪入目。 于是当场将两人扣下了,并问罪熹嫔。 皇后为彰显自己的公正无私,并非独断专行。 同时又顾虑着永寿宫中可能潜藏的变数,以免日后难以自明,便特意邀请了敬妃与端妃同行,一行四人共赴甄嬛的永寿宫。 甄嬛听闻外间宫女太监的打千儿请安和通传的声音,心中疑惑丛生,不解何事竟能引得宫中四位高位妃子联袂而至。 她连忙整理衣裙,艰难地站起身,借着流朱的搀扶,步至宫门外迎候。 行礼毕,皇后端坐于正中的紫檀雕花椅上不发一言。 沈眉儿则显得漫不经心,把玩着桌上刻花鸟兽花草纹莲瓣青瓷碗中摆着的香橼。 敬妃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而端妃则微微蹙眉,透露出一丝不安。 片刻的沉默后,皇后举起手中的冰梅蝶纹茶盏,轻轻吹散浮沫,浅酌一口,缓缓言道: “按理说,熹嫔的未央殿,我本无需踏足。但念及你身怀六甲,有些事需顾及你的颜面。 既然事情涉及你永寿宫的宫人,本宫便不得不邀惠贵妃、敬妃与端妃一同前来走这一趟了。” 宜修张口说了这一篇话,却对来意讳莫如深,只字未提是出了何事。 甄嬛心中疑惑更甚,只得强颜欢笑,道: “多谢皇后和几位娘娘的体恤与关怀,臣妾不明所以,恳请娘娘明示。” 宜修面色一沉,正色道: “后宫的安宁关乎前朝的稳定,本宫怎能不格外谨慎? 然而今日,咱们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样的事,还出在熹嫔你的永寿宫里,本宫不能不震怒!” 甄嬛见皇后言辞严厉,心中已预感不祥,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恭敬地答道: “请皇后娘娘示下。” 宜修转向沈眉儿,道: “此事是贵妃你最先发觉,不妨由你向熹嫔说明。” 第212章 搜永寿宫 沈眉儿早知皇后不会轻易让自己置身事外,也不以为意。 她接过皇后的话头,语气平静无波: “《汉书》有载,掖庭之中,宫女因怨旷无聊,常与内监私相慰藉,此谓菜户。 而唐朝宫中,对食之事屡见不鲜,以致宦官弄权,狼狈为奸,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几至江山易主。 本朝治宫严谨,此类事鲜有发生,不料今日竟又重现……” 沈眉儿随手一扬,将手中之物掷向甄嬛,冷声道: “熹嫔,你可识得此物?” 流朱连忙俯身拾起,递至甄嬛眼前。 甄嬛心头猛地一颤,却故作镇定,反复端详,口中道: “臣妾眼拙,并不识得。只是这丝线的收尾针法,与臣妾宫中的崔槿汐姑姑颇为相似。” 皇后神色凝重,缓缓言道: “熹嫔的眼力果然不错,这确实是崔槿汐的手艺。” 甄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崔槿汐也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还这般粗心大意。等她回来,臣妾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丢东西不过是小事一桩。” 沈眉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要紧的是,这璎珞平日里藏于苏培盛的腰带之中,且图案乃是柳叶合心,其意自明。 想必熹嫔心中也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至于崔槿汐,她已被看管起来,就不劳熹嫔费心管教了。” 甄嬛闻言大惊,急忙辩解道: “仅凭一个璎珞,如何能断定什么?或许是崔槿汐不慎遗失,被苏培盛捡到,打算日后归还于她。 贵妃如此武断,莫非是针对臣妾?” 沈眉儿双眼微眯,语气冰冷: “你不过区区嫔位,即便有孕在身,受皇上宠爱,也容不得你对本宫妄加指责。 本宫既然发现了崔槿汐与苏培盛私相授受之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手中也必然是有切实的证据,没有冤枉他两人。” 言罢,她转身对皇后展颜一笑: “今日既然已至未央殿,熹嫔又似有不服之意,为避免落下话柄,也为了彻底查清此事,臣妾恳请皇后搜宫。 尤其是崔槿汐的住处,更要仔细搜查。” 甄嬛闻听要搜宫,心中虽急,却仍强作镇定,赔笑道: “崔槿汐是臣妾身边的人,此事就不劳皇后和贵妃费心,臣妾自行处理便是。” 敬妃迅速接口: “熹嫔身怀龙裔,若被这等腌臜之事冲撞,可如何是好? 既然熹嫔知晓崔槿汐是你亲近之人,就更应懂得避嫌才是啊!” 皇后满意一笑,容不得甄嬛反驳,雷厉风行道: “剪秋、绘春,你们领着人去崔槿汐的住处仔细搜查一番,务必仔细,不要错失,也不容放过。” 沈眉儿扬了扬头,对一旁说道: “澜依,你也一同前去。不若敬妃和端妃也出来宫人一并前去,免得熹嫔说皇后和本宫都针对她。” 底下人领命而去,各自跟上了。 甄嬛听到沈眉儿的讽刺,面色微涨。 心中恼怒不已,看来自己回宫,连惠贵妃都忍不住要来为难了,却是丝毫没有想着她对沈眉儿从前做的那些事。 端妃关切地劝着: “熹嫔不必惊慌,搜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前几年不在宫中不知道,连贵妃的永和宫也曾被搜过呢。 你是有身子的人,快坐着吧,一切且看剪秋她们查出什么来再论。” 敬妃眼眸一抬: “端妃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贵妃当日被搜宫已被证实是刻意诬陷,熹嫔如何能相提并论?” 端妃抚着胸口的项坠默然,只是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甄嬛心中不能安定,神思不属地喝着茶盏中汤色盈盈的宝珠山茶,一口又一口。 她的心思在茶水的醇厚清香里百转千回,思索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不过一盏茶时分,剪秋便带着众人出来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奴婢等已仔细查过,所有物品都在此,请皇后娘娘过目。”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七八寸大小的彩锦如意葡萄纹的六角缎盒,皇后打开瞄了一眼,迅速“啪”一声地盖上。 震得发髻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凤点翠步摇簌簌而动。 她皱眉道:“当真是秽乱后宫,你们也瞧一瞧吧。” 挥着手让剪秋拿开。 敬妃只是瞥了一眼就闹了个大红脸,“这......真是......” 终于还是说不下去,把头扭到了一边。 甄嬛凑上去瞧,脸上顿时也火烧似的烫起来。端妃视线只默然扫了过去,依旧是雕塑似的坐着。 呈到沈眉儿面前,沈眉儿打开盒盖,只见里面堆叠着几帕蜜粉色暗花海棠纹丝巾,丝巾中包着的是一幅男女交媾的春宫图,并几样小巧的古时妇人所用的情趣之物。 沈眉儿面上倒是波澜不惊,这点小东西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真是见识少。 不过有了这些证据,且不说先前的人赃并获了,单这盒子里的东西,崔槿汐又如何张得开嘴辩解呢。 敬妃面上的臊红尚未褪去,已然开口责备了: “苏培盛和崔槿汐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会闹出这等事来?说到底,还是熹嫔管教宫人不力啊。” 端妃连忙为甄嬛辩解: “熹嫔怀着身孕,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况且她年轻识浅,哪里会知道这些腌臜东西?” 皇后悠悠叹息了一句,仿佛很是不忍的样子: “既然东西从永寿宫里搜出来了,证据确凿,为了后宫的安宁,也为防上行下效,纵容宫闱大乱,本宫也不得不按宫规行事了。” 甄嬛急忙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臣妾斗胆,恳请皇后娘娘开恩,崔槿汐毕竟是臣妾身边的人,不如让臣妾自行处置吧。” 沈眉儿轻柔一笑: “熹嫔说什么呢,你宫中出了这等丑事,你还有什么颜面处置宫人? 再说,崔槿汐身为永和宫的掌侍宫女,有品级在身,熹嫔恐怕是权责有限啊。” 宜修微微眯起双眼,眉毛弯成新月的形状,缓缓开口: “熹嫔身边的人也是这后宫里头的人,既是后宫里的人,本宫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而且贵妃说得没错,崔槿汐和苏培盛身份特殊,处置他们必须按照宫规来。” 第213章 如何处罚 接着宜修又转向众人,神色严肃: “在宫中服侍的人必须洁身自好,存天理,灭人欲,才能安心侍奉主子。 否则,后宫岂不是要乱套了?你们都要引以为戒。” 沈眉儿等人微微欠身行礼: “皇后所言极是。” 转眼间瞥见甄嬛的手指都蜷紧了,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客套而雍容的微笑: “娘娘是太后和皇上眼中的贤后,为后宫众人所敬仰。 臣妾相信娘娘一定会秉公处理崔槿汐之事,既保住皇家体面,又能肃清后宫。” 皇后的笑容温婉而完美,没有丝毫破绽: “熹嫔,你且放宽心,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会秉公处理,以保后宫安宁。 你目前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其他事就不必操心了。” 甄嬛深知再多言也无济于事,只得躬身恭送众人离开。 三人走出永寿宫,端妃声称胧月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敬妃随意聊了几句也散了,皇后和沈眉儿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御花园处行去。 皇后嘴角挂着清淡的微笑,缓缓开口: “贵妃今日之举,倒是让本宫颇感意外。 本宫倒想听听,贵妃揭发此事,究竟有何用意?” 沈眉儿轻轻一笑,道: “臣妾哪有什么用意,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不守宫规、肆意妄为之人罢了。” “那贵妃打算如何处置呢?”皇后追问道。 沈眉儿恭敬地回答: “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自然由娘娘定夺。臣妾一切遵从娘娘的意思。”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贵妃心思玲珑剔透,难怪太后时常夸赞,连本宫也忍不住对你疼爱有加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那笑容背后,各自藏着难以言喻的心思与筹谋。 宜修与沈眉儿表面上的平和谦逊,实则都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波涛汹涌与精细算计。 皇后不做则已,一做真当是雷厉风行,行事之果断,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片刻功夫,等沈眉儿刚回到宫中,宜修已经呈禀雍正,将苏培盛拘禁起来,使其不得再踏入养心殿半步。 同时,崔槿汐也押去了暴室服苦役。 小夏子在沈眉儿的多次叮嘱下,对皇上的日常起居、饮食茶温等细节都格外留心。 以往这些琐事都是由苏培盛一手包办,从不假手于人,即便是他的徒弟小夏子,也只能做些跑腿的活计。 但如今,得了贵妃的赏识,小夏子自然是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此,即便苏培盛不在,养心殿的一切也依旧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疏漏。 甄嬛虽然有心想要搭救苏培盛与崔槿汐,但沈眉儿和宜修此次有备而来,手握铁证,切切实实拿住了把柄。 又有宫规压着,即便是皇上,也不好插手。 若她此时贸然相求,不仅无法救出二人,反而可能将自己陷入险境,被冠以庇护纵容之罪。 甄嬛心中百转千回,她知道一但崔槿汐倒下,那么下一个就是流朱。 循序渐进,身边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最终,她自己也必将孤立无援。所以崔槿汐她一定要保。 而且这是她回宫后遭遇的第一场正面冲突,后宫众人都在观望着。 若她选择退让,那么她在后宫的威仪必将受损,无人再敢依附于她。 于是,无奈之下,她不顾身份与腹中胎儿,去暴室看望了崔槿汐,并试图嘱托慎刑司总管对她多加照拂。 切勿让她做一些例如舂米、浣衣、刷恭桶之类的粗活重活。 然而,慎刑司一切以上位者的旨意为准,甄嬛无协理六宫之权,自然管不到慎刑司来。 总管虽口中应承,但实则仍按宫规一视同仁行事,对崔槿汐并未有丝毫宽待。 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讲一丝人情。 做了这一桩事情,沈眉儿心情也轻快几分,午梦也是睡得踏实。‘ 足足一个时辰才悠悠醒转,不知昏昼。 她收拾起身,正准备去御花园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享受一番午后的闲暇时光。 却见册封时赐下的宫女知春,一脸谄媚地凑上前来,笑道: “娘娘,奴婢方才去领取月例,无意间从别宫人口中得知,那熹嫔又去了一趟慎刑司探望崔槿汐,这会却是连总管都没见着,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了。” 言罢,知春的脸上还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嘲笑着说: “她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竟妄图探望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囚禁的人?” 沈眉儿瞥见知春那轻狂的模样,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一向在永和宫中嘱咐宫人行事谨慎,万不可喜形于色,对其他宫里的事添油加醋,一味地逞口舌之利。 没想到竟然还是有宫女犯在自己手里,午睡后的好心情都被扰了,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 知春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慌忙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沈眉儿轻轻摆了摆手,淡淡道:“你自己去陈公公那里领罚吧,记住这次的教训。” 知春磕头如捣蒜,连声应承,然后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她本想借此机会讨好主子,没想到却碰了个硬钉子,心中不禁懊恼不已。 就在这时,雍正的笑声从门口传来:“眉儿,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小夏子。 沈眉儿连忙迎上前去,亲手为他奉上一杯茶: “皇上,您尝尝这日铸雪芽,虽然臣妾知道您偏爱太平猴魁,但今日您来得匆忙,未能准备周全,只能委屈皇上将就一下了。” 雍正挑了挑眉,戏谑道: “哦?这茶是用积年的雨水还是梅花上的雪水泡制的?” 沈眉儿轻笑一声,反驳道: “喝茶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臣妾可品不出雨水与雪水的差别。” 雍正闻言一笑,顺势接过茶杯,就着沈眉儿的手一饮而尽,然后故作无奈地道: “你就拿这寻常的泉水来敷衍朕?” 沈眉儿正要吩咐澜芷重新换一壶茶来,却被雍正拉住了手: “罢了罢了,朕也是随口一说,不必麻烦了。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相商。” 第214章 赶出宫外 见皇上神色严肃,沈眉儿连忙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然后与雍正相对而坐。 雍正皱起了眉头说道: “苏培盛和崔槿汐的事,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 皇后主张严惩,端妃颇有不忍,敬妃持中不言,眉儿,你说说看,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沈眉儿微微颔首,陷入沉思,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宫女太监对食之事,臣妾先不发表意见,只是臣妾想起来另一桩...... 既然崔槿汐和苏培盛交好,那么往昔苏公公可曾在皇上面前为熹嫔美言几句?” 雍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未曾……” 话毕,他猛地一顿,神色微变。 忆起往昔,正是苏培盛频频提及熹嫔,才引得他前往凌云峰,一股不悦之情油然而生。 “苏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臣妾本不该多言。” 沈眉儿轻抬玉手,优雅地拿起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成窑五彩的茶盅,为自己续上一盏香茗,又说着: “但臣妾斗胆一问,苏培盛可曾在皇上面前提及臣妾,敬妃或者六宫其他嫔妃的半分好处?” 雍正此番细细咀嚼了一番,终是缓缓摇了摇头,道: “朕倒是未曾听他特意提及过。” 沈眉儿浅笑出声,笑意中带着几分淡然与自嘲: “如此说来,这宫中众多嫔妃,在苏公公的眼中,竟都不及熹嫔分毫了?” 雍正一听这话,想到他的心思竟被一个奴才把控,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这奴才,竟敢欺瞒于朕!” 沈眉儿深知苏培盛与雍正自幼的情分,此刻皇上虽然恼恨,但事后未免不会有回转之机。 若是自己建议重罚,万一那日皇上心生悔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温婉一笑,轻声细语道: “苏公公提及熹嫔,不过是揣测皇上心中对她有所偏爱罢了。若非如此,他又怎敢轻易揣测圣意,而皇上又怎会轻易应允呢? 说到底,他也是为了能让皇上舒心。 只是,臣妾不得不提醒皇上,当初从甘露寺迎回熹嫔之时,苏公公忙前忙后,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若是此举出自皇上您的意思,那自然无可厚非。 但若是他另有目的,便不得不令人深思了……还望皇上细想。” 沈眉儿知道皇上最害怕什么,无非是前朝后宫勾结,若是他自己身边也出了一个吃里扒外,不以皇帝事事为先的奴才,只怕都不会别人建议,皇上第一个都不会放过他。 果不其然,雍正听闻此话后,冷哼一声,脸上堆满了厌恶: “他哪里是揣测朕的心意,分明是在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 朕如此信任他,他竟敢如此辜负朕!” 说着,他愤怒地一拳砸在香案上,震的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都随之剧烈颤动起来,和茶盅碰撞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 沈眉儿轻轻揉着雍正的手掌,柔声劝慰道: “皇上仔细自己的身子,莫要气坏了龙体,。 苏公公此举,不过是想引荐些懂得皇上心意的妃嫔,让皇上开怀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大错。 