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无双:丞相别娶我》 第001章 退亲 http://.biquxs.info/

永安十四年正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整个邺城包裹了起来。 刚过完年,一群一群的叫花子就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似的,专拣那些豪门富户进行扎堆儿式的乞讨。朝廷担心自个儿的颜面,倒也派城防营的人去驱赶过几回,可那些乞丐各个都像是不要命了一样,奋力抵抗。一来二去,这乞丐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惹得城中大乱,就连那些没有被乞丐打扰过的平民都坐不住了。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糟,朝廷不得不暂时更改了计划,将驱赶变成了监管。乞丐们倒也识趣,除了见天儿的换着地方轮坐乞讨,倒也并未去惹别的事端。至于这被乞讨的主家,愿意赏饭就赏饭,愿意赏钱就赏钱,什么都不赏的也无所谓,乞丐们不争不抢,也不会刻意围着不散。 日子久了,朝廷习惯了,这邺城的百姓们也都习惯了,唯一觉得不习惯的,大概只有皇城里头坐着的那位。 乞丐肆意乞讨,损的是皇家的颜面,打的是皇帝的脸。 这不,脸被打得生疼的皇帝正坐在寝宫里愁眉苦脸。 “顾相还没有回京吗?” 年轻貌美的妃子捏起一粒果子送到皇帝嘴边。皇帝瞥了一眼,摇摇头,将脸转到一边儿,又叹了口气。 “已经连着下了三道旨了,可顾言卿这王八蛋就是不肯回朝。” “皇上——”妃子娇滴滴的喊着,伸手掩住了皇帝的嘴:“皇上莫急,顾相那边兴许是被别的事情给缠住了。如今城内不安,顾相焉能置之不顾。皇上莫慌,您呀,不妨就再多给顾相一些时间。咱们再耐着性子等一等。若是他还不回来,您就派您的护卫去把他给捉回来。” “捉回来?”皇帝看向妃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捉回来!”妃子应着,将刚刚那粒果子又递到了皇帝嘴边:“到时候,就算顾相他不想回来,也得回来不是。只要顾相回到了京里,这京城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不能不管。” “那就依着爱妃的意思,咱们再等一等?”皇帝张嘴,将果子吞了进去。 “再等一等吧。”妃子伸手又摘了一粒果子:“臣妾虽没有去过聊城,却也知道,这聊城距离邺城不是一天两天的行程。顾相文弱,这路上走得慢些,也在情理之中。皇上大度,自然不会与其计较。至于这顾相回京之后嘛,还不是皇上您说咋办就咋办,你说咋处置就咋处置。” “那依着爱妃的意思,朕该如何处置顾言卿这个王……这个不听宣召的臣子。” “要不,咱们给顾相定个亲,说个媒?” “定亲!说媒?”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这定亲,说媒都是民间的叫法,用咱们宫里的说法,就是下旨赐婚。”妃子依到皇帝怀里:“这顾相年纪也不小了吧?若是搁在寻常百姓家,这个年纪,莫说是成亲,只怕孩子都已经一群了。皇上惜材,自然也得为顾相的终身考虑。顾相自个儿顾不得的事情,可不得皇上您多操操心嘛。” “爱妃说的是,朕是得好好替朕的宰相大人安排安排了。” “那……”妃子眼波流转:“皇上心中可已有人选?” 皇帝眯眼,搂着妃子道:“人选是有,就不知顾言卿他是否愿意。” “皇上下旨赐婚,这顾相就算……瞧臣妾这张不会说话的嘴。既是皇上为顾相选的,肯定是极合顾相心意的人。” “爱妃当真这么觉得?”皇帝用手掐住妃子腰间的肉。 妃子抽了抽脸,仍笑着回应:“臣妾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嘴上就是怎么说的。皇上,您还不知道臣妾的性子嘛。臣妾就是御花园水塘里的芦苇杆子,一根直肠子,那是从上通到下的。” “芦苇杆子?爱妃这形容当真别致的很。”皇帝说着,手指头又在妃子的腰间捏了捏:“不过朕就喜欢爱妃的与众不同。这顾言卿回京还需要些时日,爱妃也别闲着,帮朕物色物色,看看这京城里头的名门闺秀里还有那些是与顾言卿相配的。” “是,臣妾一定尽心为顾相物色。”妃子说着,借机挣脱了皇帝的手臂,人也顺势从皇帝身上滑了下来。 皇帝勾唇,轻搓了一下指头,将目光转向了外头。 顾言卿,你也该回来了! 城外,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在雪地里艰难爬行。 “老爹,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邺城?” “要是没有这场雪,晌午准到,可现在……”驾车的老汉抚了抚胡须,摇头道:“说不准,说不准啊。” “天黑前能到吗?” 颜素问掀起车帘,将头凑到窗口,向外望去。 官道上积雪很厚,若是没有先前车马碾压出来的车轮印,他们这辆简陋的小马车只怕寸步难行。 “丫头急了?” 老汉回头问了句,眉眼里带着些宠溺的笑意。 “是有些急了。” 颜素问低头看向手中的那卷医案——嗯,再不到邺城,她就没得读了。 老汉不知道素问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急得是那件事,于是抚着胡须大笑起来。 “我说丫头,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在这种事儿上,能不能表现的稍微娇羞一些。” “嗯?”颜素问不明所以的抬头,将刚刚翻起的那页又压了下去。 “咳咳。”老汉佯装着咳了几声:“这成亲的事情,得男方提,得男方着急。女孩子,就算心里着急,这嘴上也不能说出来。这邺城不比咱们乡下地方,讲究多,事儿也多,表现的太过热络,容易遭人笑话。” 颜素问眨巴眨巴眼睛,才恍然想起,她此次前来邺城是退亲的。 第002章 亲事 http://.biquxs.info/

这亲事,还得从十六年前说起。 十六年前,颜素问还是个未曾出生的婴儿。她爹颜白青是个刚刚从太医院离职,有些不大务正业的俏郎中。她娘杜若则是一个性子火爆,但颇具侠肝义胆的小医女。据传,她娘杜若还是她爹颜白青的徒弟,且是唯一的女徒弟。这随便脑补一下,就是一出赤果果的师生恋。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个原本前程似锦的爹,为了她那个脾气火爆的娘,辞了太医院的高薪,准备携妻游历江湖,过逍遥自在的舒心日子。这外出游历,少不得留宿客栈,这留宿的客栈多了,认识的人也就多了。再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娘就与一位顾夫人成了莫逆之交,闺中密友。两人闲聊之中,就把当时尚未出生的她与顾家那位据说容貌出众,气质非凡的顾小少爷定了娃娃亲。 按照两家的约定,等颜素问年满十六周岁,顾家便会前来下聘。就在前几日,颜家突然来了位先生,自称是顾府的管家。管家来时带了一封信,内容大约是说颜顾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如今的颜素问配不上顾家的小少爷。 “是这样的,颜小姐,当初夫人与颜夫人误打误撞成了好友,您与咱们家少爷更是经由两位夫人的口定下了这娃娃亲。可这一晃十六年,顾颜两家的情形都与当日大不相同,这婚约,若是依诺履行,只怕会误了颜小姐您。” 误了她?只怕是会误了顾家的那位少爷吧。 “咱们家少爷有才归有才,却不是个会体谅人的,小姐芳华正茂,若就这么嫁到了咱们顾家,只怕会委屈了小姐,耽搁了小姐真正的良缘。我家夫人的意思是,想请小姐随我入京,见过我家少爷再说。到时若小姐愿意,我顾家自会依照当年的约定,下聘行礼。若小姐觉得不妥,也可当面解了这婚约。这京城里青年才俊众多,由我家老爷夫人出面,也能为小姐另寻一门合心意的姻缘。” 说得好听,还不是要她颜素问主动退了跟顾家的婚约。这样既保全了顾家的声誉,也扫除了她这个麻烦。 退亲,颜素问没有意见。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颜素问,对于自个儿那个尚未谋过面的未婚夫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莫说顾家不愿意,就是顾家愿意,她也不会嫁。十六岁,搁在她的那个时代,勉强也就是个高中生吧。早恋有损身心健康,她一学医的,更不会去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既是退亲,自是当面说清楚的好。送走顾管家的第二天,颜素问便雇了庄子里颜老爹的马车,顺着官道一路往邺城而来。依照颜老爹的算法,从颜家庄到邺城,顶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一来一回,加上在邺城逗留的时间,拢共不会超过一个半月。颜素问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了两本医案就上了路。 谁知,这半道上竟下了场暴雪。虽是官道,却也不是路路畅通,处处平坦。颜老爹的马是匹老马,这一来二去的就又耽搁了不少时日。眼瞧着这医案就要看完了,心中能不着急吗。 颜素问用手指敲着车窗,心中默默盘算,也不知道这邺城有没有贩卖医书的地方。她出门走得急,身上带的银钱也不多,不知道够不够在邺城买医书或者医案的。 颜老爹不明所以,还以为颜素问是在发愁她与顾家的亲事,忙停了马车,转身在车门上敲了两下:“丫头,颜老爹方才说的话,你也莫要放在心里。这邺城虽说是京城,可这京城里头的人也得讲道理不是。咱颜丫头是他们顾家名正言顺的娃娃亲,这定了亲的女子,想一想这成亲的事儿也属正常。咱啊,不怕他们笑话。” “老爹。” “嗯?” “这邺城卖书的地方多吗?” “卖书?” “对呀,我想多买一些医案。我爹年轻时候不懂事,从太医院带出来的那些医书,医案被他扔的扔,丢的丢,剩下的那些也差不多都让我看过了。我寻思着,我爹既是从邺城离开的,那么这邺城应当也有买卖医书,医案的地方。我多买两本,也好回家继续研读。” 颜老爹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嘟囔着:“难不成颜丫头你方才一直在说着的都是买医书的事情?” “不然呢?” “我以为你在盘算着跟顾家的婚约。” “那个有什么可盘算的。顾家嫌弃颜家,觉得两家如今的身份地位都不匹配,这婚事就算到了邺城,也是要取消的。这一定会取消的婚事,我又何必操心,何必烦恼。” “你不想让顾家履行婚约?” “不想啊。”颜素问翻看着手中的医案:“我年纪还小,眼下应当以学习为主。” 颜老爹的嘴角抽了抽。 十六岁,如花般的年纪,虽算不上大,却也跟还小没什么关系。他家孙女,十四岁就许了人家,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做娘了。眼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退亲的事情你也不介意?”颜老爹又试探着问了句。 颜素问依旧摇头:“不介意啊!” “为何?” “我都没有见过那位顾家少爷,为何要介意与他退婚。若我将来一定要许个人家,那就在咱们颜家庄选个好了。知根知底的总比嫁个陌生人强吧。” “说的也是。”颜老爹一下乐呵起来,他抚着胡须道:“我也觉得咱们颜家庄的小伙子不错。庄西的颜回,庄东的颜路,还有庄子南边儿的颜小一,颜小二兄弟都是挺不错的孩子。哦,还有我家那个颜小七。虽说模样长得一般了些,可这性子好啊。丫头若是跟了他,保准这一辈子不受气。” “嗯,小七哥哥是不错。”颜素问低头看着医案,随口便回了那么一句。 颜素问是随口回的,颜老爹却是喜上眉梢。这做爷爷的哪能不清楚自个儿孙子心中所思所想。他寻思着,等颜素问退了顾家的亲事,他就让儿子媳妇赶紧去颜丫头家提亲。这颜丫头医术好,脾气好,性子也好,他若是不抢先下手,只怕这么好的孙媳妇就要被别人给抢去了。 颜老爹心里一高兴,这手里顺势就是一鞭子。老马低吼一声,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顺着官道一路往邺城冲去。 第003章 遇险 http://.biquxs.info/

马车颠簸,这医案是看不下去了。颜素问索性合了眼,靠在车厢壁上休息。随着车厢摇晃颠簸,她竟被颠出了睡意,就那么斜靠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倏地,一阵凉意卷着零星雪片落到了她的脖颈里。 颜素问猛然睁开眼。 她先是看到了被卷起一半的车帘,跟着闻到了血的味道。 “老爹!?” 快速起身,半爬着到了外头。雪地里,洒着不少殷红的血。目光再远,是七零八落的,或横躺着,或侧卧着,或干脆脸朝下爬着的人。这些人,衣着不同,大概分为两拨。 这种诡异的场面,颜素问只在某些镜头里看过。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她是大夫,人命关天,自个儿的安危反倒不怎么介意了。 “老爹!颜老爹!”颜素问一边喊着,一边不断俯身查看那些或躺,或趴,或侧卧在地上的人。查看了一圈儿,竟连一个喘气儿的都没找到,加上四处寻不到颜老爹,颜素问这心里开始有些急躁了。 寒风夹着碎雪扫过她的脸,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下一瞬,她身子一歪,嘴巴也被一只沾着血腥的手给捂住了。 “呜……”颜素问睁大了眼睛,心说,我这是要被灭口了吗? “别说话!” 声音自背后传来,清冽中带着一丝虚弱。 没等颜素问回应,她就被那人带进了停靠着的马车里。这是一辆单人乘坐的马车,车厢狭窄,突然挤进两个人来,显得空间明显不足。 “你……”颜素问扫过男人的手臂。原本深色的袖子被利刃划开了,露出里头狰狞的伤口。从伤口的颜色判断,这用来行凶的刀口上是淬了毒的,但从男人的神色来看,这毒应该不是剧毒,否则他早该躺倒在雪地里,而不是借伤行凶,将她“掳”进车厢。 “会赶车吗?” 男人问,快速脱下自己的上衣。颜素问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在男人如剑的眼神中快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来他不止一处伤口,原来他声音里的虚弱是因为被人砍了很多刀,且刀刀都是冲着要害部位去的。他之所以没死,要嘛是他武功高,自保能力强,要嘛是他运气好。 “那个……” 颜素问摸了摸旁边的药箱,想告诉这个看起来冷冰冰,不太好相处的被人追杀的笨蛋她是个大夫,她能帮他止血,还能帮他包扎,要是他的运气再好点儿,没准他的毒她也能解。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一柄利刃就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别动!” 颜素问点头。 不动就不动,反正受伤的不是她。再说,好女不吃眼前亏,她也没必要为了救他去跟横在自个儿脖子上的短刀较真儿。 “会赶车吗?” 颜素问摇摇头。 “说话!” “不会!”见男人拢眉,颜素问立马举起一只手来:“我发誓,我是真的不会。在这次出门之前,我从来没有坐过马车,更不会驱赶马车。” “车夫呢?” “不知道。”颜素问举着的手没有放下:“就算你用这种杀人的目光看着我,就算你用刀划开我脖子上的动脉血管,我还是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男人微眯了眼,眉间带着一丝痛楚。 想来,是淬在刀口上的那些毒发作了。唉!也真是难为他了,明明受了伤,明明中了毒,却愣是为了自保在这要紧关头对着唯一一个可能救他的人发出质疑。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车厢里睡着了你信吗?”颜素问慢慢将手放下:“我知道你不信,但我说的是事实。我的确在马车里睡着了,而驾驶这辆马车的颜老爹下落不明。我方才看过,那些躺在雪地里的都是死人。我估摸着,颜老爹他是凶多吉少了。” “颜老爹?” “就是一个留着灰白长须子的老头,看起来很和善的那种。” “他跑了!”男人刚说完,就压倒在了她身上。 颜素问僵住了。 上辈子她活到二十七岁,结果因为意外而死。死的时候,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没有摸过的老姑娘。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为了补偿她,竟让她重生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这个小姑娘,就是颜素问。人是重新活了一回,可这性子却没有丝毫改变,她对中草药的热情远比对男人来的多。再加上她早有婚约在身,爹娘也会刻意叮嘱,让她不要与庄子里的男孩子走得过近。所以,严格来说,这个受重伤的男人是除了她爹颜白青之外,唯一一个与她靠这么近的异性。 男女授受不亲? 她虽对男人无感,但也绝对没有这种不靠谱的封建思想。 她之所以肢体僵硬,完全是因为事发突然。 深吸一口气,她腾出双手,轻轻握住男人的肩膀,然后一点一点将他从自己身上推离。 车厢狭窄,男人仰躺着的样子,有些憋屈,而根据她以往看过的剧情提示,这刺客行刺,通常都不会只有一波。不管是为了眼前这个受重伤的男人,还是为了她自个儿的小命,她都得尽快将马车驶离这个地段。 咬咬牙,颜素问打开药箱,从最底下的暗格里取了一粒暗绿色的药丸放到男人嘴边。 “温馨提示,这颗解毒药丸是我爹颜白青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研制的。成分是啥,我不清楚,药效如何,我也没有试验过。说白了,我压根儿没有想过自己出趟远门儿还能碰上中毒这回事儿。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做药丸成分的分析。你呢,也别挑剔了,能吃就先吃着。这若是凑巧解了你身上的毒,那是你运气好。若是不巧,那你也姑且忍一忍。我保证,等到了安全地方,我会为你负责的。” 给药前的说明讲解到位,颜素问直接将那粒药丸塞到了男人嘴里。男人牙关紧闭,但这对上辈子有着十几年行医经验的她来说根本不叫事儿,只需用些巧劲儿,就将药丸塞了进去。 嗯,入口即化,是他爹颜白青研制药物的通用标准。 第004章 名字 http://.biquxs.info/

夜里,顾长风醒了。 他睁开眼,有些厌恶的看向那个蜷缩在自己脚边,且在小声呓语着的女人。 “舌质淡,苔薄白,神倦纳呆,四肢冷,咳嗽沉,且伴有恶寒发热的症状。需温经散寒,和胃化痰,用细辛、半夏、广皮、厚朴、甘草、生姜……” 呓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成了细绵的呼吸声。 顾长风盯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陷入了沉思。 刚刚,她背的是医案? 医女? 应该是吧! 他体内的毒虽未尽除,但眼下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且周身没有那种让他感觉难受的束缚和疼痛感。还有他身上的伤口,也都被处理包扎过。从包扎的效果来看,她处理的相当仔细,且包的也比府中那些大夫好看。 好看? 顾长风忍不住皱眉,疑惑于他方才为何用了那样一个词。 颜素问翻了个身,贴在了他的腿上。 他下意识的挪动,那双合着的眼睛睁开了。 透过窗外映射进来的雪光,他看清了颜素问的脸,颜素问也看清了他的。 平淡无奇,是他给予她的中肯评价。 禁欲系美男,是她对他那张脸的第一印象。 “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很重要吗?”不答反问。 雪光里,她的眼睛,似墨色宝石般熠熠生辉。虽带着警惕,却没有害怕。 “重要!”几乎是下意识的,顾长风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她的脸真小,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小。“我不喜听假话。所以,你最好说真的。” “素问,我叫颜素问。”一个名字而已。 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她不会自恋到报了一个名字,这个男人往后还会寻遍天下的去找她。 以身相报这样的戏码,不适合她这种长相的小医女。 “素问?”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素问。” “我想的素问?”顾长风眉眼里的厌恶深了些。 这个长相普通的小医女是在撩拨他吗? “《黄帝内经素问》共十八卷,相传是黄帝创作。我爹是个土郎中,将此书奉为圣典,于是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昨晚为你治伤时,我看过你的手,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常年握笔,说明你是个识文断字的。既是读书人,多多少少都听该听过这卷书吧。” “你是这么想的?”顾长风眉眼里的厌恶散了些。 “我想错了吗?”她眼波清湛,泛出潋滟的光。 “没错!”顾长风敛去了所有的情绪:“你要北上?” “嗯。”颜素问点头。 邺城在颜家庄的北边,她又是一路向北的,所以是北上没错。 “我姓顾,名长风。今日,勉强算是你救了我,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顾长风说完又补了一句:“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答应。” “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提?” 顾长风看着颜素问,没动。 “只要你能办到的,你都会答应?” 顾长风依旧看着颜素问,没动。 “太好了!”颜素问击掌,随后眼巴巴的,颇有些讨好的望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道:“医案,我想要更多的医案,大概十本那么多。” 颜素问用两根食指摆出一个十字:“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此次出门较急,我带的银两不多。邺城是皇城,是天子脚下,物价肯定不能跟我们乡下地方一样,我担心我带的钱不够。我瞧你相貌堂堂,衣着不凡,定是不太缺钱的人。所以,十本医案。” “你想要我帮你买医案?”顾长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是顾长风,是邺城名门闺秀,闺阁少女们都想嫁的那个顾长风。他原以为眼前这个小医女会借着这个机会要求他娶她,或者将她纳入府中做个妾氏什么的。她却只是眼巴巴的瞧着他,问他索要十本医案。 何时起,他顾长风的行情差到连十本医案都不如了。 “那……八本?”小心翼翼的讨价还价。 “十本!”顾长风没好气的回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莫名之火从何而来。 “呼~”颜素问松了口气。 她半跪着向后退了半步,打着哈欠道:“我还有些困,再睡会儿,你若饿了,渴了,那边包裹里有食物也有水,你自便,不用客气。” 说着,她竟真的合上了眼睛。 顾长风盯着那张睡颜,问:“你可知我是谁?” “顾长风。”她记性很好,刚刚他说过自己的名字。 “那你可知顾长风是谁?”顾长风气闷。 “是你呗。”颜素问又打个瞌睡:“别吵,我犯困的时候脾气不好。” 顾长风彻底给气着了。他盯着那个蜷缩起来的后背,握住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短刀。 破庙外,传来了鹧鸪声。 这是接应的信号。 顾长风蹲下,看着颜素问。这女人,究竟是心大,还是迷糊,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睡了。想了想,他俯身,将短刀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扯过仍在一旁的沾了血的外衣走出破庙,走进夜色里。 破庙里冷,所以这一觉,颜素问并没有睡太长时间。等她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时,发现手里多了一把刀。刀鞘是暗黑色的,没有多余的装饰和纹路。刀刃锋利,她拿起来在脖颈处比划了两下,触感是熟悉的那种。 嗯,这刀,是顾长风给她的医药费吗? 算了,就当是顾长风给她的医药费好了。 想到颜老爹下落不明,想到自己还要独自驾车前往邺城,颜素问并没有多做思考就将短刀揣进了怀里。她一个妙龄如花的女孩子,还是带着武器上路比较安全。至于那个顾长风,睡一觉之后,也忘了差不多了。 她不是那种花痴的,会留恋一个男人颜值的女孩子,更不会去做什么半路相遇,从此相爱的美梦。她于顾长风是个意外,顾长风于她是个半路偶遇的病人,仅此而已。 荒林里,顾长风打了个喷嚏。 匆匆而来的护卫忙将大氅罩在了他的身上:“爷的伤……” “不碍事。”顾长风翻身上马:“刺客的身份查清了吗?” “是宣侯爷的人。” “他终于忍不住了。” “爷独自离京,这对于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来说,是个良机。” “不光如此。” “那些乞丐?” “邺城骚乱,城外必不安稳,此时动手,无论事成事败,皆可将事情推出去。” “可惜宣侯爷棋差一招,他没有料到,咱们这么快就将他这个幕后主谋给揪出来了。” 第005章 伯父 http://.biquxs.info/

“非是宣侯爷棋差一招,而是有人故意将他卖了。” “爷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还有人?”护卫看了看左右,小声的问。 顾长风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而是直接挥鞭,策马奔进了夜色里。 破庙这边,颜素问也没有再睡,而是抱着短刀回到马车里,将琉璃灯点着,凑合着将剩下的那一小半儿医案给看完了。 合上医案时,正好天亮。颜素问下车,捧起路边的雪简单洗了下脸,再用手扒拉了几下头发,继续驾车往邺城去。 赶到邺城,已是两日之后。站在偌大的城门楼子前,她有片刻的恍惚。她来,是去找顾家退亲的,可这顾家在哪儿,那位管家却没有说清楚。 这邺城,怎么说也是一朝的都城,她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总不能满城转悠,见人就问顾府在哪儿吧?这顾,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姓氏,半路不就遇见一个叫顾长风的。这万一,邺城有个几十家,几百家姓顾的,她难道挨个上门去退亲? 想到那个场景,颜素问就觉得脑仁疼。 “你……是素问吧?” 正发愁呢,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转身,对上一张有些面熟的脸。 “您是?” “我叫颜白术。如果你叫颜素问的话,那么我恰好就是你的大伯父。”中年男子笑着,抖开了手里的一幅画卷:“这是我弟弟,也就是你爹颜白青前几日寄来的,说是你的画像。我瞅着,这画像画得倒不像你,更像是你那个脾气火爆的娘。” 可不是嘛。 这画像上虽说写了她的名字,可一颦一笑,俨然就是她的娘亲。好在,她与她娘杜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否则她这个大伯父还真不一定能凭着这么一张画像就找到她。 “侄女颜素问见过大伯父。”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你的事情,你爹在信中已经与我说过。这与顾家的亲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处理妥当的,依着你爹的意思,你先在京中住一段时日,再看看这顾家人究竟作何打算。” “一切都听大伯父的。”颜素问乖巧的笑着。 眼下,她也的确没有要去顾家的打算。这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连她那个没有见过面的未婚夫是个啥来头都不清楚,贸然上门退亲,只会陷入被动。按照那位顾管家所说,顾家在这邺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想来,她入京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顾家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她不去找顾家的人,顾家的人也会来找她。 进城时,颜素问与她那个才刚见面的大伯父公乘一辆马车。马车宽敞,内置的软塌坐起来又十分舒服,便于拉个家常,聊个天。 “我从记事起,就跟着爹娘住在庄子里,不晓得这邺城还有那些长辈与亲戚。” “你爹没有与你说过?” 颜素问摇摇头。 颜白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颜白青啊,他自个儿不打算回京也就算了,怎么……若不是因为你的亲事,估摸着他也不会让我这个大伯父来见你这个亲侄女。” “我爹他是不是与家族决裂了?” 听大伯父的口吻,颜素问脑海中只能浮现出这么一个答案。 “决裂?”颜白术头一次听见这个词儿,有些疑惑的看着颜素问。 “就是跟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发誓永远都不再回来的那种。” “没有没有。”颜白术摆摆手:“吵吵两句是有的,却也不像素问你说的那般严重。咱们颜家世代从医,从我大魏立朝时便在宫中做御医,专给宫里的那些贵人们看病。这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咱们颜家做的这份差事,也是担着大风险的,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身首异处,满门抄斩。” “既如此,那就不要再做御医了,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不好吗?” “这世间的事情,哪能事事如意,事事都依着咱们的心思办。颜家几代都是给宫里头看病的,这看的是病,也不是病。这头疼脑热,生老病死,搁在寻常百姓家不算什么,可搁在宫里就是不能为外人知晓的秘密。颜家握着这许多的秘密,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只做个在街头看病的寻常大夫。” “可我爹……” “颜家总得给自己留个后路吧。”颜白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爹虽和颜家其他的人一样,自少年开始便在太医院学习,可他性子张扬,学习医术又不太认真,宫里哪个要紧的贵人敢让他看诊。后来,又出了他跟你娘的那些事情,闹得人人知晓,整个邺城都在议论纷纷。颜家顺势,将你爹从颜家除了名,然后请旨朝廷,将你爹赶回了咱们颜家的原籍,也就是你打小就待着的那个颜家庄。” “我爹离京不是为了带着我娘闯荡江湖吗?” “你信吗?”颜白术反问,见颜素问愣住,便开口道:“这些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这世上,很多的真相都隐藏在看似美好的假象背后。” “所以,我爹不是为了带我娘闯荡江湖,欣赏大魏的壮丽河山才离开的邺城。我爹也不是走累了,所以才带着我娘在颜家庄住下的。” “自然不是。”颜白术看着颜素问的眼睛,又问了句:“这些年,你可曾见过你爹或者你娘走出过颜家庄?” 本是极其平常的一句问话,颜素问却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了上来。的确,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在这具身体里苏醒,记得所有事情那天起,她爹颜白青与她娘杜若就没有走出过庄子。即便采买,也是托请庄子里的人办的。 寒意起了落,落了起,反复几次之后,颜素问才终于平复了心绪。 她本就不是一个过于在意细节的人,这些年,她爹娘是自愿留在颜家庄也好,是被朝廷监管着不能离开颜家庄也罢,至少她清楚,他爹娘是开心的,快乐的,在颜家庄过的每一天都是知足和幸福的。 只要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在邺城与在颜家庄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006章 颜府 http://.biquxs.info/

站在颜府门前,颜素问细细打量着,脑海中涌现出的却只有“高门大户”这四个字。 “想不到御医也是一份高薪职业,这偌大的产业,没有年薪数千两怕是维持不动。”颜素问在心里想着。 朱红大门自里头打开,一名管事从里头走了出来。 管事四十岁上下,眉眼含笑,一脸和善,但这含笑的眉眼背后藏着的却是世故。 “老爷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接到素问姑娘了?”含笑的眼睛在对上颜素问那一刻,稍稍一滞,随后又道:“这位就是一直让老夫人和老爷念叨着的素问姑娘了吧?这一瞧,就是咱们颜家的姑娘,相貌气度都与别家姑娘不同。” 一口一个咱们颜家的姑娘,看似亲热,实则疏离。 颜素问倒也没往心里去,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笑的很腼腆。 “素问比素锦小一岁,是咱们颜家的二小姐。” “二小姐一路辛苦,这东西还是让我提着吧。”管事儿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听颜白术那么说,自然跟着换了口吻,对待颜素问似乎又热情了几分。 颜素问没带什么行李,除了一个装衣服的包裹,就只有那个小药箱。管家既那么说了,她也不客气,直接将两样东西递了过去。 管事瞧着她一脸腼腆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是乡下长大的丫头,没经过什么事情。可这般腼腆听话的性子,莫说在京城,就是在这颜家门儿里都不易讨生活。” 想到这里,管事摇了摇头。 进了大门,就见一个美妇人站在廊下。目光对上颜素问,停留片刻,转而看向了颜白术。 “听管家说老爷出城去接侄女。这么大的事情,老爷事先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颜白术似有些不喜这美妇人,只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下,便落在了旁处。 “这就是素问吧?长得与你娘颇有些相似。”美妇人站在廊下未动,眼角带笑,声音温婉慈祥。 “素问,见过你大伯母。”颜白术指了指美妇人。 来的路上,听管事儿的说过。她大伯颜白术共有两妻一妾,现在的这位大伯母是继室,姓秦,名婉茹,出身商贾之家。 有关于她这个大伯母的事情,在颜家庄时也曾听她娘杜若提过。据说,她这个大伯父年轻时长相颇为俊秀,且医术出色,十四岁时便已经在太医院担了要职。那时候的大伯父,可是京城里许多人家瞄上的贵婿。 大伯父十七岁娶了京都守备许世安的独生女儿许慧之为妻,婚后感情融洽,夫唱妇随,唯一遗憾的是,这许慧之天生体寒,不易怀子。大伯父自个儿虽不介意,也愿意帮着妻子尽心调理,可颜家老太太坐不住了。颜家本就人丁单薄,大伯父又是长房,这婚后无子,成了卡在颜老太太喉咙里的一根刺。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那一年,京城突发疫症,秦婉茹的父亲利用自个儿的关系,将求诊的帖子送到了大伯父手里。碍于官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大伯父不得不去秦家为秦婉茹诊病,这一诊竟诊出了一段姻缘。 疫症过去后不久,秦婉茹借着答谢的机会去了颜家,并且见到了颜老太太。商贾之女,自是八面玲珑,这说的,做的都甚为讨喜。颜老太太心中欢喜,加之许慧之的肚子仍无动静,便动了给大伯父纳妾的心思。 大伯父抗拒过,可抵不过颜老太太的寻死腻活,以及动辄就将颜家的列祖列宗给搬出来,只能点头应下。许慧之却是个执拗的性子,见大伯父应下了纳妾之事,便以七出之条为由,央求着大伯父将自己给休了。 大伯父不愿休妻,却也不能抗拒纳妾之事,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许慧之突然患病,且病情来势汹汹,尽管大伯父请了当时太医院最厉害的几位太医,可还是没能留住她的性命。 就在许慧之病死后的第二年,秦婉茹被抬进了颜家,成了新的颜夫人,并且很快就为颜家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大伯父的长子颜炜林。 眸光对上秦婉茹的浅笑,颜素问唇角微扬,笑容是她一贯的腼腆与羞涩。 “初来京城,怕是还有许多不习惯吧。”秦婉茹从廊下走了出来,踩着一地碎雪到了颜素问的跟前,“都是一家人,也不急于这一刻便要将人都给认清楚了。” 话里有话,颜素问听出来的,却依旧装着没有听明白的意思。她轻抬眼皮,声若蚊蚋的唤了声:“大伯母。” “乖!”秦婉茹拍拍她的手背,顺势将她的手给牵了起来:“老太太早就等着了,还有你那帮兄弟姐妹也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你呢。” 颜素问“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只跟在秦婉茹的后面穿过长廊,绕过花厅,最后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里。 颜老太太不在,说是困了,被谢氏扶着回房休息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里留下传话,让颜素问晚些时候再去拜见。余下的,除了还在太医院的颜家长子颜炜林外,余下的四个她都见到了。 “你就是颜素问?” 不屑的眼神,自下而上,落在颜素问的脸上。问话的是颜家老三,哦,不对,现在应该是颜家老四,也是颜府原本的二小姐颜沐桐。她与颜家长子颜炜林,大小姐颜沐芸都是秦婉茹所生,是颜府嫡出的小姐。 “是!” 秦素问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身量比自己小,脾气却要比自己大很多的小丫头。 “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见了人也不知道问安说话。”颜沐桐厌弃的看着她:“听祖母说,你此次回京是来退亲的。可我怎么瞧着,都是旁人不要你才对。也是,像你这样的乡下女子,怎么可能嫁到邺城来。退了也好,省的将来被人看我们颜家的笑话。” “妹妹说的没错,的确是人家没瞧上我。” 顾家退亲,这是事实,颜素问自个儿并不想否认。 第007章 虚情 http://.biquxs.info/

颜沐桐本想再借机奚落几句,却没想到对方压根儿没按照她设想的来。只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就将她余下的话给堵在了嗓子眼儿。 她气闷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既知道,就该老老实实在乡下等着,等着人家将这门亲事给退了,何必大老远的跑到邺城来丢我们颜家的人。” “我也不想啊。”颜素问一脸无辜的看着对方:“是顾家遣了管家去乡下请我来的。这顾家是什么来头,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只瞧着那位管家的气度不像是一般人家。我若是任性不来,反而对咱们颜家不好。” “素问说的是,既是顾家有意退亲,咱们颜家的姑娘也不能躲着不见。论出身,咱们颜家不比他们顾家差。论门第……咱们颜家现在是在高攀,可就算输了权势,也不能输了志气。”颜白术还是有些傲气的,听颜沐桐那么说,心里自然有些不大高兴。 “我是怕这从乡下来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连累了咱们家。” “你以为你二姐姐像你一样没轻没重,不知道天高地厚,整日的给咱们颜家添事端吗?”颜白术指着颜沐桐就是一顿臭骂:“看清楚,这是你二姐姐,你若是再一口一个乡下丫头,就给我去后院柴房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爹!”颜沐桐狠狠跺了下脚,嘴巴委屈的堵着,却也没敢再放肆。 “沐桐她就是这般没轻没重的性子,这说出来的话啊,十有八九也是不经过脑子的。妹妹是个识大体的,可千万不要因为方才的那几句话就与她计较。”一直沉默看戏的颜家大女儿颜沐芸终于坐不住了。她优雅起身,缓步走到颜素问跟前,热络地拉住了她的手。 “沐桐妹妹也没有说错什么,我又怎会与她计较呢。”颜素问眼风掠过,微微含笑。 “都是我颜白术的女儿,你怎么就跟你大姐差那么多。”颜白术白了颜沐桐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回你的院子去,让你母亲,还有她身旁的嬷嬷好好教教你做女儿家的规矩。” “大姐。” “听父亲的话,先回你的院子去吧。”颜沐芸暗中在颜沐桐的手上轻轻捏了下:“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喜欢耍脾气。” “爹一向不疼我,他向着外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大姐你也向着外人了?” “再胡说,做姐姐的也要掌你的嘴了。”颜沐芸冷了脸:“二妹妹是二叔的亲生女儿,也是咱们的亲姊妹,如何就变成了外人了?还有,你方才一口一个乡下丫头的那么叫,莫说父亲要生气,连我这个做姐姐的听了也都要忍不住生气。这里虽是咱们颜家的祖宅,可论起来,二妹妹来的那个颜家庄才是咱们的祖籍。你呀你,不过是在邺城住了些年头,咱们连自己的出身都给忘了。二妹妹若是乡下丫头,你和我也都是乡下丫头。” “才不是!” “闭嘴!”颜沐芸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下,转身对候在一旁的丫头说:“送三小姐回去,她若是再胡说八道就告诉母亲,让她好好跟着秦嬷嬷重新学学规矩。” “哼,我讨厌爹,我也讨厌大姐!”颜沐桐半是委屈,半是生气的跑开了。 “真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女儿!”颜白术恨恨地盯着秦婉茹。 秦婉茹依旧是方才的那个样子,“老爷训斥的是,是我平日里疏忽了对桐儿的管教。” 转身,对身旁的嬷嬷道:“往日里也没少叮嘱你,桐儿这丫头与别的丫头不同,她性子直,又没心没肺的,学不来旁人的门道与心机。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让她老老实实在她那个院子里待着。什么时候学会了规矩,什么时候再出来。” 秦婉茹身旁的嬷嬷也姓秦,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这位秦嬷嬷平日里不苟言笑,却是秦婉茹的得力助手。许多秦婉茹不方便,或者不想去做的事情,也都由这位秦嬷嬷出面打理。其在颜府的地位,仅次于老太太、颜白术和秦婉茹,甚至住在侧院的那位谢姨娘都要看这位秦嬷嬷的脸色。 对于大伯颜白术的家务事,颜素问没有兴趣管。至于这后宅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更是没有兴趣参与。她做人的原则很简单,你不惹我,我不惹你,你若惹恼了我,我也绝不是吃素的。当然,能和平解决的事情,她一定不会采取暴力手段。 玉笙小筑内,豆蔻将一粒药丸放在梳妆台上。 铜镜内,颜沐桐白了她一眼,不大高兴的问:“这是什么?还有,谁让你跟着我进来的!”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跟着小姐进来,可若是奴婢不来,小姐这气还不知道要生到什么时候呢。” “越是看见你,我就越生气。走,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不想看见你,更不想看见大姐。” “小姐真要奴婢走?”豆蔻指了指门口:“那奴婢可就真走了。” “等一下。”颜沐桐转过身来,指着梳妆台上的那粒药丸问:“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呢。” “小姐不是让奴婢现在走吗?”豆蔻眼睛里含笑,嘴角却带着一丝不屑。 “废话真多!你虽是我大姐身边的丫头,可说到底也是我颜家的奴婢,我是颜家的二小姐,这会儿就算打你,骂你,我大姐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小姐是主子,奴婢哪敢惹小姐您生气呢。这是逍遥散,是大小姐让奴婢带来给您的。” “逍遥散?”颜沐桐的眉头皱了皱:“听起来,不怎么像是好东西。” “这个小姐您可说错了,这逍遥散啊,是百分之百的好东西。”豆蔻将那粒药丸捏了起来:“小姐不知,这逍遥散原是大少爷为宫里头某位娘娘研制的,被大小姐瞧见了,悄悄藏起来了这么一颗。若非今日瞧着小姐受委屈,大小姐才舍不得将这东西拿出来呢。” “你把话说清楚,这逍遥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跟我今日受不受委屈又有什么关系。” “这逍遥散啊……”豆蔻将嘴凑到了颜沐桐的耳朵边,只见颜沐桐先是睁大了眼睛,跟着面露喜色,最后变成了某种计谋即将得逞的洋洋得意。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豆蔻向后退了半步:“奴婢若有半句诓骗小姐的地方,小姐尽可以让人将奴婢拖出去杖毙了。” “那好,就按照你说的办。”颜沐桐搓了搓手:“你先去安排一下,我可不希望这件事再出什么纰漏。” 第008章 算计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被安排在宁心斋,是颜家老太太的主意。 这宁心斋距离老太太的百福堂最近,却也是颜府最为僻静的角落,一般人畏惧老太太,所以也不大往宁心斋的方向来。 颜素问随遇而安,静闹皆可,对于这住的地方自然也没啥挑剔的。 秦婉茹本想指派两个丫头来伺候,谁知竟也被老太太给抢了先,说这丫头就用百福堂的。 两个小丫头,一个十四,名唤幼白,一个十三,名唤尔容,都是打小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 颜素问什么都习惯,可偏偏享受不了这被人伺候的福。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小丫头给哄骗了出去。 耳朵清净了,她才有心情打量自己的住所。她的房间,全是那种老派的家具,一看就是照着老太太的喜好置办的。 幸好,她对家具的样式也不挑剔,能用就行。深红色的雕花木床,配着暗紫色的锦缎被子,看着有些扎眼,但睡着倒也舒服。 她没带什么衣裳,也用不着打理,随手就将包袱扔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将医案细致整理,放在了床头,便于睡不着的时候再看几眼。小药箱是她的宝贝,自然放在了床里头。安置妥当,她随手抽了一卷医案,和衣躺在了塌上。 刚躺下,就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蹑手蹑脚的,很像是传说中的贼。 几乎没有犹豫,颜素问快速挺身,吹灭蜡烛,然后摸索着从药箱中取出一样东西来,凝神屏息,于黑暗中蛰伏。 “睡了吗?” “刚进院子的时候,还瞧见房里亮着灯,这会儿熄灭了。” “应该是丫头熄的吧。”相当不悦的声音:“哼,我听说,祖母特意调派了两个丫头给她。也不知道这乡下丫头哪里来的运气,竟能让祖母如此费心。” “小姐声音小点儿,若是吵醒了,咱们可就……” “怕什么?这里虽离祖母的住处近了些,可祖母向来喜欢安静,院子里除了那几个近身伺候的奴婢外再无旁人。莫说吵不醒她,就是吵醒了又能如何。到时候,强按着让她把东西给吃了,我就不信祖母还真能为了她这么一个外人就苛责我。” 让她把东西给吃了? 这东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素问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然后绷直了后背,像是一只蛰伏的,伺机而动的虎。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想办法给我进去。” 颜沐桐声音里透出她越发不耐烦的情绪。 颜素问屏息听着,嘴角微动,露出个饥讽的淡笑。 想算计她,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够不够那个实力。 门栓被东西给挑拨开了,跟着是一个蹑手蹑脚的黑影,看身量,应该是之前在院子里回应颜沐桐的那个男人。颜沐桐紧随其后,丝毫没有夜半三更闯到别人卧室的自觉,反而还是一贯的大摇大摆。 “喂,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颜沐桐推了那男人一下,男人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到塌上。就在他俯身查看,举着手想要将药丸塞到棉被下“颜素问”的口中时,他发现自个儿动不了了。 “喂,成了没啊?你怎么站在那儿不动了。” 颜沐桐等的有些不耐烦,干脆走了过来。就在她靠近男人的时候,颜素问伸手一点,颜沐桐也僵在了那里。 她惊慌地睁圆了眼睛,在灯烛被点亮的瞬间,看见了似笑非笑地,捏着药丸站在她对面的颜素问。 “啊!啊……”叫声才刚穿过喉咙就被人为的给制止了。 “夜半三更,鬼哭狼嚎的,三妹妹也不怕惊吓到了祖母。”颜素问凑近了,用极为纯良的眼神看着颜沐桐:“这大半夜的,三妹妹带着一个男人到我的房里来,想要做什么呢?” “呜……呜呜……” 颜沐桐又急,又恼,又气,可偏偏她动不了,也说不了。 该死的,这乡下丫头方才对她做了什么呀。 “还有,三妹妹特意带过来的这枚小药丸又是做什么的?总不会是担心我赶路辛苦,特意给我送来的补药吧?”颜素问刻意晃了晃手里的小药丸:“三妹妹的好心,姐姐我心领了,至于这药丸嘛,还是三妹妹自个儿吃吧。兴许,能补补脑子呢。” 颜沐桐想紧闭牙关,可不知颜素问用了什么巧劲儿,竟让她乖乖张开了嘴巴。药丸不大,放到舌头上,再加上一些外力,立马就滚到了她的喉咙里。先是一股清凉的,微麻的感觉在喉咙间扩散,紧跟着就是一股莫名的烦躁。 “浑身发烫,双颊泛红,眼睛犹如春水一般,三妹妹这药,还当真是好药啊。”颜素问稍微观察了一会儿,就确认了那枚小药丸的功效。想不到堂堂的医学世家,太医院颜家的老宅里竟也会藏着这种龌龊的东西,且还会发生这种令人不齿的下药行为。亏得她不是真的颜素问,否则岂不是要给算计死。 想到这里,她敛去了唇边的那抹笑,用一种让颜沐桐感觉有些惊悚的眼神看着她:“三妹妹,你可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你想要做什么? 颜沐桐用眼神问着。 她虽有些不成器,可终究也还是颜家的姑娘,身体里的那些躁动不安都在告诉她,她方才服下的会是什么。 可恶的豆蔻,竟然敢骗她! “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张古朴大方,雕刻精致的床。今夜过后,怕是要给换一换了。”颜素问叹着气,将被褥拉开,再轻轻一点一推,那个眼神慌乱的男人就被推到了塌上。接着,她又绕回到颜沐桐的跟前,指了指塌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看穿戴,应该是咱们颜府的小厮。虽说个子矮了些,样貌也差了些,却与你歹毒的心肠蛮配的。三妹妹不妨猜测一下,明日天亮之后,大伯父将会作何处理?” 不! 你不敢的! 不! 我不要!你不能那么做的! 颜沐桐在心里拼命喊着,但也仅只是在心里喊。无论她将自个儿的嘴巴张到多大,都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一点,一推,颜沐桐也落到了塌上。暗红色的床幔落下,只留下两个躺在塌上,彼此对视的两双眼睛。只不过,一双眼睛里装着恐慌,另外一只眼睛里却装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第009章 事发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回到颜家老宅的第一个晚上,颜家就闹出了一桩丑事。 最先发现这桩丑事的是颜老太太指派给颜素问的小丫头尔容。 她是听见院子里有声音才出来查看的,见素问卧房里还亮着灯,就去敲门询问。敲了半天,没有听见颜素问的回应,却听见了一个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响声儿,且那响声儿断断续续,忽高忽低,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 尔容也是个机灵的,当即在院子里寻了根木棍,抄着家伙就踹开了门。 “啊~” 一声惊叫,惊醒了整个颜家的人,也打破了颜家老宅近百年来的宁静。 红帐暖床,好一幅那啥的景象。 半个时辰后,颜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宁心斋里头。 颜沐桐脸色苍白,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从头到尾,她都是用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盯着颜素问。 颜素问则一脸无辜的站着,似还没有回过神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我颜白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 “是她!就是她算计的我!”颜沐桐指着颜素问:“是她让我不能动弹,是她喂我吃了药,也是她把我推到床上去的。” 颜素问无辜的眨着眼:“三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今日才进的邺城,也是今日才初到的颜家,甚至连这宁心斋都是才住进来。依着三妹妹的说法,是我大半夜的不睡觉,摸去了三妹妹的玉笙小筑,然后将三妹妹给掳到我这里来了?那个,谁能告诉我,这刚刚与三妹妹共处一室的男人又是谁?我也好解释一下,我是怎么将他给弄到我的宁心斋的。” 颜素问这一番话说完,现场所有人的脸都黑了几度。 “你口口声声说是你二姐姐陷害你的,你倒是说说看,你二姐姐是如何将你带到这宁心斋,又是如何将你……将你们给弄到一起的。”颜白术骨子里是个老派传统的作风,眼瞧着女儿闹出这么一桩丑事,只觉得脸都要给她丢尽了,此时更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她——”颜沐桐张了张嘴,习惯性的将目光移到她的大姐颜沐芸那里。 颜沐芸一如往常那般优雅的站着,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可她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她在心里狠狠骂着,同时思索着该如何将自己从这整件事情里给摘出去。 逍遥散,是她让豆蔻给颜沐桐的。 当然,她可以否认,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毕竟给药只是私下交易,只要豆蔻不承认,沐桐这个没脑子的也没法指认她,但……最好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她可不想因为这笨丫头给自己惹一身腥臊。 “三妹,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到了二妹妹的院子里。莫不成是被人挟持的?”颜沐芸给颜沐桐使个了眼色,想让她将一切都推到那个男人头上。可没等颜沐桐领会她的意思,那男人自个儿先叫了起来。 “小的名叫颜喜,是在后院厨房打杂的,是二小姐……不不不,现在应该叫三小姐了。是三小姐将我找过来的。三小姐让我帮她办一件事,说只要将这件事给办成了,就让我做副总管。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跟着三小姐来这宁心斋的。还有,不是我存心欺负三小姐,是三小姐她……她欺负我的。” 颜喜说着,竟还拉了拉自己的衣裳,一副我真是无辜的,我就一个下人,小姐说要我不能不给的模样。 颜沐桐又急又气,直接用脚将颜喜踹到了地上。 “混账东西,也不瞧瞧你自个儿算什么玩意儿,我堂堂颜家二小姐,能瞧上你。” “您现在不是二小姐了。”颜喜揉着胳膊嘟囔:“就算您想赖账,我说的也都是事实。” “别扯你这些恶心人的事情,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来的宁心斋?”颜白术的脸色越发难看。 “依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一直沉着脸的颜老太太开了口:“沐桐如何到的宁心斋不重要,她做了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依母亲看,这件事要如何解决才好?” “不管如何解决,都要先顾着颜家的脸面。”颜老太太冷扫一眼:“来啊,将这个欺主的奴才掩了口鼻乱棍打死。至于沐桐,先送到城外十里的静心庵,让她那个母亲尽快为她择一门亲事。门第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为颜家守口如瓶。我颜家,自不会在嫁妆上委屈了他。” “都依着母亲的。” “祖母,祖母,我不去尼姑庵,我死都不去尼姑庵。”颜沐桐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她本想用手去抓老太太的裤脚,却被老太太身旁那个大丫头忍冬给挡了过去。 “祖母,你相信我,我真是被颜素问那个小贱人给设计陷害的。” “啪!”一个耳光落在了颜沐桐的脸上。 耳光是忍冬打的,但示意的却是老太太。 “真是商贾之女教导出来的好女儿,做事轻浮也就罢了,这嘴也不干净。” “母亲息怒,儿媳一定会好好教桐儿的。” “等着你教,只怕将我颜家所有的儿孙都教成了这般模样。沐桐做下今日这般丑事,与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脱不了干系。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想要陪着你的女儿一起去静心庵。” 秦婉茹心中不悦,却不敢表达出来,只能低头,咬牙,默默退到了一旁。 “娘,我不去尼姑庵,我不要去尼姑庵!”见老太太不松口,颜沐桐只能转身去求秦婉茹。 “既是你祖母的意思,你照着办就是。” “娘?” “桐儿,不是娘不疼你,而是你今日做下的这些事情连娘都没有办法为你遮掩。你说你,大半夜的不好好在自个儿房间里待着,跑到这宁心斋里做什么!” “是大……” “三妹妹还是不要再惹娘生气了。”颜沐芸及时走了出来,看似安抚,实则在颜沐桐的肩膀上狠狠掐了一下:“那静心庵,也不是什么坏去处,这个时节,去静静心也是好的。” “大姐!” “放心,你的委屈大姐都知道,大姐会想办法。”附在颜沐桐耳边说了句,见她乖乖闭了嘴,颜沐芸这才放心的站了起来。 “祖母,爹,娘,沐桐虽犯了错,可依着她的性子,她断然是不会跟那么一个低贱的下人厮混到一起的。这件事,祖母既发了话,说不再追究,沐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沐桐,终究也还是受了委屈的。” “她受了委屈?她受什么委屈?”颜白术恼怒:“难不成是像她说的那样,是素问半夜将她俩掳到宁心斋,又将她俩关到床上去的?你那个三妹妹,像是那么听话的人吗?还是你觉得,你爹是个不辨是非,不明真相,不懂鉴别的人。” “沐芸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事实摆在这里,谁说都没用。”颜白术狠狠甩了下袖子。 颜沐芸抿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第010章 解释 http://.biquxs.info/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百福堂内,颜老太太用鹰一般的眼睛审视着颜素问。依着她上辈子读书读了十来年的经验,这个时候,试图遮掩、狡辩都是没有用的。老太太心知肚明,她也只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三妹妹具体想要做什么,这个孙女也不知道,孙女只能如实向祖母您描述昨夜发生的一切。”颜素问先是福了福,接着起身道:“昨夜,孙女本打算就寝了,可想到白天入府时发生的事情,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就起床去找幼白。” 颜老太太扫了幼白一眼,幼白点点头,回道:“昨夜,二小姐的确是来找了奴婢。二小姐向奴婢打听府里的人事情况,奴婢所知不多,也只能尽量回着。” “你向幼白打听府里的情况?” “孙女自小在颜家庄长大,对老宅这边的情况不是很熟悉。昨日刚入府时,三妹妹似对孙女有些敌意,孙女唯恐日后在府中行事多有冒失,这才去找幼白打听。谁知,这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尔容的叫声。孙女与幼白匆匆赶去,这才知道三妹妹竟与一陌生男子在孙女的房间……”。 颜素问故意说了半句留了半句,再看颜老太太,虽依旧不温不怒的,可眼神已经变了。 “尔容!” “老祖宗。” “你来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回老祖宗的话。”尔容伏地:“昨夜,尔容才刚刚入眠,忽听得外头有响声。尔容以为是小姐半夜睡不着,便寻思着起来看看。结果,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 尔容瞄了颜老太太一眼,见颜老太太没有发话,继续道:“起初,尔容以为是小姐的声音,还以为小姐长途奔波,身体不适。可就在尔容准备敲门询问小姐的时候,却听见里头有男人的声音,尔容这才斗胆拿了器物将门撞开。这后面的事情,老祖宗都已经知道了。” 想到昨夜看到的那个场景,尔容禁不住红了脸,低头没再吭声。 秦婉茹是沉着脸离开宁心斋的。 颜沐桐是她生的,她自然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做事冲动,且没什么脑子,如今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虽说是被人算计的,可说到底还是她自个儿太蠢。 “夫人当真不再管了吗?”秦嬷嬷跟在秦婉茹的身后,低声问着。 秦婉茹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管什么?桐儿自己不争气,钻了别人的圈套,难不成还要连累我这个做娘的跟着倒霉受气。” “话是这么说,可……” 秦婉茹摆摆手:“事已至此,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老爷正在气头上,就算我想要帮那个蠢丫头说话,也不宜选在这个时候。” “奴婢的意思是……夫人您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秦嬷嬷一边试探着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秦婉茹。 “昨日豆蔻那丫头是不是跟着桐儿回去了?” “夫人的意思是?” “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秦婉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寻个时机,提醒一下芸儿。有些事情,太过聪明了,未必就是好的。” 秦嬷嬷轻声应着,站到秦婉茹的身后,帮她按压着:“夫人放心,静心庵那边,奴婢也会着人去打点的。” “宁心斋那边,你也盯着点儿。” “是!乡下丫头,都是些心术不正的,可再怎么盘算,也都是些小伎俩。夫人放心,奴婢会盯着的。” 秦嬷嬷捏的力度刚好,秦婉茹放松的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其说着话。 “你可打听到了,这与那野丫头定亲的是哪个顾家?” “打听了,可老爷身边儿的人也不清楚。” “这邺城姓顾的人不少,有头有脸的却只有那三家,无论哪一家,都是颜素问那个野丫头高攀不起的。” “夫人说的是,要不,人家也不能寻上门去退亲啊。” “我虽不愿意让那野丫头攀上高枝做凤凰,可这退亲,总归退的还是咱们颜家的亲,说出去丢的也还是咱们颜家的人。得,我也懒得再去操这些闲心,左右老爷与老太太那边都会安排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去打点一下。宫里静妃娘娘传了话出来,说皇上有意为顾相选亲,让咱们将芸儿的画像先给递进去。” “有静妃娘娘在宫里帮衬着,大小姐与顾相的这门亲事准成。” “希望如此。”秦婉茹指了指自己的肩:“你说这左一个顾家,右一个顾家的,是不是也忒凑巧了些。” “夫人刚不是说了吗?咱这邺城里姓顾的人家不少,凑巧碰到一起,也不是啥稀罕事儿。” “我只是觉得这心里有些怪怪的,你说,这与颜素问定亲的会不会是顾相的那个顾?”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秦嬷嬷赶紧摇头:“夫人想想,这一个乡下丫头,就算命再好,也攀不上这么高的枝。这顾相是什么人,岂是她颜素问能够肖想的?这满京城里头,也就咱们家大小姐能配得上。” 百福堂里,颜素问打了个喷嚏。碍着老太太,她没好意思摸鼻子,只能低头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给硬抗了过去。 颜老太太问她:“在颜家庄,你爹娘可曾教你读书?” “祖母问的是一般的书,还是医书?”颜素问低声问。 颜老太太蹙眉:“这一般的书与医书有什么不同吗?” “祖母若问的是一般的书,孙女儿没怎么读过。医书倒是跟着爹娘看了不少,但也就是看个热闹。颜家庄小,孙女儿也没实践的机会。” “实践?”颜老太太好奇的问。 “哦,就是给人看病的意思。”颜素问抬头,腼腆一笑。 关于回答颜老太太这块儿,颜素问倒也不算弄虚作假。 颜家庄上确实有个私塾,但教的都是之乎者也,这对于已经接受了十多年现代教育的颜素问来说,有些头疼,所以只读了几天,就闹性子不愿意再去了。至于她的爹娘,本就不是一般人,也没有拿一般女儿家的要求来要求她,凡事都是随着她的意愿来,用她那个时代的话说,就是放养式的教育。 对于颜素问的回答,颜老太太是满意的。 颜家几辈人都是做御医的,虽说女子不能入仕,但宫中也是有女医官的。只可惜,颜家子息单薄,女儿家喜欢学医的更是没有几个,颜白术与秦婉茹生的那两个女儿,更是随了她们那个商贾出身的娘,一瞧就让人不喜欢。 喜欢看医书,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颜老太太对颜素问另眼相看,至于她学了多少,能不能给人看病,是另外的事情。他们颜家,虽不是什么侯府将门,却也不至于让闺阁女儿抛头露面。 颜老太太的心思,颜素问也能揣测到几分,这会儿只安静的站着,老太太问什么,她便答什么。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的便说不知道,颜老太太偶尔扫她一眼,倒也没有刻意难为。 上一世,颜素问也是生在医学世家的。 她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老中医,祖父祖母则是学西医出身,在别的孩子背唐诗,读宋词的时候,她在读《本草纲目》,背《黄帝内经》。在别的孩子溜猫斗狗,抱着宠物玩儿的时候,她已经拿着专门定制的手术刀给青蛙开膛破肚了。 要不是上学那会儿脑子抽筋儿,突然动了参军的念头,估摸着她这会儿正在某家医院查房呢。想到这儿,颜素问没趣的摸了摸鼻尖儿,在心里念叨了句:“唉!造化弄人啊。” 第011章 伤寒 http://.biquxs.info/

午饭,是在颜老太太的百福堂里用的。 依着大户人家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祖孙俩的这顿饭吃得相当安静。用过午饭,颜老太太回房小憩,颜素问颇有些眼力劲儿的主动告辞。回到宁心斋,便看见了颜府管事颜禄。 颜禄顶着一脸的疲倦,想来,昨夜颜府的那场闹剧,也少不得颜白术给他一顿斥责。毕竟,他是管事,这府中大小的事务都是与他有关的。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颜素问先给颜禄行了个礼。颜禄一愣,忙走过来,将颜素问给扶住了。 “二小姐这是做什么?” “素问初到府里便惹下了昨夜那场麻烦,大伯父那里只怕会……素问心中自责,还请颜管事莫要责怪才是。” “二小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昨夜,我虽不在宁心斋,却也了解了整个事件的原委。这三小姐,我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有些事情我做下人的不好明说,但心里总归还是清楚的。二小姐昨夜必定给吓坏了。” “是有些惊吓。”颜素问露出一副后怕的模样来。 “颜家素来家风严谨,在二小姐到来之前,也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颜禄低了头:“此事,是颜禄的责任,是颜禄没有考虑周全。” “颜管事严重了,任谁也不会想到三妹妹会如此任性,更不会想到那个下人会如此胆大,竟将这坏主意打在了自家小姐头上。”颜素问停顿了一下:“若究其缘由,此事也是因素问而起。若不是素问无意中惹怒了三妹妹,三妹妹也不至于拿自个儿的清白来看玩笑。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素问而起的,若论责任,也全在素问一人。待大伯父消了气,素问便去请辞。这邺城客栈不少,总有一处是适合素问落脚的。” “二小姐误会了,老爷他绝无此意。”颜禄变了脸色:“老爷让我来,就是让二小姐放心,像昨夜那样的事情,今后决不再有。” “素问自是信得过大伯父,也信得过颜管事。”颜素问轻轻一福:“只是素问一向不喜热闹,更不愿因为自己惹得家宅不宁,姊妹不合。” “二小姐严重了,此事错在三小姐,与二小姐无关。”颜禄拱手:“方才那些话,二小姐可莫要再说了。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必然自责难过。” 颜素问懂事的点点头,颜禄的面色也轻松了许多。 “有句话,素问不知当问不当问。”方才回宁心斋时,颜素问只觉得颜管事一脸疲惫,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这站得近了,才看出他的不对劲来。 颜禄是颜府的管事,这点灯熬夜应当是常有的事情,被大伯父训斥更是司空见惯,按说不该出现这样疲倦的神情。瞧他的样子,像是患了什么急症。 “颜管事可是身体不适?” “是有些不大舒坦。”颜禄轻轻咳了声:“没什么大碍的。” “能否让我仔细瞧瞧。”颜素问说着,又补了一句:“我自小跟着爹娘研习医书,这医案也看了不少。书是看了,却也仅仅只是看看,爹娘压根儿不允许我给人瞧病。颜管事这会儿若是没什么急事的话,能否让素问给看看。” 颜素问一脸恳切,颜禄便是想要拒绝也张不开那张嘴了。 “从脉象来看,颜管事素日多有辛劳,且缺少锻炼,以至于身体虚弱,时常遭病魔侵袭。” “府中事多,对于自个儿的身体难免会有所疏忽。” “颜管事这病应当是昨个儿上午染的,到了下午,病情略有加重。” “二小姐说的不错。”颜管事点点头:“昨个儿清晨,老爷才将我唤去,说是二小姐要回来了。这府中空余的房舍虽多,却都没怎么打理过。既是给二小姐住的,总不好随便应付,一应物品都需仔细采买。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染了风寒。二小姐回府时,已感身体不适,待将二小姐安置妥当,我便也回了房中休息。下午,病情加重,随让内子去药坊抓了药回来,过了子时,才缓过劲儿来。” “颜管事用的何种药物?” “记不得了,大概是细辛,半夏之类的。我虽在颜府当差,对这药物却没什么研究,素日也记不得几个。” “颜管事可有恶寒的症状?” “有。” “病情加剧时,可曾感到头疼身痛,浑身难受?” “有。” “可有四肢发冷的症状,且入夜之后咳嗽不止?” “亦有。” “这就对了。方才给颜管事的把脉,发现管事的脉象沉细而紧,舌质淡,舌苔薄而发白,这些都是身体虚弱,感染风寒之后才有的症状。恶寒、神倦纳呆、头疼身痛、四肢发冷,咳嗽不止,应是寒气入体。此时,宜用些温经散寒的药物。颜管事可曾随身携带药方,这药方能否让素问一看?” “正好带着,原打算晚些时候出去拿药的。”颜禄从衣襟内掏出张纸递给了颜素问。只瞧了一眼,颜素问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药方可是有什么问题?” “粗看是没什么问题的,照着这个方子服药,十天半个月的也能好起来。” “十天……半个月?”颜禄琢磨着这话里头的意思。 “暂借药方一用。”颜素问拿着药方回到屋内,找出纸笔来刷刷写了几行,递给颜禄:“我以此药方为基础,但做了一些小小的调整。颜管事可一同拿到药铺去给里头的大夫看看,看此方是否更有疗效。” “这是……” “这第一方,名为麻辛附子汤,先取川附片六钱以开水煎透,再配以麻茸2钱、细辛1钱克、半夏1钱、广皮1钱、炒厚朴2钱、生甘草1钱、生姜2片、小枣9枚、鸡内金1枚,服用之后,会感觉身痛减轻,四肢回暖,咳嗽时感觉喉咙有痰。待病情缓解之后,调整为第二方,也就是我下面所写的这个。约莫三剂之后,就可以调整为第三方,再服用三剂,差不多也就好利索了。” “多谢二小姐!” 颜禄收了方子,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并不相信颜素问调整的这三剂药方。颜素问也无所谓,她是大夫,也尽了一个大夫的职责,至于这患者是否遵循医嘱,是否按方服药,就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了。 见颜管事收好了方子,颜素问轻轻咳了声,开口道:“素问还有一事,想向颜管事打听。” “二小姐请讲。” “颜管事可知与素问定亲的是邺城中的那个顾家?” “二小姐不知吗?” “只知道是姓顾的,家在邺城,名字呢,听起来有些书呆子,叫什么顾言卿。” 顾言卿?书呆子! 整个邺城大概只有他们颜家这位二小姐才会这么认为了吧。 颜禄摸摸鼻子,低身道:“二小姐临行前,二老爷与夫人就未曾嘱咐过什么吗?” “嘱咐过。”颜素问点头:“我爹说让我随便看看,我娘倒是比我爹多说了几句,她说退亲一事全凭我的意愿,我若瞧不上那个书呆子,退了也就退了,我若是瞧上了,凭着我的本事,自然有办法将其拿下。说实话,我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我娘打从哪里来的自信。所以,我思量着,我还是尽早退亲的好,免得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影响了人家的子嗣传承。” 颜禄这回是真咳了,他连着咳了好一阵子,才拱手道:“二老爷与夫人也不知晓他们那位女婿如今的身份。” “那顾言卿如今是什么身份?” “他是咱们北魏的第一权臣。”颜禄朝着皇城的方向瞄了瞄:“要与二小姐退亲的那位,现如今可是咱们北魏的宰相大人。” “宰……宰相大人?”颜素问下意识就将放在自个儿身上的婚书给掏了出来:“我爹娘该不是将这婚书给搞错了吧?” “搞错了?” “对呀!依我爹娘所言,这顾言卿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今年十六,这顾言卿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十,这三十岁就有做宰相的?若真有,那皇帝也是够心大的。” 颜禄又开始咳了,咳到满脸通红才道:“若老爷说的是真的,若二小姐的未婚夫婿真的是顾言卿,那他就是咱们当朝的宰相大人。哦,还有,宰相大人只比二小姐长了八岁。” 二十四? 北魏宰相! 八成是靠走后门上位的。 颜素问随即脑补出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她摇摇头,十分慎重的问颜禄道:“您说,我这亲事好退吗?” 颜禄摇头,回道:“这个,小的不敢回答。” “算了,我还是等着顾家主动上门来退我的亲吧。”颜素问微耸肩膀:“宰相府邸,估摸着也不是我一个小医女想进就能进的。” 颜禄点头,心说,别看这二小姐是打从乡下来的,看事情却比夫人和大小姐来得清楚明白。想当初,他们家大小姐为了见顾相一面,可是用尽了法子,结果连宰相府邸的门槛儿都没能靠近。这夫人难为二小姐,八成也是因为顾相。自个儿的女儿想要嫁到宰相府,却接连碰壁,这乡下来的二小姐,怀里却揣着跟顾相的婚书,也难怪夫人跟大小姐心有不平,甚至怂恿那个冒失的三小姐出来闹事儿了。 “二小姐若是带着婚书,想必是能进去的。”颜禄低语道。 第012章 旁敲 http://.biquxs.info/

“还是算了,我对参观宰相府没什么兴趣。”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宰相府是什么地方,岂是她一个小小颜素问能撒野的去处。至于她那位年少得志的未婚夫大人,她更是兴趣寥寥。 “那个,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府里,等着宰相大人来退我的亲好了。” 笑容三分拘谨,七分腼腆,一看就是个懂事儿的。 对于这个初入颜府的二小姐,颜禄打从心底生出几分好感来。 前脚送走了颜禄,后脚迎来了秦婉茹身边的那位秦嬷嬷。与面容和善的颜禄相比,这位秦嬷嬷的脸色可不算好看,甚至鼻孔朝天,一副我站在这里便是看得起你的模样。颜素问眼里没她,自然也不会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秦嬷嬷好。” 秦嬷嬷没有正眼看她,而是盯着刚刚离去的颜禄,心中生疑:“颜管事为何来找你?” “是大伯父让管事的过来,询问我昨夜是否受到惊吓。” “哼!”秦嬷嬷不自觉的哼出声来:“老爷倒是关心你,可我瞧着,你压根儿就不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乡下丫头,打小粗生粗养的,确实没有给吓着。” 颜素问低着头,秦嬷嬷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可听她答话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挑衅,倒像是在老实的陈述一个事实。 这种态度,秦嬷嬷不喜,但她也确实没将这个打从乡下回来的二小姐放在眼里。 “乡下丫头,果都是些胆子大的。” “是。”颜素问应着,嘴角似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笑。 “算了,昨夜之事,夫人也不打算与你计较,但你心里也得明白。这不管你是打从哪里回来的,既到了颜府,在外人眼里,你便是咱们颜府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得仔细谨慎。” “谨遵秦嬷嬷教诲。” “嗯。”秦嬷嬷点头,心想,这丫头,还算识趣。“夫人惦记着你被退亲的事情,遣我过来问问。二小姐可知这未来夫家是谁?” “原本是不清楚的,可刚刚颜管事过来的时候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都问了些什么?”秦嬷嬷问,语气装作漫不经心,眼睛却死死盯住颜素问。 颜素问想了想,回道:“就问了这与素问定亲的是那个顾家,这要与素问退亲的又是何人,叫什么名字,如今又是做什么的。” “颜禄他都与你说了?” “说了,颜管事他并未隐瞒。” “那你是如何想的?” “素问怎么想的……”颜素问留意到秦嬷嬷眼底的紧张,故意拖长了音调:“素问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家没看上素问,邀素问来京,也只是为了当面退亲而已。” “你明白就好。”秦嬷嬷挺直脊背,语气凉凉的说道:“像顾相那般出色的人物的确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秦嬷嬷说的是,素问一个乡下丫头,怎敢妄想嫁入宰相府邸,做这大魏的宰相夫人呢。” 想要安安生生的在颜府过日子,就得顺着秦嬷嬷的话说。这秦嬷嬷代表着的是秦婉茹,她的意思,也就是秦婉茹的意思。颜素问才不想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来影响自己的切身利益,哪怕这个未婚夫位高权重,她也不稀罕。 知道就好! 秦嬷嬷瞥了眼颜素问。 颜素问安静的站着,眉眼低垂,不像是在敷衍她。 “顾相虽好,却也不是一般女子的良配。二小姐自小在乡下长大,不知道这豪门大户里头的难。这宰相夫人听起来光鲜,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二小姐放心,待与顾家的这门亲事了了,夫人自会做主,再为小姐安排一门合心意的姻缘。” “大伯母的心意素问领了,只是这儿女姻缘还得由父母做主。”颜素问轻声回着:“待亲事退了,素问就回颜家庄去了。” “也好,这邺城是不大适合二小姐。”秦嬷嬷端了端身子:“二小姐歇着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 “尔容。”颜素问给尔容递了个眼色:“送秦嬷嬷出去。” “不必了,这颜府的路我熟,倒是二小姐,刚到府里,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要随便乱逛。” “是。”颜素问应着,待秦嬷嬷离开之后,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不会再有人来了吧?幼白,尔容,关门!” “这秦嬷嬷虽然厉害,却也只是个下人,小姐何必怕她?” 幼白和尔容是从颜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打小也是被颜老太太教导着的,对于秦嬷嬷自然也不像府中别的下人那般畏惧。见自家小姐一直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便有些生气。 “我不是怕她。”颜素问舒展了一下胳膊:“我只是懒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幼白与尔容相互看了眼,都有些不大明白。 “我来问问你们,这秦嬷嬷明知我是府中的二小姐,又为何敢用那样的态度来对我?” “不止是二小姐,就是夫人亲生的三小姐,也是惧怕这位秦嬷嬷的。”尔容微扬着下巴:“这府里除了老夫人、老爷、夫人以及大小姐,就数这秦嬷嬷最厉害。” “如你们所说,这秦嬷嬷也不过是个下人,府中别的下人又为何怕她?” “还不是因为夫人。”尔容噘嘴:“老夫人与老爷都不大管这府里的事情,夫人又听着这个秦嬷嬷的,她有所依仗,自然狐假虎威起来了。” “我的小尔容都会用成语了。”颜素问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尔容。 “都这个时候了,小姐怎么还有心思取笑尔容。” “冤枉。”颜素问举手:“我是真心觉得我的小尔容蛮厉害的。” “小姐——”尔容气急的跺脚:“小姐难道没有看出来那个秦嬷嬷是故意来警告小姐的吗?小姐与谁成亲,与谁退亲都是小姐自个儿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下人前来询问的。哼,这府里谁不知道,夫人一心一意帮衬着大小姐,就指望着大小姐给她长脸呢。” “小姐是刚回来的,对于咱们邺城的情况不熟悉也是正常的。”幼白拉了拉尔容,让她先不要插话:“小姐的那位未婚夫婿是大小姐心仪之人。其实,不光是大小姐,咱们邺城那些未嫁的闺阁小姐们几乎都是这般心思。小姐,当真不在乎,当真要退掉这门亲事吗?” “你说那个顾言卿?”颜素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形象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们喜欢就让她们抢去,我对这种招蜂引蝶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招蜂引蝶?”幼白看着颜素问的眼睛,试图解释:“顾相他并未小姐您所想的那样,他其实……” “他是怎样的与我无关,就算眼下还与我有些关系,我相信,我们很快也就没关系了。”颜素问摆摆手:“你们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对秦嬷嬷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吗?我就是猜到了这些,所以才顺着秦嬷嬷的意思,免得惹祸上身。” “小姐猜到了夫人想要将大小姐嫁给顾相?” “没猜到。”颜素问摸了摸鼻尖儿:“我只是猜到了秦婉茹她并不想让我嫁给那个顾言卿。老实说,在颜家庄看到那位顾管家时,我就已经猜到我那位未婚夫婿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的不一般。一朝辅宰,若不是爹娘厉害,就是自己厉害。这爹娘厉害,说明他就是个靠着爹娘上位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优点可取。这若是自己厉害的,说明这个人难以驾驭,用秦嬷嬷的话说,并非良人。我呢,只想过平平静静,踏踏实实的小日子,这宰相夫人,还是留给旁人稀罕吧。” “小姐这么想,也是对的。”幼白点头。 “好端端的宰相夫人干嘛要让给大小姐,我瞧着她还不及咱们家小姐呢。”尔容翘着嘴巴。 “不是让,是我压根儿就不稀罕。”颜素问捏捏尔容的脸蛋:“秦嬷嬷来找我,必定是秦婉茹的意思。我原以为她是为沐桐的事情来的,但她一开口就是问我退亲的事情,所以我猜想着,这秦婉茹一定是不希望我嫁到顾家。在得知那个顾言卿的身份之后,我就更加确认了这个猜测。也是,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安安生生嫁个乡下汉子就好,你们说是不是。” “才不是。”尔容不平的回应着:“莫说是宰相夫人,就是去做宫里头的娘娘,小姐也是够资格的。” “盲目崇拜跟盲目自信同样都是要不得的。”颜素问又捏了捏尔容的脸蛋:“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管我的那个未婚夫婿是谁,也不管秦婉茹和秦嬷嬷心里作何打算,你们家小姐我都不稀罕,也不在乎。至于这退亲嘛,随缘就好,我呢既不着急嫁,也没想过永远不嫁。一切,听老天安排就好。” “小姐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如何?”颜素问摊摊手:“论官阶,咱们颜家拼不过他们顾家,论身份,人家是宰相,我呢只是个打从颜家庄来的乡下丫头。这成亲也好,退亲也罢,还不是人家说了算的。” “小姐就没有想过争取一番?” “没想过。”颜素问坦诚的回答:“与做宰相夫人比起来,我更想做无拘无束的颜素问。对了,你们平日里可常出门?” “小姐想要出去?” “嗯,我的医书、医案都看完了。”颜素问难得露出一抹愁色:“我想要出去买几本新的。” 幼白与尔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着,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她们家小姐怎么还想着买医书,看医案呢?可再仔细一想,也对,谁叫她们家小姐姓颜呢。 第013章 偶遇 http://.biquxs.info/

听闻秦嬷嬷去了宁心斋,颜沐芸顾不得梳洗便去了母亲秦婉茹的房中,明面儿上是为了自己的妹妹颜沐桐,私下里却是为了探听母亲唆使秦嬷嬷去宁心斋的目的。 母女两个,彼此心知肚明,却都又不肯说破。 正当秦婉茹觉得烦躁时,秦嬷嬷回来了。 “如何?”秦婉茹急切的问,“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与咱们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一样。” “是那个顾家吗?” “是,就是夫人猜测的那个顾家。” “什么顾家?”颜沐芸心中一紧:“母亲与嬷嬷说的可是跟二妹妹定亲的那个顾家。” “她才不是你的什么二妹妹。”秦婉茹不悦的扫了颜沐芸一眼:“我只生了你们姊妹两个,你那个亲生的妹妹被人算计,眼下正禁在院子里呢。” “是芸儿错了!”颜沐芸眼眸一转,伸手扯了扯秦婉茹的衣袖:“芸儿自然知道谁才是芸儿的亲妹妹,芸儿那么说,也是为母亲着想。母亲不是不知道,父亲对于他那个早年离家的弟弟一直牵挂的很,就是祖母那里,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念着的。这颜素问才刚回来,正是得宠的时候,不仅芸儿要顺着父亲的意思,就是母亲您,不也得顺着父亲的心意吗?这二妹妹,三妹妹的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母亲是大度的人,又怎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若芸儿此时还执拗着不肯改口,岂不是落了口实,让母亲平白无故受外人指责,说母亲不懂得教养子女。” “大小姐说的是,眼下这个时候,夫人千万不能跟老爷置气。” “我这不是心疼桐儿嘛。”有了秦嬷嬷在一旁劝导,秦婉茹这才缓和了脸色。 “方才嬷嬷说的顾家……”颜沐芸试探着。 “就是你心心念念着的那个顾言卿。”秦婉茹没好气的说着:“那个颜素问也真是好福气,还没出娘肚子就给定下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母亲的意思是,那个自小与二妹妹定下婚约的是顾相?” “起初,我也不信,特意让秦嬷嬷遣人去打听,奈何老爷那边口风甚紧,一直都没有得到印证。眼下,又出了桐儿的事情,我着实是坐不住了,这才又让秦嬷嬷去了宁心斋。” “老奴去的时候,颜禄也在,老奴恰巧听见了他与那乡下丫头的对话,也求证了退亲的事情。” “那颜素问怎么说?” “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岂敢妄想着去做咱们大魏的宰相夫人。”秦嬷嬷不屑的撇了下嘴角:“就算她有那个福气,也没那个命数。夫人您想啊,这顾相是什么人,他若真心想要娶那颜素问,顾老夫人能遣人去颜家庄退亲吗?说白了,这退亲还不是顾相自个儿的意思。” “自然是顾相的意思。这满京城里多少的闺阁小姐眼巴巴的想着讨好顾相,他连看都不待看一眼的。她颜素问又不是什么天仙国色,凭什么得到顾相的垂青,就凭她手里的那一纸婚书吗?顾相是什么性子,什么脾气,岂是她一纸婚书就能给约束的。”颜沐芸心有妒忌,说出的话难免又带了几分刻薄。 “大小姐说的是,就算顾相不嫌弃她身份卑微,言行粗鄙,她自个儿也拿不出那个脸去往顾相跟前凑。”秦嬷嬷低了低身:“依老奴看,要不了几日,顾家便会让人来取婚书。这亲事一退,那颜素问自然也就没了继续住在府里的理由,到时候,夫人寻个由头,体体面面的将人再给送回乡下去。不光老爷与老夫人那边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这满京城里的人也只会颂扬夫人。” “还是你会宽慰我。”秦婉茹抿嘴一笑,心情越发好起来。 “那,芸儿的事情呢。”颜沐芸咬着唇,心里不自觉的紧张:“早先母亲说过,要将芸儿的画像递到宫里去,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急什么?”秦婉茹白了颜沐芸一眼:“母亲允诺你的事情,何时没有兑现过。为顾言卿选亲是打从宫里透出来的消息,自然是错不了的。你的画像,我也已经托人送了进去,又静妃娘娘在,这事儿黄不了。只是眼下,你还得耐着性子。” “母亲说的,芸儿都明白,只是芸儿觉得,这件事咱们还需再盘算盘算。”颜沐芸眼底划过一道亮光:“这顾家的人迟迟没有动作,兴许是不知道颜素问已经带着婚书到了邺城。” 秦婉茹与颜沐芸对视了一眼,随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秦嬷嬷领会,低着头退了出去。 眼瞧着那挂帘落了下来,颜沐芸转身,对着秦婉茹深深一拜:“母亲放心,芸儿定当不辜负母亲的一番辛苦。” “你知晓就好。”秦婉茹拍拍颜沐芸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这儿女的亲事也是母亲的脸面,若你日后真成了咱们大魏的宰相夫人,你母亲我也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母亲放心,芸儿一定会如母亲所愿的。” 有母亲私下安排,有静妃娘娘在宫里照应,颜沐芸觉得她嫁给顾言卿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想到即将成为那个人的妻子,她就忍不住想要雀跃起来。 颜沐芸喜欢顾言卿,整个颜府的人都知道。 秦婉茹想要撮合这两个人,想要颜沐芸成为顾言卿的妻子,进而她自己成为宰相大人的岳母也是整个颜府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颜老夫人觉得她们是痴心妄想懒得理会,颜白术则觉得她们母女是白日做梦,不屑于戳破,至于颜府的下人,则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情。 为什么? 因为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那位顾相不是什么善茬,且貌似不喜女色。 傍晚时分,颜素问拉着幼白从颜府侧门悄悄溜了出来。 邺城有夜市,这是白天闲聊时,幼白无意中说出来的。颜素问虽不喜热闹,却也不想窝在这个让她感觉极为束缚的颜家大宅里,便软磨硬泡让幼白将她偷偷带了出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缺少了现代化气息的古代夜市竟也有着让颜素问着迷的气息。 她拉着幼白在人群中瞎跑了一通,待新鲜劲儿过了,便求着幼白将她带到了贩卖书籍的铺子里。 这铺子的名字很奇怪,叫做了了书局。据说,开设这间书局的是个还了俗的和尚,这书局的名字跟和尚早些年诵读的经书有关。颜素问不读佛经,自然也说不出这了了二字的出处,她站在门口瞧了一会儿,就扯着幼白走了进去。 书局挺大,内部陈设也很有她那个时代书店的感觉。各类书籍分门别类,虽材质不同,但找寻起来,还是挺方便的。垫着脚尖儿,在书局里找了好一阵子才看见医学类书籍的分类,她忙不迭的跑过去,却被两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身着锦衣,面色冷峻且高大壮实的男人给拦住了。 “请姑娘止步!”两个男人同时伸手。 “止步?这上面的书是不能随便看的吗?”颜素问蹙眉,目光落在那两个男人的佩剑上。 “能看,但现在不能!”又是异口同声,活像是私下排练过似的。 “为什么现在不能?” “因为……我在这里!” 这一次,回答颜素问的不是刚刚身携佩剑将她拦在书架前的那两个男人,而是另外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她向声音来处看去,却看到了那个曾与自己在野外破庙共居一夜的顾长风。他站在书架的拐角,只有半张脸露在烛光落下的光影里,手里还捧着一卷被翻开的《神农百草经》。 “颜素问。”他叫她的名字,吐字清晰,不带一丝温度和感情。 “是你!”颜素问指了指那两名携带佩剑的男人:“他们是你的手下吧?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来,只是想买几本书。你放心,我找东西很快,而且动作很轻,不会影响到你看书,更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所以,你能不能让他们暂且先让一让。” 顾长风冷眼看着她,没有动作,也没有反应。 “拜托,我出来一趟不容易的。”颜素问双手合十,试图用撒娇来打动眼前这个神情冷淡,内心戒备的男人。 “你想要看书?” “嗯!”颜素问先是点头,跟着摇头:“不是看,是买,所以我不会影响你太久的。” “你住在哪里?” “这个……”颜素问指指书架上的医书:“我住在哪里跟我要买书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你说呢?”顾长风将手中的《神农百草经》丢给颜素问。 “那个……我不要这本,我想进去自己选。”颜素问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笑着:“我不是不想要你丢给我的书,而是因为这本我看过了。真的,我发誓,我三岁的时候就看过了,五岁的时候读第二遍,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背诵下来了。” “背一段。” “哦?背……背一段?现在?”颜素问气闷的想着,我为啥要背一段,而且你说让我背,我就背的。我也是有原则,有自尊,有脾气的好不好。 “你七岁就能背下来了。” “是。” “证明给我看。”顾长风扫一眼她手里的书:“背,我让你进来,不背,拿着那本书出去。” 第014章 讲理(上) http://.biquxs.info/

“你……” 只说了一个“你”字,剩下的言辞就被颜素问生生给压回了喉咙里。 好女不吃眼前亏,谁叫人家牛x,愣是带了两个随从出门,且这两个随从一看就不是不怎么好惹的。 打架,她也是会的,打起来,还真不一定会输。只是好女不跟赖男斗,初到邺城,她还是低调点儿好。 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看着顾长风:“好,我背,我现在就背。《神农百草经》而已,小意思,随口就能来的。” 清清嗓子,张口道:“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者,本《上经》。” “嗯。” 顾长风轻嗯了声,颜素问随眼神讨好的望着他,见他半响不语,忍不住问道:“我过关了吗?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进去选书了?” “不可。” “为什么?”颜素问真有些恼了,讨好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憎恶,连带着整张小脸儿都是气呼呼的。 “因为……”顾长风往前走了一步:“因为这里的医书,医案,我全都买下来了。” “你……”颜素问快速扫了一圈儿,指着顾长风道:“你都买下来了?” “都买了。” “你钱多烧的是吧?这么多书,你都买回去做什么?” “买回去烧。” “什么?”颜素问搓了下耳朵。 “我钱多,买回去当柴火烧。”顾长风面不改色,一双眸子更是清冷的不带丝毫情绪。 “你……你……” 好吧,你是大爷,你钱多,你任性,你了不起,但是……但是我真的想看书啊。这么多的书,你买回去当柴火烧,你是觉得自己腹内草包,想要吸收空气中散发的书香味儿来充实自己吗? 当然,这是腹语,是不能说出来的。 颜素问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再努力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孔,“那个,看在我曾经救过您的份上,多多少少给我留一本两本的行吗?顾爷,我知道您有钱,但您当柴火烧也不差这一两本吧。” “我留了一本给你。” “真的呀,那谢谢,谢谢,我现在进去选,只选一本,剩下的都给您老当柴火。” 颜素问说着,抬脚,迈步,准备靠近书架。 “哐啷!”两剑互叠,她又给挡在了书架外头。 她眨巴着眼,心说,您好歹也是带随从出门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顾长风似读懂了她心中所想,又往前走了半步,指着她手里的《神农百草经》说:“一本,已经给你了。” 我去……去你的! 颜素问咬紧下巴,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神农百草经》给挥了起来。 这书很厚,砸下去,应该能听见响声儿。 “这本书不适合做武器。” 你怎么知道我想敲你? 快速将书收回来,十分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假笑,也是种生存本能。 “出其不意才能一招制敌,你表现的,太明显。” 这是在小看她吗?颜素问不悦的挑眉,心想着,是不是得拿出点儿实力来让对方瞧瞧。 “这世上想要对我动手的人不少,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你是头一个。” 这是在夸她吗? 可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他是谁?为什么大家都想对他动手,难道是因为他比较欠揍。 应该是吧。 想想看,她跟他拢共也才见过这么两面,她就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顾长风。”她叫他的名字,语气轻浅,带着一丝柔柔的味道。 “嗯。” “能不能让你的随从将剑拿开。”颜素问露出一抹苦相来:“这么横着,吓得我腿都软了。” “害怕?” “嗯。”颜素问配合的点头,甚至努力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装的很像,可惜眼神差了些。”顾长风走到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竟带着一丝压迫的气息:“你大概忘了,咱们是在什么情形下遇见的。” “呵呵。”颜素问缓缓转身,用书拍了下自个儿的脑袋。 她一个小医女,面对躺了一地的死尸都不害怕,甚至还淡定的在随时可能出现杀手的情况下将人给救了,她能害怕两把还没有出鞘的破剑? 颜素问啊颜素问,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得,医书买不成,脸也给丢了。 她啊,还是乖乖回家吧。她大伯父好歹是御医,颜家好歹也是御医世家,还能找不到几本医书来看看。 “颜素问。” “顾爷您还有吩咐?” “这医书跟医案你都不想要了?” “想要……但是要不得啊。”颜素问扯着嘴角:“论实力,小女子自然是拼不过顾爷您的。这论银子,小女子更是甘拜下风。打不过,抢不过,还拼不过,小女子只能无功而返,回家躺着。” “回家躺着?” “天都黑了,自然是要回去睡觉的。”颜素问随意的朝着外头指了指,却没看见顾长风在听见睡觉两个字时表现出的神情略微不自然。 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在郊外破庙的那一晚。 “云飞。” “爷。”两名随从中的其中一名应声。 “将这些医书、医案尽数送到颜府,就说是送给颜二小姐的。” “颜二小姐?” “颜素问,颜二小姐。” “是!”随从应声的同时,也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还站在面前的颜素问。 颜素问眨巴着眼,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我答应过你一个条件,还记得吗?” 颜素问点头。 “十本医书。”顾长风紧攥着颜素问的眸光:“这里,有着全邺城最好的医书和医案,我答应你的,已百倍兑现。” “谢,谢谢啊。” “所以——”顾长风俯身,“现在是你欠我了。” 眨眼,再眨眼,脑袋却瞬间糊成一片。 “颜素问,您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偿还我。” 偿还!偿还什么?她不记得她有欠他什么啊。 “买下这些医术和医案,我用的可是真金白银。”顾长风往一旁轻扫,一个店铺掌柜模样的年轻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拨弄着金算盘走了过来。 颜素问只听他噼里啪啦乱拨弄了一阵,然后微笑着报上了一个数字:“顾爷,一共是白银十万两,您看您是付现银呢,还是用银票。” 十……十万两? 就这么点儿医书和医案! 这是家黑店吧! 这看似还没睡醒的书局掌柜是拿顾长风当冤大头了吧? 颜素问一阵晃脑,然后抓住了顾长风的胳膊,快速道:“十本,我只要十本!这黑心肠的书局老板一定是看你有钱,把你当成肥猪来宰了。” “扑哧!”那正拨弄着算盘的书局老板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着顾长风:“肥……肥猪,我的天呐,我还头一遭听见有人将你和肥猪放在一起比较的。嗯,仔细想想,这个比喻还是蛮形象,蛮贴切的。只是,这位姑娘,你不经调查,就贸然将我这了了书局当做黑店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还有,麻烦您仔细看看,我这书局里的医书也好,医案也好,可都是精品,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就这十万两白银我都是给的人情价。这要是换了别人,莫说十万两白银,就是十万两黄金,我都不一定会卖。” “奸商!赤果果的奸商!” “赤果果,好吧,我是赤果果。”书局老板努力忍住笑:“这良商也好,奸商也罢,总之,我开门做生意向来讲究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书,你们不要,自有旁人来买。顾爷,您决定吧。” “云飞,取十万两银票。” “你真给啊!”颜素问拽着顾长风的那只手又紧了些:“这可是十万两白银,你家就算钱再多也经不住你这么败的呀。还有,你这么能花钱,你爹娘知道吗?若是知道,还不打死你。” “哈……哈哈……”书局老板又笑了,且笑得捂着肚子,差点滚到地上去。 “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败家,还爹娘打死你。我说长风,这姑娘该不是你给自己的找的媳妇儿吧。你从我这里买走的医书跟医案,莫不是要给人家姑娘做聘礼。” “闭嘴!”顾长风一记冷眸扫了过去。 “好,闭嘴。”了了书局掌柜的那张嘴是闭上了,可笑声仍在,还是在肚子里使劲憋的那种。 “颜素问。”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聊聊,聊什么?” 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后退之路也被人堵死了,而堵她后路的竟是某人伸长的手臂。 颜素问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清,她可不想在灯光迷离之下与他发生什么近距离的碰触。人言可畏,万一传出去了,鬼知道会演变出多少不靠谱的版本。 “那个……”小手戳戳:“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这黑灯瞎火的,实在是不方便跟你单独出去聊聊。” “不是单独。” 什么意思? “还有他们在。”顾长风以眸光扫过他的随从以及幼白。 他们在也不行啊。 不等颜素问提出质疑,她就被顾长风的随从强行带离了书局。 “顾长风,你等一下,等一下好不好。”颜素问挣扎着:“我真看不了那么多书,我只要十本,十本就足够了。好吧,你有钱,你是土豪,你想买我也阻止不了,但这用十万两银子买下的医书不能送到颜府!” “为什么不能?” 顾长风止步,回眸看着她。 第015章 讲理(下) http://.biquxs.info/

“因为……” 因为你傻啊!我一个打从乡下来的姑娘,哪里来的十万两银子买书?难不成要我告诉大伯父跟祖母,告诉颜家所有心怀叵测的人,这书是你买了送给我的,而你送给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城外救过你的命,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被人追杀,而你被人追杀的理由我不知道也不清楚,甚至我连你究竟是谁都没有弄清楚。 你觉得我这一大通解释下来,颜家的人会信吗? 当然,这是腹语,是不能对眼前这个冷冰冰且身边随从还带着长刀的男人讲的。 “因为我看起来不像是能买得起这么多书的人啊。”颜素问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着:“若是被我大伯父跟祖母看到了,会以为是我偷的,抢的。你想想看,到时候,就算我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云飞会给他们解释。” “云飞……”那个随时带刀的随从,会吓坏大伯父跟祖母的好吧。 颜素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尽量温和的说着:“不是解释不解释的问题,关键是我买不起,我看起来也不像是能买得起的样子。” “你是买不起。” 对,我很穷,我真的买不起。 “但我买得起。” 您有钱,你那是邺城最大的土豪,但无功不受禄,小女子福薄,我受不起啊。 颜素问生平头一遭知道什么叫对牛弹琴,她几乎要以手扶额,长叹不止了。 “顾爷,顾大爷,小女子知道您买得起,但小女子受不起啊。”颜素问双手合十:“我收回之前对您说的所有的,全部的话。我不给您提条件了,我也不要您送医书给我了,咱们权当没有见过,也权当不认识好了。” “不认识?” “对!不认识,从未见过。”颜素问郑重的点头。 “那我们……” 见颜素问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顾长风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好像不怎么想要让她如愿。 俯身,低头,将她全部纳入自己的视线之内。唇线上扬,用一贯冷淡的口吻说着。 “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那多麻烦,还是不要了吧。”颜素问小心翼翼的向外挪着,再挪着,瞅准时机,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幼白,快速说道:“走!回家,咱们赶紧回家!” “小姐,那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是劫匪,拦路打劫的那种。”颜素问抓着幼白一路飞奔:“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小姐,你跑慢点儿,幼白跟不上了。” “我也想跑慢啊,可跑慢了就没安全感了。”颜素问说着,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爷,追吗?”云飞看着那抹飞奔的影子,强忍着笑意,问。 “不追。” “那这书还送吗?” 顾长风思索了一下,道:“日后再说。” “爷不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吗?” “我没有表明吗?” “爷是告知了颜小姐您的名字,但颜小姐她似乎……”云飞低头看着自个儿的脚尖儿:“似乎并不知道顾长风是谁。” “是好事,还是坏事?” “爷是指颜小姐不认识您的这回事儿吗?”云飞用余光瞄着顾长风:“这位颜二小姐与颜家另外三位小姐不同,她一直住在洛城那个叫做颜家庄的地方,在满十六周岁之前,从未离开过。从她听到爷的名字反应来看,若不是真的糊涂,就是故意装糊涂。” “告诉老夫人,与颜家的亲事,我自己处置。” “是!” “等一下。” “是!” “让寒石挑出十本医书送到颜府。” “只要十本?” “十本!让他仔细挑选。” “那这挑出来的十本书是即刻送到颜府,还是改日再送?” “改日再……即刻送去。”顾长风看着云飞:“由你去送,不必隐藏身份。” “爷是想……”云飞低头:“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另外一边,颜素问逃命似的带着幼白一路狂奔,回到宁心斋,水都还没顾上喝一口呢,管事儿颜禄就来了,说是顾家来了人,指名要见她。 颜禄说的顾家,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个要退她亲的顾家。只是,这退亲,有大晚上来的吗? 带着满腹疑虑,颜素问跟随颜禄到了正堂。 “素问,过来。”大伯父颜白术冲她招手,“这便是我那侄女素问。素问,来见过顾将军。” “是,小女颜素问见过将军。”自进入正堂开始,颜素问便也循着大户人家的规矩,一直低着头。刚要福身做礼,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不敢不敢,小姐这是要折煞属下,属下可当不起。” 颜素问抬头,撞上一张不久之前才见过的脸,那张脸的名字叫做云飞。 顾长风的带刀随从是将军,那么顾长风是谁? “你——” “属下顾云飞见过颜小姐。” “你——” “小姐方才走的急,有些东西忘了带。”顾云飞将十本甄选过的医术和医案奉上:“这是相爷特意吩咐属下给小姐送来的。相爷还命属下带话给小姐,说小姐既不愿意将那些医术和医案全部带回颜家,也就暂时放在了了书局,小姐想什么时候去拿就什么时候去拿。若是担心身旁的丫鬟力气小,拿不动,也可以随时传唤属下,属下会将小姐需要的医书和医案准时送到颜府,送到小姐手上。” “相爷!”颜素问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你口中的相爷该不是他吧?” “这邺城叫做顾长风的只有咱们家相爷一人。” 顾云飞笑得无害,颜素问心中却在骂娘。 太巧了,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她不过是在城外随随便便救了个人,却救到了那个打小跟自己指腹为婚的男人,且这个男人让她进京是为了跟她退亲。 这是什么奇葩剧情,狗血套路。 编故事的在哪儿,咱们出来聊聊,保证只动毒药不动手。 颜白术虽站在一边,但顾云飞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也都听清楚了。他轻轻咳了声,问:“你见过顾相了?” 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颜素问看着自个儿的大伯父,不知道是该点头呢,还是该摇头。 “你方才出去,也是为了见顾相吗?” 颜白术又问,这回颜素问摇头了,而且还是连续摇的那种。 “不是,真不是,我让幼白带我出府是为了买医书。”刚刚解释完的颜素问忽得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她的大伯父又是如何知道她偷偷出府的。 “咱们颜府虽不及顾相的府邸周全,但也是官家府邸,且这府中藏有不少珍贵的医案,未免遭人破坏,也设有几处暗哨。你带幼白出去,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你出去是为了见顾相。” “我真不是为了见他。”颜素问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我出府当真是为了买书,我也没想到会在了了书局碰上他。哦,不对,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是什么相爷,我以为他只是顾长风。” “相爷姓顾,名长风,字言卿。”顾云飞强忍着心底的笑意,“小姐不知道吗?” 知道个鬼啊,我怎么知道顾长风就是顾言卿,顾言卿就是顾相爷的。这相爷,不都是七老八十的吗?就算年少得志,也应该是那种依附爹娘,靠着祖辈蒙阴上位的纨绔子弟啊。 这顾长风哪里长得像纨绔子弟,又哪里长得像是那种靠着家族上位的男人? 更甚者,他哪里长得像宰相大人? 这当大官的,出门不都得讲个排场,哪有被人追杀追到九死一生的?还有,大晚上出门,就只带两个随从,连个像样的马车装备都没有。他脑门上又没有刻字,她怎么知道他是堂堂宰相,是她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大人。 不!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全家,包括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嫁给顾长风,也没巴望着去做什么宰相夫人。既不打算嫁给他,当然也就用不着费劲吧啦的去打听他的消息,更不屑于知道他是扁是圆,是方是正,只需要安心等着被退亲就好。 可眼下,她怎么有种事情好像变复杂了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秦婉茹以及得到消息赶来的颜沐芸时,她们的眼神,像是要活生生把她给吃了。 “小姐不必感动,相爷说了,但凡小姐想要的,相爷都会送到小姐手上。”顾云飞明明嗅到了周边的汹涌暗潮,却偏偏还要煽风点火。 “不必,真的不必,我跟你们家相爷不熟。” “相爷说了,他有时间让小姐好好了解他。” “我没时间!”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射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冷,颜素问下意识搓了搓胳膊:“我来邺城是跟你们家相爷退亲的。” 顾云飞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相爷说了,先前要与小姐退亲是老夫人,不是相爷。相爷觉得小姐甚好,这门亲事,相爷并不打算退。时候不早了,还请小姐早日安歇。这医书与医案属下已经送到了,属下告辞。” “喂——”颜素问想拦,却没能拦住。 “二妹妹,你能否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沐芸嘴角带笑,眼睛里却藏着刀。 第016章 缘分 http://.biquxs.info/

“误会,一切都只是误会。” “误会?”颜沐芸皮笑肉不笑:“顾将军都已经将礼物送上了门,二妹妹却还告诉咱们都只是误会。不知道是咱们误会了二妹妹,还是二妹妹误会了咱们。二妹妹与相爷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即便不愿退亲,即便私下用了方法去偷偷见了相爷,只要这婚书还在妹妹手上,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二妹妹又何必假意掩饰,故意不说呢。” “姐姐误会了,我是真不知道。” “二妹妹若还要这么说可就真没意思了。” “妹妹初入邺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大伯父。当日在城门口,妹妹是独自一人驾着马车过来的,其狼狈模样,大伯父应当记忆犹新。见到大伯父之后,妹妹我便随着大伯父返回家中,这一路上都是与大伯父同行的,其间是否见人,见了何人,大伯父都是清楚的。回到颜家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至于傍晚出府,也是与幼白一起的,就连与相爷见面的了了书局也是幼白带我过去的。若是依照姐姐的说法,我与相爷私下相会,竟是幼白从中斡旋吗?” “咳!”颜白术轻咳了声:“此事,的确很怪。我虽不在朝堂,可关于顾相的事情也听过不少。他若真想见素问,绝不会私下进行。” “父亲说的是,顾相的确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难保有人居心叵测,刻意接近顾相,制造契机。” “姐姐这说的是我吗?”颜素问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姐姐方才也说了,我与顾相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只要这婚书还在我手上,我与顾相见面便是名正言顺的。既是名正言顺,妹妹我又何须刻意接近,制造契机?” “那是因为你知道顾相不喜欢你。”颜沐芸一急,竟忘了掩饰,将心里的话直接给说了出来。 “我都没有见过顾相,焉能知道他是否喜欢我。莫非,这话是顾相与姐姐说的?” “这还用人说吗?顾相若是喜欢妹妹,自会依照婚约迎娶妹妹进门。这退亲,不摆明了是顾相不愿意,也不想娶妹妹吗?” 颜素问指了指门外:“姐姐莫非忘了方才那位顾小将军说的话了,那位顾将军可说了,说这退亲是顾老夫人的意思,相爷并不知情。那位顾将军还说了,说相爷甚为中意妹妹,这亲事是不打算退的。” “自古婚配,讲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老夫人不喜妹妹,这顾家的门槛妹妹只怕也是迈不进去的。” “姐姐又忘了,当初定下这门婚约的恰好就是顾老夫人与我爹娘。”颜素问眨巴眨巴眼:“当然,近年来,顾家越发显赫,我颜家却没什么起色。顾老夫人想要为相爷另选一门合适的姻缘,这个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这婚姻大事,虽说全凭父母做主,可依着姐姐来看,顾相爷像是那般听话的孩子吗?” “你——”颜沐芸急了,可当着颜白术的面,又不好明着发作,只能忍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还请大伯父,大伯父以及姐姐尽早安歇。至于妹妹,得将这相爷送来的医书还有医案搬回宁心斋去。这相爷位高权重,他送来的东西,可怠慢不得。”颜素问倒了个晚安福,将十本医书一分为二,她抱了五本重的,将另外五本推到了幼白跟前,一主一仆,就那么抱着医书离开了。 “爹,你就让她那么走了吗?” “闭嘴!” “女儿也是为二妹妹着想。”颜沐芸轻轻跺脚:“这一会儿退亲,一会儿又不退亲的,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要怎么看待二妹妹,要怎么议论咱们颜家啊。” “这退亲也好,不退亲也罢,都是顾相与你二妹妹的事情,只要你二妹妹不说什么,咱们这些人,也都少掺和的好。”颜白术这话虽是对颜沐芸说的,眼神却落到了秦婉茹的身上:“你二妹妹有句话还是说对了的,顾相自有顾相的脾气,断不会像一般人家的孩子那样只听父母之命。再者,我颜家如今也没有去与顾家论长短的资本。你与你母亲的心思,我也是清楚的,事已至此,我劝你们知趣些,切莫自取其辱,到时候才是真正丢了我颜家的脸面。” 颜白术说完,拂袖而去。 颜沐芸紧抿着唇瓣,待看不见颜白术之后,飞快走到秦婉茹身边,用委屈的声音说着:“娘,究竟谁才是爹的女儿啊?” 秦婉茹心里也有些不高兴,总觉得自个儿像是被人摆了一道,可这无端而来的怒气又不知道该向谁去撒。 “你放心,说到底,她都是外来的,你爹心里还是疼你的。” “秦嬷嬷不是说她不想嫁给顾相吗?” “这岂是她说不想嫁就能不嫁的,再说了,这乡下丫头说的话能信吗?” “那现在怎么办?” “你放心,娘自有主意。”秦婉茹拍拍颜沐芸的手:“你忘了,这顾言卿要娶谁,也不是他一人说了就能作数的。他的婚事,还得经由那位同意。只要宫里还有静妃,只要静妃还能在皇上耳朵边说上话,她颜素问,就不可能顺顺当当的嫁到宰相府邸,也别妄想着去做什么宰相夫人。” “还是娘考虑的周全,女儿到底经的事情少,方才被那乡下丫头一激,差点给激恼了。” “你可是咱们颜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她颜素问是什么身份,你岂能与她一般见识。” “娘说的是,女儿记下了,以后断不会上她的当了。” 这边,秦婉茹与颜沐芸母女情深,各自盘算。 那边,颜素问与幼白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十本厚厚的医书全部抱回宁心斋。 “小姐不是在房里休息吗?怎么抱了这么些的医书回来。”尔容正睡着,听见声音,来不及穿鞋,随手抄了个花瓶,就冲了出来。见来人是颜素问与幼白,这才将手里的花瓶放下,迷迷糊糊问了句。 “小姐去买书了。”幼白将书全部搁在桌上,“倒是你,才来宁心斋几天就忘了规矩。这光着双脚,拿着花瓶出来又是几个意思?” “人家这不是着急嘛。”尔容委屈的嘟嘟嘴:“刚眯了会儿,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儿响声儿。这脚步声又重,便寻思着是那个不要命的又来惹事儿。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也来不及寻摸,就把这花瓶给提溜出来了。虽说是个瓷器,可关键时也能抵挡一阵儿不是。” “这可是官瓷,你若真给砸了,这辈子就甭想别的了。”幼白瞪了尔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东西放回去。小心些,别毛毛躁躁的。” “知道了。”尔容小心的将花瓶抱起,又瞄了眼搁在桌上的那些医书:“这些书都是小姐要看的吗?那小姐可真厉害,换了尔容,只一眼,就能给看瞌睡了。” “小姐又不是你。”幼白将书按照厚薄程度给摆整齐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也都有每个人的短处,这医书枯燥,不爱看也是正常的。”颜素问随手翻了翻,从装订来看,这十本都是精品。有些,还是民间难寻的孤本。那顾长风,像是认真给挑选过的。 “小姐在想什么,这嘴角的笑都要兜不住了。” “自然是在想这些书。”颜素问被幼白看的心虚,脸禁不住有些红了:“这本,还有这本,都是民间极难寻到的孤本,也都是学医者最想得到的珍品。这了了书局,看着不怎么起眼,却没想到竟还是个藏有宝贝的地方。” “了了书局的确是个藏宝贝的地方,这邺城想要买书的都会去他那儿。只是那老板,看着像是不大正常似的。”幼白摇摇头,忽得想到那个在书局里见到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问:“小姐,那个人真的是顾丞相吗?” “你也不认识?” “小姐这话问的,那可是顾丞相,其实幼白这种小丫鬟能认识的。” “顾长风很难见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小姐觉得好见吗?” 好见啊,像她,才到邺城几日,就连着碰见两回。只不过每一回碰见,都没什么好事发生。所以,像这种大官儿,这种大人物,她们平头老百姓,还是少见为妙。 颜素问心里想的,幼白自然不知道,她见颜素问低头,还以为是在想什么心事,于是道:“幼白觉得,这就是小姐与顾丞相的缘分。” 是孽缘吧! “小姐你想,顾丞相作为咱们大魏首屈一指的权臣,全大魏女子的梦中情郎,莫说是像幼白这种小角色,就是大小姐,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可偏偏小姐就能见到,不光能见到,还能跟顾丞相说上话,不光能说上话,还能得到礼物。这啊,就是老天爷安排好的缘分,小姐注定是要成为宰相夫人的。” 幼白眼睛里冒光,颜素问却在心里叫苦。 她不想要注定,更不想做什么宰相夫人,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她的小医女,做颜家庄那个无忧无虑的颜素问。若是一定要寻个人嫁了,她宁愿那个人是颜小七。 第017章 离府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是抱着医书睡着的,她看的是季成医案。 季成,是前朝比较有名的一个大夫。他痴迷医术,却更擅长用毒,声称以毒攻毒才是治疗疾病的最佳途径。在寻常医者眼中,这个季成绝对是邪魔外道,是另类,但在颜素问看来,这个季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季成医案,也与别的医案不同。旁人书写医案,多半是记录病人的病症,所开药方,使用剂量,以及使用后的效果。季成医案,更像是在研究,研究病人服用药物之后的种种表现。因季成所用药物多半具有毒性,所以他的医案也更像是在记录患者中毒之后的反应,以及被他解毒之后的效果。 这样有意思的医案,颜素问自是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做梦,梦到的都是医案中所记录的那些事情。 只是,不等梦境结束,她就被幼白给唤醒了。 幼白告诉她,今日是三小姐被送到静心庵的日子。 三小姐,指的是颜沐桐。 自那夜事情发生之后,颜素问就再也没有见过颜沐桐,只听尔容说她被禁在自个儿的院子里。闺阁小姐,夜会私男这样的事情原就可大可小,且这两日也没见什么动静,她私下里还以为那不过是祖母在气头上随便说说的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此时,天还未大亮。 选在这个时候送颜沐桐出府,说明在颜家人心里,那件事仍是忌讳,是不光彩的。按说这个时候,她是不该出现的,可幼白告诉她,这府中该去的,不该去的,能去的和不能去的眼下都已经到了前院,她若不去,秦婉茹心里难免记恨。 因为是送人,颜素问并未做什么打扮,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到了前院,才知道自己是有多随便。好在,大家伙儿的关注点都在那个哭哭啼啼的颜沐桐身上,也没人在意她是不是梳了发髻,是不是带了朱钗,又是不是穿了体面的,能见人的衣裳。 她故意站在角落里,故意低着头,故意减弱在人群中的存在感。她想着,等颜家送走了颜沐桐,她就回宁心斋睡个回笼觉,睡醒之后再继续看季成医案。医案中那些用毒的方子她可以记几个,兴许日后用的着。 正想着,忽听有人在耳畔问了句:“你就是素问妹妹吧?” 抬头,看见一张与秦婉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都说儿子仿母,她的这位堂兄,倒是真长得蛮像他的生母。 “事情我都听说了。”他言语温柔,眼神纯粹:“桐儿自小就任性,做事只凭一时的好恶,从不考虑后果,有今日之祸,也全是她自找的。” 颜素问垂眸不语,她纤细的,长而密的羽睫遮盖了眼睛,让头一次与她说话的颜家嫡长子颜炜林看不出情绪。 “你不必在意,桐儿的事情,怨不得你。”颜炜林轻轻安慰着:“你初到邺城,又是刚回家里的,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害怕。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到墨韵堂找我,我亦是你的兄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颜炜林虽是颜白术与秦婉茹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但他却是被颜老太太给养大的。颜老太太的原话,是不愿意让颜家的嫡长子染了秦婉茹身上的那些商贾之气。 将孩子送给老太太养,秦婉茹也是愿意的。刚入府的那几年,她全部心思都在颜白术身上,对于那个从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整日哭哭啼啼的孩子本就没什么感情,甚至听见他的哭声都有些厌烦。等她意识到自己有个儿子,且这个儿子在颜白术以及颜家老太太心中的分量时,颜炜林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与这个自小就不怎么管自己的生母自是感情疏离。也因为是被颜老太太养大的,所以颜炜林的脾气秉性与他的两个妹妹都不相同。 颜沐桐出事时,颜炜林正在宫中看诊,待回到家中,已是两日之后。他所知道的,一半是他的父亲颜白术告诉他的,另外一半则是从下人口中听来的。 基于对母亲和亲生妹妹的了解,颜炜林先入为主,认定了颜素问是被欺负的,只是她运气好,侥幸逃过了一劫。至于颜沐桐,则是用人不当,看人不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祖母送去静心庵也算是个恰当的处置。 自小没有见过的妹妹,就算知道她受了委屈,也很难感同身受。只是,当他看见独自站在角落,衣着简单朴素,且一直低着头的颜素问时,心头一软,双脚不由自主便移了过来。 “多谢兄长!”颜素问轻轻说着。 抬头,一双纯净的眸子落入颜炜林的眼睛里,竟让他心间微动,脸颊蓦地一烫,错开了眸光。 “自家兄妹,应该的。” 颜素问浅笑,将头又低了下去。 堂兄妹之间的客套话,她自是不会当真的。 那边,颜沐桐已经到了门外。许是担心她的哭闹惹来旁人注意,丢了颜家的脸面,颜老太太竟让两个嬷嬷强行塞了她的口鼻,将其丢到了马车里。呜呜的哭声,仍不断从马车内传来,颜老太太的脸色,也显得越发难看起来。 “母亲切莫要生气,儿子这就让他们启程。”颜白术见母亲生气,忙走到近前请罪。 颜老太太横了他一眼,“真真是你生的好女儿,做下那般丑事也就算了,在院子里反省了几日仍是这般不知轻重,不明事理。她这般哭闹不休是觉得她自个儿很委屈是吗?” “母亲莫要生气,桐儿她,的确是……” “就她这样的脾气,即便是送到了庵堂里也是个招惹麻烦的。” “那母亲的意思是……” “让颜禄再备一辆马车,我随她一起过去。” “使不得,可使不得。”颜白术也跟着变了脸色:“这个时节,母亲不宜上山。母亲若是不放心,儿子让婉茹随桐儿一起过去。” “还嫌你这个女儿不够泼皮,丢人丢的不够吗?依我看,沐桐变成今日这样,少不了她那个母亲的功劳。若你当初肯听我的,将沐芸,沐桐都放在别处养,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副局面。我颜家的脸,迟早要被她们母女给丢尽了。” 颜老太太声音不大,却也没有避讳着,站在院子里的人,差不多也都听见了。秦婉茹自是生气,她狠狠绞着帕子,牙齿发出“咯咯”声。秦嬷嬷几次扯她衣角,她都没反应。 颜素问用余光瞄了瞄站在一旁的颜炜林,发现他神色如常,想来颜老太太对秦婉茹的态度他都是知道的,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并不往心里去。 这大户人家的亲情果然与一般的小门小户是不同的,亏得她是颜白青与杜若的女儿,若是投胎到了秦婉茹的肚子里,还指不定怎么悲剧呢。 正想着,忽听见有人唤她,循着声音看去,目光竟落在了颜老太太身边那个大丫头望秋的身上。 “二小姐,老夫人吩咐,让二小姐随她一起到静心庵里小住几日。” “现在吗?” “是的!”望秋点头:“老夫人已经在车里等着了,二小姐这边请。” “可是我……”颜素问面露尴尬,指了指自己的穿戴。 “二小姐需要什么,尽管与幼白说,让她稍后一并带给二小姐。”望秋稍作暂缓之后又道:“陪着三小姐一起去静心庵小住是老夫人临时决定的,老夫人那里也没做什么准备。二小姐可先陪老夫人过去,望秋与幼白,尔容随后跟上。” “有劳望秋姐姐带我过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还矫情,铁定是被骂的。 望秋将颜素问带到马车旁,她先是站在一侧,用手掀了帘子,对着车内说了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在听到一声“嗯”之后,随将面孔转向颜素问:“二小姐慢些。” “多谢望秋姐姐。”颜素问颔首,浅笑,拎着裙角上了马车。 车内,只坐着颜老太太一人。听见声音,老太太半合着的眼睛睁开,待目光落在颜素问身上时,说了句:“住到年前,我们便回来。” “素问愿意陪着祖母。” 颜素问上一世也是学医的,这做大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有伺候过。在她行医问诊的那些年,见过比秦婉茹心眼儿更多的,比颜沐芸更会掩饰做戏的,比颜沐桐更不知好歹的,也见过比颜老太太脾气更拧,更大的。 只要有耐心,铁杵磨成针。 她自认,还是能讨老太太欢心的。至于旁的人嘛,她懒得应付,也不愿意去花时间应付。总之,人不惹她,她不惹人,最好大家都自觉点儿,各自相安,各自无事。 “你虽自小不在我身边儿,但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的却也不少。”颜老太太开口,“我只有两个孩子,虽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确实更偏爱你的父亲。偏爱,不代表着你的父亲就好,相反,他是最让我不省心的。” 她爹颜白青有多不靠谱,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竟也会偏爱他多一点。爱屋及乌,老太太对她,也应当是喜欢的吧。 第018章 吓唬 http://.biquxs.info/

“在颜家庄时,爹爹与娘亲也时常提起祖母,只是——”颜素问偷瞄了颜老太太一眼:“只是爹爹提起祖母时总有些底气不足,似乎很怕祖母。” “他自是怕我的。”颜老太太端了端身子:“他自小顽皮,不像他的兄长那般稳重踏实,又总是给我惹下祸端。我既担心他辱没了颜家的门风,又唯恐他做事不计后果,惹祸上身,对他自是比对他兄长严苛些。好在,他长大之后,也稍稍懂得了些分寸,没有拖累整个颜家。” “孙女儿觉得祖母对爹爹严苛是对的。” “你爹娘在颜家庄还好吧?” “挺好的,爹爹在家中开设了一间医馆,娘亲就帮着爹爹抓药。只是,乡亲们很少上门就诊,都是爹爹主动跑到人家家里去。没出来之前,孙女儿以为这天底下的大夫都像爹爹那般,后来才知道,乡亲们是怕爹爹医术不精,给看错了病,更担心娘亲抓错了药,吃了闹肚子。” “笑话,这堂堂太医院出来的还能医术不精。”颜老太太冷哼一声,嘴角跟着向上撇了撇。 “祖母说的是,爹爹医术再差,还能比乡间的那些走方郎中差吗?是那些乡亲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反正这些年,孙女儿见到的都是爹爹药到病除。” “我颜家的人,医术岂是那些山野村夫能比的。” “祖母说的是,咱们颜家那可是御医世家。” “你呀,倒是比你那对儿爹娘省心。”颜老太太终于拿正眼瞅了瞅颜素问:“这原本,我还担心,担心你的性子会随了你爹或者你娘,眼下看来,你倒是比他们两个都好。” “孙女儿也觉得自个儿不像爹娘,莫不是都随着祖母您?” 颜老太太瞅着她没说话,可这上扬的嘴角暗示,颜素问的这番讨好,说到她心里去了。 “你与祖母说实话,带你去庵堂里住,你可有怨气?” “怎么会呢?孙女儿自小在颜家庄里长大,这出了颜家庄,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祖母肯带着孙女儿那是疼孙女儿,是真心为孙女儿好的,孙女儿怎么会有怨气。” “你这说话的劲儿倒是随了你的父亲。”颜老太太又合了眼:“沐桐那件事,我并不想说破,但却不代表着我老太太是好糊弄的。” “祖母心里自是跟明镜儿似的,孙女儿也不敢欺瞒祖母。” “她们难为你,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料到沐桐竟会那么做。事情既是她惹出来的,落得今日,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设计。我带你去庵堂,一来,是为了让你好好教教沐桐,免得她将来再做错事情。二来,也是让你好好想想,想想你跟顾家那小子的亲事。” “祖母知道了?” “这颜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没有能瞒过我这双眼睛的。我是老了,也懒得去理会府中的这些杂事儿,但不理会,并不代表着我不知道。” “孙女儿当真不知道顾长风就是顾言卿。”颜老太太既将话说到了这里,颜素问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她将半路遇到顾长风,将其救下的事情一一都给说了。“祖母明鉴,事情就是这样的。若不是顾家遣人去颜家庄退亲,孙女儿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婚约。爹娘也只是将婚书交给了孙女儿,让孙女儿前来邺城自行解决。这婚书孙女儿就带在身上,婚书中也只写了顾言卿三个字,任凭孙女儿怎么去想,也不能想到这半路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就是婚书里的人,这顾长风就是顾言卿啊。” “这事儿的确很巧。”颜老太太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巧合,她睁眼看着颜素问,说道:“兴许,这就是你与顾家那小子的缘分吧。” 缘分,又是缘分,她能不能不要这个缘分啊。 马车一路颠簸,临近黄昏,才到了静心庵。 这静心庵建在山顶上,建筑面积不大,但房舍错落,周围遍植松柏,因前几日才刚下过雪,这白雪压松枝,越发显得清雅幽静。 在颜素问的印象中,寺庙多是琼楼玉宇,香火旺盛,可这静心庵恰恰相反,这里简朴小巧,即使菩萨面前,也少见香火缭绕。 “鸟穿浮云云不惊,沙沉流水水尚清。任他尘世多喧嚣,静我凡心立功名。这静心庵倒是个适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颜素问将大氅裹在颜老太太身上,扶着她,小心地往庵里走。 “的确是好地方。”颜老太太止步,看着庵门上那三个字:“这静心庵乃是前朝皇帝为他心爱的妃子所建,前朝覆灭后,这庵堂也跟着毁了。到了先帝爷那会儿,宫中有位单嬷嬷,不知怎的就提起了这静心庵,说是离宫之后,想要到庵中修行,为先皇后祈福。先帝爷特准,且让工部主持,将这庵堂重新修葺。这修葺过后的静心庵,不再是皇家专属,可寻常百姓都知这庵堂来历,也不敢轻易涉足。因此,来这庵堂的也多是官员眷属,这里头的陈设,自然也是不俗的。” “光是听着祖母讲,孙女儿就觉得这庵堂是有故事的庵堂。” “你呀,也算是说对了。这世上的房舍就跟人一样,都是有故事,有来历的。只不过,它们自己没有口,不能与外人说罢了。” “祖母说的极是。” “马屁精,净知道讨着祖母欢心。”颜沐桐刚下马车,脸上还挂着泪痕,听见颜素问与颜老太太的对话,忍不住怼出声来。 颜老太太转身瞧了她一眼,声音瞬间冷了几度:“我倒是想你来讨讨我的欢心,可你与你那个商贾出身的母亲一样,都只会惹我生气,半点儿不像我颜家的孩子。” “祖母偏心,处处针对我和母亲,我哪里不如这个才从乡下来的野丫头!” “住嘴!”颜老太太黑了脸:“你信不信我让人将你从这山崖上丢下去。” 颜沐桐吃瘪的住了口,眼圈儿里压着恨,眼眶里滚着泪,却再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 “到庵中之后,你便住在你二姐姐附近,由你二姐姐亲自教导你,你若是不服,尽可以来找我。”颜老太太将目光转到颜素问身上:“你既喜欢医书,打小又是跟在你爹娘身边的,应当也学了一些皮毛。你这三妹妹若是不听话,你就配些药给她吃吃。这吃好了,算你功德一件,吃坏了,我也不与你计较。” “是,孙女儿记下了。”颜素问低头应着,却在抬头时,将一记目光落在了颜沐桐的身上。 颜沐桐打了个激灵,忽得想起了那夜在宁心斋时发生的事情,脸色一白,赶紧求饶:“祖母,祖母不可,这……这二姐姐是会妖法的。孙女儿若是落在了她的手里,铁定是要没命的。” “果真病的不轻,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二姐姐配副药毒哑了你。” 颜老太太疾言厉色,颜素问却在颜沐桐恼恨的目光中有些蒙圈儿。 祖母,咱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您倒是吓唬住了她,却也连带着坑了您的好孙女儿我。这哑药,我敢配,可您真舍得让她喝吗?罢了罢了,老人家气头上的话,哪里能当真呢。 心里吐槽着,脸上却仍是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三妹妹的性子,祖母您是知道的,她就是心无城府,才会口无遮拦,这说出来的话不讨喜却也不自知。恰恰是因为这样,孙女儿反而喜欢与三妹妹亲近。你想呀,这口无遮拦,总比口蜜腹剑来的让人踏实。” 颜老太太瞅着颜素问没有说话。 颜素问冲老太太挤挤眼,到了脸色还泛着白的颜沐桐跟前:“三妹妹方才说的那些话,一定都是气话对不对?祖母让我看着妹妹,一来是不放心,二来也是担心依着妹妹的性子会在这静心庵里住不习惯。祖母还是疼惜妹妹的,倒是妹妹这性子,确实得改改。这对着家里人,家里人自是能够包容的,可将来到了外头,谁还会纵着妹妹,让着妹妹呢。祖母是好意,妹妹还需心领才是。” 说完,将身子低了低,用极小的声音在她耳旁说道:“祖母说的哑药姐姐当真是会配制的,不过妹妹放心,只要妹妹听话,好好在这静心庵里反省,姐姐我断然是不会难为你的。不过,妹妹也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性,我性子不好,脾气也不好,万一真给妹妹下了毒,妹妹可就……” “你敢?”颜沐桐狠狠咬着唇瓣,心里却是怕的。 颜素问嘴角一勾,反问她:“三妹妹觉得有什么是我不敢的吗?” 她敢,她真敢的。 颜沐桐的脸又白了几分。 颜素问浅浅一笑,回到颜老太太身边,继续搀扶着她往庵堂里走。刚刚走上最后一个台阶,庵堂里就传来的脚步声,抬头,对上一双极美的杏眼,跟着是一张与那双眼睛有些不大匹配的方脸。 “这位就是静心庵的净玄师太。” “净玄师太。”颜素问收回目光,对着净玄点了点头。 第019章 净玄 http://.biquxs.info/

净玄微微一笑,还了个礼。起身时,已面向颜老太太:“前几日接到传信,说是府里的三姑娘要来,没曾想老太太竟也跟着来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老怎么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好叫净玄将这上山的台阶都给打扫干净了。” “你这是嫌弃我,怕我给你添麻烦,想把我往这庵门外头撵呢。” “可不敢,老太太您说这话可是明着打净玄的脸呢。”净玄上前,扶住了颜老太太的另外一只胳膊:“老太太若是愿意,便在这庵堂里住下来,净玄可是巴不得呢。” “净捡好听的说。”颜老太太示意颜素问松手,将身体的整个重量都移到了净玄的身上:“这孩子你没见过,这是白青与若儿跟前的,名叫素问。” “瞧出来了,这眉眼倒是挺像白青的。” “净玄师太也认得我爹娘?” “我入庵门之前,俗家也姓颜。”净玄仍旧笑着:“这论辈分,你爹白青应叫我一声姑姑。” 得了,这是颜家的远亲,难怪与老太太那般亲昵,说话也少了些明面儿上的客套。 “若净玄记得没错,老太太您是最不喜欢冬天出门的,这怎么突然想起带着两位姑娘住到庵堂里来了。我这静心庵虽说也不错,可比起内宅来,还是简陋了许多。老太太您这身子骨可受得住?” “一言难尽,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孩子。”颜老太太用余光扫了一下紧跟在后头的颜沐桐。“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头明白,跟着那样的娘,又打小被她宠着,纵着,愣是给养成了个招人嫌的。这几日,在府中闹腾,惹了桩不小的祸事,我心想着,你这庵堂里清净,将她带来,也让她仔细想想。这性子若是养好了,将来也能寻个正经的人家,有个不错的归宿。若是养不好,我就将她留在你这里,免得回去再给我们颜家丢人。” “瞧老太太说的,这颜家的孩子,能有不好的吗?还是孩子,性子难免急躁些。” “过了年就十六了,跟白青家那个孩子也差不了几个月,你看看白青家的孩子,再看看她,这是性子急躁了些吗?若要我说,这就是坏在了根儿上。若我当年心肠狠一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生气。” “像老太太这般的人物能有几个。”净玄在一旁安抚着:“您呀,是没见过那些寻常人家的孩子,比不上咱们三姑娘的多得是。” “罢了罢了,反正这人我是给你带来了,日后如何,也全看你跟那个孩子了。” “要我说呀,老太太您就安安生生的在这里住着,这孩子们的事情,就交给孩子们自己处理好了。我这里正好有新酿的梅子酒,老太太您尝尝。” “尝尝就尝尝,老实说,我还就惦记着你这里的梅子酒。” “我就说,老太太这哪里是来看管三姑娘的,分明就是来品我的梅子酒。” “舍不得?” “舍得舍得,莫说是梅子酒,就是我这静心庵,老太太喜欢,也可以拿去。” “你稀罕给,我还不稀罕要呢。走,带我去品你的梅子酒。” 老太太遇到净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少了在颜家内宅的那种拒人千里,多了些孩子般的任性。 步入庵堂之内,颜素问发觉自己越发喜欢这里。寻常的寺庙道观,不是跟佛祖菩萨攀关系,就是跟神仙套近乎,这静心庵,却将自己跳出世俗框架,连那些匾额上的名字,都取的十分淡雅。 净玄师太居住的方室名为莲坞,屋子陈设也多以莲花为主。紧挨着莲坞的方室名为应乐,是净玄留给颜老太太的。应乐朝阳,室内空间较足,且以垂帘一分为二,便于下人与老太太一同居住。穿过月牙门,到了另外一处较小的院落,颜素问选了距离月牙门较近的那间寻心,颜沐桐则住在了与其相对的斜阳。其余仆役,也各自安排,在短暂的热闹之后,静心庵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傍晚,又落下雪来。 一个小尼姑脚步匆匆,入了莲坞。 屋内,净玄睁开了眼,她盯着小尼姑问了句:“如何?” “已经安置下了。” “可有异常?” “一切如常。” “今夜便是良机。” “今夜?”小尼姑抬起头:“不能再等等吗?今日庵中来了这许多人,此时动手,只怕不妥。” “你害怕了?” “不,我不害怕。”小尼姑摇头:“只是听闻今日来的是颜府的人,这颜家可是御医世家,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只怕瞒哄不过。” “有些事情,看似不好,实则是好的。有些事情,看似好的,实则是怀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老太太,至于颜家的那两位姑娘,与城中别的闺阁小姐并无两样。” 净玄说着挥了挥手:“去吧!一切照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小尼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就将那些尚未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隔着窗子,两人听见外头的对话。 “祖母还未醒吗?” “是,老夫人多饮了几杯梅子酒,眼下正睡得沉呢。” “可有备下醒酒汤?这梅子酒虽是梅子酿的,却也沾了个酒字。祖母年纪大了,夜里醒来,只怕会觉得浑身难受。” “二小姐放心,醒酒汤已经备下了。” “你们都是祖母身边的,做事一向妥帖。”颜素问往室内看了眼,“我就住在那边的寻心,祖母若有吩咐,你们可随时唤我。” “难得二小姐有心,咱们都记下了。” “三妹妹可曾来过?”刚才出门时,她顺带着朝斜阳扫了那么一眼,发现方室的屋门紧闭,门前脚印也是向外延伸的。本以为,她是来见祖母的,眼下,却并未看见她的人。 “三小姐来请过安了,得知老夫人还在睡着,便往那边去了。”颜嬷嬷往前头院儿里指了指:“二小姐放心,这静心庵,三小姐也是来过几回的。估摸着她是心里烦躁,想要四处看看。” “这庵里的确清净,我也四处看看去。”颜素问双手合拢,哈了口气。 因着颜老太太的关系,一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颜嬷嬷本就颜素问有了些许喜欢,此时见她神情俏皮,动作可爱,不似府中那几位小姐那般刻意端着,愣是与下人分出个等级来,心中越发喜欢,连带着也露出几分会意的微笑来。 莲坞内,净玄对着小尼姑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脚步声渐远,小尼姑又等了片刻,这才从莲坞离开。 山中寂静,静心庵又建在山顶上,落雪时,风也大了些。风卷着碎雪,一遍又一遍的朝着她的脸上扑打,她只得闭上眼睛,在陌生的院落里寻找着可以暂闭风雪的地方。 半遮着眼睛,她顺着小院中的石板路乱走,记忆中,似上了台阶,又走了一段就到了眼前的这处长廊里。长廊里挂着几盏彩灯,右边是一溜粉白的墙,左边对着山谷的方向则是几根朱红的圆柱子。有着墙面遮挡,风小了许多,眼前景致开阔,加上簌簌落雪,竟有了几分仙境的感觉。 颜素问初到静心庵,自然觉得哪里都是新鲜的。依着在山下眺望静心庵的建筑格局来看,这庵堂总的建筑面积并不大,她就算没有目的的乱走,用不着一个时辰,也能走回到原本居住的院落。有了定心丸,也就有了观赏的闲心逸致,她沿着长廊,顺着楼梯到了一处厅子里。从厅子再往前,又是一处院落,院门半开,隐约还能听到几句说话声。 声音低沉,是个男人的。 静心庵是尼姑庵,为了不招人话柄,能留宿庵堂的就只有前来散心的贵妇和小姐,家仆也只允许嬷嬷和丫鬟进入后院,男丁和杂役则需要返回,统一安置在山脚下的小院里。这间院落虽小,却位于静心庵的后方,按说是不应该有男子出现的,可偏偏,颜素问听到的就是男人的声音。 带着三分疑惑,七分好奇,她穿过厅子,朝那座院门半开的小院子走去。 忽然,一阵风袭来,碎雪落到她的眼睛里,她下意识的闭上,耳朵里却听到了男子的调笑声,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痛苦的呻吟。睁开眼,却正好瞧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小尼姑神色慌张的跑到院门前,只是匆匆一晃,就又消失不见了。 颜素问咬了咬唇瓣,正想上前查看,那半扇门后却探出张脸来。目光对上颜素问,稍稍一滞,快速将门给关上了。 有鬼! 这小院子里绝对有鬼! 颜素问快步上前,隔着院门,里头却是安安静静的,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噹!噹噹!” 敲门,先是一下,接着两下。 见院子里头还没动静,颜素问干脆握起了拳头,正打算砸到门上时,那门竟从里头打开了,且还是两扇同时打开。 门后,站着一个老尼姑,老尼姑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尼姑。 那小尼姑就是颜素问方才见过的,躲在门后的那一个。 “姑娘来此,所谓何事?”老尼姑开口,声线嘶哑难听,就好像嗓子被磨砂纸打磨过的一样。 第020章 猫腻 http://.biquxs.info/

“我瞧这院子别致,过来看看。” “只不过是寻常别院。”老尼姑眼带警惕,口中亦有些不悦:“此院并不待客,姑娘还是请回吧。” “打扰了。”颜素问搓搓手,面带微笑,礼貌告别。只是,转身时,她眼角余光自小尼姑的身上扫过,发现小尼姑的外衣有被纠扯的痕迹,脸颊一侧,也有一道清晰抓痕。 “那个——” “姑娘请回。” “我是要回去的。”颜素问依旧礼貌的笑着:“这位小师太的脸似乎是给猫抓伤的,冬天伤口不宜愈合,小师太还需多多注意的好。” 颜素问语落,小尼姑则仓皇躲开她的目光,下意识将脸扭到了一旁。 有猫腻,这两人绝对有猫腻。 好心害死猫,她惊一惊草就好,打蛇这样的事情,还是留给旁人做好了。 “姑娘留步!”老尼姑唤住她,脸色阴沉晦暗:“天色已暗,山上风雪又大,还是让净语送姑娘回去吧。” 原来,那个小尼姑法号叫做净语。 颜素问点头:“正好我迷了路,那就劳烦净语师太了。” 抬起下颌时,她看到了老尼姑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淡然而立,语气平淡地提了那么一句:“我姓颜,是随祖母过来的,眼下住在偏院的寻心。正好,我那里有治疗抓伤的药物,可以拿给净语师太。” “你是颜家的人?”老尼姑犹疑着问。 “嗯。”颜素问轻轻点头,单纯的一如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 回到客房时,正好遇见站在檐下赏雪的净玄。净玄看着颜素问,露出一如长辈那样关切的目光。 “瞧这一身风雪,赶紧回屋暖暖。” “是!”颜素问点头,再与净语道别后,踩着一地碎雪脚步轻快的拐进了月牙门。 净玄藏起了脸上的和善,将小尼姑叫到了房内。 “你怎么与她一道回来了?事情可办妥了?” “出了一些岔子。” “怎么回事?” “那位颜姑娘不知怎的转到了后山。” “她看见了?” “应该没有,她在院外,敲门时,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 净玄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 小尼姑犹豫着又说了一句:“净安担心,本想让我在半道上……” “不可!”净玄一记冷眸射过来:“她在也好,我原本就没有打算让颜家的人置身事外。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吗?有些事情,看起来是怀的,结果却很好。颜家是御医世家,有她们在,正好作为旁证,将我们身上的嫌疑给洗脱了。” “可我心中……”净语低头,看着被浸湿的脚面:“有些不安。” “事情再坏,还能坏得过现在吗?你我都是侍奉菩萨的人,生与死,对我们而言,并无区别。” “是!”净语也变得轻松起来,她抿了抿唇瓣,“我回去了。” 这一夜,颜素问睡得并不踏实,辗转反侧,似梦非梦之间,总能看见净语脸颊上的那一道抓痕。她虽是学医的,可上一世,职业复杂,闲暇之时,她也学了一点点与法医学有关的东西。通过痕迹鉴定,她判断的出来,净语脸上的那道痕迹绝对不是猫抓的,而是人类的指甲。 她观察过老尼姑的十指,指甲修剪的短而平整,净语脸上的抓痕,绝不是那双手造成的。净语的手,总是半掩着,从她脸部伤痕的走向来看,也不是她自己抓挠造成的。她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嘈杂的男性的声音绝对是存在的,那个小院里只怕藏有什么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窗外,晃过一道黑影,颜素问翻身坐起,听到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她快速抓起外衣,披上,走到窗口,用手将木窗轻轻抬起向外看去,院子里空空荡荡,但雪地里的那双脚印却是真实存在的。脚印自窗下不远处向月牙门延伸,起点和终点,都在她的门外。她屏住呼吸,走到门后,将手扣在门栓上时发现门栓又被拨动的痕迹。 侧耳细听,门外并无活人的呼吸,说明那个人已经离开。 她究竟是谁? 净玄、净语还是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的老尼姑。 她试图进入她房间的目的又是什么? 颜素问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着急,天亮之后,这静心庵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从三更等到五更,原本寂静的小院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脚步声,细语声,还有门板被拉开和关上的各种琐碎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一起。颜素问平心静气,等待着自己最想要听到的那个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院墙那边距离寻心最近的那间斗室的门开了。听脚步声,出门的应该是祖母身边伺候的颜嬷嬷。她右腿有疾,遇到天寒,会觉腿部沉重,走路时,会有拖沓的痕迹,脚步声自然也比一般的丫鬟来的重一些,且左右两脚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发生了何事,怎的天不亮就乱糟糟的?” “老太太也被惊醒了吗?”是净玄的声音。 “老太太一向都睡的浅,这院子里乱糟糟的,可不得给惊醒了。” 颜嬷嬷的口气有些不悦,净玄听出来了,忙解释道:“庵堂里出了事,本是不想惊扰老太太的,可这些人都是胆子小的,惊慌失措下,动作难免大了些。” “出了事?出了何事?” “有人死了!” “是谁?”颜嬷嬷沉了双眸:“是咱们颜家带来的人吗?” “不是。”净玄面有难色:“是文远侯府的人。” “文远侯府?”颜嬷嬷有些意外:“怎么,这庵堂里也有文远侯家的人吗?昨个儿来的时候,也没听你提起过啊。” “非是净玄不与老太太提起,而是这件事,难以开口。”净玄低了头,语气中多有无奈:“这来的若只是文远侯府的女眷,净玄自是没什么好遮掩的,可这来的却是文远侯家的那位小侯爷。这位小侯爷,嬷嬷应该也有所耳闻,若是让他知道颜家两位姑娘也在山上,只怕要生出许多是非来。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对文远侯府,还是颜府,净玄都不好交代。” “知道了。”颜嬷嬷转身,去了内室。 过了一会儿,颜老太太便衣着整齐的走了出来。 她看着净玄问了句:“你说的小侯爷,可是李承业?” 净玄点头:“正是他。” “这寒冬腊月的,他怎想起到这静心庵来了?” “上个月中旬,文远侯府送来了一名女子。”净玄刻意放慢了语速:“送那名女子来的是侯府管家李毅。李毅称,这名女子原是老侯爷的妾氏,因近日老侯爷身体不适,自愿上山为老侯爷吃斋祈福。这种事情,原是常见的,咱们便将人给留了下来。可没过几日,那文远侯府的小侯爷便来了,两人见面,竟当众抱头痛哭。 此事,不知怎的,又传到了老侯爷的耳中,老侯爷动怒,竟让那名小妾在庵堂中剃发修行。这文远侯府岂是咱们能得罪的,老侯爷既传了话过来,即便是世外清修之所也得照此办理。这头发虽是剃了,可那女子仍与小侯爷痴缠在一处,进退两难,我只得将这二人请到了后山别院。 本想着,开春之后,再遣人回城,去问老侯爷要个解决的办法,没曾想昨个儿夜里竟闹出了人命。” “可是那名女子死了?” “不光是那名女子,还有……还有小侯爷。”净玄少有的支支吾吾:“得到消息,我便遣了人下山,可山路难行,昨个儿半夜又下了场雪,这官府里的人,只怕一时半刻难以到达。” “带我过去看看。”颜老太太示意颜嬷嬷取了大氅过来。 “这件事与颜府无关,老太太您又何必去招惹这份晦气。”颜嬷嬷在一旁劝阻着:“从这里到后山,只有一条山道。山中风大,若是吹着了,那可怎么办。” “事关文远侯府,我们又在这庵堂住着,若不过去看一眼,日后也不好交代。” “可老太太您的身体……” “去,帮我把素问叫过来。” “二小姐?” “就是她。”颜老太太看向月牙门:“我们颜家总要过去个人,日后若是文远侯府问起,也应当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这件事,明着来看,与我们颜家是没什么关系,可若是有心人故意攀扯,我们也甩不干净。” 净玄俗家姓颜,虽只是远亲,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来,这是其一。其二,是事情太过凑巧,这小侯爷在山上住了大半个月都好端端的,怎么偏偏选在昨个儿夜里死了? 昨个儿,正好是颜老太太带着两位姑娘上山的日子。 颜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这大半辈子又多是跟朝廷,跟官宦人家纠缠着的。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若是有人刻意拿这件事做文章,他们颜家说毁,也就给毁了。 颜嬷嬷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焉能不明白老太太心里所顾虑的。只是,这二小姐才刚满十六,让她去……能行吗? 第021章 命案 http://.biquxs.info/

年轻漂亮的小尼姑净云仰卧在大床的床头,像是睡着了一样。文远侯家的那位小侯爷李承业则仰卧在她身侧一米左右的位置,面部盖着一条女子惯用的石榴红的腰带。 房间,是半密封的,室内已经有了尸体开始腐败的那种臭味儿。 “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个时辰前。”净玄回道:“这后山小院,本是庵中修行之人的居所,因那小侯爷执意留宿,无奈之下,也只得将他安置在这里。二姑娘是打从外面儿刚回来的,对于这小侯爷的为人,怕是也不了解。这小侯爷乃是文远侯最宠爱的一名侍妾所生,且这名侍妾在生产后不久因为产风而亡,爱屋及乌,老侯爷对这个儿子那是疼到了骨子里。 这小侯爷旁的毛病倒还好说,却唯有一样,是连老侯爷自个儿都忍不了的。” “喜欢美女。” 追美人都追到尼姑庵里来了,这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呢。 “是!虽说这男子都喜欢美人,可这小侯爷不光是喜欢美人,且为了得到美人,无所不用其极。就拿三年前老侯爷被皇帝责罚闭门思过那件事来说吧,那也是因为小侯爷追逐美人而起。 听闻那日,小侯爷与人上街看戏,无意中窥见一清丽女子。为的女子垂青,竟当街调戏,女子不从,他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女子掠回家中。那女子不肯受辱,愣是在侯府门前,挣脱了下人,一头撞死在了侯府门前那对儿石狮上。据悉,那女子的血液,现在都还留在石狮上,侯府清洗了数次,始终都没有办法给清洗干净。 此事,不知为何,竟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不仅下令老侯爷责罚小侯爷,还罚老侯爷三年的俸禄,让其闭门思过。” “那小侯爷得了什么惩罚?” “能得什么惩罚,老侯爷视他如命,骂他几句都舍不得,顶多也就是关上几日。” “光天化日,逼死良家,竟只是被关了几日?”虽知官家护短,官家黑暗,可当这样的结果从净玄嘴里说出来时,颜素问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侯门子弟,逼死个人,又算得什么。”净玄叹了口气:“莫说只是逼死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就是逼死个官家小姐,只要这官不及老侯爷的大,便也只能认了。” “听师太这话中的意思,莫非这小侯爷还曾逼死过官家小姐?” “两年前的事情了。” “两年前,就是老侯爷被罚俸禄,闭门思过的那段日子?” “是!”净玄点头:“老侯爷的俸禄是被罚了,人也在家中思过,可这小侯爷照样是该上街上街,该看戏看戏,遇到合心意的女子,不管是顺从他的,还是不顺从他的,都难逃被他带回府中欺辱的下场。 这名官家小姐姓阮,父亲是汤山县的县丞。据悉,这阮小姐身子不好,自小就有咳喘之症,因病情加重,就被父亲送到邺城,暂居在姑母家中。这阮小姐平时都是不大出门的,唯一一次出门竟遇上了那个无赖的小侯爷。 小侯爷当街纠缠,阮小姐又惊又怕,竟犯了病。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那么死了。阮县丞得知女儿死亡的真相,上奏朝廷,请求重责李承业。这奏折还没到皇帝手中就被拦了下来。过了没多久,阮县丞就被以贪污朝廷粮饷的罪名打入了死牢,没等熬到秋后处斩,人就死在了牢里。” “这些事情师太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静心庵虽是世外之所,可到底还在凡世之中,这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世俗之人。”净玄说着摇摇头:“这些事情,二姑娘就当是净玄听来的吧。” “无风不起浪,即便是师太听来的,也知这小侯爷不是东西。” “自然不是东西。” 这接话的就是颜素问之前在这小院门口见过的那个老尼姑。 老尼姑法名净安,本是邺城某大户人家的乳母,后因小姐出阁,她无处安身,就到了山上削发为尼。净安性子冷清,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晓各种规矩,净玄就让她负责看管小尼姑,以及打理庵中各种事务。 “还是说说他们吧。” 颜素问知道,但凡恶人,总是罄竹难书的。这个话题若是继续下去,只怕说上三天三夜都未必能说完。眼下,还不是听故事的时候。 “方才已经与二姑娘说过了,因这小侯爷执意留宿,我便让净安安排了这后山别院给他。至于这净云……二姑娘聪慧,想来也是猜到了。她虽被强迫着剃了发,可心思全然不再侍奉菩萨身上。因担心再有事情发生,我就让净安和净语守着这别院。” “难怪昨日我误入此院时,会碰见净安师太与净语师太。” “昨日也是无奈。”净玄眸中略有歉意。 “是素问唐突,差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颜素问微微颔首,继续道:“不知这二人是净安师太先发现的,还是净语师太先发现的。” “是我发现的。”净安开了口:“那李承业虽有净云,可依旧改不了他的臭毛病,对我们这些侍奉菩萨的也是动手动脚。未免庵中众人受他欺辱,我便主动承担下了监管这别院的职责,但凡他需要的一切东西,也都由我负责送进去。” “净安师太顾虑周全。” 净安看了颜素问一眼,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这李承业骄纵惯了,到了庵中也多有生事。他指定每日用水都需从山脚下的清泉打来,且要在天亮之前送到他的房门前。半个时辰前,我送水过来,见这房门开着,房内寂静无声,便多事往里头看了眼,结果就看到了这副情景。” “这别院应当不只有这小侯爷与净云吧?” “自然。”净安指了指另外几间房子:“除了李承业与净云之外,他还带了三名婢女,两名随从,以及两名侍从。” “人呢?” “三名婢女,其中一个在上山当日就被李承业给打死了,尸骨就葬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松柏林里。剩下的两名,因为害怕,躲在了那间屋里。” “随从和侍从呢?” “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东西还在,人却找不见了。”净安指了指房门半开着的另外两间客房:“我去看过,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在。至于这人,应该是逃了。” “主人遇难,身为奴仆,竟然逃了?” “不稀奇。”净安冷哼一声:“这李承业视人命如草芥,身边被他打死的婢女和随从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眼下,他出了事,老侯爷那边又岂会轻饶这些跟他一道过来的人。轻则打死,重则活埋,换了是我,我也会逃走。” “若老侯爷真是那般不讲理的人,这小侯爷死在静心庵的后山别院,师太们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我静心庵上下共有五十余人,若老侯爷当真要我们给这李承业陪命,我们也只能应着。”净安自嘴角挤出一抹冷笑来:“我们与那些随从不同,除了这庵堂,便再也无处可去。” “净安!”净玄轻轻唤了净安的名字:“侍奉菩萨多年,你这性子却仍如当初一样。” 净安低头,不再说话。 “我倒觉得净安师太这性子蛮好的。出家之人,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各种情绪,既有情绪,便要寻个出口给发泄出来。我想,就算是菩萨,遇见像小侯爷这样的,也会动怒吧。 眼下,还不是去想老侯爷会如何责备静心庵的时候,而是应当要弄清楚,这小侯爷与净云究竟是如何死的。是自杀,还是被杀,若是被杀,凶手是谁,这行凶的方式又是如何。有了答案,也就有了应对之策,即便日后追究,也追究不到静心庵与诸位师太的头上。 说白了,就算这老侯爷不是讲理之人,这世上,总也还有讲理的吧。” “二姑娘说的是,只是——”净玄往大床上扫了眼:“大雪封山,这官府里的人怕是一时半刻还到不了。我们又都是清修之人,即便想要弄清楚这小侯爷与净云的死因也是无从入手。” “我来试试看吧。”颜素问说着,将外衣剥去,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净语:“劳烦净语师太先给拿着。我这外衣宽大,若是验看时触碰到了什么,恐有破坏现场的嫌疑。” 净语先是看了净玄一眼,待净玄默许后,她才伸手接过了颜素问的外衣。 颜素问首先查看的是净云。 净云是个五官明媚的女子,即便被迫剃了光头,也依旧好看的很。从外观来看,净云的衣服很完整,衣服上也没有明显的搏斗或者污染的痕迹。颜素问俯身,将她的领口向外拉开。少了衣领的遮挡,净云脖颈上的几道勒痕便显了出来。 “这勒痕——” 净玄本是站在颜素问身后的,见她俯身去拉净云的衣领,就稍稍侧身,将目光也落到了净云的脖颈处。 “不像是绳索的,倒像是——”颜素问看向仰面而躺的那个小侯爷李承业:“倒像是覆在小侯爷脸上的那条女子腰带。” 第022章 死因 http://.biquxs.info/

“二姑娘的意思是,这净云是被小侯爷给勒死的!” “我可没那么说。”颜素问松开净云的衣领:“净云的脖子很漂亮,是标准的天鹅颈,且颈部没有一丝颈纹,若不是天生丽质,就是善于保养。因为脖子长,皮肤好,加之皮肤白皙,所以这勒痕也比一般人来的明显。” “二姑娘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奇怪吗?就事论事而已。”颜素问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仰面而躺的净云:“这净云不是被勒死的。” “不是被勒死的?可二姑娘刚刚还说……” “我刚刚只是说净云脖颈上的勒痕很像是覆盖在小侯爷脸上的那条女子腰带所留,并没有说净云就一定是被那条腰带给勒死的,更没有说净云是被小侯爷给勒死的。” “有区别吗?” “这区别可大了去。先说净云脖子上的勒痕。我方才说了,净云很漂亮,不光五官漂亮,这脖子也漂亮。因为天生丽质,皮肤白皙,所以留在她脖子上的那道勒痕也很明显,明显到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印在她皮肤表面的那些花纹。另外,勒痕的面积较宽,不似一般绳索留下的窄长,而且勒痕较浅,也不似一般绳索狠勒之下会产生的印记。 刚在门口站着的时候,我曾留意过覆盖在小侯爷脸上的那条女子腰带。腰带色泽鲜艳,做工精致,刺绣的手法也很别致,且纹样不是常见的那种,身为女子,自然会多看几眼。翻开净云衣领后,我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留在净云勒痕间的那些纹路,那些纹路与腰带上的花纹几乎是一样的。故此,我才说出了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哦,还有,我怀疑净云脖子上的勒痕不是生前留下的,而是死后留下的。 这净云若是被勒死的,死前必会挣扎,在双手没有被束缚的情况,会下意识的去抓握勒住她脖子的凶器,双手十指也会有抓握产生的痕迹。 我刚看过,净云的双手是呈自然下垂的,而且指甲修剪的十分漂亮,既没有磨损,也没有碰触过它物的迹象。另外,就是她的表情,安详的就像是睡着一样。你们见过那个被勒死的人死后会是这般平静的。” “我们在山中修行,哪会见过被勒死的人。”净语在一旁小声嘀咕。 “吊死鬼听说过吗?这上吊用的东西和勒死人用的东西差不多,死后尸体的反应也很相近。总之,这被勒死的人是很惨的。”颜素问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这刚被勒住的时候,人是不会死的,会下意识的拼命挣扎,为了缓解被窒息的痛苦,被勒者会伸出舌头,大口呼吸。随着绳索收紧,这种挣扎会慢慢平缓,进而变成抽搐。还有,这被勒死的人,下身会有排泄物,现场会变得污浊不堪,而且很臭。可你们看看,这房间还是蛮干净的,除了轻微的尸臭之外,并没有别的臭味。” “二姑娘你是见过被勒死的人吗?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颜素问松了手,心说上辈子为了生存,她还当真动过手。 “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上面所说的都是我听来的。我们颜家庄有个老头,以前是县衙的仵作,闲来没事儿的时候我经常过去听他讲故事。这听的多了,自然也就记下了一些。” “颜二姑娘真特别,闲来没事儿竟喜欢去听这样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好听呗。”颜素问顺口答着,待回答完毕,才惊觉刚刚那句话不像是净云问的。 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紧跟着是一张熟悉的脸。 “顾长风?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为这房中的命案来的。”顾长风揭下落雪的大氅递给身后的顾云飞,眸光却一直未曾离开过颜素问的那张脸:“我倒是好奇,颜二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莫非,你与这房中的命案有关?” 你才有关,你们全家都有关! 心里骂着,脸上却得虚假的笑着:“顾大人开什么玩笑,小女子怎会与这房中的死者扯上关系。” “那请颜二姑娘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我是——” “二姑娘是贫尼请来的。”净玄上前,施了一礼:“净玄见过相爷,不知相爷冒雪前来,净玄有失远迎,还请相爷恕罪。” “净玄师太严重了。”顾长风走进室内:“还请师太解释下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二姑娘是昨个儿午后陪同颜家老太太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颜府的三姑娘。今日早起,后院发生变故,贫尼惊慌之下,便去找颜老太太讨要主意。老太太身体不适,就让二姑娘先行过来看看。这不,才刚到一会儿,相爷您就来了。” “你是陪着你家老太太来的?”顾长风没有搭理净玄而是直接看着颜素问的眼睛问道。 “顾相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前院看看。祖母与三妹妹就住在前院的客房之内,至于颜家的车马及仆人,则依着静心庵的规矩都安置在山下小院。”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是陪着老太太上山的,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相爷以为二姑娘是被颜家的人给送到庵堂来的。”顾云飞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你为什么会那么以为?”颜素问不解的看着顾长风。 “因为……”顾云飞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顾长风一记眸光给堵了回去。 “颜老太太没有难为你吧?” “祖母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难为我。”颜素问踮了踮脚,才发现,顾长风比自个儿不是高了一星半点儿,难怪遇见他的时候总觉得自个儿的气势弱了那么几分。除了权势的差距,最明显的就是身高了吧。“哦,我知道了,顾相是巴不得我被祖母难为,被颜家的人难为吧。” 顾长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顾云飞一副有话急着说的模样。 “关于这现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相是在问我吗?” “你说呢?” “呵呵。”颜素问干笑:“顾相自是问我的,毕竟您这眼睛打从进入这间小院开始就没离开过我。不过,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得先声明一件事,我前面以及后面所说的话,都只代表我个人的观点,不具有任何的呈堂意义。” “我见过的颜家人废话可不像你这么多。” “那是因为相爷没见过的颜家人多了。”颜素问小声嘟囔着,感觉四周寒意渐身,忙仰脸一笑,说道:“关于净玄,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说!” “我不保证我要说的一定不是废话。” “颜素问!” “净玄脖颈上的勒痕是死后伤,所以我才说,她不是被勒死的。” “证据呢?”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从故事里听来的经验,所以我同样不为我下面将要说的话负责。” “好,很好!” “那顾相还要听吗?” “讲!” “简单来说,如果死者是在死前被勒,勒痕会在死后呈深红色,有血荫,之后会转为黑色。若是死后被勒,则无血荫,只有白痕,之后会转为褐色。顾相可以去看一下净云的脖颈,她的勒痕较浅,这个深度,显然是不能将一个人勒到窒息而亡的,还有就是她的勒痕,符合我上面所说的,呈现褐色。” 顾长风看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大床前,用手指轻拨了下净云的衣领。 “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颜素问语气平淡,可落到顾长风的耳朵里就有邀功之嫌。他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这净云若不是被勒死的,那是怎么死的?”顾云飞适时插嘴:“还有躺在那边的小侯爷,他又是如何死的?” “我怎么知道。”颜素问拢了拢胳膊,她原本出门就急,衣衫单薄,眼下脱了外衣,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你最好知道!”顾长风示意顾云飞将大氅给他,拿到手后随手一丢,扔给了颜素问。 “干嘛把你的衣服扔给我,很重的。” “披上!” “为什么?” “怕你在没有告诉我答案之前,既先把自己给冻死了。” “我有衣服。”颜素问指了指被净语抱着的那件外衣。 顾长风瞟了一眼,重复道:“披上!” “披上就披上,干嘛那么凶。” 颜素问嘟囔着将大氅披到身上,再用两只手抓紧了将自己裹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暖了起来。大氅上,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她曾在破庙时闻过,是皂角的味道。 衣服是顾长风的,味道也是顾长风的,颜素问自问不是没见过男人的人,可这会儿竟莫名的心慌起来。 站在一旁,始终注视着颜素问的顾长风,在看到她的脸上浮上红晕之后,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给你两个时辰,找出他们的死因。” “若是找不出来呢?” “那我便将你当做凶手送到文远侯府。” 第023章 要挟 http://.biquxs.info/

不讲理,妥妥的不讲理! 颜素问紧了紧抓着大氅的手,心说,我好歹也是颜家的二小姐,如此被人威胁还不反抗,岂不是让人给小瞧了? 母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病猫呢! 深吸一口气,颜素问决定不畏强权的去跟这位顾相爷理论一番。 “顾相爷,顾长风顾大人,您不觉得您现在的样子很是不讲理吗?” 嗯,底气十足,掷地有声,甚至这短短一两步的距离都让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只是,这个抬头仰视他的角度,无声中削弱了言语中的威慑力。 “是吗?” 这个仗着权势的男人略低了头,以绝对凌驾于她之上的那张脸说着天底下最不要脸皮的话。 他说:“我就是不讲理了,如何?” 如何? 不如何! 颜素问承认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自己怂了,心里打鼓了。她嘿嘿一笑,后退一步,赶紧拽着大氅转身。 “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您不讲理就对了。” “嗯?” “哦,我的意思是说,顾大人不讲理的样子帅呆了。” “帅呆了?” “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的意思。” “是吗?” “自然是的。”颜素问很没底线的露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心说你若不是位高权重,我一根银针下去戳死你。 “还有吗?” “什么?”颜素问不解,眨巴着眼睛。 “夸我的词。”顾长风脸不红,心不跳:“我瞧你方才说的挺溜的,想必是藏心已久,本相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当众表述。” 颜素问忽然想到某部情景剧当中的台词,她看着那张脸,下意识的就想说一句:“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考虑到顾长风压根儿不知道盐汽水是什么东西,她决定还是婉转些,淑女些的好。 “没了!” “没了?”顾长风语气中散发着更加浓烈的威胁的味道。 “我的意思是,没那么多了。”颜素问能屈能伸:“大人您是知道的,小女子久居乡下,又没正儿八经的拜过先生,入过学,这腹内着实什么文采。” “我不知道。” 我呸! 堂堂一朝宰辅,竟也睁眼说瞎话。我的来历,你不清楚谁清楚。她才不信,他私下没派人去颜家庄调查过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就算他没派人,他爹他娘能不调查?若是没去调查,又怎能不要脸的说退亲就退亲,说毁婚就毁婚。 就在她心里念叨着的时候,顾长风悄无声息的逼近了些,“我等着呢。” 呕!她喉间一窒,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顾相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神采飞扬、貌若潘安。” “我知道了。”顾长风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的确没什么文采。” 颜素问又想骂人了。 “两个时辰。若是两个时辰之内,你还没能找出这净云与李承业的死因,我就让云飞把你送到文远侯府。这李承业是什么人,想必净玄师太已经告诉你了。老侯爷虽不常出门,却是个护犊子的,为了给儿子报仇,他可是会错杀一百的。” “听大人这话中的意思,就是明摆着让我去送死呗。哦,不对,是明摆着送我去死。” “有差别吗?” “没差别,都是死。”颜素问白了顾长风一眼,“既然此事事关我的生死,麻烦诸位都先出去一下。” 顾长风给顾云飞使了个眼色,顾云飞便将室内众人都给驱赶到了室外。 “你不出去?” “我怕你跑了。”顾长风一本正经的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这句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颜素问真给气着了,她走到窗口,推开窗子,指着外面对顾长风道:“麻烦大人您看清楚,这窗子外头可是万丈悬崖,您觉得我会为了逃跑而选择跳崖自尽吗?” “说不准。” “说不准?”颜素问气得直翻白眼:“好好好,您不出去,我也不能赶您出去,毕竟您官儿大,小民女我得罪不起。” “知道就好。” “知……”颜素问喉间一窒,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帅气,实则噎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实在是讨厌的很。她努力平息,尽量压着声音,好脾气的八卦了一句:“大人家中可有妾氏?” “没有!” “那大人可有相好的?” “没有!” “没有就对了。”颜素问挺直脊背,“像大人这般毒舌的,实在是不讨姑娘喜欢。若真有被大人喜欢之人,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那被大人娶回家中的,就更是可怜之至,悲催之至了。” 顾长风定眼看着她,徐徐道:“我有一门自小定下的亲事,且我打算娶其过门。” “谁家姑娘这么倒霉,竟被大人给预定下了。”颜素问随口接道。 顾长风看着她,嘴角微扯,淡然道:“你!” “我?”颜素问眨了下眼,忽然记起,眼前这个家伙,还有个名字叫做顾言卿,而她倒霉催的正好是跟顾言卿定下娃娃亲的那个。 “我来邺城是退亲的。” “哦。”顾长风轻轻哦了声,随问道:“你退的了吗?” 退的了吗? 这么小看人的语气! 好吧,她承认,如果顾家不是主动退亲的话,她还真不一定就能退的了。可,不能退亲,不代表着就一定要成亲。她有手有脚,有思想,有灵魂,还不能反抗这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了? 大不了……大不了,她逃婚呗! 论医术,眼前这个家伙肯定不如自己,可论口舌,她注定多说多吃瘪,且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顾长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等着两个时辰之后将她送到文远侯府。 她,颜素问,才不会坐以待毙。 “我说不过你。”颜素问丢了一个懒得再理你的表情过去:“我要开始查找真相了!” “净云,十八岁,颈部有明显的被勒痕迹,其勒住她脖颈的极有可能就是覆在小侯爷李承业脸上的那条女子腰带。通过腰带与净云身上花饰的匹配程度来看,这条腰带原本就是属于净云自个儿的。喏,净云腰间的衣裳呈半散开状,缺的正好就是那样一条腰带。 净云的手和脚都没有被束缚过的痕迹,身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伤痕,单从表面来看,她的确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征。” “若本相没记错的话,你刚刚说过,净云不是被勒死的。” “是,我是说过。你也看到了,她颈部的勒痕不足以将其勒死,所以她的死,另有蹊跷。” 颜素问停住脚,目光依次巡过室内。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现场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从净云和小侯爷李承业保持的死亡姿势来看,生前也不像是与人缠斗过。”颜素问边说边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几盘点心上:“芙蓉糕、榛子酥、还有这个是马蹄莲糕。哎,你别说,这马蹄莲糕做的还挺像马蹄莲的。” 颜素问端起放有马蹄莲糕的盘子给顾长风看。 这别的糕点,都是圆形的,唯有这马蹄莲糕,给做成了马蹄莲花的形状,依次摆在圆盘中,当真是色、味俱全。 “看着挺好看的,就不知道味道如何?”颜素问将盘子凑到鼻尖闻了下,脸色瞬间变了:“这俩人该不是殉情死的吧?” “何意?” “大人吃过糕点吗?” 顾长风微点头。 “这糕点属于面食,既是面食,多半都是以面粉调至而成。为了寻求更多的味道,也会在面粉中掺入别的东西,例如这榛子酥,就是将榛子碾碎,调和成馅儿,包裹进面粉当中。这芙蓉糕中则掺入了芙蓉花的成分,让糕点兼具了芙蓉的清香。” “所以,这马蹄莲糕当中也掺入了马蹄莲?” “孺子可教也!”颜素问本想夸顾长风来着,可接收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这马匹给拍到马蹄子上了。 “咳咳,大人说的不错,这马蹄莲糕中的确掺入了马蹄莲,但这马蹄莲却是不可食用的。”颜素问将手中的那盘马蹄莲糕递到顾长风跟前:“这马蹄莲虽生的好看,花却是有毒的,误食会引起昏迷。” “昏迷不等于死亡!” “是!”颜素问点头:“我也觉得奇怪,这马蹄莲花虽然有毒,但从这糕点的食用情况来看,这两个人也没有吃多少。这么一丁点儿的量,顶多只是让其轻微中毒,引起短暂昏迷……要不,大人您告诉民女,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你观察过那张床吗?” “观察过啊。” “观察的还不够细致。” 这是在批评她? 颜素问蹙眉,转身,认真地盯着那张床看。嗯,那张床的确是凌乱了些,床单褶皱不平,被褥被随意的堆在一旁,就连枕头也是胡乱的摆放着。 可这又有什么? 净云虽是尼姑,却是被迫出嫁的。她的真实身份是小侯爷李承也的相好。两人被发现时,天还未亮,这折腾了一夜的床铺还能保持这个样子,已经很难得了好吧。 “看那只枕头!” “枕头咋了?”颜素问不解的看着顾长风:“很漂亮的鸳鸯枕,就是跟这静心庵的环境有些不大匹配。” “你只看到了这些?”顾长风悄无声息的逼近颜素问。 “大人您……”颜素问下意识将手抵在了顾长风的胸前,她本意是想阻止他继续向自己靠近,但因距离过于暧昧,这个姿势反而有些像是欲迎还羞。“大人您是在暗示民女同床共枕吗?” 第024章 你笨 http://.biquxs.info/

“同床共枕?”顾长风的表情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变化,他垂下眼睑,看着那双抵在自个儿胸前,举止暧昧,却仍不自知的女人,轻呢了一声,问道:“你想?” “什么是我想,分明就是你想……”话还没说完,颜素问就差点咬了舌头。 这话,怎么说着别扭,细想更别扭呢。 “是我想,但不是现在。”顾长风掀起羽睫,打量着颜素问表情纠结的小脸儿:“还不将手放下!” “放下,什么放下?手吗?”颜素问觉得自个儿大脑有些缺氧,思维在顾长风近距离的迫使下变得有些迟钝。待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何处时,急忙回缩,人也窘迫的向后退了半步。 “哎呀!”忘记了身后还摆着一个暖炉,撞得腰疼。 顾长风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她扶腰咧嘴的模样,善意的提醒了句:“你已经浪费了小半个时辰了。” 有那么快吗? 颜素问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大魏土生土长的穿越灵魂,十八年了,她居然都没学会像古人一样随便往天上瞟一瞟就能判断出时间的。因为没有掌握这门知识,所以她也无法判断顾长风是在蒙她,还是真的已经浪费了小半个时辰。 另外,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小半个时辰是一个小时吗?还是35亦或者是45分钟。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因为不知道如何向一个古代学霸解释分钟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枕头,又看了一眼枕头,最后不得不用极具谄媚的声音说了句:“还请大人明示!” “那只枕头的中间是凹陷的。” 看见了,是凹陷的,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颜素问眨巴眨巴眼睛,心说,一只被用过的枕头当然是凹陷的了。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终于知道我娘为何宁肯背负骂名,也要执意退亲了。” “为何?” 颜素问的脑思维又有些跟不上趟了。方才不是在说枕头吗?怎么突然的又扯到退亲的事情上了。不就是退个亲吗?如果他顾大人觉得此举会招人骂的话,她也可以不计前嫌的单方面宣布。 “因为——”顾长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笨!” 你笨,你全家都笨! “如你所说,一般扼颈杀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约束伤,防止死者抵抗。净云与李承业不可能是自杀,既不是自杀,那便是他杀,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马蹄莲糕中真的藏有马蹄莲。” “我明白了,李承业是小侯爷,小侯爷是不需要自己动手去做糕点的。 净云虽是宠妾,但她擅长的一定不是饮食。你看她的指甲,修剪细致,且染着颜色,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 小侯爷虽带了丫鬟婢女,但那些婢女一定不会我们以为的普通婢女,且从这些糕点来看,小侯爷虽对美女挑剔,但对饮食很是随意。所以,这些糕点一定不是净云或者小侯爷的婢女做的,而是静心庵里的尼姑做的。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还因为在这座小院里并未发现厨房。既没有厨房,也就没了单独开小灶的前提。 马蹄莲的毒性是致人昏迷,凶手若是想要毒死这二人,直接放鹤顶红就是了,何必那么费事儿。所以,凶手的目的不是想要毒死他们,而是制造他们意外死亡的假象。之所以让其昏迷,是因为凶手就是这静心庵里的人,是尼姑。” “还不算太笨!” “谢顾大人夸奖!”颜素问故意拉长了声调,微笑,低头,默默丢一枚白眼给他。 “还有呢?” “还有——”眼角余光瞥到枕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在净云的胸口有一块出血。凶手应该是趁她中毒昏迷之时,用膝盖顶住了胸口,然后辅以腰带,导致其窒息而亡的。净云脖颈上的勒痕是交叉勒痕,因为交叉,所以印到脖颈上的花纹才会变成那样。因为在被勒之前,净云已经昏迷,所以在她身上没有出现拼命挣扎的痕迹。至于勒痕过浅,大概也是因为中毒,所以凶手没废什么力气就把人给杀死了。” “净云不是被勒死的!”顾长风淡淡开口。 “你说啥?”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凶手若是想要直接杀死这二人,用鹤顶红或者砒霜即可,为何还要大费周折的去做什么马蹄莲糕。既打算掩人耳目,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又为何要用腰带勒死净云。这么做,岂不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吗?” “不是被勒死的,也不是被毒死的,那这净云是怎么死的?” “听说过贴加官吗?” 顾长风问,颜素问点头。 这贴加官,也叫开加官,是古代的一种酷刑,常用于刑讯逼供。具体的行刑步骤是将预备好的桑皮纸揭起一张,盖在犯人脸上,再将含在嘴里的水尽量以细雾状喷出,致使桑皮纸受潮发软,贴在犯人脸上。待一张桑皮纸与犯人脸皮贴合紧密之后,负责行刑的人员会紧接着再盖第二张,第三张。听说,被施以此种刑法的犯人,最多不会撑过五张。 桑皮纸? 对了! 刚刚在查看净云尸身时,她见到了一张褶皱的桑皮纸。那张纸,落在床下,被落下去的床单掩了大半。 “大人的意思是,净云是被人施了这贴加官的刑罚?可这仍然无法解释我们之前发现的矛盾点。凶手既打算采用这种消无声息的杀人方法,又为何用腰带去勒净云的脖子?” “那是因为——”顾长风轻勾唇角:“那是因为,用腰带去勒净云的并非凶手而是李承业。” “小侯爷?” “来此之前,你都没有了解过这李承业吗。” 了解他?了解他做什么? 她一不打算跟这文远侯府的小侯爷攀附关系,二不打算入他的脏眼做他的相好,她闲着没事儿去了解他做什么? 只需一眼,顾长风就知道颜素问的脑子又跑偏了。他轻轻咳了声,将她已经天马行空的思绪给揪了回来。 “这李承业生母早逝,身为侯府庶子,却又被老侯爷所偏爱,因此性子乖戾,在房事上更是与常人不同,他喜欢惩罚自己的侍妾。” “哦,我明白了!”颜素问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吐出了一个让顾长风后半生都没能弄懂的词语。 顾长风蹙眉,颜素问却一副讨教的,请您老继续指点的表情:“小侯爷喜欢惩罚自己侍妾的事情,大人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某大人表情冷淡,很是自然的回了句:“我是大魏的宰辅!” 得,您牛x,您厉害,您是高高在上,无人能敌的宰相大人。 只是,身为宰相,您派人去打听……哦,不,应该是调查。您这么调查官员眷属的隐私,您觉得合适吗? “净云脖颈上的勒痕浅,是因为勒住她脖子的人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她的命。还有,这两人并非死于凌晨而是昨晚,因为炉中火炭并没有添加的痕迹,且门外放置木炭的小竹筐里落了雪。” “落了雪,是因为负责整理和添置木炭的人知道,他们绝无可能活到天亮。” “你再看看他们的衣衫。净云身上这件,明显是换过的,且是就寝时穿的。李承业虽也穿了外衣,但外衣褶皱,且明显穿错了,这说明,给李承业穿衣的并非房中的净云,也非日常伺候他的婢女。” “也是,依着这位小侯爷的脾气,若是给他穿了这样的衣服,还给穿错了,十有八九是要被拖出去打的。”颜素问想了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这凶手也是够倒霉的,这若是遇到寻常的捕快,观察的肯定不及大人细致。这净云的死亡真相,兴许还真就给遮掩过去了。” “凶手是挺倒霉的。”就在颜素问下意识的以为高高在上的顾大人又要臭屁的炫耀自己时,却见他将目光落在了自个儿身上:“凶手千算万算,一定没有算到,你会出现。” “我?”颜素问尴尬一笑,她可不认为自个儿会带什么主角光环。 “不是所有人的鼻子都能那么灵,随便一闻,就能闻出这糕点是用有毒的马蹄莲做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马蹄莲是有毒的。” “所以,顾大人您这是在夸我?” “你只是还有些用处罢了。” 只是……还有些……用处? 哦,气死她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说话这么欠扁的。 平心静气,她一定得平心静气。 生气容易使女人变老,生气容易使女人欠缺理智思考。 “难得顾大人您还看得起民女。咱们,继续下一个好吧。”眯了眯眼,抬脚,走到李承业跟前,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那条覆在他脸上的女子腰带给扯了下来。紧跟着,室内传出一女子失控的尖叫声,而那尖叫声,是从颜素问的喉咙里发出的。 残忍! 太残忍了! 饶是她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没想到会在这尼姑庵的后院方室内遭遇这种拷问心灵的惊吓。那张被女子腰带覆盖下的脸,竟是千沟万壑,还爬满了蚂蚁的! 第025章 凶手 http://.biquxs.info/

“凶手应当是两个人!”顾长风自背后捂住颜素问的嘴:“怕的话,别叫!” 颜素问张着嘴,看着眼前那张十足十已经被毁容的脸,心说:“大人,您是不是捂错了地方?你老若是捂住我的眼睛,那是妥妥的浪漫韩系风,可现在是疑似劫匪风。” 她冲着顾长风的掌心吹气,顾长风低头看她,又说了句:“看来,你是不怕了!” 不怕,她当然不怕好吧。 她,颜素问,一个投胎投的急,忘记喝孟婆汤的人,上辈子可是混某国特种部队,还执行过秘密任务的。这点儿场面算什么?她方才尖叫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是因为没有做好思想准备。鬼才能想到这女子腰带下覆着的竟是这样一张脸。 这划人脸皮的凶手,该不是看过《天龙八部》吧? 脑子正在不由控制的天马行空,耳边却传来极度没有感情的两个字:“验尸!” 验尸,验尸,她不是女仵作是女大夫好吧。 心里碎碎念,手上的功夫确实一点儿都没耽误。 “这是死后伤。”颜素问指着李承业脸部的那些划痕:“从马蹄莲糕的食用情况来看,这位小侯爷生前应该没有吃。就算吃了,估摸着也就是尝那么一小口。依着他的身体状况,他应该不会出现中毒昏迷。” 颜素问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酒壶闻了下:“极品女儿红,酒里应该没有掺东西。” 用手摇了摇,又往桌子底下看了眼:“这小侯爷生前应该喝了不少,结合他身上残余的酒气判断,他该是在喝醉的情况下被人施了贴加官,且以我的推断,他应该是在净云之前死的。” 颜素问将置于桌上的马蹄莲糕又端了起来:“如果凶手真是静心庵的人,我们所看到的这个现场就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像这样含有毒素的糕点,他们应当不是吃了一日两日。若只是吃了这么一点点,应该还不足以使其立刻昏迷。当然,在饮酒的情况下,酒精与毒素协同作战也未可知。 净云是因为食用了含有马蹄莲花瓣的马蹄莲糕中毒昏迷之后才被杀死的。所以,从她的手跟脚上,我们都没有发现明显的约束伤,但小侯爷不一样,他只是喝醉了,并没有昏迷,而喝醉的男人,是具有反抗能力和攻击性的。” 颜素问放下马蹄莲糕,走回到李承业跟前,指着他的手道:“你看他的手。” 顾长风瞄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几个指甲中间,有白色的横线,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现象,这是指甲有翻折的迹象。” “翻折?” “说明他在死前曾用力的抓过什么东西。”颜素问说:“大概是因为醉酒或者是在被施加刑罚时忘记了疼痛,所以指甲才会翻折成这样。” “他在死前能抓什么?” “应该是凶手身上的东西。小侯爷有反抗的动作,说明我们看到的现场的确是被人伪装过的。”颜素问双手背后,仰头,看着顾长风的眼睛:“大人此次前来,不光只带了顾将军一人吧?” “嗯。” “凶手是静心庵的人,小侯爷死前又有过反抗,凶手身上必然会留下痕迹。再结合现场发现的马蹄莲糕和极品女儿红,这个凶手应该不难找。” “云飞!” “大人!” “让净玄师太将庵中之人全部召到此处。” “包括在庵中暂住的香客吗?” “嗯。”顾长风点头,随又说了句:“颜家的人不必惊动。” 本以为查找凶手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凶手竟自己招认了。 没等顾云飞的脚从屋里踏出去,净安就挡在了门口:“不必惊动庵中修行之人,贫尼就是凶手!” 言罢,转身面向净玄:“净安无意给庵中招惹麻烦,只是仇人近在眼前,净安没有办法忍耐。” “净安你……唉!”净玄无奈摇头,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你已是清修之人,何苦还要被这尘事牵绊。那件事,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 “夜夜入梦,怎能放下。”净玄苦笑,转身看着颜素问:“颜姑娘会医,可知人间是否有这能使人忘却仇恨的药丸?” “仇恨在心,若心里有,吃再多的药都是没用的。” “那年,贫尼家乡发水。大水冲垮了房屋,也冲走了贫尼全部的家人,包括贫尼的相公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贫尼万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却被刚刚到任,前来视察水情的阮大人给救了。 阮夫人因为生了小姐,身子一直不好。大人将我带回府中后,便安置在夫人身旁,帮着夫人照顾小姐。小姐三岁那年,夫人因为患病故去了,大人就把小姐托付给了我。大人是个好官儿,日常公务繁忙,对于小姐的事情难免会疏忽一些。故此,小姐与我一向亲近,总是乳娘长,乳娘短的叫我。 小姐的身子也不好,她像夫人,都患有咳喘之症。为了给小姐治病,大人没少托人打听,得知京城有一名医,擅治此症,老爷就让我带着小姐到了邺城。没曾想,这到邺城的第二日就遇上了那个混账。 小姐性子柔弱,又从未见过这样混账的东西,惊怕之下,犯了病。可那混账,不管不顾不说,还指使下人要将小姐给掳回家中。我好端端的小姐,就那样……事情发生之后,我本想着待将小姐的尸骨送回家中之后便也随着小姐一起去了,可没等我把小姐给送回去了,大人就又出事了。 贪污朝廷粮饷,秋后处斩,这简直就是咱们大魏朝最大的冤案。 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县里的百姓都知道,说他贪污粮饷,这简直是……简直是…… 净安愤怒地看着顾长风,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词语来表述此刻的心情。她举起的手,无力落下。 大人死了,他们说他是畏罪自杀。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大人是被他们给谋害的。可我又能怎么办呢?连大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一个小妇人又能怎么办。我心里有怨,可这怨无处可诉。我心里有恨,可这恨也无处发泄。 最后,我决定先将大人和小姐安葬,然后孤身一人回到邺城。我想着,只要我细心留意,我总能碰见那个混账。若是碰到了,我就用刀将他捅死,用脑袋将他撞死。” “那你又是如何到的静心庵?” “被捡回来的。”净安叹了口气:“我在街上等了好几日,却始终都没有等到那个混账。身上的银两都花光了,只能寄居在乞丐窝里。后来,染了风寒,得了病,那些乞丐担心被我连累,就把我给赶了出来。就在我以为老天爷要把我这条命给收回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下山布施的净语她们。就这样,我成了净安,留在了静心庵里。 白天,我拜的是庵堂里的菩萨,可到了夜晚,我看见的却是大人和小姐。 许是老天爷可怜我,见不得我再继续受这种折磨,它把这混账东西送到我眼前儿了。” 净安用手指着李承业:“我原是犹豫的,可又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马蹄莲糕是我做的,也是我亲手端到这屋子里给他们吃的。还有那些女儿红,也是我送过来的。” “你怎会知道马蹄莲花有毒?” “天意吧。”净安抬头看着天:“我相公是个帮人采药的散商。有一年,他出去帮人办货,回来时带了一盆花。他告诉我,那盆花叫做马蹄莲,是雇他的老爷给的。我呢,自小生于乡野,有个喜欢吃花的毛病,我娘惯着我,就将花朵调成馅儿做成饼。我见那马蹄莲开得好看,就忍不住撕下一小片想尝尝味道如何。结果,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事后,我相公对我说,我是因为误食了马蹄莲的肉穗花序才会中毒昏迷的。” “就算你知道这马蹄莲有毒,却也不能在一时半会儿之间就找到这种花吧。” “是!这马蹄莲的确难寻,可巧这静心庵里就有。” “庵里有?” “的确有!”站在一旁的净玄点了头:“就在后院的花棚里。这花,原是吏部尚书的夫人送来的。原只有一盆。因为养的仔细,就越生越多,只能放在花棚里。庵中有喜欢的,也可以放到自己的房间做个装点。”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天意了。” “大人是做官的,偶尔也会给咱们说些案子上的事情。那个用纸将人捂死的办法就是从大人说的那些故事里学的。颜姑娘说的没错,我第一个杀死的的确是这混账。至于净云,杀她倒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厌恶她污了我们静心庵的这一方净土。” 净安说完,双手合十,双眸微闭。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认的,我也都认了。杀人偿命,请大人将贫尼带到那文远侯跟前吧。” 顾长风眸光轻扫,顾云飞便招人过来将净安带了下去。 颜素问叹了口气,对着屋内已经毫无生机的两具尸体道:“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真遇到了,谁又能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手呢。” “你相信净安说的?”顾长风问。 “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打紧的。”颜素问侧过头看他,浅笑。 第026章 激怒 http://.biquxs.info/

“净安,不是唯一的凶手!” “顾大人一定要这么较真儿吗?身在官场,得学会难得糊涂。” “你,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承业死了。这个自小被他爹宠着,惯着,被身边儿人骄纵着长大的小侯爷再也没办法无法无天,去祸害更多无辜的姑娘了。所以,是谁杀的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且凶手自己招认,杀人动机十分明显,老侯爷也挑不出什么理来。所以的所以,这桩案子是不是可以就此了结了?” “李承业毕竟是小侯爷!” “我知道他是小侯爷,可这小侯爷是人,旁的姑娘就不是人了吗?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他的命就要比别人的金贵些。我知道杀人偿命,但他的命,不值得那么多人去赔。当然,您是大人,你若是执意追究,我也不能拦着您。我所说的,也仅代表我个人的意思。” “我没那么闲!”顾长风懒懒道。 “什么意思?” “区区一桩命案,还不值得让我出面。”顾长风抬起长腿,迈过门槛:“且我与文远侯府也没什么交情。” 真是傲娇的宰相大人,只是这位擅长失忆的宰相大人,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回忆一下,刚刚是谁说的破不了案就把她当成凶手送到文远侯府的?与侯府没什么交情,却偏偏揪着她不放,说白了,不就是想要她“死”吗? “那个……大人……” 颜素问拽着大氅一步紧着一步的跟上去。 “说!” “退我的亲真没那么麻烦的,你若是担心被人诟病,我出面也行。我就说我身患重疾,说我命硬克夫,您不娶我也是为了大魏着想,为了黎民百姓着想。这皇上也好,百姓也罢,都是讲道理的人,肯定只会说是我拖累了大人,不会说是大人您因为门第之见,始乱终……哦,不,是刻意悔婚的。” “颜素问!” “民女在!” “你就那么不想与我成亲?”顾长风止步,脸色晦暗。 不想,当然不想,可这种话不能当着宰相大人的面说。 “大人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民女怎么会不想嫁给大人您呢。您看您,位高权重,貌若潘安,家财万贯,风流倜傥,这嫁给您的人,必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再说了,当个小医女哪有当宰相夫人威风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 “民女心里头是知道的,可民女不能不为大人您考虑啊。”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瞟着某人的脸色:“这婚配,自古以来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我们颜家,虽说也是做官儿的,可这御医跟宰辅还是有差别的对不对?再者,像大人您这么优秀的人,夫人必须得出自名门,必须得三从四德,必须得琴棋书画,诗酒茶歌样样精通。可您再看看我,乡下来的,没见识,没品味,若大人当真娶了我,只怕会成为咱们大魏的笑柄,被那些闲来无事的人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民女仰慕大人,是绝对不允许像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所以,大人,您就勉为其难的退了与民女的这门亲事吧。” “你倒是真心为本相考虑啊!” 依稀间,似乎听到某种关节响动的声音。可循着声音看去,看到的只是两只呈自然垂直状的手。嗯,这顾长风的手,长得蛮好看的,适合抓药。 抓药?抓什么药,眼下说服顾长风与她退亲才是正事。 都说天子脚下是非多,她本是不信的,可是瞧瞧,她这才到邺城几天,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先是府里的奴才被祖母给杖毙了,紧跟着就是静心庵里死了小侯爷跟妾氏,再这么下去,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命犯天煞,自带麻烦的主角一号了。 得,她天生对做主角没兴趣,混个路人甲挺好的。 “大人您明白就好。”低头,言语间似带悲戚:“让民女放弃您,民女这心里也是会痛的,但是为了大人,民女宁可心痛,宁可独自一人承受被您退亲的后果,也绝不愿意拖累大人您。” “好!很好!”顾长风连说了两个“好”字,甩袖而去。 这下,应该能被退亲了吧? 颜素问小声的碎碎念着,抬头,却对上了还站在原地的顾云飞。 顾云飞一脸同情的看着她,说了句:“相爷生气了!” “是吗?”她反问,莫名心虚。 “颜姑娘当真不知相爷他是为谁来的静心庵吗?” 为谁? 难道不是因为李承业,而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恋,是毛病,要不得。 “相爷来此,必然是为了公事。”颜素问一边打哈哈,一边取下身上裹着的大氅交给顾云飞:“相爷的衣服,劳烦顾将军带给相爷吧。” “姑娘还是自己去还吧。”顾云飞摸摸鼻尖:“姑娘得罪了相爷,相爷如今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说完,顾云飞一个轻功,居然消失不见了。 颜素问眼巴巴的望着天,心说,会轻功真好,她小时候咋就没想起找个师傅练练呢。 既然顾云飞不肯将大氅给带回去,她就再勉为其难的裹一会儿吧。毕竟,天冷,她穿得也是真的单薄。 抬脚时,她回头,又看了眼小院。 净安被丞相府的侍卫给带走了,净玄与净语两个则配合的去处理余下的事情。小侯爷与净云的尸身仍搁在那间屋子里,只不过门口多了两名侍卫把守。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后山小院,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看着屋檐上的白雪,颜素问竟有一种恍然入梦,却又不知那个才是梦的感觉。 她摇摇头,裹紧大氅,刚想迈步,胳膊就被人给捉住了。 抬头,对上一张冷冰冰的脸。 “顾……” “我们谈谈。” 不由分说,顾长风竟直接拽着颜素问去了后山的松柏林。 “大人……大人您慢些走。”颜素问脚下打滑,连挣脱的心都没了。 “啪叽!”人摔到了地上,连同着顾长风的大氅一起。 山上雪厚,倒也没摔疼,只是姿势有些难看。 她胡乱扒拉一通,才将头从大氅中解救了出来,对上他充满寒气的眼睛,尴尬地说了句:“大人,您的衣服脏了!” “颜素问!”他叫她的名字,甚至做了一个俯身的动作。就在颜素问误以为他要将自己从雪地里拉起,或者抱起来的时候,她听见他用近乎恶狠狠的口吻说了句:“下月初,我便让人去你们颜家提亲。” 呢? 颜素问趴在雪地里发愣,继而看着某人冷冰冰的,越行越远的背影喊道:“大人……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当真是想要被您退亲的。” 被喊的某人脚步一滞,也施展轻功消失在了雪后的松柏林中。 颜素问捶雪,愤然道:“官大了不起啊!会轻功了不起啊!不过是让你退个亲,你就把人扔到后山这犄角旮旯里。嘴里说着下月初去提亲,心里还不是盘算着把我冻死得了。” 手忙脚乱的从雪地里爬起来,又拖着一身雪泥,脚步踉跄的回到庵里,才打算歇一歇,就看见那些原本住在山下别院里的仆人们都集聚在前院里。 幼白与尔容也在,看见她,老远就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从后山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脚。” “不小心摔了一脚?”原本站在一旁的颜沐桐,瞧见颜素问这一身狼狈的样子,也凑了过来:“这解释倒好,只是不知真相究竟为何。” “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尔容护主的与其争执起来:“若非为了三小姐,我家小姐也不至于上山来受这份罪。” “哼,这才几天就一口一个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的。”颜沐桐翻了个白眼:“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祖母院儿里的人,是吃着我们颜家米粮,拿着我们颜家月银的。吃里扒外,可没什么好下场。” “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幼白也站了出来:“我与尔容的确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却也是老太太亲自发话将我们送到小姐院子里的。老太太既将我们送给了小姐,那我们便是小姐的人。丫鬟护主,是我们应当应分的。我们是颜家的丫头不错,可二小姐也是颜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不像某人,娘亲是继室,这嫡小姐的身份都是运气好才得来的。” “你个贱丫头,你说什么?” “奴婢说的是咱们邺城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幼白与尔容都是从颜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这要脾气有脾气,要嘴巴有嘴巴,论打嘴仗,她们自认输不了人。往常,看在她是府中小姐的份上,能忍的也就忍了,可如今,她仗着自小生在城里的关系就欺负刚从老家回来的自家小姐,这口气怎么都忍不了了。 且颜老太太不喜秦婉茹,二人久在老太太身边,耳濡目染的,对这母女三人,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齐齐的对着颜沐桐翻了个白眼,颜沐桐被彻底激怒了,她丝毫不顾自己颜家三小姐的身份,竟当众翻起衣袖,举起巴掌,冲着二人就冲了过去。 “你个贱丫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第027章 置气(上) http://.biquxs.info/