再者说,熹嫔的宫人崔槿汐与他有些交情,他先提及熹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雍正紧握沈眉儿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愤怒: “即便她和崔槿汐有往日的情谊,也不该插手朕的后宫之事! 还有熹嫔,朕原以为她是个超凡脱俗之人,谁曾想,她竟让身边的人做出这等勾当来!” 沈眉儿语气依旧柔和温婉,带着几分劝解之意: “熹嫔也未必知晓此事,皇上莫要太过动怒。 宫里的人日子漫长,难免寂寞,彼此间搭个伴儿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如今这阵仗已经闹得如此之大,若是最后处理得虎头蛇尾,难免会让人觉得皇上偏袒身边的人,落了话柄。” 沈眉儿话音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再者,若对此事轻轻放过,恐怕会纵容宫中的歪风邪气。 但苏公公毕竟侍奉皇上多年,劳苦功高。若对他处罚太重,皇上身边少了这样一位得力助手,似乎也不太妥当。” 雍正的怒气依旧未消: “能侍奉朕,担任宫中督领太监之职,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这是多少太监梦寐以求的机会! 如今小夏子伺候得朕也十分满意。” 沈眉儿温柔地安抚着他: “说到底,宫女都是皇上的人。这次是崔槿汐,万一下回是哪个年轻貌美的宫女呢?” 雍正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笑道: “胡说八道,崔槿汐都是老姑姑了,朕怎么会看上她?你这话听着倒像是吃醋了一般,怕是借着说崔槿汐的话,在挤兑旁人呢。” 尽管言语中带着嗔怪,但雍正显然对沈眉儿的话颇为赞同。 宫女虽然在后宫中身份低微,可毕竟也是从中下层旗人或者包衣女子中,通过小选入宫的,只要没有放出宫去,就随时有飞上枝头变成小主的际遇。 若无恩赏,岂是奴才可以肖想的,就算是皇帝身边权势最大的太监也不行。 沈眉儿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嗔怪的笑意说道: “臣妾怎会挤兑旁人?更别提吃醋了。不过是随口一提,皇上怎就这般多心呢? 但话说回来,崔槿汐确实违反了宫中的规矩。 然而,熹嫔正怀着身孕,臣妾担心重罚之下,她会心中忧虑。 不如就每人责打二十大板,然后逐出宫去,皇上觉得如何? 苏培盛在宫中多年,想必也有些积蓄,在宫外应该能够度日。 至于他与崔槿汐往后的日子会怎样,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宫,宫中的规矩也就无法约束他们了。” 雍正怜爱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说道: “你的心肠真是太软了,总是为别人着想。” 沈眉儿柔顺地低下头,声音如春风般柔和: “苏公公毕竟曾是伺候皇上的人,臣妾也希望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者,处罚过重只会让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反而有损熹嫔的声誉。 对了,苏培盛在离开之前,还得让他将皇上的习惯详细告知下一任总管,以免新来的总管不了解皇上的喜好,伺候不周。” 雍正笑道: “小夏子是个聪明人,我已经有意提拔他了,相信他能够胜任总管一职。” 第215章 收拾脸面 沈眉儿面上带着温婉的微笑,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便好,臣妾原本还担心新来的总管无法伺候好皇上。如今皇上已经有了人选,臣妾也就放心了。” 于是,崔槿汐与苏培盛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雍正最终采纳了沈眉儿的意见,对苏培盛与崔槿汐施以二十大板后逐出宫门。 同时,熹嫔也被罚了半年的月例,小惩大诫。 虽然处罚并不算严厉,但对于甄嬛来说,断了一臂,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皇后对此结果也是颇为满意。 流言蜚语如风般四散,众人皆言皇上因念及旧情对苏培盛从轻发落,崔槿汐不过是顺势沾了他的光。 于是,两人在暗地里更是成了嘲笑的对象。 而小夏子,就在这漫天嘲笑中,默默接掌了总管之位。 沈眉儿与他虽无直接往来,但那份默契仿佛依旧存在。 熹嫔借苏培盛争宠之事虽已平息,但她此刻必须谨言慎行,以免再落人口实。 小夏子若要前程似锦,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与她这位贵妃、六阿哥的额娘建立的良好关系。 毕竟,皇上对六阿哥的宠爱,可是有目共睹。 三阿哥虽占着嫡长之位,但未来风云变幻,又有谁能准确预料呢? ...... 秋风渐起,八月已至,这个季节仿佛是大自然最深情的画家,以金黄为主色调,轻轻挥洒着画笔,将大地渲染得一片绚烂而又略带寂寥。 草木在这温柔的笔触下逐渐凋零,不再是春日里的生机勃勃,夏日里的郁郁葱葱,而是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缓缓卸下了绿色的盛装,换上了秋的衣裳。 露结为霜,这是秋夜独有的景致。每当夜深人静,月华如练,清冷的露珠便悄悄凝结在叶尖、草梢. 直至晨光初现,它们已悄然蜕变,化作了晶莹剔透的霜花,闪烁着淡淡的银光,宛如点点星辰落入凡间。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这被秋意浸染的大地上时,空气中便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萧瑟与爽朗。 这萧瑟,是万物凋零前的最后低语,是对过往繁华的温柔告别。 而这爽朗,则是秋天独有的清新与宁静,仿佛能洗净人心中的尘埃,让人心旷神怡。 这日晨起,沈眉儿难得地前往景仁宫请安,时辰尚早,皇后或许还在休憩。 庭院外,几位嫔妃已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交谈着。 沈眉儿刚走近,便听见贞嫔与她手下的一众常在、答应正高声张扬着: “贞嫔娘娘所言极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永寿宫那位,即便在佛寺也不忘勾引皇上,她身边的宫女更是与那内监苟且。 起初我还不信,现在想想,真是令人作呕!” 贞嫔满脸得意:“皇上虽已轻描淡写地处理了此事,但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我倒要看熹嫔如何挽回颜面!” 这时,祺贵人带着宫女款步而来,笑道: “她哪里还收拾得起脸面?早就丢得满宫皆知了。若我是她,早就躲进永寿宫,再不出门。” 几人彼此行礼后,贞嫔扬着手中的雪青色罗绣墩兰蝶纹手帕,“咯咯”笑道: “熹嫔自己不要脸,手下的人也跟着没皮没脸。 听说皇后娘娘身边的绘春和剪秋两位姑姑亲自去搜查,从那奴才的房里搜出了不少腌臜之物......” 祺贵人手中把玩着一片蝴蝶兰的花枝,纤纤玉手上还有千日红染过的鲜艳颜色,不屑地说道: “崔槿汐作为她的心腹,说不定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自己用来勾引皇上的,只不过让底下人代为保管罢了。 出了事情倒一气儿推到了宫女的头上,真是恶心至极!” 沈眉儿本在吃瓜看戏地听着议论,见她们越说越离谱,也不得不出面阻止。 当即提高声音道:“几位妹妹在议论什么呢?让本宫也听听。” 贞嫔等人见沈眉儿走来,连忙俯身行礼。 尽管惠贵妃平素温婉大度,但她执掌后宫事务多年,此刻忽然挺身而出,立于众人之前,那些地位卑微的嫔妃们无不心惊胆战,面露惧色。 沈眉儿轻轻扫视了一圈,眉宇间透出几分不悦: “都给我谨言慎行。倘若熹嫔真如你们所言,那皇上岂不成了是非不分之辈? 眼瞅着中秋将至,本宫今日暂且不罚,望你们日后能多长几个心眼。” 见她们只是战战兢兢地应承,沈眉儿又添了一句: “满嘴胡言乱语,如何侍奉圣上?” 正当她严厉训诫之时,甄嬛携着流朱缓缓步入,尚未走近,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已飘了过来: “贵妃娘娘这脾气可真是不小,在皇后娘娘的宫殿前都敢训斥嫔妃,难道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吗?” 沈眉儿心中不由气笑:自己分明是在为甄嬛解围,还真有人不识好歹,张口就咬啊。 罢了,反正丢人的又不是她永和宫。 她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转身对贞嫔说道: “倒成了本宫的过错了,由此可见,有些话还是得当着真正的主子面儿说才行。 贞嫔,不如让你的宫女把方才的话再对熹嫔复述一遍,若熹嫔都不在意,本宫又何必白费唇舌呢?” 贞嫔见贵妃并未继续责难,反而似有为她们撑腰,故意刁难甄嬛之意,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轻笑: “贵妃娘娘说得是,丹柔,你口齿最是伶俐,把刚才的话一字一句地再给熹嫔说一遍。 定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身后的一名伶俐宫女越众而出,高声复述起来。 这丹柔声音响亮,足以响彻整个景仁宫。 “熹嫔不知羞耻…… 崔槿汐与太监勾搭成奸…… 熹嫔伺候皇上不尽心,竟躲在宫里偷偷看春宫图……” 随着丹柔的话语一句句传出,甄嬛早已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 沈眉儿的声音幽幽响起: “好了,丹柔,不必再说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是熹嫔听了这些话动了胎气,那便是你的不是了。 方才熹嫔还说本宫脾气大,想必是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吧?” 此刻,估计宜修在寝殿中也已笑得肚子疼。 但终究不愿将事情闹大,便让剪秋打起帘子出来传话: “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请安就免了吧。各位小主,都回宫去吧。” 又客套了几句,她才缓缓转身离去。 这话一出,便意味着今日之事,皇后是不会插手了。 甄嬛似是受到打击,咬着银牙转身径直走了,惹得殿中众人哄笑一堂。 第216章 中秋逃席 自那日起,除非必要的礼节性场合,永寿宫的人便如同隐身了一般,鲜少在后宫中露面。 转眼便到了中秋,晨起宫中便开始忙碌,筹备着这每年一度的佳节盛事。 中春,昼击土鼓,吹豳诗,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此。 先是雍正与皇后前往太庙祭天,祈求国泰民安,随后皇后率领众嫔妃在月下摆设鲜果、月饼、鸡冠花、黄豆枝等物,虔诚地拈香祭拜月神。 最后,主位以上的妃子们跟随帝后前往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并致以节日的祝贺。 一番折腾下来,已至正午时分。 沈眉儿稍作午休,醒来后便要换下繁琐的吉服,换上简约而不失华贵的衣衫,准备参加晚间的合宫家宴。 宫中长幼咸集,盛设瓜果、酒淆,于庭中聚饮。 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入河蟾不没,捣药兔长生。 今日的家宴,沈眉儿并无争奇斗艳之心,毕竟她位分尊贵,无需刻意争宠。 她挑了件象牙色绣五彩菊花的长衣,只在钿子上簪了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钗,并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 又在耳边别了蝶赶菊桃花荔枝图金耳环,便清清爽爽地出门了。 临出门前想了想,又在皓腕上套了一对赤金绞丝并蒂赤荔枝手镯。 这样打扮,既不会失了贵妃的气度。又显得清新素雅。 今日的宴席格外喧嚣,热闹非凡。 伶人们轮番上演了《白兔记》中的“咬脐郎认母”,《琵琶记》中蔡伯喈与牛氏的“赏秋”,以及《幽闺记》中的“拜月亭”。 虽然剧情略显平淡,但场面却异常热闹。台上神仙妖怪齐聚一堂,扮相绚烂夺目。 结合宫廷戏楼最华丽的机关布景和复杂的场次变换,展现出了一幅海清河晏、堂皇富丽的盛世图景。 沈眉儿仔细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发现甄嬛今日显得有些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藏着什么难言的心事。 算算日子,她腹中的胎儿也该快到生产之期了,只是如今没有了原作里叶澜依野猫冲撞的助攻,不知道她这一胎要怎么把日子圆下去。 而且奇怪的是,按理说她腹中双生胎的胎像,肚子不该才这么点大,宫中也未曾有她腹中之子来路不明的传言。 莫非因缘际会,蝴蝶效应,她这一胎并非双生? 她心中思忖着此事,举杯敬酒时只是轻轻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没过多久,小夏子却来了身边,笑容满面道: “皇上看娘娘今日没喝什么酒,特意让奴才送了一壶菊花煨的绍兴花雕,想是娘娘爱喝的。” 沈眉儿向皇帝方向看去,果然他虽然正与果郡王谈笑,却好似漫不经心地朝自己方向瞟了一眼。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 “替本宫谢谢皇上的心意,就说本宫很喜欢,再把这盘藕粉桂花糖糕呈到皇上面前,这个时节吃最妙。” 小夏子也是笑着下去了。 不多时,果郡王已温文尔雅地起身,逐一向宴席上尊贵的妃嫔们举杯致意,他的言辞得体,举止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未有丝毫逾越之举。 坐在果郡王身旁的慎贝勒亦随之站起,声音爽朗地笑道: “真真是羡慕十七哥啊,如今娶了温婉贤淑的福晋,便不再与我这弟弟一同玩乐了。 只是今日这宫宴之上,怎未见十七哥携福晋一同出席呢?” 宜修亦是掩嘴轻笑,附和道: “听闻福晋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真真是让咱们十七弟省心不少呢。 日后若是再添个小世子,那便更是圆满了。” 雍正对这位年幼的慎贝勒颇为疼爱,虽非一母同胞,且慎贝勒的生母身份卑微,但正因如此,雍正对他并无太多戒备之心。 他举杯与慎贝勒轻轻一碰,笑道: “如今允禧也到了适婚之龄,莫要再像老十七那般贪玩,也该早早娶位福晋,收收心了。 太后她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 慎贝勒闻言,脸上掠过一抹腼腆之色,忙道: “全凭皇兄皇嫂费心安排,若是皇额娘着急,明日臣弟便去求皇额娘赐婚。” 雍正闻言,不禁放声大笑,手指着果郡王道: “瞧瞧你带的这好头,连允禧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一番笑语过后,果郡王再次举杯,依次向贵妃、敬妃、端妃等尊贵的主位娘娘敬酒。 当轮到甄嬛时,沈眉儿因所处位置较远,无法看清果郡王面上的细微表情,只隐约察觉甄嬛的身躯似乎在微微颤抖。 流朱眼尖,连忙上前解围道: “王爷莫要见怪,娘娘许是被这殿中的酒气所熏,有些不适,奴婢这便扶娘娘出去透透气。” 甄嬛顺势向皇上告罪行礼,匆匆离开了宴席。 未几,果郡王亦寻了个由头,悄然离开了殿中。沈眉儿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波澜不惊。 忽然,雍正含笑望向沈眉儿,道: “惠贵妃,你的脸怎如此红润?” 沈眉儿连忙起身回应:“想必是酒意上头了。” 实则,她一饮酒便脸颊绯红,却并不容易醉倒。于是,她借口说道: “皇上,不如让臣妾出去吹吹风,醒醒酒吧。” 雍正指着她,笑声爽朗如风:“一个个都想逃离这宴席啊,罢了,去吧。宴席也接近尾声了,你回宫准备些藕粉桂花糖糕来,这宴席上的点心,总觉得少了永和宫小厨房那份独特的风味。” 此言一出,沈眉儿的脸颊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添了几分绯红,所幸酒意如轻纱,巧妙地遮掩了她的羞涩。 她再次俯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柔婉:“皇上,今儿个可是十五呢。” 十五之日,乃是帝后共宿之期,寓意帝后和睦,情深意长。 见雍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沈眉儿连忙笑语连连,姿态更加谦恭: “若皇后娘娘不介意,臣妾便命人将糕点送至昭阳殿,也好让皇上不必挂念。” 今夜宫宴,王公重臣家眷齐聚,此时若与皇后争宠,实乃不智之举。 宜修微微一笑,温婉如春风:“惠贵妃亲自下厨,真是辛苦。本宫便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心意。” 第217章 熹妃生子 沈眉儿捕捉到皇帝面上那一抹微妙的不悦,似乎对她推拒之举略有介怀,心中不禁暗自轻笑。 她再次行礼,声音轻柔:“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她沿着宫外的栏杆缓缓踱步,仰望天边银盘般的明月,繁星点点,心中好不惬意。 忽见贞嫔匆匆而来,神色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异样。 待贞嫔行礼完毕,沈眉儿才轻声问道:“贞嫔何时离席的?本宫竟未曾留意。” “位次相隔甚远,娘娘未曾留意也是自然。” 贞嫔的语气少了往日的锋芒,多了几分急于离去的意味。 言罢,又是一礼,“贵妃娘娘若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沈眉儿点头应允。又行数步,却意外地与甄嬛相遇。 那一回对食事件,沈眉儿贸然插手,虽是为了打掉苏培盛与崔槿汐,断了甄嬛的臂膀,却也彻底断送了她们之间那稀薄的情分。 自槿汐被逐出宫后,她们之间便完全对立上了。 不过如今这般撕破脸也好,反正在沈眉儿眼中,甄嬛已是彻底的敌人,迟早会有一战。 回宫前的甄嬛,虽矫揉造作,却尚有底线。 而回宫后的甄嬛,据她观察,已彻底泯灭了底线,失去了那最后一丝善良。 两人各自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沈眉儿便挥手让甄嬛回筵席上去了。 甄嬛这一胎的真实月份也快要到了,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掩饰过去? 可别赖在自己身上,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不过短短几步之遥,沈眉儿竟又与果郡王不期而遇。她轻轻叹息一声,与他行了礼。 这一路上,一趟趟的,寻个懒都能碰到一处。真是躲也躲不开。 回想起方才贞嫔那匆匆离去的身影,沈眉儿心中暗自揣测,只怕她已经察觉到了果郡王与甄嬛之间的微妙情愫。 果郡王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追忆: “今日再见贵妃,恍若隔世,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在除夕宫宴上与娘娘的那番高谈阔论。 娘娘曾言,古来万事皆如东流水,是非、物我,乃至生死,皆可等而视之。 若执着于一端,终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知如今,贵妃娘娘是否已踏实脚步,寻得了真正的解脱?” 