“三妹妹这是做什么?”颜素问一下扣住颜沐桐正在下落的手臂:“三妹妹冲着我来就好,何必难为幼白与尔容。” “难为?是我在难为她们吗?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颜沐桐恨恨的说着,挣扎了几下,却没挣脱开。“放开!否则,我就喊祖母了。” “三妹妹喊就是了。”颜素问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正好,我们也叫祖母过来评评理,看看是三妹妹错了,还是幼白与尔容错了。” “当然是她们错了!” “哦,是吗?”颜素问将手松开:“依着祖母的智慧,必然能从三妹妹方才的话中判断出究竟是她们错了,还是三妹妹你错了。” “我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颜沐桐连声问着:“你说你身上的这一堆雪泥是从后山回来时不小心摔的,可怎么旁人都不摔,就你一个人摔了。再者,你去后山是与净玄师太一起的,可回来却是孤身一人。还有,你当我们这满院子站着的人都眼瞎吗?你去时,穿得可不是身上的这件衣裳。” 颜沐桐轻蔑地扫了眼:“这是件男子式样的大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说是去后山帮着净玄师太做事,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做事的名义与什么人私会。” “与人私会吗?”颜素问仔细琢磨了一下,“嗯,好像还真有。” “颜素问,你要不要脸?”颜沐桐气得跺脚。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颜素问拍拍大氅上的雪泥:“三妹妹瞧得不错,我身上这件就是男子式样的大氅。不仅是男子式样的,还是你口中那个与我私会的男子亲自送我的,热乎的。喏,当时净玄师太与净语师太都在,她们都可以作证。至于这男子是谁,三妹妹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还能是谁?”颜沐桐冷哼一声:“不过是侯府里头伺候人的东西罢了。你一个乡下来的,也就配有这么一丁点儿的见识。” “咳!”眼角瞟到那个熟悉的影子,颜素问轻轻咳了声。 “怎么,被我猜到了,觉得难看了是不是?也是,你一个乡下丫头,原本就只配嫁给乡下那些种庄稼,做苦力的。好不容易来趟京,还与侯府的下人厮混上了,这回到乡下,还指不定怎么夸耀呢。” “三妹妹既瞧出了我身上的这件是男子式样的大氅,怎么就看不出这大氅并非一般人家能有的。” “我怎么没瞧出来。” “瞧出来?那就好。”颜素问笑眯眯的:“三妹妹方才说什么来着?说我是乡下丫头,说我只配嫁给庄稼汉?老实说,我不觉得嫁给庄稼汉有什么不好的。可三妹妹如此小看我,我若是不嫁个高门第的,反而有些说不过去了。” 说完,颜素问故意踮起脚尖,向那个站在颜沐桐身后的男子高声道:“大人,您可得记着方才在后山时您对民女说的那些话。下月初,您来迎娶民女过门!哦,不,是您派人到颜家来提亲。” 颜沐桐回头,脸色巨变。 “你——” “三妹妹不是说我与人私会吗?没错,方才在后山,我就是与这位顾大人单独见面的,且好巧不巧的,这位大人刚好与我有婚约在身。至于我身上裹着的这件大氅嘛,也是大人亲自送我的。” “你胡说!”颜沐桐用手指着颜素问:“顾相怎么会看上你?” “顾相是没看上我,但他没办法呀。这男婚女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怪只怪你那个亲二叔,我那个亲爹眼光好,早早就给我定下了顾相这么一个如意郎君。三妹妹就是再生气,也得把这气给咽下去不是。” “哼!”颜沐桐气得连连跺脚,却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找祖母去!” 颜素问摇摇头,心说,我干嘛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呢。 原本,她还觉得是顾长风老牛想要吃嫩草,可仔细想想,这老牛应该是她,嫩草才是顾长风。她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四十都要出头了。难不成,是在这具身体里待的久了,人也跟着变得幼稚了? 正想着,余光瞟见某人靠近,忙拉了跟前的幼白:“你来,可有帮我带换洗的衣裳?” “带了带了,都是这几日小姐喜欢穿的。” “咱们去换衣裳,这天,真是要冻死我了。”言罢,拉着幼白就往月牙门里走。 “小姐不退亲了?” “我倒是想退,可某人不愿意。” “小姐的意思是,顾相不愿意与小姐退亲。” “鬼知道他是不是吃错了药。我来邺城明明是被退亲的,怎么这退亲还演变成了即将成亲。”颜素问看着手里的那件大氅:“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不能?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小姐不是还喊着顾相让他去颜家提亲的吗?” “那不是为了气颜沐桐嘛。”颜素问有些沮丧的坐到床沿上:“这下完了,他更得误会我之前的种种行为都是在刻意的放长线钓大鱼了。” “小姐这话,听不懂。”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颜素问敛了心思,问幼白:“你怎么来了?” “奴婢昨个儿傍晚就到了,本想着今天一早就上山来伺候小姐的。结果,还没等奴婢动身,老太太就传了话下来,说是山上出了事情,要咱们回府里去。” “难怪院子里站了那么些人。” “若不是等小姐,咱们都已经下山去了。”幼白快手快脚的收拾着:“瞧这天色,估摸着还得有场雪。这下山不比上山的路,咱们还是早点儿下去的好。” “祖母那边不知道收拾的怎么样。” “望秋姐姐比咱们上山都早,这会儿啊,估计都已经收拾停当了。” “是吗?”颜素问瞧了眼外头:“可我怎么听着这外头越发的安静了呢。” 出了月牙门,才发现这刚刚还站满人的院子又空了下来。 “二姑娘收拾好了?可莫要拉下什么东西才是。”净玄站在月牙门外,神色一如之前上山的时候。“二姑娘难得来一回,却碰上了这些事情,净玄心里实在是抱歉的很。” “净玄师太客气了。” “老太太他们已经下山去了。”净玄看着颜素问的眼睛:“下山前,老太太给二姑娘你留了话,说是让二姑娘路上仔细些,莫要再使性子,耍脾气。” 颜素问刚想开口,就听见顾云飞的声音自山门处传来。 “颜二小姐,相爷可等着您呢。” 脚下一个踉跄,她差点扑到地上去。 “顾相对二姑娘,像是上了心的。”净玄在一旁道。 “是吗?我也觉得他对我是上了心的。”颜素问在心里补充着:“是别有居心的那个心。” 下山前,颜素问对净玄道:“净语脖子上的那块金镶玉坏了角,玉的灵气也就散了出去。师太若是有时间,就带净语去山下找个镶金的匠人,再给重新换一换吧。” 净玄看着颜素问,半响之后,微微一笑,双手合十。 “多谢二姑娘。” 马车走得很快,车厢里都是男人清冽的气息还有夹杂在其间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自上了车,顾长风就一直闭眼不语,如同在闭关练功的一般。颜素问瞧着他,再闻着那股皂角香,莫名的有些心乱和心慌。她悄悄挪到一角,准备掀开帘子观赏个山中雪景啥的。没曾想,这手刚抬起来,马车就一个颠簸,她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撞到东西上,却被某人伸手接了个正着。 “谢谢大人!” “只是谢谢?”顾长风睁开眼。 “不然呢?”以身相许这地方也太小了点儿。 正琢磨着,脚下一轻,却被某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大眼对小眼的,颜素问有些发蒙。 “颜素问,你撞坏了本相的东西。” “所以呢?”她问,脑子一片空白。 “你得赔!” 说完,抱着自己的那双手一松,她身子一摇,惯性的伸出手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松手!” “我会松的,可你能不能不动。” 马车这会儿本就颠簸,她又坐在他的腿上,此时松手,一定会摔的。 “我让你松手!” “你让我松我就松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为防自己掉下去,颜素问十分保本儿的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顾大人,你可不要忘了,刚刚是你自己抱我上来的。” “你是在借机魅惑本相吗?”他瞳孔微缩,唇略有略无撩过她的,干燥冷冽。 “你少污蔑我!”颜素问下意识的躲开。 “不承认?”顾长风低笑。 那笑声在颜素问听来,有些渗得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误入狼穴,且还在面对着狼王的无辜的小白兔。 “我没有魅惑你!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存这个心,更没有存这个胆。” “砰!” 颜素问被掀翻到地上,摔得她眼前只冒星星。 他,究竟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 深呼一口气,颜素问扶着肩膀坐了起来。 这马车虽是木头做的,可宰相大人有钱,用的都是极好,极结实的那种。这一下子,不光她胳膊疼,腰疼,连带着腿跟翘臀都一起疼。 第028章 置气(下) http://.biquxs.info/

“起来!” “不起!” 颜素问任性的盘腿而坐。反正,她在这位顾大人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所有狼狈的模样几乎都被他看到了。 顾长风蹙眉,又问了句:“起,还是不起?” “不起不起就不起!”颜素问边说还边翻白眼给顾长风看。 顾长风觉得两侧太阳穴处有些疼。他见过不少女子,有民间粗妇,有官邸贵妇,还有深宫内院里那些各怀鬼胎的嫔妃娘娘,却唯独没有见过像颜素问这种“泼妇”! 按照常理,他应该是讨厌的,应该会让云飞把她从马车里丢出去。可他,竟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趣。 “你,当真不起吗?”他用右手拇指按压着一侧的太阳穴。 “不……不是不起,是我起不来。” 得娘亲杜若的真传,颜素问深谙女子任性也得有个度的原则。她第一次说不起,是因为她生气,而这位顾大人,就算脾气再差,也不会跟她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毕竟,是他动手在先,她任性在后。 第二次说不起,是在告诉对方,她生气了,而且是在生他的气。 顾长风愿意问第三次,就意味着是在给她台阶下,她要是还任性,免不了会被丢出马车,扔到山道上。 这大人的脾气,也是不容小觑的。 “我是真起不来。”颜素问指着肩膀:“我受伤了,浑身疼得厉害。要不,大人您扶我一把?” 顾长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民女知道这很难为大人,但看在民女是被大人您给摔下来的,您就勉为其难的伸只手过来,行吗?” 谄媚的语调,配上那双狐狸一样眯起的眼睛,顾长风越发对他这个还没有过门的小娘子好奇了。 “多谢大人!”眼见着对方把手伸过来,颜素问赶紧抓住,借力使力想要站起来。 “砰!”脑袋磕到车顶,伴着马车颠簸,她竟一下子扑到了顾长风身上,且嘴唇好巧不巧的与他的碰到一起。 呜,牙疼!她觉得自个儿的嘴皮子都要被他给撞破了。 刚想动一动,就发现自个儿被他箍得紧紧的,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那个……”她努力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我知道。”顾长风松手,这次是轻轻的。 颜素问嘿嘿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用极其乖巧的姿势坐到了一旁。 唔,口腔里有些腥味儿在蔓延,估摸着是被牙齿给碰出了血。她先是抿了抿嘴,接着又用手摸了摸唇。还好,没有血。 这边,颜素问在意的是自个儿的嘴巴有没有被磕破了。 那边,顾长风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他故意将脸转到别处,用来遮掩心湖中那丝微乱。 回到颜府,已是酉时。 从顾家的马车上下来,颜素问直接愣住了。 府外,竟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显然,这些人不是来迎接她的。她摸摸鼻子,往马车里看了眼,脚步有些不灵便的往前挪了一步。 “小姐!”幼白也下了车。 作为颜素问的贴身婢女,幼白自是跟她一道出的静心庵。颜素问被顾长风叫到了自个儿专属的马车里,幼白虽觉得不妥,可当着宰相的面儿也不敢提出异议。 这一路,她所乘坐的马车一直都跟在后面,颜素问在马车内发出的那些动静,她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些。 这会儿,见颜素问行动有些不便,就忍不住问了句:“顾相他把小姐怎么了,怎么才走了一路,小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样子? 哪个样子? 颜素问先是看了看自己。嗯,她腚疼,腰疼,走路的时候,难免下意识的去扶一扶,按一按……唔,这种情形,很像是她被顾长风给欺负了一路。 想到那个“欺负”,她的耳根处禁不住一热。 “在马车上坐久了,有些僵硬。” “顾相家的马车上没有软垫吗?” “有!不仅有,而且还很厚,很大,很软和的。” 才说完,颜素问就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些话,虽是事实,可落到旁人耳朵里,显然会产生更大的歧义。 “我发誓,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奴婢知道了。”幼白回眸狠狠瞪了顾长风的马车一眼:“就算小姐是顾相未过门的夫人,顾相也不能这么欺负小姐,而且他,还在这个时候赶小姐下车。” 颜素问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力地看着幼白:“幼白乖,咱能不说了吗?” “嗯!” 幼白点头,可眸光里却写着:我明白了,小姐是不好意思,是害羞了。 嗷! 她以手扶额,差点想要发出郁闷的狼叫。 “幼白,你扶小姐我回府吧。” “是!”幼白俯身,伸手,动作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走到颜白术跟前,颜素问行了个礼。 “大伯父。” “回去吧,你祖母还在院儿里等着你呢。” “是!”颜素问起身,又到了秦婉茹跟前,轻轻唤了声:“大伯母!” 秦婉茹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倒是与秦婉茹站在一起的颜沐芸用眼神狠狠剜了她几眼。颜素问瞧见了,只当没瞧见。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顾家已经决定退亲了吗,他们怎么……” “看来这退亲只是顾老夫人的意思。”颜白术的小妾,府中人称谢姨娘的谢灵韵牵着女儿的手走了过来。“顾相他,似乎挺喜欢素问的。” “喜欢?顾相怎么会喜欢一个才从乡下来的丫头。”颜沐芸甩了下衣袖。 “这喜不喜欢凭的是感觉。”谢姨娘温和的笑着:“若以出身论的话,这京城里,怕是只有那些王侯将相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顾相了。再说,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得看老天爷帮不帮忙。”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秦婉茹白了谢姨娘一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她虽对颜白术一往情深,却奈何对方似乎根本不领她的情。在府中,她因不是原配而遭颜老太太的白眼,又因入府后不久,夫君就纳了谢氏进门而遭下人嘲笑。这十几年,她强颜欢笑,为得也不过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在这颜家真正的站稳脚跟儿。 眼瞧着一切都有了希望,却平白无辜被一个打从乡下来的颜素问给搅黄了。 秦婉茹恨呐,且恨的咬牙。她顾不得颜白术还在,转身拉住了颜素问逼问:“不是说退亲吗?不是说去陪老太太上山吗?怎么还从顾相家的马车上下来了?” “大伯母,疼。” 颜素问揪着脸,她是真疼,因为秦婉茹用了狠劲儿,那指甲都快要掐进她肉里了。 颜素问这一叫,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包括那个原本坐在马车上并不打算下来的顾长风。 颜白术忍无可忍,看着秦婉茹的丑态,怒道:“回府里去!回你的院子里去!” 秦婉茹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说!” “大伯母让素问说什么?” “你与顾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夫人若想知道,可直接过来问本相。” “大人赎罪,小妇人愚蠢无知。”颜白术又狠狠的瞪了秦婉茹一眼,大声道:“还不松开!你虽是素问的伯母,可这婚约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老爷——”秦婉茹叫着,声音里不光有怨气,还有深深的恨意。 “滚回去!”颜白术怒指,秦婉茹的脸彻底的白了。 颜素问咬咬嘴唇,暗中扯了扯幼白的衣袖,两人眼神交换,也默默的进到了门里。 “夫人是不是完了?”进了门,幼白小声问:“大老爷他不会休妻吧!” “妻是那么好休的吗?这成亲过日子不同于小孩子玩过家家,尤其是这成婚多年的夫妇,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即便两人之间早就有了间隙,生了怨气,这该过的日子,还得照样过,该忍的气还得照样忍。” “那这女子成亲之后岂不是很可怜?” “是很可怜,所以千万不要成亲。”颜素问伸出食指在幼白跟前晃了晃。 “可奴婢瞧着,小姐这亲不成也的成了。”幼白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颜素问叹了口气,开始认真思索起逃婚的必要性。 “受伤了吗?” 顾大人抬起长腿,迈过颜家的门槛,站在台阶上,看着颜素问的侧影问。 颜素问回头,挤出一个相对不是那么尴尬的笑容:“多谢大人关心!方才只是被大伯母抓得紧了些,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刚刚发生在门口的那一幕,还请大人即刻忘了。” “那一幕!你说的是哪一幕?” “就是——总之,大人全部忘了就好。” “我记性很好。”顾长风说完,将目光移到颜白术身上:“颜大人医术高超,但这治家可不怎么样。” “是,下官定当潜心学习这治家之道。”颜白术拱手:“容下官斗胆问一句,不知道大人与我家素问……” “下月初,我会亲自来颜府提亲。”顾长风的口吻依旧是淡淡的:“这些日子,还请颜大人代为照料我这尚未过门的夫人。” 第029章 怂恿 http://.biquxs.info/

尚未过门的……夫人! 颜素问只觉得一脑门的黑线,心说:老娘必须得溜了! 那边,大伯父颜白术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他腰往下又伏低了些,回道:“是!下官定会照顾好素问的。” 幼白轻轻扯着颜素问的衣袖,小声道:“相爷是要娶小姐的。” “我知道。” “小姐不想嫁?” “若换了是幼白你,你想嫁吗?” “幼白没想过。”幼白轻轻摇头:“幼白只是个普通的奴婢,怎么敢去想这种事情。” “我也没想过。”颜素问摇摇食指:“几天前,我还是个乡下姑娘。我知道这女子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却没想过会嫁给这样的男人。” “小姐觉得自个儿配不上相爷?” “没有!”颜素问往前走了几步:“我从不随意贬低自己,我只是觉得我跟他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幼白跟着往前走:“奴婢倒瞧着小姐与相爷蛮配的。” “那是因为丫鬟眼里出金枝,就算我再怎么糟糕,你也觉得我跟他是蛮配的。”想到刚刚颜沐芸看她的表情,她就觉得脑门上的黑线变成了乌云:“咱们还是先想想眼下的事情吧。” “眼下的事情?咱们眼下还有什么事情?哦,对了,得给小姐你准备出嫁的嫁妆了。” “出嫁事小,如何应对府中的那几位才是大好不好。”颜素问摇摇头:“我的好幼白,你觉得我那位堂姐会让我这么安安生生的出嫁吗?” “小姐是担心她会暗中使绊子。” “使绊子倒是好的,怕就怕她会弄巧成拙。” “小姐这话,幼白又听不懂了。”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只需像往常那样过就好。” 水来土挡,兵来将当,所有的问题,就交给出问题的人好了。 离大门远了,颜素问才舒展着胳膊道:“好累,好饿,浑身还酸痛的厉害。” “这顾相也太欺负人了。”幼白疼惜的看着自家小姐:“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给小姐做些吃的。不管小姐愿不愿意,这相爷都是要娶小姐的,小姐也必然是要嫁给相爷的。就算大小姐心里不高兴又能如何?小姐手里拿着与相爷的婚书,这再过几个月,没准儿就又多了一个小相爷或者小小姐。” 颜素问的嘴角抽了抽:“幼白,怎么才过了一夜,你就变成这么八卦的幼白了?” “八卦?奴婢不懂八卦啊。” “此八卦非彼八卦。算了,小姐我再正儿八经的,郑重的与你说一回,我与顾长风那个家伙什么都没有。我浑身酸痛,是被马车颠的,不是你脑子里想的那种。” “幼白脑子里没想什么呀。” 得,她终于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做“说话不过脑子”了。 颜沐芸是带着一身戾气回到玉清小筑的,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怎么短短几日,这颜府就变了个样。 那个颜素问,明明是来被退亲的,可眼下却要被迎亲了。 她恨,她心里特别特别的恨。 “小姐这是做什么?”豆蔻上前,拨开颜沐芸使劲绞着绣帕的手:“小姐这手是要弹琴作画的,若是伤了可怎么好。” “她凭什么?豆蔻,你告诉我,她颜素问凭什么?我颜沐芸哪一点不如她。我生得比她好看,行事比她规矩端庄,就连对相爷……她一个乡下丫头,她凭什么就能嫁入相府,就能成为相爷的妻子。” “那颜素问自然是比不过小姐的。何止比不过,简直就是不能与小姐你相提并论。”豆蔻随着颜沐芸的心思帮腔:“小姐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气坏自己的身体。是,她是与相爷共乘一辆马车回来的,这手里也的确握有与相爷的婚书,可小姐想想,顾老夫人能允许这样一个尚未成亲,便刻意制造机会,与相爷不清不白,不明不楚的女子入府吗?” “不清不白。”想到颜素问从马车上下来的那副情形,颜沐芸心里就更是恼恨的不行。 “这乡下来的女子,果都是善用下贱手段的贱婢。” “小姐只需想办法让顾老夫人知晓此事就行。” “这件事不难办,难办的是,顾老夫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看低了我们颜家。”颜沐芸稍稍平息了怒火,在心里盘算着:“这颜素问虽惹人嫌弃,却始终都是姓颜的,是我那不着调的二叔的女儿。我担心,顾老夫人会恨屋及乌,到时候……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小姐若是做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相爷来咱们颜家提亲了。小姐想想,那顾老夫人之前为何遣人去颜家庄退亲,还不是因为觉得这颜素问配不上相爷嘛。老夫人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将颜素问做的事情与咱们府上联系到一起。” “你说的倒也有些理。” “奴婢可是一心为小姐抱不平的。这邺城,谁不说小姐才是与相爷最般配之人。” “是吗?”颜沐芸眼中略有喜色。 “奴婢何时骗过小姐。”豆蔻站在颜沐芸身后轻轻捶肩:“只是,这顾老夫人不常出门,想要将这件事透露给她只怕不那么容易。”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些事情,未必需要咱们亲自上门去说。” “小姐的意思是……” “咱们府里应该也有些嘴碎的丫头婆子吧。” “奴婢清楚了。” “事情不要做的太刻意。我那二叔虽不争气,可在老太太眼里,没准儿也是个宝贝。他少时离家,老太太嘴上不说,可逢年过节的,你也瞧见了。那桌上,始终多摆着几副碗筷。颜素问初入府中,老太太就把身边儿的幼白和尔容拨给了她使唤,这里头的意思,深着呢。至于我爹的态度,你也是亲眼瞧着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惹老太太与我爹不高兴。我一日没有嫁入相府,就一日得靠着颜家,尤其老太太那边,是万不能得罪的。” “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你最好办得妥妥当当的。”颜沐芸冷扫了豆蔻一眼:“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清算呢。” “小姐!”豆蔻心中一慌,忙跪在了地上:“小姐明鉴,上次的事情,当真怨不得奴婢。奴婢也没有想到,三小姐会去找那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还中了那乡下丫头的圈套。” “那件事说来也是奇怪。”颜沐芸皱了皱眉:“你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也是自小在这府里长大的,沐桐是个什么样的蠢货,你不是不清楚。你竟也放心让她自己去找人。” “小姐责骂的是,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当时也是想着……想着尽量不将小姐给牵扯进去,那曾想,三小姐做事竟是那般的不靠谱。小姐放心,这次的事情,奴婢一定亲自去办。” “他们匆匆回府的原因你打听清楚了吗?” “听随行的下人说,是静心庵里发生了命案。老爷知道了,唯恐老太太受到惊吓,就又遣了人过去,将老太太和三小姐给接回来了。” “命案?可知死的是谁。” “说是文远侯府的。” “文远侯?”颜沐芸想了想:“文远侯夫人多年前就已经病故了,二夫人倒是礼佛,但去的却是白马寺不是静心庵。三夫人,四夫人不好此道,难不成是那个新入门的五夫人?” “问过了,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颜素问的眉尖挑了起来。 “据说是文远侯府的小侯爷跟老侯爷的一个通房侍妾。” “你说的是那个被文远侯痛打一顿,送出去的那个?” “应该就是。”豆蔻点头:“说起来,这也是咱们邺城的一大笑话。这文远侯年轻时,也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想不到老了老了,却被自己的儿子和侍妾给摆了一道。他那个儿子,倒是挺像他的,一心一意的物色各种美女。这之前都是从外头抢的,掳的,文远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没想到,这儿子居然还惦记起老子的侍妾了。 听说,这文远侯本是打算将那侍妾给活埋了的,结果这小侯爷又哭又闹,寻死腻活的。老侯爷舍不得,就将人给赶了出去。眼下看来,是给赶到尼姑庵去了。至于这小侯爷,八成也是跟着去了。就是不知何故,这二人竟死在了庵里。” “凶手抓到了吗?” “说是带了一个老尼姑下来,被相府的人给带走了。是不是凶手,这个奴婢也不敢说。” “相爷与那个颜素问的事情呢?” “打听了,但打听到的消息不多。”豆蔻小心地找着措辞:“这静心庵的规矩,小姐您是知道的,但凡仆从都是被安置在山下别院的。这上山的,除了老太太身边的人,就是三小姐和那乡下丫头。奴婢就是再打听,这能打听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多的。” “相爷因何上的山,这个你总能打听出来吧?” “奴婢问了,说是为了小侯爷的命案。” “不是为了颜素问?” 第030章 谣言 http://.biquxs.info/

“怎么可能是为了那个乡下丫头。”豆蔻轻斥:“相爷这才刚刚回京,要处理的麻烦事儿一大堆,哪有心情去理会她。若非这静心庵中死的是小侯爷,相爷必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山的。说起来,也是那乡下丫头运气好,命案跟相爷竟都被她碰到了。” “说的也是。”颜沐芸恨恨咬牙,心中想着,若是她跟祖母上山,那回来时与顾长风同处一室的便是她。 顾长风久未娶妻,府中也没有个侍妾通房,关于他的各种传言民间也是多得数不胜数。其中一个,就是说他身患隐疾。可瞧着颜素问从他马车上下来的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位顾相不仅没有所谓的隐疾,且勇猛无比。 这样的男人,她颜沐芸非要不可。 就在颜素问思索着该如何逃婚的时候,一则有关于她在静心庵刻意勾搭顾长风的消息悄无声息地在邺城生根发芽,短短几日,便传得人尽皆知,就连住在宫里头的那位都知道了。 皇帝半卧在龙塌上,用看戏一般的眼神看着顾长风。 “听说顾爱卿被一名小医女给勾搭了?” 顾长风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皇帝摇摇头:“真想不到,这有朝一日,朕也能看到顾卿的热闹。” “臣的热闹没什么可看的。” “不不不,朕觉得相当有趣儿。”皇帝挺身而起,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小星星:“初闻此言,朕以为这是谣言,是中伤。朕的爱卿,朕还是了解的,他绝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女子魅惑的人。可朕再一想,朕觉得,此女若能近得爱卿的身,那必是爱卿中意之人。如何,可要朕下旨将这擅传谣言者拿了下狱。” “此等小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也是。”皇帝拍拍手:“那朕下旨赐婚?” “臣与此女已有婚约。” “得。”皇帝一副看戏没看热闹的表情:“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此女过门?” “这是臣的私事。”顾长风低头:“陛下还是操心一下城中乞丐聚讨的事情吧。” “你一说起这个朕就头疼。”皇帝以手抚额:“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像这般令朕头疼的事情自然得由顾爱卿你去处理。” “臣告退!” “去吧去吧!”皇帝摆摆手,待顾长风离去,挥手招来了小太监:“去,好好查查那个让顾相陷入非议的女子。” 小太监领命,也退了下去。 皇帝仰面躺在龙椅上,看着装饰精美的屋顶道:“好想出去……看看热闹哇!” 宫外,顾云飞等在那里,看见顾长风便迎了过去。 “皇上这么急着见爷,是为了城中乞丐聚集的事情吗?” “他是为了看热闹。” “看热闹?爷指的是城中的流言。”顾云飞说完,忙抿住了嘴,见顾长风没有动怒的意思,才继续道:“要不是属下找人澄清一下。” “你很闲吗?”顾长风凉凉的问。 “不闲,不闲,属下忙得很,属下只是担心这个事情会对爷您不利。还有,女子最重清誉,这谣言一旦传开,颜二小姐那边,只怕会……” “她没事的。”顾长风也不知道自己对颜素问是哪里来的信心:“她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没办法处理,如何做我府中的当家主母。” “爷说的是,颜二小姐自是能处理的。只是,这刻意放出谣言之人未免太过恶毒了些。” “颜家的人,就由颜素问自己去处理吧。” “爷知道这谣言是谁放出来的?” 顾云飞才一问完,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他家相爷是什么人,那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人。至少,在他顾云飞和大魏百姓的心中,他家相爷是这样的。 城内的人议论纷纷,尤其那些原就仰慕和心仪顾长风的人,更是在暗中愤愤不平。作为议论中心的顾家和颜家反倒没什么大的反应。 这顾家不用说了,颜家没什么反应也是奇怪。不光外头吃瓜的人奇怪,就连谣言的发起人颜沐芸颜大小姐也觉得奇怪。 “祖母跟爹是被灌了迷魂汤吗?”颜沐芸气恼的将一个杯子砸到地上:“这么大的事情,颜家的脸面眼看着都要丢干净了,祖母和爹竟是无动于衷,连句训斥都没有。” “奴婢也觉得奇怪,这事情若是搁到了小姐和三小姐的身上,老太太跟老爷只怕生扒了小姐的心都有。” “你说什么?” “奴婢嘴笨,奴婢说错了。”豆蔻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奴婢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太不正常了。”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我查。”颜沐芸抓起一个杯子,连杯子带水一块儿砸到了豆蔻的身上。 豆蔻吃痛,却仍忍着给了颜沐芸一个回应,这才转身,抓着自个儿的胳膊走了出去。 窗外,阳光不错,却无一丝一毫的暖意。 天冷,豆蔻的心更冷,只是旁人看不出罢了。 宁心斋中,幼白与尔容同样是坐立不安的,反倒颜素问淡定的很,从早晨到现在,拿着医案就没见动弹的。 “都这个时候了,小姐你怎么还看得下去。” “都哪个时候了?”颜素问翻页:“刚吃过早饭,还没到午饭时间呢。” “小姐怎么还有心情吃饭?” “民以食为天,小姐我为什么没有心情吃饭?嗯,这个方子不错,下次遇到对症的病人可以试试看。” “小姐,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们在说什么。”尔容性子急些,直接上前,按下了颜素问手中的医案:“外头都在传,说是小姐在静心庵刻意勾搭了相爷,与相爷不清不楚。” “你们不也这么认为的吗?” 她解释过,而且费了很多口舌,奈何幼白与尔容一致认为她已经是顾长风的人了。跟自己身边的人都解释不清,她又何必浪费精力去理会外头的那些谣言。 “奴婢们以为是奴婢们以为,外头的那些人可不一样。”幼白急得跺脚:“这顾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欢小姐,若是再听了这样的事情,小姐与相爷之间可不就完了嘛。” “那最好。” 省的她想办法逃婚了。 “小姐,您不能这样。” “对呀小姐,破罐子破摔可是要不得的。” 破罐子? 颜素问终于将眼睛从医案上挪开了。 “首先,你家小姐我没有破罐子破摔,我是真的不想嫁给那个顾长风,更不想去做什么夫人。其次,谣言止于智者,对于那些愚蠢的人而言,我跟顾长风之间的事情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他们提供了可以讨论的话题。既知他们愚蠢,我又何必去做徒劳的解释。最后,很重要的一点,从谣言传出来到现在,你们听到祖母传唤我,大伯父训斥我了吗?” “没有!”幼白与尔容齐齐摇头。 “祖母没有传我过去问话,那是因为祖母是智者,她知晓自个儿孙女,也就是我的为人,所以压根儿不相信外头的那些传言。至于大伯父嘛,他的想法跟你们一样,属于我解释了照样不会信我只会信自己的类型,那我还解释什么?再者,顾长风已经明确表示,他会来颜府提亲,我呢,手里又有与顾家的婚约。在大伯父看来,只要顾长风上门提亲,这外头的风言风语自然也会平息。至于顾长风那边嘛,十有八九也是不会理会的。” “听小姐这么一说,奴婢顿时觉得这心里轻松了不少。”幼白抚了抚胸口。 尔容跟着点头:“是呀。小姐不知道,这一大早我跟幼白有多着急。” “不急不急,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除了吃饭,睡觉,看医案,别的也都是小事儿。” “小姐心态真好。”尔容羡慕地说着:“此事若换了大小姐,指不定都上吊了。” “你错了,若换了大小姐,这会儿盖在房里欢欢喜喜的准备嫁妆了。”幼白撇撇嘴:“这府里最不愿意看见小姐与顾相成亲的就是她。我倒觉得,这件事情是大小姐搞出来的。这大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那个娘可是有心眼儿的多。小姐日后,还需防着点儿才是。” “无妨!”颜素问伸伸胳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颜沐芸若真算计到我头上,我也不排除会活埋了她。” “小姐大气!” “小姐厉害!” “小姐饿了。”颜素问摸着肚子,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这早上是吃了什么,怎么这么不顶饿呢。” “小姐眼睛里就只有那些医书和医案,哪里还看得见吃的。” “听你的意思,是我早起没吃饭?” “吃了,可跟没吃一个样。”尔容指了指桌子:“小姐就吃了一口,就钻到书里去了。” “难怪觉得饿了,我真是一个废寝忘食的好学生,可惜没有先生奖赏我。”颜素问将医案卷起:“去给小姐我找点吃的吧,什么都行,冷热不挑。” “小姐这胃可真好伺候。” “所以,便宜你们了,遇到我这么好相处的主子。”颜素问笑得眯起眼睛,冲着幼白和尔容比了个心。 相处了几日,幼白与尔容对颜素问这些“自创”的奇怪动作也已经习以为常。她们虽身在府宅,却也听过关于江湖的传闻。据说,这江湖上有些手势是用于暗中交谈的,她们小姐会的,没准儿就是这种。 幼白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了碗热乎乎的粥过来。颜素问刚端起来,一口都还没抿进嘴里,管家颜禄过来传话,说是顾老夫人想见见她。 第031章 见她 http://.biquxs.info/

顾老夫人想见她,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颜府门外,停靠着两辆马车,一辆是载颜素问的,另外一辆却是载秦婉茹的。 “顾老夫人要见的是小姐,这秦婉茹跟着去是什么意思?”幼白斜了一眼,见秦婉茹还没有出来,就小声的跟颜素问嘟囔。 “自然是为了颜沐芸。” “顾相可看不上她那大女儿。”幼白撇了撇嘴。 “显然,我这大伯母还没有你聪慧。”颜素问在幼白脑门上轻点了下:“上车吧。” 秦婉茹跟着,既是颜白术的意思,也是她那女儿颜沐芸的意思。 颜白术让她跟着,是希望关键的时候,她能出来帮素问说说话,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颜沐芸让她跟着,是想看看顾老夫人对颜素问的态度,若是能将这门亲事给当面搅黄了更好。 秦婉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既想搅黄了这门亲事,又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让颜白术对她更加怨恨疏离。她甚至想着,若是颜素问与顾长风的亲事成了,没准儿,颜白术也能因为素问多给她一些好脸色。 下车时,秦婉茹刻意站在顾府门前等了她一会儿。 “你是打从老家来的,这京城里的规矩有很多你是不懂的。待会儿见了顾老夫人,能不开口就不要开口,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顾老夫人说什么,你就只管听着。” “是!”颜素问顺从的点头。 秦婉茹看了她一眼,觉得还算满意。 说是顾老夫人,其实顾长风的母亲与她的母亲杜若年纪相仿,且同样是个美人。 “你就是素问吧,长得可真像你的娘亲。” “夫人。”颜素问上前行礼,声音纯净清脆。 顾老夫人颔首。 秦婉茹在旁帮衬,说:“素问是前几日才到的,因担心不懂规矩,冲撞了夫人,这才拖着一直没来见您。” “我这虽是相府,却也没什么格外讲究的。”顾老夫人淡淡地说着,可这话语中透出的距离感却是相当明显。 三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秦婉茹就把话题转到了退亲的事情上。 顾老夫人眼神复杂,表情亦是让人琢磨不透。 “夫人,素问能与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顾老夫人点头,一旁管家上前,将秦婉茹请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 “素问想问夫人,当年的这桩婚约是如何定下的。” “我家老爷当年还是个外放的官员,路径湖州时,不幸染病,是你爹爹医好了他。” “所以,这桩婚约,只是为了报恩?” “不尽然,我家老爷与你爹脾性相合,我与你娘也相谈甚欢。” “所以,这桩婚约,是因一时冲动定下的。” “不!是我们坚持的。”顾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们觉得你会是最适合我家风儿的。” “您会算命?” “你这孩子!”顾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命,我是不会算的,只是觉得像你爹娘那般的人物,是教不出太差的女儿的。” “所以,夫人让人去颜家庄退亲,是因为对我爹娘失望,对我很失望,是吗?没关系的,我了解我爹娘,他们除了医术之外,别的的方面的确都不怎么样。至于我,更是平凡的小医女一个,既没有大家闺秀的才情,亦没有小家碧玉的贴心,夫人退亲,我是同意的,我爹娘也是同意的。” “你想要退亲?”顾老夫人声音轻柔,对于颜素问的这一番说辞有些意外。 “我来邺城就是与顾家退亲的。”颜素问的态度与语气,甚至连表情都是相当诚恳的。 “我还以为……”顾老夫人轻轻摇头:“算了,今日叫你过来,只是想看看你。退亲也好,迎亲也罢,这些事情,都由风儿自己做主。” “这怎么行?婚姻大事,自然得由父母做主啊。” 颜素问的潜台词是:您可千万不能不管啊,您得做主让您的儿子给我写退婚书才行。 “我家风儿性子执拗,他决定的事情,即便是我们做父母的也很难干涉。当日让管家去颜家庄退亲,虽有对风儿前途的考虑,但更多的是担心他会薄待了你。今日见了你,我反而放心了,也知道风儿他为何执意要去颜家提亲,执意要履行这桩婚约。你,的确与旁人不同。” 就因为她不攀附权势,没有想着麻雀变凤凰,没有巴望着嫁入相府,所以顾老夫人就觉得她与众不同? 顾老夫人还是见得人少,见得人多了,就知道像她这样不为男色所诱,不为权利动心,不为权势折腰的女子还多得是。远得不说,像她身边的幼白和尔容就与她一样,对于嫁入相府这件事是相当不屑的。 幼白之所以觉得她应该嫁给顾长风,不是因为他身居一品,而是觉得他又帅又有钱。 肤浅,幼白也挺肤浅的。 秦婉茹站在院子里,眼睛时不时就往厅里瞟去,心中焦虑:“这个乡下丫头该不会哭求夫人让她嫁进相府吧?若真是那样,颜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干净了。” 侧着耳朵听了又听,哭声她没有听见,倒是隐隐约约听到顾老夫人在笑。 说是顾老夫人,其实年纪与她差不多,只是她儿子争气,做到了当朝宰相,母凭子贵的被封了个一品诰命。之所以是顾老夫人而不是顾夫人,一是尊称,二是便于与将来嫁给顾长风的那个女子区分开。 这位顾老夫人出身将门,行事作风都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邺城多半想要嫁给顾长风的名门闺秀都是被她这个老夫人给挡在门外的,就连她的宝贝女儿颜沐芸,也是被她多番冷待,以至于想尽各种办法,都不能接近顾长风。 这个乡下丫头,究竟有何能耐,竟讨得这位冷面夫人的欢心,三言两语就让其笑出声来了。 秦婉茹觉得想要搅黄颜素问与顾长风的这门亲事变得更难了。 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的焦虑是多余的。 顾家是什么人家,就算顾老夫人再喜欢颜素问,也绝不会认为她有资格做这相府的女主人。 宰相夫人,岂是一个乡下丫头能担当的起的! 过了小半个时辰,里头婢女才出来传话,让秦婉茹进去。 颜素问与顾老夫人在厅里谈了多久,秦婉茹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她不是没有想过让府中婢女给自己搬张椅子过来,可这里是相府,她再不济也是颜府的女主人,向婢女讨椅子,传出去丢人。况且,她也担心因为自己额外的要求会得罪了顾老夫人,让颜沐芸取代颜素问嫁入相府的路更加难走。 于是,当婢女出来传话让秦婉茹进去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腿疼、腰疼,甚至连带着颈椎骨都疼。 “颜夫人走路怎么这般姿势?” “常年在府里待着,走动的少,这才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腿疼腰疼的。” “来啊,给颜夫人换一张软凳。” “不必了,现下这张凳子就挺好的。”秦婉茹陪着笑。 “都是我考虑不周,这与素问说起话来就忘了时间。还有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见我与素问说话,也不知道出去看看,也不知道将颜夫人给请到偏厅里头坐着。” “夫人勿怪,是我觉得院子里的景致好,想多看几眼的。” “还不滚下去!”顾老夫人指了指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婢女,转而对秦婉茹道:“都是些不机灵的,让颜夫人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 “还是唤个大夫过来瞧瞧吧。这夫人来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出去时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知晓内情的,说是夫人在我相府的院子里看景给累着了,不知晓内情的会误以为是我相府仗势欺人,毒打了夫人。” “没有!外间绝不会有这样的传言的!” “这外头好事的人多,尤其这个关节,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相府。就像我家风儿,原就是去山上处理桩案子,凑巧碰上了你家老太太。下山时,又顺道将素问这孩子给带了回来,这外头就传出了那样不堪的话来。我家风儿名誉受损是小,只可怜素问好好的姑娘家,竟平白落了这么一身脏污。若被我查出那个居心叵测的人是谁,我定当让人剥了她的皮。” 秦婉茹心头一惊,脸色瞬间变了。 这顾老夫人虽没有明指,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指他们颜家,在指这些话都是从他们颜家内部传出来的。顾老夫人这边,兴许没有明确的怀疑对象,但她有,她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与她那个大女儿颜沐芸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惶恐,连顾老夫人接下来说的什么,都没心思听了。 “你与风儿的事情,就这么着吧。”顾老夫人亲昵的拍拍颜素问的手:“不管风儿自个儿是如何想的,我倒是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 颜素问看了一眼在旁走神的秦婉茹,压低声音对顾老夫人道:“退亲的事,您真不再考虑考虑?” “我不想得罪我那儿子。”顾老夫人抿着嘴笑。 第032章 吃瘪 http://.biquxs.info/

“我不想得罪我那儿子。”顾老夫人抿着嘴笑:“你胆子这么大,一定是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顾老夫人话中有话,颜素问却懒得琢磨,她现在想的是,究竟如何才能摆脱这桩婚约。 本以为顾老夫人是个“恶婆婆”,会利用各种威逼、恐吓、吓唬,甚至是利益来迫使她主动退亲。结果,她这个未来婆婆似乎还挺待见她。 本想着与秦婉茹一道前来,秦婉茹能做些什么,败坏一下她在顾老夫人心中的形象,甚至是当众搅黄了这门亲事。 谁知,她这个大伯母是个不堪一击的猪队友。顾老夫人短短几句话就把她给吓着了。瞧那脸色苍白的样子,说她没有在相府受欺辱,她都不信。 外头关于她跟顾长风怎么怎么着的谣言,不用猜都知道是颜沐芸干的。像她那种白莲花,也就骗骗外头那些不知情的傻子,想要在她面前隐藏,还差些修为。她不追究,也不计较,是因为她还指望着颜沐芸毁她亲事呢。 经此一事,她是再也不做什么指望了。 带着失望的心情,颜素问准备离开顾家,谁知刚到门口,就碰上了夹带着一身寒意回府的顾长风。 目光交错,她自觉主动的低着头移向门的一侧,为这位回府的大人让路。顾长风却长腿一跨,将她堵在了自个儿跟前。 “民女见过大人,给大人请安,给大人问好,烦请大人挪动贵腿,民女得回家了。” “云飞,送颜夫人回府。” “是。”顾云飞应声,对站在一旁,还在走神的秦婉茹道:“夫人,请!” 秦婉茹长“哦”一声,连看都不敢往顾长风那边看,就赶紧出了府院,上了颜家等在外头的马车。 “大人可有听到外头的传言?” “没有!” “那您待会儿不妨问一问那位顾小将军。”颜素问试图后退,奈何某人紧盯着她,让她刚刚抬起的脚后跟又落了下去。 “云飞很忙!” “再忙,也总有与大人您说话的时间吧。” “倒不如你来告诉我。” “我?”颜素问指着自己的鼻尖:“好吧,那就由民女来告诉大人好了。这外头传言,民女被大人您给欺负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大人您就变成了一个坏人,一个清誉受损的坏人。” “未必!”顾长风轻勾唇角:“本相不以为听到传言之人会认为是本相欺负了你。相反,他们会认为你是故意魅惑本相,损了本相的清誉。所以,颜素问,你得为这件事负责。” “负责?我负什么责?我怎么负责?” “这是你的事情!”顾长风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给予颜素问更多的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先跟本相去个地方。” “我不去,我要回家!” “事情办完,云飞会送你回去,你大伯父与祖母那边,我已派人去知会过。” “大人不能这样。” “大人不能那样?”他问,眼神与语气都怪怪的。 “民女并非大人的下属,民女没有义务跟随大人外出办事。” “义务?” “就是你不能强迫我跟你出去办事的意思。” “听过那句话吗?”顾长风语带威胁:“民不与官斗。” 颜素问被噎住了! 的确,人家是官,而且还是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她只是个小医女,拿什么跟人抗衡。 “是,民女听从大人的安排。” “你似乎不大愿意。” “民女愿意,民女相当愿意。”颜素问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愿意?” “是的,民女愿意,非常愿意那种的。”颜素问言不由心,口不由衷:“能跟在大人身边,让人联想出更多的故事来,是民女的福分。” “颜素问。” “民女在。” “你大约是忘了,你与本相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大人总不会是让民女拿着婚约四处跟人解释,说民女是大人未过门的夫人。别说大人与民女在山上没有发生什么,就算是发生了,那也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 “也可。” 也……也可!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民女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对了大人,您要民女跟你去哪儿啊?” “看病!” “看病?给谁看病,看什么病。那个大人,今日出门的时候并未想到要去给人看病,我小药箱都还搁在家里呢。要不,咱们先回颜府一趟?” “不必!” “不能不必啊大人,旁人的东西我使唤不惯。没有我的小药箱,我给人看不了病的。”颜素问抓住马车不肯上去。 “没有小药箱,你就看不了病?” “是的大人?” “那你什么大夫?” “民女不是大夫,民女在出颜家庄之前,从未正儿八经的给人看过诊。” “那你还敢给本相吃药? “吃药?”颜素问想起来了,她轻“哦”一声解释道:“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况且那种情况下,我若是不给大人治伤,大人您就不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了。再说了,那些药丸都是我爹研制的,虽说我爹有些不靠谱,医术也稀松平常,做药也全看心情,但药效都不错的。顶多……顶多也就是没啥用,然后让大人您拉拉肚肚,疼一疼什么的。” “颜素问!” 顾长风的脸都要青了。 “上车!” “去哪儿?” “去颜府取你的小药箱。” “大人敢让民女去给人治病?”颜素问试探着问。 “哼!”顾长风冷哼一声:“治好了,本相不予追究你之前对本相做的那些事情。治不好,本相就将你丢进刑部大牢。” 又抓她? 颜素问想翻白眼。 心说,她到底招他惹他哪里了,怎么他一心二心的只想着将她给丢进刑部大牢呢。 想了想,她将那纸婚书从身上掏了出来,然后展开,抚平,递到顾长风跟前。 “大人想要婚书就直说,民女双手奉上就是,何必心心念念的老想着把民女给丢到大牢里去。难不成,大人喜欢看着民女受罪,喜欢看着民女被砍头?一定不是的,大人一定只是不想将民女娶回家。大人要面子,怕被人笑话。喏,婚书在此,大人正好可以借着眼前的谣言,将这桩婚约给作废了。” 顾长风接过婚书将其狠狠捏做一团。 颜素问眼巴巴的看着,眸光里带着些许期待。根据那些影视剧里的情节,他应该会将婚书撕了才是。 只是,她等啊等啊,结果却等来了一句:“既已打算迎娶你过门,这婚书放在我这里确实更适合些。” 纳尼? 这不是主流情节吧。 “大人您……不再考虑考虑。”颜素问心里有只小手在那边戳啊戳的:“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大人您就不担心民女突然想明白,当真嫁给大人,缠着大人不松手了?” “你会吗?”顾长风反问。 “会呀!”颜素问心虚的回答:“像大人这样既英俊潇洒,又能力出众,还多金帅酷的男子举世难寻,民女迷恋上大人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缠着大人,大人可不要后悔哦。” “本相到想看看,你是如何缠着本相的。” “大人真想娶民女?” “履行婚约而已。” “那民女可有言在先。民女擅妒,大人若是迎娶民女进门,这相府之内怕是再也没有别的女子立足之地。当然,大人也可以纳妾,但民女不保证自己会不会下毒。大人也可以冷待民女,找个偏僻的院子将民女给关起来,但民女不保证不爬墙,至于红杏出墙什么的,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本相喜净,所以相府之内不会有你说的那些。”顾长风略歪了一下头,对着已经折返回来的顾云飞道:“将相府院墙加高三尺,本相倒想看看,这高墙你要怎么爬出去,这红杏你要怎么伸出去。” 顾云飞嘴上应着,心里却在笑着,他忍得辛苦,憋得也差点儿内伤。 唔……这样的相爷,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呵……呵呵……”颜素问干笑着,将脸扭向一旁:“大人这个样子,会让民女误以为是爱情。” “本相没那么无聊。” “是!大人您日理万机,那您能不能告诉民女,咱究竟是去给谁看病。” “到了,你就知道了。” “故作玄虚。”颜素问翘起嘴角:“大人不说也行,可若是民女没有一点儿准备,到时候这病看不准,或者看准了却治不了,大人岂不是很丢脸?” “那个人,你若是医不好,本相就将他杀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顾长风眸中浸过一丝寒色:“颜素问,他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最好想清楚。” “我?”颜素问无力争辩,将手垂了下去。 顾长风瞧着她吃瘪的样子,心情愉悦。 顾云飞识趣的将车帘放下,摆摆手,示意马车前行。 本以为自个儿会被带到某位大人的官邸,却不想,车帘掀开时,她看见的是一处客栈,且是很简陋的那种。 “大人要民女医治的人在这里?” “不然呢?”顾长风反问。 “大人如此亲民,民女甚感意外。”颜素问拎着小药箱,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马车内,顾长风微蹙眉间,正准备起身,却见颜素问回头,笑容浅浅的问:“那人在哪儿?” 第033章 蛔厥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见到了一屋子的乞丐。 她拎着小药箱,站在门口与屋子里那些几乎同一时间回头的乞丐们相互看着。 她,有些紧张。 “小姑娘,是走错地方了吧?” 一个老乞丐从人群中间走了出来,他先是将颜素问从头到脚给打量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这间屋子是顾云飞指给她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眼下是走错了,还是没走错了。 嘴,张了张,却不知道是先答话呢,还是先把眼前的这扇门给重新关上。 正在踌躇间,后背一暖,她听见顾长风说:“她没走错。” “这位公子是……” “我家公子姓顾。”顾云飞也跟了过来,站在门的另外一侧:“听说你们这里有人病了,我家公子特意寻了个大夫过来帮他看看。” “大夫?” 老乞丐狐疑地盯着颜素问。 “这个小姑娘!” “老人家别看她年纪小,却是打从颜家出来的。这颜家,老人家应该知道吧?” “小姑娘姓颜?” 老乞丐没有理会顾云飞,依旧盯着颜素问的脸。 颜素问乖巧的点了点头:“嗯。” “你是御医颜家的人?” “她叫颜素问,是颜家的二小姐。”顾云飞从旁搭话:“你们若想病人好起来,就赶紧出去,给这位颜大夫腾出地方。若是耽搁了,可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老乞丐想了想,对众人说:“咱们都先出去吧。” “洪叔你相信他的话,你真敢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给冷爷看病?” “不然呢,眼下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老乞丐指了指里面:“这城里能请的大夫咱们都请了,这不能请的,咱们也都用法子给求来了,结果呢?冷爷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严重。既这小姑娘姓颜,又是御医门颜家的二小姐,让她看看,兴许能好呢。” “洪叔,咱们可不能拿冷爷的命开玩笑啊。你们说是颜家的,就一定是颜家的吗?那颜家是什么人家,能随随便便将一个小姐出来给咱们这些乞丐看病吗?” “不是随随便便。”颜素问接话,指了下站在她背后的顾长风:“我是被人挟持来的。” 挟持? 顾长风蹙眉,垂眸看着颜素问的脖颈。 “虽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御医门是什么,但我的确姓颜,我家里也的确出了很多御医,包括我爹我娘都是从太医署出来的。我的医术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但你们既请不到更好的大夫过来,不妨就先让我试试看。这试好了,你们高兴,试不好,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是不是?还有,你们看看我身后站着的这位爷,像是抱着什么不良目的来的吗?” “洪叔,你听见了吗,她说试试。咱们冷爷是能让人随便试的吗?” “话虽不好听,但理还真就是那么个理。”老乞丐示意众人闭嘴:“都出去,让颜姑娘进来给冷爷看病。我想,若是冷爷自个儿醒着,他也会这么决定的。” 老乞丐在乞丐群里是有些威望的,听他这么说,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乞丐都一个个从屋里退了出来。只一会儿功夫,这屋子里就变得空阔起来。除了老乞丐之外,就只剩下那个刚刚与老乞丐争执的中年乞丐,以及躺在床上,连张脸都看不清楚的那位病人“冷爷”。 “我能进去了吗?” “颜姑娘请!” 老乞丐虽是乞丐打扮,但言谈举止却不像是一个终年在外乞讨的人。这位洪叔,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颜素问点点头,拎着小医箱走了进去。待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人时,她倏地一愣,有些意外。本以为,她看见的会是另外一个乞丐,没曾想,竟看见了一个美人——哦,不,应该说是一个美男。 美男有着一张漂亮白皙的面孔,但那种白皙是属于不健康的白。一双剑眉,浑然天成,没有丝毫修饰过的痕迹。眉骨很好看,即便眼睛闭着,也能想象出它睁开时,眼窝深邃的模样。从被褥下的轮廓来看,美男身形高瘦,但骨架方正,若是穿着一袭白衣,定当出尘如谪仙。 “姑娘?”老乞丐见她迟迟未曾看诊,忍不住在一旁轻轻唤道。 “哦。”颜素问回了神儿:“我没想到你们口中的冷爷竟然是这么一位美……美男子。” “是,老乞丐头一回见到冷爷的时候,也以为他是个姑娘。”洪叔抚弄着胡须笑:“颜姑娘别看冷爷长得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可他骨子里是真爷们儿。咱们这些乞丐,要是没有冷爷的照顾,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了。” “他很厉害吗?” “老乞丐不知道姑娘问的是那方面,但冷爷在老乞丐的心目中,那是顶顶厉害的。” “再厉害不也生了病,不也躺在这里不能动弹吗。”顾长风背手站在颜素问身后:“你是大夫,不是花楼里的姑娘,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不知道该把眼珠子放在哪儿了。” “我知道我是大夫。”颜素问回头瞪了顾长风一眼:“顾爷您也不是花楼里的姑娘,您怎么也净逮着长得好看的男人看呢?” “你胡说什么。” “顾爷若是没看,怎么知道冷爷长得好看。顾爷若是没看,又怎么知道我把眼珠子放在别人身上。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瞧着人家生的好看,多看两眼怎么了?” “颜素问。”顾长风捏了捏手指:“你可别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 “我没忘啊。”颜素问转身看着顾长风:“可这病人是您让我来看的,麻烦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 “只许看他的病,不许看他的脸。” “切,不就是嫉妒人家冷爷生的比你好看吗?”颜素问一边吐槽,一边坐下用手扣住了床上美男的手腕。 顾长风紧盯着那只手,在颜素问耳旁问了句:“你喜欢这样的?” “美丽的脸孔和美丽的事物一样,都是赏心悦目的。” “你想嫁给他?” “哦?”颜素问抬了一下眼:“我为什么想要嫁给他?” “你说他长得好看。” 顾长风其实想说的是,你说他长得比我好看。可他要面子,这样的话,不能说。 “长得好看我就要嫁吗?这世上长得好看的男人多了,难不成我看见一个嫁一个?我倒是无所谓,可人家未必肯答应。” 颜素问说前半句话时,顾长风转恼怒为喜悦,可不等这喜悦蔓延开来,就又听到了她说的那后半句话。他握了拳头,又缓着松开,眼睛直盯着她纤细的脖颈,思索着是不是要掐死她。 “嘘,别吱声,我要诊脉了。这冷爷的病症,有些古怪。” 颜素问一旦开始诊病,整个人就会变得特别专注,而顾长风最初从破庙中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专注的,眼里似乎只有病情没有病人的小姑娘。 “黑附片30克、北细辛3克、桂枝木9克,川干姜9克炒川椒2.4克炒云连2克。”颜素问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从小药箱里找了纸笔出来快速的写着:“焦黄柏3克、当归12克、党参12克,烧乌梅1克。” 写完之后,仔细看了看,又细心的将克换算成钱之后,才走到门口,将药方递给了顾云飞。 “先照着这个药方抓药。” 顾云飞拿了药方,没有犹豫,直接跨马直奔药坊。 “冷爷他得的是什么病啊?”洪叔关切的问。 “应该是蛔厥。”颜素问回到床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冷爷的脉象细弱无力,舌质淡、舌苔白中带黄,中心呈现干黑色,且神识昏迷,呼之不应。” “这蛔厥是什么,老乞丐不知,但姑娘说的这些个症状都是对的。这之前,咱们也请过几拨大夫过来,他们所说的与姑娘方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可这药方却与姑娘的不同。老乞丐能否问一句,这蛔厥到底是什么病症,为何如此吓人?” “这蛔厥又名胆道蛔虫病,是肠道蛔虫病当中最厉害的一种,一般多见于幼童,像冷爷这样的,只怕是幼年就生了此病,仗着底子好,记上药石辅助才撑到了现在。只可惜,他之前所服用的药物都是不对症的,尽管缓解了此病带来的各种不适症状却也加剧了病情。也亏得他运气好,遇见了我。” “姑娘能治这病?” “能治能治,就是恢复的过程会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长。”颜素问调皮的比划了一下:“哦,对了,我能不能问一句与冷爷这病情无关的话。” “据老乞丐所知,冷爷他尚未婚配,亦没有婚约在身。” “洪叔您误会了,我不是想问这个。”颜素问小脸儿微红。“我想问的是,冷爷他是不是打小就跟你们在一起的?” “姑娘为何这样问?” “因为这蛔厥一般人是得不上的,只有生存环境特别恶劣,生活习惯特别糟糕的人才会有。方才我给冷爷诊脉的时候顺便扫了那么一小眼。冷爷的手上,似有一些被冻伤过的痕迹。” 颜素问才说完,就被顾长风扣住手腕给拖了起来:“你观察的倒是仔细!诊脉就诊脉,你盯着他的手看什么?” 第034章 冷娇 http://.biquxs.info/

“他的手好看!” 颜素问挣扎,不明白这位顾大人突然失控做什么? 难不成,他是喜欢这个冷爷,因为被她多看了几眼,所以吃醋了? 想到这里,颜素问的眼睛忽得瞪圆了。 她觉得她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堂堂的顾相爷,之所以洁身自好是因为他喜欢的是个男的! 唔,爱情不分男女,这个她可以理解。 并且,对于顾家的出尔反尔她也有了新的理解。 顾家之所以退亲,是担心她会像寻常女子那样在嫁给顾长风之后变成闺阁怨妇,阻碍甚至将顾长风与冷爷的事情宣告天下,彻底毁了顾长风的人设与前途。在见到她之后,觉得她与一般女子不同,且不是那么愿意嫁给他,所以他打算试试。 娶个不喜欢自个儿的女子进门,总比娶一个眼巴巴想着要嫁给自己的强。 所以,这就是顾长风起初想要退亲,之后反悔,决定下月定亲的理由。之所以决定的这么仓促,也是因为冷爷的病。顾长风八成以为这个冷爷是活不长了,所以想借着与自己成亲的幌子,将这个冷爷也接回府中照顾。 唔,越想越觉得感动呢。 “顾爷,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顾长风挑眉,不知道颜素问这句话是打从哪儿来的。他气她看别的男人的手,她却眼神坚定的告诉他,她会帮他的。 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吗? 老乞丐是个心里透亮的,他早就看出这位顾爷身份不简单,至于这位姓颜的姑娘嘛,十有八九是这位顾爷的心上人。这二位非富即贵,既来到这客栈里肯定是有他们的目的的。他们眼下不说,老乞丐也不主动去问。总之,他们不是来害冷爷的就好。 老乞丐轻轻咳了咳,说:“冷爷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不过机遇差了点儿,自小也没少受罪。” “难不成是家道中落了?” “非也非也。”老乞丐摇摇头:“冷爷长得很像他娘亲。按说,这孩子生得像娘是好事,可到了冷爷这里,就变成了坏事。冷爷的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不等冷爷落地,人就咽了气。他爹恼恨他,本想将他掐死让他随着他娘一起去,还是府里的嬷嬷拼死给拦了下来。 那嬷嬷是他娘的陪嫁丫鬟,在他爹跟前也能说上些话。这嬷嬷告诉冷爷他爹,说冷爷是他娘拼了命才给生下来的,她为的就是给冷家留下一点血脉。若他爹就那么将他给掐死了,百年之后,又有什么颜面去下面见夫人。因为嬷嬷这句话,冷爷的命才给保住了。” “冷爷的爹也是够不讲理的,夫人难产,罪魁祸首应该是他,他自己不死,却要掐死孩子,什么毛病。” “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顾长风的眉头自进入这间客栈就没有舒展过。 “若是没有冷爷他爹,冷夫人能怀孕吗?若是孕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适当散步运动,没准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难产。这说明,他爹对他娘还是不够上心。这孩子刚刚出生,娘亲就没了,孩子自个儿就够难受,够可怜的了,这当爹的不仅不疼他爱他,反而还要怪罪他。” 末了,颜素问还咬着牙恨恨的说了句:“这都什么破爹!” “你用得着为别人的遭遇这么生气吗?” “我不是为别人,我是为所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女人以及孩子生气。”颜素问白了顾长风一眼,从小药箱中取出银针,找准穴位刺了下去。 美男轻哼一声,眼皮动了几下,却并未睁开。 “我先给他施针,要不待会儿不好喂药。”颜素问这解释是给洪叔的。 “老乞丐待冷爷先行谢过姑娘了。” “洪叔何必客气呢。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应当应分的。再说了,还是治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颜素问浅浅一笑,笑容落到顾长风眼睛里,却觉更加刺眼。 顾云飞很快就将药给买回来了,煎好,给冷爷服下,过了片刻,冷爷忽然睁开眼,翻身对着床下一阵狂吐。这吐出来的,除了药汁,还有蠕动着的蛔虫。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顾长风与顾云飞两个,见到这样的场景也黑了脸。 “行了,再吃两副药,吐一吐,拉一拉的也就没事了。” “多谢颜姑娘。” “洪叔你怎么又谢我。哦,对了,明日之前,暂时不要让他进食,水倒是可以喝一些。” “君华多谢姑娘!” 美男被老乞丐洪叔扶正后,费力的抬起眼皮看了看颜素问。他久病在床,眼睛虽睁开了,可视线仍是模模糊糊的,只隐隐约约瞧出个女子轮廓。刚刚听洪叔说谢,便知眼前这位姓颜的姑娘就是诊治自己之人。 “不谢不谢,你呢,吐过之后有没有好一点?”颜素问一边询问,一边翻开美男的眼皮查看他的意识是否已经完全恢复,完了,又抓住他的手腕,诊了诊脉。 “你刚刚说君华,君华是你的名字吗?” 冷爷点点头,眼前却始终晃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姓冷,单名一个娇字,君华是我的字。” “那个娇?” 冷君华看了颜素问一眼,轻轻拉过她手,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娇”字。 颜素问有些意外,抬头看他时,只见他一身素白,一脸病弱,五官虽比女子生的还要精致几分,却完全没有“娘”气。莫名的,她竟觉得这个娇,很配他。 “云飞,带她出去。” 顾长风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碍眼,他语气极差的吩咐着。顾云飞多机灵啊,不等顾长风说完,就站到颜素问身边,将她给请了出去。 颜素问倒是无所谓,病人她看了,药方她给了,且病人吃了她开的药之后病也好转了。她麻利的拎起自己的小药箱,跟着顾云飞走了出去。 院子里很安静,之前围在屋子里的那些乞丐不知道是去了别的房间还是出去了。 “小姐不想知道爷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客栈吗?”顾云飞故意搭话,想要挑起颜素问的兴趣。 结果颜素问平平淡淡地回了句:“我已经知道了呀。” “小姐知道了?” “这不是明白着的嘛,他带我来就是给冷娇看病的。” “还有呢?” “还有——”颜素问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有的,不告诉你。” “小姐可真能装。这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好了,还非说不告诉属下。”顾云飞刮刮鼻梁:“小姐可知那冷君华是谁?” “是谁?” “他是乌衣帮的帮主。这乌衣帮,原本写作污衣帮,就是污浊的那个污,意思就是脏衣服。这污衣帮的帮众就是外面那些乞讨要饭的。可以说,这个乌衣帮是天底下最大的帮派。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打听和收集各种信息。” “简单来说,就是丐帮嘛。” “丐帮,乞丐的丐?这个名字倒是比乌衣帮更贴切一些。”顾云飞琢磨了一阵儿,冲着颜素问伸了伸大拇指。 颜素问心虚的笑了笑,心说这丐帮两个字还真不是我原创的。 “这乌衣……我还是说丐帮好了,少一个字,说着也省事儿。这丐帮的帮众原本就是一盘散沙,说白了,就是散落各处乞讨要饭的,既没有管束,更没有约束。为了一口吃的,争地盘,斗殴,甚至打死人的都有。再后来,这冷娇就出现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在半年之间将这些散落各地的乞丐们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再后来就有了这个乌衣帮。” “是个厉害人物。”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天下第一大帮派的帮主竟是个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不过,这冷娇虽长得娇滴滴跟个姑娘似的,手段却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厉害许多。自从有了这乌……也就是丐帮之后,这帮乞讨要饭的就规矩多了。 现下,这丐帮的帮众虽说还会出去乞讨要饭,但其主要的目的却从饱腹变成了收集各种情报。从某个方面来说,现在的丐帮,等同于大魏的谍报收集部门,只不过不是官家的,也不是只为官家提供情报。他们奉行的,也是价高者得的宗旨。据说,这冷娇利用贩卖情报的钱,置了不少的产业,再用这些产业养更多的乞丐,去换取更多的情报。嗯,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所以呢?” “所以,朝廷对于这个冷娇很是头疼,既想要收拢他,又想要除掉他。各方势力,对于他,就更是虎视眈眈,各怀心思了。” “然后呢?” 颜素问像一个知学好问的乖宝宝一样,同时在心里逼视了自个儿一把。按照穿越者定律,像这么酷拽的事情应该由她来做才是。可她呢,先是没什么出息的在颜家庄混了十六年,好不容易借着退亲的事情到了邺城,结果嘞,仅参与了一场跟玩儿似的宅斗,到现在也没混出个名堂来。 丢脸! 她真给她们穿越派的丢脸。 顾云飞不知颜素问心中所想,指着外头的街面儿道:“姑娘可看见外头街上那些三五成群的乞丐了?” 颜素问先是点头,然后睁大了眼睛问:“他们该不是想围堵邺城,进而造反吧?” “我的天!”顾云飞低叫一声,赶紧捂住了颜素问的嘴,待看过左右没什么人之后,压低声音道:“颜姑娘,这天子脚下,那两个字可是不能随便说的。” 第035章 中毒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点头,待顾云飞松开手后,才看见那个顾长风站在屋子门口正瞅着他俩。 “颜姑娘,属下刚刚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担心你祸从口出。” 顾云飞故意大声说着,人却跟鸵鸟一样躲在了颜素问的身后。 “你跟冷娇谈好了?”颜素问没有理会顾云飞,而是直接拎着小药箱跑到了顾长风跟前:“他是不是好多了?” “你很关心他?” “什么叫我很关心他,我是很关心你们……哦,不是,我是关心他的病情。” 想到断袖两个字在历史长河中的禁忌,颜素问还是决定不戳破的好。 “你可别忘了,是你非要带着我来给他看病的。这病我给看了,看到什么程度,我总得知道吧。我是大夫,不是那些骗人的江湖郎中,我得为我看过的每一位病人负责。” “你要为你看过的每一位病人负责?”顾长风话有所指。 “嗯。”颜素问不明所以的乖巧点头。 “很好。”顾长风轻点下巴:“我很想知道,你对你的病人是如何负责的。” “当然是看病之前望闻问切,看病之中细致关切,看病之后经常回访。”颜素问就差当着顾长风的面一根一根掰指头了。 “经常回访?”顾长风抓住了那几个让他有些不悦的词:“这个习惯不好,以后改了。” 呢? 颜素问刚想问他为什么,头顶就落下一层阴影。 “这世上,只有做大夫的宰相夫人,没有宰相夫人做大夫的。颜素问,本相觉得,还是早些将你娶进门的好。” 颜素问眨眼,再眨眼,心说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夫不让当了,还要“早些迎娶”她过门。哦,对了,他是想让她给“他们”做专职大夫,而且越早迎娶她进门,就能越早掩饰“他”与“他”的关系。 说实话,若是从前的她,兴许不怎么考虑就给应下了。毕竟这个未婚夫,要地位有地位,要权势有权势,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嫁过去了还能每天再多看一个美男,何乐而不为?可重生之后的她,暂时还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她才十六岁,如花般的年纪,未来幸福可期,她在不愿意给他们两个做幌子呢。 所以,逃婚,必须逃婚。 小拳头在心里握了握,颜素问挤出一抹敷衍的笑容,上了马车。 “盘旋在京城里的那些乞丐都是为了冷娇而来。” 刚坐稳,就听见顾长风在那边说话。颜素问不知情况,不敢开口,更不敢问,只是乖顺的坐着聆听。 “冷娇的身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掌管着天底下最不起眼的,最容易被疏忽的,也是最大的帮派。当你看到这些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们只是讨饭的,要钱的,可实际上,他们是耳朵,眼睛,还有鼻子。” “所以,大人想要收服这股势力?” “想过,但是不好办。”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官,且是大魏最大的一个官。” “大人是担心,这些乞丐会因为归顺了大人变得越发不可控制。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毕竟,狐假虎威是很多人的习惯和爱好。所以,大人得选一个人出来代替大人掌管丐帮。哦,我的意思是,掌管乌衣帮。” “那个字用错了。” “什么?” “那个【选】字用错了。这乌衣帮,看似一群乌合之众,跟散沙似的,却不知越是这样的帮派,越是难以掌控。一般人,很难打入其中,想要掌管他们,更非易事。” “这么一说,冷娇他,好像比你这个大魏最大的官儿还要厉害些。” “是吗?”顾长风的语调又变了,颜素问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不痛快。 “当然不是。冷娇只是好像比大人您厉害,事实上,还是大人您更厉害一点。” “只是一点?” “是不止一点!” “很好!”顾长风颔首:“下次说话前,最好这里先动一动,想一想。说错了,本相可是会生气的。” 顾长风长指一伸,在她的额前点了点。 一股酥麻的,犹如触电般的感觉瞬间游走经络,颜素问猛地向后撤了下,心说:此人危险,必须远离! 顾长风将颜素问所有的反应收入眼底,眼中各种情绪都有,心里更是扑棱棱乱成一团。 “咳!”颜素问借着轻咳来打破眼下的尴尬:“大人方才的话还没说完。” “冷娇病了,乌衣帮的帮众就把他带到了邺城。” “可我听说那些乞丐专门围堵富商和官员府邸。” “邺城很大,好的大夫也很多,但那些好大夫不是在皇家就是在有权有势的人家。” “我明白了,他们明着是在围堵乞讨,其实是在打听谁家有好大夫。” “没错!” “错了!”颜素问不自觉的又往前挺了下,脸几乎凑到顾长风跟前:“还有我们颜家呢。我们颜家好歹也是御医世家吧,这论医术,就算不是顶尖儿的,也是差不离的。为啥,我们家门口就没有乞丐呢。” “你知道什么是御医吗?” “知道啊,专门给宫里太后还有娘娘们看病的。” “你既知道,就不应该说出那样愚蠢的话来。” 愚蠢……好吧,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没经过大脑。这给皇帝娘娘看病的人,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乞丐看病。若是皇帝知道了,十有八九要砍人脑袋。 “因为冷娇病了,所以邺城才会一夜之间冒出那么多乞丐来。也因为冷娇病了,所以邺城那些乞丐才会疏于管理,显得杂乱,似乎聚众闹事儿的嫌疑。哦不,好像没听说有乞丐闹事儿的。”颜素问想了想,忽看着顾长风的眼睛问:“你回邺城,是不是为了处理这些乞丐的事情?” “还不笨。” “多谢大人。”颜素问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 “颜素问,你这是在藐视本相吗?” “民女不敢,民女这个叫白眼,全称叫做翻白眼,是用来表示民女对您方才所说的话不大认可。这个,只是民女下意识的动作,所以还请大人不要上升到藐视这个字眼。” “不愧是颜家的人,牙尖嘴利,适合做大夫。” “民女权当大人您这是在夸赞民女了。对了,民女还有句话一直想问大人。大人那天为何会被人追杀?” “你觉得呢?” 呵呵……颜素问又想举手打自己脸了。她这不是在问废话嘛。顾长风之所以会被人追杀,当然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得罪的人多呗。 只是,这样的话,千万不能对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说。 于是,抬头,挺胸,微笑,给出绝对的标准答案:“民女以为,是有人嫉妒大人您长得太帅,太过受百姓欢迎以及深受广大邺城闺阁少女们的仰慕,于是因妒生恨。” 顾长风没有回应,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颜素问给出的答案是满意的。 这一次,顾长风并没有将颜素问送到颜家门口,而是自个儿半路下了车,由顾云飞驾驶马车将她送回。 本以为,去客栈给冷娇看病只是个插曲,没想到,日后两人竟成了莫逆之交,甚至衍生出更多的故事来。当然,这些是后话,眼下这两个人还只是单纯的女大夫与男患者的关系。 才进了大门,就看见幼白慌忙跑过来,见了她,二话没说就直接拉着她往颜老太太的百福堂去。 颜素问几次喊停,都被幼白给无视了。 “天,我的好幼白,麻烦你稍微走慢点行吗。就算祖母急着见我,咱们也不用着真这么着急吧。你不知道,我刚从一个小客栈给人看病回来,那客栈里有好多乞丐,我这身上沾了不少的味道。我自个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祖母是讲究的人,若是闻到这股味道,岂不是要骂我。幼白,幼白,你让我先回宁心斋换身衣裳可好?” “小姐你就别讲究了,老太太现在什么味儿都闻不出来。”百福堂外,幼白终于止了脚:“老太太病了,听院里的人说,是给人下了毒。” “你说什么?”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是望秋姐姐派人过来说的。望秋姐姐说了,说让小姐回府之后,立刻去见老太太。还说,这是老太太昏迷之前吩咐的。” “大伯父在吗?” “老爷已经回来了。不光老爷,大少爷,还有咱们颜家本家几个做御医的都回来了。” “知道什么毒吗?”颜素问一边问着,一边抬脚跨进院子里去。 不等幼白答话,便见穿着一身官府的颜炜林走了过来:“你别问幼白了,她不知道。莫说她不知道,就是咱们这些学医做大夫的都不知道。”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的症状很奇怪,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无从判断。”颜炜林有些沮丧:“先别说了,祖母醒了,听见院子里的声音就知道是你回来了。素问,祖母她……要见你。” 颜素问点头,将小药箱交给幼白,自己随着颜炜林进入了内堂。 此刻,不大的房间里竟挤满了人,有穿便服的,也有穿官服的,年纪从五十余岁到十几岁的不等。 “麻烦诸位叔伯兄弟让让,祖母要见的人来了。” 才进了屋,颜炜林便提高声线喊了那么一句。语音未落,那些原本还在彼此争论着什么的人都停了下来,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对向了站在门口,正打算往里面挪脚的颜素问。 这个场景,一下子就与客栈中的那一幕重叠到了一处。恍惚中,竟让颜素问有了种二次进到客栈给冷娇看病的错觉。可周围那些熟悉的装饰又在提醒着她。这次她要看的是祖母,是颜家疼她、护她的老太太。 第036章 蛊毒 http://.biquxs.info/

“祖母,我是素问,您好些了吗?” 颜素问没有再看那站了满屋子的人,而是将所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颜老太太身上。 颜老太太疼她,她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老太太疼她,所以她才更见不得老太太去受这份苦楚。颜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这外头的人就算想下毒害老太太,也得掂量掂量。换言之,这下毒之人必是颜家之人,且是能够接近老太太的亲近之人。 大户人家,看似光鲜,实则人心龌龊,这也是颜素问不愿意久留颜家的原因之一。 另外,老太太是颜家的主心骨,在颜家屹立不倒几十年,若真有人存心害她,也必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选在这个时候,就一定不是冲着老太太,而是冲着被老太太庇护的她来的。 颜素问心里有谱,但她没有证据。 “祖母患病之前,可曾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亦或者是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望秋点点头,正想开口,却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她先是让望秋唤了颜白术过来,让他将那站了满屋子的人给带出去。待屋里静下来之后,这才招招手让颜素问坐到了床畔。 “听祖母的话,不要问,不要追究。” “祖母——” “祖母心里有数,祖母知道那人是为何而来,也知道她下的这个毒,目的不是要将祖母给毒死。唤你过来,不是让你来担心祖母,也不是让你去追究这件事为祖母讨要公道,而是想告诉你,安安生生,踏踏实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祖母——” “乖,好好待在宁心斋,空了就给自己准备准备嫁妆。你放心,祖母已经交代过了,这件事谁都不许外传。这有人想借着让我中毒的事情来阻碍我孙女的婚事,我老太太,绝对不会叫她将这如意盘算给打响了。” “孙女心里也有数。祖母放心,与顾家的这门亲事,只有孙女自个儿愿不愿意,没有旁人干涉的余地。”颜素问将手搭在颜老太太的腕上:“让孙女给祖母诊个脉,瞧个病?” “说得好像你自个儿真能看病似的。罢了罢了,谁叫祖母赶到这儿了,就陪着让你玩玩儿。”颜老太太说着,合上了眼睛。 颜素问知道,老太太是睡着了。因为身体虚弱,她的精神,比起往日,差了许多。 “如何?老祖宗这患的究竟是什么病啊?”望秋在一旁小声的说:“刚大老爷与大公子都给老祖宗看过,说是单从老祖宗的脉象来看,不像是患了急症。老祖宗是有些旧疾,可一直都吃药控制着,断不会让病情严重至此。二小姐,你可能瞧老祖宗这患的是何病?” “不像是病。” “不像是病?”望秋沉思了一下:“那是中的什么毒?” “也不像是中毒。” “既不像是生病,又不像是中毒,那老祖宗这是……” “祖母像是中了蛊。” “这蛊又是什么?”望秋没有听过,但看颜素问皱眉,就知道她口中这“蛊”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蛊,怎么跟你讲呢,是一种可以让人生病的巫术。”颜素问想起上一世见过的真实的中蛊事件。 那是她第一次跟着队长出任务,执行地在云南靠近边境线的一个小山村里。同行的除了她和队长之外,还有三个人,分别是老鬼、山炮和秃鹰。 她是军医,主要职责是战场救护,但那次任务并不需要打仗。不仅不需要打仗,甚至连像样的武器装备都没有配置。直到到了地方,她都还在纳闷,队长为何要向上面申请,让她一定前往。她甚至怀疑,队长是在针对她,非要让她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去深山里历练历练。 后来,她知道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比明刀明枪更可怕的蛊术——一个仿佛只存在于故事中的名词。而他们要缉拿的是一名老练的,藏于深山中的炼蛊师。 缉拿炼蛊师的过程,她已经不想回忆了,而存在于脑海中最为清晰的就是老鬼中了蛇蛊之后的情形。 他先是会像蛇一样的吐出奇怪的泡沫,跟着是无缘无故的呕吐,腹泻。然后是口腥,不想吃东西,全身皮肤泛红,像蛇一样在地上扭动。 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老鬼会请求他们杀了他,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被蛊控制的怪物。作为队友,他们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直到老鬼的生命被他身体里的蛇蛊一点点消耗干净。 那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也是第一次送队友离开,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在面对队友的痛苦时显得那样的束手无策。 那次任务之后,她就将自己关了起来,整整一年,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再后来,她学会了制蛊,炼蛊,放蛊以及解蛊的方法,充分了解了这个“蛊”是什么东西。可即便了解,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事情重来一遍的时候,将老鬼给救回来。 正是由于这种潜藏在心底的不自信,让她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落入旁人陷阱,一朝魂穿,到了这里。 颜素问知道,她是能够救祖母的,只是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祖母的身体能不能熬住,都是未知。她想救,能救,却又无法控制那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紧张。 她,手心里全是汗。 “望秋姐姐,烦请你为我取两样东西来。” “二小姐请吩咐。” “大豆,还有一枚煮熟的鸡蛋。” 望秋虽不知颜素问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可她没有丝毫犹豫。 “祖母,对不起!”颜素问握住颜老太太的手:“孙女以后都会听您的话,会很听很听您的话,但是这次,孙女得救您。” “你这脾气,倒是很像你爹。” 颜老太太不知何时又醒了,只是精神不济,眼睛一直闭着。听见颜素问在旁说话,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颜素问含着愁绪笑了,她说:“祖母想要赖账吗?孙女这脾气,分明是最像您的。” 颜老太太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望秋拿了一袋子的大豆过来,颜素问只从中挑选了几颗大小一样,豆皮光滑,没有虫洞的握于掌间。 “祖母,这是几颗大豆,孙女需要您含在嘴里。孙女知道这是生豆子,不好吃,也不能吃,含在嘴里也不舒服。可您,忍一忍行吗?孙女得验证一下,您是否真的中蛊了。” 颜老太太轻轻点头。 “望秋!”颜素问给望秋递了个眼色,同时俯身上前,将老太太给扶了起来。 颜老太太口含大豆,片刻之后,将大豆吐出,豆皮鼓胀且有脱落的现象。 颜素问浮着的心,沉了下去。 “二小姐?” “祖母的确是中了蛊。” “奴婢知道是谁,奴婢找她去。” “望秋!”颜素问拉住怒气冲冲,正要往外冲的望秋:“你也听到祖母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那人是谁,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我们谁都没有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祖母发话,还是姐姐硬是将那人给绑来都是无济于事的。她不会承认,更不会将解药拿出来救祖母。” “那也是她的祖母!”望秋气得跺脚。 “她若心里真有祖母,就不会给祖母下蛊。”颜素问将手松开:“兴许,她最初的想法并不是要害祖母。可现在,祖母中蛊是事实,事情闹大了也是事实。这个时候,她若是承认了,若是当着咱们的面将解药给拿出来了,她在颜家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望秋姐姐觉得,她会承认吗?” “由不得她不承认!” “知道是谁,搁在心里,日子还长,总有将公道讨回来的那天。”颜素问打开小药箱,一件件仔细挑选着:“眼下,最要紧的是救祖母!” 院子外,颜沐芸领着丫鬟豆蔻站在那里,她面色如常,心里却如擂鼓一般,砰砰跳个不停。 “小姐,我们不进去吗?” “你没瞧见那站了满院子的人吗?” “就是人多,咱们才不能不进去。”豆蔻低声劝着:“大家伙儿都在,只有小姐不在,小姐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总不会诬赖我,说是我把祖母害成这个样子的吧?”颜沐芸用力绞着锦帕:“我只是给祖母下了点儿泻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事儿还用问嘛,肯定是那个乡下丫头。”豆蔻用眼角余光扫着颜沐芸:“乡下来的,少不得会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必是她想要讨好老太太,在老太太面前邀功,所以先下毒,再装好人过来解毒。小姐以后可得防着点儿。” “我进去揭穿她。” “小姐不可!”豆蔻一把拉住颜沐芸,眼底跟着闪过一丝慌张:“小姐忘了吗?如今老爷和老太太都是最宠那个乡下丫头的,咱们无凭无据的,如何让人相信咱们说的才是实话。小姐若是张了这个嘴,咱们可就弄巧成拙,平白落了自个儿一身脏泥。” “那你说怎么办?” 颜沐芸心里慌乱,一点儿主意都没了。 “往常如何,今日就如何。”豆蔻缓缓松手:“小姐来这百福堂,是探望老太太病情的。” 第037章 驱蛊 http://.biquxs.info/

“往常如何,今日就如何。”豆蔻眼中藏着一丝寒气:“小姐需得记得,老太太中毒,是与小姐无关的。至于别的,小姐不知,也不能知。” 颜沐芸抿了抿嘴,将绞着的锦帕松开,领着豆蔻进到了院子里。 “哥哥,祖母怎么样了?都怪我,整日待在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才进院子,颜沐芸就扑到了颜炜林的跟前。她眼中带泪,想要抓住兄长,却又担心礼数不周惹人笑话的模样让身为长兄的颜炜林心中蓦地一软,语气也轻柔起来。 “不是很好,你也看见了,父亲还有众位叔伯们都来了。” “那……”颜沐芸本想问现下谁在屋里,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蠢,随改口道:“芸儿能进去看看祖母吗?” “素问在给祖母看诊,还是稍晚些再进去吧。” “怎么,这二妹妹也会医吗?” “二叔医术很好,素问自小跟在他身边,想来也是学过的。” “即便是学过的,又怎能与爹爹,众位叔伯以及哥哥相比。二妹妹的心,芸儿是懂的,可眼下,不是拿着祖母的身体来开玩笑的时候。哥哥你,怎么也不帮着劝劝。还有,众位叔伯和爹爹,也都由着二妹妹的性子来吗?” “不是由着二妹妹的性子来,而是由着祖母的性子来。祖母病得厉害,眼下除了素问,谁都不相见,也都不愿意见。这看诊吃药,也只听着二妹妹的。妹妹不懂医,自然不明白这里头的事情。祖母眼下,已经没有好的法子了,二妹妹的法子若是管用,那便是最好的。若是不管用,就全当随了祖母的心愿,哄她开心了。” 颜沐芸暗下咬了咬牙,心说这乡下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能耐,竟能骗得大家对她如此纵容。 屋内,颜老太太的嘴唇已经呈现紫黑色,身上的皮肤也越来越浮肿,从她微颤的眼皮可以看出,老太太现在是在极力的忍受着痛苦。 望秋在一旁看着,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二小姐,你快救救老祖宗吧!” “我本想先用银针和药石稳住祖母体内的蛊虫,等祖母的身体好些了,再帮她驱蛊。可眼下,怕是等不得了。这下蛊之人,根本就不知这蛊虫的厉害,竟——望秋姐姐,烦请你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我。” “给!” “我这盒子里装了一样东西,是专门治这蛊虫的。”颜素问握紧了盒子:“之所以告诉望秋姐姐,是想你有个心理准备,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忍着,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发出声音。大伯父他们都在外头,若是听见姐姐的声音冲进来,看到这东西,只怕也会给吓着。祖母的情况很糟,已经容不得我再去应对别的。” 望秋点点头,在捂上自己的口鼻前,问了句:“奴婢能问小姐一句,这东西是打从哪里来的吗?” “是小时候遇到的一位高人送的。”颜素问扯了扯嘴角:“留下这个东西,原本只是觉得稀奇好玩,没想到,竟还真有用得着的时候。” “奴婢明白了!”望秋点头:“无论看见什么,奴婢都会忍着,不会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打断二小姐的。” “嗯!”颜素问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将那个黑色盒子打开。 黑色盒子里竟还装着一个青白色的玉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白色的药丸。颜素问轻轻扳开颜老太太的牙齿,将那颗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 这颗看似不起眼的白色药丸,其实一只幼蛊。随着药丸入口,幼蛊会以极快的速度苏醒,然后循着老太太体内的那只蛊虫而去,直到将它吞入腹中。 取蛊虫的过程也是极为煎熬的,只是与人的性命比起来,取蛊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 蛊虫在颜老太太体内的拼杀颜素问是看不见的,她能做的就是紧握着颜老太太的手,在内心深处不断祈祷,祈祷这个法子有用。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颜老太太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血色。这种变化,连站在一旁不懂医术的望秋都看出来了。 “二小姐,老祖宗这是好了吗?你喂她的那颗药丸是不是起作用了?” 颜素问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搭在了老太太的腕部,仔细的品了品她的脉。待确认老太太体内的蛊虫起了作用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望秋的眼睛道:“嗯,是起作用了。” “这么说,老祖宗她是好了?” 颜素问摇摇头:“这才是第一步。祖母身体一向不好,这后续的治疗,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受得住。” “很危险吗?” “很危险,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颜素问看着颜老太太:“只是,事已至此,不管是我还是祖母,都已经没了退路。幼白在吗?” “在,小姐,奴婢一直都在!” “将我箱子里的刀具拿来。” 在小药箱的底部,放着几把特殊的刀具,这些刀具是她重生之后凭借记忆所画,后被她爹颜白青拿去,请了人给打制出来的。虽不及她那个世界用的手术刀锋利,但已经是最好的了。 颜素问从中挑选了一把,握紧,轻轻划开颜老太太的手腕。 “二小姐?” 望秋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被一直站在颜素问身后的幼白给拦住了。 “望秋姐姐,小姐说过的,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阻止,更不能大喊大叫将外头那些人给引进来。” 望秋咬住了嘴巴。 在划开老太太的手腕之后,颜素问没有犹豫的又快速将自己的手腕划开,然后将伤口对准颜老太太的。接着,她发出了一声类似鹧鸪的叫声。没过多久,老太太的手臂上就有了动静,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她的皮肤下迅速的游走,就在那个东西抵达老太太的伤口处时,颜素问快速将手撤了回来。 “幼白,锦盒。” “小姐!”幼白快速的将那只黑色盒子递了过去。 在颜素问手上,捏着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小虫子长得很古怪,肚皮圆鼓鼓的。 “这就是害了老祖宗的那只蛊虫吗?” “不是!”颜素问将小虫子放回盒子里。 虫子先是打了个滚儿,之后摇摇脑袋,缩成一团儿不动了。 “这是我的蛊虫。” “二小姐的蛊虫?”望秋吃惊的叫着,察觉到自个儿的声音又有些大了之后,忙捂住了嘴。 “嗯”颜素问点头:“我有个朋友,被蛊虫所害,我是亲眼看着他被那只蛊虫吸干净了血液,活生生疼死的。从那之后,我就夜夜噩梦,仿佛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够看到他,看到他站在我的面前,他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没有救他。再后来,我就开始翻阅典籍,四处寻找养蛊,炼蛊之人。可能是我运气好吧,我真的遇到了一个炼蛊特别厉害的师傅,这只小虫子就是他临死前交给我的。” 说完,颜素问盯着盒子里的那只小虫子苦涩一笑。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我一直都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会将这个小盒子打开。” 将玉匣合上,锦盒盖上,颜素问将那只黑色的小盒子放回了小药箱里。 “二小姐,你还好吧?” 幼白离得近,近到可以看到颜素问的额上布满了汗珠,脸色也比刚才难看了许多。 “二小姐,你的手——” 望秋指着颜素问的手,她划破的伤口变成了黑色。 “没事儿,刚刚收虫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它咬了一口。我虽在心里练习过无数回,可使用蛊虫还是第一次。失手,难免的。没事儿,待会儿服用些我爹炼制的清毒药丸就好了。” 颜素问才说完,脚下一晃,就有些站不稳了。 “小姐!”幼白慌了:“清毒药丸是什么样的,幼白给你拿。” “不急,我先看看祖母。”说着,颜素问往前跨了一步,可没等她抓住颜老太太的手腕,眼前一晃,人就倒了。 “小姐!” “二小姐!” 望秋与幼白一前一后叫了出来。 “发生了何事?”颜白术听到声音,立刻走到门口,隔着帘子问道。 “二小姐晕倒了!”望秋急切地说着:“二小姐救了老祖宗,她自己中了毒。清毒药丸,这二老爷研制的清毒药丸是什么样的。” “唰!”门帘被掀开,第一个走进来的是颜白术,紧跟着是颜炜林以及颜家那些叔伯族人。 颜沐芸也跟了进来,只不过不前不后,刚刚夹在中间。 她进来,是看热闹的。 颜白术先去看了颜素问的情况,见她手腕有刀伤,且伤口呈现青黑色,一张脸迅速的阴沉下去。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但这个时候,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他一边给颜素问诊脉,一边吩咐着长子颜炜林:“去看看你的祖母!” 颜炜林点点头,到了床前。在看到颜老太太腕部的伤口时,眸光一凝,随后将手搭了过去。 “祖母的脉象虽有些弱,可较之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你看仔细了?” “三叔不信的话,您可以自己来看看。”颜炜林起身,将老太太的手递给了同族的一个叔叔。 第038章 盘算 http://.biquxs.info/

“祖母脉象虽弱,较之之前,却已然有了生机。”颜炜林将眸光落在颜素问的身上:“虽不知妹妹用了怎样的法子,但祖母的病症的确是缓解了。” “我来瞧瞧!”那人连坐都顾不得坐,就忙得给颜老太太诊看起来。他反复品脉,反复查看老太太的症状反应,一连确认了几十遍才松了口气。“老太太体内的毒确实给解了。” “真的吗?”围观者中亦有心存疑虑者上前把脉。 待几人都确认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刚刚醒转的颜素问。 老太太的毒,她到底是怎么给解的? 颜家是御医世家,这下毒解毒的功夫自然也不弱,可在面对老太太的病症时,仍是束手无策。关于颜素问,他们只知她是流落在外的颜家子嗣颜白青的独生女儿,却不知她还有如此精进的医术,特别是颜炜林,对于这个妹妹,除了疑惑,还有好奇和惊喜。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眼下老太太还在昏睡中,素问也很累。大家都先散了吧,想问的日后在问,想知道的日后也能知道。”说话的是颜白术。 “祖母需要静养,素问妹妹看起来也很累,诸位叔伯请先随炜林到偏院休息。关于祖母的病情,稍后咱们再让妹妹细说。” 众人点点头,一个跟着一个的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颜白术、颜素问,颜沐芸和她的贴身丫鬟豆蔻以及望秋和幼白。 “你怎么不出去?”颜白术这句话是对颜沐芸说的。 颜沐芸一怔,有些委屈的回着:“女儿担心祖母,想留下来照顾她。” “还是免了,你祖母可没有这个福气。”颜白术瞪了颜沐芸一眼:“你祖母的病是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你当我这个做爹的也不清楚吗?”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颜沐芸眼中立刻蓄满了眼泪:“难不成,爹爹是在怀疑女儿给祖母下的毒吗?女儿是怎样的人,旁人不清楚,爹爹还不清楚吗?就算爹爹怀疑女儿,也得看看女儿是不是有那个本事。下毒?女儿认得毒吗?知道怎么下毒吗?” 说罢,还用手指着刚刚起身,坐在凳子上的颜素问:“爹爹与其怀疑女儿,还不如怀疑二妹妹呢。祖母的病,连爹爹与诸位叔伯都治不了,她却可以,爹爹难道都不怀疑吗?都不问问这是什么缘故吗?” “大姐姐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妹妹想问大姐姐一句,理由呢?” “什么?” “大姐姐为了澄清自己,便指着妹妹,说妹妹是给祖母下毒的凶手。妹妹只想问大姐姐一句,理由呢?妹妹有何理由,因何动机要给祖母下毒。难不成是因为祖母疼惜妹妹,照拂妹妹,处处为妹妹着想吗?” “你的理由自是藏在你自个儿心里的,我如何知晓。况且,我也并未指明妹妹就是谋害祖母的凶手,妹妹这般急于辩解又是为何?” “谋害祖母这么大的罪过都要落到妹妹的头上了,妹妹能不急着辩解吗?”颜素问坐直了身子:“的确,这若是论正经的医术,妹妹不敢与大伯父,以及众位叔伯相比,可这下毒之人,使的是旁门左道,用的是小人行径,可巧妹妹在乡下也学了些不太正经的救人法子。歪打正着,这才救了祖母。大姐姐方才说自己不会医术,不懂下毒,更认不得毒,那大姐姐可知,这真正会医术,擅长用毒下毒之人,是不会将事情做得这般明显的。” “妹妹说的,姐姐听不懂,也不想听懂。”颜沐芸有些心虚,她极力压制着自己慌乱的心情,对着颜白术福了福:“爹爹既信不过女儿,女儿也就没有脸面再留在这里了。女儿告退。” 转身,到了门口,脊背用力停了停,又道:“爹爹若怀疑是女儿做的,可让府中下人将女儿送到官府衙门。女儿,决计不会说什么的。怪只怪,女儿不如旁人有本事,不如旁人那么擅长蛊惑人心。先是三妹妹,接着是女儿,这颜家,怕是再也不能安生了。” “出去!”颜白术忍不住吼了一声。 颜沐芸狠狠的咬着牙,走了出去。 屋子里,望秋忍不住说了句:“这颜家何时安生过?只不过是暗涌变成了明波。” 宰相府,顾长风停下笔,将密函放在一旁。 “颜府情况如何了?” “回爷的话,颜老夫人已无大碍。”顾云飞抬头看了顾长风一眼:“颜老太太不是患病,也不是寻常的被人下毒,而是中了巫蛊之术。这巫蛊之术,属下倒也听过,据说十分的阴毒,没曾想,竟让二小姐给解了。” 顾长风也没想到颜素问居然还会解蛊,对于她的好奇,也多了几分。 “派人去颜家庄查查,看看她这解蛊之术究竟是跟何人学的。” “属下立刻让人去办!” “还有,让人去查查颜沐芸身旁的那个丫鬟。” “爷说的是豆蔻?” “嗯。” “爷是怀疑——” “不管是秦婉茹还是颜沐芸都没有下蛊的本事,倒是颜沐芸身旁那个丫头,好像是从南边儿来的。你派人去查查,看看这个叫豆蔻的与南蜀那边有没有关系。” “是,属下立刻去办。”顾云飞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正在拆密函的顾长风轻声问道:“爷,就没怀疑过二小姐吗?” “你认为皇上派到颜家庄的那些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顾长风凉凉的回了句,顾云飞立马没趣的闭了口。 也是,颜素问是在颜家庄长大的,而颜家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倘若颜素问真与南蜀那边有牵扯,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回到邺城,回到颜家的。相爷之所以让他再去调查,不是怀疑颜素问的身份,而是怀疑在整个监视过程中是否存在什么疏漏。 例如,她的医术都是跟谁学的,这治蛊之术又是跟谁学的? 颜白青吗? 显然不是。 颜白青虽有些离经叛道,可到底是从太医署出去的,他学的,会的,擅长的也都是正儿八经的东西,与那些旁门左道可扯不上关系。 不过,这话说回来,有这么一个厉害的未来夫人,那些想要暗害相爷的人怕是要头疼了。难怪,相爷会临时改变主意,想方设法的也要将这个未来夫人给迎娶进门了。 顾云飞心里想的,顾长风不清楚。他想的是,朝廷为何要派暗卫监视颜家庄,监视着颜白青以及家人的一举一动。究竟是颜家庄里藏着什么秘密,还是颜白青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在他右手边的密函里,有一半是与颜家庄有关的,可他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也许,将颜素问迎娶进门,放在身边,是个窥探真相的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合上了手中刚刚打开的密函,对着外面道:“江璃,进来。” 很快,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衣着干练的姑娘。她穿着一身黑衣,身上并无配饰,就连脸上,也是没有一丝表情的。 “爷。”江璃单膝跪在地上,头同样低垂着。 “前几日我让你去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回爷的话,已经办好了。”从江璃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不出三日,东西便可抵达邺城。” 顾长风放下密函:“东西到了,直接送到颜家去。” “是!”江璃告退前,抬了下头。 她看到顾长风的嘴角眉梢都向上扬着,心中莫名一堵,却又在瞬间将这些不该出现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顾长风要她寻找的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医书和药材,而这些,是相爷为颜家二小姐颜素问准备的聘礼。 颜家,百福堂。 刚刚给颜老太太喂过药的颜素问打了个哈欠。 幼白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将药碗接了过去:“小姐还是休息一下吧,你再这么熬着,怕是要给自己熬病了。” “没事。”颜素问按压了一下额角:“坐得久了,有些犯困。” “要不,奴婢看着老太太,小姐您先去那边软塌上躺一躺?” “那你看着,若祖母醒来,立刻唤我。”颜素问又为颜老太太诊了下脉,见无异常,这才起身,朝着软塌走去。 从之前颜沐芸的反应来看,祖母中蛊,的确是她所为。只是,颜素问自个儿也想不通,颜沐芸一个久居邺城,身在闺阁的大小姐是如何学会下蛊的?这蛊,不是寻常人说养就能养,说驱使就能驱使的。颜沐芸那个性子,根本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如果这蛊不是颜沐芸养的,那会是谁养的?是豆蔻,还是府中别的听信于或者是利用颜沐芸的人。无论这个人是谁,她都得尽快找出来。留着,只会给颜家,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幼白不知颜素问心中所想,以为她只是在担心颜老太太的病情。见她眉头紧皱,忙开解道:“老太太福大命大,又有小姐在身边照看,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颜素问盯着幼白,看了许久,才问道:“这府中,可有打从南边儿来的?” 第039章 虫子 http://.biquxs.info/

“打从南边儿来的?”幼白看了一眼望秋,望秋凝眉想了一阵儿,“咱这府里应该没有打从南边儿来的。哦,我想起来了,豆蔻的娘是南边儿的。” “豆蔻的娘?” “嗯。”望秋点头:“豆蔻与我们一样,都是这府里养大的丫头,但有一样与我们不同。她娘不是邺城本地人,而是打从南边儿逃荒来的。豆蔻爹爹是府中负责赶车的,原本也是娶了娘子的。可那娘子身子不好,又染了恶疾,与豆蔻爹爹成亲不足两年人就去了。再后来,豆蔻爹捡了豆蔻娘回来,就将她娘娶进门做了续弦,接着生了豆蔻。” “豆蔻的爹娘现在可还在府中?” “不在了。”望秋摇摇头:“豆蔻她爹在她不瞒八岁的时候就死了,也是因为得了恶疾。她爹死后,她娘就从咱们颜府搬出去了,说是继续住在府里不合适。” “知道她娘住在哪里吗?” “平安巷,距离咱们颜府不远。她娘性子闷,也不大爱说话,日常就靠着帮人缝补做活。” “豆蔻如何?” “小时候还好,跟她娘一样,闷葫芦一个,被打了骂了也不说话。夫人就是看她老实,话不多,这才将她安置在了大小姐身旁。现下,对着外人,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咱们心里都清楚,大小姐做的好多事情其实都是她帮衬的。” “看来,这豆蔻是大姐的心腹无异了。” “那是自然。豆蔻自小就跟在大小姐身边,对她言听计从,且从不多言。”望秋说完,叹了口气:“也是她跟错了主子,若大小姐能有二小姐这般性子,豆蔻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今天这个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望秋自知失言,忙将话题绕了过去:“这大户人家,总有些事情,是搁不到明面儿上的。二小姐心里明白就是,有些话,奴婢也不好说的太过明白。” 望秋既不愿明说,颜素问也不好继续追问,轻点下巴,将这话题暂且搁置了过去。 虽是中蛊,这蛊却也是毒的一种。 蛊虫虽被引出来了,可这余毒还得有些日子才能排干净。 颜素问在百福堂一直待到深夜,直到确认颜老太太身体无大碍之后,这才掩着瞌睡离开。 玉清小筑内,一片漆黑。 主卧,颜沐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 窗外,豆蔻站在那里,耳朵隔着窗棂窥听着里头的声音。 她自小跟在颜沐芸身旁,对她的了解程度比她自个儿还深。她知道,这个深夜,颜沐芸是睡不踏实了,但依着她的性子,她也不会起床,顶多就是那么翻来覆去的给折腾到天亮。 “哼,你与你那个娘一样,都是没什么用的。” 豆蔻轻声地说着,眸光一如暗夜般清冷。 说完,她转身去了西边儿的厢房。 厢房里还亮着灯,一个丫鬟向墙而卧,睡得正沉。 “算你倒霉!” 豆蔻盯着那背影看了会儿,从袖口中摸出一把刀来,咬紧牙关,朝着那丫鬟的后背就狠刺了下去。 在刺下去的同时,她快速腾出手来,捂住了被刺着的嘴。 “芳华,你记得,要将这笔账算在你那个没用的小姐身上。若非她办事不利,让人抓了把柄,你也不至于到阴曹地府里去。” 名为芳华的丫鬟睁大了眼,待确认她没有力气喊出声儿之后,豆蔻才将自己的手给松开了。 “为……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个死人。”豆蔻将嘴凑到她的耳朵边:“你不用问我,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就算我想告诉你,你也没有时间听。乖,好好上路,到了那边儿,记得报上颜沐芸的名字。” “豆……豆蔻……” 芳华轻轻咬着那两个字,瞳孔涣散,身上的温度在寒夜里一点点消散。 鲜血染红了床榻,室内,血腥味愈加浓郁。 豆蔻起身,看了看自个儿的双手。很干净,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血污。 她后退,欣赏着自己刚刚杀掉的芳华,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冷笑。 “豆蔻?呵,你可知我原本的名字并非这个。就算你记得又能怎样,就算你将这两个字报到了阎王爷那边儿又能怎样。生死簿上,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名字。” 掀开裙摆,自腰间取下一个绣着蜘蛛的袋子,轻轻的,将袋子丢到了床下。 转身,掩门,豆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穿过被黑夜笼罩着的院落,回到了主卧前。 卧房内,颜沐芸依旧在辗转反侧,连她动手推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推门,掩门,她像往常一样睡在了外间。 那里有张床,是颜沐芸为她准备的。她脾气不好,需要随时随地的有人供她撒火。而她,豆蔻,就是颜沐芸的不二人选。 她躺在床上,看着西厢的方向,耳朵里好像听到了小虫子啃咬皮肉的声音。她想,等天亮之后,颜家会变得更热闹。 尖叫声,是在五更天时响起的,而发出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玉清小筑里的颜沐芸。 等颜素问她们赶过去的时候,颜白术与颜炜林已经到了。 只是,人都站在门口,谁都没有往院子里跨一步。 “怎么了?” 颜素问刚想抬脚,就被颜炜林给拽住了衣袖。 “妹妹小心!” “小心脚下!” 颜素问低头,竟看见一地黑色的虫子,那些虫子密密麻麻,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 “不知道。”颜炜林摇头:“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颜炜林的话让颜素问起了疑。 这么多的小虫子,不可能是凭空生出来的,更不可能只生在颜沐芸的院子里。想到昨日祖母中蛊的事情,颜素问将眸光投向了主卧。 “大姐姐如何了?” “刚问了,只是受了些惊讶。人,暂时还好。” “大姐姐房内也有这些虫子吗?” “应该是没有,若有的话,依着芸儿的性子,怕是死都不肯在里头待着。” “那房内只有大姐姐一人吗?” “还有她的贴身丫鬟豆蔻陪着。” 豆蔻? 颜素问又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了记,然后小心地向后退了半步,蹲下来,仔细观察着那些小虫子。 这些小虫子,有小拇指头般大小,看起来圆嘟嘟的。 当然,用这三个字并不是表示这些小虫子很可爱,而是说它们很恶心。 “大哥身上带有的剑吗?匕首也行。” “你想要用匕首来杀这些虫子吗?”颜炜林也蹲了下来。 他是学医的,对于这些未知的东西,自然也有一分好奇。 “这么多的虫子,一把匕首哪里能杀的干净。我是想仔细看看,看看这虫子到底是什么玩意。眼下,这些虫子还都是在大姐姐的院子里活动,若是让它们给逃出去,逃到别的院子里,只怕整个颜家都要被这小东西给吃了。” “吃了?”颜炜林变了脸色:“妹妹用的这两个字,未免太过惊心了。” “惊不惊心的,晚些时候,大哥自然知道。有匕首吗?”颜素问抬头,顺带着将手也伸了过去。 匕首,颜炜林是没有的,但负责看家护院的家丁们身上有。选了一把质地最好的,交到颜素问手上。她猫着腰,紧闭呼吸,用匕首的刀尖,轻轻挑了一个小虫子。 这些虫子,有着昆虫的标志,看起来与蜘蛛有些相似,好像亲属关系的一般。它们长着六只脚,脚上还带着一丝类似皮屑的东西,而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与尸臭混杂的气味。 虫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它圆滚滚的身体上,同样长着眼睛和嘴巴。眼睛,像是绿色的,嘴巴则成倒三角的模样,看起来挺怪的。 “妹妹可认得这种虫子?” 颜炜林看颜素问看的认真,在一旁轻轻问道。 “不认得。” 颜素问将匕首刀尖向下,让那圆滚滚的小虫子自个儿滑了下去。 “虽不认得,可我总觉得这些虫子出现的有些蹊跷,十有八九与祖母中蛊的事情有关。为以防万一,大家伙儿还是不要碰他们的好。” “这些……难不成也是妹妹所说的什么蛊虫?” “是不是蛊虫,我也没法确定。”颜素问摇摇头:“对于养蛊和炼蛊的人来说,这世上任何一种东西都可以成为他们手中的【蛊】。祖母昨日中蛊,今日大姐姐这院子里就出现了这些小虫子,我们颜家,大概藏着一个连我们自个儿都不知道的很厉害的养蛊炼蛊的师傅。” “这个人藏在颜家,必定有着其不可告人的秘密。”颜白术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盯着那一院子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问:“可有办法对付这些虫子吗?” “试试用火吧。”颜素问站了起来,指着院子道:“所幸,这些小虫子都还被围在大姐姐的院子里,从它们笨拙的反应来看,应当是不会爬墙的。请大伯父派人去厨房取些油来,再让家丁人手一支火把,先将油泼洒到院子里,再用火把点燃。注意,千万不能留下死角,不能让这些虫子从院子里逃出去。至于这虫子究竟是什么,估摸着得找到那个养蛊炼蛊的高人才能知道了。” “这法子管用吗?” 颜炜林搓了搓手,看着那一院子的小虫子,头皮也开始有些发麻。 “希望管用吧!” 颜素问后退一步,紧盯着主卧。 主卧的门,是开着的,而那些小虫子,只在门前盘旋,却没有一只是往门里头爬的。这说明,门内,有让虫子害怕的东西,或者是害怕的人。 第040章 白骨 http://.biquxs.info/

颜家的家丁很快就来了,他们人手拿着两只火把,依次排开,将颜沐芸的小院子给围了个结结实实。 人虽然来了,这架势也有了,可颜素问看得出来,这些拿着火把的家丁们也是害怕的。虽说各个都是会武的练家子,可他们面对的不是刺客,不是凶徒而是密密麻麻来路不明的小虫子。 这小虫子会不会咬人。 这小虫子身上带没带剧毒。 谁心里也没谱。 “给我一支火把。”颜素问将手伸到旁边那个精瘦干练的家丁面前。 家丁犹豫了一下。 “没关系的。”颜素问微笑:“我先做个示范,待会儿你们都照着我的样子做就好。” “二小姐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家丁开口:“您只需告诉咱们该怎样做就行。” “行了,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颜素问指了指家丁的右手,示意他将那只火把递给自己:“二小姐是人,你们也是人,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我的命也不比你们金贵。再说了,这主意是我出的,理应由我出面。倘若我自己都没有勇气,又有什么资格让你们替我们颜家冒险。” 颜素问说着,握紧火把,集中精神,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小虫子扫去。 火苗掠过虫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过年时响的炮竹。一会儿功夫,颜素问眼前的小虫子就被燎了大片,空气中也弥漫起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的臭味儿。 “棉布!” “快,棉布。”颜炜林本想也拿支火把跟着颜素问烧虫,听见她说棉布,将刚刚要过来的火把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颜白术:“光是棉布还不行,鬼晓得这虫子有没有毒。我哪里正好还有些祛毒的药粉,不管有用没用,先撒到棉布上再说。你,还有你,跟我去拿。” “大公子去拿东西了,咱们诸位也行动起来吧。这些虫子被二小姐燎了一阵儿,现下都有些急了。大伙儿留心点儿,可千万不要让这小虫子溜出去。”说话的正是先前给颜素问递火把的那个家丁。 不等那名家丁把话说完,那些被握在手里的火把就齐刷刷都攻向在地上乱爬的小虫子。这个挥动左手,那个挥动右手,左右两只手都利索的,干脆两只手一块儿用。这原本就不大的小院子顷刻间变得热闹起来,眼睛看见的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小火球,耳朵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声。 “看来,这些小虫子的确是怕火的。” 就在颜素问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只刚刚被火撩到的小虫子像会飞的蟑螂一样,朝着她就扑了过来。更让颜素问猝不及防的是,那虫子还从嘴里喷出了些黑色的汁液。 “二妹妹小心!” 身子被人猛的一扑,待颜素问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脸上,盖着半张棉布做成的遮脸巾,遮脸巾上还带着浓浓的中草药气味儿。旁边,是将她扑到的大哥颜炜林,另外一侧则是她被扑到时,掉落的火把。 火把掉了,可那只扑过来的小虫子还在。此刻,它正停在颜素问的发髻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黑色汁液,有些落到了棉布上,有些则落到了她的发髻上。 “该死的虫子,连我们家二小姐都敢欺负!” 一只手,落了下来。快速的卷起半遮在颜素问脸上的面巾,将那只虎视眈眈,准备再次突袭的小虫子给包了起来。 “啪叽!”家丁指尖用力,小虫子顷刻间被捏碎了。 “不可,小心有毒!” 颜素问赶紧起身,查看起那名家丁的手指。还好,颜家所使用的棉布都是那种质地较厚,且吸水性比较好的。加上家丁扔得及时,那些汁液并未染到他的手上。 卧房内,豆蔻假意扶着颜沐芸,眼睛却始终都盯着外头。 这些小虫子,是她放出来的,她自然知道它们的毒性如何。 让她没想到以及心生郁闷的是,这些她精心培育的小尸虫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颜素问给消灭干净了。 说不心痛是假的,可为了能让她继续在颜家待下去,适当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院子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家丁们的围攻下很快就被烧干净了,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臭味外,留下的只有一地被烧焦的虫子尸体。 “大哥那里还有祛毒的药粉吗?” “有。” “不管多少,全部拿来,先撒到院子里,等空气中这股味道散了,再让人将院子打扫干净。这些虫子尸体,不要随处乱仍,在后院僻静处找个地方,挖个深坑将它们都给埋了。打扫的时候一定要仔细,千万不要留下任何一只还有可能复活的小虫子。” “二妹妹放心,这些事情,我会盯着。” “有劳大哥了。” “自家兄妹,何必见外。倒是经此一事,让大哥越发的了解妹妹了。” 颜炜林眼中闪着精光,那完全是一种身为哥哥对于拥有这样一个妹妹的自豪。 “大哥这话,倒让做妹妹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妹妹既当的起,也受得起。早前,听说妹妹要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也不知这在老家长大的妹妹究竟是何脾气,秉性又是怎样的。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觉得像妹妹这般甚好,倒是我那两个亲生的妹妹,芸儿虽性子温顺,却难免娇气了些,不大适合做咱们颜家的姑娘。桐儿虽不娇气,却是野蛮霸道,性子骄纵。若有机会,我倒是想向父亲提一提,让她们两个结伴回老家住些日子,去去身上的这些毛病。” “这在城里长大的姑娘自然与我们乡下的不同,倒不是说养在乡下的就一定好,养在城里的就一定不好,而是各有长处。大哥眼下看到的只是妹妹的长处,若是它日瞧见了妹妹的短处,只怕又要说一句:幸好,我那两个亲生的妹妹是在咱们邺城养大的。” “二妹妹说的是,这城里乡下的,原本就没什么差别。这差的不是地方,而是这里。”颜炜林指了指自己的心。 颜素问腼腆一笑,并未再答什么话。抬头时,见大伯颜白术领着家丁去了颜沐芸所在的主卧,她则转了方向,直接奔着厢房走去。 方才烧虫时,她仔细看过,东西两侧厢房,西厢这边的虫子最多,也最密实。还有,刚刚进到这院子时,闻到的那股血腥气也是从西边儿飘过来的。 西厢,共有两间屋子,一间上了锁,另外一间,房门则是虚掩着的。在虚掩着的这扇门前,颜素问看到了虫子爬行过的痕迹,而那痕迹是从屋内延伸出来的。 “给我两块干净的棉布。” “怎么,这屋里还有虫子吗?” 颜炜林紧跟在颜素问的身后,待他看到屋前的痕迹时,忙让家丁重新燃了支火把递过来。 “若是虫子还好,只怕这屋里是别的东西。” 颜素问将棉布包裹在了自己脚上,然后,伸手,推门。他们先是看到了一地血污,紧跟着是一具明显被虫子撕咬过的白骨。 那具白骨,以仰面朝上的姿势躺在床上,骨头虽已露出了白色,却仍粘连着部分的血肉组织,加之虫子啃食留下的黑色汁液,整个场景有些触目惊心。 “这……这是谁?”颜炜林只觉胸口一阵反胃,忙转身,用手掩住了嘴。 “这个,怕是要问大姐了。” “问芸儿?” “这是大姐的院子,这西厢房也是大姐的西厢房。从这屋内的陈设来看,这应该是间给丫鬟住的下人房。虫子虽将人给啃食干净了,可这房内的物品都还好好的。对了,大姐身旁一共有几个丫头?” “快,寻人过去问问大小姐,看看这房里住的是谁?” 不一会儿,被遣去问话的家丁回来了。他虽站在屋前,却将目光落在了别处:“回公子的话,大小姐说这间屋子原本是给芳华和豆蔻住的。豆蔻在小姐身边,所以这房内被虫子咬的应该是芳华。” “芳华?” “芳华是大小姐给她取的名字,她原本的名字叫做春花,是打从外头买回来的丫头。” “可知她祖籍是哪里的?被买回来的时候,又是多大的年纪?” “祖籍——”那名家丁摇了摇头:“咱们府里应该没有人知道这芳华的祖籍是哪里的,莫说旁人,就是芳华自个儿只怕也说不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叫做芳华的丫头,是失忆的?” “不不不,二小姐误会了。芳华她没有失忆,她只是不知道。有件事情,大公子与二小姐可能不知道,咱们府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从外头买回来一些丫头。这些丫头,多半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有些出身好些,像夫人身边那个叫翠珠丫鬟,本是读书人家的姑娘,因家道中落,这才被卖进府里的。有些出身差些,留在各个院子里也只是做些粗活。大小姐身边的芳华,二小姐身边的秋霜都是这种。像芳华这种做粗活的丫头,往往都是打小就被卖出去的,来来回回的都不知道被卖了几次。所以,就算她还活着,她也没办法说清楚自己的祖籍是哪里的。”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的名叫颜只,是跟在大管家身旁的。咱们府里采买的这些事情也都是由大管家负责的,小的呢,又时常跟管家在一处,所以知道的也就比旁人仔细些。”那名家丁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第041章 吃饭 http://.biquxs.info/

“芳华就是那个给祖母下蛊的人吗?” 颜炜林见颜素问拿着那个锦囊发呆,便犹疑着问了句。 这个锦囊,是在床边捡到的,根据现场残留的一些证据痕迹,可以断定那些小虫子就是从这个锦囊里爬出来的。只是,那么小的一只锦囊,如何装得下这么多的虫子? “蛊虫分为很多种,多到连那些高深的养蛊师,炼蛊师都弄不清楚。”颜素问捏了捏那只锦囊:“这锦囊中,原本应该只是装了两只小虫子,一只公的,一只母的。虫子因为嗅到了血腥味儿,咬破锦囊钻了出来,在啃食芳华血肉的同时,迅速产卵孵化。这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若是搁到蛊虫身上,倒是什么都有可能的。” 颜素问将锦囊递给名叫颜只的家丁:“这蛊虫虽是炼蛊尸私藏的,但这只锦囊,应该是后来才做的。我对布料不是很了解,但这种质地的,应该不是人人都有的才是。” “回二小姐的话,这是蜀锦,打从南边儿来的。” “很常见吗?” “这蜀锦多用染色的熟丝线织成,用经线起花,运用彩条起彩或者彩条添花,花样与图案都与别的不同。小的常跟大管事出去采买布料给各个院的夫人小姐裁剪衣裳,这听的多了,见的多了,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点儿。” “你倒是个留心的。” “跟在大管事身边,不留心可是要挨打的。”颜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这蜀锦跟别的锦缎一样,也都是分着极品,上品,中品和下品的。这极品蜀锦,属于贡品,是只有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们才能享用的。这上品,多在二品以上的官员府中。中品和下品比较常见,像咱们府里,大夫人、姨夫人还有诸位小姐身上都有用这中品署锦做成的衣裳。虽是中品,却也不是时时都能采买到的,所以日常衣物还是多以下品为主。” “那这块呢?”颜素问指着那只锦囊。 “这块是用中品的蜀锦做的,只是这这块布上有瑕疵,所以也可以归为下品。”颜只指了指其中一条丝线。 “这次品蜀锦咱们府里有吗?” “不止咱们府里有,邺城稍微像样点儿的府里都有。”颜只解释着:“这次品蜀锦因为多了一个次字,所以价格上便宜很多。又因为是蜀锦,带了那么一点儿高贵的意思,所以逢年过节的各个府里都会出去采买些回来给丫鬟婆子们分一分。这得宠的,能分一匹布,做件衣裳还有富裕。这一般的,也能分个做帕子,做锦囊的份额。” “这么说来,我们是没有办法通过这只锦囊找到真正的给祖母下蛊的人了。” “不是芳华吗?” 颜炜林是学医的,对于布料什么的并不熟悉,平日里也没太关注过这样的事情。颜只说话时,他也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听着,直到听见颜素问说的这句,才又忍不住插了句嘴。 “不是!这蛊倒是也有反噬一说,但反噬也不会折腾成这个样子。还有,你们看看芳华的这具白骨。” “这白骨怎么了?” “她没有挣扎的痕迹。” “对呀!”颜炜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刚刚进来时我就觉得奇怪,这人都给咬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这床上还如此平整。还有,这床前的血污,也有些古怪,不像是被虫子撕咬留下的。” “在虫子啃食前,芳华就已经死了,所以她的尸骨没有出现生前挣扎的痕迹。凶手留下这只锦囊,一来是为了掩盖芳华真正的死因,二来是想用芳华做自己的替罪羊。只可惜,这凶手算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自个儿也没预料到这虫子会繁衍的如此厉害。刚刚在院子里烧这些虫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些虫子并不具备主动攻击性,凶手养着它们,大概就是为了毁尸灭迹用的。” “为了隐藏自己而杀人,这个人,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颜只愤愤的说,有些同情被杀的芳华。 “等着吧,她会自个儿跳出来的。”颜素问向后退了两步:“这个现场,我们怕是瞒不住的,大哥那边可有让人去知会一声?” “二妹妹的意思是报官?” “嗯。”颜素问点头:“按说死个丫鬟这样的事情是不用惊动府衙的,但芳华不同,芳华是被人谋害的,而且这个现场太过惨烈了,如果我们不主动去报官,等到事情传出去,可就由不得我们来说了。再者,我颜家是在宫里做事儿的,颜家出现了神秘的蛊虫,且这虫子还能啃食骨肉,大哥想想,那些住在深宫内院的人们会如何想咱们颜家。只怕,是要将咱们都给当成妖怪了。” “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颜炜林双目暗沉:“父亲还在芸儿那边,我先去找他商量一下。这官该如何报,还得听听父亲的意思。” “这里应该也没有妹妹能做的事情了,烦请大哥与大伯父说一声,我先回宁心斋换件衣裳。” “妹妹是得回去换身衣裳,这虫子味儿,我一个大男人且有些反胃,妹妹撑了这么久,也够不容易的。颜只,你送二小姐回去。” “不用了,我与幼白一起回去就好。比起妹妹,大姐姐这边更需要人手。大姐姐这院子,怕是住不得了,还请大哥与大伯父商量一下另外给大姐姐寻个清净的院子。受了惊吓,可得养一阵子了。” “还是妹妹考虑的周到。”颜炜林拱手,颜素问亦跟着对其福了福。 回到宁心斋,沐浴更衣,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喘口气,就听见外头传来顾云飞的声音。 颜素问本想让幼白将其赶出去,可想到祖母的事情,觉得还是见一见顾长风的好。 上了马车,一路狂奔,直颠得颜素问觉得胃都要跳出来了这马车才停下来。 掀开车帘,竟看到一处馆子。 “这是……” “相爷说二小姐今日辛苦,这个时候,颜府的厨子估计也没什么心情给小姐做饭,所以特意请小姐出来吃。小姐放心,这馆子是素菜馆子,不会叫小姐饿着的。” “你家相爷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情?” “这满邺城的官员府邸家发生的事情,就没有我们家相爷不知道的。” “感情,你们家相爷是做探子的。” “站在那位的角度来看的话,我们家相爷还真就是个探子。”顾云飞暗指了一下皇宫。 “看来,这在大魏当官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颜素问撇了撇嘴,扶着幼白,跳了下来。 雅间里,顾长风早就等在了那里。 与平日里见他的装束不同,他今天穿的似乎休闲了些,就连发髻也是那种彭松的感觉。从头到脚,除了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外,再也没有别的配饰。 “过来!”见颜素问一直站在门口发呆,他侧了侧身,喊她。 这一勺居是邺城最地道的素菜馆子,而其中最为出名的则是它各式各样的药膳。 颜素问虽是在颜家庄长大的,可她爹颜白青,她娘杜若都是正儿八经的邺城人,且她爹娘一个出身御医世家,一个自小长在宫里,这吃的用的都挺刁钻。故而,她虽生在乡下,但做的菜,却要比这一勺居更为出色些。 她不下厨,并不代表着她不会下厨。 她不做菜,是因为顶着颜家二小姐的头衔,只需张开嘴吃就行。 就吃饭来说,她并不挑剔,也很好养活。 “喝酒吗?” 顾长风见她只顾闷头吃饭,随将搁在手边的酒壶递了过来。 “没下毒吧?” 她问,盯着那只造型很是精致的酒壶,觉得这玩意儿跟眼下的素菜有些不搭。 “下了。”顾长风晃晃酒壶:“你,敢喝吗?” “这下了毒的酒我不怕,我怕的是,你压根儿就没往这里头下毒。”颜素问一把夺过酒壶:“你既是整个大魏的眼睛,应该也能看见我在颜家庄是如何生活的吧?我告诉你,我那个老爹,特喜欢给人下毒,自我懂事起,我吃的,用的,喝的,玩儿的都给他下过毒。好在,我命大,脑筋呢也还算好使。要不,根本就活不到被你退亲的这个年纪。” “你这是在怪我吗?”顾长风沉了一双眸子。 他虽是大魏的宰相,却也掌管着皇帝的谍报机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大魏的眼睛。可这双眼睛,并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他能看到,有些事情,他看不到。 “怪你,怪你什么?怪你让管家去颜家庄找我爹娘退亲,还是怪你出尔反尔将这退亲变成了定亲?说实话,大人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颜素问放下筷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顾长风。 “你……嘴角沾了东西。”顾长风没有回答她,而是伸手在她的嘴角轻轻抹了下。 指腹碰触到嘴角的感觉,让颜素问的心脏莫名的狂跳起来。她掩饰性的抿了下嘴角,不想舌头竟又碰到了他的指头。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第042章 夫人 http://.biquxs.info/

“那个……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那个人找到了吗?” 顾长风没有拦她,只是轻轻问了那么一句。 “哪个人?” “给你祖母的下蛊的人。” “我心里知道是谁。”颜素问有些郁闷的说着:“可现在没有证据。” “颜沐芸?” “她,充其量只是个傀儡,被人利用罢了。”颜素问托住下巴,“我知道她喜欢你,她不想我嫁给你,为了阻止我跟你的亲事,私下用些手段也是正常的,但给祖母下蛊这样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一来,她虽是颜家的女儿,却不懂一点医术,这蛊术她就更没那个耐心去学了。二来,祖母近些年虽已经不管府里的事情了,可在这邺城的贵妇圈儿里还是有些影响力和根基的。颜沐芸只要还在打你的主意,就决计不可能坑害祖母。 她啊,顶多给祖母下一些拉肚子,让肚子疼之类的药,然后借着祖母身体不好,让大伯父与你们顾家商议,将这门亲事再往后拖拖。只要空出了时间,她就能想出新的法子来对付我,来拆散你和我。”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忍着?”顾长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为何?因为我不害怕啊。论医术,我比她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儿,她想下毒害我,还得看我是不是愿意配合。论心计,她是芝麻,我是绿豆,只有我碾压她的份儿,没有她跟我招架的实力。再说了,我巴不得她多整些幺蛾子出来,这样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不用嫁给你了呗。 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顾长风具有威胁性的眼神之后,随即改了。她故作害羞,一副刻意做作的模样说着:“我就能冲破重重阻碍,跟你花好月圆啦。” “你想嫁给我?” 顾长风定定的看着她。 “嗯!” 颜素问点头,回答的不大情愿。 “正好,我也想娶你。”顾长风突然伸出手来,将颜素问拽了过去,不待颜素问惊叫出声,他的唇就压在了她的唇瓣之上:“隔墙有耳,别动。” 我信你才有鬼,分明就是你想占老娘便宜。 颜素问才挣扎了一下,就被顾长风给抱到腿上去了。 “别动!再动,我就当场办了你!” 切!你当场办了我试试。 你以为老娘是没见过世面,这么容易就被你吓着的吗? 我动,我再动,我……我还是乖乖的吧! 当察觉到顾长风某个身体部位的变化时,颜素问立马变得乖乖的。 “为什么不动了?” “奴家怕大人您当场办了奴家。” “好好说话。” “我怕大人你控制不住,当场犯错,被人看了笑话。” “我像是那种怕被人看笑话的吗?” 她身子轻柔,雪肤明眸,说话时,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正在打着坏主意的狡黠的狐狸。 “大人是不怕,可我怕。”颜素问作势推了推:“我吃的多,大人总这么抱着,也累得慌。” “是吃的不少。”顾长风说着,给没好意思看画面的顾云飞递了个颜色。 顾云飞点点头,轻轻往墙边移了移。 瞧见顾云飞的动作,颜素问随压低声音,问了句:“隔墙真的有耳啊?” “你以为呢?” 她皱皱鼻子,回答道:“我以为大人是想要占我便宜。” “本相这不是在占你的便宜,而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顾长风附身,声音难得不再冷冰冰的,而是多了些温柔:“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整个大魏,我也只允许你来占我的便宜。” “扑通!” 颜素问的心又不争气的狂跳了一下。 “你祖母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我顾长风的夫人,没有人可以算计。” “扑通!” 颜素问忙用手压住了心脏,小声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颜府里头的你处理,颜府外头的我处理。”顾长风松开手,让她从自己的腿上挪下去:“吃饱了吗?吃饱的话,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你不会是想在这个时候带我去你家见你娘吧?” “怎么,你想见我的母亲?” “不想不想,我前些天已经见过老夫人了。我的意思是,我今日出门有些急,这穿的戴的都比较随意。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跟你去见我未来的婆母。” “母亲对你很满意,所以你不需要刻意去讨好她什么。另外,成亲之后,我们会与母亲分开居住。她厌烦大户人家那些晨昏定省的繁琐,也不愿意用这些规矩来约束你。颜素问,能嫁给我,是你的福气。” 是福气吗? 没嫁给你之前,我也不用晨昏定省的去给人请安啊。 当然,祖母除外,谁叫祖母疼她呢。 至于未来的婆婆,她要是嫁给颜家庄的小七,才活得肆意呢。颜大娘,不仅不会袒护小七,还会帮着她一起收拾小七。若她真做了颜小七的媳妇儿,那才是如鱼得水,快乐无比呢。 自然,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若让顾长风知道他在她心里还抵不过一个颜小七,只怕会派人到颜家庄去找小七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奉承人又不会少钱。 福身,微笑,态度诚恳的道:“是,遇到大人,是素问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出了一勺居,马车既没有往顾家的方向去,也没有朝颜家的方向,而是直接冲着城门口飞奔。若非她提前有了准备,这刚吃下去的那两口东西准得给颠出来。 “大人,能不能劳烦你给你的小将军说一声,下次赶车时,咱能不能别这么着急。又不是上前线打仗,晚个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打紧吧。” “你晕车?” “不!我不晕车,我只是晕马车。” 颜素问说着,赶紧顺了顺嗓子。 顾长风则在看了她一眼之后,用手掀开帘子,冲着外头说了句:“云飞,慢些!” 马车,果然慢了下来,而且是速度很慢的那种。 胃里倒是不翻腾了,可这么慢悠悠的晃着晃着,眼皮子竟打起了架来。 起初,颜素问还能撑着,可慢慢的,身子就歪了下去。 顾长风默不作声,只是在她的身子歪过来时,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她睡得很熟,熟到都有小呼噜声传出来。 顾长风皱了皱眉,随即展平,将那小呼噜声给无视了。 颜素问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一睁眼开,就到了刑部大牢,且面前的铁柱子上还锁着一个人。 “醒了?” “嗯!”颜素问点头,有些不明状况的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相爷一路将夫人你给抱进来的。”顾云飞在一旁插嘴。 “抱……抱进来的?”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云飞刚刚叫她夫人。 哦,不对!叫她夫人神马的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什么要被带到刑部大牢,为什么要来看这个被绑在铁柱子上的犯人。 这犯人是谁?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坐!”顾长风坐在椅子上,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让颜素问坐下。 “见过审犯人吗?” “见——当然没见过!” 审犯人她当然见过,只不过不是在这个世界。 “没关系,你以后会经常见到的。”顾长风似不经意的说着:“都交代了吗?” “回相爷的话,此人的嘴巴甚紧,从昨个儿晚上到现在,始终不肯开口。” “他会开口的。”顾长风没有看那名犯人,而是看着颜素问:“他叫苦桑,打从蜀南来的。” “哭丧?这名字,可真够晦气的。” “不是哭丧,是苦桑,辛苦的苦,桑叶的桑。”顾长风纠正道:“当然,夫人将他叫做哭丧也是没错的,因为待会儿他就要哭了。” “他看着不像是会哭鼻子的样子。” “他是不会哭,可他会死。” “你要杀了他?” “不是我,而是你!” “我?” 颜素问心说,我才不会当着你的面杀人呢。 “他,就是那个将豆蔻带到邺城的人。苦桑,是豆蔻的师傅,也是教会她养蛊、炼蛊、制蛊的那个人。你,若想为你的祖母讨回公道,现在就可以杀了他。” “你知道给祖母下蛊的那个人是豆蔻?” “我知道。” “那你刚刚还问我是不是颜沐芸?” “我想看看我的夫人笨还是不笨。” “笨,简直笨死了。不笨死,能被你耍着玩儿吗?” “生气了?” “没有!就算生气也不敢生大人您的气啊。” “没关系。”顾长风的唇线上扬:“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许拿我撒气。” “我——我当然是不敢的!”颜素问憋着一肚子的气站了起来:“刀呢?有刀吗?我要砍了这个给我祖母下蛊的臭东西。” “夫人,刀!”顾云飞很是机灵的送上一把大砍刀。 颜素问翻了个白眼,指着苦桑道:“你没有骗我吧?这个人,当真是豆蔻的师傅,是个炼蛊师。” “骗没骗你,你自个儿看看不就知道了。”顾长风瞟了狱卒一眼:“将从他身上搜到的那些东西拿出来。仔细些,我家夫人要看。” “是!小的这就去拿!” 狱卒领命,赶紧跑了下去。边跑,这心里还边想着,咱们这位顾相是啥时候成亲,啥时候有的夫人呢? 第043章 逼供 http://.biquxs.info/

狱卒拎了一个藏蓝色的包裹,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打开,是一些高低不同,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若是单看这些罐子,你会以为这是某个乞丐的私藏品,可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瓶瓶罐罐里头养的是不同的蛊虫。 “没有打开过吧?” “顾爷吩咐了,说这人是个炼制邪物的邪魔外道,让咱们千万别动他的东西。所以,这些瓶瓶罐罐咱们一掏出来就用这块布包好放到铁制的箱子里了。” 顾爷,应该指的是顾云飞。 颜素问点了点头,对还坐着的顾长风说:“里面都是蛊虫,毒性如何,我也不能确定。” “我知道。”顾长风轻点下巴:“对于这蛊,你应该是懂一些的吧。不如就请夫人看看,有那些是可以用到他身上的。” “这是他自个儿炼制的蛊虫,他必定有化解的办法。”颜素问示意狱卒将那些瓶瓶罐罐重新收起来:“大人想要逼供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些法子,虽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可以参考参考。” “夫人也会刑讯逼供?” “既逃不了嫁给大人您的命运,那便要学着与大人您一道并肩作战。逼供这种事情,学一学也就会了。大人您说,是不是呢?” “是我选中的夫人没错了。”顾长风指了指苦桑:“今日,就由这苦桑开始吧。夫人尽管练手,出了任何事情,都由为夫帮你担着。” 颜素问心说,能出什么事情啊?刚刚某大人可是说了,这苦桑是必死的,既是必死之人,又何来的意外之说。既没有意外,又何须让他担待着。 “我知道你是炼蛊师,对于这生死也早已置之肚外,这刑部的【十八般武艺】到了你眼里,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差不多。我这里有个升级版的,你想不想体验一下?” 苦桑瞟了颜素问一眼,冷哼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真是有个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吃硬不吃软的。”颜素问拍拍手:“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我最怕的就是人家对着我哭鼻子,求让我放过他。说实话,我心软,最是见不得眼泪,听不得这些可怜兮兮的话。哪怕,明知道这些眼泪都是假的,话也都是假的,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放过他。你这样的最好,你不哭,不求饶,我正好可以放心大胆的进行我的酷刑试验。嗯,如果试验成功,就权当给我家大人的刑部做贡献了。” 说着,颜素问还回头冲顾长风眨了下眼睛。 顾长风没有回应,只是唤过一旁的牢头吩咐道:“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的明白。相爷放心,小的一定事事都听夫人的安排。” “有辣椒吗?要很辣很辣的那种。” “回夫人的话,有。” “先去准备着,待会儿有用。”颜素问挥挥手,又问另外一个狱卒道:“有竹签吗?” “竹签?”狱卒一脸懵逼。 “看来你们刑部没有这个,那竹子有吗?” “有,刑部后院里种得就有。” “砍一棵过来,要结实的那种。” “夫人稍等,小的立马就去。” “你,过来。”颜素问招招手,又唤过一名狱卒:“刑部可有这种刑具,就是能把人的指甲给拔下来的。” 狱卒想了想,回道:“小的不知道是不是夫人说的这种,但应该能将人的指甲给拔下来。” “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 “知道还不赶紧去拿过来。” “夫人稍等,小的立马就去。” “唉!”颜素问叹了口气,对顾长风抱怨道:“大人,你家这刑部大牢的设施也太简陋了些。” “是简陋了些,让夫人费心了。” “是挺费心的,不过为了大人,这费心也是应该的。”颜素问干笑两声,抬眼,就看到刚刚离开的那名狱卒拿着一个黑色的铁制的东西过来了。 “夫人,您看,是这个吗?” “嗯!”颜素问指了下苦桑:“先把他的指甲都给我拔了,一共十枚,一个都不许少。” 说完,自个儿先捂住了耳朵。 顾长风看着她捂在耳朵上的那双手,眉头禁不住又微皱了起来。 “云飞。” “爷!” “让人将苦桑的嘴给堵了,本相可听不得那些鬼哭狼嚎的。” “是!” 顾云飞这边才刚刚应下,那边机灵的狱卒已经将一块泛着恶臭气息的脏布塞到了苦桑嘴里。苦桑虽极力挣扎,奈何双手双腿都被捆着,也只能任由这些刑部的狱卒们拿捏。 颜素问本不是一个喜欢用刑的人,可身在那样一个特殊的部门,受刑和施刑也是他们的必修课。况且,这个苦桑还是暗害自己祖母的凶手之一,对他用刑,颜素问没有丝毫不忍。 十指连心,别说是拔个指甲,就是指头尖被刺一下都会觉得钻心疼。这“拔指甲”和“插竹签”一样,都属于简单、省力、疼痛感极强的刑罚,但这种刑罚,只适用于普通人。 苦桑既是普通人,又不是普通人,他虽然也觉得疼,甚至脑门上都疼出了汗来,可愣是咬着那块脏布,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啧啧,真是好厉害,看来这两种酷刑对你来说,也是小儿科!那个辣椒水整好了吗?” “回夫人的话,已经兑好了,绝对的辣。” “给我灌——” “灌到嘴里吗?”狱卒勤快的接话。 “不!不是灌到嘴里,而是灌到鼻子里。” 当听到颜素问说要将辣椒水给灌到鼻子里时,站在一旁的顾云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待看到颜素问说着这些让人瞠目结舌的酷刑,却宛如是跟人拉家常的一般,不由蹭到顾长风身边,小声的问了句:“爷,咱家这个夫人到底啥来路啊?” 顾长风眯了眼,没有回他。 将辣椒水灌到鼻子里是个技术活,好在这大魏的狱卒们十分具有研究和创新的精神,竟真的让他们想到了办法。那个原本还有些嚣张气焰苦桑,在经过三重折磨之后,也变得蔫吧起来。 颜素问捏了捏肩膀,走到苦桑面前,弯腰,抬头,对他那双含着阴毒的眼睛对视:“前菜吃完了,该是时候上主菜了。啧啧,你的眼神好可怕,你很想杀了我对不对?我此时此刻的想法跟你一样,我也很想杀了你,可一想到我祖母受到的那些折磨,想到她老人家如今还躺在塌上,我就没办法让你痛痛快快的去死。苦桑,你挺倒霉的,先是倒霉的遇见了我家大人,跟着就倒霉的遇见了我。” 话音刚落,颜素问便伸手拽住了苦桑的衣领,然后快速拔下自己发间的玉簪,朝着苦桑的就猛刺了下去。在苦桑吃痛的咬住脏布时,她改手捏住了苦桑的手臂关节,然后“嘎啦”两声,伴随着骨头错位的声音,苦桑的五官扭作一团。 “滋味如何?这主菜是不是前菜好吃很多。” 颜素问一面问着,一边松手,将刚刚刺入苦桑肩胛骨的玉簪拔出,半蹲着捏了捏苦桑的膝盖骨。就在众人疑惑着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居然将玉簪生生的扎了进去。 膝盖骨是人体比较坚硬的骨头之一,但任何骨头,都是有缝隙的。对于精通人体结构和刑讯技术,外加有三脚猫武功傍身的她来说,很容易找到那个弱点。如果她想,将苦桑的骨架生生的拆分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说,我什么都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告诉……告诉你们。我只想你们尽快杀了我!” 因为剧痛,苦桑竟用舌头将堵在嘴里的那块脏布给推了出来。来不及呼吸相对自由的空气,他便开始请求起来。 颜素问起身,看着苦桑那双只剩下求死的眼睛,说:“你都教会了豆蔻什么,全部说出来。” 苦桑点点头,见已有狱卒备好了纸墨,就开口说了起来。 颜素问觉得有些累了,她瞟了一眼那张纸,走回到顾长风身边,眼神软软地看着他:“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带我来刑部了。我讨厌行刑,讨厌逼供,讨厌这里所有的味道。” 顾长风用同样的眼神回看着她,声音轻柔的说了句:“好!” 旁边,顾云飞打了个激灵,头皮跟着一紧。心说,以后还是小心些的好,这得罪了相爷是好,得罪了相爷夫人,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顾长风,送我回家吧!” “好!”顾长风起身,一把将颜素问圈在怀里:“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回去的马车上,颜素问一直闭着眼睛,且难得的任由顾长风那么抱着她,温顺的像只兔子。 偶尔,顾长风会开口问她一句。 她想回答了,就回答,不想回答的时候,他也不会再追问她。 “你会武功?” “会一点点,关键时候,连自保都做不到。” “没关系,以后我保护你。” “你行刑的手法都是跟谁学的?” “教官!” “教官?” “就是师傅。”颜素问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张脸来:“我本不想学的。我是大夫,我应该是救人的。可教官不许,他罚了我很久,逼着我一定要学。他说,只有学会了行刑,才能知道在受刑的时候如何将痛苦降到最低。”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颜素问最后的那句话触动了顾长风的心绪。他禁不住将她搂的紧了些,声音极轻的说:“有我在,没有人敢动你。” 第044章 扮猪 http://.biquxs.info/

“爷,颜府到了!” “嗯,知道了。” “颜府的大门紧闭着,估摸着是不知道夫人跟爷出去。” “夫人睡了。” “那……那可要属下去叫门?” “等夫人睡醒再说。” 一句话,让等在外头的顾云飞止了声。他摸摸鼻子,寻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靠着。 等颜素问醒来,已是凌晨,东方渐白。 她睁着一双惺忪的睡颜,直愣愣地看了顾长风半天,才迷糊的问:“到家了?” “嗯,到家了。” 顾云飞掀开车帘,她朝着外头瞟了眼,又问:“怎么天都亮了?” “牢狱不知时间,我们出来时,就已经不早了。”顾长风睁眼说瞎话,脸不红,语不喘。 “哦。”颜素问轻轻哦了声,随小声嘀咕道:“莫名其妙失踪了一夜,传到那些人耳朵里,不知道又会编排些什么。” 顾长风的眸光沉了沉,吩咐道:“云飞,去叫门,就说本相送夫人回来了。” “千万别!”颜素问一下子捂住了顾长风的嘴,人也凑得很近:“一夜未归已经叫人遐想了,你还让云飞去叫门,还说什么送夫人回来了。你生怕别人不误会咱们两个有那啥啊。” “有那啥?”顾长风表现的像是一个好学的乖乖宝。 “就是误会我们两个已经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我们两个发生了什么?” “夫妻之实,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 “原来是夫妻之实啊。”顾长风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的音,然后语调一转说了句:“自静心庵归来,他们不就已经是那么认为了吗?” 颜素问气闷,可回头一想,他说的倒也是个事实。摆摆手,拎着裙摆,猫腰走到了车前,对顾云飞道:“麻烦小将军叫下门,就说顾相爷亲自护送夫人我回来了。喊得声音要大,要响,最好喊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顾长风眉间一簇,随即散开,唇角却浮上一抹笑来。 门,被叫开了,除了守门的小厮之外,还有大伯父颜白青和他的小妾谢灵韵。从二人的衣着和站立的姿势来看。昨夜,大伯父是在谢姨娘的院子里休息的。随后赶来的则是大伯母秦婉茹和大哥颜炜林。 颜沐桐还在禁足,颜沐芸则因为虫子的事情受到了惊吓,眼下待在别院里。小一些的弟弟妹妹这个时候则正在休息,即便是听到了顾长风的名号,也不用着急忙慌的起来迎接。 “相爷呢?” 颜白术探了探头,隐约瞧见门外似停着一辆马车,看样子很像是顾相家的。马车停着,人却没有见着,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车上呢,他说他不下来了。” “我出去瞧瞧。”颜白术领着谢姨娘出去了。 “妹妹是与顾相一起回来的?”颜炜林问,不是八卦,而是关心:“妹妹脸色不好,可是昨夜遇到了什么事情?” “是遇到了一些事情,容妹妹休息过后再与大哥哥细说。” “好。若需要安神的药物,让尔容或者幼白去我院子里拿。我吩咐过小厮了,不管妹妹要什么,都给。” “多谢大哥!”颜素问轻轻一福,抬眼瞧见幼白和尔容,便想走过去。 “等一下!”秦婉茹抢先一步拦在了她的前头:“炜林,既是顾相来了,依理你也该出去见见。幼白和尔容且先在那边站着,有些事情,我还要与你家小姐说说。” 颜炜林虽是医官,却也是顾长风的下属。他爹比他品阶还要高些都已经迎出去了,他又岂敢在院子里站着。本想着与颜素问说两句话再出去的,被母亲这么一催,余下的话也就来不及说了。 幼白与尔容虽不喜欢这个颜家的大夫人,可人家毕竟还是大夫人,出了宁心斋那个小院子,她们也都还得听着这个夫人的吩咐,哪怕只是明面儿上的。秦婉茹既发了话,两人也只能在原地站着,可心里却都在盘算,不晓得这个大夫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愿不是给小姐气受的。 “大伯母!” “昨夜你与顾相在一起?” “相爷的马车就在门外停着,要不大伯母你再去问问?” “颜素问,我是在问你。” “相爷的马车在门外停着,刚刚喊门的又是相爷身边的顾小将军,至于侄女,的确是从相爷的马车上走下来的。大伯母,还想知道什么?” “身为颜家未出阁的女儿,你这么做,是打算让颜家颜面扫地吗?” “大伯母这话可就错了。”颜素问刑讯了一夜,此时真有些累了,且脾气也有些压制不住,说话自然不像往常那般思虑周全,给人唯唯诺诺好欺负的样子。“侄女与相爷之间是否清白,这个侄女清楚,相爷也清楚,倒是被某些人刻意给传得不怎么清楚了。若是大伯母觉得因为此事让颜家颜面扫地,那大伯母最应该去找的应该是那个自素问从静心庵归来便到处恶意散播不实言论的人。此人是谁,估摸着大伯母心里也是清楚的。另外,我与相爷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爷必定娶我,我也必定嫁给相爷。如此,大伯母还觉得有问题吗?” “凭你也想嫁给顾相?” 秦婉茹忍不住,伸手掐住了颜素问的胳膊,恨不得能掐死这个从乡下来的,丝毫不知规矩,且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 她掐得很用力,似想要当场拧下颜素问的一块肉来。 颜素问却只是站着,连眉毛都没有拧一下。 “大伯母觉得不服气是吗?”颜素问轻问:“可惜,相爷一心一意想要的就只有我,就只有颜素问。至于为什么?大伯母若是有胆子的话,大可以亲口问问相爷。” 说着,反手一握,只听“咔嚓”一声,紧跟着是一道颤音。 秦婉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偏偏这嗓子里就是喊不出半句话来,她吃惊得望着颜素问,颜素问却只是轻轻一笑,将手从她的某个穴位上移开。 那个穴位,是哑穴。 虽不能真的将人治哑,却可以让她几个时辰开不了嗓,说不了话。 “大伯母也觉得很疼是不是?放心,只是断了根骨头,接的及时,这只胳膊还是能用用的。至于大伯母的嗓子嘛,过几个时辰就好了。” 秦婉茹狠狠地盯着颜素问,强忍着断骨的疼痛,用仅剩的那只手抓住了她。谁知,手才碰到她的衣角,这个刚刚还能忍疼的贱丫头却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大伯母这是做什么?纵是侄女晚归,大伯母依理也应该问个缘由才是。” “秦婉茹,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要当着我的面,当着相爷的面欺负素问,欺负咱们大魏的宰相夫人。到底是商贾家出来的女儿,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一样的上不了台面,知不了规矩。” 颜白术见秦婉茹抓着素问,而素问又是一副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模样,也不等看仔细了就直接冲过来抓住秦婉茹使劲一推。颜白术抓的正好是秦婉茹断裂的那根手臂,又经这么一推,秦婉茹直接痛晕了过去。 “发生了何事?”颜炜林也赶了过来。 “不知道。”颜素问用一双受惊的却又茫然的眼睛看着颜炜林:“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与大哥说完话,我就想回宁心斋,大伯母她却叫住了我。大伯母质问我,说我尚未出阁便与顾相厮混在一起丢了颜家的脸面,还说我是乡下来的贱丫头,说要让我懂懂规矩。” 颜素问说着,刻意用手捂住了刚刚被秦婉茹掐过的地方。 白莲花是不是? 她装起来,可比颜沐芸像多了。 这一回,不等颜炜林询问,顾长风就已经拉住了颜素问的手臂,将她的衣袖给卷了起来。 她皮肤本就白皙,眼下天色已亮,那些被秦婉茹掐过的痕迹清晰无比。 “怎么回事?”顾长风冷着嗓子问。 问的,当然不是颜素问,而是颜白术和站在一旁同样心有疑问的颜炜林。 “不怪大伯母,的确是我不懂规矩,不该私下去见相爷你。”颜素问抽泣着,偏偏这眼泪又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一颗落下来。 “本相见自个儿未过门的夫人,什么时候也需要颜卿的夫人来过问了?” “是……是……”颜白术低着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请相爷勿怪,家母虽冲动了些,可她也是为素问妹妹着想。妹妹虽与相爷有婚约,却尚未行礼。私下见面,确实有些不大妥当。当然,家母纵然有千种理由,也不该私下这么询问妹妹,且还对妹妹动了手。炜林愿意替家母承过。” “颜卿?” “相爷放心,臣一定会重责这个毒妇的。” “本相不放心!当着本相的面,你家夫人且能对本相的夫人如此,若是本相离开了,我这好不容易才迎到邺城的宰相夫人岂不是要被你们颜家给拆吃了。” “来啊,端一盆水过来将这毒妇给我泼醒了!”颜白术几乎是咬着舌根儿说的。 “父亲,父亲不可啊。这个时节,若是一盆冷水泼下去,母亲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半条命?就是要了她整条命她都不屈。她死,总好过连累我们颜家,连累我们颜氏一族。来啊,给我泼,用大盆水泼!” 第045章 宴席 http://.biquxs.info/

一盆凉水从上而下,秦婉茹打着哆嗦醒了过来。 身上冷,胳膊上疼,一张脸早就没了半点儿血色。 “老爷,素问她打断了我的胳膊!”在瞅见颜白术的那一刻,秦婉茹立马委屈地哭了起来,“老爷!老爷你救救我,我胳膊疼得厉害,我怕是要死了。” “死了才好,死了省的连累我们颜家。我颜白术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给娶了回来。” “老爷——” 秦婉茹看着颜白术,嘴唇僵成了青色。 “父亲,即便母亲有错在身,父亲刚刚的话,也有些不甚恰当。”身为人子,在听见这样的话时,颜炜林心中亦有些不舒服:“婚嫁之事,虽不一定都是你情我愿,但讲究的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纵然心中不愿,终究还是娶了母亲过门。既是妻子,便应当善待。母亲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父亲你,也难辞其咎。” “炜林!”颜白术一张脸变得铁青。 “纵然炜林不愿,也还是父亲与母亲所生的孩子。父亲说娶了母亲是生平最大的错事,那炜林与两个妹妹的存在,岂不是错上加错。”颜炜林跪在地上:“炜林不孝,惹怒了父亲,但炜林同样也是母亲的儿子,身为儿子,不能在这个时候躲起来,不能不为自己的母亲说上一句公道话。” “颜卿的家事,还是关起门来自己处理的好。本相的夫人既在颜家不讨喜,那本相今日就将夫人带回去好了。” “相爷!相爷万万不可!”颜白术也跪在了地上:“素问她虽与相爷有婚约在身,可到底是未曾出阁的女儿,倘若就这么跟着相爷回去了,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反叫外人觉得是我颜家的女儿不讲规矩,辱了顾家的门风。下臣在此保证,今日之事,决不再有。” “既如此,就辛苦夫人再多委屈几日了。”顾长风这句话是对着颜素问说的。 颜素问咬了咬唇,也跪在了地上:“还请相爷不要再责怪伯父与大哥了,此事,说到底也是由素问引起的,大伯母她并无恶意。” “太过善良不是什么好事儿。”顾长风将颜素问扶了起来:“夫人来自乡下,不知这城中人心险恶。无妨,夫人的委屈,为夫都会帮着讨回来的。” 说完,无视还跪在地上的人,竟扶着颜素问往宁心斋的方向走去。 长辈还在地上跪着,这小辈就秀恩爱走了,怎么想就觉得怎么别扭。颜素问回头瞅了顾云飞一眼,顾云飞立马点头,待两人又走远了几步之后,弯腰将颜白术给扶了起来:“颜大人勿怪,您也知道的,咱们家相爷眼光高的很,平常女子都难以入他的眼。这好不容易遇上个自己喜欢的,还刚刚好是自己未曾过门的夫人,相爷自然是疼着,宠着,惯着,决不许夫人受一丝一毫委屈的。颜大人是过来人,这点儿事情,想必也是能理解的。” “能理解,能理解。相爷愿意宠着素问,那是素问的福气,也是咱们颜家的福气。” “小颜大人也起来吧。”顾云飞走到颜炜林跟前,“颜夫人受了一盆凉水,若再躺下去,只怕寒气入体,真要病了。小颜大人是御医,这些事情,就不要我这个外行人操心了吧?” “自然不敢劳小将军挂念,母亲的事情,炜林自会处理。” 顾云飞点点头,摸着鼻尖,退到了颜府外头。 相爷陪伴娇妻,他自是不敢杵到跟前当电灯泡。好在,近日天气回暖,待在马车上看看街上的风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心斋里,顾长风盯着颜素问手臂上那些被掐出的痕迹,不高兴的问道:“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要躲?” “你说为什么要躲?”顾长风指着其中一块较大的掐痕:“太丑了!” “皮外伤,抹些药膏,一会儿就消了。” “你是故意的?” “大人看出来了?”颜素问故意眯着眼睛:“若是往常,能忍的也就忍了。我平常不是那种多事的人,也最害怕麻烦,但若是谁在我不高兴的时候来惹我,后果只能自负。” “你做了什么?” “大人不是看见了吗?” “折断一个人的手臂,需要极大的力气,可夫人说过,夫人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折断一个人的手臂,若用蛮力,自然需要极大的力气,可我是大夫。”颜素问眨巴眨巴眼睛:“既是大夫,便知晓人体所有的关节,知道哪里最容易被折断。大伯母既舍得用手掐我,我自然也舍得将她的手臂折断,这叫有礼物往非礼也。” “秦婉茹能嫁进颜家,不是没有一点儿脑子的。你今日下了这般狠手,就不怕来日她报复你?” “怕是怕的,可大人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大人是会替素问讨回公道的。大人可是大魏堂堂的宰相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大伯母就算再不长脑子,也不敢在大人头上动土吧。”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明刀我都不怕了,还会怕她的暗箭吗?说实话,这日子太过平静,也有些无趣,我倒希望她能多放些暗箭,好叫我孝顺孝顺祖母,将她名正言顺的给撵出颜家去。” 顾长风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为打破尴尬的气氛,颜素问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结果却被猛然凑到跟前的顾长风给吓了一跳。 “大人,这是想要做什么?” “明日,刑部侍郎左大人府中有个宴席,夫人可愿前往?” “能说不愿吗?” “不能!” “那自然是满心欢喜,特别期待与大人您一同前往的。”颜素问嘿嘿笑着:“可是大人,素问是才从乡下来的,您就不担心,素问在宴席之上失了分寸,让您遭人笑话吗?” “你不会的。”顾长风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直射心底,仿佛只用一眼就能将她给看穿似的:“这世上,还没有那个活人能看本相笑话的。” 换言之,谁敢看他笑话,他就杀了谁。 宰相大人的话,是不允许被质疑的,颜素问只能呵呵笑着,一再保证,绝对会拿出未来宰相夫人的范儿。顾长风眸光稍沉,特意补了句:“穿得好看些。” 男人,果都是些讲面子的,即便往日冷漠如顾长风,在携女伴出席宴席这种事情上也不能免俗。颜素问一边吐槽,一边心疼自己的钱袋子。她本就不富裕,这出席刑部侍郎家的宴席,自然不能穿平常穿的那些较为寒酸的衣裳。 第二天,天还没亮,颜素问就被尔容和幼白两个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一阵梳洗打扮之后,铜镜内出现了一个明媚如春花,娇艳如芙蓉的女子。 颜素问对着铜镜有些发呆,忽然觉得,这古代的镜子比后世的美颜修容还要厉害。 “好看吗?”她问,指着自己的脸:“我怎么觉得不像是自个儿了呢?” “是不像小姐自个儿了。”尔容在一旁说道:“像是刚刚才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子。” “就你会夸,再夸,小姐我就当真了。” “尔容说的又不是假的,小姐是漂亮,是好看,是像画中仙子啊。” “小姐五官原就生的好看,只是平日里都是素着一张脸,今日稍作妆点,就倾国倾城了。” “刚还说尔容会夸呢,没想到幼白你更会夸。稍有姿色就成,倾国倾城就不必了。”颜素问看了又看,将身上那些过于张扬的配饰又取下了些:“今日是去赴别人家宴席的,装扮的太过好看,容易抢了主家的风头。这是参加宴席的大忌,可要不得。” “就算小姐素着一张脸,也还是会被人围观啊。” “尔容说的是。小姐是跟着顾相一起去的,想要低调,怕是不能的。既不能低调,就只好高调。否则,旁人只会说顾相眼光不好,满邺城的名门闺秀不要,竟选了个小姐这样的。她们没眼光,自是她们没眼光,可咱们就不允许她们私下这么议论小姐。” “好好好,今日就听你们两个的,咱们能有多张扬就要多张扬。” 颜素问本想低调些,最好能将自己藏在谁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可想想幼白与尔容的话,也不无道理。顾长风是什么人?大魏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宰相,光是这个噱头,就足够当做卖点去炒的。再加上人长得还算俊朗,更是不知迷倒了多少未曾出阁的姑娘。自个儿还未露面,邺城里关于她和顾长风的各种绯闻就已经不少了,难得碰上个真人秀,那些看八卦围观的还不得把她当成熊猫? 既躲不开,那就迎着上吧。 将刚刚取下的那些配饰一一戴回原位,又根据自己的妆容习惯对细节做了调整。铜镜中,显出的是一个绝色佳人,不仅妆容好看,配饰好看,就连眼角眉梢的风情都是好看的。 她,其实蛮有祸国殃民,做“狐狸精”的潜质的。 “夫人,这边请!” 刚刚走出颜家的大门,就看到了顾云飞,以及停靠在顾云飞身后的顾家的特别气派的宰相专用马车。 第046章 指骨 http://.biquxs.info/

“她,是谁啊?” 刑部侍郎家的宴席,非富即贵,九成赴宴者都是彼此熟悉的,只有跟在顾长风身后的颜素问是陌生面孔。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围了过来,有打量的,有猜测的,更有含着敌意和轻视的。可心里,同样疑惑着的是她的身份。 “她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从未见过顾相身边出现女子的。” “她,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那个要嫁给顾相的女人吧?” “你是说那个不检点的颜家二小姐。” “我估摸着是她。” “笑话!顾相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带那样一个女人来赴宴。” “就是就是,顾相跟她也不过是幼时婚约,又不是心仪之人,怎会将她带到这种场面上。”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话,传到了颜素问的耳朵里,也传到了顾长风的耳朵里。 “下官参见相爷!”刑部侍郎左宗全领着夫人迎了上去:“相爷能来,下官感激之至,鄙舍更是蓬荜生辉。” “左大人不必拘礼。” “这位是——” “本相的夫人!”顾长风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夫……夫人?”左大人的声音开始变得结巴起来。 “没错,她就是本相尚未过门的夫人颜素问。”顾长风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快了。” “恭喜相爷!贺喜相爷!下官左宗全见过夫人!” “左大人不必多礼。”颜素问也学着顾长风的样子。 他都说了,她是他未曾过门的宰相夫人,既然是宰相夫人,自然也要学出他的几分范儿来。 身后,刚刚议论的那几位官家小姐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上一世,颜素问经过组织的特殊训练,耳力比一般人的要好。以颜素问的身份重生之后,她也有意无意的会按照之前的训练方法进行,因此她们私语的她都听见了。 顾长风,自然也是能够听见的。 “顾相的夫人?”有个官家小姐声音尖锐,不愿意相信:“顾相何时成亲了?” “尚未成亲,顾相刚不是说了,是他尚未过门的夫人。” “不用你提醒,我刚刚也是听见了这句话的。本小姐的意思是,顾相他何时有的这个未曾过门的夫人。” “据说是顾老夫人早些年为顾相他定下的娃娃亲。” “她倒是好运气,竟白得了顾相这么个人。”那位官家小姐恨得直咬牙:“顾相这门娃娃亲,本小姐也是听说过的。可本小姐还听说,顾家是打算退了这门亲事的。” “我也听说了。可我还听说了,说是顾相去静心庵里办案,恰巧他的这位未来夫人也在。也不知她用了些什么手段,竟与顾相……顾相娶她,许是无奈吧。” “太可恶了,本小姐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狄小姐切勿冲动!小姐方才没有瞧见顾相的样子吗?” “顾相什么样子?” “顾相没有丝毫无奈,反倒是有些欢喜的。” “欢喜?你那只眼睛瞧出他是欢喜的了!我知道,你巴不得顾相能娶那个颜家的什么二小姐,因为你跟她一样,都是出身低贱,都是做梦想要嫁给顾相的。你觉得,顾相既能接受那什么颜家的二小姐,就能接受你。哼,你也不瞧瞧自个儿,就你生的这个样子,连给顾相做小妾,顾相都会觉得恶心。” “狄小姐的出身的确尊贵,可刚刚说出的这番话与小姐尊贵的身份却是极不匹配。” “邱寄蓉,你找死是不是?” “人,迟早都会死的,寄蓉也从不回避生死的问题。只是,这找死向来都不是寄蓉会做的事情,倒像是狄小姐你正在做的事情。” “你——” 一只手刚刚扬起,就被颜素问“不经意的路过”给撞了下去。 “抱歉!路窄,没有撞疼你吧。” “你——” 那位狄小姐本想借故发挥,却发现自个儿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了。她急的只掉眼泪,顾不得继续难为颜素问,转身奔着一对衣着华丽的人跑去。 “狄小姐怎么了?”邱寄蓉问。 “大概是被我给撞疼了吧。”颜素问看着邱寄蓉回道:“人多,路窄,那位小姐又站着不肯移位,无奈之下,素问也治好挤着过了。” “邱寄蓉。” “颜素问。” “你好!” “你好!” 二人相视一笑,竟有些相见恨晚,天生就该是闺蜜的感觉。 这边,颜素问正与刚刚相识的邱寄蓉聊天。 那边,被颜素问刻意给冷落的顾长风私下给顾云飞递了个眼色。 就在左家宴席开始后不久,一名负责上菜的厨娘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竟连人带盘子一块儿摔倒在了庭院里。厨娘心知犯了大错,着急慌忙的收拾,转身离去时,被顾云飞给拦住了。 “出了何事?” “回爷的话,方才走路时不小心踩到了东西,脚下打滑就给摔了。” “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厨娘不知这位官爷为何要关心自己,只觉得大祸临头,赶紧摇头。 “没伤着就好,下次小心些。”顾云飞边说,边用手扒拉了一下厨娘刚刚收起的那些饭菜:“这是什么?” “这是——”厨娘盯着那个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像人指头一样的骨头,脸色瞬间白了:“奴婢不知,奴婢不知这是什么。” “这,好像是人的小拇指。”顾云飞晃了晃那节白骨:“哦,说错了,不是小拇指,是小拇指腐烂后变成的白骨。啧啧,看样子,还是有些年头的。” “奴婢不知,奴婢当真不知啊。”厨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吓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你起来吧,我只说这好像是人的小拇指骨,并未说就一定与你有关系。”顾云飞示意厨娘起来:“你说你刚刚踩到了东西。你踩到的该不会就是它吧?你瞧瞧,细看的话,这上面好像还有鞋印子呢。真奇怪,这左大人的乔迁宴上怎么会明白无故的出现一小节人骨呢。” 厨娘面如土灰,已经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抖动。 “出了何事?” “回相爷的话,属下从这打翻的菜里捡到了一小节人骨。” 顾云飞将那一小节人骨,递到了顾长风的跟前。 “夫人,你来看看,这可是人的骨头。”顾长风没有去接,而是转身对着已经出来并且打算瞧个热闹的颜素问问道。 颜素问一愣,随即意识到,她现在是他口中的夫人,于是低头上前,先接过骨头,细瞧了再细瞧之后才回道:“是人骨,且还是小拇指。从骨头的生长方向来看,应该是右手的小指骨。” 说着,又看了看骨头的切面。 “这一小节骨头是被人用利器给切下来的。大人你看,这骨头的切面很粗糙,说明这人在切的时候极其没有耐心。另外,这个切面很新鲜,所以骨头不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而是在已经变成白骨的时候切的。这是死后伤,被切掉小指骨的那个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 “左大人?” “下官在!下官在!”左宗全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弓腰走了过来。 “你给本相解释下吧。” “回相爷的话,这个下官真的不知。”左宗全心里有些发慌:“相爷您是知道的,这宅子,是下官一年前买下的。之所以买下这处宅子,是因为下官打算将久居在老家的妻儿接过来。今日这宴席,也是为乔迁办的乔迁宴,这做菜的厨子和厨娘都是从邺城各个饭庄,菜馆请来的。相爷若是不信,可让顾将军前去调查,若有虚言,下官甘愿领罪。” “本相没有问你宅子,而是问你这骨头是打从哪里来的?” “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 “她不知,你也不知,难不成这骨头是自个儿冒出来的?” “爷,这骨头没准儿还真就是自个儿冒出来的。”顾云飞拱手:“属下刚问过这上菜的厨娘,厨娘说她是踩到了东西,才失足摔倒的。属下出来时,这厨娘因为害怕,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撒在地上的饭菜。这骨头,没准儿就是厨娘在心慌意乱之下无意中给捡起,混到饭菜里的。” 顾长风扫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厨娘,问左宗全:“左大人不介意本相将你这院子给挖开吧。” “不介意,下官不介意。” “云飞。” “是!”顾云飞挥挥手,左府的那些家丁们立刻围了上来。他指着刚刚厨娘摔倒的地方,说道:“挖!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挖!” 掘地三尺,家丁们挖出了一个箱子。 箱子是木头的,因为常年埋在地下,颜色有些发黑。凑近了,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那些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围了上来。她们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个深埋在左家院子里的木箱里究竟装了什么。 箱子打开了,可围观箱子的人却觉得四肢冰冷,尤其那些胆小的,直接尖叫出声,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 打开的木箱中,放着两根还套着衣袖的上肢,也就是两只被用利器砍下的胳膊,其中一只手上,缺少了一节小拇指。 第047章 藏尸 http://.biquxs.info/

“这应该是具女子尸骨的残肢。”颜素问拿出随身携带的锦帕,当着那些花容失色的夫人小姐的面将木箱中的残肢取了出来:“一般来说,男子骨骼比女子骨骼粗些、长些、骨面要粗糙些、凹凸多些,骨质也要重些,但这些也都只是猜测,并不能完全肯定,这残枝的主人就一定是女子,因为不排除有些男子体态特征与女子的较为接近。” “那要如何肯定?” “找到整具尸骸。男女骨骼,以骨盆的性别特征最明显,差异最大,其次则为颅骨和四肢骨。眼下,我们见到的只是两根上肢骨,判断会有可能出现误差。” “你觉得余下的尸骨会在哪里?”顾长风问。 颜素问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从尸骨的横切面来看,是标准的死后分尸。既是分尸,便是凶徒有心藏匿,这余下的残肢也可能在这庭院里,也可能在邺城的任何一个地方。” “左大人不介意本相让人翻一翻你这院子吧?” “不介意,不介意。”左宗全连连应着,头都不敢抬一下。 朝廷官员的宅子里发现了尸骨,这传出去,会有什么影响可想而知。左宗全不是笨蛋,这会儿他巴不得顾长风将这案子给接了,尽快查出个原委来。 顾云飞不知从哪里又调来了一队人马,一会儿功夫就将这院子给翻了个遍。在靠近墙角的一株白梨花下面,他们找到了一个泥坛。泥坛深埋在土里,坛口用一块红布扎着,红布下面则是一张厚实的牛皮,上面还画着一些符咒。 “诅咒?我的天呐,天呐,这坛子里该不会也是——”左宗全一脑门的冷汗:“晦气,真是太晦气了!如果知道这院子里埋着这样的东西,打死我都不会买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院子这么便宜一定没好事儿。” “左大人淡定,淡定,这院子你已经买了,事情也已经发生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后悔买下了这处院子,而是应该弄清楚,这尸骨是谁的,是什么时候埋进去的。”颜素问让人将泥坛抱了上来,指着封口的符咒问顾长风:“大人认得这个吗?” “不认识,看样子不像是储酒的酒坛。” “这是翁棺。” “翁棺?”顾长风显然是没有听过这个词语。 “是翁棺,但又不是传统的那种翁棺。” “你认得?”顾长风问,眼中带着好奇。 “颜家庄有个颜老爹,颜老爹是庄子上负责丧葬的,私下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这个翁棺,就是他告诉我的。” “这翁棺究竟是什么?” “是用来安葬横死人,夭折的婴儿,惨死的孕妇或者麻风惨死的病人的一种特殊的棺材。这翁棺代表着不详,葬入土中会导致家宅不宁,招惹凶事。所以,翁棺在入土前,法师会先将死者火花,骨灰放置三年,然后再装入陶翁或者泥坛。” “这么说,这里面装的不一定是尸骨。”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颜素问说着,就要动手去拆封口的牛皮。 “我来,我来,这种事情哪能让夫人动手。”顾云飞抢先一步,将手盖在了封口上。 泥坛周围很快聚满了人,而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泥坛上。 当牛皮被揭开的那一瞬间,令人泛呕的腐臭气味儿也冲了出来。顾云飞捂着口鼻,对身边人道:“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拿盏灯过来。” 灯烛很快就拿来了,顾云飞将烛光对准坛口后,仍是摇了摇头:“看不清,乌漆墨黑的。” “有锤子吗?拿把锤子过来将这泥坛给砸了。力道要稳些,不要砸坏里头的东西。” “这里头如果是骨灰呢?烧成灰了,风一吹不就没了。” “应该不是骨灰。”颜素问看了下泥坛的尺寸:“如果是烧成灰的东西,用不着这样大的泥坛。” 颜素问将随身带着的解毒药丸倒了一颗递给顾云飞,“虽说是在室内空阔的地方,可这泥坛古怪,还是小心些的好。” “属下知道。” 顾云飞吞了药丸,又用袖子掩住了口鼻,抡起锤子,找准角度,用力一砸。 泥坛应声而裂,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粘呼呼的污水里滚了出来。 围观的人四散而去,各个脸上都有受到惊吓的表情。 “端盆水过来!” 颜素问指挥着,让人将水全部泼到了那颗头颅上。裹在头颅上的污泥被冲刷下来,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一名年轻女子,双眼被挖掉了,鼻子也被挖掉了,只留下一张嘴。那张嘴,半开着,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我的天!我原本觉得自己下手就够狠辣的了,这人比我还要狠的多。” “认识吗?”颜素问指着尸体问左宗全。 左宗全看都没看,赶紧摇头:“不认识!” “左大人还是仔细看看再回答的好。” “不是下官不仔细看,而是下官胆小,这人又被残害成这样,下官实在是……莫说下官不认得,就是原本下官认得的人,变成这个样子,下官也认不出来了。” “那你可知道这院子原本是谁的?” “这个下官知道。下官在买院子前,特意打听过。这院子,本属于一个叫做李鸿的商人。这个李鸿是做绸缎生意的,买卖做得很大,光是在邺城就有四五间铺子。大年前的时候吧,这个李鸿突然间得病死了。因为死的突然,所以这李鸿死后,他的那些娇妻美妾,包括娇妻美妾的娘家人都出来争抢他的财产。这事儿闹得还挺大,邺城好多人都知道。这院子,是李鸿的夫人典卖的。因为急于出手,所以价格压得很低。买之前,我也来看过几回,当时并未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些事情。” “那李鸿是突然间病死的?” “是!是突然间。当时李鸿宠爱的一个小妾还去衙门报过官,说这李鸿不是病死的,是被他的夫人许氏给毒死的。府衙也派人查过,却并未找到李鸿夫人下毒谋害丈夫的证据,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名报官的小妾呢?” “不知道!”左宗全摇摇头:“当时大家关注的都是李鸿的死,以及李鸿死后他积攒下的那些钱都去了哪儿,对于那个报官的小妾,反而没人在意。不过,我听说她被李鸿的夫人给赶出去了。也是,一个小妾,事到跟前,不想着如何安置自己的后半生反而去跟主母叫板,甚至报官指证主母是杀人凶手,这事情,搁到谁身上,谁都会生气。” “那这泥坛里装的会不会就是李鸿那个报官的小妾?”顾云飞低头仔细看了看:“不要说左大人,就是我这种见惯了尸体的人,都很难从这个头颅上辨认出她原本的模样来。 “就算是小妾,也应该有东西可查吧。”颜素问看向顾长风:“大人?” “云飞会去查的。” “那就有劳小将军了。” “不敢不敢,夫人这么说,爷会弄死属下的。”顾云飞说着,让人将泥坛重新埋回土里,将挖出来的那颗头颅用外衫包了,搁在一旁。 “手臂在那边,头颅在这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其余部分也应该埋在这院子里。只是这院子……这院子既是左大人买的,应该也有绘制好的院子的布局图吧?” “有的有的,下官这就去给夫人拿。” “凶手藏尸,看似随意,却也有一定的规律可寻。例如,她会将尸体藏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假设,凶手就是李家的人,那么她掩埋尸体的地方,就一定是她熟悉的,并且认为旁人都不会注意,且留意到的地方。” 颜素问盯着那株白梨看了许久,才开口道:“李鸿,共有几房妻妾?” “李鸿的原配夫人就是许氏,跟李鸿一样,都是商贾出身。妾氏的话,下官知道的应该有三个。除了那个报官状告许夫人谋杀亲夫的小妾之外,还有薛氏和唐氏。这薛氏,是邺城本地人,父母也都是做小买卖的,与李家的绸缎铺子本是生意来往的关系。唐氏,据说是从花楼里出来的,但具体是哪儿的花楼,在花楼里用的名字又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要这些人的详细情况,越仔细越好。” “云飞。” “相爷放心,夫人要的东西,属下会立刻着人去办。” “下官也会协助顾将军去查的。”左宗全拱手:“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今日,原本是请相爷与夫人过来赴宴的,没曾想,竟遇到这样的事情。宴席,已经命人移到偏院了,相爷,夫人这边请。” “左大人是刑部的?” “回夫人,下官任刑部侍郎。” “与李鸿有关的卷宗你应该也能调来吧。” “下官立刻去办,待夫人离府之时,一定送到夫人手上。” “放心,他不敢不给的。”顾长风说着,淡淡扫了左宗全一眼。 左宗全心头一寒,赶紧在额上抹了把,转身交代了妻子几句,便顾不得再寒暄,忙下去调卷宗了。 第048章 废园 http://.biquxs.info/

尽管四处遮掩,刑部侍郎左宗全在家设宴,却意外发现残尸的事情还是在邺城引起了震动,尤其这发现残尸的还是当朝宰相顾长风。残尸被分别掩埋,其中上肢被掩埋在庭院中,头颅被装入泥坛,贴符纸深埋于墙角,下肢于府中泥糖发现,而双脚则藏在李家后院的佛堂之内。眼下,还缺一副躯干。 除了被装在泥坛中的头颅保存还算完好之外,剩余残肢均变成了白骨,经仵作初步勘验,认定残肢的主人为女性。这骇人的案情传开,一时邺城哗然,京兆尹薛东来被上司严令限期破案,查得头昏脑涨。 作为被发现残尸院子的现主人,刑部侍郎左宗全也被请去询问了几次,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线索可挖。加上左宗全刑部侍郎的身份,薛东来也不敢难为他,调查重点全部锁在了那个做中介的商行老板身上,同时派部下四处寻找原主人李鸿的家眷。 这不查还好,一查之下,薛东来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这院子的现任主人是他惹不起的刑部侍郎,负责督办此案的是当朝宰相,原本的主人是一个叫做李鸿的绸缎商,曾在邺城拥有多家商铺,为人低调,但财力和人脉都极为深厚。李鸿一年前因病去世,因膝下无子,产业被众多妻妾瓜分,这院子也被李鸿的夫人拿出来售卖。 原以为只要找到了李鸿的妻妾,这院子藏尸的事情也就给弄清楚了,结果调查时才发现,这李鸿的妻子许氏以及两名小妾均在半年之内突遭意外而亡,甚至连她们的亲属家眷也都不知所踪。案子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 就在薛东来急的想要拿绳子上吊时,颜素问却在对面的茶楼中对着几张图纸发呆。顾长风坐在她的对面,偶尔抬头,目光落在她额间的碎发上,眼中便多了一些情绪。 “李鸿的妻子许氏既然选择将房产典卖,就意味着她是不想要这处宅子的,可她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地方?是着急出售忘记了,还是觉得这小院子不值钱,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颜素问戳着图纸上的某个地方:“我仔细对照过,在李家原有的图纸上,这个与李家主宅一街之隔的小园子也是李鸿的,但左大人买下的院子却并未包括这个小园子。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想不想去这里看看?”顾长风将食指按在那个小园子的位置:“兴许没有被我们找到的那具残尸的躯干就藏在这里。” 颜素问眼睛一亮,抬头对顾长风道:“大人果然英明。” “大人?”顾长风品了一口茶:“不应该是夫君吗?” “什么?” “我都于人前称你为夫人了,你却还一口一个的叫着我大人。颜素问,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吗?” “过分?我——”颜素问指着自己的鼻子:“您是大人,您当然可以随意的叫我。可是大人,您与小女子毕竟尚未正式成亲,若此时小女子便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您,您觉得外头那些人不会骂我,不会拿烂菜叶子臭鸡蛋丢我吗?” “不是随意。”顾长风放下茶杯:“你若着急成亲,我们可以将日子再往前提提。” “我没有着急成亲,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意思是,像大人您这么杰出,这么优秀,这么好看的人,成为您的夫人,压力是很大的。所以大人,您可不可以再多给小女子我一些时间,让我逐渐适应一下。那个,成亲的事情,咱们能不能往后顺延?” “你想顺延多久?” “两年?一年?半年,不能再少了。” “颜素问,本相是不与人做买卖的,尤其是不与自己的夫人做买卖。”顾长风起身:“半个月,本相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嫁妆。” “半个月!大人,半个月的时间,我连个绣帕都绣不出来。” “本相的夫人是不需要会这些的。” “可女子出嫁的东西不应该是由自己准备吗?” “你会吗?”顾长风很认真的问。 “不会!”颜素问摇头:“真不会!小时候,倒也想认真的学一学,结果发现这拿绣花针比拿银针难多了,这给锦帕绣花比给生病者扎针还要痛苦。小女自知没有做贤妻良母的天分,就主动放弃了。” “既你不会,本相又何必要求你亲自准备。” “大人英明,可若是小女拿不出嫁妆……” “颜家会为你准备的。”顾长风走到颜素问跟前:“本相也会为你准备的。” “半个月的意思是?” “你要的适应期。半个月后,本相要听到你叫本相夫君。” 呵呵,颜素问有些头疼。 李家的小园子,似荒废了很久,连门上悬挂的那枚铜锁都锈成了一团。不用顾长风吩咐,顾云飞直接用剑砍断了铜锁,然后一脚将门踹开。入目,是满园的荒凉。 “我们就这么进去合适吗?这算不算是私闯民宅?”颜素问拽住顾长风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若是被人看见你堂堂的宰相大人踹别人家门,你会不会遭人弹劾,遭人非议啊?” “踹门的是他。”顾长风伸手指着顾云飞:“本相,是来查案的。” 被指证踹门的顾云飞嘿嘿一笑,“属下也是奉命查案的。” 进了门,才看到园子的全貌。斑驳的白墙,破损的粉檐,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的疯长的爬山虎与野蔷薇的残肢枯茎。园子正中,依稀可见一个弧形花圃的轮廓,只是圃中早已没有花朵,只余下蔓蔓野草,焦黄一片地向外延伸。 “这是石斛,这应该是薄荷,这是紫苏,这个是百里香。”颜素问像是发现宝贝了一样在园子里走一处念一处,然后扬起脸来,对着顾长风道:“除了我家,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在自家园子里种这些中草药的。虽说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瞧着,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这些都是中草药?” “嗯,都是。不光这边有,那边也有。这么大的园子,种植的草药居然比花卉还多。”颜素问伸手指了指:“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云飞给我的资料,还有左大人找来的那些我都看过。这李鸿是绸缎商人,对于中草药并无兴趣,资料中没有记载他有种植中草药的癖好。李鸿的夫人许氏,与李鸿一样都是商贾出身,虽不经常出门,可现有的证据显示,这位许氏性格暴虐,时常殴打身边的婢女。像这种性子的女人,也不会侍弄这些东西。他的那两个小妾,虽记录的文字不多,却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那这满园的中草药都是谁种的?”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声音里带着疑惑,还夹杂着一丝愤怒。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随便便就闯到别人家园子里来了!” 问话的是个年轻的妇人,二十四五上下,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粗衣,手上还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刚刚采买回来的蔬菜。蔬菜,也都是极其普通和常见的那种绿叶蔬菜,但眼尖的颜素问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同来。这些蔬菜当中,有些是适合做药膳的。 “你又是什么人?”顾云飞用一柄长剑抵住了那人的喉咙。 “我夫家姓于,你们可以叫我于娘。你们又是什么人?” “官家的人。”顾云飞说着,亮了一下身份名牌,那妇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颜素问悄悄走到顾长风身旁,轻声的问了句:“云飞是什么身份,什么品阶啊,怎么那妇人的脸色都变了。” “正四品。” “正四品,那官儿好像也不是很大嘛。”颜素问自言自语的说着,却听见旁边的顾长风道:“那是因为你见过比他更大的官儿。” 颜素问呵呵一笑,赶紧往后退了半步:“大人说的是,大人您起码也是正一品。” “害怕吗?” “害怕大人的官阶,还是害怕大人您?” “听你这么问,就知道你不怕。可她不是你,她只是一个寻常的老百姓,日常见过的大官不是骑马的,就是坐轿的。眼前猛地站了一个手持长剑对着自己喉咙,且还是朝廷正四品将军的人,你觉得她会不怕吗?她眼下还能站着,还能冷静的与云飞对话,说明她虽害怕当官儿的,却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这个于娘,知道内情。” “于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与这二位到这废园里做什么?” “你与这园子又有什么关系?” “于娘与这园子并无关系,只是曾受人之托,代为打理过。”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李夫人。” “李鸿的夫人许氏?” 妇人点点头:“是李夫人!” “许氏为何将这园子交给你打理?” “回大人的话,于娘曾是李家的厨娘,未嫁人前,一直在李府的厨房里帮忙。因为于娘的爹是个种草药的,所以于娘自小就熟悉这些。做了厨娘之后,为讨主家的欢心,便尝试着将药材掺入饭食之中,以药养胃,以药养身。 李老爷忙于生意,很少照顾自己,夫人心疼老爷,便时常让于娘给她做些调理的药膳。这小园子便是那个时候夫人交给于娘代为打理的,园子中的那些草药也都是于娘亲手种植的。后来,老爷病死了,李家散了,这园子也就废了。” 第049章 尸墙 http://.biquxs.info/

“你是什么时候嫁人的?” “李老爷生病前。” “那,李鸿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大人问的这个,于娘答不上来。”于娘半是沉思着摇了摇头:“李老爷的肠胃不好,这个李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可老爷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的问题。得知老爷因病去世时,于娘心里也甚感疑惑。也许,是得了什么急症吧。” “你刚刚说,李鸿死后,李家散了,这园子也就废了是吗?” “是!” “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李老爷的丧事办完之后,夫人就来找于娘,让于娘将这小园子的钥匙交还给她。自那之后,于娘就再也不曾进来过。偶尔,路过这里,也只是站在门口看看。那些草药都是于娘种的,也都是于娘自己打理的,心里头总会有些不舍。” “那,在你种植草药期间,这园子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颜素问本是随口问的,不想于娘竟点了点头。 “有一件事情,但不知是不是姑娘想问的。”于娘说着指了指对面的那面墙壁:“那时,李老爷还在,于娘也还打理着这个小园子。有天傍晚,突然下起了雨来,于娘想到小园子里有味草药是见不得雨淋的,于是匆匆拿了遮挡的东西过来。那是场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很久,就在于娘打算离开的时候,忽听到一阵隐隐的哭声。那哭声很弱,如果不细听的话,几乎是听不见的。” “哭声?” “嗯。”于娘点点头:“起初,于娘也并未往心里去。姑娘也看到了,这左右也是有人家的。于娘想着,兴许是谁家娘子受了委屈,借着这下雨天的遮掩发泄发泄。可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那哭声,似从地底下传来的。就在于娘附耳细听的时候,眼角余光竟在那面墙上瞄到了一个影子。” “影子?” “是的,是一个影子,一个姑娘的影子。于娘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家姑娘偷偷跑了进来,再细看时,竟看到那姑娘幻化成了一架枯骨。于娘吓坏了,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赶紧逃了回去。” “之后呢?” “不知是淋了雨,还是被吓着了,于娘生了场病,昏昏沉沉睡了两日。病好之后,于娘找了个机会,将看到的情形告诉了夫人。夫人却说于娘是出现了幻觉,还专门请了大夫来给于娘诊治,也开了不少安神的药物。自那之后,于娘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也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景象了。有时候,于娘也会问自己,当时是不是因为生病所以看花了眼。” “姑娘,枯骨。” “许是于娘的幻觉,姑娘听一听也就是了。” “也许,不是于娘的幻觉呢。”颜素问盯着那面墙:“云飞,你能将这面墙给挖开吗?” 顾云飞伸脚试了试:“不用挖,直接蹬一脚就是了。” 说着“轰隆”一声,那面墙倒了,露出埋在墙体里的一副已经化作枯骨的躯干。 于娘尖叫一声,连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掉了都不知道。 “看来大人说的对,那残肢的躯干的确藏在这小园子里。” “残……残肢?”于娘看了一眼顾云飞,竟双腿一软,跌坐了地上。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已经到了死局的案子竟因为一个小园子豁然开朗起来。 现在,一具完整的女性骸骨放在颜素问的跟前,她是谁,她是怎么死的,死后又经历了什么,是颜素问,也是整个邺城百姓们想要迫不及待知道的事情。 “死者的头颅虽然保存的相对较好,可因为眼睛、鼻子都被挖去了,一时之间很难复原死者的真正面貌。其余的四肢、双脚又被死后肢解,伤口错落交叠,没有顺手的工具,也很难验证死者真正的死因。不过,我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发现。” 颜素问指着那具女性骸骨说:“从骨头保存的情况来看,死者并非中毒身亡。另外,我在她的骨头上发现了这些痕迹,这说明死者曾在生前遭人殴打,但持续的过程并不长。还有,死者先天不足,她的左腿比右腿短了那么一点点。单看外形的话,应该是看不出来的,但走路一定与常人不同。还有,死者为女性,为了保持姿态优美,有可能会穿具有增高平衡的鞋,也就是说死者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同,会穿一只特制的鞋子。 因为尸体保存的不是很好,且距离现在也有一定的时间,所以我能找到的信息就这么一点点。我建议京兆尹可以往这个方向查查,没准儿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府衙布告发出去的第三天,就有一名老者寻上门来,声称自己可能认识死者。 老者姓元,单名一个生字,是个背景简单,极为普通的人。他的妻子阮氏,是个帮佣,但年轻时候曾给一户人家做过乳母。那户人家姓许,她们的小女儿许林玉,就有双足先天不平的毛病。因为是女儿家,担心长大了之后遭人指指点点,影响婚配,许家老爷跟夫人十分忧愁。他妻阮氏想了多日,才想出了一个在鞋子里动手脚的法子,就是将这略低的左脚鞋子的鞋垫做的厚实一点。 阮氏在许家待了足足三年,离开时,那小姑娘已经三岁了,穿鞋走路与外人没什么不同。因为想的这个主意好,许家在他妻子离开的时候,还多给了一些赏钱。 这个许林玉不是别人,正是李鸿的原配妻子,也就是将小园子交给于娘打理的那位李夫人。 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了。 从骸骨的指证来看,她被肢解的时候,李鸿的妻子许氏还活得好好的。 如果她不是许氏,那她是谁?如果她才是许氏,是李鸿真正的妻子,那个将宅子卖给左大人,又意外身亡的李夫人是谁? 颜素问觉得头疼,甚至觉得在这些残尸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那阴谋是什么,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顾长风显然不想糊涂下去,在听完京兆尹薛东来的呈报之后,立刻着人去将埋在郊外的李鸿妻子许氏的坟墓给打开了。 许氏是意外溺水而亡,埋入坟中已经半年之久,开馆之后那股腐臭的味道几乎薰了人的眼睛。经仵作勘验,溺水而亡的许氏并不存在左右腿不一般长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个意外死亡的并非真正的许林玉,被肢解的那个才是。 刑部侍郎左宗全家发现残肢的案子还没有审理清楚,这就又来了真假李夫人案,好不容易才喘口气的京兆尹薛东来直接拿了根绳子套在了自个儿的脖子上,正考虑着要不要将脚下的凳子给蹬了的时候,下人进来了,说是又有人到府衙报案,并且声称自己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 这第二个出现在京兆府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已经报过案的李家失踪的那个小妾。 未免再出纰漏,将脖子从绳套里缩回来的薛东来让人将前来报案的小妾直接领进了后堂。问话时,也有意摒退了左右所有的人。 “你是李鸿的小妾?” “奴家采青,正是绸缎商李鸿的妾氏。”女子跪在地上,先磕了一个头,接着又道:“奴家除了是李鸿的妾氏,还是许府小姐许林玉的陪嫁丫头。” “你是许林玉的陪嫁丫头?” “是!”女子点了点头:“奴家正是。” “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奴家采青,自三岁起便跟在小姐身旁。小姐性子柔弱,平日里也不爱出去,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采青。名义上,采青与小姐是主仆,可私下里,小姐待采青却如同姐妹。小姐出阁时,采青便陪同小姐一同嫁入了李家。 小姐与老爷成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在小姐的安排下,采青成了老爷的人,之后便有了身份,与小姐一同伺候老爷。约莫是在小姐怀有身孕三个月的时候,因为喝了一碗大夫给开的安胎药,结果腹痛难忍,没有多久孩子就掉了。老爷很生气,觉得是采青没有照顾好小姐,便让人将采青关到了后院的柴房里,等采青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然后呢?” “采青去见小姐,小姐却闭门不见,说是见了采青会伤心难过。那时,采青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因为原本伺候小姐的那些人,都不见了。老爷说小姐是因为伤心没了孩子,所以将自己给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大半年,等小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十分暴躁,且动不动就拿下人撒气。” “人遭巨变,性子改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人说的是,采青当时也是那么想的。直到有一天,小姐因为发脾气多喝了一些酒,采青扶小姐上床休息的时候才知道小姐不再是小姐了。” “因为鞋子?” “是!小姐双足先天不平,自学走路起穿的便是特制的鞋子,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 “李鸿也不知道吗?” 第050章 刺青 http://.biquxs.info/

“老爷他应该是不知道的。”采青很认真的想了想:“老爷他除了在生意上用心之外,对别的事情从不在意。小姐这边,日常也十分注意,因担心被老爷知道了嫌弃,时时小心,处处在意的。即便是在房中,也是等老爷安置妥当了她才会脱鞋。另外,小姐虽双足不平,但差别并不是很大,这鞋子也做的很是精巧,外人若不留心,很难看出端倪来。” “依你这么说,你家小姐是被人掉包了?” “采青知道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但采青是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那个人绝对不是小姐。” “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当采青看出端倪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采青握紧了双手:“起初,采青是想要去告诉老爷的,人都走到老爷跟前了,这话却没有说出来。因为采青不能确定,小姐被掉换的事情,老爷是不是知晓内情的。”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 “事关小姐,采青不得不谨慎。从那天起,采青一面刻意讨好老爷,试图从老爷身上找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一面留心观察着假小姐的一举一动,也试图在暗中寻找真正的小姐。可忙了很久,一无所获。就在采青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转机?” “嗯!那天深夜,采青因为惦念着小姐久久不能入眠,于是起身,打算再到假小姐的院里去找找线索。不曾想,竟听到了他二人在房中的争执。” “他们说了什么?” “老爷提到了一份地契,而那份地契是小姐的陪嫁。” “地契?” “嗯!我们许家也是做买卖的,除了生意外,许家还在京郊置办了不少的土地。在小姐的众多陪嫁当中,就有一份地契。按说,李家也是不缺钱的,采青也不明白,老爷他为何要单单提及那一份地契。”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的争执当中,采青听到了小姐的名字,也知道小姐被他们给谋害了。” “既已知道,为何不来报官?” “采青没有证据。” “李鸿死后,你到府衙报过官,当日为何没有提及你家小姐?” “因为采青知道,就算采青说了,若是没有找到失踪的小姐,官家也是不会采信采青所说的那些话的。” “你当日报官,声称李鸿是被夫人给毒死的,此事又是否你是胡乱编造的?” “回大人的话,老爷被假小姐毒害,是采青亲眼所见,绝非胡乱编造。就在老爷与那个假小姐争执的当天晚上,采青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采青心知房内必然出了大事,于是用手指戳破窗纸向内看去。那假小姐颇有些力气,正拽着老爷的双脚往床边拖。过了会儿,她从身上摸出了个药丸塞到老爷嘴里。第二日,就传出了老爷患病的消息,又过了几日,老爷就去了。 采青报官,一是亲眼目睹了老爷被谋害的全部过程,只要官府介入,认真查证,就不难找到那个假小姐谋害老爷的罪证。二来,也是希望通过官府的查证,能揪出那个假小姐的狐狸尾巴,进而找到真正的小姐。可让采青没有想到的是,官府居然将采青给赶了出来。 采青只是一个丫头,能有今日,也全靠小姐垂怜。采青不怕死,采青是怕死后小姐被谋害的真相永远深埋于地下。” “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采青一直躲在乡下。” “今日又为何来到府衙?” “回大人的话,采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城来看看,除了采买日常所需物品外,还会留意一下与李家有关的消息。今日进城,看到官府的布告,才知道小姐被找到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假小姐,李鸿的假夫人在李家散了之后就意外身亡了。” “回大人的话,采青不知。”采青抿了抿唇,又说了句:“有件事,采青觉得应该告诉大人。” “什么事?” “大人方才说,那位假小姐意外身亡,采青觉得这里头是另有蹊跷的。在老爷与假小姐争执的过程中,除了提及到我家小姐陪嫁的那份地契外,他们还提到了一个组织。那假小姐说了,说如果事情出现纰漏,组织里的人是不会放过她们的。采青不知他们提到的组织是什么,但采青觉得,小姐的死,老爷的死,甚至假小姐的死,都不是意外,都是跟他们口中的那个组织有关的。” “本官知道了,你且先下去休息吧。” “采青告退!”采青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采青离开后,薛东来左思右想心神不定。能在这王公贵族满街跑的邺城当父母官,薛东来自有一套为官的准则和一份玲珑心思。况且,这件事还牵扯到了朝廷的刑部侍郎,加之采青方才提到的那份地契和神秘组织,薛东来隐隐觉得这里头藏着的是桩天大的秘密。思前想后,他唤了人进来,穿官服,戴官帽,整整齐齐乘坐马车去了顾长风的府邸。 就在薛东来出门不久,了了书局里也走进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薛东来去了顾长风的府邸?”了了书局老板应寒石停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动作:“看来,采青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是!”一个很容易就会被人忘记长相,淹没在人海中的中年男子垂手而立,站在应寒石的对面:“顾长风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李鸿的案子是与他的主子有关的。” “人人都想当皇帝,这可皇帝却不是好当的。”应寒石拨着书页:“他贵为天子,自然不能从一个平民老百姓的手中抢夺一份地契,哪怕打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口号都不行。他想当个得民心的皇帝,就不能干出这种让老百姓诟病的事情。所以,他制造出了一个普通的绸缎商人李鸿,又让李鸿娶了许家的女儿,顺利成真的拿到了那份地契。” “这皇帝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李鸿是您的人。” “一个只可以短暂利用的废柴而已。”应寒石合起书页:“该散的消息,你还得继续往外散着。依着顾长风的能耐,这一两日便能找到那份地契的所在。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与那个人面对面时的表情又会是怎样的。” “那些人还需不需要属下再去处理一下?” “不必了,我原本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就是让顾长风知道他最信任的伙伴,兄弟都在背着他做什么。李鸿的事情到此为止,但有件事,你得记到心里。你的那些人,办事拖拉,事后处理更是草率。我是需要废柴,但如果你的人都是废柴,你也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属下明白了!” “嗯!”应寒石点了下头,那人又鬼鬼祟祟的退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就算注意到了,看一眼,也就忘了他的长相,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平凡。 薛东来到达宰相府时,颜素问正举着一个描画出来的图样给顾长风看。 “这个是我在假夫人身上找到的,应该属于刺青之类的,只是刺的位置有些古怪,仵作验尸时,给忽略了过去。” “这是——” “应该是简洁版的彼岸花,经过了类似符号设计的过程。这个东西,应该不是假夫人的个人喜好,更不是胎记,而是某种组织或者团体的符号。” “这个,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的耳后:“这里,因为尸体腐败加上死者又是女性,长发散乱的关系,所以仵作在验看时给忽略掉了。这彼岸花始自文殊菩萨【曼殊】一词,表示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以及地域的召唤,总之这种花是跟死亡有关系的。另外,彼岸花的花语是生死相隔,永不相见。倘若这是真的李夫人,我或许还会认为这朵彼岸花的符号是她为了怀念丈夫李鸿所刺,可她不是许林玉,与这个李鸿也未必会有夫妻之情。这个符号,也应该去查一查。” 两人正说着,薛东来到了,简单的见礼之后,他便将采青与自己说的一五一十全都复述了出来,当他提到组织两个字时,顾长风与颜素问对视了一眼,一个眼带喜悦,像是正在讨要赞赏的猫,一个则目光阴沉,像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狼。 “地契呢?” “下官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时隔将近一年之久,这地契……” “这地契既是许家的陪嫁,许家的人应该会有留底。” “夫人说的,下官也想到了,可事情蹊跷就蹊跷在这里。许家在李家出事后不久,就凭空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大一家子的人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连许家的那些产业,也都在一夜之间易主,新主人一问三不知,事情似又陷入了僵局。下官心中慌乱,实在是没了主意,这才前来相府,叨扰相爷。” “这世上不可能会有凭空消失这样的事。”颜素问沉了双眸,神情凝重的看着顾长风:“许家的人怕是都不在了。” 第051章 幽笛 http://.biquxs.info/

许家,并不在邺城,而在距离邺城一百里外的归云镇。 归云镇不大,从南到北行至半天的功夫,俩人就能碰头。 因为镇子不大,偶尔来个生人也会被驻足观看,细细打量,这种久违的感觉,让颜素问恍若回到了上一世,她去云南某个村寨执行任务的时候。 “怎么了?” 一道阴影落下,她抬头,望向顾长风那双深邃的眼睛,说:“没什么,只是在想,许家为何要将宅子建在这个地方。做生意的,留在邺城不是更好吗?” “许家在邺城也是有宅子的,只不过由下人打理。此处,是许家的祖宅,也是许家发家的地方。” “大人的意思是,那张地契?” “我让云飞查过,许家的土地多在此处,虽不知许家给许林玉陪嫁的是哪一块儿,但不会超出这个范围。” “所以大人不光是为了调查许家举家失踪之谜的。” “此处风景不错。”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带你出来散散心,免得日后你抱怨我。” “大人——” 颜素问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但偏偏她又说不出她是如何被调戏的。 “镇子虽小,却不代表着就是一定比邺城安全。许家的事,的确蹊跷,所以这些日子,你得跟着我,寸步不许离。” “是!” 颜素问乖乖的应着,顾长风心情大好。 那边,顾云飞停好车马,正在跟一位晒太阳的老者打听许家宅院的位置。 “你们要去许家老宅?” “听说许家一宅之人神秘失踪,我们是奉命前来调查的。” “你们是官府里头的人?”老者眯眼打量着颜素问:“这官府里头咋还有姑娘家呢。” “您说那位啊?那位是女仵作,很厉害的那种。” “这仵作还能有女的?” “将军都能有女的,这仵作咋不能有女的。老人家,您就告诉我这许家老宅往那边儿走就成。” “这镇子上最大的那处宅子就是。”老者伸手往西指了指:“几位还是听我一句劝,这许家宅子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闹鬼啊!都闹了好一阵子了。”老者摇摇头:“自从这许家的人莫名其妙不见了之后,这许家的宅子就跟着变得不安生。一到晚上,就会响起那种特别渗人的笛子声。起初,镇长也组织咱们镇子上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去那宅子里瞧过,可你猜怎么着?失踪的失踪,不见的不见,死的死,病的病,除了狗蛋儿,一个都没剩下。到现在,咱们都不知道他们那天晚上到底经历了啥,又看见了啥。” “狗蛋儿呢?” “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从许家老宅出来就疯了。这整天的在镇子上转悠,逢人就说一句话。’ “哪句话?” “死人!一家子都是死人!”老者叹了口气:“你们瞧瞧,都这个点儿了,这镇子还安静的跟个什么似的。以前,咱们这归云镇可热闹了。现在,哎,不能看,不能看啊。” “那老人家,你怎么还敢出来晒太阳呢?” “我老头子不怕死呗。”老者笑笑:“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老头儿今年都六十好几了,我怕什么。再说,这大白天的,我就不信那个东西敢出来。它要是敢出来,我就敢跟它对着干,我不能让它这么欺负咱们镇子上的人。” “老人家威武。”顾云飞伸了个大拇指:“您放心,不管这许家老宅里藏得是人还是鬼,咱们都给它抓出来。” “需要人手不?”老者压低了声音问。 顾云飞赶紧摆摆手,也压低声音回着:“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老者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将嘴巴闭紧了。 如老者所说,许家老宅的确是归云镇上最大的宅子,而且院门虚掩,并未有落锁的痕迹。院子里的一应物品也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甚至在厨房里还发现了正在筹备煮饭的痕迹,这说明,许家的人不是自己离开的。一夜之间,凭空消失,这件事,太过离奇。 “刚那名老者说,许家这宅子一到了晚上就会响起特别渗人的笛子声。咱们,要不要晚上再过来看看。”顾云飞请示着,同时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将许家宅院的大致布局记在了心里。 这一晚,颜素问与顾长风,还有顾云飞就守在许家老宅后面的那条胡同里。胡同里原本就停靠着几辆马车,他们随意选了一辆,坐在车内静静等着。 就在颜素问觉得无聊,想要打瞌睡的时候,悠扬的笛声响起,接着那笛声如鬼哭狼嚎般变得尖锐起来,让人听了只觉得双耳刺痛,心情亦跟着烦躁起来。 “闭上眼,不要听。如果忍不住,就想一想你的那些医案。”顾长风捂住了颜素问的耳朵,颜素问心知有异,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拔下头上的发钗在自己身上戳了两下。 “你在做什么?”顾长风变了脸色,抓住了她握着发钗的手。 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没事儿的,我用发钗暂时封住了我自己的听觉。这笛声,是不是能够扰乱人的心智?”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颜素问不懂这些江湖道道,但类似的情节她上辈子可是看了不少。当顾长风捂住她的耳朵,并且十分严肃的与她说那些话时,她就知道这笛声绝不寻常。 “你,还能听见我说话?” “不是听见,是看见。”颜素问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会唇语。如果大人不是面对着我的话,我就读不出来了。” “你会唇语?”顾长风又有了新的发现。 “嗯!” “也是你那个教官教的?” “不是,是另外一个师傅教的。”颜素问眯眼一笑:“是个女师傅。对了,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话呢。” “这笛声的确有异。”顾长风给顾云飞递了个眼色:“你留在马车里,我与云飞进去看看。” 颜素问点点头,却在顾长风起身离开时,抓住了他的衣角。 “大人小心些。” “手。” 颜素问乖乖伸出手去,顾长风则接过顾云飞递过来的信号弹,放在了她的手上:“若有异常,就将这个丢出去。” “大人放心吧,素问能够自保。” 顾长风点点头,与顾云飞一起,直接飞身上了墙头,紧跟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哎!”颜素问叹了口气:“这封建社会也不好混哪,我真后悔穿越的时候没带把狙击步枪过来。不过,这魂穿能带枪吗?” 答案无解,属于凭空想象,庸人自扰。 墙内,顾云飞先行落地,但落地之后,立马挺住了身形,并且说了声:“大人,小心!” 顾长风点点头,落地时,他已看见那盘踞在地上的几十条毒蛇,那些毒蛇,隐藏在草木间,此刻正对着二人吐芯子。 “这好像是南境才有的五步蛇。” “小心,许家的事情怕是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顾长风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绕过那些毒蛇,再度跃上廊檐,循着笛声而去。 “这是许竞与他夫人所居住的院落。”顾云飞小声说着。 许竞,就是许林玉的父亲,他姓许名竞,字者之。早年也曾赴京赶考过,落地之后突然转了性子开始经商,且短短一年就发了家。很多人质疑许竞那些财富来路不正,却始终没有证据。再后来,许竞改了名字,将许家老宅扩建成了现在的模样。到后来,人们都只称呼他为许老爷,这名字反而没人记得了。 “许竞!” 顾长风盯着那个站在窗户后面的人。 “真的是他。”顾云飞跟着看了一眼:“他不是跟他的家人一起失踪了吗?怎么深更半夜的还跑回这老宅里吹奏笛子。难不成,他是鬼?” “他就算不是鬼,也是心中有鬼。”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以卧房为中心,前后包抄。 许竞也是个机灵的,他听见声音,忙收起笛子,快速关了窗户。就在他打算逃遁的时候,窗户被顾长风踢破,且他的后背也被顾长风给抓住了。 从许竞的反抗来看,他也是会武功的,且内力深厚。 “咔嚓!”顾长风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了许竞的肩胛骨,稍稍用力,他的肩胛骨应声而碎,紧跟着传来的是许竞痛苦的呻吟。 “本相不喜欢犯人挣扎,因为会弄皱本相的衣服。” 顾长风松手,许竞跌在地上,被站在一旁的顾云飞给控制住。 “老实点儿,我们家相爷脾气不好。” “相爷?”许竞忍着疼痛朝顾长风看去:“什么相爷?” “你说什么相爷,咱们大魏有几个相爷,又有几个敢自称是本相的。”顾云飞抬脚,朝着许竞碎裂的肩胛骨踩下去。许竞吃痛,整张脸的五官都扭曲了。 “你……你是顾相?” “知道了还问,知道了就老老实实把你的事情交代清楚。”顾云飞蹲下来,拍拍许竞的脸:“说吧,你把你那一大家子的人都弄去哪儿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指挥那些毒蛇杀人。” “没有,我没有杀人,我只是不想外人进来而已。” 第052章 密室 http://.biquxs.info/

“你当顾小爷是眼瞎的吗?”顾云飞拔出匕首,对准许竞的颈部:“玄铁匕首认识吗?只要小爷轻轻一划,你喉咙里的血就会像酒一样的喷出来。” 许竞显然是怕了,他的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比喻……”颜素问摇摇头,有些怀疑顾云飞这将军头衔是怎么来的。 “我真没有杀人,我只是在别人打算杀我的时候,提前躲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你?” “因为奇货可居,因为有人想要我手里的东西。”许竞垂下脑袋:“我曾经也想像两位大人一样,利用自己的学识,为官一方,为百姓谋福。奈何科举不利,名落孙山,失意之下便想出去散散心。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些人。” “什么人?” “一帮靠掘人坟墓发财的人。”许竞有些难为情的说:“起初,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做那个的,我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古物商人。他们学识不高,又想着将那些东西卖个好价钱,我便从中协助,给自己也赚了一些小钱。后来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我也想过报官,想过跟他们分道扬镳,撇得干干净净的。可人呐,都抵挡不住利益的诱惑,我就那么跟他们厮混到了一起。 大约是在半年之后吧,无意中,我们竟探到了一处矿脉。那矿脉不是寻常的铜矿、铁矿、银矿,而是金矿。” “金矿?” “对,一座金矿,面积不是很大,但足够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几辈子享用不尽。” “难怪你能在短短一年内迅速发家。” “因为我谋取的是不义之财。”许竞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靠着这些不义之财,我将金矿周围的那些田地、山地都买了下来。我后来的那些生意,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而经营的,为得是不引起官府的注意。大概是因为我还有些经商的天分,竟将生意慢慢给做大了。” “你的那些盗墓贼朋友呢?” “不知道。起初,我们还有些联络,后来这联络就断了。” “该不是你们起了内讧,你将他们都给杀了吧?” “没有,真没有。这金矿虽然稀罕,但采挖出来的金子大家是平分了的,不存在利益分配不均的关系。我呢,喜欢钱,却也不是很爱钱。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查我许家的那些生意,我的盈利所得也都是分给他们的。这钱,没有的时候,想有,真有的时候,反而不是很在意了。 况且,他们也不光指着这个金矿。金子有价,宝物无价,他们手里的东西,不比这个金矿差。” “这件事情,我们会去调查的,还是先说说你自己的问题吧。”顾云飞环视了一下房内:“先说说,你的家人都去哪儿了?” “死了,全都死了!” “谁杀的?” “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杀我全家的人就是让李鸿来我家向我女儿提亲的人。” “你既知道,又为何要将女儿嫁给李鸿?” “我没办法。”许竞握紧了手:“在李鸿前来我家提亲之前,我就受到了旁人的威胁。那人要求我将女儿嫁给李鸿,并且指定要将带有金矿的那份地契作为陪嫁一同带到李家。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为了我自个儿的性命,就将我女儿给推入了火坑。” “你女儿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她的陪嫁丫鬟是我选的,我女儿被谋害的消息也是她传给我的。”许竞低了头:“我也是从那天起开始做准备的,我刻意选了一个身材样貌都与我长的差不多的人留在身边,为得就是能够在关键的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真靠着这个活了下来。” 许竞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室内缓缓道:“他们清理的真干净啊,若不是我当日藏在密室中亲眼目睹了一切,连我自己都要怀疑,我的家人是不是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许竞低头看着眼前的那块石板:“那天一早,我就觉得心慌,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一样。夫人见我坐立不安,十分难受,就熬了平心静气的汤药给我。服过汤药,我就睡了。可就算睡着了,也仍是觉得不踏实,连所做的梦都是噩梦。待我从噩梦中惊醒,便打定主意开始计划一切。” “你做什么?” “我杀了一个人,就是那个我提前找好的可以顶替我的人。我将他唤到室内,骗他喝下了含有剧毒的酒水,在他毒发身亡后,将我自己的衣衫脱下套在他的身上,又将他搬到了床上。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本想将他连这卧房一起给烧了。我知道,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可只有烧焦的死人,才不会让人瞧出他真正的身份来。 结果,还没等我去做呢,卧房的门就被撞开了。一个身影推开房门,想要迈步进来,却在门槛前被砍了脑袋,那颗头像瓜一样,咕噜噜就滚到到这一块。她侧看着我,满脸的疑惑。那是我的夫人,她在被人砍下脑袋的那一刻,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紧跟着,我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我许家的家丁,也都是经过挑选的,我知道,他们勉强可以抵挡一阵子。趁着那个功夫,我打开这卧房内的机关,藏了进去。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能想象的到,整个许家除了我,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三天,我在密室躲了整整三天。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会被他们找到。大概是因为我找的那个替身,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没有进一步的寻找,我也才勉强留住了这条命。三天之后,我小心翼翼从密室里爬了出来,除了地面上零星的血迹之外,他们将所有的罪行全部掩盖,全部清理干净了。” “既你活着,又为何不去报官?” “报官?让凶手知道他并没有斩草除根,继续回来杀我吗?我虽不聪明,却也不傻,能在一夜之间将我许氏满门屠尽,还能心不慌,手不乱的将现场打扰的如此干净,这些歹人的背景就绝不简单,没准儿就是官府里的人。” “放肆!” “云飞,让他说下去。” “看来顾相识相信我说的话了。也是,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若非有着官家背景,谁能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你既活着,为何不逃走?” “逃走?往哪里逃?这普天之下,还有那个地方比这许宅安全吗?再说,我仅剩的那些金银全都搁在密室里,眼下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财富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 “除了矿脉,你一定还隐藏了别的事情。”顾云飞盯着许竞,那目光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顾相为何这样说?” “许家的矿脉已经当做陪嫁送进了李府,你的女儿许林玉,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被谋害的,那份地契,想必也已经落入了想要得到它的那个人手里。既如此,他们又为何大肆屠戮你许氏满门。掩盖真相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一定是你手里还握有别的东西。” “顾相不愧是顾相,我手里的确还有一份东西,一份比金矿还要金贵的东西。这样东西,我可以交给顾相你,但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顾相能派人保护我离开归云镇,并且能够给我一个新的身份。只有许竞真正死了,我才能安全的活着。 在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我也想清楚,想明白了,就算拥有再多的财富又能怎样,没命去花,不照样白搭。我密室中的那些金银足够我享用后半生,我眼下求的就只有平平安安。” “好,我答应你。” “顾相一言九鼎,许竞自是信的过的。” “那样东西呢?” “就在密室当中,顾相若是信的过许竞,可让顾小将军陪我一起去拿。” “陪你去就陪你去,我就不信,你还能从我手底下翻出什么浪花来。”顾云飞晃晃手里的匕首:“走,密室在哪儿?” “密室,就在顾小将军你的脚下。” 顾云飞移脚,许竞当着顾长风与颜素问的面将密室打开。密室里,隔着一箱子又一箱子的东西,打开,不是金银玉器,就是名人字画,有些是有价的,有些则是无价的。 “我知道,就算有相爷派人保护,这密室里的东西我也不可能全部带走。我只要两箱金子,余下的全归相爷。至于相爷是上交朝廷,还是自个儿留下,许竞统统不会过问,更不会打听。今夜,在许家老宅里发生的事情,许竞也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说吧,你藏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本书。” “一本书?” “对,一本记载了我大魏所有矿脉资源的书。”许竞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本书,是在前朝一个术士的墓穴中发现的。写书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整本书写得晦涩难懂,将那些矿脉的信息更是隐藏在那些看似杂乱无章,胡言乱语的语句当中,我也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看时才找出的端倪。那座金矿,就是根据这本书的记录找到的。自从我的那些同伴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踪之后,我就知道,拥有矿脉和拥有这本书的秘密保不住了。” 第053章 演技 http://.biquxs.info/

深夜,一辆马车载着许竞离开了归云镇,负责驾驶那辆马车的是顾云飞。 “大人就这么放许竞离开了?” “君子重承诺,我既答应了他,就不会食言。”顾长风将那本书递给颜素问:“收着。” “收着?不好吧。”颜素问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这书,大人不打算送到上面儿去吗?” “不打算。” “大人想要私藏?” “没有私藏。”顾长风晃了晃那书:“这是送你的聘礼。” “聘礼?一本记录着大魏所有矿脉资源的奇书。”颜素问摆摆手:“我可不敢要。” “觉得烫手?” “是烫手。”颜素问瞟了眼许宅:“就为了这么一本书,许家满门被灭,你说烫手不烫手。” “怕了?” “是怕了,但不是怕自己拿不起,而是怕连累大人你。这东西,说不准还真是某个大人物要的,大人交给我,就不怕事情被捅出去,大人您落得个什么什么的罪名?” “大人物,放眼整个大魏,本相应该算得上是大人物了吧。再说,这本书上写的是《风水堪舆》又不是《矿脉堪舆》,本相不懂风水,更不懂矿脉,偶然得之,送与夫人,有何不可?” “中!大人您真中!” “收着吧,兴许以后还用。”顾长风将书塞到了颜素问的手里:“搁在你手里,我安心。” 颜素问心中一动,默默回了句:“您是安心,我可睡不着了。” 邺城,由刑部侍郎左宗权家发现的白骨案,牵扯出了前富商李鸿家的真假夫人案,顺藤摸瓜不知道怎么就查到了宣侯爷的小舅子身上,又从宣侯爷的小舅子身上查到了贪污案和渎职案,查到最后,案子原本是个什么模样人们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宣侯爷的那个小舅子被投进了大牢,想要再活着出来,可就难了。 “素问呢?” “夫人已经回到颜家了。” “颜家那边儿可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颜大人只问了几句。属下说夫人是跟爷出去的,颜大人就没再往下问。” “多派些人手。” “已经安置好了,除了府外的,府内原有的人也都启用了。” “许竞呢?” “按照爷的吩咐,将他送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顾云飞犹豫了一下:“需要派人盯着吗?” “他活不了的,宫中那些暗卫不是吃素的。” “宫中?爷的意思是……” “诛杀满门却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你觉得这样的事情正常吗?” “不正常,莫说是失踪了一整家,就是一两个人,官府也会派人前去调查的。查不查的出来另说,但案卷上总会留下一笔。许家的事,若非与刑部侍郎家的白骨案牵扯到了一起,真就泥牛入海,查不到一星半点儿,也掀不起任何波澜来。” “许竞不傻,能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的,绝非一般的官家背景。” “爷的意思是皇上?” “皇上的日子不好过,这个你我都知道。虽坐上了那个位置,可底下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平常百姓尚且知道手里没钱难办事,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国库空虚,他必然要想些法子。” “爷既知道,为何不将咱们找到的那卷书送上去?” “因为他信不过我。” “皇上信不过您?”顾云飞默然有些心惊:“爷您,是不是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所以那书我并不打算送上去,我要看看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夫人若是知道您把她当诱饵,一定会恨死您的。” “不是诱饵。”顾长风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是靶子。” “若真是皇上,夫人怕是——” “我不会让她出事的。”顾长风看着顾云飞的眼睛:“帮我看好她,顺便也再让我看看,她是否有资格成为我宰相府的女主人。” “夫人有没有资格,属下不知道,属下只知道,夫人原本就不乐意嫁给相爷您,若是知道了您把她当靶子,只怕……只怕夫人会退您亲的。” “她的确会。”顾长风想到颜素问对他的那个态度,就有些气闷:“只可惜,这门亲事,她是退不了了。” “那可说不准。”顾云飞小声嘀咕,唯恐顾长风听见,赶紧转了话题:“宣侯爷那个小舅子已经入了死牢,他最宠爱的夫人因为这件事正在侯府闹腾,说若是侯爷不将自己的弟弟保出来,她就吊死在宣侯门前,让宣侯爷难看。” “她未免高估了自己在宣侯心中的位置。” “是,宣侯爷将这个素日里最宠爱的夫人关进了后院柴房,看样子,这位夫人是要失宠了。” “本相也没想到,宣侯那个小舅子会与李鸿的案子牵扯上。这样也好,案子结了,上面那位的心也就安了。” “只可惜了我们原本准备好的人。本想着拔掉宣侯爷的一颗牙,让他也疼一疼,顺便长长记性,结果现在只是轻轻拔掉了他身上的一根毛,对他来说,有些不痛不痒,太便宜了。” “不痛不痒不代表着就一定没有杀伤力,准备好的人晚些时候再动。只要时机到了,拔掉的可就不只是他的一颗牙了。” “相爷的意思是……” “该清理的,都提前清理吧。” “属下明白,相爷与夫人大婚之前,该办的事情,属下都会办妥的。” 顾云飞出门办事去了,顾长风站在窗前,凝着外头那株花树说:“本相此时,竟已有些想你了。” “阿嚏!”宁心斋中,颜素问打了个喷嚏。 抬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颜沐芸,眉头一皱。 这位大姐姐上门,自然不是来拉家常的,而是来寻晦气的。 “自妹妹来到邺城,姐姐对妹妹不算太差吧。姐姐不懂,妹妹为何要害姐姐?” 颜素问摸摸鼻尖,心说,不是来寻晦气,是来泼脏水的。 真是人不出门,也能锅从天降啊。 “大姐姐这话,妹妹听得着实糊涂。妹妹不知,是何处害了姐姐。” “那虫子难道不是妹妹放到姐姐院子里去的吗?” “虫子?”颜素问想起那一院子的蛊虫来了:“大姐姐真是高看妹妹了,妹妹可没那个本事。” “妹妹这是不打算认了吗?” “瞧大姐姐这话说的。事情既不是妹妹做的,更与妹妹无关,倒是大姐姐被那些蛊虫围困的时候,还是妹妹想出的计策,用火将那些蛊虫全部驱离,也是妹妹领着一众家丁将那些骇人的虫子给烧死的。大姐姐不来安慰妹妹,不来感谢妹妹也就罢了,怎么还上门问罪来了?” “倒不是姐姐怀疑妹妹,而是这虫子出现的太过蹊跷。妹妹没来邺城之前,咱们府里可是安安静静的,干干净净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些骇人的东西。可自从妹妹来了这邺城,咱们府里就不太平起来。妹妹让姐姐如何不往妹妹身上去想,去猜。” “姐姐心里想什么,妹妹干涉不了,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至于是谁做的,姐姐可以去调查。” “妹妹当真不怕?” “怕什么?怕姐姐查出来蛊虫的事情是与妹妹我有关的?”颜素问笑着问:“清者自清,妹妹倒是希望姐姐能查出来些什么。毕竟,留着那样一个危险人物在颜府,妹妹心里也是怕的很呐。” “妹妹既这么说了,姐姐也就只能相信妹妹了。”颜沐芸低了低头:“听说,祖母的蛊毒就是妹妹给解的。姐姐近些日子心里也有些不安稳,总觉得那些虫子还没有被清扫干净。即便是换了一处院子,仍觉得那些小虫子就在自个儿身边,就在自个儿身上。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自个儿皮肤下似有虫子在蠕动,那种感觉,真的太吓人了。” 颜沐芸的眼波流转了一下。 “刚刚的事情,还请妹妹不要见怪。不是姐姐多心,而是这些事情真的太凑巧了。姐姐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感谢妹妹,二来也是想让妹妹帮姐姐看看,看看姐姐这身体里是否藏有小虫子。” “那些虽也是蛊虫,却与祖母的又有些不同。它们是不会钻到人身体里去的,大姐姐想多了。” “可刚刚妹妹也说了,那下蛊害人的凶手就藏在咱们颜府,她既能在姐姐的院子里下虫子,就难保不会在姐姐的身体里种虫子。”颜沐芸说着,还挠了两下自己的胳膊:“妹妹,求妹妹快帮姐姐看看,看看姐姐这皮肤下是不是真的有虫子。刚刚,就在刚刚,姐姐还感觉到小虫子在蠕动了。” 差到家的演技,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可若是不配合,这个颜沐芸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自己离开,与其得罪了她,让她日后再使阴招,倒不如看看她今日前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颜素问起身,将颜沐芸迎到了室内:“大姐姐勿要动弹,待妹妹仔细看看。” 颜沐芸点头的同时,眼中闪过一道算计得逞的光。 就在颜素问扣住她的手腕,准备为她诊脉时,她突然挣脱开,然后捂着胳膊往外跑:“救命,救命啊,素问妹妹要害我!” 颜素问瞧着她做作的奔跑姿势,有些不忍的捂住了脸。 哎,她这大姐姐,演技真差的没救了。 第054章 嫁祸 http://.biquxs.info/

“这大小姐又整什么幺蛾子呢?” 幼白与尔容本在小厨房里忙活,听见颜沐芸这声音,端着盘子走了出去。眼见着颜沐芸又哭又喊的从宁心斋里跑出去,两个人的眉不约而同全都拧了起来。 “不知道。”颜素问凉凉的说着:“大约是刚换了院子,心里有些不舒坦,来我这里闹腾闹腾,唱唱戏。” “唱戏?” “嗯,这出戏的名字大约叫做【嫁祸】。”颜素问自盘子里捏了个块点心,轻咬了口:“南瓜做的,幼白的厨艺越发的好了。” “小姐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尔容在一旁急得跳脚:“小姐既知大小姐是存了心的前来嫁祸,小姐就不想个对策?” “你怎知我没想对策?” “那小姐的对策是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这戏才刚刚开锣,她不继续往下唱,小姐我如何去找对策。嫁祸,嫁祸,也得她先把祸端过来再说。” “小姐倒是看得开,咱们可都急死了。” “不是小姐看得开,是咱们小姐厉害着呢。”幼白使了个眼色给尔容:“这些日子我算是瞧出来了,就那几位,加上她们的娘,都不是咱们家小姐的对手。再说了,咱们家小姐是谁啊,那是未来的宰相夫人,若大小姐不长眼的再给咱们家小姐难看,咱们两个就去把相爷请来。” “打住打住,你们这是在夸我厉害呢,还是在夸我狐假虎威很厉害。” “当然是小姐厉害。”幼白毫不心虚的说着:“若小姐不厉害,又如何能够降的住相爷,让相爷为小姐撑腰。” “那是我爹娘厉害。”颜素问撇了撇嘴:“这门亲事是他们定的,这个厉害的未来夫婿也是他们给我选的。你们说,是不是我爹娘最厉害。” “那是自然的。”幼白与尔容几乎又是异口同声的,十分自豪的说着。 颜素问有些脸红,她觉得她再跟这两个姑娘待下去,就要变得越发嚣张,越发没脸没皮了。 这边,主仆三个一边吃点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聊着。 那边,宁心斋门口,颜沐芸的哭喊则越来越刺耳朵。 “救命啊!救命啊!素问妹妹要害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啊!”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最佳配角豆蔻上线,声音同样作得厉害:“小姐不是来与二小姐道谢的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救大小姐啊。” 颜素问被吵得点心都吃不下去,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指了指门口对幼白说:“出去看看,看看看戏的人都来了没。” “嗯。”幼白放下手里的东西,小碎步着就跑了出去,才到门口,就瞧见一堆人冲着宁心斋的方向来了。顾不得去看颜沐芸眼下是个什么情形,赶紧折了回来。“秦婉茹来了,老爷跟大少爷好像也来了。” “戏是新戏,观众却还是老观众。走吧,咱们也去门口瞧瞧,瞧瞧我这位大姐姐,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 “要带家伙吗?”尔容挺了挺胸。 “瓜子啤酒小板凳。” “瓜子,奴婢知道,小板凳咱们家里也有,可是小姐,这啤酒是什么?” “一种酒,比较顽皮,打开的时候会咕嘟咕嘟的冒泡泡。” “所以,它叫啤酒?” “聪明。” “那这啤酒好喝吗?” “不好喝,所以得配上烧烤。”想到美味的烧烤,颜素问禁不住想要流口水。 哎,这悲催的穿越生活,真真少了许多生活乐趣。得,化食欲为看戏的力量,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门口,看戏的人已经到了,颜沐芸背对着宁心斋躺在地上,豆蔻则用一双阴狠的眼睛盯着她。待众人脚步声渐近,豆蔻眸光一转,阴狠变成了可怜兮兮。 得,还是个隐藏的演技派,虽说达不到她这个级别,但也算是收放自如了。 “老爷夫人,求你们,救救大小姐吧。” “怎么回事?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豆蔻轻轻将颜沐芸放在地上,将自己的身子也伏低了:“今日一早,大小姐便说要来看看二小姐,说咱们院子里闹虫子的时候,多亏了二小姐给出的主意,咱们主仆才能从虫子嘴下逃过一劫。这件事,大小姐一直在心里放着,今日身子才刚刚好些,就到二小姐这院儿里来了,没曾想……没曾想……” “没曾想什么?” 豆蔻又抽泣了一会儿,低声回道:“没曾想,二小姐她……她竟然给大小姐下蛊。” “你说什么?”幼白忍不住出了声。 “豆蔻,你把话说清楚!”颜白术板起脸来:“你刚刚说,素问她把芸儿怎么了?” 豆蔻咬了咬嘴唇,回道:“奴婢不敢胡说。刚刚,就在二小姐的院子里,二小姐给大小姐身上种了蛊。老爷若是不信,可以亲自为大小姐诊脉,看看奴婢所言,是否是假的。” “素问?” “大姐姐的确是进了我这宁心斋,但素问却没有在大姐姐身上种蛊。” “豆蔻,你想清楚了再说话。”颜炜林也沉了脸:“咱们颜家可不留这种随意栽赃,诬陷主子,刻意编造故事的居心不良的丫头。” “豆蔻不敢,豆蔻在府里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府里的规矩怎会不知。豆蔻是陪着大小姐来的,来的时候,大小姐还是好端端的。可这会儿出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二小姐做的,还能是谁?” “你可亲眼看见了?” “回大公子的话,不曾。”豆蔻回着:“大小姐让豆蔻在门口守着,所以里头发生了什么,豆蔻并不知晓。豆蔻只知道,大小姐是喊着救命从里头跑出来的,才到门口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大小姐喊的是:素问妹妹要害我。” “炜林,你去给你大妹妹看看。若这丫头信口胡说,就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父亲!” 颜炜林走到已经昏迷的颜沐芸身旁,将手搭在了她的脉上,只一下,就将手给收了回来:“回父亲的话,芸儿的脉象确有些奇怪,但是否是中了蛊毒,孩儿亦不能确定。” 颜炜林话音刚落,豆蔻就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老爷夫人,大公子你们快看看,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众人低头,只见颜沐芸地胳膊里似有个东西在游走,皮肤一会儿这里鼓起个小包,一会儿哪里鼓起个小包。颜炜林蹲下来,试图用手按住那个东西,结果每次都被它给溜走了。 “豆蔻说的不错,大姐姐是中了蛊毒,而且还是一种极其阴险的,可以在人体内肆意游走的蛊毒。”颜素问瞥了豆蔻一眼:“只可惜,这下蛊的并非素问,这解雇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在素问身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颜白术差点跺脚。 “大伯父问的,恰好也是素问想要知道的。只是眼下,不是追究事情原委的时候,大姐姐这蛊若是再不引出来,怕是熬不到日头落山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芸儿的。解药呢,解药呢,你赶紧把解药拿出来。”秦婉茹一下子就扑到了颜素问的跟前:“我们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先是害了我的小女儿,毁了她的清白,现在又害了我的大女儿,要她的性命。颜素问啊颜素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你是不是非要毁了这个颜家,你才会罢手,你才会放过我们啊。” 颜素问任由秦婉茹抓着自己,不动,亦不再说话,甚至连气息都是细弱的。 “你好歹也是颜家的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 “老爷,老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吗?” “我相信素问,我相信这件事与她绝没有关系。” “老爷相信她,那芸儿呢,难不成那蛊毒是芸儿给自个儿下的?老爷,芸儿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亲生女儿,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莫说是给自己身体里种个小虫子,就是平日里在路上走着,碰到个小虫子都会吓得要晕过去。她这样柔弱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口口声声说是素问,那我问你,素问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就是不知道,我才要问她啊。二弟白青,虽说一直住在颜家庄里,可咱们并无对不起他们夫妇的地方。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素问这孩子为何要这么对我们。”秦婉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脸上的妆容都跟着花了。 若非知道她原本的性子,颜素问自个儿都要被她给质问懵了。她揉揉额角,清清淡淡的说了句:“素问的确没有要害大姐姐的理由,但大姐姐却有陷害素问的理由。” “你……”秦婉茹以一种气到即将晕厥的姿势指着颜素问:“老爷你听听,老爷你看看,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倒打一耙。” “大姐姐喜欢我那未来夫君,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为何陷害我,这里就不需要我明说了吧。再有,我若是想要害一个人,根本用不着下蛊这么费劲,且我脑子不笨,也不愚蠢,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用下蛊这么没有创新精神的招。” 颜素问每说一句,豆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第055章 揭穿 http://.biquxs.info/

“强词夺理,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秦婉茹涨红了脸:“老爷,求老爷一定要为芸儿做主啊。” 颜白术不耐烦秦婉茹的哭哭啼啼,他也不相信素问会用这种方法来陷害沐芸。他是大夫,自然知道,这懂得医术之人,若是存心想要害人,其手段要高明隐蔽的多。素问与自己这几个蠢笨的女儿不同,她懂得韬光隐晦,至于她的医术,虽不知承袭了他那个弟弟多少,但绝计不会比他的炜林差。有些事情,不光得学会用眼睛看,还得学会用心去瞧。 沐芸中蛊,事出蹊跷,可就像素问方才说的,眼下要做的不是追究何人下蛊,而是先将沐芸体内的蛊毒给逼出来。 “素问,你祖母的蛊就是你给解的,你看你大姐姐这蛊——” “大姐姐这蛊与祖母的不同。” “大伯父知道,只是这治蛊之术,我与你大哥炜林均不擅长。沐芸总归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也不忍看着她就这么被蛊毒啃食而亡。素问,就当大伯父求你,求你救救你的大姐姐。” “大伯父严重了,不是素问不想救姐姐,而是这姐姐这蛊,素问解不了。” “这可如何是好?” “素问解不了,但下蛊之人兴许能解。”颜素问走到豆蔻跟前:“豆蔻姑娘,你说是吗?” “奴婢不明白二小姐在说什么。” “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假不明白。”颜素问说着,快速出手,握住了豆蔻的手臂,在她下意识挣脱时,手腕翻转,将一样东西投入了她的口中。 “这是什么?二小姐给奴婢吃了什么?” “蛊,从一个叫做苦桑的人身上搜出来的。”颜素问松开手:“豆蔻姑娘与此人很熟,对于他的东西应当也不陌生。哦,有件事忘记告诉豆蔻姑娘了。苦桑他……死了。所以,豆蔻姑娘身上的这只蛊,怕是要永永远远的待在姑娘身上了。” “你胡说。”豆蔻变了脸色:“你胡说,他不会死的,他永远都不会死的。” “他是人,是人就会死。”颜素问又逼近了一些:“况且,他还只是个普通人,除了会偷偷摸摸的给人下蛊之外,旁的什么都不会。” “他不是!”豆蔻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最厉害的制蛊师傅,是永远都不会死的。” “盲目崇拜比没有自知之明更加可怕。”颜素问扣住了豆蔻的手腕:“想不到,苦桑留下的还是只母蛊,这样的母蛊即便是在南疆,也是很少见的吧。” “放开我!”豆蔻挣扎。 “我凭本事抓的,你说让我放开我就放开啊。幼白,刀。” “小姐,刀来了。”幼白举着一把切菜的刀跑了过来。 在场众人,除了还在哭哭啼啼的秦婉茹外,均变了脸色。 “你要做什么?” “拿着刀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给你开刀,帮你放血了。” “不!” “看来苦桑教给你的东西不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颜素问说着,握住豆蔻的手腕,同时接过幼白递过来的菜刀,在豆蔻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的划下去。 刀口不长,而且很浅,有殷红色血珠滚出来。 “大哥帮下忙。”颜素问将豆蔻拖到已经昏迷的颜沐芸跟前,对站在一旁的颜炜林说。 颜炜林点头,蹲下身,将颜沐芸的上半身给托了起来。 血,从豆蔻的腕部滚到了颜沐芸的唇边。 “要掰开芸儿的嘴巴吗?”颜炜林问,有些着急。 “不用,蛊虫能闻到主人的味儿。” “主人?”颜炜林看了眼豆蔻。 “不用怀疑,就是她。她有个师傅,叫做苦桑,是个蛮不错的炼蛊师,只可惜死了。” “他没有死。”豆蔻咬着牙齿恨恨的说。 “没死没死,稍后把你送去刑部大牢你就能见到他了。”颜素问说着,用手在豆蔻的伤口处挤了两下。血珠一颗跟着一颗的滚落,直到掩盖住了颜沐芸嘴唇上原本的颜色。 盘踞在她身体里的那只蛊虫开始行动了,它蠕动着,从颜沐芸的肩膀游走到了她的肩胛处,跟着是她的喉咙。 “幼白,锦帕!” 说时迟,那是快,一只绿色的小虫子从颜沐芸的嘴巴里钻了出来。只显了那么一点儿颜色,就被颜素问用锦帕抱住,丢到了地上。 “幼白,踩死它。” “已经踩死了。”幼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快了点儿,没收住。” “不亏是我宁心斋的人。”颜素问夸着,起身,将豆蔻拽到了一旁:“别动,也别想什么歪主意。苦桑养的蛊虫,你是最了解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舍得将那只蛊虫喂给你。” “卑鄙。” “跟你们师徒学的。” “你不是颜素问,真正的颜素问是不可能懂得这些的。” “为什么不能懂得?”颜素问反问,“就因为我们颜家是御医世家,就不应该懂得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你错了,正因为我们是要救人的,所以更得了解你们这些害人的把戏。你想想看,若是我不懂这治蛊之法,我祖母,我大姐姐岂不是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害死颜老太太的不是我。” “可蛊虫却是你给的。” “我只是个丫头,主子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豆蔻冷笑着看向颜白术:“她说的没错,颜老太太体内的蛊是我养的,但下蛊的却是你的宝贝女儿颜沐芸。她说了,她恼恨她的祖母,甚至恼恨你这个父亲。就是因为你们,颜素问才会回到邺城,才会成为她嫁到宰相府的绊脚石。她体内的这只蛊虫也是我养的,但蛊却不是我下的。”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丫头。”秦婉茹叫骂着将目标转移到了豆蔻身上:“你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都是找死的贱骨头。” “不许你骂我娘!”豆蔻红着眼睛狠狠瞪了秦婉茹一眼:“你的女儿才跟你一样,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却蠢得要死的笨女人。我娘,若不是心肠善了些,怎么可能被你利用,成为你的替死鬼。” 说完,豆蔻将目光转到了颜白术的身上:“你还记得岳金秀吗?你还记得我娘吗?” “岳金秀!”颜白术的脸色变了:“你是金秀的女儿?” “是,我是岳金秀的女儿,我也是你的女儿。这么多年,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这张脸,就没有觉得脸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吗?” “豆蔻……” “我不叫豆蔻,豆蔻不是我的名字。”豆蔻摇着头:“原本,我也该和她们一样姓颜的。你在南疆遇见了我娘,你在南疆迷惑了我娘,你在南疆要了我娘,你告诉我娘,让她等你,等着你去南疆娶她。结果,你一去不返,让我娘孤单单一个人在那里等着。迫于无奈,她只得带着我,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到了邺城。我们千方百计进了颜家,可你却始终不肯认她,也不肯认我。你不认也就算了,你还让她……这个毒妇人为难我娘,害死了我娘。” 豆蔻指着躺在地上的颜沐芸:“同样都是你的女儿,凭什么她就是颜家的大小姐而我却只能做她身边的丫鬟。我不服气,我恨你,我也恨你们整个颜家。” “并不是我不认你,而是你弄错了。”颜白术摇头:“我的确是在南疆认识的你娘,你娘也的确曾倾慕过我,但我从未对你娘做过什么。” “你说谎,你说谎,我娘不会骗我的,你就是我爹,你就是我爹。”豆蔻失心疯一样的喊起来。 “是与不是,你回家乡问问就知道了。”颜白术叹了口气:“你走吧,我不会难为你,也不会叫颜家的人难为你。” “说谎!说谎!颜白术,你好歹也是个御医,是在皇帝跟前办事的,有胆子做,为何没胆子承认。” “我颜白术虽没什么大本事,但自己做的事情,绝不抵赖。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与你娘岳金秀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你爹是谁,你家乡的人都知道。你娘,只是始终不肯面对罢了。我与她深谈过,只可惜,她始终不肯面对曾经的那些过往。” “不可能,不可能的。”豆蔻慌乱的摇着头。 “炜林,找人将她送回去吧。” “父亲——” “去吧!”颜白术摆摆手,将目光落到悠悠转醒的颜沐芸身上,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起来。 豆蔻犯错,是因为她听的,想的,知道的全都是错的。 颜沐芸犯错,则是因为她愚蠢,她自以为是,她总是枉顾他身为父亲的权威,总是一再用她跟她母亲相似的愚蠢来挑衅他。 他的妻子与他的女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当成傻子一样的哄骗,将整个颜家当成了演戏的台子,惹出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这个家,当真是糟糕透了。 “爹,你要为芸儿做主啊。” 颜沐芸显然还不清楚状况,刚刚醒来,就可怜兮兮的向颜白术诉说委屈。 “爹,是得为你做主了。” 颜白术再也不想看到秦婉茹和颜沐芸,更不想颜家再闹出什么更大的笑话来。素问与相爷的亲事近在眼前,若是再这么纵容下去,丢的,可就不只是颜家的脸了。 第056章 执迷 http://.biquxs.info/

颜沐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颜沐芸更是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被自己打骂的小丫头豆蔻竟是个隐藏极深的养蛊师。 让她更为后怕的是,她原本计划的假中蛊,到了跟前,竟变成了真的。她恼恨自己的愚蠢,更恼恨自己一个堂堂的颜家大小姐竟被身边的丫鬟给算计了。 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下就把那个豆蔻给剥了皮,可豆蔻已经被她爹给送走了,就连她,也被这件事情牵扯被罚禁足房中。 她拿起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听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将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如此周全的计划,怎么就落了空,怎么就能让那个颜素问将自己给撇干净了。 秦婉茹在丫鬟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到了颜沐芸所在的新院子。站在门前,左顾右盼,直到确认四处无人后,才悄声问道:“芸儿,芸儿你告诉娘,你现在如何?身上,可还有那作怪的小虫子?” 秦婉茹不提还好,一提,颜沐芸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痒痒。再看皮肤,越看越觉得那下面藏有东西。想到曾有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游走,她既感觉后怕,又感觉恶心。 “已经没事了。”颜沐芸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所顾忌:“母亲怎的这个时候来了,可是父亲的气已经消了?” “芸儿啊芸儿,不是娘说你,你这次办的事情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且不说那虫子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光是你故意陷害颜素问又被你爹给抓住这件事,就不好对付。你爹眼下正在气头上,你呢,就在房里乖乖的,千万别置气再把自己给气着了。等过两日,去给你爹认个错,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母亲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小虫子的事情。”颜沐芸在自个儿手臂上狠抓了两下:“女儿也是被豆蔻那个死丫头给算计了。这个豆蔻,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知私下竞操着这样歹毒的心思。” “豆蔻那丫头的确该死,你放心,母亲已经安排了人,绝不会叫她好生生离开邺城的。” “那顾相的亲事呢,是不是也延迟了?” “没有!顾家那边遣了人来,说是希望他们二人尽快完婚,你爹跟你祖母那边也都同意了。芸儿,听娘一句,这顾长风虽好,却不是咱们的。这邺城,除了他顾长风,也还有别的贵公子。娘听说,忠义侯府的小侯爷人也不错,而且对你颇有几分心思。” “那样一个纨绔子弟怎能与我的顾相相提并论。”颜沐芸抓住门板:“不是还有宫里在卡着吗?母亲忘了,这顾相的亲事,是要由宫里指定的。” “这个,娘也想到了,一早就遣人进宫去问过了。” “如何?” “皇上目前正为别的事情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这些事情。再说了,这顾长风又是得宠的,且这亲事,还是顾家与颜家一早就定下的,想要推翻,只怕很难。芸儿,听娘一句,这姻缘好不好,不能单凭着一个人的相貌与能力,还得看他背后的关系与实力。这忠义侯府的小侯爷,不算差的。” “他是不算差的,但却不是最好的。你的女儿,一定要这大魏最好的男儿来配。” “可眼下不是没办法了吗?” “只要颜素问一日没有嫁到顾家,女儿就还有机会。” “可是……”门外,秦婉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藏在心里的那些话给说了出来:“可是你爹他已经在为你择选适宜的人家了。”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爹他说……他说女儿大了不堪留,说让我尽早为你寻个人家,将你风风光光的给嫁出去。” “我爹他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也绝对不会不问我的意见就说将我嫁出去的。母亲,一定是颜素问,一定是她在爹面前说了什么。我饶不了她,我绝对饶不了她。” “芸儿,娘看了,那个颜素问不是个好惹的。”秦婉茹抓紧了门板:“这种养在乡下的姑娘,心思原就难测,你我如何能是她的对手。况且,她既懂得医术,又懂得下蛊驱蛊之术,你听娘的,日后离她远些。” “母亲是怕了吗?” “母亲自然是怕的。”秦婉茹心有余悸的说着:“那个时候,你正昏睡着,压根儿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对付豆蔻的。那豆蔻,已算是隐藏深的,可这个颜素问更是……总之,你听娘的,千万别去招惹她。那顾长风的心思原就不在你的身上,你这个时候去招惹他,去招惹颜素问,岂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寻麻烦。” 门内,颜沐芸不说话了。 颜素问是如何对付豆蔻的,她的确没有瞧见,却也隐隐约约听下面的人提到过一些。她本以为那是下人们在胡说,可听母亲方才的意思,竟全都是真的。 “既如此,就更要提防她,更不能由着她嫁给顾相了。”颜沐芸冷冷地说:“顾相他一定不知道真正的颜素问是这么可怕的。” “顾长风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一定不知道,我必须要告诉他。”颜沐芸拍着门板:“母亲,母亲你快去找父亲,你就说我知道错了,让他放我出去,让他放我出去好不好?” 秦婉茹摇摇头,对身旁防风的丫头道:“让人再看紧些,芸儿这脑子有些糊涂了。” “母亲,母亲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母亲怎会不相信你?只是母亲也是女人,母亲深知女人在遇到感情的时候是多么的幼稚,又是多么的天真和不理智。芸儿,母亲是过来人,母亲眼下的遭遇你也都看见了。与其眼巴巴的嫁给一个心里完全没有你的男人,倒不如安安生生寻个喜欢自己的。至少,后半生不用忍受孤单和寂寞,不用独自品尝痛苦。” “不!女儿绝对不会嫁给除了顾相以外的男人。”颜沐芸急了:“母亲放我出去,母亲,就当时芸儿求你的,你就放芸儿出去吧。只要芸儿……只要芸儿将这些事情告诉顾相,他就一定不会娶颜素问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门外,秦婉茹咬了咬牙,说:“吩咐下去,直到大小姐出阁前,都不许她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院子。” “母亲,母亲你不能这么对待芸儿,你不能亲手将芸儿一生的幸福给葬送掉。” “若母亲由着你,才是真的害了你。芸儿,你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也是母亲最寄予厚望的孩子,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听母亲的话,好好待着,你要相信母亲,绝对不会给你挑选一门配不上的婚事。” “女儿只要顾相,女儿只要嫁给他。” “芸儿!”秦婉茹气急了:“你怎么就这么的执迷不悟!你怎么就这样的冥顽不灵!” “母亲!母亲别走!母亲你放芸儿出去啊。”颜沐芸使劲拍打着门板,然而门外却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她绝望的转过身,脊背靠着门板缓缓下落:“母亲,芸儿恨你,芸儿恨你为什么就不知道疼惜芸儿呢。” 宁心斋中,颜素问也接到了顾家的帖子,知道她与顾长风成亲的日子又往前提了提。 成亲,嫁人,对颜素问来说,是目前必须要正视的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上辈子活到二十好几,别说结婚嫁人,就是恋爱也没谈过。好不容易穿越了,还没来得及体验人生就被许了人家,且这未来的成亲对象还相当的牛叉。 她呢,只想过安安生生,平平淡淡的日子,做官太太,整日迎来送往的不是她的风格,也不适合她的性格。 她捏着帖子,手指在桌上划拉来,划拉去,用最郁闷的口气问着幼白和尔容:“你们说,若是我逃婚了会怎样?顾长风那个家伙,会不会将账算在颜家的头上。” “会的。”尔容点头。 “小姐还是赶快将这个念头给打消吧。”幼白也在一旁劝着:“小姐你整日与顾相待在一起,大约已经忘了顾相是如何恐怖的一个人。这亲事,小姐既退不掉,也躲不了。小姐若是真逃了,莫说颜家,就是颜家庄,也能被顾相给铲平了。” “这么恐怖?” “不是这么恐怖,而是非常恐怖。” “那我岂不是更得逃走?”颜素问眨巴着眼睛:“就算逃不了,我也得想个别的招。” “我的小姐啊,我的亲亲小姐啊,您可千万别想什么招了。就算奴婢求您了,您乖乖的,等着嫁到顾家,嫁到宰相府好不好?” “可我真的不想嫁啊。”颜素问趴在桌上,抬头,瞄了瞄头顶上的横梁:“嗯,这梁不错,适合栓根儿绳子。” “小姐——” “我随口说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当真。”颜素问起身,嘿嘿笑着。 尔容与幼白对视了一眼。 “咱们得去给老太太说说,将这梁给换了。” “不不不,不是换梁,是得换个没有梁的房间。” “可我觉得,还是将小姐送到顾家比较好。”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颜素问指了指两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是担心小姐你为了躲亲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057章 姨娘 http://.biquxs.info/

眼瞧着快要过年了,邺城却突然下起雨来。雨势不大,却让处于隆冬的邺城多了几丝寒意。颜素问觉得屋里闷,裹了厚厚的衣裳,拿了卷医案坐在廊下一页一页读着。 偶有雨丝越过廊檐,打在她的脸上,身上,甚至是医案上,她却只专注于医案本身的内容,对这些并未察觉。 “这么冷的天,二小姐怎么窝在这看书。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屋里给二小姐拿个大氅过来,要厚实的那种。” 颜素问正在看一例伤寒误诊的病例,听到声音,将埋在医案里的头抬了起来。 今日来的,竟是位稀客。 “谢姨娘。” “我平日里极少出门,今日去百福堂探望来太太,路过宁心斋就冒昧的过来看看。素问你,不会介意吧?” “姨娘说得哪里话。”颜素问笑着起身:“外头冷,姨娘屋里请。” 谢灵韵点点头,看向颜素问手中的医案:“你这看的是医书?” “不是医书,是医案,里头记载的都是一些有趣儿的病例。”颜素问摇了摇手中的书:“闲来无事,当故事看的。” “也是你懂,才能当做故事看,若是搁在我手里,只怕看着看着就要打瞌睡了。” “我也会打瞌睡。”颜素问将谢灵韵请进屋里,又吩咐幼白与尔容端了茶点过来,这才开口道:“我今日还未曾去给祖母请安,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夸你来着,说你给配的药管用,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了。老太太知道你近日忙着自个儿的亲事,就交代下来,让咱们这些人不许过来烦你。不知这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需要姨娘尽心的地方。” “不瞒姨娘,这些事情,都是这两个丫头在办的。” “她们是应当的,只是这嫁妆……”谢灵韵眼波转了转:“瞧我这个脑子,咱们家素问要嫁的又不是普通人家,这嫁妆自也不必自个儿亲自准备。姨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是给素问你添妆的,你可千万不要嫌弃。” 谢灵韵送的是一支翡翠玉簪,看成色与质地都是极好的。颜素问道了谢,让幼白特意找了个锦缎盒子给收起来。 “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谢灵韵见颜素问收了簪子,这才又开口,语气有些犹豫,似在试探:“老爷有意为沐芸也择一门亲事,似打算让她与素问你一前一后出门。” “大伯父要给大姐姐择亲?”这确是个意外的消息:“就不知道大伯父与大伯母相中的是那家的公子少爷。” “老爷与夫人的考量自是不同的。老爷颇为看中人品,觉得这人品学识才是最重要的,夫人则更看中门第。起初,夫人相中的便是这顾相,为了让沐芸接近顾相,私下里也凑了不少巧。只是,这人算终究不抵天缘,这沐芸纵使千般万般的好,也还是没能入得顾相的眼。” “嫁到顾家未必是好事。” “好与不好也要看是谁嫁的。”谢灵韵将手搭在颜素问的手背上,亲昵的握了握。 颜素问看着谢灵韵,开始猜测她今日来看自己的真正目的。 “瞧我,一张嘴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你还要看医案,我就不叨扰了,改日若是得空了,就到我的院子里坐坐。我那个女儿,你也是见过的,年纪虽小,却也喜欢侍弄那些草药,若能跟你学些皮毛,将来也是有用的。” “妹妹我是极喜欢的,只是早先听闻姨娘喜欢清静,就没敢上门去。今日,姨娘既这么说了,日后可千万莫要觉得素问有些烦。” “不会不会的。”谢灵韵说着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天冷,若是想在外头看书,也需吩咐幼白她们给你准备个火炉子,炭盆子啥的。你是懂得医术的,知晓的比我也多,可千万不要仗着自个儿还年轻,就拿身体不当回事儿。” “是,姨娘说的,素问都记下了。” 两人相谈甚欢,分别时更是笑意盈盈的,只是转身时,各自脸上的笑容也都瞬间敛了去。 “小姐是不是觉得这位谢姨娘来的有些突然?” “是有些突然。”颜素问盯着那个装有翡翠簪子的锦盒:“我回府也有些日子了,这位姨娘始终不曾与我有过什么交集。今日突然来访,我总觉得她是有深意的。” “大约是想要拉拢小姐你吧。”幼白说着,将给谢灵韵准备的那套茶具给收了:“小姐没有回府之前,夫人可是一手遮天,一人独大的。大老爷虽不喜他的这位夫人,却也不做那种宠妾灭妻的事情,这明面儿上的事情,也还是由着大夫人打理的。 谢姨娘乖巧,善于察言观色,也晓得如何讨巧,如何哄得老太太与大老爷开心。大夫人眼里岂能容她,私下也给了她不少难看。眼瞧着大夫人就要失势,且小姐背后还有个顾相撑腰,她可不得过来说说好话,送送好礼,与小姐你好好处处关系。” “你也是个人精。” “身为小姐的丫鬟,若是蠢笨,岂不连累小姐。” “我是懒得理会府中这些女人家的勾心斗角,太伤神,也太累人。这谢姨娘与秦婉茹那边的事情,你们多留意着。咱们宁心斋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是,小姐你都说过好机会了。” “是我啰嗦,是我啰嗦了。”颜素问摇摇头,将刚刚没有看完的医案又给捧了起来。 “有件事,似忘了与小姐说了。” “什么事?”颜素问翻了一页。 “谢姨娘与大老爷的第一个孩子,据说是被大夫人给整没的。” “是个故事,说说看。”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我跟尔容还小,具体的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谢姨娘入门后不久就有了身孕。大老爷喜欢她,自是常常留在她的院子里。大夫人这边受了冷落,岂能忍下这口气。 好像是在谢姨娘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吧,大夫人不知何故,竟寻了由头将谢姨娘叫到了她的院子里,训斥了一番之后,谢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听府里的老人说,当时的情形特别可怕,谢姨娘浑身是血,几度在鬼门关外徘徊,大老爷与同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救回来。 这谢姨娘是给救回来了,孩子却没能保住,谢姨娘还因为这件事情伤了身体,之后多年都未曾再怀上孩子。许是老天爷有眼,养了几年之后,才又有了现在的公子和小姐。 事情虽过去了,可谢姨娘心里未必就放下了。” “失子之痛,换了我,也是忘不了的。”颜素问叹了口气:“算了,谢姨娘想要做什么,等再过些日子,我们就清楚了。” 这边,谢灵韵带着自个儿的丫鬟香草出了宁心斋的门。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门额上“宁心斋”三个字。 “夫人在看什么?”香草问。 “没看什么。”谢灵韵转过身去。 “这位二小姐看似平常,想不到竟是个连大夫人都忌惮的厉害人物。这才回府几天,大夫人就连连吃瘪。三小姐莫名其妙失了清白,眼下被关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将来想要再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怕是不能了。大小姐就更可笑了,好端端的竟给自己下起蛊来,亏得运气好,这命是给二小姐救回来了,人却也被老爷给禁足了。” “是啊。”谢灵韵眸色深敛,静静道:“我也没想到,这个从乡下来的二小姐会如此厉害,竟在短短几日之内让大夫人与大小姐连连吃瘪。”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借助二小姐帮咱们报仇?”香草问。 谢灵韵忙瞪了她一眼,声音轻不可闻:“嘘,小心隔墙有耳。” 香草忙抿住了嘴,小心的往四周瞟了瞟:“咱们府里也不安全吗?” “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安全过。”谢灵韵叹了口气:“走吧,以后小心些,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 香草点点头:“夫人的衣裳应该做好了,要不,香草现在去取一下。” “去吧!”谢灵韵看了眼天:“这雨还不晓得要下到什么时候,早些把衣裳取回来,也能看看哪里不合适。顾家与颜家联姻,少不得被人关注,咱们虽不是正室,却也不能穿得太过寒酸。” “夫人天生丽质,纵然穿的普通,站在人群中却一样显眼。” “嘘!这样的话,以后万不可再说。” “奴婢明白了。”香草捂住嘴,将手里拎着的那把雨伞打开,踩着一地雨水向府外走去。 谢灵韵的衣裳是在东街十里铺做的。铺子,不算什么很有名的铺子,但里头做的衣裳却颇得谢灵韵的喜欢。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颇有些风姿的女子,从她手里出来的衣裳,也都带着那么几分娇媚的气息。 香草到了铺子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铺子里头没有回应。她皱了皱眉,又敲了一下,侧着耳朵仔细听,铺子里头静悄悄的。 “奇怪,这铺子平常都是不关门的,怎么下雨天反倒没人了。”搓了搓手,香草握紧雨伞离开了铺子。 铺子里头,黑漆漆的,原本整齐的桌椅板凳,也都四处散着。桌角,躺着一支断裂的白玉簪,簪子头部,隐隐透着些血污。 第058章 井尸 http://.biquxs.info/

“天杀的,谁这么缺德,竟把死人往这水井里头扔。” “看样子,像是个女人。” “是女人,瞧那手脚白嫩的,说不准这活着的时候还是个美人。” “出来了,捞出来了。咿,这不是给人做衣裳的锦娘?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沉在井里啊。” “还真是锦娘!可惜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儿,这死了确是不如活着的时候好看。” “别看了,别看了,人都死了,多可怜啊,你们这些糙男人还围着人家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就不怕夜半三更的,人家锦娘找你们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是,只要这锦娘敢来找我,我就敢把她抱上我的软榻快活一番。” “你就是个嘴欠的,有本事,你现在抱。” “闭嘴闭嘴,都闭嘴,这是啥好事儿,你们一个个的都往前凑。你,还有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就凭你们说的这些话,我就断定,你们跟锦娘的死脱不了关系。”捕快挨个儿指过去,被指到的人,则一个挨着一个的往后退。 “大人详查,我与这锦娘的死可是毫无瓜葛。” “就是就是,我也只是动动嘴。大人别看这锦娘长得娇滴滴的,性子却泼辣的很,平日里莫说讨她便宜,就是凑近些,都能被她给抓破脸。” “这井是谁家的?”捕快问。 “是大家的,这是口百年老井,咱们十里铺上喝水大多都靠这口井。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杀了人还往这井里扔,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十里铺的百姓们活啊。大人,大人你们可一定得抓住那个挨千刀。” “是谁发现井里有尸体的?” “回大人的话,是……是我。”一个妇人白着脸站了出来,“是我发现的。” “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早起过来打水,将桶投进井里的时候,觉得碰到了东西。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往这井里看了眼,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瞧出个轮廓来。起初,我也没想到这井里沉着的会是个死人,还以为是谁家孩子顽皮,又朝这井里丢了什么不干净的物件儿。水打上来之后,我瞧见里头有块帕子。那帕子,绣工极好,若是拿出去卖也是能换些银子的。我看天色还早,就返回家中将我男人叫了过来,结果他捞了几下之后,发现这下面是个人。” 捕快们面前的这口水井的确是口老井,井口四周都是用青石切成的,井口很窄,约是一个成年女子的肩宽。 “谁是你男人?” “他,他就是我男人。”白脸女人指了下站在自个儿身旁的那个长相憨实,一直低着头都没有说话的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 “说说吧,你是如何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是我家娘子。” “那就说说你来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汉子攥紧了手:“我找了个钩子,将钩子拴在绳索上,再将绳索给投了进去。钩子落到井里就碰到了那个东西,我试探了好几次,才挂上,后来就使劲往上拉,拉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是个人。脸是朝下的,但能看见衣服和头发。哦,还有,能看见脖子,白生生的被头发半遮着的脖子。” 汉子抹了把额,尽管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我当时是伸着头往井里看的,看清楚是个人之后,吓得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自己都给摔进去。这后面的事情,大人您都知道了。” “你们最近一次用井水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我大概是几天前打的水,打水的时候还碰见锦娘了。” “我是前天打的水,现在水缸里还有不少。打水的时候,我也看见锦娘了,她就倚在铺子边,我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尽管她没有理我。” “我是昨天,昨天晌午打的水。” “你看到锦娘了吗?” “没有,但我听见锦娘说话了。” “说话?” “对!”那人摸了摸头:“这井距离锦娘的铺子很近,打水回去的时候路过锦娘的铺子,我就往里头瞅了一眼。这门是虚掩着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锦娘的身段。当时,我稍稍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原本是想多看两眼的,结果听到锦娘跟一个男人吵架。” “吵的什么?” “没听清,当时光顾着看锦娘了,至于他们吵的什么反而没太在意。不过,那个时候,锦娘还是活着的,我绝对不会看错。”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例如这些天锦娘都见过什么特殊的人,尤其是你们觉得面生的。” “面生的倒是没有,面熟的倒是有两个。” “面熟的,是那两个?” “一个是城北袁记米粮铺的老板袁成浩,这袁老板喜欢锦娘,平时没事儿就往这里跑。锦娘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我们都猜测着,这是因为那袁成浩有钱。还有一个,是颜家的一个小丫鬟,叫什么名字咱们不知道,只知道眼睛圆圆的,总爱穿一身草绿色的衣裳,笑起来,两只眼睛会滴溜溜的转。她呢,虽不像袁成浩那样每天都往这铺子里跑,但隔着十天八天的就能见到一回。” “颜家……是那个御医颜家吗?” “除了那个颜家还能有那个颜家啊。”那人说着,将脚尖垫了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昨个儿下午,我还见到那个小丫头了。她当时就站在锦娘铺子的门口,也不知是刚从里头出来的,还是敲门想要进去的。这锦娘在十里铺也有些年了,说实话,这白天里从未见她关过铺子门。 “你,去颜家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个喜欢穿着草绿色衣裳,眼睛圆圆的姑娘。你,跟我去铺子里面看看。仵作呢,仵作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仵作到了!”一个老头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不好意思,昨个儿喝酒,耽误点儿功夫。尸体呢,在哪儿?” 捕快指了下刚刚被打捞上来的锦娘:“在那儿。查仔细些,我要知道锦娘的死因。” “是个姑娘啊。不对,看着发髻的模样,应该是个妇人,年轻貌美的妇人。”仵作打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酒嗝:“这是井水里捞出来的?” “不然呢,还能是从河水里捞出来的?” “您别误会,我小老儿不是那个意思。”仵作嘿嘿笑着:“这井水里的尸体,因为水的关系,没有办法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被投进井里的,这点儿我小老儿可得先给你说清楚了。另外,这尸体还挺新鲜,你看着手指头,软乎乎的。” “我问的是死因,不是手指头软不软。” “你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个捕快,脾气这么急躁做什么。这手指头变软,说明人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这衣裳有些皱,不知道是投井的时候弄的,还是投井之前被弄的。” “你是仵作,你问谁?” “我小老儿自言自语的不行吗?”仵作仔细查看着锦娘的尸身:“没有刀伤,也没有被绳索捆绑或者束缚过的痕迹。指甲没有断裂,身上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挣扎过的样子,这人难道不是自杀的?” “我再说一句,你才是仵作,她是不是自杀的,我需要你验看,需要你告诉我。”捕快急了,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知道知道,你急啥嘛?”仵作打了个哈欠:“昨晚酒喝多了,人也困倦的厉害,你瞅瞅我这两只眼睛肿的。这人呐,老了老了就得服老,就不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喝酒熬夜,伤身,太伤身了。” “这尸体您老还验不验呐?”捕快将佩刀都抽了出来。 “验,我是仵作,验尸是我的最喜欢的,况且还是这么新鲜好看的尸体。死因,你要死因是不是,等会儿,稍微等那么一小会儿。”仵作小眼一眯,开始仔细验看起来:“死者两侧肩膀、上臂外侧有大片损伤,颜色呈灰黄色,但这些伤不是死前留下的,而是死后被凶手拖拽尸体到此留下的。另外,在死者身上,我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致命伤,倒是口鼻这里有些印记。你看看这些印记,像不像是被人捂过的痕迹?这死者,十有八九是被人给捂死的,凶器就是凶手的那只手。加之这些死后损伤,可以印证一点,她是被人杀死后,从铺子拖拽到井口,然后头朝下,扔到井里的。” “拖拽?” “是拖拽,而且还是拽着双脚的那种拖拽,因为死者的背部是被拖在地上的,故而才会留下这些痕迹。凶手,应该不是那种人高马大,身体强壮的,因为拖拽并不比肩抗来的轻松,而且很容易留下罪证。凶手,极有可能是身体瘦小,力量单薄的人,也可能是个女子。” “那个袁成浩身形如何?”捕快问周边那些围观者。 “身高八尺,腰宽体胖,但从外表看,像是练家子。” “也就是说,凶手不是这个袁成浩。”捕快眯了眼:“走,我们去趟颜家。” 第059章 最好 http://.biquxs.info/

门,关上了。 香草犹如落入陷阱的小鹿,慌张的四处望着。目光所及之处,均是停放尸体的暗格,尽管那些格子里并没有尸体,可充斥在空气中的那些残留的尸臭味儿仍让她觉得害怕。 她试图将自己缩起来,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地方想象成院落中的那个小柴房。 那个小柴房也像这个房间一样的昏暗,她第一次被秦婉茹关进去的时候也是惶恐不安的。老鼠,蟑螂,甚至是藏在暗处的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都会让她感觉害怕。可怕着怕着,她就习惯了。她想,再过一会儿,她也会习惯这个可怕的地方。 “香草!”捕快喊她的名字,声音是冷漠的,毫无感情的。 香草受惊的颤了下,抬起一双眼睛,看向捕快。 她的嘴唇轻颤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你,认识她吗?” 捕快伸手一扯,盖在女尸身上的白布被掀到一旁,露出一张有些变形的脸。 空气中那股尸臭味儿越发的浓烈。 香草在低叫一声之后,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且用手捂住了眼睛。 “死人而已,怕什么怕。”捕快将她捂在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且将她推到了床板前:“仔细看看,你认识她吗?” 香草身形瘦小,也长得单薄,被捕快那么一推,整个人差点趴到尸体身上,她的脸,瞬间白了。 “认识吗?” “我……我不敢看。” “看!”捕快把刀架在了香草的脖子上。 香草脸上的血色尽褪,一双眼睛里蓄满泪水,嘴唇也被咬得死死的。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将目光移到女尸脸上,飞快的从她变形的五官当中辨认着:“认……认识。” “她是谁?” “东街十里铺做衣裳的老板娘,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十里铺的人都喊她……喊她锦娘。” “你与她是如何认识的?” “做衣裳。”香草又深吸了一口气:“我家夫人的衣裳大多都是锦娘做的。除了一年四季必须添置的衣裳外,逢年过节的也会去找锦娘。” “你近日可有见过她?” “见过……见过两回。” “也是去做衣裳?” “是!我家二小姐近日就要出阁了,我家夫人便寻思着做件喜庆点儿的衣服。布料,是在锦娘的铺子里选的,衣裳也是在锦娘的铺子里做的。昨个儿午后,我还去过锦娘的铺子。” 香草急切的说着。 “那你,可有见到锦娘?” “没有!”香草摇头:“我去的时候,锦娘的铺子是关着的。我站在门外,叫了几次门,里头都没有回应。再后来,我就回去了。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颜家的门房。我从出门到回去都是有时辰的,我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做别的事情?”捕快意有所指的问着。 “杀人……我绝对没有胆子杀人的。”香草又缩成一团:“锦娘的死,与我没有关系,我去她铺子的时候,门真是关着的,我连她的人都没有见到。” “你最后一次见锦娘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不对,应该是四前天了。四前天,我家夫人让我去找锦娘,将做衣裳的事情给她说了。那时,锦娘还是好好的。她亲自为我家夫人选了做衣裳的料子,还拿了不少衣服样子给我看,我挑了很久,才选中一件合我家夫人心意的。再后来……再后来,我留下做衣裳的定钱就回去了。”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话,再无隐瞒?” “没有,没有隐瞒了。” “在案件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就待在颜家,哪里也不许去,明白吗?” “是!” “出去吧!” 香草点点头,捂着胸口快速从尸房逃离,刚走到院子里,就禁不住干呕起来。 捕快走到门口,眯眼看着,自言自语了一句:“看她的样子,不太像是凶手啊。” 十里铺的事情,颜素问并不知道。 她眼下发愁的是她与顾长风的婚事。 眼瞧着距离顾家前来下聘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情就莫名烦躁起来,连那些最爱的医书与医案也都看不进去了。 偏偏,越是害怕见谁,谁就越是要找上门来。 颜府外,顾长风端坐在马车上,颜素问则因为一大早被叫起来,心情不爽,此时正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捂着嘴巴打哈欠。 淑女风范,她似乎从未在顾长风跟前拥有过。 “没睡醒?” 顾长风问,语气平常,但眼神却是关切的。 “这几日心烦,没睡安稳。” “为何心烦?” “自然是因为大人你啊。” 因为你要娶我,我不想嫁,所以心烦呗。 她在心里说着,不自觉得翻了白眼。顾长风却会错了意。 他伸手,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心烦,是因为想我了?” 想你个大头鬼啊。 “我知道了。”顾长风将她拽上车:“以后,我会多来看你的。” 颜素问想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你医术似乎还不错。” “大人是想考我,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夸夸我。” “不是!”顾长风淡淡的:“母亲病了,但她又不喜那些御医,对民间大夫的医术又信不过。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最为合适。” “老夫人病了?” “嗯,已经有些日子了。” “那你还这么淡定?你到底还是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应该是。”顾长风看着颜素问:“依着母亲的性子,大约没有耐心抱个旁人的孩子回来养着。” 这推理,这结论,颜素问能说她服了吗? “算了,你们这些男人,很难在这种事情上用心。先说说老夫人的情况吧,让我多少有个底。” 颜素问说话的重点在顾老夫人身上,而顾长风关注的重点却在“你们这些男人”上面,他眉头一皱,直接扣住了颜素问的肩膀,声音颇有些不悦的问她:“你,见过很多男人吗?” “见过啊。” 颜素问眨眼,不明所以。 “很多?” 颜素问想了想,点头:“是不少。” “你跟他们很亲近?” “算不上吧。” “什么叫算不上?” “那得看大人所谓亲近的标准是什么。” “像你对我这样,亦或者是像我对你这样。” “那还挺多的。”颜素问掰着指头数了数。 “颜素问。”顾长风直接箍住她的双肩,将她从软凳上拔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是个喜爱招蜂引蝶的。” “招蜂引蝶?”颜素问直接懵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与很多男人亲近,且是如你我这般亲近不是吗?”顾长风手背上显出了青筋的痕迹:“颜素问,你说,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颜素问眨眼,再眨眼,脑子里开始浮上一个奇怪的念头,跟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挣扎着动了下肩,然后小声的问:“大人您,是不是喜欢我?” “你说呢?”顾长风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怕起来。 “我怎么知道。”颜素问一副很是无辜的样子:“我还以为大人只是纯粹的想要履行婚约,而履行婚约的前提是,大人觉得我不太像是那种很麻烦的女人。” “颜素问,我宰相府从不缺女主人。” “我知道啊。”颜素问点头:“大人位高权重,自然是不缺女人的。” “那你觉得我为何单单要迎娶你过门?” “刚刚不是已经告诉大人了吗?因为大人觉得我不是那种特别麻烦的女人。这第一,我不贪恋大人您的权势。第二,我不迷恋大人您的盛世美颜。第三……” “还有第三?” “没有了,没有了。”颜素问心虚的笑着。 这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对宰相大人,有些话还是说的不要太明白的好。 “你不贪恋我的权势?” “是。” “你也不迷恋我的……我的盛世美颜?” “是。” “那么颜素问,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喜……”在某人渐冷的,且威胁意味十足的眸光下,颜素问只能将还没有吐出口的那半句话给吞了:“我喜欢大人的人,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您的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是什么?” “人格魅力是——”颜素问想了想,十分艰难的回答道:“人格魅力就是一看到大人就觉得很喜欢,觉得您是这个世上与民女最相配的人。” “既然喜欢,又为何不愿意嫁?”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民女自卑,因为民女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配不上大人您的高贵,配不上大人您的优秀。民女觉得自个儿往大人您身边那么一站,有些不协调。您身边,就是不站着位公主,也应该是位郡主啊。” “本相不喜欢。”顾长风的口吻依旧是淡淡的,但眉眼里的那些喜色却是藏不住的:“本相既选择了你,你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 “那,若是日后大人后悔了呢?” “后悔了,也还是你。” 这,算是告白吗? 为啥看着他的眼睛时,自己会情不自禁的脸红发热,心跳加速呢? 颜素问傻呆呆的,连顾长风将她拥进怀里都没察觉。 第060章 探病 http://.biquxs.info/

第二次来相府,感觉与第一次时又有些不同。 上次,是秦婉茹陪她一起来的。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她,自然不会怯懦于见一个顾老夫人,但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猜忌和顾及。这次,是顾长风亲自将她接来的,下人们那显而易见的神色变化就已经说明了什么。 她垂首跟在顾长风身后,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慌。 “放心,母亲即便是在病中,也不会难为人。她出身将门,与那些叽叽歪歪,矫情万分的闺阁女儿不同。母亲,是有她自己的心胸与气度的。” “叽叽歪歪,矫情万分?”颜素问咋舌,“大人就是如此看待那些名门闺秀的吗?难怪大人单身至此,从不与人机会。”” “你很希望我给人机会吗?” 又是暗含威胁的提问句,聪明如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不想啊,若是大人给了旁人机会,那还轮得到民女来捡便宜。” 顾长风嘴角轻度上扬,只是一瞬,又给隐了回去。 “老夫人不是病了吗?怎么这院子里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一进院门,颜素问就瞧见人影绰绰,既有府中的丫鬟小厮,也有府外的一些人,看穿戴,都是富贵人家。 “云飞!”顾长风瞧见这个情形,眉间微蹙,声音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是安平郡主来了。”顾云飞低声说着:“爷也是知道这个安平郡主的,老夫人那边不发话,属下也不敢轻易将其赶出去。” “安平郡主是谁?” “益阳侯李元路的女儿。” “益阳侯?他不是在封地吗?” “侯爷是在封地,可这安平郡主是自小养在宫里的。虽说只得了一个郡主的封号,但行事作风却比那些公主们还要嚣张。”顾云飞撇了撇嘴,显然也是不喜欢这位安平郡主的:“这安平郡主仗着与咱们家老夫人有些远亲,时不时就往咱们府里跑。老夫人呢,也因为那点儿亲戚关系,并未像赶其她小姐那样将她直接关在门外。本以为,她会有些自知之明,哪曾想她竟会错了意,以为老夫人待她与旁人不同,不光自己来,还会带一些人来。” “带一些人来?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吗?” “可不是嘛,安平郡主说那些都是她的好朋友,其实,她不过是想借此炫耀她与她们之间的不同,想要告诉她们,我家相爷是她的人。至于那些人嘛,也都是各怀心思的,其目的不过是利用安平郡主所带来的便利名正言顺的来偷窥我家相爷罢了。可惜,这个愚蠢的安平郡主忘了我家相爷是有底线的,这相府的大门,她怕是再也进不来了。” 顾云飞摸摸鼻子,颇有些幸灾乐祸看戏的味道。 又走近了些,听到一名丫鬟在低声抱怨:“怎么每次郡主来探望老夫人都碰不见相爷?这瞧不见相爷,咱们岂不是白来了,那些礼物岂不是也白送了。” “我相府不缺那些东西。”顾长风冷着一张脸:“云飞,将安平郡主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给退回去,包括她之前送来的那些。” “是!”顾云飞暗笑,表面儿上却是一本正经的。 “言卿哥哥,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平儿等的你有多着急。”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像蝴蝶似的冲着顾长风就飞了过来,未到跟前,就被顾云飞给拦下了。 “郡主止步,我们家相爷不喜被人亲近。” “那她呢?”安平郡主指着颜素问:“她又是谁,凭什么就可以站在言卿哥哥身旁。” “她啊?”顾云飞吁了口气:“是我们家相爷指腹为婚的娘子,也是咱们相府未来的夫人。” “胡说,言卿哥哥从未定亲,哪里来的什么夫人!” “她,的确是我的夫人。”顾长风淡淡开口,手却将颜素问揽了过来。 安平郡主眼里冒火,那些娇贵的小姐们眼里也在冒火。 “言卿哥哥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这女人哪里好,哪里配得上言卿哥哥你。” “她哪里好,不需要你知道。云飞,送客,以后闲杂人等不要往府里放。我家夫人喜好清静,这般喧闹,容易惹她不高兴。” 她是喜欢清静,但也不排斥喧闹,更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为某人背锅抗箭。 肩头微有挣扎,却被某人揽得更紧,思前想后,还是乖乖的好。 送走了嚷嚷不停的安平郡主,请走了那些不请自来的富贵娇小姐,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顾家的人。颜素问挣脱开顾长风的束缚,走到一个面熟的丫鬟跟前问了句:“老夫人可有好些?” 丫鬟福身回道:“老夫人昨个儿子时犯得病,相爷请了宫中御医过来,老夫人却不让御医为自己诊脉。” “御医,是我颜家的吗?” “不是,是一位姓沈的御医。” 颜素问轻哦了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夫人稍等,容奴婢通禀一声。” 丫鬟又福了一下,转身进了屋。颜素问回头,却正好撞上顾长风的眸光:“大人,在看什么?” “在看我的未来夫人。”不等颜素问脸红,顾长风又吐出一句来:“你的医术似乎很厉害。” “是挺厉害,但我的医术与正统的医术不同,我学的比较杂,看病治人也不走寻常路。若是被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夫们看到了,只怕要说我是歪门邪道了。” “若是救人,歪门邪道也是正途。本相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大人就是大人,思想觉悟都与那些老顽固们不同。” “思想觉悟?” “就是想法,大人的想法与那些老顽固们不同。” “老顽固?”顾长风仔细品着那三个字:“这三个字颇有些意思。” 两人正说着话,先前进去通禀的丫鬟出来了,她低着头走到颜素问跟前,道:“夫人,老夫人要见您。” 卧房内,顾老夫人靠着引枕,半坐着,与上回见她时不同,她的精神很差,气色也很差,一看就是久病缠身的样子。 “老夫人。”颜素问轻轻唤了一声。 “素问来了。”顾老夫人睁眼,轻拍了下床边:“过来坐。” 颜素问乖巧的点头,一声不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是风儿把你叫过来的吧?这孩子,我都说了,我的病不打紧,养一养也就好了。” “老夫人可否让素问给您把把脉?” “听风儿说,你自小是住在乡下的?” “是!”顾老夫人果然病了,她的情况,她应当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是那个叫颜家庄的地方吧?那地方我去过,是跟我家老爷一起。青山绿水,青砖白瓦,很适合种草药,也很适合过平静的生活。你爹和你娘还好吧?” “他们挺好的,就是这年龄长了,性子却没怎么长。” “挺好的。”顾老夫人颔首:“性子不长,说明他们生活的很轻松,不需要与人勾心斗角,更不需要防备任何人。素问,你怪我吗?” “素问不明白,素问有什么地方是需要责怪老夫人的?” “我让管家去颜家庄退亲的事,你不怪我吗?” “不怪啊。” “为什么不怪?” “我原本就对这门亲事无感啊。”颜素问想了想又解释道:“素问听爹娘提过,说这门亲事是在素问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定下的。那个时候,素问并未见过大人,亦不知大人心性如何,长得是圆是扁,若真让素问贸贸然就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素问才要心生怨恨,埋怨老夫人您呢。” “说的倒也有些理。”顾老夫人笑了:“难道这些年,你从未私下打听过风儿的情形吗?” “在管家退亲前,素问从不知还有这么一桩婚约在,既不知婚约,又怎会私下打听。况且,素问也从未想过婚嫁之事。”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研习医术,喜欢看病救人。” “你呀你,不愧是颜家的孩子。罢了罢了,就让你给我诊诊脉吧。” “老夫人放心,素问不会乱诊的。”颜素问俏皮的眨了下眼,轻轻将手指搭在了顾老夫人腕部的脉搏上。 颜素问把脉的样子,很认真,连站在一旁的顾长风都有些看痴了。 过了一会儿,她收了手,冲顾老夫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牙齿来:“老夫人的病的确是养养就能好的。” “看看,我就说吧,我自个儿的身体我知道。可你瞧瞧你之前请的是什么大夫,还宫中御医呢,连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都不如。” “是风儿的错,风儿应当一早就去把素问带来的。” “知道错就好,告诉娘亲,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素问迎娶进门?” “月底下聘,等过了年,寻个黄道吉日。母亲觉得如何?” “若是依着我的意思,月底就该娶过来。可素问毕竟是姑娘家,咱们顾家又有些虚名在外头,该走的场面还是要的。就是委屈了素问,要再多等些日子了。” “不委屈,不委屈的。”颜素问心虚的笑着。心想,委屈个屁啊,她恨不得再多等个十年八年的。 第061章 辩证 http://.biquxs.info/

“你不必瞒我,母亲的病情究竟如何?” “我没有瞒你啊,老夫人的病的确是养养就能好的。” “可沈御医——”顾长风眸光略暗。 “之前的药方还有吗?”颜素问扬着一双好看的眉。 顾长风点头,示意顾云飞将沈御医开的药方拿了过来。 颜素问仔细看着,并未吭声。 顾长风在一旁看着,心中忍不住有些烦躁。身为一朝宰辅,无论明处暗处,皆有树敌。若有人买通了御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唯一不能够容忍的是,对方将手段用到他的家人身上。 “这药方可有问题?” “药方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位沈大夫的诊断怕是很有问题。” “是诊断有误吗?” “不是诊断有误,而是误诊。” “误诊?” “老夫人发病时,可都是卧床而发?” 顾长风瞟了一眼站在一侧的丫鬟,丫鬟忙点头道:“是,这两回,老夫人发病都是在床榻上的。” “是否出现了呼吸困难,短促急迫,甚至张口抬肩,鼻翼煽动,难以平卧的病症?” “夫人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老夫人的确是这样的。”丫鬟微讶,抬眸看着颜素问。 顾长风的眼神也变了,他虽知道颜素问的医术不错,却没有想到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擅医术到这种地步。 母亲初次犯病,他便请了那位沈御医来。可光是给母亲把脉,那位沈御医就来来回回把了好几次,问他病症为何时,他又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即便是答了,也是十分勉强的那种。 颜素问,却只是稍稍探了那么一探,竟能将母亲的病症说得丝毫不差。 “从沈御医为老夫人开具的这张单子来看,他应当是将老夫人的病症当做了中风的前兆。” “中风?” “嗯,也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病症,但这种病症多发于老年人身上。老夫人虽然也挂了这么个【老】字,但却是与她的年龄没有丝毫关系的。” “云飞,将那位沈御医请过来。” “大人这是信不过民女吗?”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他。若真是他误诊的,就没有必要再将他留在太医院了。” “大人是想要民女与他对峙?” “不,本相是要他知道,本相的夫人是如何的了得,也顺便让夫人告诉他,身为医者,若是连最基本的病症都诊断不清楚,还有什么资格学医,甚至混在太医院里。” “这个,有点过分了吧?”颜素问道:“我咋感觉,大人您是在处心积虑的为我树敌。” “有吗?”顾长风挑眉。 “有的!”颜素问点头。 “无妨,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顾长风差点就要补一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沈御医很快就来了,他一边紧张的擦着汗,一边用小碎步踩着飞快到了顾长风的面前。见过礼后,将药方接了过来,仔细辨认之后,低头道:“这的确是下官写的方子,老夫人乃是中风早期的症状,按照这个方子调理,再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沈御医可曾确认?” “回相爷的话,下官确认。当初为老夫人诊脉时,下官也曾有多番犹豫,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行复诊。相爷看到的这个诊断结果,应当是无误的。” “是有误的,老夫人并不是中风。” “你是?”沈御医打量着颜素问。 “我是——”颜素问思索了片刻:“我是颜家的。” “颜家的?”沈御医轻吸了口气:“是颜大人家的小姐吧?颜家几代御医,这点下官是知道的,若这话是颜大人,或者小颜大人与下官说的,下官则会认真思量一二,可颜姑娘,看着不像是精通医术的样子,这样的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颜素问道。 “那小姐认为老夫人所患何症?” “饮邪。” “饮邪?不对不对,症状虽有些相似,却不是完全相同的。颜姑娘能想到这个病症上,足以证明你的确是颜家的女儿。可老夫人不是寻常人,她的病,是不能耽搁的。” “正是因为老夫人的病耽搁不得,所以有些话才不能不当着沈御医你的面说。” “小姐请说。” “老夫人的脉象细、弦滑。脉细,说明气血两虚;脉弦滑,说明病在肝脏。我问过老夫人身旁伺候饮食的丫鬟,得知这大半年来,老夫人的肠胃都不大好。” “老夫人的肠胃不好与中风又有什么关系?下官在太医院任职多年,也从未听人说过,这中风是肠胃不好造成的。” “我刚刚已经告诉沈御医了,老夫人不是中风,而是饮邪。”颜素问看着沈御医,不疾不徐,轻轻悠悠地说着:“你的药方我看过,是在用疏导的方法来治疗老夫人,可那些祛瘀通络的药物,不仅不能帮老夫人缓解她的病症,还会加重她的病情。老夫人的病,病因不在气血淤积,而是心肺气虚,导致的脾阳虚弱。” 沈御医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沈御医既是在太医院任职的,对于医案,医症应该颇有研究。这脾气不升,胃气不降,便难以生化气血,进而会导致气血亏损,肝气不足。老夫人的病,病根儿在这里。” “母亲究竟得的什么病?”顾长风反复念着饮邪那两个字,他不懂医术,也从未听过这两个字。这会儿,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由询问出声。 “大人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吗?”大禹治水,改“堵”为“疏”。就是疏通河道,拓宽峡口,让洪水能更快地通过。大禹采用了“治水须顺水性,水性就下,导之入海,高处就凿通,低处就疏导”的治水思想。根据轻重缓急,定了一个治的顺序,先从首都附近地区开始,再扩展到其它各地。老夫人的病症就如同大禹要治的水一般。围堵不是良策,疏通才有生机。” “那母亲的病,你可有法子根治?” “回大人的话,自然是有的。” 颜素问笑眯眯地回答,站在一旁的沈御医却将头低了下去。 “下官承认,颜小姐方才所说的确很有道理,但下官对于自个儿的诊断也是相当自信的。这诊治一事,还请相爷三思,莫要随便听信一个小姑娘的话。” “本相就是听了又能如何?” “这——”沈御医哑口无言。 “医者讲究对症下药,诊断在前,下药在后,若是诊断不准确,用错了药,就适得其反,沈御医觉得如何?” “医者自然都是对症下药的,听颜小姐的意思,莫非是在质疑下官随便给老夫人用药吗?” “沈御医误会了,素问没有那个意思。”颜素问转身,只看着顾长风的眼睛道:“你若是相信我的诊断,我可就给老夫人开药了。” “需要帮忙吗?” “不用!”颜素问指了指院子:“那个,我认不得路,要不,你先找个小丫鬟将我带到府中的小厨房,然后再寻个小厮出去帮我买药。” “相爷,给老夫人用药一定要谨慎呐。”沈御医急切的说着。 他是在太医院当差的,对于顾长风的行事作风,脾气秉性自然有所耳闻,一旦让这个小姑娘去开了药,且顾老夫人吃了她的药之后,还误打误撞的好了。顾长风会如何待他,结果可想而知。 “相爷,这诊脉看病,施方用药均不是儿戏,稍有偏差,就会悔之晚矣。相爷,下官就是拼着被相爷责骂,也要将这些话说出来。” 顾长风只是轻皱了眉,道:“你开方子吧,药,让云飞去买。母亲院子里就有厨房,待会儿让人送你过去。”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沈御医的头顶上。他看看顾长风,再看看那个小姑娘,脑海里瞬间又浮现出最近邺城都在议论着的顾颜两家的亲事,胸中豁然开朗。 “颜小姐虽是相爷未曾过门的夫人,可这看病,并非是亲近之人就一定能给看准的。下官还请相爷三思,千万不可拿老夫人的身体开玩笑,用健康当儿戏。” “若我能够将老夫人的病给治好呢?” 颜素问不喜不怒,言语亦是淡淡的,甚至还隐含着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沈御医却板起了脸孔:“若颜小姐真能将老夫人的病症看好,沈某愿意将头顶乌纱取下。” “好,一言为定!” 颜素问点头,看向沈御医的眸光里不由多了几分同情。深知自己说错话的沈御医即便心中后悔,也不敢当着顾长风的面给说出来。 颜素问的动作很快,提起笔,刷刷几下子就给写好了。将药方递给顾云飞后,又让在一旁候着自己的小丫鬟领自己先去了小厨房。 根据她的诊断结果,老夫人在服药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恢复食欲,大病初愈的人因为胃肠道功能还没有恢复,只能吃些流食。在颜家时,她曾留意过,颜家的小厨房里是有黄豆的,且也配备有磨豆子的工具。相府比颜府更大些,这些东西,估摸着也有。她琢磨着给老夫人尝尝鲜,做个豆浆什么的。 “夫人不怕吗?”送颜素问到小厨房的丫鬟叫做红花,年纪与她差不多,说话时,脸颊两侧的酒窝特别明显。此时,见四处无人,便偷偷问她。 第062章 问责 http://.biquxs.info/

“夫人不怕吗?” “怕什么?”颜素问一边在小厨房里搜索,一边问着。 “怕相爷生气啊。”红花跑到她身后:“夫人难道没有看出来,那位沈御医虽嘴上说着对自己的诊断十分自信,可心里却是没谱的。他为何没谱,还不是因为咱们家相爷太恐怖。这御医若是给别家夫人看病,看不好,顶多也就被训斥两句,可给咱们家看病,这脑袋是悬在刀刃上的。” “顾长风这么不讲理吗?” “倒也不是不讲理,而是不能讲理,不敢讲理。奴婢与老夫人都看得出来,相爷对夫人是有些好感的,夫人就是为着自己也不该拦下这个事情。” “这时候最应该担心的是老夫人的病情吧?” “老夫人的病固然是要看的,可这宫里的御医又不止沈御医一个,实在不成,老夫人会让奴婢去找颜大人或者小颜大人过来。小姐就没看出来,老夫人其实是不愿意您来的。倒不是信不过夫人的医术,而是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让您与相爷之间产生隔阂。” “放心吧,不会产生隔阂的。” 真要产生隔阂就好了,她巴不得顾长风因为这件事情恼恨她,直接“甩”了她。可她是大夫,她得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能随随便便拿顾老夫人的健康开玩笑。所以,老夫人的病,她是一定会给治好的。 药,是顾长风亲自送到小厨房的。 长腿迈过门槛时,正好瞧见颜素问在专心致志的磨豆子。宽大的衣袖用了随手找来的棉绳捆起,挽高。额前的发丝垂着,白玉做成的耳坠则随着她磨豆子的动作,有节奏的前后荡着。 听见声音,她抬起头,对着站在门口的顾长风甜甜一笑:“大人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话一出口,顾长风就有些后悔,可看到颜素问瞬间染红的双颊,又觉得将这话说出来蛮好:“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喏,这是按照你开的药方抓的药,你看看,是否有缺漏的。” “我瞧一瞧。”颜素问起身,双手习惯性的在衣裳上抹了下。 走到门口,接过药包,打开,一味一味仔细辨认着。顾长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双脚竟不由自主走过去,伸手自背后环住了她:“我忽然觉得母亲的话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 突然被人抱住,且还是被一个男人给抱住,颜素问整个人有些僵,连查看药物的动作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月底便该将你娶进门。” “不行。”颜素问差点跳起来。 “为什么不行?”顾长风攒起来了眉头:“你不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可这话不敢当着顾大人的面说。 “我当然没有不愿意啊。”低头,装模作样的辨认着那些草药:“我只是觉得我的年纪还小,还不适合成亲。” “十六岁,已经不小了。” “谁说不小的。”颜素问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发育完全的女人。大人已成年,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大人想想,我这么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如狼似虎的大人您的摧残。” 颜素问这番话说的既婉转,又直白,饶是见多识广,自我感觉脸皮尚厚的顾相爷都有些吼不住。 “你是担心我——”顾长风扫了一眼她的身子:“我会先纳个侍妾的。” “我从不与人共享夫君。” “那你想我怎么办?”顾相爷开始妥协了,在不知不觉当中。 “如果相爷执意要娶我的话,就只能劳烦相爷您再多等两年了。好歹,也得等到我满十八周岁吧。” “两年?”顾长风想了想,摇头:“不行。” “那,相爷您是执意要做摧残小白兔的大灰狼了?” “你都没有试过,如何知道我会摧残你。”顾长风叹了口气:“素问,先嫁给我,我保证,我会尽量忍耐的。” 忍耐,这个词用的很是意味深长。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再进行进一步的探讨,容易引起火灾。 “药,我都看过了,分量也进行了预估,应该没有问题的。老夫人之前用错了方子,病情较之之前又有些加重的迹象。我这个方子,是属于温补调理型的,药效要慢些,但老夫人承受的痛苦要小一点。大人心里,还需有个准备。” “我信得过你。” 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颜素问却下意识的躲开了。 从相府离开时,已是傍晚。顾长风因为要陪着老夫人,就将顾云飞驾驶马车将她送回了颜府。刚到宁心斋,就瞧见幼白在院子里不停的踱步,心情似非常焦虑。 “你在踩蚂蚁吗?” “都这个时候了,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大老爷已经知道你去相府给顾老夫人看病的事情了。” “看病就看病,你干嘛紧张成这个样子。”颜素问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走。 刚挪了下脚,就被幼白给抓住了。来不及张嘴,就听见了帘子被掀动的声音,紧跟着是秦婉茹的那张脸。 她的脸色,特别难看。 紧跟着秦婉茹出来的是她的大伯父颜白术,目光对上,他埋怨地说道:“依着你与相府的关系,大伯父原本不该说什么的。可是素问,你未免也太任性了些。顾老夫人的病,岂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给看的。我知你自小跟在你爹娘的身边,这医术肯定也是懂的,可万一治差了呢?到时候,相爷震怒,我们整个颜家该如何自处?” “我就说了,自打这丫头回邺城,我们府里就没消停过。现在好了,她竟吃了豹子胆,跑到相府去给顾老夫人看病。这老夫人在相爷心中是何地位,咱们邺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说是你,就是老爷去看诊,都要揣着小心。颜素问,你是铁了心想要把咱们整个颜家推入万丈深渊吗?” 颜素问没有吭声,秦婉茹却伤心的哭了起来,仿佛一下秒颜家就会被抄家问斩的一样。 “大伯父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颜白术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在大伯父心里,是不是也认为素问是故意逞能,是故意拿着颜家的前途和这百十口的人命在开玩笑。若您也是这么想的话,素问无话可说,也无话可辩。” “老爷您看看,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婉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在一旁煽风点火。 “来啊,把二小姐给关到地牢里去。”颜白术喊了下人:“至于日后如何,就等顾家来人处置吧。” 地牢? 原来颜家也有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颜素问不哭不闹,也不愿意再多做解释,任由下人将她带到后院花园那个隐蔽在假山石里的地牢中。 颜家的地牢,还算不错的,至少没有那种特别阴冷的感觉。地牢中的被褥,看着也像是新的。瞧得出来,将她关到地牢不是大伯父的一时之气,而是早在她回府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的。 舒展了一下胳膊,打了个瞌睡,将被褥拉平铺展,直接躺了上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若是休息不好,她又如何有精力去应对明天的事情。闭上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相府时,顾长风对她说的那些话。越想心里就越乱,连带着身体有了陌生的反应。 心烦意乱,她干脆坐起来背那些药方医典,守在门外的下人听了,只觉得这位二小姐是疯了。 别院中,听闻此事的颜沐芸露出了喜色,她抓住那名前来传递消息的丫鬟,仔细的问:“你是说,颜素问非要给顾老夫人治病,且那病是连沈御医都治不好的。” “是!” “瞧她平时一副挺有心计的样子,想不到也有这么冒失冲动的时候。她死定了,这一回,她死定了。”颜沐芸咬牙切齿的说。 “夫人也说她死定了。”丫鬟附和着:“夫人让奴婢转告大小姐,让您啊,再静心等两日,只要这颜素问被顾家给定了罪,老爷肯定知道之前都是误会小姐,一定会接小姐您回去的。” “父亲那个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太过于心软,办事又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颜素问冷着一双眸子:“颜素问既做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就该将她活活打死送到相府,免得日后连累咱们。” “老爷没有那么做,大概是顾虑着吧。” “顾虑什么?” “万一……这瞎猫逮着死耗子呢?”丫鬟一边看着颜沐芸的脸色,一边试探着回答。 “她,不会有那种好运气的。”颜沐芸冷哼着:“算了,关她几日也好,到时候,她死得更难受。” “大小姐说的是。”丫鬟低了低头:“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奴婢就先回去给夫人回话了。” “去吧去吧,告诉母亲,芸儿一切都好,让她切勿挂念。”知道颜素问倒霉,颜沐芸的心情就变得极好。心情好,自然也就不会难为这些奴婢。 第063章 地牢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被关进了地牢,原本就因为十里铺命案而心绪不宁的香草越发的慌张了。 她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得谢姨娘的眼睛都跟着晕眩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好端端的这二小姐为什么要跑去给顾老夫人看病。” “看了也就看了,你在慌张什么?” “夫人不急吗?咱们可还指望着……”香草掩住嘴,将剩下的那些话给吞了回去。 她想起,谢姨娘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说隔墙有耳。 谢姨娘留意到她微小的动作,眼波一转,端起了放在一旁早就凉透的茶,抿了一口道:“依我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素问不像是会做那种冲动事的孩子,她既去了顾家,既选择了给你顾老夫人看诊,心中必然是有数的。还有,命案的事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事情不是我们做的,就是官府也不能赖在我们头上。府衙那边找你问话,不过是例行公事。” “夫人说的是。”香草叹了口气:“其实,香草自个儿心里也是清楚的,就是控制不住的七上八下。” “你还小,遇到这种事情,慌张些是正常的。” “夫人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 “没遇到过这样的,但遇到过比这个还要严重的。”谢姨娘的目光穿过挂帘,落在外头:“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小,跟着祖父祖母回乡祭祖。因为旱路难行,就走了水路。不曾想,半路就遇见了水匪。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船上的人就被杀了大半。到处都是血,连河水都变成了红色。祖母护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从温热变成了冰冷,也能感觉到她的害怕与无助。就在我以为,我们也会被杀死的时候,祖父突然跪了下来,并且将随身的财物都拿了出来。他请求水匪们放过我,说我是个小瞎子,就算活着,也不会报官。” “于是,夫人就被那些水匪给放过了?” “哪有那么容易。其中一个水匪收了东西,过来查看我的眼睛。那会儿,我正好患有眼疾,却也不至于看不见他们的脸。再后来,也不知是那些水匪杀腻了,还是想到了更好的主意,将我们这些还没有杀死的人都赶到了他们的船上。” “那夫人是如何逃出来的?” “忘记了。”谢姨娘淡淡的说着:“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人都吓傻了,好多的事情也都模糊了。” “也是,如果换了香草,估摸着吓都吓死了。”香草抚了抚胸口:“那二小姐的事情,咱们还要管吗?” “等等再说吧。”谢姨娘又抿了口凉茶:“若素问只是我们颜家的二小姐,于情于理于自身利益,我们都该想个法子。可眼下,她不光是咱们颜家的二小姐,还是顾家未过门的媳妇儿,若她真医好了顾老夫人,不用我们出现,这事情自然也能解决。” “那,若是二小姐当真医好了顾老夫人呢?” “大夫人那边只怕是又要倒霉了。” 香草眼中一喜,接口道:“就巴望着她倒大霉呢。” 颜素问在地牢中待了三日,这三日,顾家再没有派人上门过,就连幼白与尔容都认为她们家小姐这次是闯了大祸。 到了第四日,顾长风的马车出现在了颜府门口,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还带了府兵。 颜白术正好休沐在家,听到门童来报,腿脚都给吓软了。 但凡有顾家府兵的地方,不是抄家,就是处斩。 秦婉茹也慌了,她原本只是想要颜素问一个人倒霉,却不想将自个儿也给连累进去。 “老爷,老爷你快给拿个主意啊。这事儿,可该怎么办才好?” “拿主意,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拿什么主意。我也好,你也好,咱们整个府里的人也好,都将脖子洗干净了等着被砍就行。”颜白术没好气的说着,心中有些后悔将颜素问给接回府里。可就算不接回府里,她在邺城招惹了是非,终了也还是要算在他们颜家头上的。 顾云飞一进院子,就觉得今日顾家的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见到了颜白术之后,觉得这位颜御医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颜大人近日可好啊?” “有劳小将军挂念,还好还好。”颜白术控制不住的在额上抹了下。 “二小姐呢?” 二小姐? 素问果然是闯祸了。 要知道,上回顾云飞来时,说的还是:我家夫人呢? 颜白术稳了稳心神,拱手道:“素问已被下臣关在了地牢中。” “地牢?”顾云飞怔愣:“你将我家夫人关进了地牢?” 刚才还是二小姐,这会儿又变成了我家夫人,颜白术颜大人心里越发没谱。 “素问她私下去给顾老夫人看病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她年轻,不知轻重,如此这般妄为,身为长辈,必须得让她长长记性。若是相爷与老夫人想要责罚她,下臣也是无话可说的。” “无话可说?”顾云飞反复念着那四个字:“此事若搁在了颜家大小姐或者三小姐的身上,颜大人你也会无话可说吗?” “沐芸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至于沐桐,她虽冲动了些,却也不至于闯下这么大的祸来。我自己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 “就因为二小姐不是大人的亲生女儿,所以大人您就无话可说。”顾云飞点头:“那大人您知不知道,也是因为二小姐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会被咱们家相爷挂在心上,疼在心上。若二小姐是你教出来的,只怕也要跟那两位小姐是一样一样了。” “小将军这话是何意?” “何意?”顾云飞轻哼一声:“意思就是我家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这药方与食疗进补的方子都是二小姐,也就是我家未来的夫人给的。颜大人,你确定还要继续在这里站着,不去将我家夫人给请出来吗?” 颜白术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顾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 颜素问当真会医术,且把连沈御医都治不好的顾老夫人给治好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素问的医术都是他那个弟弟教的,也不至于好成这样。 他那个弟弟,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会些什么,不会些什么,他这个做兄长的最为清楚不过。难道,他的医术在颜家庄又有了精进? 不,不可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个弟弟决计不会突然改了性子,发奋努力。 还是……还是他原本就不了解他那个弟弟。 这边,颜白术心思百转。 那边,秦婉茹面无人色,不知道是该庆幸保住了颜家,还是该扼腕没有整垮颜素问。 颜素问从地牢出来的时候,肤色雪白,摇摇欲坠。 这三天,她粒米未进。 不知是颜家的人给忘了,还是故意想要将她饿死在地牢中。 “小姐!小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听闻消息的幼白与尔容都跑了过来,见到颜素问,忙跑上前,将她扶住:“这三天,小姐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我没事。”颜素问嘴唇干涩,已经裂开了几处小口子。 幼白哭了,尔容也哭了。 “我们想去求老太太,可大夫人让人把住了老太太的院子,说老太太病情未愈,若是出了事儿,我与尔容担待不起。我们也去求过大老爷,可大老爷根本不予理会,还将我们责骂了一番,说是我们没有看住小姐。我们也找过地牢,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地牢会藏在这假山石里。” “没事了,都没事了。”颜素问腿脚发软,有些摇摇晃晃的:“先扶我回宁心斋,我饿了,饿得有些难受。” 刚说完,身子一歪,在幼白与尔容的惊呼声中,她软软的身子被一双突然伸过来的手给揽住了。 “颜大人,本相需要你给本相一个解释。” 顾长风将颜素问抱起,目光落到她消瘦苍白的脸上,既心疼,又恼怒。 “相爷,下官……下官……”颜白术看着顾长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颜素问虽是他下令给关到地牢去的,可他压根儿没有想到,她出来时会变成这个样子。眼下,他的心情越发的矛盾,既然对素问满怀愧疚,又对自己未来的前程有些担忧。 他将相府未来的夫人,将顾长风心尖儿上的人当成了罪人,素问会不会怪他?顾长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上奏皇帝,颜家会不会被他所牵累。 “都是你!都是你!”颜白术一个转身,将大耳刮子甩到了站在一旁,同样心怀忐忑的秦婉茹脸上。 秦婉茹猝不及防,被甩打在地,嘴角渗出了血迹。 “我只是让你将素问关到地牢中,让她反省反省,你倒好,竟借着这个机会难为她,苛待她。秦婉茹,本官算是看透了你的蝎蛇心肠,若再不将你给休了,只怕整个颜家都要败在你的手里。” “老爷?”秦婉茹趴在地上,有些委屈地看着颜白术:“妾身惩处素问,也是经由你同意的呀。” “啪!”一记耳光又落在了秦婉茹的脸上:“让你个叼妇再胡说,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我何时让你惩处过素问。” 第064章 惧内(上) http://.biquxs.info/

秦婉茹被打的两眼只冒金星星,可偏偏,颜白术质问她的话,她是一句也答不上来。 颜白术的确没有让她惩处颜素问,但她吩咐下人的时候,并未避讳着,他明明听到了也没有反对。她以为,他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到了这会儿才知道,他只不过是聪明的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秦婉茹的嘴角在渗血,心里却在滴血。 “老爷,的确没有说过,是妾身自作聪明,误会了老爷的意思。” “无知妇人,我颜家迟早毁在你的身上。”颜白术恨恨的甩了下衣袖,走到顾长风跟前:“素问啊,你不会怪大伯父吧。这后院女人家的心思,大伯父的确没有猜透,若然知晓,断不会让你在地牢中受这些苦楚。你,不愧是我颜家的女儿,竟能将顾老夫人的病给医好了,我这几个女儿与你比起来,真是太不争气了。” 颜白术在拼命的示好和补救,可偏偏这样的话听来,只会让人觉得尴尬和难受。 难受,不是表示悲伤,而是表示膈应。 “云飞,驾车,咱们带夫人回府。” “奴婢们也去。”幼白和尔容齐刷刷跟了上来。 顾长风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点点头:“去给你们家小姐收拾几样惯用的东西,不必带的太多,临时用用就好。” 临时用用? 幼白与尔容互递了个眼色。 “我家相爷的意思是,咱们相府准备的东西只会比颜家的好,不会比颜家的差。只是这准备东西,也需要时间,让你们收拾几样,先临时用着。” “奴婢们晓得了。”幼白与尔容眼底显出喜色,齐齐福身。 颜素问没想到,她睁开眼看到得第一个人会是顾长风,这个明明应该很忙的一朝宰辅,竟那么百无聊赖的坐在她的床头,就那么无所事事的盯着她看。 场面,有些尴尬。 “醒了?” “嗯!” “肚子饿吗?” 不问还好,一问她就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在响,脸一下子红了。 “我让幼白她们准备了汤食。” “哦。” “需要我抱你起来吗?” “不!”她下意识拥着被子起身:“不敢劳烦大人。” “颜素问。” “呢?” “你刚刚醒来时的那个眼神告诉我,你看到我,很吃惊,很意外。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大人您是宰相,您位高权重,您这会儿就算不在朝堂上,也应该在书房忙公务啊。” “你不希望我守着你?” “我……” 我当然不希望啊,万一你看着看着,觉得我也挺可口的,动了吃我的心思怎么办? 嘿嘿一笑,满脸害羞的看着对方。 “我当然是很希望啊,可大人毕竟是大人,岂能为了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耽误正事儿。我好歹也是颜家的女儿,这点儿事儿还是懂得。” 顾长风的嘴角抽了抽。 他一直不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地方在吸引自己,现在他明白了,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言说的气质,聪明坚韧还有点儿迷糊,有时候还挺能装,且装的还很自信,比如说现在。 他语气淡淡:“既你这么懂事儿,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委屈。” 颜素问的嘴角也抽了抽,她打着哈哈道:“谢大人垂怜,小女子心中甚是欢喜。” “心中甚是欢喜?”顾长风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着:“颜素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自然是真心话,大人若是不信,就将小女子的心刨出来看看。” “刨了你的心,你还能活吗?” “生死是小,不能让大人您误会是大。”她佯装认真的说着:“小女子对大人的心,日月可鉴。” 这些话,若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定是没有脸皮说出来的,可她偏偏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说的那么斩钉截铁,说的那么像是真的。 顾长风在心底叹了口气,松开手:“如果不想我抱,就麻溜儿的起来吃饭。” “好!”颜素问一骨碌翻身下床。 顾长风见她只穿着内衫,便自觉将身子转了过去。颜素问的灵魂来自未来世界,自然不觉得她现在的穿着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长衣长裤,比未来世界的睡衣包裹的还严实。 取衣,穿衣,整个过程,她都表现的轻松愉悦,反倒是顾长风,有些不大自在。 “大人,好了!” “你以前也这样吗?” “这样?那样?” “你以前也这么当着男子的面换衣裳吗?” “哦?” “为什么不赶我出去?” “我应该赶大人您出去吗?” 顾长风气闷:“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同在一室,当面更衣。” “大人是外人吗?”颜素问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大人都已经对外宣称我是您的夫人了,那对着大人更衣又有什么不妥?再者,您是大人,我是小女子,这是您的相府,您的屋子,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赶您出去是不是?我没有胆子赶您,那我就只能自个儿出去,我刚刚那个样子,也不能出去是不是?” “你只在我面前更过衣?” “大人要听实话吗?” “实话!”顾长风的脸黑了一些。 “实话就是除了大人您,小女子还在自个儿爹娘面前更过衣,年幼时在街坊邻居面前也更过衣。小时候顽皮,跟几个小伙伴在水缸旁边玩,一不小心就跌了进去,全身都湿透了。爹娘怕我着凉,就当众让我换衣。大人若觉得心里不舒服,退了这门亲事就是。” “颜素问,你想要退亲,门儿都没有。”顾长风盯住她的眼睛:“以后只许在我面前更衣。” “是!”颜素问福身,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 幼年落水不假,但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将她推到了水缸里。 这件事,她当时并未放在心里,以为不过是庄子里的那些小孩子们在搞恶作剧。如今想来,只怕另有蹊跷。 “在想什么?”顾长风转到她的前面,他不允许她当着自己的面跑神儿:“不是饿了吗?” “我以后都要住在相府吗?” “你不想?” 她是不想,但她不敢说。 “不是不想,只是觉得就这么住进来,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担心累及大人您的名声。” “聘礼我已经让云飞送到顾家去了,所以,你大可以安心的住到我们成亲。” “成……成亲?” 怎么又说到这个她回避不过去的词儿上了呢。 顾长风看破她心里的小九九,一语命中靶心:“你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怕,她怕,但这个却不是最怕的。 对于灵魂来自未来世界的她而言,亲密她尚能接受,她接受不了的是要一辈子待在相府,做劳心劳力且不能自由的宰相夫人。 “是有点儿怕,但大人放心,小女子一定会尽快调整自己,尽快让自己适应大人您的。” 她这话说的,让他怎么感觉那么不舒服呢。 “颜素问,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的人想要我吃了她们?” “知道。”她故意傻笑着:“可大人挑食儿,若是自己相不中的,就算送到大人嘴边,大人都不会尝一口的。” 顾长风凑到她的耳边,声音暧昧的说道:“饿极的人,是不被允许挑食的。颜素问,你得懂得把握机会。” “是!像大人这么优秀的未来夫君,我一定会把握住的。”颜素问握拳,做了一个自我加油的姿势。 顾老夫人病情好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顾家大张旗鼓的去颜家下聘,又让邺城全城的百姓都跌破了眼睛。 就在不久之前,大家伙儿还都在议论着顾家要与颜家退亲的事情,一月都还没过呢,顾家居然向颜家下聘了。随着顾家的聘礼一车车,一箱箱的拉到颜家,顾颜两家联姻的事情也变成了铁板上钉钉的事实。 众人议论的焦点从顾家退亲,变成了颜家那个小医女是如何收服的宰相大人,联想到之前静心庵发生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这桩婚事和这桩婚约就被赋予了更多猜测出来的不同的内涵。 作为焦点中心的男主角,顾长风是不会被这些议论所扰的,他现在困扰的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整个大魏最高贵的男人,手中捏着一支花,花朵挨个从那些环肥燕瘦,姿容不同,但都算貌美的女子身上点过:“朕听闻顾爱卿准备履行父辈定下的婚约,且已经将聘礼送到了颜府去。朕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送爱卿些什么贺礼。喏,这几位美人都是朕从各个地方搜罗来的,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爱卿带回去,做妾做丫鬟都随你。” “臣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也不敢要。”顾长风拱手:“皇上若是真心爱惜微臣,就不要让微臣为难。” “爱卿这话说的,朕送你的可是美人,这美人在怀,怎么就成了难为爱卿了?难不成,爱卿喜欢的不是美人而是美男?” “皇上!”顾长风板了脸:“实不相瞒,微臣将要娶的这名女子与旁人不同,她不同意微臣纳娶偏房,更不允许微臣与她之外的女子有任何牵扯。” 皇帝摇头:“你还是朕所倚重的那位顾爱卿吗?朕的爱卿,是打从何时开始惧怕一个女子的。” 第065章 惧内(下) http://.biquxs.info/

“臣,不是惧怕女子,而是敬畏妻子。” 顾长风没有抬头,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没有改变过。 “微臣的母亲喜欢她,且又有旧日的婚约在身,且微臣讨厌麻烦。”顾长风再拱手:“还有件事,微臣要娶的这位颜家二小姐,是懂医术的,她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胡闹吃醋,惹得家宅不宁,但会私下要了微臣的性命。为了皇上,为了大魏,还请皇上三思,将这些美人留在宫里,让她们一心一意的伺候皇上。” “啧啧,当了皇帝这么久,朕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将惧内说的这么光面堂皇的。” 顾长风低着头,没有回话。 皇帝捏着花,弯腰,去看顾长风的脸:“下次,带她一起进宫吧,朕想瞧瞧她。” “还是不要了。” “不要?满朝文武大臣,也就只有你顾言卿敢这么跟朕说话的。” “微臣是为皇上您考虑。”顾长风的眸子扬了起来:“颜家这位二小姐在什么地方长大的,皇上您比微臣清楚。莫说是这宫里的规矩,就是微臣府上的规矩她都不见得会懂。让她进宫,不是她气着了皇上,就是皇上砍了她的脑袋。未免你我君臣尴尬,心生嫌隙,皇上还是不见她的好。” “听爱卿这话里的意思,爱卿是很喜欢她了。”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她对微臣的确有些不同。微臣此生若要娶妻,娶的便只是她。” 皇帝眸光微变,转身,用花朵在自己肩头拍打了怕打:“完了完了,被顾爱卿你这么一说,朕反而更想见一见这位颜家二小姐了。叫什么来着,颜素问,素问的素问。” 皇帝是随口说说,还是认了真的,顾长风不能确定,他能确定的是,皇帝对颜家,对颜素问的确有着一定的兴趣。 顾长风回府的时候,颜素问正在他的书房看医书。他的书案很大,凳子也很大,她坐在那里,显得越发娇小。他走到她的身后,她的头发不似一般少女那样披散着,而是用彩色的绳子绑了两个奇怪的发髻,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脖颈来。目光落在她的颈子上,他心中微动,又将目光落在了她面前的那本书上。 她在很认真的阅读,甚至在一些晦涩难懂的地方做了批注。她的字,不大好看,却也算端正。 “大人回来了?”待落下的那片影子碍住了自己的视线,颜素问才抬头,轻问道:“大人想看,大方的看就是,何必躲在人家后面。” 她说的是看书,他理解的却是看她。 他想了一会儿,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扶了起来。 “大人想要坐着看书?” 她问,眸子亮晶晶的。 “颜素问,我们成亲吧!” “哦?怎么又说这个。 “皇上想要见你,我觉得他对你有兴趣,或者说,他对你背后的颜家有兴趣。” 皇上要见她? 这是个新的,需要消化的消息。她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够吸引皇帝的地方。对,她是穿越的,而且还是特牛的那种灵魂穿越,但那又如何,宰相夫人她都不想当,还能去宫里当贵妃娘娘,去跟别人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她细算了一下自己会调配的毒药秘方,觉得在宫里悄无声息的大开杀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颜素问又走神儿了,顾长风又看出来了。 只不过,她想的是如何毒死全皇宫的人。他想的,却是她是否为皇帝对她有兴趣而欢呼雀跃。 他盯着她时而紧抿,时而上翘的嘴唇,像用了狠劲儿一般,吻了上去。 亲吻是什么滋味,颜素问在猝不及防中懂了。 顾长风的气息热烈温醇,清冽中又带着一股子霸气,那种气息紧紧包裹着她,让她的大脑瞬间死机,进入空白状态。当他强悍的撬开她的唇齿,温热的舌一寸寸巡查自己的领地时,颜素问的身子也不有控制的软了。 原来,怀里拥着一个女孩子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原来,亲吻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比喝酒更能让人上头。 顾长风的手开始不听从自己的指挥,试图去寻找更多的风景。颜素问死机的大脑缓慢重启,在意识到危险之后,她开始试图推他,并且声音软软的请求着:“大人,别这样,别再这样了。” 如果是旁的女子,顾长风会认为这是故意的欲迎还拒,可他抱着的是颜素问,他听出了她细糯声音里夹带着的惊慌与害怕。心中一怜,有些不舍得将她松开了。 颜素问哭了,连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她自个儿都不知道。 她觉得委屈,可到底在委屈些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为什么哭?” 他伸手过去,想好帮她擦干净眼泪,她却下意识躲了过去。 “大人说话不算话。”她哽咽着:“明明答应了不欺负我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饿狼了。我虽住到了顾家,却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姑娘。” “我说了,我们成亲吧。” “大人只是询问,民女并未答应。”她刻意加重了民女那个词。 “你不想答应是吗?” “如果民女回答是,大人您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责罚民女?”颜素问抹着眼泪:“大人能否保证,即便责罚也只是罚民女一人,不牵累我整个颜家。” “我想听实话。素问,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大人是否不牵累我整个颜家。” “我答应你。” “那好。”颜素问深吸一口气:“民女不想跟大人成亲,也不想嫁给大人。” “为什么?因为我不好,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因为……”原本很容易说出口的话,颜素问不知为何竟卡住了,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他对自己的好。她闭眼,甩头,将那些画面狠狠甩出去,睁开眼道:“因为民女不喜欢大人。” “那你喜欢谁?” “没有喜欢谁,至少眼下还没有喜欢谁。”颜素问诚实的答着:“不瞒大人,民女此生只想过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的小日子。大人身居高位,注定了此生绝对不会平凡,民女若是嫁给大人,势必会被大人所扰所累,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过自己的日子,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民女不否认,大人待民女极好,民女心里也是感激大人的。可是大人,民女当真是不适合做您的宰相夫人的。请大人退亲,也请大人放过民女。” 顾长风的手用力握到一处,又缓慢松开。 “我可以承诺你,不牵累你,不让宰相的虚名成为你生活的负担。我也可以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来喜欢我。颜素问,我是不可能放你离开的。”顾长风抵住她的额头:“你知道吗?我从未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子。” “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成亲过日子,哪有这样将就的。” “素问,我们已经比大多数的人好了。” 颜素问怔住,她突然想起,她现在所处的是真正的盲婚哑嫁的时代,除了那些自幼相识的,那些表兄妹联姻的,大多数的未婚男女在成亲之前连见对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与那些人比起来,她的确幸运的多,她见过顾长风,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见过他的容貌学识,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 她的心很纠结,紧紧咬着唇,不再说话。 “我保证,你嫁给我,要比嫁给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好。”顾长风又一次握住了她的双肩,只不过力度是温柔的:“素问,这世上唯一能够护着你,护着颜家的,只有我。” 颜素问的心一下子沉了。 是的,她怎么忘了,她是颜家的女儿,颜家对于皇帝是个特殊的存在,即便她想,怕是婚姻之事也由不得自己。与其嫁给旁人,倒不如嫁给眼前这个人。 “大人想清楚了吗?娶了我,可就不能再娶别的女人了。” 一夫多妻,是她灵魂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我没那么闲,更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应付你以外的女人。”顾长风握住了她的手:“颜素问,我不是什么女人都会娶的。我仔细想过你之前说的话,我想娶你,是因为你与别的女子不同,你遇事冷静,不矫情,更不会对我死缠烂打让我讨厌你。更重要的是,我身边的女人,必须是与众不同的。否则,那个女人只会成为我的拖累。” “男人,果然都是现实的。” “不高兴吗?” “高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倘若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或者说是对我一见钟情什么的,我反而会比较心虚。”颜素问抽出手来,反握住他的:“大人,让我们成亲吧,从此之后,做个最佳的婚姻合伙人。” “婚姻合伙人?” “对呀,其实成亲过日子跟做买卖是一样的,都得用心思经营,你我既然打算合伙,就不能亏本是吧?” “我们不会亏本的。” “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而是我相信我的夫人。”顾长风松了口气:“颜素问,我保证,你不会嫁错的。” 第066章 灵枢 http://.biquxs.info/

“小姐不是答应了相爷,要与他成亲的吗,怎么这两日反倒开始躲着相爷了。难不成,是害羞?”尔容笑嘻嘻的问,双手托腮,眼睛都眯了起来。 “害什么羞,只是觉得心烦罢了。”颜素问绞着手里的帕子。 自从那天她答应了顾长风要与他成亲之后,这个本该日理万机的宰相大人似乎更闲了。闲到终日什么都不做,只用两只眼睛看着她。她没有被宠爱的感觉,只有被看管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发疯。 于是,她寻了借口,说是出来采买,急匆匆便拉着尔容出来了。 人是出来了,可心依旧烦躁的厉害。 “小姐是觉得嫁给相爷心烦呢,还是觉得不嫁给相爷心烦?” “嫁与不嫁都心烦。”颜素问叹了口气:“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古人说的那句骑虎难下是什么意思。若我不嫁给他,颜家势必会受到我的牵连,到时候,我良心难安。若是嫁给他,我又不知我以后的人生将会如何,这种难以把控的感觉让我极其不喜欢。” “小姐都还没有嫁呢,如何之后今后的日子会怎样?”尔容托腮:“奴婢和幼白都瞧的出来,相爷是真心对待小姐的。千金易得,有情郎难得,小姐不应该想这么多才是。” “也许,真是我想的多了吧。” 颜素问掀开帘子,准备透透气,手指刚触碰到帘角,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跟着是车夫恼怒的咒骂声。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开,赶紧滚开!” “怎么了?” 尔容皱眉,隔着帘子问。 “街边儿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叫花子,差点惊了马,夫人没事吧?” “小姐没事。”尔容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了眼:“驾车时当心点儿,遇见事儿也别急脾气的骂骂咧咧。我家小姐不喜这样的。” “小的知道了,小的也是唯恐惊吓到了夫人心里着急这才……”车夫正说着,嗓门儿一下子又高起来:“小叫花子,你做什么?你找死是不是,你找死是不是?你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吗?” “救我,夫人救救我!” 不等车夫的咒骂声落地,帘子一下子被扯开,跟着钻进来一个猴儿一样的东西,吓得尔容差点跳起来。 看仔细了,才发现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孩儿。 “这个死叫花子,还敢往我们家马车里钻,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车夫伸进来一只手,扣在那小孩儿的肩上,正准备往外拖时,颜素问看到了那孩子的眼神。 惊慌的,害怕的,甚至是绝望的。 “松手,不要动他!” “可是夫人,他——” “一个小孩子罢了,不要紧的。你先松手,将马车赶到人少的僻静处。”颜素问给尔容使了个颜色,尔容抚了抚胸口,待气息平稳下来之后,掀开帘子,弯腰出去了。 “饿吗?” 颜素问轻声问着,捏起一块糕点递了过去。 孩子看着她,没敢伸手,也没敢动。 “放心,没毒的。” 颜素问笑笑,将孩子的手拉过来,再将糕点放在他的手里。 “吃吧,吃饱了,咱们再说话。” 孩子抿了抿嘴,低头,将糕点凑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杂种,他们都叫我小杂种。”孩子低着头说。 颜素问心中一痛,那两个字,分明就是恶毒的,骂人的字。 “那你姓什么?” 孩子摇摇头:“我没有姓。” “你爹娘呢?” “我也没有爹娘。” “那你是……” “我是被一个老乞丐给养大的,从我记事儿时,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叫我小乞丐,但别的乞丐都叫我小杂种。我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谁,我的家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我没有名字,更没有姓。” “那,那个把你带大的老乞丐呢?” “死了,死了很久了。”孩子倔强的咬着嘴唇:“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身上的味道,很臭很臭的味道。” 颜素问心里更酸了,她问那个孩子,“你想要姓氏吗?你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孩子摇摇头。 “我姓颜。”颜素问语气轻柔的说:“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我很希望能有个弟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认你做弟弟怎么样?” 孩子抬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没关系,你可以先考虑考虑。” 颜素问笑着说,同时,将另外一块糕点放在了孩子手里。 孩子盯着那块糕点,闷闷的说了句:“我,也能姓颜吗?” “嗯。”颜素问点头:“你可以姓颜,我将我的姓氏分给你,并且赋予你给自己取名的权利。” “那好,那我就姓颜。”孩子吞咽着糕点:“那你叫什么?” “颜素问,我叫颜素问。” “素问?素问是什么意思?” “一本医书,一本医书的名字。” “那,还有别的医书吗?” “有,很多很多。” “那,还有适合做名字的医书吗?” “这个……” “没有了吗?”孩子有些失落的看着她:“没有,也没有关系的。” “不是没有,而是很多,只是我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好。” “那提起你的名字,你会想到什么?” “灵枢。” “灵枢又是什么?” “也是医书的名字。《灵枢》和《素问》合起来,叫做《黄帝内经》。” “那我可不可以叫做颜灵枢?”孩子的眼睛亮亮的。 颜素问想了想,点点头:“好,那你以后就叫做颜灵枢了。” 孩子原本晦暗的脸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起身,特意整了整肮脏凌乱的衣衫,然后跪倒,声音极大的说了句:“灵枢见过姐姐!” “乖!”颜素问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扶了起来:“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从街边冲出来,又为什么要拦下我们的马车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有那个孩子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马,若是惊了,当街将你踩踏死都是可能的。”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有人要杀我。” “为什么?”颜素问再次被惊到了。 眼前这个孩子,无论外形还是穿着都是十足的小乞丐。谁会闲着没事儿去杀这样一个小乞丐呢? “因为……因为……”孩子搓着衣角:“不,我不能告诉姐姐,如果告诉了姐姐,他们也会追杀姐姐的。” “姐姐不怕。” “可是灵枢怕。灵枢好不容易才有了姐姐,才有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灵枢不要失去这一切。”孩子说着,咬了咬牙,准备从马车里溜出去。 颜素问伸手,一下子握住了孩子的胳膊:“颜灵枢,你以为这马车是你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吗?” “姐姐放开!” “你若是挣得脱,就尽管逃掉。” 孩子试着挣扎了几下,放弃了。 “灵枢,姐姐没你想得那么不中用,也没你想的那么怕事。你知道这马车是谁家的吗?” 孩子摇摇头。 “邺城顾家。” “顾家?” “当朝一品宰辅顾言卿家的马车。你自小在邺城,顾相你总是知道的吧?” “顾……”孩子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我姓颜,是御医颜家的女儿,你所害怕的那个顾相,是我未来的夫君,也就是你未来的姐夫。小灵枢,我家底儿都给你掏干净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实话吗?” “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相府溜达溜达。” “不不不,我不去,我相信姐姐就是。”孩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这个样子,去相府,就是糟践相府的。” 颜素问没有刻意的去安慰他什么,他自小就是乞丐,这种自卑和不自信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眼下,她要弄清楚的是,谁在追杀这么一个孩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些大概是上辈子就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尽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身着戎装的女军医,而是御医世家的二小姐,可只要遇见了,她就不能不管。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他们要杀我。”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看见他们杀人了。” “他们杀了谁?” “锦娘!” “锦娘?” “姐姐可能不认识,她是在十里铺开店的女掌柜,长得很好看,好多乞丐都喜欢在那一块儿乞讨。她脾气不好,但是心眼儿很好,经常会给我拿一些吃的还有喝的。还有,她会把一些旧衣服丢给我,说是不要了,但那些衣服,都是经过改制的,都是我能穿的。他们,杀了她,我想救她,可是我害怕,我什么也做不了。” 孩子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 看得出来,他很伤心,也很自责。 “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我藏在衣柜里。”孩子咬着嘴唇:“是锦娘把我叫进去的,说是让我帮她丢一些旧衣服。说是丢,其实就是送给我的。我站在铺子里,锦娘在翻找衣服,门突然响了一下,跟着锦娘的脸色就变了。我想回头看的,她却将我塞到了衣柜里,并且叫我不要出去。” 第067章 目击 http://.biquxs.info/

“你都看到了什么?”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凶神恶煞的,女的戴着斗笠和面纱,看不清楚,从头到尾也都没有说过话。” “他们做了什么?” “锦娘好像认识那个男的,她问他还来做什么?男的起初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胳膊这么圈住了锦娘的脖子。”小男孩儿灵枢做了一个动作:“锦娘骂了他几句,他就用手捏住了锦娘的下巴,恶狠狠的让锦娘闭嘴,说锦娘再说话的话就拔了她的舌头。” “之后呢?” “他们好像在找东西。”灵枢皱着眉头:“最初,他们在翻找布料,后来问锦娘要衣裳,还问她最近都给那些人家做了衣裳,用的什么布料。锦娘说她不记得了,那个女人就打了锦娘一耳光。” “布料?衣服!” “对呀,我也很奇怪。”灵枢耸了耸肩:“我见过抢劫的,但抢的都是值钱的东西,锦娘铺子里的衣服虽然很好看,那些布料看起来也很漂亮,但值不了多少钱吧。” “然后他们就杀了锦娘?” “他们问了好几次,锦娘都说没有,说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布料,还说最近都没有给人家做过衣裳。那男的急了,一下子就掐住了锦娘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那男的说,没气了。隔着柜子门,我看见他将锦娘踢到了一旁,继续在店里翻找着。”灵枢说到这里咬了咬唇:“我看着他们往柜子这边来,吓坏了。他们杀了锦娘,肯定也会杀掉我,好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把门给锁死,我瞅准机会,从柜子里跳了出来,朝着门口就跑。那男的抓住了我的衣裳,我拼命挣扎,衣服被扯破了,他的手松开,我就跑了。” “那你今天是又遇到了他们是吗?” “我躲了好几天。”灵枢把头低了下去:“我听别的乞丐在讨论锦娘的事情,说她的尸体是在井里发现的。那口水井我也知道,但我知道,锦娘不是坠井死的,她是在坠井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可我不敢说,我谁都不敢告诉。我一个人生活,躲了几天,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出来找吃的,没想到在那边街角碰上了那个男的。” “就是杀死锦娘的那个?” “对,就是他,虽然他沾了大胡子,可他的眼神我忘不了。就是他,他就是杀死锦娘的凶手。”灵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我想都没敢多想,就赶紧跑。他会武功,像是会飞的那种,如果不是街上人多,我就被他给抓住了。” “你能详细的描述他的形象吗?”颜素问之前学过给犯罪分子绘制人像,但她是军医,这项技能没有丝毫的施展空间。想不到灵魂穿越到大魏,反而能够实战一回。 灵枢仔细想了想,点点头:“我记得他的长相。” “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再仔细的与我说说。” “我不去相府。”身为小乞丐,灵枢本能的抗拒那个大魏朝人人都忌惮的地方。 “我们不去相府,去另外一个你可能会喜欢的地方。”颜素问将尔容唤进来,附耳说了几句,尔容有些意外,却仍依着颜素问的意思,去与车夫说了。 颜素问带灵枢去的是那间客栈,原本也是去碰运气的,没想到冷娇他们一行人仍住在那里。 “颜姑娘,是颜姑娘。” 颜素问才下马车,就看到洪叔从客栈里迎了出来。她眯眼一笑,如大家闺秀般轻柔的唤了声“洪叔。” “刚这位姑娘说是你来了,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她诳我,如今见了颜姑娘,这心才落回肚子里。老乞丐在这里先谢过颜姑娘,谢颜姑娘治好了我家冷爷。” “洪叔客气了,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家应该做的。素问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冷爷已经在屋里等着了,颜姑娘快请。” 颜素问点点头,牵着灵枢的手走了进去。刚进客栈,就看见冷娇站在客房门口,正抬眼看向自己。他本就身形瘦弱,这会儿又是大病初愈,气色比之常人自然弱了些。与那天看病时一样,冷娇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儒衫,越发显得他娇娇可怜。 “冷爷好。” “颜姑娘。”冷娇点头,拱手:“多谢颜姑娘的救命之恩。” “冷爷客气了,这真正救冷爷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个大夫。” “在冷娇心里,冷娇的这条命就是姑娘救的。”冷娇后退一步,指了指客房:“外头冷,姑娘屋里请。” “不了,我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一来是看看冷爷你的病,二来也是有事想要拜托冷爷与洪叔。” “颜姑娘不必客气,请说。” “他叫颜灵枢,是我刚刚认下的弟弟。冷爷看他的这身打扮应该就知道,他是个小乞丐,也是你们乌衣帮的人。我之所以认下他,是因为他与我有缘,将他带到冷爷跟前,是因为他目睹了一桩杀人案,目前正被凶徒追杀。我原本是想将他带回府中的,可灵枢他不太愿意,思来想去也只有冷爷这边适合了。当然,若是冷爷觉得麻烦,或者担心惹祸上身,素问将弟弟带回去就是。” “他本就是我帮内的人,庇护他是我应该做的。颜姑娘放心,灵枢留在我这里,万事都不会有的。”冷娇给洪叔递了个眼色:“先带这孩子下去,给他清洗一下,再换身干净的衣服。问清楚他凶徒的长相,让我们的人留意着。若他当真背负着命案,就让帮中兄弟辛苦一下,将他送到府衙里去。” “冷爷放心,这事儿老乞丐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姐姐。”灵枢看着颜素问有些犹豫。 这孩子,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天之内竟会遇见这么多了不起的人物。姐姐是顾相的未来夫人,照顾自己的是传说中的冷帮主,就连为自己安排洗澡的都是帮内最厉害的洪叔。灵枢有些傻眼,也有些恍惚,他悄悄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笑着说:“姐姐,真疼呢。” “能感觉到疼,就说明不是做梦。”颜素问摸摸他的头:“好好跟在冷爷与洪叔身旁,相信假以时日,你也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再厉害,灵枢都是姐姐的弟弟。” “乖!”颜素问笑着:“赶紧去洗澡换衣服,你们冷爷可不喜欢脏兮兮的孩子。” 灵枢点点头,愉快地跟着洪叔去了。 颜素问转身,就看到冷娇一脸专注的看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冷爷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与我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都不一样。” “那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官家小姐啊。” “洪叔告诉我,你是御医颜家的人,你是颜家的二小姐。” “那洪叔有没有告诉你,我这个颜家二小姐其实并不是在邺城,也不是在颜府长大的。” 冷娇摇摇头。 “那明证你们乌衣帮的消息还不太灵通。我爹不是颜白术,而是他的弟弟颜白青,我跟我爹,我娘一直都住在乡下老家。我呢,打小就跟庄子里的那些野孩子们在一起混,除了我的姓氏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官家气质。我来邺城,本是与顾家退亲的,没想到这婚退来退去的竟没退成。” “退亲?你不想嫁给顾相吗,他可是全天下女子都想要嫁的那种男子。” “你也是啊。”颜素问看着冷娇那张脸,“若你与他站在一处,我相信这世间想要嫁给你的女子一定不比他的少。那么,若此时与素问定下婚约的是冷爷你,冷爷又是否会心甘情愿的娶素问呢。” 颜素问本是假设了一个命题,没想到冷娇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良久,他看着颜素问道:“我愿意!” “哦?”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颜素问只能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街上,身着灰色衣衫,留着络腮胡须的男人停在了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毁了半边容貌的女人,看到男人,她将头低了下去。 “找到了吗?” “跟丢了,那小兔崽子,还挺溜。” “你一个高手竟连个孩子都抓不到。” “不是抓不到,而是这大白天的,街上都是人,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只怕不好收拾。” “那个孩子不能活。” “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他,并且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先拧断了再说吧。布料呢?找到了吗?” “找了,我把锦娘那臭婆娘的仓库都翻烂了也还是没找到那块布。” “继续找。”女人斜了男人一眼,眸光里有些埋怨:“明知东西还没有找到,你就不该下手将锦娘给掐死。” “我只是吓唬她,哪曾想她那脖子那么不经掐,就那么轻轻几下,人就死了。算了算了,不提了,总之,东西我一定会找到的。” “你最好能找到。” “我一定能找到。”男人咬着牙说。 他知道组织里的规矩,若是找不回那块布料,他就会像锦娘一样去阎王殿报道。 “说来说去,还是怨那个传递东西的蠢货,将东西藏在哪里不好,偏偏放在锦娘的铺子里。”男人骂骂咧咧的:“若是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连他的脖子一起扭了。” 第068章 刺杀(上) http://.biquxs.info/

“除了会扭断人的脖子,你还会做什么?”女人没好气的说着:“给主人办事,要动的是脑子,不是手。” “我这脑子不是有点儿不够用嘛。”男人傻兮兮的笑着说,手刚抚上胡须,胡须就被扯掉下来,他赶紧四处看看,用手将脱落的胡须又给粘住了。“主人让你跟着我,不就是对我不放心,对我的脑子不放心。你有脑子,我有手,你说啥,就是啥行不?” “傻呆呆的,也不知道组织把你吸收进来做什么。”女人白了男人一眼。 “因为我会扭断人的脖子,还因为我听话呗。我知道我笨,所以我从来不去质疑组织的任何决定,就像我从来不会怀疑你给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这大概是你唯一的优点了。”女人装模作样的摆弄着东西:“客官,要不你再看看这个簪子?” “这簪子挺合适你的。”男人依旧傻兮兮的。 “听着,有人看见那孩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是黑色的。” “黑色的马车?”男人放下簪子,原本舒展的眉皱成褶子。 “不是普通人家的那种黑色马车,而是悬挂有顾家家牌的黑色马车。” “顾家?” “顾家。” “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被顾家的人给救了?” “不确定,我得到的消息是那个孩子闯进了顾家的马车内,但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男人摇摇头:“顾家有资格坐马车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宰相,一个是宰相他老娘。听说他娘不大爱出门,那这坐在马车里的就一定是那个宰相。他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断然不会让一个小叫花子活着。” “那可未必,那人还告诉我一件事情。”女人讥笑着:“说是那孩子上了马车之后,从马车内出来一个姑娘,丫鬟模样的姑娘。” “没听说那宰相出门有带丫鬟的习惯啊。”男人摸摸头:“他经常带着的是个男人,据说还是什么小将军。将军?将军不去打仗,整天跟在宰相的屁股后头,由此可见那皇帝是昏庸的。” 女人凌厉的扫了男人一眼:“你是活腻歪了吗?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男人住口:“那你认为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想办法进入顾家,探一探那孩子是死是活。” “有这个必要吗?” “你刚刚还说的,不会质疑我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这不是质疑。”男人心急的解释着:“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冒险,那顾相是什么人,他能允许一个小叫花子……好,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我今夜就找机会混到顾家去。” 从客栈出来,就看见骑在马背上的顾长风。 他是宰相大人,她的行踪,自然是逃不过他眼睛的。对于他的出现,她一点儿也不意外,落落大方的,带着浅浅笑容走过去:“大人怎么来了?是来看冷爷的吗?” “本相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顾长风下马,走到颜素问跟前,居高临下,就那么看着她:“夫人说出来采买,怎么采着买着就到了这里来。” “大人这是在明知故问吗?” “本相不知,又何来的故问。” “在街上逛的时候,遇到个乞讨的小孩子。”颜素问仰头看着他,目光无波,亦没有丝毫的掩饰:“他从街的一边儿冲出来,差点惊了马车,随后又惊慌失措的闯进车厢里,嚷嚷着让我救他。仔细询问后才知道,他目睹了一桩命案,那会儿正被凶手追杀。” “你相信了?” “相信了,一个小孩子,总不会说谎话吧。再说,那案子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什么案子?” “一个有些蹊跷的案子。” “有些蹊跷的什么案子?” “城里是不是有个地方叫十里铺,那里最近出了一桩命案。死者,是个叫锦娘的女子,尸体是从水井里打捞上来的。锦娘是个做衣服的,容貌尚可,脾气暴躁但很善良。” 顾长风看了顾云飞一眼。 “是有这么一桩案子,因为找不到目击者和凶手,至今未破。” “那孩子就是目击者,他看到了凶手的样子,并且能够认出他。哦,还有,那孩子告诉我,凶手之所以杀死锦娘,是他们在找一块布料,那布料如今可能被做成了衣裳。大人您说,这案子是不是有些蹊跷。” “云飞,去查查。” 顾云飞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还有要说的吗?” “我,认了那孩子做弟弟。”颜素问看着自个儿的脚尖儿,也不晓得为啥有些心虚:“他是个孤儿,自小在乞丐堆里长大,照顾他的老乞丐也死了。我让他跟我姓颜,还给他取了名字叫做灵枢。大人也知道,我是迟早要嫁给大人的,颜家不适合让那孩子待着,顾家他又没有胆子进去,思来想去也只有冷爷身边适合他。” “我知道了。” “所以,大人不生气了。” “生气。” “哦?” “上马!”顾长风将颜素问抱起,在她还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将她抱到了马背上。 “我……” “你想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不,我会,就是骑得不多,而且很多年都没有骑过了。”颜素问没有说谎,在她还是军医的时候,有接受过专门的骑马训练。但是,训练用的马跟这时候的马是不一样的。坐在马背上,她难免有些紧张。 “会骑就好。”顾长风翻身上马,将颜素问圈在了自己怀里。 马,走的很慢,两旁的树木、房屋、行人也都跟着慢悠悠的向后退。颜素问低着头,生怕看到什么注视的,打量自己的目光。顾长风低头看着颜素问,视线穿过她的发梢落在她低垂的羽睫上。 他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一个女子的睫毛,浓密的像是两把小羽扇,将她灵动的双眸都给遮挡了起来。 “素问。”良久,顾长风喊了她一声。 颜素问抬头,头顶撞到了他的下巴,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被他紧紧攥住:“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为何道歉,是因为你失了神,还是因为你撞到了我。” “因为撞到了大人。” “没关系,不疼。”顾长风叹了口气,故意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别动,我有话与你说。” “嗯。”颜素问轻应了声,真的没有再动。 车夫驾着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颜素问稍微分神,就能听见车轱辘的声音。她想着,他今日为何要带她一起骑马,而不是共乘马车。 “以后,想去哪里都可以叫上我。” “哦?” “我虽说过会保护你,也说过会护你周全,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心中并无十足的把握。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出现任何的问题。”顾长风收起下巴,“你清楚的,我的敌人很多。” “我有自保的能力,况且,那些人不一定会针对我。” “他们会的。”顾长风的眼眸暗了暗:“他们会认为你是我的软肋,是我的弱点。” “那,素问是大人的软肋,是大人的弱点吗?”颜素问轻声问,问完之后,又觉得这个问题自己是寄予了希望的。未免失望,或者是未免日后希望,她又飞快的给了自己答案:“素问不希望自己成为大人的软肋,更不希望成为大人的弱点。素问希望自己成为大人的软甲,刀枪不入,希望成为大人手中的剑,无往不利。那些人,若是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也得问问我自个儿答不答应。” “这是你心中想的?” 她的话头转换的很快,且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掩饰的很好,顾长风无法直视她的眼睛,也无法窥探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不能否认的是,她的回答,让他有些吃惊。 男尊女卑的世界,有多少女子是希望躲在夫君的羽翼下得到最妥帖,最妥善的保护的,可她却说,她想成为他的软甲,他的剑。他凝眸看着被圈在自己怀中,猫一样乖的女子,想象着她露出利爪行凶的样子,嘴角忽的就扬了起来。 “颜素问,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大人这话说的会不会有些早了?”颜素问的肩膀微微动了下:“大人就不怕,日后素问会成为大人的麻烦,让大人你后悔遇到素问,并且那么坚决的想要娶素问回家。” “不会。”顾长风拥住了她:“我的夫人,我自然是费了心思去了解的。” 顾长风的这句话似有所指,又似只是单纯的告白,颜素问脑子有些乱,她低着头,没有再回应他什么。 “答应我,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又走了一程,颜素问的眼睛突然被顾长风的手给捂上,紧跟着是他在自己耳朵边的低语。他的声音很冷,像极了她在官道上初遇他的那天,而且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自内由外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杀意。 刺杀! 这绝对是另外一场明目张胆的刺杀! “大人!”颜素问刚刚抚上顾长风的手背,耳朵里就听到了羽箭穿过空气御风而来的声音。 第069章 刺杀(下) http://.biquxs.info/

羽箭破空而来,箭在颜素问的眸中化作一条流动的银线。 凶手的目标不是她。 她快速侧向一旁,将顾长风一起从马背上拉下。拉拽时,她用了全力,以保证不会出现纰漏。 “素问。” “我没事,杀手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顾长风将颜素问圈在怀里:“还记得官道上遇见的那伙人吗?” “就是被你杀光的那伙?” “没有杀光,溜了几个,我一直在追查幕后真凶。” “查到了吗?” “他们隐藏的很深,几次窥见狐狸尾巴,又都被溜了。” “看来,大人这一次是踩到他们的尾巴了。”颜素问眯眼,用自己上辈子学过的那些专业知识来判断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 官道上的杀手如何,颜素问无从判断,但眼下来的这一波,绝对是高手。业成击杀顾长风,对方定是将自己看家的杀手都给舍出来了。 “他们有备而来,似乎很有把握将大人的命留在这里。” “的确不是一般的杀手。”顾长风斩断另外一根飞来的羽箭:“怕吗?” “不怕。”颜素问说的是实话,眼前这点儿才到哪儿,若他清楚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就不会这么问她了。 “可我怕!”顾长风说着,将颜素问推向顾云飞:“带夫人离开。” 说完,脚尖轻点,身形诡异的从两名扑来的杀手中间穿过,手中剑光一闪,两名杀手,一个被划了脖子,另外一个则被划了脸。 此时,三把羽箭破空而来,已经无限靠近顾长风的身体,他急速后退,左右却又有两支羽箭进行围杀。 就在杀手们以为顾长风必死无疑的时候,左右两支射向他的羽箭被打落了。左边那支是被玉簪打落的,右边那支却是被耳坠子给击落的。 顾长风来不及细思,快速避开了正前方的三支羽箭,一个半旋落在了颜素问跟前:“为何不听话?” “因为我是你的夫人啊。”颜素问与他站在一处:“既是夫人,就该与夫君荣辱与共,患难与共。” “会死的。” “不会!”颜素问仰起头:“夫人既有胆子选择留下,夫君就必定有办法护其周全。” “你倒是信我。” “大人错了,我只是相信自个儿的眼光。我颜素问的未来夫君,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干掉的。” 说着,手快速的抓了把东西,朝着对面扑来的杀手撒了过去。 “大人捂住口鼻。” “是什么?” “还没顾上取名字。”颜素问拉着顾长风后退:“看他们的样子,叫个痒痒散也不错。” 痒痒散,这是什么鬼名字。 顾长风朝杀手看去,只见刚刚还杀气十足的杀手,这会儿竟跟个猴子似的不停的在上挠下抓。其中一名杀手,更是将脸上的黑布都给扯了下来。借着头顶的微光,隐约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红疙瘩,而且越抓越多,不一会儿整张脸都给抓破了。 “毒药?” “不是。”颜素问拍拍手:“只是用来防身的。” “防身?也包括我吗?” “来邺城之前,有这么想过。” “那来邺城之后呢?” “看到大人长得这么帅,对我又是那样的好,就舍不得了呗。” “先杀了那个女的,她会用毒。”见有杀手中招,其他隐藏的杀手也都冲了出来。 顾长风执着长剑,将颜素问护在了身后。 “大人一定要护好了我。”颜素问乐悠悠的说着,丝毫不见慌张害怕的样子。 “大家伙儿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他们三个。” 杀手群攻而来,顾长风的眸彻底冷了,他原本还在担心会照顾不到颜素问,可下一瞬,他印象中那个狡黠的,却也是柔弱的女子,竟用一种他并不熟悉的陌生的步伐冲到了杀手跟前,在杀手尚未反应过来时,手法飞快的点着。待他靠近时,他才发现,她用的不是手指,而是银针,针针致命,毫不留情。 他的未来夫人,居然如此厉害,在面对众多杀手围攻时,不仅没有慌乱惊叫,反而以自己擅长的东西,快速的进行反杀。 颜素问之所以能够反杀成功,源于她对人体的足够了解,对银针的掌控,以及前世从事特殊行业的特殊训练。她的确不会武功,但她上辈子学的都是真正的杀人以及如何才能不被杀的技巧。这些技巧,不漂亮,甚至有些难看,但却能保命。 命,才是最重要的。 躲开杀手的一记空掌,她反手将一枚银针刺入杀手的腋下,利用娇小的身形条件,自杀手腋下穿过,同时将第二枚银针刺入他的后颈。在躲闪时,她的发髻松开,发丝随风扬起,抬手理发的动作,配上她杀伐时的决断,竟在瞬间缠住了顾长风的心。 如果之前,他对颜素问的感觉是悸动,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夫人也还可以。这会儿,他的心,已经完全沉沦,他想要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想要她做自己的夫人,而是想让她一生一世都陪在自己身边。 刺杀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巡防营及相府府兵接到顾云飞的讯号赶来时,这批杀手几乎都死光了。 顾云飞受了一点轻伤,颜素问的衣衫也有被划破的痕迹,顾长风在杀了一名试图反抗的杀手之后,将颜素问抱了起来。 “我没事儿,就是衣裳破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颜素问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挣扎,只是用手轻轻推了推。 “别动,我想抱着你。” “大人是在后怕吗?” “是!”顾长风低眉看她:“这般厉害的夫人,若是丢了,我去哪里再寻个?” 颜素问眨眼,再眨眼,忽然有些后悔,她想着,她若是打从一开始就娇滴滴的,时不时喊喊救命,再拖累一下两下的,顾长风没准儿就瞧不上她了。 亏,真是亏大发了。 她咬着唇瓣,在心里连着骂了三声蠢。 “后悔了?”顾长风笑了,低低的,浅浅的那种笑:“后悔也晚了。颜素问,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我发誓,真的没了!”颜素问举手发誓,顾长风却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猝不及防的亲昵,让她瞬间红了脸,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相爷,下官来迟,让相爷与夫人受惊了。” “限你三日,查清楚这些杀手的来路。”顾长风没有理会那名官员,而是直接抱着颜素问从他跟前走了过去:“你知道我的脾气。” 官员懦懦应着,脸都白了。 不等顾长风走远,那名官员就指挥者属下将那些死了的,死了但是没死透的,没死却装死的,以及还留着一口气的杀手全部拉了回去。三天,他只有三天时间,一刻钟都不敢浪费。 颜素问伸出手指轻轻在顾长风的胸前戳了戳:“你不会真要他的命吧?” “他的命是他自己弄丢的。” “你确定你不是在故意难为人吗?像大人这般厉害的,都抓不住那些杀手的幕后真凶,大人指望着那名官员三日之内就给大人一个确切的回复?大人是想说自己笨呢,还是想说,那个当官的比大人你还要厉害。” “颜素问,你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试图激怒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个当官的有些可怜。他也是兢兢业业的,也是有家有口的。大人,您是宰相,这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他若尽力了,就算查不出,您也不要难为他好吗?” “你在为他求情吗?” “没有,我是在为大人积福。” “我会让云飞帮他的。” “大人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知道。” “是与大人同朝为官,且有些不好动的人,所以大人不便出面。” “女大夫,太聪明了可不好。” “大人说的是,民女一心学医,哪里懂得这些朝政上的问题。” “本相的夫人,可以适当聪明一些。” “大人这标准太高,民女做不到。”颜素问撇了撇嘴:“大人,这是准备带民女去哪里?” 颜素问仔细辨认过,这不是去相府的路。 “相府太远,未免路上再出意外,我们还是就近休息的好。” 顾长风说着,将颜素问放了下来。 这是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院落,门上,写着“云宅”两个字。门上挂着一把锁,锁却是打开的。 “这是谁的家?” “我们的。”顾长风将锁取下,“这院子,你应该喜欢。” “既是你的产业,为何要叫云宅,而不是顾宅?” “因为顾字太扎眼。” “那就叫长宅,风宅?唔,是有些不大好听。”颜素问琢磨着:“其实,可以叫言宅。” “颜宅,不错!”顾长风点头,顺便解释着:“这宅子是云飞寻的,当初买宅子用的也是假的身份,至于这名字,也是云飞起的。” 顾长风牵起颜素问的手将她领进院子里:“这宅子我不常来,刚开始是没时间,后来……我已经吩咐云飞,将这宅子过到你的名字。你是学医的,这地方,适合开医馆。” “后来怎么了?”颜素问抓住顾长风的手:“你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 “后来……”顾长风低头,轻轻抵住颜素问的额:“后来遇见了你,也就没必要再来这里了。” 第070章 锦娘 http://.biquxs.info/

少年成名,人人都羡慕顾家养出了个好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大魏手握重权的一朝宰辅。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旁人看见的只是你的风光,看不见的是你为这份风光付出的努力与代价。 颜素问没有说话,而是主动伸出手,勾住了顾长风的脖颈:“很辛苦吧?” “什么?” “我瞧的出来,你并不是留恋权势的人,你之所以做这个宰相,是因为皇帝对吗?我听人说过,你与皇帝是少年知己,他的帝位,有你一半的功劳。” “外人之言,不可全信。” “你视皇帝如知己,一心一意的想要辅佐他,可你心里也明白,再好的兄弟,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与他之间,也就只剩下了君臣二字。在外人看来,你或许是舍不得眼下的荣华富贵,可在我看来,你只是想要等他的帝位再稳固一些。你身上的那些伤,都是急于为他扫清障碍才留下的,你心里的烦,是你不知道已经变成君的他,是否还对身为臣的你毫无芥蒂。大人,我知道,你这个宰相,做得很辛苦。” “你已经握住我的心了,又何必握得这么紧。”顾长风叹了口气,将颜素问拥到了怀里:“太聪明的女子不好,但本相喜欢。” “大人受伤了吗?”颜素问贴在他的胸前轻轻问。 “没有。”顾长风想到她被划破的衣裳,松开手,重新将她抱起,走进屋里放到床榻上。 “我没事儿。”颜素问看了眼被划破的衣衫,那些杀手都是高手,招招致命,她也是运气好,才能躲得过去。 “这是什么?”顾长风翻开衣袖,指着她胳膊上的那道箭伤。 “毕竟是杀手,要是不让他们蹭破点儿皮,也显得他们忒不专业了。”颜素问看了下:“没事儿的,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不会留疤的。” “你们颜家庄养大的姑娘都是你这样的吗?”顾长风找出金疮药,坐在床边,帮她给擦伤的地方上药。 宰相大人用的金疮药,必定是极好的,抹上去有些微凉,伤口却没有刺痛的感觉。 “马背上,你是故意将我扯拽下来的吧?” “大人生气了?” “是!”顾长风看着她的眼睛:“你应该相信我,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再有,遇到危险,我宁可你丢下我,而不是想办法救我。素问,你很聪明,也比我想象中厉害的多,但你是女人,我不希望我的女人因为救我而受伤。” “抱歉,下次不会了。”颜素问低头,聪明的不去与一个拥有封建思想及大男子主义的直男争执。她拉下他的手臂,柔声道:“让素问帮大人上药吧。” 顾长风轻嗯一声,将手里的金疮药递了过去。 颜素问接过,扫了眼他的衣裳,羽箭刺破的地方不少,一时半会儿,她竟不知该从哪里抹起。 “先给这里上药吧。”顾长风脱鞋,盘腿上榻,先将外衫解开,随之将里衣也给扯开了。颜素问俏脸一红,错开了眼。 “害羞了?”顾长风喉咙里带着笑意。 “没有!”颜素问故意扬着脸儿:“我是女大夫,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 “是吗?”顾长风盯着她的红唇,她现在的样子,像是在邀请他。凑过去,低头,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轻轻吻住她的唇,继而将她抱在怀里。 颜素问只有一只手是空着的,可顾及到他身上的伤口,她又不忍心用力挣扎。此时,她的脸,是紧贴在他胸口的,距离近到,他们二人的心跳都跳成了同一频率。 身为宰辅,顾长风见过无数的女人,娇贵如公主、郡主,低贱如烟花女子,不管是官家小姐,商贾千金,书香世家的娇娇碧玉,却从未有一个女子能像颜素问这般让他无法把握,甚至有些捉摸不透。她一边抗拒着与自己的婚约,一边又讨好的迎合着他。一边显着较弱,仿佛她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大夫,一边面不改色的与他刑讯蛊师,且能在面对暗杀时毫不犹豫的进行还击。 顾长风的吻里夹带着他的思绪,颜素问只是顺从的承受着,心里想的却是,就当拍戏了,就当拍戏了,一个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察觉到她的敷衍,顾长风的吻也变得专注起来,颜素问在他的连番讨伐下,竟也有些失神,脑袋晕乎乎成了空白。等她再回过神时,发现她被他圈在榻上,他看她的目光,像是一只在克制自己食欲的狼。 “两年,我只等你两年。” 顾长风“嚯”得起身,顺带着卷走了她手里的金疮药。 “药,还是我自己上吧,我担心你手里有火,到时候,被烧着的是你自己。” 颜素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看着自己的手,心说:“你才有火,而且是邪火。” 顾长风二十几岁,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她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及时止步的话,她会不会就那么被他给吃干抹净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段,虽已生出了妖娆曲线,可到底才刚满十六岁,属于初春的花骨朵,经不起摧残。 她捂着脸,心绪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的。 这一夜,他们就宿在云宅里,同住一屋,同睡一榻,却分别盖了两床棉被。用颜素问的话说,是担心顾长风半夜三更控制不住自己,擦枪走火。顾长风则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在思考颜素问口中“擦枪走火”这四个字的意思。待到天亮,他一个翻身,将她重新压回榻上,恶狠狠的问她:“那四个字是你从哪里学的?” “哪四个字?” “擦枪,走火。” “唔,书上看的。” “那本书?” “不记得了。” “找到那本书,就烧了它。”顾长风起身,有些气闷的说:“我说两年就是两年,两年之内,既不会擦枪,更不会走火。” 颜素问一愣,终于明白这位大人一大早的火气与怨恨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半跪着,爬到床边,伸手,从后面抱住顾长风的腰:“大人说的,素问自然是相信的。” “松手。” “哦?哦!松开了,我松开了。”颜素问麻溜儿的下地:“咱们今个儿啥安排?” “去十里铺。” “十里铺?” “冷娇让人送来的一份东西。” “冷爷?十里铺,十里铺,我想起来了,是锦娘的命案。” “冷娇的人查到了那名杀手,他外号屠三,隶属于一个杀手门派。那个门派,行事诡秘,做事也很少出现纰漏。朝廷几次想要将其围剿,却都因为苦无证据作罢。这一次,兴许是个机会。” “杀手门派怎么会与锦娘扯上关系?” “因为锦娘也曾是那个门派里头的人。”顾长风自袖口中掏出一卷画像递给颜素问。 颜素问没有去看画像,而是盯着顾长风的衣袖:“这画像,大人一直放在袖子里?” “怎么?” “睡觉的时候也在?” “嗯。” “大人不觉得膈的慌吗?”颜素问看了看自己的袖口,莫说塞一副画像,就是里头衣服折起来,她都会觉得不舒服。 “还好,一些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比较安心。” “大人好可怜。”颜素问有些同情的看着顾长风:“这大官,果然都不是好当的。” “你在心疼我?” “不,我只是在吃醋。”颜素问将这个话题绕过去,指了指手里的画像:“大人身上带着别的女子的画像,就连睡觉都不肯放下。这知情的,说这画中女子是与大人正在关注的某个案子有关,这不知情的,会以为这画中女子是大人的心上人。” “会这样以为吗?” “当然会啊。” “也好。”顾长风的表情变轻松了些:“日后,我在身上多带几张,这样杀手就摸不清,我心里装着的到底是谁。” 大人就是大人,这种情况下,都能说出让她心动的情话来。 颜素问抿抿嘴,将画像打开,仔细看了看。 “之前听灵枢说过,说这锦娘是个很漂亮的女子,今日见了这画像,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锦娘,的确很漂亮,光是眉角眼梢的这些风情,就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她是杀手,自然会些媚功。”顾长风倒不觉得这锦娘漂亮,他的注意力全在颜素问的身上。“三年前,她自废武功,退出了那个杀手组织,据说是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 “冷娇给的情报,应该错不了。三年前,锦娘奉组织的命令去杀一个人,没曾想,她却喜欢上了那个人。杀手,喜欢上了被杀的对象,这对杀手来说,本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锦娘却用了心,为了保护那个人,不惜自废武功,向杀手组织的头目求情。最终,她保住了那个人的性命,却被那个人给辜负了。” “锦娘一定很恨吧?” “是,她杀了那个人,之后就隐了姓名,换了身份,躲在十里铺,以给人做衣裳为生。偶尔,也会给杀手组织提供些情报。杀手组织要找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铺子里也就不足为奇了。奇怪的是,锦娘竟没有将那个东西交给组织。” “冷爷查出来那个东西是什么了吗?” “只查出来是一张图。” 第071章 密室 http://.biquxs.info/

“藏宝图?”颜素问的眼睛倏地亮了。 “兴许是,兴许不是。” “大魏朝居然也有大人不确定的事情。”颜素问用手指弹着下巴。 “宰相只是官职,不是神仙,我不可能事事都知道。”顾长风扣住颜素问的手:“十里铺的案子,与你们颜家也有些牵扯。” “颜家?怎么哪里都能扯上颜家。”颜素问有些意外:“你该不是要告诉我,那个消失的图,到了我们颜家吧。” “应该没有。”顾长风牵着颜素问的手往外走:“我瞧得出来,你除了学医很有天分外,断案似乎也有些天分。十里铺的案子,衙门的人一筹莫展,牵扯到颜家,他们更不敢妄断。” “是因为你我的关系?” “是。” “唉!”颜素问叹了口气:“我现在真感觉我是戴有主角光环的人,走到哪里,这麻烦就跟到哪里。” “你不是麻烦,就算是麻烦,也是我的麻烦。”扣着颜素问的那只手,又紧了些。 云宅外头,顾云飞嘴里衔着一根枯草斜靠在车架上,看见顾长风与颜素问出来,立马站直了。 “爷,夫人。” 顾长风点点头,一路牵着颜素问上了马车。 顾云飞瞧着,眉眼里显出了笑意,那笑意被颜素问看到,心说,这小将军肯定是想歪了。 唉,自从她上了顾长风的这条贼船,就感觉越发的洗不白了。 静心庵一夜,旁人都说是她勾搭了顾长风,毁了堂堂相爷的清白。 云宅一夜,明明防备的是她,可落到旁人嘴里,只怕又要说是她霸王硬上弓,将可怜的相爷给吃干抹净了。 她呕,她这心里特别呕。 想到这里,她甩了顾长风的手,有些郁闷的托住了下巴。 顾长风皱眉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这突然而来的小脾气是怎么了。 十里铺,一如往昔那般的热闹,只不过在经过锦娘的裁缝铺时,那些行人都会刻意的远离一些,唯恐沾染上什么晦气。 推开门,门内那些做好的以及没做好的衣裳都和主人在时一样,安静的悬挂在那边。靠右手的位置,整齐的码放着一些布料。料子分为两种质地,好的,跟较好的。通过料子的质地,大概也能判断出来光顾这间裁缝铺的主顾是什么样的身份阶层。 “与锦娘这铺子有所牵扯的是不是谢姨娘?”颜素问看着一件衣裳问。 “你怎么知道是谢姨娘?” “因为颜家只有谢姨娘喜欢这样的款式风格。”颜素问指了指那件衣裳:“不管是款式,面料,还是上面的绣花,都是谢姨娘喜欢的。” “你了解这个谢姨娘吗?” “不太了解,只知道大伯父待她很好,而她也很懂大伯父的心思与喜好。另外,与别的侧室不同,谢姨娘虽得大伯父疼爱,却并没有恃宠而骄,在府中很是低调,即便是受到大伯母的为难,她也是能忍则忍,能咽则咽。” “那你认为她会与锦娘的案子有牵扯吗?” “应该没有。”颜素问摇摇头:“若谢姨娘真有杀手组织的背景,不至于在颜家忍气吞声。是,颜家掌管着朝中乃至皇室的很多秘密,但这些秘密,只限于身体状况,而非其它。这些,皇室或许看中,但杀手组织不会在意。说白了,我杀你,就是要杀你,你是不是患病,是不是患有难言之隐,并不在我杀不杀你的考量范围之内。 还有,大人说过,衙门里头的人已经查出了颜家与十里铺锦娘的这件命案是有牵扯的,可这么几天过去了,却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这说明,颜家与命案并无过分牵扯。谢姨娘就只是这裁缝铺的一个老主顾,一个出钱买衣服的。” “根据灵枢的证词,凶手在杀死锦娘之前,曾翻动过这里的衣裳与布料,这说明,那个图可能是藏在布料上的。至于那块布料,有没有可能已经被锦娘做成了衣裳,且就是给谢姨娘做的衣裳。” 颜素问摇摇头:“我觉得不会,锦娘不会那么笨,若她知道布料上有图,是绝对不可能将图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上的。” “或许,她认为将图放在颜家会比较安全。谢姨娘只是颜白术的侧室,又是她铺子里的老主顾,她将带有图的布料做成衣裳,交给谢姨娘,改日再寻个理由,将衣裳要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我倒觉得是有可能的。”顾云飞在一旁说着,眼睛同时在铺子里上下瞄着。 “那衣裳,到了谢姨娘手里吗?” “没有,从卷宗上的记录来看,谢姨娘曾让丫鬟香草过来取衣裳,但衣裳还没取到,锦娘就死了。” “所以,这衣裳仍在锦娘的铺子里。”颜素问在铺子里巡视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件颜色喜气,做工精细,款式与花样与谢姨娘往日所穿十分相似的衣裳上面:“若我没有猜错,这件应该就是谢姨娘让锦娘为她赶制的。” “这衣裳像是……”顾云飞看了看颜素问。 “颜府的中馈都是大伯母掌管的,但大伯母不喜谢姨娘,平日都是尽可能的对其进行克扣。大人已经让你去颜府下了聘礼,顾颜两家联姻就是眼前的事情,谢姨娘是个要脸面,这个时候,就算再难,也会挤出买衣裳的钱。这衣裳,就是送我出阁时她要穿的。” 顾云飞绕着衣裳转了三圈,里里外外仔细的翻看了不下五遍,皱着眉说:“这衣裳不像是藏有秘图的样子。” “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那些杀手不可能不看,若是真藏有秘图,咱们现在也就看不见这件衣裳了。你们说,这铺子里会不会藏有密室或者暗格?” “密室?暗格?”顾云飞后退一步:“如果这个锦娘真是杀手组织的人,整个密室,弄个暗格也是正常的。可我左看右看,这铺子都不像是能藏有密室的。这左右两边也都是铺子,墙体厚度有限,除非锦娘的这个密室或者暗格是能隐藏起来的。” “是谁说的这密室或者暗格就一定得藏在墙里头,它或许藏在你的脚下呢。”颜素问蹲下,用手掰了掰那个奇怪的看似装饰一样的小角,原本平整的地面,突然凹下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 “灯!”顾长风伸手,顾云飞忙将一盏油灯递了过去。 “小心些,这里面的味道有些不对。”颜素问拉住顾长风的衣角 “跟着我,小心些。”顾长风反手握住颜素问,一手握着油灯,一手牵着她,往地下密室里走去。刚下几步,就看到一扇木门,木门带着很重的潮气。没有任何迟疑,顾长风抬起右脚,朝着木门踹去。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泛着潮气的木门被踹开。潮湿的腥臭,掺杂着尸体腐臭的味道,一股脑的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伴随着油灯的光亮,密室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帘,恐怖至极。 “咳……咳咳。” 颜素问脸色一变,迅速扭头移开视线,同时忍不住干呕出声。顾长风紧拧眉间,顺势将颜素问圈在了怀里,并且单手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身上。 他常在刑部,对于刑部的各种酷刑更是熟记于心,但在刚刚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亦有种强烈的想要反胃的感觉。眼前的场景摧残着他的眼球,相比较现在看到的,他越发认同颜素问之前在刑部大牢说的那些话,他们刑部的那些酷刑,就是小儿科。 房间正中,是两具尸骸,确切的说,是两具被折磨,分割的不成样子的尸骸。 被绑在柱子上,头发散乱的堆在一旁的那具应该是女尸,她被生生剥了皮,且那张已经明显开始腐烂的人皮就挂在她的尸体旁边。 那个被绑在凳子上的是具男尸,男尸被迫看向女尸的方向,从他手足变形的情况来看,他一定是亲眼目睹了整个剥皮过程,然后活生生给吓死的。他的衣裳相对完整,但心口的位置却破了一个洞,洞里空荡荡的。 他的心,被掏走了。 恐怖,阴森,怪异。 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颜素问强忍着作呕的感受,深吸一口气,扼制住内心的恶心,抬头看着顾长风的下巴说道:“锦娘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娶了别的姑娘?” “嗯。”顾长风轻嗯以回应。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男人还有他的妻子都被锦娘给捉了回来。锦娘为了那个男人,脱离了杀手组织,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不惜自废武功。如此付出,却被辜负,她一定是恨极了那个男人,并且会认为男人是为了自保,所以欺骗她的感情。 女人对待感情,既深情又偏执,她一定无法容忍这样的欺骗,所以她与杀手组织达成了交易,帮她完成交易的极有可能就是杀死她的那两个人。杀手组织帮她把这两个人捉回来,交给她处置,她则继续为杀手组织提供情报服务。 这个女人应该是比男人先死的,从现场来看,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锦娘一点点,一寸寸剥掉皮的。锦娘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她误认为,男人变心,是看上了女人的这张皮。男人则被她捆在这张凳子上,亲眼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被剥皮而死。他的心,是被锦娘掏走的,至于何故,大人你应该不难猜测。” 第072章 人皮 http://.biquxs.info/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剥皮挖心。”顾云飞掩着口鼻摇头晃脑:“原本觉得这辈子寻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姑娘是最可怜的,现在看来,当个没人要的也挺好。爷,属下这辈子就跟着爷您了。” 顾长风白了顾云飞一眼,没有吭声。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下这么重的手的。”颜素问调整了一下心态,走到那具被捆着的女尸跟前,掩住口鼻,仔细打量:“锦娘既是杀手组织的人,对于杀人这种事情,必然是在行的,你看这剥皮的手法,很专业,也很细致。即便是我,都不一定都做到这种程度。” 顾云飞脊背发凉,不自然的朝着顾长风瞟了眼:“夫人也会剥皮?” “没剥过人皮,但从技术层面来讲应该是一样的。”颜素问说着,将目光投到那张剥下来的人皮上:“咦,这是什么?云飞,把油灯都拿过来。” “夫人不愧是夫人,对人皮的兴趣都这么大。”顾云飞说归说,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将密室内能拿到的油灯都搁了过去。 “你们看。”颜素问举起一盏灯,凑到人皮跟前:“这张皮上有东西。” “好像是有东西。”顾云飞也顾不得捂嘴了,他皱眉看着那张人皮道:“这是画吗?这锦娘未免也太好兴致了吧,把人的皮剥了,还有心情在上面画个画。啧啧,如果这剥皮的是夫人,是不是得在上面写个药方。” “这不是画,而是图。”顾长风简单的总结。 “的确不是画。”颜素问将油灯递给顾云飞,自己则小心翼翼将那张悬挂着的人皮给取了下来:“大人确定这是图吗?” “是图,但却是残图。”顾长风指了其中一个位置:“这是邺城,这是蓉城,这是宣城,这是一张残缺的地图。” “画地图?这锦娘也真够奇怪的。” “是挺奇怪。”颜素问将人皮举起来,让地图透过光亮变得越发清晰:“这图不是剥下人皮之后画上去的,而是先画上去,后剥的人皮。你们猜猜看,这图,会不会就是灵枢所说的,杀手追问锦娘要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不是在布料上吗?” “也许,原本应该是在布料上的。”颜素问将人皮搁下:“锦娘已死,所有的真相也都跟着她沉到了井里,埋到了地下,我们只能根据眼前这些东西做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胆的猜测?” “假设,凶手将地图绘制在了布料上,且在没有告知锦娘的情况下,将布料混入到了锦娘的布料当中。凶手,可能了解锦娘,但是不了解一个裁缝,那就是杀手锦娘不会整日将心思放在布料上,但是变成了裁缝的锦娘会。方才我仔细看过,前面那些布料都是锦娘精心打理过的。” “夫人的意思是,锦娘发现了凶手藏在自己布料当中的那块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布料?” “嗯。”颜素问点头:“应该是这样,女人对于自己的东西本来就很熟悉,况且这店是锦娘自己打理的,这些布料也都是她自己进货,自己整理的,莫名其妙多了样东西,她不可能不留心,也不可能不去留意。” “锦娘看到了那块布料,看到了布料上的图案,于是猜到了这块布料可能跟她原本的杀手组织有关。所以,她将布料藏起来了?”顾云飞琢磨着:“这东西既是杀手组织的,锦娘为何要藏起来,为何要惹祸上身,最后还把自己给害死了。她自己的组织,她应该是了解的,为何还要去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东西不能落入杀手组织吧。”颜素问看着那张人皮:“这些地方,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 “云飞。” “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查。” “这人皮能保存吗?”顾长风看着颜素问。 “应该可以。”颜素问摸了下人皮:“这人皮被剥下之后应该被处理过,要不,依着这里的湿气和环境,早就该毁掉了。” 颜素问仔细看了看那张图,小心将人皮折叠起来,取下挂在一旁的外衫,将其包裹了起来。 “大人帮忙收着?” “嗯。”顾长风没有拒绝,接过了包着人皮的衣裳。 “这里,是不是也要让官府的人来看看?” “云飞会去办的。” “嗯。”颜素问点头,准备出去时,忽然又转过身来,走到对面的墙壁那里摸了摸。 “又发现了什么?”顾长风问。 “大人还记得那口水井吗?” “你的意思是……” “这堵墙壁的外头可能就是那口井,所以这密室才会这么潮湿。大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呢,还是锦娘刻意为之?” “这个,只有锦娘自己才知道。” “是啊,真相只有锦娘自己才知道,但我估摸着,她一定没想到,她死后会被人丢入那口井里。”颜素问收手,看着顾长风,微笑:“大人,咱们出去吧,这里太冷了。” 从密室出来,看到外头的阳光,颜素问有种在地狱里走了一圈的感觉。 “锦娘的案子有了灵枢做人证,加上冷爷那边的帮忙,抓到那个凶手应该不是难事。这案子了了,与我们颜家是不是也就没关系了?” “从灵枢的描述以及谢姨娘身旁那个丫鬟的证词来看,这件事,与颜家是没有关系的。”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怕吗?在密室的时候。” “有一点,因为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你是不是见过比这个更可怕的场景?”顾长风很认真的问着:“在刑部大牢时,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同,对于酷刑和刑法,你似乎比常人更加了解。我熟悉它们,是因为我打从十四岁起,就经常在刑部行走,我见过他们给犯人用刑,也见过被屠戮的战场,所以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可是你,自小生在颜家庄,长在颜家庄,你是如何熟悉这些的?” “如果我说是天生的,大人相信吗?” 顾长风摇摇头。 “那,如果我告诉大人,我经历过比这些更可怕的酷刑,也见过被屠戮的战场,大人相信吗?” 顾长风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 “那我说什么大人才能相信呢?”颜素问用一种很是无奈的表情回看着顾长风:“大人也知道,我自小就跟爹娘住在颜家庄,我所接触的都是颜家庄里的人。我为什么会习惯这些,为什么不觉得害怕,大概是源于我上辈子的记忆吧。没准儿,我上辈子跟锦娘一样,也是某个特殊组织的杀手呢。” “这辈子不会了。”顾长风将她扯进怀里:“我会尽量护你周全的。” 颜素问抿着嘴,听着顾长风有节奏的心跳,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十里铺锦娘被杀一案破了,凶手被抓,大快人心。可笼罩在十里铺上空的阴影却并未散去,因为捕快们又从锦娘的铺子里抬出了两具尸体。 根据调查,以及报案的记录,衙门核实清楚了这两具尸体的身份。被杀的男人,姓何,名叫何霄,是蓉城何家庄的大少爷,据何家的人说,他们家大少爷是在新婚之夜被人掳走的。这些年,何家一直在打听大少爷的下落,并且准备好了赎金,随时等着绑匪上门。同时被掳走的还有何家的少夫人,也就是同一时间被发现的那具被剥了皮的女尸。 女尸姓朱,名颜,小字圆圆,与何霄是表兄妹的关系,经由两家撮合,结为夫妇。 表兄表妹,成双成对,对于何朱两家来说,这是亲上加亲的喜事,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二人竟会在新婚之夜被人掳走,且被以这么残忍的手段杀死在十里铺的一间密室里。更让他们愤怒的是,那个杀人凶手锦娘,也被人给杀了,他们就是想为死者报仇,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地图的事情……” “死了。”顾云飞摇摇头:“不亏是杀手组织的人,一个服毒,一个咬舌,咱们连半句话都没问出来。幸好,还有小灵枢那个人证,这才让十里铺的案子有了个了结。” “那三座城呢?” “邺城,夫人知道的,就是咱们现在住的这座,是大魏的王城,也是天子所在之处。蓉城,与邺城相连,是座山城,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宣城,是个生养读书人的地方,咱们朝中好多文官儿都是宣城人。在我的印象中,那个是极其迂腐的地方,到处都是举着书本,摇头晃脑的书呆子。我跟相爷去过两回,真真是打从进了城门,就满耳朵的之乎者也,呜呼哀哉,聒噪的人耳朵疼,脑袋疼。” “还有没有别的?”颜素问思索着:“杀手组织的目标,可能不是一座城,而是城里的某些东西。他们是杀手,要嘛杀人,要嘛赚钱。哦,不对,杀手杀人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钱。所以,你想想看,这三座城里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跟钱有关的,亦或者是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蹊跷的事情。” “特别蹊跷的事情?”顾云飞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回道:“有,还真有特别蹊跷的事情,而且是邺城、蓉城、宣城都有的。” 第073章 蓉城 http://.biquxs.info/

“爷,蓉城到了。” 二更天时,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蓉城城外。 此时,已是城门紧闭的宵禁时间。坐在马车内的人,轻轻掀了掀门帘,视线透过门帘间的那道缝隙看向城门上“蓉城”那两个字。 “这里就是蓉城,看起来与邺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城门楼子能有啥新鲜的,大差不差,都长这样。”赶车的人说着,无视紧闭的城门,驱车往前。当马车驶近城门时,巍巍大门自内打开,两名负责开门的士兵则垂手站在门的两侧。等他们进去之后,城门又静静关上。 “宵禁之后,这城门不就不让人随意进出了。”颜素问好奇的看着外头:“难不成,这守城的,也认得大人的马车。” “他们不是认得这辆马车,而是认得云飞手中的那块牌子。” “腰牌?” “差不多吧。”顾长风将窗帘全部撩起:“这蓉城有几处值得去的地方,等事情办完,我带你去看看。” “大人以前常到蓉城来吗?” “不常来。”顾长风放下帘子:“蓉城距离邺城较近,很适合贩卖消息,日常盯这边也会盯得紧些。”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再讨论下去。颜素问将另外一侧的窗帘撩起,目光从那些紧闭着的店铺门上扫过:“咱们要去住客栈吗?”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顾长风合上眼睛,手去伸过来握住她的:“累了吗?” “还好。”颜素问侧了侧腰,虽说宰相家的马车已经尽可能的舒适,可对于长途乘坐的人来说,还是挺折磨人的,尤其像她这样坐不惯马车的,一路下来,浑身的骨头架子没有被颠零散也差不多了。 “马上就到了。”顾长风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眉间微拢,随之平展。 入城,大约行驶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座别院。别院门口,悬挂着两盏极大的灯笼,灯笼上写着“白府”两个字。灯下,分别站着两名小厮与两名粉衫秀髻的俏丽丫鬟。 “少爷!” 颜素问刚被顾长风牵下马车,就见四名小厮与四名丫鬟齐齐行礼,她一下子站住了。 顾长风改牵为拥,不着痕迹的推着她往前走。进了门,看见一条花径弯弯向前,她忍不住问了句:“这白府是什么地方?刚刚那些小厮和丫鬟,为什么唤你少爷” “他们习惯了。” 习惯了?唔,这不是她问话的重点。她问话的重点是,白府的下人,为什么会唤一个姓顾的为少爷,而不是顾少爷。 多一个姓和少一个姓,这里头的意义可多了去了。 “夫人不知蓉城白家?”顾云飞跟了上来。 颜素问摇摇头,看着顾长风的眼睛问:“我应该知道吗?” “你不是蓉城人,不知道蓉城白家也没什么。” 颜素问将好奇的眸光投向顾云飞:“这蓉城白家与别的人家有何不同?” “这个——”顾云飞挠了挠头:“就跟你们颜家是御医世家一样,蓉城白家是武林世家,现任家主白凤起正好也是现任的武林盟主,这白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见一斑。还有,就是白风起的夫人姓顾,而这位白夫人,正好是咱们家相爷的姑母。虽不是至亲的姑母,但却是自小在顾家长大,也是看着咱们家相爷长大的。若非相爷与夫人早有婚约,这白家势必是要与咱们相府联姻的。” “云飞。”顾长风扫了顾云飞一眼:“不该说的,别说。” 顾云飞捂住嘴,对着颜素问摇了摇头。 “你是有个表姐呢,还是有个表妹?” “都有。” “那你姑母原本是打算将那个嫁给你的?” “不知道。” “她们生的好看吗?” “没看过。” “大人,不带这么敷衍人的好不好,她们是你的表姐妹,你怎么可能没有看过?” “就算见过,也没什么印象。”顾长风看着颜素问,表情是严肃的:“一,我与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且已经向颜家下过聘礼,只待来日将你迎娶过门。二、白家有意联姻,是白家的事情,我顾家从未有此意向。三、我们此来只是借宿,不牵扯其它,夫人若是吃醋,吃的没有理由。四、白家在蓉城地位特殊,利用白家的势力,更好办事。” “我没有吃醋。” “女子吃醋,属于正常,夫人不必觉得难为情。” “我就是没有吃醋。” “蓉城的醋还不错。” “什么意思?” “爷的意思是,夫人适当吃个醋也没什么,爷喜欢。”顾云飞摸着鼻子从两人跟前走过,故意装作目不斜视,事不关己的样子。 “嗯,我喜欢。”顾长风居然也那么说了。 颜素问深感无力,却又不知道该辩驳些什么。好吧,反正吃醋这种事情,又不会让她缺根骨头少两肉,他们说她吃了,她就勉强也当自己吃了吧。 沿着花径一路向前,花径的尽头是个凉亭,亭子四周悬挂着用细竹做成的挂帘,挂帘只遮了三分之一,帘后是垂着的白纱,白纱随夜风摇曳,潺潺琴声却从白纱后头传了出来。 颜素问有些无语。 他们入城时,已经是二更天,这深更半夜还坐在亭子里弹琴,不是睡不着,就是故意扰民。 不等他们步入凉亭,那琴音便停了下来。一个婉转的声音自挂帘后传来:“父亲母亲特命云舒来此迎接,言卿哥哥一路辛苦了。” 顾长风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有劳大小姐,只是我家爷与夫人长途奔波,此时已有些累了。待明日一早,再去拜会白宗主与白夫人。” “夫人?”白纱轻缠,挂帘也被掀起:“谁是夫人?夫人是谁?” 挂帘后站着一名白衣白饰的美人,美人五官清丽,妆容精致,一静一动间都带着一股子的大家风范。 “咳,咳咳。”顾云飞轻咳两声,将目光移向颜素问:“夫人就是夫人,是我家相爷打小就指腹为婚的夫人。” “颜家的?不是说已经退亲了吗?” “谣传,都是谣传。顾家向来信守承诺,这婚约既是早已定下的,怎可能随随便便就给退了。大小姐可千万不要听外头的人胡说。哦,对了,相爷已经向颜家下过聘礼,稍后会将喜帖送到府中,届时,还请大小姐一定前往邺城观礼。” “言卿哥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要娶的是她吗?”白云舒眼中带着一丝幽怨:“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颜家二小姐吗?” “她叫素问,是我未曾过门的妻子。白云舒,我姑母与白宗主所生的第二个女儿。” 第二个? 第二个不应该是二小姐吗?可顾云飞一直在喊她大小姐啊。 颜素问心里有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冲着白云舒浅浅一笑,唤了声:“白小姐。” “云舒还有一个双生的姐姐名唤舒云,十一岁那年,染了风疫夭折。” 顾长风漫不经心的解释着,没注意到白云舒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 “言卿哥哥说的不错,我的确还有个夭折的姐姐。所以,按照家中原本的排行,我应该是白家的二小姐,而非大小姐。外人不知真相,便那么叫开了。”白云舒袅袅的走到顾长风跟前:“言卿哥哥既然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客房,还是言卿哥哥喜欢的那间,屋子里的陈设,也都一直保持着,没有改变。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来,又知道哥哥喜爱干净,所以哥哥住的那间院子,每日晨昏,都会安排下人过去打扫。” “嗯。”顾长风淡淡的嗯了声,牵着颜素问便要继续往前走。 “言卿哥哥。”白云舒唤住他们:“言卿哥哥虽与颜家小姐有婚约在身,可你二人并未行大婚之礼,若是此时就住在一起,难免落人口舌,遭人非议。哥哥放心,颜家小姐的客房,云舒也已命人准备妥当。请,颜家小姐往这边走,我的丫头,会给你带路的。” 可以不用跟顾长风同居一室,颜素问是求之不得,她刚喜滋滋的转身要跟白家的丫鬟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某人扣得牢牢的。 顾长风几乎连看都没有去看白云舒,就直接回了句:“不用了,我家夫人认生,若是离开了我,晚上怕是要给吓哭。还有,我家夫人认床,没有我在的房间,她睡不踏实。” 认生? 她长这么大,怎么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认生的毛病呢? 吓哭? 她一个连死人尸体都敢解剖的女大夫,能被一个房间给吓哭? 还有,顾长风刚刚说什么来着,她说她认床,没有他在的房间,她就睡不踏实。拜托,咱好歹也是宰相,是大官儿,说话就不能靠谱一点儿,就不能实在一点儿吗?她跟他待在一起才会睡不踏实的好不好。 颜素问嘿嘿笑着,刚想反驳,却接收了某大人带有警告意味的眸光,她赶紧配合的点点头说:“大人说的是。” “男女授受不清,我言卿哥哥是男子,自不会在意这些,颜二小姐你……也不在意吗?” “在意,我当然在意,可在意没用啊。”颜素问有些无奈的将脸垮了下来:“在邺城百姓的心目中,你的言卿哥哥早就被我给吃干抹净了。” 第074章 蹊跷 http://.biquxs.info/