沈眉儿心中微动,思绪飘回多年前的那场夜宴。 那时,果郡王刚从巴山楚水游历归来,意气风发,高谈阔论。 从庄周梦蝶到古人情怀,从巴山夜雨到诗酒解忧,他的言辞至今仍历历在目,恍如隔世之梦。 她记得自己当时以庄周之思作答,提醒自己人生虚幻,要想获得真正解脱,必须脚踏实地。 没想到,果郡王竟将这番话铭记于心。 然而,这世间真正的解脱又岂是易得之物?人们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追求解脱的泥泞深潭中挣扎。 沈眉儿用清冷的目光掠过果郡王,淡淡笑道: “王爷似乎有些醉意了。” 果郡王面色淡然,微微颔首: “小王不打扰娘娘了,先行告退。” 当沈眉儿慢悠悠地从宫宴回到永和宫时,已是月华如练,柳丝轻拂。 她收拾妥当,卸下钗环,换上一身舒适的铁锈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寝衣,正准备就寝,却听陈福海来报: “熹嫔不慎跌倒,早产了。皇上正陪在她身边,皇后娘娘请主子去永寿宫一同坐镇。” 沈眉儿心中一动,问道: “熹嫔跌倒时,谁在她身旁?” 陈福海愣了一下,回答道: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据说是祺贵人冲撞了熹嫔的肚子,导致熹嫔动了胎气,腹痛难忍,即将临盆。” 沈眉儿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躲得快,不然说不定就会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她本想让陈福海去回绝皇后,说自己不胜酒力,已经醉倒。 但躺在床上,想着甄嬛腹中的胎儿,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于是,她索性起身重新梳妆更衣,披上一件家常的银线滚边绣忍冬图案对襟织锦长裳,往永寿宫过去了。 甄嬛这一胎,卫临虽对外宣称是惊动了胎气早产,但实际上,乃是妊娠期满,故而生产异常顺利。 未及两个时辰,一位小阿哥便平安降生。 沈眉儿最初的猜测果然没错,甄嬛这一胎并非双生。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甚好。毕竟,宫中的龙凤呈祥之兆,已有了她沈眉儿的一份,自不必再有人前来分润这份福气。 甄嬛虽育有胧月,可那公主如今已改入端妃的玉牒,成为了端妃的骨肉。 雍正时隔四年,再度迎来一位阿哥,自是喜出望外。 三日之后,于八阿哥洗三之礼上,皇帝亲自赐名弘曕,并晋封熹嫔钮祜禄氏为熹妃,册封之礼定于八阿哥满月之时一同举行。 至于那惊了熹妃胎气的祺贵人,在皇后的求情之下,得以免去降位之罚,仅被禁足一月以示惩戒。 这结果,正合沈眉儿之意。当下宫中,除了皇后所抚养的三阿哥外,已有五位皇子。其中,她的弘暄无疑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个。 五阿哥与七阿哥身子骨弱,自然无法成为储君之选。 而今,八阿哥的额娘也算身处高位,加之皇后与甄嬛素有嫌隙,沈眉儿自是稍稍安心了些许。 其实,甄嬛的弘曕也引来了一些非议。 虽对外宣称是被祺贵人冲撞而摔跤早产,但那孩子生得却不像未足月之态。毛发浓密,个头也不小,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更何况,甄嬛乃是在宫外有孕,彤史上并无相关记载。加之先前在永寿宫搜出的春宫图一事,更是让人议论纷纷。 后宫之中,便有人传言称熹妃此胎并非早产,且这孩子是否乃皇嗣,还尚未可知。 然而,雍正听闻这些传言后却是勃然大怒。在他心中,甄嬛虽有些许矫情任性,比不上宛宛,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女子。 如今这些人竟敢质疑甄嬛的孩子,岂不是在侮辱他心中的白月光纯元? 于是,他严惩了几个以讹传讹的妃嫔,此举也让后宫中的一众新人再次认清,熹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和情分,实是不可小觑。 第218章 不服教训 不过熹妃得宠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谁叫他生下来一位阿哥呢,所以众人酸过一阵也就放下了。 因为此时宫中还有一位春风满面的安嫔更得圣宠。 甄嬛因月子之故无法侍寝,这一月的恩宠便如春日暖阳般全数洒向了延禧宫。 安陵容外表虽显得谦和柔弱,但骨子里却藏着杀伐决断的狠辣。 只要雍正踏入延禧宫,她作为一宫之主,是绝不会愿意让同宫的其他小主分走一丝恩宠的。 特别是自璟贵人寒食散事件后,雍正曾一度冷落了延禧宫。所以如今安陵容有了机会自然要牢牢地将恩宠握在手中。 夏冬春起初还多有抱怨,觉得自己因璟贵人的事件无辜受牵连。 但或许是因为这一两年宫中变故频生,璟贵人的两胎都未能顺利降生,让她也心生畏惧,对孩子的执念似乎渐渐淡去,不再刻意追求皇上的宠爱。 她如今有了空闲,便带着弘暄、弘昕、晨雪和静和这四个小淘气在御花园四处玩耍,俨然成了孩子王。 雍正见孩子们玩得开心,也由着翊贵人胡闹,更何况还有惠贵妃、敬妃和吉嫔在背后支持她。 虽然延禧宫由安嫔当家做主,但夏冬春私下里并不给安嫔好脸色。然而,两人却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相安无事。 只是这恩宠便轮不到瑶花堂的夏冬春。 沈眉儿曾询问是否要想法子给她迁宫,夏冬春却婉言谢绝: “同处一宫久了,难免生出嫌隙。即便是好姐妹,万一遇事钻了牛角尖,也免得影响了大家的情谊。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我与安嫔本就水火不容,我奈何不了她,她也占不到我便宜。” 沈眉儿见她确实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便随她去了。 宫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调解。 九月十六,月华如练,寓意长久吉祥之日。 宫中迎来了熹嫔钮祜禄氏晋升为妃的盛事,丝竹管弦之声热闹了一整日。乐声悠扬,响彻云霄。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心醉的欢腾氛围,仿佛连时间都被这份喜悦所感染,驻足停留。 雍正更是龙心大悦,特旨恩准熹妃的家人入宫团聚,共享这份荣耀与温馨。 虽未即刻恢复甄远道的昔日官职,却已命人精心修缮了甄家的旧宅,让甄氏一族得以安心在京中颐养天伦之乐,尽显皇恩浩荡。 尤为令人动容的是,雍正还特许熹妃之妹甄玉娆入住永寿宫偏殿邀月轩,以便她能与胞姐朝夕相伴,共叙天伦。 不过自入宫以来,甄玉娆仅向太后行礼问安,对皇后与贵妃的宫殿则未曾涉足。 即便是与名义上的另一位姐姐,昔日浣碧、今之惜常在甄玉姝,亦是未曾谋面,保持着一份淡泊与疏离。 而太后见过甄玉娆一次之后,对她倒颇为喜欢。 大约她容貌比之甄嬛更肖似纯元皇后吧。 只是告诫熹妃不要将妹妹往皇帝跟前带。毕竟她已经是钮祜禄家的女儿,和甄氏的亲眷还是少接触,保持适当的距离为好。 又听闻甄玉娆还没有定亲,便和熙太妃说笑要给慎贝勒和她做媒,牵线搭桥。 不过熙太妃瞧不上甄家落魄的家世也就是了。 这一日,甄嬛携玉娆自太后宫中缓缓步出,漫步于御花园中,不期然间,竟与刚从禁足中解脱的祺贵人狭路相逢。 祺贵人望见甄嬛,脸色瞬间阴沉,仿佛遇见了什么不祥之物。 两人本就因家族恩怨而心生芥蒂,加之先前甄嬛“意外”早产之事,祺贵人被皇帝严惩,罚俸禁足,更是对甄嬛恨之入骨。 此刻相见,虽欲避之唯恐不及,却也不得不强作镇定,上前行礼,勉强屈膝道: “给熹妃娘娘请安。” 祺贵人心中愤懑难平,言辞间已失了礼数,不肯自称“嫔妾”。 甄嬛见状,只是淡淡一笑,不予计较:“祺贵人免礼。” 祺贵人注意到甄嬛身后的甄玉娆正怒目而视,细细打量之下,见她与甄嬛容貌相似,心中顿时明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三姑娘也进宫了,熹妃好大的面子啊,能让皇上如此眷顾? 只是,娘娘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已是钮祜禄家的人了。若论亲疏,三姑娘与惜常在才是真正的亲姐妹呢!” 此言一出,分明是要刺痛面前二人的心,祺贵人心中那份快意,已在眉眼间难以掩饰。 正得意间,忽闻“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颊上,施暴者正是满脸愤慨的甄玉娆。 甄玉娆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斥道: “在熹妃娘娘面前,凭你也敢口出狂言!当初是我不在宫中,否则岂能容你对姐姐不敬,这一巴掌就是对你当初冲撞姐姐皇嗣的教训。 臣女虽不识礼,却也劝一句小主,别丢了你们瓜尔佳氏的脸。” 祺贵人无端被扇了一巴掌,却碍于身份不敢贸然还手,只能捂着脸,跺脚指着甄玉娆道: “好!好!你算哪门子的臣女,甄远道早就没有了官职,凭你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儿,竟然敢掌掴宫中小主,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脸色红白交加,怒视甄嬛道: “熹妃就这般纵容吗?我要向皇后娘娘告状,我不服!” 甄玉娆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甄家为何会落到现在的田地,和你们瓜尔佳氏脱不了关系,谁不知道你父亲的官儿是踏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上去的! 你若为了这事不服教训,要向皇后申诉,我们便也去扰一扰皇上,叫他重查当初你阿玛陷害我父亲的事情。” 祺贵人再也忍无可忍,怒喝道: “熹妃!” 甄嬛缓缓转身,故作疑惑之态:“你是谁?” 祺贵人又惊又怒,却不敢顶撞,只得忍气吞声地道:“嫔妾乃承乾宫锦瑟堂贵人,满军旗瓜尔佳氏。” 甄嬛冷笑一声: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本宫乃熹妃,岂容你一个小小的祺贵人在此多嘴多舌,后宫岂能没有规矩? 本宫平日里太过宽厚,才让你忘了尊卑有别! 莫非你忘了昔日华妃的例子,不论她娘家势力如何,满军旗也好,汉军旗也罢,在皇上眼中,皆是容不得沙子的。 话说回来,若是敢在从前的华妃面前如此放肆,早就赏了‘一丈红’了。” 第219章 罚跪女诫 祺贵人闻言一惊,不敢反驳,忙咬唇低头。 甄嬛微微一笑: “你母家有功,本宫自然不敢杖责于你。但规矩不可废。” 她唤来流朱,指了指镜月湖边的石阶,吩咐道: “那里风光正好,空气清新,不会让人觉得憋闷。你带祺贵人去那里跪着,拿“女则”给她读读,让她静静心,莫要再失德。 待祺贵人读完了,你再回来复命。” 祺贵人一脸愤懑,咬得下唇几乎渗出血丝,就在这时,一阵轻笑忽而响起: “那么熹妃,这便是你立下的规矩吗?” 沈眉儿随着声音,从镜月湖一旁的花木从中转出。 甄嬛看着一行人走近,心中一惊,连忙屈膝行礼: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祺贵人闻言,听出惠贵妃似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心中顿时大喜: “娘娘万福金安。贵妃娘娘来得正好,熹妃她竟纵容甄玉娆对嫔妾又打又骂,嫔妾心中实在不服!” 甄玉娆怒道: “分明是你先出言侮辱!还想抵赖不成!” “甄三小姐,”沈眉儿打断甄玉娆的话,语气淡淡道: “祺贵人虽然言语不敬,但哪一句说得不在理? 瓜尔佳氏乃功臣之后,甄家却是罪臣之家,难道你要质疑皇上的圣裁吗?” “皇上不能明辨是非……” 甄玉娆被激怒得口不择言,幸得甄嬛及时拉住。 沈眉儿嗤笑一声,仿佛没有看到甄嬛的小动作,继续说道: “况且......熹妃可真是威风凛凛啊!祺贵人的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你的妹妹就上前动手,你竟也不加制止,这就是甄家的家教吗? 要说丢人,只怕丢的也是甄家的颜面吧。 如今熹妃没有协理六宫,惩戒宫嫔的权责在身,还要继续罚祺贵人,让她跪诵“女则”,真是好一位熹妃娘娘!” 甄嬛连忙回道: “贵妃娘娘息怒,祺贵人确有不当之处,是她言语冒犯臣妾在先。” “真是可笑!”叶澜依也忍不住出声嘲讽: “奴婢刚才听得清清楚楚,祺贵人也没说错什么,怎么到了熹妃娘娘这里,就成了冒犯之举?” 沈眉儿冷冷地瞥了甄嬛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本宫身边的人都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熹妃还要巧言令色吗?” 只是甄嬛和甄玉娆脸上皆是一副不服气的神色,沈眉儿又说道: “既然皇后娘娘抱恙在身,今日便由本宫先来管教管教你。 熹妃久居深宫,竟纵容亲眷殴打嫔妃,事后仍不知悔改,便罚你跪于太液湖石阶之上诵读“女诫”三遍以自省。 为了你的脸面,本宫也不派人监视着你,全凭你的自觉吧。 至于甄玉娆,你是皇上请进宫的,本宫便不罚你了。 但你不懂尊卑,实在有失体统,等熹妃受罚完毕,便让她亲自带你去养心殿,听候皇上发落吧。” 她又转向祺贵人,轻声叮嘱:“你日后言语也需谨慎些。” 言毕,轻挥衣袖,翩然离去。 远远仍能听见祺贵人并未走开,在甄嬛身旁继续冷言冷语,而甄玉娆与她针锋相对,争吵不休。 “女诫”乃是昔日甄嬛流产之时,华贵妃罚她诵读之物,对她而言可谓是莫大的羞辱。 刚刚她甩向祺贵人的回旋镖,此刻瞬息万变,反噬其身,扎在了自己身上。 祺贵人是皇后的人,沈眉儿今日袒护她,也是向皇后示好的意思。 更是借着今日这个机会,让皇上提前见一见这位容貌更似纯元的甄玉娆,看看当她站到皇帝面前时,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波澜? 如此一来,宜修的目光和精力,恐怕就要全数聚焦在甄玉娆身上了,也不会急着与她这个贵妃为难了。 待到雍正得知沈眉儿责罚甄嬛之事的始末以后,心中略有不悦,言道即便为了弘暄,也不该折了他额娘的颜面。 沈眉儿只是含笑认错,到底没有真正惹恼雍正。 更关键的是,雍正在看到甄玉娆的容貌之时,果然整个人恍若出神离窍了一般,愣神惆怅了许久。 非但没有丝毫要责罚她的意思,反而日日往永寿宫跑,借着探望弘曕之名,赏赐给甄玉娆无数奇珍异宝。 流水似的赏赐铺陈在永寿宫外: 一铺金屑交织的文茵璀璨夺目,一盘五色同心的大结精致绝伦,万金织就的鸳鸯锦缎光滑如丝。 一枚枕前不夜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还有那铺着含香绿毛狸的软榻,两对龙香握鱼静卧其旁,四指宽的精金筘环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此外,一袭绛绡单衣轻盈飘逸,三幅香文罗手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盒碧玉膏奁更是珍贵无比。 各式各样的时新宫缎各备八匹,更有无数从异域进贡来的小巧玩意儿,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而后雍正提及“娆”字,说人们总会联想到那娇娆妩媚、柔弱可人的姿态,美则美矣,却似乎与女子那份轻灵脱俗的气质不太相符。 于是,他沉吟片刻,决定赐名为“玉婉”。 “婉”字取自张华《永怀赋》中的“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 原是用来悼念追忆亡妻的淑姿丽质,字里行间流露出夫妇间深厚的情谊,感人至深。 甄嬛一听便立时明白了雍正对自己妹妹有了非分之想,她倒没有说出什么强烈拒绝的话。 甄嬛明白了雍正对她妹妹的心思,但她并未言辞激烈地拒绝。 只不过甄玉娆却是很有几分气性,以不甘为人妾室为由,推辞了皇上赐名的这份无上荣耀。 雍正不禁怅然若失,却也没有再强求。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珍藏已久的白玉鸳鸯佩,轻轻递到甄玉娆手中,希望她能好好考虑。 投之以琼瑶佩玉,以期回报以木瓜桃李,永以为好也。 这玉佩如同他的一片真心,期待着甄玉娆能如木瓜桃李般回报以深情,与他永结同心。 而皇帝有意玉娆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众人咬牙切齿,暗骂甄氏尽出这般狐媚之人。 但沈眉儿能感觉到,这是皇帝在寻找纯元替身之路上,最疯狂的一次尝试。 如此这般深情,仿佛是回到了当初毛头小子初坠爱河的时期,只看雍正这一回能坚持多久呢! 第220章 红梅映雪 时光悠然流逝,宛如静谧的湖面,未曾泛起丝毫涟漪。 转瞬之间,新春佳节悄然而至,皇后慈悲为怀,特赐新晋的白常在晋升为贵人,以示新年之喜。 熹妃亦不甘人后,顺势举荐了与自己情谊深厚的伊拉理答应,晋封为伊常在。 贞嫔麾下的两位答应亦是颇得圣心,风头正劲。 一时之间,竟也分散了甄玉娆不少光芒。 除夕之夜,家宴于重华殿内隆重举行。宫中素来喜好繁花似锦,极尽奢华。 沈眉儿更是在雍正的授意之下,承袭明宫教坊司旧制,在升平署中设立了“景山”,与“南府”相对。 专门用以承应宫廷朔望节令、喜庆大典以及某些日常的庆贺戏曲。 承应演戏的艺人,既有宫内太监,也有来自江南等地的优秀民间艺人及从内务府三旗子弟中挑选的旗籍伶人。 清晨时分,雍正前往崇敬殿东西佛堂虔诚拜佛。 随后,金昭玉粹宫中早膳承应了《升平除岁》的戏曲,宾客散去后,又接唱了《福寿迎年》和《宣扬文德》。 雍正驾临保和殿,筵宴上撤去了宵夜果盒,而皇后和后宫嫔妃等人则仍在重华宫听曲。 又添唱了《达摩渡江》、《昭君》、《下山相调》、《打枣》和《双缘错》。 辰正三刻,雍正在外朝忙完,回到后宫中又陪众人欣赏了《金庭奏事》《锡福通明》,酒宴承应《瞎子拜年》、《如愿迎新》。 午正二刻戏毕。更有百戏轮番上演,找鼎、神鬼幻术、老井拳、时调、吞刀吐火、快书架鼓、竹马献技,抬杠官等社火杂戏纷呈。 令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嫔妃宫女们笑得前仰后合,不亦乐乎。 及至黄昏降临,乐府伶人调琴吹笙,升平署伎子闻歌起舞,笙簧琴瑟之音缠绵悱恻,宛如天籁,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连日来的大雪已然停歇,窗外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仙境。 殿外林木间,冰棱如指,晶莹剔透,宛如水晶柱般矗立,在宫中璀璨的灯火映照下,更添几分琉璃世界的梦幻与美丽。 如此繁华盛景,似乎将所有的哀愁与忧伤都隔绝在外。 酒过三巡,沈眉儿脸颊微醺,斜倚而坐,轻轻品着芙蓉白玉杯中的葡萄美酒,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正与祺贵人交谈的皇后身上。 华灯初上,如星河般绚烂,将整个大殿照耀得如同白昼。 宜修端坐于万千华彩之中,身着石青蟒缎缀金板绵朝服,上用红色团寿织金缎,下用蓝色寸蟒妆花缎,彩织四层行龙,间饰五彩云纹。 沿片金镶貂缘,上嵌珊瑚、绿松石、两端缉珍珠、珊瑚米珠。彰显着皇后的尊贵身份。 虽难掩岁月痕迹与失宠之落寞,却更添几分沉稳与内敛。 她的容颜隐于繁复的发髻与盛放的牡丹花饰之中,璀璨的灯光下,花朵层层绽放,绚烂夺目,将她的笑容也映衬得愈发迷离而深邃。 殿内红绒锦毯铺陈,长几纵横交错。 酒意渐浓,人人面上都洋溢着春日的暖意。 皇后扶着剪秋的手,缓缓步入大殿门前,凝视着外面的景致,片刻后回首微笑,那笑容宁静而祥和,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的烦恼与忧伤。 转头轻声说道: “皇上,大雪初霁,外头的景致可真是美不胜收。