吃干抹净……白云舒没有听过这个词儿,但知觉告诉她,这一定不是个好词儿。 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唇角都要被她咬出血丝来了。眼看着顾长风就要将颜素问给带到客房去了,白云舒咬咬牙,顾不得大家小姐应有的仪态和姿容,直接用手抓住了颜素问的胳膊。 “时候尚早,不如云舒再陪颜小姐你一会儿吧。” “时候尚早吗?”颜素问打了个哈欠。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而是一路颠簸,走到这个时辰,她真的有些困了。 “时候……”白云舒面露尴尬:“颜小姐你是不是困了?要不,云舒先给你弹奏一曲,解解乏?” “解乏?”颜素问眨了下眼:“不用了,我睡觉,不需要琴音伴奏。” “云舒。”顾长风冷了脸:“素问说她困了。” “可是云舒还不困啊。” “你不困,你可以继续回到亭子里弹琴。” “言卿哥哥。” “云飞,送云舒回去。” “是,爷!”云飞点头,接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小姐,请吧。” “言卿哥哥。”白云舒不死心的唤着。 “没用的,咱家爷就对夫人心软。”顾云飞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爷宠夫人可是在邺城出了名的,大小姐若是再拦着不让夫人去休息,爷只怕要动怒了。” “可是——”白云舒不顾形象的跺脚。 “爷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大小姐又何必自寻烦恼。请吧,您要是再待下去,咱们家爷可真要发火了。” 白云舒不敢惹顾长风发火,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转身。 “这颜家小姐看起来普通的很,言卿哥哥怎么会喜欢她?” 颜素问普通? 这话也只有不了解她的人才会说。 想到她在刑部大牢里刑讯苦荷的场景,想到她在十里铺锦娘密室里做的那些事情,顾云飞自个儿先摇了摇头。 他家爷选的这位夫人,可是一点儿都不普通。 “我问你呢,言卿哥哥为何会喜欢她?” “这个……”顾云飞抬头看了下天上的月亮,回道:“这个,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 “情人?西施?”白云舒拧着手帕:“她姿色平常,哪里就成西施了。” “这女子美不美,看的不是在旁的女子眼中的形象,而是在自个儿喜欢的人眼中的形象。白大小姐觉得我家夫人姿容平常,可在我家相爷眼中,我家夫人是倾国倾城,天下无双。” “言卿哥哥那是眼瞎。”白云舒才说完,就赶紧捂住了口鼻:“不,我的意思是,言卿哥哥一定是被她迷惑了双眼。” “就算被迷惑,也是咱们家爷自个儿愿意的,白大小姐您就不用劳这个心了。” “哼!”白云舒咬着唇瓣,又狠狠跺了两下脚。 顾云飞听见了那声轻哼,摇摇头。心说,光人长得好看有啥用,性子跟邺城那些闺阁小姐们也没什么两样。他家爷,自十四岁起,见到的都是这样的,能另眼相待就奇了怪了。 颜素问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翻身,瞧见那洒了一地的阳光,她“嚯”得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之后,她脚步匆匆的从客房里走出来,刚踩到外面的青砖,就听见有人高声道:“请问可是邺城颜家的二小姐?” 颜素问一愣,跟着点了点头。 “我是,请问你是……” 昨个儿到时虽是深夜,可颜素问仍留心观察了一下。白府下人,无论小厮还是丫鬟的服饰均与别的府上不同,且都有武功底子。眼前这问话者,却是官家打扮,虽留着长须,却带着一股子书生气,一看就是文人。 “是相爷让小的候在这里的。”问话者递上了名帖,原来是此处官府的师爷,也叫门客。 门客姓崔,叫崔右安。 “大人去了哪里?” “回小姐的话,相爷一早起来便去了衙内,因有些卷宗要看,担心小姐醒来看不见他,随命小的前来候着。待小姐醒来,便带小姐过去。小姐,这边请。” “大人一早就去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说要紧,也不是顶要紧,就是……”崔右安刚回了半句,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眼,见是白府的下人,随给颜素问使了个眼色:“小姐去了便知道了。” “请先生带路。” 崔右安躬身,向后退了半步,见颜素问执意不肯往前,便自个儿先行一步,算是领着颜素问出府的。与白府丫鬟错身而过时,颜素问留意到,在白府丫鬟的封襟上绣着朵蒲公英。因白府丫鬟的制服是统一的白色,绣蒲公英用的丝线也是白色,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大清楚。 “听大人说,这白家是武林世家?” “是!现任家主,也是武林门派的宗主。”崔右安点头:“这武林上的事情,咱们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白家现任家主的武功很高,江湖上鲜有敌手。” “那,大人的武功是不是跟白家学的?”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相爷小时曾在白府住过一段时间。相爷文武兼备,幼年时得白家家主指点或许也是有的。” “先生似乎很清楚大人的事情。”颜素问随意的聊着:“大人他,经常来蓉城吗?” “不常来。”崔右安陪着笑了笑:“虽不知道这相爷具体都管那些事情,可光是看着我们家老爷整日里忙来忙去的就知道相爷一定更不清闲。这蓉城,又不是什么关紧的地方,相爷也就逢年过节来探望白家家主时顺带问一问这里的情况。” “那说明蓉城一切都好,不需要大人操心。” “这蓉城民风淳朴,这些年来,的确安生的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两年,有些不太平,发生了一些蹊跷的事情。” “什么蹊跷的事情?” “有孩童和少女失踪。” “孩童和少女失踪?”颜素问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孩童走失,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小孩子嘛,总有淘气的时候,以前也发生过不少,但多半都给找了回来。这近两年丢失的孩子,都是杳无音信,甚至查无可查。”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拿最近失踪的那个孩子来说吧。孩子姓陈,因为还没有入学,只取了个小名叫做陈阿毛。陈阿毛家家境一般,阿毛娘靠给人做浆洗生活,阿毛爹是个算命的。陈阿毛自小就在他爹算命的摊子那儿玩儿,几乎咱们蓉城的人都认识这个孩子。哦,陈阿毛的头发很少,就头上有那么几根,他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陈阿毛今年已经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事了,按说是不应该走丢的,可他偏偏走丢了,而且还是在家里睡着的时候走丢的。” “在家里睡着的时候走丢的?难不成是癔症?” “癔症?” 崔右安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摇摇头。 “应该不是,从没有听说过这陈阿毛是有病的。陈阿毛失踪那天,她娘去河边洗衣服。咱们蓉城中间有条小河,是护城河的一条分支,陈阿毛的家就在小河边上,距离不远。他爹和往常一样,在街上给人算命。陈阿毛那天有点儿不舒服,但不是癔症,就是吹了凉风,有些着凉,吃了汤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阿毛娘出门洗衣服的时候,陈阿毛还躺在床上睡着,也就是洗了两三件衣服的事情,回到家,发现被子掀开着,陈阿毛不见了。 阿毛娘起初也没往心里去,因为这陈阿毛经常去找他爹,可等到天黑,阿毛爹收摊子回来时,阿毛娘问起,才知道这孩子不见了。 阿毛娘去翻被子,发现陈阿毛的鞋子还在床脚。这陈阿毛若是自己出去的,肯定不会光着脚,况且她娘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洗衣服,陈阿毛若是醒了唤他娘,阿毛娘也不会听不见是不是?可经过阿毛娘的仔细回忆,那天并没有听到陈阿毛喊她的声音。” “阿毛娘出门的时候有没有锁门?” “这事情蹊跷就蹊跷在这里。”崔右安叹了口气:“据事后阿毛娘回忆,她那天出门时是从外面落了锁的,这也证实了,陈阿毛是绝对不可能自己离开的,而是有人从外头打开了门锁。经衙门里的捕快前去勘察,也发现了有外人进入的足迹,这说明陈阿毛是被人抱走的。” “有仔细查问过吗?是仇人,还是有矛盾的人?” “查过,但一无所获。”崔右安又叹了口气:“陈家人口很少,关系也简单。陈阿毛的爹娘都是宽厚的人,他爹虽是给人算命的,可一向都是不准不给钱,不满意不给钱。因为识文断字,所以经常帮人写书信,在街坊邻居口中是个很好的人。这样的人,也是不可能与人结仇怨的。” “是绑架?” “想过,可陈家并不是有钱的人家,况且自陈阿毛失踪之后,陈家也没有接到过勒索的信件或者口讯。” “那这案子的确是有些蹊跷的。” 第075章 失踪 http://.biquxs.info/

“还有更蹊跷的。”崔右安将颜素问请上马车,自己骑马伴在马车一旁,边走边说:“若说这孩子丢的蹊跷,还情有可原,毕竟稚童好诓好骗,因为年纪小,也容易被歹人掳走。可这少女接二连三的也跟着失踪,就让人心里不踏实了。” “少女……接二连三失踪?” “嗯。”崔右安点头:“这其中最蹊跷的要数芸香坊的芸香姑娘。” “芸香姑娘?” “小姐是打从邺城来的,不知道这位芸香姑娘。”崔右安直起身子:“芸香姑娘本家姓陈。这陈家,是制香的,传到芸香姑娘这一代,已经是第九代。这芸香姑娘虽是个女子,却是个精通制香的行家,要不,也不能年纪轻轻就闯出了自己的芸香坊。” “光是听崔先生这么讲着,就知道这位芸香姑娘一定不简单。 “倒不是我格外的欣赏这位芸香姑娘,而是这位芸香姑娘,真真是精明能干。”崔右安说着,眸光沉了下去:“只可惜,芸香姑娘她,失踪了。” 半年前的一个午后,陈家下人去府衙报案,称他们家小姐陈芸香不见了。 陈家下人说,自陈芸香独自经营芸香坊之后,十天内有五六天都是住在芸香坊的,且制香期间,也从不与家人联系。 那日,陈芸香的祖母感觉身体不适,差遣府中下人去芸香坊让其唤陈芸香回到。下人到达芸香坊时,发现芸香坊的房门微掩,里头香料尽数搬空,陈芸香也不见了。 “这芸香姑娘是与香料一同失踪的?” “是。接到陈家下人报案,捕快们便跟随他一起去了芸香坊。打开房门一看,屋内除了那些摆放香料的架子,箱子外,空无一物,就连地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整个芸香坊里的香料都给搬空了。” “兴许,是这芸香姑娘自己换了地方。” 崔右安摇摇头:“陈家祖祖辈辈都是在咱们蓉城居住的,芸香姑娘与家中也并无矛盾,且这芸香坊经营得宜,虽不是日进斗金,却也不错。芸香姑娘不可能,也不会在没有告知家人的情况下,将坊内东西搬空,人也随着不见。” “这芸香姑娘可有婚配?” “尚无婚配。”崔右安抿了一下嘴:“这上陈家求亲的人很多,但芸香姑娘似乎并未有特别中意的人选,加之年纪尚小,陈家人也舍不得这么快将其嫁出去。芸香姑娘的婚事,也就给搁置下来了。” “既是商铺,周边应该也有别的铺子吧?” “左右两边都有铺子,也都一一询问过。店铺主人和客人都称,前些日子还曾见过芸香姑娘,也见芸香坊的门开着。因芸香姑娘制香时,会闭门谢客,所以,对于芸香坊的突然关门,大家心中也并无疑虑,且在芸香姑娘失踪前后,未曾见到芸香坊有陌生人出入,也没听见什么特殊的声响,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任何踪迹可寻,偏偏这满屋子的香料和坊主人不见了。这芸香姑娘和她的香料难道长翅膀飞了?” “是啊,要不咋说这芸香姑娘的失踪更为离奇,更为蹊跷呢。”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府衙。 下车时,看到顾云飞正与两名捕快说话,眸光对上,顾云飞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朝着她走了过来。 “夫人。” “大人呢?” “还在衙内看卷宗。” “那你呢?怎么不在衙内陪着大人,反而站在门口与人说闲话。” “夫人这可冤枉属下了。”顾云飞让出一条路来:“他们是负责调查芸香坊芸香姑娘失踪案的,正巧看卷宗看到几处可疑的地方,就将他们叫过来问问。” “刚刚在路上,崔先生也给我讲了这芸香姑娘失踪的事情。”颜素问看了看崔右安,点头,微笑,继而将目光移到顾云飞身上:“你刚刚说有几处可疑的地方,可是这芸香姑娘失踪的案子有了转机?” “有一名打更的更夫,在三更天时,曾瞧见有两人从芸香坊里往外搬东西。那些东西,都是用箱子装着的,一共装了辆车。车,是寻常的车,周身并无特别的地方。因是凌晨,更夫虽觉得事有蹊跷,但未免惹祸上身,并未近前查看,对于搬箱人和车辆的走向,都没有留意。” “就算没有留意细节,这车往哪个方向走的,更夫总该知道吧。” “这个,卷宗上没有说,倒是刚才询问时,那两名捕快告诉我了。” “那两辆车去了哪里?” “据打更的更夫说,装有从芸香坊搬出来箱子的那两辆车是往陈家的方向去了。” “陈芸香回了家?” “不!经过反复询问,陈家人坚称芸香姑娘并未从芸香坊搬什么东西回去过,且从未在凌晨搬运过什么东西。” “还有别的吗?” “有!这位芸香姑娘有个自幼便相识的朋友,她的这位朋友也失踪了,且失踪的时间与芸香姑娘几乎是一致的。” “将军说的可是亦安姑娘?”崔右安问:“这亦安姑娘姓谢。谢家与陈家是比邻而居。陈家是制香贩香,谢家是采香,两家既是邻居,又是生意伙伴,这亦安姑娘与芸香姑娘年纪相仿,自幼玩在一处,就成了好朋友。另外,小将军说的没错,这位亦安姑娘也失踪了。” “这位亦安姑娘又是如何失踪的?” “上山进香时不见的。” “上山进香?” “是!谢夫人,也就是亦安姑娘的娘亲,是个侍奉佛祖的人,每逢月初都会带着亦安姑娘到山上的慈恩寺进香。亦安姑娘出事那天,正巧是她一个人去的。据寺中僧人所说,那天前去进香的亦安姑娘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与往常一样,在各个大殿拜过佛祖菩萨后,就独自去了后院。后院静谧,种着不少的花木,还有客房可供香客休息饮茶。 以往,亦安姑娘与谢夫人一道来时,也都会在后院小憩。休息过后,自行离开。因此,对于亦安姑娘的行踪,寺中僧人也并未过多留意,至于她是何时不见的,在何处不见的,也没人说的清楚。 因亦安姑娘是在山上失踪的,芸香姑娘是在芸香坊里不见的,所以这二人的卷宗并未放在一处,在卷宗里,也没有提及这二人的关系。” “这样的失踪案,蓉城有很多吗?” “少女前前后后加起来,共计十三人,这十三人除了同样都是失踪外,并无相同之处。她们之中,既有官家小姐,贵府千金,也有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芸香是在自家铺子里失踪的,亦安是在上山进香是不见的,渔夫陈三的女儿陈小鱼则是外出给人送鱼的时候不见的,家人找过去时,那条鱼连鱼筐都好好的搁在地上,人却凭空消失了。 除了失踪的少女之外,还有七八个孩子,年纪最大的七岁,年纪最小的才刚刚满月。这满月的孩子丢的也很蹊跷。他丢失的那天,正好是他的满月宴,在见过客人之后,就由家中乳母抱到卧房休息。 婴儿嗜睡,乳母在喂过之后,就将孩子放在了摇床里,乳母则趴在床边小睡了片刻。这乳母是家人费心找来的,平日里也上心的很,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就能立马警醒,可那孩子丢失时,乳母竟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到。就好像,那孩子是在摇床里睡着睡着就不见的。 家人起初怀疑是乳母勾结外人做下的事情,将其扭送到了官府。这乳母,也是个烈性的,不堪受辱,竟当堂撞柱以证清白。这案子,也就成了无头悬案,搁置下来了。” “那乳母死了吗?” “没有,撞破了脑袋,晕了半日,就醒过来了,但醒来之后,什么话都不肯再说。府中下人也证实,在孩子满月失踪当天,乳母除了抱养孩子并未与外人说过话。那天到访的宾客也都查验过,都是与主家相好的人家,也不存在外人混入其中,偷盗孩子的可能。” “这人不可能是凭空消失的。”颜素问说着,竟有一种周身发冷的感觉。知觉告诉它,这孩童失踪案与少女失踪案是有牵扯的,而且牵扯的事情不会太小。蓉城、邺城、甚至宣城,这三座被绘制在人皮上的城池,三处城池里无缘无故失踪的人,藏着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秘密。 “还真让夫人您给说对了。经过多次翻阅卷宗,我发现了一个疑点。”顾云飞闻了下空气:“在孩童失踪案中,有不止一个人提到了一种香气。” “香气?” “嗯。花香,一种什么花的香气。”顾云飞吸了吸鼻子:“在陈阿毛的失踪案卷宗里,陈阿毛的娘亲曾提到,当她推开自家房门时,她闻到了一股花香,一股很浓郁的花香,但她家中并无鲜花,也没有能够散发这种香味儿的香料。在满月婴儿失踪案里,乳母也提到,在她醒来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花香,还说那股花香很特别,像是几种花香交织在一处的,让人闻着,有些难受,还有些昏昏欲睡。” 第076章 挟持 http://.biquxs.info/

“芸香坊离这里远吗?” “不远。” “我想去看看。” “可爷还在府衙之内……” “大人忙着公务,应该没有时间照顾我的,身为大人未来的夫人,贤内助,我觉得我这会儿不应该去打扰大人。” “夫人……”顾云飞扯扯嘴角:“说的也对。” 去芸香坊,还是崔右安带的路,他是蓉城人,对于这城里的事情都是极为熟悉的。与所有案发现场一样,芸香坊的门上也贴了官府特制的封条,坊内的所有物品也都还维持着案发时的样子。 推门,落下一些尘埃来。颜素问皱了皱鼻子,从灰尘中嗅到一股香料的味道。味道很杂,是多种香料混在一起的味道。 如崔右安所说,芸香坊内被清理的十分干净,可船过留痕,凡是被倒腾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这里头装着的也都是香料吧?”颜素问拉开一个小木盒,目光留意到那些散落在盒子里的香料。 “是,芸香坊里除了装香料的,余下的就只有香料了。芸香姑娘与别的姑娘不同,总是素衣素面的,因此这坊内属于她个人的物品并不多,亦没有胭脂水粉之类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崔右安对于这位芸香姑娘似乎十分熟悉,颜素问心中有疑,却并未挑明。 地面虽被清扫过,可细节之处仍有疏漏,在摆放香料的木架那里,颜素问发现几道车辙印。 “搬空这些香料的不是陈家的人。”颜素问指着自己刚刚打开的那个小木盒:“我虽不懂香料,却也知道,那里头盛放着的东西,是决计不能用手直接碰触的,更不能用手随意抓取。你们瞧瞧那个盒子,里头全是香料的碎屑,边缘处还有指甲碰触的痕迹。陈家世代制香,即便是下人,都不可能这般粗鲁。 还有,这道车辙印,距离摆放香料的木架这么近,这说明搬空香料的人行动的很仓促,为了尽量节省时间,也为了隐藏踪迹,所以将木车都推了进来。有那么多的木车,必定就会有那么多的人手,否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里打扫的如此干净。 崔先生说过,这芸香坊一向都是芸香姑娘自个儿打理的,这说明,她对制香以及贩卖的香料都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这个要求,是一般人达不到的,包括她们陈家的人。对于像芸香姑娘这样的人来说,是决计不允许外人如此粗鲁的对待自己的香料的。” “那……那些运送香料的人会去哪儿呢?” “如若更夫的证词是真的,那个时间,搬运香料的人是决计不能离开蓉城的。他们既是往陈家方向去的,不妨就沿着这个线索查一查。那么多的人手,那么多的香料,即便是在某个地方临时存放,也会留下痕迹的。还有,查一查,那段时间是否有出城的。” “城都已经封了,他们如何出城?” “咱们进城时,城门不也是封闭着的吗?” “那是因为——”顾云飞不说话了,因为他想到了。 崔右安站在角落里,嘴角挂着笑,眸光却是冷的。 出了芸香坊,顾云飞直奔城门而去,颜素问则跟随崔右安往府衙的方向走。 “这,不是往府衙去的路吧?” “这个时辰,主街热闹,不易通行马车。这条路,虽绕了些,却也僻静。” “的确僻静,只是有劳崔先生亲自赶车了。” “小姐严重了,能为夫人赶车,是右安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崔先生与芸香姑娘是旧日相识吧?” “同为蓉城人,多多少少还是见过几面的。” “先生对于芸香姑娘似乎特别上心。”颜素问不紧不慢地说着:“先生可有娶妻?家中可有孩子?” “身为男子尚未立业,谈何娶妻。” “男子是的立业,可崔先生立得这个业,似乎有些不妥。” “成王败寇,妥与不妥,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只在于你是否做成了。” “哪怕是昧了良心?哪怕是伤害了自个人喜欢的人?” “右安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 “先生心里自是明白的,只是先生装着不明白。”颜素问半眯了眼睛:“此处僻静,距离主街又远,且前无去路,即便喊破喉咙只怕也没人能听见。崔先生,是不是准备动手了?” “右安终于明白,天下女子何其之多,相爷他为何偏偏选了小姐。小姐聪慧,也比寻常的女子更为机敏冷静。”崔右安转身,从腰间抽出软剑,横在颜素问的脖颈上:“别出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颜素问点点头,面带微笑的看着崔右安。 “下车。”崔右安冷着声音。 将软剑架在女人脖颈上这种事儿他是第一次干,声音很冷,但心里有些犹豫。 “别逼我,若你发出一点儿声响,我就让你横尸街头。” 颜素问在点头同时,用手扶着马车的内壁,轻轻移脚,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崔先生,原本的打算不就是让我横尸街头的吗?” 崔右安愣住了。 “崔先生不必犹豫,尽管将这剑划下去就是。” “你不怕死?” “死,自然是怕的,毕竟活得好好的,谁都不愿意死不是。可再怕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我现在求了崔先生,我就不用死了?”颜素问语气轻柔的反问着。 “自然不能,你是相爷的人,我若将你放了,我就活不成了。” “崔先生糊涂了。”颜素问继续说着:“就算崔先生不放了我,崔先生也活不成了。” 崔右安哼了一声,将剑又逼近了些。 “你不是我,你怎知我活不成了?” “原本是不知的,可是崔先生你自个儿心里怕了。这一路,我反复的想了一想,我想着,究竟是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才让崔先生你狗急跳墙,决定半路将我劫持。我将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我想明白了。芸香坊的那些香料丢失,一定是与崔先生你有关的,那些香料的去处,崔先生一定也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 “在芸香坊时,我曾与顾云飞说过,这香料半夜三更的被运出芸香坊,只有两个归处。一,是临时藏匿于城中,待到白天,时机合适时分批运出。二是府衙内有人做内应,可以在深夜叫开城门,将这香料运送出城。崔先生是官府里的人,自然知道,深夜叫开城门最容易引起旁人注意。说白了,一查就查到崔先生你的头上去了。所以,这香料,必定是藏匿于城内的。” “即便是,又与我有何关系?” “那香料藏匿之处,就是崔先生你的住处吧?”颜素问试探着问。“更夫证词中说到,这香料从芸香坊运出之后,是往陈家的方向去的。刚刚,我问过顾云飞,崔先生你的家,也是在那个方向的,而且距离陈家不远。 崔先生与芸香小姐,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吧?哦,不对,这句话描述的不够准确。崔先生是看着芸香小姐长大的吧?” “不愧是相爷看中的女人,你的心思果然缜密。” “崔先生错了。”颜素问摇摇头:“我只是随便猜的,与心思缜密不缜密的没有关系。” “猜的?”崔右安握着软剑的手抖了一抖。 颜素问又道:“崔先生错了,至少今日走的这一步是走错了。” “错了便是错了,索性,就一错到底吧。”崔右安握紧软剑:“对不起了颜小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祭。” 颜素问叹了一声,“无妨,崔先生动手吧。” 说罢,双眸轻轻合上,人也站着一动不动。 崔右安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他看着颜素问闭上的双眸,胸口犹如乱敲的鼓一般,乱糟糟的响着。在府衙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女人,却从未见过像颜素问这样的,面对死亡,临危不惧,甚至瞧不出一丝半点儿的害怕来。 “你当真不怕吗?” “崔先生要是再不动手,可就真来不及了。”颜素问睁眼看他:“依着顾云飞的脚程,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城门口,且询问过看守城门的那些士兵。依着崔先生的做事风格,即便是白天出城,多半也是会做打点的。那么多的香料,守城的不可能不查。顾云飞若是查到了这些,必定会联想到崔先生身上,先生觉得,他是会去府衙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大人,还是打马折返,来找我与先生?” “这个……” “他会担心我的安危,折返回来寻找我与先生。”颜素问看了崔右安一眼,继续道:“顾云飞能在大人身边这些年,其办事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我们的马车又是如此的显眼,即便先生刻意选了小路,仍会有人注意。先生以为,顾云飞还有多久能到?” “他的脚程,一定没有我手里的剑快!” “先生的话,太多了!”颜素问说着,趁崔右安不备向后退了半步:“顾云飞他,已经到了!” “夫人说的没错,我的确到了。”顾云飞声音落地,手中的剑跟着架在了崔右安的脖子上:“先生要不要试试,是先生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第077章 打听 http://.biquxs.info/

“我的命,没有颜小姐的命重要。” “我信得过云飞,我相信,他的剑一定是快过崔先生你的剑的。”颜素问眯眼看着崔右安:“先生要不要拿自个儿的命与素问的命赌一赌?” 崔右安犹豫了,他总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候犹豫不决。 “先生怕了!”颜素问用手推开崔右安的剑:“在先生犹豫的时候,先生就已经怕了。若先生真得不管不顾,这时候,素问已经走过黄泉路,在过奈何桥了。” 执着软剑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崔右安摇摇头,闭眼道:“我输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这句话,先生是不是也与芸香姑娘说过?”颜素问问了一句。 崔右安看着她,没有回答。 “崔先生走吧,我家爷可还等着你呢。”顾云飞动了动手中的剑,却仍让它架在崔右安的脖颈上:“知道上一个将剑架在我家夫人脖颈上的人怎么样了吗?崔先生的胆量,云飞真真是佩服的很。” 崔右安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想起了那些关于顾长风的传言。 他怎么忘了,他方才挟持的是顾长风的夫人,依着他的脾气,就算不将他扒皮,也会将他五马分尸。他不怕死,却怕被生生给折磨死。他看着顾云飞,思量着是不是现在就主动将脖子撞在他的剑刃上一了百了。可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剑刃,想着被它割破喉咙的疼痛,他胆怯了。 崔右安,你当真只是个一事无成的懦夫,是个连死都不敢的懦夫。 走出暗巷,颜素问才要松口气,正在迈步的脚堪堪停住。 顾长风背对着巷口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一身黑衣恍若独立于街市的喧闹之外。 “大人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将脖子送给了崔右安。”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颜素问直射到崔右安的脸上。 崔右安躲开顾长风的目光,说了句:“相爷要杀,便杀吧。” “你想他怎么死?” 顾长风根本没有理会崔右安的话,而是将目光移到了颜素问的脸上,淡淡道:“是他挟持的你,你可以为他选择一种死法。” “不选不行吗?”颜素问低头,用脚尖踢着路面上散落的小石头:“崔先生杀我,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在芸香坊留下的纰漏。蓉城的少女失踪案与稚子失踪案是有关系的,与邺城和宣城的事情也有牵扯。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前,可不可以先留着崔先生的命。” “崔右安的命,我可以先留着,你呢?” “我什么?” “为什么不听话?” “我听话了呀。” “听话还能被崔右安挟持?” “大人,不是您让崔右安去白府接的我吗?” 换言之,崔右安挟持她,完全是这位顾长风顾大人给的机会好嘛。 “我让你去府衙找我,没有让你去芸香坊,更没有让你带着崔右安一起去芸香坊。” “我错了,大人说吧,您想要怎么罚?” 颜素问眨巴着眼,一副大人您说怎样就怎样的架势。顾长风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脾气瞬间全没了。 “颜素问,你就不能像寻常的女子一样吗?” “哦?” “你可以低头求我的?” “我低头了呀,我都说了,大人想要怎么罚就怎么罚。” 顾长风无奈的看着她,良久,才说了句:“算了,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走。” “哦,好。”颜素问麻溜儿的站到顾长风身边:“我们要走着去府衙吗?” 才说完,人就被顾长风凌空抱起,下一秒就已经被放到了马背上紧跟着一道劲风,后背处就多了一道肉墙。 刑讯崔右安时,颜素问并未到场,一来,她对于崔右安身上的案子不感兴趣,二来也是顾长风不愿意让她介入其中。这件事,光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背后牵扯一定很深,顾长风不愿意让她介入其中是为了保护她,她得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于是,乖乖待在蓉城知府老爷的家中吃吃喝喝。 此时,阳光正好,穿过院落中的树梢落在那些青石地面上。墙角梅花,虽是半开半谢,却也给这院子里增添了不少的景致。窗子虽是半开着的,可室内却一点儿都不冷,暖炉里的火炭烧得正旺,小桌上的一应美食,也都是蓉城的特色。 “姑娘尝尝这煎豆腐。这豆腐与别处的做法不同,煎制时,用了咱们蓉城特有的香辛料。”知府夫人将一块切成三角形的,煎的两面金黄,表面还带着细碎花瓣的豆腐夹起,放到颜素问面前的碗里:“说起来,这香辛料还是从芸香姑娘那儿拿的。只可惜,自这芸香姑娘失踪之后,咱们蓉城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香辛料了。” “芸香坊也贩卖这些做饭用的香辛料?” “香料嘛,都是相通的,陈家这生意做得还是蛮活络的。”知府夫人又夹起一块鱼放在小碟里:“不瞒姑娘,自芸香姑娘失踪了之后,咱们家厨子做饭都不舍得用这些东西了。今日也是姑娘来,咱们才能跟着享享这嘴瘾。” “这香辛料的味道的确很特别。” “是吧?这是芸香姑娘自个儿倒腾出来的,莫说外头那些商贩,就是陈家的人都未必知道。人呐,都是给惯出来的,这若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也就罢了。吃惯了,总觉得再吃别的,不对胃口。” “夫人知道这崔先生是何时到的府衙吗?” “这可早了。”知府夫人想了一想:“崔先生好像一直都在府里做门客,翠儿,你说是不是?” 翠儿是知府夫人的丫鬟,一个生着凤眼,长着瓜子脸的姑娘。看起来,也是精明能干的。 “回夫人,小姐的话。这崔先生是咱们蓉城本地人,虽说不上是学富五车,可这肚子里也是有真学问的,早在咱们家老爷来蓉城上任前,崔先生就已经是知府衙门的门客。老爷来时,也曾遣散过一批,到最后,却独独留下了这位崔先生。” “为何?”颜素问放下筷子。 “为何,这个大概只有老爷自个儿才知道了。不过,依着奴婢们的猜测,老爷看中的应该不只是崔先生的学问,而是他在蓉城的根底。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老爷是打从外边儿来的,若是府里没有个可信可用的人,很多的事情办起来也不方便。” “崔先生在蓉城的根底……” “这位崔先生也是个神奇的人,在这蓉城地头儿熟的很,无论是官家的,商家的,还是平头百姓家的,他都能搭上话。老爷上任这几年,蓉城一直很太平,就连日常闹事儿的都很少。所以,在蓉城这些年,老爷也比较倚重他。”知府夫人跟着放下筷子:“与姑娘说句实话,若非出了眼前这个事情,我实在很难想象,崔先生他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变成坏人,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若说事情,倒也有一件。”知府夫人思索着:“这件事,还是与芸香坊的芸香姑娘有关的。” “哦?夫人方便细说吗?” “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都是些闲话。姑娘若想听,便说给姑娘听就是了。”知府夫人正了正身子:“说起来,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芸香姑娘刚刚接了陈家的担子,蓉城不少有头面的人家都去陈家提亲。这上门提亲,冲的自然不是芸香姑娘,而是芸香姑娘背后的这些利益。我记得,崔先生那会儿特别的愤怒,他说陈家人,不该把芸香姑娘的终身幸福当做买卖。说这话没两日,崔先生就央求老爷,代他去陈家说亲。” “崔先生喜欢芸香姑娘?” “说不好。”知府夫人轻轻摇头:“陈家与崔家虽不是毗邻而居,却也相距不远。陈家是香料世家,是商人。崔家虽有些落魄,却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崔先生比芸香姑娘年长几岁,二人自小相熟,一直也都是崔兄芸妹的叫着。那会儿,崔先生来央求我家老爷代他去陈家提亲时,我们都以为他是心疼芸香姑娘,迫不得已才想出的这个法子。” “陈家可是拒绝了崔先生?” “拒绝的不是陈家,而是芸香姑娘自个儿。”知府夫人拢了眉:“我家老爷官儿虽不大,却也是蓉城的父母官儿。正所谓,商不与官斗,这陈家就算心里不愿意,冲着我家老爷的面子也不会说什么。可这事情传到了芸香姑娘耳朵里,她竟带着丫鬟找到了崔家门儿上,明着告诉崔先生,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这件事,在蓉城传的也是沸沸扬扬的,崔先生有好些日子都没有出门。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崔先生与陈家都没有再提过?” “咱们没有再听崔先生提过,至于陈家那边儿,好像也忘了这回事。芸香姑娘是个有自个儿主意的人,她不光退了崔家的求亲,也退了旁的人家。然后,她开了芸香坊,一心一意的制香卖香。偶尔,崔先生也会过去,两人见面,也不像是心生芥蒂,互有尴尬的样子。” “那……芸香姑娘失踪前,崔先生可有不寻常的地方?” 第078章 掘尸 http://.biquxs.info/

“没有,崔先生他好像跟往常一样。” “不一样。”站在一旁的翠儿插了句嘴:“芸香姑娘失踪前,崔先生他好像心事重重的。我记得特别清楚,就在芸香姑娘失踪的前两天,夫人曾让我去买过香料,从坊里出来的时候碰见崔先生,我问他是不是去找芸香姑娘的,他却问我,芸香姑娘还好吗?我说,还好。他竟转身走了。崔先生是个读书人,向来最重规矩,可那天,他话都没有说完,就心不在焉的离开了。我还记得,我当时回了下头,瞧见芸香姑娘在坊里站着,她看崔先生的目光也有些奇怪。” “这么看来,崔先生不是蓉城事件的主导,而仅仅只是一个内应。” “内应?”知府夫人挑起了眉。 “崔先生知道有人要对芸香坊下手,也知道芸香姑娘会跟别的姑娘一样,从蓉城凭空的消失,但他不清楚对方动手的具体时间。他在芸香坊外徘徊,是因为他内心的纠结。一方面,他是喜欢芸香姑娘的,并且放下过读书人的脸面,恳求知府老爷去陈家为他求亲,可芸香姑娘却亲自拒绝了他。这让他心生恼恨,动了配合旁人的心思。可喜欢与讨厌,爱与恨,都是没有明显界限的,他问翠儿姑娘的那一句芸香好不好,恰好说明了他内心深处的纠结。” “不知道芸香姑娘现在还好吗?”知府夫人叹了口气,望着眼前那一桌子的美食,却没有了继续食用的胃口。 颜素问同样也没了胃口,她望着院子一角的那株梅花,从心底期盼着那些失踪的孩子和少女们都还安好。 蓉城的这座监牢,崔右安很熟悉,但这一次,他是以犯人的身份被押解进来的。 牢头,也是认识崔右安的人,看见他时,本是喜滋滋迎上来的,可瞧仔细他的模样之后,那笑容僵在了嘴边。 “崔……崔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崔右安往监牢深处望了眼,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从这里头走出来。也许能,也许不能,就算能,也是被问斩的时候吧。想到这里,他闭了眼睛,可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连往日总在脑子里晃悠的那张芸香的脸也都不见了。 按照规矩,进入监牢的犯人要被搜身,要被除去外衣,换上囚衣。 牢里的人,最有眼力劲儿,也最懂得变脸。哪怕你昨天还是知府老爷跟前的红人,只要进了这监牢,你就跟一般犯人没什么两样。往日再深的交情,从你穿上囚衣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往事随风了。 刚进审讯室,牢头就对身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人,手脚粗鲁的将崔右安的外衣给剥了,紧跟着进行搜身。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虽深感受辱,崔右安心里却明白,这些都是牢里的规矩,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甚至劝服自己,让自己明白眼下的处境,否则在问斩前,吃苦受罪的都会是自己。 狱卒找到一张银票,喜滋滋递给了牢头。牢头看了两眼,打算收进自己的怀里,眼角余光瞟到站在一旁的顾云飞,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将银票递了过去:“大人,崔右安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张银票。” “听说这崔右安还有个老母亲?” “我做的事情与我的母亲无关。”听到顾云飞提及自个儿的母亲,崔右安的神情变了:“我做的事情,即便是依照我朝律法也不至于株连,况且我母亲年事已高,对于我在外头的这些事情丝毫不知。” “崔先生激动什么,我又没说你做的事情与你的老母亲有关系。只是念及你母亲年事已高,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不忍。这银票,虽说也是来路不正的,但留给你母亲,多少也是个慰藉。” “我这钱是干净的。”崔右安急了眼:“我崔右安从未收过黑心钱,这银票,是我多年积攒多得,本就是留给我母亲的。” “你心中既有你母亲,又为何做这些事情,好好当个门客不好吗?” “门客?当个门客,谁能瞧得起?”崔右安红着眼:“我自问还算勤恳,可每每参加科考,总是名落孙山。原以为,是我学问不到家,后来才知道,这根本不是学问的事情。再后来,做门客的时间越长,越是了解这官场黑暗,我打心里断了做官的念头。我原也想过安安生生做个门客,或者做个教书先生,可——算了,事情做都做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那咱们就来说说崔先生你做的那些事情吧。”顾云飞倒也没有难为崔右安,甚至还让狱卒搬了张凳子给他:“那些失踪的孩子都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那好,那你告诉我,那些失踪的少女又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右安,你是觉得我好脾气是吗?”顾云飞冷了脸:“我家爷是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跟在爷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刑部那些手段,我用的也挺熟,你若想试,我就陪你试试。” “我是真不知道。”崔右安低了眼:“我只帮他们办过一件事情,就是配合他们将芸香坊里的那些香料给送出去。余下的事情,我不清楚,也没有心思去弄清楚。” “芸香姑娘呢?” “死了!”崔右安抱住了头:“真的死了。” 蓉城北郊,前几日落的雪还没有化尽。没雪的地方,露着一簇一簇的荒草。 “是这里吗?”顾云飞推了一下崔右安。 崔右安没有吭声,抬手往前面指了指。 顾云飞给左右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马上前,拿着铁锹在地上挖起来。上过冻的土地,坚硬无比,一铲子一铲子刨下去,土屑和冰渣子齐飞,不一会儿那些官吏的衣裳就被打湿,弄得污浊不堪。 “崔右安,你是喜欢芸香姑娘的吧?既是喜欢,又为何忍心将她葬在这种地方?” 崔右安依旧不说话。 “慢点儿慢点儿,要是把人的脑袋给我铲飞了,小爷我就把你们的脑袋也给拧下来。” 按照崔右安的说法,芸香的死是意外,既是意外,处理尸体时肯定也很仓促。这里虽是荒郊野外,往来的行人也不多,但他当时绝对没有心思深挖细埋,多半裹了个什么东西刨个深坑就了事了。 顾云飞才喊完,就听见一人“啊”了一声,紧跟着是旁边几人的声音:“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箱子,装着香料的箱子。” “箱子?”顾云飞踱步到坑前往里头瞄了眼,坑里果然有只大的木箱,木箱上还散落着不少的香料。那些香料,经过掩埋,已经与周围的泥土混在了一处。 “抬出来。”顾云飞指了指那箱子:“小心着点儿。” “是!”几名官吏合力将坑中的箱子给抬了出来。箱子很沉,几个大男人,竟抬出了一脑门的汗。 顾云飞绕着那箱子转了两圈,发现扣着箱子的是个暗锁,估摸着就是芸香坊里的东西。 “撬开。” 箱中装满了各种香料,刚一打开,就觉得各种香味儿混在一起,熏得人头疼。芸香姑娘蜷窝在香料当中,尸体已有明显的腐烂迹象,尸臭与香料的味道混在一起,越发让人难以忍受。顾云飞一面咒骂着崔右安,一面自怀中取了块布巾掩口掩鼻的裹好,这才对已经离木箱好几米远的那些官吏说着:“抬出来,将箱子中的人抬出来。” 顾云飞的话,就是命令,就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得上手。那些官吏都是粗人,粗人没有出门带布巾的习惯,只能扯了扯衣袖,尽量将口鼻捂住。 尽管捂了口鼻,他们还是被这股特殊的,复杂的味道给熏得差点当场晕厥。几人努力屏住呼吸,这才将芸香姑娘的尸身从木箱中给抬了出来。 “去,仔细看看,这可是你的芸香姑娘?”顾云飞推了崔右安一下。 崔右安往箱子那边看了眼,紧抿着嘴,迟迟不肯过去。 “这可是你喜欢的人。怎么?到了这会儿,连看都没有勇气去看了。”顾云飞使了力气,直接将崔右安推到了芸香姑娘的尸身前。崔右安脚步踉跄,一个没站稳,跌了下去,正好扑在芸香姑娘的尸身上。 恶臭,直接钻进了崔右安的鼻孔里。他睁开眼,瞧见的是一张半腐烂的脸,那张脸,比他在梦里见到的更加可怕。他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的从芸香姑娘的尸身上爬起,跟着再次跌倒,狼狈的往后倒爬了几步。 “崔右安,你这是给吓着了吗?”顾云飞掩着口鼻走到他跟前:“你不是喜欢芸香姑娘吗?那我就好人做到底,让这些弟兄辛苦一些,将你与芸香姑娘一同埋到那个坑里,你觉得如何?” “不!我不要!” “你不要?在我跟前,有你说不要的份儿吗?”顾云飞抓住他的衣裳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生不同衾,死同穴,崔右安,我成全你,也是你的福气。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第079章 不孕 http://.biquxs.info/

卧躺在木箱中的芸香姑娘并未穿着外衣,且中衣还有被撕扯的痕迹。此时,她眼睛微闭,嘴角还沁着一丝早就干枯的血迹。蛆虫在她衣衫内外爬动,腐烂的气息越发浓郁。崔右安软了双腿,嘴里不停的说着:“不要!不要!” “崔右安,你老实交代,芸香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没想杀死她,我没想让事情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 顾云飞松手,崔右安跪在了地上。 “那日,我心中郁闷,就到酒肆多喝了几杯。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芸香坊的外头。门,开着,我瞧见芸香在里头清点香料,就摇摇晃晃走了进去。芸香看见我,叫了声阿哥。阿哥,她自打学说话那天起就是这么叫我的。她皱着眉头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喝酒了?我点点头,扣住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提亲,问她知不知道,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厚着脸皮去求的老爷。她看着我,沉默不语。” “你喜欢人家芸香姑娘,人家芸香姑娘就非得喜欢你吗?”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崔右安摇着头:“我并非一厢情愿,芸香她也是喜欢我的,她只是不愿,也不肯嫁我罢了。我知道,她是嫌弃我没出息,终其一生,可能只是个门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自己没出息,还怨人家姑娘挑剔吗?” “我不是怨她,我只是想要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崔右安抱住了头:“可她不肯说话,始终不肯说话。我看着她,脑子里不知道怎的就生出了那样的想法,我想着,只要她成了我的人,她就会低头,就会嫁给我。” “然后呢?” “我不知道,脑子里晕乎乎的,我只记得我跟芸香撕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我。我不知道怎么的就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等我冷静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芸香她已经死了。我跌坐在地上,所有的思绪都是空白的。然后,他们出现了,告诉我,可以帮我处理好芸香坊的一切,但要求我帮助他们将那些香料送出蓉城。” 崔右安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芸香坊的,也可能是看见门开着,就自己走进去了。顾大人,请你相信我,从头到尾我就只做了这么一件事情。蓉城少女失踪案,稚子失踪案,真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是香料商人吗?为什么要将香料运送出蓉城?” “不知道,我没有问,也没有心情去问。” “你们将那批香料从芸香坊运出之后放在了哪里?” “跟颜小姐猜测的一样,他们在芸香坊将香料装车之后就运送到了我家。第二日,天亮之后,借着城门口的来往人较多的时候,将香料运送出城。” “那么多的箱子,就没有人查验吗?” “是我暗中做了打点。”崔右安颓废的垂着脑袋:“我知道,只要顾大人你去了城门口,我暗中为他们做安排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且如颜小姐所说,那么多的箱子,进进出出的不可能没有人看见,你们只要循着线索,就一定能够查到我的身上。我没想过逃,我只是想要再多一些时间,我只是想将芸香好好的给安葬了。” “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出现的时候,穿着的就是夜行衣,脸也都蒙着,但说话的声音不像是蓉城本地的。” 顾云飞点点头,对官吏道:“将崔右安带回去吧。” “那这箱子……” “也抬回去。” 知府衙门验尸房,颜素问看着陈芸香因为开始腐烂而肿胀的面容,眸光暗沉,片刻后望向顾云飞,轻声道:“把她的衣裳脱下来吧。” “这个——”顾云飞挠头:“不合适吧。”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难不成,你让我一个人动手?”颜素问说着,故意看了站在一旁的顾长风一眼。 整个尸房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她自个儿倒是也能把芸香姑娘的衣裳给脱了,可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很容易因为外在的原因造成二次损伤,影响验尸的结果,况且,她是负责验看尸体的,解衣翻身时,没办法留意尸体上的各个细节。宰相大人位高权重的,她也不敢轻易开口使唤。 “不敢不敢,有属下在,怎敢劳动夫人动手。只是,这芸香姑娘是女的,我一个尚未成亲的怎好意思脱她的衣裳。况且,死者为大,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过分?” “顾将军的意思是,让知府老爷找几名丫鬟过来?” “嗯!”顾云飞刚点完头,随之意识到不对,又连着摇了两下:“不行不行,寻常丫鬟哪见过这种场面,看见了还不得当场吓死几个。” “那顾将军打算如何?” “我——”顾云飞看了眼躺在那里的芸香姑娘,咬咬牙说:“我脱,我脱还不行吗?反正,咱们也是为她好,是为了她查明真相的。” 顾云飞小心地解开芸香姑娘的衣带,再小心的将她的衣裳扯开,轻轻脱去。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但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衣裳连着皮肉都被脱掉,露出森森白骨,血水咕嘟咕嘟直冒。 顾云飞只觉得肠胃一阵翻腾,忙松了手,跑到外面吐了个七荤八素。 “夫人,我瞧……我瞧着这尸体已经没有勘验的必要了吧。崔右安不是已经交代了,芸香姑娘是被他给掐死的。” “不是。”颜素问翻看着芸香的手指:“陈芸香不是被崔右安给掐死的,而是在被活埋之后,窒息而死。她的指甲,有不同程度的断裂。起初,我怀疑是她在跟崔右安撕扯的时候弄断的,但她的指甲缝隙里并没有发现丝织物而是木屑和香料碎屑。我刚看过了,这些木屑与箱子上的手指甲划痕是吻合的。” “崔右安骗我?” “不是,当时那个情况,他脑子混沌不清,怕是真以为将芸香姑娘给掐死了。事实上,芸香姑娘只是因为短暂性的窒息出现了假死的症状,在被装入木箱之后就幽幽醒转了过来,但因为没有办法打开木箱,所以生生给闷死在了里头。” “这也太可怜了吧!” “还有一点,崔右安没有说谎,他的确有伤害芸香姑娘的念头,这衣裳也的确都是被扯破的,但从检验结果来看,芸香姑娘并没有实质性的被伤害过的迹象。” “这个,也能验看出来?” “当然能。”颜素问说着,继续检验:“有一点,我很奇怪。按照死亡时间推断,芸香姑娘就算没有白骨化,尸体也应该是高度腐烂的,可她……” “天气,还有香料?” “天气因素的确应该考虑在内,但深埋于底下的尸体受天气影响的程度很小,反而因为那个环境更容易加速尸体的腐烂速度。那些香料,我也都看过,遮掩尸臭可以,但却没有防腐的作用,即便有,也不适用于外部。”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芸香姑娘死的太冤?” “不是。”颜素问摇头:“你们有没有闻见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味道?除了尸体的臭味还有什么味道?” “就知道你闻不到,大人呢,大人有没有闻到?” 顾长风看了颜素问一眼,凝眉,摇了摇头。 “看来大人也有不灵的时候。”颜素问指着陈芸香的尸身道:“这股味道与腐烂的臭味掺杂在一起,的确很难分辨。这气味,是从芸香姑娘的身上散出来的。起初,我以为是因为香料沾染在了她的外衣上,但脱掉外衣之后,这股味道仍在,划开皮肉之后,味道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烈起来。” “夫人的意思是……肉香?”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顾云飞用的那两个字,让颜素问有些哭笑不得:“这味道是生于芸香姑娘体内,长于芸香姑娘的血肉里的。芸香姑娘生于香料世家,自小在香料堆儿长大,她之所以能够今日的成就,不光是她生的好,还源于她对香料的痴迷和投入。日久天长的,这些味道便渗入了她的骨血里。” “这么恐怖?” “算不上恐怖吧,就像很多医者,都会亲自尝百草一样,芸香姑娘在研究香料时候,肯定是下了苦功的。这些香料成就了芸香姑娘,却也害了芸香姑娘。”颜素问抬头看着顾长风与顾云飞:“她之所以拒绝崔右安,拒绝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不是因为她不想嫁人,或者没有心仪的对象,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孕,知道自己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不……”顾云飞的舌头在口腔里来回的打转,却始终都没有将那个字给说出来。 “我不确定芸香姑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她的身体被香料侵蚀,的确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颜素问说着叹了口气:“芸香姑娘的尸体腐烂速度比正常的慢,也是因为这些香料早已渗入她的骨血。香料虽好,却有微毒,积毒成深,悔之晚矣。” 第080章 心蛊 http://.biquxs.info/

狱卒是在给崔右安送饭的时候发现他自尽的。 这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在用过晚饭之后,摔破了那个粗糙的瓷碗,用残片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阴暗的牢笼里,充斥着已经干枯的血液的味道。颜素问站在监牢外,看着狱卒将崔右安放平,抬上草席,两人搬抬着从自个儿眼前走出去。她试图看清楚崔右安临死时脸上的表情,可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你怎么了?”顾长风盯着被泪水糊住了双眼的颜素问:“你是在为崔右安难过吗?” “不是,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生命比自己想的还要脆弱的多。”颜素问抹了下眼睛:“不久前,他还站在晨曦里,唤着我颜小姐,说你在府衙等着我。转眼间,就已是阴阳相隔。” “他不死,也会被判斩刑。” “我知道。”颜素问轻吸了口气:“芸香姑娘的事情,是你让云飞告诉他的吧?他一定是明白了,芸香姑娘并非对他无情,只是不想因为自个儿耽误了他。他,不仅没有体会她的苦楚,反而一味埋怨,甚至因为自己的那一点点私欲,就将她给害死了。” “你怎知陈芸香对他是有情的?” “因为芸香姑娘在临死之前,心里念着的那个人是他。”颜素问背过身去:“在我初次勘验尸体的时候,我发现芸香姑娘的手指甲又不同程度的断裂。起初,我以为那是她在与崔右安挣扎时留下的,后来发现,她的指甲磨损的很厉害,指甲缝与指腹上都留有少量的木屑,还有些油漆的碎屑。装着芸香姑娘的那个木箱与别的木箱也不同,它正好是内外都刷了红漆了。于是,我怀疑,芸香姑娘不是在死后被装入木箱,而是在装入木箱之后,被活活闷死的。我查看过木箱,发现木箱上有很多划痕,这些划痕让我有了再次验尸的念头。” “这些我都知道。” “嗯。”颜素问点头:“在验看过芸香姑娘的尸身之后,我又一次去看了那个木箱。这一次,我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芸香姑娘在临死之前,并不是因为难受在木箱上胡乱抓挠,而是用指甲刻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崔右安试图欺辱芸香姑娘,作为被害者,她清楚知道想要谋害自己的凶手是谁,她之所以留下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在提醒我们,杀害她的凶手是谁。可当我看到留在那个名字上的别的东西之后,我推翻了这个结论。” “什么结论?” “芸香姑娘之所以写下崔右安的名字,不是想告诉我们,崔右安是凶手,而是想告诉他,她心里其实是装着他的。人在临死前,或许会想很多的东西,但想的最多的一定不是给府衙留下什么侦破案件的线索,而是自己最舍不得的人。了解真相,对于活人来说,很重要,但对于将死之人来说,并不重要。留在木箱上的那些线条很乱,但每一下都划得很认真,在写完那个名字之后,她甚至反复抚摸,还将自己的唇印留在了上面。” “唇印?” “嗯。在木箱上,也就是写有崔右安名字的那个地方,我发现了一小块血迹。这一小块血迹正好跟芸香姑娘嘴唇上破裂的地方相吻合。” “这个……”顾长风看着颜素问,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她吸了下鼻子,走到自个儿面前,讨赏似的说着:“怎么样?我很棒吧,大人?” “咳咳。”顾云飞自觉自个儿出现的又不是时候,他干咳两声,说着:“爷,那个,崔右安的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一早,府衙里的捕快就去了崔家,跟崔右安的娘说了他的事情。老夫人倒也淡定,没哭没闹的,竟连颗眼泪都没掉,回屋取了样东西,就跟着来府衙领尸了。” “领尸这样的事情,也需要本相亲自处理吗?” “不是,是有样东西,需要爷跟夫人过目。” “什么东西?” “人皮,一张风干的人皮。” 一张人皮,平摊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人披上,绘制着一些东西,但因为保存不得当的关系,那些绘制的东西全都变模糊了,就连这张人皮,也变得皱皱巴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张废弃的草纸。 “这张人皮也是整个剥下来的,且经过了一定手法的处理,所以人皮表面沾染的血迹很少,在后期处理之后,可以用来描绘图案。从人皮的机理和手感分析,这应该是张妙龄女子的皮,而且是后背上的。” “难不成是锦娘?” “是不是锦娘,我们都已经没办法知道了。”颜素问转向顾云飞:“崔老夫人呢?还在府衙吗?” “已经回去了。” “她自个儿回去的?” “嗯。知府大人本来安排了车马,也安排了人,但老夫人倔强,说儿子是罪人,不敢劳烦府衙里的官差相送,愣是自己赶着马车将崔右安的尸体给拉走了。算着功夫,现在应该过了两个街口吧。” “想要弄清楚真相,首先得知道这张人皮是如何到的崔右安手里。崔老夫人或许不清楚全部的真相,但自己儿子做的事情,她多多少少总会有些留意。否则,她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将这张人皮送到衙门来。” “我去将崔老夫人带回来。” “不,还是我去吧。老夫人再坚强,必定是死了儿子,女人跟女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更容易说话些。”颜素问将人皮折叠,递给顾长风:“大人觉得如何?” “我让云飞送你过去。” 颜素问点头,没有逞强。那些活埋芸香姑娘的黑衣人还藏在暗处,蓉城也不比邺城太平,她就算有把握自保,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什么麻烦。 “谢谢大人!” “时候不早了,早些问完,早些回来吃饭。”顾长风一边将人皮收起,一边淡淡地说着。 颜素问乖巧的低头:“好的,我会早些回来的。” “嗯。”顾长风轻嗯一声,貌似不经意的问着蓉城知府:“崔家附近可有什么好的馆子,要素菜做得好的那种。” 蓉城知府忙道:“距离崔家不到一里地有个湘南饭馆,做的都是素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地方小了些,环境嘈杂,怕是会惊扰了相爷与夫人。” “饱腹而已,无妨。”顾长风说着,刻意瞄了颜素问一眼。 颜素问装着没看见,冲顾云飞招招手,赶紧出去了。 “夫人是不是很感动,我打小就跟在爷身边,从未见过他对那个女子如此上心的。” “上心,大人他上什么心了?” “这还不够上心啊,我们相爷何时在外头吃过饭,也就是从遇见了夫人你开始的。还崔家附近的素菜馆子?爷这是担心夫人你问话问的时间长了,肚子饿,又舍不得你走那么远饿着肚子回来才如此安排的。”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那是夫人你没心没肺。” “你才没心没肺。”颜素问瞪了顾云飞一眼:“我是你家爷未过门的夫人,他对我好,岂不是理所应当的。” “得,全天下,也就夫人你敢这么认为。”顾云飞翻身上马:“好在,我家爷为你破例又不是头一遭,我这个当属下的,渐渐也习惯了。” “什么破例又不是头一遭。”颜素问抬脚上了马车:“大人何时为我破过例?” “静心庵那回,你以为咱家爷真是冲着那个小侯爷去的,是咱家爷心疼夫人你,担心颜家老太太将你带上山,难为你,故意寻个了由头上山去给你撑腰的。结果倒好,腰没撑住,倒赶上一桩命案。你可不知道那个老来得子的老侯爷有多难缠,因为那件事情,没少在朝里朝外的给咱家相爷使绊子,亏得相爷厉害,才将那老侯爷给制服住。还有还有,这甭说还没过门就叫夫人,就是过了门,咱家相爷认不认都是个问题。这能让相爷亲自给当护卫的,除了咱家老夫人外,也就夫人你了。夫人你说说,这不是破例是什么?有时候,我都怀疑,咱家相爷是不是让夫人你给下了什么迷心蛊。” “听你这么一说吧,我也觉得有可能。要不,你寻个高人过来,将你家相爷的迷心蛊给解了,好让他烦我,恼我,顺带着再退亲休了我?”颜素问拨开车帘。 顾云飞对上那双眸子,赶紧摇头:“得,我可不敢。” “既然不敢,那还费什么话,赶紧去崔家。” “崔家就在那里,崔老夫人那个年纪,也不可能带着崔右安的尸体跑出蓉城去。” “崔老夫人是不可能带着崔右安的尸体跑出蓉城,但是留在蓉城的人未必不会找到崔家去。大人刚刚那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人皮既在崔右安的手里,说明他介入那件事的程度比他自个儿招认的要深的多。那些黑衣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眼下我只担心,崔老夫人是否安全。” 正说着,忽听见一群飞鸟扑棱棱的声音,紧跟着有声音在喊:“杀人了!不好,有人杀人了!” 第081章 受伤 http://.biquxs.info/

“云飞!”颜素问冲顾云飞伸出手:“快,骑马带我过去!” 不等话音落地,就觉得腰间一紧,回过神时,人已经被抱到了马背上,身后是熟悉的呼吸频率以及熟悉的味道。 “大人?” “嗯。”顾长风淡淡应了声,策马前行,直奔声音来处。 “大人不回白府吗?” “回白府做什么?” “回白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她怎么知道。 “你又不在。”顾长风的声音很浅,浅到颜素问刚刚好听见。 你又不在,听着怎么那么像是撒娇呢?颜素问稍稍回头,想要看清楚顾长风的样子,脸颊触碰到一片柔软,紧跟着是他的声音:“骑马时要专心些,摔到地上,我可不管。” “不管就不管,反正摔坏了,你也不心疼。” “谁说我不心疼?”又是浅浅的声音,又是浅浅的颜素问刚刚好听见的那个声音。 颜素问心头一软,耳朵跟着红了。 她,好像在马背上跟他谈恋爱的一样。 “杀人了!有人当街杀人了!” 嘶喊声落入耳朵,将颜素问走神儿的心给唤了回来。抬头,看见一名妇人神色慌张的朝着他们跑过来。妇人的发髻乱了,衣裳上也有几处跌倒后沾染的尘灰,右侧肩膀又被刀砍的痕迹,鲜血染红了被划开的衣裳,但从她奔跑的姿势来看,受伤不重。 “停!停一下!” 马停,颜素问不管不顾的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她提着裙角跑到妇人跟前,连声问着:“谁杀人了?杀的是谁?死的又是谁?”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妇人吓坏了,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颜素问回头,看到顾云飞也策马到了跟前,从腰间摸出一瓶金疮药朝着顾云飞就抛了过去:“你看着她,她可能是现场目击者。” 说完,又奔回到顾长风的马前,伸手过去:“大人,被杀的可能是崔老夫人。” 顾长风伸手,将颜素问重新拽上马背,带着她直奔妇人奔来时的那个方向,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一群围观的。被围观的中心,则是那辆他们都熟悉的马车。 那辆马车,是用来装运崔右安尸体的。 刚刚才跟他们分别的崔老夫人,背靠着马车坐在地上,她的眼睛微闭,已经没有了呼吸。致命伤,有多处,那些人,根本没想让崔老夫人活。血,从她身上多处刀口淌出来,汇集到地面,连成一片。 颜素问简单勘验过后,对着顾长风摇了摇头,随后又问了句:“官府的人是不是马上就来了?” “嗯!” “不用让仵作再验了,脖颈上,胸口处都是致命伤,至于是那个先刺,那个后刺,还是被两名凶手同时刺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崔老夫人死了,她被那些凶穷极恶,胆大包天的匪徒当街给杀死了。崔家,只有老夫人和崔右安两个人,就算将他们带回去,也没有人再去认领尸首。请他们看在相熟一场的份上,找个地方,将他们母子一同安葬了吧。” 说完,颜素问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锦帕,小心的,仔细的将崔老夫人脸上沾染的血迹一点点擦去。接着,她半跪在地上,又仔细的给崔老夫人整了整衣衫。在给老夫人擦拭右手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个血字。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不知道是刻意写下的,还是手不小心给抹出来的。 “崔老夫人识字吗?” “崔家是书香门第,崔老夫人应当是识字的。” “大人看看这里。”颜素问指着地上:“这个字,是白字吗?” “白?” 顾长风看着地上的那个血字,虽写得有些歪歪扭扭,可白字笔画简单,一眼就能明辨。蓉城,姓白的只有一家。 “崔老夫人为何要写一个白字?这个白字,指的是明白?清白?希望沉冤得雪,还是姓白的?” “你觉得是什么?”顾长风问。 “不知道,我心里很乱。”颜素问抬头看着他:“我不是那种没有见过生死的小姑娘,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原本以为,生死无常,见惯了也就没有感觉了,可眼瞧着,自己认识的人,在短短时间内就从生到死,这种感觉真的不好,特别不好。” “我带你离开。” “大人。”颜素问咬着嘴唇:“带我去吃饭吧,兴许吃饱了,心里就不难受了。” “好。” 顾长风伸手去牵颜素问,刚伸出手去,眼角余光扫到一束流动的光影,紧跟着是暗器破空而来的声音。 “素问!”顾长风急喊一声,来不及将颜素问拽到怀中,瞳孔骤然放大,那一束白光已从颜素问的脖颈边急速擦过。 脖颈上有些异样,颜素问动作迟缓地将手伸到颈上,触手湿滑黏稠,再一看,满手的鲜血…… “大人,我好像受……受伤了……” 颜素问说着,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进顾长风的怀里。 “云飞!”顾长风冷了双眸,在将颜素问抱起转身的那一刹那,顾云飞自马背上腾空而起。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惊呼,一名混在人群中的杀手被顾云飞的剑斩断了头颅。 “爷!”顾云飞带着染血的剑回到顾长风跟前,见昏迷的颜素问脖颈上都是血,心里莫名的慌了起来:“夫人她……” “看清楚了吗?”顾长方冷着声音问。 “是个面生的,但不是从邺城尾随我们而来的那批人。” “是白家的吗?” “身着便服,混迹在百姓中间,身上没有携带白家的家符。” “他们不会蠢笨到出来杀人还带着自家的家符,去查!” “是!”顾云飞低头:“爷是回白府,还是让属下通知知府衙门?” “回白家。” 回程时,顾长风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带着颜素问乘坐马车,而是那么一路抱着她将她抱回了白府。白家虽是武林世家,可府上养着蓉城最好的医者。颜素问的伤在脖颈上,伤口不深,却呈现紫黑色。 “什么毒?” 顾长风盯着颜素问脖颈上被划伤的那一道,眸中寒意更浓。 负责治伤的是白家最好的医者,号称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杜知善。杜知善,既擅长医人,也擅长害人。白家,虽是名门正派,武林世家,可行走江湖,用的不一定都是能见人的法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例如毒杀时用的毒药都是从杜知善手里出来的。 若杀手是白家的人,杜知善手里一定有解药。若杀手不是白家的人,依着杜知善的能耐,颜素问中的毒,也不难解。 “寻常的毒,不碍事的。”杜知善先将一些白色粉末倒在颜素问的伤口上,随后又拿出一枚药丸搁在掌心里给顾长风看:“这是我研制的解毒丸,但凡寻常的毒药,都能解,且对身体无害。这杀手,一定是不擅长用毒的,这种毒,下在水里比抹在暗器上管用多了。” “这毒什么时候能解?” “小半个时辰吧。”杜知善将药丸送入颜素问口中:“药粉外敷,可将附着在伤口上的余毒给吸出来。相爷您看,这药粉是不是变了颜色儿了?药丸内服,药物可随经络游走,只需小半个时辰,夫人就能醒过来。” “这毒,是出自白家吗?” “自然不是。”杜知善笑,丝毫不认为顾长风的问话是在试探什么:“相爷算是半个白家的人,对于白家的事情,也是最清楚不过的。白家的确有药局,这药局,分明的暗的,明的,自然是卖些江湖人常用的金疮药,以及各种珍贵的能救命的药。暗的,就是通过各处的暗档,卖些杀人越货的毒药。也时常有中了白家毒药的人到白家药局里买解药的,但咱们白家绝对不售卖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毒药,既不见血封喉,也不能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你倒是坦诚的很。” “对着相爷,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杜知善低眉笑着:“莫说白家,就是整个蓉城,整个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相爷您既是白家的靠山,又是白家的未来。知善晓得,以白家如今的身份地位,不遭人眼红是不可能的,可相爷您也仔细想想,以眼下的白家,还有必要去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吗?” 在江湖上,白家已经是一家独大,武林盟主的位子,白家现任家主一直坐得稳稳的。在朝堂上,顾长风稳坐宰辅之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虽是天下的皇上,可朝堂和江湖却是顾家的朝堂与江湖。 杜知善的这番话,不仅没让顾长风眉头舒展,反而让他越发的心思深沉。 “以知善来看,这杀手的目的并非是要夫人的命,而是让相爷与白家心生间隙。相爷真正要留心的,应当是朝堂上那些容不得相爷好的人。还有,宗主让知善带句话给相爷,白家水深,难免混入别的东西,这些东西,白家自会清理,也自会给相爷您一个交代。” 第082章 奇香 http://.biquxs.info/

伤在脖子上,颜素问自个儿看不见,只能用手去摸。指头刚抚上去,就被另外一只手给按住了。“别碰,敷了药,不会留疤的。” “大人。”睡得太久,连嗓音都是软绵绵的,听起来像是委屈的撒娇。 “疼吗?”顾长风盯着她的脖颈,担心她睡着时会不舒服,所以他没有让杜知善为其包扎。 “疼。”到底伤了皮肉,且暗器上淬了毒,疼痛指数倍增不说,还有点儿刺痒:“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这世上,能要你命的就只有我。”顾长风托她起来,端起放在一旁的碗,自然而然的给她喂起粥来:“你是女大夫,这粥里加了什么,你应该吃的出来。” “宰相大人,连说句安慰人的话都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吗?”许是受了伤,颜素问当真冲着顾长风撒起娇来,“我是女大夫不错,可这粥里加了什么,放了什么,我还真看不出来。好在,我的这条命,也不金贵,大人想要,拿去就是了。” 原本已经递到颜素问嘴边的汤勺收了回来,顾长风附身上前,猝不及防的在颜素问的嘴上咬了一口。 “大人做什么?” “说错话,该罚!” “哪里说错了?” “你的命比所有人都金贵。” 顾长风低头,又是一口,吓得颜素问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大人是属小狗的吗?” 顾长风抬眼,颜素问下意识的又多捂了一只手上去。 “你属什么的?” 啊?眨眼,再眨眼,颜素问愣是捂着嘴,没敢说话,也没敢回应。 四目相对,静默了一小会儿之后,顾长风将粥碗放下,说了句:“既你不想喝粥,我们就去吃点别的。” 不想喝粥!她几时挑食说自己不想喝粥的? 眼角余光往四周瞟了瞟,卧房内,只有他们二人,门口似也没有小厮丫鬟蹲守,想到方才宰相大人动不动就动口的行径,颜素问觉得这粥不喝也罢。鬼知道,他会不会趁着自己病弱,趁着喂自己喝粥的功夫就把自己给吃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相当危险的。为了她的清誉,她顾不得还在痛痒的伤口,麻溜儿起床,冲着顾长风柔柔一笑,说了句:“大人还欠一顿素食呢。” “伤口不疼了?” “疼,就是疼才要吃点好的。素食,有利于伤口恢复。” “我让云飞备车。” “不必麻烦了,大人骑马带我就好。” “你喜欢让我抱着?”顾长风问,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小火苗。 颜素问想起二人骑马时的场景,在心里鼓捣着,心说我是该回答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看来,你是喜欢的。”顾长风心情愉悦:“好,我们骑马过去。” 看到好客来饭庄这个名字,颜素问的嘴巴不由得张开了。这个名字,她真真是太熟悉了,在她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几乎每个城市里都有一样的,或者类似的名字。 “这个饭庄为什么要叫好客来?”这个名字,实在是跟大魏的整体风格不搭。 “因为饭庄老板自个儿喜欢。”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饭庄里传出来,紧跟着,颜素问看到了应寒石,邺城了了书局的老板应寒石。“相爷与夫人来了蓉城,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若事前知晓,应某人就跟你们一起来了。” “我竟不知这饭庄也是你的。”顾长风打量着门口来来往往的那些人,有走卒贩夫,也有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 “你若早些天来,这饭庄也还不是我的。”应寒石做了个“请”的姿势:“刚盘下的,你们瞧瞧,就连这匾额上的红漆都还没干呢。我来蓉城,纯粹是因为在邺城闲得发慌,出来晃晃。可出门在外,没有个长久的落脚之处,这心里又总觉得不踏实,没有安全感。路过这里,瞧着景色不错,饭菜也算可口,就把庄子给盘下来了。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相爷跟夫人想吃什么,我请。” “如此大方,必有盘算。” “知我者,相爷也。”应寒石笑得眼睛都给眯起来了:“吃过饭,相爷给留个字呗。蓉城,好客来饭庄,相爷亲自光顾,且留字好吃,我这生意,不愁没钱赚。” 顾长风淡淡扫了应寒石一眼,牵着颜素问的手步入饭庄。 “稀奇啊,稀奇啊,咱们堂堂的顾相爷,竟也有牵着女子的手出来吃饭的时候。啧啧,连铁树都开花了,也不晓得,我的心上人啥时候才能来。” “崔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顾长风牵着颜素问落座,应寒石也不客气,直接在顾长风的对面就坐了下来。 “相爷指的是崔家老太太当街被人砍死的事情?”应寒石招呼店小二上酒上菜:“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也正是因为听见了这样的事情,才庆幸自己及时盘下了这个饭庄,让自己有个栖身之处。蓉城危险,不适合乱走乱逛,留在庄里,喝喝酒,品品茶,看看蓉城的风土人情,亦是不错的。” “蓉城,是白家的地盘,这里一大半的商运都在白家的控制下。你到蓉城落脚,又将饭庄盘在这里,应寒石,你不要告诉本相,你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 “清楚清楚,知道知道。”应寒石给自己倒了杯酒:“蓉城是白家的,白家是相爷您的,说白了,小的这条命,也是握在相爷您手里的。” “应寒石!”顾长风提高了声量。 “好,我正经答话。”应寒石放下酒杯,一下子坐端正了:“白家的事情,你比我清楚。他们虽是江湖帮派,可因为白夫人与你的关系,与官府也少不了牵扯。从明面儿上来看,白家做的都是有利于相爷您的好事儿,比如时不时的拿些米粮出来分给那些穷人,前阵子还拿出了十万两的白银建桥修河,铺路赈灾。在蓉城,你顾相爷的名头可比皇帝的好使。要不是白家镇着,这里的乡民能给你立生祠,供香火。” “功高震主,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吧。” “夫人是个明白人。”应寒石将酒杯往顾长风的跟前推了推:“白家做的这些事情,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白家与顾家,不管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在宫里头那位的眼里都是一体的。外头甚至还有些传言,说白家,想要将相爷您再往上送一送。” 按照剧情推演,顾长风现在已经怒起,说一声:“荒谬!”可眼下,他却坐着未动,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崔右安的事情,你认为与白家有所牵扯吗?” “相爷问的是芸香坊芸香姑娘的被杀一案吗?依寒石来看,这属于激情杀人,与白家应该是没有牵连的。” “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少女失踪案和稚子失踪案?”应寒石把玩着酒杯:“我听说宣侯爷与南蜀交往过密,前阵子,还送了一批姑娘到南蜀某位王爷的府邸。另外,我还听说,那位芸香坊的芸香姑娘无意中得到了一种香料。常佩这种香料,可使人进入一种类似美梦的幻境,久久不愿醒来。若将此香内服,可使女子通体生香,功效更加卓著。此香,还有个特点,那就是服用者本身不会进入幻境,只是日后不能再生育罢了。哦,还有还有,宫里最近似乎很缺使唤的人,采买了不少童子,大人身为宰辅,也理应关怀关怀。” “香料的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巧合,纯粹是巧合。”应寒石嘻嘻笑着:“就在我出发来蓉城的前两天,书局里来了两个面生的人,进门便问我有没有记录香料的书。像这种奇书,我了了书局怎可能没有,于是,我就找了两本出来。那两个人随即掏了银子,却并未将书带出书局,而是在书局内就看了起来。啧啧,真是一对儿爱书的人,我应某人自愧不如啊。” “重点!” “这两人虽找到了自个儿想要的书,但对于书里的内容却是一知半解。许是瞧着我还像是个读书人,这书又是从我的书局里出去的,就跟我探讨起香料的事情来。他们提到了一种香,说此香名【魅】,乃前朝香料商人从异域所得。因极其珍贵难得,商人特令家人,在起死后,将此香作为陪葬一同封于棺内。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几个盗墓贼给听见了,他们寻找多日,终于找到了那个香料商人的墓穴,将香从香料商人的墓穴中给挖了出来,带到蓉城,卖给了芸香坊的坊主陈芸香,也就是那位被崔右安以爱之名杀死的芸香姑娘。” “芸香姑娘的确患有不孕之症,且这病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得的。那日,为她勘验时,也的确从她的骨血和皮肉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因味道不是很好闻,所以我并未将其往一种香料上去想,而是误以为芸香姑娘是终日与香料为伍,才染了那些味道。听应老板这么一说,莫非芸香姑娘也曾误服过那个【魅】?” 第083章 灭口 http://.biquxs.info/

“大人,咱们就这么贸贸然的闯进去吗?”颜素问捏着面巾的一角,往鼻梁上拉了拉。第一次穿夜行衣,她感觉很新奇,尤其是当她把黑色面巾捂到脸上时,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害怕吗?” “不害怕,就是觉得有点儿小紧张。”颜素问搓搓双手:“那个……第一次当女飞贼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 “没有!”顾长风面不改色,手下轻轻一提,就将颜素问抛到了墙头上。 “那,要是碰到了人,或者被人发现了呢?” “你可以选择呼救或者直接杀了他们。” “呼救?”颜素问随便想了一下,就给否决了:“直接杀人,会不会犯法?” “在蓉城,我就是王法!”说着,顾长风轻点脚尖,也跃上了墙头。 宰相大人就是宰相大人,连说这么不讲理的话,都显得这么有派头。颜素问抚了抚胸口,约莫着测量了一下墙头到地面的距离,活动了一下四肢,纵身轻轻一跃,来了个标准的落地动作。 墙头上,顾长风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大人,下来啊,你那么高,就算穿着夜行衣,目标也太明显啦。”起身,回头,发现那位霸道的宰相大人依然站在墙头上。将手合拢,聚成小喇叭的模样,冲着他轻轻喊:“我可是第一次当贼,不想才进门就给人捉住。”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顾长风落地,走到她的身后:“你落地的动作,与旁人不同。” “不同吗?”颜素问回想了一下,她的动作,都是根据记忆还原出来的,就算有误差,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你落地的动作很像是云飞他们日常做的。”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云飞,是我从戚家军的军营里带出来的。那时,他还不叫顾云飞,也还不是大魏的人。他是南蜀的战俘,一个才十二岁的战俘。当时,他被绑在柱子上,身上都是鞭打的痕迹,经过他身边时,我停了下来,问他小小年纪,为何要上战场。他说,他没得选择。” “为什么没得选择?” “因为穷!自古当兵的都是活不下去的,南蜀也一样。云飞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可三个哥哥都因为当兵打仗死在了外头。作为他们家仅剩的老四,按说他的爹娘应该是舍不得他的,可因为一袋糙米,他爹娘就在身契上按了手印儿,改了他的年纪,让他顶替某个富户人家的孩子上了战场。他想活,可嗜血的战场想要活下来岂是那么容易的。他想死,可身在军营,想死也由不得自己。” “想不到那么没心没肺的顾云飞竟有着这么一段凄惨的,坎坷的经历。” “因为他没得选择,我就给了他选择。我让他选择生或者死,让他选择离开大魏回到南蜀,或者留在大魏留在我的身边。他选择了成为顾云飞,成为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顾小将军。” “大人果然是大人!” 颜素问眯着眼,诚意十足的恭维。 顾长风的目光从她眯着的眼睛上扫过,继续道:“你刚刚落地的动作,就是云飞他们在军营中常做的。” 隔着面巾,颜素问抿了下嘴:“不奇怪啊,兴许教我的那个人也是从军营里出来的。那边儿,好像有动静,大人等着,我先过去瞧瞧。” 颜素问本是寻个借口从顾长风的眼前逃离,不曾想,她竟真的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挂在树上的,早已经死了的人。 “这是——” “看他的穿戴,应该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被灭口的吗?”颜素问盯着那个被挂在树上的人。 一阵夜风吹来,挂在树上的尸体跟着荡了荡。颜素问绕到尸体的正面,看到一张死不瞑目的还带着诧异的脸。 死者,王富贵,三十八岁,蓉城永安客栈的老板。没有父母,没有妻儿,甚至连一个相好的都没有。根据府衙留存的信息显示,这个王富贵是十年前到的蓉城,随后盘下了这间客栈,更名永安。 永安客栈又被称为穷人客栈,因为这间客栈里没有上房,中房和下房,只有大通铺。能住这里的,自然是口袋里没有银钱的,但因为是大通铺,价格便宜,所以永安客栈的生意也比别的客栈好。用生意经来说,这叫薄利多销,虽不能日进斗金,却能积少成多。 永安客栈于半年前闭门谢客,说是要将客栈内部整改一番,因为这个,那些老主顾们还上门闹了多次,都被王富贵给打发了。 “大人,你说这王富贵是不是他们的人?” “死因是什么?” “窒息而亡,从死者的死状,窒息的方式还有身上的穿戴来看,王富贵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的。从他颈部留下的勒痕,以及客栈现场勘验的结果来看,他当时应该是躺在床上,准备就寝或者准备起床,凶手藏匿在他的头部后方,也就是床的那个位置,然后突然出手,用事先准备好的凶器勒住了他的脖子。王富贵眼皮上翻,整个人呈现诧异的表情,这说明,他没有想到有人会杀他,亦或者说,他是认识凶手的。” “说说你的想法。” “如果王富贵是他们的人,他们杀死王富贵的理由又是什么?一个人,愿意抛弃所有,待在蓉城十年之久,对幕后的人来说,他是足够忠诚,也是值得信赖的。难不成,是他们发现,王富贵动了私心,不再忠于他们了? 换个角度,如果王富贵不是他们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帮他们隐瞒?因为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查一查这个王富贵的底细就知道了。” “十年了,只怕不好查了。我甚至怀疑,王富贵根本不是他的名字。” “夫人说对了,这个王富贵,还真不是他的本名。”顾云飞推门而入,看了眼被摆在那里的王富贵的尸体:“王富贵出现在蓉城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个人是前任的蓉城知府郭宗林。” “那,这个郭宗林现在在哪儿?” “死了!” “死了?” “据说是给劈死的。”顾云飞微耸肩膀,递给颜素问一叠卷宗:“那年,蓉城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水灾,这位郭知府因抗灾不利,担心被上头怪罪,竟携了家眷钱财想要偷偷溜走。谁知,逃到半路竟被雷给劈了,且劈的外焦里嫩,差一点儿就看不出是他了。这案子,也是咱们家相爷处理的,只是可惜,当时验尸的仵作不是夫人。” “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要不咋说人不能做坏事儿呢,做坏事儿就容易遭雷劈。” “是轿子。”顾长风在一旁补充道:“这个郭宗林养尊处优惯了,即便逃匿,也要乘坐轿子。那轿子顶上有些引雷电的东西,当时正好走在水里,就给劈了。” “这么看来,是老天爷长眼了。”颜素问稍稍琢磨了一下:“那这郭宗林跟王富贵又是什么关系?” “从明面儿上来看,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多年前,邺城发生过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儿?” “有官员弹劾郭宗林,说他中饱私囊,并且贿赂朝廷重臣。就在那名官员奉旨入京的当天晚上,他被人误杀了。杀人者当场认罪,但那名官员的仆从却从此下落不明。” “王富贵就是那名仆从?” “是!”顾云飞递上另外一份卷宗:“从那名官员被误杀的现场来看,他是被人故意给引到那个地方的,闹事儿者也是有人提前安排的。所谓误杀,实际上是谋杀。只不过没有证据,杀人者又当场认罪,这案子稀里糊涂的也就给了了。随后,仆从失踪,王富贵出现在蓉城,郭宗林正好是蓉城知府,名正言顺的给了王富贵一个新的身份还有一个新的落脚点。” “说了半天,还是没弄清楚王富贵的死因。” “郭宗林是宣侯爷的人。” “宣侯爷……就是与南蜀过往甚密的那位?” “不错,正是与南蜀过往甚密的那位,同时也是多次派人暗杀咱们家相爷的那位。” “郭宗林是宣侯爷的人,王富贵因为帮助郭宗林除掉了想要弹劾他的人,所以王富贵变成了郭宗林的人,也顺带着成为了宣侯爷的人。如果,那些诱拐少女,掠走幼童的也是宣侯爷的人,王富贵就有了帮助那些人的理由。客栈闭门谢客,是因为客栈里住了一些不能让外头看见的人,那些人,可能就是隐匿在蓉城的杀手,刺客,还有失踪的少女和孩子。” “在永安客栈的密室里我们找到了存放香料的木箱子,但遗憾的是,里面的香料都没有了。” “有少女和失踪孩子们的痕迹吗?” “没有,但我们找到了别的东西。”顾云飞递上一张单子:“这些近半年来永安客栈采购物品的清单,米粮,肉类,蔬菜都大于往日。还有,永安客栈之前是只供人住宿,不提供饭食的。这些东西,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吃完的吧?” “所以,他们杀掉王富贵,不是因为王富贵不忠于他们,而是他们担心,我们会顺着王富贵的这条线索查到更多的东西。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就算我们查到了什么,也可以死无对证。那帮人,果然都是狠人。”” 第084章 线索 http://.biquxs.info/

白云舒没看信的内容,只看了个落款,便将信纸握成一团,恨恨地咬了咬牙。 身为白家大小姐,她从不受人威胁,除了那个人。 “小姐,您让允儿打听的事情,允儿打听到了。”门外,传来几声轻叩,接着是一个丫鬟低低的声音。 “说。” “少爷来蓉城是为了查一桩案子,那位颜小姐,似乎是个女仵作。” “女仵作?她不是颜家的二小姐吗?颜家自我大魏立朝以来就是做御医的,即便是现在的颜老夫人,也是宫中女医官出身,她一个二小姐,怎么就成女仵作了。” “这位颜家二小姐不是那么正经的。” “什么意思?”白云舒拉开门,门外,身着白衣的丫鬟垂首站着。 “这位颜家二小姐是颜家二爷,也就是那个被逐出京城的颜白青与其妻子杜若所生,是在乡间长大的野丫头。这邺城正儿八经的颜家小姐只有三位,大小姐二小姐都是颜夫人所生,三小姐是颜府的侧室所生,只可惜,与咱们家少爷自幼有婚约的偏偏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 “言卿哥哥重诺守信,这桩婚事,我也听我爹娘提过,说是在言卿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定下的。舅舅早逝,舅母又是将门出身,与言卿哥哥一样重诺守信,不讲究这些门第的虚礼。想来,言卿哥哥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履行这桩婚约的吧。” “小姐这样想没错,可……”丫鬟欲言又止。 “可什么?” “可奴婢打听到的并非如此。少爷他,似乎很喜欢这位颜家二小姐。” “我言卿哥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乡野丫头。”白云舒将手中的信团丢到丫鬟的脸上:“我言卿哥哥现在哪里?” “回小姐的话,少爷一早便去了知府衙门,那位颜家二小姐也在。” “知府衙门?我言卿哥哥是宰相,就算是公务,也应该是那个知府来我白家见他才是。你刚刚说什么,说我言卿哥哥来蓉城是查案的,查什么案?” “好像是失踪案。” “失踪案!”白云舒握拢手指:“是那些姑娘的还是孩子的?” “好像都在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白云舒挥挥手,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把那个信捡起来。” “小姐!”丫鬟将信团放到白云舒手上。 白云舒回到房内,关门,咬着牙,将信团重新抚平,摊开。 身为白家大小姐,白云舒只害怕三个人,她爹,她的言卿哥哥以及那个人,其中最让她感觉害怕的就是那个人。不管是他的残忍,还是他笑里藏刀的伪善,以及他若有似无的亲密,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曾想过,想过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的言卿哥哥,可言卿哥哥会信吗?就算他信了,他又会像对待那个颜家二小姐一样的对待自己吗?他会宠着自己,爱着自己,护着自己吗? 白云舒没有把握。 在她没有把握之前,她不敢得罪那个人。 “言卿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把我娶回家。”白云舒凝着信上的那些文字:“有你在,他一定不敢那么欺负我,我也不用再这么担惊受怕了。” “顾言卿不会娶你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自窗外传来:“我的确忌惮顾言卿,若你成了他羽翼下的女人,我的确会少来招惹你。可是白云舒,顾言卿他心里压根儿没有你,即便是做妾,他都不会要你的。” “言卿哥哥只是还没有明白过来,等他明白过来,他会知道,我才是真正值得他爱的女人。” “女人天生爱做梦,只是白云舒,你这个梦做得有点儿太不切实际了。”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迈着长腿走了进来。白云舒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她身后是张圆桌。“与其眼巴巴的想着嫁给顾言卿,倒不如收了这些心思,安安分分的跟着我。你跟我,不是挺和谐的吗?” 男人毫无顾忌的将手放在桌上,将白云舒圈在自己用臂弯形成的牢笼里。 “你不会娶我的!” “我的确不会娶你,但我愿意纳你为妾。毕竟,你的这张脸,长得还是挺符合我的胃口的,而你背后的白家,又能帮我做不少的事情。白云舒,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我死都不会做你的妾。” “这么说来,你还是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我了。”男人捏住白云舒的下颌:“老实说,你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没有!” “回答的这么痛快?”男人低头,气息扑到白云舒的脸上:“不说实话,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我眼里,心里就只有言卿哥哥。”白云舒咬着牙。 “是吗?”男人手指向上抬,迫使白云舒的眼睛与自己的对视着:“可我怎么瞧着,你现在眼里都是我呢。” “无耻!”白云舒伸手,打掉男人的手,将头扭向一边。 “无耻?你不就是喜欢我的无耻吗?”男人说着,直接将白云舒给抱了起来。 “放开我,这里是白家,你信不信我……” “我不信。”男人将白云舒扔到床上:“正因为这里是白家,你才不敢吭声。当然,你要叫,要喊我也无所谓,我不介意旁人过来参观,更不介意让你的爹娘,你的言卿哥哥都知道你和我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你……” “你想说你从未见过像我这样厚颜无耻的男人对吗?白云舒,身为白家大小姐,不能光指望着爹娘给你留下的那点儿东西,没事儿,你也读读书,好歹下次骂人之前,也能多想几个新鲜的词儿。” 男人欺身而上,白云舒将头扭到一旁,闭上了双眸。 蓉城知府,后厨。 将一朵朵的梅花从枝上摘下,择去花心,取下花瓣,洗净,入盘。将肥瘦猪肉去皮,切成绿豆大小的肉丁,将煮熟的鸡蛋去皮,葱姜切细末,各色萝卜切丝。随后,将猪肉丁放入盆中,加入葱姜末,鸡蛋清,葡萄酒,盐,淀粉以及梅花花瓣,搅拌均匀,做成大肉圆,再将肉圆按扁,以次放入熟鸡蛋,滚上搅拌均匀的萝卜丝,做成梅花龙眼绣球。 烧猪肉至二成熟时,逐个放入梅花龙眼绣球,煎上色,捞出,滤油,最后淋上搅拌好的汤汁。外脆里嫩,梅花溢香,光是瞧着,就让人禁不住淌出口水来。 另一边的炉子上煎着从梅花上取下的雪水,待雪水煮沸之后,用来冲泡蓉城特有的银针茶,此茶色泽鲜亮,香气高爽,既能养心,又能养生,最适宜心情郁闷时饮用。 “这梅花,我赏过不少,却从未想过它也是能做菜,能煮茶的。”知府夫人握着把团扇,不停的随着颜素问在小厨房里走来走去。“难怪相爷钟情于夫人,原来夫人不仅懂医,还懂得做饭。怪只怪,我这双手笨的出奇,莫说这样精致的饭菜,就是寻常的我都做不来。” “不是夫人做不来,而是夫人有福气,知府大人舍不得您在后厨里烟熏火燎的。” “我知道你这话是哄着我的。”知府夫人探着脖子往锅里看了看:“这锅里也是用梅花做的?” “这是梅花羊肉卷,这羊肉冬天吃着最好不过了。”颜素问说着,从锅里夹起一个肉卷放在小碗里:“夫人尝尝,我这梅花羊肉卷可还有羊的羊膻味儿?” 知府夫人咬了一小口,眸子里透着些喜色:“羊膻味儿我没吃出来,倒是吃出一股子的梅花味儿来。这菜好学吗?我让我府里的厨娘也学学看,改天也做给我家老爷尝尝鲜。” “好学,回头夫人让厨娘找我就是。”颜素问将一应饭菜全部装盘:“尝鲜的话,就不用改天了,我这锅里原本做的就是两份,给知府大人和夫人也留着呢。夫人若是不嫌弃,就让厨娘端到大人房里去?” “这……这怕不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饭菜做出来就是让人吃的,况且,这厨房是夫人家的,炉灶是夫人家的,就连这些做菜的东西都是夫人家的。夫人跟大人吃着,那是天经地义的。” 知府夫人放下团扇,伸手,握住了颜素问的手腕:“我十四岁嫁给我家老爷,这些年跟着老爷东奔西走,见了不少官场上的事儿,也见了不少官家的人,但像夫人这般没有架子的,让人觉得亲近的几乎没有。夫人诚心待我,我亦不想对不住夫人。我知道,相爷与夫人来蓉城是查案的,也知道这案子查的不是十分顺利。有个人,兴许知道内情,能帮一帮相爷和夫人。” “谁?” “老周。”知府夫人轻轻咬出两个字来。 “老周?” “他是前任知府的官家,现在就在蓉城,只是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知府夫人轻轻掰开颜素问的手,在她手心里划了几个字:“他就在这里,夫人可以去找找他。” “夫人你……” 颜素问看着知府夫人,对方看着她摇了摇头。 “此事,与我家大人无关,蓉城的事,他也并未牵扯其中。”知府夫人解释着:“我家老爷与前任知府同朝为官,原也是认识的。这个老周,是前任知府的心腹之人,认得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原本,我与我家老爷一样,认为他已经死了,没曾想,那日上山进香时,竟遇见了他。因怕招惹是非,我们并未相认,但我能肯定,他就是老周,他一定知晓蓉城的这些事情,也一定能帮到相爷和夫人。” 第085章 朝局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手上握着一份谍报,内容为:大魏女子身有异香,由平阳王送至南蜀王庭,得圣宠。 “看来,宣侯是与南蜀平阳王达成了某种交易。”将谍报递给顾云飞,目光落到了摆在眼前的那些菜肴上。 “这是……” “夫人做的。”顾云飞摸着鼻子,小声道:“我都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厨艺,这梅花龙眼绣球,就是邺城最好的饭庄都做不出来。” “梅花龙眼绣球?”顾长风仔细看了看那道菜,抬头,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难得面带羞涩,眼中却带着几分期许的颜素问。“看来,是本相的福气。” 举筷,尝了一口,外酥里嫩,味道刚刚好是他喜欢的。细嚼,梅香四溢,在口舌间蔓延:“这梅花,是府里的吧?” “现摘的,味道如何?”颜素问蔓延期待。 “记得,回邺城之后,让人在府里也种几株梅花。”顾长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立在一旁的顾云飞吩咐道。 顾云飞低眉含笑,应了声:“是!属下待会儿就去问问知府大人,他这府里种的是什么样的梅花。”说完,扬眉看着颜素问:“夫人约摸着得种几株,才够你给咱们家相爷做菜的?” “那要看大人能吃多少了。” “夫人能做多少,本相就能吃多少。” “大人说的,可别耍赖。” 颜素问抿着嘴笑,方才盘踞在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全都消散了。她和他的相处,在不知不觉中似发生了一些变化。例如,她不再那么排斥他称自己为夫人。再例如,她开始考虑他的心情,甚至连做菜,都会想着他会不会喜欢。 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他了吗? “表情那么古怪,是在盘算什么吗?”顾长风架起一筷子的菜送到颜素问嘴边,她张嘴,忽然想起,这是他刚刚用过的筷子,脸一红,转到了别处:“没有,只是想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这案子,不必再查了。” “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失踪了那么多人……大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嗯。”顾长风点头。 “去了哪里?”颜素问小心的问。 “云飞。”顾长风示意顾云飞将方才收到的谍报交给颜素问。“陈芸香无意中得到了【魅】,又因为接触【魅】导致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外人很难察觉,因她出身香料世家,自个儿又是摆弄这些东西的,身上沾染有香料的气息很正常,但这些变化却瞒不过陈芸香自己。” “依着爷的吩咐,我将蓉城大大小小的医坊药馆问了个遍,找到了那位给陈芸香诊治的大夫,他叫魏东泽,是陈家颇为信任的一个老大夫。经多番询问,这个魏东泽终于承认是他给陈芸香诊的脉,看的病。陈芸香是自个儿去找的魏东泽,并且请求他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同为女子,我能理解。” “属下也能理解。”顾云飞眨了下眼睛:“在为陈芸香诊脉的时候,魏东泽发现陈芸香的脉象有些不大正常,经仔细询问,方才得出结论。他告诉陈芸香,在她所接触的香料里,有些含有毒素,这些毒素已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并且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损害,她或许再也没有办法做娘亲了。因为与陈家交情颇深,魏东泽还将自己珍藏的养身的补药给了陈芸香,希望对她的病情有益。之后没多久,就传出了陈家婉拒求亲者的事情,陈芸香也从陈家搬了出来,将大半的时间都耗在芸香坊里。” “不了解香料的人,对于各个香料之间细微的变化也是不敏感的。陈芸香不同,她自小接触这些香料,旁人分辨不出的味道,她自个儿是能够分辨的。她从魏东泽那边回来之后,一定将全部的香料都找了出来,并且从那些香料中找到了【魅】。” “夫人说的不错,陈芸香的确找到了,并且还带着【魅】去见了别的香料商人,打听这个香料的出处以及用途,而她拥有【魅】的事情不胫而走,传到了邺城某个人的耳朵里。” “宣侯爷?” “是皇上。”原本静默着的顾长风开了口:“朝中的事情,原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可你终有一日会成为我的夫人,名副其实的夫人,这些事情,你绕不开,也躲不过。” “所以,我才不想嫁给大人你。做个简简单单的女大夫不好吗?是医书不好看,医案不有趣,病情不难琢磨,还是各色药膳不好吃,我干嘛非要去给你当宰相夫人,非要将自己置于随时可能面临生死的危机当中。” “你终于说了实话。”顾长风站了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你应该听说了,皇上有意为我指婚。既我必须成家,必须与一个女子成为夫妻,我就只能挑选个勉强适合自己的。你,就是我选中的那个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嫁给我,与我一起面对今后的风风雨雨。颜素问,你逃不了,也逃不开了。” “呵呵。”颜素问干笑两声:“大人英明神武,小女子就算生了想要逃走的心,也没那个能耐是不是。大人继续,继续说朝中那些原本不该让小女子知道,现在又必须让小女子知道的事情。” “身在朝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皇上也不例外。”顾长风转身,抬眼,看着远处的景色:“大魏,从明面儿上来看,是国富民强,国泰民安,可私下暗潮涌动,稍有不慎,就会大夏将倾。皇上,是个立志图强的好皇上。日后,也必将成为明君。可在通往明君的路上,是遍地荆棘以及防不胜防的人心与陷阱。” “能坐上那个位子的,那个不是踏着千万人的白骨。可这个,跟蓉城的少女失踪案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宣侯爷不是大人的敌人吗?既是大人的敌人,便是皇上的敌人,皇上怎么又跟他牵扯到一起去了。” “谁说我的敌人就一定是皇上的敌人?”顾长风转过身来,看着颜素问的眼睛:“宣侯对皇上的忠心程度比我更甚,他排挤我,不过因为我姓顾,他担心大魏的天下会落到我的手里。我防着他,不是因为他眼下不忠,而是担心他日后作乱。” “听起来好复杂。” “朝局如此,没什么复杂的。”顾长风无奈一笑:“站的越高,享受的越多,想要得到的也就越多。谁都知道那个位子不好坐,但谁又都想坐到那个位子上去。我手里握着朝中的实权,外在又有白家的助力,皇上信我,却也防我。宣侯,虽在朝中没有实权,但他却握着大魏的十万兵马。” “皇上为何不把政权还有军权收到自己的手里?自己管着,不就安心了?” “你这心思是打从哪里来的?”顾长风皱眉:“自古以来,这军政大权就是分开的,军权化整为零,分散于各个心腹手中,且内外分开,不接受统一的调动和管理。一旦有人生事,就不会面临无兵可用,无兵可调的局面。政权与军权一样,也是分散于六部之间,让六部相互制衡,从而保证朝局的稳定。” “先都收到自己手里,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分权,一样可以达到相互制约,相互制衡的目的。” “很难,光是那些皇亲国戚,那些遗老们都会从中作梗。不急,等日后回到邺城,你见得多了,了解的多了,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是很难协调的。” “算了,知道的越多头越疼,我还是乖乖待在相府里,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宰相夫人吧。” “你会是那样安分的宰相夫人吗?”顾长风伸手,轻触了下颜素问的脸:“宣侯是听命于皇上的,至少眼下他还没有生什么异心。我让云飞打听过,那些失踪的少女,无论体态还是容貌都是极为符合南蜀皇帝心思的。” “所以,谍报里说的那些身带异香的少女就是邺城、蓉城还有宣城失踪的少女。” “只怕不止这三城。” “身为皇帝,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为什么不能这样。”顾长风反问:“就算我们知道了真相如何?对于天下的黎明百姓来说,我们方才所说都是猜测。继续追查下去,也很难追查出一个结果来,宣侯不会承认,皇上更不会承认。那些失踪少女的家人,不久之后就会到衙门申请不再寻找。” “是被威胁吗?” “不是,而是他们得到了在他们看来比女儿更珍贵的东西。” “夫人没有留意吗,那些失踪的少女多半都是家境贫寒的,偶有富裕,家人也不过是将她们当做未来谋取利益的东西。若是他们得到了这些东西,还会去在乎女儿的生死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所有的父母都会是这样的。” “我也不愿意相信。”顾云飞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可这世上总有些爹跟娘,比你想象的还要冷酷无情。夫人可还记得那位上山进香时失踪的亦安姑娘?” 第086章 心动 http://.biquxs.info/

“亦安姑娘?就是跟芸香姑娘交好的那位?” “是,起初咱们怀疑,亦安姑娘跟芸香姑娘是前后脚失踪的,后来咱们弄清楚了,芸香姑娘不是失踪,而是被害。这试图杀害芸香姑娘的虽然是崔右安,但真正害死的却是那帮制造少女失踪案的黑衣人。崔右安死了,芸香姑娘这案子也跟着稀里糊涂的了了,可亦安姑娘是真的被掠走,也是真的失踪了。” “我听知府夫人提过一句,前任知府的官家老周似乎也在山上的那个寺庙里。我怀疑,这寺庙里,早就有那些人存在。” “老周?夫人放心,这个老周,属下会安排人去查的。”顾云飞默默记下了那个名字:“先说亦安姑娘吧。在亦安姑娘失踪之后,她的家人先是安排人手查找,随后报到官府,可就在我们着手调查这桩案子的时候,亦安姑娘的爹娘却亲自到知府衙门,澄清事实,说是人找到了。” “找到了?这么说,亦安姑娘她是回来了?” “没有!”顾云飞摇头:“亦安姑娘这辈子怕是都回不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既她回不来,她的爹娘又为何去官府……”颜素问一顿,沉了双眸:“我知道了,那些人不仅杀了芸香姑娘,还在芸香坊找到了【魅】。那些失踪的少女,既是试用的试验品,也是谍报上说的送去南蜀的那些女人。亦安姑娘就在那些女人当中,而暗中进行这件事的宣侯爷在得知我们来到蓉城,着手调查时,对失踪少女的家人做了些安抚。” “不错!自到蓉城之后,我们的人就一直暗中观察。终于,宣侯的线与蓉城少女失踪案的线重叠到了一起。就在我们到达蓉城后不久,宣侯爷的人暗中接触了那些失踪少女的家人,或给以金银,或许以厚禄……总之,那些家人都被摆平了。” “大人也是因为这个,才说不用再追查下去的对吗?” “爷虽为宰辅,可有些事情,他也办不得。”顾云飞自个儿也有些丧气:“眼下,那些失踪少女和失踪孩子的家人都一个个到府衙销案,爷就是管了,也不过是落得个里外都不讨好罢了。就算找回了那些失踪的孩子,失踪的少女,他们还能回家吗?就算回家了,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还能继续活着吗?爷不能查,也不能再管下去了。” “他们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嗯!根本用不着那位出面,但是宣侯爷自个儿都能将事情给抹平,抹得好像这些人从未到过世上一样。” “这就是朝局吗?在高高在上者的眼里,普通百姓,只不过是拿来用用的工具,只不过是任人拿捏生死的蝼蚁?”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所以生而为人,但凡有志气的都会想法设法的往上爬。不一定都是为了贪图名利,也许他们最初的想法,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大人也是这样吗?” 顾长风摇摇头:“我那个时候,年纪还不大,想的还没有这么深。入仕,是一步步自然而然走过来的,等我想明白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进不得,退不得,除了硬着头皮,我根本没有选择。我知道,你会怨我,但是素问,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了。” “大人错了,素问明白大人的苦,知道大人心里也不好受,素问是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埋怨大人的,怨只怨,我们太过弱小,根本无力改变。” 顾长风看着颜素问,没有说话。 颜素问抬眸一笑,笑容涩涩的。她指着桌上的那些菜说了句:“大人再不吃,就凉了。” 顾长风递了一双筷子给颜素问。 颜素问接过,又说了句:“蓉城的风景,素问已经看腻了,吃过这顿饭,咱们就回邺城去吧。祖母的身体也不晓得怎么样了?出门多日,心里难免惦记着,有些不踏实。” 午后的蓉城下起雨来,顾长风撑着一把伞将她送到马车旁,“先让云飞送你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要很长时间吗?” “我会尽快的。”将颜素问扶上马车,撑着伞转身,留一个背影给她。 颜素问瞧着那个背影,嘟了嘟嘴。 旁边,顾云飞笑了。此时的他,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小将军来,带着老土的蓑笠,穿着老土的蓑衣,若是低了头,就跟稻田里吓唬小鸟的稻草人似的。 “夫人放心,蓉城杂碎再多,也不敢在爷的头上动土。这蓉城是白家的地盘,白家有一半是爷的地盘,若是爷在蓉城出了事情,不光是打朝廷的脸,更是打白家的脸。武林盟主,至尊白家,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那若是动爷的不是旁人,而是白家的大小姐呢?” “白云舒?”顾云飞一怔,有些明白颜素问的意思,他习惯性的摸着鼻子道:“若是白云舒,除了爷,旁人倒还真是不能把她怎么着。这位白家大小姐,也就咱们这些明白人瞧不上,那些愚笨的,各个都拿她当宝贝一样。夫人不知道吧?这白云舒白大小姐可是武林排名第一的美人。” “白大小姐生的的确挺美的。” “夫人也觉得她长得好看?” “空有其表罢了,大人才不是那么肤浅的大人,他若是瞧得上,如今身边哪还有我站立的地方。” “夫人心里清清楚楚,怎么还不放心呢?” “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不舒服。”颜素问走进马车,将帘子落了下来:“走吧,再不走,你家爷就该回来了。” “那夫人是想爷回来呢,还是不想爷回来?” 颜素问隔着窗子看了顾长风的后背一眼,闷闷的回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不远处,耳力极好的顾长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来。 马车缓缓向前,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顾长风撑着伞回过头来,目光正好与车内的颜素问撞到一起。颜素问莫名有些心虚,一下子就松了手,落下的窗帘遮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顾长风朝着她望过来的那束目光。 人,是看不见了,可心里仍觉得有些慌。她弯腰,从座椅下扒拉出自己的小药箱,抽了一本医案出来,可医案上都是顾长风的那张脸。 翻一页是,翻两页还是,她有些懊恼的发现,刚刚分开的她,竟然开始想他了。将医案盖在脸上,狠狠闭了眼睛,可眼前出现的还是那张脸。 颜素问啊,颜素问,你这是准备开始恋爱的节奏吗? 她在心里问着,可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回答。 细雨落在车顶上,发出有节奏的拍打声。颜素问合着眼睛,稀里糊涂的,竟被雨水催眠,就那么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过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下意识要站起来,却被车顶重重撞了下,跟着腰间一紧,落入某人怀里。 “是睡糊涂了,还是看见我回来给吓着了?” 抬眼,看见一双漆黑色的眸子,正是顾长风的。 “大人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怎么就回来了?” “已经办完了。”顾长风松手,让颜素问坐好:“你话里的意思,我听不出来。你,是想让我回来,还是不想让我回来呢?” 颜素问抿了下嘴,飞快地回着:“这马车是大人家的马车,这赶马车的又是大人的人,这回不回来,岂是我能说了算的。” “说的好像也是。” “本来就是。”颜素问掩着心事,想要往后退,还没等动弹,就已经被顾长风给拦腰抱住:“小心些,别再撞着了。” 顾长风的手很长,马车内的空间又太小,此时他一手抱着她,一手却在护着她的后脑勺。姿势有些暧昧,但心里还是挺受用的。可受用归受用,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未婚男女。颜素问伸手推了推他,问道:“大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一点儿都没察觉?” “有一会儿了。”顾长风看着她的眼睛:“你睡着了,就那么靠着,嘴里还嘀嘀咕咕,时不时就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凑近了听,也还是没听出来,夫人这是在想我呢,还是在骂我呢。” “我怎么会在梦里叫你的名字?我没有睡着了还说梦话的习惯。”颜素问捂着嘴,却用目光回看着顾长风,想要瞧出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诈唬。 “以前没有,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我。”顾长风拉下她的手:“承认想我,承认舍不得我,那么困难吗?” “我才没有想你。”颜素问违心的说着,将入睡前那片刻的思念直接忽略过去。 “真的没想?”顾长风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眸里透着笑意。他的手,从她的唇上移下去,跟着托起她的下巴。 说实话,她长得并不美,却独独能抓住他的眼睛。他心里明白,他喜欢的并不是她外在的容貌,而是她隐藏在容貌背后有趣的灵魂。 “没想就没想吧,日子长了,你总会想的。”顾长风说着,凑近了一些,灼热的气息,就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第087章 旧梦 http://.biquxs.info/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说的对,为什么不能是你……”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一行泪顺着眼角淌落。 “砰!”的一声,子弹穿胸而过,却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的疼。 恍惚中,有个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素素,如果有下辈子,记得不要认识我。” 眼睛倏地张开,颜素问茫然的环顾了四周一阵,眼里逐渐清明了起来。 梦,她竟然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那些原本清晰的画面,正在逐一散去。 “小姐醒了?”是尔容的声音,轻轻地,带着一丝丝的小心。 “应该是醒了,方才听见屋里有动静。”答话的是幼白,同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是幼白和尔容吗,进来吧。”颜素问抹了下额,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是咱们惊了小姐吗?”随着棉帘被掀动的声音,鼻翼间也传来了山药的味道:“小姐起来洗漱吧,这是厨房里刚熬好的红豆山药粥,按照小姐给的法子熬的,小姐先用些,暖暖胃。” “这外头是下雪吗?”起身,瞧见窗户外头白晃晃的,便随口问了句。 “昨个儿后半夜下的,下的还不小。”尔容说着搓了搓手,“越是临近年关,这雪就下的越大。只是隔了一个晚上,就冷了许多。” “是冷了许多,待会儿再去取些火炭,小姐被褥里也得提前放上暖炉。”幼白抱着衣裳站在一旁,见颜素问洗漱完毕,赶紧用衣裳将她裹住:“邺城比咱们老家冷的多,小姐头一次在这儿过年,难免有些不习惯。” “还好吧,我倒觉得没你们说的那么冷。”颜素问穿好了衣裳,捧着粥,走到窗口将窗子推开,一股清凉的风夹带着碎雪飘了进来。“我看过咱们大魏的地形图,大魏居中,气候是四季分明的,冬天不算太冷,这夏天也不算太热。” “我也听人说过,说是越往北走,就越冷。”尔容将搓着的手放了下来:“冷到什么程度呢?说是出去转一圈儿,这眉毛眼睛上都能结层冰,若是在外头站上一夜,能生生给冻死了。也不晓得,那些北边儿的人,都是咋过的。” “睡着火炕,穿着大貂呗。”颜素问喝了口粥,胃里暖了,脑海里那些原本已经散去的画面又回来了。 她最后的日子,是在靠近边境线的漠河,执行任务的前一晚,那个开枪射向自己的男人,还问她,回去之后想要做些什么。她说,看病,救人,当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夫,然后相亲,嫁人,生儿育女像普通人那样度过一生。 那时,她盘着腿坐在老乡家的火炕上,窗外正簌簌的落着雪。桌上,摆着自制的火锅,有酒有肉,还有说说笑笑的战友。她还记得,她说那些话时,那个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用一贯的深沉的眸子看着她。 他是她的教官,是她最信任的队长,也是他最信任的伙伴,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终结她生命的竟也是他。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吧。 颜素问叹了口气,将粥递给了幼白。 “不好喝吗?” “好喝,只是刚刚睡醒,没什么胃口。”颜素问忽然觉得有些冷,抬手将窗户关上,转身时,将领口紧了紧。 “二姐姐醒了吗?”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到了门前,“幼白尔容,我二姐姐醒了吗?” “是谁?”颜素问眯了眼,往卧房门口看去。 “三小姐。”幼白眼里露出一丝不喜来:“也不知道是那个看的院门,一大清早,就将这位给放了进来。” “颜沐桐?她不是闭门自省着吗,怎么又跑到我的宁心斋来了?” “奴婢问过下人了,说是咱们搬到相府没多久,大夫人就求着大老爷将她给放了出来。兴许是吃了苦头,性子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可只要一想到她原先做的那些事情,这心里就有些不爽快。” “二姐姐,二姐姐,我听见你的声音了。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今个儿是来求二姐姐的。过往的那些事情,是我糊涂,是我自个儿没想清楚。可二姐姐也都看见了,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也尝了苦头,我不怨二姐姐,只怨我自己没脑子,是我活该,是我自作自受的。” “这府里是不是又有了什么事情?” 颜沐桐年纪小,又是被秦婉茹娇惯着长大的,加上上头还有颜沐芸那么个姐姐,若是养出了个好性子反而不合常理。可眼下,她一口一个活该,一口一个自作自受的,也让人觉得心里怪怪的。 “听说大夫人病了,且病了有些日子了。” “病就病了,又不是咱们家小姐给气的。”尔容朝着门口白了眼:“小姐搬到相府也有一阵子了,要不是出阁的日子临近,咱们才不会回来呢。” “尔容,不是与你说过吗,这祸从口出,有些话,自个儿心里清楚明白就是了,断不可随随便便既说出来。你说的倒是爽快,被旁人听去,一准儿怪在小姐头上,说是小姐教导无方,说是小姐教你说的这些话。” “小姐才没有教我这些。”尔容反驳着,声音却小了许多。 幼白无奈的摇摇头,继续道:“咱们搬去相府没多久,大夫人就病了。大夫人与大老爷的关系,小姐也是知道的。起初,大老爷对大夫人的病情并不上心,拖了一些日子。等想治的时候,却发现这病,怎么也治不好了。” “就算大伯父不管,不还有大哥哥吗?依着大哥哥的医术,怎么就治不好大伯母呢?” “不是治不好,而是病情反复,前头治好了,后头紧跟着就又犯病,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幼白说着,也往门口瞄了眼:“三小姐选在这个时候来,怕也是为了大夫人的病。小姐若是不想见她,我与尔容出去将她打发了就是。” “让她进来吧,都是自家姐妹,我也不想太过难为她。”颜素问说着,坐到了炉子前,让尔容将刚刚放到一边的粥也给端了回来。 “二姐姐。”颜沐桐的性子像是真的改了,进了门,竟规规矩矩的站着,身上也没了往日的那些戾气。 “幼白,将三妹妹身上的雪拂一拂,再端碗热粥过来。” “二姐姐,求你,求你随我过去看看娘吧。”颜沐桐咬了下嘴唇,红着一双眼睛走了过来:“我知道,过往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因为嫉恨二姐姐,就生出那样的心思,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可千错万错,二姐姐都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是不是?” “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小姐算计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就该被算计,就该被伤害。这没有被算计到,没有被伤害到,反而是我家小姐的不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颜沐桐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自己也已经自食恶果,希望二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记恨我。”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记恨不记恨的话。”颜素问起身,将颜沐桐推到了火炉旁:“你刚刚说让我去看看大伯母,可是大伯母那里有什么事情?你也知道,我昨个儿刚回的颜府,之前又跟随相爷去了躺蓉城,这府里的事情,就不怎么清楚了。” “我娘病了,爹爹找不出病因,哥哥又找不到好的办法,我去找大姐姐,可大姐姐不管不问,还对娘有许多的埋怨。这颜府虽大,我却不知道该去找谁好。我心里明白,自二姐姐回府之后,我们就一直对你不好。现在想来,也觉得过去的那些行为愚蠢的很。二姐姐,也是颜家的女儿,我自己都不晓得我跟二姐姐你生什么气,又哪里来的那些恩恩怨怨。” 颜沐桐与她的确没什么恩怨,也没什么矛盾,她对她的敌意,都来自于颜沐芸,她算计她的那些手段,也都是颜沐芸暗中唆使的。说白了,颜沐桐就是被颜沐芸当枪使的糊涂蛋。 颜沐桐没脑子,不代表着颜素问也没有脑子。她不仅不记恨颜沐桐,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过去的事情咱们都不要再提了,我方才说过,我没有记恨你,也从未埋怨过大伯母。对于你们,对于颜家来说,我的确是突然出现的。你们排斥我,对我有戒心,也都是正常的。若立场转换,换了是你们突然回到颜家庄,估摸着我心里也是不大舒服,也是会有所猜忌的。这些事情,我都放下了,希望三妹妹你也能够放下。日子还长,我们都得好好过不是?” “这么说,二姐姐你是同意跟我去看娘了?” “大伯母病了,身为晚辈,理应要去探望的。” “探望?”颜沐桐咬了咬嘴唇,脸上挂满了失望:“二姐姐不是去给我娘看病的吗?” “大伯父都瞧不出个所以然,大哥哥都束手无策,三妹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就一定能够治好大伯母?”颜素问松开了一直握着颜沐桐的那只手:“我跟三妹妹比起来,也不过是比三妹妹你多看了几本医书,多瞧了几本医案,这给大伯母看病的事情,我既不能承当,也不敢承当” 第088章 疑难(上) http://.biquxs.info/

“二姐姐这是不肯原谅吗?”颜沐桐眼里顷刻间蓄满了模糊的水气,她反复咬着唇瓣,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来:“妹妹知道过往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不是,求二姐姐救救我娘。” 若是从前,瞧着颜沐桐这个样子,她是会心疼的安慰几句,可现在,她心里明白,颜沐桐跪她,不是因为真心忏悔,而是迫不得已。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日后她一样会怨恨她,逮着机会一样会算计她,对付她。 “二姐姐,求你,求求你。”颜沐桐往前爬了两步,抓住了颜素问的衣角。 “三妹妹起来吧!你这么跪着,这么求着,不是在难为我吗?我若能救,必然是会允诺的,可眼下大伯母的病情连大伯父和大哥哥都束手无策,妹妹这么求我,也是无济于事,反而耽搁了时间,让大伯母的病情越发严重。” “二姐姐若是不答应,沐桐就一直跪着,不起来了。”颜沐桐松了手,却将整个身子伏得更低。 “幼白,你去看看大哥哥今日可在府中,若他在,就请他过来一趟。” 幼白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颜沐桐,点点头,拽着尔容出去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颜炜林就到了宁心斋,隔着门帘将颜沐桐给叫了出去。这亲生哥哥的话,到底是好使,颜沐桐连吱都没有吱一声,就乖乖从地上爬起来,垂着脑袋出去了。 “大哥哥!” “让二妹妹为难了吧?”颜炜林瞅了颜沐桐一眼:“桐儿的性子,二妹妹也是知道的,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也不管对于不对,不管会不会叫旁人作难。” “大哥哥严重了,都是自家兄妹,说这些就有些见外了。” 颜炜林面带尴尬,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母亲的病,二妹妹估摸着已经知道了。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妹妹辛苦一趟,帮忙去看看。” “这个……” “二妹妹心有顾虑,这个我是明白的。妹妹放心,只是过去瞧瞧,不会让妹妹为难的。母亲的病,连我和父亲都有些束手无策,妹妹若也没有办法,那便是天意。若妹妹凑巧能医,那是母亲的福气。不管母亲与我这两位妹妹心中如何定义,我与父亲都是感激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颜素问若是继续推辞,难免有些不讲情理。她缓缓舒了口气,对站在一旁的幼白与尔容说着:“将我的大氅拿过来,顺便将我那个小药箱也提过来。” 幼白与尔容互看一眼,福身应了。 出了宁心斋,颜素问才晓得昨夜的那场雪下得有多大,整个颜府都被一层厚厚的白雪压着,尽管裹了大氅,可四周的寒气还是一股股的直往骨头缝里钻。颜素问抬头看了看枝上的那些雪,双手拢到一处,轻轻哈了口气。 “老家那边冬天没这么冷吧?” “差不多,每年的这个时候也会下几场雪。”颜素问松开手:“乡下地方,入了冬,人就闲了,像这样的雪天,除了孩子们追逐嬉戏外,旁的人都宁可守在火炉跟前,喝喝小酒,吃吃小菜,讨论讨论来年的收成。瑞雪兆丰年,人们心里也还是期盼着的。” “二妹妹与二叔他们也一样吗?” “比他们还要热闹一些,我家里有个小的私塾,是用来教孩子们学医的。我爹,虽说只比大伯父小那么几岁,可性子顽劣的跟个孩子似的,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他带着那帮孩子们胡闹。我娘,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会做许多好吃的,等我爹跟那帮孩子们胡闹完了回来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着那么长的竹鞭,到私塾里一通狮吼。好在,颜家庄的人都习惯了,也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的。” “光是听着,就觉得热闹。”颜炜林的嘴角也禁不住溢出一抹笑来:“二妹妹也跟着一起吗?” “我喜欢看着他们闹。”颜素问眨了下眼睛:“这么冷的天,还有什么比坐在火炉前,吃着娘亲做的点心,喝着爹爹酿的果酒,捧着医书,看着他们胡闹来的惬意。” “难怪二妹妹不喜欢邺城。”颜炜林抬头看了下天:“对于医者来说,或许那样的天地才是最好的。” 身为颜家长子,又是被祖母一手带大的,颜炜林只怕跟那些世家子弟一样,都是没有童年的。 “若有机会,大哥哥不妨到乡下住些日子。我爹虽说有些胡闹,但对医术还是蛮谨慎的。” “二叔的医术一直都是出色的。”颜炜林回眸,看着颜素问的眼睛:“身为颜家的长子,自然能分辨外头那些传言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二叔当年,不是因为医术不好,被驱离出京,而是因为他与妹妹一样,都不喜欢待在太医署那个困人的地方。” “大哥哥也不喜欢对吗?” “身为颜家长子,自然有要承担的责任,有这份责任压着,喜不喜欢反而不重要了。”颜炜林说着,停下脚步:“母亲的性子,二妹妹是知道的。她的心思,倒也不能说坏,只是那张嘴,不太招人喜欢。身为人子,原本是不该评价自个儿母亲的,可我私心里,也是希望她能如谢姨娘那般玲珑剔透,知道如何在这偌大的府宅里生存。如今,她病着,只怕脾气较之以往更难相处,还请二妹妹看在我与父亲的面上,多多包容。” “素问是晚辈,不敢用这包容二字。大哥哥放心,我是不会惹大伯母生气的。”颜素问乖巧一笑,反倒让颜炜林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 秦婉茹斜靠在床上,一脸的病容。整个屋子里黑乎乎的,既不见暖炉,也不见点灯。地上,一片狼藉,既有打破的碗筷,又有被摔碎的花瓶以及别的装饰物。 听见声音,秦婉茹努力撑了撑身子,待看清楚来的是颜素问之后,随即伸手一指,虚弱的问了句:“谁让你来的?” 抬起的手,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落了下去。颜素问有些吃惊,她不过离开数日,秦婉茹竟病到这种程度。她的脸,消瘦的像是个老太太,嘴唇干涩,泛着青紫。额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子,说话时,喉间带着很浓的痰意。 “母亲若怪,就怪儿子吧,是儿子一大早去宁心斋将二妹妹给请过来的。” “娘,你就让二姐姐帮你看看吧。”颜沐桐哽咽着跑到了床前,一把抓住了秦婉茹垂落在床边的那只手:“就当桐儿求你,桐儿好怕,好怕娘你就这样……这样没了。” “桐儿乖,娘不会死的,就算为了芸儿和你,娘也不会死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娘你怎么还净惦记着姐姐。姐姐她,根本就不在意你,她在意的就只有那个顾言卿。娘病的这些日子,姐姐她可曾来看过你一次。没有,她一次都没有。她不是我姐姐,我颜沐桐没有这样的姐姐。” “啪!”秦婉茹抬起手,在颜沐桐脸上打了下。 因为没有力气,所以这一巴掌并不重,可颜沐桐却捂着脸,用充满怨恨的表情看着秦婉茹。 “娘,我恨你,桐儿恨你。” 颜沐桐起身,冲了出去。颜炜林伸手想要拽住她,手指却只擦到了她的衣角。 “沐芸是她的姐姐,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倒觉得桐儿说的没错。”颜炜林眸光暗沉:“芸儿她这一次,的确过分了。” “大哥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与大伯母说这些话了。”颜素问轻轻道:“我记得大伯母这院子里是有人的,可这屋子都乱成这样了怎么也不见人收拾。这么大的雪,竟也没人惦记着给大伯母的屋子里燃个炉子。这样阴冷的环境,莫说是久病之人,就是没病的,也能生生给折腾出病来。” 颜颜炜皱着眉头,朝屋子外头喊了声:“人呢,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夫人的?这屋子乱成这样,也不知道收拾,明知雪大天寒,也不知道给夫人屋里燃个炉子?” “不是奴婢们不收拾,也不是奴婢们不进去燃炉子,而是夫人不许,若是咱们收拾了,夫人就让人将咱们赶出府去。”丫鬟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声音里夹带着许多的委屈。 “现在进来收拾!” “是!”几个丫鬟轻轻掀开帘子快速走进来,折腾了一番之后,这屋子才终于有了点儿当家主母住着的样子。 “屋子里凉,多添些碳火。”颜素问对忙碌着的丫鬟们说:“将那边窗子稍稍打开一些,让屋子里的气味往外散散。时候不要太长,小半个时辰即可,等气味儿散干净了,记得给关上。对了,秦嬷嬷呢,大伯母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不见她在跟前儿伺候着。” “秦嬷嬷,还有之前在夫人跟前伺候的那几位姐姐都被老爷给关进地牢里去了。”一名丫鬟低声回着。 “为何?”颜素问问,眼角余光却落到了颜炜林的脸上。 “母亲病的蹊跷,且这病来势汹汹,不像是突发顽疾,倒像是被人下了毒。”颜炜林轻握成拳:“父亲恼怒,便将那些在母亲跟前伺候的全都关到了地牢里,母亲则因为这件事情跟父亲大吵一架,才稍稍控制住的病情急速恶化,到如今,我与父亲都已束手无策。” 第089章 疑难(下) http://.biquxs.info/

手刚刚搭上秦婉茹的腕部,就被她甩开,几次之后,颜素问站了起来。 “大伯母若是一心求死,即便医仙下凡也无能为力,可任性之前,也请大伯母想想清楚。” “我想什么清楚?颜素问,我是决计不会给你机会害我的。” “我若害你,还会来看你吗?”颜素问与颜炜林对视了一眼:“你有三个儿女,大哥哥尚未成亲,大姐姐与三妹妹都尚未出阁,你若去了,伤心难过的也只是他们而已。” “我知道,你是巴不得我死的。” “你知道就好,自我回到颜家,大伯母便处处难为我,针对我,说实话,我打心里是不喜欢大伯母的。” “我亦不喜欢你!”秦婉茹喘着粗气白了颜素问一眼:“自你回来,颜家便再也没有消停过,你与你那个爹一样,都只是颜家的祸害。” “大伯母既这么为颜家着想,就该好好养着自个儿的身体,就该好好的活下去。你若是不在了,这颜家岂不是让我横着走?再提醒大伯母一句,过了年,我便要去顾家了,这枕边风的厉害,大伯母也是知晓的,若我在相爷耳边多说一句,莫说大哥哥的前程,就是大姐姐跟三妹妹,只怕也很难寻到如意的人家。” “你敢,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秦婉茹挣扎着起身,用手去掐颜素问的脖子。 “母亲!”颜炜林想要阻止,却被颜素问以眼神制止了。 “像你这般有气无力的,莫说是掐死我,就是捏死一只蚂蚁也困难的很。”颜素问握住秦婉茹的手腕,轻轻一推,她便跌回到床上,整个人开始剧烈的咳起来。 “想让我死,不难,难在你能不能先让自己活下去。”说着,拉起秦婉茹的手,直接扣住。 “放开我!” “不放!”诊脉之后,颜素问又迫使秦婉茹张开嘴,“唇干齿焦,舌苔发黑,之前给大伯母用的什么用?” “母亲患病初时,有发热的症状,于是给她用了双解散,小柴胡,还有银翘,没曾想,病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加严重。” 颜素问摸了一下秦婉茹的额:“难怪她不让屋子里放碳火。” “已经好多天了,母亲只说身上热,感觉不到这天气的变化,更感觉不到这丝丝入股的凉意。” “头热,肢冷,身上冷汗与热汗交替。腹泻,干呕,神识昏蒙,大伯母的确病的不轻。” “二妹妹可知这是何症?” “是表热里寒之症,此症本不难医,只不过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又用错了药物,导致病情拖延加重。大伯父与大哥哥都是至亲,瞧见大伯母这样,心里顾及,在用药上面,便会犹犹豫豫。倒不是大伯父与大哥哥医术不精,而是关心则乱。” “二妹妹这话,反叫身为兄长的有些汗颜了。” “病来了,只能慢慢治。”颜素问走到桌前,拿起笔,想了想,写下一个药方来:“先用这个方子吧,待大伯母病症减轻后,再根据病情进行调整。” 方子写好,拿起,吹干上面的墨迹,再递给颜炜林。 “川附片,川干姜、大葱白、法半夏、砂仁、茯苓、上肉桂,甘草,我怎么没想到用这个上肉桂呢?” “这上肉桂有补火助阳,引火归源,散寒止痛的作用,对于上热下寒,腹痛泄泻也有奇效,很对大伯母眼下的这个症状。”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颜炜林折了药方:“我这就让人去拿药。” “我不吃,我死都不吃她给我开的这些毒药。”秦婉茹还在那边挣扎。 “方才二妹妹说母亲任性,作为儿子,我心里本是不愿意的,可如今瞧着,母亲岂是任性,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这药方是二妹妹写的没错,可儿子也是御医,这药方是否有毒,是否有用,儿子心里也是有判断的。母亲信不过二妹妹也就是了,眼下瞧着,竟是连自个儿亲生的儿子都信不过了。” “我——” “母亲的病,儿子请二妹妹过来看了,这药方二妹妹写了,儿子也看了,的确是对症的。药,儿子也会让人抓来煎好,至于母亲吃与不吃,全在母亲自个儿。是生是死,是病是好,全由着您吧。” “炜林——” “让二妹妹受委屈了,大哥这就送你回去。”颜炜林伸了手,颜素问点点头,转身对着秦婉茹福了福,将自己的礼数尽到,这才从秦婉茹的卧房内走出去。 “大伯母久病不愈,心情难免抑郁,妹妹方才说的那些,本是无奈,大哥哥不该跟着妹妹与大伯母置气。” “若能选择自个儿的生母,我宁愿我的母亲不是她。”颜炜林叹了口气:“算了,我方才说的也算是不孝了。正所谓,子不嫌母丑,我却嫌弃自己的亲生母亲。大约,我这骨子里也还是淌着她的血液吧。” “大伯母只是脾气急了些,大哥哥方才说的这些话,今后也不要再说了。”颜素问低了低头:“自我回来,还没有去看过祖母,今日正好得空,我过去瞧瞧。大哥哥留步。” 说完,便唤了一直等在外头的幼白,出了院门,朝着颜老太太的百福堂走去。 “娘亲怎么样了?二姐姐她为娘亲看诊了吗?” 颜素问前脚离开,颜沐桐就红着一双眼睛从偏角里走了出来。 “嗯。” “那,娘亲的病,能治吗?”颜沐桐急切的问。 “能治,二妹妹已经留了方子。”颜炜林看着妹妹的脸,目光定在她泛着红的眼圈儿上:“你讨厌母亲吗?” 颜沐桐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娘亲她有些偏心,同样都是她生的,可她心里就只有大姐姐,就连大哥哥,她都不怎么惦记。” “我自出生,就被祖母抱去,也一直养在祖母跟前,没有朝夕相处,又何来的母子感情。她对我疏离,也是难免的。” “可我是被她养大的。”颜沐桐抹了下鼻子:“我知道,在娘亲心里,大姐姐才是她的依靠。我脾气不好,性子不好,生的也不如大姐姐好看。可娘亲她自个儿都不照镜子的吗?我长得明明最像她。” “谁说我们家桐儿生的不好看的。”颜炜林伸了伸手。 颜沐桐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颜炜林跟前,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大哥,你会护着桐儿吗?爹爹不喜欢我,娘亲也讨厌我,祖母更是不耐烦看见我,整个颜家,我觉得我就是多余的。” “没关系,大哥喜欢桐儿,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大哥都会将桐儿放在心上的。” 颜沐桐鼻子一酸,直接抱住颜炜林,呜呜的哭起来。 “小姐真的能医好大夫人吗?”往百福堂的路上,幼白小心地问着。 “大伯母的病,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大伯父从心里厌烦她,不想治好她。” “小姐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猜测。大伯父学医多年,不可能连这小小的里热外寒都瞧不出来。家里都是大夫,最先给大伯母看诊的也必然是大伯父,可那第一剂药方,不仅不对症,反而导致大伯母的病症一再加重。大伯父这个年纪,可还没到糊涂的时候。联想到之前大伯母的种种行径,以及多年以来大伯父对她的厌恶,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大伯父故意的。” 幼白听得心中一阵惧寒,犹豫了一阵儿之后又道:“就算大老爷不想,那大公子呢,他也是御医,大夫人的病症,他难道也瞧不出来吗?” “颜家的医术都是一脉传承的,大哥哥自小就是大伯父教导的,在他心里,对于大伯父的医术必定是极其信任的。大伯父说难医,说大伯母不是寻常的病症而可能是被人下了毒。大哥哥就算自个儿诊断出来了,也会反思自己,也会心存疑虑。他不敢质疑大伯父,也不愿意质疑大伯父。” “那,小姐若是医好了大夫人,大老爷心里岂不是会怪罪小姐?” “他怪我什么?我又不是他生的,他养的,我琢磨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况且,三妹妹跟大哥哥都求到我宁心斋里去了,我若是不理会,岂不是更不懂规矩,更不拿自己当颜家的女儿。大伯父就算心里怨我,也不会做什么的。” “那是,咱们家小姐可是有相爷撑腰的。” “是是是,你家小姐多厉害,背靠大树嚣张的很呢。”想起顾长风,颜素问不由抬头朝着相府的方向望了望。 这么大的雪,他是身处朝堂,还是待在相府,亦或者又带着云飞去了某个地方? 带着心里头淡淡的愁绪,颜素问到了百福堂颜老太太的门外。 “祖母,素问来跟你请安了!” “你这丫头,这个点儿了才想起来给你祖母请安。快,快进来,外头冷着呢。” “听祖母这意思,是埋怨孙女儿呢?”颜素问掀了帘子,将身上裹着的大氅取下,交给幼白,搓着手到了颜老太太跟前。 “就是埋怨你呢。这都回府几日了,也不晓得过来看看祖母。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赶着饭点儿来的。说吧,你是真心来给祖母请安的,还是过来吃好吃的?” “孙女儿就这一点点的小心思,就被祖母您给看破了呀。”手搓热乎了,颜素问这才敢拉住颜老太太撒娇:“不瞒祖母说,孙女儿呀,就是惦记您这里的好吃的了。” 第090章 质问 http://.biquxs.info/

“跟你爹一样,都是个顾嘴吃的。”颜老太太嗔了颜素问一眼,言语间的宠溺却是真真的:“听下头的人说,前阵子,你跟着顾家那孩子去了趟蓉城。他可是带你去见他姑母的?” “倒是去了白家,却并未见到白宗主和他的夫人。” “是他们不见你?这些个所谓的江湖门派也忒不讲规矩。” “是没顾得上。”颜素问半坐在老太太跟前,用手捏着她的腿:“大人他此去蓉城是为了查案,孙女儿呢,就是跟着看看景。大人忙,顾不得孙女儿。白家倒是让他们家的大小姐白云舒去请了两回,大人担心孙儿受委屈,就没让去。祖母放心,即便是在外头,孙女儿也是不会让自个儿受委屈的。” “大人?你在外头就是这么叫他的?” “嗯!” “是顾家那小子让你这么叫的?”颜老太太眼有不悦。 “不是,是孙女儿自个儿这么叫的。”颜素问稍微停了下手,“虽有婚约在身,可毕竟还没有入他顾家的门,叫相公、叫夫君,都有些不合适,孙女儿也叫不出口。随着外头叫他相爷,他又不高兴。叫言卿,叫长风,又似有些疏离。思来想去,就只能喊他大人。” “倒是难为你了。”颜老太太拢住颜素问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若他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你也不用有这些顾及,偏他的身份特殊,这个亲昵或者疏离之间的距离,的确难把握了些。” “祖母。”颜素问轻唤了一声,将头枕在了老太太的膝上。 “都多大了,还跟祖母撒娇。”颜老太太说着,却用手抚了抚她的脸:“你今个儿去看她了?” “祖母说的可是大伯母?” “这秦氏到底得的什么病?” “是里热外寒之症,孙女儿大着胆子给开了药,只是这药效如何,还得观察一阵子。” “里热外寒之症。”颜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心中也有了数:“过了年,你就该出阁了,找个机会与顾家那小子提一提,总不能这姑娘出阁,亲生的爹娘却不在跟前儿吧。” “孙女儿知道了。”颜素问起身,将颜老太太也给搀扶了起来:“祖母坐久了,也起来活动活动吧。外头落了雪,雪景甚是好看,就是天冷了些。” “再好的景,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倒是我这孙儿,看一日就少一日了。”颜老太太握着颜素问的手不松:“顾家比不得咱们颜家,虽说都是做官的,可颜家做的是医官,朝堂上的事情从不过问,被牵扯的也就少些。到了顾家,内宅的事情,兴许不用你心烦,可这外头的事情,还得仔细些。” “孙女儿能不嫁吗?” 颜老太太不提还好,一提,颜素问就觉得自个儿头大。 “傻孩子,这婚约是你爹娘与顾家早就定下的,你未来夫君又是在那个位置上的,除了宫里的那位,谁敢拦着不让你嫁,谁又敢拦着顾家不让人家来娶。我的素问,是天底下最好的,也是最聪明的女孩儿,我相信,顾家小子选你,一定不只是因为你们有婚约,而是他觉得,你能做好这个宰相夫人。” “可孙女儿只想做个小医女,只想守在祖母身边儿。” “祖母知道,你有这份心,祖母已经很高兴了。”颜老太太看了下左右,对在一旁伺候着的望秋道:“你们都下去吧,有素问在,屋里不需要这许多伺候的,看的我心里急躁。” 望秋知道,这是老太太私下还有话要对颜素问说,转身挑起帘子,带着旁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屋,望秋打发那些丫头去做事,自己则稍离屋门,就在那里站着。 隔墙有耳,有些话,是断不能让外人听去的。 暖炉里,碳火烧的很旺,可颜老太太的手,依旧冷得像快冰。方才,借着撒娇的功夫,颜素问瞧瞧给老太太看了看脉。虽说之前的蛊毒清了,可还是伤了老太太的根本,这些损伤,都是不可逆转的,即便她的身体里住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也束手无策。 “祖母身子若有不适,一定得让望秋姐姐去宁心斋唤我。” “放心,祖母没事儿。”颜老太太轻拍着颜素问的手:“你若去了顾家,日后少不得要跟皇家的人接触,那宫里的宴席,也是有机会去的。记住祖母的话,若是进了宫,能不去后宫,就不去后宫,能不见皇后,就不见皇后。” “为何?” “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祖母怕你惹了祸端,仍不自知。”颜老太太显然没有说实话,颜素问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想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情,与其猜测,倒不如静待,该知道的,她总会知道的。 祖孙两个这边正说着话,却听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的病才好,姑娘就在这里喧闹,是不是得让人把大老爷给请过来?” “你别以为将我爹搬出来,我就会害怕。我今日来,就是要请祖母判个公道。”颜沐芸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大姐姐。”屋内,颜素问眉间微蹙:“看来,不光是三妹妹给解了禁,就连大姐姐也免了惩处。” “临近年下,总不好让外人看了笑话。”颜老太太虽嘴上这么说,可脸上亦带着几分不悦:“若知她这个性子,倒该让她爹多关她几日。” “祖母,祖母是我,是芸儿。”颜沐芸说着,竟不顾望秋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目光落到颜素问的身上,直接娇弱而泣:“颜素问,你的心肠怎会如此恶毒,居然想害死我娘和大哥。” “大姐姐这话从何说来?” “你今日可去看了我娘?” “是!” “你可给我娘开了药方?” “是!” “你开的什么药方?” “自然是医治大伯母急症的药方。” “你胡说,你给我娘开的分明就是要命的方子。” “我给大伯母诊断时,开药时,大哥哥都在,开出的方子,大哥哥也是审看过的,若是方子有问题,大哥哥岂会让小厮出去抓药。” “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谋划,你给我娘看病是真,开药是真,拿给我大哥看的药方也是真,可是颜素问,你私下对我娘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 “可偏偏,素问心不知,肚不明。大姐姐说我害大伯母,总不能红口白牙,乱说乱指吧。” “祖母!”颜沐芸突然一跪:“我娘,我娘她快要不行了。都是她,是她借着给我娘看诊的机会私下给我娘用了毒药。祖母,我娘就算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她也是爹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到颜家的,正儿八经的颜夫人吧。只不过训了她几句,她竟动了杀心,明知我娘患病,却还给她下毒。这样心肠歹毒的女子,我颜家可容不得她呀。” “究竟怎么回事?”颜老太太听不得颜沐芸哭哭啼啼。 “我娘……我娘她快不行了。” “不可能,大伯母虽患病多日,身体羸弱,可只要照方服药,祛热散寒,这身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是开过方子直接到祖母这里来的,依着时间推算,就算小厮拿了药回来,眼下也都还在炉子上煎着。大伯母药都没吃,何来的被我毒害一说。” “颜素问,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抵赖吗?” “大姐姐给的这抵赖二字,妹妹可不敢要。”颜素问语气渐冷。 “你既做了,还怕别人知道?你既下毒害我娘,就该坦然承认。左右,我们是拿你没办法的。”颜沐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你是谁呀,你是顾相未来的夫人,是我大魏未来的宰相夫人,在你眼里,莫说只是我的母亲,就是屠了我们整个颜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我亦姓颜,屠了整个颜家,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虽说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若是没有娘家依靠,也不过是无根的浮萍,任人欺凌。我不是大姐姐,做事情不管不顾,只看心情。若是可以,我希望看到的是颜家比现在更好,而不是更差。 退一步说,我有什么理由下毒去害大伯母。照大姐姐方才的说话,大伯母已经病入骨髓,我只需不管不问就好,何必应下三妹妹与大哥哥的请求,巴巴的跑过去看诊,还当着大哥哥的面给大伯母下毒。大姐姐是觉得妹妹颈上的这个东西是摆设还是大姐姐颈上的那个才是摆设?” “你——” 颜沐芸一窒,喉咙里憋了许多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颜素问瞥了一眼颜沐芸,淡淡地说:“大姐姐亦是有智慧的女子,为何到了大伯母的事情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糊涂?难道,就因为妹妹要嫁的那个人是顾长风,是大姐姐放在心上的顾言卿?” 提到顾长风,颜沐芸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我是就事论事,你不要扯到别的地方去。” “那好,我们就事论事,烦请大姐姐告诉我,我一个即将嫁入相府的未来宰相夫人,有什么理由去毒害一个已经病入膏肓,且在颜家并不受待见的,明显已经失宠的颜夫人?” 第091章 病例 http://.biquxs.info/

“你说什么?”颜沐芸握了拳头:“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有什么理由去毒害一个已经病入膏肓,且在颜家不受待见的,明显已经失宠的颜夫人。大姐姐,想听的可是这一句?” “我娘是颜家正儿八经的夫人,她没有失宠,也不会失宠。” “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颜素问已不愿与颜沐芸多费口舌:“大姐姐若真心关心大伯母,就该去请大夫,而不是在这里与我纠缠。” “祖母……您看到了,也都听到了吧?我知道,因为我娘的关系,您不待见我和桐儿,在您心里,您的孙女儿就只有她颜素问一个。她蕙质兰心,她贴心懂事,可真正的她是这样的吗?” “我的孙女儿的确蕙质兰心,贴心懂事。”颜老太太对于颜沐芸的愤怒视若无睹:“素问说的并无错处,你若真心心疼你那个娘亲,这会儿就该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在我的院子里撒野。我知道你那个娘是没规矩的,也教不出有规矩的女儿来。若你娘真去了,倒是一件好事,我让人将你接过来,好好教教你颜家女儿应该懂的礼仪规矩,免得你将来去了婆家,丢我们颜氏一族的脸。” “她颜素问是您的孙女儿,难道我和桐儿就是野生野养,身上就没有淌着颜家的血吗?我知祖母偏心,却不知竟偏心到这种地步。” “你若如素问这般懂事,我自也是偏心你的。可惜,你像极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娘。” “大小姐若是存心惹老太太生气,还请回去。”望秋站在颜老太太与颜沐芸中间,低了低头,抬头时,给了颜沐芸一记眼光,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颜沐芸紧紧的抿着下唇,盯着颜素问看了许久。 半响后,她才不甘心的道:“祖母,是芸儿错了,芸儿不应担心母亲就该顶撞祖母,说些惹祖母伤心,惹祖母生气的话。” “我生不生气不打紧,打紧的是,你得清楚自个儿的处境。你回去吧,想要尽孝,就安安生生的在你娘跟前待着。” “是!”颜沐芸低头,咬了咬牙,转身,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望秋紧跟了几步,对颜沐芸道:“外头雪大路滑,大小姐注意脚下。另外,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二小姐的确没有害大夫人的理由,至于老太太心里,也是清楚大小姐您的那点儿盘算的。大小姐若是聪明的,就该仔细想想,做什么是对的,说什么是对的。” 颜沐芸白了望秋一眼,显然也没将她说的话听到心里。 望秋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听人劝,吃饱饭,可颜家这位大小姐目中无人惯了,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目送着颜沐芸的背影消失在那片雪景里,望秋才转身进了屋。 此时,颜素问正握着颜老太太的手,低声与她说些什么。 颜老太太瞧见望秋,对她说道:“你去秦氏那边儿瞧瞧,看看她又在生什么事端。” “二小姐要一起过去吗?” “她去做什么?让人再拉住给整个一次没害成,再来害第二次的罪名。”颜老太太明显有些不高兴:“自打那个秦氏进了门,我们颜家就没消停过。这些年,我待在这院子里吃斋念佛,装聋作哑,是不想搭理她,是懒得与她生气。可她倒好,不仅不知收敛,反而越加嚣张,连素问这么一个打从老家来的小姑娘都容不下。你去告诉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秦氏若当真是被毒死的,就让他报给衙门,让衙门去查。若真查到了我这个孙女儿的身上,我老太太绝不袒护。她若是没有被毒死,就让他写封和离书,将这秦氏送回去。” “祖母真动了气?” “遇见这样的母女,祖母能不生气吗?” “大伯母的性子,祖母又不是近些日子才知道的。大姐姐与三妹妹做事情虽有些不周到,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害人的心思。大姐姐针对我,无非是觉得我抢了她喜欢的人,抢了她往日在颜府的尊崇。等孙女儿出阁了,这事情,自然也就平息了。” “平息?”颜老太太冷哼一声:“沐芸那丫头我也是清楚的,心比天高,却没什么大能耐,再加上她那个娘的一贯教导,成不了气候是小,倒是能惹出一堆的乱子来。这人呐,不怕没志气,而是怕她始终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总妄想着能够得到自己得不到,也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瞧祖母说的,咱们颜家的姑娘,哪有差的。轮相貌,大姐姐在邺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轮才学,大姐姐更是自幼研习琴棋书画。性子是傲了些,可这邺城的闺阁名秀,那个性子不傲?” “她一心一意的害你,你不生气也就罢了,怎么还处处捧着她,帮她说话。” “孙女儿可不敢,孙女儿这心眼小着呢,断不会帮人说话。孙女儿这是就事论事,说的大实话。大姐姐这性子,再磨一磨就好了。” “那也得她肯磨才行。”颜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累了,想躺一躺。” “那孙女儿给您捶捶腿。” “不用,你的这双手,还得留着给人针灸看病呢。隔壁屋里,我让望秋备了些医术还有医案,你若没有别的要紧的事情,就过去看看。屋里搁了暖炉,也备了茶点,都是你爱吃的。” “祖母。”颜素问心中一暖,眼圈儿差点儿红了。 “都要出阁的人了,怎么还净想着给祖母撒娇。去吧,看仔细些,尤其是那些医案。”颜老太太摆摆手,颜素问起身,福了福,后退着出去了。 隔壁,本是间留宿的客房,可老太太在百福堂住了多年,也没留宿过什么客人。大哥哥小时,被养在老太太跟前,倒是在这屋子里住过些日子,里头隐约还能瞧出当年的痕迹。 书案上,放着一本医案,既像是刻意摆在那里的,又像是前一位主人看过之后忘记收了。 医案并无名字,封皮都是白的,里面也不是印刷的字体而是娟秀的手写体。 “这医案莫非是祖母自个儿写的?” 颜素问坐下来,一页一页认真看着。医案有关于病人的记录,都写的相当隐晦,但从字里行间也能揣度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其中一页上,记录了一个有关于假孕的病例,说的是后宫某位嫔妃怀有身孕,且几次诊脉都是喜脉。可一天早晨,她起床时发觉小腹微有些胀痛,就如同来了月事一般。妃子以为自己胎像不稳,落了红,急匆匆让人寻来了皇帝,皇帝又急匆匆将祖母招进了宫里。 祖母把了很久的脉,脸色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白,最终她咬着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告诉皇帝,这位妃子并没有怀孕,也没有见红,她只不过是日子到了,来了月事。 妃子先是不信,紧跟着犹如疯子一般从床上扑了下来,抓住祖母质问她为何要那样说。 祖母虽满头冷汗,却仍坚持自己的诊断是没有错误的。皇帝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就让内侍宣了别的太医过来,其中就有最初为妃子诊断的那位。 经过众太医轮番诊断,证实了祖母的话并非虚假,这位妃子的确没有妊娠的迹象。 皇帝大怒,命人斩了那名最初给妃子诊断的太医,连句辩驳的话都没让他说,而原本受宠的妃子则因为假孕一事被皇帝冷待,没过一年就郁郁而终了。 假孕,又称假性怀孕,是指女性出现一些类似怀孕的症状,如月事停止、恶心、呕吐等,甚至还有自觉胎动以及腹部胀大的情况出现。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是否假孕只需要到医院做个影像学检查就能确认,但在这个仅靠着望闻问切就要给人诊病的时代,真的很容易出现误诊。 误诊? 不,不是误诊。 能做到太医,并且能随时进宫去给嫔妃们看诊的,必定不是庸医。这一次误诊,尚能理解,次次误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除非,这个妃子原本就是假孕,是与那名为自己诊断的太医商量好的,合谋的行为。 假孕是为了争宠,是为了更好的在后宫生存,可一个正在受宠的妃子,值得去冒这种险吗? 不,不值得,因为她不需要假孕,她只需要利用自己正得宠的这段时间,讨好皇帝就行。 在病例下方,祖母还写了一味药,那味药极其罕见,却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就是能刺激人的中枢神经系统,以至于下丘脑功能紊乱,导致黄体生成激素和泌乳素水平增多,从而使女性出现类似妊娠的症状和体征。 在没有相关的仪器设备做研究和观察的情况下,这个时代的太医对于药理未必知道的如她这么详细,但古人喜欢尝百草,用自个儿做研究,虽说不清医理,却能知道这味药都能做什么。 祖母之所以写下这个药名,想必也是得知了某些内情。那个假孕的嫔妃,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看了下医案上备注的时间,简单推算,颜素问发现,这名嫔妃假孕失宠的时间,恰好是当今皇帝快要出生的那段时间。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第092章 杀妻 http://.biquxs.info/

这间屋子,颜白术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进来过了。窗户开着,屋子中央搁了一个新燃的炉子,炉子的碳火正旺,却抵不住从窗口蔓进来的冷意。灯烛,依旧灭着,只有窗口撒进来的那些自然光线。 秦婉茹靠坐在床头,颜白术进来的时候,她轻轻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静默了一阵子之后,还是秦婉茹先开了口,她抚着胸口,用极其费力的声音说着:“老爷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难为老爷,这个时候才想起我来。” “你,恨我吗?”颜白术走到床尾,坐了下来:“若你没有遇见我,兴许会嫁给另外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你的性子虽不适合颜家,却适合那些商贾之家。在那样的家里,你或许能活得更加肆意一些,不至于跟着我,受这诸多的委屈。” “老爷这是在可怜我吗?” 颜白术看着秦婉茹的眼睛摇了摇头:“这几日,我总想起当年给你看诊时的情形,你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算计得逞之后的小窃喜,你知道吗?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秦婉茹想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样的眼神,我见过太多,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被算计的那个人会是我。我知道,你不是宫苑里的那些女人,我一个御医也没什么让你可图谋的东西,你算计的是我的人。可是婉茹,靠算计来的东西,本就是靠不住的。” “你可以拒绝,你可以不娶我的。” “拒绝?你让当时的我怎么拒绝。”颜白术的声音不由大了起来:“不要说那个时候,就是现在的我,也得思量思量这拒绝的后果。娶你,的确是迫不得已,但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对你。作为妻子,你极力讨好我,帮衬我,作为母亲,你虽不合格,却不能抹杀你为我生养了三个儿女的功劳,但是婉茹,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讨好我的妻子,不是一个勉强的母亲,而是一个当家主母,能够撑得起颜家的当家主母。” “我撑不起吗?” “在我心里,你是撑不起的。” “那么,在老爷的心里,谁才是老爷认为撑的起的那个人?” “唉!”颜白术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若你只是待在府里,没有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们或许还能相安无事的白头到老。” “老爷指的是什么?”秦婉茹侧着头问。 “你放心,你走后,我会为炜林,芸儿还有桐儿寻一门好的亲事。”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你这样的母亲,只会毁了他们。婉茹,这辈子就当是我欠你的,下辈子,若还能遇见,还能结为夫妇,我一定好好待你。” 颜白术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小掐腰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个白色药丸来,递给秦婉茹。 “放心,不会痛的。” “老爷这是要杀了我?”秦婉茹眼底有悲,那悲伤渐渐变成恨:“自我嫁给老爷,便是一心一意。哪怕明知老爷心里是没我的,我都不曾动过别的什么心思。这些年,我等着,盼着,就希望有朝一日老爷能发现我的好,能像对院子里别的女人那样,给予我一点点的温柔。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等来的竟是老爷一而再,再而三的毒药。” “我方才说了,就当是我这辈子欠你的。” “老爷自知是欠我的,就该还我才是。”秦婉茹卡着一口气挺起身来:“这辈子老爷都不曾善待我,却还要我寄希望于下辈子,呵……呵呵……” 秦婉茹苦笑着,肩膀亦跟着颤动。 “下辈子,下辈子,若人真的还有下辈子,我宁愿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喜欢过你。颜白术啊颜白术,我跟了你半辈子,竟不知你是个能下手杀妻的御医。” “我是为了颜家,为了我们的儿女。” “为了颜家?好一个为了颜家。”秦婉茹盯着那枚药丸:“你是为了颜素问吧?” “这关素问什么事?” “当然跟那个丫头有关,你杀我,无非是怨恨我几次三番的让那丫头难看,又几次三番的得罪了那位顾相爷。你担心你的前途,你想讨好你们颜家这位未来的姑爷,所以你容不得我。” “随你怎么想吧,总之,你死了,对颜家,对炜林,对芸儿和桐儿都是好事。” “好事?”秦婉茹握拳,眸色悲戚地看着神色自若的自个儿的夫君,“做爹的杀了孩子们的娘,你竟然还说这是好事儿?” 颜白术看了秦婉茹一眼,脸上再无什么表情:“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你不能再活着了。” “我若不肯死呢?” “那我便将芸儿和桐儿都打发出去,叫她们这一生都没办法回到邺城。” “她们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再亲,也是要出阁的,出了阁,拜的是别家的宗祠,入的是别家的祖坟,与我颜家再无瓜葛。况且,我的女儿又不止她们两个。芸儿被你养的自负骄纵,若你不死,她便会觉得有所依靠,即便寻了门当户对的婆家,也难免受人诟病,招惹麻烦。桐儿,心思虽不及芸儿,却是个易冲动,易被人利用的性格,经不起旁人一点点的挑唆。我颜家,百年根基,早已动摇,若不谨慎些,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 “我说是,你不信,我说不是,只怕你也不信。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再活着,重要的是这枚药丸,你不吃也得吃。婉茹,你我夫妻一场,我不想临了,还让你难堪。” 秦婉茹眸子沉暗,心口处一阵刺痛。 “颜白术,我好恨,我好恨我自己,我恨我当初为何眼瞎就看上了你。” “我也后悔,若我当初不顾及那么多,兴许你我现在都会不一样。”颜白术再一次将药丸送到秦婉茹的唇边:“就当是为了颜家,就当是为了孩子们,也就当是为了我吧。” “好,我吃,为了你,我吃。”秦婉茹接过药丸,张嘴,泪水悄然滑落,她的心终究还是软的,还是那么在乎他的。 药丸顺着舌根滚了下去,秦婉茹理了理头发,又慢慢靠了回去。 “老爷回去吧,若让人瞧见,怕是说不清的。” “我会善待他们的。”颜白术起身,又看了秦婉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秦婉茹没有再说话,亦没有再睁眼,她只是抬手抹去了脸上未干的泪痕,静静地等待着毒发。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她好像又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一天。他骑在马上,与旁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帽上,撒开,又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宽额头,高鼻梁,还有鼻梁下的那张唇,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闯到了她的心里。 一切都好像是老天注定的一样,注定了她和他的相逢,本就是不应该的。 手越来越凉,记忆中的那张脸也越来越模糊,终于变成了一片白色。 百福堂,颜素问合上了那本医案,尽管她猜测着,这本医案是祖母故意放在这里让她看的,为得是让她透过案例去看人心,去看权贵背后的勾心斗角,人心险恶。可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院子里,有脚步声,很轻的那种。她抬头,看向虚掩的门,不一会儿,一个影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不好了。”猫着腰的尔容站了起来:“幼白让我告诉你,大夫人没了。” “你说什么?” “大夫人没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现在整个府里,除了老太太这里,全都乱了。” “你说大伯母没了?”颜素问重复的问了句,见尔容点头,下意识地又说了句:“不可能,我诊过她的病情,虽说控制着极难,但也不至于才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 蓦地,她想起了之前颜沐芸说的那些话,颜沐芸说,是她借着给大伯母看诊的机会下毒害了大伯母。原本以为,那不过是颜沐芸借着秦婉茹的病情,以及她给秦婉茹看病的这个时机故意到祖母这里挑事儿的。” “大伯母是怎么没的?” “听说……听说是中了毒。”尔容犹豫着回答:“小姐放心,幼白已经去相府了。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清楚,若是小姐存心想要大夫人死,留在宁心斋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非要跑过去下毒。” “幼白去相府了?” “幼白担心那些人会诬赖小姐。”上一次颜素问被关地牢的情形,尔容还记忆犹新:“大夫人之前虽病着,却还有口气在,偏偏小姐看过诊后她就死了。这脑袋不清楚的,肯定往小姐身上想。有相爷在,那些人断不敢为难小姐。” “不至于,给大伯母看诊的时候,大哥哥也在,且就在跟前,我有没有对大伯母下毒,他看的一清二楚。我给大伯母开的药方,大哥哥也是亲自验看过的。药是大哥哥身旁的小厮去抓的,这煎药的必定是大伯母院子里的人,怎么算,也算不到我的头上。” “若是大公子也指认小姐呢?”尔容无心的一句问话,却让颜素问惊了心。 第093章 祠堂 http://.biquxs.info/

宁心斋外,脚步杂乱,未等尔容出去看个究竟,门便被两个粗壮的嬷嬷给推开了,紧跟着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板着脸孔,看起来极不好相处的妇人。 进了院子,她只扫了一眼,便指着颜素问道:“将二小姐带到祠堂去。” “你们是什么人?”眼瞧着刚刚开门的那两个嬷嬷朝颜素问走过来,且已经撸起袖子做了抓人的准备,尔容忙拦在了颜素问的跟前:“我宁心斋,岂容你们这些杂碎嚣张。” “啪!”一记耳光落在尔容的脸上,打人的正是方才领头的那个妇人。 十几岁的小姑娘,哪经得起这么突然的一巴掌,尔容当即被打的身子摇了几摇,白皙的脸上顿时落下一个泛红的巴掌印,嘴角也沁出血丝来。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领头的妇人面带鄙夷的看向颜素问:“族长有命,二小姐有谋害大夫人之嫌”,即可押到祠堂讯问。” “你是谁?” “到了祠堂你自然知道我是谁。来啊,把二小姐押到祠堂去。” “放手!”颜素问盯着那两名嬷嬷的脸,目光登时寒冷如冰,竟叫那两名平时里嚣张跋扈惯了的嬷嬷下意识的松了手。 “颜家祠堂是吗?不用你们来请,我也会去的。”颜素问逼近那名妇人:“告诉我,你是谁?” “李照云,颜氏族长的儿媳妇。” 妇人没有吭声,倒是刚刚去抓颜素问的两个嬷嬷中的一个小声开了口。 “李照云,我知道你。你十四岁嫁入颜家,未及洞房,你那夫君便死了。按照大魏的规矩,你是可以离门另嫁的,可你偏偏选择了留在颜家。未见你之前,我还想着,许是你与你那夫君感情深厚,不愿意再嫁他人,如今看来,你怕是另有打算的。”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照云不自觉的梗直了脖颈。她的出身极其不好,爹是屠户,娘是瞎子,若非颜家生的是个病秧子,急需八字相合的姑娘冲喜,她哪里能高攀上颜家族长这样的门第。急匆匆的成婚,却依旧没来得及洞房,也没能如愿的给颜家添下一个子嗣。按照大魏的规矩,她的确可以离门再嫁,可她不愿意。 比起回到娘家,被爹娘随便寻个人嫁了,后半生辛苦劳累,她还不如留在颜家,做一个衣食无忧,被人赞扬的新寡。这一留,便是十多年,她从十四岁的姑娘熬成了现在眉眼里皆带着戾气的妇人,可她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不如何,知道你是谁就好办了。” 李照云作何打算,颜素问并无兴趣,她方才说的那些,也不过是验证她的身份。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颜素问说着,用力朝李照云脸上甩了一耳光:“我颜素问的人,只有我自个儿能欺负。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不要太拿自个儿当回事儿。”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那话音里的寒意却让李照云心头发憷,尤其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似的,她禁不住颤了一下。 “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颜素问拍拍手:“尔容,走,跟小姐我去颜家祠堂逛逛。” “小姐,我们不再等一等吗?” “我们能等,可祠堂里的那些人未必能等。谋害大伯母,这罪名可不小,颜家的人竟然越过官府,决定私审,我倒想看看,他们是怎么个审法。” “二小姐好生嚣张,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吗?”李照云捂着脸:“颜家是官宦人家,决不可能枉顾朝廷法纪,唤你去祠堂,也不过是想问个清楚,待问清楚,自有官府的人前来拿你。”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是想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再将已经被迫画押认罪的话直接送到官府的大牢里去。”颜素问轻挑嘴角,说话的语气又凉了几分。” “二小姐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么好看的一出戏,自然是要去的。尔容,咱们走!” 颜家祠堂,与别处的也并无什么不同,若说不同,就是地方大了些,里头也防止了不少止血消肿的药物。那些药物的气味,还都是新鲜的,说明这些东西,都是颜家族亲特意为她备的。 站在众人面前,颜素问目光薄凉的扫过那些所谓的族亲们,她没有看到大伯父颜白术,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大哥哥颜炜林,反倒是颜沐芸与颜沐桐两个不应该出现的女眷站在看似威严的颜家祖宗身后。 从她进入祠堂,颜沐桐就一直低着头,反倒是站在她旁边的颜沐芸,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只可惜,她的悲戚,一看就是装的。 “说吧。” 颜家族长开口,亦是一副公事公办,绝不袒私的模样。可他眼角瞟向颜沐芸的余光,却透着他最真实的意图。今日的祠堂公审,怕就是他二人合谋撺掇的,至于她那个大伯父,估摸着也是知晓的,不露面,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他还想给自己多留一些后路。 “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个儿不清楚吗?” “素问被族长遣人唤来,亦是迷惑的很,烦请族长告诉素问,今日这般阵仗为的是什么?” “二姑娘这是存心要给老夫装糊涂吗?你对你的伯母做了什么,自个儿心里没数吗?” “不曾做过之事,自然不清楚,没有明白之事,心里自然糊涂。” “既然二姑娘不明白,不清楚,那老夫就提醒二姑娘一句。今日早起,二姑娘去探望你的大伯母秦氏,当场诊断,当场开药。二姑娘走后不久,你的大伯母秦氏就无辜身亡,不知二姑娘作何解释?” “没有解释。” “没有解释,二姑娘这是打算抵赖吗?” “没有解释,是因为对于大伯母的死,素问也很意外。族长说的不错,今日早起,素问的确去探望过大伯母,但却不是素问自个儿主动去的,而是大哥哥与三妹妹来请的。素问为大伯母看诊,亦是应了大哥哥的请求。大伯母的脉,素问把了。病,素问也看了。药,素问的的确确也开了,但把脉看诊时,大哥哥都在一旁,且开出的方子也经由大哥哥过目。大哥哥身为御医,且常在宫中行走,我若在药方里动了手脚,他岂会看不出。” “你少扯上我大哥,我大哥心慈仁厚,岂能料到你是这般歹毒之人。你明着为我娘看病,实则趁我大哥不注意,将有毒的药丸塞入我娘口中,以至于你走后,我娘毒发身亡。颜素问,自你回到颜家,我娘待你也不算薄,你为何如此心狠?” “素问为大伯母看诊时,大姐姐可在房中,若是不在房中,如何知晓这许多内情?难不成,是大伯母亲口告诉的大姐姐?若是大伯母自个儿说的,那证明,素问不是见到大伯母的最后一人,这下毒的究竟是谁,还得请官府的人仔细来查查。若不是大伯母说的,大姐姐你又是如何知晓,且能说的这般详细?难不成,是大姐姐自个儿人想象出来的?族长和颜家众位叔伯都不是无知之人,岂会因为大姐姐的无端臆测,就来难为我。” 颜沐芸被堵的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冷声冷语道:“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我娘就是被你害死的。族长,我这二妹妹生于乡野,牙尖嘴利,最会辩解,还请族长为我娘鸣冤,为我娘讨个公道。” “大姐姐的意思,是让族长屈打成招了?” 这话一出,族长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起身,用手指着颜素问怒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我颜家何曾将人屈打成招过?” “是素问错了,那么请问族长,您将如何证实,大姐姐说的是真的,素问说的是假的?” “这个——” “大姐姐不是说大伯母是被我毒死的吗?”颜素问看着颜沐芸轻笑:“我颜家不比那些寻常人家,哪怕是三岁顽童,也都知晓医理药理。大伯母是何时中毒,中的又是什么毒,只需要查一查,验一验就知道了。刑部的兰仵作,极其擅长这个,还请族长遣人去将兰仵作请来,到时谁真谁假,谁无辜谁冤枉自然一清二白,清清楚楚。” “颜素问,你好歹毒的心思,我娘已经被你害死了,你居然还想请刑部的仵作来将我娘……将我娘……你是让她死后都不能安生吗?” “若大伯母当真是被毒死的,此时让她不安生的那个正是大姐姐你。” “颜素问!” “颜沐芸!”颜素问盯着那双眼睛:“你难道真的不想弄清楚,你的生身母亲,你的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吗?你比谁都清楚,我若是想要你娘的命,根本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她说的没错!”祠堂大门从外头推开,一道光射了进来。 顾长风,一身黑色锦衣的顾长风,脸带风霜,眼带倦意的站在那里。 “相爷!”族长一惊,站了起来,至于那些颜家看戏的宗族们,也都一个跟着一个站了起来。 “她说的没错,若她真想秦婉茹死,根本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她,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就行。”顾长风迈着长腿走进来:“颜普,你真的是老了,居然有胆子私设公堂逼讯我的夫人!” 第094章 袒护 http://.biquxs.info/

“相爷!”顾长风一句话,方才还板着脸孔教训人的颜氏族长冷汗都下来了。他拄着拐杖,快速走到顾长风跟前,垂目低首做恭敬状:“相爷,您怎么来了?” “再不来,我家夫人就要被你或者是被你们动用私刑了。”顾长风用带着寒意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不敢不敢,只是依着颜家的家规例行询问罢了。”颜氏老族长颜普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例行询问?所谓的例行询问就是你们坐着,让我家夫人站着。” “来啊,给相爷看座,给……”颜普思量着,不知是说颜二姑娘合适,还是说夫人合适。 “不用了,本相站着就是。” “那怎么行?” “本相的夫人已经站了这许多时候,本相怎么就不能站着了。你们不是例行询问吗?赶紧问,问完了,我还要带我家夫人去吃点好的压压惊。” “这——”颜普往左右看了看,心里直打鼓。 顾长风是什么样的人,邺城百姓都知道。这位相爷,表面看着好相处的很,对文武百官,平民百姓,也都没什么架子,但是有一点儿,那就是别惹他。从他入仕以来,凡是惹过他的人,就没见过有好下场的。 “问吧,本相时间紧的很。” “是!”颜普拱手,低低应了声。 被人不问缘由的偏袒真好,颜素问心情大好,迈着小步到了顾长风跟前,压低声音问了句:“大人来的真是时候。” 顾长风没好气的回了句:“堂堂宰相夫人,被人这么欺负,你也忒不长进。” 颜素问摸摸鼻子:“我这不是还没嫁吗?没有正经的文书,就算摆了宰相夫人的谱,人家也不认呐。” “夫人这是怪我没有早些将你迎娶进门吗?” “不是不是,就是话赶话的那么一说。”颜素问赶紧摆手。 “咳,咳咳。”颜普轻轻咳两声,底气不足的问:“大夫人秦氏的死当真与你无关?” “这些话,族长方才已经问过了,素问也都答过了,族长还有众位叔伯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验尸查明大伯母真正的死因。” “倒不是咱们不信你的话,只是这验尸……”。 “还请相爷从中协调,将刑部的兰仵作给传唤来。”门外又来一人,正是颜白术与秦婉茹的大儿子颜炜林:“二妹妹为母亲看诊时,我就在身边,我自认眼不瞎,耳不聋,二妹妹有没有暗中加害母亲,我心中亦是清楚明白。药方,是经由我看过之后着了身边的小厮前去抓的,煎药的是母亲身边的丫鬟,且还没来得及端到母亲屋里去。母亲的病,一直是我照料的,病情如何,我心中亦是清楚明白。母亲死的蹊跷,泉下必定不能明目,身为人子,岂能任由她满腹委屈,含冤而去。” “云飞。”顾长风连头都没有回,“去刑部将人唤来。” 在颜氏宗祠里验尸,兰仵作是头一回,颜家也是头一回。 秦婉茹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颜素问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大伯母,一时间,心里竟也有些难受。 “兰仵作,请开始吧。” 为表对死者的尊重,秦婉茹被移到了临时搭建的验尸棚里。 半个时辰后,兰仵作抹着一脑门的汗出来了。 “如何?”问话的既不是颜炜林,也不是颜素问,更不是颜沐芸姐妹,而是老族长颜普。 “颜夫人并无中毒的症状。” “没有中毒?” “的确没有。” “兰仵作可验清楚了?” “颜族长这是在质疑老朽吗?老朽虽不才,却也在刑部任职多年,这验看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朽不敢说次次都验看的真真的,但多年验尸,少有纰漏。颜族长若是不信,尽可寻别的仵作过来。” “兰仵作误会了。” “身为仵作,最忌验尸的时候不用心,看走了心。” “母亲既不是中毒,又是因何而故?”颜炜林上前一步。 “从颜夫人的症状来看,像是情绪反复诱发的心猝。” “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害死的我娘。”兰仵作的这句话,仿佛是给颜素问定了罪,原本还安静站着的颜沐芸一下子就冲了过来。“颜素问,你还想说,我娘不是被你给害死的吗?” “沐芸。”颜炜林斥责了妹妹一声:“若母亲真是因为情绪反复诱发的心猝,那与二妹妹就更无关系了。” “大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还要袒护她吗?大哥哥究竟是在袒护自己的妹妹,还是在维护自己的前程?” “母亲病时,几次三番让人去请妹妹过来,妹妹可曾去探望过母亲一次。”颜炜林红了眼睛:“母亲所生的三个孩子当中,最疼的便是芸儿你,可你呢,处处伤母亲的心,即便是在病中,都不叫她宽慰,母亲的情绪反复,你没有罪过吗?即便是母亲猝亡前,也曾与三妹妹发生过争执,与我发生过争执,若真要说是谁害死的母亲,你、我、桐儿我们都难辞其咎。” 颜炜林说完,走到兰仵作跟前行了个礼:“辛苦兰仵作了!” “颜大人客气了,还请颜大人节哀!” 颜炜林点点头,又到顾长风跟前:“颜家的家事,惊扰到相爷了。” “查清楚了就好。”顾长风冷冷淡淡的:“本相可以走了吗?” “相爷请!”颜炜林行礼,起身时对颜素问说了句:“劳烦二妹妹去送下相爷。” 颜素问没有多说话,对着族内的众位叔伯行了礼,低头跟着顾长风出去了。 “族长,这事儿——”其中一人目送顾长风离开,走到颜普跟前,低叹了声。 颜普亦是心中郁闷,摆摆手,说了句:“以后,白术家里的事,咱们都不要再管了。” “是不能管了,再管下去,只怕……”那人欲言又止,跟着又是一声长叹。 祠堂内的情形,颜素问无心去管,颜沐芸后续如何,她也懒得理会,她眼下关心的,在意的就只有顾长风一人。 “是幼白请大人过来的吗?其实,大人不来也行,颜家的那帮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知道。”顾长风转身,注视了她片刻:“即便知道,我还是来了。” “是素问让大人担心了。”颜素问心里满满的,既有欢喜,也有感动。她想了片刻,主动上前,伸手抱了抱顾长风:“多谢大人!” 这样的拥抱,比朋友的亲昵几分,却又不似夫妻,顾长风感觉有些奇怪,但仍站着没动,甚至在颜素问松手时,心中还有几分失落。 “不打算追究吗?” “大人指的是大伯母的死因吗?” “情绪反复而导致的心猝。” “从我去探望时的情形来看,大伯母的情绪的确有些不稳,但还不至于因为情绪反复就导致心猝。” “既有疑问,为何不查?” “查清楚的又能如何?”颜素问懒懒地答着:“颜家拢共就那些人,能够接近大伯母的更是屈指可数。兰仵作验尸前,我大致扫了几眼。大伯母面色如常,说明她离去时,并无什么痛苦,身上亦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能接近大伯母,还能让大伯母心甘情愿服下可能导致心猝的药物,大人觉得还能是谁,还会是谁?” “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发生在深宫内苑,却不想你们颜家也有。” “难得糊涂。”颜素问叹了口气:“查清楚了,不过是叫更多人伤心罢了。” “即便他们曾想过将秦婉茹的死归结到你的头上,你也不计较?” “素问不是还有大人护着吗?”颜素问笑,故意显得没心没肺的:“他们想,也不过是他们想想罢了,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总不能任由他们拿捏吧。该为自己辩驳的时候,自是要为自己辩驳的。” “你心里清楚就好,我的人,不能吃亏,更不能吃闷亏。” “大人原本不在府中的是吗?”颜素问闻到了沾染在他衣袍上的沙土味儿,还有马鬃的味道。 “不在。” “那大人是从哪里回来的?” “蓉城。” “蓉城?” “看你的样子,似很吃惊。你放心,我未曾去白府,也没有见过白府的任何人。” “白府亦是大人的家,大人去了也无妨。”颜素问轻拍着顾长风的衣角:“我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爱吃醋的人。” “是吗?”顾长风微微挑眉。 “……是,还是不是……让大人看出来了……其实,人家还是挺介意大人去白府的,毕竟白小姐生的那么好看,对大人您又是一往情深的……” “颜素问。”顾长风一下子揽住了颜素问的腰,迫使她贴在了自个儿的怀里:“如此口是心非,如此勉强的敷衍本相,好吗?” “不……不好吗?”颜素问僵笑着,微不可见的挣扎,并且随时做好了开溜的准备:“大人误会了,人家是真的很介意,很介意的。” “为何介意?” 哦? 颜素问微愣,觉得这位相爷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因为……因为在乎大人啊。”颜素问低眉说着:“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是愿意与旁人分享夫君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是愿意夫君心里装有旁人的。素问亦是寻常女子,且心胸狭隘,更是计较的很。” 第095章 月夜 http://.biquxs.info/

“这……是谁家办事儿呢?如此大的排场。” “御医颜家。”茶寮里,老板拎着茶壶,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你这几日是不是净留在家中陪你那惹不得的婆娘了,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那婆娘这几日脾气是越发的大了。我出门做事,她看不顺眼,我留在家中陪她,她亦是看不顺眼。瞧见我这头上没,都是她给抓挠的。也就是我脾气好,不与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我看你不是脾气好,你是惹不起。谁不知道,就你家里的这个婆娘,还是寻了几十个媒人才给说回来的。哎,这富贵人家,三妻四妾都嫌少,穷人家一个婆娘娶不着。” “你穷,你要穷,咱们这些算什么。”喝茶的白了眼:“真不打算续弦?” “女人都是麻烦,哪有我现在这般自在逍遥。”茶寮老板努努嘴:“听说了吗?这颜夫人死的可有些蹊跷。” “如何蹊跷?” “听说是被人谋害的,只不过那人颇有背景,连颜家都惹不起,所以对外谎称是病死的。这不,发丧都跟被人撵着似的。” “道听途说不可尽信,这大门大户里头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去臆测的。看热闹,咱们就清清静静看个热闹得了。” “刚想起来,你那表婶子就是在颜家做事的,你是不是知道啥内情啊?” “有啥内情啊。”喝茶的摆摆手:“我只晓得这位颜夫人的确病了,且病了有一阵子呢。” “颜家不是御医吗?” “御医就能起死回生,就能啥病都能治?这阎王叫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颜家也是人,不是神仙,还能跟阎王爷叫板。再说了,那皇宫里头御医比颜家还多,你见过或者听过那个皇帝长命百岁的。”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当差的听见,可是要抓你去坐牢的。” 茶寮里的人三三两两一桌,看着外头漫天的纸钱,议论纷纷。 颜府。 颜沐桐翻了个身,手不经意扫落了床边放着的药碗。 “啪!” 一声脆响,颜沐桐猛然惊醒,心跳如擂鼓,睁眼就出了一身冷汗。她呆呆的望着屋顶看了半响,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喉咙里有些干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颜沐芸循着声音看去,眼里赫然多了一丝恐惧。 “桐儿醒了?” “爹……”颜沐桐轻声叫着,下意识往床里头缩了缩。 “今日是你娘出殡的日子,你染了风寒,还在病着,就不用去了。来,这是爹亲自给你熬的药,喝下去,就没事了。” 颜沐桐摇头,眼睛里顷刻间蓄满了泪水。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没说什么?”颜白术皱了眉。 “不,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喝药,我没事儿,我不喝药。”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任性。既是病着,怎能不喝药呢?” “我不想死,爹,我不想死,我求你,求你放过桐儿,求求你。” 颜沐桐起身,趴在床上,连连磕头。 “桐儿,你这是做什么?”颜白术心中一痛,拿着药碗的手用力捏了捏:“我是你爹,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呢。” “总之,我不喝药,我怎么都不会喝药的。”颜沐桐缩成一团:“大哥哥,我要大哥哥。” 颜白术将药丸搁在一旁,对外头道:“好生照料小姐,等大公子回来,让他立刻过来这里。” 门外,丫鬟应了声是,颜白术转身出去了。 颜沐桐先是偷偷瞄了他一眼,紧跟着将目光移到那个药碗上。她咬着下唇,环抱着双腿,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 院子里,颜白术看着那棵老桃树不动了。 他记得,这个女儿小时候是很可爱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跑起来,有些笨拙,却十分有趣。那时候的他,也是真心喜欢着这个女儿的。他会像寻常百姓家的父亲一样,将女儿高高举起,抱着她在院子里转圈圈。桃花开的时候,他会摘下桃花,插在她的发髻间,然后说着他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秋天,他会将她托起,让她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摘那些桃子,然后父女两个笑得咯咯的。 再后来,他的事情多了,与秦氏的关系也越发的僵硬,跟这个女儿的关系不知不觉中也就疏远了。等他再想起来她的时候,她长大了,性子也变得跟她那个娘一样的不讨喜。可她终归是他的骨血,是他的女儿,是他曾放在心尖儿上的小人儿。当看到她用那样惧怕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给剜开了一般,疼的鲜血淋漓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那桃树一眼,从院子里出去了。 颜沐芸低着头,自从颜家出来之后,她便一直低着头。 漫天的纸钱飘落下来,她随手捏住一张,心里恨意滔天。 她娘,是被颜素问给害死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们都会好好的。 “颜素问,我不会放过你的。”手里的纸钱被捏成一团:“你以为,你有顾长风做依靠就很了不起吗?这世上,还有比他顾长风更有权势的。” 颜沐芸捏着纸钱发誓的时候,颜素问正在百福堂里陪着颜老太太。倒不是她不愿意去送秦氏,而是颜沐芸不让她去。未免耽搁了时辰,路上再惹出什么乱子,颜炜林便寻了个由头,将她打发到了老太太这里。 颜老太太心里清楚,肚里明白,也没问什么。 从百福堂里出来,已是深夜,还没走到宁心斋的门口,就被人给掠了去。 皎皎月色,果酒微甜,半瓶子下去,竟有些微醺。她放下所有的伪装,就那么肆意的靠在他的身上,手里拿着酒瓶子,醉眼迷离的指着月亮。 “听说,那上面住着一个叫嫦娥的仙女。她跟她的夫君本来十分恩爱,却因为一时贪心,偷吃了灵药,结果就飞到月亮上去了。从此长夜漫漫,孤身一人,除了一只勉强可以作伴的小白兔,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顾长风看着她,没有说话。 “哦,我忘了,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颜素问转过身来,先将手里的酒瓶子塞到顾长风手里,紧跟着用手捧住了他的脸:“另外一个版本里说,这月亮上除了嫦娥还有一个年轻帅气,颇有力气的男人叫做吴刚。这个吴刚,同样无聊的很,一天天的正经事情不做,就拿个斧头砍树,砍桂花树。再后来,无聊的吴刚遇到了孤单寂寞的嫦娥,大人你猜猜,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她距离自己很近,带着果酒的气息,一团一团扑到他的脸上,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将这异邦进贡的果酒拿来给她喝。 “不知道,故事里没有讲,大概是害怕讲出来之后,大家都接受不了吧。其实,也不难猜,岁月漫长,孤男寡女,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能凑到到一起生养小娃娃了。” 颜素问扑到顾长风的怀里,醉醺醺的用手圈住了他的脖颈。 “大人,伯母死了,我们的亲事,也要推后了。” 顾长风心中微动,人却没有动。 “那你呢,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开心,我原本以为我是开心的,我觉得我应该是开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开心。顾长风,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她微微仰头,醉眼迷离,红唇上扬,邀请着他的品尝。 他不好拒绝,低头轻啄,却发现她笑的像是只偷腥成功的猫。 “你放心,余生,我都会护着你的。”他轻许承诺,看着她的眼睛。 她傻傻笑着,身子向后:“顾长风,你知道吗?我原本没有想过嫁人的,可现在,我有点儿想了。我想嫁给你,做你正儿八经的夫人,然后跟你一起窝在房里造娃娃。我不要生那么多,一男一女即可。最好,老大是男的,老二是女的,这样哥哥就能一生一世护着妹妹了。” 刚说完,颜素问身子一歪,就从屋脊上栽了下去。顾长风纵身而起,将她接住,抱在怀里。 颜素问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仰头看着顾长风,摆摆手:“天色已晚,就不劳烦大人送了,我自己回去,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你要怎么回去?”顾长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将她放到地上。 颜素问双腿一软,随即又扒在了他身上:“我的腿好像没了,要不,大人抱我回去吧。” “回哪儿?” “回……”颜素问挥着手想了一想,皱眉道:“回宁心斋,幼白……幼白和尔容还在宁心斋里等着我。我……我不回去,她们睡不着。” “你不在,我也睡不着。”顾长风低声说着。 在没有与颜素问同居一室之前,他的睡眠极好,且从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可自从她搬回颜家之后,他就开始夜夜失眠。若非公务缠身,又碍于那些规矩,他早就去颜家将她带回去了。 “素问,今夜,不回宁心斋可好?” 第096章 合作 http://.biquxs.info/

颜沐芸跪在坟前,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当秦嬷嬷告诉她母亲病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得知母亲过世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雀跃,因为可以借着母亲的丧失拖延颜素问出阁的日子。只要她一日没有嫁入顾家,她就还有机会。直到母亲被当场验尸,被封棺,被埋在这堆黄土里,她才意识到,她没有母亲了,那个打小就护着她,宠着她,任由她胡乱发脾气的女人没有了。 从此,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娘的孩子。 颜沐芸哭了,头一 淡淡的声音,夹带着郊外的风传了过来。 颜沐芸回头,看向那个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你是谁?” “应寒石。” “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只要我认识你就好。”应寒石走到她的身边,站定:“我知道你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也知道你是邺城排名多年的第一美女,还知道你是御医颜家的嫡小姐,更知道,你现在满心里都是恨意。你恨颜素问,也恨顾长风。没关系,我都可以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怜香惜玉,见不得颜姑娘你如此悲痛,如此伤心。” “油嘴滑舌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那好吧,我说实话。”应寒石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摊摊手道:“我不喜欢那个叫做顾长风的家伙,只要能让他倒霉的事情我都愿意做。颜姑娘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就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应寒石说着,将一张黑色卡片递给了颜沐芸。 “哦,还有件事情,得提前与颜姑娘你说说。无论颜姑娘最终决定是否要与应某合作,这张卡片都不能让除了姑娘你以外的第二个人看见。否则,应某就只能杀了姑娘灭口了。”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颜沐芸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眼瞧着男人转身欲走,颜沐芸起身,顾不得拂去孝衣的尘土追了几步:“你要怎么帮我?” “姑娘打算站在这里与我商谈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你谈?” 应寒石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继续往前走。颜沐芸又追了几步,眼前突然掉一个人来,一身黑衣,脸也用黑色面巾遮挡着。 “颜姑娘,我家主人请您到那边的义庄详谈。” “义庄?”颜沐芸听过这个名字,隐约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让她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突然掉下来的人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奇怪的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是主人的意思,姑娘请吧。” 颜沐芸点点头,提着孝衣跟在黑衣人的后头。 距离颜氏祖坟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义庄。说是义庄,里头却并未存放过任何的尸体,反而更像是一个供人临时住宿的别院。义庄门前,终年悬着两盏白灯,几日一换,始终如新。每逢清明祭祖之时,义庄会大门敞开,并在里头设有茶点,供人驻脚休息。 颜家祭祖,女眷是不必随行的,因此这义庄,颜沐芸只是听下人们提过,却并未进去过。 她跟着黑衣人直接去了后院,绕过一片桂花树之后,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颇为雅静的厢房。从房内的陈设来看,像是为祭祖的夫人们准备的。 “颜姑娘请坐。”应寒石像是时常来的,言语间很是随意。颜沐芸抬脚入门的时候,他正提着茶壶倒茶,顺手还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她。 “你能怎么帮我?” “姑娘想要应某怎么帮姑娘?” “是你主动跑过来说能帮我的,现在又反过来问我。”颜沐芸有些恼怒:“你是不是见我刚死了母亲,很好欺负?” “颜姑娘误会了,应某的确是诚心想要帮姑娘的。只是这帮人,也得顺着姑娘自个儿的意思来不是。”应寒石将手里的茶杯放下:“除掉顾长风不难,除掉颜素问也不难,今日只要颜姑娘你开口,我立马安排人去取了这两个人的脑袋过来。可这般的相助,真的是颜姑娘你想要的吗?” “自然不是,若只是杀一个人,我何须用你来帮。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我要让他们像蝼蚁一般臣服在我的脚下,任我捏踩。就算死,我也要让他们痛苦的去死,这样才能解我的心头恨。” “这就对了,杀一个人很容易,难的是,如何在不杀死他们的情况下,还能夺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应寒石说着,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杯茶递给了颜沐芸:“说说吧,颜姑娘打算如何为自己复仇。尽管想,大胆想,只要姑娘想的出来,应某就能帮姑娘将这想象变成现实。” “我想进宫,我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妃。”颜沐芸突然倾身,“就算他是宠臣又能怎样?只要我成了皇帝心尖上的女人,他是不是受宠,还不是我说了算。” “颜姑娘,好志气。”应寒石拍了拍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不,应某从未这样想过。这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不想进宫做娘娘的女人,十有八九是对自己容貌不自信的女人。当然,若是生的丑的,就算自信到了头儿,也还是没戏。颜姑娘的容貌在邺城的官宦人家里是数一的,有这般的想法,再正常不过。只是这进宫容易,做娘娘也容易,做能勾住皇帝魂儿的娘娘可就不容易了。” “我还没进宫,你怎知道我就勾不住皇帝的魂儿?” “容应某冒犯的问一句,颜姑娘凭什么呢?花容月貌,姑娘自是有的,可天下美貌的女子皆属于皇帝,环肥燕瘦,你知道皇帝喜欢的是哪一款的吗?纵然他能喜欢姑娘,也能让姑娘你在短时间内受宠,可日久天长的,姑娘能保证自己不失宠吗?若是皇帝的新鲜劲儿只有三天,没等姑娘将顾长风从宰相的位置上赶下去,姑娘自个儿就先入了冷宫了。” 应寒石的话虽不中听,可颜沐芸心里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没有见过皇帝,但家中爹爹和哥哥都是做官的,且常在后宫里走动。对于皇帝的为人,她自然也听过一些。当今皇帝爱玩,虽不像前朝皇帝那样终日留恋在美色之中,却也不曾听过他对那位嫔妃娘娘是特别的。看似雨露均沾,实则是后宫之内无一人能够把控住这个皇帝。她生的的确好看,可天下好看的女子多了,再好看的脸,看几日,也就厌烦了。”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而想要勾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勾走他的魂儿。”应寒石起身,用手压着颜沐芸的肩膀绕到了她的后背:“男人的胃,好抓,这宫里的男人就更好抓了。他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纵然姑娘能把天上飞的龙,水里游的蛟都抓过去,他都未必稀罕,但若是姑娘亲手做的,哪怕粗鄙些,他也会觉得姑娘是用了心的。” “那我如何才能抓住一个帝王的心,勾住一个帝王的魂儿呢?” “用你的头发,用你的鼻子眼睛还有嘴巴,用你的手以及你妖娆的身段。说白了,进了宫,你就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更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只为争宠的漂亮女人,而是一把武器,一把向皇帝进攻的武器。男人,可以选择的女人又很多,但喜欢的武器却寥寥可数。颜姑娘,我相信,你是能够办到的。” “我当然能。”颜沐芸先是回了一句,跟着又有些心虚的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自己变成一把武器。” “我教你,我可以手把手的教你。”应寒石说着,自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颜沐芸一惊,跟着挣扎,用力挣脱了应寒石。 “看来,颜姑娘是不想报仇,也不想学了。罢了罢了,我的时间也紧的很呢。来啊,送颜姑娘回去。” 应寒石话音刚落,那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就再次神秘兮兮的出现了。 颜沐芸咬了咬唇,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离开,还是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的话。离开,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皇宫,就算顾长风不从中作梗,她爹颜白术也不会同意。 相信这个轻佻的男人,她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而牺牲过后,是否如愿,也是未知。 “颜姑娘在犹豫,担心自己学了本事却无处可用。没关系,颜姑娘信不过应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机会稍纵即逝,姑娘多犹豫一会儿,想要复仇的可能性就会跟着小一点儿。时间不等人,更等不了姑娘的年纪。听说,颜大人已经在暗中物色,想要尽快为姑娘寻一门合适姻缘。进宫,还是通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全在姑娘你的一念之间了。” 颜沐芸起身,低着头,咬着唇走到门口,看见窗外的阳光,又倏地止步,转身看向应寒石。 “好,我就跟你赌一回。赌赢了,我入宫做娘娘,赌输了,我就变鬼缠着你。” “不必,若是姑娘赌输了,我应某人自愿去颜家提亲,迎娶姑娘过门。” 第097章 安平 http://.biquxs.info/

“言卿哥哥,安平要嫁给你!”才出门,就见一道粉色的影子扑过来。顾云飞伸手一拦,将影子挡在距离顾长风仅一个台阶之处。 “言卿哥哥,安平要嫁给你。安平知道言卿哥哥与顾家那位二小姐有婚约在身,安平愿意与她平起平坐,”安平郡主两眼泛起了柔光,直勾勾地盯着顾长风:“安平愿意为了言卿哥哥受委屈。” 顾长风蹙眉:“郡主是还没睡醒吗?” “睡醒了!”安平郡主面带羞涩:“身为郡主,却要与一个平民女子平起平坐,安平心里的确有些不愿意。昨个儿晚上,也因为这件事情,辗转反侧,思量了许久。可是为了言卿哥哥,安平什么都愿意。” “本相不愿意!” “安平就知道言卿哥哥是不愿意安平受委屈的。”安平郡主眼中显出喜色来。 “郡主错了,是本相不愿意让郡主屈尊我们顾家。” “言卿哥哥的话,安平怎么听不明白?” “云飞。”顾长风懒得再与安平郡主说话,“你代本相好好解释一下,本相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言卿哥哥。” “郡主留步!”顾云飞直接挡在了安平郡主前面。 “你个狗奴才,知道我是谁吗?”安平郡主挺了挺身:“让开!再不让开,我就让言卿哥哥杀了你。” “属下既然称您为安平郡主,自然是知道您的身份的,但郡主您刚刚似乎没有听清楚咱家相爷的话。相爷说的是,让属下带他好好与您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一下相爷方才与郡主您说的那句话呀。”顾云飞后退,上了一个台阶,“相爷说他不愿意,是他不愿意娶郡主。相爷说他不愿意,是他不愿意委屈了咱家夫人。郡主出身高贵,花容月貌,又何必委屈自己,非要嫁到咱们顾家呢。” “你——我不信,这绝不是言卿哥哥的意思,是你私自揣测,故意这么说的。” “郡主就当是属下故意这么说的吧。”顾云飞指了指安平郡主的马车:“郡主请回吧!哦,还有句话得告诉郡主,最近这几日,咱家相爷的心情都不会好,郡主若是不想相爷生气,就不要再来了。您是在宫里长大的,知晓咱家相爷的脾气,动起火来,那是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的。” 顾云飞说完,也转身回到了府里。安平郡主站在台阶上,看着相府敞开的大门,却不敢往里头再迈一步。 她委屈的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郡主,要不,您回宫去请求皇上赐婚?顾相脾气再大,总不能当众抗旨吧?”一旁的丫鬟,试探着提醒。 “请皇兄赐婚?”安平郡主稍稍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亮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自小,皇兄就是疼我的,连宫里那些正儿八经的公主都不如我使的东西好。我去求皇兄,他一定会答应的。” 府内,背靠着院墙的顾长风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站在这里,是担心那个嚣张的郡主会使着性子闯进来。若是惊扰了相爷的好事儿,十有八九他得挨骂。没曾想,这郡主改了套路,竟然肯听一个小丫鬟的话,回宫里去求皇上赐婚。 算算时间,这会儿爷应该已经见到了夫人,他还是稍晚一会儿再过去吧。 厢房内,刚刚梳洗完毕的颜素问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顾长风。 “大人您这额角是怎么回事?”虽做了遮掩,可她是大夫,有经验的大夫,还是一眼就桥粗他的额角曾有一块淤青。淤青出现在那个地方,不是自己撞的,就是被人打的。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人挺意外,顺便愉悦心情的。 “不记得了?” 提及额角的淤青,顾长风就一肚子的郁闷。昨夜,你侬我侬之时,他本想对她做点儿没什么,却不想这个明明已经喝醉的小丫头竟跟他动起手来。她会武功,他是知道的,也是亲眼见过的,但招数路数都不适合近搏。他本可以将她制服,却又担心误伤她,束手束脚之时,竟被她一阵乱拳给打的有些招架不住。 他额角的淤青,是她用自己脑袋撞的。 “难不成是我?”颜素问问着,摸了摸自己的头,额角一痛,随即转身回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在她的额角也有一块淤青,位置与顾长风的正好相反。 “颜素问,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补偿?”颜素问站起来:“我也受伤了呀,而且我是女子,这伤在我的额上可比伤在大人额上严重多了。” “是吗?可本相还得上朝议事呢。” “大人位高权重,那些人即便看见了也不敢议论什么的。再说了,大人遇袭也不是一回两回的,这受伤,也是正常的。” “本相若是伤在这里,是正常的。”顾长风捶了下胸口:“想要杀我的人,只会想着要我的命,不会想着要我的脸。” “也许是个女杀手?”颜素问又变作了一副讨好的模样:“她因爱生恨,见不得旁人整日对着大人的这张脸,所以就……” “谁是旁人?”顾长风逼近一步。 “我,我是旁人。”颜素问笑嘻嘻地指着自己:“全邺城,哦,不,应该是全大魏的人都知道我是您未过门的夫人。您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我呢,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普通通的小医女,在那些倾慕您的人眼中,我必定是配不上您的。” “然后呢?” “我补偿您啊。大人说吧,您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 顾长风自小受名师教导,守礼仪规矩,虽说也有使着性子,不照章办事的时候,但基本还都控制在那个框框之内。入朝以来,甭管那些人背后是何模样,但明面上都是知书知礼之人,即便是兵部那些粗人,说话之前,也都会再三考虑,过过脑子。可颜素问不同,她似乎总是在他已知的范围内试探他,每一次,都能恰如其分的将其控制在触怒他的边缘。 这样的女子,他从未遇见过,于是,他的情绪也就跟着她一而再,而在三的变得不像原本的自己。 例如现在,他竟然顺着她的话头,指了指自己被撞得淤青的地方,说了两个字:“这里!” “什么?”颜素问不明所以,就那么看着他。 她刚刚睡醒的眸子里带着一种让人想要蠢蠢欲动的光泽,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伸出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 颜素问瞬间领会了某宰相大人的意思。 真是的,让亲一下就亲一下呗,还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跟对什么暗号似的。 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顺着顾长风的意思,踮起脚尖,扒着他的肩膀,仰头,在他的额角轻轻吻了下。 “喏,大人是这个意思吗?”她的嗓音里也带着睡意,尾音拖的有点儿长,带着媚人的小勾子。 “不是!”他违心的回着。 “那大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补偿不够诚心。”正打算将她抱起来,好好教教她,如何才能做一个贤良淑德的,懂得伺候夫君,不与夫君床头打架,床尾挥拳的宰相夫人,却听门外的顾云飞扯着嗓子喊了句。 “爷,安平郡主回宫去了,但听她的意思,是打算回宫去找皇上赐婚。” “你说什么?”顾长风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安平郡主打算回宫去请求皇上赐婚。郡主的性子,爷是知道的,她说的出,就做得出,到时候,只怕皇上为难,一下子将这事情全丢到爷您的头上。马,属下已经备好了,且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在路上拦一拦安平郡主的马车。” “安平郡主,就是在老夫人院里见过的那位贵气的小姐吗?” “回夫人的话,正是那位。” “那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皇上赐婚,可是大喜事儿。” “你诚心的吗?”顾长风本来就冷的面孔越发得冷了。 颜素问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见风使舵,赶紧改口:“当然不是诚心的,她可是郡主,本来就压我一头,若是求得了皇上的赐婚,那就是奉旨下嫁,就算我怀里揣着顾颜两家的婚约都没用。想想看,我这还没进顾家的大门,就先多了一个姐妹,还是个惹不起的姐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顾长风原本有些不悦的心情,反倒因为颜素问的这几句话给调剂过来了。他忽然很想看看,若是安平郡主真嫁了进来,她又会如何处置?是故作云淡风轻,还是会卯足了心劲儿与其争宠夺爱。 念头刚起,就被顾长风给拂去了。依着他近些日子对颜素问的了解,她十有八九会先写一封和离书给他,然后卷着包袱,带着她那只小药箱逃得远远的。到时候,他又会如何? 算了,此生事多,应付她一个足矣。 “备马,我们进宫!” “大人想要进宫阻拦那位安平郡主?” “不,本相进宫请求皇上赐婚。” “大人想娶安平郡主?”不知为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颜素问觉得自个儿的语气是酸酸的。 第098章 赐婚 http://.biquxs.info/