不知那倚梅园中的梅花,是否依旧娇艳动人?” 雍正闻言,手中酒杯微微一颤,唇角的笑意仿佛泯入水中的洁白雪花,瞬间消散无踪,神色也随之变得沉寂而深邃。 常在仰丹彤近日里恩宠渐少,正愁找不到机会向雍正献媚,此刻见机会难得,壮着胆子,含笑走上前来,娇声道: “倚梅园的梅花,就算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外面天寒地冻,皇上若要看,臣妾这就派人去折几枝来,皇上龙体要紧,可别冻坏了。” 她说着,端起一杯酒,恭敬地递到雍正面前,体贴入微地说: “皇上,请满饮此杯,暖暖身子吧。” 雍正听罢,眸中已泛起森寒之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声道: “你何以断定倚梅园的梅花不好?” 仰丹彤茫然无措,只能陪着笑脸说: “臣妾觉得梅花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水仙末簇舒展,花朵回首顾盼,楚楚可人呢。” 宜修缓缓念到: “六出玉盘金屈后,青瑶丛里出花枝。清香自信高群品,故与红梅相并时。 仰常在是觉得水仙天然丽质,素洁幽雅,更胜梅花吗?” 雍正闻言,接过仰常在手中的酒杯,手掌猛地一翻,将满满一杯葡萄酒全数泼在她的脸上。 她的发髻、衣衫瞬间被暗紫色的酒液浸染,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吓得惨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歌舞骤歇,整个重华殿顿时鸦雀无声。 仰丹彤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趴在地上,拉住雍正的袍角,不停地叩头。 而雍正的声音在骤然寂静的大殿中听起来毫无温度与情感: “仰氏大不敬,着废去常在位份,去花房培植水仙。若能在盛夏让水仙开花,朕便赦免你的罪过。” 水仙本是冬日之花,盛夏又怎能开放? 仰丹彤一听这话,便知大势已去,当即晕倒在地,被人拖出了重华殿。 沈眉儿叹息一声,皇帝的执念真是越发深厚了,连说半句梅花的不好都不行,更遑论要与梅花争先呢。 宜修对这一切仿佛视而不见,虽然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但声音中却透露出几分凄然: “当日皇上与姐姐亲手在倚梅园种下宫粉、玉蝶、残雪垂枝、白碧垂枝、骨红垂枝、玉蝶龙游等数品珍贵的梅花。 如今冬令又至,臣妾非常想念姐姐。” 雍正默默点头,起身走到皇后身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说: “我们走吧。” 他稍作停留,看向皇后身边的剪秋: “皇后的手这样冷,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快去取件斗篷来。” 剪秋动作麻利地将一件大红色云锦镶金丝飞凤纹毡毛斗篷披在皇后身上。 雍正语气温和地说: “天气这么冷,你也要多保重自己。” 宜修感激地一笑,眼中满是深情,“多谢皇上关怀。” 第221章 冰嬉之舞 眼瞅着雍正帝即将撇下众人,紧握皇后之手翩然离去。 甄嬛眸光一闪,旋即以温婉之姿笑语盈盈: “倚梅园中的梅花,乃皇上与先皇后亲手所植,想必其风骨之奇,世间再无出其右者。 臣妾心中甚是向往,渴望能亲眼领略那份超凡脱俗之美。” 雍正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难得你有这份心。” 言罢,一行宫人紧随其后,踏着皑皑白雪,浩浩荡荡前往倚梅园。 雪地湿滑,行走颇为不易,众人遂弃轿辇,徒步踏雪而行。 嫔妃们平日里娇生惯养,此刻却需忍受刺骨寒风与潮湿之苦,心中虽叫苦不迭,却也只得咬紧牙关,强颜欢笑,生怕步了今日筵席上仰氏的后尘。 半个时辰后,众人皆已冻得面色青白,疲惫尽显。 唯独雍正与皇后,依旧精神矍铄,气宇轩昂。 此刻,雪停风静,倚梅园内红白梅花竞相绽放,繁花簇簇,清冽香气随风轻拂,直透心扉。 梅枝挺拔,枝头冰雪晶莹,与如火红梅相映成趣,更添几分明媚风姿。 皇宫内苑之繁华,在白雪覆盖下显得分外空旷而肃穆,唯有梅枝积雪簌簌而落之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雍正望着眼前美景,不禁轻声叹息,目光温柔地转向沈眉儿,深情款款道: “红梅映雪,朕犹记那日与贵妃在倚梅园邂逅之景,那份美好,已深深镌刻于朕心。” 沈眉儿闻言,脸颊泛起淡淡红晕,笑意盈盈,温柔回应: “皇上挂念之心,臣妾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皇后清澈的眼眸微微上扬,迎着凛冽寒风,轻声吟诵: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她深情地凝视着雍正,语声轻柔: “皇上可还记得,姐姐初入宫时,常吟崔道融此首《梅花》,其高洁坚韧之姿,正如同姐姐一般。” 沈眉儿无声无息地一笑,正欲开口,忽而一阵悠扬轻淡的丝竹之音悄然响起。 倚梅园东侧的冰台之上,宫灯乍然亮起,一位身着银丝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的宫装女子,宛若仙子般翩然而出。 她的衣裙上绣着月青色的蹙金疏绣挑丝双窠玉绫云燕,绡纱轻拂,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如烟似雾,缭绕其身。 那女子身影如风,疾驰而来,身着一袭金光烁烁的曳地鹅黄色底刺绣镶边五彩花草纹样绫裙,裙摆之上镶嵌着无数流光溢彩的细碎晶石,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细看之下,她脚下的鞋子装有铁齿,能在冰面上如履平地,疾驰如飞,宛如星驰电掣。 沈眉儿瞥见宜修已悄然攀住一枝寒梅,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意。 心中暗自赞叹:这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花样滑冰大戏啊! 这便是国俗中的冰嬉,护膝以芾,鞋以韦制,或底含双齿以啮冰,或荐铁如刀以践冰,使人行走如飞而不倒。 而且在这雍正与纯元皇后恩爱相顾的倚梅园中,舞起纯元皇后所创的“惊鸿舞”,真是推陈出新,别具一格。 只是在这天寒地冻之时,她竟只着一袭春衫,也不怕冻坏了自己。 冰台之上的女子每一次舞动,都引得枝头梅瓣与轻盈雪花簌簌而落,轻轻拂过她如云的青丝和鬓角,继而依恋地栖息在她的衣袖与裙摆之上。 随着丝竹之音的悠扬旋律,这些自然界的精灵再次翩翩起舞,化作漫天惊鸿之云。 仿佛那绚烂的红花与纯洁的白雪都是她呵气如兰间幻化出的奇迹。 在这银装素裹的寒夜里,那女子身着的轻薄罗衣似乎被秘制香料悄然浸染,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芳香,与周遭梅花的清馨相互交融,编织出一曲令人心醉的嗅觉盛宴。 她的身姿轻盈飘逸,犹如游龙婉转,翩若惊鸿再现,柔美自如的舞步宛若凌波微步,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宛如明月般皎洁夺目,飘逸非凡。 蓦然间,她旋转身姿,回眸一笑,秋波流转,星眸闪烁,仿佛能勾人魂魄,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冰肌玉骨,气质超凡脱俗,更胜瑶台之上的仙子,让人心生向往,难以忘怀。 紧接着,一群妙龄宫女跟随着前方的轻盈步伐,也滑行而出,她们手持绘有八旗各色彩旗,姿态万千,犹如一幅生动的画卷缓缓展开。 探海、金鸡独立、凤凰展翅、果老骑驴等种种姿势一一呈现,令人目不暇接。 在场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有人已经认出了那位领舞的女子,忍不住低声呼唤: “安嫔……” 一曲冰嬉舞罢,安陵容宛如冰雪中绽放的寒梅,静静伫立于原地,周身被一层晶莹的珠光所笼罩,美得如同从冰雪世界中破茧而出的仙子。 她虽非倾城倾国之色,但那份楚楚动人的姿态,却足以令所有人心动不已,心神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舞步折腰起伏。 雍正的目光被牢牢吸引,沉醉在这份美丽与哀愁交织的舞蹈之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不觉地越众而出,心驰神往地向冰台走去,想要更近一步地欣赏这位冰雪中的仙子。 安陵容轻盈地拜倒在地,声音清脆悦耳: “皇上万福金安。” 雍正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拂过翡翠雕缠枝花卉团纹双镯,只觉冰冷如霜,不禁心疼地吩咐小夏子: “手这样冰,去取朕的貂裘大氅来。” 一件湖色缎平金银绣菱形藕节万字金团寿纹的夹氅衣,轻轻裹住了安陵容纤瘦的身躯,更显得她一张小脸如荷瓣般莹白如玉,光彩照人。 领口的白狐狸皮风毛柔软顺滑,每当她说话呼吸,那绒毛便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增添了几分娇媚。 安陵容微微垂首,那双秋水含烟的眼睛在黑夜中犹如璀璨的星辰,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雍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深情厚意,仿佛要将她深深吸入眼底。 那一晚,除夕夜,他留宿了延禧宫。 而新年过后,更是一连五日,夜夜宿在明漪殿中。 安陵容因此一跃成为后宫中最耀眼的妃子,备受瞩目,风光无限。 第222章 安嫔有孕 安陵容除夕一舞之后,盛宠已堪比甄嬛当日。 听闻太后也颇有微词,只是皇后抬举,又有往日的情分在,也不能多说什么。 就连近日永寿宫也沉寂了许多,雍正也不往甄玉娆身前凑了。 时光已至三月了。连着好几日是难得的晴好天气,这一日沈眉儿带着静和与弘暄前往太后宫中问安。 到寿康宫时贞嫔和康常在已然在了,正亲昵地抱着怡佳公主,围在太后身旁亲亲热热地说话,谈笑风生。 更难得的是皇后亦在。 太后自从危月燕冲月和给四阿哥下毒之事以后,就不甚待见皇后,也极少叫她陪侍,今日倒是例外了,实属难得。 寿康宫中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供着几枝新鲜的素馨花,枝条下垂,有角棱。 叶片羽状对生,数朵成聚伞花序顶,用清水养在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花觚里,不畏寒威,不择风土。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青花眼看。 太后手托香腮,怡然一笑,欣赏着眼前的花朵,轻声说道: “已是春暖花开之时,望着这些花,心中也觉得舒畅了许多。” 沈眉儿笑道: “太后若喜欢,臣妾每日都着人挑最新鲜的迎春送来给太后赏玩。” 太后抬手拢一拢鬓角,含笑道:“还是你有孝心。” 康常在甜甜笑道: “何止贵妃有孝心,怡佳公主每到太后跟前便笑得这样甜,也是贞嫔的一番孝心啊。”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已是如常的神色,又对皇后道: “皇后,哀家还有事要问你。端妃,敬妃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儿了,总不晋位份哀家也罢了,毕竟也是四妃之一。熹妃也到底生了两个孩子。 只是四妃之位如今还空了一个,这是打算虚位以待谁?” 宜修忙站起身陪笑道: “儿臣不敢妄议。只要能为皇上诞育子嗣,四妃之位自然能够圆满。” 太后点一点头,指尖爱怜地抚上怡佳娇嫩饱满的面颊,口中道: “若说孕育皇嗣,顺嫔就不提了,欣嫔有淑和,吉嫔有怀珍,贞嫔有怡佳,这些有着公主的嫔妃都不能得以晋位,难道皇后是要存心抬举安氏吗?” 宜修脸上的笑容凋落: “安氏懂事,能让皇上舒心,儿臣也不敢置喙。” 贞嫔抿了抿唇,含笑垂下了眼帘,唯见一双桃花笑靥,起身道: “臣妾哪里比得上安嫔姐姐体贴圣心,明漪殿里日日香气浮动,笙歌不断,皇上又怎么会愿意踏足其他的宫苑呢。” 太后眼中精光一轮: “贵妃也不劝劝皇帝吗?” 沈眉儿郑重道:“臣妾近些时日也见不到皇上。” 太后轻轻捋了捋衣襟上摇曳的垂珠流苏,眼神中暗含深意:“这事儿也怨不得你,终归是有些人太过放肆了。 昨日,竹息陪着哀家在御花园漫步,说是要共赏那晴日里的芬芳景致。其实啊,那满园的桃花虽艳,又怎及得上你们这群佳人的争奇斗艳?不单是哀家,想必皇上见了也会觉得心旷神怡。 皇后,哀家所言可有道理?” 宜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谦恭的笑意:“皇额娘所言极是。” 太后斜睨了宜修一眼,口吻中透露出淡淡的不满: “百花争艳,乍一看似乎哪一朵缺席都不甚显眼。但真正懂花之人却深知,少了任何一朵,这春色便不算完美。 皇后啊,哀家多嘴一句,安嫔近来颇受皇上宠爱,怎么却未曾见她来向哀家请安呢?” 宜修眉眼间闪过一丝犹豫,她深知太后对安嫔的不满,生怕太后会借此大做文章。 于是,她连忙换上恭敬的笑容道: “安嫔不慎染上了风寒,臣妾便让她好生歇息,以养病体。” 太后闻言轻叹一声,随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身为嫔妃,不能悉心照料皇上龙体,若让皇上有一丝忧虑,那便是安嫔的不是了。 侍奉君上固然重要,但为大清绵延子嗣更是头等大事。安氏多年无所出,却还如此独占皇上恩宠,置大清千秋万代于何地? 皇后啊,你身为六宫之主,更应以皇上和大清的福祉为重。” 这话语颇为沉重,宜修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之色。 但她很快便收敛起心中的寒意,俯身行礼,含笑对太后说道: “太后息怒,臣妾其实一直也在安排祺贵人、睦贵人、和静常在等人侍奉皇上,以期皇上能开怀畅乐。 况且安嫔并非无福之人,太医已经诊断出她已有两月多的身孕。 只是因孕期燥热,一时贪凉,才不慎染上了风寒。”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皇后竟将安陵容有孕之事瞒得如此严实,若非今日太后步步紧逼,只怕真要等到她显怀之时才会公之于众了。 而且,安陵容这一胎的到来似乎比原作中还要早了一些。 康常在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安嫔可真是好福气啊。” 太后的笑意仍是淡淡的,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朦胧而微妙,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阴霾,让人无法窥见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皇后所说的,可是千真万确?” 宜修满眼轻快,温暖如春日暖阳: “是安嫔宫中的太医亲自诊断的,臣妾怎敢胡言乱语? 太医还说,安嫔腹中的孩子,或许是个阿哥呢。” 太后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慵懒,随即又斜倚在枕上,声音漠然出口: “孩子没出生之前,谁又能确定什么?是阿哥自然是好事,就算是公主,哀家也同样喜欢。 哀家更期望的是后宫能够多添子嗣,为皇家绵延血脉。” 说完,她扶着竹息的手缓缓起身: “说了这么久的话,哀家也乏了,先去歇息。你们且坐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吧。” 众人恭送太后进入寝宫。 阳光温暖而明媚,洒下点点碎金般的光芒,轻轻落在身上,仿佛为每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怡佳和永嘉两个小娃娃素日里在寿康宫见得多了,也算相熟,凑在一起说着话儿,欢声笑语不断,开心极了。 两姐妹如此,沈眉儿与贞嫔也不好当即分道扬镳。 一路行至御花园一角,便坐着说了会儿闲话。 沈眉儿与贞嫔虽然表面和睦,但心中都明白彼此不过是逢场作戏。 同为皇帝的宠妃,她们之间又怎会有真正的情谊呢? 一时默然无声,只余下孩子们灵动的笑声。 第223章 玉娆豪言 春光如织,沈眉儿正沉醉于眼前这幅旖旎画卷,目光迷离,看得出神。 蓦地,前方缓缓步入一抹身影,待她定睛细观,竟是慎贝勒允禧。 允禧眼见贵妃与公主在前,连忙拱手行礼,声音温文尔雅: “惠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贞嫔娘娘安好。” 沈眉儿知晓他此行乃是为入宫向太后与熙太妃请安而来,身为后宫中手握重权的高位贵妃,亦是他的嫂嫂,她自然而然地依照礼数询问起太妃的近况。 两人正寒暄间,一阵清脆悦耳的少女欢笑声随风轻拂而来,宛若银铃。 沈眉儿侧首望去,只见甄玉娆身着一袭水红色绣桃花瓣对襟长衫,犹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笑容明媚,灿烂夺目。 她发髻上的海棠红宝银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边奔跑边回眸笑道: “姐姐,快些跟上来呀!” 那笑容纯真无瑕,明媚如春日暖阳,令慎贝勒不由自主地看得痴了。 沈眉儿注意到甄嬛远远地跟在甄玉娆身后,而甄玉娆却仿佛浑然未觉身前有宫妃与公主的仪仗。 这时,澜依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甄玉娆闻声,连忙停下脚步,待见到沈眉儿与贞嫔,笑容瞬间收敛,勉强敷衍地行了个礼。 允禧见有不熟悉的女子在场,忙退开一步,忙退开一步,目光落在甄玉娆精致的衣裳上,客气地问道: “这位小主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妃嫔?” 沈眉儿正要解释,甄玉娆已经不耐烦地跺脚冷笑道: “怎么进了宫的就都是小主吗?又不是长得稍微标致些的都要嫁给你那位皇兄。 我偏偏就不是那种人!” 允禧闻言,心中惊讶不已,未曾想宫中竟有如此直率无畏的宫眷。 此时,甄嬛已经匆匆赶来,连忙向贵妃请安,又责备甄玉娆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说话也没个分寸,怎能什么话都往外说?” 说罢,她又转向允禧,笑容温婉: “我家小妹从小在苦寒之地长大,不懂宫中规矩,慎贝勒请勿见笑。” 甄玉娆随意地行了个礼,忽而悠悠道: “也难怪贝勒爷会认错人,想来这宫中的女子,但凡有些许姿容,皆曾获皇上的青睐,以至于贝勒爷有此误会。” 甄玉娆的话语直白而尖锐,甄嬛连忙出声责备: “你愈发放肆了 !” 允禧却不以为忤,唇边勾勒出一抹淡笑: “那也需得姑娘确有花容月貌才行,若似那东施效颦之流,我自是不会妄加揣度的。” 他嘴角含笑,言语间不失风度,接着说道: “姑娘如此心志高远,皇上的富贵都不曾入眼,想来也只有十七哥的威名,方能赢得姑娘的青睐了。” 沈眉儿闻他提及“东施效颦”,心中已生不悦。单凭美丑便轻视一个女子,实在令人心生反感。 甄玉娆被气得脸颊绯红,斜睨了他一眼: “难道唯有皇室公卿的男子才算得上优秀吗?还是这天下的女子,非得入了皇族之门才算心安? 莫说那帝王将相,即便是果郡王的名头再大,我甄玉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若将来真有我看得上眼的,即便是和尚乞丐,我也心甘情愿下嫁; 只是有一点,那朱门之中酒肉臭,宫门宦海更是腌臜不堪。我甄玉娆宁愿嫁给一个普通人,共度平凡一生,也绝不踏入宫门王府半步!” 甄嬛慌忙伸手捂住妹妹的嘴,满脸含笑地打圆场: “玉娆这是多饮了几杯,有些上头了。