“大人想娶安平郡主?” “不可吗?” “自然是可的。”颜素问赌气的背过身:“时候不早了,民女也该回颜家去了。哦,提前预祝大人得美貌佳人一个,望早日成婚,早生贵子。” “哪里去?”顾长风拽住她的胳膊。 “刚民女不是说了,要回颜家去,免得留在宰相府里,惹得郡主不高兴。” “你不打算拦一拦?” “您是宰相大人,民女哪里来的胆子敢去拦着您?再说了,这腿是长在大人身上的,嘴是长在大人脸上的,您让民女怎么拦?抱着大人的腿,哭着求着,不让大人您进宫吗?” “兴许可以一试。”顾长风玩味的看着颜素问。 颜素问当真低头看了看他掩在长袍下的大长腿,就在顾长风有所期待的时候,她甩了一下衣袖,继续转身往外走:“大人的腿太粗,民女抱不住。” “我进宫是去求皇上为你我赐婚的。”顾长风终是败下阵来:“你安心在府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大人不后悔?”颜素问止步。 她的灵魂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却也明白,强强联手,利益联姻。颜家与益阳侯府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她跟安平郡主也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娶了安平郡主,顾长风在朝中就又多了一方势力,娶了她,却没什么作用。 “你若不想我后悔,就努力些。” “哦?” “早日成婚,早生贵子,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吗?” “我说错了。”颜素问抬脚,却又被某人狠狠拉进怀里。 “颜素问,你想赖账?” 好危险的气息,好可怕的眼神。 颜素问嘿嘿笑着,用手推了推:“大人,再不进宫,您可真要被皇上赐给安平郡主了。” 此话一出,顾长风的手立马松开了。 “云飞,交代府里的下人,没有本相吩咐,不许夫人离开。” “是!”顾云飞应着,抬头时,丢给颜素问一个“你看看,你又把咱们家爷给惹恼了吧?”的眼神。 御花园里,年轻的皇帝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水池边看着嫔妃们钓鱼。 一条红鲤鱼好不容易咬住了静妃的勾,却被安平郡主的嚷嚷声给惊跑了。 “皇上……”静妃嘟着樱唇撒娇。 皇帝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了句:“鱼跑了,不算。” “是被吓跑的。”静妃依旧赖着不肯起身。 “吓跑也是跑,距离天黑还早着呢。爱妃继续加油,朕也很期待今晚能够与爱妃共度良宵。” “皇上就不能……” “君无戏言,爱妃莫非想让朕做那种言而无信的昏君?” 昏君两个字一出,静妃哪里还敢腻歪,乖乖起身,继续钓鱼去了。 皇帝回头,就见安平郡主提着裙角,正急匆匆朝着他奔过来。 “皇帝哥哥,臣妹有一事请求。” “陛下,臣顾长风也有一事要禀奏。” “你有事情说。”皇帝指了一下安平郡主,又指了一下顾长风:“顾爱卿,你也有事要禀奏。真是难得,真是稀奇,朕的妹妹竟与朕的爱卿凑到一起了。行吧行吧,正好朕这会儿无聊,你们谁先说?” 安平郡主刚想张口,就发现眼前多了一道影子。 “事从急,还请郡主,让臣先说。”说完,根本不等安平郡主出声,就继续道:“臣请陛下为臣赐婚。” “赐婚?”皇帝托着下巴:“若朕记得没错,顾爱卿是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的。这赐婚,又是何意?” “臣请陛下为臣和颜家二姑娘颜素问赐婚。” “不可以,皇帝哥哥不可以。”安平郡主着急地大嚷起来。 “安平的意思是反对?” “是的皇帝哥哥,安平反对,皇帝哥哥绝对不可以赐婚。” “为何?” “因为安平……”安平郡主偷偷看了顾长风一眼,往地上一跪,低头说了句:“因为安平想要嫁给他。” “他?”皇帝眼中的兴趣更浓。 “就是顾相,安平想要请求皇帝哥哥为安平和顾相赐婚。” “赐婚?你们怎么都来让朕赐婚。”皇帝显出一副头疼的模样:“顾爱卿,你的意思呢?” “臣已有婚约在身,不敢劳郡主惦记。” 这惦记两个字,已经说明了顾长风内心对安平郡主的厌恶。 “安平,你也听见了,人家顾爱卿不喜欢你。” “安平相信,只要皇帝哥哥赐了婚,顾相他是会喜欢上安平的。” “臣会抗旨拒婚。”顾长风站直了身子:“臣请陛下,送臣去刑部,亦或者是天牢。”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如此这般,是逼着朕断其左膀,砍其右臂吗?”皇帝看似玩笑,实则说话的口气已经变了。 “我大魏青年才俊不少,安平郡主又何必非要顾相?”原本还在钓鱼的静妃也走了过来,先是对着皇帝轻轻一福,接着道:“若是郡主不喜欢咱们大魏的,这邻邦也有不少好的。对了,这前几日不是还有来邺城求亲的皇子吗?臣妾虽未曾上朝,也没见过那位皇子,但听人说,这北辽皇子颇为优秀。依臣妾看,倒是与咱们的安平郡主颇为般配呢。” “爱妃不提,朕倒是忘了。”皇帝给了静妃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北辽皇子年方二十,是北辽皇后所生,乃是北辽正统。近些年,我大魏与北辽休兵交好,两国关系日益亲密。此次北辽皇子亲自带着使臣前来我大魏求亲,朕原本还头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朕虽有两个女儿,可一个上尚不懂事,连话都说不利索,另外一个还在她母妃的肚子里。安平郡主的年纪倒是十分合适的。” “皇帝哥哥要让安平去和亲?”安平郡主的脸色都变了。 她回宫,是求皇帝哥哥给她和言卿哥哥赐婚的,怎么一转眼就要将她嫁到外邦去了? 不,不对,这事情怎么想都不对! “郡主是皇亲国戚,出身高贵,又自小养在宫里,身份与一般的公主无二。这个时候,郡主殿下也应该帮着陛下分忧了。”静妃一言一语都显得那么刻意,那么符合皇帝的心意。 “那就这样办吧。”皇帝打了个瞌睡:“这和亲的旨意,就由顾爱卿代朕拟定吧。” “那臣的……” “顾爱卿能选在这个时候跑到朕的御花园里来跟朕说这些事情,说明顾爱卿年前也挺闲的。既然闲,就不妨多写一道圣旨。喏,你要的赐婚,朕也允了。” “臣,跪谢陛下!” “得了得了,都这个时候,你还跟朕装呢。你跪谢,朕封你做宰相的时候,都不见你真的跪谢。”皇帝摆摆手,“都下去吧,朕看了一上午她们钓鱼,却是连一尾都没有给钓上来,朕乏了,也困了。” 顾长风没有再说什么,拱手告退。安平郡主倒是还想说什么,却被静妃示意,让一旁的宫女给拉走了。 “皇上今夜……” “自然是去爱妃那里。爱妃也别候着了,下去好好准备准备,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的香喷喷的。”皇帝低头在静妃发髻上嗅了一下:“都臭了,一股子的鱼腥味儿。” “臭了?臣妾早起才洗的头发,用的还是陛下之前上次的那种花露。”静妃变了脸色:“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点点头,又对别的妃子道:“你们也都回去吧,钓了一上午的鱼,都累了。” 那些妃子们虽心有埋怨,却也不敢显露什么,各自行礼后,带着宫女散去了。 出了宫门,靠在城墙上的顾云飞立马走了过来。 “爷,皇上赐婚了吗?” “嗯!” “那爷的眉头为何不展?” “他让我自己写圣旨。” “让爷自己写圣旨?”顾云飞也有些意外:“然后呢,爷写完了,再拿到宫里让皇上戳玉玺。” “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北辽皇子带着使团进京了,而且是来求亲的。” “这个属下知道啊,北辽使团进京,还是爷您让属下去办的。” “陛下要把安平郡主嫁给北辽皇子。” “不是乐阳公主吗?”顾云飞再一次感到意外:“这乐阳公主虽是先皇的遗腹女,但其生母高贵妃却也不是一般人家。这论品级,论出身,论性格,论容貌都是乐阳公主与北辽皇子更相配,皇上之前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怎么,突然就改成了安平郡主?是爷您的主意?” “你家爷今日也不过是陛下御花园里被钓的那尾鲤鱼。” “属下不明白。” “你可以安平郡主为何一直被养在宫里?” “自然是当做人质的。”顾云飞刚刚说完,就捂住了嘴:“属下也是听旁人说的。听说,先皇故去的时候,有大臣举荐,让益阳侯继位。亏得太后从中阻拦,加上那些老臣们阻拦,才有了咱们现在的这位。可皇帝年轻,益阳侯在朝中的根基又深,对于这个位置,始终都是惦记着的。为了击垮益阳侯,那些保皇派的老臣们故意提议让益阳侯的儿子,也就是小侯爷领兵出征,结果这小侯爷……当日与大魏起战火的,正是北辽。” “陛下,是刻意的。”顾长风的眸子暗了暗:“咱们这位皇帝的心思,是越发的难测了。” 第099章 手欠 http://.biquxs.info/

颜府外聚满了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二小姐回来了。”围观的人,立即给她让出一条道。 颜素问有些发蒙,站在相府的马车前,抬了抬步子却没敢往前走。 宣旨的太监看见颜素问,略一颔首,竟举着圣旨到了马车前:“圣旨到,颜府二小姐颜素问接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下跪行李,唯有颜素问仍站在那里。她倒不是故意的不把圣旨放在眼里,就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吧,有点儿像是演戏一样,一时半会儿的有点儿适应不过来。宣旨太监倒也没像戏里演的那样呵斥她,非得让她跪着接旨什么的,而是直接打开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颜府二小姐颜素问,贤良淑德,品貌俱佳,今赐婚顾言卿,为相府第一夫人,即日完婚。钦此。” 抬手接圣旨的时候,颜素问心里想的是:这圣旨写得怎么跟玩儿的似的。 马车内,顾长风则想的是:皇帝又玩我,这圣旨压根儿就不是我草拟的那一份儿。 深知各种内情的顾云飞,看着颜府门口飘飘悠悠的那两盏白灯笼,心说:皇帝,绝对是故意的。 门外,颜白术让管家悄悄塞了银票给宣旨太监。 “李公公辛苦了,府中已备下茶水,请。” “颜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杂家应该的。”宣旨太监李公公微笑颔首:“恭喜颜大人,杂家还赶着回去复命,改日再来讨大人的茶水喝。” 说罢,乘着马车回了皇宫。 人送到了,赐婚的圣旨颜素问也接了,顾长风也没下马车的必要,车头掉转,直接回了相府。 百福堂,颜素问刚进门,颜老太太就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明晃晃的圣旨。饶是知晓这个孙女儿的个性,颜老太太的眼角仍是抽了抽。 “望秋。”颜老太太给贴身婢女望秋使了个眼色,望秋会意,上前将颜素问手中的圣旨给请了下来。 “早起,我还与望秋在说,说是因你大伯母的缘故,你这婚期只怕要给耽搁。依着咱们大魏的规矩,若是三个月内没有将你送出阁,便要再等三年。祖母若记得没错,素儿你今年得有十六了吧。三年之后,就满十九了。咱们颜家,只要有祖母在,旁人自是不敢说你什么。怕只怕,人家相府等不及。现在好了,有了皇帝的圣旨,我这乖孙女儿不嫁也得嫁了。” “祖母。”颜素问轻轻跺脚:“孙女儿怎么听着,您老人家这语气有些像是看热闹呢。” “胡说!”颜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做祖母的那有看自个儿孙女热闹的。这相府,你若真不想嫁,祖母倒也能想想办法。” “谁说孙女儿不嫁的。” “怎么?改了心意了。”颜老太太一副探寻的模样。 “没有,只不过孙女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颜素问腻歪到颜老太太身边儿:“身为女子,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嫁人的,既然早晚都要嫁,那这早嫁与晚嫁又有什么区别呢。既没有区别,孙女为何不嫁顾言卿。一来,他与我是指腹为婚,自小就定下娃娃亲的。二来,他虽是宰相,但家中关系简单,顾老夫人又不是那种难相处的婆婆。三来,他对我也不错,至少眼下是这样的。这四嘛,他位高权重,生的又不算难看,算是人中之龙了。” “听听我这孙女儿的口气。”颜老太太伸出手来在颜素问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我大魏数一数二的人物,到了她的嘴里,只能勉强算是个人中之龙。” “那还不是因为老太太你教养的好,愣是把咱们家二姑娘养成了一般男子都配不上的模样。” 到底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一句话说出来,顺带着捧了两个人。 秦氏的葬礼刚过,皇帝就给她和顾长风赐了婚,莫说那些外人,就是颜素问自个儿都觉得这是她一手撺掇的,恨嫁的样子。接了圣旨,直接到颜老太太的院子里,一来是想看看祖母对赐婚这件事情的反应,二来是担心这个赐婚惹了某些人不高兴,让她们再去宁心斋里闹事。 让颜素问意外的是,对于皇帝赐婚这件事,颜家人表现的都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的一般。不光大伯父颜白术没有说什么,就连颜沐芸和颜沐桐也都保持了沉默。傍晚时候,谢姨娘倒是拎着丫头来了趟凝心斋,送来了她自己给颜素问缝制的嫁妆。之所以选在傍晚,也是担心被人看见。毕竟颜家的主母刚刚过世,她一个侧室,做事难免多有顾及。 谢姨娘是个会来事儿的,东西送到了,心意表了,又说了那么几句客套话就领着丫鬟回去了。尔容递了医书过来,她却无心再看,直接将医书搁在一旁,问了句:“尔容你,有没有想过自个儿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 “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心目中的他是个什么模样的。” 尔容认真想了一下,摇头:“回小姐的话,尔容想不出,也不知道怎么想。” “不知道怎么想?”颜素问来了兴趣:“怎么会呢?这不是有句话嘛,叫做那个少女不思春……啊呸,我忘了,你与幼白年纪还比我小些,自然不该,也不到时候去想这些事情的。” “就算到了小姐这个年纪,也是不用想的。”尔容掩着嘴低笑:“依着规矩,尔容也好,幼白也好,亦或者是小姐身旁别的丫鬟也好,这嫁与不嫁,嫁给谁都是听凭小姐安排的。” “这怎么行?”颜素问摇摇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跟谁过更是一辈子的事情,哪能由着我安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呀。既做了奴婢,便是小姐的人,小姐便是咱们的父母。” “旁人的我管不了,也懒得去管,但你与幼白绝对不行。现在,你们年纪还小,这件事情可以暂时搁置,等再过几年,你和幼白就开始私下留意。遇到合心意的,记得告诉我,我帮你们参谋参谋。” “小姐……”尔容嗔了一声,被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都是些正常的闺阁女儿们讨论的事情,咱们又是关起门来的,没外人,害羞啥。”颜素问捏了捏尔容的脸:“你与幼白放心,你们既当我是小姐,我便不会叫你们日后受委屈。” “那小姐呢?小姐在遇到顾相前心中可有想过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没有。” “可小姐方才还说……” “我说的那些都是正常人家的姑娘,你家小姐,属于不太正常的那一类。”颜素问脱了鞋子,双手环膝,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打定主意,将来是不嫁人的。” “那小姐想要做什么?” “行走四方,治病救人,做一个流芳千古的女大夫,女神医。” “小姐一定可以的。” “可以什么啊。”颜素问叹了口气:“我那会儿想的是,等我年满十八周岁,我就告别爹娘,带着我的小药箱离开颜家庄,然后悬壶济世去。结果,刚满十六岁,顾家就来了人,说是要退亲。尔容,你相信吗,我那个时候才知道我爹娘还给我定了门娃娃亲。好在,人家是来退亲的,不是提亲的,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安慰。结果好,退亲还得我亲自来趟邺城,结果城门还没进,就遇到了被人追杀的顾言卿。” “顾相?” “嗯,没错,就是他。”颜素问说着,用右手打了下左手:“你说遇见就遇见吧,结果我还手欠,非得救他。救他也就罢了,我还嘴欠,非得让他承诺买十本医书给我当做答谢。早知道他是堂堂的宰相大人,我要什么医书啊,我要银子不好吗?再然后,就在书局碰见了他,退亲也就变成了今日的赐婚。唉,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我现在是知道了。” “这说明小姐与顾相之间的缘分很深。” “缘分?是孽缘吧。”颜素问歪着头,又长叹了一声。 “孽缘?你我之间就只是孽缘!”不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颜素问一惊,差点从座椅上掉下来。 顾长风? 这家伙最近怎么总喜欢往颜府跑,而且还是这种偷偷摸摸的。 双脚落地,鞋子都还没穿好,就听见尔容轻唤了声:“相爷。” 顾长风抬脚,跨进门里。尔容行了一礼,识趣的退出房间,顺手关上门,在外守着。 “大人,您怎么来了?” 顾长风没有答话,而是直接从身上摸出了两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颜素问眨眼,再眨眼,随问道:“大人是来送钱的?” “我身上极少带钱,就算那时你张了嘴,所能给你的也不过是这两锭银子。”顾长风往前迈了一步:“我府里有座银库,都是这些年的积累,待夫人进了门,我自然会让云飞将银库的钥匙交给你。” 听到银库两个字,颜素问的眼睛禁不住亮了起来。 果然,人对于钱才是最没有抵抗力的。 “颜素问,身为本相的夫人,你至少得学会一样东西。” “什么?” “放长线,钓大鱼。比如现在,你不光钓到了整个大魏最好的夫婿,还钓到了一整座的银库。” “所以……” “所以,你得欢欢喜喜嫁给我。” 第100章 出阁 http://.biquxs.info/

看在宰相府那座银库的份上,颜素问嫁了! 出阁的日子定在了年初六。 这日子,是颜老太太亲自选的,说是趁着新年的喜气,喜上加喜,冲一冲颜府的霉气。 顾颜两家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年前,顾家也依着大魏的规矩下了聘礼,再加上皇帝亲自赐婚,这日子赶得急了些,倒也能理解。总之,这是件大热闹,整个邺城的百姓都打算凑一凑。 宁心斋里,尔容与幼白正一左一右的给颜素问梳妆。 “小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有吗?”颜素问看着铜镜中的自个儿,是比往日好看了些,却也没有达到惊艳谁的地步。 “有的有的,小姐若是不信,等见了相爷问问他。”尔容抿着唇笑。 出阁,在颜素问看来也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情。 上一世,她忙于工作,连个对象都没来得及谈,但忙里偷闲,倒是参加了她表妹的婚礼。那会儿,她既是表姐,又是伴娘,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跟着那个丫头忙活一直忙到她的婚礼结束才能喘口气。事后,她总结了一下,这当新娘子的都是别人看着好看,新娘子自己除了累和饿,什么感觉都没有,更别说幸福啊,浪漫啊。当时她就决定了,若是她将来嫁人,一定不按照寻常的套路来。可惜,还没等她遇见那个想要结婚的人,她就嗝屁了。 老天爷许是可怜她,不仅安排她重新活了一回,还早早的就给她定下了一个对象。按说,她该知足了。 双手托腮,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耳朵里是幼白一句连着一句的提醒:“小姐松手,您这么着,脸上的胭脂都要给蹭下来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等听到尔容与幼白齐齐松口气的时候,吉时也到了。 颜老太太在望秋的搀扶下来到卧房,见颜素问规规矩矩的坐在铜镜前,眼里禁不住含了一丝笑。她撇开望秋,站到颜素问身后给她梳头,一边梳着,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五梳梳到尾,比翼共齐飞;,再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颜老太太每梳一下,就停顿一下,抬头看看铜镜中的颜素问。当梳子落下最后一下的时候,颜素问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转身,一下子抱住了颜老太太:“祖母,孙女儿不想出阁了怎么办?” “又说糊涂话,这宰相府迎亲的车马都到了门前了,你还在这儿跟祖母使性子。”颜老太太亦是红了眼眶。“乖孙女儿,别哭,大喜的日子,哭红了眼睛不好看。好在,你这是嫁到宰相府,距离咱们颜府也没有几步路,想祖母了就回来。这颜家,只要祖母一日还在,就是由着你的。” “祖母,您怎么就这么疼我呢?” “那是我乖孙女儿值得我疼。”颜老太太悄悄抹了把眼泪:“望秋,你代我送送她。我的孙女儿,得风风光光的出这个门。” “是,老太太。”望秋应着,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耳边隐约响起了鞭炮声。 尔容不由向门口走去,果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报喜:“快,通知二小姐,相府的花轿到了大门口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喧嚣,又有几个小丫鬟飞奔过来:“到了,到了,大老爷让咱们过来催小姐呢。” 望秋与幼白扶着颜素问走了出去。 颜家的会客厅里挤满了人,大伯父颜白术正在与前来道贺的客人们攀谈。这些客人,都是想要攀附顾家,却没有资格前去相府道贺的,来颜家,也不过是变相的讨好顾家罢了。 颜白术心里也清楚,但他更清楚,只要颜素问还是他们颜家的人,顾家也就是他们颜家的靠山。 顾长风站在人群中,依旧是往日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身着大红喜袍的他,较之往日越发的引人注目。 周遭那些虚假的道喜声,让他心生逆反,那些恭维声,更让他觉得聒噪。好在,他的夫人并没有让他等的太久。看到那一抹与自己一样的红色,顾长风的眸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行过离门礼,颜素问又被望秋和幼白扶着上了轿子。刚刚坐定,就听见尔容的声音,紧跟着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小姐,这是方才望秋姐姐交给我的。望秋姐姐说,让小姐路上看,千万不能让旁人,尤其是相爷瞧见了。” 周围的鞭炮声很响,尔容的声音又是刻意压低的,若非颜素问的耳力不错,还当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捏在手里的似乎是一本画册,颜素问轻轻掀了头盖,将画册拿过来,瞬间有些傻眼。 望秋给她的,竟然是本春宫图。 也是,这女儿家出阁,闺房里的那些事情都是由母亲教导的。可祖母派去颜家庄的人回来说,她爹她娘嫌弃邺城,不愿意回来观礼,让她日后得空了,带着顾长风回庄里。大伯母,没了,谢姨娘又挂这个姨娘的名头,这个节骨眼,也不敢去她的院子里教导些什么。祖母呢,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她又不好出面,故而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望秋寻了这么一个册子交给她,让她“自学成才”。 她们哪里知道,作为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灵魂,她见过的,可比这本册子具有教学意义。眼下,她瞅的不是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而是这本册子该藏在什么地方。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只能放在袖笼里,等待会儿到了相府,再偷偷递给尔容或者幼白。 “小姐,咱们到了。” 落轿时,颜素问再一次听见尔容的声音。紧跟着一阵凉意从轿门口渗入,头上的红盖头跟着浮动了两下。 一段红绸递到了她的手中,丝滑的触感终于让她找到一点做新娘子的感觉。刚刚握住,就感觉一只大手猛地一拽,将她还未握紧的红绸给扯了去,继而握住她的,是那双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手。 “小心些!”顾长风一边说着,一边将颜素问从轿子里牵了出来。 周围观礼的一片哗然。 人人都说是颜家的二小姐不知廉耻勾搭了当今的相爷,可从今日的这个举动来看,分明是相爷喜欢人家二小姐。要不,堂堂相爷,能亲自落马去牵着新娘子吗? 手被握住了,心里却跟着紧张起来。颜素问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盖头下的娇颜微微一笑,手随即紧紧的握住顾长风。感受到颜素问情绪的变化,顾长风不由转头,看了下身旁那个隔着红盖头的颜素问。 “行了行了,我的宰相大人,先拜堂,咱们先拜堂行不行?”了了书局的掌柜,亦是顾长风好友之一的应寒石在一旁催促着:“知道你稀罕你们家夫人,等行过了礼,到了洞房你乐意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别让咱们大伙儿都等着行吗?我告诉你,我这肚子可还空着呢。” 周围观礼的亦是发出一阵配合的,含蓄的笑声。 “相爷,拜堂吧,这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顾家官家也在一旁提醒着。 顾长风微点头,将目光从颜素问的大红盖头上收回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听到夫妻对拜那四个字时,颜素问彻底有了嫁人的觉悟,但想到自己嫁的不是阿猫阿狗,不是未曾谋面的某个男子,而是顾长风时,她嘴角扬了起来。 紧跟着又是一整套的规矩,直到她被送入洞房,耳边的世界才彻底清静下来。 犹记得小时候最爱看古装电视剧,因为觉得里面的新娘子更漂亮,尤其是那一身大红的喜袍,可比后来的那些婚纱讲究多了。可直到她做了这个身着大红喜袍的新娘子,才知道这身衣服能有多精致就能有多厚重。幸亏她是打小就练过的,身子骨也比寻常姑娘家健壮,要不光是穿着这身衣服就能给累趴下。 还有头冠,的确精致异常,可戴着真重啊。刚想扭动一下脖子,就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大人?” “嗯。” “我能不能把这个头冠先取下来,好重,脖子好痛。” “不能。”顾长风先是拒绝,紧跟着说了句:“除非你改口叫我相公!” “相……扑哧!”颜素问竟顶着头冠笑了起来:“不行,我叫不出口。” “很难吗?”一只手探过来,将她头上还覆着的红盖头给掀了起来。四目相对,他眼中满是柔情,惹得她也不敢再笑了。 “不难,只是还有些不大习惯。”颜素问轻轻咳了声,随即将头低了下去。 “不习惯,那岳母平日里都管岳父叫什么?” “那要看我娘的心情,我娘患病娇弱异常的时候,管我爹叫青哥。心情好的时候,管她叫老头子,心情不好的时候,管他叫那个看病的。总之,我没听过我娘管我爹叫相公。” “难怪,你一直叫我大人。” “大人放心,我会努力练习的。”刚想给个保证,重重的头冠就歪了下来,连带着揪痛了她的头发,让她变得龇牙咧嘴起来。 “算了,你还是别练习了。”顾长风捧住她的头冠:“别动!” 第101章 老公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一手托住她的头冠,一手小心翼翼的将缠绕在头冠上的发丝拨开,再轻轻将头冠连着红盖头一起取下。 红烛灼灼,颜素问对着那双眸子,极为认真的问了句:“洞房之内不是也要行礼的吗?” 顾长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炙热起来。 颜素问心说坏了,他一定是误解我的意思了,忙摆摆手说:“我说的不是行周公之礼。” 颜素问不开口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顾长风的眼神更加热烈,甚至倾身上前,直接将她扑倒在了榻上。 “夫人说的不是周公之礼,又是何礼?” “就是掀盖头,喝交杯酒那些啊。” “夫人的盖头为夫我没有掀吗?” 哦,好像是给掀了。 “那还有交杯酒呢?” “你想喝?”顾长风起身,走到桌前,拿了两杯酒过来:“白酒太烈,还是果子酒更好一些。” 果子酒……回想起上回喝醉酒闹出的那些事情,颜素问的脸“唰”地红了。 “一杯即可,不许多喝。”顾长风将酒递到她手里。 “你们邺城的交杯酒都是怎么喝的?”颜素问端着酒杯,轻轻问。 顾长风眉头微皱,说了句:“为夫也是第一次娶妻。” “那……你想怎么喝?” “夫人想怎么喝?” “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用我们家乡的方法可好?”颜素问说着,将顾长风的手给拉了过来:“这是我们家乡的方法,以前看旁人成亲的时候学的。” “旁人?旁人洞房也是可以观礼的吗?” “呵呵……”颜素问干笑两声:“当然是不行的,只不过我那个情况特殊。嫁人的是我一个远房表妹,但自小也是养在我们庄子里的。她性子柔弱,胆子还小,对我这个姐姐比较依赖。” “你十六岁,那你妹妹嫁人的时候多大?” 咳……果然说一个谎,是要用另外很多个谎来掩饰的。 “十五,十五岁。”颜素问嘿嘿笑着:“她跟她那个未来夫婿也是自小定的娃娃亲,因为她夫家要去很远的地方,怕婚约到时来不及迎娶,就提前了些。要不,我也不能留在洞房里观礼是不?但是,我发誓,我保证,我真的就只是看了他们喝交杯酒,随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 “也不一定有事。”颜素问继续心虚的笑着:“毕竟,我那个妹妹年纪还小,妹夫就算再着急,也不能摧残花骨朵是吧。好了好了,不过是喝个交杯酒,大人何必追根究底的去问。” “生气了?” “没有。”颜素问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他的手背:“我们的交杯酒还喝吗?” 四目相交,一饮而尽,果子的清香带着酒的甘醇,从喉咙淌过,留下一丝清甜。 “你的家乡,可还有什么规矩?” “规矩倒是没有,但是有个夫妻之间互用的比较私人的称呼。” “什么称呼?” “就是……”颜素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就是妻子称呼丈夫为老公,丈夫称呼妻子为老婆。合起来,就是一对儿老公婆。” “老公?老婆?”顾长风蹙眉想了一下:“比起大人来倒是亲切了些。” “那……”颜素问眼波流转,眼尾再那么轻轻的一勾,试探着唤了声:“老公?” 她的声音软糯,又带着一股果子酒的气息,竟叫得他心里痒痒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烛光摇曳,映照着颜素问莹白玉润的脸庞。颜素问微抬下巴,看到顾长风那被烛火照亮的黑瞳中,只容纳着她一人的影子,心里突然就涌动起一股异样的情愫来。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然后凑过脸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下。 “你既娶了我,日后便不可以再辜负我。” “好,我答应你。”反手握住颜素问纤细的手腕,轻轻用力,将她揽进怀里,似再也不愿意放手那般。 颜素问缓缓合上了眼睛,就那么静静的侧耳靠在顾长风的怀里,双手更是紧紧的楼主了他的腰。在来邺城之前,她从未想过嫁人。在遇到顾长风之前,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如小女儿般的依偎在一个人的怀里。现在,她竟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好像她与他之间,原本就该是夫妻的一样。 听见耳边那稳健的心跳开始絮乱,颜素问缓缓睁眼,调皮的问了句:“大人的心,可是乱了?” “夫人说呢?”顾长风反问着,手臂一紧,颜素问的身子就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日后,在闺房之内,不许再叫我大人。你,要叫我老公!” “老公!”颜素问乖乖的顺着他的意思,却感觉自己胸中的空气被压迫的越来越少,刚想挣扎,就听见“啪”的一声。 两个人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一本摊开的画册,而那本画册,赫然就是颜素问之前藏在袖笼忘记拿出来的春宵图。 尴尬,绝对的尴尬! 瞧见顾长风射过来的那道眸子,颜素问赶紧解释道:“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是夫人的也无妨。”顾长风瞄了一眼那画册的内容:“只是……夫人这是信不过我,还是打算学了这个讨好我?” “没有,都没有。”颜素问连连摇头,脸蛋越发的红了:“这个真不是我的,是临出门前,祖母身边那个望秋让尔容她们硬塞给我的。你也知道,我爹我娘都在颜家庄,大伯母又刚刚过世,府中虽说还有个姨娘,可姨娘又不好意思教我这些事情。估摸着,是祖母担心我嫁过来之后会出丑,给了这个册子,让我自学用的。” 什么叫越描越黑,越是解释就越暧昧,颜素问这会儿算是深有体会。 更可怕的是,顾长风竟松开了她,弯腰将掉在地上的那本册子给捡了起来,然后一本正经的问她:“夫人这一路没少翻吧?大约学会了几样?” 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咬咬牙,她说:“没看,一页都没看!” “无妨,时间还早,我且陪着夫人好好演习演习。” “不要!”颜素问连连摆手,连鞋子都顾不得脱,便爬上锦榻,躲到了墙里头去。 “夫人说的不要,是不要看这个册子,还是不要做别的什么?” “都不要!”颜素问拖过一床被子,紧紧拥住:“大人说过的,十八岁之前,不会下手的。” 顾长风眼眸一暗,有些恼恨自己当初为啥要说那些话。 “过来!” “不过去。” “过来!” “就不过去!” “看来,为夫只能用强的了。”顾长风说着,一把将颜素问连人带被子全都拖了过来。就在颜素问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只饿狼时,这只饿狼却只是抬手在她的身上重重拍打了两下。 “再说一遍,只你我二人时,不许再叫我大人。” “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十六岁了,还被人打,颜素问真心有些委屈。 “知道你累了一天,早些睡吧。”顾长风叹了口气,松开手,将她平放在床上:“尔容与幼白就在外头,你可以唤她们进来为你宽衣。” “你生气了?”颜素问抓住顾长风的衣袖。 在这个世界,她的确只有十六岁,但她的心智却远不止十六岁,她心里清楚,也明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这个时候噶然止步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想给,只是觉得在这么小的年纪做这种事情太过伤身。她既嫁了他,便想与他长久的在一起,一生一世的在一起,保重自己,爱惜自己,才能让他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没有!”顾长风拍拍她的手:“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虽然不能,但是我可以……我可以……” “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再多等两年也没什么。你是我的夫人,是我打算一生都珍爱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委屈,也不忍让你委屈。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可是今天……”颜素问咬了咬唇:“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若是被人知道,会不会认为是我把你赶出去的?” “这里是相府,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顾长风将喜袍的外袍褪下,挂在一旁的屏风上:“我出去办些事情,晚些时候回来。你先睡,留着门就行。” 颜素问看着顾长风穿在喜袍下面的那件夜行衣,瞬间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的这位新婚丈夫,似乎原就没有打算对她怎么样。 “云飞跟你一起吗?” “不,他要留下来待客。” “那……还有别的人吗?” “放心,我的身边不止云飞一个。” “危险吗?” “不危险。” “骗人!”颜素问嘟着嘴爬了起来:“如果不危险,你又何必借着咱们成亲的日子行动。我不管你有没有带别的侍从,这几样东西,你得给我拿着。” 颜素问专属小药箱,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即便出阁也是被当做必备嫁妆送过来的。找到小药箱,从里头拿出五六个瓶瓶罐罐来,一股脑全都塞给了顾长风。 “白色的那瓶是毒药,见血封喉,无色无味,适合群战的时候丢出去。黑色那瓶,是解药,只要不是特别稀罕的毒,基本都能解,即便不能解,也能临时保命,让你活着回来等我救。绿色那瓶就厉害了,是化骨水,虽然不能真的化成水,但我试验过,化个面目全非还是没有问题的,适合毁尸灭迹。因为太厉害,所以瓶盖是双层的,千万别忘了。红色那瓶是万能的金疮药,是经过我跟我爹改良的,可瞬间止血保命。” 颜素问一瓶一瓶的做着讲解,顾长风却听得头皮有些发麻,心说,还好他是我的夫人,还好我之前没有强娶了她。 第102章 修容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回过神。 床榻边,颜素问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跟着将下巴搁在床沿上,就那么近距离的对着他的脸道:“醒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废话,当然是翻墙跟你出去的。”颜素问扯了扯身上的新娘装,虽只是件中衣,但上面却用了上好暗线,绣了十分精致的装饰纹样。这些衣裳,都是他送去的,他自然认得。 “我见过你的功夫,虽与常人的路数不同,但你应该是不会轻功的。” “废话,我当然不会啊。”提起这个颜素问就有些生气。她起身,看着顾长风略显苍白的脸:“我若会的话,怎么可能会赶不及,若是能及时赶到,那些混蛋又怎么可能将你伤成这个样子。” 顾长风并不在意自己的伤,他心里清楚,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自然是用了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给你药的时候,我在你身上留了些东西,一些只有我自个儿才能辨别出来的东西。”颜素问说着,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抓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天生的路痴。哦,解释一下,路痴的意思就是不认识路。” “你不认路?”若他记得没错,他第一回见到她时,她是自个儿赶着马车来邺城的。 “现在认识了。”颜素问舒了口气:“等日后闲了,我再仔细与你说这些事情,保管你听了只会笑话我。这个黑色粉末,是从一种花草中提取出来的。它本身是黑色的,在黑夜的掩映下,旁人根本发现不了,但要是加上了这个药水,就会变成紫色。我就是靠着这个找到你的。” 颜素问一边说,一边动手做着演示,当顾长风看到那些黑色粉末变成带着光的紫色时,眼神一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让他惊奇的是,在耀眼的紫色闪过之后,那些黑色粉末也消失了,就想是被紫光给燃烧殆尽,亦或者是融化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给你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我趁你不注意,撒了一些这样的黑色粉末到你的夜行衣上。这些黑色粉末的附着力很强,但是随着你骑马或者跑动,就会掉一些下来。你既是背着人出去的,肯定不会走大路,宰相府旁边又只有一条暗巷。所以,追踪到你的痕迹,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的夫人,的确厉害。” “谁要你夸,倒是你,我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用?”颜素问起身,气势汹汹的叉着腰问。 “我没带。” “没带?我明明看着你把它们都放在身上的呀。” “我把它们交给我的暗卫了。” “那你的暗卫呢?死了?” “不,她去办别的事情了。”顾长风说着,眼眸一暗:“对方设了一个局,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临时改变行动计划。” “都知道了是对方设局,为什么还要硬闯?”颜素问盯着顾长风微坦的胸口。那里,有一处新的刀伤。伤口不深,却正好戳在心口上。” “他们用孩子做诱饵,我不能不去。” 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却重重的敲在了颜素问的心上。 “是蓉城失踪的那些孩子?”见顾长风点头,颜素问似自语般又说了句:“我还以为,那些失踪的孩子都被送到皇宫里去了。” “这也是我想要弄清楚的一件事情。”顾长风尝试着起身,却被颜素问给按住了。 “就算再着急,也得等伤口愈合了再说吧。” “不是我着急,而是有人等不及。”顾长风才刚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顾云飞的声音。 他说:“爷,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颜素问隔着门问。 “回夫人的话,是宣侯爷。” “宣侯爷?他不是大人的死对头吗?” “咳咳。”顾云飞隔着木门轻咳了两声:“算不得死对头,但这位侯爷选在这个时候来,非为道喜,而是探查。” “所以,昨儿咱们去的那个庄子是宣侯爷的?”颜素问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怎么才刚想起来这一茬。” “夫人事多,一时没有想到也是正常的。”顾长风已经起身,上衣依旧敞着,露出里头狰狞的伤疤:“夫人那小药箱里可有能遮掩伤口的药?” “嗯。”颜素问点点头:“只不过不是药,是皮。” “皮?” “嗯,是从别的动物身上取下来的,然后用了特殊的工艺手法制成的。”颜素问说着,打开小药箱,翻找一阵子之后,才将一个小的锦盒拿出来。打开,里头放着许多与人类皮肤相近的皮,但这些皮,既然没有血腥味,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味道。 “乖乖坐好,我得先对照一下你的伤口,才能挑选出是适合的那张皮。” 顾长风的伤口,之前已经经过了处理,为了以防万一,颜素问还是拿出了之前给过顾长风的那种金疮药,又仔仔细细的在伤口上涂抹了一遍,待确认无误之后,这才从锦盒里挑出几片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的皮来在顾长风的胸前仔细比划着。 明知她是在为自己治伤,可她落在自己胸口处的鼻息,还是撩拨起了他的心弦。 “找到合适的了吗?” 他问,嗓音有些不正常的发哑。 颜素问正专注的对比着伤口,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找到了,这块儿挺合适的。”就在他快要克制不住,想要起身暴走的时候,她终于发出了愉悦的叫喊声,跟着兴奋的举起一块皮子给他看。老实说,他并没有瞧出这块儿跟别的有什么不同。 “稍等一会儿,虽说涂了药,可要做的逼真,需要跟你原本的伤口重叠到一处,是会有些疼的。” 颜素问将皮子小心的贴在顾长风的伤口处,紧跟着拿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小小工具。疼,顾长风倒是没觉得,倒是感觉有许多小蚂蚁在上面乱爬的一样。等颜素问自他胸前抬起头时,他看到的是她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以及胸前完整的,像是从未受过伤的皮肤。 “你以前经常做这种事情吗?” “没有,你是第二个。”颜素问左右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伸出两根指头来。 “第一个是谁?” “颜家嫂嫂,你不认识的。”颜素问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解释着:“颜家嫂嫂是我们颜家庄上心地最好,也是最温柔的女子,却偏偏遇到了一个不争气的丈夫。这俗话说的好,一丈之内才是夫,可她这个丈夫,除了喝酒闹事,就是嫌弃她。” “若这个颜家嫂嫂真像你说的那般好,她的丈夫又为何嫌弃她?” “因为她脸上的一道疤。”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眉骨的地方:“颜家嫂嫂小的时候,被烧火棍给戳到了,这里被烫了一大块,伤好之后就留下了疤。要不,依着颜家嫂嫂的模样和性情,绝对不会嫁给那个颜世昌的。哦,颜世昌,就是颜家嫂嫂的那个丈夫。那个时候,我十三岁吧,正好遇到那个颜世昌追着颜家嫂嫂骂,我心里不高兴,就冲上前去怼了他几句,再后来就有了帮颜家嫂嫂修容的心。” “修容?” “就是修饰妆容的意思。这寻常女子,用些胭脂水粉,就能遮掩脸上的瑕疵。可颜家嫂嫂脸上落的是疤,而且还是比较难遮掩的烫伤疤,我是费了好多心思,翻阅了好多古书典籍才找到的这个办法。”颜素问晃了晃手中的皮子:“我试验过,贴了这种皮子,若是不凑近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的确很神奇。”顾长风展开双臂:“再辛苦夫人一下,为我更衣。” “更衣?”颜素问往他胸口处又瞄了眼:“好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更一次衣吧。” “勉为其难?这帮夫君宽衣更衣不是夫人你分内的事情吗?” “若你娶的是别的夫人,或许这会成为她分内的事情,但遗憾是,你娶了我。对我来说,有手有脚的人是不需要伺候的。当然,我自愿的除外。”颜素问打开衣柜,挑选了一套既适合新婚,又不失宰相风范的衣裳出来。你别说,这套衣服穿上之后,她眼前的这位宰相大人越发显得英俊迷人起来。 “夫人这眼神……”顾长风轻轻摇头:“待为夫送走那位不速之客后,就坐在这里,让夫人仔细的看,尽情的看如何?” “臭美,谁要看你?我是在看自己挑选的这套衣服。”颜素问被点中了心事,却嘴硬的不肯承认:“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大人今日真真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 “是夫人眼光好。”明知她是在嘴硬,顾长风却不与她计较。 在官场多年,他深谙人心,更深谙观察一个人的眼神。她嘴上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他了。心情愉悦的给顾云飞递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后院,前往前头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宣侯爷倒真像是来祝贺的一般,说着一套又一套的近乎话。顾老夫人起初还应他几声,到了最后,干脆闭目养神,只催促着管家,赶紧让他将顾长风给唤过来。 第103章 玄铁 http://.biquxs.info/

“宣侯。” “顾相。” 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见了面,自然是一番虚假的客套与应承。随后,两人各自落座,一左一右,四目相对,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则如往昔那般冷漠淡然。 “昨日顾相大喜,老夫却忙于政务,没能亲自到府祝贺,还请顾相见谅。” “宣侯严重了,只是成亲而已。” “顾相谦虚了,能蒙皇上赐婚的女子,必定不是一般的女子。顾相得此佳人,岂能用【而已】二字概括。”宣侯抚了抚胡须:“来呀,将本侯为顾相准备的贺礼送上。” 宣侯挥挥手,站在他身后的小厮立马捧着一个雕饰精美的木盒子过来。打开,是一柄长剑,通体乌黑,却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意,一眼望去就知绝非凡物。 “这把玄铁剑是我意外得的,顾相也知道,我呢,是个文官,莫说上阵打仗,就是骑个马,这腿肚子都打哆嗦。俗话说的好啊,鲜花赠美人,宝剑赠英雄。顾相大喜,我左思右想,唯有觉得这个才能拿出手。” “此等宝物,必定是宣侯您的心头挚爱,言卿不敢夺爱。” “顾相此言差矣,此剑虽是宝物,然搁在我的府中,也不过是供人观赏的俗物。既生而为剑,就要找到适合它,也是善于用它的人手中。纵观我大魏,也只有顾相一人能配的上它。” “来啊,将剑赠上。” 宣侯一句话,那个原本捧剑之人,手指轻挑,玄铁剑竟破盒而出,直接落在了顾长风的手里。不等他拿稳,那个小厮,竟又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接朝着顾长风刺了过来。 宣侯慢悠悠走到一处可观望的最佳地点,抚弄着胡须道:“顾相勿怪,我这小厮,是个剑痴,也是个武痴。他一直想要试试这把剑,可凭着他的身份,哪配。顾相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今日就用这剑与他笔画两下,也好让他知道,这什么东西是能觊觎的,什么东西是不能觊觎的。” 能被宣侯养在身边的,自然不是寻常的小厮。宣侯赠剑是假,试探倒是真的。好在,昨夜那一剑并未伤及心脉,又得他家夫人精心医治,此时动手倒也无碍。 反手握剑,只两下,就将小厮手中的软剑给挑落在地。小厮看了顾长风一眼,竟空手上前,试图去抓顾长风的衣服。 “放肆!”顾云飞拔出剑来,横在了那名小厮的脖颈上:“在我相府的地盘上,岂容你如此无礼。” “云飞。”顾长风喝止顾云飞,然后将手中的玄铁剑也递给了他:“好生收着,若有机会,带它同去战场。” “多谢宣侯!” “顾相客气!倒是我这小厮,的确不懂规矩,待回了侯府,我定当罚他。” “既是剑痴、武痴,难免求胜心切,侯爷亦不必放在心上。来呀,偏厅备宴,宣侯请。” “顾相请。” 起步时,顾长风又对顾云飞道:“让夫人再准备套干净的衣裳送过来,我这身上沾了土,不好与侯爷同桌共饮。”说着,动手将外头给解了下来,并且故意拉松了内衣的领子,让宣侯看到一丝内景:“宣侯,不介意吧?” “自是不介意的。”虽只是一瞬,宣侯心里已经有了数。 两只老狐狸,推杯换盏,谁都没有多饮一杯,谁也都没有落了下风。待送走宣侯,顾云飞赶紧回到顾长风身边,低声问了句:“爷的伤可有碍?” “无妨,本就是皮外伤。”顾长风转身,“吩咐侯府的人,让他们密切注意宣侯的动向。” “是!”顾云飞低头:“爷,准备去哪儿?” “本相新婚,你觉得爷我应该去哪儿?” 顾云飞摸了摸鼻子,十分没趣儿的离开了。 新房之内,颜素问拧着眉将那张皮子从顾长风的伤口上揭了下来。皮子,算是厚实的,可表面已经有了渗血的痕迹,底下相连的地方更是血肉模糊,原本撒了药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越发严重起来。 “皮拿着。”颜素问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与宣侯吃饭吗?难不成,你们在相府吃饭也要先动动手?” “夫人说对了。” “说对了!你们真动手了?” “不是动手,是宣侯故意安排了人来试探我。” “他来试探,你就要回应他的试探吗?这里可是相府,是咱们家的地盘,我就不信他宣侯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夫人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假不明白。”颜素问故意多抓了一把药按在顾长风的伤口上。“我知道,你也是故意回应的。依着宣侯的脾气,此次试探不成,必定还有下次,在你这伤口愈合之前,你也不能日日防着他,时时防着他,倒不如趁着他来,故意将这地方露给他看,好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让你能放开手继续谋划后面的事情。可我,就是气不过。哪有做丈夫的,刚刚成亲,就带一身伤回来的。” “旁人没有带一身伤,那是因为旁人的夫人不是大夫,更不是如你这般出色的女大夫。”顾长风按住颜素问的手,“夫人轻点儿,疼。” “你不是钢筋铁骨,皮糙肉厚吗?之前受那么重的伤都不见你吭一声的,这会儿反倒叫起来疼了。” “都是肉体凡胎,哪有不怕疼的。之前不怕,是因为再疼,也得忍着,是因为再疼,也没有心会心疼。”顾长风凝着颜素问的眼睛:“现在不同了,我成了亲,有了夫人,即便是再小的伤,夫人看了都会心疼。夫人心疼,我就心疼,这伤口也就越发的疼了。” “还能说这么多的废话,证明还不疼。”颜素问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软了,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抱歉!昨夜本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却独自撇下你……” “胡说,你哪有撇下我,我分明也跟着你去了。”颜素问重新清理伤口,“洞房花烛夜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每对儿夫妻都会有自己的相处模式,我既嫁了一个做宰相的丈夫,自然也会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婚之夜。再说,跟你出去打架,总比你跟我都待在这卧房内大眼对小眼的强吧。” 顾长风突然起身,用力的抱了颜素问一下:“夫人,你快点长到十八岁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赶紧给我躺回去,我这些药贵着呢,都让你给蹭没了。” 顾长风忽然笑了,像个偷着糖吃的孩子。 颜素问却一下子看呆了,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长风。她手里拿着药,呆呆的看着他问:“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我不曾对你笑过吗?” “笑过,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颜素问看着他上扬的唇角:“做宰相,是不是很辛苦,比我能够想象的还要辛苦?” “不辛苦。”顾云飞依旧扬着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像你方才说的,我自做了宰相,享了这做宰相的荣宠,自然也要背负做宰相的辛苦。” “也是,算了,我还是好好研究一下食谱,改天做些药膳给你补补。”敷药,包扎,又帮着顾长风穿好了衣裳,颜素问这才转身,收拾起自己的小药箱来。 顾长风一边穿衣,一边对着忙碌的颜素问说:“等这件事情了了,我陪你回趟颜家庄。” “回颜家庄?” “岳父、岳母既没有办法进京,我总要带着你回去见见他们。”顾长风走到颜素问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我总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初的选择没错,我会是他们心目中想要拥有的那种女婿。” “见过自信的,没见过像你这样自信的。”颜素问摇头:“刚敷了药,药效还得有一会儿才能起。你若不想这伤口永远跟着你,就乖乖躺着,不要乱跑乱动。” “皮外伤,不碍事的。” “谁告诉你不碍事的?”颜素问双手叉腰:“你告诉我,你这身上,还剩下几块好肉啊。我虽不是那种特别看重男人外表的普通女人,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从头到脚,除了这张脸,没有一块儿完好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等我长大了,要跟你那啥的时候,我都担心会被你咯着。” 颜素问说着,俏脸儿一红。顾长风倒是微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那啥是啥。于是,默不出声的回到床上,乖乖躺好了。 颜素问收拾好了东西,站在桌前想了那么一会儿。上一世,她没成过亲,不知道这新婚第二天,新郎和新娘都应该做些什么。这一世,她倒是成亲了,可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经验,也没人传授经验,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 顾长风见颜素问一直背对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心中好奇,便问了出来。 “没什么。”颜素问回头眯眼一笑:“在想自己小药箱里的药是不是该补充了。” “需要什么,就让云飞帮你去买。” “嗯!”颜素问拖了一张凳子坐到床前,用手肘支撑着床板,就那么看着顾长风:“你说,旁人成亲,这个时候,都在干什么呢?” 第104章 七具 http://.biquxs.info/

“你说,旁人成亲,这个时候,都在干什么?”颜素问托着下巴问。 顾长风略微思索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新妇进门,这个时候,该去给婆婆敬茶了吧。” “敬茶?”颜素问一下子弹立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怎么办?怎么办?老夫人该不会觉得我不懂规矩吧。” “还老夫人呢,你应该改口叫娘了。”顾长风移了移身子,伸手握住她的:“放心吧,先前母亲已经让人带了话,说你不必遵守这些规矩。她呢,也清静惯了,更不喜这些繁琐的礼仪。” “你没有骗我?” “没有。”顾长风松开手,拍了拍床榻的一侧:“上来。” “我不!” “放心,我只是想抱抱你。”顾长风半合着眼睛:“有些累,抱着你,心里踏实。” 颜素问思索了一下,乖乖脱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伤,躺到了一侧。原本以为,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挨着他,心里会如小鹿乱撞一般的“砰砰”乱跳,结果却是十分的平静,亦或者如他所说,是一种难得的安心。 意识到这点,她又往他身上靠了靠,脑袋也跟着蹭了蹭。听见一声自腹部传来的低笑,她抬头,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低眸看着她。 “你不是累了?” “是累了。” “那干嘛还睁着眼睛?” “因为我想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 “虚伪。”颜素问伸手在他身上戳了戳:“我知道我长得不难看,若是嫁了个寻常的丈夫,他这么夸我,我会觉得他是真心的,甚至会觉得他是有眼光的。可你不同,你是顾相,阅尽人间百花的顾相,不说旁的,但是你那个白家妹妹,我都比不上。” “没听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 “情人眼里出西施。”顾长风搂进了一些:“旁人再好,终究是入不得我的眼。” 软绵绵的情话,竟似带有催眠的魔力,颜素问不知不觉也沉入了梦中。一觉醒来,看见满目的红色,有些恍惚。 “夫人,可是睡傻了?” 顾长风靠坐在床头,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傻倒是没傻,就是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颜素问也坐了起来。 “没关系,再过些日子,你就习惯了。” “以前,我从不觉得做男人有什么好的,可现在我知道了。” “嗯?”顾长风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男人娶妻,不用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不用费尽心思的去跟自己原本不熟悉的人打成一片,不需要让自己努力去适应另外一个家庭的生活习惯。女人则不同,她的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顾长风的眸光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颜素问耸了下肩头:“还好,我不是盲婚哑嫁,至少在出阁前,我就见过你,也与你相处过,并且知道你会待我很好。所以,顾长风,我是幸运的。所以,老公,么么哒。” “么么哒?” “就是这个的意思。”颜素问凑过去,飞快的在顾长风的脸颊上亲吻了下。 顾长风看着他,唇线又向上扬了扬。 门外,顾云飞已经站了很久,听见房内有动静,思量再三,这才鼓起勇气在门上敲了敲。 “爷,刑部侍郎左大人求见!已经在前厅侯了一个时辰了。” 刑部侍郎左大人!左宗全? “就是他。”顾长风起身:“刑部办事,从不会到府中找我,既来找我,必是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 “会与那件事情有关吗?”颜素问跟着起了身。 “不知道,我先过去看看。”顾长风一边穿衣,一边道:“幼白和尔容住在旁边的院子里,你若有事,直接唤她们过来就是。另外,管家也挑选了几个得利的,你若空了,就去选选,合心意的留下,不合心意的就让管家将她们带出去。若是全都不满意,你将要求与管家说了,他都会照着办的。” “不用了,我有手有脚的,若不是祖母非得让她们两个跟着我,我一个丫鬟都不要。都是娘生爹宠的,人家凭啥就要伺候你吃喝啊。”颜素问一边嘟囔着,一边给顾长风系腰带。 她的话,一句不差全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虽觉得新鲜,却也并未放在心上。没有架子,没有尊卑观念的宰相夫人,固然是好的,却不是合格的。 带着顾云飞,还未进到前厅,刑部侍郎左宗全就脚步匆匆的迎了过来。 “相爷!” “左大人可是有急事?” “不瞒相爷,正是。”左宗全低头:“昨夜,有人在郊外成安寺发现了数具男童的尸体,因事情过大,不敢外宣。” “成安寺?” “是的,就是那个传闻中闹鬼的寺院。这寺院建于前朝,也曾是香火鼎盛之处,可就在寺院建成的第三年,有香客留宿时,听见了小孩儿的哭声。他循着哭声,到了后院的一处孤房间,结果见到一名僧侣正搭着火,在锅里熬着什么。这名香客本是好奇,就站在窗外多看了那么一会儿,可随着那小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那锅里飘出来的味道也越来越香。客人忍不住推门,那僧侣回过头来,竟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再看那锅里,熬着的分明就是一个孩子。 之后,寺院闹鬼吃小孩儿的事情就不胫而走。官府派人去查,发现成安寺的后院里的确有间孤房,但房内堆着的都是干柴。搬开那些干柴,竟真看到了一个坍塌了一半的灶台,还找到了一口破烂的铁锅。在距离灶台和铁锅不远的地方,找到几根幼小的尸骨。前朝皇帝大怒,派人抄家了这成安寺,并且责令将寺中僧侣全部处死。这就是前朝史上有名的食婴案。 前朝覆灭时,这成安寺也曾被一帮地痞占据,寺内屋舍毁损严重。据说,也有几名地痞不明不白的死在里头。再后来,我大魏立朝,这成安寺,也就荒废了。” “发现此案的是何人?” “一个乞丐,老乞丐,疯疯癫癫的。” “老乞丐?” “下官查过,不是乌衣帮的人,就是个寻常的疯癫乞丐。”左宗全拱手:“此人是我邺城本地人,姓李,名李茂,外号李三元。没有发疯前,在西城长乐街的街角处经营着一间茶寮,为人极其刻薄,对待妻儿也是非打即骂。” “他是如何疯的?” “约是在五年前吧,她的妻子柳氏患病在家,他便将唯一的孩子带去了茶寮。只一个转眼的功夫,孩子就没了。这李三元心大,以为孩子是跑出去玩了,可直到天黑,这孩子都没有回来。一个当爹的,孩子不见了,最先想到的不是出去找孩子,而是喝酒解闷。可怜他的妻子柳氏,拖着病体,走街串巷到处找这孩子,一找就是大半宿。” “那孩子可曾找到?” “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 “如来客栈外的马厩里。孩子软绵绵的躺在马厩的一旁,身上沾满了马粪。经仵作勘验,那孩子是被马生生给踏死的,身上的骨头都给踏碎了。柳氏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即抱着孩子,撞死了如来客栈的马槽上。因为这件事,如来客栈的掌柜也被收了监,如来客栈也变成了现在的迎来客栈。” “那孩子多大?” “三岁多点儿。” “三岁大的孩子,如何跑到客栈的马厩里?” “从当时的调查来看,这孩子不是自个儿跑到马厩里的,而是在茶寮附近被马踏死之后,又被人抱到如来客栈的马厩里给遗弃的。因说不清这孩子的来历,又找不到那个真正骑马踏死孩子的人,为了给李三元一个交代,这才将那如来客栈的掌柜给收了监。毕竟,这孩子的死虽与他没有关系,李三元娘子柳氏却是实实在在撞死在他的马厩里的。” “这案子是你办的?” “不不不,不是下官。五年前,下官还未进京,也未做到侍郎之位。”左宗全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下官也是着手调查时,才看到的这份卷宗,故而才知道的这些事情。” “继续。” “这件事没过多久,李三元就因为喝醉酒跌落到了一口枯井里,亏得遇见了一只狗,他才被路过的人发现给救了上来。人是救上来了,可这脑子像是被摔傻了。自此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人也从当初的茶寮掌柜变成了现在的老乞丐。偶尔,他也会想起他那个儿子,到处翻找。” “他是如何去的成安寺?” “这个……”左宗全摇摇头:“不清楚,他脑子不正常,人也疯疯癫癫的,问是问不出来了。” “幼童尸骨在哪儿?” “回相爷的话,已经趁着昨个儿夜里运到了刑部的尸房内。一共七具,都是男童,年龄却各不相同。还有,他们的死状,有些怪异。” “死状怪异?” “是,这些幼童,都是被谋杀的,但谋杀他们的凶手,似乎是个神经不正常的。”左宗全的表情极为纠结,他摆弄着自己的手跟脚想要努力还原其中一个孩子的姿势:“就像这种,手脚都被折断,还被折成了很奇怪的形状。” 第105章 生桩 http://.biquxs.info/

“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修桥补路,不见尸骨。” “何意?” “相传,在很早以前有这样的一种习俗,在建桥前活捉一对童男童女,将其分别活埋在桥头与桥尾的桥墩之内,这样不仅能够保证工期平安,还能使这两个小孩儿成为这座桥的守护神,民间将其称之为打生桩。” “打生桩?”顾长风摇头:“本相从未听过。” “据传,这个打生桩最早是由一个叫鲁班的人提出来的,因此又叫鲁班打生桩。在民间,对于开工破土这种事情都十分看重,也十分讲究,他们认为每一次的动土都会破坏当地的风水,会带来不好的事情,为了扭转风水局势,稍微大点的土木工程都会打生桩。我也是听一个老匠人提起的,是真是假,无法考证,但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瞬间就有一种冷汗直淌的感觉。” “夫人可是觉得这几个孩子……” 颜素问点点头,望向那并作一排的七具男童:“大人觉得这些孩子们的姿势像什么?” “像是在托举?” “若是反过来呢?”颜素问做了一个掉转的姿势:“这七个孩子都是男童,手和脚都是被人为折断,再辅以器具弄成这个模样的。大人不觉得他们这个样子很像是拱桥的桥洞吗?” “桥洞?” “四肢为支撑物,脊背为着力点,弯曲的身子则是一孔洞眼。七个孩子,中间这个最大,年纪约在九岁左右,这两个次之,年纪约在七岁左右,这两个又次之,年纪约在五岁左右,这两个最小,年纪约在三岁左右。一、二、二、二、,正好是七。还有大人请看,除了这个最大的孩子之外,余下的这六个孩子,年纪相仿的身高也相仿,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凶手精心挑选,故意安排的。” “夫人方才提及,这打生桩,须得将孩子活埋……” “嗯。”颜素问点头:“我方才查验过,这七个孩子,除了这三个大的身上有被强制捆绑的痕迹外,他们还都被灌入了同一种药物。这种药物,有麻醉的作用,可使人在短时间内失去一切的感官知觉,甚至在手脚被折断时,都没有一丝反应。” “左大人。” “下官在。” “这七个孩子的身份可曾查明?” “回相爷的话,在发现这七个孩子的尸身之后,下官就责令差役前去问询,目前为止,能够确认的,只有这一个。”左宗全指着最大的那个孩子道:“这个孩子大名叫毛有财,小名叫毛孩儿,爹娘早就过世了,自小是跟着舅舅跟舅母长大的。寄人篱下,日子自然过得不是很舒坦,况且他舅舅舅母家中也十分困难,所以这孩子很小就在街面儿上讨生活。”“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如何自己讨生活?” “哎!”左宗全叹了口气:“早些年,跟着一些二混子,偷偷摸摸,因为年纪小,被人逮住了也不过是打两拳,踹两脚。七八岁的时候吧,他被百花楼的老鸨给看上了,说是为人机灵,懂得办事儿的规矩,就让他在楼里做些打扫伺候的活儿。这毛孩儿长得白净,嘴巴也甜,既得那些客人们的喜欢,也得那些姑娘的欢心,这两年倒是给养胖了不少。” “这些事情,左大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相爷明察,下官决计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这些都是下面的人说的。” “下面的人?” “就是下官派去查验身份的人。”左宗全又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在刑部的低微官阶中有个叫做毛不虚的,正好是这孩子的本家,住的地方又跟那个百花楼很近。将这几个孩子带回来之后,下官就命人绘出画像,让他们私下前去探访。只一眼,那个毛不虚就认出了这个孩子,故而眼下能够确认的也就只有这个毛孩儿。” “可有派人去百花楼问过?” “回相爷的话,去了,只是派去问话的人,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左宗全刚刚说完,就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出去问了几句后,又转回来低头道:“相爷,派去百花楼问话的那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回话。” “是!”左宗全出去,又过了会儿,领着一个身着刑部差衣的人回来。此人,一脸稚气未开的模样,看年纪,最多不过十八九岁。脸皮虽黑,却明显带着一丝红晕,衣衫也有被人揪扯撕拽的痕迹。 “你叫什么名字?”颜素问请问,那人连头都没抬,就又红了脸。 “属下……属下名叫李二兴。” “你去百花楼问话时,可是受了那里头姑娘的刁难?” “没……没有刁难。” “没关系的,那里头什么情形,我也是知道的。”颜素问本是在宽慰这个紧张的小差役,却不想站在一旁的顾长风在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后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不用紧张,慢慢说,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你可查问清楚了?” “回……回夫人的话,都……都查问清楚了。”李二兴紧张的额头上也渗出一排密密的汗珠来。估摸着是方才左宗全叫他进来时担心他失礼,告诉了他顾长风的身份。 一个普通的小官差,面对着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级的上司,心里紧张,也是正常的。况且……颜素问环顾了一下四周。况且这里还是停放尸体的,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臭的气息。十八九岁的少年,在大魏,已是能够成家立业,独掌门户的年纪,可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也不过是个孩子。 想明白了这些,颜素问倒也没有再催促,只是示意顾长风与她一起耐着性子等。李二兴在暗暗吸了几口气后重新回道:“属下依着左大人的吩咐去了百花楼,也见到了百花楼的掌柜花娘。据那花娘说,毛孩儿是在七天前的傍晚离开的百花楼。那时,百花楼刚刚开门,尚未迎客。楼里一个叫做嫣红的姑娘打发毛孩儿去给她买胭脂,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胭脂铺在什么地方?” “就在街尾,距离百花楼不算太远。百花楼,只是一般的青楼坊,生意不好不坏,姑娘们的私银有限,但这些妆点用的胭脂水粉又都得自己出钱买,所以她们不敢去,也不能选那些大的胭脂铺子。街尾的这家,是姑娘们经常关顾的,掌柜的姓胡,也是她们百花楼里的常客。” “嫣红姑娘怎么说?” “跟花娘说的一样,说是起身梳妆时发现胭脂不够用了,就让身旁伺候的丫头将毛孩儿叫了过来,给了他一些散碎银子,打发他去街尾的胭脂铺子买胭脂。嫣红姑娘说,毛孩儿平时手脚很麻利,脚程也快,而且从不私下贪慕姑娘们的东西,所以楼里的姑娘们需要什么,都会让毛孩儿去买。这胭脂铺距离百花楼不远,按说喝两口茶的功夫也就回来了,可那天,她等了很久,等到客人们都来了,也没见着毛孩儿。为此,她还跟花娘发了一顿脾气,晚上也没好好的接客。” “胭脂铺的掌柜怎么说?” “说是没看见毛孩儿。” “没看见?” “是!毛孩儿经常帮百花楼的姑娘们去买胭脂,跟这个胭脂铺的掌柜也很熟,但据掌柜的说,那天傍晚并没有见到毛孩儿。那个时辰,对百花楼来说,或许是最冷清的时候,但街面儿上还是十分热闹的,与胭脂铺相邻的店铺老板也都说没有见到毛孩儿。” “有地图吗?” 顾长风给顾云飞使了个眼色,顾云飞便到门口唤来左宗全,让他找了一张邺城的地图过来。李二兴这回没有紧张,见颜素问摊开了地图,就凑到跟前,将百花楼的所在位置,胭脂铺的所在位置以及毛孩儿日常采买时行走的路线全部告诉了她。从地图来看,这是一条很直的街道,除了一条暗巷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岔道。 “这条暗巷通向哪里?” “这是一条死胡同,里面只有三户人家。” “与毛孩儿可熟悉?” “三户人家是同宗宗族的,都姓谭。左边这户,儿子媳妇都已经病故了,只留下个老妇人带着孙子过活。右边的这两户是兄弟俩,哥哥谭虎,是赌场的打手,尚未娶妻。弟弟谭豹,是卖肉的屠夫,上一年刚娶了个姓魏的娘子。这三户人家,与毛孩儿都没有什么往来,亦没有冲突和矫情。另外,毛孩儿失踪时,老妇人带着孙子走亲戚,当晚并未在家。哥哥谭虎,在赌场,有赌徒作证。弟弟谭豹在家杀猪,为第二天的出摊做准备,他的娘子,当时就陪在身边。” “你查的倒是很清楚。” “大人说过,刑部办案,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这线索,往往都藏在不为人注意的地方。” “例如这个地方吗?”颜素问将食指按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这一块儿为何标注着黑色?” 第106章 纸扎 http://.biquxs.info/

“这里,好像是家纸扎店。”李二兴仔细看了看那个地方,肯定道:“就是一家纸扎店,店掌柜姓何,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附近的人都称呼她为何婆婆。” “既是纸扎店,为何要涂成黑色?” “因为禁忌。”李二兴偷偷往顾长风那边瞟了一眼,“若是寻常的纸扎店,自然不用特殊标注,但何婆婆的这个纸扎店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何婆婆原本不是开纸扎店的,是在她们家附近卖炊饼的。何婆婆只有一个儿子,名叫何升,是个船工。那一年,河上发水,何婆婆的儿子何生从河面上救回来一位姑娘。那姑娘在何婆婆家住了大半年之后就跟何生成了亲,第二年又给何家生了个男孩儿名叫何福。又过了一年,就在小何福满周岁那天,他那个被从河里救上来娘突然跑到河边又跳了下去,这一去,就再也没能上来。何婆婆的儿子何升,伤心欲绝,终日待在河滩上,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人也死在了河里。大家伙儿都说,何升是给他娘子殉情了。从此,何家就只剩下何婆婆与小孙子何福相依为命。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就在何福满五岁的时候,突然发起了高烧,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爹啊,娘啊的,何婆婆吓坏了,赶紧带着小何福去看大夫。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没用了,让何婆婆给小何福准备后事。就在何婆婆准备抱着小何福去寻死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白眉道人,那道人给婆婆说了个法子,让她按照小孙子何福的模样做个纸扎人,然后带到河边烧掉。何婆婆照着做了,结果第二天,小何福的病就好了。再后来,何婆婆就关了炊饼店,开了现在的这家纸扎店。” “听着倒是挺玄乎的,可我还是没听出来,这纸扎店为何要被涂成黑色。” “那是因为何婆婆的纸扎店总有怪事发生,城中百姓,既需要这个纸扎店,又畏惧这个纸扎店。”关于那些怪事,李二兴没有说,颜素问也没有问,因为她决定亲自去这家纸扎店看看。 何婆婆的纸扎店位于百花楼与胭脂铺中间,靠近那个拐角的小巷子,店面很小,并不扎眼门头也很一般,只用了两块拼接的木板,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何记”,若非李二兴带路,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是一家纸扎店。 店铺是关着的,门上用了一根麻绳拴着,并没有落锁。 “何婆婆的纸扎店只在傍晚的时候开门,白天就用这么一根麻绳拴着。里头都是些死人用的东西,活人用不着,既没人偷,更没人抢,这根麻绳拴在这里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活人看的。”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颜素问问。 “这个……”李二兴回头看了下左宗全:“我知道何婆婆住在哪儿,我去找她。于公,这个地方咱们是可以直接进去的,但于理,还是应当问过店铺的主人。” “嗯。”颜素问点头:“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李二兴年轻,脚程也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就领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过来。老妇人,伛偻着腰身,头发已经变成了花灰色的,脸上的褶子一层又一层,将她原本的五官都给挤没了。 “老妇人见过几位官爷。” “何婆婆,我们想进您这店里看看,你看行吗?” “几位官爷想进,按说老妇人我不该拦着,可几位也都瞧见了,我这店是做死人生意的,里头的东西也都是给死人用的。活人见了,晦气的很。几位官爷身份尊贵,老妇人倒不是怕你们进去,是怕你们被冲撞了。” “那我们是同行,我也是做死人生意的。”颜素问笑眯着眼睛:“我是仵作,私人仵作。” “女仵作?” “是啊,大魏首屈一指的女仵作。”颜素问毫不害臊的给自己按了个大魏第一。 何婆婆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知道绕不过去,便颤巍巍的走上前,将拴在门上的麻绳给扯了去。 “给几位官爷说一声,这店里头有个棺材,那棺材里头装着的是我儿子跟儿媳妇。几位,可千万莫要打开。” “您的儿子跟儿媳妇?” “是啊!老妇人我命苦,儿子跟媳妇都是在河里溺死的。这溺死的都是水鬼,是不能投胎的,可老妇人又不忍心他们孤零零的待在那个寒冷的水里,就请高人做了法,将他们请到了那口棺材里,让他们帮忙守着这个店。” 何婆婆推开门,门内透着一束橘色的光。抬脚进门,颜素问才发现,那束橘色的光,是一盏蜡烛发出来的,只不过在蜡烛的外头又罩了一层红纱的灯罩。因为灯光的问题,这个原本就小的纸扎店又多了几分诡谲的气氛,连带着那些已经扎好的纸人都透出些许阴森的感觉。 顾长风与顾云飞自然是不怕的,他们杀的人,只怕比何婆婆认识的人都要多。 颜素问虽没直接杀过人,但见的死人也不少,自然不会迷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左宗全,隶属刑部,这刑部,是大魏专管生杀的地方,对于鬼神之说,他虽心存敬畏,却也不怎么怕。 李二兴是唯一一个有些害怕的人,可他年轻,又是小伙子,对于这些事情的好奇更胜过害怕。 故而,眼前这波人,在听到何婆婆的话后,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何婆婆的店的确很小,尤其当他们所有人都走进店铺之后,就越发觉得拥挤起来。环顾四周,除了那些纸扎以及制作纸扎的工具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这间小店铺,似乎也藏不下什么人。 “大人,咱们出去吧。”颜素问轻轻推了推顾长风。 “可有发现?”顾长风低声询问。 “没有,这个地方,不大像是能藏人的。刚刚,在外头的时候,我也仔细观察过,店铺四周都是别的商铺,也设不了什么暗格密室。应该……只是一间寻常的纸扎铺子吧。” “应该?”顾长风抓住了这个关键的词语。 “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 “什么气味?” “说不清楚。”颜素问摇摇头:“像是腐烂的尸体的气味,又像是某种腌制过了头的东西的味道。” “是那具棺材里的味道吗?” “有可能,何婆婆方才不是说了,说那棺材里躺着的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妇。虽说有些吓人,可到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做出一些出格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正常的。”颜素问说着,朝还站在铺子外头的何婆婆看了眼:“在李二兴的叙述当中,我没有听他提到过何婆婆的丈夫,也就是何升的爹爹,何福的爷爷。没有提到,说明这个人不在了,也说明何婆婆是独自一人拉扯着何升长大的。孤儿寡母的,日子本来就难,母子间的感情也要比寻常的深厚些,儿子突然离去,老人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入土方为安,她若真将自己的儿子媳妇留在那具棺木中,反倒是惊扰了他们。” “大人是读过书的,而且还是读了很多书,知道这些道理的。何婆婆却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可怜妇人,她哪里懂得这些,就算懂得,也不舍得。”颜素问叹了口气:“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再加上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提心吊胆才拉扯大的孩子,就算死了,也是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吧。” 颜素问说的感性,顾长风却听的皱起了眉头。蓦地,他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哦?”颜素问一脸呆萌。 “我们不要孩子了!”顾长风又极为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这下颜素问彻底凌乱了。 大人,宰相大人,我们且的等两年才能圆房呢,您怎么这个时候就考虑起孩子的问题来了。再者,你老觉得在一个纸扎店门口讨论这个问题合适吗? “你想要孩子?”顾长风见她半天没有回话,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要也行,不要也行。”颜素问不自然的挠了挠头:“这个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去考虑。要不,大人您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回去仔细想想?” “嗯。”顾长风点头,速度快的让颜素问怀疑他根本不喜欢小孩儿,更不想拥有自己的小孩儿。 呜,没有传宗接代观念的宰相大人,在这个封建王朝简直属于凤毛麟角。可就是这么一个凤毛麟角,居然被她好运气的给“捡”到了。颜素问不知道自己是该哭呢还是该笑,正盘算着日后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忽听外面何婆婆用极大的声音说了句:“几位官爷若是看仔细了就请出来吧。这地方阴气重,若是伤了几位,老妇人这罪过可就大了。” 老妇人话音刚落,棺材里响起了指甲抓木板的声音,兹啦兹啦,听的人头皮发麻,汗毛直炸。于是乎,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目光齐刷刷望向那口停放在墙角的黑漆木棺上。 第107章 挠棺 http://.biquxs.info/

棺材里装的是死人,死人就算长着指甲,也不可能挠棺。可现在,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兹啦兹啦的,甚是刺耳朵。 “云飞。”顾长风使了个眼色,顾云飞点点头,走到了棺木跟前。与常见的棺木不同,这口摆放在纸扎店的黑漆棺木上钉着七颗小拇指粗的棺材钉。棺材钉,呈北斗七星式的排列,钉与钉之间,用染了黑墨的线连接着。因为棺材是黑的,棺材钉和墨线也都是黑色,加上店内灯光昏暗,所以几个人刚刚都没有注意到这口棺材的不同。 “如何?” 原本兹啦兹啦的挠棺声,在顾云飞接近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此时,顾云飞就站在棺木跟前,听见顾长风问话,仔细观察了一下后回答:“这棺材上钉着七根棺材钉,呈北斗七星状排列,钉与钉之间,用木匠们常用的那种黑色墨线连接。”正说着,顾云飞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爷,这棺材钉的钉头上居然有血。” “棺材钉上有血?”颜素问觉得奇怪,也凑了过去。 一旁,左宗全伸手在脑门上抹了抹,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个……相爷,夫人,下官做县令的时候听人讲过,说是一些怨气特别重的尸体,在停尸的时候,尸体口鼻对着的地方,会有水汽凝结。有经验的风水师傅,能够通过水汽的多少来判断这尸体怨气的轻重,据说怨气重的,能成凶煞。这北斗七星,或许就是镇煞用的,这棺材钉上的血,应该是何婆婆或者他的孙子何福的血,也是用来镇煞的。” “何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二兴一下子跑到了何婆婆的跟前,“你知道站在你眼前的这几位都是谁吗?那位左大人,任职刑部,那位小将军姓顾,是跟在顾相身边儿的。” “那他们两位是……” “是顾相和他的夫人,原御医世家颜家的二小姐。” “老妇人眼拙,竟没有认出几位来,罪过罪过。”何婆婆颤巍巍着就要下跪。 “哎呀婆婆,这个时候,不是罪过不罪过的事情,里头那口棺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二兴急了,一边问着,一边将正要下跪的何婆婆给拦住。 “不瞒几位,那口棺木里躺着的是我的儿媳妇。” “不是你的儿子跟媳妇吗?”李二兴问。 何婆婆摇了摇头:“不,只是我的儿媳妇。我的儿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我,都不知道他飘在那段河湾里。” “那你儿媳妇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那挠棺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几位官爷若是有兴趣听,就请从那铺子里出来。那棺邪的很,靠的近了,难保不会让几位爷沾了邪气。” “相爷,夫人,咱们出去吧。”左宗全也在一旁劝着。 颜素问轻轻拉了拉顾长风的衣袖,几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纸扎店,但也没走远,就站在纸扎店的外头,李二兴,是个机灵的,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就从隔壁店铺里借来了凳子。于是,不多会儿之后,就变成了,顾长风、颜素问与何婆婆坐着,其余众人均是站着。 “我自小命苦,爹娘早逝,跟着叔叔婶婶长大。十三岁刚过,就被他们许给了何家。说是许的,其实跟卖的也差不多了。我那个丈夫,足足比我大了二十岁,是个死了婆娘的穷鬼。他买下我,只用了一笼包子钱。我知道,叔叔婶婶肯将我养到十三岁,已经是有情有义了。既许了何家,不管老何如何,我都得硬着头皮将日子过下去。 我到何家的第二年,生下了我的儿子何升。何升不满周岁,老何就染了病,家中穷的叮当响,连个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我们母子两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病死在家里头。老何死了,按说得买口薄棺将他给葬了。可这买薄棺也得需要钱,而这些年,足够养活我儿子小半年的。我咬咬牙,狠狠心,用一卷破席子将老何卷了,独自一人背他到河边,将他扔到了河里去。” “扔到河里去?人死了,不是应该入土为安的吗?”李二兴诧异的问。 “富贵人家,自是要入土为安的。可咱们是穷人家,少吃没喝不说,连块能埋人的土地都没有。没有土地,又怎么让他入土为安。邺城外倒是有处乱葬岗,可将人丢在那里,风吹雨打不说,还得被野狗啃食的胳膊腿都齐全不了。我自小在河边长大,见过那些淹死的人,就算是被小鱼给啃了,好歹还能留具全尸。再说,那河里宽敞,比着乱葬岗也干净。我寻思着,葬在水里,总比丢在乱葬岗里强些,至少逢年过节的,我也知道该去哪里祭拜他。” 何婆婆说着,叹了口气。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当时做着那是真的难啊。将他放进水里的时候,我是哭着的。既哭他,也哭我自己。我说,让他别怨恨我,让他去了那边儿也保佑保佑我们的孩子何升,等将来孩子长大了,让他也操操心,给孩子寻个合适的姑娘,成个家,给他们老何家留个根儿。”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何婆婆你也不用自责了。” “不是自责,是觉得自己没本事。”何婆婆拢了拢手,继续道:“日子很难,真的很难,可到底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了。何升长大了。我这个儿子,虽然不善言辞,却是十分踏实孝顺。十六七岁就在河上给人做船工,早出晚归,从未叫过苦,说过累。孩子是好孩子,可家里条件不好,几次三番的请人去说媒,媒婆都不愿意往咱们这门里进。” “何婆婆,说正事儿,说你儿媳妇的事儿。” “那年,河上发水,冲倒了不少临河的房屋,也冲走了不少的人。我家何升心善,就在河面上帮着救人,打捞东西,有时候也会帮着打捞打捞尸体。我那儿媳妇就是被我儿子给打捞上来的。” “你那儿媳妇应该是活着的吧?” “打捞上来的时候,以为她是死的。”何婆婆的神色变了:“当时,她面朝下,在河上飘着,身子底下,是块烂了半截的木板。我家何升将她打捞上船的时候,她那脸色,跟死人没什么两样,身上也是凉冰冰的。可就在船要靠岸的时候,她突然坐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紧跟着哇哇的吐出几口河水,身子也开始变暖了。我家何升问她,她也不答话,没办法,就把她带回家里来了。住了几日之后,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青白青白的那种,我就让何升带她去看大夫,可大夫看过之后说人没毛病,大约是在河水里泡的时间长了,身子有些虚。问她家在哪里,家里还有谁,她要嘛闭口不答,要嘛就摇头。日子长了之后,我就做主让她嫁给了何升。 说句真真的话,我对我这个媳妇儿是没的说的,她虽脸色难看了些,也不张嘴说话,可手脚麻利,做事也勤快,对我们家何升也是知冷知热的。成亲后没多久,她就有了我们家福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算是给我们何家添了后。本以为,我们何家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会越过越好,没曾想就在我们家福儿满周岁的前一天晚上,她突然张嘴说话了。她说,她是打从下面儿来的,她来就是为我们何家留后的。如今孩子有了,她也得回去了。我只当她是喝了酒,说的疯话,那曾想,第二天她真去了河边,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既跳到了河里,那她的尸体又是被谁打捞上来的,又是怎么到这口棺木里去的?” “不是谁打捞的,是她自个儿飘到岸上的。”何婆婆叹了口气:“她死后,我家何升也像是魔怔了一样,整日整夜的待在河上。我不放心,时不时就抱着我家何福去河边看看。那天晌午去的时候,还看见我家何升站在床上,傍晚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从此之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都说,说我家何升是给我那儿媳妇殉情了。我寻思着,我家何升重感情,没准儿还真是走了绝路,也就断了继续寻他的念头,只一心一意的的拉扯着我这个苦命的小孙子。 转眼,我家何福就五岁了。五岁那年,他突然发了高烧,我四处求人,好不容易遇到个白眉道人,按照他说的法子,这才保住了我小孙子的命。就在我家何福病好的第二天早上,突然有人来我家敲门,说是在河边发现了我的儿媳妇。我匆匆赶去,就见她穿着跳河时的那件衣裳,躺在河边儿,手里还抓着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家何升的裤脚,右腿的裤脚。何升的裤子都是我做的,一针一线都是我缝的,我认得很清楚,那就是我家何升的裤脚。” “再然后呢?” “见到我那儿媳妇,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白眉道人临走时跟我说的话。于是,我按照他说的,开了这间纸扎铺,买了口棺材,将我那儿媳妇给装了进去。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挺安分的,偶尔也会发怒,用指甲挠棺盖子想要出来。我知道,她是想我儿子了,她从河里回来,也是找何升的。几位官爷放心,等我找到我儿子,我就让他们入土为安。” 何婆婆刚刚说完,就听见铺子里头“咚”的一声,紧跟着一股黑烟从里头窜了出来。顾长风下意识的用手揽住颜素问,并且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别动!这烟有毒!” 第108章 棺尸 http://.biquxs.info/

“相爷,夫人,你们没事吧!” 左宗全捂着口鼻走过来,顾长风沉着一张脸没有吭声,颜素问轻轻晃了下脑袋,从顾长风怀里挣脱,探着头往外面看了眼。 黑烟消散了些,但空气里依然夹杂着那股臭臭的味道。 “是尸臭。”颜素问伸手挥了挥:“这些烟虽然也有一定的毒性,但只要不是在密闭的空间里就没事儿。咱们等一会儿,等这些黑烟全部都散去了再进去查看。对了,何婆婆呢?” “刚还在这里呢。”李二兴掩着口鼻,四处寻找。 “这老妇人一定有古怪,这棺材是她铺子里的,她不可能不知道里头猫腻儿。以下官看,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刚刚讲的那些故事,也不过是用来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何婆婆不像是那样的人。”李二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人心隔肚皮,这看年纪看脸是看不出好赖的。”左宗全望了一眼李二兴:“再去找找,另外问问沿街的这些铺子,看看这何记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没有。” 李二兴点点头,做事去了。顾云飞,掩着口鼻守在何记的店门一侧,见里头黑烟散的差不多了,就唤了声:“爷!” 再次进入何记,现场是一片凌乱不堪。所有的纸扎,都缺胳膊少腿的混在一块儿,棺材盖尔落在一旁,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难闻的尸臭味儿。 “云飞。” 顾云飞点点头,掩着口鼻到了棺材跟前,只一眼,就“咿”了一声。 “怎么了?难不成棺材里的人跑了?”颜素问随口问着,也到了棺材跟前。 “知道属下为什么咿了吗?” “嗯。”颜素问点点头:“因为棺材里的人不仅没跑,还多了一个出来。” 黑漆棺木里,挤着两个人,一个是尸体已经明显腐败的年轻女性,从穿戴来看,很像是何婆婆口中描述的她的那个儿媳妇。另外一具,是何婆婆自己。她侧躺在棺材里,一只手还扒着棺材的边缘,腿部蜷曲的动作,像是挣扎着想要离开棺木的一样。 “这老妇人是怎么跑到这棺材里的?”左宗全也凑了过来。 “这个,大概只有她才能知道了。”顾云飞指了指被何婆婆压在身下的那具女尸。 “这个样子,也看不清楚。云飞,你看看能不能把她们从棺木里移出来。”颜素问向后退了半步,指了指靠近门口的那个位置:“将尸体放在那边,借着外头的光亮,我好看看,她们都是怎么死的。身为一名半路出家的兼职仵作,我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作祟。” “这何婆婆还行,底下的这位就算了吧。”顾云飞挥挥手,将棺材里那股难闻的尸臭味儿驱散了些:“左大人的刑部就有仵作,待会儿让李二兴那小子去把人唤过来。夫人是新妇,沾了这个,不大好。” “什么新妇旧妇的,你觉得是我会介意,还是你家相爷会介意。”颜素问说着,又往门口指了指。顾云飞往顾长风哪里瞄了一眼,见宰相大人都没有反对,就站在棺木旁边,弯腰先把何婆婆给抱了出来。 “脸色发黑,像是中了尸毒死的。” “那棺材里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贝,这何婆婆担心我们开馆验尸,所以趁着黑烟偷偷跑进店里想要把宝贝拿走,结果中了尸毒,失足跌进棺材里,心里又惊又怕,想要爬上来却已经晚了。” “分析的很有道理,所以,麻烦云飞你去棺材里看看有没有宝贝。” “就知道是我的活儿。”顾云飞回到棺材边儿,左看右看不知道怎么下手。左宗全在店铺里找了一圈儿,找到一件不知道是谁的旧衣裳递过去。顾云飞将旧衣服抱在女尸身上,将她从棺材里抱出来。才动一下,就听见一阵乱响,吓得他差点将尸体给扔回去。稳住心神,将女尸抱到颜素问指定的地方,这才腾出手来去看棺材里头。只见棺材底部,也就是女尸刚刚躺着的地方,铺了一层的东西,有小孩儿的金手镯、银手镯、金项圈、银项圈、还有些玛瑙坠子啥的。 “嗨,还真有宝贝。” “真有宝贝?”颜素问也凑了过去,待看见那一棺材的东西,也是一愣。 寻了东西,将那些东西都取了出来。 “这些东西不像是一家出来的,你看这个金项圈,做工很细致,上面还用了特殊的工艺做了雕饰纹样。这个纹样,应该是祈求孩子健康平安的。这副金手镯,虽然同样精致,但做工明显不如那个金项圈。至于这边的几个银镯子,银子都是普通的银子,手镯做工也很粗糙,而且都是光面儿的,像是普通人家的。”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仔仔细细的看那些东西,随后挑出两样递给了左宗全:“这上面有字,应该是孩子的姓氏或者是名字,烦请左大人去查一下。若能找到这些东西的主人,没准儿就能知道这藏在何记纸扎铺的秘密。” 左宗全双手接过,迅速安排人去查了。 待确认纸扎铺里没有别的机关秘密之后,颜素问和顾长风回到了府里,那两具尸则有李二兴暂时总到了城内的义庄。 刚到府里,茶还没喝上两口,左宗全就来了。 “相爷,夫人。” “左大人,可是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回夫人,是有了结果。” “如何?” “那金项圈和那副刻着字的银镯子都是之前邺城走失的孩子的。” “那孩子可曾找回来?” 左宗全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毛孩儿的失踪会牵扯出何记,找到何记,又跟之前的幼童失踪案联系上了。”颜素问沉了双眸,“何婆婆那个从河上捡回来的儿媳妇,你们有没有查过?” “查了。”左宗全递上来一份卷宗,“这是三年前的一份卷宗,因为下官最近正在梳理邺城走失人口的案件,故而对这卷宗的内容颇为熟悉。这卷宗,记载的内容,也是十分的离奇。” “云飞,准备差点,夫人我准备听故事了。”颜素问嘴上这么说着,私下却吩咐丫鬟备了张凳子给左宗全。 左宗全也没有推辞,见过礼后,就捧着卷宗坐了下来。 “三年前,城外王家庄的王有才家娶了个新媳妇。新媳妇姓魏,小字袅袅,也是王家庄人。这王有才跟魏袅袅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算不得青梅竹马,却也是两小无猜。两人成亲,也是双方的爹娘撮合的,成亲之后,小日子过得那是和和乐乐。那一年年后,王有才到城里找了份做短工的工作,魏袅袅呢,隔几天就来探望他一回。大概是三月份的时候吧,魏袅袅和往常一样,早起准备了些吃的,就离开王家庄搭船进城,从此杳无音信。” “搭船进城?” “下官忘了说了,这王家庄虽在城外,却是在河的那一边,若是走旱路,得绕一个很大的圈子,走个一天的时间才能进城。可若是走水路,只需一个时辰。何婆婆的儿子何升便是在那条河上做船工的。” “既是人不见了,王家为何没有报官?” “报了,但没找到。再后来,河上发水,冲毁了两岸不少的人家,王家庄被毁的最为严重。王家跟魏家的人,差不多也就死在那场水患里了。人死了,这找人的事情,自然也就没了下文。但下官在查看卷宗的时候,记住了一个细节。据王有才说,他的娘子,也就是魏袅袅的手腕处有块胎记,胎记是红色的。在何记,夫人给那具女尸验看时,下官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手腕,同时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那处胎记。因担心记错,回府看了卷宗之后,才敢明说。” “如此说来,何婆婆那个从河上捡回来的儿媳妇,极有可能就是王有才家无辜失踪的新娘子魏袅袅。”颜素问琢磨着:“可如果她是魏袅袅,她失踪的那段日子,去了哪里呢?” “若她不是故意躲着,就是被人给关起来了。”顾云飞在一旁插嘴。 颜素问与他对视了一眼后,吩咐道:“去义庄,我要再看看这女尸的尸体。” “还去啊?”顾云飞才抱怨一句,就接受到了他家爷相当不悦的目光,于是赶紧改口:“去,咱们现在就去,属下去备车马。” 邺城义庄,倒是比想象当中干净一些。女尸的尸体,没有被摆放在外头,而是被装入了一口新的棺材里。这棺材,板材一般,但做工细致,油漆刷得也均匀,竟比何婆婆之前准备的那具还要好些。 “这棺材……” “是了了书局的应掌柜给的。”义庄的看守人站了出来:“能被送来咱们义庄的,不是横死之人,就是无亲无故之人。了了书局的应掌柜觉得这些人可怜,就跟城内的几家棺材铺子达成了协议,但凡是送到我这个义庄来的,就去他们铺子里搬个棺木过来装尸。这钱,都是应掌柜给结的。” “这应掌柜倒是个心善的好人。”颜素问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吊儿郎当的书局老板的形象:“既有了棺木,那等事情了结之后,就让她们入土为安吧。” “是!”义庄的看守人应过之后便又主动的退了下去。 “夫人还要验什么?” “隐藏伤,就是隐藏在身体里面的,单用肉眼看不出来的那些伤。” 第109章 化骨 http://.biquxs.info/

“《洗冤录》中曾写道:验尸并骨伤损处,痕迹未现,用糟(酒糟)、醋泼罨尸首,于露天以新油绢或明油雨伞覆欲见处,迎日隔伞看,痕即现。若阴雨,以热炭隔照。此良法也” “什么意思?”顾云飞看向顾长风,见顾长风不语,就又凑到了颜素问的身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颜素问挽起袖子:“你先按照我那边单子上写的为我准备好东西。” “剔骨刀、红油伞、酒糟、醋?”顾云飞一个挨着一个的看下去:“夫人这是……” 颜素问扫了顾云飞一眼,顾云飞忙住口,带着左宗全一起去准备了。义庄内,静寂无声,除了那两具尸体,就剩下了颜素问与顾长风。 顾长风看着颜素问高高挽起的袖子,问了句:“需要我做什么?” “额?”颜素问转身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有种越看越帅气,越看越顺眼的感觉。唔,这种既英俊,又高贵的夫君,还是在一旁看着好了。 “大人在一旁看着就好。” “是看你,还是看她?” “当然是看……”本是应该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反而哽住了。 让堂堂的宰相大人看一个死了多时的魏袅袅,显然有些不合适。可若是直接回答,让他看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奇怪了。 “那个……”清清了嗓子:“大人的眼睛,大人自己做主就好。” “那我就看着夫人好了。”顾长风淡淡的说着,一双眼,从她高高挽起的袖口移到了她略带红晕的脸上:“只此一回,往后,我会尽量让你少接触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女子的身体,只有自个儿的夫君才能看。” 颜素问瞅了瞅自己露出来的两截手臂,呆呆的问:“这个也算?” 顾长风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颜素问长出了一口气,越发怀念自个儿上辈子能肆意的露胳膊,露腿的日子。 顾云飞很快就回来了,且真的给颜素问找来了一把剔骨刀,刀柄上还沾着几根新鲜的猪毛。 “这刀……” “邺城最快的一把剔骨刀。”顾云飞有些小得意:“我用了好些办法,他才同意将这刀卖给我的。” “买的?” “不然呢?难不成夫人还想着用这把刀剔了这死人骨头之后再让属下还回去,继续让那屠夫杀猪卖肉?” 颜素问看着手里的刀,摇了摇头。 不得不承认,顾云飞考虑事情,比她这个新上任的宰相夫人周全多了。 “爷教的。官不与民争,更不与民抢,当然这百姓家的东西,咱也不能仗着自个儿有点儿身份就强取豪夺。否则,与那些拦路抢劫的劫匪们有何区别。” “嗯,你学的好,我家大人教的更好。” 明着是夸顾云飞,实际却是在夸自个儿的新婚丈夫。顾长风接收到了这个信息,眼神里有了几分喜悦。 魏袅袅的尸身已经开始腐败,身上大多数的腐肉,只要轻轻碰触,就能脱落下来,但有些人体组织,必须借助工具。起初,颜素问打算用剔骨刀,一点一点将那些腐肉剔除掉,可准备动手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剔骨刀锋利,自然可以刀到肉除,可她是人,再如何仔细小心,都难保不会出现纰漏。她要验的是骨,若是剔骨刀在骨头表面留下了新的划痕,她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分析可鉴别那些划痕是之前的,还是之后的,是她留下的,还是河婆之前留下的。 思及此,她放下剔骨刀,从自个儿的小药箱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来。那个小瓶子,顾长风觉得眼熟,记忆中,好像是用来融化骨头,消尸灭迹的。 “这个?” “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化骨水。”颜素问晃了晃瓶子,“云飞,端盆水过来。” “夫人要融了这个魏袅袅?” “融了我还验个啥!”颜素问瞪着顾云飞:“等着她身上的腐肉自行脱落,至少还得几个月,时间太紧,我们等不及。用那把剔骨刀,剔不剔的干净还是二话,关键是,那么锋利的刀口,一定会在骨头上留下新的痕迹,我懒得在花时间去鉴别。我想来想去,只有用这个法子。” “夫人觉得靠谱吗?” “要不,我先拿你试试?”颜素问对着顾云飞晃了晃瓶子。 “属下贱命一条,可不值得夫人浪费这个。”顾云飞向后退了两步,嘻嘻一笑:“我给夫人打水去。” 将化骨水成倍的稀释,再用瓷器舀出,一点点淋在魏袅袅的尸身上,只听得一阵“呲呲”声,那些腐肉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浓水,淌落地上。义庄内的气味,也越发的难闻起来。 两个时辰后…… “大人你看,这几处伤痕,都是生前被人殴打所致。”颜素问一手撑着红油伞,一手指着魏袅袅的肩胛骨,“这里,还有这里,也都是生前遭殴打留下的。能在骨头上留下这么深的印记,说明那些下手的人十分凶狠。另外,魏袅袅的两处臂骨以及腿骨上都有血晕色,骨头上也有细微的裂痕。这魏袅袅,活着的时候,受了不少的罪。” “是何婆婆,还是何升?”顾云飞好奇的问:“亦或者是魏袅袅原本的那个夫君,姓王的那个。我记得左大人说过,说魏袅袅是在去探望夫君的路上不见的,是不是因为她的夫君经常殴打她,所以她才逃跑,后来遇到何升,就嫁给了何升。” “事实真相如何,还得左大人去查。”颜素问将目光转向左宗全。 “夫人放心,下官一定会查清楚的。” “夫人更倾向于哪一种?”依着顾长风对颜素问的了解,她心里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既不是王有才,也不是何婆婆跟何升,但跟何婆婆一定是有牵连的。” “理由呢?” “左大人说过,这王有才与魏袅袅是同一个庄子的。既是同一个庄子上的,不可能不知根知底,若这王有才真是个性格暴虐的,会殴打妻子的,魏袅袅的爹娘一定不会同意将女儿嫁到他们王家。当然,咱们也不排除这个王有才是条披着羊皮的狼,白天人模人样,到了晚上,就露出本相。可同一个庄子,魏袅袅受了委屈,必定不会隐忍,即便隐忍,也不可能在王有才来邺城谋生之后,还时不时的来探望他。总之,我觉得殴打魏袅袅的不是王有才。” “何升,又为何被你排除在外?” “从李二兴还有左大人的描述来看,这个何升,似乎是个性格很孤僻的人。何婆婆,咱们都见过,是个挺要强的老妇人。性格强势的娘亲,通常都只会教出两种性格的孩子,一种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另外一种是在强势打压下的懦弱和依赖。 从何婆婆对自己儿子的叙述当中,我更倾向于后者。这个何升,其实是个性格懦弱,孤僻,并且对何婆婆有很强依赖感的,长不大的,但是十分孝顺的孩子。这样的人,通常都只会听着娘亲的,不会自己拿主意。不会自己拿主意,不代表他没有是非观,也不代表他会跟他的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没有良心的,只为利益的坏人。” “坏人?” “何婆婆一生孤苦,年纪轻轻就守寡,靠着自个儿单薄的身子将何升拉扯大。在外人看来,或许只会觉得何婆婆不容易,可只有女人才清楚,他们孤儿寡母的想要在这个邺城里生存下来究竟有多难。棺材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何婆婆的,她应该是那个神秘组织利益链条中的一个环节,而且还是非常关键的一环。可惜,她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我们都问不出来了。” “魏袅袅……” “魏袅袅应该只是个意外。”颜素问盯着魏袅袅的脚骨:“说实话,我不希望事实如我猜测的那般,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魏袅袅就太惨了。” 谁都没有想到,魏袅袅的丈夫,王家庄上唯一一个逃过水患的王有才竟会自己寻上门来。与想象当中的农家汉子不同,眼前的王有才,衣衫褴褛,手里还捧着个讨饭用的破碗。他右手拿着一根竹杖,站立时,身子会习惯性的右倾,且左脚呈现不自然的倾斜。 “你的腿……” “瘸了。”王有才回话时,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就连眼神,都是平直的。 “被人打瘸的?” “是。” “被什么人打瘸的?” “不知道。” “打你的人,可是掠走你家娘子的人?” “我不确定,但我猜想着,是他们。” “你是如何遇到哪些人的?” “是他们来找我的。”王有才低下了头:“他们知道我正在四处寻找我家娘子,就找到了我干活儿的地方。他们拿着我娘子身上的一样东西,让我跟他们走。我去了,他们就打我,可惜,没能打死我。” “你知道你家娘子遭遇了什么吗?” “他们打我的时候,我不知道,但是后来我知道了。”王有才抬起头:“他们以为我死了,就在我旁边儿说话,我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这些年我又打听到了一些,大约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儿了。” 第110章 赶巧 http://.biquxs.info/

魏袅袅的腿,是在去看望王有才的时候受伤的。 那会儿,他在邺城的一家米粮店里做小伙计,干得都是背扛米粮的粗活儿。魏袅袅来看他的时候,他正在卸车,肩上已经扛了一袋子的大米,因为看见袅袅就停在了马车边。米粮店的掌柜十分刻薄,见他站着不动,还以为他在偷懒,就暗示车上的活计又给他的肩上多放了一袋大米。 王有才没有丝毫的准备,突然加重的大米让他一下子负重不了,往地上趴去。魏袅袅心疼自个儿的夫君,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帮他分担,情急之下扭伤了腿脚。 送魏袅袅回去的时候,他特意叮嘱过,让她等腿脚上的伤好了之后才回来看他。可魏袅袅心疼了他,过了几天,照旧一瘸一拐的离开庄子,上了渡船。 那天河上起雾,船工本来是不想开船的,架不住魏袅袅的多番恳求,这才勉强同意让她上了船。船行到河中央的时候,与另外一艘船给撞上了。按照以往的情形,只要将彼此的渡船划开,说两句抱歉的话,也就是了,可那天雾气大,两艘船竟交缠在了一块儿。就在船工们帮着解开绳索,将船划走的时候,魏袅袅发出了一声尖叫。因为她看到了两个孩子,两个手脚被绑,嘴巴被塞着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一声尖叫,老船工被打落水下,魏袅袅也被强行带到了那艘渡船上,成了被绑中的一员。 那艘带着孩子们的渡船,就是何升所在的渡船。 那艘船,是专门用来运送被诱拐的孩子们的,何升与他娘何婆婆都是人牙子。 魏袅袅的出现是个意外,在出手之前,必须先将她安置在某个地方。何婆婆的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婆婆是做纸扎的,对于活人来说,这是个既不体面,更有些晦气的行当,莫说是去她的家里,就是从她家门前经过,都害怕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人在意,她家里是不是多了什么,更没有人去理会从她家里发出的那些奇怪的声音是什么。那些人,在潜移默化当中,就将从何婆婆家里发出的声响当做了牛鬼蛇神的声音。 魏袅袅尝试过逃走,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殴打。最终,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当中,这个女人傻了。何升,虽是人牙子,但这不是他本人的选择,他一直以来只是在帮着何婆婆做事。在遇到魏袅袅之前,他干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就是帮忙撑船。这一回儿,他却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变成了疯子,傻子,憨子,他内心经受了巨大的冲击和折磨。 疯疯傻傻的魏袅袅自然是卖不出手的,何婆婆一寻思,就让何升将这个魏袅袅给娶了。就在何家置办成亲用的东西时,魏袅袅逃了出去,并且依着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信息找到了河边。 魏袅袅逃走的那天,正好遇见河上发水。她虽痴傻,却还记得自己要回到河的那边去。也不知是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就在她快要被溺死的时候,竟然再一次遇见了何升,再一次被何升带回了何家,这就有了后来,何升在发水时从河面上捡回娘子的故事。 魏袅袅溺水醒来,人变得更加木木呆呆,在何婆婆的安排下,她成了何升的娘子,还为何家生下了一个儿子何福。或许是看在这个孙子的份上,何婆婆对魏袅袅也多了几分照顾。一年后,何福满周岁,已经痴傻多年的魏袅袅忽然醒了过来。她记起了一切,却已经无颜再回庄子面对自己的爹娘,公婆以及丈夫。绝望之下,她一步步走进了那条河里。 追上来的何升,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对于魏袅袅,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愧疚和自责,也有眷恋和深爱。他没有办法理清楚自己的这些感情,就将自己圈禁在了距离魏袅袅最近的地方,最终他选择了跳入河中去陪伴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是他亲生儿子的娘亲。 “这个王有才到底爱不爱他的娘子啊,怎么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平平淡淡的,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顾云飞看着王有才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平淡还能怎么着?”颜素问叹了口气:“家没了,家人没了,曾经深爱的娘子被坏人掠走,打成了傻子,还跟别的男人生了个孩子最终也没了。他自己,失去了所有,还变成了一个瘸子,一个残废。这世上,还有比他王有才更惨的人吗?或许有,但他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也没有什么苦难是他承受不了的。” “是挺可怜的,比我惨多了。”顾云飞摸着鼻子:“要不,我想办法帮帮他。” “不必了,你帮他的未必就是他自个儿想要的。”颜素问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顾云飞:“我看你这会儿挺闲的,不如去查查何婆婆生前的关系。那么多的孩子,还牵扯到了船上的船工,循着这个线索,没准儿咱们还能多揪出几个人来。”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几个人的。”顾云飞握拳:“就是船上的那几个混蛋,要不是他们,魏袅袅也不用那么惨,王有才也不用那么惨。” “注意安全!” “没事儿,邺城好歹也是天子脚下,是咱们家爷的地盘儿,我就不信,那些个混蛋还能将我顾小将军给卖了。” 颜素问摇摇头,回到顾长风身边:“大人累了吗?要不要回府里休息休息。” “晚些时候再休息。”顾长风伸手理了理颜素问鬓角的碎发:“明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夫人可要提前做些准备?” “回门?回门!”颜素问突然想起来,她嫁人了,无论是按照那个时期的规矩,她都得回门去。伸手拍了下前额,她有些发愁的看着顾长风问了句:“这个门儿,我该怎么回啊?是不是得带礼物,带什么礼物?” 顾长风摇摇头:“算了,还是让你身边的尔容跟幼白去准备吧,需要什么,就让他们找府里的管事儿。” “尔容跟幼白能知道吗?” “放心,她们是你们家老太太一手教导的,这府里府外的事情,懂得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顾长风握住她的手:“倒是你,这两日净跟尸体打交道,这身上的尸味儿也得祛祛了。” “洗澡?哦,不,应该叫沐浴。” 颜素问低头嗅了下,当真有些臭的慌。顾长风没有回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出了府门,一路往西而去。等到了地方,她才看到,这里是一处汤池,用她原本那个时代的话说,就是温泉山庄。 “我没准备换洗的衣裳。” “我准备了。” “我也没准备泡汤的衣裳。” “不需要。” 不需要!为什么不需要? 难不成,他想让她跟他……“不可以,我不能不穿衣服的。” 顾长风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弯腰,直接将她抱了进去。 等到了里面儿,她才知道,原来古人泡温泉也是有讲究的,这衣裳啥的里头都有准备,而且还是全新的。只是,这样的纱衣跟不穿又有什么区别?不,不对,有区别,若隐若现的反而比不穿更加的具有诱惑力。 拎着那件纱衣,左看右看,在反复假设了自己穿与不穿顾长风可能出现的反应之后,她决定还是勉为其难的穿一穿。毕竟,来都来了,若是此时溜走,只怕那位宰相大人更为生气。 宰相大人生气了不可怕,可若是当宰相的夫君生气了,后果就难说了。 秉持着绝对不能招惹对方的原则,颜素问解了衣衫,将纱衣套在了自个儿身上。凭良心说,她目前用的这具身体身材还是不错的。才十六岁,就已经凹凸有致,玲珑诱人了,再过几年……颜素问赶紧摇摇头,将那个可能出现的画面从脑海中赶走,但脸蛋还是止不住的发起烫来。 颜素问没有到过这个汤池,也不知道这个汤池分不分男女,她只知道,她被另外一个穿着纱衣的侍女领到了顾长风的跟前。此时,顾长风已经泡在了汤池里。他身上穿着一件同样质地的男士纱衣,纱衣是敞开着的,露出他精壮的却布满伤痕的胸肌。他的发散着,少了往日里的高冷,多了几分慵懒。听见脚步声,他原本微闭着的眼睛睁开,然后大爷似的冲着颜素问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颜素问用手轻轻捏着纱衣的衣角,先试探着伸进去一条腿。池水不深,水温也是刚刚好。她在顾长风的慵懒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他。刚要开口说话,他却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拽了过去。 “大人!” “这里没有别人。”顾长风闭着眼睛,语气微有不悦。 “老公?”颜素问轻轻的叫,看见他嘴角上扬,便知道自己叫对了,于是放心大胆道:“你拽疼我了,我脚下打滑,都站不稳了。” “靠着我。”顾长风低语,手臂却增加了几分力道。 第111章 灭门 http://.biquxs.info/

马车颠簸了一下,顾长风皱眉,双臂下意识的紧了紧。 还好,怀中的人一直没动。 “怎么回事儿?” “回爷的话,有个小东西突然冲过来,车停得急了。” “继续。” “怕是不能了。”顾云飞有些为难的回着:“这小东西抱着我的双腿不撒手。” 车厢外,顾云飞低头看着那个用小手紧紧抱住自己双腿的小家伙。看年纪,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刚刚跑过来时,还有些踉跄。好在,今日他驾车用的是一匹老马。老马稳重,性子慢,走得也慢,若用的还是往日的那匹军马,这小东西十有八九是要给撞伤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听话,赶紧回去找你娘去。”顾云飞没有哄过孩子,也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腻歪歪的小东西,可此时,面对着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他又狠不下心来将他扯到一旁。 小男孩儿仰头看着他,既不撒手,也不吱声。 迫于无奈,顾长风只好略转了身子,用手掀开车帘一角,向里面的顾长风求救。 听见声音,颜素问醒了。她先是朝着外面看了眼,接着坐起身,捏了捏有些趴僵了的肩膀。 昨个儿,她家宰相大人拉她去泡温泉,下水前,她做好了厮守严防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顾长风只是将她圈在身旁,紧跟着他自个儿就睡着了。 他是日理万机的宰相大人,是成婚当夜还要出去办事的宰相大人,他一定很累,一定很忙。可即便再累再忙,他都在尽量的照顾她的日常需求。她再如何迟钝,也都能明白他对她的好。为了不惊扰他的睡眠,她只能守在他的身边,以免他睡熟了,不小心滑落汤池给淹死。 他倒是睡安稳了,却把她累得够呛。 今日一早起来,她就有些精神不济,人也懒懒的直犯瞌睡。 什么时候睡好了,她不记得了,眼下只求睡着的时候没把口水沾在这位爷身上。暗暗打量了一下,没发现口水的痕迹,倒是他的衣裳被她压皱了一块儿。一边用手抚平,一边看着车外,问了句:“是到了颜府吗?” “快了。” “那怎么停下了?” “夫人救我。”顾云飞见颜素问醒了,便将求救的眸光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 “救你?”颜素问不明所以,见顾云飞指着脚下,便往前挪了挪,趁着掀开的那道车帘缝隙往他的脚下瞧了瞧。一双大眼,对上了一双小眼,大眼里带着惊喜,小眼里却是带着惊吓与委屈。 “云飞,你这是从哪里拐带了一个孩子?” “是他自个儿冲出来的,我好心勒马停车,他竟冲过来,抱住我的双腿不肯撒手。夫人,您有哄孩子的经验吗?求求您,让他撒手行不行,我担心我这脾气上来,会忍不住踹他。” “你敢!”颜素问掀开帘子,走到了马车前头,伸手将那孩子也抱到了车前头:“告诉姐姐,你为什么抱着这个哥哥的双腿不撒手?” 小男孩儿看了颜素问一阵儿,将头转过去,继续看着顾云飞。 蓦地,颜素问发现小男孩儿的脖颈上有一丝异样的红色,她用指尖抹了下,发现那红色是血,而且是刚刚喷溅上去的新鲜的血。 “大人,是血。”她回头,将自己染了血的手指伸进马车里。 顾长风的眸光暗了下,没有吭声。 “云飞,将马车赶到一旁,不影响行人走路的地方。” “今日是夫人回门的日子。” “稍微耽搁一会儿也不打紧。”颜素问抱着怀中的孩子:“这孩子受了惊吓,怕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们先把他给送回去。” “爷——” “听夫人的。” “是!”顾云飞将车赶到一旁,随后跳下马车,伸手去接孩子:“爷跟夫人等着,这孩子,我想办法给送回去。” “一起吧。”颜素问又看了顾长风一眼。 顾长风点头,先下了马车,接着将手递过去。 那孩子窝在顾云飞的怀里,虽没有说话,却一直在给他们指着方向。跟着孩子的指示,他们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门口摆着两个石头雕的小狮子,两扇门,一扇合着一扇开着,院子里有棵大槐树,初春时节,槐树还没有发芽,但那些枝干密密叠叠,可以想象盛夏来临时,这整个小院子都会被罩在一片阴凉之中。 院子里不大,收拾的整齐而干净,一看就是勤俭的人家。 “这是你家吗?”顾云飞问怀中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点了点头。 “既是你家,你就赶紧去找你爹娘吧。”顾云飞想要将孩子放下来,小男孩儿却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颜素问话音刚落,小男孩儿立马停住不动,又变得乖乖的。 院子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是灶房,另外一间是卧房。 颜素问原打算去卧房看看,却被小男孩儿揪住衣裳,指了指灶房的方向。她带着狐疑走过去,看到了趴卧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面朝下,背朝上,趴卧在灶台旁边,灶台里还有零星的火星,灶上的锅也还是热的。在老人的身下,洒着一滩水,水瓢落在水缸附近,水瓢侧面有刚刚摔裂的痕迹。老人背部中刀,刀口很深,应该是一剑刺入,但现场并未发现凶器。 “从现场来看,应该是在做饭的时候遇害的。” “难怪这孩子抱着我不撒手。”顾云飞叹了口气,抱着孩子退到了一边。 卧房的门是关着的,轻轻一推,就闻到了屋子里浓重的血腥气。打开门,看到一年轻妇人倒在旁边,眼睛睁着,胸口那个被刺穿的窟窿已经开始凝血。在距离年轻妇人不远的地方,还躺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跟小男孩儿同样质地,同样颜色的衣裳。致命伤也只有一处,是在她的颈部。从小姑娘凌乱的发髻来看,她应该是被凶徒抓着,直接用剑划开了颈部动脉,失血过多而死的。 “她们是你的娘亲和姐姐对吗?”颜素问轻轻问了句,小男孩儿眼圈儿一红,直接一个转身,用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灶房里头那个老妇人,应该是这孩子的祖母,卧房里躺着的是他的娘亲和姐姐,那他爹爹呢?”顾云飞一边抚着孩子的背,一边问着。 爹爹两个字刚出口,颜素问就注意到孩子的背部猛然一僵,跟着不动了。 “他爹爹应该还活着。”颜素问叹了口气:“刚刚进门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他们家的门是从里面打开的,门栓呈半拉开的状态,而且在拉开的时候,对方显得有些慌张。另外,你们看,这现场只有三对脚印,且都是沾了血的。这双小的,是那个小姑娘的。这双,是这孩子娘亲的,剩下的这双就是凶徒的。” “熟人?” “不是熟人,应该是很熟很熟的人。”颜素问指着房内的那些脚印,用手画了个圈儿:“这孩子的娘亲也好,姐姐也好,都是在绕着这个屋子跑。可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们也看见了,这卧房的门,也是从里头开的,若是外人行凶,她们母女两个应该朝着院子里跑,即便被杀,也应该是躺在院子里的某个地方,而不是明知道会死,还在屋子里转着圈儿的躲猫猫。” “吓傻了?”顾云飞看着年轻妇人临死前还睁着的那双眼睛。” “不是吓傻了,而是她们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真的下杀手。”颜素问走到妇人跟前,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因为那个手里拿着刀,在屋子里转着圈儿追杀她们的不是外人,而是她的夫君,她的爹爹。” “杀母、杀妻、杀女,这人是疯子吗?” “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但这个人,绝对是混蛋。” “既是混蛋,为何不连这孩子一起杀了?” “没找到吧。”颜素问盯着孩子的衣裳,在他的裤腿上,手臂上都沾有老灰:“他应该是被他娘亲给藏了起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就藏在床脚那里。你们看,这双眼睛,临死前,看向的不是凶徒,不是自己同样受害的女儿,而是那边的床脚。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她放不下,放不下那个被自己藏起来的小儿子。” “这事情,不会是真的吧。如果是真的,那这孩子的爹,也真是……”顾云飞艰难的找着措辞:“也真是该千刀万剐了。” “既是命案,就报官吧,让官府来处理。”颜素问回到顾长风身边:“这案子应该不难查,让捕快们问一问周边的邻居,估摸着也就弄清楚这里头的事情了。” “那这孩子呢?” “你若想带着,就先带着吧。” “这可不成,属下连个相好的姑娘都没有呢。”顾云飞着急的想要将孩子塞给颜素问。 “我倒是不介意养着他,可就怕你家相爷不答应。”颜素问伸手,刚碰到孩子,那孩子就又被顾云飞给抱过去了。 “爷跟夫人刚成亲,的确不适合。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妥善安置,不会叫这孩子受委屈的。”顾长风抱紧孩子,快速往后退了两步:“那个……属下先去报官。” 第112章 回门 http://.biquxs.info/

颜家大门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小厮与丫鬟各自站在两边,看得出来,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是新做的。颜素问隔着帘子瞄了一眼,对顾长风道:“这颜家如今是由谢姨娘管着了。” “嗯。”顾长风低应了声,他对颜家内宅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若是可以,我宁愿直接去见祖母,也不愿意见他们这些人。”颜素问放下帘子,有些闷闷的说道。 “因为你那个已经故去的大伯母?” “嗯。”颜素问点头:“大伯母的死,始终是梗在我心头的一根刺。不是因为我讨厌她,也不是因为颜家试图将她的死推在我的身上,而是因为害死她的那个人,不仅是她的至亲,也是我的至亲。颜家,学的是医,救的是人,可如今,有人却用这双治病救人的手杀死了自己的枕边人,每每想到此处,总会觉得不寒而栗。” “颜白术。” “大人也猜到了是吗?”颜素问轻抬眼尾。 “颜家的人,心里也都是清楚的。” “这是更可怕的地方。”颜素问绞了一下手:“以往,我只知人心可怕,却不知人心竟可怕至此。大人,你以后,也会这样对我吗?” 顾长风一愣,看着颜素问的眼睛没有回答,却默默地将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 远远地看见了相府的马车,原本候在门口的一名小厮麻溜的跑进去禀告。 顾长风下了马车,伸手把颜素问扶了下来。 未到府门前,颜白术便领着一众家人迎了出来。 “相爷!” “大伯父!” 顾长风淡淡地回了句,却把颜白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暗中,用眼角余光瞥了下自己的儿子颜炜林,却见颜炜林躬身上前,说了句:“言卿兄,二妹妹,请。” 二人被请去了颜老太太所在的百福堂。 依着规矩,顾长风与颜素问一起恭恭敬敬的给颜老太太见了礼。老太太心里高兴,连连点头。 “知道今日你要回来,一早我就让望秋去门口瞅着。如何,顾家这小子,没欺负你吧?”颜老太太攥着颜素问的手,也不顾大家都在场,就那么问了出来。 颜素问略有尴尬,尴尬里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小害羞。她偷偷瞟了顾长风一眼,低着声音回了句:“相爷他对我甚好。” “甚好还一口一个相爷?” “夫君他对我甚好。” “好就行。你爹娘远在外地,你大伯父与大哥哥他们又要忙于公务,这邺城里能照看你的也就只有祖母了。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做事情又懂得分寸,也能自己照顾自己。按说,祖母是不该挂心的,可到底是嫁到别人家里去了,多多少少的总有些不适应。” “夫君他并未约束孙女儿什么,日常生活,都与在府里一样。”颜素问淡笑着:“婆母人也很好,不会难为我的。祖母,您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怎么可能放心。”颜老太太在颜素问的手背上轻轻拍着,目光却移向了顾长风:“我知你是宰相,是大官儿,可我老太太不在朝堂上,亦没有官阶在身,在我眼里,你也只不过是我的孙女婿。这话呢,我先说在前头,你若是欺负了我这个孙女,我老太太可是饶你不得的。” “是!言卿记下了。” “记下就好,做长辈的,无非就是希望看着你们和和美美,幸福快乐。若是可以,早些添个孩子,也好让祖母抱抱我的重外孙。” “祖母——”颜素问不好意思的轻轻推了推颜老太太。 “害羞了?行行行,祖母不催,你们二人看着办。”颜老太太将颜素问往身边拉了拉。 说了半天的话,颜素问这才腾出功夫来,用目光将站在室内的人都环扫了一遍。此时,男眷们都已经离开了,留在百福堂里的都是女眷。 坐在下首,距离老太太最近的是谢姨娘,紧挨着谢姨娘的是她的小女儿颜沐欣。另外一边坐着的是颜沐桐,但让颜素问奇怪的是,这个往日里最是嚣张的颜家三小姐,此时却安静的犹如空气一般。二人目光相触,颜素问看到的却是她脸上的愁容和病色。 “三妹妹脸色不好,可是有些不大舒坦?” “没有!”颜沐桐赶紧回了一句,紧跟着低头道:“只是昨个儿晚上没有休息好。” “唉!”颜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回来的正好,给你这三妹妹看看。这丫头,已经病了好一阵子了。我让望秋去给她请大夫,她不要,死活都得自己撑着。你瞅瞅,这才多长的时间,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儿。比起你现在的样子,祖母反倒希望你还能跟以前一样,是个蛮不讲理的,嚣张的野丫头。” “过往的事情,都是沐桐不对。”颜老太太这话本是在心疼颜沐桐,可后者却一脸慌张的站了起来,那张消瘦的小脸儿越发的白了。 “咱们二姑娘这性子倒是真的改了,只是这身体,该看也得看,该养也得养。”谢姨娘开口,同时将自己的小女儿拉到了身边:“我虽只是你的姨娘,可到底也还带着一个娘字,这日后有需要的,你尽管遣了丫头去跟我说。有老太太镇着呢,三姑娘心里头不必顾及。” “什么镇着不镇着的,我又不是那神兽。你也是个懂规矩,知分寸的,这颜家交给你当家,我是放心的。”颜老太太是个老人精,岂能听不出谢姨娘这话里藏话:“时候也不早了,炜杰也该下学了,你带着欣儿过去看看。” “是!”谢姨娘起身福了福:“那妾身就先告退了!二妹妹,三妹妹,就请你们多陪陪老太太。” “姨娘慢走!”颜素问起身回了礼,心里却也明白,这是祖母故意将谢姨娘给支出去的。 “去给你三妹妹看看吧。咱们颜家什么都缺,就不缺这些药材。你去看看,看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望秋。我自个儿的孙女,我都是疼的,那个病了,都是要我命的。” 颜老太太一番话,却叫低着头的颜沐桐红了眼圈儿。 十五岁,搁在上辈子,她也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女孩子。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却经历了失身、禁足、丧母等种种变故,心理崩塌,也是难免的。虽说颜沐桐的遭遇,都是她自找的,可看着她如今这副病怏怏,谨小慎微,受惊过度的模样,颜素问心里难免也有些自责。 若是当初……算了,若是当初她手下留情,今日站在这里可怜巴巴的那个没准儿也就变成是她了。 颜沐桐是个孩子,她也不过才刚刚满十六岁而已,灵魂再成熟,终究都是外人看不见的东西。 颜沐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说白了,她得的是心病,是心中恐惧,郁结所致。这老话都说了,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可她犯病的根源是什么呢? 失身? 不,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依旧的嚣张跋扈,只不过更恨了她一些。 禁足? 事实上,她被禁足的日子并没有多久,且禁足期间,依旧能在她自个儿的小院子里活动。 丧母! 颜素问忽的想起祠堂会审那日,颜沐桐的神情也如今日这般萎靡。她一边诊脉,一边凑近了颜沐桐的耳朵,轻轻问了句:“三妹妹这心病,可是因为大伯母的死?” 不出意外的,颜沐桐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那日祠堂会审时,你一直低着头,是因为你知道大伯母的死其实与我没有关系的对不对?你知道凶手是谁,你也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你娘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颜沐桐一脸受惊的模样,并且快速用手捂住了耳朵。 颜老太太的脸也迅速沉了下来,她示意望秋支走了所有的丫鬟,随后走到颜沐桐身边,将她揽进了怀里:“好孩子,别怕,一切都有祖母为你做主。” “祖母,桐儿怕,桐儿真的好害怕!” 颜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沉沉地出了口气道:“这里只有祖母和你二姐姐,说吧,那日,你都看到了什么?” 颜沐桐窝在颜老太太的怀里摇头。 “是不是你爹?那个人,是不是你爹?”颜老太太连着问了两声,颜沐桐慢慢抬起头,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颜老太太的脸:“祖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祖母不喜欢你的母亲,不是因为她出身商贾,而是因为她做事从不顾及她颜夫人的身份,不顾及我颜家的脸面。祖母知道你心里有疑问,说祖母既然不在意你母亲的出身,又为何总是拿你母亲的出身说事情。可你想想,祖母若是不拿这个,还能拿什么?说祖母瞎了眼,说你母亲压根儿担当不起颜家主母的责任,说让你的父亲休了你的母亲?她若是个有心劲儿的,就该反省,就该努力做好,来打我这个老太太的脸,让我知道我说的都是错的,我厌恶她,嫌弃她也都是错的。她努力了,也用了心了,可做的都是偏的。再加上,她一手将你和你的姐姐折腾成那个性子,祖母心里自然也就更不喜欢她了。可是桐儿,祖母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让你的父亲杀了她。” “祖母……你父亲那样做,必然也是因为颜家,也是因为你们的前途。可他错了,那样做,错了!” 第113章 目击 http://.biquxs.info/

“祖母……为了颜家,我娘她就一定要死吗?” “如果祖母事先知道,一定不会让你父亲那么做的。”颜老太太叹了口气:“其实,咱们心里都明白,你娘的病,是心病,好不了的。就算你父亲不动手,她也活不过这个春天。可你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倘若只是放任不管,她难保不会在临去之前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她秦婉茹一人,而是咱们整个颜家,甚至是整个邺城里姓颜的人。祖母这么说,你可明白?” 颜沐桐闷着头没有吭声,因为她不知道祖母说的这些话究竟是对还是错,她只知道,这个颜家,不像她起初想象的那样。每个人都会成为受害者,每个人也都会成为凶手。 “二姐姐,如果我将我看到的事情告诉你,你能不能请求相爷帮我离开颜家。”颜沐桐小心翼翼地求着颜素问。 颜素问点了点头。 颜沐桐抿了下嘴,抬头又看了看颜老太太,这才低声道:“在祠堂上,二姐姐并未撒谎,是我与大哥哥一前一后去的宁心斋,也是我与大哥哥一道请求她去给娘看病的。大哥哥自小在祖母身旁长大,与爹爹的关系,实属一般,他不喜娘亲,却也不妨碍他孝顺娘亲。他去宁心斋找二姐姐,一定是他自个儿的主意。” “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姐姐听出来了是吗?没错,是爹爹让我去宁心斋找的二姐姐,他还要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二姐姐给请来。那时,我忧心娘的病情,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爹爹让我去,我就去了。不管是因为我的缘故,还是大哥哥的缘故,二姐姐到底都是来了。” “是你父亲让你去请的你二姐姐?”颜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得凝重起来。 “事到如今,桐儿不敢说谎。”颜沐桐轻轻摇头:“因是跟大哥哥一起的,所以将二姐姐请到娘亲房中之后,我便退了出来去告诉爹爹。爹爹当时在书房看医书,听见二姐姐来了,就放下医书去了娘亲的院儿里,我跟在后头。我们听见房内,二姐姐在与娘亲说话,大哥哥也在的。我虽不喜欢二姐姐,却也听得出来,她说那些话,是为了刺激娘亲让她好好治病的。二姐姐,并不希望娘亲死去。” “之后呢?” “之后爹便找了个理由,将我支开了,可我担心娘亲的病,并未离开。爹爹他,不知道。”颜沐桐稍稍沉默了会儿:“再后来,二姐姐出来了,大哥哥也出来了,我听见大哥哥吩咐小厮去抓药,大姐姐离开娘的院子就到了祖母这里。” “不错,你二姐姐当时是来了我这里。” “大哥哥跟二姐姐离开之后,爹就进了娘的屋子,我悄悄跟着,就站在门外。我听见爹跟娘说话,还让娘吃药。娘不肯,歇斯底里的,可她拗不过爹,还是吃了。过了好一会儿,爹爹才出来,看见我在院子里站着,脸色变了变,就让下人将我带回了我的院子里。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娘亲过世的消息。我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大哥哥的医术是跟爹爹一样厉害的,二姐姐给娘看病的时候,大哥哥就在现场,那药方也是他交给小厮去抓的,所以娘一定不是二姐姐毒死的,是爹,是爹给娘吃的药有问题。” “所以,你才在那日祠堂上保持沉默,不言不语。” “我娘死了,是我爹杀的,我要怎么说?”颜沐桐的眼圈儿更红了:“就算我说了,有人会相信吗?爹是御医,就连大哥哥的医术都是爹教的,他给娘吃的一定不是寻常的毒药。我没有证据,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你不说是对的。”颜素问轻轻抱了抱颜沐桐,“就算为了颜家,你也不能说。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知道二姐姐是被冤枉的,但我不敢为二姐姐说一句话。好在,相爷来了,二姐姐也被从祠堂里带走了。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我碰见了爹,他冲我招招手,将我带去了书房。他问我,那日到底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爹的脸色特别吓人,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就算你听到了,看到了,也要装作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倘若你说出去一句,我就让你去地下找你娘。” 颜沐桐的精神一下子崩了,她泪眼汪汪的看着颜老太太,“祖母,我是爹的亲生女儿啊,就算他再不喜欢我,再觉得我讨厌,我都是他亲生的女儿啊。” “祖母知道,祖母不会让你出事的,更不会让你父亲动你一个指头的。” 颜沐桐凄恍的摇着头:“祖母你拦不住爹的,你没有看到他当时的眼神,就跟想要生吞活剥了我一样。从那天之后,我就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见人,就不见人。我让自己当瞎子,当聋子,当哑巴,可爹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他总是盯着我看,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祖母知道了,我也知道了。大伯父他总不能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就把我和祖母一同给杀了吧。” “二姐姐以为他不敢吗?”颜沐桐反问,跟着苦笑:“他敢的,他为了他自己什么都敢的。祖母和二姐姐知道二叔跟二婶当年为什么要离开邺城吗?因为爹,都是因为我爹。” “你说什么?”颜老太太抓住了颜沐桐的手:“桐儿,你把话给祖母说清楚。” “是我娘告诉我的。”颜沐桐蹲在地上:“那时,爹和二叔都是御医,但爹的医术,实际上还没有二叔的好。当时,宫里头有个得宠的妃子病了,爹和二叔奉命去给那个妃子诊病。那个妃子,一眼就相中了二叔,爹反倒成了旁边陪衬的。于是,他故意在写药时,写错了两味,连笔迹都是仿照二叔的。事后,二叔被降罪,被从太医院赶了出来,爹虽然受了牵连,却因为将功补过,反而得了那妃子的信任,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位置高了,未必就是好事。”颜素问自小在颜家庄长大,她看得出来,她那对儿爹娘并不贪慕邺城的荣华富贵,也不看中在仕途上的高低成就,他们很享受在乡下的日子。“况且,这宫里传出来的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咱们听一听,也就是了。我相信,我爹跟我娘,当初离开邺城,不是因为大伯父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待在这个地方。” “二姐姐是不相信我说话的话吗?” “三妹妹说的,我自是相信的,只是……眼下信不信这个,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倒是三妹妹你,有何打算?” “我想离开邺城,离开颜家,我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颜沐桐咬着唇瓣:“我恨透了这个地方,也恨透了这个身份。什么颜家小姐,我做烦了,也做腻了。” “你既不愿意在颜家待,那就学着你的二姐姐,出阁吧。”颜老太太叹了口气,将手伸到颜素问跟前,让她扶着回到座上去。 “这桩亲事,也是早就定下的。”颜老太太看着颜沐桐:“李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却也是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祖母打听过,你那未来夫婿李赟是个本分老实的人,你嫁过去,他必定不会难为你。” 颜老太太说的这个李赟,颜素问是知道的。那日,颜沐桐出事之后,颜老太太便做主为她安排了这门亲事。因李家不是官宦人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颜沐桐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也就搁置了下来。本以为旧事重提,颜沐桐仍是不愿意的,没想到她却起了身,冲着颜老太太福了福,说了句:“桐儿听祖母的。” 颜素问私下问过望秋,也向她打听过这里赟的为人,知道他是个靠谱的,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后,她悬着的那颗心,也就放下了。李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家人勤勉,算是小有富足,颜沐桐嫁过去,虽享不了大福,却也吃不了什么苦。 在颜老太太这里用过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顾长风就带着顾云飞过来接人了。回程的马车上,颜素问将颜沐桐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顾长风,并且借机打听起当初她爹娘被迫离京的真相。 “成妃的事情我知道,她也的确因病召见过当时还是在太医院任职的颜白术以及你的爹爹颜白青。可你爹爹没那么傻,你大伯父在药方里动了手脚,他岂会看不出?药方被动过了,药却是他亲自煎的。” “这么说,成妃当日并没有因为吃错药而产生什么不适?” “自然没有,况且她那病,根本也算不上是病。”顾长风深看了颜素问一眼:“你可知,那成妃进宫前与你的大伯父是什么关系?” 第114章 成妃 http://.biquxs.info/

“你可知,那成妃进宫前与你的大伯父是什么关系?”顾长风深看着颜素问:“宫中水深,指的并非后宫争宠多爱,而是每一个争宠的嫔妃后面都捆绑着一方势力。” “我大伯父跟成妃是一伙儿的?” “不!”顾长风否定:“成妃是文平王的人。” “文平王又是谁?” “算起来应该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先皇在位时,这个文平王不显山,不露水,从明面上看就好像是闲居在外的一个闲散王爷,可暗中悄无声息的布局,一心一意的想要谋反。成妃是他布在邺城的一颗棋子,只是这颗棋子,出了点儿偏差。” “偏差?跟我大伯父有关?” “她喜欢上了你的大伯父。” “成妃喜欢我大伯父?”初听此话时,颜素问只觉得诧异,可一会儿功夫,她就自己消化掉了。若是现在的大伯父,宫中那些貌美的妃子们自然是看不上的,可往前推十年,十五年,他大伯父在邺城绝对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翩翩公子。 “成妃的生父成几万原只是一个边陲小官,在文平王的刻意安排下,他从边陲到了邺城。到了邺城的成几万仍然是个小官,可越小的官,做起事情来就越是方便。成几万在邺城的那几年,没少给文平王递送消息,帮帮小忙,而在他接触的那些人里就有你们颜家的御医以及您的大伯父颜白术。” “我听府中的人提过,说我大伯父年轻的时候颇得姑娘们的喜欢,若非如此,我那个大伯母秦婉茹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嫁给他,结果却落得个不得善终。” “成几万与颜家有接触,成妃难免也会跟颜家有接触,而当时的颜家,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岳丈大人和你的大伯父。” “我爹的脾性我最是了解,这世上,能降住他的大概也只有我娘了。” “岳丈大人的确不喜这些交际应酬的事情。”顾长风简单做了个总结:“成妃爱慕你的大伯父,但你的大伯母却是心有所属,只不过情深缘浅,最终还是错过了。随后,成妃入宫,成了皇家的人,对你大伯父的那份心思自然也就藏在了心里。为成妃看诊的事情,既有成妃的私心,也有你大伯父的刻意安排。” “好在我爹娘运气好,否则今日哪里还有我坐在这里与大人您说话呢。” “大人?” “是老公,是老公。”颜素问有些后悔,后悔成亲当夜告诉他“老公”这两个字。若是上辈子,老公老公的叫着自然亲昵,可现如今,穿的是古衣,看的是古风,就连乘坐的都是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坐在这里面,叫着老公,越叫就越觉得别扭。 “咱们商量个事儿呗?”悄咪咪的往顾长风身旁挪了挪:“老公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于亲昵了,坐在这马车里叫着,总觉得有些别扭,若是一不小心被外人听了去,还不知生出怎样的联想和波折来。” “所以呢?” “叫相公或者官人?”刚一出口,颜素问就觉得压根儿处有些酸。 哎,果然是灵魂跟身体不配套,这正儿八经的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像是唱戏似的。 “叫我言卿或者阿言吧。”顾长风瞧出了她的别扭,轻轻合眼:“往后出了门,我也只唤你素素。” “生气了?”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更好些。”顾长风刚刚合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你跟着我,在邺城尚不能安稳,若是日后去了别的地方,兴许会碰见更多的危险。我若还是执意称呼你为夫人,无疑是将你置于生死之中。叫你素素,反而安全些。” “言卿。”颜素问轻轻唤了声:“谢谢你!” “你与我还要说这个谢字吗?”顾长风看了颜素问片刻,慢慢地收回目光,微微抿紧了嘴角:“我心里明白,你嫁给我,旁人看到的只是你风光与荣耀,却看不见你与我在一起时要承担的危机与风险。你既是我的夫人,我便理应护你周全。” “我也会护着你的。”颜素问轻声道:“哪怕我只能护你一点点,我也会尽力护着你的。” “好!”顾长风轻轻应着,将颜素问圈到了怀里:“以后,若是没有我陪着,颜家你还是尽量少回。若是想你祖母了,告诉管家一声,他会为你安排的。” “你放心,我没事的。以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尚能护自己周全,现在知道了,旁人就更别妄想着能动我了。对了,那个文平王和成妃最后怎么样了?” “文平王谋逆,被处死。文平王府也被抄家,府内众人流放的流放,遣散的遣散,如今还活在世上的,怕是没有几人了。成妃因为自己的愚蠢,在文平王起兵之前就被先皇打入了冷宫,因祸得福,倒是躲过了一劫。先皇驾崩后,那些生前受宠的嫔妃都入了皇家寺院,那些不受宠的,被关在冷宫里的反倒是得了自由,在新皇登基后,就被遣散出宫了。” “成妃也出宫了?” “嗯。” “回了她的娘家?” “不知。” “不知?” “她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与皇上都曾派人追查过这个成妃的下落,但一无所得,她就像是凭空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女儿不见了,她的爹娘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她爹娘死了。” “死了?” “成妃被打入冷宫之后,他爹成几万就自动请罪辞了官职。在携家眷回乡的路上,遭遇匪徒,全都被害了。” “官员被杀,朝廷都不追查的吗?” “自然是追查的,可没等查处个一二三来,文平王就谋反了。” “成几万的死,会不会是文平王动的手。他既打算谋反,心中必定颇多猜忌,一个解甲归田的小官,一个知晓自己秘密的小官,留着只会成为一块心病。” “是与不是,都已经无从追究了。” “若真是文平王动的手,成妃的失踪就有迹可循了。” “我会让云飞去查的。” 颜素问点头,少许沉默之后,隔着帘子问起了之前那孩子的事情。 “跟夫人预想的一样,杀死那孩子全家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孩子的爹。” “人找着了?” “找着了,就在距离他们家不远的那处赌坊里。”顾云飞撇了下嘴:“那孩子的爹,是个赌徒,且还是那种赌疯了的赌徒。他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之后,就打起了孩子的主意,想要把一双儿女都给卖了。死在灶房里的那个老妇人是生他养他的娘,死在卧房的是他的娘子和亲生女儿。” 顾云飞叹了口气:“若不是顾着爷跟夫人,我铁定拿刀削了那混蛋的脑袋。” “他承认了?” “承认了,而且还是一副自个儿没错,全都是别人错的模样。捕快拿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的,说是他老娘骂他不是东西,说是他家娘子拦着不让他卖孩子。他说了,是他老娘先不顾及的母子情分,是他娘子不要的夫妻情分,他也是被逼急了,这才起了杀心。完了,他还说没想着把女儿一起给杀了,毕竟留着女儿还能卖钱。可那丫头,见他想要杀死自己的娘亲,愣是冲上来,对着他的虎口就是一嘴,咬的血都出来了。他心里一恼,干脆把她也给杀了。小儿子,他倒是没舍得,但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了,打算先到赌场去去霉运再回去接着找。” “果然是个混蛋,要知道是这么个东西,我就先不回府了。”颜素问咬了一下后牙槽:“我跟你去赌场,看我不毒死他。” “夫人威武。”顾云飞隔着帘子拍马屁。 “这种混账应该活不了吧?” “夫人放心,已经交代过了,绝对活不了。” “他死了也就死了,只可怜了那个孩子……对了,那孩子你交给谁了?” “夫人放心,属下已经安置妥当了。这城内有个地方叫做慈云堂,是专门收留照顾这些孩子的。我呢,没直接出面,而是将孩子交给了衙门的人,由他们负责送到慈云堂。另外,也让捕快给慈云堂的管事儿递了话,让他们好好照顾这孩子,日后咱们得空了,也能过去看看。” 慈云堂,听顾云飞的描述,很像是她上一世的孤儿院。她自小家庭幸福,没有去过孤儿院,也不知道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是如何生活的,但光是想想就知道,那么多的孩子,想要各个都得到照顾,得到庇护,是不可能的。 “稍后你再送些银子过去,要散碎的那种,不要太多。”颜素问稍微想了一下:“我虽没有去过你口中的那个慈云堂,却也大概能够想象的出那是什么地方。给管事儿的一些银子,托请他一定要善待这个孩子。那么小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爹爹杀死祖母,杀死娘亲和姐姐,他内心一定很煎熬,也一定很痛苦。他年纪小,不会说,也不懂得怎么说,若是没人照看着,只怕将来会生出别的事情来。” “夫人考虑的是不是有些远了?”顾云飞挠了挠头。 “是有些远,但明知道可以改变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去做呢。”说着,她叹了口气:“我们既遇见了这个孩子,就说明我们跟他之间是有缘分的。既有缘分,就该适当的帮一帮他。” “那咱们多给一些银子?” “不,不能多给。人心都是贪的,也不会善用轻易得来的东西,尤其是银子。”颜素问垂目,看着自己的手:“就先按照我说的办吧。” 第115章 偏袒 http://.biquxs.info/

相府门前停着一辆十分扎眼的马车,马车旁还立着一排身着宫装的侍女,后头还站着几名小太监。 “宫里的?”颜素问将手递给顾长风时,看到了他有些不悦的脸,紧跟着也将目光落到了那辆扎眼的马车上。“瞧这阵仗,不会又是那位安平郡主吧。” “不是,这是宫里嫔妃的仪仗。”顾云飞探着脖子瞧了眼:“估摸着是丽太妃娘娘来了。” “丽太妃娘娘?” “爷没有与夫人说过?”顾云飞小心翼翼地瞥了顾长风一眼。 “说过什么?”颜素问将目光移回到顾长风的脸上:“言卿你,莫非还有瞒着我的事情。” “言……”听见这个称呼,顾云飞只觉得喉咙间一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不自觉的,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没敢笑出来。 普天下,敢当面叫相爷为言卿的,大约只有夫人跟宫里头的那位了吧。 “没什么重要的。”顾长风淡淡回了句,牵着颜素问的手就往府里走:“无关紧要的人,你若不想见,直接回了就好。” “是来见我的?”颜素问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顾长风刚刚那句话里隐含的意思。可是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宫里头的娘娘为何要见她。难不成,是因为她运气好,做了这宰相府的夫人? 心里头七上八下,有些忐忑,于是趁着顾长风不注意时,悄悄回头问了顾云飞一句:“这丽太妃是什么来头?不会是安平郡主的靠山吧。” “算是,但也不算是。”顾云飞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母亲出身将门,这个你知道了。”顾长风停下脚步,给顾云飞使了个眼色,后者知趣的停在了原地。 “第一次来相府时,祖母特意与我说过婆母的事情,因此知晓一些。” “我的外祖父曾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外祖母亦是个能提枪上马,破阵杀敌的女中豪杰,可想而知,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母亲自然与京城里的这些闺阁小姐们不同。她虽嫁给了我的父亲,但骨子里,还是肆意洒脱的。旁人只知,我外祖父与外祖母只生了我母亲一人,却不知,我外祖父还收养了一个义女。” “丽太妃?” “嗯。”顾长风点头:“她的生父曾是我外祖父麾下的一员前锋,亦在战场上数次为我的外祖父挡刀的知己心腹。在他阵亡后,外祖父前去抚慰他的家人,才知他曾与一名欢场女子生下一个女儿。那名欢场女子在得知他阵亡之后便回到青楼重操旧业,将年幼的女儿丢弃在家中,让其与身患重病的老人相依为命。我外祖父心中不忍,便将她收做义女,养在将军府里,吃穿用度,均与我的母亲一样。” “可是她后来做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惹得言卿你在提及她时,神情不悦。” “母亲与父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长风抬头,远远的看着顾老夫人居住的院落。 “我还以为公公与婆母是自由恋爱呢。” “自由恋爱?” “就是两个人偶遇,然后彼此对上眼,一见钟情,互许终身的那种。”颜素问解释着。 “傻丫头,你以为人人都能如你我一般吗?”顾长风摇头,“外祖父与外祖母虽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可边陲小镇,将军府邸的大小姐,也不是人人都敢觊觎的,况且母亲十几岁就跟着外祖父母上阵杀敌,虽是女中英豪,却未必是内宅良配。那些个凡夫俗子,既不愿,也没胆子去将军府里提亲。眼瞧着与母亲同龄的姑娘都已经做了娘亲,外租父母便开始为她择选良配,选来选去,就选中了我的父亲。” “公公必然是婆母的良配。” “是,父亲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不是那种酸腐的读书人。他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胸中却装着大魏的万里河山,向往着金戈铁马,草革裹尸。母亲,虽出身将军府邸,却也不是狂傲无理的大小姐,她既能上阵杀地,也能吟诗作画,甚至父亲的衣衫鞋帽都是她一手缝制。” “难怪他们能生出像你这般优秀的孩子来。”颜素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唉,比起婆母,我当真有些一无是处。言卿你,娶了我,是不是很委屈?” “傻瓜!母亲自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可你也不是我随随便便就娶回来的。” “也是,像婆母那般厉害的人物,几百年才可能出那么一个。我何其有幸,做了你们顾家的儿媳妇。”颜素问笑眯眯地:“讲了半天,说的都是婆母的事情,丽太妃呢,她究竟做了什么?” “母亲出阁,自然要从边陲入京,她便央求外祖父母允她一路陪伴,谁知她竟对我的父亲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好在,父亲立身极正,对母亲亦是情有独钟,她盘算落了空,自是无颜再在顾家待下去。” “那她又是如何进的宫?” “她背着外祖父母,认了旁人做爹,又以那人的女儿的身份进宫择选,靠着自己的容貌与心计,先是成了丽妃,跟着成了丽太妃。” “先皇的妃子不是被遣散的遣散,入皇寺的入皇寺吗,怎么这丽太妃还能住在宫里?” “因为她生了一个儿子。”顾长风解释道:“先皇薨逝的时候,她那儿子刚刚落地,先皇心中不忍,便特许她不用入皇寺为自己祈福念经。安平入宫之后,也由她养在跟前。这宫里,除了皇太后,也就只有她这个丽太妃是先皇留下的老人了。” “我还以为先皇没有子嗣呢。”颜素问小声的咕哝。 当今皇帝并非先皇的亲生子,乃是过继到皇太后名下的。因此,在先皇薨逝,新帝登基那段时间,藩王作乱,很是闹腾了一阵子。 “在丽太妃生下那个孩子之前,先皇只有公主,没有皇子。”顾长风解释着:“即使有了这个皇子,依着丽太妃的脾气秉性,她的儿子也难当大任,承载不起我大魏的万里江山。” “但愿丽太妃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自然有别的想法,只是我与母亲都不屑于理会罢了。”顾长风冷哼一声:“你若想见,便去见见,若是不想,直接回了就是,母亲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迁怒于你的。” “既有言卿你的这句话在,我去见见又有何妨。总不能让人小看了我,也小看了你,觉得你堂堂宰相大人娶了个不懂规矩的女子入门。” “我知我没有娶错人就是了,旁人怎么想的,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颜素问心中感动,伸手抱了抱顾长风:“我在乎,日后,我得给你挣足了面子。” 刚回到房中,换了衣裳,顾老夫人那边的丫鬟就来传话,说是宫里的丽太妃娘娘来了,想要见见少夫人。同时,丫鬟也留了别的话,说是少夫人今日回门,若是觉得累了,可以不用过去。 果然是母子,袒护她的心和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婆母如此袒护,颜素问又岂能让她失了面子,不光理了衣衫,还佩戴了相当分量的头饰,佩饰,然后精神十足的随着丫鬟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儿里。 “素问过来了。今日回门,可曾去看了你的祖母?” “去看了,祖母一切安好。”颜素问柔声回着,先向顾老夫人福了福,之后才将身子转向那个身着靓丽宫装,姿容艳丽,眼眸里始终带着几分算计的妇人。 “这位是丽太妃娘娘。” “太妃娘娘。” “过来让我瞧瞧。”丽太妃似笑非笑的盯着颜素问,似在努力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你就是风儿新娶的那个夫人吧?听说,你是御医颜家的二小姐?” “是!”颜素问乖巧的回着,整个过程,始终都没有抬头去正视丽太妃探究的目光。 颜素问的乖巧,是装出来的,不去看丽太妃却是刻意的。在摸不准丽太妃的真实意图之前,她亦不能让丽太妃揣摩出她的真实性格与隐藏的那些心思。 丽太妃见颜素问乖巧地走到了自个儿跟前,妆容虽精致,但面容里依旧带着年少女孩儿的青涩。福身行礼时,亦有些小心翼翼,很是符合她之前得到的那些信息——顾家的这个儿媳妇,是生在乡野,长在乡野的。 她的出身,亦是不好的,对于这些小心翼翼,更是熟悉的很。想到此处,便温和的一笑,从旁边拿过一串珠子搁到了颜素问的手上:“我与你的婆母乃是异姓姐妹,按照规矩,你得唤我一声姨娘。以后,若是没有外人在,你只管叫我姨娘。丽太妃,是给外人叫的,也是给外人听,外人看的。” 丽太妃顿了顿:“你与风儿成亲时,我在宫内,身不由己,亦不能出宫来为你们祝贺。这串珠子,是我晋封妃位时,先皇所赐。今日,便转送给你,希望你与风儿夫妻和睦,和和美美。” 颜素问先是抬头看了顾老夫人一眼,见她点头默许,这才收下珠子,福了福道:“谢太妃娘娘恩赏。” “你这孩子,怎么还一口一个太妃娘娘呢。”丽太妃摇摇头,用略带着抱怨的语气与顾老夫人道:“姐姐你看,你这儿媳妇是不是故意要跟我生疏呢。” 第116章 江璃 http://.biquxs.info/

“太妃误会了,素问不是故意要与你生疏,而是原本就与你不熟。”顾老夫人低头饮了口茶,淡淡的道:“你是地位尊重的丽太妃娘娘,她是官员的命妇,与你生疏些,我不觉得有什么错。” 丽太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是挤出一抹笑来,“姐姐是还在怪罪妹妹吗?” “民妇不敢!”顾老夫人嘴上说着不敢,实则连记眸光都没闪过。 “当年的事,的确是妹妹的错。妹妹那时年轻,考虑事情难免不周,做下那样的事情,惹得爹娘与姐姐恼怒也是自个儿活该。可时过境迁,爹娘也都不在了,妹妹就算心中懊悔,也不能叫时间倒退,重来一回。况且那时,妹妹在意的并非是姐夫,而是舍不得姐姐你,这才一时糊涂的。”丽太妃说着,竟抹起眼泪来:“是,如今我的确是顶着一个丽太妃的头衔,可里头的苦楚,外人不清楚,姐姐难道还不知道吗?当年,我迫于无奈认贼作父,却又被他当做礼物送给先皇。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强颜欢笑。我是的了些尊崇,规规矩矩的活着,也能一世衣食无忧,可是姐姐,年少守寡的心酸是常人能忍受的吗?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儿,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先皇,若是搁在民间,那就是个没爹的孩子。这些年,他受到的冷落与白眼,不比我这个当娘的少。我知姐姐怨恨我,我也知是我活该,可你我多年的姐妹情谊,姐姐当真不要了吗?” “你若真当我是姐姐,你若当真还念着往日的旧情,就不要想着法的将我的儿子拖进你们皇家的泥潭里去。”顾老夫人将话说到了明处,丽太妃的神情越发的尴尬起来。 若不是她的儿子做了当朝宰辅,又是新君的左膀右臂,她才懒得出宫与她认什么姐妹情。丽太妃心里恼恨,可脸上,还得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她抿了抿嘴,对着顾老夫人道:“姐姐多虑了,妹妹从未做过那样的打算。” “即便你做了那样的打算也是无用的,我自个儿的儿子,我心里清楚。” 话说到这里,丽太妃已然已经坐不住了,她低眉想了会儿,起身道:“宫里有规矩,我不能在外头待太久,日后寻了空再过府探望姐姐。在姐姐心里,我是宫里的丽太妃,可在妹妹心里,姐姐永远都是姐姐,而不是宰相府里的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看了丽太妃一眼,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波澜与情绪。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被丽太妃这几句话给迷惑,但现在,她的眼睛是亮的,心是明的,她不动嘴她就知晓她心里做的什么打算,动了嘴,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她这心里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素问,你去送送丽太妃。” “是!”颜素问低头福身,继而转向丽太妃:“太妃娘娘,请!” “风儿他对你好吗?” “好!”不管丽太妃如何试探,颜素问都只是乖巧的答那么一个,两个字,让丽太妃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丽太妃的车辇走了,颜素问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却一头撞在一具温热的胸膛里。抬头,看见顾长风的眼睛,她轻轻唤了声:“言卿?” “她可有难为你?” “有母亲在,她不敢的。”颜素问扬着眉,想起方才顾老夫人袒护自己的那一幕,心都是暖的。 “她还会再来的。”顾长风看着那双透着神采的眼睛:“母亲是块铁板,她踢不动,但你这里,或许是个契机。” “是吗?”颜素问反问:“那就试试看吧。” “你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我背后不是还有你与母亲,还有整个相府嘛。除非,言卿你不打算护着我了。” 她变了? 尤其在她念着“言卿”那两个字时,不像以往叫“大人”那般的小心翼翼,处处透着距离与疏离,而是婉转的,带着一丝丝的魅态,勾得他心头痒痒的。 强压下心头的那股悸动,他伸手揽住她,轻轻说了句:“累了吧,回房休息。” “言卿要去哪里?”颜素问本是随口问的,却见顾长风脚步一顿,揽着她肩头的那双手又紧了些。“我不是要打探你的行踪,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你,毕竟是宰相,总不能一整天的都待在府里陪着我吧。” “不用解释,我知你是随口问的。”顾长风捏住她的下颌:“但下次,不许再随口问。” “哦?” “你是我的夫人,你有权过问我的去留,也有权知道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顾长风松了手指:“放心吧,这些日子我都会在府中陪着你。宰相,也只是普通的一个官职,底下的那些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若真到了需要我时时刻刻盯着,大魏距离消亡也就不远了。” “小心隔墙有耳。”颜素问伸手捂住了顾长风的嘴:“那两个字,岂是能随随便便说的。” “我相府有隔墙,可这耳朵都是自己的。”顾长风轻勾唇角,跟着打了一个响指,四处的院墙上,院墙后面竟然呼呼啦啦多出许多的白衣、黑衣人来。只一眼,那些人便都有消失了。 暗卫? 影子卫? 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监视! 颜素问有些发蒙,呆愣愣地看着顾长风,半天都没有说话。 “吓着你了?”顾长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原本是没有这么多的,可你来了,我总得想法设法的护着你吧。” “这些人都是……”颜素问看着顾长风,没等他点头,就靠在了他怀里:“我们新房那里,不会也布置了这么人吧?” “没有。”顾长风淡淡道:“有他们在,这世上,很难有人能走到新房那里。” “一个都没有?” “新房那边没有,书房那边倒是有两个。” “云飞,还有谁?” “江璃。” “听着像是一位姑娘的名字。 “嗯。” “嗯?所以,你身边真的有个姑娘,像云飞一样,跟你日夜相伴,形影不离?”不知为何,颜素问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很舒服,甚至还有些想要发火。 “江璃比云飞跟我的时间还要早一些,因她是女子,不方便跟时时我一起,所以一直是隐藏在暗处的,就跟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属于暗卫。” “她长得好看吗?” “唔?”顾长风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 “除你之外,我从未认真去打量过别的女子。”顾长风说的是真话。 “有时间的话,叫她出来让我见见吧。跟在言卿身边的人,我总得知道,她是谁。” “你介意了?”顾长风终于回过味儿来:“江璃!” “爷!”顾长风话音落,一个黑衣人自半空落下,摆出了一个恭敬的姿势。 同样是黑衣黑面,但身形却与方才的那些暗卫不同。 “你就是江璃?”颜素问极认真的看着她。 眼前的江璃,黑纱掩面,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不施粉黛,就连头发都只用了一根黑色的发带扎起,可仅凭着那双眼睛,颜素问就知那黑纱掩映下的必定是一张倾城之脸。 “是!”江璃回应的同样简洁。 “从今日起,你不必跟着我了。”顾长风开口,手却未从颜素问的身上离开。 “爷?”江璃有些讶异,回应里带着一丝慌张。 “保护夫人,做夫人的影子,不容有任何闪失。” “是!”江璃虽有些不情愿,却仍是迟疑着回应了声。 仅一个犹豫,就让颜素问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名叫江璃的女暗卫喜欢顾长风,而且这种喜欢不仅仅限于暗卫对主人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江璃落地时,脚尖对着的是顾长风,回话时,眼睛看着的也只是他,且在冷淡的目光后,掺杂着一丝别的什么东西。 上一世的时候,她一心一意的钻研医术,既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谈恋爱,可上学的时候,还是看了几本烂俗的,女下属喜欢男上司的情节也是有的,可人家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她苦恼的想着,却听见顾长风在耳朵旁说了句:“将你的面纱取下让夫人看看你的样子。” “是!”这一次,江璃没有再犹豫,而是直接动手将遮在脸上的黑色面纱取了下来。 面纱后面,果然是一张倾城的脸,甚至比颜沐芸,比白家大小姐还要美丽几分。再加上她暗卫的身份,这种美丽就更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颜素问抿了抿唇,抬头,想要暗暗观察一下顾长风的反应,目光却直接迎上了他的。 “你不看江璃,看我做什么?” “你不心动吗?”猝不及防的,毫无准备的,她竟在他注视的目光下,直接将心里想着的话给问了出来。 “心动什么?” “江璃啊,她长得那么好看,连我一个女子看了都有几分心动。她日日跟在你身旁,你难道就没有心动过?”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从未认真的看过她。” “那现在呢?” “没有感觉。”顾长风将视线落到江璃的脸上,又在对方有些期待的目光中倏地收回:“若是见了好看的我就要心动,我宰相府里,怕早已经塞满了人。况且,再美丽的容颜,都有消失的一天,我又何必对这些美丽的皮囊心动。” “你,还是男人吗?”颜素问很认真的问。 “是不是,我会向你证明的。”顾长风一下子将颜素问抱了起来。 第117章 太后(上)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被压得半天喘不过气,她努力地推了推顾长风,趁着他身体稍离之时,赶紧喘息了两声。可紧跟着,耳边的话却叫她一下子红了脸颊,连带着将头也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他说的是:“夫人这是欲迎还拒,故意诱惑为夫行凶的吗?” “相爷耍赖!相爷可还记得自个儿的承诺?” “为夫自然记得,可若是夫人逼迫,为夫也只能乖乖顺从。” “相爷这么说,不违心吗?”颜素问生怕被他给吃了,急忙将脸从他的颈窝里抬起来:“我的意思是,不熟的果子,强行给摘了,入口也是酸涩无味的。” “不熟的果子?”顾长风盯着颜素问的那张脸,随即目光向下,挑剔般的扫了扫:“的确是不太熟的。” “唰!”颜素问的脸,变得通红发烫。明明这话是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可经由一圈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多了几分暧昧,让她的心禁不住乱跳起来。 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顾长风伸手捏了捏,正思索着要不要就此“摘”了她,恼人的敲门声却经由外面传了进来。 “谁?” “爷,是属下。”顾云飞的声音里夹带着急促:“太后娘娘病了,皇上传密旨,让爷带夫人进宫。” “太后娘娘病了?”顾长风停下所有的动作,起身。 “是,宫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是来传密旨的是谁?” “是李公公。” “知道了,回李公公,我与夫人稍后进宫。”顾长风伸手,将还躺在床上的颜素问给拉了起来。 颜素问迷迷糊糊地问了句:“谁是李公公?” “李三德,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算是太后娘娘的心腹,自太后进宫做嫔妾时便在跟前伺候。皇上继位后,太后娘娘便将李三德派到了皇上跟前,说是伺候皇上,实际上是为了把控他。” “一个公公,如何能够把控的了当朝天子?” “李三德自然不行,他就是个眼线外加传话的,真正把控皇上的是太后以及太后所代表着的那帮老臣们。” “太后娘娘这又是何苦呢?换了是我,好不容易挨到当太后,我才不管前朝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我呢,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缺什么少什么的,只管让人去问皇上要。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那是你,不是太后。”顾长风点了点颜素问的鼻尖:“我与你说过,但凡进宫的,背后都牵扯着一方势力。太后背后,自然也有她想要依靠,以及想要她庇护的势力。她虽为太后,可皇上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心中有隔阂,也是正常的。” “那皇上的亲生母亲呢?” “死了。” “死了?”颜素问有些讶异。 “在皇上被选定为继位者时,他的生母王太后在寝殿中服了剧毒鹤顶红。毒药,是一个小宫女送去的。那个小宫女在送完毒药回程的路上,失足跌入湖中溺亡,而那个湖,根本不在小宫女回宫的必经之路上。” “皇上没查吗?” “查了,可与之有关的所有人死的死,疯的疯,没死没疯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皇上哀痛之极,却也只能是追封自己的生母。” “若是皇上的生母还在,当今太后这心里只怕是更不安稳吧。”颜素问轻轻叹了口气:“我终于知道,自古以来的皇帝为什么都喜欢自称寡人了。”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啊。看似拥有整个天下,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双亲与他是君臣,妻妾与他是君臣,就连子女都与他是君臣。一个君,一个臣,看似只隔了那么一扇门,几重台阶,看心里隔着的又岂是千里万里。” “若人人都能像夫人这般思虑就好了。”顾长风将她揽到怀里:“普天下的人都想坐到那个位子上,可只有距离那个位子最近的人才知道,那个位子是不好坐的。” “相爷的位子也不好坐吧?” “不好坐,硌得慌,所以夫人放心,我会尽快解甲归田的。”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太后患病,不一定是真的,但皇上既派了李三德来传密旨,这个宫你是非进不可了。” “放心吧,我知道如何应对的。” “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顾长风又握了一下:“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一日,太后她……也是不敢随意难为你的。” 太后患病,不一定是真的,但皇上让李三德前来传密旨,这里头必然藏着皇上的深意。 太后的意图是什么,皇上的意图是什么,顾长风没有去揣测,也没有特别叮嘱颜素问什么。在他看来,与颜素问说的越少,她在宫里行走,就越安全。至于别的,他会自己去找皇上,自己去问的。 一踏进太后的寝宫,颜素问就知晓,眼前这位身份最贵的妇人是不喜欢她的。这很好推测,安平郡主因为顾长风的关系不喜欢她,而她此时又站在太后的身边,且站得很近,颇有些祖孙同仇敌忾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基于对安平郡主的宠爱,还是对顾长风本身的忌惮,太后都不可能喜欢她。 太后不喜欢,后面紧跟着就可能是有意的为难。 果然,太后患病这件事,是藏着阴谋的。 好在,她最擅长的便是以静制动。 “太后娘娘,她就是颜素问,就是那个自小与言卿哥哥指腹为婚,接到顾家退亲的帖子后,还死皮赖脸跑到邺城,逼着言卿哥哥娶她的颜素问。” “你就是颜素问?” “民妇颜素问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颜素问,你这是在唱戏吗?哪有人是这么参拜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颜素问乖巧的叩头:“民妇生于乡野,长于乡野,从未进过宫,也从未奢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得见太后娘娘。这宫里的礼仪规矩,民妇没有学过,也不懂,只能是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说些什么。太后娘娘若要因此治民妇的罪,民妇也是万万不敢觉得自个儿委屈的。” “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太后别有深意的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 颜素问,光是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是御医颜家的姑娘。 “民妇不敢欺瞒太后。”颜素问将头垂得更低了。 “你是颜家的二姑娘?”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的。” “可哀家记得,颜爱卿的二姑娘今年才刚刚满十五。” “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妇排行老二,却并非是大伯父颜白术所出。”颜素问稍稍停顿了一下。 “那你的爹娘是?” “民妇的爹爹是颜白青,娘亲是杜若。” “你是白青与若若的女儿?” 一句白青与若若,让颜素问顿时觉得太后寝宫里的风向又逆转的可能。于是,乖巧的抬了下头,顺从的回道:“是,民妇是颜白青与杜若的女儿,自小是在颜家的祖籍颜家庄长大的。因不知这宫里的规矩,若是冒犯了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赎罪,不要牵累民妇的爹娘。” “你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太后冲着颜素问招了招手,站在一旁的安平郡主却有些不高兴了。 颜素问起身,缓步走到太后跟前,轻轻福了福。 “抬头,让哀家看看。” 颜素问抬头,看见一张威严的,却又与想象中有些不同的脸。想象中的太后娘娘,应该是那种满头银丝,即便脸上没有褶子,却也能看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脸。可眼前的太后娘娘,看起来却年轻的很,而且容光焕发,明**人。 “是白青与杜若的女儿,你这眉眼与你娘的一模一样。告诉哀家,你爹娘在颜家庄一切都还好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妇的爹娘在颜家庄一切都好。民妇的爹爹颜白青,在颜家庄开了一间私塾,一间药庐。民妇的娘,与寻常人家的妇人一样,相夫教子,做的也都是寻常妇人们常做的事情。” “你爹居然做了教书先生?”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教书先生,但教得不是能考状元的那种书,而是医书。” “医书,医书,原来是医书。”太后娘娘竟笑了起来:“我就说嘛,白青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教书育人,原来教的都是医书。他那学生呢,可有学成的?” “回太后娘娘的话,眼下,还没有学成的。” “误人子弟,十足的误人子弟。”太后摇着头笑:“不过,若他真把人给教成了,反倒不是哀家所认识的那个颜白青了。” “太后娘娘认得民妇的爹娘?” “认得,自然是认得的。”太后的神情落寞了下去:“你爹曾是宫中御医,虽说这医术凑合了些,但他会变着法的逗人开心。你娘……你娘是在宫里头长大的,也算是哀家看着她长大的。” “民妇的娘是在宫里长大的?”颜素问有些吃惊,她虽知道娘亲杜若做过医女,却并不知晓她是在宫里长大的。 “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吗?”太后徐徐地问。 颜素问摇头:“没有,若是我娘说过,民妇也不至于进了宫还不懂这宫里头的规矩。” 第118章 太后(下)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刚出宫门,就瞧见顾长风一身官衣的站在那里。 四目相对,他冲她喊道:“过来!” 颜素问不敢在太后的宫门口逗留,尤其后面还跟着个虎视眈眈,巴不得抓住她什么把柄的安平郡主,于是不等顾长风的话音落地,就快速的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太后可有难为你?” “没有!”颜素问见顾长风伸手过来,悄悄躲了过去:“这里是皇宫,你我虽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也不好如此亲昵。” “我乐意。”顾长风不顾她的闪躲,愣是抓住了她的手:“你告诉我,太后到底有没有难为你?” “真的没有。”颜素问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刚进去的时候,我的确心有忐忑,因为安平郡主也在,唯恐一句话回错了,就被太后赏一顿竹笋炒肉。可奇怪是,太后在得知我是颜白青与杜若的女儿之后,突然间变得亲昵起来,甚至要我常进宫陪她。” “原来是安平郡主。”顾长风自语道:“安平郡主明面儿上是养在丽太妃跟前的,可私下抚育她,照看她的却是太后娘娘。丽太妃你已经见过了,她是个颇有算计,且心胸狭隘的女人。她不似太后,她有自己的亲生儿子需要照看,对于这个被送进宫来的安平郡主自然不想多耗费心思。” “太后照应的也不是安平郡主,是安平郡主背后的益阳侯府吧。” “夫人聪慧。”顾长风边走边说:“益阳侯虽只是个侯爷,且封地远在益阳,可他在李氏宗族里颇有些威望。不仅如此,益阳侯手里还握着将近十万的兵马,这些兵马,既是益阳侯的底气,也是皇上的忌惮。” “当今皇上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太后娘家的势力又不及当年鼎盛之时,握住了安平郡主,就等于握住了益阳侯背后的李氏宗亲以及益阳侯手中的十万兵马。太后就是太后,丽太妃也只能是丽太妃了。” “那就是个蠢女人,满脑子的算计,却没有一处是用刀正经地方的。”顾长风不屑的冷哼一声。 “这丽太妃当年是靠着什么晋升妃位的?” “运气。” “运气?” “丽太妃入宫时,先皇已经年迈,且宫中多年未曾入过新人。先皇没有留下皇子,只有几位公主,且已经和亲的和亲,嫁人的嫁人。没有皇子,就没有皇储之争,没有皇储之争,那些妃嫔们也就不用耗费心思去争风吃醋,去故意邀宠,对于这个新入宫伺候的丽太妃,自然也就没有放在眼里。一朝恩宠,皇嗣傍身,先皇龙心大悦,便将她封做了丽妃,紧跟着先皇薨逝,她顺顺当当从丽妃变成了丽太妃。” “这真是进宫的早,不如进宫的巧。”颜素问感慨的说着,刚刚说完,就听见安平用娇滴滴的声音唤着:“言卿哥哥。” “言卿哥哥,你当真这么讨厌安平吗?”安平郡主追上来,先是弱弱地唤了一声,待目光看到两人紧握着的手时,嘴巴迅速地抿成了一条线。 “郡主误会了,臣不敢讨厌郡主。” “还说不敢,你分明就是讨厌我,不喜欢我。” “郡主既然知道,又何必追过来再问呢。” “言卿哥哥?”安平郡主似没有想到顾长风会这么直接,眼睛一瞬间睁的大大的,连着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她用手指着颜素问,一字一句的问:“安平到底哪里不及她?言卿哥哥自小入宫,十几岁就陪在皇帝哥哥身边,用的什么功,吃的什么苦,安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时候,言卿哥哥你也不像现在这般对安平冷言冷语,也不像现在这般讨厌安平。安平知道,言卿哥哥你是做大事情的人,所以安平一直很乖,一直不敢去缠着言卿哥哥,安平想着,等有一天言卿哥哥需要安平了,自然会依着宫中的规矩,向皇帝哥哥提亲,将安平风风光光的给娶回府去。” “郡主误会了,自臣记事起,便知自己身有婚约,对旁的女子,亦是不敢多看一眼。” “这么说来,言卿哥哥你是因为婚约才娶她的。”安平郡主的眼里又浮现出一丝喜色来。 顾长风正要回答,颜素问却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郡主说的没错,他就是因为婚约才娶我的。”颜素问故意停顿了一下:“还有,顾家是有家规的,但凡顾家子弟,不许毁约,不许纳妾,即便是正妻亡故,想要续弦,也得经过正妻娘家人的同意。” “顾家有这样的家规吗?”安平郡主满含期待的看着顾长风。 顾长风别有深意地看了颜素问一眼,答道:“有!” “那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因为这是顾家的家规,郡主不是顾家人,自然也就不知道顾家还有这么一条规矩。”颜素问从旁答道,唯恐顾长风又说出什么刺激人的话来。 趁着安平郡主独自消化的功夫,颜素问悄悄拉了拉顾长风的手指,轻轻道了个别,就快速朝着宫门口走去。 待走远了一些之后,顾长风才停下脚步,盯着颜素问的眼睛问了句:“夫人能否告诉我,夫人所说的顾家家规写在哪里?” “心里!”颜素问点点自己的胸口:“你娶了我,我就是顾家的主母,你也说过,往后顾家的事情,都有我做主。那么,就从增加一条家规开始吧。” “夫人确定?” “当然确定。”颜素问点头,随后眼睛微眯着看向对方:“大人,是不是不乐意?” “没有,只是觉得夫人还应该再多加一条。” “什么?” “但凡顾家媳妇,不许毁约,不许合离,但若是夫君亡故,不必经由顾家同意,便可自行寻找新的良人。” “我不会再嫁的。”颜素问抬着下巴:“就算要加,也得等我老了,快要去跟阎君喝茶的时候才能加。” “素问……” “我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身在朝堂,难免危机四伏,况且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可是言卿,我亦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我既选了你,嫁了你,便会一生一世的好好守着你,若你遭逢横祸,我亦不会独自偷生。我,颜素问,生是你顾言卿的人,死是你顾言卿的鬼。” “那你爱我吗?”顾长风压低了声音问。 原本嘴皮子很溜的颜素问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怔住了。她能够确认自己会一生一世的忠于他,能够确认自己可以跟他共担风雨,跟他一起守护一个家,但唯独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爱他。 她不想骗他,也不想违心的回答他,更不想在他等着自己的回答时,什么都不答。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嫁人,也会成为某个男人的夫人,成为某个男人家里的女主人。言卿,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从未喜欢过别人,从未爱过别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感觉才是喜欢,什么样的心情才是爱。所以,你刚刚问的这个问题,我能不能过些时候再回答你。” “好!”顾长风没有强求,但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失望的。 以往,上马车时,顾长风都会早一步,然后伸手将她给拉上去。可这一次,他却站在了她的背后,用一双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然后将她给托举到了车上。 当他的手握紧她的腰肢时,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掌心里的热度。随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若非害怕丢人,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车帘,稳住身形,她只怕会重新跌回她的怀里去。 颜素问是学医的,自然知道,人的身体是有多处不易被人碰触的敏感点的。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没有的,可当腰肢被他握住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本她的腰上藏着她的敏感。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了。”颜素问红着脸,小声的说:“我的意思是,在外面的时候不要这样。” “不要那样?” “不要抓我的腰。” “你的我的夫人,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顾家的夫人。” “我知道,可是……”颜素问瞅着他坦荡荡的那双眼,脸却越发的红了:“可是你碰我这里,我会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病了?”顾长风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没有,我没有生病,我只是……”颜素问头一回感觉自个儿扭捏的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但是言卿,你就听我的好不好。下回,在外面的时候,尽量的不要碰我的腰,也不要再像刚刚那样掐着我,抱着我。你我夫妻,亲近些是没错的,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稍微注意些的好。” “我没有注意吗?”顾长风终于回过味儿来,故意逗弄着她:“夫人你,要不把话说的再明白些,好让为夫知道自个儿是哪里没有注意到。” 顾长风说着,又故意伸手过去,紧握住她的腰,将她扯回到了自己的怀里:“原来,我的夫人,是碰不得腰的。” “你故意的!”颜素问伸手捶他,力道却是轻的。 “此处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顾长风厚着脸皮道:“方才忘记问你,你离开时,太后可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太后说,我娘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埋怨的,然后让我时常进宫去看看,说她年纪大了,越发见不得宫里冷清。言卿,我正想问你呢,我娘与宫里到底有什么牵扯?” 第119章 身世 http://.biquxs.info/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你的外祖母。”顾长风稍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这个外祖母兴许只是名义上的。” “名义上的?” “你去见了,就知道了。”顾长风紧握住颜素问的手:“那座宫城里藏了太多的秘密,有些秘密是能够见天的,有些则不能。聪慧如你,自然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颜素问垂目,看着两人交叠在一处的手,没有吭声。 马车行的很慢,像是故意给颜素问适应以及思考的时间,就在她快要被晃得睡着的时候,车外传来了顾云飞的声音。 “爷,夫人,李府到了。” “到了?”颜素问眼底带着一丝困倦。 “到了!”顾长风抚了一下她的前额,柔声道:“你若是困了,咱们改天再来。” “没事。”起身,深呼几口气,颜素问的目光随即变得清明起来:“我发现,我不适合乘坐这种高规格的马车,因为太舒服,一不小心就容易犯困。” “难道不是因为我?” “哦?” “不是因为躺在我的怀里太过舒服的缘故?” 唔……这男人,怎么能随时随地的说出这种暧昧的话呢,跟他最初的人设一点都不符合。 避开顾长风的目光,将他方才的问话也故意忽略掉,颜素问掀开车帘,从车马上跳了下去。 还好,她看见的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而是一间小小的院子。 “我娘姓杜,为何我外租家写的却是李府?” “因为你的外祖母姓李,这是你外祖母自个儿的院子。”顾长风盯着那个李字:“你外祖母大概是邺城头一个与夫家合离的女子。” “合离?”颜素问出了口气,“瞧这样子,倒更像是休夫。” “差不多。”顾长风一边回着,一边示意顾云飞去拍李家的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露出一张看起来有几分迷糊的小丫头的脸。见到站在门口的顾云飞,小丫头一愣,随即问了句:“你找谁?” “李兰芝可是住在这里的?” “李兰芝?我们家里没有这个人。”小丫头说着打了个瞌睡,紧跟着就要动手关门。 “小宁,门外是谁啊?”另外一个声音从门扇背后传了出来。 “是个男人,来找李兰芝的,可是咱们家里哪有什么叫李兰芝的。”小丫头说着嘟了嘟嘴。 “李兰芝?”那个声音到了门前,“这个名字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提过了。” “小丫头,告诉你家老夫人,说是颜家庄杜若的女儿颜素问来探望她的外祖母了。”明知自个儿要找的人就站在门后,顾云飞还是故意先与那个迷迷糊糊的小丫头说起话来。 “若若的女儿?”李家的门被从里头拉开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老夫人!”顾云飞后退一步,拱手施礼。 李老夫人的视线越过顾云飞落到了站在顾长风身旁的颜素问身上,只一眼,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是若若的女儿,不用问,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若若的女儿。” “外祖母!”颜素问上前,乖巧的唤了一声。 “你来找我,是为了打听你娘杜若的事情吧?”李家的前厅里,李老夫人将手里捧着的茶盏放下,瞧着颜素问徐徐开口。 “素问只是过来探望外祖母的。” “傻孩子,当着外祖母的面,就不必说这些虚假的,客套的,应付人的话了。告诉外祖母,你娘她,还好吗?” “好,娘亲一切都好,只是她不便入京,也不能到外祖母跟前尽孝。” “若若是个好孩子。”李老夫人往前厅的偏角瞄了一眼:“我知她的难处,也知她的孝心。这些年,她人虽在颜家庄,却也一日不曾忘记我这个母亲。逢年过节,总有书信过来,在那些书信里,也总夹带着银票。” “那是娘亲应该的。”记忆中,娘亲杜若的确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请颜大叔捎些东西到邺城,如今才知,那些东西都是送到李老夫人这里的。 “这世上没什么是应该的,亦或者是不应该的。我年轻的时候,对你娘杜若并不友善。”李老夫人垂手而笑,但那笑容却有几分勉强。“你娘是杜知恒从外面带回来的。” “外面?”颜素问与顾长风对视了一眼:“外祖母的意思是,我娘是外祖父跟外面的女人所生的。” “他刚把你娘带回来的时候,你娘还是个在襁褓中只知道哇哇哭的小娃娃,但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她大概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娃娃。”李老夫人眯起了眼睛,眼睛里带着温暖的光:“我,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再做娘亲了。杜知恒是个大夫,且还是个有些名头的大夫,可即便是他,也无法治愈我的顽疾。他带你娘回来的时候,说是买的孩子。说你娘亲生的爹娘因为嫌弃她是个女娃,没办法给家里传宗接代,这才将刚刚出生不久的她给卖了。我原就喜欢你娘,听到这个,越发的心疼,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可外祖母您与外祖父又为何要……” “那是因为我发现他骗了我。”李老夫人的眸光变了,眼睛里带着些难以言喻的伤痛:“我本以为,我与他夫妻情深。我本以为,他不介意我不能生养。可后来,我发现,他经常背着我跟一个女人见面,而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若若的生母。” “就算是我娘的生母,也不代表着外祖母就一定与她是有关系的。” 上一世,颜素问也听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有些人家生了孩子,因嫌弃是个女孩,亦或者家中困难无力抚养,就将孩子送了人,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就会心生悔意,想着再把孩子给要回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通常最舍不得孩子的,不是那个仅仅只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而是他们的母亲。 “若是我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会这么说他吗?”李老夫人的手握了起来:“我偷偷跟过他几回,每一次,他们都会约在不同的客栈见面。每一次见面,他们都会抱头痛哭,而他总是细声软语的安慰着她。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体贴,那样的小心翼翼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听见他们提起若若,听见他对她说,这个女儿他一定会好好照看,也一定不会辜负了她对他的心意。就算他们今生不能相守,来世,他也一定会护着她,照看她的周全。” 李老夫人冷哼一声,紧跟着是几声冷笑。 “他们如此情深难舍,如此情意绵绵,我又算什么呢?女子的心,最软,也最容易被伤,可受伤之后,这颗心就会变得硬起来,冷起来。我回到家中,向他提出了合离,起初他并不同意。可当我说出在客栈里的事情时,他就同意了,且态度变得十分的强硬。那样冷酷绝情的一张脸,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那之后,外祖母你便离开了杜家吗?” “我李家的女儿说到底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李老夫人握着的手松开了:“原本,我也有些舍不得若若。不管杜知恒如何的欺骗我,也不管若若的生母与杜知恒之间有什么瓜葛,她总归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也是自打学说话就管我叫娘的。可杜知恒不许我带她走,也不许我再见她,又过了两年,我便听人说,杜知恒寻了关系,将若若送到宫里去了。” “所以,娘亲在宫里的情形,外祖母你也是不知道的。” “深宫内苑里头的事情,岂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能窥探的。不过,你娘初入宫时,倒也时常来看我,只是瞧着她与杜知恒也并无一点相似的眉眼,我总觉得有些不舒坦,对她的态度也就越发的差了。初时,我曾怀疑过,是不是若若的生母欺骗了杜知恒,可知道他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若若不是他的女儿,他心里是清楚的,但他却心甘情愿的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认下这个并非亲生的孩子,甚至愿意为了那个女人,舍弃自己的原配夫人,让自己孤苦无依。”李老夫人说完,抬头深看了颜素问一眼,用极慢的语气道:“你的娘亲杜若,极有可能是在宫里出生的。她的生母,我虽见过,却不知她到底是谁,但仅凭着她能自由进出宫廷,就知她在宫里必然是有些地位的,亦有可能是个有些身份的宫女。至于若若的生父,你真正的外祖父,我不敢猜测,也希望你不要猜测。” 从李府出来,颜素问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握住顾长风的手,急迫地问道:“外祖母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嗯!” “我娘她……” “极有可能是位公主,但却是个不能为外人知晓的公主。”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你爹娘无法入京,或许不是因为你爹的原因,而是因为你娘。” “我要告诉我娘吗?” “不必了。”顾长风按了按颜素问的手,反问道:“你想要做公主亦或者是郡主吗?” 颜素问想都不想,就摇起了头:“光是一个宰相夫人的帽子,我都觉得压得慌,还公主郡主?想一想,都觉得身上冒冷汗。这般的无上荣耀,我可不稀罕。” “那真真是难为夫人了。”顾长风不着痕迹的将其拥入怀中,“岳母大人估摸着与你是一样的心思。你想想,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能轻易入宫吗?一个在宫里长大的姑娘,却能漠视规矩,在太医院里横着走,你当真以为,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吗?” 颜素问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太后说的那句话。她娘的身世,只怕比李老夫人揣测的更为复杂。 第120章 心劫 http://.biquxs.info/

旖旎的晚霞从车窗照进来,颜素问的脸沐浴在霞光中,双颊粉润,眉目曳情。小宁局促的拽着衣角,眼睛瞄着颜素问,却看得有些痴了。 “小宁。”尔容轻轻扯扯她的衣袖:“小姐脾气很好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小姐长得真好看。”小宁脱口而出,见颜素问的目光移向自己,随低了头。 “是外祖母让你来找我的?”颜素问轻轻地问。 “不是,是小宁自己打听来的。”小宁轻轻摇头:“奶奶病了,已经好几日了,我请了大夫回去,她却固执的不肯看。城里头,我又不认得别的什么人,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小姐。您是她的外孙女,您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奶奶?”尔容本以为这个叫小宁的是李老夫人跟前的丫头,现在听她一口一个奶奶叫着,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她的身份。 “我是奶奶从外头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还只有这么大。”小宁比了一个婴儿的尺寸:“奶奶说了,李家没有主仆只有祖孙,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她的亲人。” “那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颜素问抹了下小宁的头:“你的全名叫做什么?” “小宁啊。”小宁不明所以的回着:“哦,奶奶姓李,小宁也姓李,叫李小宁。” “上次见外祖母时,她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中间隔了几天,人就病了。”颜素问听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不知道,自从那日小姐……是姐姐走了之后,奶奶就病了。” 是因为她的缘故吗?因为她去找李老夫人问了与娘亲有关的事情。 再次见到李老夫人,是在她的病榻前,与上回来时对比,她似乎苍老了许多。 “外祖母。”颜素问突然就红了眼圈,走到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 “是素问吗?”李老夫人合着的双眸缓缓睁开,辨认了许久,才看清楚她的脸。她扯了扯嘴角,将目光移到站在一旁的小宁身上,问了句:“是你把素问给找来的吧?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大了,人又病了,所以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小宁没有,小宁不敢。”小宁低着头跪在了床脚。“奶奶你别生气。生气了,你的病就越发好不了了。小宁还小,小宁不能没有奶奶。” 小宁一番话,说得李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但多年的独居生活,加之过往的那些事情,让她变成了一个不太习惯与人亲近的人。此时,听见小宁抽泣的声音,她的手抬了抬,跟着又放了下去:“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放心,我走之后,这整个李家都归你,你省着点儿用,家里的那些东西,足够支撑到你长大的。” “小宁还小,外祖母就不担心她被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吗?好歹是外祖母你一手拉扯着长大的,若真是被人给骗了,还骗得凄凄惨惨的那种,外祖母您自个儿不心疼吗?”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尔容递了个碗温水过来。 李老夫人轻抿了一口,目光复杂地看着颜素问,“上次你来,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并非是你的亲外祖母。” “养育之恩大过天,我娘是您一手养大的,她既当您是娘亲,我又如何不把您当成是我的亲外祖母。” “我打听过,你如今身份尊崇,是宰相府的夫人。”李老夫人声音冷硬地说着:“你与你娘,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匹配的上的,你喊我一声外祖母,我都觉得自个儿会折寿。” 与上次相比,李老夫人这回的话里像是含了刀子,话里话外都有呛死人的架势。颜素问稍微想了一想就明白过来。十有八九,李老夫人是将她嫁入宰相府这件事与娘亲的身世给联系了起来,以为她是靠着宫里头的关系才能平步青云,与大魏最显赫的男子待在一起。 “在外祖母的心里,素问是大魏的宰相夫人,可在素问心里,素问只是那个叫做顾言卿的男人的妻子。外祖母既已打听过,就该知道,颜顾两家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顾家当年看重的也一定不是我娘医女的身份,而是我爹爹背后所代表着的颜家。”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姓颜的,不是姓杜的。”李老夫人叹了口气。 “我娘是谁的亲生女儿,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娘心里,您才是她的娘亲。”颜素问轻轻握住了李老夫人的手:“我娘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过邺城了,有生之年,她跟我爹大概也不会回来。颜家庄,的确是个乡下地方,但我看的出来,我爹跟我娘是很喜欢待在那里的。我娘自个儿的身世,我娘都不在乎,外祖母,你又纠结什么呢。” “你以为我纠结的是你娘吗?”李老夫人脸色冷淡,可提及杜若时,言语间还是透出了些情分。到底是自己养过的女儿,哪怕多年未见,心里也总还是惦记的。 “外祖母的心事,素问知道。”颜素问给尔容使了个眼色,尔容立马寻了个借口将小宁给带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李老夫人瞄了一眼小宁的背影。 “外祖母心里放不下的并非只有我娘一人吧。”颜素问坐在床边,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在李老夫人的腕部:“前厅里挂着一幅画,那幅画,应该是外祖母与外祖父刚刚成亲时,外祖父画的吧。上回来时,素问不经意的扫过那么一眼,看到了那幅画上的落款。外祖母与外祖父合离多年,也早已经搬出了杜家,可这家里仍挂着外祖父的画,想必外祖母心里,也还是没有放下的。” “不知你说些什么,那些画都是小宁挂的,我不喜那些东西,也从未仔细看过。若真有,我便将小宁扯下来给烧了。” “要不,素问现在就去给扯了,然后当着外祖母你的面给烧了,免得将来外祖母看见了,心烦。”颜素问作势要起身,却一下子被李老夫人扣住了手。 “我知道那女人是宫里的,也知道杜知恒他为什么娶我。”李老夫人松开手,指了指自个儿的眼睛:“你说的没错,那幅画是我跟他刚成亲的时候,他给我画的。他是个大夫,也曾在宫里任过职,我只知他会画那些花花草草,却不知他的人物也是画得极好的。那天,太阳很好,微风徐徐,不冷不热的,我坐在廊下,鼻子嗅到的全都是家里那些药草的香气。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落笔时,他说了一句,夫人的眼睛,是最好看的。” “外祖母的眼睛的确很好看。” “我心里明白,我的模样虽不难看,却也没有到让人一眼瞧上去就觉得好看的地步。我的眼睛,的确是我脸上最好看的地方,但他夸我,却不是因为我的眼睛,而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与那个宫里的女人十分相似。你的母亲,还有你,也都有着一双同样的眼睛。” 颜素问蓦地想起了太后,太后娘娘的那双眼睛,与她的也是极为相似的。 “杜知恒他说谎,将你娘抱回来,我不怨他。他瞒着我,去跟那个女人见面,我也不恨他。我恨的是,他居然因为那个女人送掉了自个儿的性命,就连死,他都没让我再去看他一眼。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我才是那个真正在乎他,关心他,愿意包容他一切的那个女人,可他不光辜负了我,还为了一个不是我的女人丢掉了自个儿的命。我想不通,我也没办法让自己想通。” “外祖父不懂珍惜,那是他的缺憾,不是外祖母你的缺憾。”颜素问轻轻握住了李老夫人的手:“上回来时,我便觉得外祖母是有心事的。本以为,外祖母的心事是娘亲,将那些话说出来,也就好了。这回才知道,外祖母心里放不下的始终都是外祖父。这心事搁得久了,就变成了心病,心病搁得久了,就成了顽疾。可是外祖母,您有没有想过,您这么做,是不值得的。” “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呢?” “外祖母您后悔过吗?与外祖父合离这件事,您后悔过吗?” 李老夫人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我李兰芝,不是谁的替代品,我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变成别人,也没有办法强迫自己用别人的身份在杜家生活下去。我就是我,不是他眼里的谁。” “外祖母霸气!”颜素问伸出大拇指:“好好地生活,幸福快乐的生活,忘记那些不该记得的人和事,守着自己重要的人,继续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这才是外祖母您应该做的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心里头也都清楚,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人呐,若当真都能活得那么明白,那么潇洒,那么肆意妄为,又怎么可能会有些那些痛苦和仇怨。我知道你会医术,但我的病,你治不了。” 第121章 相杀 http://.biquxs.info/