王爷莫要见怪!” 允禧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拱手道: “是我失言了,小觑了姑娘。” 沈眉儿轻轻一嗤,甄嬛和她的妹妹玉娆一样,都是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女子。 “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这句豪言壮语喊的多么响亮,后来却主动勾搭慎贝勒,殷勤地给人家缝补衣袖,借机搭讪亲近。 为的不就是嫁给慎贝勒,当王府的女主人吗? 这话和甄嬛入选进宫的套路如出一辙。 当初甄嬛在寺庙许愿:“神灵保佑,不要让信女入选,让皇帝撂牌子。信女愿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与其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呢,甄嬛却在皇帝选秀时,极力表现自己的口才学识,不失时机地卖弄学问,吸引皇帝的注意,这与她之前希望“被撂牌子、消极待选”的心态完全不一致。 可见甄家养出来的嫡出女儿,彼此性子都是一路的。 沈眉儿淡然开口: “甄三小姐好大的志向,本宫倒也想看看三小姐日后的姻缘定在何处? 是否果真如你所说这般,不论权贵,嫁于匹夫草草一生。” 甄玉娆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懊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甄嬛连忙道歉,随后匆匆追了上去。 ...... 这段日子,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沈眉儿心头挂念的无非两件事。头一桩,便是安嫔有孕之事。 自延禧宫的喜讯传出后,雍正帝简直是喜不自胜,连明漪殿都连续十日灯火通明,尽是帝王的恩宠。 第二桩,则是祺贵人声称身体不适,娘家特意从外界请了一位讲经的姑子前来陪伴解闷。 沈眉儿心思细腻,即刻吩咐陈福海多加留意。 这一打听才知道,那姑子竟是甘露寺的静白。 那晚,陈福海神色匆匆地进来,行礼后,未等沈眉儿开口便急切地道:“娘娘,出事了。” 沈眉儿知道常日里陈公公素来稳重,并未责怪,只是冷静地问: “何事?” 陈福海满脸汗水,也来不及擦拭,便急忙道: “皇后正在问责熹妃,说是祺贵人告的状。此刻熹妃正在昭阳殿内。” 沈眉儿闻言,脸色一沉,果断道: “更衣,即刻去昭阳殿。” 如此大事,皇后竟未与她这个协理后宫的惠贵妃通一声气。 是皇后心虚想速战速决,还是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倘若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任由皇后处置了熹妃,那她可真就成了六宫的笑柄了。 既然此事由祺贵人告发,沈眉儿心中已大致猜到几分。 虽然此事她无力插手,但她必须在场。 一边吩咐下人准备前往景仁宫,一边暗中向养心殿和六宫各处传递消息。 第224章 秽乱后宫 行至昭阳殿,远远望去,数十名侍女整齐地守在殿前。 为首的绣夏见沈眉儿下了轿辇,虽然上前相扶,但口中却道: “皇后正有要事询问熹妃,贵妃娘娘还是暂且回避吧。” 沈眉儿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悦: “本宫奉皇上旨意协理六宫,怎会没有过问此事的资格?” 语气中已透露出淡淡的怒意。 六宫中人大都有自己的消息门路,闻听此事非同小可,纷纷聚拢在昭阳殿前。 待雍正踏入大殿之时,殿内已是人头攒动,一片肃穆中带着压抑的氛围。 他皱了皱眉,领着众人步入殿内。与宜修简短寒暄几句后,便直接问道: “皇后一向宽宏大量,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生气?” 宜修轻轻摘下指尖的米珠团寿金护甲,揉了揉额角,显得有些疲惫和头疼: “是祺贵人偶然间有所发现,不敢隐瞒,臣妾本想先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贵妃和皇上。” 沈眉儿微微欠身行礼: “皇后娘娘体贴入微,不愿让臣妾过于操劳,臣妾自是感激不尽。 但看祺贵人这架势,此事只怕非同小可。不如让皇上也一同听听,好共同拿个主意。” 宜修深深地看了沈眉儿一眼,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也好。” 随后,她轻抬玉手,示意侍女们引领众人至座前,又吩咐呈上琳琅满目的瓜果与香气四溢的清茶。 一切安排妥当后,方缓缓点头,示意祺贵人开启话端。 众人依序落座,一时间,殿内所有的视线仿佛化作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在祺贵人身畔。 祺贵人缓缓起身,胸膛轻轻起伏,似在积聚着莫大的勇气,终是开口。 声音清亮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嫔妾要告发熹妃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此言一出,大殿内瞬间如沸水般喧嚣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甄嬛的面色瞬间失去了血色,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冷静与自持,仿佛一切风浪皆不足以撼动其心。 雍正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怒斥道: “放肆!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宜修亦是面色大变,惊疑交加间,已起身厉声道: “后宫规矩森严,祺贵人休得信口开河,污蔑他人!” 祺贵人闻言,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举起右手,誓言掷地有声: “嫔妾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虚妄,愿遭天打雷劈,死后更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欣嫔忽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在这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而清脆: “本宫还以为能听到多骇人的毒誓呢,原来也不过如此。死后之事,虚无缥缈,以此等虚妄之事立誓,岂不可笑? 足见祺贵人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祺贵人闻言,牙关紧咬,继而以瓜尔佳氏全族的荣辱为誓,字字铿锵,仿佛要将满腔的决心化作金石之音。 她一字一句地说得极为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眉庄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暗自揣摩,祺贵人此番举动,恐怕并非单纯因个人恩怨。 她定是察觉到甄嬛势力日盛,恐其日后对瓜尔佳一族不利,这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甄嬛拉下马来,即便是以家族荣耀为代价。 如此决绝,想必也是有极大的把握。 曾几何时,沈眉庄对祺贵人的浅薄与张狂颇为不屑,然此刻看来,祺贵人亦有其不凡之处,这份魄力,实属难得。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雍正眉宇间皱起一抹深思的纹路,沉默不语,似在权衡着什么。 宜修见状,轻咳一声,适时开口: “祺贵人如此郑重,或许其中确有隐情。 皇上不妨一听其详,若真有误会,也好及时澄清,以免谣言四起,伤了熹妃的清誉,亦损了后宫的和谐。” 雍正面色冰冷如霜,只吐出一句:“让她说。” 宜修端坐高位,声音沉稳而冷静,宛如冬日湖面未破的冰: “你既指控熹妃与人私通,那奸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祺贵人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都是对她莫大的侮辱,终是恨恨地吐了出来: “太医卫临!” 甄嬛听闻此言,心中暗自舒了口气,宛如春风拂过紧绷的心弦。 还好,不是他!不是允礼! 她缓缓抬手,轻轻拨弄着白玉玛瑙松石银溜金耳坠,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慢悠悠地开口: “哦?是么?” 然而,甄嬛的淡然并未能抚平众人心头的涟漪,相反,“卫临”这个名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众人心中那扇半掩的疑门。 贞嫔掩嘴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宛如夜色中的萤火虫: “果然不出所料,宫中除了侍卫和内监,能常来常往的也就太医了。 太监自然不算男人,侍卫又粗俗不堪,咱们的熹妃娘娘眼界高,如何能看得上? 相比之下,也只有太医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她又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卫临可是熹妃的心腹,又奉旨照看熹妃的龙胎,几乎隔几日就要相见。 若说日久生情,倒也是合情合理。” 安陵容似乎陷入了回忆,眉头紧锁,轻声道: “我还记得姐姐初入宫时病了一场,便是温实初太医为她诊治的。 这卫临是温实初的徒弟,时常跟在师傅身后,鞍前马后,和姐姐也算是旧相识了。 这些事情想必惜常在更为清楚,只可惜今日惜常在不在此处。” 众人闻言,仿佛拨开了迷雾,纷纷发出“哦”的一声,神情各异,如同看戏般兴奋。 雍正一听“温实初”这个名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仿佛乌云压顶。 襄嫔之死,虽然后宫中人鲜有知晓其中真相,但为着温宜公主,他也曾好生调查了一番。 最后却发现温实初与甄嬛竟有青梅竹马之情,还曾上门提亲。 虽然事后他将温实初赶出了太医院,将此事遮掩得密不透风,但心中却始终有个疙瘩。 如今甄嬛又与温实初的徒弟卫临扯上了关系,更是让他怒不可遏,如同火上浇油。 第225章 各方攀扯 贞嫔与身旁的康常在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得意与算计: “安嫔真是好记性,多亏你当年和熹妃曾经交好,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 说不定这段孽情,从熹妃刚入宫之时就已经悄然生根发芽了呢。” 沈眉儿神色淡然,宛如秋日湖面上的轻烟,轻轻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 “温实初已被皇上革职流放岭南,莫要再提及那罪人了,免得污了大家的耳朵。 惜常在也早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此事事关熹妃,往日之事何必要牵扯到惜常在身上。” 她倒是也没曾想到,在温实初被赶出京都以后,祺贵人竟然能把这奸夫扯到卫临的头上。也算是他卫临倒霉了。 欣嫔面容凝重,目光如炬地望向祺贵人,有心为甄嬛开解: “祺贵人,你与熹妃之间的纠葛已是陈年旧账,但言语之争往往是非之源,还望你三思而后言,切莫口出妄言。” 安陵容轻声细语,却字字珠玑: “臣妾常听闻,那些虔心茹素、礼佛诵经之人,心怀慈悲,连蝼蚁之命亦不忍伤害。 姐姐曾在甘露寺为国祈福,潜心修行,又怎会做出那般不堪之事呢?” 祺贵人早已蓄势待发,就等着安陵容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冰冷: “佛门本是清净圣地,可甄嬛却心性不羁,竟在甘露寺修行期间,行此有违清规之举!” 甄嬛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手指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流朱见状,挺身而出,怒目而视: “甘露寺乃我大清圣地,小主如此无端诋毁,难道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雍正更是怒不可遏: “你口口声声指控,却拿不出半点实证,分明是在构陷熹妃!” 宜修看着事态有往不好的地方发展,轻轻蹙眉,赶忙将计谋拖入正轨之中: “此事错综复杂,一时难以理清。既然熹妃在此,又牵涉到卫太医,不如即刻传卫太医至昭阳殿,一问便知。” 雍正略作思忖,随即吩咐小夏子速去传唤。 等待期间,祺贵人膝行几步至雍正座下,紧紧拽住他长袍的下摆,诛心之言脱口而出: “熹妃被废出宫后,卫临曾多次前往甘露寺探望,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良久。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甘露寺的尼姑前来详问。 还有永寿宫里的宫女斐雯也曾多次看见卫临对熹妃殷勤有加,在皇宫内苑也不知收敛,至今每每借着请平安脉的由头在未央宫里私会。” 她稍一顿,又望向皇后,眼中闪烁着决绝:“此刻那尼姑和斐雯已在嫔妾的锦瑟堂中候命。” 甄嬛急忙辩解: “起初是太后体恤,这才派卫太医前来照看臣妾,后来又是因为有孕,得皇上指派,何来私通一说?” 宜修却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望着雍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传与不传,还请皇上圣裁。” 雍正凝视着甄嬛,目光中交织着复杂难解的情绪。 甄嬛深知帝王多疑之心,于是欠身行礼,温婉而坚定地说: “皇上,不妨传那姑子和斐雯进来一问,此举不仅为了证明臣妾的清白,更是为了消解皇上心中的疑虑。 否则,日后君臣夫妻之间若生嫌隙,那将是臣妾和皇上心中难以弥补的遗憾。” 话音未落,沈眉儿忽然轻笑一声,随即语气转厉: “熹妃,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过是妃位,如何能与皇上夫妻相称,莫非熹妃是觊觎那后位不成?” 她眼角余光瞥见宜修脸色已阴沉至极,宜修一向把正宫地位看的无比重要,此番言语,她更不会轻饶甄嬛了。 甄嬛自知失言,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与雍正对视: “臣妾并无此念。” 雍正却并未理会她的辩解,只冷冷吐出一个字:“传!” 不过片刻,卫临神色慌张,步履匆匆地赶至,脸上写满了惊惧与不安。 雍正却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退至一旁,则继续保持着沉默,并不着急审问。 又过一些时间,一名身着朴素缁衣的尼姑与另一位面容清丽的小宫女已静静立于甄嬛的眼前。 甄嬛轻轻抬眼望去,都是故人。 一位是曾在甘露寺中诬她、欺她、百般折磨于她的静白,另一位则是昔日宫中心思不纯、被贬至外做洒扫之役的斐雯。 也难得叫祺贵人费尽心机,挨个把她们都搜罗起来,就等着今日来揭发她。 不过只要不是果郡王,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静白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行礼,眼帘轻垂,声音中带着几分淡然与超脱: “许久未见,熹妃娘娘可还记得贫尼?” 甄嬛冷笑回应道: “静白师傅,倒是难得见你屈尊降贵,入宫一趟。想必当日那番板子,已无大碍了。眼瞧着你腿脚愈发灵活,言辞亦是愈发犀利了。” 静白口中轻诵佛号: “阿弥陀佛。熹妃娘娘所赐之刑,倒让贫尼学会了直言不讳,道出心中所想。” 她声音平和,神态从容,仿佛已超然物外,不复当初在甘露寺初见时的那份谄媚与尖酸。 甄嬛冷哼一声,只道:“但愿你能真心悔过。” 祺贵人见状,心中愈发不耐,催促道: “熹妃娘娘还要与这些故人叙旧吗?师傅有何话快说,莫要耽误了师傅的清修。” 静白随即向帝后行了礼,缓缓开口,道出了早已在心中演练多遍的言辞: “昔日,宫中常有位姓卫的太医前来探望娘娘,对熹妃娘娘关怀备至,照顾有加。 然而,有几回贫尼路过,却见娘娘房门白日里也时常紧闭,贫尼心中暗自觉得不妥,想要上前规劝,却反遭娘娘与身边的槿汐姑姑责备数落,只得忍气吞声,不便再多言。 后来,为避人言耳目,熹妃娘娘称病,搬离甘露寺,独自携侍女前往凌云峰居住。” 紧接着,宫女斐雯也上前,将自己在永寿宫中所见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模糊场景娓娓道来,言语间充满了暗示与遐想,亦是引得在场众人浮想联翩。 随着两人言罢,雍正的脸庞已悄然笼上了一层怒云。 贞嫔在一旁,故作体贴地低语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仿佛刻意为之。 第226章 滴血验亲 祺贵人将皇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含笑,仿佛胜券在握。 稍停片刻,她缓缓环视四周,拉长语调将此事做了定论: “事情已然明朗如镜。卫临与熹妃,自入宫之日起便结下了不解之缘。若非命运弄人,让熹妃入了宫门,说不定此刻他们已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事情已经清楚得很了。卫临与熹妃入宫时便相识,若非熹妃得选进宫,说不定现在早已经是卫夫人了。 入宫之后,卫临跟着师傅处处留意照拂,对熹妃关怀备至,情深似海。 待到熹妃出宫,隐居甘露寺时,卫临仍频繁探访,二人旧情复炽,暗通款曲。 熹妃更是精心策划,迁居至凌云峰,那地儿远离尘嚣,人迹罕至,成了他们私相授受的绝佳之地,如同做了一对鸳鸯佳偶。 熹妃再设计搬去凌云峰独居,那地方远离甘露寺,无人打扰,是个私相往来更得天独厚的场所,做了夫妻一般。 乃至熹妃重返皇宫,二人竟仍在宫墙之内,不顾人伦纲常,暗中苟合。” 卫临闻言,急切地辩解道: “凌云峰的确偏远,但槿汐、流朱两位姑姑皆可为我作证,我与娘娘之间,绝无半点苟且之事。” 他心中焦急,无端卷入这场是非之中,自然急于澄清,给自己洗脱干系。 祺贵人轻笑一声,抖了抖手中的雪青色罗绣墩兰蝶纹手帕: “卫太医当咱们都是傻子么?谁不知流朱是熹妃的陪嫁丫头,是她的贴身侍女,她的证词如何能信? 至于崔槿汐,早已被皇上逐出宫门,此刻又从何寻起? 你这般狡辩,真是可笑至极!” 贞嫔突然一笑,目光转向卫临: “本宫有一事不明,还望太医解答。” 卫临的声音略显干涩:“小主请讲。” 她一字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熹妃身怀六甲而归,既是在外受孕,皇上自然不便频繁探望。据静白师傅所言,倒是卫太医时常往来。 那么,熹妃腹中的胎儿……” 祺贵人猛然打断,声音尖锐而有力: “正是此事!熹妃胆大包天,竟敢以卫临之子冒充皇嗣! 她腹中胎儿的月份本就存疑,临盆之际无法再瞒,便故意撞向嫔妾,诬陷嫔妾导致她早产! 嫔妾深知熹妃有孕,怎会故意冲撞? 除非……这本就是她产期已到,为掩盖真相而找的借口! 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流朱焦急地反驳道: “小主此言,岂不是在质疑八阿哥的血统?