李老夫人说的没错,颜素问虽然会医术,但她的病,她却治不了。心病还需心药医,她没有心药,自然也就无药可医。 轻轻叹了口气,她将自个儿的手收了回来:“外祖母当真舍得下小宁吗?” “你会照顾她的,不是吗?”李老夫人看着颜素问,那目光里带着的不是问询,而是肯定。 颜素问点点头:“外祖母放心,若真有一日,外祖母去了,小宁我会照看的。” “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个好姑娘。”李老夫人合上了眼睛:“只可惜,我不是若若的亲娘,也不是你的亲外祖母。” 这是李老夫人的心劫,除了她,没有人可以帮忙度过。 从屋里出来,看见尔容与小宁在台阶下站着。 “姐姐,奶奶她愿意看病了吗?她肯吃药了吗?” 颜素问摇摇头,“外祖母性子固执,我也没办法说服她。” “那可怎么办?”小宁急的要哭起来。 “好好照顾她,按照她的心意。”颜素问亦是叹了口气:“若家里有事,你尽可以去相府找我,若我不在,你也可以找尔容或者幼白她们。我答应过外祖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宁只要奶奶。”到底是个孩子,说完这句话,竟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屋里,李老夫人合着的眼睛再次睁开,她听着那哭声,终是有些不忍的开了口:“小宁,叫大夫过来吧。” 颜素问看着还在抽泣的小宁,悬在心口的那股子气慢慢落了下来。 “不必请大夫了,我写个方子,你与尔容一起去抓药。” “姐姐也懂看病?”小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 “我家小姐姓颜,御医世家的那个颜。”尔容颇为傲娇的说了句,“放心吧,吃了我家小姐给开的药,老夫人的病一定能好。” “御医颜家?”小宁显然也是知道颜家的,听到这个,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李老夫人是心病,所谓心病,就是心中郁结,无法释解,年常日久,形成的疾病。颜素问取川楝子、延胡索、白芍、片姜黄、木香、沉香、豆蔻仁、厚朴、陈皮、枳壳、茯苓、朱砂等药物制成舒肝丸给李老夫人服用,这舒肝丸可用于治疗肝郁气滞,胸胁胀满,胃脘疼痛,嘈杂呕吐,嗳气泛酸等,倒正好对应了李老夫人此时的病症。 将制成的药丸交于小宁,且细心叮嘱,待从李家出来,已是月沉西方。相府的马车旁,多了一个人,亦多了一匹马。 “我要出去一趟,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五天。”顾长风走过来,将披风搭在颜素问的肩上:“遇到事情,就喊江璃。” “我能自保。”颜素问抬头,看着顾长风的那双眼睛,见他沉默不语,忽的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我是你的夫人,就算你信不过我,也总得信得过你自己吧。” 顾长风抿了下唇:“为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讨厌。”颜素问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下,捏完之后,自己先愣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使出这般小女人的伎俩,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撒起娇来。 “路上小心些,若是遇到危险,我给你的那些东西记得用。” “嗯。”顾长风轻声应着,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塞到自己怀里:“我走了。” “顾长风。”被他猛然松开,看着他翻身上马,策马急行,颜素问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勒马回首,却听见她说了句:“你若是不能好好回来,我就嫁给旁人做娘子去。” 顾长风眸光一沉,先是说了句:“你敢!” 见颜素问抿着嘴笑,又补了句:“除了我,你看天下还有那个男人敢要你。” “那可不一定。”颜素问将手背到身后:“只不过,是我瞧不上他们罢了。” 顾长风唇角向上,微微一勾,转身时,也扬声说了句:“好好吃饭,快些长大。” 颜素问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脸一下子就红了。 尔容站在旁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小姐这下玩大了吧?” “你懂什么。”颜素问红着脸上了马车:“这叫培养夫妻情趣。” 尔容耸耸肩,亦抿着嘴笑,待颜素问上了马车之后,她才跟进去。 东街上,颜素问的马车与另外一辆马车交错而过。这边车厢内,颜素问正翻着之前的医案,尔容则细心的帮她准备润口的茶水。那边车厢里,颜家的三小姐颜沐桐被人用黑布蒙了双眼,脸上满是惶恐。 小半个时辰后,颜素问回到了宰相府,沐浴更衣,准备安眠。颜沐桐则被马车带到了郊外的一处庄子里,原本蒙在脸上的那块黑布也被揭掉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亲姐姐颜沐芸,用颤抖着的声音问了句:“为什么?你是我的亲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桐儿。”颜沐芸蹲在她的跟前,用手轻轻抚过她的脸蛋:“告诉姐姐,你想不想为娘亲报仇。” “报仇?”颜沐桐脑海里晃过颜白术的那张脸,随即摇头道:“不,我不想,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哪怕只是做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你是颜家的三小姐,生在颜家,就注定了这辈子是没有办法普通的。” “不!素问和祖母都已经答应我了,她们答应我,会让我离开颜家,以后颜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颜沐桐的眼泪滚了出来:“我答应了亲事,我答应了祖母为我安排的亲事,我再也不想做什么颜家的三小姐了。” “没用!”颜沐芸甩了一个耳光到颜沐桐的脸上:“亏得娘之前那么疼你,她死了,你想着的居然是离开颜家,居然是风风光光的嫁人。” “娘什么时候疼过我?在娘的心里,她的女儿,至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就连大哥哥,她都不见得放在心上。”一个耳光打下去,颜沐桐的心也凉了,她不再顾及眼前这个人是她的亲姐姐,张开了喉咙,嘶声地喊着,像是要把满腹的委屈都给喊出来似的。 “娘亏待过你吗?”颜沐芸一脸冷意地瞧着颜沐桐:“不错,娘是疼我,那是因为我自小懂事,我懂得讨娘的欢心,懂得去看爹的脸色,也懂得如何帮她在颜家立足。你呢,你除了给娘惹事生非,你还会做什么。可即便如此,我有的,你也有,我没有的,你照样有。我犯了错,娘会训斥我,你犯了错,娘却会袒护你,说你天性如此。颜沐桐,你到底有没有心呐,你知不知道,你轻易得来的东西,都是我小心翼翼维护来的。” “你胡说,娘亲明明最宠的是你,从小到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犯了错,娘也只会训斥我,说我不如你。”颜沐桐哭红了鼻尖:“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不如二姐姐,因为你从头到尾的都是装的。你的孝顺听话是装的,你的乖巧懂事是装的,你的知书达理,也是装的。颜沐芸,你骗了娘,骗了爹,骗了大哥哥,也骗了我们颜家所有的人。” “啪!”又是一记耳光落在了颜沐桐的脸上,她的脸肿了,眼泪却止住了:“你死了心吧,我是不会再帮你去陷害二姐姐了。害死娘的,也不是她。我从前糊涂,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糊涂了。颜沐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有今天,是你一手设计的。当初,二姐姐进府,是你让你身边的丫头来怂恿我,让我按照你设计的方法去陷害二姐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反倒成了那个被你设计陷害的人。颜沐芸,说到底,你从未把我当成过你的妹妹,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傻子,是个蠢货,是被你拿来当刀使的笨蛋。” “你现在想清楚了也不晚。”颜沐芸冷笑一声:“咱们颜家,只要出一个能光宗耀祖,能给颜家带来无上荣耀的人就行了。我,就是那个人,而你作为我的妹妹,只配为我挡刀,为我铺路。” “颜沐芸,你这个疯子,祖母不会放过你的,二姐姐更不会放过你的。” “二姐姐,又是二姐姐,从你来到这里,你都说了几个二姐姐了。”颜沐芸掐住颜沐桐的脖子:“我才是你的亲姐姐,我才是与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可你现在想要做什么?你想要你那个不亲的二姐姐杀了我是不是?哼,祖母,颜素问,我怕吗?说什么她们不会放过我,我呸!你现在真正要考虑的,是我要不要放过她们。” “疯子,颜沐芸,你疯了!” 颜沐芸猛地松手,将颜沐桐推到在了地上:“我是疯了,那又怎样?” “你想要做什么?”颜沐桐看见她从一个黑衣人的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然后拿着那样东西,朝自己逼近:“这是什么?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你不是不想做颜家的三小姐了吗?作为亲姐姐,我得帮帮你啊。”颜沐芸给旁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些黑衣人立马上前控制住了可能会反抗的颜沐桐。“乖,听姐姐的话,把这个喝了。喝了她,你就再也不是颜家的三小姐,你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随心所欲的去活了。” “不!我不喝,我死都不会喝的。”颜沐桐眼中的惧意更深,她拼命的想要躲开颜沐芸的手,奈何整个头都被那些人禁锢着,根本逃不开。 “死都不会喝吗?你想的太简单的了我亲爱的妹妹,这个东西,是就算你死了,也照样得喝下去的。”颜沐芸的语气很轻,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幽幽,渗骨的冷。 第122章 封府 http://.biquxs.info/

颜家被封了! 当颜素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小厨房里给李老夫人研制新的药丸。幼白急匆匆的冲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她先是背着颜素问,将帮忙研磨药粉的尔容拉到了一旁,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颜素问的身后,说了句:“小姐,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颜家不好了。” “颜家?”颜素问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幼白:“是祖母的旧疾犯了,还是大伯父怎么了?” “都不是。”幼白摇头,眸光里带着一丝丝掩不住的欢喜:“是颜家被封了,皇上亲自下的旨。小姐放心,颜家被封的时候,老太太与望秋她们都不在。奴婢打听过了,说是颜家被封之前,老太太就带着望秋去静心庵小住了。” “颜家因何被封的?” “疫症。”幼白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疫症?”颜素问彻底停下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看着幼白:“什么疫症,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尔容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小姐这几日一直在研究李老夫人的病情,也一直待在相府没有出去过,所以不清楚这外头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来,很严重?” “奴婢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事情是有些棘手。咱们家老夫人两日前就已经下了令,停止府中一切采买,也拒绝见任何客人,责令府中上下,没有老夫人与小姐的口谕,断不能外出。” “母亲也知道了?” 颜素问口中的母亲,指的乃是她的婆婆顾老夫人,与顾长风成亲之后,她便主动改了口。 “嗯!小姐别看老夫人不常出门,这外头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一件是老夫人不知道的。小姐放心,在老夫人下令之前,奴婢就已经让人去过李府,送了些吃穿用度,还有些日常常用的药物,若这疫情能尽早结束,小姐手里正在研制的这批药丸刚刚好能送到李老夫人手里。” “你与幼白办事,我都是放心的,只是这疫情,究竟是什么回事?” “不清楚,甚至连这疫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谁开始的,大家伙儿都不清楚。”尔容抿了抿嘴:“但有一点,这回的疫情,与咱们听过的都有些不同。听说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先是浑身发热,咳嗽,紧跟着全身僵硬,变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活死人,待到病情严重时,连最基本的吃饭喝水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活生生的给饿死、渴死。 奴婢还听说,这第一个得了疫症的人被发现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病,是会传染的,待到城里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时,已经控制不住了。皇上下了旨,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咱们家大老爷处理,结果直到现在,大老爷也没能找出这发病的原因,更没找出这治疗疫症的方法。皇上一怒之下,就让人封了颜府,连大老爷都被关到牢里去了。” “大伯父被皇上下令关起来了?” “奴婢也是听下面的人说的,具体情形如何,怕是只有回了颜家才能知道。”尔容叹了口气,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开口:“对了,大公子之前派人传了口讯过来,说大老爷被关进牢里之前,曾向皇上举荐过小姐。皇上迟迟没有派人前来召见,估摸着是被咱们家老夫人或者是相爷给压住了。” “大伯父被关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奴婢打听过,皇上虽觉得大老爷办事不利,但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过度的迁怒于他。所以,大老爷眼下应该是被关在京师衙门的大牢里,不是刑部,更不是皇家的天牢。” “天牢那种地方,大老爷才没有福分被关进去。”幼白轻声吐槽,因为之前宗祠被审的事情,导致幼白对颜白术有了不少的意见,心里对这位大老爷也是反感的很。 听说颜家被封的时候,这丫头心里,甚至还有些高兴。反正,她们现在不住在颜家,更不是那个颜家的人,封不封府,对她们来说,根本无所谓。幼白的这点儿心思,瞒不住自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尔容,也瞒不住颜素问。听见她的叨咕,两个人均是无奈的笑了笑。 “小姐虽出了阁,可终归还是姓颜的,若是大老爷真的触怒了皇上,被关到天牢里去,小姐即便不在颜家,也还是会受到些牵连。”尔容走到幼白跟前,轻轻扯住她的手:“从前,咱们只是颜家的丫头,想什么,说什么都可以由着咱们的性子来。现如今,咱们跟着小姐到了相府,那就是相府的丫鬟,出了门,别人不会说咱们是颜家出来的丫头,只会说这是宰相府的人,是相爷的人,是宰相夫人跟前的丫头。这宰相府肚子里能撑船,咱们这肚子,虽撑不了船,却也不能小气不是?” “我懂,我都懂,可心里就是拐不过弯儿来。我只要一想到小姐曾被大老爷给关到地牢里去,还给折磨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就不高兴,就巴不得他也倒个霉。” “他已经倒霉了。”颜素问摸摸幼白的头:“好了,先不说颜家的事情了,我先去见母亲。” “小姐想要插手去管颜家的事情?” “不是颜家,是整个邺城,整个大魏。”颜素问看着外头的景致:“若是任由疫情蔓延下去,你我就算躲在相府,也难免会被波及。况且,我嫁的那个不是普通人,他是大魏的宰相,身为他的夫人,我必须在他不在邺城的时候站出来。况且,我是学医的,这个时候,让我躲起来,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是小姐——”尔容咬了下嘴唇。 “放心,你家小姐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尔容自是相信小姐的,但尔容有个请求,倘若小姐要出府一定得带着尔容。小姐是大夫,面对的又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生成的疫病,身边总得有个能搭把手的。” “好,我答应你。”颜素问在尔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幼白也要去。”幼白挡在了小厨房的门口:“幼白不怕死,幼白的命是小姐的,小姐都不怕,幼白怕什么。” “不愧是我颜素问的人,一个个都厉害的很。”颜素问也在幼白的肩头拍了两下:“但是现在,我得先去见母亲。” 顾老夫人像是知道颜素问会来似的,早早的就在院子等着了。 “你有把握吗?” “没有。”颜素问知道顾老夫人问的是什么,她先是轻轻摇头,跟着目光坚定的回道:“我一定会找到根治此次疫症的方法。” “宫里那些御医们都没有办法,你为何如此自信?” “因为我是顾家的儿媳妇,我是顾言卿的夫人,是大魏的宰相夫人。”颜素问对着顾老夫人轻轻一福:“母亲,请让素问去吧。” “你这孩子,不愧是风儿自己选的媳妇,脾气跟他是一模一样。”顾老夫人搁下手中的杯子,示意身旁的丫鬟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防疫用的服饰交给她:“这东西,是太医院那边送来的,我瞧了几眼,觉得做得难看极了。可你若是想要出府去,最好还是将它们给穿起来,我可不想风儿回来的时候埋怨我。” 颜素问接过那套衣服,大概瞄了颜,发现这些衣服都是用透气的棉麻料子做成的,衣服厚度也比寻常所穿的厚实一些,且配置了束头发用的发箍和头巾以及用来遮面的面纱,但说白了,这套衣服,对防护疫情根本起不到一点的作用。心里明白归明白,颜素问还是对着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回了句:“母亲放心,素问定不会叫自己染上疫病的。” “你们听见她说的话了吗?就跟风儿说话是一个道道的。这疫病又没有长眼睛,更不知道你是谁,还能避过你去。罢了罢了,你跟风儿都是固执的性子,母亲知道劝不住你。这里还有一把钥匙,是我出阁的时候,我娘家送的陪嫁。” “母亲的陪嫁?” “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就是一处院子,距离你们颜家很近的一处院子。这院子,是早些年我父亲为了回京述职方便所购置的。我瞧它们荒废着可惜,就让人打点出来做了仓库。这里头收着不少的药材,我与风儿都是不懂医的,这些东西搁在那里也是浪费,你过去瞧瞧,若是瞧见能用上的就全部拿出来吧。” “母亲!”颜素问又对着顾老夫人福了福。 “你是大魏的宰相夫人,我却是这个宰相的娘亲,风儿不在,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让他失了面子不是。”顾老夫人站起来,走到颜素问跟前,将钥匙搁在了她手里:“这钥匙既给了你,便是你自个儿的东西。母亲,没有别的要求,只一点,你怎样从府里离开的,就怎样的给我回来。你只是我的儿媳妇,不是我的女儿,我左右都是要给你爹娘一个交代的。” 顾老夫人出身将门,自是不会说那些矫情的话,可她想说的,颜素问心里都清楚,也都明白。她的这个婆婆,许是整个大魏最好相处的,也是最好的婆婆了。 第123章 七天 http://.biquxs.info/

临出门时,顾老夫人让身旁的丫鬟送来一张纸。 纸上只写着三个字:“城隍庙。” 颜素问心有不解,可问那丫鬟时,丫鬟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老夫人给的。 “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让小姐你先去城隍庙?” 城隍,又称城隍神、城隍爷,是汉民族宗教文化普遍祭祀的重要神祇之一,多是由当地民众的名臣英雄充当,是民间信奉的守护城池之神。邺城的城隍庙,是前朝所建,里头供奉着的也是前朝名将。因改朝换代的缘故,这邺城的城隍庙虽说没有彻底荒废,但香火了了。 “你知道这邺城的城隍庙在那一块儿吗?”颜素问合了纸张,问一旁的尔容。 “知道。”尔容点头,掀开帘子,与车夫说了两句:“已经吩咐过了,只是小姐,这地方会不会有危险呐。” 颜素问想到顾老夫人送她的那件防护服,找出来,递给了尔容:“虽没什么用处,但这个时候,穿比不穿好。” “只有一件,奴婢穿了,小姐穿什么?” “我有这个就行。”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的脸:“顾相的夫人,莫说城隍庙,就是深宫内苑,动动脑筋也是能进去的。” “奴婢指的不是这个。”尔容将防护服塞到颜素问手里:“奴婢的命,丢了也就丢了,小姐不一样。” “胡说,谁的命不是命,我的命还真不比你的贵多少。”颜素问少见的扳起了脸孔:“我方才说了,这衣服对于此次爆发的疫病来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让你穿着,是为了给外头的人看的。” “奴婢不明白。” “这是太医院统一配置的。现在明白了吗?” 尔容眼睛一亮,随即道:“明白了,这衣服不是穿来防病的,而是用来诈唬人的。小姐是宰相夫人,就算不穿这身衣服,那些人也不敢拦着小姐。可尔容不同,尔容只是寻常的丫鬟,若是没有这身衣服,怕是会被当做随便走动的亦或者是已经染病的人给关起来。” “我的尔容真聪明。” “小姐这是在笑话我吗?”尔容撇嘴,但很快就又拉直了嘴角,将自个儿的外衫脱了,换上颜素问给的那身衣裳。白衣白裤白色面纱,若非衣裳上还写这个“医”字,尔容还以为自己是去给什么人送葬的。因为这身衣服,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丧服。 “这衣服都是谁做的?”颜素问也瞧出来了,眉间微拢,将眼睛从那身极丑的衣服上移开。 “不晓得,不过听说这太医院的官服与常服都是由专人负责的。奴婢还听说,这太医院的人若是进宫给那些贵人们看病,先要用艾叶熏蒸,所以这衣裳,多半都是深颜色的。” “这衣服不顶什么用,等疫病结束了,你与幼白出去打听打听,寻个靠谱的制衣坊,咱们借着相爷的名头,也跟皇家做做买卖。” “小姐想要做衣裳?” “只是初步想法,具体能不能实施,还得看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有没有时间。”颜素问极为认真的考虑着。 因为疫病蔓延的缘故,朝廷下了封街令,整个邺城,除了那些巡视的官兵和负责看诊的大夫外,看不见一个随意走动的人。颜素问乘坐的马车上带有宰相府的标识,虽一路被查问,却也无人敢阻拦,没用多少时候,就到了邺城的城隍庙。 “相府的马车?没听说相爷回城啊。” “不是相爷,是相爷夫人。” “相爷夫人?” 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外头有人议论,颜素问给尔容递了个眼神,尔容点点头,掀开帘子,对着外头说了句:“是我家夫人!” “臣等见过夫人!”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素问不在朝堂,又无官阶在身,担不得大人们行的这些礼。”颜素问说着,将手递给了尔容,人也随着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城隍庙前重兵驻扎,里里外外得围了三层。 “素问。”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男子从最里层疾步走了出来,到了跟前,颜素问才辨认出那是自己的大哥颜炜林。因为熬夜的缘故,他双眼通红,喉咙也哑了。 “大哥哥怎么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疫症严重,难以控制,你来了就好了。”颜炜林一边说着,一边对身边的人道:“赶紧去给夫人再拿套衣服过来。” “颜大人,这可是相爷夫人,您让人拿衣裳是……” “路大人有所不知,这相爷夫人,亦是我的二妹妹。她医术出色,此次疫病,能不能被控制住,就全看我这个妹妹了。” 颜素问的确是来参与救治的,但能不能治,她心里也没什么底。她是大夫,虽多经了一世,可到底是人不是神,在没有确认发病原因,发病症状以及治疗方案之前,她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允诺都不敢下。可方才大哥哥说的那番话,一下子就将她举到了高处,让她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难不成,相爷夫人的医术比两位颜大人的还要出色?”那位姓路的太医在质疑颜炜林刚刚说的大话。“此次疫症,事关重大,颜大人切莫为了替老颜大人开脱,就随随便便找个人过来。这随随便便找个人也就罢了,您找的这位却是相爷夫人。相爷的脾气,咱们都是清楚的,这万一……颜大人您可曾想过后果。” “多谢路大人提醒,但身为我颜家的女儿,她首先是个大夫,其次才是大魏的宰相夫人。”颜炜林拱手道:“疫症肆虐,我颜家决不会因为自己而去耽误朝廷的事。家父医术不精,辜负了皇上的期许,被关入牢里也是应当的。毕竟,跟坐牢比起来,里头那些人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染病的人都被关在这里?”颜素问问。 “不全是,还有一部分送到了永安寺里。”颜炜林领着颜素问往城隍庙里走:“疫症刚得到证实时,我便向父亲提议过,说去相府找你。可父亲犹豫不决,迟迟不肯松口,我亦不能擅作主张。另外,做兄长的,也不愿将妹妹牵扯到危险之中。” “大哥哥心里想的,妹妹都知道。”颜素问点头,嘴角亦噙着一抹令人心安的笑。 城隍庙里的人都还在忙着,身着白色防护服的太医们在病人间穿梭不停。他们深知,这是一场与敌国厮杀完全不同的战争,打赢了,保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是普通百姓的命,更是大魏的江山社稷。 “颜大人,那边的病人快不行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医脚步颠颠着跑过来。 颜素问跟过去,看见一个病人躺在那里,面部肌肉与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发僵。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三日前。” “发现的时候,有什么症状?” “发热,先是头部发热,类似伤风的那种,紧跟着全身发热,咳嗽,手脚麻木。” “脉搏……”颜素问将手扣在他的腕部,紧跟着变了脸色:“他的脉搏消失了。” “是,但凡病情蔓延至此的,都有此等症状,就好像整个人由内致外全部都给冻住了一样。” “他不行了。”颜素问站起身,目光环视了一下城隍庙内那些还躺着的病人:“这些人,全都是三天以内发现的病人吗?” “大多数都是,但有一个是里外的。”颜炜林指了指靠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那个人,是昨日才发现的,但根据他的体征以及他个人的口述来看,他从发现症状,到手足麻木,至少经过了七天。七天,这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被焚烧埋进土里了。” “七天吗?” “只有他是七天,余下的那些人,最多能撑三天。三天,一个活蹦乱跳着的人就变成了那边那样的一具僵尸。痛苦,倒不见得有多痛苦,但是素问,你想想看,若是这个病症蔓延至全城,甚至是整个大魏,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一个种菜的农户,但与别的农户不同,他颇有些做买卖的头脑,将邺城近郊的几处村子的农户都聚集了起来,由那些农户负责种菜,摘菜,而他则负责将这些蔬菜贩卖到邺城的各个府邸以及饭庄酒肆。可以说,咱们邺城大多数人吃的蔬菜,都是经由他的手送进来的,其中就包括咱们颜家。” “是挺精明的一个人。”颜素问由衷的夸道。 “哦,还有,他名下有个车队,那些负责赶车的人也都是附近的农户,那些车子也是专门运送蔬菜瓜果的,偶尔也运送一些活禽。所以,我们怀疑,他极有可能是邺城第一个染病的人。” “他自己都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颜炜林的眸光沉了下去:“可我总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因为,他在说话时,目光闪躲,且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发麻发木的手。” “他的家人呢?也都染病了吗?” “他是个孤儿,自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 “妻儿呢?” “他尚未成亲,所以没有妻儿。平时,倒是常去一个地方。” “花楼?” “嗯。”颜炜林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应了句:“楼里的人都已经染病亡故了,所以,与之亲近的姑娘到底是谁,现在也没处可查了。” 第124章 血僵 http://.biquxs.info/

那个男人躺在角落里,双眼无神,脸色青白,呼吸也很微弱。颜素问捏了一下他手部的关节,发现并未如之前那个病人一样的呈现僵化症状。 “有刀吗?” “刀?” “锋利一点的小刀。” “有。”颜炜林不知道颜素问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他这个二妹妹做事向来都是另辟蹊径,且总有出人意料的结果。 “碗,要干净的。” 颜素问伸手,很快一只白瓷小碗就到了她的手里。 “我需要从这个人身上取点血。在我取血的时候,烦请大哥哥注意一下他的情况。” “哦,好。” 颜炜林应声蹲了下去。 手起刀落,颜素问的动作很是利落,看得颜炜林不由在心里叫了声:“好!”。他自幼跟随颜白术学医,八岁那年便破格进入了太医院学习,十六岁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但太医与民间行医的大夫终究是不同的,太医面对的不是宫里的贵人,就是那些能与宫里贵人搭上关系的王府、侯府。行医看诊,难免小心翼翼。莫说动刀见血,就是施针用药,都要掂量再三。 “大哥哥看看这血可与常人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颜炜林看了下碗中的血液,摇了摇头。 “比寻常人的血液颜色要深一点,而且有杂质。”颜素问用手指沾了一些,又让尔容寻了块干净麻布过来,将血液抹在上面。“人的身体是有骨骼、内脏、血管以及血液构成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就像是水在空置的竹筒里流动一样,可若是这水变成了泥,大哥哥说,它们还能流动吗?” 颜炜林从未研究过这些,但他见过市井中有人用竹筒装米和装酒的,延伸一下,也就能想到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了。 “不能!” “不是不能,而是很难。若是这泥,变成了干泥,莫说流动,就是堵也给堵死了。” “二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人的血液就像是掺入了泥土的水,变得既粘又稠,然后一点点堵住了血管,让血液没办法再在人体内流动。血不流动了,人自然也就死了。”颜素问说着,走到另外一个病情更加严重的病人哪里,也用刀子在他的动脉血管上划了下。结果,他的血并没有流出来。 “大哥哥看,他的血,几乎都变成血块了。”颜素问将病人的衣袖拉起,让颜炜林去捏他的胳膊。“正常人的皮肤是柔软的,即便这个人很瘦弱,让你一下子就能摸到他的骨头,但最先让你感觉到的仍然是他的皮肤,而皮肤下面的血管,因为柔软又弹性,很难让你注意到它们。” “他的胳膊是硬的。”颜炜林松开了手:“素问,他……还有治吗?” 颜素问摇摇头:“这里的人,除了这个病情稍微轻一些的,其余的都不行了。” “可他们……”颜炜林环视了一下庙内:“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颜素问十分肯定的摇头:“且不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办法,就算想到了,也来不及救他们。”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病因吗?” “我找到的只是他们发病的症状,而不是导致他们患病的原因。”颜素问看着那些人,也是心有不忍。“大哥哥也是学医的,自然能明白,这知道症状,是治不了病的,除非找到害他们生病的东西,然后对症施药,同时提醒那些还没有被感染的人远离那个东西。” “夫人说的不错,可这事情难就难在,咱们压根儿找不到这疫症的源头。”那位姓路的太意思说着,将脸上用来遮挡的面布给扯了下来:“我做了一辈子的太医,想不到老了老了,竟栽在这个上面。左右都是死,还不如直接染了病呢。” “事情的确不乐观,但或许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颜素问指了指那个躺在墙角的男人:“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他?还有,我要知道疫症前后,他都去过那些地方,接触过那些人。另外,我需要去他家里一趟。” “他家里?” “嗯!他是目前发现的染病时间最早,症状最轻的人,这里头一定是有原因的。要嘛,是他身体好,能抵抗这种疫病,要嘛就是他接触过能够治疗这种疫病的药物。” “这些我都知道,我带你去。”颜炜林也扯了面布:“劳烦诸位大人继续看守着这些病人,我与素问去去就回。” 颜家。 颜沐芸站在窗口,抬头望着那片巴掌大的天。颜家被封,已经数日,可她心里一点儿着急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因为颜白术的被抓,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小姐是在担心老爷吗?” 丫鬟小蝶,是母亲死后,谢姨娘为她新选的。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谢姨娘特意放弃了府中原有的丫鬟,而是掏钱从外头买了一个回来。与之前的豆蔻和芳华比起来,这个小蝶愚笨了些,却胜在话少,能让她的耳根子清静不少。” 小蝶入府不久,自是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更不知道颜沐芸与姨娘谢灵韵是面和心不合的,加上颜沐芸那具有欺骗性的美丽面孔,她还以为自己跟了个温柔善良的小姐,殊不知她的这位小姐,生的是一副蛇蝎心肠。 颜沐芸听见小蝶的问话,并未回头,而是依旧望着天空道:“是啊,也不知道爹爹在牢里的日子好不好过。” “小蝶虽没进过大牢,却也听人讲过,说那种地方,就是神仙进去也得给扒层皮。”小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老爷在里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罪呢。好在,还有大公子在外头,若是大公子能够找到治疗这疫症的法子,没准儿皇上一高兴,就放咱们家老爷回来了。” “大哥?”颜沐芸的嘴角轻挑了下:“但愿他能找到吧。” “大公子一定能找到的。”小蝶收拾好了屋子,齐脚并立的站在颜沐芸的身后:“小姐有没有想吃的,或者是想喝的东西。谢姨娘吩咐过,说疫症当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小姐早起,只喝了一碗清粥。熬到这会儿,怕是腹内早就饥饿了。” “我不饿。”颜沐芸回头看着小蝶:“去给我泡杯茶过来,用我昨个儿给你的那种红色的花。” “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小蝶喜滋滋的应了声。 “等一下。”颜沐芸叫住她:“这几日可有三小姐的消息?” “回小姐的话,谢姨娘派出去寻三小姐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书信。奴婢想着,许是因为疫情的关系,加上咱们府里给封了,那些人就算回来,也是进不来的。奴婢还听说,老夫人因为三小姐的事情都给急病了。谢姨娘倒是领着四小姐去探望了两回,结果这两回都没有见着老夫人的面,倒是隔着窗子被老夫人给训斥了几句。” “哎,这三妹妹也是够让人操心的。”颜沐芸轻轻摇着头:“平时任性也就罢了,这一回偏选在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平安回来倒也罢了,可若是染了疫症,谢姨娘那里只怕不好跟爹爹交代了。” “小姐说的是,眼下咱们只能祈祷老天爷保护三小姐,好让三小姐平安归来。”小蝶说着,转身出去了。 颜沐芸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将眸光快速的移到了院子里。 三小姐? 她那个好妹妹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吧。 “颜沐桐可是你的亲妹妹,她死了,你都不伤心难过的吗?”小蝶刚走,一道人影就落在了院子里。 “伤心,难过?我倒霉的时候,又有谁为我伤心,为我难过了呢?”颜沐芸看着那个人。她知道他很有本事,也很有手段,眼下邺城闹得人心惶惶的疫症就是出自他的手。可她万万没想到,在颜家被重兵把守,被严令封府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出现在自个儿的院子里。 “你好大的胆子,选在这个时候来颜府,你就不怕皇上也把你给抓到大牢里去吗?” “怕有什么用?”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与其害怕,还不如提前把事情给考虑周全了,让那个皇帝抓不到把柄,找不到将我关到大牢里去的理由。沐芸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来做什么?” “惦念小姐,过府看看。”男人在颜沐芸的脸上抹了一把,颜沐芸虽心生厌恶,却并未躲开。“讨厌我?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种明明很讨厌我,却又不能躲开我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颜沐芸躲开男人的目光。 他的目光很冷,但这种冷,不像是顾长风那样拒人千里的冷,而是带着阴谋诡计算计的冷。如果顾长风是狼,那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蛇,一条善于隐藏,并且懂得伺机而动的狡猾的蛇。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沐芸小姐盘算的可是大事。这既是大事,又岂能是随随便便就决定的。小姐莫急,再等一等,等这邺城死的人更多了,宫里的那位更加着急了,小姐你也就该出手了。” “颜沐桐呢?”颜沐芸眯了下眼:“人是你带走的,我可不希望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纰漏!” “放心吧!”男人直接将颜沐芸揽到了怀里,低头嗅着她的发香道:“这世上,再也没有颜沐桐,再也没有颜家三小姐了。” 第125章 真笨 http://.biquxs.info/

顾云飞给狱卒打了个手势,狱卒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顾长风闷声不语,就那么站在监牢门口,用一双读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颜素问的后背。 这个笨蛋,居然没有发现他来了! 这个笨蛋,都被陷害到监牢里来了,居然还有心情在翻医案。 这个笨蛋……算了,像她这么笨的,估摸着整个大魏也只有他勉强不嫌弃她了。 颜素问放下医案,背对着顾长风捏了捏发酸发僵的胳膊。顾长风以为她回起身,亦或者会转过头来看一眼。结果,她只是捏了两下,就又埋头去看自己的医案了。 “颜素问。” “干嘛?”颜素问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 三天前,她被人抓进了大牢里,罪名是治疫不利。她懒得争辩,因为知道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着。牢里清静,正好可以让她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那个疫症。可她把手里有的关于疫症的医案、医书都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一例与其相似的。 一筹莫展,当真是一筹莫展啊。 心里正烦着,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应时难免会透出几分不高兴来。 “颜素问,过来!”见她坐着没动,顾长风的眸子缓缓眯起。 “过什么来啊,没见夫人我正忙着吗?你们手里不是有钥匙吗,自个儿打开就是。放心,我不会越狱的,外头那么乱,哪有这里安全。” 听着颜素问的絮叨,顾长风的眉皱了一下。顾云飞忙拿出钥匙,将监牢的门给打开了。 “这么说,夫人是不想出去了?” “出去干嘛,我家相爷又不在。”颜素问摸过一本医案,继续翻读。 “你都没有回头,焉知不是你家相爷回来了。” “就算我回头……”颜素问捧着医案转了个身,见是顾长风,先是微愣了一下,紧跟着快速的从地上爬起,一脸欢喜的跑到他跟前:“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见我了?”顾长风将医案从颜素问的手中抽出来:“我若是再不回来,我家夫人怕是要在这牢里常住了。” “常住倒是小事,怕就怕,你人没回来,我这颗脑袋就先掉了。”颜素问指了指自个儿的头,语气里竟是谐谑,没有一丝的后怕与紧张。 “你真不怕死吗?”顾长风有些恼怒她的态度。 她可知道,当他得知她被关进牢里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皇上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可疫症当前,谁都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变故。他生平头一次觉得害怕,害怕自己回来的晚了,会看不见她。如今,人倒是看见了,也确认她好好的,可她这般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儿的态度彻底惹怒了他。 “不是不怕死,而是死这种事情吧,怕了也没用。”颜素问还没说完,就听见“啪啪”两声。他,居然会动手打她的屁屁! “你打我?”她红着脸指控,却又换来他的一巴掌:“顾言卿,你是故意欺负我的对不对?人家被关在牢里已经够可怜的了。见了面,你不说安慰安慰我,抱抱我,哄哄我,你居然打我。” “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儿。”顾长风伸手,将她圈进了怀里:“你既嫁给了我,你的命便是我的。你若再随意糟蹋,下一回,可就不只是打那儿了。” “你冤枉我,我才没有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颜素问闷声说着:“我只是想的比较开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你,也不能违逆皇上的旨意吧。” “是皇上下令将你关在这里的?” “不知道,不清楚,那些抓我的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你还老老实实被他们抓?” “不然呢,问他们要皇帝的圣旨吗?”颜素问抬眼看着顾长风:“他们动手的时候,我倒是想过借用你的身份打压他们一下,亦或者跟他们动动手,看看是他们人多势众,还是我以一敌百。可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眼下,邺城已经够乱了,若我还仗着是你的夫人,在邺城里头闹事,受影响的不只是你我,也不只是咱们相府和颜家,而是普天下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颜素问轻轻侧了侧头,就那么靠在顾长风的怀里。 “再者,我心里知道,他们不敢把我怎么着的。我好赖也是你的夫人,在皇上没有下旨让你休了我之前,那些人都会有所顾忌。喏,他们给我找的牢房,是整个刑部里头最干净的,也是最安静的。这些医术、医案也都是他们让尔容给送进来的。一日三餐,也都是另外做的,比起旁人吃的那些牢饭,我已经很享福了。” “疫症,你也没有办法吗?”顾长风低头看着颜素问。 兴许是住在监牢里的缘故,她并未挽发髻,只是将一头长发很随意的扎起来,又随意的插了根筷子。 “不是没办法,而是没有一点点的办法。”颜素问叹了口气,“看见那堆东西了吗?我连着翻了三天,一无所获。” “若是这书里有,他们也就不会去相府寻你了。”顾长风一针见血,直指问题的关键。 “说的也是,若论看书,我一定没有大哥哥他们看的多。”颜素问垂下眼眸:“这三日,我也并非一无所获。” “你发现了什么?” “所谓疫症其实是由于一些强烈的致病兴致的物质引起的,疫症发生之前,多半也都发生过变故。例如水患、干旱,再比如战争。” “邺城从未发生过水患,也从未发生过战争。干旱,倒是有,但也没有形成你说的那个规模。”顾长风牵着颜素问的手出了监牢:“还记得了了书局的那个掌柜吗?” “有些印象。”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顾长风难得的去夸一个人:“早在十年前,我与他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提出了许多应对干旱的法子,而这些法子也都很管用。” “在疫症发生之前,邺城未曾经历水患,也未曾遭遇干旱,且有言卿你在邺城坐镇,就算偶有战火,也燃不到邺城这里。假设没有这些疫症爆发的条件,那么这疫症又是从何而来的?” “人为的。” “对,人为的。”颜素问拿了一张纸过来,纸张画着一座房子的草图:“这座房子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第一个染上疫症,且还没有病故的人。” “从他身上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吗?” “有一些,但作用不大。”颜素问合了那张草图:“这座房子很干净,干净到你会误以为那里根本没有住过人。不管屋里屋外,都收拾的紧紧有条,一看就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并且有严重洁癖的男人。” “洁癖?” “就是特别喜欢干净的意思。”颜素问解释着:“一个好端端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染上这么可怕的疫症,所以我让大哥哥派人去查了这人得病前后都去过那里,接触过什么人。结果,却让我很意外。” “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人。” “不!他到过颜家。”颜素问转身去收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医书和医案:“在他发病前,唯一去过的一个地方居然是颜家。” “你怀疑……” “不!我清楚大伯父的为人,纵然他有毒杀自己夫人的前科,却没有胆子在邺城掀起这么大的一场风波。这个人是运送蔬菜的,几乎垄断了整个邺城的送菜买卖。为了方便送菜,他将这些人家仔细的进行了分类,并且按照天数在固定的时间去送。” “那天,正好轮着给颜家送菜?” “嗯,我查过他的记录,那天的确是给颜家送菜的日子。颜家几代学医,对于吃的、喝的、用的,也比一般人家仔细些。说是仔细,其实就是挑剔。我问过颜家的小活计,他们也证实,疫症爆发前,这个病人的确去给颜家送过菜,但整个过程,都跟以往送菜是一模一样的。” “那些蔬菜有问题吗?” “已经查过了,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颜家与其接触过的人也没有一个染上疫症,进而发病的。他们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才给我定了个治疫不利的罪名,把我给关起来了。再说明白一些,就是他们也跟你刚刚的反应一样,认为这疫症是从颜家出来的,而且还是故意散播出来的。” “的确很像!” “的确很像,但是他们忘了,若是颜家想要生事,直接将这毒放在宫里就是,何必大费周折的将其放到一个普通的运送蔬菜的人身上。这传染一城的百姓,都不及传染宫里的一个宫女来的作用大。况且,我颜家接触的人,可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宫女。” “夫人说的有理,且极其有理。” “那是自然。”颜素问傲娇的扬了扬下巴:“这个人是在离开颜家之后,染上疫毒的。再准确一点,不是染,而是被灌入了疫毒。我查问过,这个人与旁的病人不同,他最先发僵的不是四肢,而是他的舌头。在他的舌根处,我发现了这个,虽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觉得,一定就是这个东西导致的这场疫症。” 第126章 试药(上)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摊开手,在她的掌心里搁着一枚类似叶梗的东西。 “这个……”顾长风将那个东西捏了起来:“你确定吗?这个看起来像是碎茶的茶梗。” “不是茶梗,但我也说不上来它具体是什么。”颜素问有些泄气:“这世上的花花草草可比人多多了。有些花草可以入药,用来治病救人。有些花草,可以做毒,杀人于无形之中。我虽是女大夫,也读了些医书,但所知花草终究还是太少了。” “不必勉强。”顾长风将那枚类似茶梗的东西还给了颜素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真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这场疫症。我相信,他会露出马脚来的。” “我担心的不是抓不住那个始作俑者,也不是大魏的朝局会乱,而是外头那些无辜染病,稀里糊涂就病死的平民百姓。” “会有办法的。”顾长风摸了下颜素问的头,再次将她拥进了怀里。 方才已经躲出去的顾云飞,这会儿正好回来,看见紧拥着的二人,赶紧将目光移到了别处:“爷,皇上急召。” “皇上?”顾长风与怀中的颜素问对视了一眼。 “爷是打正门进来的,皇上肯定知道爷已经回来了,而且知道爷一定不会回去相府,而是直接来接夫人,所以传口谕的公公直接寻到了这里。皇上还有口谕,特许爷着便服入宫,与夫人一起。” “我也要去?”颜素问有些意外。 “应该是关于疫症的。”顾云飞解释着:“传口谕的公公说,颜家大小姐也入了宫,并且声称自己找到了能够控制此次疫症的方子。事关重大,皇上这才急召爷跟夫人。” “颜沐芸?”颜素问再次意外:“据我所知,我的这位大姐姐只对那些胭脂水粉很在行。” “进宫看看就知道了。”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直接将她牵出了大牢。 门外,马车已经停靠妥当,且尔容还带了更换的衣裳过来。顾长风先在马车下等了一阵子,待颜素问更衣完毕,这才抬脚上马,说了句:“进宫!” 颜沐芸难得穿了件肃静的衣裳,低眉时,眉眼处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娇羞。 听见声音,她略微扬了头,目光对上颜素问时,稍稍转身,行了个礼:“见过相爷,见过夫人。” “姐姐。”颜素问还礼,一副姐妹合了的样子。 “圣上,这便是臣女从家中古籍里找到的方子,也依着方子寻到了里头所记载的各种药物。只是臣女没有染病,也无法亲自验证这个方子是否有效,但臣女又不敢自私将这个方子给隐瞒下来。故而这才求着兄长,斗胆入宫。” “顾卿看一下吧。”皇上懒洋洋的开口,目光却始终留在低着头的颜素问身上。 “相爷。”颜沐芸走到顾长风跟前,将药方交给他。 顾长风只瞄了一眼,便将药方递给了颜素问:“臣不懂这些,倒是臣的夫人略懂。” “那就请顾夫人看看吧。” “回圣上,这的确是一副方子,但这方子能不能治疗疫症,素问不敢擅言。” “夫人精通药理,怎会不知呢?”颜沐芸故意说着。 “素问只是略懂,论医术,定然不及家中的大伯父以及兄长,更不敢在圣上的太医院面前自称精通。” “圣上,您看,这可要怎么办好。”颜沐芸一脸为难的样子:“臣女倒是甘愿为圣上,为大魏的黎民百姓试药,可这疫症来的蹊跷,臣女也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染上。” “顾卿怎么看?” “既有药方,就让太医院照方抓药,先挑选一波病人进行试用。若方子有用,便照此推广,若方子无用,再另寻它方。” “顾卿说的是,那么此事就交由顾卿处理了。”皇上起身,“哦,对了,颜家大小姐进方子的时候提了一个条件。若此方管用,朕便要纳其为妃。若此方不管用,看在她进方有功,一心为我大魏着想的份上,我将她赐给爱卿做个偏房。” “臣的相府屋舍有限,怕是容不下颜家大小姐。圣上放心,臣定当尽力,让圣上抱得美人归。” “不愧是朕的爱卿,将朕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皇上伸手戳了戳顾长风:“去吧,朕可不希望朕的江山是被这场疫症给折腾没的。”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颜沐芸倒不想往常那样,一直纠缠着顾长风,而是轻轻福了福身,就上了颜家的马车。 “如何?”顾长风只瞄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颜素问的身上。 “那辆马车不是从颜家出来的。”颜素问盯着地上的车辙印:“从颜府到皇城,可以架车走主街,邺城近些日子又没有降雨,街面儿上更不可能有那些新鲜的泥泞。所以,她的这辆马车,不是从颜家出来的,而是自城外回来的。从车辙落下的痕迹来看,她去的那个地方,距离邺城尚有段距离。” “这说明不了什么,刚刚在皇上跟前,她已经说了,她是去按方寻药了。” “这方子并非出自颜家。” “如何肯定?” “大伯父是什么人,大哥哥又是什么人,倘若颜家真有这么一本古籍,还轮得到她将这药方给翻出来吗?还有,这药方是誊写的,也的确是颜沐芸自个儿的笔记,若真像她说的,是一心一意为了大魏,为了黎民百姓,她又为何在誊写药方的时候心急火燎,甚至还写错了两味药的药名。当然,她也可以为自己做出合理的辩解,但对一个大夫来说,写错药方,就意味着会抓错药,抓错药就意味着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所以,这个药方一定不是颜暮云自个儿心甘情愿誊写的,而是在某些人的逼迫之下。” “谁会逼迫颜沐芸?” “不清楚。”颜素问将药方折叠了起来:“那些药呢,能让我看看吧。” 颜沐芸临走之时,留下了一袋子药,说是按照方子抓的。这些药被皇上给了顾长风,此时,正被顾云飞拿着。 “这是……” “美人舌。” “顾长风也看到了那几片奇怪的叶子。叶子通体红色,外形长得很像是人的舌头,在叶片后方还连着一根细小的叶梗,那叶梗与颜素问之前在病患喉咙间找到的一模一样。根据颜沐芸留给他们的药方鉴别,这味药,应该叫做美人舌。” “别说,这东西还真长得挺像是人的舌头的。”顾云飞觉得好奇,伸手过去想要捏一片,却被颜素问给挡了回去。 “别碰!” “这药再稀奇,也不至于碰一下就坏了吧。” “颜沐芸白给的东西,你也敢碰吗?”颜素问扫了顾云飞一眼。 顾云飞摸摸鼻子,看着顾长风道:“难不成,这东西还有毒。” “不知道。”颜素问盯着那几片叶子陷入了沉思:“这叶梗,我曾在一个患有疫症男人喉咙里见过。起初,我以为这是导致疫症的最根本的原因。可现在,颜沐芸却告诉我,这是用来治疗疫症的药。” “夫人为何要去看别的那人的喉咙?”顾云飞的关注点显然跟旁人不一样。 “废话,我要给那个人看病啊。”颜素问没好气的瞪了顾云飞一眼:“他是唯一一个染了疫症还没有完全僵化的病人,且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僵化不是从手脚开始,而是从舌头开始。我觉得奇怪,就查了他的舌头,在它发僵的舌根处发现了那个叶梗。” “舌头发僵是种什么感觉?”顾云飞问着,故意动了动自己的舌头。 “没有舌头的感觉,你想试试吗?想的话,请你家相爷帮帮忙。” “这要怎么帮?”顾云飞捏了捏自己的下颌。 “拔了!”顾长风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说着。 “算了,没了舌头,我怎么跟爷说话呢。”顾云飞捂住自个儿的嘴,但说话声却丝毫没有停止:“那这药咱们还敢不敢给病人吃了。” “颜沐芸应该不会拿自己和整个颜家开玩笑。”颜素问嘴上那么说,心里却不能肯定。人心难测,她原本认为对自己还不错的大伯父居然陷害过自己的爹爹,且为了自个儿的利益,毒杀发妻。颜沐桐,小小年纪,就懂得用那样的法子来算计自己。这个颜沐芸,更是心思难测。 “云飞。” “夫人。” “去给我寻只狗过来,最好是那种染了疫症的病狗。” “夫人想要拿狗试药?” “嗯。”颜素问盯着那几片美人舌:“你家爷说的对,人心隔肚皮,最是难测,万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爷说过这话吗?” “说过。”顾长风亦是淡淡地开口:“按照夫人说的去办。” “是,属下这就去。”顾云飞收起了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挥挥手,带了另外一个随从顺着主街道,拐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郊外,一处看不见阳光的暗室内,男人将刺入女人身体里的银针拔了出来。 “如何?” “回主子的话,颜沐芸带着东西进宫了。” “希望这个蠢女人不会坏了我的大事。” “主子既知她蠢,又为何让她去办这件事?” “因为她适合。”男人看着手里的银针:“也因为她是颜家的人。” “属下不明白!” “我明白就好,至于你,没必要明白。”男人扯住女人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告诉我,你是谁?” “奴儿。”女人清秀的五官扭在一起,说话时,两只眼皮都是耷拉着的。看起来,奄奄一息。 第127章 试药(下) http://.biquxs.info/

“你是谁?” “奴儿。” “疼吗?”男人蹲下来,用银针拨开她额前垂着的发:“记住这个感觉,若是日后不听话,你所承受的痛苦将会是今日的十倍,甚至是百倍。” 女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轻轻点头,咬住了已经在渗血的唇瓣。 “那边,打点好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打点好了,咱们随时可以把人送过去。” “嗯。”男人点头:“告诉习嬷嬷,用心教,我希望送到宫里去的不再是往日那个莽莽撞撞,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颜家三小姐,而是一个完美的,听话的奴儿。” “主子放心,习嬷嬷会将她教成主子喜欢的模样。” “错了,不是我喜欢,而是宫里头的那位喜欢。”男人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声。 另外一边,颜素问将美人舌挑拣出来,捣碎了之后喂给了顾云飞带回来的那只黄狗。过了一夜,那只四肢僵硬的黄狗竟然站了起来。 “这美人舌还真管用啊。”顾云飞盯着那只小狗:“活该你运气好,被小爷找回来试药。要不,你叫两声让爷听听,小爷就当你是感谢小爷了。” 小狗不屑地扫了顾云飞一眼,转而对着颜素问一脸讨好。 顾云飞叹了口气,捂着胸口站起来:“天理何在,这天理何在啊,将你带回来的是我,你却对着我家夫人献殷勤。咋着,是嫌弃小爷我长得丑吗?” “有可能。”颜素问一边查看着美人舌,一边应着。 顾云飞做了个捶足顿胸动作,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贼兮兮的。 “这美人舌既然有用,咱们是不是可以找方抓药,给那些生病的人吃了。” “再等一等。”颜素问将药分做两份,其中一份,里头只放了美人舌,另外一份却独独少了美人舌。“在那些患病的人当中,一定有那种极恶不赦之人,你从中选择两名,分别给他们服下这两剂药方,然后告诉我,他们服药的结果。” “夫人这是……” “除了这美人舌,方子里其余的药性我都了解。我怀疑,这个方子里,除了美人舌之外,余下的都是对此次疫症无效的,但究竟是不是,还需要验证一下。另外,你找人去颜家,问一问我那大姐姐,看着美人舌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颜家大小姐没有说吗?” “兴许,她是忘了吧。”颜素问说着,竟拿起一片美人舌塞到了自己嘴里。 “夫人这是做什么?” “我还有个怀疑,我怀疑这美人舌既是毒药,也是解药。所谓的疫症,其实就是这美人舌引起的。”颜素问才说完,就觉得喉咙里热辣辣的,好像吞了朝天椒一般。又过了会儿,舌根处开始有些发麻,趁着还能说话,她赶紧对顾云飞道:“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这美人舌既是导致疫症的罪魁祸首,又是解除疫症的最为关键的一味药。我方才吞下了一整片的美人舌,毒素应该会蔓延的很快,你去找我大哥哥,请他帮忙记录下我毒发时的所有症状,待我四肢完全僵化之后,再给我服用美人舌。” “这怎么行,相爷若是知道,肯定会杀了我的。”顾云飞赶紧拿起一片美人舌递给颜素问:“夫人赶紧把毒给解了吧。” “不,我是大夫,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个美人舌的药性。”颜素问摇头:“通知相爷,然后去找我大哥哥。” 颜素问刚刚说完,整个人就晃晃悠悠跌靠在了一旁。顾云飞眼瞧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使劲一跺脚,转身去找顾长风了。 颜素问看着顾云飞消失,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趁着腿脚尚能活动,慢慢坐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个细小变化。 舌根处发烫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就连麻麻的感觉也都变得很细微,这不是因为毒素减弱了,而恰恰说明,是毒素侵入了她的舌根,让她失去了管理口腔感觉的探知力。随着毒素蔓延,她开始感觉浑身乏力,头晕,且心跳越来越快。 心跳加快,预示着毒素入侵到了更深一层的地方,且已经开始影响她周身的血液供应。顾长风得到消息赶来时,颜素问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 “素问!颜素问!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顾长风不敢触碰她,只蹲在她跟前,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颜素问听到了,但尝试了很多次,才勉强把眼睛给睁开。 “云飞,美人舌。”顾长风伸手,顾云飞赶紧将美人舌放到了他的手里:“你确认这个东西是解药吗?” “夫人说的,应该没错。” 顾长风将美人舌送到颜素问的唇边,“我说过,你是我的夫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随便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听话,先将这个吃了。颜炜林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颜素问本想告诉顾长风,等颜炜林来了她再吃。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撑几个时辰也是可以的。可她动不了,连眨眼,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她都不能自主完成。 顾长风轻轻掰开她的嘴巴,将美人舌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给她喂进去。 醒来,是在相府她与顾长风共同居住的卧房里,除了顾长风外,还有颜炜林。眼睛才睁开,就听见了颜炜林训斥她的声音。 “颜素问,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要试药,也是我来试药,你一个妇道人家,抢这个功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进太医院,做我大魏立朝以来第一个女太医。是,你不是我的亲妹妹。若你是,我还就不管了。可你不是,你只是我的堂妹,是我叔叔婶婶的女儿。他们把你送到邺城,送到颜家,是让你乖乖嫁人,好好相夫教子,不是让你来充什么女英雄的。笑,你还笑,你信不信我敢当着顾相的面打你。” “大哥哥才不舍得动手呢。再说了,您也不敢动手。”颜素问眨了下眼睛,眼皮仍有些发沉的感觉,但做睁眼,闭眼这样的动作已经无碍了。“妹妹知道,大哥哥是急了,是担心妹妹出事。” 颜炜林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询问道:“如何,可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舒服的?” “我的感知力都回来了,腿脚,胳膊也都能活动自如了。”颜素问说着捏了下自己的喉咙:“这是最先接触美人舌的地方,说话的时候,会有明显的被东西梗住的感觉,用手触摸也有发硬的症状。大哥哥放心,我会留心记下这里的每一处变化,然后拿给大哥哥做参考用。” “在大哥哥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颜炜林想要得到关于疫症的所有记录,但如果这些东西是用自己妹妹的性命换来的,他宁可不要。 “他们的试药结果如何?” “如你所料,缺少了美人舌的那剂药根本没用。” “只吃了美人舌的那个人,是不是病情好转了。” “嗯。” “真的是美人舌。”颜素问与颜炜林对视了片刻:“大哥哥应该知道了吧?这方子是大姐姐送到宫里呈给皇上的。大姐姐说这方子是从颜家的古籍里寻来的,且这美人舌也是她依着方子找回来的。” “我自幼学医,最先阅读的便是颜家的那些藏书。不管是父亲的,还是祖母的,亦或者是颜家宗亲府里的,我都阅览过,但我遍寻脑海,都找不出与这美人舌有关的记载。我也去见过父亲,问过他有关于美人舌的事情,父亲也不知。” “这就奇怪了。我回到府里的日子也不短,从未见过大姐姐研读医书,这美人舌的事情,她是从哪里听来的,那方子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美人舌又是谁给她的呢。” “答应大哥哥一件事,方子的事情,不要说出去。沐芸再怎么不争气,始终都是咱们颜家的人,一旦被皇上得知,这就是欺君,是可以诛了颜氏满门的大罪。美人舌的事情,我这就回府去问她,她若是不说,我就将余下的这片美人舌给她吃了。” “大哥哥——”颜素问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她从未见过这么生气的颜炜林。 “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颜府去。”颜炜林也是个说做就做的爽快性子,“相爷,下官这就告退了。烦请相爷仔细照料我家二妹妹,若有什么,让顾小将军去颜府唤我就是。” “本相的夫人,本相自是会妥善照顾的。” 颜炜林拱手,没再说什么,快着脚步走了出去。 待颜炜林走后,顾长风这才到了床边,坐下,一动不动,就那么十分严肃的盯着颜素问看。 “我知道错了。” 颜素问低头,先承认自己的错误。见对方依旧没有要动的意思,轻轻抬眼,试探着将手伸了过去。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发誓,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 “颜素问!” 她都厚着脸皮撒娇了,他却像是比刚刚更加生气了一般,连叫她的名字,都是那种冷冰冰的语调。 “相爷若还是生气,就用相府的家法来惩罚奴家好了。”颜素问故意扁了扁嘴:“要打要骂,都由着相爷。” 第128章 家法 http://.biquxs.info/

“爷,家法请来了!”顾云飞将家法双手呈上,低头时,嘴角明显在抽搐。 所谓家法,就是一块戒尺,上面刻满了顾家的家训。家法很新,不像是经常被使用的样子。 “转过身去。”顾长风冷冷的说。 …… 颜素问瞄了他一眼,心说,这又是要打屁屁的缘故吗? “那个……能不能换个地方打?”颜素问又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强忍着笑意的顾云飞:“后背行吗?” “方才是谁说的,要打要骂都由着我。” “是都由着你啊,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跑的。”颜素问单手指天:“好歹夫妻一场,你总不能让我太难看吧。”颜素问可怜兮兮的看着顾长风。 “云飞。” “爷。” “出去,办事。”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把顾云飞给打发了出去。 “现在可以了吗?” “真打?”颜素问抿了下嘴,有些不情愿的将身子转了过去。 “啪!”的一声!颜素问赶紧闭上了眼睛。 上辈子当兵,当的又是特殊兵种,体罚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颜素问不怕挨打,但这么被人打屁屁,着实难堪。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顾长风声音冷冽,听着似乎不怎么讲情面的样子。 “知道了。” “说。” “下次没有言卿你的允许,绝不会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身为穿越的灵魂,她自然也知道如何才能让一个直男心软。感谢读书时,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言。“颜素问是顾言卿的,顾夫人是顾相爷的,奴家是大人的,以后一切均以您的首肯为主。” “当真知道错了?” “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颜素问等了半响,不见第二记戒尺落下,便知道他还是心软的:“言卿,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我若说不好呢?” “那就让你再多打两下好了,反正人家刚刚解毒,大病未愈的,万一给打坏了,你正好寻个由头纳妾,也正好寻个由头将我给休了。” “刚刚我是不是打得轻了?”顾长风听见后面那两句话,直接将脸又给扳了起来。 “不轻不轻,那么清脆的响声,你应该听见了。”颜素问忙得用手护住了自己,还顺势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疼吗?” “疼!” “过来我看看。” “看……看看?”颜素问扭头看了眼自己的那个地方:“还是不要了吧,这地方,挺尴尬的。” “我是你的夫君。”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所以才更不能看啊。万一……万一破坏了我在你心里美好的形象怎么办?” 笑话,那个地方,能随随便便给男人看吗?就算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合法丈夫,也还是男女有别的好吧。 顾长风的嘴角抽了抽:“你在我心里,有美好的形象吗?” “没有吗?”颜素问反问,同时反思了一下自己,貌似还真没什么特别美好的形象。 “好像是没有……要不,我努力,我争取以后多给你创造点儿美好的形象?”试探着问,同时拉了拉顾长风的手:“不生气了吧?” “生气!” “那我下厨去给你做点好吃的,再陪你喝两盅小酒?” “颜素问!” “嗯。” “回床上躺着。”顾长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等你体内的余毒清了,再去做饭!” “都听言卿的。”颜素问偷笑,躺回到床上之后,悄悄扯过被角掩住了脸。 怎么办?她发现撒娇好像有点上瘾,这是不是说明,她颜素问也有做白莲花,绿茶女的潜质。 颜沐芸果然不承认那药方是别人给的,而是一口咬定,就是从顾家的古籍里翻到的。至于那美人舌,则声称是一个药材商人告诉自己的,但商人是谁,住在哪里,却是一问三不知。颜炜林自知问不出结果,而他着实也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向她询问从哪里可以购得美人舌。 药方是她进献给皇上的,可若是缺少了这最关键的一味药,药方就是无用之物,而她亦有欺君之嫌。颜沐芸似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从袖笼里抽出一张图纸递给了颜炜林。 “这是那药材商人自个儿绘制的图纸,美人舌就是他从图里的那个地方采的。” 颜炜林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应该就在邺城附近。 “大哥哥。”颜沐芸唤住着急离开的颜炜林:“那个地方十分危险,大哥哥若是亲去,务必小心。” “你若安分守己,无论到了何时,你都是我颜炜林的亲妹妹,有我一日,定当护你一日。可若你……那你便不再是我的妹妹了。” “大哥哥也将这话与二妹妹说过吗?” “二妹妹她不会像你一样。” “大哥哥怎知她与我不是一样的?”颜沐芸苦笑:“我与大哥哥一母同胞,原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之人,却不想,在大哥哥的眼中,心中,我都不如一个外来的妹妹。大哥哥放心去吧,自母亲故去后,我便彻底断了那个不该有的念想。我会安分守己,亦会做大哥哥心中那个乖巧的妹妹。” 颜炜林轻轻嗯了声,拿着图纸出去了。 “奴婢从不知大公子竟是这样的人。”小蝶看着颜沐芸红了眼眶,赶紧将帕子递上:“奴婢入府时便听府里的人讲过几句闲话,说是大公子刚刚出生就被老夫人抱去养了。自小也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不仅与夫人不亲热,就是与几位小姐也是淡淡的。奴婢原本是不信的,奴婢家中亦有兄长,虽不及大公子这般,但对奴婢呵护备至。莫说小姐伤心,就是奴婢看了,也为小姐难过呢。” “我大哥哥是个心善之人,怪只怪我不懂得讨好人,亦不懂得撒娇示弱,让那个从老家来的二妹妹得了欢喜。”颜沐芸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方才那些话,你与我说说也就是了,往后可不许在提了。祖母将大哥哥带在身边,那是看中大哥哥。大哥哥与母亲关系生疏,亦是因为母亲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儿子相处。大哥哥待我们姊妹冷淡,许是觉得母亲生前照顾我与妹妹多了些。想一想,若是将我换成了大哥哥,我未必能做得如他现在这般好。” “小姐就是心善,事事为旁人着想。”小蝶叹了口气:“小姐别伤心了,我娘说过,女人是哭不得了,哭多了,眼睛就花了。” “你娘也时常哭吗?” “在奴婢小的时候,她经常哭,且都是半夜里哭。后来,眼睛不好了,人也凉了心,就不再哭了。”小蝶看着院子里的那株芭蕉树:“奴婢老家的院子里,也长着这么一棵芭蕉树。” “雨后芭蕉,最是多愁。” “是啊。”小蝶轻叹了一声:“奴婢的娘告诉奴婢,说院子里的那棵芭蕉树是她与奴婢的爹成亲时种下的。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奴婢的娘怀着奴婢的哥哥时,奴婢的爹外出寻欢,竟喜欢上了一个酒家女子。那女子生的十分妖娆,又懂得哄人,三言两语便让奴婢的爹爹许下承诺,为她赎身,将她带了回来。奴婢的娘因为这件事,伤心了许久,在生下奴婢的哥哥后,眼睛就不好使了。本以为,这日子已经过的够难了,谁知几年后,奴婢出生,奴婢的爹竟瞒着奴婢的娘,搜罗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带着那个酒家女子走了。” “原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才有这样的事情,不曾想小蝶你也一样。” “所以小蝶知道小姐你的不容易啊。”小蝶涩涩的笑着:“不过,小姐还是好的。小姐是官家的小姐,就算老爷娶了姨娘回来,小姐与夫人总还是衣食无忧的。奴婢却不同,奴婢的爹爹走了之后,家里一下子就垮了。哥哥为了养家,不得不从私塾退学去米粮店里当了小活计,奴婢被哥哥和娘亲照顾了几年后,也不得不离开家,到了小姐这里。” “你娘呢?” “奴婢的娘哭瞎了眼睛,现在由哥哥照顾着。因为家里日子不好,哥哥至今都没有娶亲,也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奴婢入府,就是想要积攒一些银子,好给哥哥成个家。” 颜沐芸拿着帕子抹了下眼角:“真是难为你了,这样吧,你留个你哥哥的地址,我让管家去找他,在府里给他找个事情做。若你哥哥真像你说的那般老实可靠,我就为他寻个合适的姑娘。咱们府里,有的是没有婚配的丫头,嫁给你哥哥,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二人同心,在府里细心伺候着,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奴婢谢小姐!”小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后,奴婢的这条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让奴婢往东,奴婢绝对不会往西。小姐让奴婢去死,奴婢绝不会说第二句话。” “傻丫头,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你既跟了我,我便不会叫你受委屈。等着吧,你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颜素问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小蝶,我渴了,倒杯茶过来。” 第129章 蛇冢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她后悔,后悔没有问清楚颜炜林,就拍着胸脯跟他进了这处林子。 尽管,她努力想要遗忘自己拥有听力这件事情,可“嘶嘶……嘶嘶嘶……嘶……”的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不断的涌入她的耳朵里。 天呐! 早知道这林子里有蛇,打死她都不会进来的。 颜炜林虽是个男子,却也只是在庙堂里侍奉那些贵人的太医。蛇这种东西,药房倒是有,但都是死物,活着的他还是头一回见。此时,虽强装镇定,但发白的脸色,已经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慌张。 “大哥哥可有准备防蛇的东西?” “不曾!”颜炜林的脸色更白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从茂密草丛里钻出来的东西。黑红的、花黄的、白的、青的……各种颜色的蛇交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向前蠕动。 “妈呀呀!”颜素问只觉得脑后根儿一阵发凉,不加思考的就跳到了顾长风的身上:“言卿,救我!” “扑哧!”顾云飞笑了:“属下才知道,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宰相夫人居然会怕这些小东西。” “小东西?”颜素问瞧着那蛇群越来越近,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那是你没有尝试过被他们缠身而死的痛苦。” “属下是没有尝试过,可夫人也不像是尝试过的样子啊。” “我……”颜素问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她见过。 还是在云贵山区,她的一位战友在追铺一个毒贩的时候竟被那个毒贩刻意的给引入了一个蛇穴里。那个蛇穴是人工挖掘的,周边做了很细致的伪装,她的战友防备不及跌入蛇穴中,待她们赶到蛇穴旁打算将他救上来时,却发现他早已被蛇群掩埋,只留下一只脚露在外面。那个场景,让她永生难忘,即便偶尔想起,也仍会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她不怕死人,不怕鬼,不怕妖魔邪道,却唯独害怕蛇。 “夫人真尝试过?”顾云飞见她半响没有吭声,脸色却越发难看,不由追问了一句。 “我当然没有尝试过,若是有,我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做你的夫人吗。” “那夫人怕什么?” “本夫人属老鼠的,天生就怕蛇,不行吗?” “行,夫人说啥都行。”顾云飞往后退了一步,脚差点踩到一条已经蠕动到脚边的蛇身上。他用脚轻轻一踢,那蛇就又给踢回蛇群里去了。 “这蛇,不像是有毒的。” “没毒的也渗人。”颜素问见蛇过来,赶紧抓紧了顾长风,毫不顾忌形象的挂在了他身上。 “害怕?”顾长风轻问。 “嗯!” “等着。”两个字吐出来的同时,顾长风轻身一跃,跳到了一棵拥有足够承受力的乔木上。跟着将颜素问放在了其中一枝较宽的树杈上。 “坐好。” “你要去哪儿?”颜素问扒着树杈,死死盯着地面,额头上的冷汗已经禁不住渗透了出来。再看颜炜林,虽然还站着,可腿肚子已经在打颤了。 “嘶……嘶嘶……” 脚程快的蛇已经爬到了他们脚底下,且还有几条像是知道颜素问待在书上的一样,竟昂着头,对着她吐信子。 “我知道我天生丽质,也知道我特别迷人,但是蛇兄弟们,我名花有主了,拜托你们寻别的目标好不好。”颜素问生怕自己从树杈上掉下去,干脆闭上眼睛不再低头去看。 “云飞,雄黄粉。” “好嘞,点心来了!”顾云飞摘下随身佩戴的那个小布袋,随手一掏,就是一把雄黄粉。但这把雄黄粉不是洒向蛇群的,而是洒向颜炜林周围的。 待确认将蛇群驱离之后,顾长风盯着蛇群道:“化骨水。” “好嘞,化骨水。”顾云飞说着,竟当真从身上又掏出些瓶瓶罐罐来。 将化骨水抛到蛇群上方,再以掌力将其击碎,化骨水便如雨水一般落了下来,凡是沾到的蛇均在瞬间化成骨水,空气中的腥臭味也越发的浓了。 “厉害,我怎么没想到用化骨水呢。”坐在树杈上的颜素问有些郁闷:“早知道这化骨水还能这么用,我就多做一些了。” “这东西是二妹妹做的?”眼见着那些蛇群被化成骨水,颜炜林内心的冲击可想而知。在听到这东西竟是颜素问做的之后,冲击还在,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大哥哥喜欢的话,等回到邺城,我送你几瓶。” 刚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来不及细看,就见一条碗口粗的蛇尾朝着自己扫了过来。颜素问一惊,人也从树杈上掉了下来,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摔死的时候,却被一双手稳稳接住。睁开眼,看见的不是顾长风,而是盘踞在树上的蛇王。 “蛇,也是会爬树的吗?”颜素问仔细想了想,好像动物世界里说过,蛇是会爬树的。所以,刚刚那几条小蛇,压根儿不是冲自己吐信子,而是冲盘踞在树上的蛇王行礼。 想到这里,她握起拳头,在顾长风的肩上捶了下:“你是不是早知道树上有蛇,所以送我过去当点心。” “不是!”顾长风说着松手,同时一个旋转,将颜素问推向顾云飞:“照看好夫人!” “你家爷打得过那条蛇吗?”此时的颜素问也顾不上害怕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顾长风,唯恐一个不小心,他就被那条大蛇给吃了。 “这么大的蛇,爷倒是没打过,不过凡事都有第一回嘛。”顾云飞说着,竟还掏出了一包葵花籽递给颜素问:“夫人别急,先吃点东西压压惊。” 从局面上来看,顾长风似乎占了上风,只是他手中的剑在面对皮厚的巨蛇时,稍微显得有那么一些力不从心。 “化骨水,将化骨水倒在剑上。”颜素问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喊。 顾长风稍微后撤,在落到另外一处枝干上时,也接住了顾云飞抛上去的化骨水。 “夫人,这化骨水不会将爷的剑给化没了吧?” “放心,我做过实验的,我的化骨水对金属没用。”颜素问吐掉一枚瓜子皮:“你跟着大人出门,身上怎会带有雄黄粉?” “这是咱们出门的必备之物,只是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条蛇。要知道的话,我就赶着马车,把咱们府里存的那些全拉来了。” “府里存的有雄黄粉?” “不仅有雄黄粉,还有雄黄酒,雄黄散,各种各样的,都是太医院专门给咱们家相爷准备的。” 见颜素问一脸不解的样子,顾云飞继续解释道:“爷要经常出门,为了避开某些眼线,咱们也会刻意避开官道,专门走那些小路。还有,白天尽量休息,晚上赶路。这荒郊野外的,什么东西都可能有,身上多备些,就相对的会少一些麻烦。蛇,是最常见的,所以雄黄这种东西,咱们府里备的也就比别的东西多些。” “原来他出门时,是那么辛苦的呀。” “除了上回。上回夫人一起,爷不忍夫人辛苦,所以脚程慢了许多,也尽量捡官道走。” “所以,上回的事情没有办妥,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大人暴露了行踪,才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提前做了准备?” 顾云飞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巨蛇身上的鳞片也比小蛇身上的坚硬许多,普通的刀剑上去,连一丝划痕都不会出现,但沾了化骨水的剑却不一样。每一剑落下去,就是一个窟窿。巨蛇明显感觉到了疼痛,甚至隐隐知道他的伤都是顾长风手里的那把剑制造出来的,开始刻意的躲闪,回避顾长风的剑击。 待身上又多了一个窟窿之后,巨蛇已经暴怒,它张开大嘴,蛇头腾空而起,朝着顾长风扑杀而去。 “云飞,化骨水!” “夫人要做什么?” “当然是打蛇了,你没看见它生气了。”颜素问说着,将瓜子一股脑的全部塞给顾云飞,接过他手中的瓷瓶,瞄准蛇的眼睛就扔了过去。别说,这准头还行,那瓷瓶刚刚好落在蛇的眼睛中间。 “大人,瓶子!” 颜素问还没有喊完,落在蛇眼睛中间的瓷瓶应声而碎,化骨水落入巨蛇眼睛里,巨蛇竟扑腾着从树上掉了下来。 此时的颜素问也顾不上害怕了,她咬咬牙,指着那条大蛇道:“打蛇打七寸,大人你能找到它的七寸吗?” 顾长风眼睛一眯,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俯冲时,剑尖只冲着蛇的盲眼,待快要落地时,猛然一转,从蛇身的另外一个伤口刺入。 “爷,找到它的七寸了!” 顾云飞刚说完,颜素问就看见那条巨蛇痛苦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连带着扫倒了好几棵大树,蛇口里更是发出了不甘的嘶吼。又过了一阵子,巨蛇扭动着的身子慢慢停下,一动不动了。 颜素问盯着那蛇,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这蛇的蛇皮适不适合做包。” 不远处,刚刚与巨蛇缠斗一番,手里还提着剑的顾长风在听见颜素问的这声嘀咕后,眉间微蹙,朝着巨蛇的那身烂皮多瞄了几眼。 第130章 薛家 http://.biquxs.info/

这世上,原本没有乱葬岗,往山头上扔的尸体多了,也就有了野坟地! 乱葬岗,又称野坟地,是穷苦老百姓没有钱置办墓地,不得已将尸体掩埋或者丢弃的地方。若是官府里头无人认领的尸体,多半也会丢在这个地方,日子久了,这好端端的一块儿土地,就变成了一个个没有墓碑的坟包,而那些没有被掩埋的尸体,则变成了白骨,像符号一样的穿插在这些坟包里形成了当地最独有的,也最是令人害怕的,心生恐惧的地方。 乱葬岗,即便是大白天,也是鸦啼不止,偶有风路过,坟头上那些枯草便会迎风而舞,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哥哥,你确定你看的地图是正确的?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美人舌。” “我没看错,地图上标注的的确是这个位置。”颜炜林掏出地图又仔细地看了看:“我也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是座乱坟岗。” “地图是大姐姐给你的?” “沐芸她就算再怎么任性,也不敢拿这个糊弄我吧?”颜炜林合上地图,心里也有些不大确认:“邺城的疫症急需缓解,沐芸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姑娘,孰重孰轻,她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怕就怕这地图也不是大姐姐的。”颜素问一遍说着,一遍用手拨开面前扬着的丧幡。 “既然来了,就再看看吧。”颜炜林叹了口气,也将挡在面前的一块早已经破烂的木碑踢开。 “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房子呢?”颜素问站在一个坟包顶上,用手遮住头顶的阳光,视线尽力的往前延伸。 “真的有房子!”顾云飞也站到了另外一个坟头上。 “下来下来,死者为大,死者为大。”颜炜林看的脸色都变了。 “云飞,下来!”颜炜林虽是学医的,却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在某些事情上难免计较。倒不是说顾长风与顾云飞目不识丁,只是上过战场,历经生死的人,即便读了再多的圣贤书,也不会将自己读成一根筋。 “颜大人上过战场吗?”顾云飞步下坟坡,将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了颜炜林跟前。 “下官倒是想过,只可惜家父不许。” “那颜大人可真得找个机会去战场上看看。这乱葬岗虽然乱,却也有黄土埋骨,可战场上,我们每走一步,不是踩着敌人的头颅,就是踩着自己兄弟的血。死者为大?颜大人可知,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后连块完整的骨头找不着?我倒不是质疑颜大人,而是觉得颜大人你过于在乎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死者为大,这个大字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放在嘴上的。我踩了别人的坟,不代表我就欺负鬼。相反,我在这坟前点了香火,烧了纸钱,也不代表着我就一定希望他在阴曹地府过的好。” “顾小将军的话有理,是下官浅薄了。” “也不是,只是想告诉颜家人,读书人眼里的东西跟我们这些读书少的人看见的都是不一样的。”顾云飞拍拍颜炜林的肩转到了颜素问这里:“夫人,咱们可要去那房子里看一看。” “那房子去不得!”颜炜林拦在了前面。 “为何去不得?” “二妹妹有所不知,那房子当真是去不得的。”颜炜林抹了把额上的汗,指着刚刚被自己撞到的那块木碑道:“看见这个,我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 “乱葬岗呗,还能是什么地方?” “不!这里原是薛家寨。” “薛家寨!就是那个薛家寨吗?”顾云飞问,同时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那块木碑。 “就是顾小将军口中的那个薛家寨。”颜炜林解释着:“薛家对我大魏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前朝未灭时,薛家曾出过三任宰辅,这最后一任名叫薛定山,是个有着治国之才的,非常贤德的宰相。 可偏偏,这前朝最后一任皇帝是个昏君,只知享乐,不理朝政,加上天灾人祸,以至于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薛定山几次进言,昏君不仅不理,反而以忤逆之罪多次将他打入牢狱。最后一次,薛定山是被人从皇帝的天牢里接出来的。当时,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右腿也在牢中被那些狱卒给打断了。薛定山心灰意冷,在祖宗牌位前叩拜三次之后,用火烧了官衣,归顺我大魏。 我大魏立朝之后,先帝也曾开口挽留,并且许以薛定山宰辅之位,却被他婉拒了。离开朝堂的薛定山,在此处建了薛家寨,除了原本薛家的人之外,还有有些前朝的官眷。薛定山留下话来,但凡薛家子孙,不可入朝入仕。” “这个薛定山,倒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何止有脾气,他还很有个性呢。”顾云飞掐了一根草:“薛定山不愿意为朝廷效力,还不让自己的子孙为朝廷效力,传到先帝爷的耳朵里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咱们先帝爷惜才,你不是不让你的子孙入朝入仕吗?行,那我就让你的儿子来给我的公主做驸马。” “薛定山的儿子是驸马?” “是驸马,且是先帝爷亲赐的。薛定山虽老大不愿意的,却也不能违逆圣旨不是。可谁知,这桩先帝爷赐的婚事,不光薛家不愿意,就连公主自个儿也不愿意。据说,公主原是有个心上人的,只可惜不得先帝爷的喜欢,硬是把人家给拆散了。大婚之日,公主竟让丫鬟拦着,不让薛驸马进洞房。这薛驸马竟也没有二话,转身走了。这件事传到先帝爷耳朵里,先帝爷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就让公主身边的嬷嬷想想办法。这想的什么办法,属下也不知道,反正公主与驸马爷是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之后,公主是三天一上吊,五天一哭闹。薛驸马一看,得,薛家家庙太小,实在是装不下公主这尊菩萨,干脆写了和离书,将公主给送回宫里去了。” “驸马爷休了公主?” “旁人都是这么说的,具体如何,咱也不知道。”顾云飞伸了伸胳膊:“这后面的事情,就更乱了。这嫁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公主,在和离之前,那是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拿到了和离书,按说这公主应该高兴了吧?结果好嘛,死了,在回宫的第二天晚上,用一根白绫将自己给吊死了。薛家闻听此消息,忙带着薛驸马到宫里请罪,可先帝爷是个讲道理的,知道这件事错不在薛家,就让人将薛家父子给送了回去。到了公主回魂那天,薛家寨突发大火,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咱们现在看到的那副模样。有人说,这是公主心里怨恨,回来复仇了。也有人说,这是薛家担心先帝爷日后追究,故意放火做了假象,带着整个寨子里的人搬走了。总之,这件事,传的那是玄玄乎乎的,直到现在,还是我大魏立朝以来的第一悬案。” “这人是烧死的,还是失踪的,差别很大呀。”颜素问扫了一眼地上的坟包:“那些人怎么会分辨不出呢。” “的确有烧死的,但找到的尸体很少,薛家寨大部分的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颜炜林叹了口气:“自那之后,这薛家寨附近就总有怪事发生,渐渐的,人也就不往这里来了。只是,我也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个地方,竟变作了乱葬岗。” “怪事?什么怪事啊?” “有人说,在这薛家寨附近,时常见到或隐或现的黑影,那些黑影行踪诡秘,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幽魂,让人见了只觉头皮发麻。还有人说,曾在黄昏时分见到两道人影抬着裹着草席的尸体,朝这边走来,但靠近了,却发现那抬尸的既然没有腿脚,也没有脸皮。” “恐怖故事啊。”颜素问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有点儿假,若这世上真有鬼的话,还需要抬吗?吹口气不就啥都有了。” 说完,贼兮兮的跑到顾长风跟前,“大人,要不咱们去薛家寨里捉捉小鬼?” “嗯?” “言卿,人家好奇,想进那座宅子里看看嘛。” “好好讲话!” “言卿,我想要去薛家寨里看看。” “走吧!” 顾长风伸手,颜素问乖乖将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经过顾云飞与颜炜林跟前时,顾云飞竟也学着她方才的口吻对颜炜林撒娇:“颜大人,要不咱们也去瞧瞧?炜林,人家好奇,人家也想进那座宅子里捉小鬼嘛。炜林炜林,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顾长风面不改色,颜素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至于颜炜林,则是用手轻轻推开了顾云飞,低着头快速朝薛家寨的方向移动。 “言卿,我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用那种语调说话了。”颜素问轻轻举手,觉得自己还是缺了点儿当白莲花的资质。 “可以偶尔为之。” “偶尔?那不成,你喜欢?” “看地方!” “看地方?什么地方?” “卧房!”顾长风说着,扣紧了颜素问的手:“不许用方才的语调与别的男子说话。” 第131章 藤蔓 http://.biquxs.info/

薛家寨虽经历了一场浩劫,但寨门保存的还算完好,只是门上,为何会悬着一个用稻草做成的假人? “薛家是前朝的名门望族,没有听过有这样的习俗。”颜炜林绕着稻草人转了一圈:“这稻草人扎得十分粗糙,像是谁在搞恶作剧的一样。” “手工是做得不咋滴,一看就没经过九年义务教育。”颜素问小声嘀咕了一句,“算了,还是别管这个稻草人了。” “就是,咱们是来找美人舌的,管个稻草人做什么?难不成,这稻草人还能变成鬼?”顾云飞说着,用剑在稻草人身上随意挑了两下,紧跟着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天呐,这稻草人里头还真有鬼!” “什么鬼?” “无头鬼!”顾云飞说着,用剑将稻草人身上的稻草又往下挑了挑。颜素问他们这才看见,在稻草人的正中间,也就是躯干的部位,当真裹着一具人的躯干。 “夫人,你能看出这是男是女吗?” “女子,且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夫人是怎么看出来的?”顾云飞虚心请教。 “因为第二特征与男子的不同。至于为何判断她是个年轻女子,是因为她的腰很细。” “腰很细?”顾云飞瞄了一眼稻草里的躯干:“都这样了,夫人还能看出腰细来?” “都那样了?这算是保存的很完整的干尸好不好。虽说只留了一副躯干,但躯干本身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从脱水的症状来看,其内脏保存的也相对完好。根据一个学医者的经验,我可以通过她脱水后的腰部尺寸推演出她生前的样子。如此纤细的腰肢,只能属于未婚少女或者是已婚,但没有生过孩子的女子。” “高!夫人真是高!” “夫人不高,站在言卿跟前刚刚好。”颜素问笑嘻嘻地回到顾长风身边:“大人怎么看?” 顾长风摇摇头。 “此事,还是夫人更为擅长些。” “躯干被切割的比较整齐,应该是用大型的刀具,例如那种铡刀。可好端端的,凶手为什么要把切割完整的躯干包裹在稻草人里头挂在薛家寨的门头上呢?特殊癖好?” “什么叫特殊癖好?”顾云飞又好奇宝宝般的开问。 “就是特殊的喜好,比如某人,清早起来洗脸的时候,一定要先把头发给归拢好,且归拢的一丝不乱。因为这种习惯,只属于少部分人,甚至是单独的某一个人,所以被称为特殊癖好。” “那夫人您有没有特殊的癖好?” “有啊,而且还不少。”颜素问一边看着那悬在半空中的躯干,一边总结着:“比如,无论到了哪里,我都一定要带着我的小药箱。再比如,睡觉的时候,我会在我的枕头边上放一把解剖刀,而且这把解剖刀还是验过尸体的。” 听到小药箱的时候,顾云飞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当他听到颜素问睡觉都要在枕头边放上一把解剖死人用的刀子时,那目光顷刻间就变了。他们家爷,真不容易啊。 “云飞,剑!”颜素问伸手,顾云飞下意识就把手里的长剑给递了过去。 手起,剑光自躯干上头一闪而过,躯干应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你们看,那是什么?”颜素问指着被削平的颈部,一根藤长着小小的叶子,从里头探出来。 “这东西,咋看着那么像是小一点的美人舌呢?”顾云飞摸着下巴。 “的确很像是美人舌。”颜素问握紧剑把:“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来吧!”顾长风走到颜素问身后,握住她拿剑的手:“这把剑,不太适合你。” 颜素问乖乖松手,站在一旁,眼睛却紧盯着那副躯干,连眨眼都舍不得。顾长风执剑,在半空中挽了一个流畅的剑花,随着剑花游走的痕迹,那副已经严重脱水的躯干被剑从中间划开,干瘪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浅浅的沟壑。 “呕!”顾云飞脸色一变,差点吐出来。 在看似平常的女尸躯干里,竟生着许多的藤蔓,那些藤蔓穿过她的骨骼,内脏,与血管缠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藤蔓,应该是死了之后才长出来的。” “夫人怎么知道?” “因为活人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颜素问仔细观察了一下躯干内部藤蔓的走向:“眼下,我们还无法判断,她是误服了这藤蔓的种子,还是有人故意让她吃下去的。” “是美人舌吗?”颜炜林在一旁问道。 “应该是。”颜素问小心地取下一片叶子递给颜炜林:“看来大姐姐没有骗我们,这薛家寨的确是生有美人舌的地方。” “美人舌可导致肢体僵硬,这美人舌的种子,是不是也有一样的” “不好说。”颜素问往薛家寨里头看了看:“走吧,再进去看看。” 穿过悬挂有稻草人的薛家寨的寨门,又经过了一条明显被火烧过的街道,到了薛家寨的最里面。 “这薛家寨……”待看到面前的那栋房子时,颜素问停下了脚:“刚进来时,我便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直到穿过那条街道,看见这栋房子,还有房子旁边的这棵树时,我才名表过来。这薛家寨的布局走向跟颜家庄是一模一样的。” “与颜家庄一模一样?”顾长风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变得不淡定起来。“你再仔细看看,是真的一模一样,还是只在某个地方一样。” “除了那个寨门,别的真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颜素问指着面前的院子:“这院子,就是我跟我爹娘在颜家庄住的院子,就连这树,这棚子,以及院子里的那些摆设都是一样的。如果这两处地方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这件事,就变得太奇怪了。” “颜大人可知这薛家寨是何人设计的?” 颜炜林摇摇头:“世人只知这薛家寨是薛定山带着族人建的,但出自何人的规划设计,却是一概不知。哦,对了,下官想起来一件事情。” “何事?” “大魏初立时,我颜家最出名的并非医术,而是一个人。” “何人?” “颜魏东,按照辈分,下官应当称呼他为二叔公。下官的这位二叔公,是颜家唯一一个不爱学医的怪人,据说年轻时候的行径,像极了素问的爹爹,也就是我现在的二叔。” “大哥哥的意思是,咱们的这位二叔公之所以出名,是跟我爹一样不务正业?” “不!颜家虽几代学医,却也并未将学医当做唯一的正途。只是几代人下来,颜家除了医术尚能拿得出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可以炫耀的东西了。二叔公之所以被称为怪人,也不是因为他不务正业,而是因为他嗜木头如命,且喜欢搭建房子。颜家多是在太医院任职的,却只有二叔公一人是在工部任职,时任工部侍郎。另外一个怪,就是二叔公为了建房子不肯娶妻生子。这第三怪,是二叔公建了一辈子的房子,却在弥留之际叮嘱族人,不要将他放在棺木里,也不要修坟建碑,而是将他火化,撒在颜家的土地上。死不留全尸,莫说是在咱们大魏,就是历朝历代也没见过对自个儿这么狠的人。幸好,我颜家都是学医的,对于生死也有着较于常人的理解,临了倒也都按照二叔公的交代去办了。” “所以,颜家庄的房子……” “是二叔公亲手督建的。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二叔公是想要解甲归田,可颜家庄建成之后,二叔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二叔公与薛定山的关系如何?” “认识,但应该没有深交。不过,这也说不准,很多官场上要好的知己,脱下官衣就相互算计。有些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看似敌对一般的,脱了官衣却是知己。这一身身的官衣,就像是一张张的面具,谁也不知道躲在后面的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孔。二叔公的一生,在我颜家人眼里,不可谓不传奇,但除了知道他曾负责督建我朝多个重要地方之外,对于他的个人生活,知之甚少。所以,二叔公与薛定山的关系究竟如何,怕只有他们二位才知道了。” “哎,若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二叔公,薛定山,听起来,都像是很有趣的样子。” “比我还有趣吗?”顾长风冷冷的问,明显有些吃味儿,有些不高兴。 “若论有趣的话,是比言卿你好些,可若论有才的话,一定是言卿你最棒。还有,若说这世上,谁最适合娶我,那也一定非言卿你莫属。” “颜大人,我心里难受,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靠。”顾云飞说着,就往颜炜林的身上靠去,等到靠近了,才用极小的声音说着:“颜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你家这个二妹妹很有蛊惑人心的天分。我家爷原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现在居然都能说出这种类似小孩子的话了。我感觉,我们大魏很危险呐。” “他们是夫妻,原配夫妻,说这些话,也不打紧。倒是顾小将军你,是不是也该寻个合心意的姑娘了?” “唔,心好痛,感觉被人扎了一刀。”顾云飞捂住胸口哀呼,颜炜林却慢慢悠悠拿出一枚银针来在顾云飞的胸口处比划了下:“要不,让下官给小将军你扎一针?” 第132章 养舌 http://.biquxs.info/

“夫人,你说,这些稻草人是不是全都用活人扎的?” 与颜家庄的格局一样,薛家宅的民宅后头是一片农田,借着山势,呈不规则的梯田状。这些梯田里原本种植的该是各种农作物,可眼下,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稻草人。那些稻草人与悬挂在寨子门口的略有些不同,颜色不是稻草的本色,而是绿色的。 走近时才发现,稻草人身上的绿色都是藤蔓,那些藤蔓从稻草中钻出来,妖娆的缠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在绿藤中夹杂着一些红色的小叶子,而那些叶子,就是颜素问他们此行寻找的美人舌。 “这么多的稻草人,这么多的美人舌,这薛家寨难不成是靠种这个为生的?” “不是薛家寨的人种的,而是有人将薛家寨那些失踪的人变成了这里的稻草人,变成了饲养美人舌的肥料。” 颜素问用手扯开已经被藤蔓扯碎的稻草:“跟在寨子门口发现的那具稻草人一样,这里头也有尸体,而且还是完整的女尸。我想,薛家寨里头失踪的那些人大概都在这里了吧!” “这么多的人!”顾云飞望了一眼,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在看颜炜林,早已经白了脸色,站在那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言卿,你怎么看?” “薛家寨的那场大火是人为的,但绝对不是薛定山,或者薛家寨里头的人。薛家寨的寨门是完好无损的,里面虽有被火烧的痕迹,那周边那些房舍基本完好。水火无情,你们可有见过这走水还捡地方走的?” “我也发现了,被火烧的民宅都是掩街的,而且损毁最严重的,也都是挨着街道的那一面。这说明,大火不是从屋子里头燃起,其主要目的,也不是将里头的人都活活烧死。若是意外,大火不会择路,若是人为,则要分为几种情况。 第一种,薛家寨的人自己放火烧自己,那干脆在屋子里放,将整个寨子烧的一干二净好了。第二种,像外头的人猜测的那般,薛家寨的人是故意制造失火的假象,带着寨子里的人偷偷离开,销声匿迹。倘若是第二种,那应该与第一种情况一样,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一把火将整个寨子给烧了。 第三种,意外失火,火势被寨子里的人给控制住了。既是意外,为何烧毁的都是沿着主街道的那排房子。啰里啰嗦,综上而述,我也认为这火不是薛家寨的人放的,而是有人趁着夜深,潜入薛家寨,故意放火将人引出,然后驱赶至此,做成了养美人舌的稻草人。” “这太吓人了吧?” “有吗?”颜素问仔细查看着眼前的那具稻草人:“刚路过那些民宅的时候,你都没有留心观察的吗?” “观察什么?”顾云飞挠着头问。 “烛台,但凡是能看见的烛台,都是燃烧殆尽的。这说明,薛家寨的人不是自己走的,也不是有计划的离开。就算偶尔一家两家的没有吹灭蜡烛的习惯,也不至于家家都是。另外,寨子里虽然有失火的痕迹,但屋内的陈设大多都维持这原样,甚至有些人家的东西都是摆的整整齐齐的。大哥哥说过,薛家寨的人,多是前朝故人,且都是有身份的,所以他们个人的生活习惯很好,不想普通百姓家那样杂乱无章。再有,就是这稻草人里头裹着的女尸,这具女尸虽然衣着整齐,但并未穿着外衫,这样的穿戴,切莫说是未婚少女,即便是成了家的妇人,也是决计不能外出的,除非事发突然,来不及更衣。” “那不行是那些将他们塞进稻草人里头的坏人干的?” “你觉得那些坏人会有那些闲心吗?你若不信,可以再多看几个,应该能找到衣着整齐的。若是深夜大家都已经安寝,烛台不至于是那个模样,所以凶手一定是在子夜之前,大家将睡却未曾入睡的时候动的手。那个时间,有人已经躺在床上打算安眠,但也有人是未曾入睡的,所以这部分的衣衫必定是完整的。” 颜炜林白着脸,将离他最近的那个稻草人拨开,果然发现了一具衣衫完好的女尸。 “二妹妹方才说的是对的。” “究竟是什么人,会在一夜之间灭了整个薛家呢?”颜素问看着梯田里密密麻麻的稻草人:“这么大的手笔,会不会是……” “不会,先帝仁厚,断不会做这样残忍的事情。”顾长风接口道:“况且,皇家杀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前朝故臣,只需要按个谋逆的罪名,这一寨子的老老小小就难逃被斩首的命运。这就是皇家的皇权,也是人人都觊觎,并且想要得到的东西。” “人人都觊觎,未必吧?”颜素问看着顾长风:“至少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不觊觎皇权的,甚至是不稀罕皇权的。” “夫人说的没错,咱们才不稀罕那劳什子的皇权呢。当皇帝有什么好?就算得到了全天下又能怎样?你连睡在自己枕头边儿上的人是不是真心对待自己的都弄不清楚。这若只是贪图荣华富贵的还好,万一是敌国的间隙,只怕睡觉都不能安稳。咱们现在这样多好,想当官了就当官,不想当官了,就游走天下,快快活活的。” “那你什么时候不想当官啊?”颜素问扯下一根稻草朝着顾云飞扔过去。 “夫人这话问的,属下是爷的人,属下这官儿也是仰仗着爷才有的。爷啥时候隐退朝堂,属下就跟着将这官衣官帽给丢了。” “切!”颜素问不屑地扫了他一眼。 “这些是美人舌吗?”顾长风盯着那些从稻草人身体里长出来的小红叶子。 “是美人舌,但眼下我们看到的这些都是没有长成的美人舌。这地方,一定有人常来,且将成熟的美人舌摘去。” “那该怎么办?” “这么多的稻草人,总有些没有摘干净的吧,只是……” “只是什么?” “若咱们不知道这美人舌是打从死人的身体里长出来的,或许还能将它单纯的当做一味中草药。可现在……即便知道了它是药,知道了它能解疫症的毒,心里却始终有些别扭。” “夫人是不是想起来自己也吃过美人舌的事情了?” “顾云飞,你是不是想死?”颜素问一记冷眼扫过去,天知道,当她看到寨门口的那具稻草人时,用了多大的心力才让自己不去想曾经服用过美人舌的事情。现在可好,顾云飞竟当着她的面提起来,让她再多一看一眼美人舌都有犯恶心的感觉。 “夫人饶命,属下不是有意的,属下当真不是有意的。”顾云飞拱手请罪:“炜林兄,赶紧帮忙劝劝你家二妹妹。” “这又有什么,咱们吃的用的,有不少东西都是从死人身上得来的。”颜炜林虽白着一张脸,思路却依然清晰:“古医书中就曾有记载,说在死人的棺木中有一位药,可解百毒,延年益寿。这棺木中的药,如何长成的,也不难理解吧。” “就是,这吃了唐僧肉还能长生不老呢。”颜素问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 “唐僧肉是什么?” “和尚肉。”颜素问瞟了顾云飞一眼,没好气的解释着:“唐僧是个得道高僧,据说吃了他的肉,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那这唐僧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夫人不告诉属下不要紧,关键是夫人得告诉唐僧,一定让他藏好了。这若是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给知道了,铁定会抓了他回来炖着吃,蒸着吃,总之怎么好吃怎么来。对了,这唐僧现在多大年纪?等他死了之后,再去吃他的肉,效果是不是一样的?” “你想吃吗?” “随口问问,随口问问。我现在肯定是不想的,担保不齐日后就想了呢。”顾云飞说着还过意舔了下唇瓣:“我虽不懂什么医,却也听过别的人吃人的故事。这吃的,既有活人,也有死人。战场上嘛,啥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所以,夫人宽心,您吃下去的那两片美人舌都是经过属下反复清洗的。” “呕!”忍得极其辛苦的颜素问,终于忍不住吐了。 休息了片刻之后,几个人分头行动,待将山上所有的稻草人巡视了一遍之后,当真采到了不少成熟的美人舌。 “这些余下的美人舌要怎么办?” “烧掉吧!” “我本意也是如此。这美人舌虽是疫症的解药,却也是导致疫症的罪魁祸首。留着这片东西,始终是个祸害。可若是就此毁了,万一咱们手里的美人舌不够,而城中的疫情又越发严重的话,咱们该怎么办?” “先毁掉一些,剩余的,我让云飞亲自带兵看守。” “若那些人回来了呢?” “那正好,一锅端了,省的他们再出去害别人。能想出用杀人来饲养美人舌的早该千刀万剐了。”顾云飞说着,还用肩膀故意撞了撞颜炜林:“颜大人,您说是不是?” “这美人舌……”颜炜林捏着一片美人舌,陷入了回忆当中,“这美人舌,我好像在颜家见过,且是很小的时候。” 第133章 叔公 http://.biquxs.info/

“颜家的药库里面也有美人舌吗?” “不是药库,是在父亲的书房里。”颜炜林将那片美人舌握到了掌心里:“我自出生便被祖母抱到跟前抚养,但每日的学问,还是要父亲过问的。所以,我时常到父亲的书房去。我记得,那天我好像去的早了一些,隔着窗子,隐隐听见父亲与什么人说话。父亲的声音,我是认得的,但那个人的声音,却很陌生。说话时,他似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想要借此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听他们提到了一味药,然后那个声音问父亲,可有见过?父亲答,不曾。那人便说让父亲仔细找找,说那味药旁的地方一定没有,但颜家一定有。” “后来呢?” “我原是掂着脚尖趴在窗户上听的,后来一不小心碰到了东西,自个儿心虚就主动喊了父亲,说是来背书的。待父亲叫我进去时,书房只有父亲一个人,刚刚的一切就像是我自个儿幻听的一样。可明显的,父亲书桌上多了一样东西。当时,只觉得是一片红色的树叶,如今想来,那叶子,正是美人舌。” “你们可知前朝是如何覆灭的?”顾长风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 “皇帝昏庸无道呗。”颜素问随口接道,记忆中,那些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的确昏庸,但在他之前的那位却是为明主。”顾长风意有所指的说着。 “相爷所说没错,这前朝的惠宗皇帝的确是个明主,只可惜得了急症。他在位时,励精图治,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以至于后宫空置,以至于到了最后连个能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宗亲们迫不得已才选了后来那个昏君。” “后宫空置……大臣们也都同意?” “大臣们也没想到惠宗皇帝会得急症。惠宗皇帝十六岁临朝,十七岁亲政,得急症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正是身强力壮,年富力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急症打垮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帝。” “僵症,其症状与咱们现在所见的疫症乃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得的只有惠宗皇帝一人,而如今得的却是大魏满城的百姓。” “美人舌!秦朝的惠宗皇帝被人下了美人舌!” “虽只是猜测,但也只有这个才能解释的通后来发生的事情。”顾长风看着远处的山景:“惠宗皇帝得了僵症,因膝下无子,故而这继位者需要从宗亲里头选择。当时可选的宗亲一共有三位,一位在家中突然暴毙,一位在赴京路上被人行刺,余下的那位就是后来导致前朝覆灭的昏君。” “为争夺皇位,暗中行刺其他的继承者。” “是,大家都这么想的,可似乎人人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最后继位的那位是最没有实力,也是最没有希望的。说白了,他就是想要行刺,也找不到可以帮他行刺的人选。” “是渔翁得利?” “从表面上来看,也很像,但这里头却有个时间差的问题。”顾长风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昏君之所以是昏君,不光因为他无心朝政,还因为他不顾礼法,强行霸占了惠宗皇帝的妃子。关于那位妃子,史书上并无记载,但根据前朝宫内一些老人的说法,那位妃子,不仅生的明艳动人,且很懂得如何驾驭男人,即便英明如惠宗皇帝,也对她颇有些不同。”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颜素问悄咪咪的举手,却得到了顾长风鼓励的目光。眼神交错之时,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清一清喉咙说道:“惠宗皇帝身患急症,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下手的就是他身边的这位宠妃。至于这位宠妃,一定是有心人刻意栽培,且故意送到惠宗身旁的,为的就是让她找准机会给惠宗皇帝下毒。很明显,她成功了,也顺利完成了幕后之人交代给她的第一个任务。惠宗无子嗣,继位的皇帝人选要从几位宗亲宗室里选。这么明白的事情,幕后之人怎会不清楚,所以他故意找人暗杀了另外两位继承者,且将现场做成了皇嗣之争,于是乎,那个资质不咋地的昏君就上位了。” 颜素问吸了口气,继续道:“这个上位之人,看似是前朝的宗亲们选的,实则是幕后之人安排的。是他一步步规划,一步步算计,让事情往他计划的方向行进。最终,昏庸无道的皇帝激起了民愤,让忠心耿耿的朝臣们伤了心,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的故事。哦,还有一点,刚刚忘了说了。惠宗皇帝的那位宠妃,利用自己的倾城之姿,惑人之功很容易就拿下了新皇帝,并且成为了新皇帝的宠妃。新皇昏庸,她也一定是功不可没的。只是不知,这位倾国天下的宠妃最后如何了?” “死了,被我大魏的开国皇帝斩杀于马前!”顾云飞摸着鼻子道。 “啧啧,真是君王无情,这宠妃死的时候,心一定比伤口更疼。”颜素问凉凉道,见顾长风没有吭声,便知自己猜测的与他想的一样,并无太大的出入。” “前朝旧事,真相如何,大概只有那些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了。”颜炜林跟着叹息:“只是不知,我颜家在这件事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助攻!”颜素问看着手中的美人舌,说了两个字。 “方才大哥哥在叙述童年的事情时,提到了一句话。那个人说的,美人舌旁的地方没有,颜家一定会有。若大哥哥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那么这句话就只能证明一件事——发现并且使用美人舌的是颜家的人!” “颜家的人?” “咱们的那位二叔公就十分可疑。”颜素问绕着稻草人转了一圈儿:“若素问记得没错,我颜家自有家谱记载以来就是学医的,尤其是男子,即便不精通,也是粗通。像二叔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我怀疑,他弃医而学建筑,是有别的目的的。” “什么目的?” “二叔公与我大魏的开国皇帝关系如何?一定很不错对不对?否则,我颜家又怎么可能得到皇帝如此的厚爱,就连颜家庄也是多年如一日的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如此让皇家不放心,除了颜家是御医世家,掌管着宫中那些不为外人知的病例外,还因为颜家掌管着美人舌的秘密。只可惜,这个秘密最终还是被别的人知道了。” “我大魏立朝之初,的确艰难,有许多的金银珠宝来历都是不清楚的。当时,亦有人怀疑,那些来路不明的金银珠宝都是颜大人,也就是你们的二叔公从别的地方找出来的。” “古墓里!”颜素问击掌:“活人手里的钱财是不好拿的,但死人手里的东西,只要自个儿有本事,就能随意的拿出来使用。二叔公是个能人,他一定被先帝委以了这样的重任。美人舌,是二叔公意外所获,当他将这个东西呈现给先帝之后,先帝便动了心思,开启了谋划之路。二叔公要求族人将其死后火化,一来是担心日后被人挖坟掘墓,二来是惧怕死后被人挫骨扬灰,三来出自内心的愧疚,也觉得自个儿死后不该留个全尸。” “我颜家,竟还藏着这样的秘密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纯粹只是猜测罢了。”颜素问走到颜炜林跟前:“今日在这里所说的话,大哥哥出去便忘了吧。二叔公去世多年,颜家也与以前的颜家不同,这些事情,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二妹妹说的,我心里明白。”颜炜林点头:“只是觉得心里突然间有那么一些不舒服。自己虽是颜家嫡子,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美人舌呢?那神秘人送到颜家的那片美人舌呢?”顾云飞往前凑了一下:“你们都不关心这个问题吗?” “那片美人舌应该是那个神秘人意外所得,只是他知道颜家与美人舌的关系,所以才会带着东西找到颜家。让我疑惑的不是美人舌,而是大伯父,他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才跟那个神秘人纠缠在一起的。还有,那个人一定不是皇家的人,如果是的话,咱们就看不到眼前这大片的美人舌了。” “二妹妹的意思是,父亲拿到那片美人舌,并且找到了培植美人舌的方法?” “关于这个,得大哥哥自己去找答案了。大哥哥若是问素问的话,素问不希望大伯父参与其中。因为这意味着,咱们颜家极有可能大祸临头。” 祸乱天下,哪怕只是从旁协助,也可以按一个谋逆的罪名。但凡牵扯到谋逆二字的,无论古今,轻者诛灭一门,重则株连九族。倘若颜白术真的牵扯其中,那颜家,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二妹妹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云飞!” “爷!” “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去半分!” “是!” “言卿?” “你是我的夫人,颜家若是有事,你以为我顾家能够置身事外吗?”顾云飞看着颜素问的眼睛:“走吧,既寻到了美人舌,也该回城去解疫症了。” 第134章 祸来(上) http://.biquxs.info/

“主子,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薛家寨一处屋舍内,并排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个穿白衣,戴一白色面具,眸光森冷,却又自带一股邪气。右边那个穿黑衣,五官端正,却毫无特色,属于让人看一眼,立马就会忘记长相的那种。 “药田而已,再寻一处也就是了。” “可这美人舌培植不易,让他们就这么给毁了,属下心中着实有些生气。” “不让他们给毁了,咱们接下来的戏,也就没法唱了。那个人,可安排好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安排好了。” “让他寻个机会去见颜素问吧。” “见颜素问?”黑衣人有些意外:“属下还以为主子会让他去见颜炜林,亦或者是顾长风。” “颜炜林虽是颜家未来的当家人,医术也的确比那个颜白术更加出色些,可他的性子,太过于中庸,难成大器。顾长风……原本我是打算让他知道的,可现在有了颜素问,我发觉让他新娶的这个娘子知道,效果会更好。” “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别让我失望。” 黑衣人告退,房舍内,只留下了白衣一人。他抬头望天,喃喃自语:“这无聊的日子,总算是有些起色了。”” 有了美人舌做解药,邺城百姓的疫症也就给控制住了。疫症控制住了,顾长风却比之前更为忙碌。说白了,这善后工作,可比对付疫症麻烦多了。官家的那套,颜素问不懂,也不想去懂,但她知道,只有使患疫症者尽快康复,才能减少顾长风的工作量,他们这对新婚夫妇,才有机会单独相处。 新婚夫妇? 单独相处! 正在煎熬的颜素问想到这两个字,脸“唰”的红了。她用蒲扇轻轻打着头,心说:“我怎么越来越适应这个新妇的身份了?不过,这话说回来,自打从薛家寨回来,整整三天了,都没见过顾长风一面。这人呐,都这样,能天天见的时候不稀罕,真见不着了,反而有些想了。不过,我绝对不会承认,我是喜欢他的!” “小姐喜欢谁?” 尔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颜素问一惊,赶紧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 “小姐是不是想姑爷了?”尔容故意问着:“亦或者……夫人是不是想相爷了?” “没有,你可别乱说。你家小姐我一心求医,才不会分出这些心思来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亦或者是无关紧要的事。” “小姐脸都红了,还说这些骗人的话。关键是,小姐方才说的这些,既骗不了尔容,更骗不了小姐自个儿。小姐你,就承认了吧。” “是想了又如何?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想丈夫,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是是是,小姐说的对。”尔容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奴婢来,就是想要告诉小姐你,相爷要来了。” “他要来了?” “嗯!皇上让相爷去处理疫症的善后工作,今个儿正好轮到咱们待着的这一块儿。这消息,还是顾小将军特意派人送来的。小姐你,要不要洗把脸,梳个妆,顺便换身好看的衣裳呀!” “当然要……”颜素问起身,又坐下:“当然不要了,我什么样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若真的喜欢我,不管我是颜家的二小姐,还是街边的小乞丐他都会喜欢。他若不是真的喜欢,就算我穿金戴银,打扮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小姐这话可就错了!女为悦己者容,越是喜欢小姐的,才越想看到小姐漂亮的样子。同样的,小姐若是喜欢相爷,自然也不愿意让他见到自己邋里邋遢的模样。人呐,只有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或者事物,才会表现的随意。” “所以,我得换身衣裳?” “小姐得换身衣裳,最好还是相爷喜欢的衣裳。”尔容轻轻推了颜素问一把:“喏,那边客栈里,幼白已经准备妥当了。” 听尔容这么一说,颜素问竟生出些扭捏的心态来,她走了两步,又回身来问尔容:“我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太过刻意了些?若是让言卿知道了,他会不会笑话我?” “不会的,相爷才不会笑话小姐呢。”尔容说着,上前一步,轻轻推着颜素问往外头走:“小姐赶紧的,再晚一会儿可就真来不及了。” 颜素问像赶趟儿似的梳洗打扮,还听着尔容的建议,换了一身顾长风喜欢的衣裳。可她等来的却不是顾长风,而是宫里头的一道圣旨。 邺城百姓的疫症是控制住了,可宫里头的静妃娘娘又染了疾。传旨的太监虽没有明言,但刻意加重的几个音节表明,静妃娘娘也是中了美人舌的毒,通俗理解,就是她也染上了疫症。 美人舌既是毒药,也是解药。颜素问服用过美人舌,知道它的厉害,但同时她也确认了,美人舌本身是不具有传染性的。邺城百姓之所以大面积的爆发,不是因为疫症的可传染性,而是有人故意在城内大面积的释放毒素。途径,还在调查中,但不外乎两个选择。一个是吃,一个是喝。加之第一个中毒之人,就是邺城负责运送蔬菜瓜果的商贩,这也从从侧面印证了颜素问的猜测。 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倘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是不能够呈到皇帝跟前的。 入宫,颜素问不怕,怕的是,静妃娘娘中毒的事情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里头,一定藏着阴谋,只是这阴谋针对的是谁,她眼下还弄不清楚。 “顾夫人!”见她拎着药箱进来,宫女福身道:“夫人可来了,我家娘娘这病情似有加重的迹象。” “皇上在吗?”颜素问往里头瞅了眼。 “皇上不在。”宫女不知颜素问为何开口就问皇上,只当她是想要攀附皇权,眸子里瞬间多了一些冷意:“在咱们宫里,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咱们的静妃娘娘。得知娘娘病了,皇上连朝都没上,就直奔寝殿。可娘娘怕,担心自己的病情会过给皇上,这才让奴婢们将其送了出去。顾夫人虽不是一般的医女,却也应该明白,这静妃娘娘的病可是耽误不得的。” “这位姐姐误会了,我只是连着行了三日的医,精神有些不济,唯恐在皇上面前失了礼,被皇上怪罪。” “夫人只怕在皇上跟前失了礼,就不怕在咱们静妃娘娘跟前失了礼吗?” “怕啊,可再怕也没办法。”颜素问叹了口气:“这宫里的御医那么多,静妃娘娘却偏偏选了我。我若是不来吧,这是抗旨。来了,看不好,也是要掉脑袋。要不,宫女姐姐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你既那么害怕,就把咱们家娘娘的病给看好啊。” “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顾长风的娘子,是个单靠着自己的兴趣胡乱读了几本医书,连个女大夫都算不上的普通妇人,我岂敢保证自个儿能将静妃娘娘的病给看好。要不,宫女姐姐转告静妃娘娘一声,让她再宣别的御医过来?” “再宣也还是你们颜家的人。” “不奇怪,听说太医院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姓颜的。” “可叫颜炜林的只有你兄长一人。” “我兄长无法前来。兄长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给身患疫症的人看诊,每天看的没有几百,也是几十。这看得多了,难免身上会染些不好的东西。况且,我这兄长还是个不听劝的,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患病的他给看,这患病没被治好死了的,他要亲自焚烧掩埋。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静妃娘娘自个儿愿意,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那……那外头的那些人你都是怎么给医治的?” “照着方子抓药啊!” “照着谁的方子?照着什么方子抓的药?” “自然是照着我家大姐姐给的方子呀。我家长姐颜沐芸进宫献药方的事情,邺城里谁不知道啊。只不过大姐姐身子不好,不能亲力亲为,我这个做妹妹的又正好会抓药煎药,加上我家相爷都在前头忙着,我这个做娘子也不好躲起来享清闲,这才前去帮忙的。抓药我会,煎药我也会,看病嘛,也会一点点,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看,却不管将人给看好。静妃娘娘若是同意,我便进去,若是不同意,也简单,直接降罪就好。” “这——”宫女一下子僵在了原处。 这面前站着的若是个寻常女子,光是当面说出的这些话,就足以让娘娘将其杖毙。可她偏偏是大魏宰相顾长风的夫人,且还是传言中很受顾相宠爱的夫人。她的身份,莫说静妃娘娘,就是皇上,也得想一想。 再者,她不是大夫,更不是宫里的御医,宣她进宫看诊,本就有些说不过去,若是再用这个来治罪,莫说顾相不同意,就是让天下人知道了,只怕也会说是她们家娘娘不讲理,故意与相爷作对,陷害相爷夫人。能在娘娘跟前说上话的宫女都不是简单的小宫女,这厉害轻重,她还是分得清,想的明的。 第135章 祸来(中) http://.biquxs.info/

“我家娘娘请夫人进去!”宫女进去传了话,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回来了,但态度要比之前好许多:“我家娘娘还说了,她相信夫人的医术,纵然不成,也是她的命数,她是断然不会怪罪夫人的。” “谢娘娘!”颜素问亦没有多余的话。 寝殿内,静妃娘娘卧躺在床上,面色看似如常,实则已经有了发僵的迹象。原本,她只要取出美人舌给静妃服下就好,可动手拿药时,脑海中嗡的一鸣,随改了主意,先为她把起脉来。 从脉象上来看,静妃与外头那些染了疫症的人很像。很像,就代表着还有些细微之处的诧异。她仔细思索了一番,又用手轻轻掰开静妃的口舌探看了一下,确认了她的病,并非单纯的只是染了疫症。 “娘娘的病,素问医不了。” “医不了,怎么会医不了呢?娘娘的症状与外头的那些人很像,夫人既能医治外头的那些病患,如何就医不了我家娘娘。莫非,是夫人计较奴婢刚刚的态度,不愿意为我家娘娘诊治?” “素问是有些小气,但绝不会将这小气用在与人看病上。不过这位姐姐既这么说了,静妃娘娘的病,即便素问能看,会看,这里也是万万不敢给看了。倘若给看出个好歹来,今日素问怕是离不了这宫门了。” “你究竟是看还是不看?” “方才说了,娘娘的病,素问医不了。” “夫人若是不肯医治我家娘娘,那奴婢也只能得罪了。来人呐!” “明知娘娘病着,怎么这宫里还如此喧哗。”一道明黄的影子从外头闪过,跟着进来一个人。不用回头,但是看着那些宫女的脸色以及齐刷刷下跪的动作,就知道是谁来了。 “民妇颜素问见过皇上!” “颜素问?”皇帝止步,转身,看着低头,半跪在地上的没有穿着宫装的女子:“这名字,朕好像在哪里听过。” “回皇上,她是顾相的夫人!” “顾爱卿的夫人?顾爱卿的夫人怎么到了静妃的寝殿,莫非是来探病的?朕怎么不知道,朕的爱妃与顾爱卿的夫人还是旧日相识呢?” “回皇上的话,民妇与静妃娘娘并非旧日相识,今日入宫之前也从未见过。民妇入宫,是静妃娘娘宣召,让民妇前来为她诊病的。” “朕想起来了,顾爱卿的夫人似乎是个女大夫,且还是从颜家出来的。”皇帝绕着颜素问转了半圈:“你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看看。” “民妇貌丑,害怕吓着皇上。” “朕又不是吓大的你怕什么?抬起头来!”皇帝说着,竟然蹲了下去,待看到颜素问的脸时,摸着下巴说了句:“朕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回皇上,民妇的姐姐进宫献方那日,皇上曾召见过民妇。” 皇上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前额,“朕就说嘛,朕怎么觉得你长得像是一位故人,原来竟是见过的。对了,那药方你们可试过了?” “试过了。” “管用?” “管用。” “那这城内的疫症可控制住了?” “控制住了。” “唉!”皇上叹着气,站起来:“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将你姐姐塞到相府去给朕的爱卿添添堵,谁知竟是给朕自个儿招惹了个麻烦。算了算了,回去告诉你姐姐,让她准备一下,改日寻个黄道吉日,朕派人去将她接进来。” 这皇上,似乎也有些不大靠谱! 颜素问偷瞄了皇帝一眼,都有些怀疑自家夫君的眼光。这顾长风,是哪根筋有问题,竟扶持了这个人当皇帝,也难怪他一个做臣子的要累死累活了。 “皇上,民妇今日进宫,是为了静妃娘娘的病,但……”颜素问低了头:“请皇上治罪,静妃娘娘的病,民妇医治不了。” “医不了便医不了吧。”皇帝摆摆手:“来啊,命人去将偏殿收拾出来,再按照夫人的喜好布置一下。顺便派人去知会一下朕的顾爱卿,若他家夫人一日医不好我的爱妃,便要在这宫里多留一日。” “皇上这是要强人所难吗?” “皇上一向不都是强人所难的,如果事事都都容易办,也都让人都容易办的话,那么朕又何苦要费尽心思做这个皇帝。做皇帝的不难为难为人,那还有什么做皇帝的乐趣呢。” “民妇医不了,就算皇上将民妇扣在这宫里一辈子,民妇还是这句话,医不了!” “真的医不了?” “真的医不了。” “为何医不了?” “因为静妃娘娘并非单纯的身染疫症。” “此话何解?” “皇上真要听吗?” “说来听听又有何妨。” “静妃娘娘是否身具异香?” “是!” “静妃娘娘自入宫,是否一直得皇上宠爱,却未能诞下子嗣?” “是!” “那民妇便要说实话了。静妃娘娘身具异香,但这异香却并非是天生的,而是长期服用一种药物所致。此药来自南疆,名为欢颜,乃是用南疆特有的数百种药草调制而成。长期服用,可使皮肤白皙,容颜有光,且身具异香,眼波流转间自带魅惑。可凡事都是有好有怀的,不能生育子嗣便是此药的不足之处。” “原来如此。”皇帝如大悟般点点头:“朕还以为没有子嗣是朕的问题,正寻摸着是不是要从宗亲里头过继个孩子。今日才知,静妃不孕,乃是静妃自个儿的问题。只是,除了静妃,朕也还有别的妃子,为何也不见生个皇子出来呢?要不,夫人你也给朕把把脉?” 颜素问微囧,心说这皇帝怎么老不按照剧本出牌。 轻轻咳了声,没有理会皇帝刚刚说的那些话,而是继续道:“欢颜虽是药,但是药三分毒。从静妃娘娘的身子状况来看,她服用这欢颜亦不是一日两日,毒素早已沉积在体内,想要拔出,须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这个欢颜与那个【魅】究竟那个厉害?” 颜素问正在说话,皇帝突然俯身,问了那么一句。 颜素问抬头,看着皇帝的眸子,愣了半响,才想起这【魅】的事情来。 “一个伤己,一个伤人;一个药效是天生的,一个药效却是后天鼓捣的。简单的打个比方,倘若说这【魅】是嫡出的,那么这欢颜就是庶出的。二者功效相似,药效相似,但本质却是不同的。嫡出的就是嫡出的,庶出的就是庶出的,那么庶出的做得再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始终要被笼罩在嫡出的阴影之下。民妇如此解释,皇上可还满意?” “新鲜,这说法当真新鲜。对了,夫人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静妃娘娘原本就中了欢颜的毒,如今又染了这疫症,两毒相交,已非美人舌可解。所以,民妇医不了,就算皇上今日杀了民妇,民妇也还是这句话。” “若是朕请夫人试试呢?”皇上看了一眼躺在锦榻之上的静妃娘娘:“这民间不是有句话吗,叫做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如何,朕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朕的爱妃去死。” “民妇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皇上您须得有个承诺。”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朕都不予追究,不予责怪,不予降罪,夫人觉得如何?” “谢皇上!”皇上都把话说到这里了,颜素问觉得若是自己还坚持,那就是不给皇上面子。况且,像静妃娘娘这样复杂的病例也是难得,医治一下,当做挑战与经验积累也是不错的。 整整七天七夜,没人知道颜素问是如何给静妃医治的,只知道,当静妃寝殿的宫门打开时,静妃无恙,颜素问却脸色苍白的躺倒在地上。她的十根指头全都肿了,指腹僵硬,左侧小臂上更是布满了针孔,看上去,就像是受了极大的酷刑一般。 “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只一眼,顾长风就小心翼翼地放下颜素问,转而瞬移到静妃跟前,用手握住了她纤细的喉咙。 “顾爱卿这是打算当着朕的面杀了朕的爱妃吗?”皇上歪着头,打着瞌睡:“颜爱卿,赶紧过去瞧瞧,看看顾夫人究竟如何了?” “臣遵旨!”颜炜林先是看了顾长风一眼,紧跟着快步走到已经昏厥的颜素问跟前,伸手握住了她的腕。 “如何?她究竟如何了?”顾长风稍稍收了掌力,却依旧握着静妃的脖颈。 “夫人中了毒!”颜炜林的眸光里也透出了几分冷意:“还请静妃娘娘告诉微臣,顾夫人在为娘娘看诊期间,是如何中了这欢颜毒的。” “颜大人的话,本宫回答不了。”静妃看着眼前已经被放大的顾长风的脸:“这几日,本宫都在昏睡之中,也是刚刚才醒过来。看到顾夫人躺倒在地,便匆匆打开宫门,命宫人去请皇上。至于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请颜大人,顾相爷问夫人才是。” “娘娘当真不知?”顾长风的手收紧了些。 “本宫当真不知!”静妃的瞳孔稍散:“相爷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杀了本宫为你家夫人报仇。只是……若日后查清楚了真相,不知顾相你又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第136章 祸来(下) http://.biquxs.info/

“如何向皇上交代,这个不劳静妃娘娘挂心。”顾长风的手又紧了些:“若我夫人无恙,娘娘自可无恙,若我夫人有恙,黄泉河畔,臣亲送娘娘。” “相爷,你可看见,皇上还在此处呢?”静妃的眼皮向下耷拉着:“为了一个女人,相爷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需要静妃娘娘你来评判。”顾长风眼眸一沉,随将手松开,走到颜素问跟前,将她抱了起来。经过皇上跟前时,顾长风脚步稍停,说了句:“皇上的妃子病了,自有宫中的御医诊治,请皇上不要再麻烦臣的女人。” 皇帝摸摸鼻子,道:“爱卿不也用手掐了朕的女人吗?朕都还没有生气,爱卿倒是先跟朕生气了。”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皇上女人多,臣却只有这么一个。”长腿从皇上跟前迈过去:“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是决计不敢对皇后不敬的。” 潜台词很明白,我掐的是你的妾,且是众多小妾里头的一个。你的小妾害的却是我的夫人,我顾长风唯一的夫人。 静妃召颜素问进宫是事实,颜素问给静妃看诊也是事实,这看诊七日,静妃完好无恙,颜素问却伤痕累累晕厥在静妃的寝殿里,也是事实。即便是皇上,他也不能枉顾这个事实,这才对顾长风刚刚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哎,是谁说当皇帝好的,当了皇帝,不照样得压着自己的脾气。 眼瞧着顾长风抱着自己的夫人离去,皇帝走到静妃跟前,先是看了看她被掐到红肿的脖子,跟着低头,问了句:“现在,爱妃能告诉朕,爱妃的毒是如何染的了吧?” 静妃一惊,瞳孔跟着放大了。 颜素问侧躺在榻上,看着颜炜林为自己把脉。顾长风就守在床的一侧,但她却没胆子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他。 颜炜林把完脉,坐于桌前,写下药方,且将写好的药方递到颜素问跟前:“二妹妹瞧瞧,可方子可对?” “我体内只有余毒,这方子的药量可以稍减。” “各减俩钱如何?” “正好。” “那二妹妹休息着,我这就去抓药。” “将药方给尔容幼白她们就行,除了那鬼手藤,旁的药她们都认识。” “还是我亲自来吧,这药得煎到刚刚好,药效才能发挥到最大。”颜炜林拿着方子出去了。颜素问本想假寐,谁知这眼睛还没合上,顾长风就坐到了她的跟前。 “为何要进宫?” “静妃娘娘假借皇帝的口吻传召,我若不去,就是欺君。” “去了也可以不医。” “我是不想医啊,为此还跟静妃起了争执,可皇上亲自说和,我哪能驳了皇上的面子。这,岂不是有些忒不识抬举。” “诊病就诊病,为何将自己的弄的伤痕累累?” “我中了欢颜毒,若是不及时将毒素排出,日后怕是不能……”颜素问抬眸看了顾长风一眼,小声道:“日后怕是不能跟你要孩子。” 提及孩子,顾长风先是一阵心软,紧跟着就是一阵暴怒。只是这暴怒藏在心里,面上看着,倒也平静。 “你是大夫,亦知这欢颜是什么,为何没有防范?” “我太累了,就睡着了。”颜素问叹了口气:“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们竟会趁着我昏睡的时候将那欢颜硬塞到我的口中,且在我半梦半醒之时,强迫我服下。待我清醒过来,才觉得四肢无力,情急之下,只能先用银针为自己释毒。” “她们?” “静妃娘娘寝殿里的宫女,其中一人就是在静妃娘娘身边伺候的。” “该死!” “她们已经死了,静妃娘娘是决计不会留下活口的。”颜素问拉了拉被子:“她们动手时,静妃装作尚未苏醒的样子,一直躺在榻上。我是大夫,她的病又是我亲自看的,她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能下地活动,我心里都清楚的很。可越是清楚,心里就越是沤的慌,因为我没有证据。即便是告到皇帝跟前,她也可以狡辩说她不知情,且两名宫女已经自裁,我们更是死无对证。” “这静妃想要做什么?” “栽赃我,顺便陷害你。”颜素问叹了口气:“当然,这些也都是我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静妃娘娘的确中了毒,且是美人舌的毒,其中毒症状与城中肆虐的疫症一模一样。她让太监借皇上的口谕传旨,特意点名让我进宫去为她诊治,若我医术不精,或者看诊时偷懒,没有诊出她早就染了欢颜的毒,一旦按照咱们现在用的医治疫症的方子给她用药,十有八九是要被按上谋害皇帝宠妃的罪名。我是你的夫人,我有了罪名,你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若是直接服用了那个方子,静妃会如何?” “会死,而且死的极其痛苦。” “那夫人觉得,静妃她自个儿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颜素问回想了一下:“当日,进到寝殿之后,静妃娘娘看向我的眼眸里充满了死寂。这说明,她知道自己中的毒,也很清楚,若是我贸然给她用药,后果会是什么。但她不怕,且已经最好了准备。言卿,你觉得,这天下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让一个宠妃心甘情愿的成为自己的工具,为自己的谋划赴死铺路。” “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他找出来。”顾长风的眸光越发的冷了。 “静妃娘娘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反正,有大哥哥在,我的身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即便要报仇,咱们也得从长计议。”颜素问悄悄从棉被之下将手伸过去,握住顾长风的:“日子还长,咱们有的是时间报仇。眼下,敌暗我明,对我们很不利。” “我会护着你的。”顾长风轻轻一握,“这一回,是我没有看护好你。” “是我不听话,进宫之前,竟没先去找你。”颜素问起身:“刚刚我还担心,你会骂我。” “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去骂。” “我知道。”颜素问红着脸伸手:“我想抱抱你,可以吗?或者,你抱抱我也行。” 尔容端了清水过来,本打算给颜素问梳洗,见到这个场景,赶紧默默退了出去,顺带着还将卧房的门给掩上了。 真好! 相爷与小姐的感情,真是越发的好了。这大白天的,两个人就抱到了一起,兴许是再过几个月,她与幼白就能照顾小公子或者小小姐了。 颜素问苏醒后的第二日,宫里传来的消息,说静妃娘娘上吊自杀了。至于自杀的原因,宫中则传言是其不堪受辱。这受辱,指的则是大魏宰相顾长风当众掐自己脖子的事情。一夜之间,有关于顾长风无视皇上,当众欺辱后宫妃子的事情就传遍了大魏的角角落落,更有甚者,直接说顾长风是藐视皇权,犯上作乱。皇上虽下令斥责,奈何这件事情还是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静妃上吊自杀后的第三天,朝堂上就有了弹劾顾长风的折子,其罪名罗列下来,竟有几十条。 御书房里,皇帝愁眉不展的指着堆在自己面前的那些折子对顾长风道:“喏,朕已经连夜分好了。这一摞是没有弹劾你的,朕数了数只有六份,且这六个人不是你的亲信,就是经由你提拔上来的武将。那边那些是有你,但不弹劾的,这些人也多是平时得过你照应的。中间这些,就是朕圈起来的这些全都是弹劾你的。朕难得勤勉,连夜都给看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朕也跟着生气。顾爱卿你说说,朕这满朝文武都是怎么混到朕眼前儿的。在这些弹劾你的折子里,有理有据的弹劾没占到多少,倒是那些胡编乱造且照死里弹劾你的王八蛋们不少,且这弹劾的还都是你往日做下的政绩。” “臣倒是很想知道,他们都弹劾了臣什么?” “朕圈了重点。”皇帝从折子底下翻找出一张纸来,清了清嗓子念叨:“这位居第一的是敛财,朕也很想知道,顾爱卿你都敛了多少财?要不,拿出来数数,咱们君臣各分一半?退一步,爱卿你四,朕六如何?” “皇上您六,臣四,但臣得先去问问这些弹劾臣的大臣们,这敛财的方法和手段是什么。臣总得先学会了,才能敛财吧。” “爱卿言之有理,咱们继续往下看。这排名第二的是说爱卿把持朝政,无视朕的皇权,代朕发布诏令。” “此一点,臣深表同意,所以皇上,您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把您的折子往臣的宰相府里送了。”顾长风拱手道:“臣新婚,总得在这帮大臣将臣弹劾进天牢之前,给顾家留个后吧。” “还是不要留了,万一他们找出了爱卿你谋逆的罪名,抄家的时候,朕还得多写一个人名。朕有多懒,爱卿你是知道的,所以看在大家君臣一场的份上,你还是不要麻烦朕了。” “要不,皇上现在就撤了臣的官职,将臣关到天牢里去?” “朕倒是想,可朕手底下除了爱卿,剩下的就是这帮只会上折子乱弹和的家伙。关了爱卿,岂不是断了朕的左膀右臂。”皇帝无奈的摇头:“没胳膊没腿儿的皇帝,就算坐在这个位子上,也是任人欺负的主儿。朕,还不想受气。来呀,去将这些弹劾大臣的名字一个个都给朕记下来,然后交给顾相,让顾相多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做做。一个个的,正事儿不干,天天写折子,怕朕的眼睛看不瞎咋地。唉!朕痛失爱妃,已经够难过了,他们居然还让朕连夜看折子,一点儿都不体谅朕啊。” 皇帝说着,还假模假样的抹了两把眼角,随后眼尾一扬,问了句:“顾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第137章 皇寺 http://.biquxs.info/

“爱卿,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朕再派一些御医过去给夫人仔细诊诊?” “不敢劳皇上惦记!”顾长风拱手。 “爱卿这是在跟朕置气?” “臣不敢!” “朕知道,是朕没有保护好你的夫人,让她在朕的后宫里出了事儿。可是言卿啊,你当日对朕的爱妃也是很不客气,可你瞧瞧,朕有因为朕的爱妃就责难你吗?” “那是因为皇上心里清楚,静妃娘娘的死与臣无关,与臣的夫人更是无关。” “是吗?可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是爱卿你掐住了爱妃的脖颈,害得爱妃无颜于世,这才让她悬梁自尽的。” “静妃娘娘应该还在寝殿内吧,正好,臣的夫人极其擅长验尸。这静妃娘娘究竟是自己悬梁自尽的,还是旁的原因,她一验便知。” “好歹是朕宠爱的妃子,爱卿你这么说,倒有点儿难为朕了。罢了罢了,这件事,从今往后,你我皆不必提。” “臣遵旨。” “唉!”皇上叹了口气:“你说这当皇帝有什么好,看得是假象,听得是假话。可皇帝也是人,不是随便掐掐手指究竟知晓万物的神。有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分辨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一旦受了蒙骗,下了错误的旨意,这百姓不说是那些臣子愚弄了皇帝,倒责骂起这皇帝是个昏君。言卿,你我自小相识,算是故知,难道你我之间也非要如此拘泥于君臣吗?” “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可心里未必真的不敢。算了,你是越来越无趣了。”皇上摆摆手:“言卿啊,你这官是越做越大,可胆子却越来越小,倒是你新娶的那位夫人有趣些。” “臣的夫人无趣至极。” “你当朕是眼瞎的吗?言卿啊,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皇上伸手一戳,未及顾长风的额前便落了下来:“静妃悬梁而死,宫中传言甚多,依着规矩,得先将她送到皇寺,由寺中高僧进行超度。此事,朕也交与爱卿去办了。” “臣,遵旨。” “欢颜的事情,爱卿若是有空闲,不妨也查一查吧。朕虽不计较这些后宫里头的事情,但手伸到皇嗣身上,未免有些过分了。” “可皇上似乎从未想过让静妃娘娘……” “朕想不想是朕的事情,且这种事情,朕讨厌旁人替朕拿主意。” “臣,遵旨。”顾长风退了下去。 御书房里,太监低着头问:“皇上,那这些弹劾顾相的折子——” “从哪里来的发回哪里去,好歹都是经过科举的状元郎,怎么连个弹劾的折子都写不好。什么叫有理有据,什么叫凭空捏造这些人都分不清吗?他们糊涂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让朕跟他们一样糊涂,到最后变成个昏君。” “皇上切勿动怒,这些大人们,怕也是有些心急了。” “心急?是,他们心急了,心急朕宠着顾言卿,心急顾言卿会仗着朕的恩宠,将他们一个个都给收拾了。这好不容易给逮住个机会,可不是照死了弹劾。”皇上拿起一份折子:“这恰恰说明,他们有多愚蠢。像这样的官儿,即使顾言卿不收拾,朕也受不了。” “哎!”太监叹了口气:“若是朝中能多些像顾相一样的官儿,皇上您也就不用受累,也就不用整天的想着那些烦心的事情,也就不用让顾相成为众矢之的了。” “你说的有理,说的极其有理,可这像顾言卿一样的官儿,朕得去哪里找呢?” “听说民间多高人,要不,皇上您去民间找找看?” “民间?是个好主意。”皇上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寻个黄道吉日出宫去。” 青龙山,皇家寺院。 “小姐,咱们要添点儿香油钱吗?”尔容与幼白一左一右扶着颜素问进了大殿。大殿上,多是拜佛的人,旁边的功德香里亦塞满了香油钱。 青龙山位于邺城的东边,因日出时,有青龙衔月的景象,故而大魏立朝之初便在山上建了一座皇家寺院。皇家寺院,自是气派,香火也比别的寺院旺些。这上山的人,既有单纯拜佛的,也有刻意借着拜佛前来结交达官贵族的。还有一些,纯粹是冲着“皇家”这两个字来的,至于来了之后做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进了寺院,拜了寺院的佛祖,身份就能跟着高贵起来似的。 颜素问不是来拜佛的,她是来验尸的。 静妃娘娘的灵柩停在寺院的偏殿之内,要去偏殿,需得从大殿穿过。既进了大殿,四处都是烧香磕头的人,若是不跟着烧根香,好像也有些奇怪。 原本,颜素问是不敬畏这些神佛的,可重活一世之后,也相信了冥冥中自有安排这句话。 “尔容,香!” “幼白,你去添些香油钱!” “是,小姐!”幼白取了半钱银子递给守在功德箱旁边的僧侣,僧侣念了句阿弥陀佛,向后退了半步,指了指功德箱。 “怎的,这是嫌我家小姐给的钱少?” “罪过罪过,贫僧并非是这个意思。出家人,不染黄白之物,故而施主给的这半钱银子,贫僧接不得。” “和尚不能沾黄白之物,那这功德箱里的银钱怎么办?谁负责拿出来?” “回施主的话,这些香油钱都是侍奉给佛祖的,亦有那些供应香烛的商人定期来取。商人取走黄白之物,留下侍奉佛祖的香烛,香油。若有余下的,便一直搁在这功德箱里。” “倒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皇家寺院过与那些小的寺院不同。” “阿弥陀佛。”僧侣双手合十:“瞧女施主的穿戴,亦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夫人。请问,小姐可是来自相府的?” “我家小姐是邺城相府的宰相夫人,只不过她不喜欢听人家这么叫她。” “那贫僧该如何称呼夫人?” “相爷姓顾,小姐喜欢旁人叫她顾夫人。”幼白掩着嘴笑:“对了,咱们今个儿来是找相爷的。小师傅,你可知相爷在哪儿?” “在偏殿之内,夫人请,两位女施主请。” 绕过大殿正中的那尊佛,正要从大殿绕道后院,抬脚下青石台阶时,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颜素问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后院那棵银杏树下坐着一名身着淡蓝布衣的年轻妇人,妇人怀中还抱着个孩子。孩子正在大哭,小小的手从抱被里探出来。从孩子的身高来看,最多不过半岁。 “小师傅,那妇人与孩子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那妇人姓陈,是山下陈屠户的娘子。她怀中抱着的是两个人的女儿,名唤月儿,前几日刚满了半岁。这月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总爱受惊吓。一旦受惊,就会狂哭不止,严重时,整个小脸都是红的。陈屠户与他家娘子也曾给月儿找过大夫,但孩子太小,用不得药,于是就上山来求佛祖保佑。这偏殿内供奉着的是观世音娘娘,每次月儿受惊,只需到这偏殿内拜一拜,月儿就会好起来。可近几日,这偏殿却进不得了。” 偏殿内停放着静妃的灵柩,寻常百姓,自是不能入内的。可这孩子哭得可怜,若这么哭下去,只怕小身子会受不住。 颜素问抬脚,正想上前查看,忽听得年轻妇人哭喊起来:“月儿,娘的小月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娘,哭出来,你赶紧哭出来啊。月儿,月儿,娘的小月儿啊。” “这孩子怎么了?”颜素问快步上前,却见刚刚还在大哭的孩子,这会儿竟呕吐不止,嘴角全是奶腥泡泡。 “救救我的孩子,夫人,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见有人上前询问,月儿娘亲也顾不得什么,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拼命的给颜素问磕头:“我家月儿快不行了,夫人,我求求你,救救我家月儿吧。” “大姐,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孩子。”颜素问小心的将孩子接过来:“方才听小师傅说,你这孩子容易受到惊吓,可是真的?” “是真的。”年轻妇人快速点头:“乡亲们说,这是有脏东西缠上了我的月儿,让我带着她来寺庙里求佛祖保佑。前几次来,都是管用的,可这几日,偏殿不许我们进去,我的月儿,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你先别急,仔细回想一下,月儿在第一次发病之前,都做过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啊。”年轻妇人先是摇头,跟着道:“有一件事,但我不知道跟我月儿的病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情?” “我家婆母一心想要我给陈家生个儿子,结果月儿却是个女孩儿。婆母原就身体不好,脾气也大,见月儿是个女孩儿,当即就要将她给扔出去。我吓坏了,顾不得刚刚生产完的身子就从床上爬了下来。当时,婆母声音有些大,月儿似乎给吓到了。” “那之后呢?” “之后倒也没什么,就是月儿满月的时候,婆母喝了些酒,进屋的时候,跌倒了地上,这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撞在了额角,一下子流了很多的血。我心急之下,抱着月儿过去,结果月儿看到婆母的样子,便又大哭起来。从那之后,每隔几日就要哭闹一回,怎么哄都哄不住。” “月儿并非是给吓病了。”颜素问翻起月儿的小袖子,本是打算给她切脉,可看到小胳膊上不该出现的那些东西后,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第138章 缢死 http://.biquxs.info/

“并非是给吓病了?”妇人听了颜素问的话,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呢?我家月儿自满月之后就总爱哭闹,在家时,也是请过大夫的,可大夫都治不好,月儿又没别的毛病。婆母请了神婆来看,说孩子是被吓着了,撞了邪,我这才将她带到寺庙来的。之前也来给观音娘娘瞧过,到了这边就没事了呀。” “不是给观音娘娘瞧过了没事儿,而是因为这偏殿内的熏香具有安神镇静的功效。孩子小,吸入一点点就会产生嗜睡的症状。” “那回到家之后也很安静的。” “那是因为伤害她的人没有再次动手。”颜素问将月儿的小袖子轻轻挽起:“作为月儿的娘亲,你可有仔细查看过月儿身上?” “这些是……”妇人盯着女儿手臂上那些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地方:“虫子咬的吗?” “不是虫子,而是用这个东西扎的。”颜素问从药箱里拿出一枚银针:“当然,不是跟我手里拿着的这个一模一样的,但确实是针,那种做女红惯用的细小的针。因为针尖很小,所以扎在孩子身上不会太明显,但针孔处会翻红。孩子哭闹,不是被吓着了,而是因为疼。” “针……针扎的?”妇人的脸色白了。 “我这里有些药粉,回家之后给孩子涂抹一下。药粉可以止疼,可以消肿,却没有办法保护你的女儿。能在月儿身上扎针的一定是家里的人,且是很亲近的亲人。你是月儿的娘亲,这个伤害月儿的人究竟是谁,你心里应该也有数。如若不信的话,回家之后,就装作跟之前一样的样子,细心查看,那个人一定是会再动手的。” “婆……怎么可能呢?就算再不喜欢,月儿也是她的亲孙女啊。”妇人搂紧了女儿。 “为母则刚,虽然这四个字挺混蛋的,可像这般弱小的孩子,除了自个儿的母亲,也的确没有旁人可以护着。好好照看她吧,若是将来有需要,可以拿着这个去相府找我。” 颜素问取下身上的一串佩饰递给她。配饰上,带着相府的符号,只要妇人拿着这个去相府,就能找到她。可,颜素问不希望她来找自己,因为那预示着,妇人家中的问题,是妇人与她的夫君都解决不了的。 “相府?” “我们家小姐是顾相爷的夫人,也是相府的女主人。” “夫人!”妇人赶紧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 “赶紧起来,抱着孩子呢。”颜素问将妇人连同孩子一起从地上搀扶起来:“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到家之后,把药粉给孩子抹上,好好陪陪她,她会好过来的。” 妇人抱着孩子千恩万谢的走了,颜素问则没有停留,直接拎着小药箱去了偏殿。 “夫人,您可来了!” “相爷呢?” “皇上急召,进宫去了。” “静妃呢?” “那里头躺着呢。”顾云飞指了指棺椁。 “先搬出来吧。” “搬出来?” “你家相爷让我来验尸,查明静妃的真正死因。她躺在棺椁里,我怎么验。还有,暂时先将这些大师们给请出去吧。梵音好听,但不适合做验尸时候的配乐。” “好嘞,谨遵夫人的吩咐。”顾云飞一般招呼着人将静妃从棺椁里移出来,一边将那些刚刚还在念经的和尚们给请了出来。皇家的事情,想来都不是他们这些出家人能过问的,不用顾云飞多说,和尚们就低着头,一个挨着一个的出去了。 静妃安静的躺着,曾经那个鲜活的妃子变成了一具安静的尸体。她的五官依旧好看的紧,只是脸色白了点儿,且脸上的粉因为在棺椁中搁置的时间过长,全都浮了上来。她穿着妃制的宫装,宫装上的精美刺绣在偏殿灯烛里熠熠生辉。 “这宫里的人不都说静妃娘娘是自个儿上吊死的吗?这自己死的,相爷还让夫人验什么真正的死因?” “吊死,又被称为缢死。这缢死者因为环境不同,所使用的工具不同,以及高度不同,会有不同的表现一般的缢死其死亡机制为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这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死者死后,其口唇、面颊、耳廓、甲床、手足和低垂部位都会有比较明显的青紫。另外,死者面部皮肤及眼结膜会有点状出血。死者身上的尸斑会比较明显,出现的时间也比一般死亡的尸体要早。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死因是缢吊造成的脊柱及脊髓撕裂或引起迷走神经反射性抑制引起的死亡,就不会有明显的窒息征象。” “夫人说的这些属下全都听不懂,属下就想问问夫人,静妃有夫人说的这些症状吗?” “有,但却不是自杀,你看静妃颈部的勒痕。” “上吊死的人不都有这个吗?” “是,但静妃颈部的勒痕是有两条。” “两条?” “这最外面的的确是上吊后形成的,也是她真正的死因。在这条粗的勒痕下面还有一条,你看,在这里,尽管凶手做的很隐秘,但百密一疏,总还是有些踪迹可寻的。凶手应该是在静妃不注意的时候,掏出凶器,突然的勒住静妃的脖颈,在她窒息昏迷之后,又将其吊在房梁上,做成自杀的假象的。” “在皇上的后宫里杀人,且杀的还是皇上的宠妃?” “很稀奇吗?这宫里杀人,不是最常见的吗?”颜素问将静妃的手轻轻抬起:“人,就算是自己想死的,在面临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也会做出下意识的应激反应。静妃的指甲很长,而且很锋利,虽然事后被修剪了,可这指甲里还是留下一些东西。” “这是——” “衣服的纤维,也就是咱们常说的线头。你看看,这颜色是不是挺熟悉的?” “这好像是宫中内侍穿的那种衣服。” “是公公们穿的,且还不是一般品阶的公公,你看着纤维,光滑细致,一看就是好的面料。” 顾云飞到底是跟在顾长风身边的,这宫里宫外的事情,听的多,见的也不少,此时盯着那根纤维,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会儿,他问颜素问:“这件事,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必了。”颜素问捏着那根纤维到了灯烛前,将纤维丢了进去。火苗闪烁,那纤维很快就没了。 “静妃是自缢的,这个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咱们也不过是印证了一下而已。” “可夫人刚刚还说……属下明白了!” “不管皇上私下待静妃如何,表面上,她都是皇上的宠妃,在宫里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皇后。静妃自缢,皇上竟那么云淡风轻的过了,就连皇后都不曾出面过问过一句。你说,静妃的死,是意外,还是刻意?” “伴君如伴虎,真是伴君如伴虎啊。”顾云飞摇头:“还好,我官小,平日里也见不着皇上,脑袋倒也还安安稳稳的在我这脖子上搁着。” “将静妃请回去吧,待超度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就可以入土为安了。这一世,她身不由己,下一辈子,希望做个自由的平凡人吧。” “那欢颜的事情咱们还查吗?” “查?怎么查,人都死了。”颜素问指着静妃:“是你能问鬼神啊,还是我能问鬼神?莫说静妃已经死了,这死人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就算她还活着,我们也查不出什么来的。一个女子,能舍弃自己进宫,能舍弃自己去讨皇上的欢心,能舍弃自己自愿服用欢颜,甚至是美人舌,你觉得这样的女子,会为了自己出卖她的主子吗?” “啧啧,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比皇上更讨女人喜欢的?” “自然是有的,而且多的很。”颜素问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普天下的女子,喜欢荣华富贵的有,但喜欢进宫的,估摸着也没几个。一入宫门深似海,哪有在外头待着舒坦。” “也是,比如说,嫁给咱们家相爷就不错。” “能娶到我,才是他的福分好不好。”颜素问拎着小药箱转身,脑袋却正好撞上一堵肉墙。抬头,看到顾长风的那张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小心!”顾长风揽住她的腰。 “你回来了?” “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夫人刚刚说到,能娶夫人是我的福分的时候。” “嘻嘻。”颜素问尴尬的拢了拢头发:“其实,还有一句,言卿你没听见。” “还有一句……什么?” “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 “夫人说的可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的。”见顾长风还盯着自己,情急之下,颜素问竟又冒出一句:“要不,你摸摸看!” 不远处,顾云飞悄悄捂了脸,然后清清嗓子道:“爷,夫人,这是皇家寺院的佛堂,再说,静妃还躺在这里呢。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顾云飞,你想什么呢!本夫人才不是那个意思。言卿,你也不是那么认为的对不对?”颜素问轻斥了顾云飞一句,红着脸,钻到了顾长风的怀里:“你这属下真讨厌,要不,换一个?” 第139章 坍塌 http://.biquxs.info/

“换一个?好,夫人说换,那就换吧。” “爷,夫人,属下知道错了,咱别换成吗?”顾云飞苦着一张脸请求。 “不行,必须换。”颜素问白了顾云飞一眼,又贴进顾长风的怀里。 “唉,果然是铁打的夫人,流水的下属。爷,属下告退,您珍重。”顾云飞摇头,向后退了一步,正打算转身,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看眼前,偏殿内灯烛摇动,神像摇摇欲坠整个大殿都像是在剧烈晃动的一般。 “不好,这偏殿像是要塌了。爷,夫人,咱们赶紧出去。” “走!”顾云飞抓紧了颜素问,带着她往偏殿外头走。 颜素问被晃的有些头晕,整个身体下意识的紧贴在顾长风的身上。怎么从偏殿出去的,她不记得了,只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好好的偏殿已经坍塌了,一同被毁的还有旁边的几处小殿。 “没事吧?”顾长风紧问一句。 颜素问拍了拍自个儿的头,待意识完全清醒后,站稳,对着顾长风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突然那么一晃,感觉头晕。” “夫人,药箱。”顾云飞抹着脸上的灰,将颜素问头晕时落下的小药箱送了过来。 “看在你帮我拯救小药箱的份上,我就不让言卿换你了。” “属下多谢夫人。”顾云飞虽还是嬉皮笑脸的,可起身时,眸光已经扫向了那些坍塌的佛殿:“爷,这偏殿塌的有些蹊跷啊。” “这是皇家寺院,是由工部督建的,所用石料,木料也都是最好的,且寺院建成不过百年,这塌的的确很蹊跷。”颜素问四处瞄了一下:“别的殿都好好的,却唯独这摆放着静妃灵柩的观音殿塌了,这老天爷倒是真会选地方。” “云飞,四处查看一下。” “是!”顾云飞领命,带着刚刚赶来的侍卫去塌方现场巡视。 颜素问提着裙角,也想上前,却被顾长风给拉住了。 “让云飞他们先去查查。” “静妃娘娘的灵柩怎么办?那么大根的柱子和石像砸下来,只怕整个棺椁都要给砸碎了。” “我会如实秉承皇上的。” “死无全尸,静妃她,活着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知道自己的结局。” “是啊。”就像颜素问自己,上一世,不也没想到会被自己最相信的人算计,最终也是落得个死无全尸。 “爷,夫人,又发现!”顾云飞在坍塌的观音殿一角挥手。 “什么发现?”颜素问一边问着,一边提着裙角踩上那些瓦砾。刚走两步,就觉得脚下一咯,身体随即向一旁歪去。一双手及时伸过来,然后顺势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自己能走过去。” “可我不能看着我的夫人受伤。乖乖待着,我抱你过去。” 不远处,又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的顾云飞郁闷地蹲了下去,并且嘱咐旁边的人不要多看,看过了容易伤眼睛。 “发现了什么?” “一道暗门,如果不是这观音神像塌了,这东西也露不出来。”顾云飞指着一扇活板木门。 “打开!” “不问寺院里的主持吗?” “你家爷官儿大,还是这寺院里的主持官儿大?” “自然是咱家爷官儿大。” “那不就得了,赶紧打开,这下面没准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秘密?夫人就不怕里头藏着的是一具具尸体?” “去,乌鸦嘴,就不能是金银珠宝啥的。”颜素问跟着蹲下来,看了看那块活板木门。木门四周建了高台,这高台正好与摆放观音像的石座连接。这说明,暗室是先有的,观音像只不过是为了掩盖这间暗室的存在。 “你说,这下面若真是前朝的宝藏或者是某些人私藏的金银珠宝啥的,被咱找出来了,能不能全拉回宰相府去?”颜素问轻轻碰了碰顾长风。 “不能,但可以拉四成回去。” “四成?那剩下的六成归谁?” “皇上!” “皇上?好吧好吧,谁叫人家是皇上呢。”颜素问搓搓手,对顾云飞道:“赶紧的,咱们把它打开看看。” “夫人退后,这种粗活儿,咱们来就行。”顾云飞招呼了另外一个人过来,弯腰,伸手扣住木板右侧的黄铜把手,用力拉开——一个黑洞洞的长方形洞口出现在脚下。 顾云飞探脚下去,踩到坚实的木质楼梯后,又将脚抽了回来:“有楼梯,应该能下去。” “下去看看。”颜素问说着,脚已经踩到了下面的木质楼梯上,在顾长风的叮嘱下,小心翼翼侧身而下。木质楼梯很长,每下一个台阶,甬道里就会亮起一盏灯。那些灯,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长明灯,在接触到流动的空气后,自然而然的就点燃了。 “这里头该不会真藏着宝藏吧?”顾云飞紧随其后,跳下剩余的两节台阶,站在方室内扫了一圈。 “不知道,找找看。”颜素问也用目光扫视着角角落落。这间藏在神像下面的方室大约有十几平方米,方室内空空荡荡的,一眼到底。 “这和尚心眼真多,居然在真的密室前造了一座假的。”顾云飞取下一盏长明灯,走到了东北角,在墙上抹了几下之后,一扇铁门出现在了墙壁上。 “门上有锁。” “小意思,以前跟着爷办事儿的时候,没少开人家的锁。”顾云飞在身上摸了两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小的铁片,然后将铁片稍稍调整之后对准了锁孔。只听“咔嚓”一声,门锁开了,紧跟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道,有些熟悉啊。”顾云飞举着长明灯,先探进去了半个身子,待确认里头的长明灯也都亮起之后,这才让到了一边。 铁门后面,是一间同样的大小的方室。只不过,这间方室像是用来住人的,里面不仅有桌椅板凳,还有写字用的书案,摆放书籍的书柜以及睡觉的床榻。 “那床边儿好像还有一个人。” 顾云飞伸手一指,颜素问也看见了那个斜靠在床边的“人”。 那个人斜靠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床沿上,另外一只手却垂在身侧。他身上的布片几乎已经腐败殆尽,黄白色的腿骨清晰可见。 “是个死人,而且还是个死了很久的人。” “当然是个死人,这皇家寺院都建了多久了,他就算是个妖怪,被关在这里几十年,没吃没喝的也该饿死了。” “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皇家寺院观音殿的地下密室里。”颜素问取下一盏长明灯,走过去,仔细查看着:“这是一具成年男性的尸骨,身高应该与云飞差不多,仰面,靠坐在床边。他这个样子,像是突然犯病了坐在这里一般。还有,他的全身都已经呈现白骨化,应该是在观音殿搭建之前就已经死了。尸骨表面还覆盖着少许尚未完全腐败的遗物,看上去,像是官服。言卿,你过来看看,这官服可是大魏的?” “不是,应该是前朝的。” “前朝的当官儿的?”颜素问将目光从那些破碎的布片上移开,凑近尸体仔细观察着:“一眼看上去,这具尸体表面像是没有明显的外伤,可你们看这里。”颜素问用手拨开死者的头发:“头骨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因为损伤严重,所以前额这里有一块塌陷。下颌骨掉落在一旁,左侧的眉骨几乎粉碎,两只眼窝似乎一开一闭,像是在跟什么人做鬼脸。这人,死的有些诡异啊。” “诡异?哪里诡异了?” “喏,这头上的伤,应该是致命伤,就算当时没死,也会因为颅骨受损严重,导致颅内出血而死。这种死亡状态与死者目前的姿势十分吻合。可前额,眉骨上的这些伤,不像是生前伤,而是死后造成的。喏,你们看这里的痕迹,新鲜的,说明形成这些伤痕的时间距离咱们发现的时间很近。” “可那暗门隐藏在观音像下面,也不像是能随随便便进来的样子。”顾云飞环顾左右:“莫非这里真藏着个妖怪?” “妖怪什么啊妖怪,这世上若真有妖怪,人间还能像现在这么太平吗?妖怪妖怪,若是真有,且还是个女的,我就让言卿抓回去给你当娘子。” “妖怪娘子啊,挺好的。属下多谢夫人!” “甭谢了,去看看那些坍塌的佛像底座,看看底座上是不是也藏有机关暗门。” 顾云飞领了命令出去了,方室内又只剩下了顾长风与颜素问二人。 “夫人,这个东西,你认识吗?”顾长风掰开死者的手,从手骨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到颜素问的跟前。 那是一个小的木质的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个“颜”字。 “这是我们颜家的身份牌,我爹身上有一块,我大伯父和大哥哥身上也都有。” “你身上有吗?” “没,颜家的女眷是不能佩戴这种身份牌的。”颜素问接过木牌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我颜家的,这种木牌,只有五块,是用来进出颜家的一个什么地方用的。具体那个地方在哪儿,我爹我娘也不清楚,他们都没有去过。哦,还有,这种木牌是可以传承的,但继承者,必须是颜家小一辈里头的佼佼者,否则族长时候有权将其收回去的。” “所以——”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我颜家的先人?” 第140章 牌子 http://.biquxs.info/

“大哥哥,你见过这牌子吗?” “自是见过的。”颜炜林从身上取下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来:“二妹妹的这块,是二叔给的吧?” “不是。”颜素问轻轻摇头:“我爹身上的确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小时候见过几次,但他并未传给我。” “颜家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此牌传男不传女,但也没有明确规定,这牌子是不许给女儿家的。之所以有那个不成文的规定,大约是因为咱们颜家之前没有出过像二妹妹这般厉害的人。” “大哥哥可知道这牌子是做什么用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身上也有一块。我这块,是族长给我的。族长一支,人丁单薄,只那么几个堂兄弟,对于学医也没什么兴趣。故而,这牌子才到了我的手里。二妹妹手上拿着的既不是二叔给的,那又是从何而来?” “从一个死人身上拿到的。” “死人?” “大哥哥可知道静妃?” “自然是知道的。可静妃娘娘不是已经……听闻,她是自缢而亡,宫里有所顾忌,已经着人送到皇寺请高僧进行超度了。怎么,这颜家的牌子,难不成与静妃娘娘还有什么牵扯?” “皇上让言卿去查静妃中欢颜毒的事情,言卿让我去了趟皇寺,结果遇到了观音殿坍塌的事情。” “皇寺出现意外,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这几日忙着处理疫症的事情,没来得及细问。这静妃中毒与妹妹去皇寺,观音殿坍塌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怎么觉得这心里不踏实呢。” “静妃身中欢颜毒,这是事实,但她不是被人下毒,而是自己心甘情愿长期服毒的。别的妃子进宫,是为了争宠,为了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静妃进宫,却似乎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应该是另有目的。子嗣,即便是在普通人家,也是很要紧的,可静妃却并不关心,甚至根本没想过要给皇上留下个孩子,更没有想过要用这个孩子来巩固她的宫里的地位。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她不要子嗣,说明她根本不看中皇帝嫔妃的这个身份。她不要子嗣,说明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宫里长久的待着,甚至是活着。” “二妹妹说的这些话,怎么叫兄长听了,觉得后背直发凉呢。” “不管她是不是另有目的,她应该都没有达成。”颜素问摇摇头:“这静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哦,言卿让我去皇寺,是为了查清楚静妃娘娘真正的死因。” “不是自缢的吗?” “是,但也不是。静妃娘娘是因为自缢而死,但却不是自己主动寻死,而是先被人勒晕了之后,挂在横梁上,做成自缢而亡的假象的。静妃是皇上的宠妃,她的死,皇上不可能不派人去查。若是没有查,那就说明,皇上知道静妃真正的死因,有意将这件事隐瞒下来。所以,方才我与大哥哥说的这些,也请大哥哥搁在肚子里。当然,就算大哥哥说了,也是没人信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会让皇上多生几分猜忌。” “二妹妹放心,这里头的轻重,兄长还是知道的。” “观音殿坍塌的时候,我刚刚给静妃做完查验,整个殿内只有我、言卿和顾云飞三个人。顾云飞查过,观音殿坍塌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用来支撑观音殿的主墙体又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且在墙根儿处发现了火药。这些火药,每一处的量都不多,但设置的点却很多,点与点之间,用火线连接。所以,坍塌发生时,我们并未听到大的火药爆炸的声音。大魏想要言卿命的人很多,所以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好在,顾云飞眼尖,我们都及时逃了出来。” “意图谋害当朝宰相,此人若是被抓到,可是大罪。” “敢下手,就说明对方不怕死。”颜素问的眸光也凝了起来:“坍塌发生之后,言卿让云飞在现场寻找痕迹,我们在观音神像的下面发现了一个暗室,且在室内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尸?” “是,从尸骨的骨龄来看,此人不会超过三十岁。男性,身高与顾云飞差不多,生前属于精瘦的体格,不胖。死亡时,身上穿着前朝的官衣,所以,他应该是个做官的。” “前朝的官员,死在了皇寺观音殿下面的密室内?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呢。”颜素问晃了晃手里的那块牌子:“这块写着颜字的牌子,就是从男尸的身上发现的。哦,对了,密室中有个书架,我大概看了下,书架上摆放的也多是跟学医有关的。今日来找大哥哥,就是想问一下,我颜家可有在前朝做官的?” “在前朝做官的我颜家只有一人。” “谁?” “就是之前与妹妹提过的二叔公。” “二叔公?就是那个与薛家交好,身为颜家人,却做了工部侍郎的二叔公?” “是!”颜炜林点头:“颜家,虽是世世代代都是学医的,但在二叔公之前,都是民医,也就是在民间给百姓看病的大夫。自二叔公之后,也是大魏立朝之后,咱们颜家的人才开始进入太医院,成为太医的。” “这个二叔公,很厉害啊。” “二叔公的医术究竟如何,族谱中并无记载,倒是邺城里那些数得上名字的建筑,多是跟二叔公有关的。” “那二叔公在前朝的时候,做的是什么?” “大夫,能在宫里行走的大夫。虽也有官职,却并不在宫中任职。” “有官服吗?” “应该是有的吧。二叔公既没有成亲,也没有纳妾,跟族中之人来往也不多,加之性子有些古怪,因此对于他私下的生活,了解的并不多。” “我记得大哥哥与我说过,二叔公是终老的,也就是正常死亡的。” “是!这个族谱里有记载。二叔公临去之前,特意交代族中之人,要将他的尸体火化。因为太过离经叛道,这件事还在家族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后来,还是先皇出面,才让二叔公顺了自己的意思。” “倘若火化的那个是二叔公,那么躺在密室里穿着官府,带着名牌的那个又是谁?” “也许……”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牌子是可以传承的吧?二叔公的那块,传给了谁?” “没人知道,因为二叔公身份地位特殊,所以这牌子的事情,在他生前,从未有人提过。他死后,又是火化的,也没人想起来去提这牌子的事情。所以,二叔公的牌子,是跟他一道去了,还是丢在了什么别的地方,谁都不清楚。”颜炜林停顿了一下,问:“二妹妹是怀疑,死在观音殿下面密室中的那个才是咱们真正的二叔公?”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整件事情都有些奇怪。”颜素问将牌子交给了颜炜林:“不管死在密室里的那个人是谁,这牌子总归是咱们颜家的。素问已经出门,这牌子,不适合留在素问手里,还请大哥哥带回颜家去吧。” “二妹妹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私下去查的。”颜炜林握紧了那块牌子:“倒是二妹妹与相爷,日后定得小心。这凶徒连炸观音殿的法子都想出来了,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二哥哥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对了,二妹妹能否告知,那死在密室之中的人,是如何死的?” “我查验过他的尸体,在他头骨的左后方,有一条呈现放射状的,也就是类似蜘蛛网状的骨折线,断骨处呈现暗黄色,中间还有一大片明显的凹陷的痕迹。这说明,他是被人用重物猛击头部,导致头骨破裂,颅内出血而死。这一处,也是他的致命伤。另外,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被移动的痕迹,说明那个密室,就是死亡的第一现场,而凶手出现在那里,且能出其不意的动手,说明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二叔公与薛家以及与先皇的关系都不错,皇寺虽是后来建的,可——” “可薛家跟皇上都是能够接近皇寺的人。还有一点,大哥哥想到了,但却没有说。先皇建造皇寺没什么特别的,但观音殿下面多了一个密室的事情,先皇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有人刻意隐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吧。” 颜炜林脑门上渗出许多的冷汗,他握着那块牌子,赶紧摆摆手说:“二妹妹别说了,这件事,只怕不是你我能追查清楚的,即便能追查清楚,也不是你我能过问的。” “大哥哥的意思是……” “这块牌子,你我都不曾见过。”颜炜林转身,将牌子投进了正在熬着药的火炉里:“今日妹妹来,只是询问疫症的事情。妹妹虽见过死尸,却并未见过什么颜家的牌子。二妹妹,不是兄长胆小,而是此事牵扯甚广。你如今,不光是我颜家的二小姐,还是言卿的夫人。” “妹妹知道了。”颜素问福福身,转身出去了。 颜炜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将目光移到了火炉上。炉火很旺,那块牌子很快就烧没了。 二叔公有没有牌子,他不清楚。他清楚的是,他的父亲颜白术,在很多年前,就丢了那块专属于他的……颜家的牌子。 第141章 坠井 http://.biquxs.info/

见过了颜炜林,回到相府,马车都还没下,就听到了望秋的声音。掀起帘子,刚要出声询问,望秋已经提着裙角跑了过来。她神色慌张,一脸焦虑,见了颜素问,匆匆福身,说了句:“二小姐,不好了,府里出事了,您赶紧跟奴婢回去看看吧。” “府里出事了!出什么事情了?望秋姐姐你别急,慢慢说。” “三小姐坠井了,老太太也病了,谢姨娘是个没有主意的,大老爷如今还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大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眼下,府里乱成了一团,奴婢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来相府寻二小姐你的。” “望秋姐姐,你慢点儿说,到底怎么回事啊?”颜素问听得脑子嗡嗡的,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信息。 “这……这叫奴婢从何说起啊。”望秋往日那么淡定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急的跺起脚来。 “望秋姐姐上车,咱们一边走,一边说。”颜素问将手递给望秋,望秋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与别,抬脚上了马车。 “三妹妹坠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老太太的身子,二小姐你是清楚的。自中了蛊毒之后,这睡眠便一直不大好。昨夜,与往常一样,都是先服用了安神的汤药才休息的,可睡到半夜,就听见老太太在不住的呻吟,奴婢唤了好几次,都没给唤醒。那情形,像极了传说中的鬼压床。快要天亮时,好不容易才将老太太给叫醒了,正要询问,外头却传来的更加不好的消息。” “三妹妹的?” “是!来的那个人是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她急匆匆的跑来,告诉咱们,说是三小姐坠井了。老太太原就被梦魇困了一夜,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别急,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不能着急。”颜素问握了握望秋的手,望秋脸上的焦灼慢慢淡去了,可颜素问心里,却开始乱起来。 到了颜府,刚下马车,就瞧见颜官家在府门口转圈圈。 “二小姐,你可回来了!” “谢姨娘呢?如今,她是府里管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人在哪里?” “小姐说的在理,可这谢姨娘,往日就是个性子软糯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哪里还镇得住。” “镇不住,也得先镇着啊。”颜素问抬脚进府:“人呢,总不会躲在自个儿院子里哭吧?” “小姐说的没错,谢姨娘这会儿就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哭。” 管家颜禄是颜家的老人,自小也是在颜家长大的,对于颜家自是有着一份自己的感情。原先的主母的确不怎么样,可遇见事情的时候,也没像这位谢姨娘一样,只知道哭哭啼啼。她倒是哭得伤心,可这府里越发的乱了。 颜素问本是随口那么一问,却不想那个看起来颇有些心机和主意的谢姨娘这会儿竟真的躲在自己院子里哭。除了有些失望外,隐隐的还有些心凉。 谢姨娘是真的害怕,真的没有主意,还是另有自己的目的,她不得而知,她看到是事到临头,这个所谓的姨娘,根本不堪用。 “三小姐呢?”颜素问一边往百福堂里头走,一边问颜禄。 “已经捞上来的,只是人,变得没了形状。” “不是才坠井的吗?怎么就变得没了形状。” “不是才坠井的,看那样子,少说也有七八日了。” “七八日?三妹妹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做什么吃的,自家小姐都在井里泡了七八日了才想起来去通知祖母。难不成,三妹妹是被她们给害的?” “这件事,也是我疏忽了。前阵子,府里都在忙着疫症的事情,对于后宅里头自然也就疏忽了。老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说是在封府期间,谁都不能出自个儿的院子。大小姐那边尚是安安稳稳的,谁都没想到,三小姐会出事情。” “管家你负责的是外府的事情,内宅里头的情形,不知道,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三妹妹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不知道,说不清楚,这正常吗?她们做的就是伺候小姐的活儿,小姐不见了,难道就没有找一找,问一问吗?” “问过了,三小姐院儿里的人说,是三小姐自己把自己给关起来的,说是心情不好,不愿意见人。在这之前,还让丫鬟们送了不少吃喝的东西进去。二小姐是打从颜家庄回来的,对于三小姐的性子,也不是很了解。这三小姐,打小就会这样折腾,时不时的就闹一闹脾气,将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她院子里的丫鬟习惯了,咱们府里的人也都习惯了。任谁都没想到,她这一关,就把自己给关到井里去了。这什么时候出的卧房?什么时候坠的井?是三小姐自己想不开,还是意外,谁都说不清。” “报官了吗?” “还没!老爷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大公子也不在府里。谢姨娘哭哭啼啼,没有自己的主意。大小姐又不理会府里的事情。原想着禀给老太太知道,让老太太给拿个主意的,谁知道……还请二小姐给拿个主意。” “先报官吧,不管三妹妹是如何追的井,人死了这是事实。咱们颜家,原就身份敏感,此时又是疫症期间,这样的事情,隐瞒不得。” “是,颜禄这就去安排。”颜管家止步,转身往府外走去。 “小姐,好端端的,三小姐为何要坠井啊?”尔容虽不喜欢颜沐桐,可听到她没了,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难过的。 “不知道,在没有见到三妹妹的尸体之前,什么事情,都不好说。” “望秋姐姐,二小姐。”刚到百福堂外头,一个丫鬟就福身将她们给拦住了:“老太太醒了,让人搀扶着去了三小姐的院儿里。奴婢担心望秋姐姐与二小姐回来时着急,这才在门口守着的。” “老太太几时走的?”望秋问。 “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三小姐的院子里。” “知道了。”颜素问转身,直接奔着颜沐桐所住的玉笙小筑而去。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宛若悲怆发狂的母兽,从胸腔里发出令人浑身颤抖的悲鸣。 “桐儿!我的桐儿啊!” “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是谢姨娘哭哭啼啼的声音。 “桐儿!你还我的桐儿,你还我的桐儿!” “老太太,这不是妾身的错啊。妾身依着老爷的吩咐,这些日子都没有出过院子。妾身是真不知道三姑娘她是什么时候坠的井。妾身知道,这是妾身的疏忽,可是老太太,这样的事情,咱们谁都不愿意看见是不是?” “啪!”一记耳光落了下去,紧跟着是颜老太太的咆哮声:“若是旁人说的这些话,我信,可你说的,我半个字都不信。你以为这些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老太太不知道?你就是怨恨桐儿的娘,恨她让你没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白术之所以对她下那么狠的手,你这个当妾氏的,没少在背后撺掇,也没少在他的枕头边儿上吹邪风。秦氏死了,我原不想再追究那些事情的,毕竟她的死,也跟她自己有关系。你掌了颜家的权,我不过问,也懒得管,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在我的孙女儿头上。” “老太太,妾身冤枉,妾身真的是冤枉的。是,妾身这些年没少恨夫人,那是因为夫人夺取的是妾身肚子里的一块肉,且是心尖儿上的那块肉。亡子之痛,痛彻心扉啊。可妾身又不只是那一个孩子的娘,眼下,妾身该有的都有了,就算不为妾身着想,也总得为妾身现在的两个孩子着想吧。害死三姑娘这样的事情,妾身是万万不敢做,也不会做的呀。” “就是因为你还有两个孩子,所以你才敢动这般狠毒的心思。谢氏,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太太还活着,这颜家,就轮不到你来当家做主。除了我的长孙,我还有个中用的孙女儿,大不了,我将我那住在颜家庄的小儿子给接回来。你既不会当家,那就让我的小儿媳来当家吧。” 颜素问本想进屋,听见颜老太太的这句话,瞬间将脚落了下来。 她大伯父家里的明争暗斗,她不想参与,但如果祖母真的把她爹娘给弄回邺城来,只怕这颜家的事情更多。让她娘亲当家,那岂不是要难为死她娘亲。那样风风火火,无拘无束,做事全凭喜好和心情的女子,连她亲爹颜白青,都不敢放手将他们在颜家庄的小家交给她打理。唯恐她娘亲那天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随后就把家送人了。 身无钱财不要紧,可若是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那也忒惨了点儿。 简单想了一想之后,颜素问还是推开了那扇门。屋子里,满溢着一股腥湿和尸臭掺杂的味道。 “祖母,素问回来了!” “我的素素啊,我的乖孙女儿啊,你可回来了!”颜老太太看见她,眼圈儿一红,身子跟着歪在了一旁。 第142章 痕迹 http://.biquxs.info/

“祖母!”颜素问忙快步到了颜老太太跟前:“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您放心,素问既回来了,三妹妹的事情就不会不管,也不会让它不清不楚。” “是的查清楚,我母亲尸骨未寒,我的妹妹就莫名其妙的坠井而亡,谁知道这背后算计的是谁,谁又知道,这下一个轮到的又是谁。”颜沐芸迈着步子进入内室:“祖母是得把二叔给接回来了。眼瞧着,我们这一支坐牢的坐牢,死的死,兴许,再过些日子,人就全没了。” “大姐姐这是话里有话啊。” “二妹妹多想了,姐姐说得也不过是事实罢了。”颜沐芸走到颜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起身时,目光似那么不经意的从颜素问的脸上划过:“姐姐心里知道,这件事必不是妹妹做的。所以,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姐姐没有别的的意思,亦没有怀疑妹妹。” “大姐姐这话,素问也是信的。”颜素问扶着颜老太太在一旁坐下,目光自室内环绕一圈之后说道:“为了弄清楚三妹妹坠井的缘由,孙女儿想给她验尸,还请祖母允肯。” “验尸?这个是不是得请仵作过来?” “验尸的话,孙女儿自个儿就能验,只是为免这结果旁人接受不了,所以孙女已经让尔容去刑部请专门的仵作过来。” “刑部的仵作,自然是在行的。”颜老太太点头。 “刑部的仵作与妹妹亲自验看又有什么区别。妹妹可是宰相府里明媒正娶的夫人,莫说这刑部的仵作,就是刑部侍郎,也得看着你家夫君的脸色办事。你说一,这仵作敢说二吗?” “听姐姐这话,倒像是我家夫君很擅长以上欺下似的。”颜素问回了颜沐芸一眼:“姐姐若是有实证,请递到皇上跟前去。若是没有,还请姐姐不要乱说。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大不了,妹妹也让人将姐姐给抓到刑部去呗。” “住嘴!”颜老太太瞪了颜沐芸一眼:“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从井里捞上来的可是你的亲妹妹。作为姐姐,你不关心自己妹妹是如何死的,亦不为她的离去悲痛,而是纠缠着素问不放。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还有没有心?” “祖母焉知芸儿不悲痛,只是痛得很了,哭不出来罢了。”颜沐芸低了头:“妹妹死了,作为姐姐,我当然想要弄清楚这里头的事情。怕只怕是贼喊捉贼,冤枉了无辜的好人,倒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既信不过素问,那你来。你来告诉我,你妹妹是如何死的!” 眼瞧着颜老太太是真的生了气,颜沐芸抿抿嘴巴,没再吭声。 “大姐姐信得过也好,信不过也好,素问不是为大姐姐你查的真相,而是为三妹妹,为祖母,为颜家,乃至于为我自己。” “旁人不信你,祖母信你。”颜老太太冲望秋招手:“你在这里候着,素问需要什么就给她置办什么。若是有人刻意干扰,全都依着家法处置。我老太太还没死,这颜家,我也还当的了家。” “是!”望秋应着,先把颜老太太给扶了出去。 “祖母!”望秋扶着颜老太太出去时,正好与赶回来的颜炜林对上。颜炜林匆匆见礼,顾不得与颜老太太多说话,便撩起袍子,跨进了门内:“素问,三妹妹坠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颜素问听见声音,刚想要回答,就瞧见颜沐芸如被风吹的弱柳一般飘了过去:“大哥哥,三妹妹死的好惨。都怨我,都怨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就没照顾好她呢。就算颜家被封了又能怎样?就算爹爹被抓到了刑部又能怎样?就算爹爹勒令我们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我也不该不管妹妹,不管桐儿啊。大哥哥,娘死了,桐儿也死了,芸儿也不想活着了。” 唉!有些人的演技,真是连吐槽就觉得浪费力气。 屋内,颜素问错开了眼,怕被颜沐芸那拙劣的演技给恶心到。 屋外,颜老太太皱了眉,对还扶着自己的望秋道:“我记得秦家世代都是经商的,怎么秦婉茹生的女儿,竟跟外头那些唱曲儿的一样?唉!真是造孽啊,我颜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东西呢。” 颜炜林被自己的亲妹妹给拽住了衣裳,他原本是想安慰她的,可听到她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她的伤心不是真心的。 训斥? 这终归都是自己的亲妹妹。母亲已经故去,父亲又在牢里关着,所谓长兄如父,颜沐芸变成现在这般模样,颜炜林觉得自己这个兄长也是有责任的。于是,他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三妹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身子较弱,不适合在这里待着,先让她们扶你回去吧。” “大哥哥……” “怎么?大哥哥说的话,芸儿不愿意听吗?” “芸儿告退,若是三妹妹的事情有了结果,还烦请大哥哥派人去给妹妹说一声。” “还愣着做什么,把你家小姐扶回去。”颜炜林难得大着声音说话,那丫鬟片刻也不敢耽误,赶紧扶住了颜沐芸。 “芸儿她是不是又针对你了?”目送颜沐芸离去,颜炜林缓步走到颜素问身旁:“她自小得宠,又被母亲惯坏了,性子难免比其她的姑娘骄纵些。唉!妹妹你,莫与她计较,像她这样的性子,若是不加收敛,日后自有她的苦头吃。” “大哥哥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大姐姐日后吃苦啊。” “她年纪不小了,有些事情,若是自己想不明白,愣是往牛角尖里钻,我这个兄长也是莫可奈何。她的路,总归是需要她自己走的。”颜炜林说着,又向外头望了一眼,隔着纱窗,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她与我自小也不亲近,但总归是兄妹,我会尽到我做兄长的责任。至于她肯不肯听,愿不愿意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大哥哥说的是,自己的路,总归是需要自己走的。”颜素问吸了口气,胸腔里亦多了些尸臭的味道:“三妹妹虽也有些骄纵,但骨子里是个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小女孩儿。大伯母的事情,对她影响很大,让她从原本那个嚣张跋扈的三小姐变成了唯唯诺诺,终日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三姑娘。可不管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三妹妹会自己投井。” “意外?” “也不大可能。”颜素问轻轻摇头:“方才过来时,我已经查看过。三妹妹院子里只有一口井,位于偏角处那座假山石的后面,且周边种植了不少的翠竹。那井,应当是留着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用的,不是日常饮用的深井,而且那么偏僻的位置,三妹妹何故要往那里去?另外,井口周边的翠绿,花草均有踩踏的痕迹,但那些痕迹很奇怪。” “奇怪?” “若是大哥哥,想要去那口井边,会如何行走?” “如何行走?不就是这么走过去吗?” “大哥哥可会顾及脚下的花草,顾及那些翠竹?” “花草而已,踩几脚,又踩不坏,至于那些翠竹,就更没有关系了。妹妹也说了,那地方偏僻,就算踩坏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况且,府里是有人专门照顾这些东西的,踩坏的,也都会及时补种。” “大哥哥觉得三妹妹会在意那些花草和翠竹吗?” “不会!” “正常情况下,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特别爱惜自己院子里的东西,那么在过去时,势必会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踩踏。一种是像大哥哥方才说的那样,根本不介意,因为踩坏了有人去处理。既然不介意,那么势必不会留意脚下,踩踏时也会随心所欲。可那口井边被踩踏倒的花草以及翠竹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这说明,踩踏它们的人十分小心,甚至唯恐留下特别明显的痕迹。” “这个……一般人都是不会注意的吧?” “是,一般人是不会注意,所以那些人,也不会想到,我能注意到。” 前世,她是军医,且是特种部队的军医。野外生存,潜入敌营这样的事情,没少做。不管是野外生存,野外伏击,还是潜入敌营,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观察对方留下的痕迹,小心不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她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也会下意识的去观察那些旁人不留心的细节。 “妹妹做事细致,这一点,是兄长应该向妹妹学习的。” “大哥哥潜心学医,对于这些日常的事情,有些疏忽也是正常的。” “可那些留下的痕迹,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去过井口,但去井口旁的未必是三妹妹。那些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颜素问踮脚,靠近颜炜林:“还请大哥哥帮素问一个忙。” “妹妹说吧。” “找个不起眼的丫头,但人要机灵些的,让她去翻一翻三妹妹身旁那些丫鬟的东西,尤其是鞋子,看看谁的鞋子上,沾染的有湿土。” “妹妹是怀疑……” “三妹妹不是那种毫无戒心的人,她坠井坠的无声无息,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第143章 珠儿 http://.biquxs.info/

“尸斑呈淡红色,尸体表面的皮肤因为长期被水浸泡产生了皱缩、膨胀、变白等现象,这些外部特征,很像是溺死的,可死者双手呈自然放松状态,手部亦没有抓握的迹象,指甲缝隙也都很干净,这些又都不符合自然落水溺毙的特征。” “二妹妹的意思是?” “他杀溺毙。”颜素问拨开颜沐桐脸上的碎法:“如果她是三妹妹的话。” “如果?” “大哥哥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三妹妹的脸很奇怪,虽长期浸泡会导致死者脸部膨胀变形,可大哥哥不觉得三妹妹的脸变形的有些厉害吗?” “我没看出来。”颜炜林将目光落到颜沐桐那张已经明显变形的脸上:“说实话,我其实不太记得三妹妹长什么模样。她与芸儿不同,芸儿虽也有些任性,却惯于与人交际,以往虽也不与我亲近,但见了面,却总会过来唤我一声大哥哥。桐儿记恨我与母亲的疏离,自小就喜欢用后背对着我。因此,对于她的相貌,我脑海里留下的也都是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也许是我多想吧,凶手既存心杀她,又刻意将现场做成自杀溺毙的样子,应该不会再多此一举去做别的事情吧。” “妹妹说什么?” “没什么。”颜素问将东西收起:“大哥哥唤几个丫头进来好好给三妹妹梳洗一番吧。她那么一个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一定不希望用现在的模样离开,也一定不希望用现在的模样去见大伯母。” “我知道了。”就算再如何与自己的母亲、妹妹不亲近,颜炜林此时心里仍是难过的。 “之前请大哥哥帮忙去查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妹妹不说,我倒忘了,已经查出来了。” “人呢?” “关在我的院子里。” “我们去看看。”颜素问将小药箱交给在一旁候着的尔容:“你在这里看着,让那些丫头给三妹妹谁的时候手脚都轻点儿。” “小姐放心。”尔容拎着小药箱,郑重的点头。 颜炜林所住的墨韵堂距离颜素问的宁心斋不远,他跟前有两个伺候的小童,一个叫颜棋,为人不苟言笑,却是个会武的。当然,这个会武是与府内其他的小厮相比较而言。另外一个叫颜书,等同于颜炜林的书童,是负责帮他整理医案之类的。这两个人,算是一内一外,一文一武,颜素问最常见的是颜书,因他时常跟在颜炜林的身后。今日见到的这个确实颜棋。 “原来他们两个是双生的兄弟!” “是,二妹妹原先是不知道的吗?” “不知道。以前,只知道大哥哥跟前有两个人,一个叫颜棋,另外一个叫颜书,却不知道这两个人竟长的一模一样。” “粗看上去是一样,可再仔细一看,就能立马分辨出这二人的不同来。颜棋是哥哥,喜静,却是个练武的。颜书是弟弟,喜闹,却是我身旁的书童。再者,颜棋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颜书喜欢穿蓝色的。颜棋不喜欢衣服上有纹饰,颜书却极其喜欢。相貌的话,二人的确很像,但颜棋是单眼皮,颜书却是双眼皮,眼睛也要比颜棋的更大些。” “大哥哥观察的真是十分仔细了。” “倒不是刻意观察的,若换了是你,自小就与他们待在一起,你也能说出这些不同来的。”颜炜林朝着颜棋看了眼,问道:“人呢?” 颜棋抱着剑看了眼身后的房子:“里头待着呢。” “这么听话?”颜素问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小姐放心,她生不出幺蛾子的。”颜棋将门打开,颜素问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丢在床上。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我大哥哥吗?” “不是,是之前练武的时候师傅教的。”颜棋脸上亦没什么表情。 “哦,教颜棋练武的师傅本是刑部的狱吏,因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伤了腿,这才回家开了间武馆。那时,我还在祖母跟前,祖母为我挑选书童的时候,相中了他们兄弟两个。颜棋性子稳重,能吃苦,祖母便将他送去武馆练武。颜书,人虽机灵,却没什么长性,做事也毛毛躁躁的,为了磨他的性子,就让他跟在我身旁做了伴读。”颜炜林解释着:“二妹妹你是去过刑部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能在里头当差的又都是些什么人。颜棋的师傅,除了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外,也会教他一些别的东西。例如,这捆绑人。” “多学本事,没什么不好。”颜素问抬脚跨进屋内:“方才听着屋内安静,我还担心这人会不会跑了,或者是畏罪自杀。如此捆绑,莫说逃走,就是这嘴里珍藏了毒药,也是咬不下去的。” “是藏了毒药。”颜棋摊开手。 “这是——” “红丸。”颜棋瞄了一眼:“江湖上惯用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据说入口的时候还是甜的。毒性极大,一旦进入脏腑,就会立刻毙命,很多人都喜欢用,包括朝中那些贪官。” “这个也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颜棋点头。 “刑部每年都能收上来不少,据说这一粒红丸只需一两银子。口感佳、效果好、价格还便宜,携带还方便,所以邺城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备些。” “感情这还是居家常备啊,不知道咱们府里有没有。” “颜家不需要这个。”颜棋将手聚拢,收起。 “说的也是。”颜素问点头:“颜家若是想要一个人死,的确不需要用这红丸。” “二妹妹要在这里审吗?” “不!”颜素问摇头:“大哥哥的墨韵堂是用来研习医书和医术的,不适合用来刑讯。” “刑讯?”听到这两个字,颜炜林禁不住后背一凉:“二妹妹不是只需问问她就行吗?” “大哥哥觉得,我问了,她就会说吗?” 颜炜林与颜棋对视了一眼,犹豫着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颜素问转身:“颜棋,辛苦你一趟,把她给我扛到颜家的地牢里去。那个地牢,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吧?就是我上次被关押的那个地方。” “颜棋知道。”颜棋回到榻前,一下子将人给抗了起来:“颜棋以前,也被关过。” “你也被关过?” “不是大公子。”颜棋扛着那名丫鬟径直从颜素问的跟前走过。 “颜棋小的时候被我父亲关过。那时,我与父亲的关系比现在的还要生疏,父亲不能当着祖母的面训斥我,就只能拿颜棋,颜书他们发脾气。颜棋性子倔,亦不怕父亲,还总在他的跟前护着我。父亲恼怒,就让人将他关到地牢去,最常的那一次,足足关了七天。” “大哥哥就任由大伯父将颜棋那么关着?” “当然不是。”颜炜林叹了口气:“我去求过祖母,可祖母说我不该提颜棋他们说话,我也私下去找过父亲,可话不投机,除了让他越发生气外,我亦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公子也去了地牢,他抱着自己的被子,在地牢住了七天。”已经走到门外的颜棋淡淡的解释着:“从那之后,颜棋的命,就属于大公子了。” “大哥哥当真住了七天?” “不到七天,我在外头求了祖母一天,又去找父亲吵了半天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抱着自己的被子去了地牢。祖母心疼我,她怕我冻死,又怕我待在地牢里给饿死,这才让人将我们都给接了出来。” “那时,大哥哥几岁?” “七八岁吧,记不清了。”颜炜林看着颜素问的眼睛:“自那之后,颜家的那个地牢就再也没有关过人。所以,上次妹妹被关的时候,我是真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必然带着颜棋去将那个地牢的门给砸了。颜家,是医家,这医家怎么能私设地牢,且关押的都是自个儿的亲人。” “大哥哥说的是,那若是将来这颜府由大哥哥你当家做主了,咱们就把那地牢给封了。现在,还得用这地牢好好审一审这丫头。”颜素问看着颜棋的后背问:“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颜棋头也没回,给了三个字:“不知道。” 颜府地牢。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珠儿。” “原名?我的意思是,你本来的名字就是叫这个吗?” “是。” “那好吧。”颜素问拍拍手,走到珠儿跟前,蹲下:“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家三小姐是如何掉到那口井里去的?” “二小姐问的这些,珠儿不知道怎么回答。” “照实说就行,不用刻意加工,也不用刻意的去寻找什么辞藻。” “珠儿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鞋子上沾染的这些泥,还有这些翠竹的碎叶都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珠儿的鞋子。”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珠儿不知道。”珠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那五个字。 “珠儿,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在询问人的时候,耐性是很差的。” “珠儿真的不知道,二小姐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问问那些时常与珠儿待在一起的姐妹,可曾见过珠儿穿这种鞋子。况且,珠儿的脚小,这双鞋根本不合脚。” 第144章 小鞋 http://.biquxs.info/

“你的脚的确比鞋子小很多,可小脚不一定就不能穿大鞋。” “珠儿不明白二小姐的意思。” “很快你就明白了。” 颜素问低声与颜炜林说了几句,颜炜林则抬头看着她问了句:“你确定吗?” “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颜棋若是不知道去哪里找,可以让他去宁心斋找幼白,幼白会想办法的。” “好,听二妹妹的。” 颜炜林将颜棋叫到了一旁,附耳说了几句。颜棋虽有些疑惑,可脸上并未显出什么,直接出去了。 “二小姐若是不信珠儿的话,大可以将珠儿拖出去乱棍打死,亦或者干脆将珠儿交给官府的人处置。如此神神秘秘的,未必就能查清楚三小姐的事情。” “放心,不会让你等太长时间的。” 颜素问倒了两杯茶,一杯给颜炜林,一杯给自己。 茶是颜炜林的茶,入口却涩的厉害,以至于颜素问强忍着,才没再人前吐出来。 “大哥哥,你这茶——” “我这里的茶,二妹妹是喝不惯的。” “我们颜家都穷到这种地步了吗?你好歹也是颜家的大公子,怎么沦落到喝茶梗的地步了。” “沦落?不是,是我特意让颜书找回来的。颜家虽不富裕,却也没到穷困的地步。颜家的茶自然不及相府里头的好,却也是能入口的。我之所以让颜书给我准备这些,是担心饮茶误事,白白浪费了时间。” “饮茶误事?” “妹妹并非一般闺阁女子,饮茶的作风有点像是那种传说中的江湖人士。”颜炜林将茶杯举了起来:“正儿八经的喝茶,可不像妹妹这样,直接将水冲进杯子里,而是要经过审茶、观茶、品茶三道程序。这所谓的审茶,就是在泡茶之前要审看一下茶叶,看看这茶的品种是红茶、绿茶、白茶、黑茶、乌龙茶等,不同的茶冲泡时所用的水温、沏、冲、泡的方式也都不一样。观茶是要看一下冲泡开的茶叶的形和色,简单来说,就是看看这茶叶在茶水中舒展开的形状和颜色,舒缓身心,愉悦身心。审茶过后是观茶,观茶过后才是品茶。这一个品字三张口,品茶也是大有讲究的。” “喝茶不是为了解渴吗?这么麻烦,岂不是要渴死了。”颜素问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幸好,我是在颜家庄长大的,否则光是饮茶这一项都得难为死我。也幸好,大哥哥觉得这饮茶麻烦,我嫁的那个夫君似乎在饮茶上面也没什么讲究。” “顾相没什么讲究?”颜炜林轻轻摇头:“妹妹这话可是错了,顾相他不是不讲究,只是不与妹妹讲究。” “是吗?”颜素问仔细回想了一下,但貌似她与顾长风在一处时,都极少看到他饮茶。“他讲不讲究,日后我总会知道的,只是大哥哥这里的茶,能不能稍微换一换,哪怕换成祖母喜欢的茉莉花茶也行啊。” “以后给妹妹备着。” 兄妹两个正说着话,忽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抬头,对上颜棋手中拿着的那样东西,二人会心一笑。看见颜棋手中的那样东西,珠儿一愣,目光移向颜素问,却见她微微一笑:“意外吗?这种鞋子不合脚的处理方法,我以前也用过。” “珠儿不明白二小姐的话。” “起初看到这双鞋子的时候,我以为是鞋子的主人担心留下过多的证据,进而将身体的重量故意移向脚的后半部分。可井口四周留下的踩踏痕迹,又似乎随意了些。小脚套进大鞋里,这种种疑点反而能说通了。” 珠儿抿住了嘴。 “你的脚的确很小,若是搁在那种盛行小脚的地方,光是凭着这双天生的小脚就能改变命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做一个丫鬟。小脚如何才能穿上较大尺码的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裹脚布,将自己的脚一层一层包裹起来,然后再塞进鞋子里去。但因为裹脚布的关系,导致脚跟鞋子并不服帖,尤其前脚掌,无法使力,故而才会在井口处留下那样的痕迹。” 颜素问的话说完了,珠儿的脚也被裹脚布给层层包裹了起来。拿起那双沾有草屑的鞋子,套上去,倒也合适。 “二小姐的确聪慧过人!”珠儿闭眼:“没错,这双鞋的确是我穿过的,那井口我也的确去过,但三小姐的死,真的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珠儿你说了算的。” “珠儿清楚,珠儿明白,珠儿会老老实实将那夜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二小姐以及大公子的。” “说吧。” 颜素问起身,向后退了半步。颜棋颇有眼力劲儿的给搬了张凳子过去。 “自打夫人过世之后,三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以前的三小姐,是个根本待不住的性子,可现在的三小姐,几乎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连门窗都是时刻紧闭着的。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对着我们发脾气,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活力。她变得沉默寡言,甚至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畏惧。三小姐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敢随意猜测。” “三妹妹如何,我与大哥哥都是知道的。”颜素问盯着珠儿的眼睛:“现在,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三小姐病了。”珠儿快速地吐出五个字来:“就在三小姐坠井之前,她病了。以往,府中的小姐生病,都是请自家的大夫过来诊的,所使用的药材也都是从咱们颜家的那些药坊里拿的。可这一回儿,三小姐却让咱们瞒着颜家的人,偷偷从外头请了个大夫过来。不光大夫,就连大夫开的那些药,也都是让咱们从外头买回来的。三小姐似乎很怕,但她又不肯告诉我们她究竟在怕什么。” “我知道。”颜素问接话:“我知道三妹妹在怕什么,我也知道她是因为什么非要从外面请大夫,也非要从外头买药。” “为什么?”颜炜林与珠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颜素问先是看了颜炜林一眼,说:“这些事情,日后我再告诉大哥哥。”接着,又对珠儿说:“这不是你一个丫头应该打听的事情,继续你的话。” “那天晚上,依着惯例,是我给三小姐送的安神汤。离开小姐的卧房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耳坠不见了,于是折返回去寻找,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有人来了。” “谁?” “大小姐。” “芸儿?”颜炜林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从珠儿的口中听到颜沐芸的名字。 “是大小姐,她站在三小姐的卧房外,轻轻的叩了下门。过了一会儿,三小姐才把门打开。” “她们说了什么?”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三小姐虽说转了性子,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变回去了。大小姐看似温柔,可咱们做下人的都知道,她的温柔是装出来的,私下的那些手段比起三小姐过犹不及,是整个颜府最最得罪不起的人。我不想死,也不想受什么惩处,故而一直躲的远远的,不曾靠近。” “然后呢?” “大概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大小姐就从三小姐的卧房里走了出去。大小姐离开的时候,气呼呼的,连三小姐的房门都没给带上。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三小姐的房门一直开着,就想过去,给她偷偷的关上。刚移了移脚,却见三小姐自个儿将门给关上了。” “你是亲眼看着三妹妹将卧房的门给关上的?” “是。” “你看到了三妹妹?” “没有,我只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手?你从一只手就判断出那个关门的是三妹妹?” “三小姐的房里只有她一人,那只手若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珠儿反问:“我虽没有看见大小姐是如何来的,可大小姐进去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她并未带自己的丫鬟,而之前去给三小姐送安神汤的是我,我亦能肯定,三小姐的卧房内除了她再无别的人,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见三小姐将门关上,就没再多逗留,拿着汤碗回去了。” “回哪儿去了?” “先去了小厨房,将汤碗给洗刷干净放在一旁。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脱衣服睡觉。” “那你是何时去的井边?” “两天后的晚上。”珠儿解释着:“送完安神汤的第二天一早,三小姐就传了话来,说她心情不好,让咱们这几日别去打扰。饭菜,只需每日晌午送一次。另外还要了一些水果点心,都是当日清晨送过去的。” “是送到卧房内吗?” “是送到卧房,但与往日不同,不是送到小姐跟前,而是直接放在了门里头。” “可见到三小姐了?” “没有,只听见了小姐说话的声音。”珠儿回忆着:“小姐的口气很不好,咱们匆匆放下东西就离开了,之后两天,也都是将东西放在门口。因小姐自小就是这种脾气,大家也都习惯了,根本没有人去注意放在小姐门前的那些东西是何时被拿进去的,又是何时被送出来的。直到,两天后的那个深夜,我起夜时,听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 第145章 声音 http://.biquxs.info/

“什么声音?” “悉悉索索的声音。”珠儿的瞳孔稍稍放大了些:“刚开始的时候,听得不是很真切,以为是小虫子。我幼时住在乡下,哪里的房子都是土房子,到了晚上,尤其是夏天的晚上,经常会听到那种声音。我翻了个身,本想继续睡的,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加上睡前喝了一些茶,再听到那个声音,顿时觉得有些难受。起床的时候,我没有点灯。月光很好,我能看得清。我记得,我只拿了件外衫,只套了右手的袖子,便停下了。因为,我听到了拖地的声音,紧跟着是脚步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拖地的声音?” “对,就像是拖着什么东西在地上走的声音。我觉得奇怪,就将已经套在胳膊上的那只袖子扯了下来,直接拿着衣服走了出去。月光,白晃晃的,院子里有个人。” “是谁?” “看不清楚。”珠儿又抿了一下嘴:“那个人是背着我的,一身黑衣,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身后拖着一个袋子,袋子是白色的,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是装了什么。我以为是贼,本想要大声喊的,可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人突然转过了身来。” “他是谁?” “不知道。”珠儿轻轻摇头:“我看见的不是那个人的脸,而是一张面具,一张很奇怪的面具。” “很奇怪的面具?” “对,很奇怪的面具。面具是白色的,只留出了眼睛的位置,在月光下,就像两只黑乎乎的洞。面具是白色的不奇怪,面具上没有绘制任何的图案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那个面具上却画出了一张嘴巴,一张张开着的,黑色的嘴巴。” “黑色的嘴巴?” “嗯。”珠儿点头:“按说,珠儿是不能看见的,纵然看见,也不可能看的那么清楚。可奇怪的是,珠儿看见了,也看清楚了。后来,珠儿也想过,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好,或许是因为,那个带着面具的人,脖子很长,以至于珠儿先是看到了他的脖子,紧跟着看到了他画在面具上的嘴巴。男的,那个人是男的。” 珠儿说着,突然大声的叫了起来。 “脖子,珠儿看清楚了他的脖子,那是男人的脖子,是男人的。” “他看到你了吗?” “应该没有,在他转身的时候,珠儿已经藏起来了。” “你都能听到他拖着东西走路的声音,那他为何听不到你开门的声音?”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那是因为还有个人紧跟着珠儿出来了。”珠儿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样:“大公子与二小姐调查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三小姐的院子里还少了一个人吗?” “谁?” “紫鹃,三小姐院子里那个负责砍柴烧水的丫头紫鹃。” “紫鹃?”颜炜林给颜棋递了个眼色,颜棋点点头,出去了。 “也是,一个砍柴烧水的粗使丫鬟,就算不见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吧。紫鹃比珠儿入府的时间要早,个子也是小小的。你们别看紫鹃这个名字好听,其实,她是一个长得有些丑的丫鬟,圆脸,皮肤很黑,因为常年做粗活,胳膊跟腿都比一般的丫头要粗壮些。三小姐不喜欢这个紫鹃,经常让她在柴房里待着。所以,即便是我们这些在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也很少跟她碰面。我之所以与她相熟,是因为她与我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公子,问过了,三小姐的院子里的确有个叫做紫鹃的丫头。这个紫鹃,是管家早年跟着老爷出去办事时从路上捡回来的,与我和颜书一样,都是在颜家长大的。” “她失踪了?”颜炜林问。 “是不见了,但也是刚刚出去询问时,她们才发现这个紫鹃不见了的。” “继续吧。”颜素问没有见过这个紫鹃,对她亦不会产生过多的感情,只是在听到她失踪的时候,心里隐隐的有些不舒服。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着的时候不被人注意,死了竟也无声无息的。 “那个人回头的时候,正好紫鹃出来了。我寻思着,可能是我起床的时候,惊醒了她。她性格有些迷糊,不像我,一出卧房的门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院子里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她走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合着的,像是没睡醒。可很快,她的眼睛就睁开了,因为那个男人突然冲过来,用手掐住了紫鹃的脖子。紫鹃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脖子就被扭断了。” “那个人徒手扭断了紫鹃的脖子?” “是!我虽没有验证,但我很清楚的听到了那个声音,而且那个声音过后,紫鹃的头就软软的垂了下来。那个人,没有去管院子里的布袋子,而是用右手将紫鹃拎起来,直接走到了墙角处。” “是水井那里吗?” “不是!是长着枇杷树的那边。二小姐若是不信,可以让他去找找,紫鹃应该还在那下面埋着。” “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埋的?” “嗯。” “之后呢?” “那个男人先将紫鹃丢在了那棵枇杷树下,接着返回来,将搁在地上的布袋子拖到了井口那边。因为害怕,我没有跟过去,只看见他在井口那边忙了一阵子。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吧,他从水井那边出来,回到枇杷树下将紫鹃给埋了。” “你既看见了,为什么不将事情告诉三小姐亦或者老爷?”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万一他是府里的人,保不齐,他会杀我灭口。”珠儿说着,将目光落在了颜炜林的脸上:“颜家每年都会死几个丫头跟小厮,她们有些是被活活打死的,有些则会死的不明不白。起初,我也纳闷,纳闷为何没有人来查这些事情。后来,我懂了,在你们这些老爷,公子和小姐的眼里,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与蝼蚁没什么两样。你听说过,碾死了一只蚂蚁,还要报官的吗?” 颜素问没有反驳珠儿的话,因为她亲眼见过被祖母下令乱棍打死的人,而那个人,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 “珠儿命贱,却也怕死。况且,珠儿私下还拿了些东西,不声张亦有自己的私心。”珠儿看着地上那双鞋:“鞋子的事情,珠儿并未说谎,这鞋子的确不是珠儿的,而是珠儿买来送给紫鹃的。珠儿天生小脚,紫鹃却生了一双大脚。院子里的人都不喜欢紫鹃,是因为他们觉得紫鹃粗陋,可她们也不喜欢珠儿,因为珠儿来自乡下,虽与她们同为丫头,但她们却自觉比珠儿和紫鹃都要高出一头。真是可笑,明明都是命贱的婢女,私下却还要攀比。” “乡下来的又如何,我也是打从乡下来的呀。” “二小姐的乡下与珠儿的乡下是不同的。” “那里不同?是吃的不同,用的不同,还是遇见的人不同?我在乡下住的亦是小小的院落,我家里若是不算药炉的话,拢共也就那么两间房,一间是我爹娘住的,另外一间是我住的。日常吃的也是自家种的,用的也不比庄子里的那些姑娘精致。在乡下的日子,我与你并无什么不同。” “落到鸡窝里的凤凰,也终究还是凤凰,迟早都要还巢的。二小姐说你与珠儿并无不同,可二小姐入了城,是御医颜家的二小姐,现在更是宰相夫人,尊贵无比,荣宠无比。珠儿呢,在乡下是个穷丫头,到了城里,也不过变成了一个贱丫头。” “我二妹妹有今日靠的全是她自个儿,若她也如你这般,顾相是绝对不会娶她过门的。” “二小姐的事情,我是听说过的。二小姐的确厉害,可若是二小姐生在了我的家里,也未必能变成现在的二小姐。” “那可未必!”颜素问在心里说着:“毕竟,我可以带着外挂出生的,自带女主角光环的人物。就算不是生在颜家,我也照样能够成为现在的颜素问。” “算了,人各有命,攀比不得。”珠儿抿嘴:“我一直躲在廊下的那处花丛里,待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走后,才匆匆跑回房内。我很害怕,因为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突然闯进来,然后咔嚓一声将我的脖颈也给扭断。我忐忑不安的躲在墙角,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才大着胆子走到窗口看了眼。” 珠儿吸了口气:“我方才说了,我拿了一些东西。最初,我拿的只是紫鹃的东西。我知道紫鹃死了,也知道紫鹃自小就是在府里长大的,她是孤儿,无父无母,颜家就是她的家,三小姐是她唯一的主子。紫鹃虽与我一样都是做丫头的,可她毕竟是颜家土生土长的丫头,这些年来,手里也积攒下了不少的银钱和赏赐,我偷偷将这些东西拿了。” “鞋子上沾的并非是枇杷树下的东西。” “我没有去枇杷树下,在我拿走紫鹃东西的时候,看见了她收在箱子里的我送她的那双鞋子。鬼使神差的,我居然套上了鞋子,然后大着胆子去了井边。我想知道,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拖了什么东西过去。” “你,看到了什么?” 第146章 手指 http://.biquxs.info/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串手串。”珠儿望自己的手上瞟了瞟。 “手串?” “对,一串手串,落在井口边儿上。”珠儿收回视线,又抿了抿嘴:“我想,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一定是把拖着的东西扔到了水井里。我扒在井口边,往里头瞧了瞧,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原本还想再四处找一找的,结果起了风,我心里膈应,又害怕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回来,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之后呢?”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再也没有去过井口那边。” “手串呢?” “在我手上。” 颜素问走过去,将珠儿的袖子挽了起来,果然看见一串玛瑙制成的手串。许是怕人瞧见,这手串虽是戴在手上的,却另外用了红绳给系紧了藏在袖子里。 “我记得三妹妹院子有对儿姐妹,叫做秋霜、秋露,是贴身伺候的。颜棋,请你帮个忙,去把她们找过来。” 颜棋点点头,不一会儿功夫,便将两人给找了过来。秋霜是圆脸,大眼睛。秋霜却是瓜子脸,丹凤眼。 “秋霜、秋露见过大公子,见过二小姐。” “你们过来瞧瞧,看看这串手串可是你家小姐的。” 秋霜探长了脖子,只粗粗瞧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是!” 秋露稍微谨慎些,走到颜素问跟前,仔细瞧了瞧,福身道:“回二小姐的话,的确不是。” “看清楚了?” “我家小姐的手串不多,但都是极好的。这串虽也是玛瑙制成的,可东西差了些,我家小姐是看不上眼的。” “不光这玛瑙品相不好,就连这串玛瑙用的丝线也是差的。我家小姐,要嘛不用,要用便要用最好的。” “大哥哥,请人再去井里打捞一下吧。” “妹妹是怀疑……” “大哥哥也不希望这个人是三妹妹不是吗?”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提了小药箱再次走向女尸:“若她不是三妹妹,即便生得再像,也一定会有不同之处。” “我知道了。”颜炜林转身:“颜棋,去唤人呢来。” 水井几乎被翻了个遍,却再也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 颜素问这边,也是进展缓慢。女尸在水井里泡的时间太长,而水井内的环境复杂,水质、水温,甚至水里的浮生物都会影响到女尸的检测,而她所处的这个大魏朝,显然也不具备再深入检测的条件。 “指甲,我家小姐的指甲,不是这样的。” “指甲?”颜素问赶紧转向在一旁说话的秋露:“你家小姐的指甲是什么样的?” “我家小姐的指甲,生不了这么长。” “那是你家小姐活着的时候。” “奴婢能仔细看看吗?” “你不怕吗?” “奴婢不怕,奴婢打小就见死人。” “打小就见死人?” “奴婢的爹爹是看守义庄的。”秋露声音极小的说着:“奴婢七岁进府,旁人只晓得奴婢的胆子大,却不晓得,奴婢的胆子是打小在义庄里练出来的。” “义庄也没什么不好,死人没有活人这么难缠,也不像活人这么心眼颇多。”颜素问让开一些位置,让秋露到了跟前:“如何?” “回二小姐的话,这个人的指甲与我家小姐的不一样。除了指甲,这五根指头的形状,长短也是不一样的。” “你确定?” “奴婢确定!自奴婢七岁进府,小姐的指甲就是奴婢修剪的。我家小姐的指甲,是软的,而且很容易断裂。所以小姐每隔两天便要修剪一次。奴婢虽不知这指甲被井水泡了之后会怎样,但不至于硬成这个样子。还有,这手虽然被井水泡涨了,可指头原本的长度是变化不了的。二小姐的无名指比食指长,奴婢的无名指和食指的长度差不多,三小姐的却是无名指比食指略微长一些。可二小姐你看,这具女尸的无名指却比食指短了许多,且小拇指生的也难看了些。” “人有相似,身高也能相仿,可唯独这手,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颜素问激动地抱了一下秋露:“还好有你,否则我一定没办法判断她的身份。” “二小姐客气了,这是奴婢应当做的。”秋露福身,再起时,眼中亦多了些愁绪:“倘若此人不是我家小姐,那我家小姐又去了哪里?” “只要三妹妹还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她。”颜素问凝着那具女尸:“今日之事,且莫要声张。凶手既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一个与三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过来冒充她,还刻意将她的脸毁成这个样子,那他势必还会有后续的动作。我们眼下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看看那个藏在幕后的凶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目的又是什么。” “奴婢知道了。” “你叫秋露?” “是,奴婢秋露。” “你可愿意跟着我?” “跟着二小姐?”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我亦不会勉强。你知道的,我身边也有两个丫头,一个叫做尔容,另外一个叫做幼白,都是祖母给我的。这两个丫头,虽也细心胆大,可终究是女孩子,若是碰上验尸什么的,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害怕,我也不愿意难为她们。你自小在义庄长大,胆量非一般女子可比,做事又细心,我寻思着,你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跟在我的身边做个助手。” “助手?” “就是将来可能会成为女仵作之类的。”颜素问想了想解释道:“当然,这女仵作也不是什么好活儿。你若是安安分分的做个丫头,等年纪到了,自然会有人给你安排个出路。可若是跟了我,做了这女仵作,人倒是自由了,却不见得会有男子接受你。这件事,你可以仔细考虑,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勉强。” “奴婢愿意!”秋露跪在了地上:“奴婢秋露愿意!”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事关一生,你可以多考虑几日。” “二小姐放心,奴婢心里清楚奴婢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奴婢知道二小姐是不会勉强奴婢的,可是奴婢愿意。奴婢自小就跟死人待在一处,深知那样的日子孤寂,却也更明白那样的日子是有多幸福。就如同小姐方才说的,死人不像活人这般难缠,亦不像活人那样的心眼多,让人疲于应付。至于将来,奴婢也可以嫁给一个男仵作,夫唱妇随,未尝不可。” “你既同意了,那我选个日子去跟谢姨娘说。当然,在我未提之前,你都是可以反悔的。” “奴婢绝不反悔!” “好!那你帮忙给她收拾一下吧。就算她不是你家小姐,也是替你家小姐死的,总不好让她走的太难看。” “二小姐放心,奴婢会仔细打理的。”秋霜福身,跟着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 她生于义庄,长于义庄,处理死尸比颜素问还要专业。 第二日卯时,颜府。 桌上的油灯已经燃尽,晨光微熹,院子里悉悉索索的有了说话的声音。颜素问自桌上起身,拍了拍沉甸甸的前额,睁开眼睛,带着尚未褪去的睡意,起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熟悉的人,官衣上沾了清晨的凉气。未及开口,便被他拥进了怀里。 “你何时回府?” “还要再处理一些事情。” “等处理完了,我来接你。” “嗯!”颜素问点头,脸紧贴着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沉稳有力,扑通扑通的叫人心安。 “你这是要进宫吗?” “上朝之前来看看你。” “你可以等下了朝再来的。” “我知道,可那匹老马不听话,不往宫门的方向走,倒是跑到了颜家。” “如此不听话,换了可好?” “等你回府了,就换。”顾长风说着,竟将颜素问给抱了起来。 “你抱我做什么?我未换衣裳,把你官服都给弄脏了。” “你既醒了,就陪我走走。放心,待会儿我让云飞再把你送回来。” “宰相府的马车是不要钱,可喂马的草料还是要钱的。” “放心,我们府里有的是买草料的钱。” “那你也总不好老这么抱着我,被人看见,不好。”颜素问将头埋在顾长风的怀里,生怕被哪个起早了的丫头看见。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看见了,又有什么不好的。”顾长风低头,在颜素问的耳旁说着。 明媒正娶四个字,一下子堵住了颜素问的口。可是,这古人不都是很含蓄的吗?这搂搂抱抱的不都是闺房之乐吗?怎么偏偏她家夫君与人不同,就爱在人前秀恩爱。 “你是宰相,是大魏最大的官儿。” “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你的相公,你的老公!”顾长风压低声音时,越发具有磁性,叫人听了,忍不住脸红心跳。若非念着自己年纪还小,她当真要光明正大的将他扑倒。 “颜家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死的那个不是三妹妹。”颜素问靠在顾长风身上:“可究竟是谁,要制造这种误会呢?” “颜沐芸如何?” “有些古怪,即便是姊妹不亲,依着她的性格,即便是做戏,也会演出些悲伤来,除非……”颜素问起身,与顾长风眸光交织:“除非,她一早就知道,那个坠井而亡的并非颜沐桐。” 第147章 撩拨 http://.biquxs.info/

“颜家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去查的。”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若是祖母无碍,你就回相府,留在颜家,我始终心里不安。” “我有能力自保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的坏,是藏在暗处的。”顾长风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听话!” “皇城到了!”感觉到马车行驶的速度慢下来,颜素问赶紧从顾长风身上起来:“夫君该去上朝了。” “我让云飞送你回去。” “不!我想留在这里等夫君下朝。”颜素问笑眯眯的,顾长风却是眼底眸光微动。 “那你要等很久。” “多久我都等。”颜素问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为一个合格的娘子,我还从未试过接自己的夫君回家。今日既来了,哪能平白浪费了这样的机会。我没事的,你赶紧上朝去吧。” “若是有事就唤云飞,我将他留下。” “皇城根儿下,不远处就是禁卫军,我能有什么事儿。放心啦,我会乖乖待在马车里,哪里都不去的。” “我让云飞新取了几本医案,你若无聊,就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是堂堂宰相,若是去的别旁人晚,岂不是落人口实。” “他们不敢。”顾长风挥袖下马。 马车帘子掀起又落下,耳朵里听到的亦是别的车轮声,以及旁人见了顾长风行礼的声音。 另外一边,就在顾长风将颜素问带离颜府后不久,穿着丫鬟服饰的颜沐芸也悄悄从颜家的侧面溜了出来。她一路急走,直奔城中的同福客栈。 “天还没亮,姑娘这么心急火燎的,可是去会见情郎?” 就在颜沐芸快要接近同福客栈的时候,原本僻静的街面儿上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来。随着这道声音出现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乞丐模样的人。他们一出现就一左一右将颜沐芸夹在了中间。 “滚开!” 颜沐芸嗅到了乞丐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臭味儿,皱着眉头想要离开,却被那个高个子一下子拉住了胳膊。 “生着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儿,怎么从这张小嘴里说出的却是丐爷不爱听的话呢。换一句?” “滚开,不要碰我,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不要碰你?脏手?”那人冷笑着,故意将手又在颜沐芸的身上抹了抹:“说你好看,你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了。今个儿丐爷不光要碰你,还要让你伺候爷。” “放开我!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颜家的人。颜家知道吗?就是跟宰相府有姻亲的那个。你们若是敢碰我,一定会死无全尸。” “你说你是颜家的,我们就相信你吗?再说了,就算你是颜家的,我就不信,那堂堂的相爷能为了你一个小丫鬟出头。你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我不是丫鬟。” “不是丫鬟,难不成还是颜家的小姐?来来来,你给丐爷说说,你是颜家的那位小姐?”高个儿乞丐将脸凑过去:“你当丐爷是那么好哄的吗?颜家拢共就那么几位小姐。大小姐据说美若天仙,脾气也大的很,往日出门不是乘车就是坐轿,你会是她吗?二小姐不用说了,那是大善人,亦是颜家抛头露面最多的小姐,眼下已经是相府的夫人。莫说咱们认得那张脸,就算不认得,老远也能闻出味儿来。人家二小姐身上沾染的都是治病救人的中草药味儿,你这身上,香倒是怪香的,可闻多了头疼。颜家三小姐,咱们也是见过的,而且年龄对不上。至于那个最小的四小姐,压根儿就没出过府。你倒说说看,你是谁?是颜家远道而来的表小姐啊,还是自个儿封的小姐。” “我是——” “说不出来了吧?说不出来,那就好好伺候你丐爷。”高个儿乞丐说着,就往颜沐芸脖子里亲。颜沐芸抬手乱打,却被对方禁锢着推到了一旁的墙上。“性子还挺烈!” “那野马被驯服之前性子都烈,可驯服之后,不都是乖乖的吗?”矮个儿乞丐摸了把嘴也凑上前,趁着颜沐芸不备,直接将她的脚给抬了起来:“走走走,咱们虽是乞丐,却也不兴在这街面儿上办事儿。” 颜沐芸听出了矮个儿乞丐话中的意思,她开始剧烈挣扎,在不停捶打着对方的时候,还用牙咬住了对方的脖颈。 “臭娘们儿,敢咬我。”高个儿乞丐心生怒气,直接将她摔在了地上。颜沐芸只觉得眼前晃过许多金星,紧跟着就陷入了黑暗中。 “死了?”矮个儿乞丐问? “我又没下狠手,哪有那么容易死。”高个儿乞丐摸着自己的脖子:“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这牙齿都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厉害。我若是再晚一些,她能在我这脖子上咬出个窟窿。”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主子吩咐的,你敢不做吗?” “那活该咱们兄弟有福。”矮个儿乞丐搓搓手:“走,找个僻静的地方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一处破落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此时,东方已然泛白,清晨的微光透过破损的砖瓦落到屋子里。脏兮兮的木床上,颜沐芸紧合着双眼躺在那里,她的衣裳被撕碎了,头发散乱的落在脸上,以及雪白的肩上。在她的鞋子旁边,落着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是乌衣帮帮众专使的牌子。 “那牌子——” 破屋外,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低首问着。在他前面,是个身着淡青色衣衫,面容俊秀,且还带着几分书卷气息的男子。 “身为颜家的大小姐,颜沐芸也不是一无是处,凭着她的能耐,通过那块牌子找到冷娇与颜素问之间的联系亦不是难事儿。” “主子是想要将这件事嫁祸到颜素问的头上?” “有吗?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猜测而已。” “主子的猜测一向都是准的。” “想个法子将颜沐芸给叫起来,这件事,得让人知道,但却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这后面的戏,可就唱不成了。就算勉强开锣,也总会差那么一点儿意思。” “是,属下会安排妥当的。” “颜素问跟顾长风呢?” “在宫门口。” “真是想不到,咱们这位顾相竟也是个会被儿女之情所困的痴情种。堂堂宰相大人,居然会赶在上朝之前将自己的娘子从人家娘家给偷出来。啧啧,那些说书的若是听到了这个,只怕会编出更加婉转的故事来。” “要属下告诉那些人吗?” “不必,人家夫妻恩爱的事情,咱们这些外人掺和什么。看好颜沐芸,在我的计划成功之前,我可不希望她再出什么纰漏。” “放心,主子交代的事情,属下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一定?”着淡青色衣衫的男子转身:“将话说得太满,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黑衣人脸上表情一窒,却没敢再说什么。 顾长风下朝时,天色已是大亮。 走到马车跟前,掀开帘子,瞧见了趴在那里睡得正好的颜素问。 “夫人昨夜没休息好吗?” 顾云飞点点头:“颜家的事情,既多又乱,夫人又是个劳心的命。” “先不回府了,马车颠簸,夫人怕是很难睡好。找个就近的客栈,先将夫人安顿下来再说。” “客栈?” “去吧!” “是!” 顾云飞寻了一圈儿,最终选中了那家叫做同福的客栈。这同福客栈,是附近几家客栈里最小的,却也是最清净的。客栈有两进院子,前头住的是散客,后头住的是常客。顾云飞定的是后头的院子,且是全包的价格。 此刻,颜素问睁着惺忪的睡眼,两只手依旧环在顾长风的脖子上,因为身体下坠的重量,而不得不迫使顾长风用手撑着床板,将自己支撑在她的正上方。 “我们这是在哪里?” “同福客栈。” “客栈?你居然带我来客栈。”颜素问松开一只手,借着睡意,在顾长风的鼻子上点了点:“宰相大人学坏了。” “我学什么坏了?”顾长风去掰她的另外一只手:“你困了,先睡一觉,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你要去哪儿?” “我哪儿都不去。” “骗人!”刚刚被掰开的手又再次缠了上去:“你骗我睡觉,肯定是想要对我做坏事。” 顾长风的眸光暗了暗:“我若真想做什么,不必等你睡觉。” 颜素问嘻嘻一笑,接着顾长风的力量,让自己的脊背离开了床板。她用自己的前额抵着顾长风的,轻轻说了句:“夫君穿官服的样子好帅!” “好帅?” “就是好好看的样子,看的我都想犯罪了。”颜素问前额向下移,从他的鼻尖上划过:“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唔,好困,先睡一觉再说。要不,言卿你陪我一起睡吧。” 她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喜欢,但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触动他的心弦。或许是因为她之前每次说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敷衍,以及她的言不由衷,而这一次,她显然是认真的。 “颜素问,你知道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第148章 日子 http://.biquxs.info/

“小姐。” “查到了吗?” “查到了。” “如何?” “这牌子是乌衣帮的,只是乌衣帮帮众甚多,想要找到小姐描述的那两个人怕是不容易。” “我与乌衣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何故……是我倒霉吗?” “属下不知道小姐与乌衣帮的那两个帮众之间发生了事,但有一点,府上的二小姐曾救过乌衣帮现任帮主冷娇的性命,与乌衣帮交情颇深。听闻小姐与府上二小姐有些不合,不知道此事,可是真的?” “颜素问!”颜沐芸握紧了手中的那块牌子:“是你,一定是你害我!” “小姐?” “你是舅舅派来帮助我的人。”颜沐芸盯着那个男人,继而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手指经由他的眉骨处向下轻轻划着:“倘若我让你为我杀人你可愿意?” “这个——” “怎么?你不愿意吗?” “帮小姐跑腿,属下义不容辞,可杀人是要偿命的,属下就算有那个能耐,也须得仔细思量一番。” “若是有天大的好处你也不愿意吗?” “属下不知小姐口中这天大的好处指的是……” “金银珠宝,娇妻美妾,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本小姐就能给你什么。” “若属下想要的是小姐你呢?” “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你得让本小姐高兴。”手腕轻勾住他的脖颈,颜沐芸凑到他的耳朵边吹气:“我的要求不高,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只要颜素问死。” “这可是一桩有风险的买卖。”那人闭眼,轻轻嗅着自颜沐芸身上传来的幽香。 “那我就预先支付你一些利息。”颜沐芸转身,走到床榻前,将帷幔一下扯开:“这盒子里装着的是一百两银子,这床上躺着的是我送给你的美人。” “小姐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属下一定会办妥的。” “最好办妥,你应该知道,不管是颜家,还是秦家,这东西都是不好拿的。”颜沐芸看都没看,径自出了门。门后,隐隐传来一个女子呜咽的求饶声,她充耳不闻,直接出了院子。” 坠井而亡的那个并非真正的颜家三小姐,这件事,除了颜沐桐的贴身丫鬟秋露,也只有颜素问他们几个知道。未免节外生枝,他们并未声张,而是将那无名女子当做颜沐桐给发丧了。至于查找真正的颜沐桐以及调查那名无名女子来历的事情统统放在了私下进行。 “二妹妹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只是觉得这邺城的天阴沉了些。” “是阴沉了些。”颜炜林抬头,也看着远处的天空:“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好像过了许多年一样。先是母亲去了,紧跟着是宫里的静妃娘娘,接着又是桐儿,加上之前的疫症,整个邺城好像都在发丧,到处都是白色,到处都是哀伤。” “说起静妃娘娘,之前似乎与大伯母的关系不错。” “静妃娘娘与我母亲所在的秦家是有些远亲关系的。”颜炜林解释着:“这远亲,说远是远,说亲也亲,关键看这亲戚所处的位置。”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颜素问叹了口气:“祖母的病,越发严重了,我虽有药方,奈何她病在心上,这药石的功效着实有限。这几日,我寻个时间去跟言卿提提大伯父的事情,看看他能否从中斡旋,好让皇上将大伯父从牢里放出来。大伯父回了府,祖母心里也能踏实些,这病兴许能好起来。” “这会不会有些为难顾相?” “他是一朝宰辅,这些事情,原本就在他过问的范围内。大伯父被抓,是因为他治疫不利,眼下这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且大哥哥在里头出力不少。皇上即便是看在大哥哥的份上,也不应该继续难为大伯父。大哥哥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心的,至于祖母这里,就烦请大哥哥多多照看。我毕竟是出了门的,总在颜家耗着,难免惹人猜忌。” “二妹妹说的是芸儿吧?”颜炜林叹了口气:“她若有二妹妹的一半,我与父亲也就不必忧愁了。” “大哥哥这话,可千万莫让大姐姐给听到了。”颜素问压低了声音:“素问自是不差的,可大姐姐也不像大哥哥想的那样。她是颜家嫡女,与我这个颜二小姐自是不同的。大哥哥醉心医术,自是觉得素问不错,可若是放在一般人家,素问就是那个不学无术,让人头疼的野丫头。大姐姐自有大姐姐的长处,且那些长处,也是素问比不得的。” “若论琴棋书画,自是芸儿技高一筹,可女子再好,总归都是要嫁的。我颜家,虽不是什么侯爵将府,却也并非一般的小门小户,不出意外的话,芸儿将来也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未来也是要做主母的。可心胸如此狭隘,如何能经营好一个家。家宅不宁,势必得公婆嫌弃,夫君厌恶,她往后的日子,又能比母亲好过多少。” “若是两情相悦,未必一定要门当户对。”颜素问看着天边浮动的云朵:“可即便是两情相悦,这婚后的日子,大多也是难过的。大姐姐现在不懂,等将来她做了人家的娘子,自然会懂的。” “二妹妹可是过得不开心?” “我?没有啊。”颜素问回过头来看着颜炜林:“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做姑娘的时候,整日忧心的都是琴棋书画,再不济也是些针织女红,可等嫁做人妇,不仅要想着如何处理婆媳妯娌间的关系,更得想着如何调剂柴米油盐,如何笼络夫心,若有了孩子,那更是鸡飞狗跳,一刻都不能安生。这么想想,竟觉得这嫁人变得十分可怕起来。” “二妹妹的日子也是如此可怕吗?” “我大约是个例外。”颜素问微微耸肩:“我呢,运气不错,虽是自幼定亲,父母之命,却定个了宰相大人。这位大人,又正好整日忙于公务,对男女之事不太上心,故而在我之前,也没纳个偏房,找个小妾什么的。娶我之后,又顾不上去想这些,至于日后如何,且得走着看着。我公公早逝,婆婆又是将门虎女,虽精明强势,却不爱如一般的婆婆那般整日的看管着而自己的儿子,生怕儿子跟儿媳妇过于亲近。更不喜在府中摆架子,立规矩,所以入门之后,我的日子过得比在颜家还要逍遥。我夫君是宰相,这家里再不富裕,也不缺吃少喝,所以眼下,我也不必担心家中营生的问题,且府中都是老人,处理事情紧紧有条,超米油盐这些事情,暂时也落不到我的头上。至于生儿育女嘛,眼下还考虑不着,随缘吧。” “顾相对妹妹不错。”颜炜林总结道。 “大哥哥对未来的嫂子也一定不错,因为不是所有男子都会从女子的角度出发去考虑女子所面临的那些问题。大哥哥自幼跟随祖母,心思细腻,未来一定是个好夫君。” “希望是吧。”颜炜林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不太懂如何与女子相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与一个女子共度余生。” 难怪你现在还单着! 颜素问轻轻拍额:“大哥哥若是信得过妹妹,这未来嫂子就让妹妹帮着大哥哥寻找如何?” “多谢妹妹,只是这人……祖母早先已经为我定下了。” “哦,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啊?” “滁州季家的小姐。” “官宦人家?” “是!” “既已定下,大哥哥为何不娶?” “按照两家的约定,本该一年前就迎娶的,可这位季小姐突然染疾,这迎亲的事情也就搁置下来了。至于我,也没做好当人家夫君的准备,季小姐这一病,我反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这一年来,邺城事多,颜家的事更多,祖母不提,我也就故意不再去提。” “大哥哥可以不提,但不能就这样搁置着。既有婚约,大哥哥便理应给人家一个交代。等疫症的事情了了,府里的事情也安置妥了,大哥哥抽空去趟滁州,想办法去见见那位季小姐吧。若是两情相悦,便依着婚约,迎娶人家过府。若是大哥哥不喜,人家季小姐也不乐意,那就干脆将婚事作罢,各自另行婚配。至于祖母这里,到时候,素问可以帮着大哥哥想想办法。” “去滁州,见季小姐?这样做,妥当吗?” “是有些唐突,却总比盲婚哑嫁来的妥当吧。再说了,大哥哥去滁州,是另行商量迎娶之事的,就算是季家,也说不出什么不妥来吧。”颜素问眨了下眼,颜炜林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依着妹妹,等邺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为兄就去趟滁州。”颜炜林拱手:“明日发丧,今夜颜府怕会不太平,妹妹既已是顾家的媳妇,只需明日到场即可。今日,为兄就不留你了。” “素问明白,大哥哥不必解释。”颜素问福身:“今日事多,大哥哥还需劳心,素问就先回去了。” 刚出颜府,就碰见一个小女孩儿在路边捂着脸嘤嘤哭泣,不假思索的,颜素问立刻到了跟前。 第149章 梦魇 http://.biquxs.info/

“处理掉她!” “是!” 眼瞧着顾长风将那“小女孩儿”扔给一旁的顾云飞,又被顾云飞扔进马车里,颜素问禁不住跑到了他的跟前,连声问着:“你干什么呀?还有,你不是在刑部吗,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颜家了。” “接你!” “接我?好吧,我承认我特别喜欢你来接我,可是亲爱的夫君大人,你能否告诉我,那个小女孩儿犯了什么错。还有,你让云飞将她处理掉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小女孩儿。” “呃?”颜素问怔住。 “她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五的红衣女。” “你骗我。” “云飞!” 顾长风喊了一声,已经将“小女孩儿”丢进马车里的顾云飞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拖了出来。 “侏儒?” 被顾云飞禁锢住的那个“小女孩儿”露出的是一张绝对不像小女孩儿的脸孔。侏儒症,作为学医出身的颜素问自不陌生。这种人天生身材矮小,即便到了七老八十,也依然会维持着小孩子的身高。 眼前这个是典型的侏儒症患者,方才她蹲着时,还看不真切,如今站起来,能明显看出她的身高比例是不正常的。 “她是杀手?” “她是杀手,且还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五的杀手。当然,单论实力的话,她是排不上的,可谁叫她天生身材矮小,总是扮做小孩子,趁着被杀者毫无防备之心时猛然出手,因此得手率极高。” “的确很有具有欺骗性。”颜素问点头,转而看着顾长风问道:“可让我奇怪的是,不是这个江湖排名第五的杀手要杀我,而是你们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 “有人发布了追杀令,可因为夫人身份特殊,除了这个小矮子没人愿意接这个生意。”顾云飞摸摸鼻子。 “追杀令?谁这么下本钱啊。” “应该是夫人的死对头。” “死对头?我到邺城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哪里来的死对头。不对,这发布追杀令的事情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杀手组织里也有你们的人?” 顾云飞摸了摸头。 顾长风则看着颜素问没有言语。 “真有人?也是杀手吗?排行第几啊?” 顾云飞不好意思的伸出三根指头。 “排行第三?”颜素问先是看了看顾云飞伸出的三根指头,接着将目光落到他那害羞的脸上,顿时明白了:“红衣女,是因为她总扮做小孩子穿一身红色的衣裳,那排名第三的又叫什么?” “鬼见愁!” “我去!”颜素问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杀手榜可真是够凑合的。 颜府,颜沐芸恨恨地将一只花瓶摔在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什么杀手榜上排行第五的杀手,还不是没出手就被顾长风给收拾了。顾长风,顾长风,他原本是属于我的男人,凭什么被颜素问那个贱丫头给霸占了。颜素问,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是你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谁?” 男人迈着步子走进来,见到了正在撒泼的颜沐芸,眼底连一丝波动都不曾有。 “你怎么又来了?” “自然是怕你想我。” “你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办?” 颜沐芸坐到凳子上,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杯茶。她已经被这个男人看过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在他面前亦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着急了?” “你不急吗?”颜沐芸反问:“我受够了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我一定要进宫,一定要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一定要将那个颜素问狠狠地踩在脚下,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男人眼底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只不过是不屑与嘲弄。 “邺城的疫症已经控制住了,而在这件事上,你们颜家功不可没。颜素问已经应承下你的兄长,说让顾长风想办法在皇上跟前美言,将你的父亲从牢里放出来。” “顾长风会听她的吗?” “为何不会听她的?”男人反问:“眼下,这邺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咱们堂堂的相爷大人对这位夫人可是宠爱有加。在颜素问之前,你有见他对谁和颜悦色过,你又见他对谁细致温柔,呵护有加的。” 男人说着眼眸一转,伸手捏住了颜沐芸的下巴,将脸孔逼近:“若她没有来邺城退亲,若这世上原本就没有颜素问,如今被顾长风宠着的、爱着的、疼着的可就是你颜沐芸了。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顾长风是属于颜素问的,那你又是属于谁的?” “反正不是你!” “也是。”男人松手:“依着我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颜府大小姐。” “你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颜大小姐放心,我想要做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件事情。我这个人不挑食,却也不愿意吃那些被弄脏了的东西。” 他知道,他知道了那件事! 颜沐芸握紧了拳头,脸色也变白了许多。 “我来只是告诉你,宫里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了,这一两日皇上便会召你入宫。这宫门,我帮你打开了,可入宫之后,究竟能不能得到皇上宠爱,能不能成为凌驾顾长风之上的宠妃,就看你颜沐芸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 “你确定?” “我想办的事情有办不成的吗?” “办成是一回事,办好又是另外一回事。”颜沐芸将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疫症的事情,我原以为你还有什么惊人的大举动,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轻轻松松就被颜素问那个贱人给化解了。你,也不过如此。” “只要雷声大就足够了。雨点儿再小也是雨,总能将旁人的衣裳给打湿了。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精力,慢慢的玩,不比将人一下子给玩死了要好玩的多吗?” “你想玩是你的事情,别碍着我就行。” “颜大小姐这是想要过河拆桥吗?” “你我原本就不在同一座桥上,就算过河拆桥,拆的也不是你的桥。” “说的也是。”男人点头:“既如此,那你我就当从未认识过好了。” “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何来的就当从未认识过。”颜沐芸甩了一个眼色给男人,男人微微一笑,离开了。 百福堂内,颜老太太睡得越发不安稳,尤其在半梦半醒时,总觉得胸口像是压着块大石头,动弹不得。可偏偏,意识是在逐渐清醒的,且连望秋与忍冬她们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种情形,颜老太太以前听过,像是“鬼压床”。 颜老太太年轻时候是医女,自然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形,她调整呼吸,试着睁眼,直到感觉四肢都有了力气,才猛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老太太!”望秋惊叫一声,赶紧走了过来。“老太太,你可醒了!” “几时了?” “巳时了。” “我是问桐儿。” “二小姐已经验明了,三小姐的确是溺水而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有找到三小姐是自个儿投井的缘由。” “什么意思?我的桐儿是……” “老太太别激动,二小姐说了,兴许是意外。” “意外?怎么能是意外呢?怎么能都是意外呢?”颜老太太微微闭眼,刚刚梦魇时留在胸口处的那股心悸的感觉仍在,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上还在往外渗着冷汗。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察觉到颜老太太的不适,望秋赶紧让忍冬递了块浸湿的帕子。 “大约是因为做了噩梦吧。大老爷呢,可回来了?” 望秋摇头:“老太太别担心,大老爷的事情有大公子跟二小姐呢。” “桐儿呢?” “大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因三小姐在井里待了几日,这身上已经有了异味儿,若是按照日常的惯例,只怕对三小姐也不好。大公子与二小姐以及谢姨娘商议之后,决定明日发丧。” “明日发丧?罢了,也该叫我的桐儿入土为安了。我可怜的孙女儿,不知她在井里的时候是如何的绝望,也不知她沉在井里的时候冷不冷,怕不怕。” “老太太放心,到了那边儿,自有大夫人照应着,三小姐不会孤单的。” “唉,我颜家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先是秦氏,紧跟着是桐儿,难不成是我颜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老太太可千万别这么想,人有祸福,亦有生死,这些都是难免的。大公子医术卓绝,深受皇家重视,二小姐更是贵为宰相夫人,咱们颜家这是好日子刚刚开了头,后面还有大富贵呢。” “大富贵,我宁愿不要什么大富贵。这人呐,年轻时候都爱追名逐利,到老了,也都想明白了。什么功名利禄都是假的,都是虚的,只有家宅平安,子女康顺才是真的。望秋,扶我起来。” “老太太这才刚醒,还是再多躺一会儿吧。” “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怕以后的日子没得躺,没得睡吗?扶我起来,我想要再去看看桐儿。” “好,都听老太太的。”望秋伸手将老太太扶起:“都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太太拿件干净舒适的衣裳过来,另外吩咐下去,让抬一顶小轿过来,要软的。” “不要小轿,我呀,今个儿想走走。” “可老太太的身体——” “不要紧的,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他们跟着,我若是走不动了,自然会坐的。”颜老太太让望秋扶着站了起来:“素问呢?可是回相府了?” 第150章 准备 http://.biquxs.info/

“皇上当真要将颜家的那位小姐接进宫里?” “君无戏言,既当初允诺了她,便该兑现。”身着黄袍的男子握住那双正在为自己宽衣的手:“你放心,即便是将她接到宫里,朕也不会碰她的。你知道的,朕的人,朕的心,都在你这里。” “你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也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皇上。妾身,不敢独占。” “是不敢独占,还是不想独占。柔儿,你的心,朕一直都猜不透。” “皇上的心,柔儿也猜不透。” “你是在怨朕吗?怨朕违背了当初与你许下的那些诺言。” “妾身不敢!妾身心里明白,即便是皇上,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皇上已经许了妾身后位,妾身很知足。” 他是大魏的皇上,她是大魏的皇后,不是青梅竹马,只是偶尔遇见互看了对方那么一眼,结果就被月老牵了红线。人前,他是不宠她的,否则也不会在立后前后就纳了那么多的嫔妃进宫。这宫里宫外的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是那个刚刚离世的静妃。 只有她知道,他时常在后半夜来到她的房里。虽有男女情爱,但更多的是他带着满身的疲惫,然后搂着她,在床被之间沉积独思。她见过他不是皇上的样子,也见过他做了皇上的样子,她清楚的知道,当了皇上的他远没有做普通人时快乐。 她会乖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感觉着他的温度,聆听着他的心跳,明明已经靠的那么近了,却莫名觉得心远,仿佛两个人靠在一起,就只是为了取暖。 各宫都在传,说他之所以立她为后,看中的不过是她的家世。让她当这个皇后,也不过是因为她能帮他镇住后宫,守住大魏的半个江山。可她们不知,皇上最爱的却是待在她的身边。 “想什么?”低沉的声音投入寂然的暗夜里,像石子穿越古井波心,晃起一波波微荡。 “想皇上方才说的那些话。” “哪些话?” “妾身听闻颜家姑娘是个绝世的美人,这天下男子,哪有不爱美人的。若她真进了宫,皇上未必舍得冷待她。” “朕的皇后也是个绝世的美人。” “妾身有自知之明,皇上何必诳我。” “柔儿没有听过那句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姑娘美不美,不是姑娘说了算的,也不是外人说了算的,而是自己心爱的人说了算的。如柔儿所说,那颜家大小姐生得极美,可生得再美,顾言卿那个家伙还不是照样不予理会,反而娶了她那个容貌不及她的颜家二小姐。再者,朕这后宫里缺少貌美的女子吗?” “皇上的确不缺,听说前两日还带回来一个。” “柔儿这耳朵真灵。” “不是妾身耳朵灵,而是皇上的那些美人生怕妾身不知道,一早就跑来告诉妾身了。” “你知道了也好,让你身边的人多留点儿心,那美人怕是来者不善,朕可不想哪天睡着睡着这脑袋就搬了家。”皇帝伸手圈住自己的皇后:“这世人都说当皇上好,当皇上可以坐拥天下,坐拥这天下所有的财富跟美人,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天下虽是皇上的,却是个千疮百孔,怎么打理都觉得打理不好的天下。这天下财富说起来吓人,可又有谁知道,朕每天绞尽脑汁的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充盈国库。美人是多,可这美人肚子里装的是朕还是旁的什么,朕根本无从分辨。他们都说皇帝薄情,从不肯留宿嫔妃宫中,就连这龙塌也不让那些嫔妃轻易上下。可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因为皇帝怕死,怕莫名其妙的死在自个儿床榻上。” “那皇上就不怕妾身吗?” “不怕!” “为何?” “因为你是朕的柔儿,死在柔儿手里,朕心甘情愿。” “妾身不会害皇上的。” “朕知道。”皇帝松开手,躺在了床的内侧,然后伸手拍拍:“过来。” 皇后看了他一眼,依言,躺在他的身侧。脊背刚挨着锦被,就被他抱了过去。 “皇上累了。” “今夜,皇上不累!” 一屡劲风弹灭了烛火,满室的阗暗,是他喜欢的色调。 抵死缠绵,就在她昏昏欲睡时,他竟再一次靠近了她。 “皇上,妾身累了。” 她迷迷糊糊地推他,却听见他在自个儿耳边问了句:“柔儿,给朕生个太子吧!” “呜……”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又被他抱在了身上。 郊外,颜沐桐被葬在了颜夫人秦婉茹的身旁,看着墓碑上的那些文字,颜素问有些恍惚。她虽是死过一次的人,却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不会去阴曹地府,会不会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恍恍惚惚再世为人。若这些她都经历过,那么她一定是在孟婆面前浑水摸鱼的那个。 “二妹妹待会儿是回相府,还是回家?” “先回去看看祖母吧,听尔容说,昨个儿祖母醒了,可见过三妹妹之后又病了,且病情比之前还要严重些。” “三妹妹的事情,你确定不告诉祖母吗?” “在没有找到活着的三妹妹之前,这件事还是先瞒着祖母吧。与其给了她希望让她再次失望,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 “三妹妹她应该还活着吧。” “应该还活着,可有时候活着不一定比死了好。”颜素问将目光移到颜炜林的脸上:“倒不是我巴望着三妹妹出事,而是那些人行事作风太过难以猜测。他们既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三妹妹带出府,将假的沉井制造事端,那做出别的更可怕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眼下,我只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她。” “我已经安排颜棋去打听了。” “大哥哥,你觉得人死了之后会去哪儿?” “阴曹地府吧,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是啊,都是听老人们说的,可到底会去哪里,没有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可能告诉我们。我只是在想,若真的有灵魂,真的有阴曹地府,那去到阴曹地府的假三妹妹会如何,她会不会被大伯母给欺负啊。” “不会的,事情我都已经秉呈过母亲。她虽不是我颜家的人,却是代替三妹妹死的,这么算来,反倒是咱们颜家连累了她。母亲性情乖戾,却并非蛮不讲理,若她们真能相见,母亲亦不会难为她的。” “是我胡思乱想罢了,大哥哥勿怪!”颜素问轻轻福了下。 “妹妹想的这些,我亦曾想过,人活一世,来去匆匆,偶尔觉得竟如梦一般。”颜炜林瞧着不远处:“相爷来了!” “与你兄长聊些什么?” “阴曹地府。” 颜素问轻轻回答,顾长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想着人若是死了,会不会像老人口中说的那样,被黑白无常领着去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恍恍惚惚就又是一世。” 顾长风没有说话,直接握住了颜素问的手:“阴曹地府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是不会让你独行的。奈何桥我与你一起过,孟婆汤我与你一起喝。我会记住你的模样,哪怕忘了,也会重新找到你。” 这男人,这么会撩的吗? 颜素问抬眼,呆愣愣地看着他。顾长风轻点了下她的额角,将她搂进了怀里:“你大姐姐要进宫了!” “呃?”他话头转得太快,让她一时半会儿的竟有些跟不上。 “这么快吗?我以为,还会过些时候。” “不意外吗?” “需要意外吗?颜沐芸既想办法进了宫,递了药方,又与皇上达成了交易,就算皇上不想提,她也会想办法让皇上提的。秦家虽是经商的,可但凡做的好的商人哪个与官家没有牵扯。颜沐芸若是进了宫,得了宠,秦家亦能得些好处,所以这件事,秦家也一定会帮忙。” “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担心颜沐芸得了盛宠,在皇上枕头边儿吹风,让皇上杀了你我吗?” “你倒是说得毫不隐晦。” “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娘子,你我二人谈话何须遮遮掩掩的。” “你我夫妻,的确没必要遮掩。” “那不就得了。”颜素问抱住顾长风腰:“我家夫君从布衣到宰相,自不是吃素的,有夫君护着,为妻又何须担心。” “你倒是信我。” “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颜素问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心里也在打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女人吹枕边风的厉害还是不能小觑的。皇上是信任顾长风没错,可心里也是忌惮着的。如今与他君臣情深,只不过是他还有些利用之处,若有一日,皇上觉得他成了自己的绊脚石,翻脸无情,亦不奇怪。为了顾长风,为了顾家,为了颜家,她也是时候要做些准备了。 “大人可有想过,有朝一日离开朝廷,离开大魏?” “以前没有想过,以后——”顾长风凝着颜素问的眼:“夫人若想,我便都听夫人的。” “大人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皇上我见过,宰相我当过,元帅我也做过,倒是田野农夫还未曾尝试过。若夫人不贪慕着京城繁华,为夫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言卿说的可要算数。” “顾家男儿一言九鼎,既说了,就不会反悔。”顾长风低头:“夫人,咱们可能回府了?” 第151章 芸妃 http://.biquxs.info/

“启禀皇后娘娘,芸妃求见。” “芸妃?”皇后抬眸,搁下手中正在绣着的一块帕子。 “就是颜家的大小姐颜沐芸,她昨个儿傍晚入的宫,入宫之后被皇上封为芸妃,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虽封她做了妃子,却并未让内侍太监将她的名字登记在册。” “那皇上——”皇后本想问皇上昨夜是否恩宠芸妃,可想到他后半夜的那番举动,将那句问了一半的话给压了下来。 “外头可是下雨了?让芸妃进来吧。” 宫女应命而去,片刻后,身着宫装,将自己打扮的光彩夺目的颜沐芸袅袅婷婷而入。 “芸妃给皇后娘娘请安。” “妹妹不必多礼,起来吧!”皇后抬手虚扶,再吩咐两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给芸妃妹妹上茶。” “谢皇后娘娘!”颜沐芸借着起身的功夫,打量了一下皇后的寝宫,见宫内陈设简单,心里便有了自个儿的答案——这皇后娘娘果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极不受宠啊。 “沐芸初到宫中,尚不懂这宫里的规矩,若有冒犯皇后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妹妹不必拘谨,既是自家姊妹,又何来的冒犯之说。这宫里,也没什么要紧的规矩,无非是多听,多看,少说,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做惹皇上不高兴的事情,更不要试图干涉朝政。” “沐芸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你初到宫里,自是需要适应些日子的。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打发你跟前的宫女来问我要。” “谢皇后娘娘,沐芸需要的东西,皇上提前都已经给置办好了。沐芸只想尽心伺候好皇上,这身外的东西,不讲究的。” “妹妹有心!”皇后轻轻颔首:“妹妹昨个儿进宫,想必昨晚也没休息好,今日无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皇上不喜欢自己的嫔妃没精神,妹妹初到宫里,可莫要犯了皇上的忌讳。” “沐芸告退!” 颜沐芸低头退了出去,皇后不甚在意的又拿起了自己刚刚没绣完的帕子。宫女将颜沐芸送出去,回来时,脸上亦有些情绪。 “不过是个没有正经册封的妃子,竟在皇后娘娘跟前使这些心眼儿。” “穗禾!” “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这么大声的说话。” “你是错了,但不是错在不该那么大声的说话,而是错在不该议论皇上的妃子。”皇后抬眼看了看小宫女。穗禾是她入宫时从娘家带来的,自是与别的宫女不同,事事都为她考虑,也习惯性的为她抱不平。 “娘娘是好脾气,自是不愿意跟她计较,可奴婢看不过眼。”穗禾绞了下手里的帕子:“娘娘,有句话,奴婢想问娘娘很久了。” “什么话?” “那奴婢问了,娘娘可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 “娘娘觉得皇上待娘娘如何?” “什么待我如何?” “说皇上不喜欢娘娘吧,可皇上总是半夜三更的来找娘娘,这宫里若是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第一个送到娘娘的宫里来。若说皇上喜欢娘娘吧,却为何总是隔三差五的弄这些妃子进来,一个挨着一个的来气娘娘。还有,说皇上宠娘娘吧,表面上却对娘娘冷淡的很。说皇上不宠娘娘吧,这私下背着人的时候又……反正,奴婢就是看不懂。” “这帝王的心哪是那么好猜的,你不懂,正好。” “娘娘不生气,不难过,不伤心吗?” “若我告诉你,我从未生过气,从未难过过,也从未伤心过,那一定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旁的女子共享一个丈夫,更没有那个女子愿意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亲亲我我,恩爱异常。除非,这个女子根本不在意那个成为她夫君的男子。” “可娘娘是在乎皇上的。” “所以我生气过,难过过,伤心过,甚至想过让皇上赐我一封休书,或者干脆将我打入冷宫。看不见了,心也就冷了,淡了。可后来我想明白,也想清楚了。我嫁的这个人是皇子,是天子,是天下人的皇帝,他注定不可能只成为我一个人的夫君。我既选了他,既认定了他,便也要跟着认定他的身份,认定他身份背后所附带的那些东西。普通百姓家里尚且还有三妻四妾,他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才是他应该有的排场。更何况,我们这宫里,数来数去,也不过十余人。作为君王,他已经够克制了。” “都这个时候了,娘娘却还在为皇上说话。若是……若是还能回到以前的话,奴婢一定会劝奶娘离皇上远远的。依着咱们家的身份地位,定能给娘娘寻个一心一意的良人,就算不是良人,也不用将娘娘囚在这宫里,害得娘娘只能终日待在这里绣帕子。” “穗禾想要出去吗?” “娘娘不想出去吗?” “不想。”皇后轻轻笑着:“嫁夫从夫,我这一生注定是要待在这宫里了。穗禾你,倒是还有机会去看一看外面的天和地。” “穗禾不去,穗禾不忍心将娘娘丢在这宫里。”穗禾搓了下手,将皇后手中的帕子夺了下来:“今日天好,娘娘也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景色。老这么坐着,人都要坐出病来了。” “今日天好吗?”皇后指着外头。 “谁说下雨天这天就算不好的?”穗禾急急地说:“这下雨天赏景,也是极好看的。” “是,穗禾说的都对,那咱们就出去赏赏景吧。” 廊下,穗禾扶着皇后慢慢走着。 “奴婢听说芸妃的妹妹前些日子去了,可今日瞧着,她竟不像是有一丝伤心的样子。” “芸妃的妹妹?” “嗯!皇后娘娘不知,这芸妃家里共有三个妹妹,这二妹妹叫做颜素问,就是嫁给顾相的那个,听说医术了得,之前城里的疫症都是她帮着给看好的。不过,这颜素问也有个怪癖,喜欢验尸。好像,静妃的尸身就是她帮着给验的。人嘛,奴婢倒是没见过,不知道生的如何,是不是也如同芸妃的模样一般。” “应该不是亲妹妹吧?之前听皇上提过,这颜家二小姐是颜白青与杜若所生。这杜若,原是在宫里长大的女医官,据说深得太后娘娘的喜欢。早前有幸在太后娘娘的宫里见过这杜若的画像,眉眼普通,却又叫人移不开眼睛。至于那个颜白青,听说年轻时生得颇为俊俏,这二人所生的女儿,应该不会差的。” “差不差的,只要不像那芸妃一样生得一脸狐媚样子就好。” “穗禾觉得顾相会喜欢那样的女子吗?” “应该不会吧。听说芸妃在入宫前喜欢的一直都是顾相,只可惜,几次偶遇,人家顾相理都不理她,反倒是对她那个妹妹情有独钟。如今成了亲,就越发的呵护备至。这芸妃也是够有本事的,见做宰相夫人无望,竟想了办法进到宫里来了。娘娘你可别怪穗禾多嘴,这芸妃可不似静妃、丽妃那般老实的,娘娘日后须得堤防她点儿。” “有皇上在呢,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皇上?只怕最后伤娘娘的正是皇上呢。”穗禾小声嘀咕着。 “穗禾!” “奴婢知道了,这样的话,奴婢以后绝不敢再说了。” “皇上虽非我的良人,但他绝不是那种痴迷女色,昏庸的君王。” “是,奴婢明白!” “罢了,你方才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见。那颜家三小姐呢?” “颜家三小姐据说叫做颜沐桐,虽不像芸妃那般的照耀,但在邺城的风评也不是很好。” “如何不好?” “无非就是刁钻任性,蛮横不讲理之类的,但听人说,这位颜三小姐虽脾性差了些,却没什么心眼,喜不喜欢,讨不讨厌的全都在脸上搁着。这种人,不讨喜,且容易吃亏,但若真与她做朋友,倒也无需堤防她什么。颜家四小姐从未露过面,据说是妾氏生的,且年纪还小,邺城里见过她的人也没有几个。” “这些事情,你都是打从哪里听来的?” “这些事情不用刻意打听,只要跟那些经常出宫办事的太监宫女多走动,自然能知道不少。娘娘不喜这些东西,对于宫里宫外的事情都不上心,可娘娘不上心的事情,奴婢总得留意着。说句冒犯娘娘的话,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盯着的不是娘娘你的后位。” “后位?她们想要,尽管拿去,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费尽心思,只要皇上开了口,我拱手相送。” “问题是皇上不开口啊!不仅不开口,还故意让那些人以为是娘娘你想要当皇后,即便皇上不喜欢娘娘,娘娘也要霸着这后位不松手。不是奴婢总说皇上的坏话,而是这皇上,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将娘娘摆在前头给他挡箭的。” “挡箭?”皇后轻轻摇头:“你这话,若是叫皇上听见了,指定打你板子。” “若不是舍不得娘娘,若不是不忍心看着娘娘独自在这宫里受委屈,奴婢才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的。打板子算什么,奴婢宁可掉脑袋,也要当着皇上的面去问一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疼爱娘娘你的。若是真心疼爱,就不该让娘娘受这些委屈,若是不疼,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也该放过娘娘,不叫娘娘为他去遮风挡雨。” 第152章 家宴 http://.biquxs.info/

颜沐芸进宫了,这是迟早的事儿,就如同顾长风所说君无戏言,皇上既当面承诺,那必定也会兑现。唯独让颜素问觉得心里不舒服的是,颜沐芸进宫的日子是在“颜沐桐”下葬后的第二天。妹妹刚刚入土,姐姐就进宫做了妃子,这一前一后,总觉得有些膈应。 然而,更膈应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不,今日一早,宫里便派人送了东西过来,顺便传达了芸妃娘娘的口谕,说是今晚设宴宜阳宫,让颜素问进宫用膳,顺便话话家常。 家常? 既不是家,又何来的家常可说,况且她与颜沐芸的关系怎么都没有到需要话家常的地步。颜沐芸入宫不过几日,便叫宫人传来这种口谕,其目的不是炫耀,就是故意接着芸妃的身份刁难。 “小姐若不想去,就寻个理由给回了。” “这次回了,还会有下次。大姐姐好不容易进了宫,又得了个芸妃的身份,这会儿不炫耀,只怕心里不舒坦。” “她舒不舒坦的与小姐又有什么要紧的,左右她进了宫,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说找小姐就找小姐,说来相府就来相府了。奴婢倒觉得她进宫了挺好,至少小姐耳根子清净了,就算回颜府去见老太太,也不用心担心碰上她,心里膈应。”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日后大姐姐是否会后悔。” “后不后悔都是自个儿选的。”尔容将凉掉的茶水换了:“倒是小姐,没必要总替旁人考虑,咱家相爷都说了,让小姐不用委屈自个儿。” “放心吧,你家小姐何时委屈过自己。”颜素问拍拍尔容的肩:“去给小姐我找件既适合进宫,又不太张扬的衣服来。” “怎么奴婢劝了半天,小姐还是要进宫啊?” “因为你家小姐不想日后麻烦。” “奴婢不懂。” “大姐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若今日我没给她机会炫耀,她必定在心里多记恨我一分。若她还在颜府,我自是不用理会,可如今她是皇上的枕边人。这枕边风吹的多了,哪怕是皇帝也会头疼。若皇帝心里不高兴,悄悄给咱家相爷使个绊子,咱家相爷要栽的可就是个大跟头了。” “皇上不是挺在乎咱家相爷的吗?” “君臣一心也得分时候,不是所有的君和臣都能一辈子一心的。况且,你有听过或者是见过那个君王能一辈子信任自己的臣子,不猜忌,不防备的吗?若但是大姐姐自个儿,的确不足为虑,可难保皇上不会借机……总之,去见一见她也无妨。就算是鸿门宴,她也得让你家小姐活着出来。” 宜阳宫原是静妃娘娘的居所,只不过在颜沐芸进宫之后换了名字,也重新布置了一番。这宫里头就是这样,宫殿常在,但在宫殿里头住着的那些人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住这样刚刚死过人的房子,心里指定不舒服,觉得自己是被薄待了,可放在宫里就不一样了,所有的嫔妃似乎都默认了能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就是被皇上宠着的人。颜沐芸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住的安心,住的高兴,甚至不知不觉中就将自己摆在了与当初静妃同等的位置。可她忘了,静妃之所以得宠,除了容貌出色外,还因为她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讨好皇上。颜沐芸也会讨好,可她的讨好,带着明显的目的性,若是不改,只怕皇上新鲜两回也就厌烦了。 颜沐芸在宜阳宫的宫门口站了那么一会儿,待进去传话的宫女出来,这才随着走了进去。原以为今夜只有她与颜沐芸两个人,到了地方才知道谢姨娘与四妹妹颜沐欣也在。 “姨娘这身儿衣裳也是新做的吧,瞧着可真是雅致。还有四妹妹身上穿的这件,一看就是好东西,父亲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姨娘可真是没有亏待自个儿。” “芸妃娘娘!”颜沐芸刚一开口,谢姨娘就赶紧拎着颜沐欣跪在了地上。 “芸妃娘娘这可是冤枉姨娘了,姨娘身上穿的这件是旧衣裳,光是我见过的就有两回。至于四妹妹身上穿的这件吗?料子的确是好料子,可大姐姐不觉得这花色十分眼熟吗?若没有记错的话,这料子应该是过年的时候祖母给的,先是给大姐姐做了件衣裳,剩下的才给四妹妹做了。那料子不多,府里拢共也就做出这么两件衣裳来。四妹妹虽穿的好看,却不及大姐姐当日的光彩照人。” “原来二妹妹竟是这么会说话的,若非从前就认识,我还以为今夜进宫的不是我那打从颜家庄回来的妹妹呢。” “芸妃娘娘谬赞了,素问说可都是实话。” 颜沐芸轻轻哼了一声,指着旁边的位置让颜素问坐下。颜素问瞧了一眼,凳子有些不平,像是刻意摆在那边的。好在,她上辈子是在军队里混的,这辈子又在乡下野了十多年,莫说是不平的凳子,就是不平的石头她都能躺下睡着。轻轻落座,含笑不语,静等着颜沐芸自个儿演戏。 “听说兄长之前找过二妹妹,想要二妹妹在顾相跟前求情,让他在皇上跟前美言,将父亲从牢里放出来。这件事,以后二妹妹就不要管了,父亲的事情,我自会与皇上说的。” “明白。” 本以为颜素问还要说些什么,可简简单单两个字后,她竟又住了口。颜沐芸看着她,原先准备的话,也只能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近日城中发生了一件事,不知姨娘可清楚这前因后果。” “妾身不知娘娘问的是那件事?” “有个妾氏身边的丫鬟,私会旁人丈夫竟被当场捉住。姨娘也是管家的,不知姨娘若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处置?哎呀呀,这丫鬟行事如此,莫不是跟着自己的主子学的。” 颜沐芸言之有人,谢姨娘坐在那边却白了脸。 “我知你心里怨恨我的母亲,可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颜沐芸起身,转到谢姨娘的身后:“那年,你初到府中,正是得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娘为何敢那么对你,且事后,父亲还不予追究。” 谢姨娘变了脸色,却始终未曾开口。 “你原是被父亲养在外头的,只因腹中有了孩子,这才被父亲带回府里给了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可事后,父亲越想越觉得这个孩子来的蹊跷。他将心中的疑问与母亲说了,又让母亲私下找了嬷嬷过来询问,再加上你入府前的身份,父亲心中便有了自己的答案。留着这个孩子,父亲心里膈应,可若是不留,势必被人诟病。思来想去,这个坏人也只能是母亲来做了。母亲一生钟爱父亲,为了父亲,她什么事情都能做,也肯去做。况且,她还是颜家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若当真让你生下了一个不属于颜家的孩子,那我颜家,还有何面目在这邺城里立足。谢灵韵,你的孩子没了,你不应该怨恨我母亲,你应该怨恨的是你自己,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那个男人。” “不,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骗你,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必要骗你吗?”颜沐芸冷笑:“我母亲死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个害死我母亲的人是谁。至于我父亲,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哪怕让他老死在那个监牢里,我都不会觉得于心不忍。可是没办法,我需要他出来,需要他继续支撑着颜家。我是入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子,可妃子若是没有一个靠谱的娘家,也难以在这宫里立足。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父亲出去。至于二妹妹,我自也是想要交好的。” 原以为只是炫耀,是示威,不曾想,还有被拉拢的意思。 颜沐芸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聪明了那么一些。 也是,她可是颜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嫡长女,若是连这些都想不清楚,想不明白,怕也是没胆子用药方要挟皇帝,与皇帝做交易吧。 这顿所谓的家宴,吃的自是没什么胃口。好在,颜沐芸除了最初的嘲讽之外,似乎真的有意与她交好,直到家宴结束,都并未再针对她,反而离宫时,还让宫人送了她不少的礼物。 “真没想到她竟入宫做了娘娘。”谢姨娘面色惨然。 也是,她恨了秦婉茹十多年,一直以为,是秦婉茹害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忍辱负重,想着的也不过是除了秦婉茹,为那个尚未出生就已经死掉的孩子复仇,然后堂堂正正的在颜家活着。 秦婉茹死后,她成了颜家的管事人,当真过了几日扬眉吐气的顺畅日子。可紧跟着,邺城爆发疫症,颜白术因治疫不利被关进了牢里,这个原本还算镇静,心里也颇有些算计的女人一夜之间竟被打垮了。紧跟着颜沐桐坠井,死的不明不白,她开始像一头受到惊吓的母兽般日日守护自己的一双儿女。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仅能依附着颜白术生存的小女人。从前在颜府的底气,多多少少也都是仗着颜白术是宠她的。 颜素问摇摇头,她不知过了今夜之后,谢姨娘会用怎样的心情与颜白术相处,更不知她日后在颜家又该如何自处。 “炜杰十三岁了吧?” “是!” “让他跟着大哥哥吧,就算学不了十成,学个五成,也能让他在这邺城里站住脚。大伯父再怎么着,也是看中儿子的。母凭子贵,这些,就不用我与姨娘你说了吧?至于过去的事情,与其纠结,不如放开。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想办法继续的活着。” 走出宫门,看见尔容与幼白并排立着。马车上,那盏悬挂着的琉璃灯亮了。 第153章 狂魔 http://.biquxs.info/

“发生了何事?自我遇见你以来,从未见过你这般神色。” 手刚触到帘子就被坐在里头的人给握住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拖了进去。马车内也点着灯,顾长风一贯严肃的脸,这会儿竟又像是多罩了一层寒气,让人瞧着,禁不住想要逃离。 “你没事吧?颜沐芸见你为何不与我说?” “我应付得来。”颜素问坐到顾长风身边:“这些日子你已经够忙了,我不忍心让你在为我的事情操心。脸色这么难看,就是因为大姐姐唤我入宫?没事的,她才做了芸妃,在后宫里还没站稳脚跟,这个时候,她只会拉拢我,甚至想着借借你的权势,根本不会难为我的。” “这几日尽量待在府里,如果有要紧的事情,就交代江璃去办。若是江璃不便出面的,就让云飞去。”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邺城出了一个杀人狂魔。” “杀人狂魔?是我在府里待的太久了吗?怎么从未听过。” “那是因为杀人狂魔在你入京之前就已经被捉了。” “人跑了?” 若那杀人狂魔还待在牢里,顾长风必不会如此紧张。能让他脸色阴沉,甚至叮嘱自己少出门的就只有越狱逃跑这一项。自古以来,越狱就是个敏感的话题,甚至在她来的那个世界,有人专门拍了越狱的电视剧、电影,而男主角们,无一例外都是既帅气又有本事的。想当初,她看那些剧情的时候,还想过,如此优秀的人物干啥不行,非得把自己整到监狱里面去玩越狱。是监狱很好待,还是越狱很有成就感。 “没跑,死了。” “死了你紧张什么?难不成,是发现了他的同伙。” “之前捉拿杀人狂魔的时候,我就觉得整件事情似乎进行的过于顺利了。那日,我带云飞追捕杀人狂魔,结果追到一处宅院里他失去了踪影。就在我下令封府,准备严查的时候,那宅院的主人,竟将杀人狂魔的藏身之处供了出来。” “他藏在哪里?” “水塘里。” “水塘里?” “那水塘底下有个暗室。” “杀人狂魔是如何知道的?” “那杀人狂魔曾是教习先生。” “他教过那宅院主人的孩子们读书写字,故而知道那水塘里有暗室。” “是,原本我也觉得合情合理,所以当天便将杀人狂魔带回刑部,并且关进了死牢。案子审了许久,杀人狂魔却迟迟不肯开口。没有口供,没有签字画押,即便是刑部也不能立时宣判。后来,因为别的事情,我带云飞暂时离开了邺城,审问杀人狂魔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你去办事那次,是不是我在管道上遇见你的那次?” 顾长风点了点头,沉吟道:“就是那次,我奉命剿匪,奈何那匪徒盘踞的地方易守难攻,且山势陡峭,山中多有毒物,我带去的人死伤大半才将匪徒剿灭。回程时,又被有心之人算计,这才受了伤,遇到了夫人。” “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是!”顾长风点头:“今日下朝时忽然想到这件事,就带着云飞去了刑部。牢房中空空如也,查问刑部侍郎才知他早已服毒自尽了。” “将他关到牢里去的时候没有搜身吗?” “搜了。” “那毒药是打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也是藏在牙洞里头的。” “不是。因他杀害多人,且手段残忍,为防止他畏罪自杀,收监时,我特意让人查过。他口中并特别之处,亦没有可以藏毒的地方。” “是检查的时候有疏漏吗?不,不可能,刑部又不是一般的衙门,里面关押着的不光有那些贪官污吏,还有些江洋大盗什么的,狱卒们应该都是经验丰富,不可能出错的。” “狱卒们是经验丰富,可若是被买通了,长着眼睛,也如同瞎了一般。” “毒药是狱卒带进去的。” “嗯。” “那狱卒呢?” “死了,被吊死在了自家的门框上。凶手刻意在他脑门上贴了张银票,那个数额,足够让他心动。” “所以,言卿你是怀疑真正的杀人狂魔还在逍遥法外?” “捉拿杀人狂魔时,我曾问过那宅院的主人,是如何知道他藏在暗室中的。他说,是府中的丫鬟听到水塘里有声音,赶过去的时候,只见水花,不见人影。后见官兵围府,他左右寻了一圈儿,见府中并无异状,这才想到了水塘下的暗室。” “解释的合情合理。” “我又问他,如何肯定这教习先生就是杀人狂魔?宅院主人却笃定对方就是,因为他曾在教习先生的房中见到过一些女子的贴身之物。只是当时碍于他是先生,没有点破。” “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他太过笃定了!我查过这宅院主人,他并非那般爽利之人,至少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好脾气的,慢吞吞的,说话做事都留有余地的。只因为那人是杀人狂魔,且又是在那种情形下,我以为他是急于撇清自己,这才没有继续生疑。可瞧着那空空的监牢,前后仔细推想,便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没抓到人,他跑了是不是?说不定,连那个院子也被搬空了。” “院子倒还是那个院子,只是住在里面的人都不见了。” “真狠呐,不亏是杀人狂魔。”车帘外,一直未曾吭声的顾云飞接了话头:“我比爷先一步到那个宅院。下马时,就觉得情形不对,那宅院的门半开着,里头却清清静静的,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咱这鼻子,闻别的不灵,可闻这血腥气那是一闻一个准儿。果不其然,推开门,就瞧见数名家仆躺在地上,鼻息全无,都成了死人,再往里头,越看越觉得那杀人狂魔不是个人。老人,孩子,丫鬟,家仆,竟没一个生还的,最小的那个还是个婴儿,被她娘亲抱在怀里,手腕粗细的脖子竟只剩下一丝皮肉连着。这混蛋,可千万别落到我的手里,落到我手里,我把他千刀万剐了。” “我支持你,如果千刀万剐还不够的话,我把我的小虫子借你。” “小虫子还是算了,小虫子又不认识人,万一它不咬那个混蛋,咬了我怎么办。”顾云飞甩了一鞭子,马儿飞驰,很快就到了相府。准备下车时,顾长风拉住了颜素问的手:“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路上小心,这天,似乎要下雨。” “车上有伞。” “还有他呢。” “云飞有蓑衣,况且这点儿雨,他也不放在眼里。” “那你几时回来,我提前准备些饭菜。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爷爱喝酒,夫人记得备上。” “好!”颜素问下马,脚刚落地,那雨点就变得密集起来。带着尔容站到了相府门前,宽大的屋檐暂时遮挡了绵软的细雨。颜素问打发尔容先进去,自个儿则站在屋檐下,目送着载有顾长风的马车离去。 刚刚转身,抬脚,准备进府,却惊觉身后掠过一道凉风。颜素问习惯性的想要回头,并且下意识做出了防备的动作,可思及顾长风之前说的话,她调整气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一只手,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儿袭来,颜素问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面死气沉沉的暗灰色的墙。 “你醒了?你是我见过的,中了我的美人香之后最快苏醒的人。可奇怪的是,你不会功夫,亦没有什么内功修为。” “我是大夫,是给人看病抓药的,不会武功很丢人吗?” “你是大夫?” “是啊,满邺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半路出家,医术不是太精通的女大夫。你既掠了我来,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打听过这些东西吧。” “你是顾长风的心上人,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大夫,女大夫,难怪你身上有的不是女子惯用的香粉气息而是淡淡的草药的味道。也难怪,我这美人香用到你身上时,作用不大。” “你是谁?” “你那做宰相的夫君没有告诉你吗?” “他那么忙,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那顾得上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话家常,还絮絮叨叨说与你有关的事情。说吧,你是谁?是做什么的?抓我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建议咱们尽量的快问快答,要不,我那宰相夫君可就寻上门了。” “他找不到这里的。” “这么自信?” “当然!”男子逼近她,露出脸上的半个刀疤:“因为知道这个地方的,除了你跟我,剩下的就都是死人了。” “你杀的?” “是!” “听说你把自己的家人都给杀了。” “家人?不,他们不是我的家人。”男人说着,伸手一揭,竟又换了一张脸出来:“那些愚蠢的人,只不过看着脸相似,就把我当成了他们的主人,夫君甚至是父亲。那院子真正的主人早死了,尸体就埋在那水塘的淤泥里。可惜,你那看似聪明的宰相大人也没想过去翻那个水塘,要不然,他会看见一具白骨,长得特别好看的白骨。” “在我看来,所有的白骨都是好看的。” 男人本以为颜素问会怕,没想到,她竟轻轻回了那么一句,且脸上没有任何害怕的痕迹。 “不!只有与我相似的白骨才好看,因为我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男人!” 呼~ 颜素问吐出一口气来。 原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个变态的杀人狂魔,没想到遇到的竟是一个变态到自恋的杀人狂魔。 他杀那些人,该不是因为那些人都长得没他好看吧? 不,他一定是嫌弃那些人长得太丑了。 第154章 诛杀 http://.biquxs.info/

“那个教习先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杀人狂魔吗?” “就他?哼!别说杀人,就是杀一只鸡都会怕的脸色发白。那个蠢货,自以为发现了我的秘密,想要去官府举报我,却被我关在了水塘下的暗室里。他想我坐牢,结果自己却代替我做了牢,他想我去死,结果却代替我去死。他想告诉别人,我是杀人狂魔,可现在,别人却都认为那个杀人狂魔是他。所以说,这人呐,千万不能多管闲事,因为会死。” “他若不是,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辩解?那他也得有张嘴才行啊。”男人疯子一般的笑着:“我知他是先生,满口的仁义道德,又最爱说教。所以,在将他关进地牢的时候,我就毒哑了他。” “就算口不能言,他还有双手,写下来总可以吧。” “他当然可以写,但他不敢写,因为他家人的性命都握在我的手上。我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顺顺当当死了,反而是种福气。” “你真卑鄙。” “卑鄙?这天底下的坏人那个不卑鄙。你以为你那夫君是什么好人吗?宰相?他若是没有用些卑鄙手段,如何能在短短几年内就位居宰相。他,顾长风,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更卑鄙了些罢了。” “放屁!”颜素问一急,骂出一句脏话来:“我家夫君那叫计谋,叫阳谋,你一个奸佞小人,能他相提并论吗?” “我是奸佞小人?”男人冷哼一声,道:“好,我承认我就是一个奸佞小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活得开心,活得肆意,活得快乐,这就足够了。” “亏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如此胡作为非,杀人成性,难道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十八层地狱?若地府真有这十八层地狱,该下的也不会是我,就算是我,轮也轮到几百年后了。父母养?我自幼无父无母,哪里来的父母养。你说我胡作非为,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可我父母,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 就是这宅院的主人,驾着马车在街上肆意狂奔,结果撞上了正在街边摆摊的我的娘亲。我娘亲原本只是受了些轻伤,只要他肯拿出些医药费,去药房诊治一下就好。可他呢,就为了那区区几量的银子,就纵马再次撞倒我娘亲,驾车愣是从她身上给碾压了过去。我可怜的娘亲,就那么没了。 我爹知道真相,前去府衙报官,可你知道那些捕快们说什么吗?他们说我娘死了,是她自己倒霉。这街上那么多人,为何他们家的马车不撞别人,偏偏撞到我娘?还说我娘不该贪心,她只是被撞破了一层皮,自己回家敷个草药就是了,何必纠缠。倘若真要赔偿,也是我娘先赔偿人家修补马车的钱。这就是天理,这既是公道,这既是做好人的下场。 我爹只是个普通的,没什么本事的人,明知道我娘死的可怜,却拿官府和这宅院里的人没办法。葬了我娘之后,我们家就真成了家徒四壁,我爹他竟然趁着我睡着,用腰带在门梁上上吊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大吗?我七岁,一夜之间,爹娘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这些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根本不知道,你也想象不到。 我知道你是谁,御医颜家的小姐,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知道我们活着的艰难。坏人?我就是要当一个坏人,我就是要当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坏人,可我再坏,也没有去欺负那些本来就可怜的老实人。我杀的,都是该死的。” “你爹娘的事,若你所说属实,的确是官府徇私。这家人,也的确该死。可幼年的不幸,不能成为你肆意夺取他人性命的理由。你知道没有亲人的痛,却让那些人跟你承担一样的痛,你知道没有爹娘的庇护,一个孩子活着有多难,却让那些人的孩子跟你一样,艰难求生。” “我没有留下活口,包括那些孩子,我都一道送走了。死了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挨饿受冻,不用遭人辱骂,遭人白眼。” “你还真是固执。” “固执?我喜欢这个词。”男人转到颜素问身后:“让我们来猜猜看,你那个宰相夫君能不能在你的血流干之前找到你。” 手腕处一凉,颜素问知道自己腕部的动脉被人划开了。 “颜素问,再见,希望你能活着见到顾长风。” 男人刚刚说完,“飕!”的一声,一阵冷风忽地袭来,紧跟着切断了绑在颜素问身上的绳索。紧跟着,男人呻吟一声,她抬头去看,发现他肩胛骨的位置,也插了一把羽箭。 “她会活着见到我,但你在见到我之后,就只能去死了。”顾长风冷然道。此时的他一身铁甲,活像刚从沙场上归来似的。他立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已经上好的弓箭,那把箭瞄准了男人的心口,蓄势待发。 男人显然愣住了,他抓走颜素问,是想用她做鱼饵,引诱顾长风上钩,关键时也还可以拿她做人质。结果,顾长风的行动速度比他设想中的快了许多。他捂着受伤的地方,放弃了想要继续胁迫颜素问作为自己人质的念头,朝着一侧有窗的那面墙慢慢移动。 顾云飞的身手比他快多了,他刚移了两步,顾云飞就出掌,一巴掌直接拍在了他的胳膊上,同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刺穿了他另外一侧的肩胛,引得他连声哀嚎。眼看着大势已去,尤其瞧见顾长风那杀人的神色,他直接放弃了抵抗,站在了原地。 “你逃不掉的。” “愿赌服输,我不会逃了。说实话,我也厌倦了这无休止的杀人的生活。”男人说着,抬手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可惜,我死都不会让你们这些官府里的人抓到。” 男人死了,自己把自己给拍死的。 顾长风只看了一眼,就扔了羽箭,快步走到颜素问跟前。 “夫人可有受伤?”那声音中竟带着些许焦急,发白的脸色乍看之下竟比她还苍白,仿佛被捉来的人是他,而不她。 “一点小伤,不要紧的。”颜素问想要藏起自己的手腕,却被顾长风先给看见了。 “没事儿的,你不用紧张,这些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云飞,叫颜炜林进来,还有叫尔容将夫人的小药箱送过来。”顾长风将颜素问抱起,打从那杀人狂魔跟前经过时,还冷着嗓子吩咐了一句:“拖出去千刀万剐!他以为死了,就能没事吗?敢伤我的夫人,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那爷,还挫骨扬灰吗?” “先千刀万剐,再挫骨扬灰。”顾长风抱着颜素问走了出去:“当众……当着邺城所有百姓的面将他千刀万剐,我不想这件事再留下什么被人诟病的地方。” 颜炜林在,尔容与幼白也在,甚至连极少出府的她的婆婆顾老夫人也在。颜素问本想将脸藏在顾长风的怀里,刚一动弹,就觉得眼前所有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的听见颜炜林再说:“止血药粉呢?先给夫人止血。药,补血的药。” 悠悠醒转,已是身在相府。 睁开眼,就对上顾长风的那双眸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杀人狂魔会守在相府的外头。若是知道的话,我会当着你的面赶紧跑到府里藏起来。”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颜素问违心的说着。这个时候,她可没有胆子告诉顾长风是她故意让那个杀人狂魔将自己给掠走的,那些追捕信息也是她故意留下的。 “是我的错,我明知他还活着,明知他可能会回来找我报仇,我却还粗心的将你放在相府门口,而不是将你送进来。” “不关你的事,你是人,不是神,哪能事事考虑周全。那个,我是在府门口被抓的,你身为宰相,应该不会蛮不讲理的将这件事归罪在那些侍卫和暗卫的身上吧?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也不知道我会在相府门口被人掳走啊。” “罚薪俸半年。” “半年?”颜素问先是默默算了下这半年的薪俸是多少,又默默算了下相府有多少的侍卫和暗卫,然后寻思着,私下找个机会将这些钱偷偷补给他们。 幸好,顾长风之前给她的东西不少,变卖一下,应该能凑够。唉!那些侍卫跟暗卫也不容易,好端端被罚了钱,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可怎么办。 “在想什么?” “在想你,在想你若是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我会怎么样。”颜素问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而是心虚的从床上坐起,主动投进了顾长风的怀里,并且用力的抱住他,抱得紧紧的,“言卿,我害怕。” “终于知道害怕了。”顾长风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动作有些僵硬的轻拍着她的背:“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听话,先把手松开,你受了伤,不能这么抱我。” “可我想抱你。” “我抱你也是一样的。” 颜素问抬头,顾长风的唇却刚刚好抵在她的额上。 第155章 葬父 http://.biquxs.info/

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就停在了邺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尽管选了府里最不起眼的那辆(是相府里安排给下人出府买菜用的),可颜素问仍觉得过于扎眼。刚一落地,就赶紧挥手,让已经乔装过的顾云飞赶紧把马车赶走。 “夫人,看见您对面的那栋茶楼了吗?昨个傍晚爷已经安排了人进去,今日这一整天,爷都会在上面守着。您放心,绝对不会再叫您受惊的。” “别一口一个您的,我听了刺耳朵。”颜素问挥手:“赶紧走,要是让人看见了,我这戏还要怎么演。” “好嘞,属下这就走!”顾云飞将马车赶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之后,将马鞭递给了前来接替的人,自己轻轻一跃,沿着屋脊到了茶楼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二楼。 二楼是包厢,沿街的那一面都挂着帘子,从里头可以清楚的看见外头的情形,但从外头却看不见里头。此时,顾长风就站在窗口,尔容与幼白站在一侧,听到脚步声,两个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向刚刚走进来的顾云飞。 “小将军,方才在底下,小姐与你说了什么啊?” “夫人嫌我碍眼,赶我来着。”顾云飞摸摸鼻子走到了顾长风的身后:“爷,夫人这般能行吗?” “素问想试就让她试试吧。” “邺城不天平,那些原本浮在水面上的,藏在地底下的都开始蠢蠢欲动。怕就怕那些人会对夫人不利。” “他们想动手,尽管来就是。若我顾长风一而再,再而三的护不住我自己的夫人,那我这宰相,也的确是不用当了。” 茶楼上是什么情形,颜素问不清楚,眼下她自个儿是身着黄麻孝服,跪在一具覆盖草席的“尸体”前,卖力地演出孝女角色,在她身后的白布条上,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四个大字——卖己葬父! 多眼熟的情节啊,但凡古装剧,十有八九都会出现这个情节。这若是自带主角光环的,十有八九会遇见一个拯救她出水火的男主,且这男主,不光英俊潇洒,还身份不凡,自带多金体质。接下来,不是男主对女主一见倾心,心生怜悯,就是女主非得以身相报,最后成功抱住男主大腿。这若是女二,通常会遇到一帮地痞,然后遇见男主,开启自己绿茶婊的新旅程。若是女n号,不是被欺凌,就是莫名其妙的嗝屁。 身份不凡,潇洒多金的男主她已经有了,她现在只希望遇见那个消息里出现的极有可能与颜沐桐神秘失踪有关系的人。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街面儿上刚有人,颜素问就舍出嗓子假哭起来:“爹爹,女儿不孝,竟让您死后连具像样的棺木都没有。您辛辛苦苦将女儿抚养长大,女儿却没能让您安度晚年。女儿不孝,女儿当真是不孝啊。” “你是挺不孝的!”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颜素问抬头,就看见那个本该待在颜家庄的老爹颜白青鬼一样的出现在自个儿跟前。 “爹……”颜素问傻了,心说,这剧情不待这么曲折的啊。 她爹娘不是被朝廷的人给监控着的吗?不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宫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形?书信没有,通知没有,连个口讯都没有,她老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且还是选在这个节骨眼儿。 颜素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 她没看花眼,更没看错,这个蹲在她跟前,还掀开地上的麻布,打量“尸体”的中年美男子正是她这一世的亲爹颜白青。 “还真是病死的,心疾,突发而亡的。从死亡特征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日午后。你在这破席子里放了驱散尸臭的草药,所以这味道才会这么淡。只是,你连给你爹买张好席子的钱都没有,这驱散尸臭的草药包又是打从哪里来的?姑娘,做戏得认真做,被人当面揭穿可就不好玩了。” 颜白青起身时,将裹在草席里的草药包也给拿了出来。然后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道:“你一个卖己葬父的丫头怎么如此挑剔,我好心出钱让你安葬了你的老父亲,你却嫌弃我家中已有妻儿,不愿意嫁给我做妾。罢了罢了,你就在这里跪着吧,看看除了我之外,还有那个肯买你。” 这是无剧本加戏? 颜素问轻晃了下头,见已有人注意到这边,赶紧回道:“这位爷误会了,小女子并非不愿给爷做妾,实在是因为爹爹临终前有交代。爹爹说了,我们家的姑娘,哪怕是做给人打扫的粗使丫头,哪怕是一辈子都不嫁,也不能给人做妾。” “嫌弃我老,就嫌弃我老呗。”颜白青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对面的茶楼。 颜素问接着孝布的遮掩翻了个白眼,心说,她爹爹进城这件事,顾长风那家伙一定知道。若非如此,她爹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就进到对面的茶楼里去。依着他相爷的手笔,此时茶楼里的人,从掌柜到伙计,只怕都已经换成他们相府的人了。 “姑娘觉得在下如何?” 颜白青刚走,那个传说中一贯神秘的乌衣帮帮主冷娇居然出现了,更奇葩的是,他居然还带着颜灵枢。 “你——” “在下姓冷,家中是做买卖的,生意不大,尚能糊口。” “冷帮主,我忙着呢,要不你一边儿玩儿去。”颜素问压低声音,对冷娇说道。 “难得碰见,在下也想帮一帮夫人。”冷娇亦是低声回着,这一句话说完,紧跟着又大声的说了一句:“姑娘不愿意做妾,这个方才在下已经听清楚了。这孩子虽是我的,可他娘亲早故,姑娘进门亦是我家中的夫人。” “小女子何德何能,不敢入爷的门。” “姑娘不愿意?” “并非不愿意,而是爹爹临终前有交代。这一,是不许小女子为旁人家的妾氏,因为我娘就是被妾氏所害,我家也是被那妾氏给霍霍没的。我爹虽心生悔意,奈何大错已经铸成,只要求我不要做那毁坏别人家庭,破坏被人夫妇相合之人。这第二,便是不许小女子做他人后母。一来后母难当,二来也是因为小女子没这个福气和这个本事。小女子多谢爷,只是与爷无缘,还请爷尽快离开吧。” “你这姑娘,虽孝顺,却也是太听你那爹爹的话了。”旁边一围观的大娘开了口:“你爹爹的话虽有他的道理,可眼下这个时候,哪有你挑挑拣拣的份儿。我倒觉得刚刚那位公子不错,人长得跟画上的人一样不说,且彬彬有礼,想来家中亦是殷实的。” “大娘,不是小女子挑剔,而是那人并非真心想要买下小女子,且帮小女安葬爹爹的。”颜素问瞄了一眼冷娇的背影说道:“大娘没看出来吗?那孩子与那冷爷长的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那冷爷倒是一副富贵相,可那孩子,一看就是做过粗活的。这若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那个舍得让他去做粗活。我瞧着,他们八成不是父子,而像是人牙子。” 那边,刚走不远的冷娇听见颜素问这话,差点崴了脚。 “冷哥哥,姐姐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是故意的。”冷娇握住颜灵枢的手:“要不,你认我当义父吧。你管她叫姐姐,她认你做弟弟,你若成了我的义子,那她岂不是要成了我的义女。嗯,这么想想,也是蛮不错的。” “冷哥哥比灵枢大不了多少,这个义父,灵枢是叫不出口的。”颜灵枢说着,又往后瞄了几眼:“相爷怎么会让姐姐出来做这个?就算是为了查案,也不该叫姐姐出来冒险啊。况且,姐姐的爹爹还在,若是让她亲生的爹爹知道了,岂不是要跑到这邺城里来骂她?” “阿嚏!”颜素问打了个喷嚏,见刚刚那大娘已经有了被自己说服的痕迹,忙假模假样的伏在地上哀嚎:“各位大爷大娘,大伯大婶儿,老爷公子,求你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小女子为了给爹爹看病,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这肚子都饿了三天了。本以为钱花了,爹爹的病就能好了,没想到……爹爹死了,我却拿不出钱来安葬她,求诸位施舍薄银救救急,小女子愿做牛做马,尽心伺候。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就将小女子给买下吧。” “呜呜,小姐好可怜!” 楼下那些围观的心情如何暂且不知,楼上尔容与幼白却听得红了眼眶。她家小姐虽说是在乡下长大的,可瞧着也不像是过了很苦日子的人,怎么做了宰相夫人反倒沦落到要去街边“卖己葬父”了。 “就是就是,小姐真是太可怜了。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膝盖疼不疼。那该死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啊!” “嘘!” 顾云飞自顾长风身边转过身来,冲着她们二人做了一个不要发声的动作,接着小声道:“人来了,小声点儿,可千万不要坏了夫人的事情。” 人的确来了,可让颜素问没有想到的是,那来的竟是个女人,且还是自己认识的女人。 第156章 熟人 http://.biquxs.info/

张婆子,颜家庄上有名的独户。 颜素问小的时候便听人议论过,说这张婆子年轻时候也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她自个儿生的孩子不见了,还把妯娌颜氏的孩子给推到了井里。 这一笔难写两个颜字,张婆子的妯娌正好是颜素问的亲戚,只不过是同宗同族的那种远亲,弯弯绕绕的中间能隔着个五六层。别看是远亲,在乡下地方,只要你姓颜,你就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家是有人在邺城做官的,哪怕那个官只是医官。 颜氏的孩子是晌午的时候被张婆子给推下井的,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门外的紫茉莉开得正艳。她爹颜白青听到消息,亲自去的颜氏家中,可那孩子落水已久,已经死了。据她娘杜若说,那孩子死的挺可怜的。那井本是枯井,井里是没有多少水的,可井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条蛇,那孩子不是被淹死,而是生生被蛇给缠死的,若非发现的早,没准儿已经到了蛇肚子里。那么小的孩子,死前,不知道经了多少的恐惧。 如此恶劣的事情,按说张婆子被官府的人抓走之后是活不了的,可蹊跷的是,她只被关了半年人就放出来了。当时的颜家庄风言风语的,都说她是找了关系,疑惑着是牺牲了自己讨好了官老爷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颜素问没有见过张婆子年轻时候的样子,单从她现在的模样看,也瞧不出有什么倾城倾国影子。 颜氏本就因为孩子的死,生了心病,得知张婆子竟被无罪释放,当夜便提了刀找到张家去。左邻右舍的谁都不忍颜氏再闯下祸端,听到声音就赶过去将她给拦住了。这人没砍着,颜氏只能坐在张家的院子里嚎啕大哭,之后更是一病不起,没挨多久,人就去了。 因为这件事,颜家,连带着整个颜氏都跟张家结了仇。那张家见事情变得无法控制,干脆让儿子将张婆子给休了。据说,这张婆子被从张家赶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寒冬腊月的,却只有一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棉絮。 庄子上的人都以为张婆子熬不过那个冬天,谁知她竟活了下来,倒是她的夫家,一年之内,竟都生病死了。这张家本就是外来的,独门独户的,人死之后,那院子也就空置了下来。张婆子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大家伙儿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女人,将张家的大门漆成了黑色,终日待在里面,极少出来。 张婆子什么时候来的邺城,颜素问不知道,但从她的穿戴来看,必不是入城寻生计。 这边,颜素问心里才思量完,那边,张婆子已经到了跟前,且开口道:“姑娘,我家公子正需要一位贴身侍女,姑娘若是愿意的话,就跟我走吧。” 说着,丢下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 那银子,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十两,莫说只是“葬父”,就是修个极其奢华的大墓都够。 “姑娘放心,我家公子是个出手阔气的,只要姑娘愿意,必定亏待不了姑娘。”张婆子说着伸手去拉颜素问:“走吧,先使银子将你的父亲葬了。” “公子?我怎么不知道张婆婆的家里何时多了位公子。” 颜素问抬头,正好起风,将她遮挡在眼前的头发给吹了起来,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脸来。 张婆子自然也是认得颜素问的,四目相对,竟一下子给愣住了。待她回过神来想要离开时,颜素问已经起身拦在了她的前头:“张婆婆,好巧,咱们竟在这里见面了。” 张婆子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不等张婆子开口,那藏在暗处的身着衙门制服的官差便走了出来。虽说穿着衙门的官衣,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相府的私卫。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顾长风担心衙门里也会有那些人的存在,万一他们趁机闹事,再次将颜素问给挟持了怎么办?他不怕自个儿遇险,但怕颜素问再次遇险,宁可大材小用,将自个儿的私卫全部撒出来。 听了颜素问的话,再看看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官差,围观百姓瞬间又吃了个新瓜。嗯,瞧出来了,这葬父是假,拿人才是真的,至于那裹在席子里的死人,没准儿就是受害者。瞧着这年纪,倒是与那婆婆挺般配的,难不成是老妻杀夫?啧啧,光是脑补就是一出大戏啊。 围观群众想什么,颜素问自是不知道,眼下她看到的就只有张婆子一人,或者说,她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张婆子手腕上的那个印记。那个黑色蝙蝠一样的印记是邺城一个人口贩卖组织的标记。这个组织里的人,总是暗中活动,神出鬼没的,很难寻到踪迹。之前她与顾长风调查少女和幼童失踪案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这个组织,只可惜,找了多日都没能找到一点线索。 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个原本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神秘组织成员,竟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了。更让颜素问想不到的是,张婆子居然也是这个神秘组织的成员。这个发现很恐怖,因为这预示着,这个神秘组织早已经潜伏在了她的身边,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像病毒一样,潜伏在了大魏的各个角落里。 思及此处,颜素问抬头朝着对面茶楼的小二楼望去。 她不由怀疑她爹颜白青的出现,乌衣帮帮主冷娇的出现都是因为顾长风知道今日要来的是张婆子,亦或者是这个神秘组织里的人。 身上的麻衣脱下了,地上的“爹爹”也被身着衙门官衣的人给抬走了,张婆子也被带到了京师衙门的大牢里。四目相对,一个在牢里头,一个在牢外头。 “张婆婆,咱们是熟人,这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吧。” “素丫头,你这话,我老婆子可真是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能看懂图形就成。”颜素问抓住张婆子的手腕,“这个东西,婆婆不会不知道是打从哪里来的吧?” “自然知道。”张婆婆挑了下唇角:“是恩人给的。” “恩人?” “是!我的事情,估摸着素丫头你也都听说过。那时,我刚从牢里出来,又被婆家赶出门,还被庄子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排挤,差点就死了。是恩人将我救了回来,并且教会了我如何继续活着。我的这条命,是恩人给的,我如何能忘了。” “什么叫被庄子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排挤?难不成,你当年的所作所为还是另有隐情的?” “我不是杀人凶手!”张婆子平淡地说着:“就算我是,我也是被逼的。你们都以为那个颜氏是最可怜的,是最无辜的,可你们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你知道吗?我原是祁镇首富之女,却因为喜欢上那个男人,不顾家人反对,甚至不惜与爹娘反目与他私奔到颜家庄。成亲后不久,我就生下了我们的孩子,可我总觉得,我与他之间缺了点儿什么。我们相敬如宾,相处融洽,却好像少了一点儿深情。这少的一点儿不在于我对他,而在于他对我。 就在孩子三岁那年,我无意中撞破了他跟颜氏的奸情,我瞬间疯了。我像个蛮不讲理的疯婆子那般质问,哭诉,可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他说,他娶我的时候,尚不知情为何物,直到遇见颜氏,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有独钟,什么是情难自己。我伤心,我难过,我痛苦,我想要将这一切揭穿,告诉整个颜家庄的人,他跟那个颜氏是什么东西。他也疯了,原本文质彬彬的一个男人,竟像头饿狼一般扑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三岁的儿子见状,吓得哇哇大哭,却又似乎知道我被他爹爹欺负,哭着上来抱我。可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竟一脚将儿子踢开,然后威胁我,带着颜氏骂骂咧咧的走了。” “你那孩子不是失踪了吗?” “失踪?”张婆子冷笑一声:“不是失踪,是死了,被他的亲生父亲给踹死了。” “踹……” “孩子死的时候,他刚刚送了那个女人回去,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他怕我声张,怕我寻事,竟用绳索将我捆在了柴房里,然后联合他的母亲,到处散播消息,说我的儿子失踪了,不见了,极有可能是被人牙子给拐走了。太可笑了,自己的儿子死了,孙子没了,他们竟连一点伤心都没有。更可恶的是,颜氏那个贱女人,竟还带着她自己的女儿跑来跟我炫耀,说她的女儿才是那个男人的珍宝。珍宝是吗?那就跟我儿子一起去死好了。” “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庄子里的人,你是因为什么才推的颜氏女儿下水。” “起初是觉得没必要,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也没打算活。我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姐不做,跑来跟他吃苦。他非但不知道珍惜,竟还辜负我,背叛我,欺辱我,还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恨他,却没想过要杀了他,我当时只是想着死了也好,至少能去地下陪着我的儿子。可我没想到,有人不愿意我死,且让我从那牢里走了出来。” “你的恩人?” “是!是恩人!他告诉我,死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它只会让我的家人痛苦,却不会让那些伤害我,欺负我的人痛苦。我回张家,本是想给那个男人最后一个机会,倘若他忏悔,他后悔,我们不是没有重来的机会。可他恨我,怨我,联合他的母亲将我赶了出来。既然我死不了,那么该死的就是他们。” “他们是病死的!”颜素问相信自己老爹的医术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生病嘛,很容易的,病死也是很容易的。”张婆子往前凑了一下:“你是颜白青的女儿,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第157章 保证 http://.biquxs.info/

“生病嘛,很容易的,病死也是很容易的。”张婆子往前凑了一下:“你是颜白青的女儿,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颜素问做了两世大夫,她当然知道,但现在她急于了解的并不是张婆子的过往。与张婆子说这些,也只是为了消除她的警戒心,便于进行接下来的询问。 “死有余辜,我并不觉得你有错。” “我自然没错,是他们先欺负我的,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做凶手,谁愿意在这牢房里头待着。素丫头,你不必跟我绕这些弯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在我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一点儿消息你都不愿意透露吗?” “是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张婆子看着颜素问淡淡一笑:“我这一生,从遇见他开始就是错的,孤零零一个人活到现在,我也活腻了。素丫头,抱歉,我该走了。” “云飞!”颜素问惊叫一声,待顾云飞做出下意识的动作,用手捏住张婆子的下颌时已经晚了。 张婆子咬舌自尽了。 颜素问有些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已经死去的张婆子,她几乎能够感觉到属于她的生气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就连这大牢,也好像因为张婆子的死变得冷寂起来。 她委屈的瘪了下嘴,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顾长风:“我没想她死的,我只是想要知道那个替代了我三妹妹的姑娘是谁?” “她不会说的。” “为什么?” “从见到她身上的那个标记开始,我就知道你问不出什么来的。”顾长风双手环胸,眯眼:“你与张婆子是同乡,从颜家庄到邺城,何止数百里,若是没有人相助,她如何能够到达邺城,又如何能够这么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 “张婆子是那些人故意送到你眼前的。” “故意送到我跟前,故意让我捉住,然后故意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婆子去死?” “人命贱如草,在那些人眼里,张婆子也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人罢了。出现在你面前,让你误以为可以了解真相的时候,却又只能眼睁睁地错失掉,这就是他们赋予她的最后的利用价值。” “目的呢,让我难堪?” “不!那些人想用张婆子告诉你,他们做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者你知道了,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可恶!”颜素问握起了拳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知道,惹怒本夫人下场是什么。” “冷娇的东西送来了吗?”顾长风握了一下颜素问的手,转而去问已经将张婆子安置好的顾云飞。 “刚派人送来了,因夫人还在询问那个张婆子,属下就没递上。” “拿出来吧。” “是!”顾云飞将一张纸递给了颜素问。 “这是什么?”颜素问好奇的打开。 “我家夫人想要知道的东西。” “冷娇怎么会知道这个?”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乌衣帮不知道的,除非他们不想知道。那个组织虽然行事诡秘,却并非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只要他们出现过,活动过,乌衣帮就能循着他们的气味找到他们。” “既如此,朝廷为何不与乌衣帮联手将这个祸害给铲除了?” “朝廷当然想,但乌衣帮只提供消息,并不愿意与朝廷合作。另外,虽然通过乌衣帮给予的各项消息掌握了那个组织的行动态势,可这些年来,始终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头目。盲目的打草惊蛇,只会让事情演变得更加无法控制。” “我知道,坏掉的树最好是连根拔起,光是修剪那些枝枝丫丫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可惜,并未找到颜沐桐的下落。” “若她还活着,迟早都能找到。那些人费尽心思,为得应该不只是要颜沐桐的性命,他们一定还有更大的动作。我原想着,若是能早日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你我就少些忧虑,结果,却被别人牵着鼻子给戏弄了。” “这笔账,日后都会好好清算的。” “言卿说的是。”颜素问回以笑容,紧跟着低头,仔细看起那些字来。 姑娘姓方,祖籍淮安,因家道中落被父母亲卖给了人牙子,后被人牙子带到了宣城,卖给了一户姓木的人家做丫头。那一年,姑娘八岁。 两年后,木家夫人不知发了什么疯,竟连打带骂的将姑娘给赶了出来。说是赶,其实是另外一次的贩卖。这一次,是将她卖到花楼里做姑娘。 因相貌不错,姑娘成为了楼主的重点培养对象,在花楼里待的那段时间,除了学习各种琴棋书画,歌舞曲子之外,并未受到什么凌虐。相反,这段日子,是她最开心,也最轻松的。 十岁那年,也就是在楼主打算让她登台卖艺的前一年,她被一个出手阔绰的老爷给带走了。事后查明,那人只是个街头混混,是被人雇佣去赎的姑娘,至于姑娘被带去了哪里,那个人并不知晓。 姑娘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半年前,她乘坐一辆暗灰色的,极为普通的马车到了邺城。许是听见了外头的热闹,姑娘悄悄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那么一眼,随后被同行之人强行给拽了进去。同行之人,应该就是今日死在牢里的张婆婆。信中详细记录了那同行之人露出的胳膊及手腕特征,且特意描述了一个镯子的样式及花纹,这个镯子,刚刚好就戴在张婆子的手上。 姑娘被张婆子带到邺城之后,就消失了,张婆子也极少在邺城活动,唯一一次是她去采买布料,布料的款式与质地,信中亦有描述,像是颜沐桐一贯喜欢的。 “这位姑娘被带走的时候是十岁,颜沐桐现在是十五岁,那么姑娘的年纪至少也是在这个期间。那些人,难不成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策划好了让这个姓方的姑娘来顶替颜沐桐?目的呢?四五年前的颜家,与今日也没什么不同,那些人处心积虑的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啊。” “无利不起早,这么长时间的谋划,一定会有他们自己的目的。”顾长风将那张纸扯了过去,粗粗扫了一眼后说道:“他们如此的费尽心思,一定不只是为了让这个姑娘代替颜沐桐成为颜家那口水井里的沉尸。想要一个人成为另外一个人,其花费的不光是时间,还有心思。耗费了将近五年的心思,却只是将人推到井里,这显然不合常理。” “我也觉得不合理。” “有一种假设可以让它们变得合理起来。”顾长风将手中的纸放下:“那就是夫人的出现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迫使他们不得不做出各种应对性的改变。因为是被迫改变,所以他们的计划会存在各种的疏漏,为了弥补这个疏漏,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进行,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让自己被捉住的机会也就越大。这个时候,让原本就已经被纳入计划内的颜沐桐消失,似乎是个还不错的选择,至少他们拿回了主动权。” “虽不知道他们在策划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颜素问深吸一口气,很严肃,很认真的看着顾长风:“他们针对的一定不是我,也不是颜家,对于那么一个庞大的组织来说,让颜家消失也是分分钟的事情。他们针对的,策划的,一定是朝廷,是皇上的江山社稷。只是,这个躲在幕后的人究竟是皇家的,外邦的,还是纯粹见不得大魏好的,现在还很难界定。只是,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这个人做的很多事情,都像是在玩,或者说他自个儿觉得好玩。” “玩?” “对,就是这个字。” “无妨,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玩儿吗。” “我说正经的。”颜素问捧住了顾长风的脸:“他想要玩江山也好,玩社稷也好,这些与我统统都没有关系。说白了,皇帝谁做不是做,对老百姓来说,根本没差别。可你是宰相,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更是挡在皇帝面前的铁盾,他们想要针对皇上,针对皇上的江山社稷,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你,除掉的也是你。我,绝对不允许他们欺负你。还有,你也得保证,你不会出事,不会让我守寡。当然,守寡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再找一个人嫁了就是,可是顾言卿,你若是在我们还没有圆房之前就死了,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亏啊。” “咳咳。”顾长风紧咳了两声,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道:“夫人说话一向都是这么猝不及防的吗?” “猝不及防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吗?” “是!”顾长风点头:“夫人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自己活到与夫人圆房之后的。” “顾言卿。”颜素问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这句话有多可恶吗?你若是活不成,那就早点死,免得祸害我,你若不想死,就给我好好活着。我告诉你,我可是打算跟我夫君白头偕老的。我才不想,也不愿意年纪轻轻就守寡。顾家遗孀,你觉得我还能嫁给谁啊。” “这个——”顾长风叹了口气:“好,我保证,只要夫人不允许,我就绝对不会死!” 第158章 巧遇 http://.biquxs.info/

颜沐芸想要笼络颜素问,不是因为自己想明白了,知道姊妹情深,知道一笔难写两个颜字,而是因为她发现进宫之后的日子并不如意。皇上虽封她做了芸妃,可说白了,只是个虚假的名头,既没有册封大典,也没有相应的凭证,往白处说,她这个所谓的芸妃不过是皇上随意给的。 何为随意?那就是今日给的,明日也能收回去。 她是颜沐芸,在颜家已经成了笑话,她不想进宫之后,仍是笑话。 所以,她需要拉拢颜素问,需要借助顾长风的势力。只要她还是颜素问名义上的姐姐,只要她与顾长风的关系缓和,只要顾长风愿意看在颜素问的面儿上在皇上面前提那么一句两句的,她的身份自然也就变得不同起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颜沐芸也清楚,想要化解她与颜素问之间的那些矛盾,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行。她是什么性子,颜素问知道。颜素问是什么性子,她估摸着也算知道。所以,笼络颜素问的事情,只能慢慢进行,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赢得皇上更多的关注,让那些同为妃子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与前途,不是她们能比的。 入宫时,她从母亲留下的遗物中取了不少的金银玉器,然后私下将这些东西都给置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 身为皇帝的女人,一日三餐自是有人搭理,看似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可事实上,这深宫内苑才是填不平的坑,再多的银子砸下去,估摸着连个响声都很难听见。 银子再不值当,也总归还是银子,将它们塞到那些小宫女的手里,还是有些用处的。例如,能够让她及时掌握皇帝的动态,也能够制造合适的巧遇的机会。 “哎呀!”颜沐芸娇弱的喊了声,跌倒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而皇帝就停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惊扰圣驾,无论搁在那个朝代都是罪,至于这罪是大是小,就看皇帝当时的心情如何。颜素问当然也知道,可跟自己的前途比起来,惊扰一次圣驾,降一次罪,又算得了什么。只要顾长风还在那个位置上,只要颜素问还是他们颜家的人,皇上就不可能将她拉出去砍了。 这世上除了生死,旁的都是小事儿。 皇上皱了眉。 这皇上,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要偶遇,除非是事先知道了他的行动路线。作为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刺杀的年轻皇帝,哪怕是在自己的后宫里头溜达,他也会每天选择不同的出行方式以及行走路线。 才刚刚进宫,就能不偏不倚,将跌倒的时间把握的刚刚好,这位颜家的大小姐,似也有那么一丝有趣。 “前方何人,竟敢冲撞圣驾!” “皇上赎罪,臣妾是前几日刚刚入宫的芸妃颜氏。”颜沐芸装作刚刚才看到皇上的样子,连忙跪倒,恭敬道:“臣妾并非有意冒犯圣驾,还请皇上赎罪。” “并非有意?我就喜欢芸妃你的直爽。”皇上走到颜沐芸跟前,将她扶了起来:“爱妃平身吧,朕不会责怪你的,只是朕有些地方还不明白,这御花园如此之大,爱妃怎么就刚刚好跌倒在了朕的面前?” 外头不是都说这个皇上是个昏庸无道的昏君吗?既是昏君,为何问出来的话,让她莫名觉得胆战心惊,好像隔着衣裳,也被对方看透了全部的心思一样。这种感觉,她只在那个男人跟前出现过,可皇上给她的感觉更加可怕。 毕竟,那个人再狠,也只是个寻常的普通人。他兴许拥有财富,但却一定没有官阶。皇上则不同,他握着的是天下人的生死,这其中的厉害,颜沐芸还是清楚的。 “臣妾不敢说。” “爱妃尽管说,朕绝不会因为这个就怪罪爱妃的。” “臣妾能遇到皇上,许是臣妾与皇上有缘,亦或者是老天见臣妾爱慕皇上,不忍心让臣妾日日思念,这才圆了臣妾想要见一见皇上的痴想。” 皇上心里刚起的那点兴趣没了。 原以为这颜沐芸能给出自己不一样的答案,不曾想,也与一般的后宫女子无二。他低笑一声,说道:“原来这老天还管朕后宫里头的事情,真是难为它了。” “皇上。”颜沐芸露出一副娇羞的表情来,却感觉那只原本扶着自己的手送了。 她忽的想到了颜素问,脑内嗡的一响,紧跟着就又跪了下去。 “请皇上赎罪!” “爱妃这是做什么?” “臣妾刚刚扯了谎话,臣妾忘了,您是皇上,不是臣妾自个儿的夫君。那些话,若是搁在寻常百姓家里自然无妨,可说给皇上,就是欺君,是死罪。” “哦,爱妃刚刚都说了什么,朕怎么就不记得了?” “皇上——”颜沐芸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上:“臣妾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之所以能够遇见皇上,不是因为老天眷顾,而是臣妾事先托人打听了皇上今日的行踪。臣妾只是想要见皇上一面,绝对没有藏什么别的念头。” “朕的行踪?”皇上看向跟随在自个儿身边的那些太监。 “不是奴才!” “也不是奴才们,奴才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泄露皇上您的行踪啊。” 只一眼,那些跟随的太监们就齐刷刷跪了一地。 颜沐芸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她有意的一个安排,无心的一句话,竟让今日跪在这地上的太监们都开始恼恨她。 “无妨,这是朕的家,朕在自己家里走动,被人知道了也不稀奇。”皇上再次将颜沐芸从地上扶了起来:“爱妃的心思,朕懂了,只是可惜,朕还有些折子要看,不如晚饭就到爱妃的宫里用了。” “臣妾遵旨!”颜沐芸心中一喜,连带着表情都变得激动起来。 皇上虽言语和善,可面色一直是冷的,就连眸光都是冷的。 颜沐芸不自知,那些太监们倒是清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提醒她。 宫外,颜素问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姐姐又在宫里作了妖。眼下,她正坐在颜老太太的百福堂里,同在的除了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大伯父颜白术,妾氏谢灵韵,兄长颜炜林外,还有她那刚刚从颜家庄回来,难得严肃一回的爹爹颜白青。 百福堂里的气氛,有一种莫名的紧张的气氛,不待颜素问私下打听,外头已经传来了望秋的声音:“老太太,人都带来了。” “今日大老爷、二老爷他们都在,叫她们进来吧。” 帘子掀开,鱼贯着走进来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戴也是各式各样,既有管事儿的,也有打杂的,既有在各个公子小姐跟前伺候的,也有在厨房打杂的。 “你们犯了什么事儿,就不用我一个老太婆来提醒你们了吧?” “老太太,咱们真的是——”其中一人刚要开口,就听见颜老太太重重拍了下桌子立马禁声了。 “真的是什么?真的是冤枉你们的,真的是我老太婆老眼昏花冤枉了你们?” “咱们不敢!”那些人齐刷刷地跪下:“咱们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您今日将咱们一道叫来,究竟是为的是哪一桩。” “你觉得呢?”望秋反问,眼神也是凌厉的很。 到底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这训斥人的模样,是比她这个所谓的颜家小姐还要有架势些。 “我是贪污了一些银两。”那人咬咬牙,先开了口,且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个鼓鼓囊囊的银袋子放在自个儿跟前:“我是负责后厨采买的,这采买的时候,都会尽力跟对方压价,但回到府里呈报的时候,又报的是原来的价格,这中间多出来的,就装到我这个银袋子来了。还有,这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的饭食,咱们自是不敢动手脚的,可下人们吃的用的,都会打那么一点……这多出来的,也在银袋子里。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去一笔笔的对账,我真就只贪了这么多,且一点儿都没花出去。” “奴婢是三小姐院子里的,奴婢曾趁着三小姐不注意,拿过她的胭脂水粉。” “奴婢是姨娘身边的,奴婢曾偷偷拿过姨娘的一个手镯。姨娘当时寻的急,逮着谁都骂,奴婢心里害怕,就将那手镯给摔了,然后找了个地方埋起来。老太太,奴婢就做了这么一件对不住姨娘的事情。” “你们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的。”望秋冷哼了一声:“不过,你们自个儿做的这些事情,若是不说的话,咱们也还真不知道。来人啊,再去给我好好的查一查他们,也顺带着将各个院子里的人都查一遍,我倒是要看看谁还在吃里扒外。住着咱们颜家的房子,吃着咱们颜家给的俸禄,却办着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 “先等一下!”颜素问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忙喊了一句。待那脚步声停下后,这才走到望秋身边,握住她的手腕说:“望秋姐姐先等一等。” “等?” “祖母今日叫咱们过来,要讯问的应该不是这些小事儿吧。这些人虽然可恶,却也是各府各院都常见的。人非圣贤,岂能没有些杂念。素问说这些,并非是要求望秋姐姐与祖母不要追究,而是眼下这个时候,能不声张的尽量不声张,能私下处理的,咱们就尽量私下处理。你若是像刚刚那样,让他们一股脑的去搜去问,这府里用不了一时半刻就得翻天。” “素问说的是,那些人咱们不着急处理。他们的身契都在我这里,就算逃了,也能叫官府给抓回来。”颜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不重,可这话里却隐含着一层杀机,而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脸色一个跟着一个的变得难看起来。 第159章 杀机(上) http://.biquxs.info/

“说,桐儿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颜老太太指着其中一人问道:“你信不信,我可以叫人将你的皮活剥下来。” 被颜老太太指着的那个人,是颜府负责饲养马匹的。听见颜老太太的话,他禁不住打了个机灵。这话,若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会以为就是吓唬人的,可打从颜老太太的嘴里说出来的就极有可能是真的。 颜家是做什么的? 给人看病的。 这能给人看病的,也都是会杀人,懂得如何杀人的。活剥人皮这事儿,那个人虽没见过,却也听过。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额角就渗出一层的冷汗来。 “还不说?来啊,拖出去!” “我说我说,老太太,我什么都说。”那人抖如筛糠,直接趴在了地上:“我只是换了一匹马,我真的就只是换了一匹马。” “说仔细了!” “那日,他们送菜过来,他们掌柜的也跟着一起来了。我虽然是负责养马的,可平日里无事,也经常在后厨里头帮忙,这搬运瓜果蔬菜的事情也经常做,日子久了,也就跟他们混熟了。他们来送菜的时候,会给我带些我家乡的特产。我知道,这些都是小恩小惠,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居心叵测,倘若知道的话,我是一定不会要的。” “继续说。” “那天,搬运完东西,他们掌柜的将我叫到一旁,偷偷塞给了我一袋银子。事后,我才知道,足足有十五两。无功不受禄,我本是不想要的,可那个时候,我儿子生病,急需用钱,我……我根本就硬气不起来。我起初也问府里的人借过,可莫说一两银子,就是几十文,他们都不愿意。 老爷跟老太太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三十好几才寻了那么一房媳妇,成亲后两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他比我的命都要重要。我承诺了,会还的,可他们掌柜的说不用,只要我帮一个小忙就行。就在我犹豫着的时候,他们给我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匹马,说想用那匹马给我换一匹。说也凑巧,那匹马竟与咱们府里的那匹一模一样,只是他们的那匹马年纪略微大了些,若是行的短途,看不出什么来,可若是行长途,这老马就不行了。 他们是运送果蔬的,经常要往外头跑,咱们府里马匹只有老爷、公子、夫人以及小姐们出府时才会用到,且都是在这城里面。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本以为,这是天不知,地不知的一件事,万万没想到……都怪我,是我糊涂,才会上了他们的当。” “上当?”府中换马的事情,颜素问不清楚,听见那人那么说,就随口接了句。 “我养了十多年的马,竟没看出来他们给我换的是一匹生了病的马。那马进府没多久,就开始不吃不喝,全身僵硬,没多久就死了。我原本还有些忐忑,生怕大老爷会因为这件事怪罪我,将我赶出颜家。谁知,那些日子,颜府事情多,我将马匹死掉的事情禀告了上去,却隐瞒了换马的真相,老爷连问都没问一句,便给了银钱让我重新去置办一匹。我心里难受,觉得对不住老爷,对不住颜家,那些钱,除了给我儿子看病买药的,我全都收起来了。老爷,老太太,是我罪该万死,是我不该动了那样的心思。” “只是马的事?”望秋问。 “回姑娘的话,只有马的事,我指天发誓,若还有对不起颜家的事情,我立刻遭天打雷劈,就算老太太真将我活剥了,我都不会喊一声冤屈。” “不吃不喝,全身僵硬。”颜素问琢磨着这八个字,忽的抬头与颜炜林对视了一眼:“大哥哥是否想到了什么?” “看来妹妹也是想到了。” “是想到了,可有些地方还想不明白。” “我们已经证实了,美人舌是不具有传染性的。”颜炜林补充道:“城内所有中毒的人均是通过日常饮食所感染。这感染渠道之一便是遍布在城内的那些水井,不管是日常饮用的,还是已经搁置的老井,我们都发现了被人为投入美人舌粉的痕迹。除了水井,还有城中的那些酒肆饭庄,除了被污染的水源外,还有被胁迫和收买的人。只可惜,线索查着查着就又断了。” “换马是有意为之,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应当也还没有进一步确认美人舌的药性。” “还有一点,那就是老马,也就是他,因为担心被父亲责骂,在那匹马刚刚出现症状的时候就进行的处理。” “他们为何会选中颜家?应该说,他们为何要屡次选中颜家?难不成,是咱们颜家藏着什么天大的宝贝。” “咱们颜家宝贝是不少,光是祖宗们收藏的那些稀罕药材就够人垂涎的了。”自颜素问进门,就一直靠在椅子上的她的亲爹颜白青懒洋洋的开口:“美人舌?想不到这邺城还有这种东西。” “阿爹知道美人舌?” “当然知道。”颜白青拍拍手:“邺城第一株美人舌是我弄出来的。” “什么?”颜素问一下子站了起来。 “激动啥,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是你阿爹我弄出来了又怎么了?我也没让他们拿美人舌去害人啊。这美人舌就是一种药,这药跟刀剑一样,本身并无恶意,关键是看谁在使用。” “阿爹说的这些素问都明白,也都清楚,素问想要知道的是,这美人舌,阿爹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 “那就请阿爹长话短说。” “你这丫头,越发的咄咄逼人了,我可是你阿爹。” “就因为知道你是我阿爹,所以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你都不会生气,并且会很乐意告诉我是不是?阿爹,算我求你,赶紧说吧,这件事,很重要的。” “真要讲起来,也还真没什么。”颜白青捏了捏自己的额角:“那个时候,我十来岁吧,十三还是十四记不清了,反正闲来无事就到颜家的书库里面翻书,翻着翻着就翻到了那片美人舌。那片美人舌是夹在一本旧医书里的,那医书旧成什么样子呢?就是无论谁看了都不会想要去翻的程度,更何况那是入门级的医书,在咱们颜家,除了三五岁的稚童,也就我会去看了。” “为何就只有阿爹才会去看?” “因为二弟无聊。”因为坐牢让自己显得越发清瘦的颜白术也开了口:“咱们寻常人学医都是由浅入深,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慢慢来的。二弟不同,二弟天资过人,领悟力高,看什么都只凭兴趣。他可以看那些最晦涩难懂的医书,也可以去看那些清水白文,专哄小孩子的。最气人的是,他明明吊儿郎当,不怎么认真学的样子,却偏偏是我们这一辈里医术最出色的。若非他天性爱玩,不肯受那太医院的约束,他今日的成就,绝对比我要高。” “我要那么高的成就做什么?就算我成了太医院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日三餐,也还是要给人看病。且我发现,这官儿越高,看的病人事儿就越多。再说了,这成就也不能当饭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要来做什么?让后人凭吊我,吹嘘我,仰慕我?我死都死了,先是变成一堆腐肉,紧跟着变成一堆白骨,最后跟那些埋着我的泥土化做一起。我看不见,听不见,吃不着,也喝不着,我要他们敬仰我,崇拜我做什么?我闲得慌吗?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去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例如我现在这样,我就觉得挺好的。” “阿爹,美人舌!” “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你阿爹我。嗯,我觉得跟你娘也不太像,真不知道我们是哪里出了错,竟生出你这么一个女儿来。” “阿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觉得我女儿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觉得我跟你娘上辈子八成是烧了高香了,要不,我这不怎么靠谱的女儿咋一下子就变成了宰相夫人呢?你这不招人待见的性子,也不知道人家顾相爷都看上你啥了。” “啥都看上了。” “不可能,我生的女儿我知道,你还没那么厉害。” “阿爹可还记得这门婚约是谁给定的?” “婚约?”颜白青低头:“自然是你阿娘给定的,我当时拦了,可愣是没拦住。你阿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旦是她认定的事情,别说十头牛,就是一百头也拉不回来。” “阿爹为什么要拦?” “自然是因为人家顾相爷打小就厉害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遇事冷静,做事沉稳,不管遇见多大的事情,都能面不改色。光是这点,阿爹我觉得你就配不上人家。” 天底下有这么埋汰人的亲爹吗? 有! 她眼前坐着的这个就是。 颜素问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幸好她阿娘不像她阿爹一样的没远见,坚持给她定下了顾长风,要不何来的进城退亲,又何来今日的顾夫人。 “哎呀呀,这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我那女婿呢。”颜白青说着起身,却被颜素问抢快一步给拦住了。 “没见过?” “我见过吗?” “阿爹你要不再仔细想想?”颜素问挑了下眼:“要不,咱们还是接着先把美人舌的事情给说清楚了?” 第160章 杀机(下) http://.biquxs.info/

“阿爹,我等着呢。” “等着什么?” “装糊涂是不是?美人舌,旧医案。” “不是阿爹不肯讲,也不是阿爹不愿意讲,而是这件事情吧,确实是没什么好讲的。” “糊弄我?” “真没什么好讲的,我就是在一本旧医案里发现了那片美人舌,恰好那医案里又有相关的记载,我觉得稀奇、稀罕,就私下寻到京师衙门,买了一具刚死的犯人的尸体,然后自个儿捣鼓了一阵子,就养出了这美人舌来。” “阿爹养这美人舌就只是为了稀奇、稀罕?” “当然不是,是误以为这美人舌可以取代麻沸散,成为更好的麻药。这麻沸散自从面世已经延续百年,虽可以止疼,却不能完全无痛,对于一些受重伤,尤其是战场上的那些士兵而言,只能缓解那么一丝丝的疼痛。我原想着,这美人舌虽说养的过程那啥了些,可药效好啊,在给那些士兵医治之前可以让他们先服下美人舌,待药效起来之后,快速进行医治,然后再进行解毒。” “这设想听起来似乎不错。” “是不错,可惜第一株美人舌被养起来之后我就知道这件事不靠谱,因为它的毒性蔓延的太厉害,且根据服用者的体质不同所产生的药效也会有细微的差异,一旦把握不准这里头的用量,极有可能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那美人舌呢?” “毁掉了呀,既不能救人,我留着何用,若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去,岂不是要酿成大乱子。” “亏阿爹现在还能说出这番话来,那美人舌到底是被居心叵测的人得了去。” “这事儿我也奇怪,要不我咋能回来邺城呢。”颜白青做出了一个心虚的表情:“你放心,我起的因,一定会有我去结这个果。” “既一本书里能有,那旁的书里兴许也记载的有,我倒觉得这件事不一定就是与你阿爹有关的。”颜老太太开了口:“再说,这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那美人舌,素问他们也找到了,且一把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余下的顾家小子和炜林他们也都在查。事情,总归都会结束的。” “祖母说的是,今日要问的是与三妹妹有关的事情。”颜素问低头退到一旁。 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指着另外一名跪在地上的丫鬟:“该你了!” “奴婢……老太太,奴婢真的想不起自己都做过了什么。” “事情想不起,东西应该记得吧。”望秋将一样东西甩到那丫鬟跟前。 那是一件褂子,花样别致,绣工精细,单是那双面的盘扣就不是寻常绣房的手艺。这褂子,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这几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面前跪着的这个丫鬟若是仔细攒几年,也是消费的起的,可消费的起,并不意味着一定能买到。 “这是花娘亲自绣的褂子,单是这上面的一颗盘扣就要值十两银子,你一个签了身契的丫头,平日里能攒下多少?就算你自个儿攒了,没有个三五年,七八年的,你也很难攒够,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这褂子是打从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我怎么就遇不见这样的好事儿呢。”望秋冷哼一声。 那丫鬟脸色一白,抿了抿嘴唇,小声回道:“真是别人送的。那日,我出去办事,走了没多远,就碰见了一群乞丐。那群乞丐有个领头的,行事鬼鬼祟祟,见了我便将怀里的一个包袱给掏了出来。那包袱里装着的就是这件褂子。那乞丐头子告诉我,这褂子是打从某位侯府门前捡的,虽是被穿过的,可跟新的没什么两样,我若是喜欢,就让我拿去。” “这是天上掉馅饼呢?怎么就没砸到我们百福堂的院子里。老太太,望秋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情。这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您就放望秋出去转转,兴许也能遇见个老乞丐送望秋这样一件金贵的东西。这褂子,若是拿到那些典当行里去,少说能典当个二三百两,有了这些,望秋的嫁妆也就有了。” “我家秋儿的嫁妆能去外头讨嘛。”颜老太太瞥了望秋一眼,望秋低头一笑,站回到了老太太的身旁。 “老太太宠望秋,这个望秋是知道的。不光望秋,咱们这百福堂里的那个不是得老太太您宠着。” “奴婢知道望秋姐姐跟老太太不信,可奴婢所说句句都是真的。” “那你一定许了老乞丐什么,亦或者是对他说了什么。”颜素问在一旁做了简单总结。 “是,奴婢的确告诉了那老乞丐一些话。” “什么话?” “也没什么具体的,就是随便聊得两句,例如三小姐日常都做些什么,平日里都是几时就寝,几时起身什么的。奴婢发誓,奴婢真的没说什么要紧的东西。” “你错了,你说的那些看似都是平常的琐事,是不要紧的事情,可对于那些居心叵测的坏人来说,这就是最要紧的。”颜素问叹了口气。 眼下,颜家知道真相的就只有颜素问与颜炜林以及颜沐桐身边那个叫秋露的丫鬟,而方才这个丫鬟口中的琐事,恰好就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人所做的功课。这也越发证实了,那些人筹谋了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早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颜家,锁定在了颜沐桐的身上。 望秋又接着问了几个,差不多各个都有类似的情形,老太太也根据他们犯错的程度,一一进行了责罚。待到审讯结束,已是深夜,除了厅里的那盏灯,整个颜家都是黑漆漆的。 宫里,颜沐芸被押着跪在坚硬的青石转铺就的地面上,她膝盖跪得生疼,却偏偏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去做。在她那边,那几个被她收买的太监宫女全都趴在地上,衣衫破损,脊背处更是鲜血淋漓。在他们身后,还搁着几张凳子,凳子上亦沾染了不少血迹,这种种迹象表明,那些趴在地上的太监和宫女都是遭了杖刑。 “芸妃,你可知错?” 皇后亦如她之前去拜见时的样子,脸色平静,看不出有多大的怒火,就连方才的用词都是知错,而不是更为严重的知罪。 “芸妃?” “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 “妾身不该妄想,不该私下打听皇上的去处,不该故意制造机会与皇上偶遇,更不该与皇后以及这宫里的其她娘娘们争宠。” “这不是你的错。”皇后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你既入了宫,成了皇上跟前的芸妃,那你私下打听皇上的去处又有什么错?这是在宫里,若是搁在平常百姓家,这做妻做妾的过问夫君的去处来处都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情。我虽为皇后,却也不会用这些人之常情来欺压你们。至于制造机会,这就更正常了。皇上只有一个,嫔妃却有很多个,若不自己制造机会,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争宠也没什么不好的,若大家都不争宠,待在这个后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那妾身错在何处?” “错在你不该用银子收买这些人,错在你不该随随便便就去相信这些人。今日,你能花银子收买他们,从他们的口中套得皇上的行踪,那么改日,旁人也能用银子收买他们,也能从他们口中套得皇上的行踪。一次一次,便会将他们的胃口养大,谁知道下一个收买他们的会是谁?到时候,即便是在这被重重重兵包围的宫殿里,皇上也会吃不好,睡不安。” “那妾身——” “你是妃子,是芸妃,是皇上跟前儿的女人。这皇上跟前的女人,在自个儿家里询问男人的去处竟然还要使唤银子。你这么弱,如何在这宫里生存,你这么不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利用自己芸妃的名头,那你做妃嫔又有什么意义。” “妾身错了,妾身真的错了。” “那就请芸妃告诉我,你还错在哪里?” “还错在哪里?”颜沐芸仔细想着:“请皇后娘娘明示。” “你心太急了,这才刚刚进宫,连自己的人都还没养熟就着急出去偶遇皇上,你就不担心你芸妃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当就被人给拉下去吗?” “我——” “若非看在顾相的份上,我断然是不会与你说这些的。”皇后起身:“既知道错了,那么受些惩罚想必芸妃你也是不会在意的。这人呐,都得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来啊,打!” 皇后才背过身去,便立刻有宫女上前压住了颜沐芸将她拖到其中一张凳子上。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自后背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就已经让她白了脸。 她的腰,是被打断了吗? 来不及张嘴,又是一木棍落下,力道似乎比刚刚第一下的时候还要重了些。颜沐芸忍不住尖叫出声,可伴随着的是更快落下的木棍。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仍是躺在皇后寝殿的门口,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是伤,却已经感觉不出身上的疼来。 第161章 弱点 http://.biquxs.info/

“你,就是芸妃,就是颜家那个曾经名满邺城的大小姐颜沐芸?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呢,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颜沐芸刚想抬头,就感觉肩上一重,整个人又被压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可没说让你起来呢,我若是你啊,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趴着。” “你是谁?” “我是谁?呵呵,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女人的鞋子踩到了颜沐芸的手背上。“痛吗?听说人的这十根指头都是连着心的。如今,正好也让你尝尝心痛的感觉。” “我有得罪过你吗?”颜沐芸强撑着让自己抬头,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你有得罪过我吗?瞧你这话问的竟让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说你得罪过我吧,还当真没有。因为在此时之前,你我从未谋过面。可若说你没有得罪我,也不全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还不清楚吗?颜沐芸,我告诉你,别以为皇上封你做了芸妃你就了不起了,你就真以为自己可以像过去的静妃那样得宠。静妃是静妃,你是你,你连静妃的万分之一都抵不上。就算是静妃又能如何,还不是莫名其妙就死在了宫里。我好心提醒你,想要在这宫里讨生活,最好收一收你颜家大小姐的性子。” 踩在手背上的那只脚轻轻抬了起来。 “听说你的这双手极擅弹琴,我刚刚踩上去的时候才想起来。既然想起来了,那就再踩几脚吧,免得你将来忘了今日我特意前来提醒你的这些话,弹奏些靡靡之音来迷惑皇上的心。” 那人说着,猛地用力一踩,跟着竟又在颜沐芸的手背上碾压了一圈儿,仿佛是要把她的指骨给踩碎。 颜沐芸忍不住的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如鬼,软软地伏在了地上。此时,她的额头和后背全都是冷汗,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冷汗。那些冷汗黏住了她的宫装,也黏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手指是被她给踩断了吗? “哎呀,叫的这么大声你是想要吓着皇后娘娘吗?啧啧,瞧你这五根指头,踩了之后,反而变好看了呢。怎么,很疼吗?很恨我,想要杀了我是不是?哼,就凭你,一个御医的女儿也想杀了我。颜沐芸,做梦是好的,但做不切实际的梦,是会害死自己的。” “我认得你了。” 颜沐芸闭了闭眼睛,人趴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认得我,认得我又有什么奇怪的。”那人冷哼一声,用脚尖碰了碰颜沐芸的头。“只不过是个没有被正式册封的妃子,搁在这宫里,连个最一般的美人都算不上,我若是不提醒你,你还当真以为可以和咱们平起平坐了。再警告你一句,皇后娘娘就算再不得皇上的心,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你,颜沐芸,连人家的一个小脚趾头都够不上,居然还想着在皇后面前摆威风。要我说,皇后娘娘还是太心慈,像你这样的没大没小,不懂规矩的,就该活活打死。” “我该死,那你更不该活着。”颜沐芸在心里说着:“丽妃,今日我所遭受的屈辱和疼痛,改日都会一一还给你。” 颜府,宁心斋,颜素问正在梳理那些线索。 这些线索看似毫不相关,实则是一环扣着一环,看似每一环都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汇集到一起,却是一个隐藏着的阴谋。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么费尽心思的盘算,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 “小姐为何叹气?是因为三小姐的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人心难测罢了。” “人心隔肚皮,若非长时间的相处,谁又能真的知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 “今日被祖母审的这些人,在颜家待的日子也都不短了吧。” “他们的确都是老人,对颜家也都是忠心耿耿的,若真有人明着来算计颜家,他们未必会做出这些事情来。” “尔容你这是在帮着他们说话吗?” “小姐这可冤枉我了,奴婢才没有呢。奴婢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对颜家忠心却不意味着不会贪图蝇头小利,不会在某些事情上为自己盘算。人,总归都是有私心,有自己的打算的。一旦有了这些,也就有了可以被利用的弱点。他们,并非对颜家不忠,只是被人利用了弱点。” “是啊,他们并非不忠,只是被人利用了弱点。”颜素问将那些东西合上:“幼白呢,怎么不见她?” “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 “不是太医院的人,也不是来寻大公子的。”尔容说着往外头看了眼:“说是咱们相爷的人,给小姐带来了宫里的消息。” “既是相爷的人,递消息也该递到相府去,再不济也会通知到云飞哪里怎么跑到咱们颜家来了。再说,这宫里的消息,告诉我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是与我有关系的?” “幼白也是想到了这个,所以才过去看看的。眼下到处都乱,那些跟咱们家相爷敌对的只怕也坐不住,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又在背地里算计些什么。小姐回到邺城的时间不长,对于那些人和事也都不了解,只怕他们会利用小姐,将小姐当做是相爷的弱点。” “把我当成是相爷的弱点。”颜素问摇摇头:“他们若是这么盘算的,可就错了。” “错了?”尔容不解的问:“错在哪里了?不光他们那么想,连奴婢跟幼白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不是想把我当成是相爷的弱点,而是已经那么做了。几次三番的行刺,设计,几乎都是冲着我来的。我呢,只不过是颜家放在外头养的姑娘,虽说挂着个颜家二小姐的名头,可这邺城谁不知道我是才从乡下回来的。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值得旁人费心心思来刺杀我。” “既然如此,小姐为何说他们错了?” “因为他们低估了我。” “奴婢不明白。” “也许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是弱者,是相爷的弱点,可将来的我一定不是相爷的弱点。” “小姐自然是不弱的,但小姐是被相爷放在心里的,只要相爷在乎小姐,小姐就是相爷的弱点啊。” “抓得到的才是弱点,抓不到的,就算对方知道是弱点,又能怎么着呢。”颜素问轻轻握手:“我,颜素问,绝对不会成为顾长风的弱点。我是堂堂正正的顾家少夫人,亦是大魏堂堂正正的宰相夫人。弱点?我会让那些人知道,弱点有时候也会变成一把利剑。” “嗯,小姐是相爷的剑,那奴婢跟幼白就是小姐的剑。小姐放心,奴婢们也会努力的。” “好,咱们一起努力。” “脚步声,像是幼白回来了。”尔容跑过去将门打开,果是幼白,只是脸色比出去时难看了一些。“怎么了?是宫里来的人是假的,还是人是真的,消息是假的,亦或者消息是真的,但对咱们家小姐不好。” “颜沐芸出事了!” “幼白你说什么?” “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说是大小姐颜沐芸在宫里出事了。” 颜素问的脸色沉了下来:“出什么事儿了?” “说是得罪了皇后娘娘被赏了杖刑,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儿被丽妃娘娘给知道了,丽妃娘娘打着帮皇后教训大小姐的名头,竟趁着大小姐被打伤之际,又用脚踩了她的手。来人说,大小姐眼下还在皇后娘娘的寝宫前跪着,那只被丽妃娘娘踩过的手怕是要废了。” “我还以为颜沐芸从颜家大小姐变成了宫里的芸妃娘娘这性子应该改了,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像是那种会为难嫔妃的人,以往静妃娘娘那么得宠都不见皇后娘娘有任何苛待的地方,颜沐芸只是一个还没有正式受封的妃嫔,怎么就让皇后开了先例呢?” “具体如何,咱们也不知道,来人只说颜沐芸得罪了皇后娘娘遭了惩罚,如今还在皇后的寝殿前跪着。至于救与不救,如何去救,就单看小姐自己了。” “救?如何救,难不成让我求着相爷去宫里找皇后娘娘说情。这知道的说是我们姊妹情深,这不知道的,说是相爷干预皇帝后宫,甚至还能编造出更多有的没的。不救?颜沐芸总归是姓颜的,是咱们颜家的大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知道这后面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连夜回相府去找相爷商量一下。” “算了,颜家的事情还是先不要麻烦他了。至于那个从宫里出来传信的,十有八九也不是相爷的人。传信是真,等着我们处理不妥,入了圈套也是真。先不要着急,容我再仔细想想。” “大公子能出面吗?小姐虽说也是颜家的小姐,可现在更是顾家的夫人,此事小姐出面,容易生出波折,可若是由大公子出面,会不会好些?”尔容试探着问。 “大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颜素问反问:“颜沐芸受罚,皇上皇后并未着人来通知,大公子是如何知道的?倘若贸然进宫求情,岂不是在告诉世人,告诉皇上,咱们颜家在宫里安插了眼线?一个御医世家,竟能在宫里安插眼线,这叫外人怎么想?叫皇上如何揣度?” 尔容与幼白对视一眼,脸色均跟着变了。 第162章 迂回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思忖一夜,第二日,天还未大亮,便去了祖母院里。 颜老太太已经起了,听到丫鬟禀报,遂让望秋将她迎进了内室。 “听望秋说昨个儿晚上宫里来人了?” “孙女儿不敢瞒着祖母,宫里的确是来了人。” “何人?” “一位内侍,不知姓名,脸面也是生的。” “既是内侍,自然是生面孔。你到邺城拢共也没多少日子,莫说这宫里的内侍,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你都不见得能给认全了。” “祖母说的是。”颜素问略低了头:“来人声称是相爷的人,是特意来传消息的。” “顾家小子的人?” “孙女儿觉得不是。” “为何?” “若是相爷的人,为何不去相府,而是直接来了颜府。大姐姐的事情,虽与我有关,却与相爷无关,就算是传消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依孙女儿来看,他并非是相爷的人,倒像是来坑相爷的人。” “沐芸?”颜老太太端着杯子正准备喝水,听见这话,将杯子搁在了一旁:“那人来是为了沐芸?” “据说是大姐姐在宫里得罪了皇后娘娘。” “原以为她进了宫能知些分寸,这才几天的功夫,竟得罪了皇后。”颜老太太摇头:“事情可严重吗?” “事从何起,眼下还不清楚,来人只说是大姐姐得罪了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罚了杖刑,打得甚重。那人出宫时,大姐姐扔在皇后寝殿前跪着。大姐姐自小也是没有受过苦的,只怕——” “杖刑?沐芸这是做了什么混账事儿!”颜老太太站了起来:“咱们颜家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一桩糟心事儿接着一桩糟心事儿的发生。这位皇后娘娘,我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家亦是功勋之家,祖父、外祖父皆是能在朝廷上说上话的。新皇登基时,皇后之位空悬,文武大臣连着商量了几日这才选出了当今的这位皇后。论家世、论人品、论容貌、论学识、论气度,这位都是上上之选。” “如此说来,这位皇后也是不一般啊。” “一般也好,二般也罢,总之是位众望所归的皇后。只是,皇后虽然有了,可皇上对其似乎甚为冷淡。前脚才立了皇后,后脚就又迎了几位美人进宫,封妃的封妃,封嫔的封嫔,可不管皇上宠了多少人,都没听过这位皇后娘娘有为难谁的。沐芸,像她的母亲,总是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象,性子也乖戾了些,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有失分寸的事情啊。” “大姐姐怕是被人利用了。” “被人利用?” “方才祖母也说了,大姐姐的性子与故去的大伯母是有些相似的。孙女儿虽回府的时间不长,却也大概知晓些大伯母是的性子。” “怎么说呢,我虽不喜欢你的那个大伯母,可她对咱们颜家倒真是一心一意的,对你大伯父也是一心一意的。她做事冲动,不懂得进退有度,也缺些眼力见识,但心思不坏。府里的人都在传,说那个谢姨娘腹中的孩子是被你大伯母给弄掉的,还说是你大伯母擅妒,容不得旁人。可我心里清楚,这件事,并非是她自己的主意,她也是受了委屈的。这些年,她也背了不少的事儿,这些事儿,既有替你大伯父背的,也有替咱们颜家背的。故而,我虽不喜欢她,却也从未难为过她。她生的这几个儿女,除了炜林,余下的性子都像她。”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宫里的妃子,又有哪个是心思纯良的,无非是做到了何种程度的问题。前有静妃得皇上恩宠多年,早已经引得宫中那些妃嫔们不瞒,后有大姐姐入宫当日就被封为芸妃,被人设计利用,倒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大姐姐眼下如何,能否熬的过去。” “你来找祖母,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颜老太太是什么人,岂会猜想不出颜素问此时真正想要说的话。 “颜家事多,祖母年纪大了,又格外惦念大姐姐,听闻她触怒皇后,心中着急,进宫请罪,祖母觉得如何?” “你这个丫头,是打算把祖母给摆出去了。” “孙女儿也是着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大姐姐虽被封为芸妃,可到底是没有正式册封过的,其触怒皇后的事情,也不是宫里明着派人来说的。这件事,无论是大伯父,大哥哥,相爷还是孙女儿自个儿都不方便出面。唯有祖母,念及入宫的孙女儿,想要进宫去看看最为合理。” “你的意思祖母明白了。”颜老太太给望秋递个了眼色:“进宫去看沐芸,的确合情合理,可眼下用这个借口,还是突兀了些。好在,我曾在宫中侍奉过太后娘娘,往年也是时常进宫去的。算算时间,也是该去给太后娘娘问安了。” “能去见太后娘娘是最好不过的。” “是啊,如今能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太后娘娘了。”颜老太太语落,望秋已经拿了进宫的衣裳过来。颜素问接过衣裳开始为颜老太太更衣。 “那时,我还没有遇见你祖父,只是个像你一样喜欢研习医术的小丫头,而太后娘娘也不是太后娘娘,还只是宫里一个寻常的小宫女。后来,我成了医女,成了专门给宫里娘娘看病的大医女,太后娘娘也因为机缘巧合被赐婚给了当时的雍王爷,成了雍王妃。那时,雍王爷还在自己的封地,雍王妃也离京而去。我记得是第二年吧,我认识了你祖父,随后嫁给他成了这颜家的女主人。这一晃,也都几十年了。当年的雍王爷成了先皇,当年的雍王妃成了太后娘娘,我也成了这颜府的颜老太太。人呐,老起来,可真实快啊。” “祖母一点儿都不老。” “你都这么大了,祖母还能一点儿不老?一点儿不老的那是妖怪。行了,你的意思,祖母心里都明白,你且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沐芸的事情就让祖母来办吧。” “这些东西,祖母也一并带着吧。” “这些是——” “这些是美容养颜的,另外这些则是一些常见的,但对身体大有裨益的补药。哦,还有这个,这一罐是内服的,这一罐是外用的,这两样都是给大姐姐的。大姐姐的伤估摸着不轻,这又在皇后寝殿外面跪了一夜,寒气入体,只怕伤势会好的更慢。用药,总归好些。” “难为你心细,可瞧着这些东西,怕你原本打算的就不是让祖母去见皇后娘娘吧?” “孙女儿哪能知道祖母是去见太后的,只是这些东西,老少皆宜,不管是送给太后,皇后亦或者是宫里的其她人都是合适的。” “鬼灵精。”颜老太太捏了捏颜素问的鼻子:“算了,你既不想说,祖母也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去问了。你爹也是难得回来一趟,你去陪陪她,顺便问问你娘亲的情况。这白青,怎么回京来都不带若若的,可别是他们夫妻两个吵了架,你爹被你娘从颜家庄给赶出来了。” “这个祖母尽管放心,孙女儿保证,爹爹一定不是被娘亲从颜家庄赶出来的。自小到大,哪一回不是爹爹走到门口就自动回去的?我娘那人,我就更了解了,她就算再生气,也舍不得将我爹爹给赶远了。若爹爹真是瞒着娘亲来的邺城,算着时间,这会儿娘亲应该已经策马赶来了。” “他们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嗯,不过祖母放心,爹爹与娘亲的感情好得很,至少我从未见过比他们两个感情还要好的。” “你爹也是打从我这个肚子里出去的,他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不了解吗?你别看他都几十岁的人了,别看他都当你的爹爹了,这骨子里就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这些年,也真是难为若若那个孩子了。” 难为她娘?祖母这话不正确,应该说这些年,她爹娘一直在相互难为,并且相互照顾,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个三十好几都快四十岁的人竟还跟刚刚好上的未婚男女那样,时不时的让人吃点狗粮。 好在,他们还算有良心,早早就为她定了顾长风的这门亲事,也算是补偿了她这些年吃狗粮的那些苦。 颜老太太带着望秋进宫去见太后了,颜素问也没往她爹颜白青住的院子里去而是直接返回了宁心斋。 “老太太不是让小姐过去陪二老爷的吗?小姐怎么就回咱宁心斋来了。” “不是我不去陪,而是我爹这会儿根本不在府里。” “二老爷不在府里?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这打从小姐睁开眼,奴婢就没离开过,难不成,小姐还会掐指一算。” “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可能会掐指一算。”颜素问转身,看着侧院的方向:“阿爹回邺城,不是为了我。他需要做的事情,必定是只有相爷能帮他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不会是在颜家的侧院厢房而是在宰相府。” “小姐这么肯定?要不,奴婢现在过去瞧瞧?” “相爷昨个儿晚上没有来,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阿爹若是在颜家,刚我去百福堂见祖母的时候就一定也能见到他。知女莫如父,反过来说,也是可以的。” 第163章 偷吻 http://.biquxs.info/

有了太后娘娘出面,颜沐芸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可她收买太监宫女,打听皇上行踪,刻意装作偶遇的事情也在宫廷里传的沸沸扬扬。这后宫里头女人多,争宠多,用些心思手腕都是正常的,可像颜沐芸这般,将事情闹到这种人尽皆知的还是头一个。 皇上觉得没面子,自然不再往她的宫里去,这个才刚刚进宫,连个正式册封都没有的芸妃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宠且被孤立了。 女儿刚入宫就被打入“冷宫”,若是搁在别的官宦人家,少不得要患得患失,可对于颜家的人来说,反而是松了口气。不管是颜白术,颜炜林,还是颜老太太都没有想过指望颜沐芸在宫里争一席之地,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成为宠妃的父亲、哥哥亦或者是祖母。在他们心里,只要不惹事,不累及颜家就是好的了。 见到顾长风是在三日之后的深夜,颜素问翻了个身,就落到了一具带着凉意的胸膛里。她刚想要睁眼,就感觉眼睛被一双手给捂住了,紧跟着是熟悉的声音:“是我。” “你怎么来了?” “听说夫人想我,我就来了。” “听说,听谁说的?”颜素问还是睁了眼,视线透过他的手指缝隙,看到他的衣裳。黑色的,应该是刚从某个地方回来。 “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是不是想我了。” “想了。”颜素问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以往言不由心,是害怕得罪这位顾相爷,也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失了心。眼下,她已经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况且她与他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此时又是相互抱着窝在床榻上,说实话,总比矫情来的可爱。 顾长风大约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的承认,捂在她眼上的手松开了。四目相对,她是睡意朦胧,他则是带着些许疲惫。 “既来了,就赶紧睡吧。” 颜素问又往他的怀里窝了窝。 顾长风身子略僵,说了两个字:“别动!” “嗯?” “你若再动,我就没法睡了。” 两个人贴得很近,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体上的那些细微变化。俏脸儿一红,打算从他的怀里逃离。 “别动,再动,我可就地正法了。” “那要怎么办?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要不,你去洗个凉水澡?” 上辈子看电视的时候没少看到类似的情节,貌似这个时候,唯有洗个凉水澡才能抚平某人的冲动。 “你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还叫洗凉水澡吗,那得叫鸳鸯浴。” “那夫人要不要一起洗个鸳鸯浴?” “不要!” “拒绝的这么干脆?” “不是不要,是现在不要。”颜素问抬脸看着他:“我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愿意,更不是现在故意难为你。言卿,我才十六岁,我真的还小,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去做那种事情的。” “我知道。”顾长风的声音变得粗嘎起来:“睡吧,你让我抱着就好。” 颜素问低头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说道:“要不,我想个别的办法帮帮你?” “我不吃药。”顾长风搂紧了她:“我虽信得过夫人的医术,也信得过夫人的药,但这种事情,吃药不好。” 颜素问窝在顾长风怀里,心说我也没让你吃药啊,而且她手里还真没控制这个东西的药。她想的是别的办法,可见顾长风这个样子,决定还是骑驴下坡,免得吓倒他。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床畔是空的,她以为顾长风与以前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正打算起床梳洗,却见他大汗淋漓的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把剑。 “你去练武?” “嗯。” “你怎么没回相府或者去上朝?” “夫人这么迫不及待赶我离开?” “没有,不是的,只是觉得奇怪。这个时辰,你不需要回去办公吗?” “为夫已经连着忙了多日,总得抽出些时间来陪陪夫人吧。”顾长风搁下剑:“不知夫人这里可有为夫沐浴的地方?” “有是有,就怕委屈了相爷。” “能洗鸳鸯浴吗?” 这个梗,他要记一辈子吗? 颜素问白了他一眼,回道:“不能!” “相府可以。” “我让幼白去给你安排,你赶紧洗澡去,身上都臭了。”颜素问快速起身,推着顾长风到了卧房门口:“喏,那边,你先过去,我让幼白给你安排。” “夫人这是害羞了,还是害怕了?”顾长风不仅没走,反而反手将她抱住:“夫人连尸臭都不怕,又如何会嫌弃我身上的这些汗腥气。夫人去帮我擦背吧。” “你要我帮我擦背,就不怕我擦着擦着擦出意外来。” “意外?” “玩那个什么自那个什么啊。”颜素问说着,从顾长风的怀里挣扎了出来,顺带着一推一关,将人关在了门外。 “爷这是怎么了?看样子像是被夫人给赶出来了。”顾云飞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看见顾长风的样子,故意闻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位刘大人真的自焚了。属下赶到的时候,刘家的大火已经起了,且火势蔓延很快,根本控制不住。火灭之后,属下让当地的官员负责清点了一下尸体,刘家老老小小一共十五口人全都在,且死状恐怖。看起来,像是那位刘大人自己放的火。” “其余的人呢?” “一个服毒自尽,另外一个不知所踪,应该是听到风声逃了。属下已经安排人前去追捕了,相信过不了两日就能有消息回来。” “嗯。”顾长风将剑丢给顾云飞,朝着能够沐浴的那间屋子走去。 “爷,不是属下多嘴,咱们家夫人跟别人家的都不一样,您得用心才行。爷,爷您关门干啥,您不需要属下进去伺候了?” 顾云飞眼看着门被关上,有些不甘心的在门上拍了两下,紧跟着无趣的抱着顾长风的剑蹲在了一旁。 半个时辰后,颜素问推开了这间房的房门,阳光透过窗棂撒在浴桶上,顾长风仰面靠在一侧,原本束着的发髻这会儿全都散了,且沾了水汽,贴在他宽厚坚实的胸背上。 颜素问走近,见他合着眼睛,便没有叫醒他,而是半弯着腰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五官。他的眼窝比寻常人的要深一些,深情时便表现的越发神情,冷漠时也显得更加不易让人亲近。他的鼻梁不算特别高的那种,但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嘴唇的形状很美,比她一个姑娘家的还要好看,颜色也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亲的那种。 呜,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形容词。 先是捂了脸,紧跟着又松开,然后悄悄靠近,再靠近,嘴唇刚碰到他的,竟突然被他扣住了后背,一下子拖进了浴桶里。 “顾长风,你是醒着的!”是控制下,竟连名带姓的喊了出来。 “我睡着了,是夫人打算偷偷亲我的时候,我才醒的。” “我哪有偷偷亲你。”颜素问勉强站稳,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洗澡水。“我只是看到你脸上有东西,想要好心的帮你抹掉罢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帅气!”颜素问脱口而出,顾长风先是睁大了眼睛,紧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引起了守在门外的顾云飞的注意,他赶紧将脸贴到了门上,想要弄清楚他家爷突然失常的原因。 颜素问也从未见过这样大声笑的顾长风,她先是愣了下,紧跟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别笑了,这两个字很好笑吗?云飞还在外头呢,要是被他听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顾长风自水下握住了颜素问的细腰,将她拖到跟前之后低声问她:“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在洗鸳鸯浴?” 颜素问还没有回答,嘴唇就被掠夺而去,顾长风那具有强烈的侵略意味的吻铺天盖地而来,以至于颜素问的口腔里全都是他的气息。 “夫人的确不必偷偷摸摸,因为夫人想要的,正好也是为夫想要的。” 这话说的不对,可仔细分析一下,又似乎没有毛病。她刚刚的确是想要去吻他的,现在也的确是被他给吻了。一个主动,一个被动,但她想要的结果却没有改变。 浴桶里的水早已经凉了,顾长风是习武出身,身体素质自然非常人何必,在这样的凉水里泡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颜素问不同,她是女子,身子也弱,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打起喷嚏来。顾长风没有犹豫,直接将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我不要出去,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要是让尔容跟幼白看见了,指不定会想什么呢。”颜素问死命搂着顾长风的脖子,“好丢人。” “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我们夫妻恩爱,有什么好丢人的。不过,既你不愿意出去,我也只能用别的办法帮你驱除寒意了。”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顾长风说着,又吻住了颜素问,一番天雷勾动地火后,她湿透的衣衫被褪了下来,身上裹着的却是之前顾云飞送来的那套属于顾长风的干净的衣裳。 “你若不想被我就地正法,下次就不要再莽撞的闯进来。”顾长风平复了一下心绪:“我让尔容她们给你送衣裳过来。” 颜素问红着脸点了点头。 方才,方才差一点点她就以为自己要被顾长风给吃了。 第164章 劝药 http://.biquxs.info/

“听说,芸妃让朕的皇后动了怒。” 正在绣着花瓣的手停了下来,羽睫轻动,皇后抿了抿唇,轻轻道:“皇上这是心疼了?” “是心疼了。”皇帝坐在皇后身边,正好宫女端了新茶过来,皇帝伸手接过,示意宫女退了下去:“只不过不是心疼芸妃,而是心疼朕的皇后。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朕的皇后最是大度,也最是好说话的,能把朕的皇后惹得大怒,这芸妃倒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了。” “皇上心疼芸妃就心疼芸妃,何必拿这些话来反刺臣妾。”皇后低了头,继续绣着那瓣花。 “她们说你这几日都没有胃口,可需要召个太医过来看看?”皇上将茶水递到皇后唇边:“知道你爱做这些东西,却也没必要累着自己。” “臣妾不喜欢。” “嗯?” “臣妾是说臣妾并不喜欢做这些女红,只是宫中岁月太过无聊,除了这些,臣妾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打发的。” “柔儿。”皇帝轻叹了一声,将茶水搁在了一旁:“是朕让你觉得委屈了是吗?” “您是皇上,臣妾是皇后,帝后之间,何来的委屈。臣妾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宫里的日子,太闷,太煎熬,也太过无趣了。” “再等些日子,等把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朕就可以整日陪着你了。”皇帝去握皇后的手,却被皇后躲开了。 “皇上自有皇上的事情要做,心里疼着臣妾就是了,不需要整日陪着。若臣妾当真要皇上整日陪着,臣妾岂不是成了迷惑皇上,让皇上不清明的那个人了吗?” “有你在,朕才能清明,才不会做那昏庸无道的君王。柔儿,朕的心思从未变过。” 这边,皇上极力地讨好着他的皇后。那边,丽妃却正拔下头上的一枚金钗狠狠刺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 “你是想要害死本宫吗?” “奴婢不敢,娘娘喜怒,奴婢当真不知道这息肌丸会这般的害人。” “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说,你到底是谁的人,是皇后的,还是那个死去的静妃的。” 丽妃咬牙切齿,且一股脑将放在桌上的锦盒全部打翻了:“本宫是让你想办法让本宫得到皇上的喜欢,你可倒好,直接绝了本宫这在后宫里生存的根本。无法生育,没有孩子,那本宫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你说,你说本宫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 “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宫女心中委屈,“当日,娘娘只吩咐奴婢去问太医,看看有没有一种东西可以让娘娘青春永驻,美丽动人。奴婢去问了,都是按照娘娘吩咐的去问的,那息肌丸,也是太医给配置的,与奴婢无关,这都与奴婢无关啊。” “你还敢狡辩!来啊,把这个贱东西给本宫拖出去,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狗。”丽妃疯一般的嘶吼着,任凭那个宫女如何求饶,人还是被拖了出去。 直到人被拖远了,另外一个宫女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说了句:“娘娘,如今可不是娘娘着急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看看有无补救的法子。” “补救?” “这息肌丸既是药,那么一定也有别的药可以化解,就算不能化解,也能缓解这药对娘娘身体的影响。如今,静妃死了,皇后一如往常,都是那般不得宠的样子。原想着那个新来的芸妃会是个了不得的角色,不曾想,这才进宫几日就自己作死得罪了皇后。她那里,皇上十有八九是不会去了。这个时候,娘娘若是不使把力气,将皇上笼到娘娘这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人。” “可是本宫——” “娘娘服用息肌丸的事情只有咱们宫里还有那位给娘娘配药的王太医知道。这王太医,奴婢是知道的,没什么根基的一个人,只要娘娘开口,便能除去。就算娘娘心慈,打算留他,也能有法子让他永远都开不了口。”宫女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娘娘不能生育这件事,娘娘自个儿知道,皇上可是不知道的。”七彩中文 “你的意思是?” “奴婢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时候,娘娘不必考虑那么多。能让皇上日日留宿在娘娘这里,才是娘娘您应该考虑的事情。” “皇上多情,留得住一时,却留不住一世,况且皇上对我原就没有那么多的喜欢。”丽妃沮丧的坐了下来:“爹娘让人递了话过来,说有没有皇上的恩宠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留下一个身体里留着皇上血液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儿。只要这个孩子落地,他便是皇长子,若皇后哪里无所出,我的儿子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这个王朝未来的继承者,我这漫长的后宫岁月也才能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娘娘只管想着如何讨好皇上,至于息肌丸的事,奴婢会私下帮娘娘打听的。” “打听?打听又有什么用。”丽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昨个儿逞能去欺辱那个芸妃。是,她们颜家是不怎么样,可偏偏医术却是所有太医里头最好的。” “芸妃的事情,娘娘大可以推到皇后身上,就说是皇后让娘娘代她过去教训芸妃的。想来,那颜氏父子也没有胆子敢要求娘娘与皇后当面对质。再说了,您是娘娘,是皇上正儿八经册封的丽妃娘娘,与他们家那个所谓的芸妃可是不同的。娘娘让他们进宫看诊,他们岂敢不从。来了就得好好看,莫说他们使了心眼看不好,就是不使心眼,这若是看不好,娘娘也是可以罚他们的。” “你说得对,本宫是丽妃,是皇上正儿八经册封过的丽妃娘娘,本宫就不相信,他们颜家敢记恨本宫。你去,你去把他们父子都给本宫叫过来。” 颜素问感冒了,就因为“陪着”顾长风洗了那么一个冷水浴。 眼下,她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翻着医案,一手不停的用锦帕拧鼻子。 旁边,幼白与尔容一人端着汤药,一人拿着蜜饯,你哄一句,我劝一句的,可偏偏这个既懂医术,又是大夫的小姐死活不肯喝药。 “小姐,您要是再不喝,这药可就真凉了。您是大夫,您应该比奴婢清楚,这药若是凉了,入口更加苦涩。” “对嘛对嘛,小姐往日里不都是劝着咱们,说这有了小病千万不能拖,拖来拖去就会拖成大病。还说这良药苦口,越是苦的药,就越是好的快。小姐,求求您了,您就赶紧把这药给喝了吧。您看,蜜饯奴婢都准备好了,保证及时送到小姐嘴里,不会让小姐觉得太苦的。” “知道了,我真知道了,拜托你们两个能不能先把药放在这里,等会儿我就喝。” “小姐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咱们前脚刚走,小姐后脚就把汤药喂了那盆花。小姐想想看,那盆花原先长得多好了,就因为小姐的那一碗药,现在愣是给折腾了个半死不活。小姐若是再给它喝一碗,它就真完了。” “放心啦,你家小姐又不傻,逮着一只羊使劲的去撸羊毛。这回儿,我倒那边那盆。” “那可不行,这药可是咱们家相爷亲自去抓的,也是咱们家相爷亲自去熬的。”幼白护住了药碗:“小姐怕不是不知道,这邺城里头有多少闺阁千金眼巴巴的等着咱们家相爷去抓药,煎药呢。光是宫里头的那位郡主,就是欺负过小姐的那个,以前就没少在相爷跟前装病,还有咱们家那位大小姐,也借着染了风寒的名义想要到相爷的马车里坐一坐,结果不是被相爷无视,就是被相爷冷言冷语的给赶了出去。小姐您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药是相爷亲自抓的?” “嗯,从宁心斋到颜家药房,这一路上,奴婢可都是亲自跟着的。相爷问得特别仔细,知道小姐怕苦,还特意叮嘱开药的,抓药的大夫,尽量给小姐配制不苦的药。小姐都不知道那些人看相爷的眼神,活见鬼的一般。” “这药也是相爷亲自煎的?” “这个奴婢也可以作证,的确是相爷亲自煎的,足足守了一个时辰呢,要不是宫里来了人,这会儿端着药的可就不是奴婢,而是相爷了。小姐喝不喝?小姐若是不喝的话,咱们可就告诉相爷了。” 颜素问拧着鼻子看向那碗明显散发着苦味儿的药,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端过来吧。” “小姐肯喝了?” “相爷亲自抓的药,亲自煎的药,我若是再不喝,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颜素问捏住鼻子,在灌药之前又说了句:“我倒不是害怕辜负他的一番心意,而是害怕他知道我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后,会让云飞抓更多的药来,然后他亲自看着我喝。与其那样,我还不如现在喝了,至少还有蜜饯可以吃。” “哦,小姐原来是害怕相爷的啊。” “害怕,当然害怕,我什么时候不怕过。”颜素问一手端碗,一手捏着鼻子,眼睛一闭,将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苦味儿沿着喉咙往下延伸的时候,她在心里拼命的念叨着:“我一定得尽快研制出可以吞咽的感冒药来,这喝中药真是太难受了。” 第165章 黄花(上) http://.biquxs.info/

“你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人都到相府了,还能是假的吗?” “到了相府又如何?咱们家小姐可是相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她曾是相爷的旧日相好,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听说,顾老夫人是极其喜欢这位明姑娘的。我还听说,就是为了这位明姑娘,顾老夫人才会毁约,才会让顾府管家前去颜家庄退亲。可后来不知为何,这明姑娘突然离开了邺城,正巧咱们家小姐又回来了,阴差阳错的,倒是成全了咱们家小姐跟相爷的这这门婚事。这眼瞅着,相爷与小姐的感情越来越好,这突然离去的明姑娘又突然回来了,且一回来就又住回到了相府。” “住回去又能怎样,不过是个客人罢了。就冲着相爷亲自给咱们家小姐抓药,煎药,咱们就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这心里有些不踏实。幼白,你说,咱们要不要侧面跟小姐说一下,让小姐赶紧回府去啊。” “说是肯定要说的,只是这种事情,往浅了说,怕小姐不放在心上,往深了说,无凭无据的,若是再因此让小姐跟相爷之间产生了误解,疏离了彼此间的感情,岂不是弄巧成拙。”秋露自坠井事件后,就从玉笙小筑搬到了宁心斋,成了颜素问的人。 虽都是丫鬟,可她自觉与幼白和尔容还是有些不同,说话时也更为谨慎些。 “若是别的小姐,咱们说话,或许还得斟酌,咱们家小姐直接就行,不必遮遮掩掩,犹犹豫豫的。”幼白接过话头:“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谁敢让咱们家小姐受委屈,我幼白第一个不答应。就算他是当朝的宰相爷,我也不怕。” “我们也不怕!”尔容与秋露也一同道。 室内,颜素问刚睡了一觉,脑袋还是昏呼呼的就听到了外头这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她拧了下鼻子,发觉感冒的症状似乎好了些,但鼻子依旧堵着,嗓子也有些难受。 “幼白、尔容,有水没。” “小姐醒了。” “幼白,尔容,你们先进去伺候,我这就去给小姐倒茶热。” “相爷带来的那些杭菊给小姐泡些,清热去火,对小姐的病情也是有益的。” “是。” 秋露话音刚落,尔容已经将卧房的门推开,与幼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小姐醒了?” “醒了,刚刚听见你们说话的时候就醒了。” “小姐都听见了?” “听到一些,但没大听清楚你们在说什么。”颜素问按了下太阳穴:“头有些疼,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尔容与幼白递了个眼色,幼白摇摇头,尔容抿嘴,刚想寻个话题给岔过去,颜素问却抬头将目光落在了她们二人身上。 “想说什么就说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那奴婢们说了,小姐可不许激动,也不许生气。” “说吧,我不激动,也不生气。其实吧,刚刚也听了那么一点儿,貌似是相爷之前的红颜知己回来了是吗?” “不是红颜知己,是相好的。”幼白嘴快地说道:“那位明姑娘,原是相爷打算要娶的姑娘,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邺城,昨日又突然回来了,且这一回来就住到了相府里去。我琢磨着,咱们家相爷匆匆赶回去,不一定就是为了公务,没准儿啊就是为了这位明姑娘。” “明姑娘?这位明姑娘又是什么来路?怎么之前,从未听你们说起过。” “不是不说,是不敢说,后来是觉得没必要说。” “那就说说看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正好秋露端了茶水过来,颜素问一边轻饮着茶,一边听尔容她们将明姑娘的事情。 顾长风年少有为,又身居高位,像他这般出色的男人,身边有莺莺燕燕围着很正常,过往的岁月里有那么一个两个红颜知己也很正常。若都没有,她才要慎重反思,她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古怪的男人。 所以,此时的她,不仅不激动,不生气,反而对那位明姑娘十分感兴趣。 “这位明姑娘是明哲先生的孙女儿,而这位明哲先生又是先帝爷年轻时候的伴读,而当今皇上是明哲先生的弟子。明姑娘是大家伙儿给她的称呼,她啊,叫做明兰,兰草的兰。 据说,顾老爷年轻时也曾拜明哲先生为师,故而这明兰每到邺城都会住到顾家去,马马虎虎算的话,跟咱们家相爷也算是青梅竹马。相爷对人一向冷漠,除了对小姐和颜悦色外,也就对这位明姑娘不同。外间传言,顾老夫人曾有意让明姑娘做相府的女主人,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明姑娘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了邺城。” “明兰?这个明兰离开邺城是在我入城之前还是入城之后?” “具体的咱们也不清楚,但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顾府管家离开邺城,前往颜家庄退亲的那个时候。我想起来,就是那个时候。那时候,城里都在传,说相爷很快就要迎娶明姑娘过门,为此惹了许多家小姐的不快,连咱们家大小姐都试图想法子去阻止呢。” “听起来,这里头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事情。”颜素问将茶盏搁到一旁,扯开被子,站了起来:“既你们都不清楚,那我就去问个可能清楚的人去。” “可能清楚的人……小姐说的是……” “相爷在哪儿?顾云飞现在又在哪儿?” “相爷应该进宫去了,顾小将军倒是没跟着相爷,好像是去了京师衙门。” “备马,去京师衙门。”华夏中文 “病还没好,去什么京师衙门。”颜素问才到门口,就被一道声音给堵了回来。 尔容与幼白快速对视了一眼,秋露更是将头低了下去。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被人议论的顾长风竟选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明兰的事情,夫人与其去问顾云飞,倒不如直接来问我。” “相爷倒是坦诚。” “你我夫妻,何须遮遮掩掩,况且明兰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是不好说的。”顾长风见颜素问衣衫单薄,微皱眉头,让尔容又拿了件外衣过来。 “那相爷是打算自己交代呢,还是我问一句,相爷答一句。” “夫人问吧。” “相爷喜欢这位明兰姑娘吗?” “谈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讨厌。” 真是个极其标准,可进可退的答案啊。 “那好,第二个问题,相爷有没有想过娶这位明兰姑娘为妻?” “母亲提议过,我亦没有反对。那时,我尚未认识你,只是知道与你有旧时婚约。” “好,第三个问题,倘若我当时不答应退亲,你会不会娶明兰?” “会,因为母亲喜欢她。” “那我呢?”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渣男! 颜素问鼓起了脸颊。 顾长风轻叹了口气:“我方才说了,那是在认识你之前。” “认识我之前跟认识我之后,有什么不同吗?” “自是不同的。在官道偶遇你之前,你只不过是母亲口中的一个名字,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感觉。明兰,出身良好,很懂规矩,是个适合做主母的人。所以,将你们两个都娶进来也未尝不可。遇见你之后,我便再也没想过娶别的姑娘。” “可眼下你的明姑娘回来了。” “她回来是她的事情,至于要不要将她留在相府,这个由夫人做主。” “感情,还想让我去做坏人。”颜素问皱了皱鼻子:“听说母亲很是喜欢这位明姑娘,我岂能做那种不识好歹的儿媳妇,上赶着去哄人家出去。” “母亲不会怪你的,她现在也很喜欢你。” “这自小在跟前长大的和刚刚才进门不足月余的的喜欢,能一模一样吗?” “眼下,你才是母亲心里的那个儿媳妇。明兰,母亲或许对她还有几分感情,但她不会再想着让她进到顾家,成为顾家的女主人。” “为何?” 颜素问追问,然而顾长风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 “明兰回来,是因为明家在外头得罪了人,她回邺城是来避祸,不是为了嫁给我,成为我的夫人的。” “我能再问最后一句吗?” “嗯。” “明兰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开的邺城?她不想嫁给你吗?” “不知道,我没问过,也没想过去问。”顾长风走到颜素问跟前:“我匆匆赶回来,只是为了让你安心,安心养病,安心留在颜家,安心做我的夫人。明兰的事情,我会处理的。顾家先祖虽没有要求我顾家的男儿一生只能娶一个妻子,可从我的曾祖父开始,我们顾家便没有过纳妾,续弦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顾长风,也断不会让我的夫人在这种事情上受委屈。你的心思,也不应该用在这些地方。” 颜素问摸摸鼻子,有些遗憾的道:“唉!我原本还寻思着,我能上演一出原配大闹相府,手撕相爷前相好的戏码呢。这下可好,言卿你直接把这个可能性给扼杀在了摇篮里。不过,我挺喜欢你这个态度的。” 颜素问说着,伸手,抱住了顾长风的腰,紧跟着将整个人也贴了过去。 “那个,医书上说了,若想感冒好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传染给另外一个人。例如,像现在这样。”踮起脚尖,轻轻吻住对方的唇瓣。 顾长风低头,未动。 第166章 黄花(中) http://.biquxs.info/

“素问,好端端的,明兰怎么会落水?” “自然是被素问给推下去的。” “什么?”顾老夫人扬起了眉,眸光里亦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颜素问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自个儿的婆婆:“明兰姑娘费心约儿媳出去,又特意选了临湖的那间茶肆,若此时素问给娘的是另外一个答案,岂不是辜负了明兰姑娘这一番算计。” 顾老夫人尚未开口,那跪在一旁的明兰的贴身丫鬟却抢先开了口。 “算计?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竟还敢这么胡说。明明就是你将我家小姐给推到水里去的,若非我家小姐识得几分水性,眼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家小姐识得几分水性,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不识水性的。” “你想要说什么?”丫鬟警惕的看着颜素问。 “约我见面的是你家小姐,这见面的地点亦是你家小姐亲自选的,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意思。” “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是,是我家小姐约的夫人,那是因为我家小姐懂礼仪,知规矩。地点亦是我家小姐亲自选的,那是因为我家小姐知道,那间茶肆风景最好,最适宜说话。可我家小姐秉性纯良,焉知夫人竟临时起意,动了杀心。” “我动了杀心?”颜素问用手指着自己:“我若当真动了杀心,又何必跳下水去。” “那是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愚不可及。” “你说什么!” “是,你说的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颜素问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作为颜家的二小姐,我竟放着自己研制好的毒药不用,偏偏选了这世上最容易出纰漏的害人办法。更愚蠢的是,我竟然还当着茶肆中那么多人的面,不管不顾的将你家小姐推入水中,落下了十足十的把柄。你家小姐识得水性,我却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不顾自个儿是个旱鸭子,贸然的跳入水中,差点儿被你家小姐拖到湖底,枉送了性命。” “素问。”顾老夫人不是蠢人,自然听出了颜素问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她先是轻轻唤了颜素问一声,紧跟着冷冷的扫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一眼。 “我问你,你是亲眼看着素问将明兰推入水中的吗?”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并未亲眼看见,但却是亲耳听见的。不光奴婢听见了,今日在茶肆饮茶的那些人也都听见了。求老夫人给我家小姐做主。我家小姐可怜,孤身一人回到邺城,原本还想着求相爷庇护一二,不曾想,这相爷夫人竟是个不能容人的,才见我家小姐一回,便想要将我家小姐活生生的给淹死。” 那丫鬟说着,竟掩面而泣,颜素问站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这主仆二人的演技,可比她家大姐姐的还要烂。 想想她曾经吐槽她家大姐姐的那些话,她就有些后悔,因为绿茶们的演技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接到明兰托人送来的帖子时,她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奈何心软,架不住人家一次又一次的送贴,只得换了衣裳赴约。这茶肆,建在一处人工湖的边儿上,风景倒是如这丫鬟所说,那是极好的。可话拢共说了没两句,那明兰姑娘就突然起身,走到围栏处仰面栽了下去。她虽不会水,却还是在第一时间跳了下去。等到了水里,才知道,那明兰姑娘是会水的,也才知道,那片水域极浅,想要淹死会水的明兰姑娘并不容易。倒是她,落到水里之后,反倒被那明兰姑娘拖住了直往水里拽,若非尔容与幼白她们及时出现,眼下躺在床上的可就不是那个故意演戏的明兰,而是她颜素问了。 明明是她自己跳的水,明明那个快要被淹死的是自个儿,可上岸之后,明兰却一口咬定,是颜素问将她给推了下去。话还没说清楚,人就装着晕了过去,至此之后,明兰的丫鬟就成为了她的代言人,处处栽赃,处处针对。若非颜素问是多活了一世的人,眼下这个情形,没准儿还真被她们主仆两个给算计了去。 “母亲,素问如何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落到水里去了。” 不等脚步声落到耳朵里,顾长风已经掀帘而入,夹带而来的还有一股凉意。 “你没事吧?”见颜素问衣衫单薄的站在顾老夫人前,顾长风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了:“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言卿。” 颜素问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可瞧见顾长风那一脸紧张的模样,又听见他这样关切的话语,眼圈儿不知怎么就红了,心里顿时也多了几分委屈。 “告诉我,为何落水?”九九中文 “自己跳下去的。” “自己跳下去的!”顾长风皱眉:“有人逼你?” “没有。”颜素问摇头:“明兰姑娘几次差人送贴,说是想要见见我。我推脱不了,便依着帖子上的地址赴了约。哪曾想,这话都还没说两句,明兰姑娘突然起身,跳到了水里。我一时着急,竟忘了自己是不会水的,也就跟着跳了下去。好在,尔容与幼白听见了声音,也好在,她们是会水的,将我与明兰一道从水里救了上来。” “相爷不要听她的,她说谎,我家小姐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被她给推下去的。” “你再说一遍。”顾长风这才注意到那个跪在地上的丫鬟。 这丫鬟他认得,名叫翠微,是明兰的贴身丫鬟,打小就跟在明兰跟前的。 “我家小姐是被夫人给推下水的。”那丫鬟稍微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回道。 “你说明兰是被我家夫人给推下水的,理由呢?证据呢?” “今日在茶肆中品茶的所有客人都是人证,至于理由,奴婢说不出来,因为奴婢不清楚,也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对我家小姐下毒手。难不成,是嫉妒我家小姐与相爷往日的感情,担心我家小姐回到相府之后自个儿会失了宠。” “荒谬!”顾长风冷冷地扫了那丫鬟一眼:“我家夫人的手段我最是了解,她若当真看明兰不顺眼,有的是办法,何必将自己都给搭进去。” “相爷这么说,是不信奴婢方才所说的了。” “本相为何要相信你?你不过是明兰身旁的一个丫鬟,她却是本相明媒正娶的夫人,难不成,你要让本相相信你一个丫鬟说的话而不相信自己夫人的。” “这——”那丫鬟心头一凉,看着顾长风,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言卿你别怪翠微。”方才还躺在塌上的明兰及时的“醒”了过来,她满目自责,声音里更是带着些许哽咽:“是我的错,是我一不小心跌到了水里,翠微关心我,不明白事情的真相,这才误以为是夫人将我推下水去。言卿要怪,就怪我吧。” “自然是要怪你的!”顾长风只淡淡地扫了明兰一眼:“素问不习水性,往常去水边,都是由我亲自护着。你约她见面也就是了,竟还刻意约到了那个地方。若她出了什么事,我是决计不会饶过你的。” “言卿——”明兰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半响之后,才故作小心似的回了句:“兰儿知道了,从今往后,没有言卿你的允许,兰儿决计不会在去打扰夫人。” “这就好。”顾长风搂住了颜素问:“明知自己不会水,却还胆大的往水里跳。颜素问,我警告你,若还有下次,我必会罚你。”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丫鬟,声音一沉:“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夫人衣衫单薄,还不赶紧把夫人扶回房中,请个大夫好好的看一看。” “我自己就是大夫。”颜素问小声嘀咕。 “医者不自医,还是让你兄长过府来看一下吧。” “是!”颜素问难得乖巧,倒是让顾长风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风儿。” “母亲是知道素问的,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是她做的,她不会否认,不是她做的,她亦不会承认。母亲放心,明兰落水的事情,儿子自会查清楚。此事,不光要给明家一个交代,也要给素问一个交代。我宰相府的夫人,可不能平白无故落一个推人下水,故意谋杀的罪名。” “去吧。”顾老夫人摆摆手:“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就是。这件事,母亲不会再过问。” “老夫人。”明兰跌跌撞撞地从塌上下来:“顾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明兰方才已经说了,是明兰自己落得水,跟夫人无关。至于翠微,她不明真相,稀里糊涂的便将这件事怪罪到夫人头上,待明兰好了,自会罚她,改日也叫她亲自去给夫人道歉。” “小姐,明明就是顾夫人她——” “闭嘴!”明兰瞪了翠微一眼:“我自个儿的事情,我自个儿还不清楚吗?我知道你是护着我,可眼下……咱们错了就是错了,怪只怪你家小姐我今日未曾站稳,脚下打了滑。” 正想要离开的颜素问在听见明兰的这句话时,脚步稍滞了一下。 她转身,看了眼正在训斥着翠微的明兰,心说:“明姑娘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死心的想要带偏节奏。罢了罢了,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你后续还有那些花招。” 第167章 黄花(下) http://.biquxs.info/

“为何信我?”从顾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颜素问停下脚,抬头望向顾长风:“听人说,明姑娘是与言卿你一起长大的,你为何信我不信她?倘若,她真是被我给推下去的呢?” “是你推的吗?” “自然不是!”颜素问笑着回答:“我若动了杀心,有的是办法。” 顾长风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这便是我信你的理由。” “明姑娘一定很失望。” “我也很失望。”顾长风落了手:“原以为她是不同的,却没想到……罢了,这几日,我便让云飞安排她出府去。” “言卿你,相信我吗?”颜素问扣住了顾长风的手:“若你信我,就将明姑娘的事交由我处理吧。” “我向你承诺过,会在你回府之前,处理好明兰的事情。” “我知道,我明白,这不是我自己等不及了嘛。若我今日没有赴约,明兰的事情,言卿你不就处理妥当了。” “素问。” “嗯?” 颜素问看着顾长风的眼睛,但凡他叫自己名字时,所说的一定都是极为认真且重要的话。 “在颜府时,你曾问过我,明兰当日为何离京。” “是!”颜素问点头:“我听人说,你与明兰姑娘是自幼相识的,且她在邺城时,多半也是住在顾家,由娘照顾的。娘喜欢她,亦曾有过打算,让她做你的夫人。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离京,倒是阴差阳错的成全了我。” “你想知道?” “想。” “我与明兰的确是自幼相识的,但彼此间的情分,却并未如你想的那般深厚。我性子孤僻,明兰亦不是那种喧闹的,儿时见面,多是尴尬。” 颜素问大概想了下,觉得这种情形,也是正常的。 这世间哪有真正的天才少年,有的只是旁人看不见的自律与努力。外人只知他是年少成名,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大魏的宰相,可有谁真正的想过,他会的那些东西,都是如何学来的。 性子孤僻,不过是外人给贴的标签。若他如寻常的孩子那般喧闹,只知玩乐,哪里还有这个站在自己跟前的,几近完美的夫君。 至于明兰,她也能想象的出她幼年时的模样。书香门第,自有书香门第的规矩,不管内心是如何的想法,至少明面儿上都是端庄的,知晓规矩的。这样的明兰,应当是不会缠着冰冷冷,只知道学习练武的顾长风的。 “那时,母亲的确有意让我娶她,我也的确考虑过这件事情。原因,在颜府时,我已与你说过。管家去颜家庄退亲,是经由我同意的。” “我就知道,退亲的事情,一定是你自己的主意。” “算是吧。”顾长风揽住了颜素问:“管家尚未离府,我便接到皇上的密旨,带着云飞去了南边儿。具体做了什么,以后再告诉你,而结果,你是知道的,我被人算计,受了重伤,若非碰到你,可能会死在官道上。” “这跟明兰突然离开邺城有什么关系?” “我误入圈套,被人设计的事情,是早我一步传到邺城的。明兰她,担心自己会嫁给一个残废,亦或者是一个死人,这才匆忙离京。更甚者,她还在匆忙间为自己定了另外一门亲事,而这桩亲事,也是明家默许了的。” “太可笑了,依着你的性子,若你真成了残废,必然绝口不提与明兰的婚事。若你真的中计,无法返回邺城,母亲亦不会强迫着她嫁给一个冷冰冰的牌位。这明兰,当真是自幼与你相识,自小住在顾家的吗?她怎么会将你,将母亲想的那般不近情理。”61 颜素问愤愤不平的说着,没看到顾长风的眸光因为她刚刚说的这几句话变得灼热起来。素问说的不错,若他真的残了,必然不会再提迎娶明兰之事,母亲更不会做出让明兰嫁给他的牌位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只可惜,明兰没有想到这一层,外人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他们看见的顾长风与素问看见的顾长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外人眼里,他是冷酷的,无情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就连他的母亲,似乎都变成了那种仗着儿子权势滔天,蛮不讲理的霸道妇人。 唯有素问,唯有颜素问,才能想到这些,才能为他愤愤不平。 他信她,只因她是他亲自选的夫人。 她懂他,则是因为真的懂他,而非单纯的嫁给了他,就要一味的袒护他。 “她既已另外许了人,怎么突然的又回到了邺城,难不成是见你没事,觉得放弃了你有些可惜?” “差不多吧。”顾长风淡淡一笑:“明家与我顾家也算是故交,我祖父与明兰的祖父、外祖父都有些交情,我父亲更是拜在了明兰祖父的门下,成了他的入室弟子。年少时,明家并未将我看在眼里,因为论门第,论出身,我顾家都是不及明家的,直到我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风头渐露,他们才动了撮合我与明兰的心思。至于母亲,她的想法就更简单一些,与其让我娶了外头那些不知什么心性的名门闺秀,倒不如让我娶了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的明兰。” “这个,倒是很符合母亲的性子。” “得知我误入圈套,可能成为残废,甚至死在南边儿的时候,明兰动了别样的心思,明家自然也有了别的考虑。人之常情,倒不能说明兰,说明家一定是错的。恰好,那个时候南阳侯有意与明家联姻,明家便同意了这门亲事,急匆匆将明兰从相府接了出去。” “南阳侯?该不是那个莫名其妙就承袭了侯爵的林孝之吧。” “正是他。” “明家这是病急乱投医,昏了头吗?就算你真的残了,也比那个南阳侯厉害多了。” “你真这么想?” “什么真的假的?”颜素问白了顾长风一眼:“说起来,这位南阳侯还是我头一个主动去了解的侯爷。没办法,谁叫他的故事太传奇呢。据说,这林孝之之所以被封侯,是因为皇上无意中翻到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是先皇颁布的一道旨意。” “不错!先皇晚年时,曾微服私访,路经南阳,受大雨围困,被林孝之的父亲给救了。据说,当时的情形万分凶险。脱困之后,先皇问林孝之的父亲,他想要什么。林孝之的父亲并不知那个站在自己跟前的老人是大魏一言九鼎的天子,就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想当侯爷,想林家世世代代的永享富贵。先皇准了,回京之后便拟了一道封赏的圣旨。圣旨拟好了,封地也圈画好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遣人去办。再后来,这道圣旨就被搁置了起来,直到被皇上发现。因圣旨上盖有皇家的印信,即便先皇已逝,皇上还是决定遵照先皇的意思来办,依圣旨而宣,封了林家的后人,也就是林孝之做南阳侯。” “可这南阳侯是个不成器的,一夜成侯,不仅不思进取,反而仗着做了侯爷,在南阳惹出不少的事情来。听说,这南阳侯,原是有两位侯爷夫人的,却不知为何,一个病死,一个枉死,以至于后来竟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到侯府,做这能享富贵的侯爷夫人。明家这是没得人选了吗?竟给明兰寻了这么一门亲事。这样的南阳侯,当真是给你提鞋都不配的。” “家道中落。”顾长风轻轻说出四个字来:“明家自明兰的祖父过世后便再也没什么风光可言,若非如此,明家也不会长久的盘踞在邺城,甚至让明兰寄居在我顾家。原本,他们是想借着我东风再起,却又因为担心我失势,怕被我拖累而另选他人。南阳侯,虽不成器,却好赖占着一个侯爷的名头,对于明家来说,已经算是上上之选。况且,这门亲事,还是南阳侯亲自上门提的,明家自然觉得是被看重的。” “这南阳侯的封地不是在南阳吗?怎么突然想起向明家提亲来了。” “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 “然后,听说你回来了,且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明家人私下一合计,还是觉得你更靠谱些,所以就又让明兰回来了?” “或许有这个原因在,但明兰回邺城,还有一个目的。” “寻找顾家庇护,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么一句。”颜素问敲了敲脑壳:“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尔容与幼白说的,她们好像还说,说明兰回邺城是因为明家在外头闯了祸。我一直想要问你来着,这明家到底闯了什么祸。” “南阳侯死了!”顾长风先是说了五个字,紧跟着又说了四个字:“明兰杀的。” “明兰杀了南阳侯?这……既是杀了人,怎么还能跑到邺城来?来就来了,还跑到顾家,跑到相府,这是明摆着求言卿你徇私舞弊,帮忙遮掩吗?” “明家的确有这个意思。”顾长风按住了想要原地转圈的颜素问:“就是因为忙着处理这件事情,才没顾得上将明兰送出府去,也才让你有了今日的落水之灾。” “处理,怎么处理?难不成,帮着明兰说情,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先别急,看看这个。”顾长风将一样东西递给了颜素问,打开,是一个小的女子常用的那种方巾。方巾上绣着一朵黄花,黄花旁还配着几个字:“明日黄花。” 第168章 弑夫(上) http://.biquxs.info/