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怎能轻率揣测!” 贞嫔冷哼一声,语气冰冷: “熹妃宫外怀孕归来,本就令人心生疑虑。祺贵人此言,也并非全然无的放矢。 哼,难怪槿汐会做出那般腌臜之事,想来是在甘露寺时,被熹妃的作风给带坏了!” 座下嫔妃们震惊之余,纷纷私语,使得雍正的神色愈发莫测,心中的疑云也更重了几分。 其实,这样的流言并非今日才有。 自槿汐与苏培盛对食之事曝光,以及八阿哥诞生以来,后宫的阴暗角落便开始流传起关于熹妃有孕入宫、早产、八阿哥来路不明等种种说法。 当初,雍正可以对此不以为意,但如今再次提及皇嗣之事,事关大清的千秋万代,他不得不更加谨慎起来。 宜修转而看向皇帝,语气和缓道: “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在座的诸位嫔妃都听得一清二楚。 臣妾自然是相信熹妃的,但外面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只会听风就是雨,人言可畏啊,这样反而有损熹妃的声誉。 更何况此事还关乎八阿哥,皇上对他寄予厚望,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以免日后再生出闲言碎语。” 雍正问道:“那要怎样才算彻查?” 宜修缓缓吐出四个字: “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之法,自三国时期便已有之,一直被视为验证血缘关系的圭臬,又称“合血法”。 即将两人的血液滴在器皿中,观察是否相融,若相融则为亲,否则便无血缘关系。 宜修抬头望向皇帝,说道: “这法子虽不难,但要刺伤龙体取血,臣妾实在是不敢啊。” “不可验!” 端妃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站起,坚决反对道。 “皇上龙体怎能轻易损伤?这个法子绝对不可行!” 甄嬛手下的伊拉里答应也连忙附和道: “此法在宫中从未施行过,谁知是真是假?嫔妾也不同意。” 贞嫔闲闲地拨弄着指甲,悠然说道: “那倒也未必,此法在民间可是广为流传,臣妾觉得可以一试。” 她柔声细语,却字字坚定对皇上劝道: “此事不仅关乎熹妃的清誉,更关乎皇家的血统。虽然棘手,但只要一试便可知真伪。皇上,您无需再犹豫了。” 望着皇帝脸上浮现的动摇之色,甄嬛语气恳切地言道: “皇上可曾细想过,倘若弘曕真的与皇上进行滴血验亲,即便最终证实他是皇上亲生,待弘曕长大成人知晓此事,又怎会不伤及父子间的情分? 来日也会被世人指责为是皇上曾疑心过血统的孩子?皇上,您让弘曕……让弘曕将来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 祺贵人此刻却越发笑得明媚: “正是因为皇上对弘曕寄予厚望,才更不能不验。 否则万一真有什么差池,皇上岂不是所托非人,将万里江山拱手让与他人了。” 甄嬛眼中泪光闪烁,盈盈地望着皇帝,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怨: “甘露寺中青灯古佛相伴数年,未曾想还能有幸与皇上重逢。本以为这是臣妾与皇上情缘深厚所致,谁知竟会演变成今日这般田地? 倘若早知要被皇上疑心至此,臣妾情愿当初在凌云峰孤苦一生,了此残生罢了。” 雍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艰涩: “终究得是朕的孩子才最要紧。只要一试,朕便可还你和弘曕一个清白。” 甄嬛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未曾落下,身姿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皇上若真要试,那便是真的疑心臣妾了。” 端妃此刻淡淡地言道: “皇上龙体不可轻易损伤。既然疑心熹妃与卫太医有私情,那八阿哥只与卫太医滴血验亲即可。 这样既不会损伤皇上龙体,亦可水落石出。” 甄嬛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端妃虽是关心皇帝,却无意间救了她一命! 雍正微微点头,吩咐道: “去把弘曕抱来。” 第227章 绿云盖顶 大殿之内,瞬间被一层沉重的静谧所笼罩,唯有甄嬛那细若游丝的啜泣声,在空旷的空气中轻轻回荡,宛如夜风中摇曳的烛光,微弱而哀伤。 时光仿佛凝固,直至小夏子脚步匆匆地自永寿宫归来,怀中紧紧抱着熟睡的八阿哥弘曕。 孩子的半边脸颊被柔软的襁褓温柔地包裹,睡得格外香甜,仿佛外界的纷扰与他无关。 雍正的目光在触及孩子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他缓缓伸出手指,想要去摸摸弘曕稚嫩的额头,却又微微有些不忍,最终只是轻轻一挥衣袖,沉声道: “小夏子,取一滴八阿哥的血来。” 大殿的一角,一只甜白瓷小碗静静地置于案上,碗中清水如镜,清澈得能映照出人世间最细微的情感波澜。 小夏子从皇后手中接过一枚闪烁着寒光的银针,动作轻柔地在弘曕的脚背上轻点。 受痛之下,弘曕顿时大哭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甄嬛闻听孩儿哭泣之声,心猛地一紧,她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焦灼,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孩子紧紧揽入怀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 她的动作太过急切,以至于套在小指上的那枚镂金菱花嵌翡翠护甲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水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流朱见状,连忙上前稳住她的身形,轻声细语中带着几分安抚: “娘娘,切莫心急,小心些。” 沈眉儿看的仔细,眸光一闪,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甄嬛身上,悄悄向夏冬春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低语了几句。 夏冬春听后,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几乎要失声惊呼,好在及时用绣着丹青的手帕掩住了口。 此时,小夏子正小心翼翼地端着那只甜白瓷小碗,轻轻摇晃。 碗中的清水宛如一块透明的宝石,随着水波的起伏,两颗血珠缓缓靠近,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最终融合为一。 雍正目睹此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屈辱,他的双拳紧握,青筋暴突,薄唇紧抿,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咽回肚里。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一挥手,将手中那串金曼茶罗镶木佛珠手串狠狠地掷向地面。 手串在相思方纹木地板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如同心碎的声音,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卫临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他踉跄后退两步,连连摇头,口中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祺贵人瞧着眼前局势已定,眸中闪烁着如血般猩红的得意与畅快,仿佛已提前目睹了甄嬛那落魄不堪的下场,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冷笑。 宜修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厉声喝斥道: “甄嬛,你竟敢如此大胆!还不快快跪下,认罪伏法!” 甄嬛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毫不畏惧地回应: “臣妾并未犯错,何罪之有?” 宜修已不愿再拖延,她全然不顾皇上的存在,扫视四周,对殿外的侍卫大声下令: “快来人!即刻剥去她的妃子服饰,打入冷宫!还有那个孽种,也一并扔进去! 卫临……立即杖毙!” 甄嬛怒目而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与不屈: “谁敢!” 此刻,后妃对峙,侍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轻举妄动,只待皇上发话。 雍正的双眸充血赤红,他起身缓步至甄嬛面前,猛地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骨骼间细微的声响清晰可闻。 他怒声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甄嬛泪流满面,那泪水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早有筹谋,她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喊道: “皇上,臣妾没有背叛您,是这水有问题!” 言罢,她迅速拔下发间的赤金累丝镶宝石挑心簪,那锋利的簪尖轻轻划过小夏子的手背,几滴鲜红的血珠滴入水中,瞬间与瓷碗中原有的血液融为了一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大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甄嬛脸上露出喜色,她高声呼喊: “这水有问题,任何人的血滴进去都能相融!” 流朱闻言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取过银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几滴血珠滴入碗中,同样迅速与鲜血融为了一体。 她如释重负般地喊道: “水有问题,这水被人动了手脚!娘娘是清白的!” 卫临的神色稍稍缓和,他膝行至大殿中央的紫檀平角条桌旁,伸出手指轻轻蘸了蘸碗中的水,随后用舌头一舔,立刻神色凝重地说道: “此水带有酸涩之味,显然是加入了白矾所致。 古籍医书中曾有记载:若将白矾置于水中,即便非亲子之血亦能相融;而若向水中加入少许清油,则即便是亲生骨肉之血亦不能相融。” “皇上……” 甄嬛含泪跪倒在地,声音中满是委屈与愤慨交织: “此人心肠之歹毒,实在令人发指。” 雍正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宜修,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冬日里的寒风刺骨: “方才为了求得公允,这水可是皇后亲手所备啊。” 宜修的面色微微一白,却依然强作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启朱唇道: “臣妾所备之水,绝无半点不妥之处。” “哦?”雍正的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朕记得,皇后对于医术之道颇为精通,似乎还曾有过不少独到的见解。” “若非臣妾及时发现这水中的蹊跷,恐怕弘曕即便是真正的龙裔血脉,也要遭受这不白之冤了!” 甄嬛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宜修,语气中愤慨道: “臣妾向来视您为后宫之主,礼遇有加,却实在想不出究竟何处得罪了娘娘,竟让您狠心至此,要置臣妾于死地?” 宜修昂首挺胸,依然试图挣扎: “臣妾冤枉!身为中宫之主,臣妾又何必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加害熹妃呢?” 端妃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淡然与深邃: “是啊,您已经是尊贵的中宫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又何必为了权势而如此费尽心机?” 第228章 贵妃得益 说罢,她指尖轻轻划过甄嬛怀中的八阿哥稚嫩的脸颊,目光转向宜修: “您自己也曾说过,皇上对八阿哥寄予厚望。 既然如此,若是三阿哥无缘储君之位,那您日后的太后尊荣,又将如何自处呢? “大胆!” 宜修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地打断了端妃的话,声音冷冽如霜: “本宫身为天下之母,嫔妃之子亦如本宫骨肉。未来太子之位,无论花落谁家,本宫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是吗?” 端妃言语相迫,带着十分的挑衅: “三阿哥本就不是天资卓越之人,娘娘可敢立下重誓,断言三阿哥永无登基之时?” 宜修面色依旧如常,只是那双眸子如同寒潭般冰冷,直视着端妃,没有丝毫退缩。端妃亦是针锋相对,眼神坚定无比。 雍正的脸色愈发阴沉,怒意在他心中翻涌,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整个宫殿内,嫔妃们皆是一片静默,大气也不敢喘。 这时,沈眉庄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温和而威严,不容置疑: “端妃,你逾越了! 储君之选,乃是国家大事,岂是我们这些后宫妇人可以轻易置喙的?” 随后她眼神示意夏冬春,夏冬春缓缓跪倒在地,脑中回想着方才贵妃所说的话,鼓足勇气说道: “皇上,水中确有蹊跷,但动手脚之人,乃是熹妃。” 甄嬛听闻此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此事眼看就要将矛头指向皇后,她岂能容忍节外生枝? 当下厉声道:“翊贵人,你怎敢无端构陷本宫!” 宜修对夏冬春的话也是颇感意外,但转眼看到贵妃那从容自若的微笑,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她沉稳地问道:“翊贵人,你且细细道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冬春低垂着头,不慌不忙道: “方才卫太医提到水中含有白矾,嫔妾便心生疑虑。因为平日里,嫔妾常用白矾来养护指甲。 刚才亲眼所见,熹妃在争抢八阿哥时,护甲不慎沾到了那碗水。” 宜修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她看向皇帝,说道: “皇上,不妨再传一位太医来,仔细查验一下熹妃的护甲。” 雍正眉头紧锁,终于下令: “传傅子竣来!” 此刻,众人看向贵妃的眼神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傅子竣乃是贵妃的心腹,此事在宫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皇上在这关键时刻选择相信贵妃,其中的深意,耐人寻味…… 景仁宫的宫人们早已紧紧盯着甄嬛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会趁机将指甲上的关键证据蹭去。 不多时,傅子竣便匆匆赶到。他接过甄嬛递上的那枚精致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仔细端详了一番后,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皇上,这护甲之上,确实涂有白矾。” 祺贵人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 “好一个熹妃!竟敢妄图借机诬陷皇后娘娘!” 甄嬛心中暗叫不好,脸上却依旧强作镇定: “臣妾实在不知晓白矾的效用,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场意外罢了。” 皇帝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甄嬛,口中吐出冰寒刺骨的两个字: “再验!” 小夏子得了旨意,立刻又在卫临和弘曕的手指上各扎了一针,鲜红的血珠再次滴入水中。 沈眉庄虽未留意观察那水,但她心中明白,经过今日这一场验血风波,八阿哥的前程,恐怕是难了。 而甄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水看,待发现两滴鲜血并未相融时,忙将碗端至雍正面前: “皇上亲自验证过,疑虑总该消除了吧?臣妾的清白,从此可证!” 皇帝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神色依旧复杂难辨。 祺贵人仍不甘心,尖声喊道: “皇上!甄嬛她生性放荡……说不定那奸夫另有其人! 而且就算八阿哥是您的亲生骨肉,可甄嬛私通卫临之事,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经过这一系列的波折,雍正心中早已厌烦到了极点。 甄嬛之前那般言之凿凿,却偷偷在水中加入白矾,这不是明摆着心中有鬼吗? 至于皇后,此事也未必和她没有关系,那出头的祺贵人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难保不是她指使的。 雍正的目光在甄嬛和宜修之间来回游移,沉默不语,眼中尽是深沉复杂的意味。 就在殿中气氛凝重,众人皆噤若寒蝉之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大姐姐!你这么晚还不回宫,我可担心坏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甄玉娆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脚步匆忙,一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金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雍正见状,猛地起身上前,想要扶她一把,却被甄玉娆轻轻推开了。 她快步走到甄嬛身前,察觉到场中气氛不对,不由得愤愤然道: “皇上已经废了我姐姐一次,难道还要再废一次吗?甘露寺的姑子又不止静白一个,皇上何不听听其他人的说法? 臣女本想再去找个姑子来,可是却出不了宫门!” 沈眉庄淡淡地瞥了一眼,显然甄玉娆已经知晓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此刻,诸妃和亲近的侍女皆在景仁宫中,也不知道她一个宫眷,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难道是果郡王透露的?亦或者是慎贝勒?还是她一直未曾留意过的惜常在甄玉姝? 沈眉庄还在思索之际,已经听到雍正的叹息声响起。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甄玉娆,仿佛陷入了极遥远的回忆之中,紧皱了一晚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看来,他又想到了纯元。 宜修自然也能想到自己保全自己的方法,她喃喃出声: “有自己的姐妹在宫中真好。臣妾看到熹妃和她妹妹,就不禁想起了当年与姐姐一同侍奉皇上的情景。 有亲姐妹在身边,不仅可以福祸与共,至少还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信任自己。” 雍正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双目似睁非睁,端详了宜修许久,才抬了抬眼道: “今日之事,攀扯来攀扯去,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后宫的那些把戏,朕又不是不知道,可又有哪个是真正干净的呢?只是没想到今天会闹到这种地步。 朕累了,想必皇后也累了。以后宫中有什么事,就尽管放手交给贵妃去做吧,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第229章 安氏之死 接着,他似乎已无意再深究,迅速对此事做了决断,口吻冷淡而决绝: “祺贵人瓜尔佳氏,危言耸听,致使宫闱不宁,即刻褫夺其封号,降为常在。 贞嫔无事生非,身为承乾宫主位,却未能维持宫中秩序,纵容事态扩大,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静白姑子杖责二十,即刻送回甘露寺,今后仅许为比丘尼,永不得再踏入宫门一步。 斐雯则即刻送往慎刑司,无需再在永寿宫当差。” 言及熹妃,雍正不禁皱起眉头。 尽管念及往昔情分,加之甄玉娆的情面,但他此刻望着甄嬛,心中却只剩下厌恶。 “熹妃,禁足永寿宫半年。” 随后,皇上向沈眉儿伸出手。 “贵妃,陪朕回畅安殿歇息吧。着实疲惫得很。” 沈眉儿连忙伸手相扶,诸妃嫔皆是眼色灵活之人,此情此景,连身怀六甲的安陵容也不敢贸然上前言语,任由皇帝与惠贵妃携手步出昭阳殿。 众人暗自惊叹,未曾料到皇后与熹妃一番交锋,最终竟是惠贵妃渔翁得利。 不仅宫权更盛,更重要的是,她赢得了皇帝的信任。 皇后则被雍正勒令在景仁宫安心养病,不得插手六宫事务,大权尽数交由贵妃执掌,敬妃也不过是从旁协助。 而太后近来亦是疾病缠身,日日汤药相伴。 如此情形之下,若沈眉儿再不趁机安插人手,那便真是愚不可及了。 她行事自然不会过于张扬,但放逐一些年迈的宫女嬷嬷出宫,以及在内务府、钦天监等重要之处安排些亲信,或是与沈家交好的下属,以便行事,却也是无可厚非之举。 如此,既不会让雍正对她心生猜忌,又能为弘暄的将来筹谋。 她既要表现得有所图谋,又不能显得野心勃勃,以免惹得太后与皇上不满。 几番精心布局之下,如今的沈眉儿在宫中已颇具掌控之力,除非是犯下谋逆这等滔天大罪,否则皇后也未必能轻易撼动她的地位了。 然而,贵妃娘娘舒心惬意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新的波澜便悄然袭来。 一日午后,夏冬春前来禀报,言及瑶花堂内近来常有艾草燃烧的气味缭绕,她细心留意之下,发现安嫔竟在孕期不过四月之时,便已开始熏艾保胎。 沈眉儿心中顿时明了,这多半与安陵容曾服用的息肌丸脱不了干系。 除夕夜,安陵容以一曲冰嬉之舞惊艳四座,连她这位贵妃与熹妃都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又怎能不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呢? 想必皇后也不愿看到安陵容顺利诞下极有可能是男胎的皇嗣吧。 于是,沈眉儿吩咐澜依去请傅子竣来询问详情。 如今她统管六宫诸事,妃嫔的胎事自然也是她需要过问的。 傅子竣因着贵妃的提携,在太医院中也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自娶了采星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年前采星又为他诞下一子,更是让他喜上加喜,对太医院和贵妃交代的任务也是愈发上心。 如今,他已晋升为副院判。 他匆匆翻阅了安嫔的脉案记档,眼中逐渐浮现出疑惑之色: “为安嫔把脉的是许太医,他屡次上报都说胎像平稳,这脉案药方上记载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 只是这药材中……却多加了安胎补气的黄芩、苎麻根和白术等药,着实奇怪。” 沈眉儿温婉一笑,将安嫔曾服用息肌丸,以及翊贵人发现的明漪殿熏艾之事一一告知。 傅子竣闻言大惊,沉吟片刻后才道: “安嫔有孕不过四月便已用艾叶,可见已有出血症状。 黄芩和苎麻根能止血解毒,白术则有补气、健脾、止汗之效,这几种药说明安嫔气血两虚,已有盗汗滑胎之兆。” 沈眉儿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 “以太医院的能力,此胎是否可保?” 傅子竣眉头紧锁,又仔细翻阅了几遍脉案,才郑重其事地答道: “若真如娘娘所说,安嫔体内有麝香侵体的迹象,此番强行有孕实属不妥。 如今她气血两虚,只怕月份越大,腹中胎儿越是岌岌可危,断然拖不到足月生产。” 沈眉儿确认了心中所想,便轻轻挥手,示意傅子竣退下。 此刻,她已对安嫔的处境有了十足的警觉。安嫔使用艾草保胎,显然这胎并不稳固,而皇上与后宫众人却对此毫不知情。 若这胎真的保不住,一旦有个万一,首当其冲的便会是她这个贵妃。 此事绝不能坐以待毙. 否则若再像当初璟贵人之事一般,被无端嫁祸于永和宫,她可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样化险为夷。 皇后与安嫔的计谋,想必会更加周全与狡猾。 但既然她已经洞悉了皇后的打算,利用安陵容腹中的孩子来兴风作浪,那她绝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给皇后这个机会。 原作里甄嬛的法子就很巧妙。 以狐尾百合为饵,撒上一点暖情香的香粉混入花蕊之中,在宫灯烛火的熏染之下,便能使人意乱神迷。 只是暖情香那样的好东西,沈眉儿可没有。 但她手上还有之前审问璟贵人之时残留下的寒食散,而且,当初那事她也曾隐约怀疑是安陵容所为,如今看来,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安陵容也尝尝利用香料害人的苦果。 于是沈眉儿按照既定的谋算,吩咐花房每日为安陵容送去她最爱的狐尾百合。又趁着皇上留宿明漪殿的那一晚,悄悄在花蕊中撒上了寒食散的粉末。 安陵容的孩子就在这一日没了。 乃是和皇上房事云雨,缠绵悱恻之时,被雍正亲自扼杀在腹中。 当时的场景令人心惊胆战,沈眉儿与敬妃踏入屋内,只见安陵容蜷缩在华丽的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身下的蝴蝶兰草纹贡缎褥子已被鲜血彻底浸染,透出深邃的紫红色,触目惊心。 就连悬于床头的石青色缠枝莲纹妆花缎带纱帐,也点点斑斑地沾染了血迹,平添了几分凄厉。 安陵容仿佛置身于一片血海之中,身上半透明的杨桃色蝶纹寝衣半褪半掩,香肩微露。 而那寝衣之上,亦是血迹斑斑,令人不忍直视。 第230章 再封僖嫔 雍正则披着一件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坐在一旁的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身躯微微颤抖,脸色苍白而惶恐。 显然还未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中回过神来。 然而,就在雍正心情尚未平复之际,受贵妃之命前来为安嫔诊脉的傅子竣,竟在安陵容的体内查出了寒食散的痕迹。 经过其他太医的反复验证,这一发现确凿无疑。 此事迅速惊动了太后,她匆匆赶来,全然不顾安陵容虚弱的病体,下令对延禧宫进行彻底搜查。 最终,在明漪殿的寝宫深处,搜出了大量未曾使用的寒食散,以及不少极为珍贵的当门子。 而那些寒食散的成色,竟与当初从璟贵人手中搜出的一模一样。 宜修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脸上青红交加,最终被愤怒与震惊所取代。 她上前一把将安陵容从床榻上拽了下来,厉声质问道: “那些寒食散是你给金芙苏的?!你……竟敢谋害皇上的龙体!” 安陵容的身体仍在不断渗出血珠,她在剧痛中几近昏厥,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那些麝香和寒食散时,眼中只剩下死寂与绝望。 太后见宜修皇后情绪激动得近乎癫狂,便让剪秋好生搀扶她下去休息。 随后,她吩咐沈眉儿陪着雍正前往永和宫,希望孩子的陪伴能够抚平皇帝今日所受的心灵创伤。 而太后自己,则坐镇延禧宫,亲自审问安陵容的罪责。 那晚之后的事情,沈眉儿就全然不知了,只听同在延禧宫的夏冬春说起,明漪殿灯火通明了一整夜,宫人的求饶和痛苦哀嚎也响了一整夜。 直至次日清晨,明漪殿外仍可见斑驳的血迹,那是受刑宫人留下的痕迹,未来得及清理。 随后,太后颁下懿旨,称安嫔因小产身体受损,经太医全力救治,仍不幸薨逝。 懿旨中并未多言其他,只是严禁给予安氏死后的哀荣,草草地用沉香獬豸白素娟将其包裹,丢弃于乱葬岗中。 后宫的嫔妃们得知此消息后,皆默然以对。 那些低位嫔妃虽不明就里,但见皇后与太后的态度,也能推测出必然是安嫔做了什么天愤人怒的大逆不道之事。 加之安陵容在后宫中风评不佳,并无真心相待之人,更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她向皇上和太后求情。 于是,安陵容这个名字逐渐在后宫日复一日的争斗与算计中被遗忘。 对于安嫔这一胎未能如愿用来对付惠贵妃,宜修心中满是遗憾。 而安陵容竟敢背叛她的掌控,伤害皇上的龙体,更是让宜修怒不可遏,对她手下的白贵人和瓜尔佳常在也愈发挑剔。 宫中因安陵容的离世而显得格外沉静,最初因她败落而感到的欢喜,逐渐被君恩无常的哀凉所取代。 甄嬛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的冷落让后宫之人都察觉到了她失宠的迹象。 她重回宫中后,曾多次试图染指宫权,但有惠贵妃和敬妃挡在前头,她始终没有插手的余地。 所以在这深宫之中,她一直没有自己手眼通天的关系和人脉。 尤其是崔槿汐和苏培盛被赶出宫以后,常日里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虽然端妃、欣嫔和她还算交好,可惜也仅仅会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帮上些许,但凡涉及到自身利益都会避而远之。 而且这两人在皇上跟前也说不上许多话,全是凭着入宫时日久在位份上熬着罢了,她甄嬛真正想要的却始终得不到。 要想在这深宫中立足,皇帝身边还是得有一个可心的自己人才行。 又忆起当年初入宫闱时,母亲对她的殷殷嘱托: “你父亲昔日赴雍亲王府宴饮,于门外遥遥窥见福晋容颜,归家后便嘱咐我尽量少出门,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那时我便知晓,世间确有面貌相似之人。 因此,自你降生,我便让你勤练惊鸿舞,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入宫伴驾,为父分忧,也让甄家更上层楼。 如今瞧玉娆的模样,与我愈发相像,想必比起你,她更像极了当年的纯元皇后。 这既是甄家的福泽,也是甄家未来的指望。 若有机缘,甄家的荣耀便全系在你与玉娆身上了。” 甄嬛自知如今已是钮祜禄氏的人,即便有所荣宠,也与汉军旗的甄氏无关。 但玉娆青春年少,娇美可人,且面貌更酷似纯元,定能比自己更有作为。 雍正虽因故迁怒于她,令她禁足宫中,却仍挂念着她那娇俏可人的幼妹。 甚至特意赐了一对赤金并蒂海棠花步摇给甄玉娆,以表彰她闯宫相救的勇气。 那并蒂海棠的寓意,又有谁人不晓?分明是希望她们姐妹共侍一君。 甄嬛从未见过雍正对哪个女子如此用心,即便是当年的年世兰,或是惠贵妃,也未曾得到过如此殊遇。 她望着在未央殿中明媚如春光的妹妹,毫无禁足之怨,始终相伴左右,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主意。 数日之后,永寿宫传来消息,甄嬛哄着妹妹饮下了一杯暖情酒。 第二天下了朝,雍正满脸愧疚地踏足了畅安殿,和沈眉儿商量甄玉娆的事。 甄玉娆今晨跪在他面前说的那一番话,叫他实在棘手该如何处理。 “臣女自幼便有一个心愿,愿成为心爱之人的正妻。非妾,非侧室,而是他心中唯一挚爱的妻子。 皇后虽名为皇上之妻,却未得皇上真心相待。 臣女虽知自己无法成为皇上唯一的妻子,但只要皇上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有皇上,臣女便是皇上心爱之人,不也等同于皇上的妻子吗? 臣女期盼有朝一日能达成此愿,而非永远仰羡皇上的妻子。” 甄嬛眼神柔情似水,亦含情脉脉地请求道: “臣妾知晓小妹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可皇上忍心见这样一位酷似皇后的小妹,低位嫔妃一步步做起,遭人欺压吗? 皇上与小妹两心相悦,赐予她一个主位,也是理所应当。 还望皇上成全臣妾和小妹的一片爱重之心。” 第231章 阿哥封王 雍正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袖子一拂,转身离去。他心中顾念着甄玉娆的来之不易,强压下怒气,没有当场发作。 赐予的位分,确实让他左右为难。位分太低,难免让人轻视这位甄氏罪臣之女,也配不上甄玉娆的远大抱负。 可若位分过高,朝廷的言官们定会非议,更何况她还想成为皇上的正妻,这岂不是僭越之举? 雍正颇感尴尬,于是前往沈眉儿处寻求一丝慰藉。 “就封她个嫔位吧。”他轻叹道。 贵妃沈眉儿最为善解人意,定会为他安排得妥妥当当。这些年来,她总能为他排忧解难,这已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沈眉儿面容温婉如水,轻声问道: “那封号可曾定下了?” 雍正略作思索,答道: “就用‘僖’字吧,僖嫔。欢悦美行曰僖,又功德刚克为僖,这个封号很适合她。” 熹妃甄嬛、僖嫔甄玉娆,还有那惜常在甄玉姝。 甄家三姐妹,封号同音,皇上这兴致倒真是不一般,也不怕乱了后宫的位分。 沈眉儿柔声说道: “皇上放心,臣妾定会悉心照料新妹妹。既然册封为一宫主位,是否要迁居他处?如今钟粹宫、长春宫和延禧宫都无主位。” 她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但臣妾私心想着,不如让她们姐妹同住一宫,也能传为一段佳话,彰显皇上仁德。” 雍正点了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宫殿之事,贵妃做主便是。就依你所言,安排在永寿宫扶摇阁吧。” 沈眉儿自然明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轻易得到的又有几人会珍惜? 雍正对年世兰如此,对甄嬛亦是如此,即便是新晋的僖嫔,也永远活在纯元的阴影之下。 她又何必与皇上针锋相对呢? 只要牢牢握住宫权,守护好自己的一双儿女,这后宫之中,她自能稳如泰山。 甄嬛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知她日后要如何向甄玉娆解释那杯暖情酒? 如今甄嬛已有失宠的迹象,而一直盛宠的贵妃又紧紧握着宫权,甄玉娆青春靓丽,正可夺得皇上欢心。实在是好算计。 然而,这计策虽妙,但沈眉儿却会不动声色地将甄玉娆的豪言传入皇后耳中。 自会有那看不惯、不顺心之人出手,与她这个贵妃又有何干?又何须亲自涉险? “那甄玉娆当真如此大胆?” 宜修在景仁宫中,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一掌拍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她竟敢如此!” 剪秋连忙劝慰: “娘娘莫要为这等轻狂之人伤了凤体。” 宜修怒极,反而笑了: “妻子?她竟想做皇上的妻子!本宫岂会如她所愿! 本宫定要让她瞧瞧,本宫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能否让她这个僖嫔在后宫中逍遥自在!” 剪秋轻抚宜修的手掌,已是通红一片,顺从道:: “娘娘高兴便好。” 甄玉娆晋封礼之日,宜修依旧身着那象征皇后尊荣的红罗蹙金旋彩飞凤吉服。 头戴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珠光璀璨,容颜和蔼,似乎满心欢喜。 然而举手投足间,尽显母仪天下之风范,令人不敢轻视。 她按照礼节,威严地宣告: “僖嫔甄氏,承天之命,入驻内闱,望今后修身立德,和睦宫闱,勤勉侍上,绵延子嗣。” 甄玉娆低头三拜,恭敬应答: “谨遵皇后教诲,不胜欣喜。” 皇后微笑道:“礼成。” 随后,她在私库中挑选了上好的红麝香珠,精心制成嵌蝉玉数珠手串和八宝连珠英项链,赏赐给僖嫔。 让她日日佩戴,以绝怀孕之可能。 沈眉儿不明甄嬛与甄玉娆之间究竟如何和解,只见甄玉娆前来永和宫请安时,眼神空洞,犹如多年被困冷宫之人。 随着僖嫔的晋封,她的恩宠在后宫中无人能及。 与此同时,熹妃的禁足也被解除,逐渐重获圣宠,姐妹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甄嬛面上倒是回到了初入宫时的风光无限,然而内心的千疮百孔,却只能默默承受。 当然,她还留有一手绝招。 “皇上,您觉得咱们这个孩子,与那个孩子是否有几分神似?”甄嬛轻声细语地问道。 雍正闻言面露疑惑:“哪个孩子?” 甄嬛沉默片刻,随后缓缓说道: “纯元皇后也曾有过骨肉,只是那二阿哥福薄。” 过了许久,雍正低声叹道: “那个孩子,生来便无气息,与纯元一同离去了。” 他微微一笑,但那笑容中却藏着无尽的哀伤,仿佛寒霜覆盖在他的心头。 “朕的那个孩子,也算是福气深厚,未曾离开他的母亲,就这样一同离去了。” 甄嬛只觉舌尖一阵麻木,苦涩的滋味不断翻涌: “臣妾听闻自己容貌与先皇后有三分相似,因此臣妾斗胆猜想,或许臣妾与皇上所育的这个孩子,也能有三分像先皇后的那个孩子。 这也算是上天垂怜,能稍许慰藉皇上的慈父之心。” 雍正沉默良久,之后果然对八阿哥更加宠爱有加。 为了消除当初滴血验亲一事对弘曕的不利影响,他特意颁布圣旨,昭告六宫,称八阿哥天资聪颖,特赐爵固山贝子,岁俸银一千三百两,禄米一千三百斛。 圣旨一出,后宫顿时哗然一片。 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如何能看出天资聪颖?竟能获封固山贝子,这无疑是皇上赤裸裸的偏爱! 虽然贝子只是当朝皇子的最低封爵,但要知道,三阿哥作为长子,皇后的养子,也仅在开府之后才被封为多罗郡王。 连贵妃的六阿哥、敬妃的七阿哥都尚未获得晋封。 然而,沈眉儿对这些议论却毫不在意。她在永和宫里温柔地抚摸着弘暄的小脑袋,笑容灿烂如花。 皇上对八阿哥寄予厚望啊!六阿哥弘暄真的毫无威胁,真的毫无竞争之力! 这次的晋封,不仅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朝堂上也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张廷玉等人甚至上奏,称皇帝如今已有六子,可选长者为太子,以稳固国本。 太后也对此事有颇多不满,称沂郡王已经开府出宫,却迟迟未举行大婚,实在不成体统。应早日完婚,才能安心为皇上分忧解难。 第232章 弘时受训 雍正再次前来与惠贵妃沈眉儿商议事宜。 沈眉儿浅笑盈盈,轻声道: “朝政大事,臣妾听听也就罢了,怎敢妄加评议。” 雍正鼓励地看着她:“眉儿,但说无妨,你的见解向来独到。” 沈眉儿俏皮地偏了偏头,一笑百媚生: “臣妾只是明白后来者居上的道理。皇上正值壮年,春秋鼎盛,目前仅有六位阿哥,怎就急着下结论呢?” 雍正闻言也笑了,他缓缓说道: “朕已告知张廷玉,朕的六位皇子中,除了弘时和弘历年岁稍长,弘暄刚入学不久,弘曕更是只有一岁大,哪里能在长幼上过多纠结? 孩子们都还小,又怎能轻易断定他们的才智? 况且弘时的资质,也确实平庸了些。实在不宜过早立下国本,朕还要再考查一二” 在提及孩子时,雍正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五阿哥和七阿哥,这两位阿哥因身体羸弱,一直被视为国本之争的局外人。 沈眉儿自然心领神会,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雍正又继续说道: “倒是怡亲王允祥给朕提了个折中的建议,他建议将几位阿哥一同封爵,爵位虽有高低之分,但不可厚此薄彼。 等再过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些,再立太子也不迟。 这样一来,也能避免朝臣们站错队。” 沈眉儿心中暗自腹诽,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外臣来提醒,可见皇上对幼子的偏爱已经有些过头了。 但她依旧温柔地靠在皇帝身上,柔顺地说道: “皇上英明,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 钦天监挑选了吉日之后,皇帝下达旨意,新立四阿哥弘历为“宝郡王”,六阿哥弘暄为“睿郡王”,五阿哥弘昼为“和贝勒”,七阿哥弘昕为“淮贝勒”。 自此,三位郡王并立于朝。 而未能晋封多罗郡王的五阿哥和七阿哥,也被众人默契地排除在了权力核心之外。 这次晋封也让朝臣们看出了皇帝对沂郡王弘时的不重视,更多人开始动摇不定。 六岁的睿郡王弘暄,逐渐走进了朝臣们的视线。 这一日黄昏时分,沈眉儿用完晚膳,正倚坐在窗边,耐心地引导着弘暄诵读雍正亲辑的《圣祖庭训格言》。 忽地,澜依步入书房,轻声禀报: “娘娘,夏公公遣人来传话,请娘娘移步养心殿,皇上似乎发了很大的脾气。” 沈眉儿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秀眉微蹙,轻声问道: “可知皇上因何事而动怒?” 澜依一边在寝宫内那雕着暗八仙图案的紫檀立柜中翻寻着合适的衣裳,一边随口答道: “听闻是三阿哥不慎触怒了龙颜。” 沈眉儿心中略作盘算,此刻三阿哥正惹得皇上不悦,她这位六阿哥的生母若此刻前往养心殿,难免惹人猜忌。 但事关宫廷风云,她必须弄个明白,方能从容应对。 于是,她迅速梳洗打扮一番,吩咐澜芷将新制的藕粉桂花糖糕装入精美的食盒,便匆匆赶往养心殿。 未到殿前,雍正的怒斥之声如雷鸣般穿透门缝,清晰地传入沈眉儿的耳畔: “朕命你背诵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你倒是背得流畅,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 朕问你,‘垂衣拱手而治’是何含义,你也对答如流,道是治国无需费力。 但朕再深入探究,太宗究竟是如何做到垂衣拱手而治的?你却只会将文中的片言只语生硬搬来搪塞朕! 唐太宗善于纳谏,正因听取了魏征这篇谏言,才成就了垂衣拱手而治的盛世,这岂不是他达到这一境界的关键所在? 你日日苦读,却不懂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随后,弘时那略带颤抖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贞观政要》儿臣已细细研读,皇额娘也曾叮嘱儿臣要深入品味。” 雍正听后,冷笑连连,语气中满是嘲讽: “你师傅与你皇额娘确实教导有方,唯独你,懒惰无能,不成气候。 自五岁入上书房,至今已逾十载光阴,竟连书都读不明白。 朕记得你昔日尚能背诵大段《贞观政要》,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真真是白费了你师傅的一番苦心。 若朕是你师傅,恐怕早已被你气得吐血。” 沈眉儿立于殿外,耳闻殿内动静,料想弘时已经跪倒在地,正颤声哀求: “请皇阿玛息怒。” 然而,雍正的怒火并未因弘时的哀求而有丝毫减退,他反而更加严厉地斥责道: “息怒?朕也想息怒,可你何时能让朕省心? 身为朕的长子,朕不求你在朝堂上建功立业,只盼你能为几个幼弟树立榜样,让朕少操些心。 但你如此不争气,连你六弟都不如!” 沈眉儿听闻皇帝如此直言不讳,心中不由得为之一震。 当她抬头望去,只见三阿哥弘时面色颓然,从殿内缓缓走出,雍正的怒斥之声依旧在风中回荡,久久不散: “这三日,你必须将这篇文章读通读透,若再不明白其中深意,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弘时双手紧缩于袖中,脚步沉重,缓缓向外走去。 当他发现沈眉儿竟在外等候,且显然已听到殿内的一切时,脸颊瞬间染上了羞愧的红晕。他连忙低下头,拱手行礼,声音细若蚊蚋: “贵妃娘娘安好。” 沈眉儿目光落在弘时身上。她与弘时相交不深,仅在几次宫宴上有过简短的交谈。 这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皇长子,虽天生一股贵族气质,但因自幼受皇后严厉管教,加之天资平平,并未得到雍正的青睐,因此总是显得拘谨而胆怯。 但她能感觉到,弘时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只是被宫廷和朝堂的漩涡所裹挟,无法自拔。 然而,这样的生活,显然并不适合他。 沈眉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惜,她轻声说道: “弘时,你皇阿玛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过几日,就好了。” 弘时低声回应,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落寞: “是,多谢贵妃娘娘的关心。” 他顿了一顿,似乎鼓足了勇气才继续说道,“只是,皇阿玛似乎更加偏爱六弟。” 第233章 王府送人 沈眉儿温婉劝慰着: “你六弟尚且年幼,皇上对你的期望自然更高,要求也更为严格。 你看,天色已渐深沉,你还需回王府呢。夜路难行,还是早些回去吧。” 弘时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藏匿于衣襟的阴影之下,回道: “皇额娘还在宫中等着询问我的功课。” 沈眉儿心中微微一惊,随即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关切: “皇后娘娘望子成龙之心,自是人之常情。但你也需多顾念自己的身体。 我听你皇阿玛提及,已开始为你物色福晋人选。早日成家立业,有知心人相伴左右,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时,小夏子从殿内匆匆走出,一脸焦急,想必是等着贵妃进殿宽解呢。 沈眉儿最后向弘时投去一抹温柔的目光,轻声叮咛: “总之,今日之事,莫要太过介怀。” 弘时再次行礼,转身离去,步伐中带着几分沉重。而沈眉儿,则迈步走进了养心殿。 殿内,雍正颓然地坐在案前,手扶额头,神色尽显疲惫之态。 沈眉儿悄无声息地走近,手法娴熟地为他揉着太阳穴,轻声细语道: “皇上何苦和三阿哥较真呢,孩子好好教导便是,总能学会的。” “弘时这孩子,真是让朕失望。” 雍正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还是咱们的暄儿乖巧懂事,聪明又机灵。” 沈眉儿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温柔: “皇上这可真是,拿一个即将成家立业的大儿子和刚启蒙的小儿子相比。 弘时可是长子,皇上从一开始就对他寄予厚望。想必他也一直在努力,想为皇上分忧解难。” 雍正闻言,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含着几分自责与感慨: “你说得对。那时候,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下一个孩子。 朕以为,上天不会轻易原谅朕…… 所以,朕对他要求严格,期望他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可直到现在,他还在让朕失望。或许,他真不是那块料。 又或许,朕也不是个好阿玛。” 雍正的话让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与沉重。 若弘时真不是最佳之选,那在这紫禁城中,又有谁能比得上聪明伶俐、机敏过人的六阿哥弘暄呢? 睿郡王虽非那种惊世骇俗的神童,却也常被几位先生赞誉聪慧勤奋。更何况,他还是被皇帝亲自教导的阿哥。 若非三阿哥被皇后收为养子,单论出身,弘时是比不上拥有一位贵妃亲生母亲的六阿哥的。 这一点,如今只怕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太后开始逐渐与贵妃疏远,尽管表面上的往来依旧维持,但那份亲近感已大不如前。 沈眉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精致的食盒中取出藕粉桂花糖糕,轻柔地喂到皇上嘴边。悄声转移了话题。 提及皇后正为沂郡王物色众多家世清白、品貌出众的官家小姐,准备任由三阿哥挑选。 而熹妃也在为宝郡王操心,与皇后商议后决定一并为四阿哥赐婚。 就这样,她不动声色地把这一页默默地揭了过去。 雍正吐露了心中的郁闷后,也就不再纠结,并未真的对弘时感到绝望。 他顺着沈眉儿的话茬继续说道: “新一届的选秀就不必再安排了。 果郡王福晋孟氏已经与其他几家亲王贝勒府商议,各自推荐了一位妙龄女子入宫。 既然是王府举荐,朕自然不能慢待,便都封为常在吧。 这次秀女便先紧着弘时和弘历挑选,你也好好把把关。” 沈眉儿自然应允,随后又与雍正一同商定了新入宫的三位常在的封号。 恒亲王府推荐的喜塔腊氏被封为珝常在,果郡王府推荐的江氏被封为瑛常在,慎贝勒府推荐的罗氏则被封为璐常在。 这三位常在的入宫无疑是件喜事,各家王府为了挑选合适的嫔妃,都精心挑选了那些美丽聪慧的女子。 璐常在擅长弹奏月琴,珝常在则精于折腰舞,而瑛常在更是昆曲高手。 她们入宫后共同居住在钟粹宫中,三人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 雍正对她们的新鲜感和可人之处颇为喜爱,每当闲暇之时便常去三位常在住处逗留。 尤其是瑛常在,更是深得恩宠。 借着中秋的喜气,被封为了贵人,成为三位常在中打头儿的一位。 皇后与熹妃此刻的心思,全都系在了为三阿哥与四阿哥挑选福晋这件事上。 选秀一事,皇上让有子的妃嫔们,包括皇后、贵妃、敬妃以及熹妃在内,早早地便开始筹谋准备。 其实,众人心照不宣,此次选秀的重点在于为沂郡王和宝郡王选定合适的福晋,因此条件格外苛刻。 太后更是特意将皇后与贵妃召去,再三叮嘱选秀之事需慎重,务必要为两位阿哥挑选出端庄稳重的好女子作为福晋。 不断强调着,选福晋应当重视德行而非容貌,不必只看重美貌,更要仔细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 就这样,时间悄然流逝。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不过是湖面上的微波,暗流涌动。 转眼间,九月已至,牡丹初绽芳华。 景仁宫地气温暖,牡丹开得最早,最为绚烂,堪称群芳之首。 这一日,皇后派人前来,邀请沈眉儿前往昭阳殿共赏牡丹。 名义上是赏花,实则是为三阿哥预先相看秀女。 皇后似乎对自家的侄女乌拉那拉·青樱颇为满意,有意让她成为三阿哥的福晋。 乌拉那拉氏一族自太后起,已有三位后宫之主,自然不愿权柄旁落。 然而,遗憾的是,自皇后姐妹之后,乌拉那拉氏再无出类拔萃的女子,且接连有未出阁的小姐夭折。 如今,最年长的格格乃是皇后堂兄的小女儿,年仅十四。 若非皇后在后宫中的地位日渐衰微,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地筹划。更何况,亲上加亲之举,也能为她的后位增添一份稳固。 沈眉儿依稀记得,三阿哥似乎对那位青樱并无太多兴趣,反而对她的庶母,新入宫的瑛贵人颇有好感。 这场即将到来的好戏,她自然要去瞧一瞧,看看这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究竟如何上演。 第234章 相看青樱 皇后精心筹划着沂郡王福晋的人选,特意邀请了贵妃、熹妃,还有敬妃与端妃前来,尽管后两者更像是为了应景凑数。 不一会儿,敬妃便翩然而至,趁着皇后不在,她悄悄对沈眉儿笑道: “把我们这些人都拉来,日后若是沂郡王看中了哪一位,也好让我们作证。 说是三阿哥自己挑中的,可不是皇后一人说了算。就连咱们这些旁观者,也是颇为中意的呢。” 沈眉儿只是含蓄地一笑,轻轻摇头,只怕皇后今日的愿望要落空了。 此刻,皇后、贵妃以及三位妃子都已入座。 宜修又吩咐了十数位秀女依次上前,她的声音温和而庄重: “今秋景仁宫的牡丹开得格外早,又恰逢选秀之年,真是双喜临门。今日请各位入宫,一是赏花,二是增进感情。” 她转而看向沈眉儿等人,继续说道: “今日来的这些小姐,个个都是出身名门望族,又是这批秀女中的佼佼者,不仅容貌出众,更精通诗书,举止端庄。 皇上曾向本宫提及,今年的选秀,主要是为三阿哥挑选一位福晋,紧接着便是四阿哥了。 熹妃,你也得好好挑一挑,就当是为四阿哥提前练练手吧。” 言下之意,三阿哥挑剩下的才会轮到四阿哥。 甄嬛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在这个场合下,她终究没有与皇后争辩。 皇后的话音未落,那些秀女们看向三阿哥的眼神仿佛都被春风染上了几分娇艳。 宜修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察觉,逐一为三阿哥介绍这些秀女。 被点到名的女子便含羞行礼,趁着行礼的瞬间,偷偷地递去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当介绍到最后一位时,皇后的语气中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青樱,你过来见过三阿哥。” 沈眉儿冷眼旁观,发现这位正是之前神情倨傲、不愿行跪礼的女子。此刻的她,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与皇后平时的冷淡端庄如出一辙。 只是她并非倾国倾城之貌,甚至可以说并不是十分美丽。 尤其是那双粗短的手指,竟还套着紧窄的玛瑙福寿护甲,双手炸开,轻轻捻着裙摆。 身着一袭深蓝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华服,原应有的灵动眉眼,也被刻意营造的矜持气质掩去了几分光彩。 衣料虽华贵,但颜色比之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还不如。 这时,青樱嘟起嘴巴,脸上挂着一抹娇俏的笑意: “你就是沂郡王啊,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她的声音粗粝,与面上的矫揉造作极不相符,随后竟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啊哈哈,你的嘴巴可真大呢。” 沈眉儿与敬妃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心中暗自感慨,这位乌拉那拉家的格格,性情竟是如此独特。 究竟是怎样的家世,才能培育出这样一位别具一格的女子? 皇后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尴尬,只得再次向弘时介绍:“这是你堂舅舅家的小女儿,你也该唤她一声表妹。” 弘时依言叫了一声:“表妹。” 青樱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件长管状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如何塞进衣装之中的,她笑着道: “你看,这是我从姑母那儿偷偷拿来的千里镜,看得又远又清楚,你也来试试吧。” 弘时心中不耐,但碍于皇后在场,不敢失了礼数,只淡淡回应: “这个啊,我幼时在皇额娘那儿已经见过了,不过是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 说着,他招手唤过胧月: “胧月来,你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拿去玩吧。” 胧月早已觉得无聊,听见皇兄呼唤,立刻跑了过来,拿起千里镜四处张望。 透过镜筒,她看见青樱裙上绣着的东方晓色般的滴露牡丹,绣工极为精致,不禁玩心大起,伸手摸了摸,嘻嘻笑道: “这花和皇额娘宫里的牡丹一样好看呢。” 青樱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嘴巴嘟得更高了。 双手轻轻一翻,仿佛不经意间,用炸开的手指将胧月摸过的地方悄悄掸了掸。 端妃见状,心中不悦,眉头微微蹙起。 弘时淡淡一笑:“你似乎不太喜欢小孩子。” 青樱扁着嘴道: “小孩子总是顽皮不懂事,我们做大人的不必与他们计较,也不必太过在意他们。 我这身衣裙可是为了觐见三阿哥特意准备的,若是被人碰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弘时本就不善言辞,此刻被青樱一番话堵得脸色愈发难看。 然而青樱好像没心没肺,完全看不出来一样,依旧大大咧咧,张口直接问道: “你选福晋的话,会不会考虑我呀?” 弘时没好气地回道:“我喜欢温柔和顺的女子,不喜欢娇矜的女人,也不喜欢做作的女人,你真的很做作,我肯定不会选你的。” 青樱闻言,竟伸头探出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弘时的眼睛,继续嘟着嘴说: “你不选我?真的不选我? 那可别怪我了哦......” 话音刚落,身下突然传来“噗呲噗呲”两声异响。紧接着,她身后的秀女们纷纷不顾形象地四散躲避。 沈眉儿正犹疑的功夫,只听胧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嚷着: “额娘,这个姐姐好臭,辣的我眼睛疼!” 端妃一听,急忙用锦帕捂住口鼻,来不及向皇后请罪,便匆匆带着胧月离开了。 弘时一脸愕然,不知所措,连忙跳开好几步远,一手掩住口鼻,一手颤抖地指着青樱斥责道: “你……你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虚恭……” 青樱却咯咯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是啊,我今天吃了好多豆子呢!” 沈眉儿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便也向皇后招呼了一句: “这里空气实在不好,臣妾身子有些不适,就不陪娘娘聊天了,先告退。” 熹妃和敬妃亦是各自找了借口起身离开。 皇后似乎也受不了这乌烟瘴气的氛围,面色阴沉地说: “本宫也要回去更衣了,弘时、青樱,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几位娘娘一走,三阿哥也立刻弹跳般跑开,去找胧月道歉,好像身后有些什么不干不净的腌臜东西。 他在御花园寻到胧月,哄了好半天,才让她展露笑颜。 随后,他便带着胧月出去散步,恰巧遇到了在园子里赏花的瑛贵人。两人聊了几句,言语间甚是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