明兰杀了自个儿的未婚夫南阳侯林孝之,明家却出头让一个丫鬟帮忙顶了罪,连夜将明兰送到邺城,送到顾长风的眼皮子底下。 明家此举,自是有明家人的打算。 在他们心里,明兰与顾长风是自幼相处,青梅竹马,若非顾长风在南边儿出了事,让明家误以为他不能生还,眼下做宰相夫人的可就不是颜家的二姑娘颜素问而是明兰。 就算顾长风已经娶妻,在明家人心里,明兰对于顾长风还是特殊的存在。他们认为,只要明兰回来了,顾长风的心就会从颜素问的身上回到了明兰的身上,就算顾长风不能休妻另娶,也可以让明兰委曲求全,做个平妻,实在不行,做个侧室也行。 总归,明兰的终身不能交代在牢狱里,只要撇清了她跟南阳侯之间的关系,余下的都是小事儿。 明家人的打算,的确很周全,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明兰在顾长风的心里并不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他跟颜素问之间的感情也并非明家人想的那般简简单单。 就在明兰故意落水,想要嫁祸给颜素问未能成功的第二天,南阳那边儿来人了,为的自然是调查明兰与南阳侯林孝之之间的那些事情。 明兰惊慌失措之下,只得去求顾长风,她原本想要隐瞒的那些事情,也都一五一十的给抖了出来。 “言卿哥哥,你相信明兰,当日真不是明兰自个儿要离开的,是爹他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明兰虽舍不得,却也不能做那种不孝女儿。”这嘴巴一张,说的不是案情,而是自己的委屈与无奈,亏得顾长风与颜素问都是有见识的人,没有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以及委屈兮兮的语气所迷惑。 “既是过去的事情,明兰姑娘你就不要再提了。” “言卿哥哥——”明兰不看颜素问,而是直接看向顾长风。 “明兰姑娘要怪,就怪你与夫君之间有缘无分。说真的,在来邺城之前,我是从不相信缘分这回事儿的,可偏偏在我将要入城之时,就碰见了受伤的,被人追杀的夫君。紧跟着就发生了莫名其妙的缘分,最后才知道,我竟是他幼年时便定下的娘子,而他是我爹娘在我未出生前就给我选好的夫君。明兰姑娘,你看看,这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明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但看向颜素问的眸光里分明夹带着恨意。 这种眼神,颜素问以前看剧的时候,见过不少,而配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哼,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是言卿哥哥的娘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是顾长风的夫人,是大魏的宰相夫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应该属于我的。颜素问,你别得意,是我的终究是我的,我一定会原封不动的拿回来。” 轻轻地出了口气,颜素问将目光从明兰的眼睛上移开,“听说南阳那边儿已经来人了,明兰姑娘若是觉得自个儿有冤屈,想要咱们帮忙的话,还是尽快将事情说清楚的好。这万一到了京师衙门的公堂上,就算夫君愿意出头,怕也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事情若是再严重一些,告到了刑部,那可就更麻烦了。” “麻烦什么?刑部不一直都是言卿哥哥的吗?” “明兰姑娘这话是打从哪里听来的?刑部是皇上的刑部,是大魏朝的刑部,什么时候变成夫君的了。是,夫君曾管辖刑部多年,至今依然过问刑部的事情,可越是如此,夫君就越得避嫌,谁叫明兰姑娘你是自幼在咱们顾家长大的,搁在外人眼里,你们可就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咳!”顾长风咳了一声,颜素问瞄了他一眼,将话题打住。 明兰低头想了一阵子,这才开口道:“那个南阳侯,根本就是一只黑猴子。” “黑猴子?” “是!”明兰脸上带着一丝难看:“我从未见过长相那般丑陋的男子,他真的就像是明兰小时候在山上寺庙里看见的那种浑身沾满了泥巴的瘦猴子一样。他的脸很瘦,脸颊凹陷着,一双眼睛却大的吓人。身上穿的袍子虽然做工极好,可他穿着,就跟个笑话似的。莫说嫁给他,就是看他一眼,都要做好几宿的噩梦。”看齐 “南阳侯真有那么丑吗?” 颜素问小声的向顾长风打听。 “据我说知,他并不像是一只猴子,但外形也跟潇洒俊朗无关。”顾长风实打实的说着:“南阳侯在被封侯之前一直很落魄,可以说是朝不保夕的那种,人自然也就消瘦些,黑一些。加之他没有念过私塾,识字不多,自然也就入不得明兰的眼。” “丑,他是真的长得丑。”明兰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起来。“我自幼入京,也是见过不少王侯将相的,我原以为,这个南阳侯就算不及言卿哥哥,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天知道,当我从轿子上下来,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是何等的震撼。我几乎,差点,就要落荒而逃了。可我不能,因为爹爹站在一旁,用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我勉强与他说了几句话,整个过程都是低着头,我怕多看他一眼,我就会被吓死。 回到家中之后,我告诉爹爹,我绝对不会嫁给这样的南阳侯,死都不会嫁的。倘若爹娘硬是逼迫我,那南阳侯府就只能抬着一具尸体回去。爹娘见我执意不肯,便说去找南阳侯商议,回来告诉我,说南阳侯同意退了这门亲事。” “既是同意退亲,那为何后来……” “爹爹他是骗我的,他的确去见了南阳侯,也的确提了想要退亲的事情,可那个南阳侯根本就是一个无赖,他不同意。爹爹见他执意要娶,竟想出了回来诓骗我的办法。明着,他告诉我,南阳侯已经同意退亲了,可私下里却在秘密准备我们的婚事。” “你嫁了吗?” “我不想嫁的,可自从回到家之后,爹爹就派人看住了我,我根本走不了,也逃不了。终于,迎亲的日子到了,我爹先是诓骗我吃下了药,然后趁着我迷迷糊糊之时,将我塞进了花轿里。也不知是老天眷顾我,还是爹爹买的那个药不灵,花轿走到半路时,我竟醒了过来。” “之后发生什么?” “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慌的,都是怕的。你能想象吗,当你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坐在花轿里,而那花轿外头正在吹吹打打。我就那么傻呆呆的坐着,直到花轿落地,喜娘唱着让南阳侯来踢轿门的时候,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要从轿子里逃出去,可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没办法,我只能先跟他拜堂,只能先跟他入了洞房。” “再然后呢,你杀了他?” “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明兰红着眼睛吼:“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那时,我坐在新房里,脑子里想到的都是死。我一个弱女子,又被迫着跟他拜堂成亲,除了死,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逃开呢。我的丫鬟,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梅儿最是清楚我的心事,她见我有了想要死的念头,便跪下来求我,说她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不用面对南阳侯。” “什么办法?” “梅儿让我先假意讨好南阳侯,哄着他喝酒,等他喝醉了,分辨不出什么时,再由梅儿代替我跟他洞房。先熬过这一夜,待到第二日醒来,便借故惹怒南阳侯,让他对我心生厌恶,从此不再理会我。” “你这丫鬟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点儿。” “她还有别的主意。”明兰着急的说着:“我的丫鬟梅儿虽只是个丫鬟,但生的与一般小姐无二,容貌也是有的。她让我先糊弄过这一夜,随后在我冷淡南阳侯的时候,由她代我去讨好南阳侯。若事情顺利的话,她会让南阳侯休了我。若事情不太顺利,顶多是我失宠,做一辈子的有名无实的南阳侯夫人。我那时,只是不想跟那个丑陋的男人同床共枕,不想跟他在一个房间里多待一刻,所以很快我就答应了梅儿。” “初听此事,会觉得这个梅儿是个有情有义,甘心情愿为了你这个小姐去牺牲的丫鬟,可仔细听下来,发现这个梅儿也是有着自己打算的。” “我不觉得梅儿的打算有什么不对的。那个南阳侯,我瞧不上,是因为我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依着我的身份,我也能嫁一个比他更好的人。梅儿不同,她是丫鬟,就算我对她再好,将来也不过是寻个身份合适的小厮嫁了,甚至极有可能被我爹娘以几两银子贱卖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户,走夫,疑惑着的老头子。南阳侯虽生的丑陋,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封赏的侯爷,家里虽不能跟邺城的这些相比,但在南阳也是富贵人家。梅儿若是做了南阳侯夫人,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就算只是做了侧夫人,只要她能笼络的住南阳侯的心,后半辈子也是吃穿无忧的。她想要,我想舍,梅儿没有错。” “可最后还是出现了纰漏。” 第169章 弑夫(中) http://.biquxs.info/

明兰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是,是出现了意外,出现了我跟梅儿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什么意外?” “那个丑八怪,那个像猴子一样的南阳侯他……他居然羞辱我。他将一条绣着昨日黄花的帕子盖在我的脸上,说我是……说我是别人不要的,他肯娶我,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说让我以后好好伺候他。 我好歹也是明家的大小姐,就算我们明家今时不比往日,却也从未受过这般的羞辱和奚落。我转身要走,他竟用他的脏手来拉我,还逼迫着我与他喝交杯酒,我又急又恼,就又踢又踹,情急之下,拔下头上的发簪朝他刺了过去。他叫了一声,捂着脖子就倒在了地上,我吓坏了,整个人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忘了哭,忘了喊,什么都给忘了。” “然后呢?” “梅儿也吓坏了,可她比我先反应过来,她先是跑到门口将房门关了起来,紧跟着让我安静下来。梅儿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哭和喊都是没用的,眼前最要紧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自幼住在顾家,深知杀人是要偿命的。梅儿却说,我对她有恩,她愿意帮我承担一切。她说前院里有客人,我不能那个样子出去,她让我脱下喜袍,跟她对换了衣裳,让我从府中的小路出去。若是碰见了人,就谎称自己是她。还有,若是事情暴露,查到我的身上,就让我咬死是我逃婚,我父母无奈之下,只得让我的丫鬟梅儿,也就是她代我出嫁。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到过南阳侯府,亦不知道南阳侯被刺身亡的事情。” “这倒是个金蝉脱壳的好办法。” “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们连夜将我送回邺城,让我不要再管南阳那边的事情。” “可我瞧着,南阳那边来人不像是来核实情况,倒像是来拿人的。”颜素问这句话是对着顾长风说的。 “梅儿死了,死了南阳府的大牢里,临死之前,说自己是冤枉的,是被明兰害的。” “这剧情波折的——莫非是这梅儿后悔了?” “我不怪她。”明兰捂住了脸:“这原本就是我的错,是梅儿代替我受过,她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的。” 不怪吗? 那眼睛里藏着的狠毒跟戾气又是打从哪里来的。 “言卿,若咱们想要帮明兰姑娘的话,眼下得先弄清楚两件事情。这第一件,梅儿是怎么死的?第二件,是明兰姑娘离开南阳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不难,去趟南阳就行了。” “我这里倒是好安排。” “皇上已经将这件事交由我处理。”顾长风扣住了颜素问的手:“只是辛苦夫人要跟着跑这一趟了。” “不辛苦,明兰姑娘自幼住在顾家,不是亲戚胜似亲戚,这个忙,咱们顾家应该帮。” “言卿哥哥你当真愿意为了明兰去南阳?” “不是为了你。”顾长风淡淡地道:“南阳侯身份特殊,他是我大魏立朝以来第一位平民侯爷。无辜被杀,朝廷自然要查清楚,也自然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可若是——”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明兰你应该是懂的。若事情当真如你所说,是南阳侯羞辱你在先,且你是无意中将其刺,我也会如实禀明皇上,对你进行酌情处理。” “我不要!我不要!让我坐牢,还不如让我死了痛快。言卿哥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明兰吧。” “事情还没弄清楚,明兰姑娘这是急什么。”颜素问将明兰的手从顾长风的身上移开:“难不成,在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事情?” “没有,没有别的事情。”六号 明兰神情恍惚的松开手,见颜素问的目光一直紧攥着自己,抿紧嘴唇,侧过身去。 从邺城到南阳,快马加鞭,也走了七天。 南阳四处环山,南阳城处于山峦间的凹陷处,四季分明,却又不像邺城冷的过分,热得恼火。南阳侯府是朝廷出钱建的,府宅不算很大,可搁在南阳城里也是挺惹眼的。南阳侯父母早逝,落魄时,又不得亲戚待见,封侯之后,那些亲戚倒是寻上门过,却都被他给打了出去。 南阳侯的第一位夫人,是皇上赏的,也是迄今为止,住在南阳侯府里时间最久的一位夫人。前前后后差不多住了有两年的时间,后因为染了风寒,医治无效而亡。 “大娘,您知道南阳侯府在哪儿吗?” 入了城,颜素问没有随着大队直接去南阳侯府,而是中途下了马车,在城里一边转悠,一边打听跟南阳侯府有关的事情。 “姑娘是打从外边儿来的吧?”大娘一边烙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颜素问,“别打听了,这南阳侯死了,估摸着这南阳侯府很快也就没了。” “我的确是从外边儿来的。”颜素问取了些散碎银子放在大娘的饼摊上:“我是南阳侯的远房表妹,路过这里,便想来看看他。” “表妹?莫说远房表妹,就是亲表妹,这南阳侯活着的时候都不一定见你。”大娘收了银子,将几张饼搁在颜素问跟前:“你若是问的旁人,大娘我还真不一定知道,但这南阳侯林孝之,那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小时候,也是挺好的一个孩子。人呢,木讷,老实,但做事稳重,时常帮着他爹娘干活。他娘身体不好,生了他之后,就更差了,严重时,一整年的时间都不见下床的。我记得,是个除夕夜吧,林孝之她娘吞了一颗生锈的铁钉,人就没了。大家伙儿都知道,那是他娘怕自个儿再继续活着连累他们父子。” “那南阳侯的父亲呢?” “他也是个老老实实的人,一辈子都在干活,都在养家,都在养着自己的娘子和孩子。自从南阳侯他娘离开之后,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夜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吧了,没过两年也病死了。那个时候,南阳侯还小,是七岁还是八岁来着,人又黑又瘦,仿佛刮一阵风就能给吹跑了似的。咱们可怜他,也时常给他些东西帮衬帮衬。 他们家原是有亲戚的,可那些亲戚,本来日子过的也不容易,再多加个他,等同于多加了一个累赘,谁都不愿意要。说起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愣是一个人挨了几年。后来,年纪稍微长些,就开始自己想办法谋生了。” “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谋生?” “还能如何谋生?偷,拿,抢,反正从一个让人待见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让人可怜的孩子,又从一个让人可怜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让人恨不得打死的孩子。如果不是朝廷突然封了他做这南阳侯,她还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子,没准儿啊,早就被人给打死了。” “那南阳侯府的第一位夫人,你们都见过吗?” “见过,但印象不深。”大娘回忆了一下:“这南阳侯虽然成了侯爷,可小气的很,很少让他的夫人出门。唯一一次出门,还是朝廷来了什么人的时候,南阳侯带着他的第一位夫人出门迎接。咱们呢,就搁在旁边悄悄瞄了一眼,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听说南阳侯的第一位夫人是病死的?” “是病死的,但也可以说是被打死,被害死的。”大娘叹了口气。 “病死就是病死,怎么还跟打死,害死扯上关系了?” “这南阳侯身世可怜,长大成人之后,这脑子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像咱们这种人家,若是能找个像侯爷夫人那般漂亮的姑娘,怎么也得捧着是不是,可他不一样。最初的时候,他可能也对人家好过,可渐渐的,就开始动手。至于这动手的原因,咱们城里好多人都知道,是他觉得人家夫人瞧不上他,看不起他。那夫人,应该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身子娇弱,哪经得起他那般欺负,没多久就病了。起初,这南阳侯还拿钱给夫人看病,日子久了,也就不看了。这夫人,与其说是病死的,倒不如说是被耗死,熬死,生生给拖死的。这搁在咱们这些人眼里,那就等同于是被他给害死的。” “那,其他的那些夫人呢?” “对外边儿讲的都是病死的,意外身亡的,可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南阳侯他自个儿才知道。” “新夫人呢?大娘知不知道新夫人的事情?” “听人说过,但具体咋回事儿咱也不清楚。”大娘将手里的饼翻了一下:“好像是说,南阳侯看上了什么人家的一位小姐,这小姐知书达理,生的又十分美貌。也不知这南阳侯用了什么手段,竟逼迫着让小姐的家人同意了。婚,定了,人家小姐却跑了。无奈之下,只得先将一个貌美的丫鬟给嫁了过来。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反正南阳侯死了,那个顶替小姐嫁给南阳侯的美貌丫鬟也被衙门里的人给带走了。” “听说,那丫鬟死了,且是死在南阳府的大牢里。” “是死了,且还是自个儿撞死的。”大娘啧啧两声,满眼的可怜。 第170章 弑夫(下) http://.biquxs.info/

“大娘,我听人说,明家那丫鬟死了,且是死在南阳府的大牢里,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这事情,咱们南阳城里的人都知道。”大娘啧啧两声,满眼的可怜:“听说那姑娘是自个儿撞死的,也不知这生前是受了多少的委屈。” “身为丫鬟,代替小姐出嫁,到了侯府,又遇见这些事情,换了是谁,也都有些经受不住吧。” “要不咋说,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贱命,都是不值钱的呢。”大娘摇摇头,指着南阳侯府的方向对颜素问道:“这南阳侯府自从南阳侯死了之后,就被府衙的人给接管了,姑娘你若是投亲访友,大可以回去了。” “多谢大娘,既来了,总要去侯府门前看看,日后家中长辈问起,才好答话。”颜素问起身,行了个礼,朝着南阳侯府的方向去了。 大娘摇摇头,继续卖自己的东西。 如同大娘说的那样,南阳侯府自从南阳侯死了之后,就由府衙的人接管。这南阳侯活着的时候,娶妻不少,却并未生下个一男半女,以至于虽有先皇的圣旨,却无承袭侯府之人。待事情查清楚,这侯府也就归到朝廷名下了。 颜素问到侯府门前时,看到顾长风带着顾云飞站在门口。她甜甜一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小小女子,怎敢劳驾相爷大人等在门口。” “本相等自己的夫人是分内的事。如何?可有打听到有用的。” “有用没用得等看过南阳侯跟那丫鬟的尸体再说,我总觉得这丫鬟的死,有些蹊跷。” “是被灭口的?”顾云飞凑了过来。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有什么值得旁人去灭口的。况且,南阳侯都死了,侯府又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又有谁会多此一举,收买狱卒,将她在牢里灭口。” “那夫人说的蹊跷是——” “她若不想死,只需要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将一切事情推到明兰身上即可,为何偏偏选在大牢里撞墙而死。她虽是明家的丫鬟,可眼下的明家跟一般人家无二,她就算说出了事情,明家也莫可奈何啊。” “我倒觉得事情简单的很。”顾云飞接道:“我虽不知这丫鬟是什么人,跟明兰姑娘的感情究竟如何,但能够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帮小姐扛过的一定是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儿的。这个丫鬟,是叫梅儿吧。这个梅儿,十有八九就是明兰姑娘的近身丫鬟。” “不是十有八九,而是就是。这明兰姑娘是在顾家长大的,你也是相府的老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很奇怪吗?咱家爷都不一定知道。”顾云飞皱皱鼻子:“这明兰姑娘是住在相府的没错,可她是住在老夫人那个院子里的。咱家爷,除了请安的时候,根本不会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就算去了,那明兰姑娘也不一定就在。就算明兰姑娘在,也不一定带着她的丫鬟。就算带了,也不一定认识,更不一定知道她们都叫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不知道很正常啊。”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是我没想到。” “先进去吧。”顾云飞握住颜素问的手:“情况比我们想象的糟糕。南阳侯的尸体保存的不算完好,验看起来,怕有些麻烦。” “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心里有数。”颜素问回以微笑,就那么被顾长风拖着进了南阳府衙。 到了地方,颜素问才知道顾长风口中所谓的糟糕到底有所糟糕。因为存尸技术有限,以至于颜素问见到的南阳侯林孝之是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原本的致命伤,也就是明兰口述的用簪子刺破的地方已经没有办法查证,颜素问能做的就是根据现有的尸体状况进行验看。 “难怪南阳侯没有子嗣。”从刑房出来,颜素问取下了脸上的面巾:“南阳侯天生残缺,虽能勉强与女子行房,但却没办法给林家留下一儿半女。” “天生残缺?”顾长风问,声音不大。 “这天生残缺是个什么情况?”?顾云飞挠挠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想象颜素问所说的天生残缺。 “这个……”颜素问认真想了下回答:“这就好比入宫的内侍在净身的时候没有处理干净。只不过人家是后来的,南阳侯这个是天生的。”奇书 “内……”顾云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怪这个南阳侯总是折腾自己的夫人,感情是他自己不中用,拿夫人们来撒气的。像这种混蛋,死了也好,省得再祸害人。” “南阳侯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难为他的夫人们眼下已经无从考证,但是通过我的验尸,有了不少新的发现。首先,南阳侯的死因不是失血过多,而是中毒。” “中毒?”顾长风眉头微蹙:“什么毒?” “具体是什么毒,我眼下还无法判断,但这种毒的毒性应该不大,属于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那这毒药应该跟明兰姑娘无关吧。” “不,虽然是慢性毒药,但南阳侯身体里残留的毒素却不多,而且毒素较为集中,这说明南阳侯是在服药后不久就死了的。慢性毒药,只吃了一两次就死,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应该是下毒之人没想到南阳侯会这么快被杀吧。” “那下毒之人会选在南阳侯喜宴前后给他下慢性毒药吗?” “会啊。”顾云飞点头:“明兰姑娘就会,因为别的时候,也不好动手啊。夫人你想,明兰姑娘不想嫁给南阳侯?,却又没办法躲避这桩亲事,于是想到了利用喝交杯酒的空挡将毒投入南阳侯的杯子中让其付下。明兰姑娘不是江湖人,不知道这毒药也分快慢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明兰姑娘原本是打算慢慢将南阳侯给毒死的,结果没想到,入洞房的时候就出了岔子。明兰姑娘失手刺死了南阳侯,丫鬟梅儿挺身而出为明兰姑娘顶罪,结果不堪牢狱之苦,撞死在了大牢里。” “你的这番分析倒也合情合理,比着南阳府的那帮人强多了。”颜素问禁不住给顾云飞竖起了大拇指。 “夫人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对不对?” “夫人我不凭感觉,我凭证据。”颜素问抽出一张纸来递给顾云飞:“南阳侯的确是中毒了,但这毒不是在清醒状态下服用的,而是在昏迷状态下,因为毒素扩展的很慢。” “昏迷状态下?” “我也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者叫猜想。”颜素问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明兰姑娘与南阳侯成亲当夜的确发生了争执,因为我在南阳侯身上发现了几处被撞的痕迹,这些痕迹极有可能就是当时留下的。明兰姑娘也的确出手,用自己头上的发簪刺伤了南阳侯,因为身体羸弱,加之突然被袭,所以南阳侯倒地,发生跌撞,随后晕厥。再之后,丫鬟梅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明兰姑娘在惊慌失措之下,听从了梅儿的建议,与其换装,逃出侯府,随后在明家人的协助下逃到邺城,逃到了咱们相府。 那么,在明兰姑娘离开南阳侯府之后,新房之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发生了什么事情?”顾云飞随着颜素问的思路问道。 “梅儿给昏迷的南阳侯喂了毒药。” “为什么?”顾云飞问。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了给明兰遮掩?”颜素问思索着:“梅儿是明兰的近身丫鬟,明兰逃走,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意外刺伤了南阳侯,导致南阳侯死亡,可若是南阳侯没有死呢?这个时候,梅儿应该也很慌张,在慌张的情况下,她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那就是彻底杀死南阳侯,让明兰彻底解脱。可问题是,一个丫鬟身上怎么会带着慢性毒药呢?” “就是啊,一个丫鬟身上怎么会带着慢性毒药呢?明兰姑娘又不是夫人。” “你说什么?” “我说明兰姑娘又不是夫人。夫人是学医的,且医术精湛,对于蛊毒也精通的很,这身上随随便便带个七八十样的毒药都是正常的。作为夫人的近身丫鬟,尔容、幼白她们身上有也正常。可明兰姑娘就是那种寻常的姑娘,自幼学的是琴棋书画,这身上带着针线兴许正常,带着毒药,太反常了。” “先去看看梅儿的尸体吧,若毒药真是她藏的,那么在她身上,兴许还能发现点儿线索。” “人都死了,且是死在南阳府的大牢里,就算有线索,也给弄没了吧。” “先看看吧,希望能有发现。” 梅儿的尸体就在隔壁,推开门,就看见了那个躺在草席上的姑娘。她长得的确很漂亮,可此时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嘴唇干涸,也裂出许多的口子来。 “南阳府衙的狱卒也会屈打成招吗?” “这种情况,随便那个大牢里都会有,可这梅儿不是自己认罪进来的吗?既是自己认罪,那就不存在屈打成招的现象啊。”顾云飞摸着下巴:“要不,我去寻个狱卒来问问。” 第171章 隐恨(上) http://.biquxs.info/

梅儿身上有许多的伤痕,但这些伤痕都是陈年的老伤,没有一处是在南阳府的牢里留下的。 梅儿的致命伤就是她头部的撞伤。 正常情况下,单一的猛烈撞击是不足以要人性命的。梅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选择了墙面凹凸的那一块儿,且墙上还留有一枚生锈的钉子。钉子经由强烈的撞击,刺破了她的头部,诱发了脑部的感染和大出血。 梅儿不是当时就死亡的,而是在昏迷了一段时间后才死的。倘若狱卒及时请来了大夫,且是像她一样靠谱的大夫,梅儿兴许不会死。 “这些伤——” “明兰姑娘身旁应该还有别的丫鬟吧?希望……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梅儿身上的那些伤都是明兰打的。不光梅儿身上有,其她丫鬟身上也有,只不过因为梅儿与明兰更为亲近些,受的伤也就更多了。 “明兰她为何要打你们?” “小姐脾气不好,经常发火。”回话的丫鬟将头低了下去:“以前在明家的时候,小姐发火就是摔东西,值钱的不值钱,看都不看,拿起来就扔。老爷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将她送到了邺城顾家。” “什么叫实在没有办法?” “我家老爷跟夫人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莫说是扔几件东西,就是让人将我家老爷夫人的头割下来当球踢,估摸着他们也会认真的考虑考虑。可现在的明家跟以前的明家不一样,有钱的东西,都是有数的,那些不值钱的,摔了再买也是要花钱的。我家老爷夫人不心疼那些东西,但心疼钱。他们担心,若是任由小姐那么砸下去,明家迟早要给砸完。” “明家老爷夫人怕明兰把自个儿家给砸完,就不怕她把顾家也给砸完吗?” “小姐不敢的。”那丫鬟回道:“小姐使脾气,从来都是在自己家人面前,到了外头是断不会发火的。顾家是顾家,又不是明家。明着,是小姐过去做客,可暗地里,大家都知道,小姐那是寄人篱下。莫说扔东西,就是吃东西,都要谨慎一二的。东西砸不成,脾气却没变,小姐除了打咱们这些丫鬟,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经常打梅儿吗?” “前些年是的,可最近这两年很少打了。” “为什么?” “奴婢不清楚,但奴婢琢磨着应该是有两个方面的原因。这第一个,小姐长大了,脾气秉性自然也与小时候不同,就算再生气,顶多也就是骂两句,很少再动手。第二个,则是因为梅儿的嘴巴越来越甜,处处为小姐考虑,且考虑的十分周到。小姐喜欢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打她。” “那你觉得你家小姐跟梅儿的关系如何?” “一个丫鬟就算再得小姐宠又能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主仆呗。” “我知道了。”颜素问捏了下前额:“你与梅儿是一同到的明家吗?” “不是。”丫鬟摇头:“我是很小的时候就到明家的,爹娘是谁,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梅儿呢?” “梅儿到明家的时候都十一了。因为年纪大,所以很懂得察言观色,尤其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加上人长得好看,老爷跟夫人都喜欢,这才将她安排到了小姐身边。哦,对了,小姐打她,不光是因为小姐脾气不好,还因为梅儿不是咱们明家自小养大的丫头,小姐觉得她会跟自己有二心。再者,梅儿长得好看,是与小姐不一样的那种好看。这走到街上,看小姐的人多,看梅儿的人更多,小姐心里不舒服,回到家就会拿梅儿撒气。” “那梅儿呢,也是逆来顺受吗?” “不然呢,跟小姐对着打,对着骂吗?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哪怕小姐再不讲理,再不对,当丫鬟的都不能说些什么。”那丫鬟说完,似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对,赶紧补了几句:“梅儿心里是真不在意的。说实话,我们这些经常跟梅儿在一起的人都不知道这梅儿心里是怎么想的。虽说小姐打丫鬟是常有的事情,可做丫鬟的,明着不说,私下却会抱怨。梅儿从不,哪怕被小姐打的遍体鳞伤,她都不说一句。” 颜素问点点头,让云飞将那丫鬟送了出去。 “你怀疑梅儿的死是故意的,因为记恨明兰,所以用自己的死来嫁祸明兰?”顾长风问。 “我是有这些猜测,但听过这丫鬟的话后,我就放弃了。” “为何?” “梅儿怕死吗?” “不怕,一个怕死的人是不会用这种决然而痛苦的方式离开的。” “我也觉得梅儿不怕。一个不怕死的丫鬟,身上还带着慢性毒药,她若真的记恨明兰,真的想要报复明兰直接给明兰下毒就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南阳侯给毒杀了。毒死了南阳侯,也不过是让众人将目光聚集到这件案子里,倘若夫君出手,明兰还真不一定会死。” “我不会徇私的。”新城 “我是你的夫人,自然知道我的夫君是不会徇私的。可梅儿不知道,所以她会有那样的猜测和假设很正常。不要说梅儿了,就连明兰姑娘自己不都以为夫君你会借着宰相的身份帮她掩饰吗?” “然后呢?” “我总觉得梅儿的死有些不正常。错了,不是不正常,是有些不太合乎常理。”颜素问思索着:“要不,我们让云飞去查查这梅儿的身世?梅儿是明家买回来的丫头,明家老爷夫人一定知道些什么。一个十一岁的大姑娘,若非家中遭逢巨变,怎会卖身为婢,受这些苦楚。” “你觉得梅儿的身世跟南阳侯的死有牵扯?”顾云飞一边说,一边将颜素问推出了验尸房。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颜素问抚着心口:“尤其这里,像是结了一个疙瘩。” “不要再想了,事情的真相总会查清楚了。从邺城到南阳一路奔波你都没有好好休息。眼下,这尸体也验了,疑点也说了,剩下的事情就教给云飞去办吧。” “那咱们呢?” “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四处看看。这南阳,也是人杰地灵之处,有许多的地方都是值得一看的。” “夫君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为夫奉旨办案,办的就是南阳侯的这桩案子。眼下,该办的都办了,该查的也都在查证中,若连小事都需要为夫亲力亲为,那我这个堂堂的大魏宰相岂不是要累死。放心吧,该查的事情,云飞都会查清楚的。” “那我就放心的睡觉,放心的去玩,放心的去吃吃喝喝?” “我的夫人,原本就该如此。” “若真的如此,我就不是你夫人了。”颜素问做了个鬼脸:“我们要在哪里休息?是南阳府还是南阳侯府?” “南阳府吧,毕竟是出来办差的。”顾长风说着又补了句:“这南阳侯府虽挂着一个侯字,却不一定有南阳府合适。” “一切全凭夫君做主。”颜素问轻轻福了福,起身时,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也是真困了。 马车颠簸,她虽极力适应,可大半天坐下来,仍觉得半个身子都要给颠散架了。 顾云飞一夜未归,甚至第二天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问了幼白和尔容才知道,他半夜回来过一趟,没有进房,而是站在院子里与顾长风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这说的什么,幼白与尔容都没听见,只知道说完之后人就又走了,且这一走,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傍晚,顾云飞回来了,风尘仆仆,像是赶了极远的路。回来时,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个人,像是个女人,虽有夜色掩映,但她还是将自己包裹在了一团黑色里。 “爷,夫人,云飞回来了!” “你这是去哪儿了?” “出了趟远门儿,去了趟山里。” “山里?” “恩,山里,而且还是特别偏僻的一个山里。”顾云飞伸出手臂,颜素问这才看到,他右手手臂受伤了,衣服被某种自制的工具挂得一条一条的。“亏得命大,要不然,就不能站在这里跟爷还有夫人说话了。” “你先坐下,我先给你处理伤口。”颜素问刚坐下,幼白就把小药箱给递了过来。 “都是皮肉伤,不碍事儿的。” “什么不碍事儿,瞧这上面的铁锈,若是不及时清理,会有感染的危险,到时候得了破伤风、败血症,你可不要说我这个做夫人的没有提醒你。” “破伤风我知道,这败血症是什么病?”顾云飞好奇的问,问完又摇摇头:“没夫人说的那么吓人的。我,顾云飞跟着爷那也算是箭里来,刀里去的,这受伤就跟吃饭一样的平常。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除了疼点儿,没别的毛病。” “没毛病你还得意上了。”颜素问伸手拍了他一下:“我告诉你,真有毛病的时候,距离你见阎王爷也就不远了。对了,你还没说,你去山里干嘛了?” “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恩,就是她。”顾云飞伸手,往那个裹在黑色里的女人身上指了指。“她是梅儿的姐姐,梅儿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第172章 隐恨(下) http://.biquxs.info/

“梅儿的姐姐?”颜素问看着那个被黑袍包裹着的女人。 “如兰见过夫人!”自称如兰的黑袍女人轻轻福身。 “你是梅儿的姐姐?既是亲姐妹为何会——” “幼年遭逢家中变故,如兰迫不得已才与妹妹分开。” “这些年你们一直都没有见过?” “不!三年前的冬天,我跟妹妹在街上碰到,只一眼,我就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如兰的声音低了下去:“梅儿之所以会死,也全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是在给我报仇。” 颜素问一下子有些懵了,她怔怔地看着如兰问了句:“报仇?为你?” “嗯!我们的爹爹原本是个教书先生,娘亲亦是个贤惠的女子,却因为莫名其妙的被卷入到一场争斗中而亡送了性命。更过分的是,那些人,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了我爹爹身上。他一个死人,如何开口为自己辩解,又如何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些人,欺辱我们孤儿寡母,就打上门来要求我们赔偿。宅子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还不算完,他们竟将我和妹妹一起掠去,卖给了人牙子。我娘,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本想求他们放过我们姐妹,却被他们生生打死。” “谁?究竟是谁这么过分?” “已经不重要的。”如兰轻轻摇头:“那些人,已经遭了报应了。” “然后呢?” “我和梅儿分别被人买走,我原是被一个老爷买去做小妾的,正好赶上朝廷选秀女,老爷不忍让他的亲生女儿入宫,便收我做了义女,让我顶替他的女儿入宫,后来阴差阳错的被赐婚给了南阳侯。” “南阳侯?你是——” “入宫时,我的名字叫做魏如兰,我是南阳侯的第一任妻子,亦是曾经的侯爷夫人。” “可你不是已经——” “外界传言,我是死了的。”如兰涩涩一笑:“其实,我现在的样子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如兰说着,将自己的黑袍脱了下来,饶是颜素问见过最残酷的战场,在看到如兰的样子时还是给吓了一跳。 能够进宫,且被皇帝赐婚给南阳侯的自然不是丑女,可眼前这个女子,头发稀少,脸上布满伤痕,其中一只眼睛还是瞎的。 “朝廷赐婚的时候,我还庆幸,我还觉得自己命好,才刚刚入宫,竟破天荒的做了南阳侯的夫人。见到南阳侯时,我心中虽有些忐忑,却也知道不该以貌取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个会打人的。” “你身上的伤都是南阳侯打的?” 如兰轻轻点头,没有回话。 “梅儿也知道这些?” “知道,她遇见我的时候,正是我偷偷逃出南阳府去给自己买药的时候。那时,我受的伤还不重,南阳侯亦不像后来那样对我看管甚严。虽多年没见,可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彼此。我告诉她,我被朝廷指婚给了南阳侯,梅儿则告诉我,她做了明家的丫头,现在跟着自家小姐常住邺城。我们遇见的那天,是她陪着她家小姐回来探亲的。 我没有告诉她,我经常被南阳侯殴打,她也没有告诉我,她身上的伤是被她家小姐打的。我们都不愿意对方为自己担心。” “你说的报仇又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我的眼睛被南阳侯打瞎的那次,因为躲避不及,我的眼睛被他给刺瞎了。他担心外人知道,便将我困在了南阳侯府,不让我出去。天冷,我又受了伤,很快就染上了风寒。九死一生之时,是平日里负责照顾我的丫鬟谎称我染了风寒已死,将我偷偷给放了。南阳侯大概也没想到我还活着,私下里派人找了我一阵子,也就没再找了。 我艰难的活下来之后,偷偷去见了梅儿,告诉她我已经不在侯府了,她若想要见我,就去我现在住的地方。梅儿见我那个样子,自然要问,我也就是没再瞒着她。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为了给我复仇,将南阳侯给杀了。” “你怎么知道南阳侯是梅儿杀的?” “梅儿她给我写过信。”如兰掏出几封信递给颜素问。 信写的都很简单,大意是,南阳侯欺人太甚,将好好的一个如兰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距离最近的一封信里,梅儿写了,她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既可以给如兰报仇,又可以让欺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教训。 “收到这封信好,我心里便觉得不安,非常的不安。后来,我在山里住不下去了,就出来偷偷打听,这才知道,南阳侯死了,死在了他跟明家小姐成亲的那个晚上。我曾托人想要进牢里去看看梅儿,可他们不许。我可怜的妹妹,竟也跟着去了。” “梅儿姑娘已经去了,如兰你也就别再伤心了。”颜素问给顾云飞使了个眼色,顾云飞将如兰给带了下去。 看着如兰的背影,颜素问陷入了沉思。顾长风见她半响不语,问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如兰你们是打从哪里找到的?” “不是我们找她的,而是有人告诉我们,梅儿还有个姐姐,且这个姐姐住在山里。” “有人?什么人?” “不知道,信是绑在鸽子腿上自己飞进来的。”电子书吧 “如兰的确是被打的,她的眼睛也的确是被刺瞎的,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感情,是感情。亲姐妹,就算多年不见,也不该淡漠至此。” “淡漠吗?” “不淡漠吗?”颜素问反问:“相爷没有发现,她刚刚的悲伤,难过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吗?” 顾长风摇摇头。 “也许是我想多了。”颜素问轻轻靠在顾长风的身上:“我只是没想到,梅儿跟南阳侯之间还有这些牵扯。” “我也没想到。”顾长风眸光一暗:“我也没想到明兰会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说你跟她不熟吗?” “是不熟,但以往还是见过面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低眉顺眼的,温温柔柔且十分懂事的。知道她落水,且将一切归结到你的身上时,我还以为,她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来,是她本性如此,以往我所见到的明兰,都是她精心装扮出来的。” “现在知道也不晚,还好你遇见了我,还好你娶的人是我。” “是啊,还好,我遇见的是你。还好,我娶的那个人是你。” 颜素问起身,看着顾长风甜甜一笑,随后又将头靠在了他的身上。顾长风侧脸看着她,悄然伸手将她给搂住了。 如兰上了马车,马车内坐着一个通常身穿黑袍的男人。男人眉清目秀,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子的邪气。 “如何?” “掩饰过去了,他们应该没有怀疑。” “你确定吗?” “我觉得我的表现没有什么差错,毕竟,我所说的,都是很的。梅儿的确有个姐姐,梅儿的姐姐也的确是被朝廷赐婚给了南阳侯,南阳侯也的确打她,且将她打的很惨。唯一说谎的就是,她死了,被埋在了土里,永远没办法像我一样从土里爬出来。” “大仇得报,接下来,你还想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如今的我,就是一个废人,一个让所有人看了都会害怕的废人,除了山里,我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呢?往后余生,我大概也只能像老鼠一样活着吧。” “你可以跟着我。” “跟着你?你会要我这样的一个废人吗?” “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废人。”男人低头看着如兰:“能将毒药卖给自己的仇人,并且说服仇人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去复仇,结果却让仇人自己搭了性命,这样的本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笑话我。” “你说呢?”男人笑眯眯地眯起了双眸:“我在想,那个梅儿,直到死都不会想到,你竟是从那场大火里逃生的唯一一个人。更不会想到,今时今日,你会以她姐姐的身份出现,将所有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去。” “你错了,她认出了我,在牢里的时候。” “哦?” “也怪我,太过得意,竟忘了掩饰。” “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有区别吗?反正,她认出了我。既认出了我,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活着了。” “梅儿不是自杀的。” “谭叔的手艺不错,做得跟自杀没什么两样。”如兰看着自己有些变形的手指头:“只可惜,下手的那个人不是我。” “是不是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你想要她死的人,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好了,南阳你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今晚,就随我离开吧。” “你确定要我跟着你?” “确定。”男人伸手抚了抚如兰的脸庞:“又不是让你跟我私奔,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就是为我办事的人。” “主仆?” “朋友。当然,你若是觉得做主仆比做朋友好,我也不介意。”男人将手收了回去:“那些毒药还有吗?” “你要做什么?” “我想让你把那些毒药卖给一个人,一个我不想让他再继续活着的人。” 何以笙箫默 第173章 脚印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听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在她跟着顾长风打算离开南阳回邺城的时候。 这个故事,是进城时遇到的那个卖饼的大娘告诉她的。 当时,她乘坐马车从大娘的饼摊前路过,习惯性跟大娘挥手告别,大娘却拦住了马车,然后讲了一个与梅儿有关的故事。 “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大娘将一张饼递到颜素问手里:“这死在牢里的梅儿姑娘我以前也见过,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来,直到这几天,听来我这里买饼的人说,这梅儿姑娘跟南阳侯娶的第一个夫人是亲姐妹,还说他们原本就是咱们南阳本地的人,只不过不是住在南阳城里的。我这饼摊儿虽然不大,可南来北往的人也不少,这事情听得多了,也就上了一些心,姑娘别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却不知道这件事跟南阳侯,跟那个梅儿姑娘是不是有关系。” “大娘说说看。” “好些年前的事儿了。”大娘理了理头发:“如果这个梅儿就是他们嘴里说的那个梅儿,我倒真是见过的。梅儿,原本的名字应该叫做如梅,上面还有个姐姐叫做如兰。他们的爹爹是个教书先生,从前总是带着他们姐妹两个来我这里买饼吃。两姊妹大约差了有个三四岁的年纪,生得都很漂亮,只不过这姊妹两个是不一样的漂亮。姐姐人如其名,真得就像是一株兰花一样,反正跟街面儿上见到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样。妹妹性子冷冷清清的,倒也真像是冬天的腊梅,远看可以,近看了总觉得冷得慌。他们的爹倒是个和善的人,不管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好像礼数很多的样子。” “他们家是怎么出事的,大娘你知道吗?” “知道,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的。”大娘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够可怜的。” “大娘您能给详细的说说吗?” “听人说是学堂里的两个学生打架,这两个学生,是出了名的好勇斗狠,偏偏双方家里都是有些来头的。先生过去规劝,不想越劝,那两个学生越是来气,竟合起伙来,将先生给毒打了一顿。可怜的先生,本就是个文弱的书生,又被自己的学生在学堂里给打了,这又气又恼的,竟一病不起,没多久人就去了。按说,这件事,应该是那两个学生的责任吧。可不知怎么的,在先生去世之后,竟莫名的惹来了一场官司,说这整件事情都是由先生挑起的,且因为伤了那两个学生,人家要求赔偿。可怜了教书先生的娘子和两个孩子,这孤儿寡母的,原就受人欺负,怎经得住这一场官司的折腾。教书先生的娘子,也跟着去了,家里的宅院被人给卖了,就连这两个姑娘也不知所踪。听说,也是被那两家人算计着给卖掉了。” “南阳府不管吗?”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教书先生家是什么条件,那两家人家又是什么条件,别说教书先生死了,就是人还活着,也不一定能去衙门讲理。” “后来呢?” “这件事闹了一阵子,很快就平息了,两姊妹也不知所踪。又过了两年吧,那当初冤枉教书先生的两家人一前一后出了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 “火灾。” “火灾?” “对,很蹊跷的火灾。这两家人的院子都不小,可发生火灾的时候,家里所有人的竟都被锁到了一间屋子里去。大火被扑灭的时候,人们才发现,这门窗都被订死了,里头的人都是活生生给烧死在里头的。这还不是最让人害怕的,最让人害怕的是,府衙的官爷在那门窗外头发现了一串脚印,那脚印黑黑小小的。大家都说,那两家人被烧死的时候,有个人就站在外头,看着里头的大火吞噬那些活生生的人,听着里头的那些惨叫声。姑娘你说这事情吓不吓人。” 颜素问感觉后背一冷,目光忍不住朝着马车看了过去。 顾长风坐在马车里,眉头微簇,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那官府的人去调查了吗?” “调查了,可又能调查出来什么呢,大家伙儿都说,这是教书先生的娘子回来复仇了。这男人的脚印跟女人的脚印是不一样的,教书先生的娘子个子小小的,脚也小小的,很像是留在窗户外头的那个。” “冤魂复仇?听起来倒是蛮可怕的。” “可不是咋地。”大娘吧嗒了一下嘴:“要我说,这人呐就不能做亏心事。这亏心事做的多了,总会有报应的。” 颜素问点头,留下一些银子,带着难言的心绪上了马车。 “言卿你怎么看?”零久文学网 “去趟南阳府吧。” “有必要吗?” “夫人心里有些疑惑,若是不去这一趟,只怕回了邺城,夫人这心里也不踏实。” “这案子原本已经了了,我是担心,若是因为这个事情再牵扯出来别的事情,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你家夫君像是怕事情闹大的人吗?” “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还藏着别的什么事。”颜素问坐了下来:“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我们应该回到邺城,继续过我们的日子。可我的情感告诉我,我应该继续追查,因为这件事,跟我心里的一些疑问有关。” “既然来了,那就弄清楚吧。”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云飞,去南阳府。” 顾长风与颜素问去而复返,着实让南阳府的胡大人紧张了一把,在得知他们是为几年前的那两起旧案而来时,胡大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卑职还未曾到达南阳府,但昔日的卷宗都是看过的,故而相爷问起的那两起案子,卑职也是有所了解的。”胡大人抹了把脑门上的虚汗:“先说这学堂里头发生的事情吧。这斗殴的双方,一家姓钱,是这南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一家姓刘,其叔父在京城任职,是个京官儿。这两家,一家有钱,一家有势,都是这南阳城里出了名的难缠。 事情的起因也简单,就是因为一支笔。这姓钱的小公子丢了一支笔,恰好在姓刘的小公子那里发现了一支同样的,一模一样的笔。于是,姓钱的小公子便指着姓刘的小公子说他是贼,说他偷了自己的笔。姓刘的小公子那里肯认这个,非说是姓钱的小公子看上了自己的笔,想要讹人,想要将自己的笔占为己有。两个人越说火气越大,加之双方都在学堂里有自己的随从,当即缠斗了一块儿。 这教书先生姓魏,单名一个平字,见学堂闹事,身为先生自然要出面劝阻。可这两家的小公子那里肯听一个教书先生的,闹来闹去,竟将这劝架的先生给打了。缠斗中,先生失足撞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磕破了脑袋。孩子们害怕,一下子全都散了。 据知情人说,这魏先生在地上躺了很久,回家之后,人就不行了。魏先生的娘子得知在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便找到了钱家与刘家,希望他们能拿出一笔银子来给魏先生看诊,却不想被两家给哄了出来。 事情不知怎么就闹大了,很多人都在私下指责钱家与刘家。这钱刘两家一合计,就把整件事情给换了个说法。人言可畏,魏先生的娘子经不住这样的欺负跟打击,一下子撞死在了自家门上。” “那魏家的两个女儿呢?” “跟人走了。” “跟人走了?” “这事情是这样的。这教书的魏先生跟他娘子是一前一后走的,为了安葬爹娘,两个孩子就学着人家将自己给卖了,然后用换来的银子安葬了她们的父母。这之后,就没了她们的消息。这件事,官府虽然介入了,可因为没有事主报官,所以官府也不好出面。” “外头传言说——” “夫人说的传言是跟魏家这两姊妹有关的吧?这个卑职知道,外头都说,魏家的两个女儿是被钱家跟刘家算计了,其实一半一半。若是没有钱家跟刘家的步步相逼,魏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可自从魏先生的娘子死后,这钱刘两家那是躲都躲不及,更别说设计将两个姑娘给卖了。” “可事情总归是因他们两家而起的。” “是,卑职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事发突然,演变到后来的那个样子,只怕是三家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据说,这魏家娘子撞死之后,钱刘两家曾想要拿钱补偿,但魏家的两个女儿没有同意。再后来,先是刘家走水,跟着钱家失火,这三家算是都没了。” “那火灾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 “不知?” “这个卑职是真的不知,因为整件事情看起来都太玄了。不瞒相爷跟夫人,这两起案子到现在都还是咱们南阳府的悬案。说是悬案,是因为这两家人都死的太过蹊跷,不像是自个儿想要自杀的样子,可因为捉不到凶手,且迟迟查不到跟凶手有关的任何痕迹,这案子也只能被搁置下来。毫无头绪,毫无头绪啊。” 第174章 火刑(上) http://.biquxs.info/

“言卿你......可有听过火刑?” 颜素问坐在地上,身旁是铺开的一地卷宗。顾长风坐在床畔,微皱眉头看着他自个儿的犯了魔怔的夫人。 他的这位夫人,再索要了与梅儿以及南阳侯有关的所有卷宗后,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她先是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将所有的卷宗铺开,一份一份的看边看边摇头,最后在沉默半晌之后,变成了她刚刚问出来的那句话。 “火刑有很多,你说的是哪一种?” “有什么多种吗?”颜素问没有起身,而是就地挪到了顾长风的跟前,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膝盖上。“都有哪些?言卿你都见过吗?” “炮烙之刑,也可以称之为火刑,但我没见过。”顾长风的眼眸微微一暗:“但有一种,我是见过的。” “哪种?” “两军对战,最忌心怯,一旦心怯,势必想要逃走,而一旦有一个人萌生了想要偷走的想法,势必就会动摇整个军心,导致军心溃散,最终溃不成军。在南蜀国,有一种专门的刑法就是用来对付这种临阵逃脱的军人的。” “很可怕吗?” “很可怕,因为那是我唯一一次失败的时候。” “就是我在官道上碰到你的那一次,也就是外头传说,你回不来的那一次?” “嗯。”顾长风轻应了声,“双方刚开始对战,南蜀国就推出来一个架子,架子上帮着一个士兵。我们大魏,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对战方式,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呢?” “一声令下,架子旁的南蜀国士兵全都向左右以及后方撤退,独独将那个架子以及架子上的士兵空了出来,接着举箭,点火,那些燃着的羽箭全都朝着那名士兵飞了过去。火球,一个巨大的火球,就那样出现在了两军对战的阵前。” “两军对战,却当众射杀自己的人,这是什么战术?” “非常战术。那个被射杀的是逃兵,南蜀国的将军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的士兵,临阵脱逃,死!接下来发生的什么,夫人应该已经想到了。南蜀国的士兵全都像是疯了一样的冲杀过来,我们节节败退,直接输了那一仗。” “那后来呢?” “大魏虽然败了,但死伤并不严重,反观南蜀,虽然冲杀的很猛,但折损严重。第二日再开战,我们依旧如常,南蜀却因为有所顾忌,一败涂地。” “这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萧何是谁?” “一个死人。” 顾长风皱眉:“你认识的死人?” “不,我不认识,只是听过他的故事。”颜素问做了个鬼脸:“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听过一个跟火刑有关的故事,刚刚我就是想到了那个故事,突然觉得心里想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都想清楚也都想明白了。” “什么故事?” “是一位姑娘拐带一个有妇之夫私奔被抓回来的故事。” 顾长风的眉头皱得更深:“你小时候听这样的故事?”爱书屋 “不然呢?听刻舟求剑,孔融让梨吗?” 刻舟求剑的故事顾长风没有听过,但从字面也能猜想出这个故事大概是在讲些什么。孔融让梨,他隐约知道孔融应该是个人,但让梨……为何要让梨?这乡下的故事,就跟邺城的相差那么远吗? 颜素问伸手,抚平顾长风紧皱的眉头:“一个故事而已,听庄子里的老人讲的。我小时候听故事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好听的,一种是吓人的,这个故事属于吓人那一类的。真的,我发誓,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关注点真的不在跟有妇之夫私奔这样的字眼上而在火刑上。” “姑且信你。” “多谢夫君大人。”颜素问拱手:“我们姑且把故事里的这位姑娘叫做唐姑娘。唐姑娘年方二八,自幼长在姑母家,与自己的表兄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了刚刚懂事的年纪,这表兄表妹就互许了终身,唐姑娘非自己的堂兄不嫁,堂兄非唐姑娘不娶。按照民间的说法,这表兄表妹成双成对,亲上加亲,也算是一桩好姻缘,可偏偏这桩好姻缘被唐姑娘的姑母给拆散了。” “为何拆散?” “因为故事里的唐姑娘生的极其漂亮,且与自己的堂兄感情甚好。唐姑娘的姑母担心,若是真让唐姑娘进了门,整日的与自己的儿子厮混在一处,会让自己的儿子无心仕途,毁了前程。因此,她极力阻止唐姑娘与自己儿子的婚事,并且还将这个自幼便在自己家中长大的唐姑娘给送了回去,并且马不停蹄的为自己的儿子选了一个更为适合的姑娘。” “爹娘眼中的适合,未必就是子女心中的合适。” “夫君这话说的棒棒的。的确,父母相中的未必就是儿女喜欢的,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觉得应该听从父母的建议。年轻人的喜欢,多是肤浅的表面的喜欢。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海枯石烂,也都是建立在婚姻之外,柴米油盐之外的。父母给你选的,虽不一定是你自己中意的,但大多都是适合过日子的。就拿我来说吧,在得知我爹我娘竟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的时候,我真是要疯了。可事实证明,他们帮我选的就是最好的。” “当真?”顾长风的脸上终是有了喜色。 “当然是真的,要不你摸摸的心口,看看我的心里有没有在说谎?”颜素问说着去拉顾长风的手,顾长风朝着她胸前看了眼,默默闪开了。 颜素问不以为意,继续讲着:“唐姑娘的姑母为儿子选的亦是个大家闺秀,不光是个极好的妻子,更是个能给其儿子助力的人。唐姑娘自个儿,在离开姑母家后,虽家中爹娘也给她寻个几门亲事,却都被她给推掉了。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此时,唐姑娘的表兄已经与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唐姑娘仍是孤身一人。中秋灯会,两人意外相见,得知唐姑娘仍未婚配,其堂兄心中犹如惊涛飓浪扫过,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早已经为人父,为人夫的身份,当即承诺唐姑娘,一定会迎她过门。” “既然难舍,迎了就是。”顾长风淡淡地说道。 “夫君是这么想的?”颜素问眯了眯眼睛。 “总比两个人被施了火刑好。” “这说的倒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可外人清楚的事情,当事人不一定就能想明白。唐姑娘的表嫂,也就是那位大家闺秀在嫁给唐姑娘的表兄之前就隐约听说过两人的事情,这大家闺秀与我一样,都是不愿与人分享夫君的女子。她给了两个选择,要嘛,自己的夫君与唐姑娘一刀两断,要嘛休书一封,直接将她休回娘家。唐姑娘的表兄倒是想要选择后者,可他爹娘不愿意,莫说里头还牵扯的有利益,有前程,更有一个年幼的孩子。基于上述理由,唐姑娘的表兄只能选择跟唐姑娘私奔。” “私会是重罪!” “的确是重罪,所以唐姑娘跟她的表兄都给捆绑着架在了火刑架上。据说,行刑的那天,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声嚣鼎沸。唐姑娘跟他的表兄都面容枯槁、分外狼狈。可奇怪的是,两个人都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捆绑起来就觉得难看,觉得羞愧,更没有面对死亡时的惊惧不安。” “他们被烧死了吗?” “唐姑娘被烧死了,唐姑娘的表兄却被安然无事的放了下来。原因是,他的妻子为他求了请,且将一切都推在了唐姑娘的身上。围观的众人都知道,是唐姑娘寻到这里来的,而并非她的表兄去她的家乡寻她。谁蛊惑的谁,似乎一目了然。唐姑娘也并未多做解释,从头到尾,只是沉默着看向她的表兄。” “她的表兄没有想过救她吗?” “应该是有的,但却没有了勇气。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当两个人都被架在那里的时候,似乎谁都无惧生死,可当其中一个死里逃生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死亡了。唐姑娘,在各种难听的指责中被活活烧死,而他的表兄似乎只是做了几夜噩梦,接下来的日子,仍和以前一样。” “结束了?” “不,没有。在唐姑娘被烧死整整一周年的时候,唐姑娘表兄家里失了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待第二天火被扑灭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所有的人都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且都被绑在木头做成的架子上。大家觉得害怕,都说是唐姑娘回来复仇了。除了被烧死的模样相似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火灾现场没有发现唐姑娘的表兄和她表兄表嫂所生的那个孩子。” “他们逃过了一劫。” “唐姑娘的表兄的确逃过了一劫,而且辗转到了颜家庄,成了庄子上那个讲故事给我听的老人家。因为这场大火,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又该去怪谁,于是在种种自责中一个人从青丝熬成了白发。他也曾找过他的孩子,但是杳无音讯,有人猜测着,兴许孩子比较小,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何以笙箫默 何以笙箫默 第175章 火刑(下) http://.biquxs.info/

“夫人的意思是……” “这是我画的两张草图,言卿你看看。”颜素问将手绘的图递给顾长风:“琴棋书画,我是样样不通,所以这画,请夫君大人凑合着看。这标注着红叉的地方是人被烧死的地方,这里和这里,分别是男女主人居住的卧房。” 顾长风看着没有说话,颜素问往他跟前凑了凑,用手将那些失火的房舍给圈了起来:“你看看,这像不像是一个字?” “仇。” “对,复仇的仇,仇恨的仇。普通人看见着火都会着急救火,根本不会去查看这些被烧毁的房屋都是什么样的,又给烧成了一个什么德性。可风过留痕,水过留渍,终是有人记录下了当时这两处房舍被人烧毁的情形。” “这只是简单的记录。” “没错,的确是很简单的记录,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头隐藏着的规律的。” 颜素问将两张图纸并到一起,然后按照记录将那些被烧毁的房舍用笔连起来:“这是钱家被烧毁的房屋,记录里面亦有详细的记载。钱刘两家都是大户人家,房舍布局跟咱们相府差不多,都是长方形的。前院、中庭,后院,花园。钱家的大火是从后院燃起来的,然后烧毁的多是左边的这排房子,而钱家的人都被关在这个房间里。言卿你看,这个房间,是不是正住在人字旁重叠的这给位置。这是刘被烧毁的房屋,刘家的火势比较大,烧毁的房屋也比较多,你看刘家被烧毁的这些房屋是不是很像一个九字?一个人,一个九,加起来就是仇。钱刘两家不是意外走水,而是有人故意放火,放火之人,是为了复仇。” “魏家姐妹。” “应该是,可眼下,我还没有证据,希望云飞能查到我想要的东西。” “云飞?” “嗯,早上我让他去帮我查一件事情,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颜素问才说完,就听见了敲门声,她看了顾长风一眼。顾长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了出去。过了会儿,人回到房间,手里却了一封信函。 “如何?” “夫人自己看吧。”顾长风将信函递给颜素问。 信函的内容不算多,粗粗几眼就看完了。 “这信里说,梅儿在到明家之后曾染过一次疫症,明家担心,就将她安置在了外头,大约过了半年,就在明家人以为梅儿已经病死在外头的时候,梅儿自己回来了。明家找了大夫给她看诊,大夫告诉明老爷和明夫人,梅儿十分健康。考虑到梅儿是自己花钱买回来的丫鬟,明老爷和夫人就将她留了下来,并让她陪同明兰到了邺城。魏如兰的确是被某官家买去做小妾,也的确是遇见宫里选秀,被这户官家以义女的身份送到了宫里,随后被指婚给了南阳侯。从时间线上来看,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在魏如兰进宫前的这段时间是空白的。言卿你看,梅儿患病和魏如兰入宫前接受教导以及钱刘两家失火的时间是不是重叠到了一起?” “嗯。”顾长风点头。 “事有蹊跷,看来得把那位如兰夫人找回来问问了。” “只怕是找不回来了。” “嗯?” “云飞怕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他带回来的那个并非真正的魏如兰。” “什么意思?” “在调查这些事情的时候,云飞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南阳侯的第一位夫人,也就是魏如兰,的的确确是死了,而且并非传言中的病死,乃是自己悬梁自尽。人就埋在城外南阳侯家世代的祖坟里,云飞已经让南阳府的仵作去验过骨,那埋进去的的的确确是魏如兰。还有一件事,夫人怕是不知道,这魏家姐妹与旁人不同,都是天生的六指。” “六指?” “应该是一种病,魏家姐妹的右脚都多长了一根指头。指头很小,且是软的,日常穿鞋看不大出来,但软指里头也有一部分指骨。” “不是魏如兰,难不成是钱刘两家的后人?”颜素问眯了眯眼睛:“难怪我觉得她的情绪不对,还有她身上的那些伤疤也不对。那些伤疤虽做了掩饰,可我是大夫,还是能分辨的出哪些是被打伤留下的疤痕,哪些是被火烧过之后留下的。云飞带回来的那个魏如兰是劫后余生,她走路之所以是那个样子,也是因为被火烧伤所致。梅儿,我要再去看看梅儿的尸体,如果那个人不是魏如兰,那么梅儿的死,就一定是另有蹊跷。” “算了。”顾长风压下颜素问的手:“有些事情,不必弄得太过明白,夫人心里清楚就好。”我爱看中文网 “你的意思是不查了,到此为止了?” “再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顾长风反问:“皇上想要知道的无非是南阳侯的死因,百姓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答案。南阳府想要的是一个凶手,而我们想要的就是让这件事圆满。如今,南阳侯的死因已经被证实,他是死于谋杀,凶手是梅儿,她因为惊惧不安撞死在了南阳府的大牢里。至于明兰,她自有自己的责任,也理应受到些惩罚。如何惩罚,要靠皇上来定夺。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如果那个人真是钱刘两家的后人——” “就算找到了那个假的魏如兰,夫人又能拿她怎么办?她之前与夫人说的都是空口无凭,谋杀梅儿也只是夫人的猜测,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夫人莫可奈何。” “梅儿是死在大牢里的,假的魏如兰若是没有帮手,压根儿办不到将梅儿逼死在牢里。” “问题就在这里,南阳府不愿,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疏忽,尤其是我还站在这里。没有证据,夫人如何笃定是假的魏如兰收买狱卒,害死梅儿?” 颜素问一下子泄了气:“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梅儿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吧。” “梅儿她迟早都是要死的。谋害南阳侯,光是这一条罪,就不是撞墙而死那么简单。” “那假的魏如兰呢,就这样放过了?” “云飞会处理的。” 顾长风既这么说了,颜素问自个儿也就不再坚持。 虽说查明真相很重要,可人活着,最重要的是难得糊涂。顾长风说的在理,南阳侯是如何死的,并不重要。梅儿是如何死的,也不重要。假的魏如兰究竟是谁,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案件的调查者,如何平衡各个方面的关系,如何给出一个各方都满意的结果。现在的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回程时,顾长风病了,且还是染了风寒的那种常见病。 在颜素问的坚持下,一行人在平林镇停了下来,并且入驻了镇子上最大的风林客栈。 “只是轻渴了几声,不需要喝药的。”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颜素问按住顾长风的手:“我是大夫,而且我是你的夫人,所以喝药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我知晓你是我的夫人,可喝药这件事,为夫为何一定要听夫人的?我的身体状况,我自个儿清楚,不用喝药,稍微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你的身体是你一个人的吗?”颜素问嘴快的说着,刚说完,就发觉这句话似乎有歧义,脸稍稍一红,又快速的补了句:“你从前要强,是因为你是一个人。是,你有母亲,但母亲毕竟是母亲,你都这般大了,也不好总让她担心。我知道,我都知道,因为我自己也一样,一项都是只报喜不报忧的,得了小病,也都自己看,自己忍。可大家都是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骨子里都是希望有人呵护,有人照顾,有人关心的。 对外人来说,你是顾相爷,是无所不能的顾相爷,可对我来说,你只是我的夫君。现在,你生病了,而你的夫人我正好又是大夫,所以照顾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颜素问说了一大堆,顾长风听见的却只有那一句:“你的身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他看着颜素问微红的脸颊,将另外一只手递了过去:“好,我喝。” “我喂你!我的意思是,我才伺候夫君大人你喝药。”颜素问说着,已经将碗送到了顾长风的唇边:“喏,一口喝了,不许留药渣。” “药渣就不喝了吧?” “哦,我终于知道堂堂的顾相爷有什么弱点了。”颜素问故意拉长了声音:“顾相爷怕喝药,而且怕喝苦药。” “谁说我怕喝苦药的。”顾长风接过药碗一口闷了,紧跟着用手扣住颜素问的后脑勺,将自己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苦涩的药味儿在彼此间相互窜着,颜素问稍稍用力才将她推开:“蜜饯,我得吃一颗蜜饯。” 顾长风笑了,笑得异常欢快,异常好看。 “为夫不是害怕喝苦药,只是不想喝苦药。”顾长风捏了块儿桂花糕递给颜素问:“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有弱点,以前是母亲,现在是你。颜素问,你才是我的弱点,明白了吗?” “我才不是你的弱点。”颜素问别扭的说着,取了另外一块桂花糕递到顾长风嘴边:“我是跟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夫人。” 第176章 惊雷 http://.biquxs.info/

客栈南来北往,亦是稀奇事儿最多的地方。 早起,点了几份清粥,几份小菜,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小二过来,招手问话:“小哥,你们这平林镇上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 “好玩的地方?”店小二思索了一下回道:“没有,咱们平林镇普通的很,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但有一处平林湖,景色尚值得一看。” “平林湖?” “夫人您看,这出了咱们枫林客栈的大门,一直往南走,见裁缝铺右转,约莫喝完粥的功夫就能看见那平林湖。说是湖,倒也不大,但四周景色宜人,周边也有些卖小东西的店铺,咱们镇子上的夫人小姐都喜欢去哪儿。” “那这平林镇上可有什么稀奇的事儿没有?” “夫人若是早来半个月,咱这镇子上倒真没有什么稀奇事儿。”店小二抱了托盘:“可最近,的确有件事儿挺稀奇的。” “说来听听。”颜素问掏出一枚碎银递给了店小二。 接了银子,店小二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详细地给说了起来。 “这就在平林湖的边儿上有户姓张的人家,家中一共四口人。张老太太,张氏夫妇以及张家的小女儿。这张氏夫妇,男的叫张广恩,女的叫崔莺儿。这女的,是张广恩后来又娶的娘子,他原本的娘子,因为患病,去世了。这张广恩与前面儿的娘子生了一个女儿,叫张巧巧,今年刚满六岁,生得机灵可爱。这一家四口,原本过得是和和美美,却因为一场惊雷改变了。” “惊雷?” “是的,就是惊雷。”店小二叹了口气:“说起来,夫人怕是不会相信,就连咱们镇子上的人都觉得这件事儿太过离奇。” “怎么个离奇法?” “这张家亦是在平林湖畔做买卖的,开了间不大不小的饭庄。这饭庄里只卖一样东西,那就是鱼。因为张家有个祖传的做鱼的秘方,所以生意甚好,但凡去这平林湖畔的都要去他家尝一尝。这做鱼的是张广恩的老母亲,打鱼的是张广恩。这鱼,就是养在湖里的,是咱们平林镇上独有的一种黑鱼,肉质鲜美,不管是拿来做菜,做汤都是极好的。 那日,张广恩与往常一样,驾着小船,带着女儿一起去湖上打鱼。结果,刚到湖面上,就听见了一声惊雷。这行船遇雷也是常有的事情,张广恩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带着女儿将渔网给撒了下去。 就在张广恩起网捞鱼的时候,天上又落下一道雷来,跟着是漫天的大雨。雨过天晴,众人这才看见张家的渔船不知何时飘到了岸边。船上是新捞的一网黑鱼,有大有小,显然是没有经过挑选的。张广恩倒在船头,七窍流血,已经没了呼吸。他的女儿张巧巧躺在船尾,倒是还有一口气息,只是醒来之后,就变成了哑巴,只能听不能讲,人也沉默了许多。 这镇子上的人都传着,说是张广恩不敬雷神。这第一声惊雷就是提醒他让他撑船回去,他不管不顾的,这才丢了性命。” “惊雷杀人?”颜素问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被雷劈的画面:“这张广恩死时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被雷电劈的外焦里嫩的?” “没有,除了七窍流血,看上去跟往常也没什么两样。大家伙儿都说,张广恩是被雷给吓死的。”店小二摇摇头:“夫人若是去那平林湖的话,不妨也去张家的饭庄坐坐,吃吃他们家的鱼。唉,自从张广恩被惊雷吓死,他家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孤儿寡母的,也挺不容易的。” 店小二刚刚离开,顾长风就从楼上客房走了下来。 颜素问瞧见了,赶紧招招手:“言卿,这边!” “夫人似乎很高兴?”顾长风落座,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眉间微拢问了句:“你就吃这些?” “不好吗?” “太过简单。” “出门在外自是不能跟家里比,不过这粥不错,言卿你尝尝。”颜素问推了一碗蔬菜粥到顾长风跟前:“这是他们风林客栈的一道特色粥,里面用的食材都是一早出去采回来的,入口清甜,倒是很好喝。” 顾长风品了一口,的确是新鲜食材的味道,但他早起没什么胃口,这粥也只是浅浅的喝了几口。” “刚听见夫人与店小二说话,可是遇见什么稀罕的事儿了?” “你们习武之人的耳朵就是好使,我们那么小声的说话都能被你给听见了。”颜素问眼睛里带着一抹亮光:“言卿你可有见过被雷吓死的人吗?” “被雷吓死?” “对,就是被雷吓死,被天上落下的惊雷给吓死。” “不曾。”顾长风答着:“风雨雷电是人出生之后便经常见到的,听到的景象,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可能被雷给吓死。除非这雷,有什么不同的。”我爱 “我也是这么想的。”颜素问低头看着面前的清粥:“这究竟是一道怎样的雷,才能将一个成年的男子活生生的给吓死呢。”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想多了,容易伤脑子。”顾长风抚了抚颜素问的头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习惯了早起,到点儿就醒,醒了就在榻上待不住。你呢,感冒的症状可有好些了?我听着,倒是不怎么咳了。” “夫人的药甚好。” “那待会儿再喝一碗,药到病除,咱们才好继续上路。” “能……不喝吗?” “不能!”颜素问点了点顾长风面前的那碗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虽是相爷,不差钱,却也不该平白浪费这些粮食。再说了,生病的人更是按时按点儿的吃饭。这吃不饱哪里来的抵抗力,没有抵抗力,就一定会生病。” “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也得吃,多吃一口算一口。” “我说没有胃口,夫人为何不问问我如何才能有胃口?” “那好吧,请问夫君大人如何才能有胃口呢?” “要不,夫人你亲自喂我?”顾长风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颜素问看了看左右,问:“相爷您是认真的吗?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被人瞧见了,认出来了,相爷您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让夫人喂口粥就不能在朝堂上立足了吗?况且,我从头到脚,哪里写着我是顾言卿了。” 换言之,就算他当真被人认出来了,也可以否认。这世间相似的人多了,对方如何能肯定他就一定是顾言卿。就算他们心里清楚,又有哪个敢在朝堂上问他。至于私下里传的,都是些小道消息,不足以为人采信。 顾大人的歪理似乎也是理,为了能让他多吃几口饭,颜素问当真将搁在他面前的粥端了起来。她是大夫,喂人吃饭这种事情也是时常做的,她的夫君大人都不介意,她又在乎什么。当即,一个喂,一个吃,片刻功夫,那碗清粥就见了底。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夫人面前的这些粥也不要浪费了。”顾长风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我已将南阳侯被杀的前因后果写成了折子交给云飞让他先行回京复命,至于你我,可在这风林镇上再住些日子。那个平林湖,夫人若是想去,为夫亦可以陪同。” “那明兰姑娘呢?” “南阳府那边自会处理,从今往后,她就算再入邺城,也进不得相府了。” “这件事要告诉母亲吗?” “母亲心里清楚。况且,她是从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她喜欢明兰,除了她是明家的小姐外,还因为她是被父亲领着进到顾家的。我性子冷清,不太习惯与人亲近,小时候的明兰却正好与我相反,初入府时,时常缠着父亲,父亲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母亲瞧着她,亦能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与其说母亲是喜欢她,倒不如说是母亲心里放不下父亲。” “他一定是个极好的人,极好的父亲,极好的夫君,极好的朋友。” “是,他是。”顾长风轻握了一下颜素问的手:“先喝粥吧,待会儿带你去平林湖。” 平林湖的确如店小二所说,是个风景极好的地方。湖面平静无波,湖水亦是清澈见底,站在湖边,就能看见湖水里畅游着的那些黑鱼。湖上亦有些小船,渔夫人一边打鱼一边肆意的说笑着。湖边,散落着一些小的铺子,有吃饭的,喝茶的,贩卖鱼骨饰品的。颜素问向人打听了张家饭庄的位置,带着顾长风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一阵调笑声,抬眼一看,只见一风姿绰约的女子正与人说话。 “你这簪子该不是从你家夫人那里偷来的吧?我告诉你,这偷来的东西我可是不要的。万一被你家夫人看到了,指不定在外头说些什么。若是凶悍些的,没准儿要扑上来抓我的脸。” “那黄脸婆的东西怎么能给你使。放心,这簪子是我特意去买的,整个风林镇上你是独一份儿的。” “当真?” “当真!” “即便当真,我也不敢要。”女子将发簪推了过去:“你是有妇之夫,我却是新寡,这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可不想被人议论说我有失妇德。” 女子说着,眼角余光一瞟,随即扭动着腰肢走了出来:“这两位看着面生,可是打从外地来的客人?” 第177章 新寡 http://.biquxs.info/

“夫人可是姓崔?” “奴家正是姓崔,不知这位夫人是如何知晓奴家的?” “风林客栈的小二哥说的。”颜素问灿然一笑:“小二哥说平林湖景色宜人,且湖边有户姓张的人家擅长做鱼,让我们到了这里,如论如何都要尝一尝。” “不错,我家先夫的确姓张,我家的鱼也的确是这平林湖畔做得最好吃的。”崔莺儿扭动着腰肢到了顾长风身边:“这位爷气度非凡,莫不是打从邺城来的大老爷?” “夫人好眼光,我们的确是打从邺城来的。” 自二人进门,颜素问便留意到这崔莺儿的目光就像是粘在了自家夫君身上一样。虽是新寡,可除了头上那朵貌似装饰的小白花外,全身上下无一处是透着她新寡身份的。 用她那个时代的话说,这崔莺儿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 “我就说嘛,这位爷一看就不像是咱们这些小地方的。”崔莺儿说着,又往顾长风身上贴了贴。 “夫人还是给我们上鱼吧。”颜素问不着痕迹地挪过去,且趁着说话的功夫,轻推了崔莺儿一下:“夫人身上熏的是茉莉香吧?我家夫君别的都好说,就是对这花香过敏,闻不得。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尽量离我家夫君远一些。” “对花香过敏?”崔莺儿抬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我这衣裳已经熏了有一日了,就算有些茉莉香的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 “我家夫君这鼻子与常人的不一样,尤其对这花香灵敏的很。”颜素问挡在顾长风跟前:“还请夫人安排上鱼,我们吃过之后还想去湖里游船。” “去湖里啊,正好我家有船。”崔莺儿说着,竟还隔着颜素问给顾长风抛了个媚眼。 “夫君大人果然受欢迎,离开了邺城,照样是个香饽饽,连刚刚失了丈夫的妇人瞧见夫君都忍不住要抛个媚眼过来。” “为夫一向受欢迎,只是夫人不关注罢了。” “是是是,夫君大人位高权重,自带权贵气质,一看就是典型的高富帅,莫说是张夫人,就是王夫人,马夫人见了,也得抛个媚眼过来。” “夫人吃醋了?” “才没有,就是觉得老天爷不太公平,既给了夫君好相貌,又给了夫君聪明的头脑,过人的本事以及招蜂引蝶的特质。” “为夫没有招蜂引蝶。” “是是是,全是因为夫君太帅,所以那些蜜蜂跟蝴蝶不招自来。”颜素问翘了翘嘴角:“蜜蜂虽能采蜜,却也能蜇死人不偿命。蝴蝶虽然好看,却没什么实质用处,还请夫君大人保持头脑清醒,千万不要为了这些野蜂野蝶失了身份,丢了面子,最后也没了夫人。” 顾长风皱眉,一把将颜素问拽到了自己腿上。 “为夫招蜂了吗?” “没有。” “那为夫引蝶了吗?” “也没有。” “既如此,夫人为何说话带刺,难不成是对自己不自信,觉得为夫可能舍弃了你?” “才没有。”颜素问稍微挣扎了一下,从顾长风身上跳了下来:“我只是觉得你运气不错,遇见的是像我一样的姑娘,而不是崔莺儿这样的。” “夫人何意?” “根据风林客栈小伙计所说的话推断,这崔莺儿的夫君,也就是张广恩死了不足一月。按说,此时正是崔莺儿伤心难过的时候,可夫君刚刚也瞧见了,她这个新寡不仅在自家饭庄里与客人打情骂俏,还对着你一个才上门的食客抛媚眼,这样的夫人,只怕比起潘金莲来更加过分。” “潘金莲是谁?” “武大郎的娘子。”187 “武大郎又是谁?” “武松武二郎的哥哥。” “武松又是谁?” “就是那个打死西门庆的梁山好汉。” “西门庆又是谁?” “就是跟王婆合谋,诱惑潘金莲,毒杀武大郎的那个人啊。”颜素问溜溜的说完,忽然想起,她家夫君是没有看过《水浒传》的,也不知道这潘金莲,武大郎,西门庆都是什么人。趁着上菜的功夫,她决定给自家夫君讲个故事,顺便普及一下《四大名著》。 “哦,这是一个故事,一个跟炊饼有关的很长的故事。”颜素问转到顾长风的对面坐好:“这故事的男主角是个叫做武大郎的老实憨厚的男人,这个男人,身高不足七尺,用我们医家的话说,就是得了一种叫做侏儒症的病。这种病,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也医不好。武大郎虽然得了病,但他身残志坚,是个有志气的男人。这武大郎家里条件还不错,在一个叫做汴京的热闹街市上有一座两层的门面房,也就是铺子。这一楼是武大郎制作烧饼,卖烧饼的地方,二楼是他休息的地方。 刚刚说了,这个武大郎是个非常有志气,也很有生意头脑的男人。他知道,这做生意不能光在家里等,挑着扁担到街上转转,不光能卖掉烧饼,没准儿还能捡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 你还别说,这武大郎啊,还真遇到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天,武大郎跟往常一样,早早的就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烧饼去了,路过一户姓潘的人家时,正好听见里头吵吵嚷嚷。武大郎虽说是个卖烧饼的,却也是个热心肠的汉子,他听见人家家里吵得厉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女子的哭声,于是挑着扁担上前,正打算敲门问问时,那户人家的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了。 这门内,先是扔出来一个包袱,跟着扔出来一个人,一个梨花带雨,哭得甚是伤心的女子。 这个女子就是潘金莲。 这潘金莲原本是这户人家的丫鬟,是伺候夫人的。结果,因为天生美貌被老爷给看上了。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就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好上了。夫人知道之后,自是生气非常,于是盘算着将潘金莲给卖到青楼里去。这不,人刚刚被赶出来就碰上了热心肠的武大郎。 武大郎为了救下潘金莲,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潘夫人见武大郎颇有诚意,就将潘金莲送给他做了娘子。 从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变成了烧饼铺的老板娘,按说这潘金莲应该知足了。可她偏偏是个不认命的姑娘,尤其是在见过武大郎的弟弟武二郎,也就是武松之后,这一颗心就更是不肯安稳下来。 跟自己的哥哥不同,这武二郎生的是高大威猛,阳光帅气,且武艺高强,在官府里任职。可惜,嫂嫂有意,弟弟无情,武二郎自然做不出潘金莲希望发生的那种事情。这潘金莲郁闷啊,心说自己生的那么好看,怎么就嫁给了武大郎那个矮子而不是武二郎这种年轻英俊的少年郎。 日复一日,这心里也跟猫抓了一样,直到那日遇见了西门庆。 这西门庆家里是做买卖的,属于汴京城里的富家公子,人长得也不错,加上出手阔绰,能言巧辩,俨然成了潘金莲心里头的那束白月光。哦,解释一下,白月光的意思就是特别美好的。 这西门庆呢,原本就是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哥,遇见了潘金莲之后也是日思夜想,于是就撺掇王婆从中撮合。郎有情,妾有意,一来二去两个人还真就好上了,时常背着武大郎在王婆家里相会。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日子久了,武大郎自也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他开始管束潘金莲,不许她出门,更不许她随随便便去见什么男人。潘金莲原本就不喜欢武大郎,见他如此,越发恼恨,竟直接买了毒药,将武大郎给毒死了。 这潘金莲毒死了武大郎之后,对外谎称武大郎是得了疾症死的,匆匆忙忙便要设灵下葬。武二郎听说了哥哥的事情,紧赶慢赶回到家中。他本是担心哥哥突然亡故,嫂嫂会伤心难过,却不想在回家的时候竟听到了嫂嫂跟西门庆之间的风言风语。 心存疑虑的武二郎打开了哥哥武大郎的棺木,见到了七窍流血,脸色发青,明显是中毒而亡的哥哥,于是质问潘金莲,并且当着武大郎的灵柩,将潘金莲的头割了下来。随后,武二郎更是闯入西门家,将西门庆一并给杀了。” 颜素问讲完故事的时候,看见崔莺儿正端着一个盘子出来。四目相对,崔莺儿的目光中明显出现了躲闪的痕迹。 “夫人刚刚讲的是哪里的事情啊?” “汴京。” “汴京?不是咱们大魏的吧?听着有些耳生呢。” “自然不是。”颜素问先是笑着回答,紧跟着问了顾长风一句:“这故事里,与外人偷欢,毒杀自己夫君的潘金莲是被武二郎给割了脑袋死的,不知咱们大魏有没有一种刑法是针对这种情况的?” “有!”顾长风点头:“不光有,且根据这妇人做的事情分为不同的刑法。像这种毒杀夫君的,要被绑在城楼上暴晒三日,然后剥皮抽筋,受千刀万剐之刑。” 顾长风每说一个字,崔莺儿的脸色都要白一分,待全部说完,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第178章 哑症(上) http://.biquxs.info/

崔莺儿脸色异常,说明其夫张广恩的死是另有隐情。可这种事情,又不能明白着去问。 “张广恩是不是有个女儿,且出事时,与他是待在同一条船上的。”顾长风一边饮茶,一边默默提醒。 颜素问眼睛一亮,随找到了张广恩的母亲。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且准确地说出了张广恩母亲身上的几处不适,且开出了对应方子之后,张广恩的母亲这才将小孙女唤了出来。 张巧巧六岁,正是孩童活泼好动的年纪,可眼前这个小姑娘,漂亮归漂亮,却像是失了魂一般,神情呆滞。 “姑娘,帮忙看看我这小孙女吧。” “巧巧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不是不是,以前的巧巧聪明可爱,乖巧听话。”张婆婆说着,抹了把眼泪:“我家巧巧命苦,不到周岁,她娘便染了急病去了。我一个老婆子,一边带着巧巧,还要一边看管这饭庄子。巧巧很听话,从来不哭闹,小的时候就乖乖的坐着,躺着。稍微大点儿,就知道帮我们的忙。四岁才过,就跟着他爹去湖里打鱼,帮着她爹拉网。一年多前,经人介绍,我儿子娶了现在的媳妇儿,巧巧也总算是有娘疼了。可这好日子没过几天,我那儿子就……当时,巧巧也在,被雷惊的落了水。打从水里上来,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我也找过别的大夫,可他们都说没办法。” 颜素问点点头,走到巧巧跟前,轻轻蹲下,笑着问她:“姐姐厨艺很好的,巧巧除了吃鱼,还没有别的想吃的东西?” 张巧巧轻轻摇头,将头埋在了张婆婆的怀里。 “我这孩子,打小就是吃鱼的,这别的东西,她没吃过,也没尝过。” “这好办。”颜素问拍拍手站了起来:“我做几样孩子们喜欢吃的,没准儿也合咱们巧巧的口味。” “这吃得东西不着急,姑娘还是先给巧巧看病吧。” “看病才是不能着急的事情。”颜素问对着张巧巧挤了下眼睛,问了厨房的方向,直接走了过去。顾长风尾随而来,进了厨房,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问道:“为何不直接给那孩子看病?” “病好看,心难解,若想知道那日在船上发生了何事,就必须要打开张巧巧的心结。除非这孩子愿意跟我说,否则的话,就算我问再多都是白搭。” “你觉得张巧巧看到了真相?” “看到是一定的。”颜素问在小厨房里绕了一圈儿:“我奇怪的是,凶手为何没有将张巧巧一块儿给杀了。” “兴许是失手了。”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风林客栈的小伙计说过,张广恩出事那天,下了雨。这下雨天,湖上水雾很大,莫说没有几个像张广恩这样雨天出船的,就是有,也看不清对面船上发生了何事。凶手既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证明他确定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会被外人看见。既确定了,又为何单单杀了张广恩而放过了张巧巧?难不成,这凶手笃定张巧巧不会揭发自己?” “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张广恩就是被雷给吓死的。” “被雷劈死的事情我听过,但被雷给吓死的,我当真是不信的。”颜素问说着,拎了一只砂锅出来,先将砂锅洗净搁在灶上,跟着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鸡骨草,有清热解毒,疏肝止痛的功效。张婆婆患有胃胀痛的毛病,将这鸡骨草与猪小肚、大红枣一起洗净炖汤,可缓解张婆婆的病状,若是经常服用,可汤到病除。我这鸡骨草得来不易,你别看这一小把,花了我很多银子的。” “这鸡骨草很珍贵吗?” “鸡骨草倒是不算珍贵,跟人参鹿茸比起来,那当真是平民百姓见了尊贵王爷。可这鸡骨草只生在山地或者旷野的灌木林边,且靠近南边儿潮湿温热的地方才有,咱们大魏就只有一个地方生有这鸡骨草,我爹是托了人才从南边儿带回来的。” 颜素问说着,已经麻利的将鸡骨草洗好,猪小肚整理好,并且还从布袋里挑出了熬药用的几枚红枣。 这边咕嘟咕嘟的熬着汤,那边挽起了袖子,将面粉做成一个个可爱的卡通形象。这点儿本事,还是她高三毕业那年暑假去一个面点铺打工时学的,没曾想,重活一回竟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这是——”顾长风看着颜素问,有些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的夫人擅医,也知道自己的夫人在解剖尸体时可以面不改色,更知道自己的夫人在面对敌人行刺时可以从容自若的进行反击,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夫人竟能将普通的面粉做成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眼睛。”颜素问以为顾长风问的是那些豆子,一个一个的指给他看:“这是绿豆,是给乌龟做眼睛的。这是红豆,是给小兔子做眼睛的。还有这个黑豆,像不像是小狗的眼睛。我告诉你,这些东西可受欢迎了,以前在面点铺子的时候,都会被那些孩子们一抢而空的。” “面点铺?” “哦,是,面点铺,我们颜家庄上的面点铺。”颜素问心虚的给掩了过去:“十三四岁的时候贪玩,就跑到人家馒头铺子去了。那家馒头铺的老板特别会做这些东西,我觉得好玩,就跟着学了学。好多年都没做了,没想到手艺还在。” “能吃吗?”顾长风看着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有些不敢相信,它们前一刻还是软踏踏的面团。 “能吃,而且很好吃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夫君你的口味。”颜素问捧起一只小兔子:“孩子们普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所以我在这面粉里加了一点东西调味儿。” “甜的?”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甜的。”转身,将做好的动物馒头一个个放在笼屉里盖好,“学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还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落魄了,没有爹娘可以依靠了,我就出去摆摊儿卖花样馒头,只要有孩子们,我这生意不难做。” “夫人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多少钱?”颜素问皱眉想了一下,犹犹豫豫的伸出一个三来:“三文钱吧。” “便宜了。” “便宜?不便宜了,我们颜家庄上的馒头才一文钱,馒头铺子老师傅亲自捏的也才卖三文钱。” “偏不便宜不在于这东西原本的价值是多少,也不在于做这个东西的人手艺好不好而在于身份。馒头铺子的老师傅亲自捏的又能怎样,他也不过是馒头铺子里的一个老师傅,他卖三文钱,贵了。你不同,你是我顾长风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我宰相府的女主人。这相府女主人做出来的馒头,能只卖三文钱吗?” “那我应该卖多少?三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而且每人只能买一个。”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期待着下一刻从她的眼睛里迸发出财迷一样的吸引人的光泽。 他的夫人似乎很贪钱,但这个贪钱,与那些贪官污吏不同,她的夫人,从不在赚钱这件事上动歪脑筋。 “一品夫人特色馒头,三十两一个,每日限购三十个。”颜素问大概算了一下,眼睛里当真有了更多的光,“那个……麻烦问一下,平时与夫君你一起上朝的大人们有多少位啊?” “看来夫人是算明白这里头的账了。一品夫人馒头,这名字不错,等回去了就让云飞给你置办。” “置办?置办什么?馒头铺子吗。”颜素问眨眼,再眨眼:“那个夫君大人,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要开间卖馒头的铺子了?” “夫人没说,但为夫知道夫人爱钱,正好为夫也缺钱。一个人三十两,一天三十个,十天三百个,一个月又是多少呢?倘若这满朝文武都来光顾夫人的馒头铺了,夫人觉得那些王公贵族,富商们会落于人后吗?” “宰相大人就是宰相大人,我瞬间觉得我可以依靠着这门手艺走上人生巅峰了。” “人生巅峰?” “就是开连锁的馒头铺啊。忘了夫君大人不知道连锁是什么意思了,这连锁,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将很多的锁栓在一起。放在这句话里的意思是开很多家铺子,掌柜的都是我,也由我统一管理,教会他们做馒头的技术,然后我就清等着收钱。” “夫人不怕旁人学了去吗?” “不怕,我可以让夫君将我做好的馒头先带到宫里去给皇上尝尝,不管皇上喜不喜欢,夫君大人都可以给我求幅字或者请皇上亲赐匾额,这东西一旦挂上,就等于宣告全天下,这小动物造型的馒头是我颜素问的。谁学,就灭了谁。当然了,旁人想要开铺子,学技艺也行,但得交钱,交开分店的钱。大概,三百两银子吧。” “夫人当真只会医术吗?” “不,我还会经商赚钱,至少我想的挺美的。”颜素问眨了下眼睛:“此事,就交由夫君大人全权打理了。夫人我现在得去笼络巧巧的心,顺便问问她,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179章 哑症(中)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刚一提及那日船上发生的事,巧巧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眼神里也带着一丝惊惧。 “巧巧别怕,你告诉阿姨的事情,阿姨保证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颜素问说着,将巧巧拉过来,搂到怀里轻轻拍着。 “阿姨知道,巧巧一定遇见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巧巧,已经发生的事情,仅仅靠着躲避是不行的。” 颜素问松开手,改握住巧巧的双肩,然后以目抵目的看着她的眼睛:“你爹并不是被雷给吓死的是不是?他常年在湖上打鱼,再恶劣的天气他都遇见过,小小的惊雷,是吓不到他的是不是?” 巧巧看着颜素问,先是用牙齿咬着嘴唇不吭声,过了许久,才看了她祖母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 巧巧先是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巧巧会写字吗?或者画画也行。阿姨很聪明的,看巧巧的画也能猜出来一些。” 巧巧点头,然后找来了纸笔,简单的画了起来。 巧巧先是画了一条船,船上画了一个大人,一个小人。大人,不用说,就是巧巧的父亲,至于那个小人就是巧巧自己。紧跟着,船翻了,两个人都落到了湖里。生在湖边的打鱼人,别的不会,游泳一定是会的,所以在第三幅图中,巧巧从水里浮出来,并且用手抓住了渔船的一边,而巧巧父亲这边,却始终不见人影。 第四幅话里,巧巧的父亲出了水,但背后却多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这是什么?人,还是水里的怪物?” 巧巧慌乱的摇着头,眼睛里带着害怕,颜素问见状,也就没再问下去。 张婆婆瞧着孙女儿的样子十分担忧,她先是看了看那些图,跟着问颜素问:“我家巧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她到底是被雷给吓着了,还是被这怪物给吓哑了?” “都不是!”颜素问打开小药箱,取出银针来:“巧巧失声是因为她中了哑毒。巧巧,你看着阿姨,阿姨手里拿着的这个叫银针,是医家常用的给人看病的东西。阿姨要用这个银针给你看病,或许会有一点点的痛,但阿姨保证,绝对不是让巧巧能痛出眼泪的那种。巧巧不要害怕,咱们把喉咙治好好不好?” “不好不好,这东西怎么能给人身上扎呢。”巧巧还没回应,张婆婆自己倒先给拦住了。 “自然是能扎的,而且扎对了,针到病除。要不,我给婆婆你演示一下?”颜素问说着,就捏了银针,往自己手背上,胳膊上各扎了一个。整个过程,她都面不改色,甚至是笑眯眯的:“喏,婆婆看见了,巧巧也看见了,我自己扎了自己,证明我这个东西是很安全的,而且我自己也有这个本事,能确保巧巧也是安全的。” “这个针真能把巧巧给看好?” “当然不能,除了这个银针,还要吃药。”颜素问解释着:“银针泄毒,药石排毒,只有双管齐下,才能让巧巧尽快的好起来。另外,我只能保证巧巧可以开口说话,但嗓子能不能恢复到跟原来一样,这个目前还不好说。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能说话就好,能说话就好。我知道,我都知道。巧巧这嗓子,之前也请人看过,可他们都说没办法。眼下,我老婆子别无所求,只求我这个可怜的小孙女能开口说话就行。好歹,等她长大了,嫁了人,遇到了委屈也能说出去,让人知道不是。” 颜素问又询问了巧巧一遍,见小姑娘点头,这才捏住银针,轻轻刺到了她的喉咙上。银针以缓慢的速度变成了黑色。拔下银针时,婆婆跟巧巧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 “毒,哑毒。”颜素问看了下巧巧的脖颈:“这些毒,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泄干净的。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再来找婆婆跟巧巧。”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张婆婆说着,竟拉起巧巧就要给颜素问下跪,被她赶紧起身给挡住了。 “婆婆千万不可,我与我家夫君也是恰巧路过这里,遇见婆婆,遇见巧巧都乃是天意。许是老天见巧巧可爱,不忍心让她成为哑巴,这才叫咱们来了这里。”古人迷信,将事情跟老天牵扯上,就会莫名的多了几分可信度,甚至是诚意:“婆婆,咱们家是不是跟什么人有仇啊。湖上行凶的一定不是怪物,若真是怪物,直接将人吞下即可,何必大费周折的去下毒。”微微吧 “仇人?我家没什么仇人啊。”张婆婆轻轻摇头:“我张家世世代代都是老实人。不管是我死去的夫君,还是巧巧的父亲都不曾与人结仇。” “那有没有谁家嫉妒咱家生意好的?” “没有。”张婆婆依旧摇头:“咱家生意是好,但咱家只是做鱼的,除了鱼别的菜都不行,也不做。这些年,的确有人慕名而来,可客人到了咱们饭庄里不能只吃鱼吧,所以别家的菜也可以送到咱们庄子上,这样一来,大家伙儿的生意也都跟着好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家没了生意,那别人家的生意也都会受到影响。” 颜素问看了巧巧一眼,巧巧点头,证明张婆婆说的都是真的。 来之前,颜素问也曾留意观察,这湖边店铺虽多,可吃饭的却没有几家,且各具特色,所贩卖的品类也不同,想来也是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的一种选择。 “那您儿媳妇呢?她有没有什么仇人?” 听颜素问提及自己的儿媳妇,张婆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过了半响,才回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仇人。” 见张婆婆不愿意深谈,颜素问也没在追问,收了药箱,就回到了顾长风的身边。 “如何?” “巧巧中了毒,毒药应该是凶手趁着巧巧昏迷不醒的时候直接灌到她喉咙里去的。小孩子,又惊又吓,加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能开口说话自然更觉得害怕。另外,我怀疑巧巧的爹,也就是张广恩他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只是,人都下葬了,咱们手里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光是凭着猜测,不可能让张婆婆她们同意咱们开棺验尸的。” “巧巧的喉咙能治好吗?” “九成把握,但具体如何,还要治了才能知道。”颜素问说着,往小厨房的方向看了眼,这才低头道:“我觉得吧,张广恩的死,跟那个崔莺儿有关系。说不准,就是这个崔莺儿与人合谋,谋杀亲夫的。” “证据呢?” “没有,但我一定能找到。”颜素问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那个崔莺儿的确有古怪,且刚刚我故意在张婆婆的面前提了提她,张婆婆对她似乎意见颇大,只是碍于张家的门面才不愿意深谈。这个崔莺儿没准儿就是另外一个潘金莲。” “夫人的猜测是做不了证据的,况且,张家的事情,也不在夫人可管辖的范围内。故事,听一听即可,参与太深,未必就好。” “知道知道,我有分寸的。”颜素问夹起一块鱼肉放到顾长风面前的小碟子里。顾长风看了她一眼,默默夹起,吃掉。 吃过鱼,问张婆婆要了条船,在湖上飘了半天,看了看湖光山色后,又将船划回到了张家。晚饭,照旧是在张家吃的,只不过还多要了别家的小粥和小菜。颜素问大方,除了支付应有的饭钱外,还多给了不少的小费。当然,这些钱,不是白花的,颜素问通过那些七嘴八舌,得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例如,张广恩是患有隐疾的。据说,这张广恩小的时候曾被一条毒蛇给咬到过,这毒蛇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将他那个地方给咬坏了。能办事儿是能办事儿,但估摸着跟正常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巧巧娘有巧巧的时候,张广恩就曾怀疑过巧巧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怀疑是巧巧娘在外头跟别的男人有的。就因为这件事,在巧巧娘怀着巧巧的时候,张广恩就时常辱骂她,甚至动手打她。要不是因为张广恩,巧巧娘也不至于那么早就没了。 张广恩的这种猜忌,直到巧巧出生后才消失。为啥?就因为张婆婆说了句,巧巧跟张广恩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因为张广恩的这些事情,巧巧娘没了之后,也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愿意嫁给他。崔莺儿之所以同意,完全是因为张家有钱,且她也没有别的男人敢要。 “为何没有别的男人敢要?” “因为克夫啊。” “克夫?” “这崔莺儿刚出生,她娘就让瞎子给她算了一卦,结果瞎子说了句,这女娃天生魅惑,是会要男人命的。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是克夫命吗?崔家人不信邪,加上这崔莺儿的确生的好看,不施粉黛都有些让人晃眼。十六岁刚满,镇子上那个王家就让人去提亲。结果,这崔莺儿还没进人家王家的门,就克死了自己的相公和公公。这之后,也就只有张家敢去提亲了。” “真有这么邪?” “可不是咋地?”知情人翻了个白眼:“这不,张家娶了她,张广恩也死了。” 第180章 哑症(下) http://.biquxs.info/

“克夫?”崔莺儿恨恨的朝着远处瞥了一眼:“这镇子上的人都说我崔莺儿克夫,可又有谁知道,这不过是男人自个儿贪心惹下的祸端。”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我这克夫的名声是谁传出去的吗?” “是谁?” “我爹的小妾,大户人家叫侧室。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才十四岁,那时候我爹穷,我娘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在我上面,还有两个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姐姐的,就因为穷,因为累,没能保住。这孩子没了,身子也伤了,等我娘怀上我的时候,已经病怏怏的了。我崔莺儿能够出生,简直就是得了老天的庇佑。 那时,我爹买了几亩田地,又跟着人在外头学做生意,手里也积攒了一些银钱,就借着我娘怀有身孕不能伺候他的名头,在外头寻了一个妾氏。那妾氏前脚进门,后脚就又了身孕,见我娘身子不好,便想着将她给气死了,她好做了正妻。结果,我娘没被气着,她倒是因为恨恨不平,出门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失了腹中的孩子。 我出生后,因长得好看,被我爹抱着四处炫耀,说将来还指望着我做个做女儿的光耀门楣。那小妾心怀恨意,便故意四处散播谣言,说我天生是个克夫的命。” “你爹知道吗?” “起先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但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因为它是假的,可明知道是假的,人人还是会听,会信,会愿意把这假的当做真的。八九岁后,我出落的是越发好看,这外头的传言也就越来越多。 十二岁那年,我娘病逝,临走前,特意将我爹叫到床头。我娘说,我天生貌美,却生在了寻常人家,这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让他不要贪大,将来为我寻个踏实的夫君就好。可我爹跟他那小妾却不是那么想的。我爹巴望着能将我卖个好价钱,小妾则巴望着我将来过的生不如死,就这样,选来选去,王家就被他们给选中了。” 崔莺儿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是因为我克夫所以才没人敢到我崔家提亲,却不曾说是因为王家那儿子是个傻子,憨子,这镇子上没有姑娘愿意嫁,他们王家才选中了我们崔家。王家有钱,崔家有女,加上对方又是个傻子,正好合了我爹那小妾的心思,她那枕边风一吹,我就被王家从崔家抬了出去。” “我听说,你进门没多久,王家父子就死了。” “可不是咋地,因为这件事,我平白在王家受了一年多的罪,还彻底落了一个克夫的罪名。” “王家父子的死其实跟你是没有关系的对不对?” “也不是。”崔莺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嫁的那个夫君叫王重,虽然脑筋不清楚,但心性却跟个孩子似的。自我入门,他对我也算是真心实意。不瞒着夫人,那个时候,我也是真心诚意想要在王家过下去,想要守着我那个傻子夫君好好过日子的。可王家,并非只有我那傻子夫君,他那一对儿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莺儿甩了一下手:“夫人相信吗?那王夫人竟要求我与她的夫君,也就是我当时的公爹同宿,理由是让我给王家再添下一个子嗣,对外就说是我那傻子夫君的。如此荒唐的事情,我如何能够答应。他们说我不听话,不为王家着想,存心让王家无后将我关在柴房,直将我饿的奄奄一息,然后趁着我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时候,让王家老爷,也就是我当时的公爹欺辱了我。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没过多久,我被查出来喜脉,我的腹中竟有了我夫君的弟弟或者妹妹。原以为,荒唐的事情终于可以有个了结,我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我的孩子出生就好。可那王老爷根本不是个东西,竟还偷偷瞒着他的夫人前来找我。我稍有不从,便拳打脚踢,可怜我那孩子,不足三个月便没了。 王夫人知道后,不敢指责自家老爷反倒埋怨我不知礼义廉耻,再一次将我关到了柴房里,还说要生生的将我饿死。我那傻子夫君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想着要救我出去,慌乱间,他跟王老爷起了争执。不知道那把刀是谁带着的,但它最后插在了王老爷的胸膛里。 我那傻子夫君见不得血,惊吓中连连后退,不曾想竟失足跌倒了假山上,人也给撞死了。番薯 王夫人不敢报官,担心到了公堂上,就掩不住王家的这些荒唐事儿,于是对外宣称,王家父子都是病死的,至于病死的原因则是因为我的克夫。我懒得争辩,简单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后就离开了王家。” “原来人间竟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颜素问低声说着,看向崔莺儿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一些同情。 “还有比这更恶劣的。我离开王家,本是满腹委屈,可这委屈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外人说。我只能一个人憋着,一个人撑着。王家待不下去,我只能返回崔家,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回来,简直是惹人讨厌。 那小妾原就看我碍眼,整天的给我使脸色,还动不动就把王家的事情拿出来说。那是我的伤疤啊,却被她肆无忌惮的,一次又一次的揭开,让我只能面对那个血淋淋的自己。” “张家的婚事也是你那姨娘做的主吗?” “姨娘,她配吗?”崔莺儿冷哼一声:“是我自己做的主。张家去提亲时,我正好在,便亲自出面应了。” “张广恩对你好吗?” “不好!”崔莺儿低了头:“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除了我娘,就只有那个傻子。” “他对你如何不好?” “如何不好?这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脾气暴躁,最喜欢打自家娘子。巧巧的娘亲,活着的时候也没少被他打。我是真心喜欢巧巧这孩子的,我觉得她跟我一样可怜。”崔莺儿叹了口气:“我知道夫人想要问什么,但我家夫君的死的确与我没有关系。是,我恨他,但我却不想让他死,他死了,这镇子上怕是再也没有人敢娶我了。” 崔莺儿抬眼,轻轻一笑,当着颜素问的面将自己的一只袖子给卷了起来:“成亲当晚,他便让我跪在院子里,说我生就了一副狐媚像,进门之后必定会让他们张家蒙羞。还说,他要给我个教训,让我好好记住,免得败坏他们张家的门风。他先是用藤条打我,这里,这里都是,打得我直咬着牙在地上打滚。这还不算,他还端来一盆冷水直接泼在我的身上,让我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宿,等到第二天早上,我感觉我都要变成一块没有生气的木头了,还是巧巧这孩子,给我端来了一碗热汤,这才将我从阴曹地府给唤了回来。 我原本想着,哪怕是看在巧巧的份上,也要好好的在这个家里待着,可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自己不行,却整天疑心着我,找这样或者那样的话来羞辱我。既然好好的过日子是被打,那我索性就不好好的过。他不是说我天性狐媚吗?那我就故意跟来这里吃饭的客人打情骂俏。他不是说我不检点,败坏张家的门风吗,那我就故意收取那些客人送我的礼物,还故意当着他的面戴上。他越是折磨我,我就越活的肆意,最后觉得,其实当个坏女人才是开心的事情。” “你这样做,岂不是会遭到更多的打骂?” “我也以为我会被他打死,结果,他反而不打我了。我记得,应该是从那一次开始的吧。官老爷的公子来我们这里吃鱼,是我招待的,他当时喝了酒,见我嬉笑着与客人说话,便揪住我的头发想要打我,结果却被那位公子爷给教训了。那位公子还留了话,说他日后再敢欺辱我,就让人将他关到牢里去。他兴许是怕了,竟真的从那天起,再也没有打过我,偶尔说两句,我听见了也只当是没有听见。” “你家夫君,也就是张广恩有仇人吗?” “仇人没有,但讨债的有。”崔莺儿撩了一下头发:“他平日除了打鱼,最爱的便是去镇子上的逍遥赌坊。他爱赌,但赌品不好,赢了拿钱就走,输了就坐地耍赖。欠赌坊的银子,他也换不上,大多还是他的母亲,也就是我婆母给帮着还的。夫人别看咱们这饭庄生意红火,可挣的钱,远远跟不上给他添补窟窿的。就在出事前,听说他又欠下了一大笔的银子,人家赌坊的人嚷嚷着说要将巧巧带走抵账。再后来,他就被雷给吓死了,赌坊的人来过两次,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巧巧又变成了一个哑巴,倒也没怎么为难。” “欠的钱也不用还了吗?” “还,当然是要还的,赌坊的人可不是那种讲理的,只是时间上给宽限了不少。”崔莺儿望着湖面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把巧巧给带走的。” 第181章 赌徒 http://.biquxs.info/

巧巧能开口说话了,但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求求你,不要带走我阿娘!” “阿娘?”颜素问正收着银针的手停了下来:“是崔莺儿吗?” 巧巧点头。 “告诉姨,你阿娘待你如何?” “阿娘与外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巧巧急切地说着:“旁人都说阿娘厉害,自进门之后,就处处管着爹,对巧巧也不好。他们还说阿娘是嫁过人的,不是寻常人家的那种娘子,让巧巧离阿娘远些,不要被阿娘给带坏了。可只有巧巧知道,阿娘是好人,是非常好,非常好的好人。阿娘她虽然对巧巧很严厉,但一日三餐都会亲自送到巧巧跟祖母的房间里,有时候巧巧跟着爹爹去湖上打鱼,回来晚了,阿娘也会把饭菜都热着。阿娘说,巧巧是女孩子,不能常吃凉的。还有,巧巧身上穿的衣裳,鞋子也都是阿娘做的。巧巧生病的时候,也是阿娘照顾的。阿娘她绝不是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 “那你爹呢?你阿爹对巧巧好吗?” “阿爹脾气不好。”巧巧将头垂了下去:“阿爹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会骂巧巧,骂祖母,骂阿娘,甚至是骂巧巧死去的娘亲。有一回,阿爹喝醉了,又在那里骂,阿娘直接冲上去打了阿爹一个耳光,阿爹恼了,想要打阿娘,却被阿娘用刀子给吓回去了。那刀子是店里杀鱼用的,阿爹一下子就给吓醒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喝醉过,即便喝醉了,也不敢去招惹阿娘。” “你阿爹打过你吗?” “打过,但都不重。”巧巧涩涩的笑着:“以前,是娘亲护着巧巧。娘亲死了之后是祖母。再后来就是阿娘。” “那巧巧能告诉姨,那天在湖上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 “镇子上的方叔。” “方叔?” “方文广。”崔莺儿端着一碗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颜素问与巧巧说话,也没回避,而是直接将话给接了过去:“这个方文广,早些年仗着家里有钱,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后来,他家道中落,可这些坏毛病一个都没改。他时常去赌坊,跟巧巧的阿爹,也就是我的夫君是赌友。说白了,他就是看中了我那夫君手里有钱,能在困难的时候借一点儿。” “那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两个赌徒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刚开始的时候,我夫君的确会资助他一些银钱。可这赌场,十赌九输,渐渐的我夫君手里也就没什么钱了。这个方文广,为了弄钱,是什么坏主意都想。喏,他还曾故意来招惹我,结果被我婆婆一盆脏水给泼了出去。他还给我家夫君出坏主意,说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早泼晚泼都一样,与其搁在家里养着,倒不如近早寻个人家将巧巧给嫁出去,也免得拖累。好在,我那夫君人虽混账了些,却也还算是个东西,没把这脑筋真动到巧巧身上。总之,这个方文广,不是个好玩意儿。” “是你阿娘说的这个人吗?” “嗯。”巧巧轻轻点头。 “遇到他之后呢?” “那天,我跟阿爹正在湖上打鱼。天气不好,阿爹说要下雨,还说今早将鱼打了早点上岸休息。刚打了一网上来,就遇见了方叔,他也是一个人乘坐小船到湖心去的。只是,他的船上没有打鱼的东西,而是摆着一些酒菜。” “他是不是请你阿爹喝了酒?” “是!”巧巧点头,紧跟着说道:“他拿了两只酒壶过来,将其中一个递给了阿爹,阿爹拿起来就喝,喝完之后,人就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个奇怪法?” “像是喝醉了,可又不像是喝醉了,反正就是看着不大一样。打鱼的船本来就小,阿爹晃了两下人就落到了水里。我吓坏了,就趴在船上一边找阿爹,一边大声的叫着他。后来,方叔就抓住了我的衣裳,将我也给拖到了水里。再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迷迷糊糊中,我看见方叔站在我们的船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好的,姨知道了,巧巧你嗓子刚好,还是要多休息的。”颜素问轻轻在巧巧的肩上拍了两下,起身,带着小药箱走了出去。欧欧电子书 走到院子里,停下,回头看时,见崔莺儿站在巧巧的房间门口,正冲着自己笑。房间内,巧巧则趴在窗户口那里,一脸的担忧。 “夫人是否还有别的话要与素问说。” “我身子有些不适,也想请夫人帮忙给看看。”崔莺儿指了指自己的卧房,然后回头对趴在窗户上的巧巧说道:“听你姨的,好好休息。” “阿娘——”巧巧一脸担忧,甚至对着崔莺儿摇了摇头。 崔莺儿笑了,一如往常那般带着些许的风情:“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答应阿娘,以后要听祖母的话,好好照顾祖母,将祖母那些做鱼的本领都学过来。你阿娘活了二十几年,就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靠人不如靠己,就算将来巧巧嫁人了,身上带着能养活自己的本事,就不可能在夫家低人一头。阿娘这辈子就差在没学本事上。” “阿娘——” 巧巧看着崔莺儿竟然哭了。 “乖,去睡会儿。”崔莺儿摆摆手,巧巧抽泣着将窗户合上了。 “我是让方文广去找他们的,那些酒水也是我事先准备好的。” “为什么?” “为什么?”崔莺儿撩了一下头发:“夫人是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还是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就把这件事情给应承了下来。其实,事情都简单的很。” “我不是官家的人。”颜素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崔莺儿看着她,笑了。 “从何说起呢?方文广喜欢我,或者说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我的这张脸。他也曾去我家里提过亲,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方家还有些家底,方文广虽然五毒俱全,却也相貌堂堂,搁在我爹那个小妾的眼里,他还不算是最差的,所以死活没同意方家的提亲。当然,方文广这个人,我也是看不上的。再后来,我嫁到了王家,因为还在镇子上,所以日常也会见面,这个方文广知道我嫁了个傻子,总想着对我做点儿什么。我是嫁了个傻子,但我那傻子夫君对我甚好,我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日子一晃,我又从王家的儿媳妇变成了这饭庄里的老板娘,方文广对我的那点儿心思却始终都没有变。也因为如此,他才会心甘情愿的帮我办事。 再说说我现在的这个夫君吧。之前,我已经与夫人说过,我这个夫君也混账的很,对我动辄打骂,但说句心里话,若只是因为这些,我根本不会想着让他去死。” “是因为巧巧吧!” “是!”崔莺儿扬起脸来:“他欠了赌坊很多钱,那些钱,大概需要我们卖整整两年鱼才能还清。当然,若他能迷途知返,这钱别说卖两年的鱼,就是五年都不算什么。可他不是,他不等我们把他的这笔赌债还清,就会欠下新的赌债,周而复返,根本到不了头。我婆母知道,我知道,我那个混账夫君心里更是清楚的很。 夫人应该也瞧出来了,巧巧长得并不像我那个混账夫君,而是像极了她那早逝的母亲。她生的很好看,将来长大了,容貌一定是在我之上的。那赌坊老板,也看到了这一点,竟早早打起了巧巧的主意。他允诺我那夫君,只要将巧巧送给他,便让我那夫君一直在赌坊赌下去,之前的赌债,也一笔勾销。” “他答应了。” “嗯,答应了。不光答应了这个,还答应了赌坊老板,将我也送过去几日。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这样的心思,他都能动得。”崔莺儿恨恨地说着:“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是破烂的身子,跟谁不是跟啊。可巧巧还那么小,她的日子还长,不能就这么被他们给糟蹋了。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那么一个办法。那药,是很早以前跟一个走江湖的郎中学的,我没想要我那夫君的性命,我只是想让他生病,或者干脆后半生就躺在床上。我不怕伺候他,我只是不想让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把巧巧给推入火坑。毒哑巧巧,也是为了救她。做哑巴,总比做被赌坊老板糟蹋的姑娘强吧。” “所以,杀死张广恩是方文广自己的主意?” “我不知道,他说他不是故意的。”崔莺儿抬头看着屋顶:“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夫君死了,虽然不是死在我的手里,但人是我找的,毒药是我给的,所以杀人凶手就是我。” “我知道了。”颜素问起身,拎起小药箱准备出去。 “顾夫人。”崔莺儿唤住她:“官府的人什么时候来?我想再给巧巧叮嘱一些事情。” “我只是来你们家吃鱼的。”颜素问回眸一笑:“我又不是府衙里的捕快,朝廷也没有给我发俸禄,我管你们家的这些闲事做什么。” “可是夫人——” “我呢,纯粹就是好奇心比较强,喜欢听故事罢了。”颜素问微微耸肩,掀开崔莺儿卧房的挂帘,正要抬腿,一道冷光却闪了过来。 第182章 阿娘 http://.biquxs.info/

深夜,下起了雨,整个镇子因为这场雨变得越发寂静起来。 客栈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睡下了。客栈外,一个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里的人用手轻轻推开了客栈虚掩的房门。 “几号房?” 来人轻轻问了句,忽明忽暗的烛光里,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 站在门内的那个人朝着二楼客房指了指,来人点头,将风帽的帽檐又往下拉了拉。 在二楼的天字房内,颜素问与顾长风并排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就是他们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情。 “你说,这鱼鳞也是能当暗器使的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顾长风侧了侧耳朵:“江湖上,亦有人以花叶为暗器,照此推论,有人用鱼鳞当做行凶的暗器也不足为奇。” “那么,是谁想要杀我呢?”颜素问说着坐了起来,同时将那枚握在手里的鱼鳞也拿了出来。 鱼鳞大小跟汤匙差不多,通体黑色,若不是鱼鳞上自带的鱼腥味儿,颜素问当真以为这就是仿照鱼鳞做的暗器。 “很快就知道了。”顾长风说着,也翻身而起,并且很快到了客房门口。 这边,不等颜素问出声询问。那边,顾长风已经快速拉开门,并且将一个藏匿在门外的黑衣人给拖了进来。 “谁?”颜素问顾不上穿鞋,借着窗外的月光,就奔到了门口。 室内,响起火折子打火的声音,紧跟着,烛光亮起,颜素问也看清楚了那被包裹在黑衣中的脸。 “婆婆,怎么会是您!” “为什么不能是我老婆子?”张婆婆反问,同时将风帽给取了下来:“我失败了,要杀要剐,随你们吧。” “失败?张婆婆您的意思是……” “今夜前来,原是想取夫人性命的,可惜夫人福大命大,倒是让我老太婆给栽了。”张婆婆说着,瞄了一眼被颜素问握在手里的那枚鱼鳞:“这鱼鳞也是我的。今日在我家中,行刺夫人的那个人也是我。” “婆婆为何要杀我?” “因为不希望夫人再调查我张家的事情,也不希望夫人对我张家的人不利。” “你的儿子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身为娘亲,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如果你的儿子是死于谋杀呢?” “我的儿子是被雷给吓死的。” “我有证据证明,你的儿子张广恩不是死于惊吓,而是谋杀。” “是谋杀又能如何?他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要让活着的人被他牵累吗?”张婆婆看着颜素问恨恨地说道:“广恩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这天下又有哪个母亲,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夫人知道吗?广恩死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儿都不难过,因为这个儿子,当真是让人太过失望了。他死了,不管是被雷给吓死的,还是被什么人给谋杀的,在我这个做娘的看来,他都是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 “觉得可怕是不是,一个当娘的居然说自己的儿子死有余辜,可他就是死有余辜。”张婆婆叹了口气,不用颜素问与顾长风开口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我原本是个江湖人,靠着父辈传下来的那点儿功夫讨生活。遇见广恩的爹,是个意外。那时,我任务失败,被人追杀,逃来逃去不知怎么就逃到了这里,然后被广恩的爹给救了。彩虹文学网 他是个特别迂腐的,脑筋又特别死板的一个人。救了我,按说我应该是要感激他的,可他却天天数落我,说我一个长得还算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不学好的。我那时,也常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跟他赌气,置气,甚至捉弄他。一来二去的,我们之间竟生出了感情。我未嫁,他未娶,我就那样退出江湖,成了他张家的媳妇儿,他的娘子。 成亲后的第二年,广恩出生了。 广恩出生后的第二年,我们开了店,他打鱼,做鱼,生意忙的时候就教我做鱼。他说,他们家这做鱼的本事是祖传的,因为张家祖上曾有人做过宫廷里的御厨。他还说,张家这做鱼的本事,原本是传男不传女的,可因为张家人丁单薄,这规矩渐渐的也就不是规矩了。他还说,等广恩将来长大了,也让广恩学着做鱼。说我们的孩子,不用太争气,也不用太成才,只要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健健康康的,不愁吃喝,不愁穿戴就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掌柜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极好的人。” “他人的确很好,就是因为他,镇子上的人才会在他离开之后对我们母子两个依旧照顾有加。可惜,我辜负了他的托付,我没能把广恩教成一个好孩子。” “孩子变成什么样,不一定都是爹娘的责任。” “是我的责任,是我早些年太过溺爱他,总觉得他年纪小小的就没了爹,怪可怜的。总想着,若连我都对他不好,他那过世的爹爹在地下如何能够安心。就这样,广恩他长成了一个极度自私的,且脾气十分坏的孩子。 巧巧的娘,是我亲自为他选的媳妇儿。那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媳妇儿,可惜广恩他不是东西,总是找出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对她是非打即骂。我虽有心护着,却又不想得罪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害死了巧巧的娘,害死了我那可怜的儿媳妇,也让我可怜的巧巧从此变成了没娘的孩子。” “巧巧的生母不是得病死的吗?” “是得病,可那病是被广恩打出来,气出来的。”张婆婆愤恨的跺脚:“我什么都知道,却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处处包庇他。我想着,他还小,等年纪再大些,他一定会变得像他的爹爹一样,而不是永远的混账下去。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有些人,一旦学坏,是怎么都改不过来的。” “是关于巧巧的事情吗?我听崔莺儿提起过一些。” “就是因为巧巧。我这个混账儿子,竟为了赌,将主意打到了巧巧的身上。我这孙女儿可怜啊,打小就没了娘,爹又是这么一个不争气的,若非还有我这个祖母护着,她怕是难以活在这个世上。如果说广恩是我的心头肉,那巧巧就是我的命。” “所以,您都是知道的。” “知道,但我不希望夫人再追究下去。广恩死了,是他死有余辜,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的活下去。崔莺儿,我的确不喜欢,因为她太过招摇,但她对巧巧是真的好。我的孙女儿已经失去了她的亲生母亲,再也不能失去这个对她还算好的阿娘了。” “所以,您杀我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您的儿媳妇?” “我想要保护的就只有我的孙女儿。”张婆婆叹了口气:“广恩的事情,崔莺儿她并没有瞒着我,是我不想追究的。” “我明白了。”颜素问走到张婆婆跟前蹲了下来:“在张家的时候我就与崔莺儿说了,我说我与我家夫君只是偶然路过此处,听闻你家的鱼好吃,这才去的。我不是官府里的人,也不管官府里头的事情,调查你儿子的事情,纯粹是因为我自个儿的好奇心。” “所以,你不会去官府告我的儿媳妇?” “告崔莺儿?我凭什么啊,就凭着我的猜测,凭着崔莺儿自己跟我说的那些话?婆婆,官府是讲证据的。莫说我不是官府里的人,就算我是,崔莺儿说的以及刚刚您自己说的那些,我都是没办法当做证据提供给官老爷的。当然,没办法,不代表着就想不出办法,只是我懒得想。不光你喜欢巧巧,崔莺儿喜欢巧巧,我也喜欢她喜欢的紧。至于张广恩的事情,你做母亲的都不打算追究了,我一个外人管什么闲事呢。” “我以为——”张婆婆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去湖边听了一个故事,故事听完了,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颜素问将张婆婆扶了起来:“我与我家夫君天亮之后便要离开了,婆婆放心,张家的事情,我是不会过问,更不会参与进去的。张广恩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希望婆婆,崔莺儿,还有巧巧都能好好的。” “多谢夫人!”张婆婆先是起身,紧跟着猛的跪了下去。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夫人别急,老太婆这一跪不是因为夫人不再细追广恩的事情,而是因为老太婆之前想要动手杀了夫人。” “没事儿的,婆婆不必放在心上。莫说婆婆不是存心想要杀我的,就是婆婆存了心,也是杀不了素问的。喏,我家夫君会日日陪着我,时时护着我。他功夫很好,一般人都不是他对手的。” “我瞧出来了。”想到自己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人破门逮住的模样,张婆婆禁不住红了一张老脸:“依着我老太婆的功夫,的确是不能拿夫人你怎么样的。” 张婆婆起身告辞,顾长风去走到了颜素问身旁,轻轻问了句:“为何放过了崔莺儿?” 第183章 魔头 http://.biquxs.info/

“夫人为何不再一查到底,而是放过了崔莺儿?” “我像是那么较真儿的人吗?” “像!” “那大概是因为我是女人吧。”颜素问稍稍侧头看着顾长风:“张广恩不是个好丈夫,亦不是个好的父亲,否则客栈里的店小二、张婆婆以及张巧巧都不会这般维护崔莺儿。人,的确没有随意夺取他人性命的资格,可倘若是被逼无奈,倘若是迫不得已,倘若死的那个人是必须要死的坏人,我倒觉得他被人夺了性命,也是无可厚非的。就像我与张婆婆说的那样,我,颜素问,只是个女大夫罢了,看病救人才是我的本职,至于破案伸冤那是官家的事情。作为苦主的张婆婆与张巧巧都不愿意追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干嘛多管闲事啊。” “是夫人变了,还是夫人一直如此,而为夫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夫人?” “夫君大人说呢?”颜素问轻眨了下眼睛:“咱们是不是该回邺城了?” “明日启程。” “那……再去张家吃回鱼吧。” 马车到了张家饭馆外头,还未停稳,就从四处纵身飞跃出几十个蒙面杀手。 这些人,不声不语,各自执着长剑,朝着马车就飞刺过来。 马车内,颜素问被顾长风紧紧护在怀里,只听得一阵咔嚓声,马车车厢四裂,眼前则是一片闪动的银光,叫人禁不住微眯双眼,唯恐被这银光给刺瞎了眼睛。 与之前遇到的那些杀手不同,这一回来的,似乎都是高手里的高手,且出手的招数招招狠辣至极。顾长风虽是大病初愈,但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杀手,还是很有宰相风范的,只见他一手揽着颜素问,一手执剑同那些人对抗,招来招去,剑来剑去,竟也没让那些黑衣杀手们讨去半分便宜。 黑衣杀手见顾长风防的滴水不漏,自然将攻击目标放在了颜素问的身上。至于颜素问,心里自然清楚,她家夫君就算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抵四手,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些杀手,她和她家夫君都会有麻烦。 叹了口气,颜素问趁着杀手稍稍停歇的功夫,轻轻推了推他:“虽不是青天白日的,可咱们就这么赤果果的秀恩爱是不是不大好。夫君也瞧见了,他们这些,一个个可都是孤家寡人,若想娶妻生子,怕是要到下辈子了。夫君也不能太过分,好歹得让人走得安心是不是。” 颜素问话音才落,一杀手的剑就朝着她的要害刺过来。颜素问轻轻叫了声“糟糕”,人却不慌不忙的从身上取出了个小瓶子来,拔掉盖子,毫不客气的冲着那个杀手就丢了过去。 这种小瓷瓶,顾长风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不知道这里头装的又是什么。 “化骨水?” “化骨水多危险啊,要是一不小心洒了可怎么办。”颜素问拍了下手:“我新研制的,威力不大,但效果不错。喏,你看他像不像是一只被爬满了虱子的猴子?” 杀手果然很像是一只猴子,不停的在抓来挠去,甚至脸上都给抓破了皮。 “这东西——”顾长风看了颜素问一眼:“不许再带了。” “都听夫君大人的。”颜素问一边笑眯眯的回着,一边又从身上摸出了个小瓶子,朝着快要攻过来的那些杀手们晃了晃:“新秘方,几位要不要也试试?” 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眼神里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 他的夫人,果然是个不太一般的夫人。 “小心些,早就听说顾长风的夫人有些古怪。”像是杀手头领的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那些杀手开始刻意的分散,并且瞅准时机进攻。 颜素问也不挑,随便捡了个方向就把瓷瓶丢了过去。沾了毒药的杀手,顿时痛苦的哀嚎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忘了告诉你们,这瓶真是毒药,只要沾到就没命的那种。我轻易不用的,可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来送死的份上,不让你们尝尝,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个女子,身上不可能带很多这样的东西,杀了她!”杀手头领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颜素问抿了抿嘴,站到了顾长风的身后,然后拍拍手道:“真是聪明,我身上的确只带了这两个瓶子。”第八书库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顾长风问,眼睛却冷冷地盯着那些杀手。 “因为你家夫君我也是很厉害的,若是总依赖那些瓶瓶罐罐的,岂不是让他们给小看了。”颜素问一边打量着那些杀手,一边道:“速战速决,时候不早了,咱们明日还得启程赶路呢。” 说罢,给顾长风使了个眼神,直接朝着右侧的杀手扑了过去。顾长风则顺势攻向了左边。两人互相配合,默契的就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似的。 杀手头领有些懵,因为在他的情报里,顾长风的娘子只是个女大夫,而女大夫在他的印象中都是娇滴滴的,看见刀剑会哭的那种。谁曾想,这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就在刚刚,她扑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把她放在眼里,可只是一个瞬间,其中一名杀手的剑就被她夺了去,反手时,那名刺客的喉咙已经被划开了。 上一世,她是军人,军人学的都是必杀技,一招一式都是为了克敌。面对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下子将他们给解决掉。 就在杀手们被打的有些懵逼的时候,那些负责暗中保护顾长风的暗卫们出现了,并且很快就将在场的杀手们给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杀手头领见势不妙,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可不等那只手放下,顾长风的剑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杀手头领冷哼一声,咬碎了原本就含在口中的毒药,顷刻间毒发身亡。 头领死了,余下的那些杀手们似乎也都放弃了挣扎,一个跟着一个的打算咬碎口中的毒药。其中一个慢了一步,就被颜素问给钳制住了下巴。 “不着急死,等回答完我家夫君的问话,我可以亲自送你上路的。我保证,我给你吃的毒药比你自己准备的要好。你是要无色无味的,还是要甜的,咸的?当然,苦的酸的我这里也有,任君挑选。” 杀手一脸绝望的看着颜素问,连下一步的动作都给忘记了。 “爷,夫人!”暗卫们查看了一下现场,确认没有疏漏之后这才围了过来:“属下们来迟,自愿受罚。” “管你们什么事儿啊。”颜素问押着那名幸存的杀手走了过来:“你们是暗卫,又不是他的贴身侍卫,自然不能寸步不离的跟着。再说了,夫君大人之所以让你们隐藏在暗处,不让你们过于靠近,也是因为顾忌着我的感受,怕我不适应,不自在。事发突然,你们能及时赶过来已经很难得了。夫君大人赏罚分明,这一次,是赏,不是罚。” “还不谢过夫人!”顾长风淡淡地开口。 “谢夫人!” “得了,等回了邺城,全都去找顾云飞领赏。现在,把地上的这些清理一下,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这种高手中的高手,对方能集齐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估计着,也没第二波了。” 暗卫们相互看了眼,没有再说话,而是依着颜素问的吩咐办事去了。 “是谁派你们来的?”顾长风冷声问着,同时将剑对准了那名幸存着的杀手。 杀手不语,只用眼睛看着顾长风。 “别问了,他就是个小喽啰,哪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 “我知道。”杀手也是有尊严的,被人说成是小喽啰自然有些不高兴:“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了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情没办好,你们已经很没面子了,若是还将自己的雇主给出卖了,日后可还怎么在这江湖上立足。哦,不对,你们的头领已经死了,你的同伴也都死了,这立不立足的也就不重要了。可身为杀手,也得要面子是不是?不想自己死后被人骂是不是?没关系的,我都懂,不会勉强你的。”颜素问眯着眼睛,轻轻在杀手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回头对顾长风说:“云飞快回来了吧?那么就再辛苦他一趟,由他亲自护送这位小兄弟回京,就说他护主有功,今后就是咱们宰相府的人。谁敢跟他作对,就是跟咱们宰相府作对。” “谁是你们宰相府的人?”虽是杀手,可到底年轻了些。看他的面孔,顶多十八九岁。冷血有余,城府不够。 “你啊,你就是我们宰相府的人,而且还是我家夫君最看重的人。若非你及时报信,我们怎能知道有人试图行刺,又怎么可能虎口脱险,将你的同伴一网打尽呢。”颜素问说着,将一粒药丸塞进了杀手的嘴里。杀手拼命的想要吐出来,却被顾长风一掌给打进了喉咙里。 “放心,不是毒药,只是一颗普通的哑药,让你暂时的不能开口说话而已。”颜素问拍手:“你运气不错,这东西,我也是近两日才研制出来的,本还瞅着没人做实验,刚刚好你就来了。” “魔头,你简直就是一个女——!”杀手才说了一半,忽然就失声了,只能空张着一张嘴,在不停的开开合合。 第184章 设局(上) http://.biquxs.info/

“爷,他说人家是女魔头。”瞧着那杀手不断开合却愣是发不出声音的嘴,颜素问突然往顾长风身上,用委屈兮兮的声音问:“人家听了,好害怕呢。” 顾长风的脸都要绿了,他清清嗓子,小声道:“好好说话!” “报告夫君大人,这杀手污蔑你的夫人是女魔头。”颜素问玩心大起,竟来了个立正稍息。穿着长裙,架势是弱了些,可这喊话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弱。 顾长风表情复杂的看着颜素问,突然伸手,将她搂了过去:“女魔头就女魔头吧,谁叫本相不小心就给娶了呢。” “委屈夫君大人了呢。” “是有些委屈,所以夫人打算如何补偿呢?” “最新研制的痒痒药,夫君需要吗?” 想到刚刚那个痒痒的满地打滚的杀手,顾长风眉头一皱,说了句:“能换别的吗?” “暂时不能。” “那为夫就只有委屈一下自己了。”顾长风说着,竟低头窃了一个香吻:“这补偿,还算凑合吧。” 凑合? 颜素问亦不是小家子气的夫人,听顾长风这么说,很干脆的踮脚,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 天气晴朗,就连那些平时惯于窝在家中的人也都聚在了街上。 马车自南城驶入,行到臻品楼时停了下来。顾云飞下车,掀帘,颜素问与顾长风一前一后的跟着下来。这臻品楼,是邺城最好的酒楼之一,最大的特色就是贵。来这里用餐的人,非富即贵。因为贵,所以这里客人不多,这个时辰,非是饭店,就越发清净了些。 二楼,临着街面儿的雅间里,颜素问与顾长风一一落座。中间的桌子上已经摆放了茶点,单看样子,倒也有贵的理由。 “夫君大人猜猜看,那些人会出现吗?” 窗子开着,能看清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颜素问一手捏着茶盏,一手架在窗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宰相夫人应有的气质。她垂眸看着大街,顾长风却抬眸看着她。 “会,但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杀人。” “既是同伙,不该搭救吗?” “一个背叛自己的同伙,夫人觉得他们还会救吗?” “忽然有点罪恶感,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被我当成鱼饵了。唉,人家明明什么都没说呢,就这么被自己的同伴给杀了,心里得有多委屈啊。他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女魔头。” 顾长风脸色微变,竟不知该如何去接颜素问的话。 “夫人怕是忘了那个杀手要杀夫人的样子吧?”顾云飞强行的忍住笑:“爷,您觉不觉得咱家夫人越来越没有夫人样了,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说什么胡话。” “顾云飞,我怎么觉得,你是越来越没有随从的样子了呢?” “夫人冤枉我,我这站的,立的哪点儿不像随从?” 顾长风看着不断斗嘴的两个人,摇摇头,品起茶来。随着街面儿上一阵骚动,几辆并行的马车出现了。 “四辆马车?”颜素问盯着街上突然出现的那几辆马车:“咱们进城的时候不才两辆吗?且还有一辆停在臻品楼的门口,那这多出来的三辆是打从哪里来的?” “爷事先安排的,说是要误导敌人。” “那这多出来的马车里坐的是谁?” “爷安排的杀手,各个都是一顶一的江湖高手。”顾云飞说着,稍稍俯身,并且压低了声音道:“再偷偷告诉夫人您一句,今个儿出现的这些高手,可都不是咱们府里登记在册的。” “江湖人士?” “差不多吧,反正就是只有咱们家爷才能使唤动的人物。” “夫君果然牛掰!” “牛掰?” “新词儿,字面意思就是把牛掰开。想想看,一个人能徒手把牛掰开,那得多厉害。” “这里没毛病吧?”顾云飞指着自己的头:“好端端的,干嘛用手去掰牛,直接拿刀杀了不行吗?” 顾长风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顾云飞问的没错。 颜素问也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话不投机懒得解释。看 雅间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蓦地,房门被敲响。顾云飞一脸警惕的走到门口,先拉开一条门缝,见是送菜的小二,这才将门打开。 店小二一共送来两道菜,一道是臻品楼的招牌,糖醋豆腐,一道是臻品楼的特色水晶包子。 糖醋豆腐,酸甜可口,里焦外嫩。水晶包子,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只是,这一道菜,一道包子,颜素问看来看去,都不知道先吃那个。这平常的酒楼,不都是先上酒菜的吗?莫非,这包子在臻品楼不算主食,算是菜? “夫人不饿吗?” “饿,但是不知道先吃哪个。” “先吃个包子吧,万一待会儿有热闹可看,夫人你也不至于饿肚子。” 顾长风夹了一个水晶包子放到颜素问面前的碗碟儿里,见她看着包子却不动自己的筷子,随问了句:“夫人莫不是在等着我喂?” “不是不是,不是的。”颜素问看了一眼那包子,心说,这要被人喂起来,汤汁流了那得多丢人啊。 顾长风没有再动筷子,而是看了眼将整个包子都塞进嘴里的颜素问,她的脸颊鼓鼓的,竟让他有种想要伸手戳一戳的冲动。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的吃相很可爱?” “是可爱。”顾长风点头,模样有几分老实。 颜素问微红了脸,赶紧将嘴里剩下的包子给咽了下去。 街上似乎更热闹了,颜素问转眼看向窗外,坐在她对面的顾长风却瞬间眯起了眸子:“云飞。” 顾云飞点点头,直接走到栏杆那边向下看去。楼下的大街上,有一行人格外惹眼。虽他们极力混在围观的人群中,可身上自带的杀气,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能感觉到那种不同的气势,不自觉的将他们隔离到一个小圈子里。 只可惜,那些人太过专注于看马车,而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被暴露了。 “那个小姑娘不会是这一批人里头的首领吧,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当杀手,她的童年得过的有多悲催啊。” “夫人莫不是忘了自个儿的年纪?”顾云飞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嗓子。 “我的年纪?哦,对啊,我也才刚刚十六岁。好恐怖,我才十六岁竟然都已经嫁给别人做娘子了。完了完了,这辈子是不能光明正大看美男了。” “为夫长得不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颜素问立马狗腿的转风使舵:“我家夫君是这大魏最好看的男子,也是我唯一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去看的美男子。至于别的美男,就留给别的姑娘去看吧。” “夫人若只是看看,为夫是不会计较的,可若是动了别的什么心思,为夫将丑话说在前头。为夫这心眼,并不大。” 不仅不大,还小肚鸡肠呢。颜素问在心里吐槽着。他以为她不懂他刚刚握手指的那个动作吗? “爷,他们要出手了。”顾云飞才说完,一直飞箭就朝着其中一辆马车刺了过去。 “他们怎么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的是杀手!” “观察,还有气味。” “气味?” “属于同类的气味。”顾长风解释着:“这些杀手的功夫都不弱,且章法一样,应该是在同一个地方训练的。” “我明白了。”就像她和曾经的那些战友一样,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算看不见人,也能感觉到。 飞箭破空而去,从马车车厢的一端直接刺了进去。马车里,却没有半点儿声音传来。人群中,那个小姑娘抬手做了一个进攻的动作,原本围在她四周的那些人,立刻攻上马车。 马车突然裂开,里头坐着的却不是被颜素问俘虏的那个杀手,而是她的贴身暗卫江璃。 “江璃!怎么会是江璃呢?”颜素问直接站了起来:“言卿你刚刚不是说——” “夫人不知道吗?江璃也是从杀手组织出来的,而且还是打小就在杀手组织里的那种。她的父亲名叫江朝,人送外号暗夜郎君,最喜欢在黑夜里杀人,且是一刀抹脖子的那种。这个江朝,曾是杀手组织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惜被他们自己的人给出卖了。据说,死的很惨。江璃原本是要被对方斩超除根的,遇到爷,就被爷给救了。从那之后,江璃就成了爷的暗卫。” 顾长风跟着起身,目光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时,说了句:“这姑娘,很像是当年的江璃。” “所以呢,你们之前都是骗我的。这杀手的来历,甚至杀手组织的来历,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咱们是知道啊,咱们不知道的是,不知道他们是收了谁的钱,又是在给谁办事。”顾云飞一脸诚恳的回道。 颜素问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可偏偏又不知道自己这股气,该不该出,该不该撒。 “江璃的功夫渐长啊,早知道当暗卫还能提高功夫,我就不当爷的随从了。”顾云飞说着,啧啧两声:“死了两个,这头都飞了。” 第185章 设局(下)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今天会很忙。 青天白日,匪徒截杀宰相及夫人所乘坐的车马,顾大人自有一番脾气。 他身着官袍,骑在战马之上,目光冷峻,杀伐咄咄。 “相爷这是要去抄家吗?”尔容与幼白站在颜素问的身后小声议论着。 “不是抄家,是报仇。”颜素问转身,很严肃的说着:“咱家相爷心眼很小的,锱铢必报,这种被人杀上门来的屈辱感太强,若是不报仇的话,怕是晚上睡觉都要不踏实了。” “小姐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相爷去跟人打架啊。” “打架?他可是大魏堂堂的宰相大人,这里又是邺城,只有他明着欺负人的份儿,也有人明着欺负他的份儿。那些杀手,也就只能躲在人群里使使暗招,最多就是蒙着面出来搞个刺杀。咱家相爷多豪气,直接带人,骑着战马威风凛凛的就杀过去了。” “那小姐怎么不跟过去看热闹?” “你以为你家小姐我不想嘛,只是眼下,还有比看热闹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小姐要做什么?” “验尸。”颜素问说着,一撩裙摆,朝着京师府衙的方向去了。 这是一具特殊的尸体,她跟那些杀手的尸体混杂在一起,若非她的穿戴与那些杀手们太过不同,相府的府兵大概会将她与那些杀手摆在一起。 “这人是谁啊?”尔容跟着走了进来,见床板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鲜红色的裙摆呈自然装的散落。女子脚上亦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鞋头上绣着一朵石榴花。鞋底有比较严重的磨损,但磨损痕迹都是新的。裙角,裤腿,以及鞋面鞋底上都带有泥土和干枯的血液痕迹。 “这姑娘是被人给打了吗?” “发髻散乱,妆容凌乱,说明姑娘死前,是在逃跑或者躲避某些人的状态。姑娘的外衫已经没了,身上这件有被抓破的痕迹,双手以及胳膊都有与人挣扎且扭打的痕迹。裙摆凌乱,也是因为奔跑所致。”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被人打已经够可怜,还阴差阳错的跑进了那些杀手圈儿里。” 尔容说话时,颜素问正在为姑娘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这姑娘,生前怕是被人给欺辱了。” “欺辱?” “撕裂伤,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尔容,辛苦你跑一趟,去把薛东来薛大人找来。” “小姐一个人可以吗?这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放心吧,这里是京师衙门,那些居心叵测的小贼们是进不来的。再说了,眼下这房里除了你我,就是这些不能说,不能动的死人。死人,比活人可爱的多,也安全的多。好了,别再担心我了。” “那奴婢走了。” “快去快回,我怕再耽搁些时辰,那些坏人就把罪证给消灭光了。” 尔容听颜素问这么一说,直接小跑着出去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那些坏人跑了的。杀人偿命,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颜素问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 这姑娘,不是被杀手或者相府的府兵们给误杀的。 起初,她也以为是杀手或者相府的府兵在慌乱之时不小心误杀了百姓,可经过现场的初步勘验,她确定,姑娘是死于某个趁乱行凶者之手。 证据一,杀手们用的都是各种适合取人性命的凶器。这些凶器分为三种,一种是剑,一种是刀,最后一种是各式各样的暗器。杀手杀人,追求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对方去死。所以,在这些杀手的兵器上,都涂抹有不同程度的毒药。 眼前的这位姑娘,身上虽有些伤口,但伤口干净利索,并无染毒的迹象。 相府的府兵用都是统一的刀具,那些坐在马车里的江湖人士,用的也都是长剑之类的武器,与姑娘身上唯一的那处致命伤的伤口不同。 姑娘是失血过多而亡,致命伤在她的背后,是一种长且细窄的凶器。凶器自姑娘的后背刺入,穿透胸骨,刺破肺叶,最终导致姑娘死亡。 死者,应该是误入现场的,凶手一路追着姑娘而来,趁乱取了姑娘性命。652文学网 不管如何,颜素问总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姑娘负点责。 叹了口气,将姑娘的衣衫整好,鬓法理好,转身去查看那些杀手们的情况。 这些杀手应该来自不同的阵营,其中一波来自杀手组织,这些人虽都经过了乔装打扮,但在手腕处都烙印有杀手组织的标记。杀手杀人,通常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杀掉目标,一个是被目标杀掉,就算是再怎么绝世的高手,也都有失手的时候,所以在这些杀手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任务失败的痕迹。 另外一波,应该是豢养的杀手,他们身上有明显的长期习武的痕迹,但皮肤保养较好,一看就不是经常抛头露面的。 最后一波,应该是被人花钱买来的。高矮胖瘦不同,使用的兵器不同,死亡的方式也不同。其最明显的特征是,这波人都有明显的想要逃走的痕迹,他们的伤多在后背,手臂等处,这是明显的躲避或者逃跑不及表现,致命伤也不是一处,而是多处。 刚刚将杀手分完类,尔容带着薛东来回来了。 “夫人!” “劳烦薛大人跑这一趟了。” “夫人客气,查明案情原本就是下官的分内之事。” “薛大人既这么说了,那素问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了。这第一,素问想请薛大人帮忙查清楚这位姑娘的来历。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为何出现在邺城,又为何被人追杀死在街头。这第二,算是给薛大人您提供一个调查方向。这姑娘身上有伤,我怀疑,她是从花楼一类的地方逃出来的。小的那些就不用查了,就姑娘身上穿的戴的,没有几分实力的花楼舍不得。” “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吩咐人去查,待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夫人。” “多谢薛大人。” “不敢不敢,都是下官分内的事。” 从京师衙门出来,颜素问没有回相府,而是直接去了宣侯爷的侯府。 侯府门前站着一队府兵,看见颜素问,齐齐行礼,“夫人!” “看你们这阵势,这侯府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侯府死了很多人,大人眼下正在府中。”其中一名府兵上前回话:“大人交代过,若是夫人来了,不必通报,请夫人直接进去即可。” 颜素问点点头,带着尔容进了侯府。刚进院子,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原本奢华精致的侯府,此时呈现出的竟是一幅恍如人间修罗场的景象,触目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这些尸体,散落在院落的各个地方,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引来成群的蚊虫。 “这侯府是被人灭门了吗?死了这么多人,怎么没听外人说呢。” “那是因为这些人在临死之前都被强行服用了哑药。” “言卿。” “我让云飞查过了,在这些人的喉部都发现了服毒的痕迹,且在后院,还找到了一名幸存者。根据这名幸存者的描述,他们都是在半夜的时候被人突然制住,在尚未完全清醒之时就被人强行喂下了药丸。在服下药丸后不久,这些人就哑了,所以被杀时,发不出任何哀鸣或者求救的声音。至于这名幸存者,是因为染了风寒,喉咙里原本就有些浓痰,药丸没有被咽下去。” “药丸?能致人失声的药丸。” “夫人看看,这药丸与张巧巧服用的那枚成分可是一样的?” 颜素问接过药丸,用鼻子轻轻闻了下:“若是单靠我鼻子闻的话,这药丸里的成分与巧巧所服用的那枚当中有些是一样的,但气味上又有些细微的不同。若这药丸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只能说,他们服用的,比张巧巧服用的那枚又精细了。” “堂堂侯府,一夜之间竟被人屠了数十人,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十有八九是为了陷害言卿你吧。” “那可不一定,这宣侯爷也不是什么好人。”顾云飞在一旁补充道:“咱家爷虽树敌众多,但为的是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宣侯爷树敌,完全是为了他的个人利益。谁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以至于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 “宣侯爷也死了吗?” “没死,或者是死了,可咱们还没找到。”顾云飞摸了摸鼻子:“若他真逃了,那是他的不幸。敢明目张胆的设计咱们家爷,甚至还敢派杀手趁乱刺杀咱家爷,就冲着这两点,他就能下地府去见阎王爷了。” “那些杀手里也有宣侯爷的人?” “当然有,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还被我踢了两脚的人。他就是宣侯爷的心腹之一。” “看来宣侯爷是等不及了。” “可不是嘛,听说皇后娘娘怀了龙子,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宣侯爷可就彻底没了指望。这大魏的百姓谁不知道,宣侯爷早就觊觎皇上手里的这片江山了。他迟迟没动手,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皇上迟迟没动手,是等着咱们家爷握住他真正的把柄,好一次性的将他连根拔起,满门抄斩。” 第186章 许欢 http://.biquxs.info/

“现在可好,不用满门抄斩,就已经被人灭了满门了。”颜素问蹲在地上看那些尸体:“你说,这杀死宣侯爷满门的人是不是想要一石二鸟?他其实,也是夫君大人你的死对头。” 顾长风看着颜素问没有言语,但看他的神色,似乎是默认了颜素问的这种说法。 “我的天!”颜素问拍额:“我家夫君大人的敌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这种动不动就灭人满门的,且还是有胆子灭了侯爷满门的。” “怕了?” “哪能啊,骄傲还来不及呢,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运气嫁给像夫君大人你这般危险的男人。” “夫人讲的这些话,让人听了只觉得别扭的慌。” “哪里别扭?” “夫人当真觉得骄傲?” “当真,你想想看,若非夫君大人厉害,哪能引起这许多人的羡慕记恨。若非他们记恨,又怎么会一会儿派杀手半路截杀,一会儿灭人满门试图栽赃嫁祸。我家夫君如此厉害,身为娘子,焉能不荣幸,不骄傲。” “是值得骄傲。”顾长风看向颜素问的眸子里多了些柔情。 “云飞,让他们帮个忙,将所有的死者都归拢到一起,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儿有用的信息。敢用这种手段来陷害我家夫君,试图让我们顾家也被皇上给抄了满门,太歹毒,太恶劣,要是再不把他们给找出来,我们日后怕是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夫人这是想要为爷报仇?” “不可以吗?敢欺负我的男人,那就要有被宰的准备。”颜素问傲娇的说着,但那些傲娇也只维持了一下下,就立马投入到了验看尸体的工作当中。 云飞本想上前说些什么,但被顾长风伸手给制止了。 他看着专注于验看尸体的颜素问,越发觉得她是那般的有趣可爱。 站在旁边的顾云飞是不知道自家爷心里想的,若是知道了,只怕要跟着打个激灵。 月过中天,廊檐上,颜素问拖着双腮坐在上面。夜风抚过,将她的衣衫吹起,她却只微微仰头,半眯着双瞳,看向挂在半空中的月亮。 顾长风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见她一动不动,只好轻身跃上,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了她。 “什么?” “厨娘新做的,说是你给的方子。” “我给的方子?”颜素问狐疑的接过,拧开瓶塞闻了一下:“是柚子酒,之前说闲话的时候跟厨娘提了那么一提,没想到她还真酿出来了。” “柚子酒?” “对啊,就是用柚子酿的酒,既有酒的味道,也有柚子的味道。算是果酒的一种吧。你们这里的酒都太辛辣了,而且入口的口感不好,一点儿也不适合女子饮用。所以,闲来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研究,什么桃花酒,桂花酒,柚子酒之类的。这万一哪天我家夫君不得宠被皇上扫地出门,我还可以开个酒肆,专门给那些夫人小姐们供酒喝。想想看,这又是一笔极好的生意。” “不打算开药房吗?” “开啊,但做买卖也不能只做一样是不是。”颜素问喝了一小口,觉得这酒的味道还不错,就随手把酒瓶递了过去:“夫君大人也尝尝。” “是要尝尝。”顾长风低声说着,用手扣住了颜素问的后脑勺,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就擒住了她的唇瓣。果然,如她所说,既有酒的味道,也有那种苦苦涩涩的果子的味道。 “你欺负我!”颜素问指着偷袭成功的顾长风控诉。 “夫人若是觉得委屈的话,可以再欺负回来。”顾长风指了指自己的唇。 “想得美,我又不是羊,才不会如你这只虎口。” “迟早都是要入的。”顾长风一笑,竟让颜素问有些失神。 “薛东来来了,说是你让他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人呢?”颜素问起身,却被顾长风又给拉了下去。 “已经走了。深更半夜的,我家夫人也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吗?” “我让他查的是案子又不是别的什么。” “那也不行。”顾长风霸道的说着,但口吻里明显带着醋意:“坐下,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 “薛东来查的详细吗?” “嗯。”顾长风轻应:“死者名叫许欢,住在离城二十里的许家集。” “许家集,就是那个靠私印生活的地方?” “是,朝廷管过,但因为事情不大,且他们印制的东西也触动不了我大魏的根本,也就不了了之了。” “能理解。朝廷希望长治久安,百姓希望能生存下去,彼此都让一步,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断了一镇百姓的活路,到时候百姓没饭吃,怕是更难收拾。” “的确。” “那这许欢是怎么到的邺城?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被人给杀死在街市上。” “因为感情。” “感情?” “许欢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子,且跟那名男子珠胎暗结,然后凭借着腹中的这个孩子嫁到了那户人家,成了那名男子的妾氏。新人入门,老人哭。男子的原配夫人,原就是有些霸道的,却偏偏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十分大方,不仅准了许欢进门,还将纳妾办的是风风光光。” “然后呢?” “就在许欢进门当晚,男子的原配便让人将他们二人都给绑了。” “绑了?” “对!男子的原配夫人是这么对男子说的,她说:你喜欢她,我帮你把她风风光光的给娶了进来,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诺过,我会善待于她。记得你去我家提亲时,曾信誓旦旦的向我爹娘保证,说今生只爱我一人,说今世也只会善待我这么一位娘子。誓言犹在耳边,夫君却已经宠幸新人。既如此,那我便成全夫君。这封休书,就请夫君收下吧。” “那男子休了原配?不,不对,若是休了原配,这许欢又怎么会出现在邺城呢。” “他心里是不是想休不得而知,但他不敢休,也不能休。这男子原本是个落魄的穷书生,全靠着他的原配夫人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那封休书,他若是签了,就会立刻被府中下人扫地出门。” “所以,他选择磕头认错,并且恳请他的原配夫人将许欢给处置了?” “嗯,根据男子原配所说,男子的确给吓着了,并且当场磕头认错,许诺将许欢扫地出门。若只是扫地出门,原配担心男子与许欢之间还有牵扯,于是趁着夜深,命家中下人将许欢带到邺城,卖到了妙音坊。” “说实话啊,这原配的干净利落我是喜欢的,可说来说去,她那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就算没了许欢,也还会有别的人啊。” “将许欢卖到妙音坊后,男子的原配紧跟着就把男子送到了大牢里。” “这大牢也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进去的?” “自然是要费一番心思的,只是用了何种办法,薛东来没有说,为夫也没有问。” “好吧,说后来的。” “许欢刚进妙音坊,就被里头的妈妈逼着喝了堕子药。那里头的手段,夫人估摸着也能猜想出来。许欢性子刚烈,不服管教,在将一名客人刺伤之后逃了出来。随后,被杀死在街市上。” “妙音坊的人杀的?” “不是!” “不是?” “妙音坊的确派人去追了,但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将许欢给抓回去。” “不是妙音坊的人,那是什么人杀的许欢?那个原配?不至于吧。人都给卖到那种地方去了,也犯不着再出手吧。” “夫人看,妙音坊在那个位置,宣侯爷府在那个位置。” “夫君的意思是,许欢在躲避妙音坊的人时曾误入宣侯爷府,且极有可能看到了那些杀手。她裙摆上的血迹,并非是在妙音坊被人殴打所致,而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染上的。这染上血迹的地方,就是宣侯爷的侯府。” “我让云飞去查了,是与不是,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云飞要怎么查?宣侯爷府里的人都死了,杀手不见踪迹,唯一可能是人证的许欢也死了,这死人,怕是不能告诉云飞真相吧。” “夫人说的是,可若是不仔细查一查,焉能知道就查不出一些蛛丝马迹呢。” “言卿说的对,那明日我也再去查查许欢的尸体,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死人是不能开口说话,却不一定就是不能说话。” “这件事交给云飞去处理吧。”顾长风握住了颜素问的手:“明日,你还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太后娘娘病了,皇上命人传话,说是让你进宫为太后娘娘诊治。” “这好端端的,太后娘娘怎么就病了?” “因为宣侯爷。” “宣侯爷?” “宣侯爷称太后娘娘姑母。” “亲戚啊。”颜素问咋舌,不过再想想,这当侯爷的,那个不是皇亲国戚啊。 “我知道了,我会尽心帮太后娘娘看病的。那明日,我是跟你一起,还是你先上朝,我晚些时候再进宫。” “一起吧。”顾长风深情的看着颜素问:“夫人已经许久没有陪我上朝了。” 颜素问嘿嘿一笑,心里却说着:“我又没病,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天天起大早陪你去上朝。” 第187章 打你 http://.biquxs.info/

“你……你竟敢打我!”贺知春捂着脸,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瞪着一脸轻松的颜素问。她,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就是皇上见了她,也是温和着说话的贺知春竟被颜素问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打了。难堪,愤怒将其原本就有些难相处的脸衬得越发狰狞。 “是打你了,而且用得力道还不轻,至少我这巴掌心这会儿还是疼的。”颜素问勾起嘴角,活动了一下手腕:“是不是觉得难以相信?要不,我再打一巴掌你体会体会。” “颜素问!” “声音不用太大,我耳朵不聋,听得见。”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只知道,太后娘娘面前的这碗参汤是你送来的。打你?打你都是轻的,此刻就算我让人杀了你,你也叫不出一个冤字。” “我姓贺,我是贺知春,我是太后娘娘身边儿最贴心的人。莫说是你,就是皇上想要杀我,也得仔细想想。颜素问,别以为仗着顾相的身份你就能够在这后宫里头嚣张。你让人杀了我?你倒是喊喊看,看看有没有人听你的。” “啧啧,是个问题,要不我试试?”颜素问拍了两下手,一队侍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贺知春给按住了。 “错了错了,你们抓错了,看清楚,我是贺知春,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贺知春。” “他们没抓错,他们抓的就是你贺知春。”颜素问说着,往台阶上走了两步,柔声道:“请太后娘娘出来吧!” 两名宫娥搀扶着太后娘娘从后面走出来,颜素问手脚麻利的将软塌收拾好,让太后娘娘坐了下来。 “太后……太后娘娘。”贺知春用委屈的声音唤着。 太后娘娘的视线却从那些站着伺候的宫人们身上挨个儿扫过,最后落在半跪着的贺知春身上。 “贺知春,你可知罪?” “太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知春不明白。” “不明白?那好,素问,你把话给她讲明白了。” “是,太后娘娘。”颜素问福了福,接着转身,走到了贺知春跟前:“这碗参汤可是你端来的?” “是我端来的。” “可是你亲自熬的?” “是我亲自熬的。” “那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用什么熬的。” “废话,当然是极品的人参。” “只有人参?” 贺知春抬头看着颜素问,眼神恍惚,却咬着牙道:“不止人参,还放了鸽子,因太后娘娘今日不喜吃肉,故而这参汤端上来时已经将里头的鸽子肉给挑了出去。” “这参汤里的确放了鸽子肉,但却不是为了增加参汤的营养,而是为了遮掩另外一味药材的味道。除了人参,你还在里头放了附子。这附子是药,但是药三分毒,而太后娘娘身上出现的发冷,口舌微麻都是因这附子所致。你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亦是太后娘娘的身边人,这往参汤里放附子,应该不是你的独家秘方吧?说,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冤枉我,你冤枉我。”贺知春红着眼睛喊:“太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奴婢自小就跟在太后娘娘身旁,怎么可能生出害娘娘的心思。颜素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太后娘娘是让你进宫为她诊病的,不是让你趁机除掉娘娘身边人的。” “你错了,太后娘娘让我进宫,就是为了帮她除掉你的。”颜素问蹲了下来:“贺知春,亏你还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你当真以为这宫里的御医都是棒槌吗?太后娘娘中了附子的毒,那些御医们如何诊断不出来。娘娘不愿意声张,就是想要看看,那个吃里扒外的在害她。” “太后娘娘我——” “彩云。”太后娘娘轻轻唤了一声,一名宫娥低头走了出来。 “说!” “回太后娘娘,自贺知春离开娘娘寝宫,奴婢便一直跟着。娘娘跟前的这碗参汤的确是她亲自熬的,所用人参,鸽子也未曾经由她人之手。熬汤时,贺知春还特意将小厨房内的所有宫人支开。待参汤快要熬成之际,加入了附子。贺知春不知奴婢在监看她,故而没有将用过的附子收起,奴婢之前已经送到了娘娘跟前,也请宫里的御医验看过了。” 贺知春听彩云那么一说,整个人软在了地上。看书阁 “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侯爷,是侯爷。”贺知春没了力气:“奴婢是宣侯爷的人。” “宣侯爷的人?” 贺知春点头:“奴婢虽是自幼进宫的,可奴婢的爹娘都是在宣侯府当差的。除了奴婢,太后娘娘宫里还有不少的宫人也都是经由宣侯爷的手挑选出来的,但只有奴婢,是宣侯爷安置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沿线。几日前,奴婢接到宣侯爷的秘密传书,说让奴婢想办法叫太后娘娘生病。奴婢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太后娘娘,奴婢真的只是想要您生病,没想要您的性命。奴婢自知有错,也知自个儿是死罪,奴婢只求娘娘让奴婢自行了断。” “宣侯爷为何要让太后娘娘生病?” “奴婢不知,这个奴婢真的不知。侯爷的事情,奴婢不敢问,也没有资格问。奴婢只是听从吩咐办事而已。” “她不知道,哀家知道。”太后娘娘开了口:“皇上孝顺,他们这是想借用哀家将皇上留在京中。按照往年的惯例,再过两日,便是皇上出城的日子。皇上文物皆重,文看科举,武慰军营,他们这是怕了,是要有所行动了。” “可宣侯爷府已经……” “哼!”太后娘娘冷笑:“宣侯那个人,哀家才是了解的。他若是下了决心去做某件事情,是一定回去做的。顾相已经去过宣侯府了吧?府中死的是什么人,少的又是什么人,素问你心中是否清楚?” “宣侯府除了宣侯爷之外,满门皆被杀。” “素问错了,除了宣侯爷之外,还有一人活着。” “谁?” “宣侯夫人。” “宣侯夫人不是早就不在宣侯府居住了吗?听说宣侯爷花心,府中纳了不少的妾氏,宣侯夫人伤心过度,早些年便已经离开侯府,独自上山礼佛。前些年,宣侯似有悔悟,一夜之间,将所有的妾氏遣散,多次上山去请夫人回来,却被夫人拒之门外。这件事,城中时不时便会有人议论。” “那不过是他们演给咱们这些外人看的。宣侯与宣侯夫人是患难夫妻,虽说也有男子得势,抛弃糟糠妻的,可宣侯不是那样的人。他与宣侯夫人自小认识,且对宣侯夫人一往情深,二人又经过不少生生死死的事情,这样的感情,其实一朝一夕就能被破坏的。”太后闭了闭眼,稍后睁开,继续说道:“你可知宣侯夫人是因何上的山?” “因为宣侯纳妾,且不止纳了一个。” “因为宣侯夫人腹中的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是他们让外人知道的,至于是真的没了,还是被他们藏起来了,只有他们自个儿才知道。他们说宣侯花心,可侯府那么多的娇姬美妾,你可曾听闻谁有生下一儿半女的。” “宣侯为何要将自己的孩子藏起来?” “自然是为了今日之事。宣侯生有谋逆之心已非一日两日,他虽是我的侄亲,可大事面前,没有亲疏,只有对错。皇上这些年,也让顾侯暗中查访,希望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亦或者是找到当年被宣侯府隐藏的真相。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顾相也是一无所获。” “值得吗?”颜素问轻轻地问。 宣侯为了争夺皇位,有了孩子却说没有孩子。皇上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虽三宫六院,却也不敢诞下一儿半女。顾长风为了协助皇上巩固皇位,拖到这把年纪才娶了她。就为了那么一个冷冰冰的皇位,这种牺牲真的值得吗?坐得再高,不也是孤家寡人?拥有再多的财富,不也是一日三餐。人生短短数十载,找个相爱的人,和和美美的度过一生不好吗?干嘛非得为了那个所谓的九五之尊杀得你死我活,活得钩心斗角的。 贺知春被带了下去,谋害太后娘娘,铁定是活不成的。至于她的父母兄弟,早在宣侯府被屠满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告诉哀家,你与顾相相处的好吗?他待你好吗?” “回太后娘娘,他待我很好。” “是真的很好,还是你顾着他的面子,才说的好?” “至少眼下他没有欺负我,日常也总是好吃好喝的养着我,有了危险,还会第一时间护着我。至于往后嘛,我倒是也没多想,反正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他若是对我不好,我就喂他吃毒药。” “吃毒药?”太后娘娘一愣,随即指着颜素问笑了起来:“你这个狠心肠的丫头啊,不过哀家喜欢。” “若真到了那一天,素问绝不纠缠。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的。自个儿有手有脚的,也并非非得有个夫君不可。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得很精彩的。” “你这丫头,说的哀家都动心了。回顾哀家这几十年,日子都浪费到这深宫内苑里了。”太后娘娘抬头,看着宫檐一角:“这宫里的天,哀家早看腻了,可这宫外的天,哀家又不敢去看。怕看来看去,都是哀家认不得的。” 第188章 逛街 http://.biquxs.info/

“其实这宫外的天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宫外的稀奇玩意儿不少,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素问再进宫时,就给太后娘娘您带一些。” “稀奇玩意儿?”太后娘娘的眼睛亮了起来:“哀家记得,没有进宫之前,也时常在街面儿上走。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不值钱,却有趣的很。进宫之后,见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珍贵,却独独没了有趣。你自个儿说的话,自个儿可要记得,下次进宫来看哀家时,若是空着手的,哀家可要罚你。” “是!”颜素问轻轻福了福。 离开时,特意吩咐了太后娘娘身边儿的人,日常饮食一定要仔细,实在不行,就备两份一模一样的,寻个自愿的宫娥,帮太后娘娘品食。 太后娘娘听见了却是摇头制止,说了句:“不必了,那些人若真想要哀家的性命,哀家防是防不住的。哀家老了,这一世该看的风云看了,该享的富贵享了,活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了。哀家虽是太后,可这太后的命不一定就比宫娥的金贵。她们年纪还小,还有机会去过不同的日子。你的谨慎,哀家甚是感动,你的孝心,哀家也知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难得遇见这种明事理的太后,颜素问心里自是又多了几分敬重。 天子脚下,商铺林立,繁花似锦,但却不是人人都有心情去欣赏这眼下的热闹非凡。 “小姐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颜素问撩开帘子,朝着街上看了看:“停车!” “停车?咱们不回相府了吗?” “好久没逛街了,难得今个儿有空,咱们下去逛逛。” “小姐终于想明白了。”尔容夸张的吐了口气:“自从小姐嫁到相府之后,不是跟着相爷四处奔波,就是往那京师衙门的殓尸房里跑,奴婢差点就以为小姐要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家小姐我也觉得自己蛮可怜的。”颜素问伸手捏了捏尔容的鼻子:“那咱们今个儿就痛痛快快的逛街,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回头找言卿给咱们报销。” “报销?” “就是付钱的意思。”抬头看了下天,“你也挑些自己喜欢的,给咱们院儿里的那些姑娘们也都备些。” “相爷是宽厚之人,又宠着小姐,对咱们这些人也好得很。咱们在府里,吃的,穿的,用的,一样都不少呢。倒是小姐,该给自己置办一些好东西。小姐瞧瞧您这身上素的,这日后,若是总进宫,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相爷苛待小姐呢。” “尔容你这丫头,你这才进相府多久啊,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 “才没有,尔容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魂。尔容方才说的可都是向着小姐你的。”尔容举起一只手来:“小姐,您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东西,对于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聚会也不热心,更不喜欢打听这京城里的东家长,西家短,可尔容是打小在这邺城长大的,有些事情,就算不想打听,也能听来不少。说实话,像咱们家相爷对小姐这般好的,可真是寻不来几个。尔容知道小姐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想嫁给相爷的,可眼下,小姐已经是相爷的娘子,是宰相府的夫人,小姐总得替相爷考虑考虑吧。倘若因为这些不起眼的细节,让相爷对小姐生了失望之心,冷淡的小姐,小姐倒时候,怕是要关起门来哭了。” “说的也是,言卿他对我的确还不错。”颜素问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顾长风对她的好,她看得见,摸得着,而她对顾长风也有了别样的感觉。虽还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至少,她对他生了感情。她乐意做他的宰相夫人,乐意留在他身边帮他的忙,甚至乐意与他同床共枕,成为他真正的娘子。 “你对这邺城比我熟悉,你给小姐我推荐几个合适的铺子?” “小姐这就对了。”尔容松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铺子说:“那个铺子里的东西不错,以前大夫人在的时候,经常带着大小姐跟三小姐去光顾。” 大伯母?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到颜府的这位大夫人了。 颜素问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铺子,想象着昔日大伯母带着颜沐芸她们过来采买的情形,忽然有些唏嘘。不过短短光景,那个总是咄咄逼人,视她为眼中钉的大伯母去了,身埋黄土,化为枯骨。那个高高在上的邺城第一美人颜沐芸进宫做了妃子,原以为她进宫之后还能给自己找些麻烦,谁知进宫便是失宠,眼下在宫里成了小透明。颜沐桐失踪了,下落不明,至今不知生死。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原来那些给自己找麻烦的人突然间不见了,也是这种难过的心情。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刚刚说错什么话了。” “三小姐有下落了吗?” “没!”尔容轻轻摇头:“大公子一直派人寻找,可找到现在,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大伯父那边呢?” “大老爷似乎根本不关心三小姐的事情,反而让大公子将心思多用在政务上。也是,府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别说三小姐了,就是在跟前的谢姨娘、四小姐大老爷都不愿意搭理了。小姐,你说咱们颜家是不是要没落了?” 尔容刚刚问完,就伸手往自己嘴上打了几下:“小姐莫怪,奴婢刚刚说错话了。”文学大 “打自己嘴巴干什么,不疼吗?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颜家走到现在,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突然回到邺城,现在的颜家也还会是当初的颜家。” “小姐乱说什么,自打小姐回来,哪里招惹过她们,都是她们嫉恨小姐,处处找小姐的麻烦。奴婢刚刚那么说,不是拐着弯的说小姐错了,而是这邺城风云多变,奴婢心里有些发慌。”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小姐说的是,有小姐在,有相爷在,奴婢还心慌什么。这世上,就没有小姐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没有相爷处理不了的事情。走,奴婢带小姐逛铺子去。” “你这丫头啊,前一刻还忧心忡忡的,这会儿又心大的跟什么都没有似的。” “那小姐还要不要逛街了?” “逛,难得有时间,有心情,也有精力。”其实,还有一句话是颜素问没有说的,宣侯府的血案,宫里太后娘娘的中毒,这一切都是某场风暴即将来临前的预兆。她知道,如果今天不去逛街,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怕是再也没有心情,没有时间去逛街了。 “你听说了没,宣侯府被人一夜之间全灭了。” “灭什么灭,你小声点儿,那可是侯府。让人听见了,指不定给你治个什么罪呢。” “都到这会儿了,谁还听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说啥。”话虽这么说,可那人却将说话的声音给压低了:“那么大的一个侯府啊,一夜之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你说说,这事儿会是谁干的?我给你说,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变天就变天,咱们这些小百姓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总得提前想想后路吧。” “想什么后路,咱们小老百姓还能想什么后路。这城里的家当你舍得?就算你舍得,你能带着一大家子老老小小躲去哪里。兄弟,要我说,啥都别想,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喏,听说前面来了一批好货,我打算去瞧瞧,你要不要过去?” “好货?” “女人,据说都是打南边儿俘虏来的,那感觉跟咱们大魏的女人可不一样。” “都是女人,能有啥不一样的。” “这你就不懂了,这南边儿的女人都是水做过,咱们大魏的女人,十个有九个是干泥巴做的。” 颜素问和尔容正打算去小店里挑东西,听见这话,禁不住停下脚往正在议论的那两个人身上看去。看年纪,二十四五左右,穿戴都很一般。 “尔容,你家小姐我,也是干泥巴做的吗?” 尔容看着颜素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算了,咱们也去瞅瞅,看看这打从南边儿来的水做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 “小姐才不要听他们那些人胡说,什么干泥巴做的,他们才是呢。” “去看看吧,说不准有什么热闹呢。” “小姐,那地方人多眼杂的,危险。” “那地方……危险?” “小姐不知道吗?他们说的是买卖人口的地方,一般只有男的去,没有女的。这种交易,多半都是避着官府的,不是人牙子,就是二道贩子,亦或者是像刚刚那两个看热闹的,想要凑巧捡便宜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小姐是顾府的人,这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若是小姐出现在那种地方,只怕会有危险。” “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花楼。” “花楼里的姑娘很多也是那里来的。小姐还记得那天死在街市上的那个吗?” “许欢?” “对,就是小姐让薛大人去查的那个。她啊,十有八九也是花楼的人从市场上买回去的。她是被自家主母卖掉的没错,可也是有娘家的人,若不是那些凶狠恶煞们从中间得了利,许欢的家人怎么可能不去追要女儿。小姐,这太阳底下的事情,小姐能看清楚,可这阴影里头的事情,小姐是看不清楚的。” 第189章 黑市 http://.biquxs.info/

尔容口中的市场,事实上是一个专门贩卖奴隶的市场。 虽说不是奴隶社会,可奴隶还是真实存在的。这些被拉倒市场上贩卖的奴隶形形色色,来源也各不相同。有被拐卖的,有被俘虏的,还有些是犯了罪的官员的家属。不管这些奴隶原先是什么身份,只要拉到了这里,就跟市场上贩卖的活牛,活羊们是一样的待遇,甚至还不如那些牛羊的卖价高。 “尔容,你可知道是谁在背后掌控这个市场?” “这个奴婢怎么知道,奴婢只知道,这个市场由来已久,在前朝的时候就有了。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清楚。可奴婢想着,倘若这背后真有小姐说的那个掌控的人,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就是有手段有财富的。一般人,可弄不来这个。” “你觉得咱家相爷行吗?”颜素问悄咪咪的问,不曾想却把尔容给吓了一跳。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咱家相爷才不是这样的人。” “瞧把你吓得,我只是随口问问。我的意思是,咱家相爷有没有本事整这么大的一个黑市?” “当然有了,只是咱家相爷行得端,坐得正,才不屑于弄这些呢。” “说的也是,走,前面看看去。” “小姐去不得,很危险的。” “青天白日的怕什么。再说了,你家小姐也不是没带防身用的东西。”颜素问说着丢给尔容一个东西。那东西,青瓜大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姐,这是什么啊?” “炸弹,不过是最简化版的。”颜素问有些失望的说着:“这阵子跟着夫君没少遇见杀手,且那杀手一来就是一大片的。刀剑虽利,却不能以一敌百,万一哪天出门栽了怎么办。所以,你家小姐我就开始利用空余时间,忙里偷闲研究一些大范围的杀伤性武器,只可惜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的弄不来,折腾好久,才折腾出这么一个简化版的。杀人估摸着是有些困难,但吓唬吓唬还是可以的。” “小姐,你说的奴婢怎么都听不懂啊。”尔容抱着那个青瓜,有点想哭。 “听不懂没关系,会用就行。” “那要怎么用?” “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丢出去,但是切记,是朝着坏人丢出去而不是随便乱丢。这东西虽然威力小,却也是有误伤几率的。我好歹也是挂名的宰相夫人,若是伤到了普通百姓,夫君那边也不好解释。” “知道了,小姐放心,奴婢的还是挺有准头的。” 封建社会的奴隶市场跟奴隶社会的奴隶市场是不同的,在奴隶社会,贩卖努力是合法的,是可以公开交易的,但在封建社会,这是一桩需要私下进行的,半空开的买卖,类似于现代的黑市。奴隶市场虽是半遮光的,但交易却又具有某种合法性,这点儿跟现代社会又有些不同。 当颜素问带着尔容出现在这个所谓的地下市场时,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她们看了过来。颜素问倒是很习惯这些注视的目光,直接牵着尔容的手,走到了台子的正前方。 台子中间搁置着几个铁笼,笼子里全是衣不蔽体的女子。 “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尔容发现,周边的那些人,不光盯着笼子里的那些女子,还有些在盯着她们。 “你手里拿着东西,还怕他们做什么?” “奴婢是怕奴婢还来不及把手里的东西给丢出去,他们就朝着咱们扑过来了。小姐,这青瓜再厉害,咱们也只有两只手,两个人啊。” “谁说的。”颜素问一个转身,将一些白色粉末撒在了尔容的身上。 “这又是什么啊小姐?” “痒痒粉,粘在衣裳上,这样就不怕他们突然冲过来,扑倒咱们了。” “痒痒粉,这又有什么用嘛。”尔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正朝着她们挤过来,她一手抱着青瓜,一手紧紧拉着颜素问,担心的都快要哭了。 “小姑娘,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其中一人嬉笑着,边伸手边冲着颜素问挤眉弄眼,可刚刚碰到颜素问的衣袖,就立马将手缩了回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全身长满疹子,痒得满地打滚。见此情形,那些刚刚还想着上前占便宜的男人全都自觉地向后退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出一个大圈儿来。 “喏,这就是经过你家小姐精心改良的痒痒粉。跟之前那几版比起来,这次的痒痒粉奇效更快,毒性更强,至少沾到那么一点点,就能让对方全身起疹子,至少痒个三天三夜的。” “三天三夜,那岂不是要痒死了。”尔容下意识的想要搓自己的胳膊,看到沾在衣服上的那些白色粉末,随即将手收了回来:“这么厉害的痒痒粉,若是咱们自个儿不小心沾到了怎么办?”爱我电子书 “吃解药啊。”颜素问说着,拿出一颗跟红豆一样的东西丢进了尔容的嘴巴里:“喏,这就是痒痒粉的解药,不仅能解痒痒,还能提前预防。” “小姐厉害!”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专心的看奴隶了?” “是!” 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将周围的那些人放在眼里。高台上,负责典卖奴隶的头目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盯着颜素问。颜素问留意到了,回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这人,绝不是大魏的人,十有八九是借着典卖奴隶前来大魏打探消息的。宣侯府的命案,绝对跟一桩阴谋有关,而这个阴谋是宣侯爷自己运作,还是私通外地,现在很难说。 “小姐,那个好像不是姑娘。”尔容指着第三个笼子给颜素问看。 那个笼子跟周边的两个笼子又有些不同,不光焊接的更为密室,而且在铁笼的四周还焊上了一些刀片。这些刀片都很锋利,只要碰上,就是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另外,这个笼子比起周边的那些笼子,也显得宽敞了些,因为笼子里只关了三个人。一个年长的,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以及一名八九岁的少年。少年长发如墨,皮肤白皙,若不仔细观看,也会将其误认为是个小姑娘。 “拍卖开始!”高台上那个负责典卖的头目用力敲了一下锣,“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诸位若是来买卖的,我高某人欢迎,可若是来捣乱的,也别怪我高某人心黑手辣,不留情面。” 很明显的,这句话是对颜素问她们说的。 颜素问摸了摸耳垂,只当没听见。 “诸位瞧见了,这是今个儿拍卖的第一个女奴。此女名叫汐音,是边城少将褚亮的独生爱女。这个褚亮是谁,想必诸位都已经清楚了。他是私通外敌的奸细,是被咱们顾相爷亲自逮到的人。这褚亮已经被斩,其府中众人,也都依律该杀的杀,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只留下这部分女眷被充作女奴。这可是将军府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诸位再看看这身段,这皮肤,这若不是将军的女儿,可养不出这样的水润。拍卖价十两银子。” “这褚亮是谁?”颜素问低头问尔容。 “回小姐的话,这褚亮原是镇守西南边境的守将,可不止为何,突然就叛了国。相爷奉命去查,未到边境,就被褚亮的部下围杀。亏得相爷带的都是高手,这才从他们的围杀中逃了出去。” “这围杀发生在什么时候?” “就是小姐进京退亲的那个时候。” “褚亮,叛国,围杀,逃亡,私通外地,奸细,亲自逮到……这里面绝对有事。”颜素问稍稍琢磨了一下,就将手抬了起来:“我出十两银子。” “小姐——” “这位夫人当真要出十两银子吗?” “我既举了手,便是真的。怎么,难不成这市场上有规矩,女子不能买女子?” “当然没有,咱们这里就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真金白银,银货两清。” “十两。”颜素问重复了一遍。 “十二两。”人群中有人喊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拍了美人回去又能做什么?还不如留给咱们这些爷们儿。十二两,大爷我出十二两。” “二十两。”颜素问轻轻道:“既是美人,我为何拍不得,我若是心情好了,就把这美人拍回去给我家相公做个侧室。我若是心情不好,就拍回去给我做烧火丫头。我有钱,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二十二两,我出二十二两。”那人咬着牙道,显然这个二十二两银子已经是他能够出的起的极限了。 “你要是真有心,别二两二两的加呗,听着太累了。”颜素问轻嘘一声:“二十两,不是白银,是黄金。二十两黄金,不知道诸位还有比我出的更高的没?” “二十两黄金,你一个年轻妇人,拿得出二十两黄金吗?我可提醒你,这要是流拍,你和你的丫鬟,今个儿可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二十两黄金很多吗?”颜素问故作可爱的鼓腮,然后伸手道:“尔容,把金子拿出来。” “小姐——” “没事儿的,拿出来吧。” 之前她家夫君大人硬塞了一堆金银珠宝给她,若不是今日凑巧,她还真不知道该把那些金子往什么地方花。 尔容虽有犹豫,却是将二十两金子给掏了出来。黄灿灿的金子一拿出来,那些围观者直接傻了眼。 “喏,验验吧,看看我这金子是真的,还是假的?”颜素问对着典卖的头目微微一笑,便将那二十两黄金给抛了上去。 第190章 仇敌 http://.biquxs.info/

金子自然是真的,典卖头目在多看了颜素问几眼之后,命人将汐音给推到了台下去。 “金子是我的,这女奴汐音是夫人的,这是汐音的身契,还请夫人收好。” “多谢!” 颜素问示意尔容接过,人却站在台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夫人是想接着拍?” “不拍就不能站在这里看看吗?”颜素问反问,典卖头目吃了瘪,只能将怒气撒在那些可怜的奴隶身上。 若是搁在以前,颜素问大概会将这笼子里的奴隶全部买下,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身贴还给她们,让她们自谋生路。可现在,她不会这么做。一来,她是顾长风的夫人,如此大手笔的买下这许多女奴,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不知会演变出什么精彩的故事来。二来,这些女奴来历复杂,鬼知道他们当中是不是潜伏着奸细,一不小心扯上了关系,后果不堪设想。这三来,她虽有的是金子,可金子再多,也不及奴隶多。菩萨心有,可菩萨的法力没有,况且菩萨都度不了众生。 瞧着那一个又一个女奴被人买走,甚至还有些在被带走之前跪在地上哭求她,说情愿跟她回去当牛做马。她只能狠着心,轻轻摇头,说了句:“我家里不需要牛马。” 终于,轮到了那名少年。 “注意了,注意了,接下来咱们要拍的这个可是个宝贝,是个货真价实的宝贝。”典卖头目将那个孩子从铁笼里拽出来:“这宝贝是我无意中撞到的,至于为什么是宝贝,大家伙儿看看就知道。” 只听“撕拉”一声,男孩儿的衣服被扯了下来。 “这是什么?” “这究竟是美女呢,还是俊哥儿呢?” “稀罕,果然是稀罕的宝贝,多少银子?” “小姐——” “嘘!”颜素问轻轻嘘了声,目光却没有从那个孩子身上移开。 这孩子,是双生人,也就是粗话当中所说的雌雄同体。雌雄同体人有很多种,但究其原因是精子或卵细胞产生时减数分裂异常导致。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既具有男性的第二特征,也具有女性的第二特征,甚至可能同时拥有这两者。 双生人,莫说是在大魏,就是现代,也是会被人围观的异数。难怪,他会被典卖头目当做怪物来展览。 “底价五百两,银子。”典卖头目伸出一只手来:“莫说大魏,就是寻遍整个天下,你们都未必能够见到第二个。五百两,只低不高,你们自个儿合计合计。” “六百两。” “七百两。” “我出一千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还有比这位爷更高的没有?”典卖头目用审视的目光一一从那些叫买者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颜素问的身上:“这位夫人可有意向?” 颜素问自然是有意向,可究竟要花多少钱买,她得估量估量。 “两千两。”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颜素问的身后传来,典卖头目的目光随即从她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身后。 “两千两,我把这个孩子买下。” “冷爷今个儿怎么有兴趣到这里来了?”典卖头目走到台子边缘跳了下去:“冷爷若是想要这个孩子,只需遣人过来说一声,咱们给送到冷爷府上就是。”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我冷某一个人就给坏了。两千两,若是这里没有比冷某人出价更高的,这孩子,冷某就带回去了。” 典卖头目清了清嗓子,对着周边喊了一句:“两千两,还有比冷爷更高的没有?” “这人是谁?花楼里的花魁吗?怎么从没听过。” “什么花魁,你可小点儿声吧。那是冷娇冷爷。” “冷娇?分明就是一个女子的名字,怎么还当起爷来了。” “你知道个屁!乌衣帮知道吗?他的。” “他就是那乞丐头子?我的天,这乞丐头子怎么是个女人啊。” “女人女人,我都告诉你了,那是冷爷。人家只是长得好看罢了,人家是爷,正儿八经的爷。我告诉你,赶紧去给冷爷道歉,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冷爷。”颜素问转身,对着冷娇点了点头。 “顾夫人!”冷娇亦是抬手见礼。 “灵枢见过姐姐!” “一阵子不见,灵枢倒是长高了不少。” “有姐姐督促着,灵枢不敢不长。”小灵枢拱手,愣是将这开玩笑似的话,说的正儿八经。 “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等事情办完,咱们另寻个去处。今个儿,我请客。” “难得冷爷请客,素问当然得去。” “好。”冷娇轻轻勾唇,对着典卖头目道:“两千两,你卖还是不卖?”27kk “卖,自然是要卖的。来啊,将那小子穿戴齐整给冷爷送过来。” “这里是白银两千两,你点一点。” “冷爷的银子是绝不会少的。”典卖头目收下银子之际,那少年也被带到了冷娇跟前。 “我是冷娇,刚刚你应该也听到他们说的了,我是乌衣帮的现任帮助,说白了,就是乞丐头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少年望着冷娇,他一头黑发如瀑,身着月白衣衫,除了前襟上的那朵绣花,再无别的配饰。乞丐,少年见过,可乞丐头子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你说愿意就行了,冷爷是好人,绝不会让你再受欺负的。”灵枢上前,对少年道:“你信吗,我原先跟你是一样的。” “你跟我一样?” “对呀,我也是没人要的。不光没人要,而且还被人追杀。后来,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姐姐,又被姐姐送到了冷爷这里,现在日子过得好得不得了。你别看咱们是乞丐帮,可帮里不愁吃,不愁喝,而且人都很好,不会欺负你,不会小看你,还会关心你,照顾你。瞧见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没有,是刘大娘新给我做的。你若是跟了冷爷,刘大娘也一定会做新衣裳给你。还有,你要是跟了冷爷,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不管你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我都会照顾你,保护你的。” 不知是被灵枢的话给触动了,还是知道自己是被冷娇花了两千两银子给买回去的,少年随即点头,说了个好字。 灵枢给少年松去了身上的绳索,拉着他的手站到了冷娇身后。 “顾夫人请!” “冷爷请!” 颜素问与冷娇相视一笑,一同离开了市场。 “这冷爷我是知道了,可那夫人又是谁,看着跟冷爷很熟的样子。” “刚刚听冷爷唤她顾夫人。” “我也听见了,我还听见她自称素问。素问是她的名字吧?顾素问?” “什么顾素问,你家娘子能跟你一个姓啊。” “我家娘子怎么就不能跟我一个姓了,我们那块儿都姓王。我姓王,我娘子姓王,我爹娘姓王,老岳丈也姓王。不行吗?不行吗?” “行,你们老王家牛。” “顾夫人,素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谁?” “当朝宰相顾言卿的娘子,御医颜家的二姑娘,颜素问。” “颜素问?你说的是那个帮着顾相爷治好咱们全城疫症的那位?” “就是她!”那人看着颜素问的背影道:“你们想想,除了这位相爷夫人,还有谁能让名满四洲的冷爷躬身称一句‘顾夫人’?又有哪个顾夫人,敢跑到这市场上来?还有那个顾夫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身上撒毒粉。得,刚刚那个试图轻薄顾夫人的人呢?” “就是啊,那个痒痒的满地打滚的人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顾不上看台子上面,而是四处找寻那个因为碰了颜素问一下,就痒痒得满地打滚的男人。 隔墙的偏巷里,男人躺在地上,全身上下被打的没有一处是好的,只剩下那双眼睛,还能勉强将眼皮子给抬起来。 “敢轻薄夫人,下次再有,直接要你的狗命!”江璃拍拍手,又踢了那男子一脚,从偏巷中消失了。 “老板,那个人真是顾言卿的夫人?” “你派人去查一下。” “是,可还有一事属下不解。” “问。” “若她真是顾言卿的夫人,为何要出手买下褚亮的女儿,是担心褚亮的女儿将来会找自己的夫君报仇,所以要斩超除根吗?” “若她真是想要斩草除根就好了。”典卖头目的眸子暗了下去:“也怪我,怪我事先没有想到这堂堂的宰相夫人居然也会跑到这市场上来。派人去告诉主子,就说褚亮的女儿被颜素问给带回去了,下一步该如何做,请主子明示。” “主子会怪我们吗?” “怪是肯定要怪的,可即便是主子,怕也想不到会有今日这番凑巧吧。”典卖头目眯起了眼睛:“这颜素问,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明知道那是褚亮的女儿,是恨自己夫君入骨的女人,她竟然还大手笔的将其买了回去,她究竟是何目的?” “那咱们要不要派人跟上?” “派人?你派的人能打的过相府的暗卫吗?” “相府的暗卫?” “还记得那个中了痒痒毒的人吗?” “记得,刚刚还在台下翻滚来着。” “那他现在呢?” “没留意,大概是滚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滚?哼!只怕不是滚,而是被相府的暗卫给带走了。轻薄宰相夫人,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你以为那顾言卿是个好说话的。” 第191章 府乱 http://.biquxs.info/

“夫人可知刚刚买下的那个女子是谁?” “汐音,据说是边关守将褚亮的女儿。” “那夫人可知褚亮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私通敌国,被我家夫君给杀死的。” “夫人既都清楚,为何还要将那褚汐音买下?” “简单,因为褚亮不是被我家夫君给杀死的,身为他的夫人,我有必要帮他澄清这一切。” “夫人打算如何澄清?”冷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给颜素问倒茶。 “调查褚亮私通敌国的真相。” “夫人觉得褚亮是冤枉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太凑巧了些。”颜素问端起茶杯抿了口:“冷爷不觉得奇怪吗?眼下,我大魏国泰民安,国力强盛,这个时候,私通敌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褚亮既能做到大将军,亦不会是泛泛之辈,这样一个人,又会为了什么去私通敌国。再换个角度考虑,倘若冷爷你是褚亮,你在通敌之前,会不会先把自己的家人安排好,在私通敌国之前,会不会先给自己想好后路。这个褚亮,亦不是笨蛋,通敌通的天下皆知,家破人亡,他图什么?难不成是图地府的饭菜便宜,孟婆汤好喝。” “噗嗤!”冷娇忍不住笑出声来。 “冷爷天姿国色,可得注意形象。”颜素问小声提醒着,示意尔容递了帕子过去。 “据我所知,褚亮绝不是那等私通敌国之人。褚亮生于南蜀边境,自幼与家人受尽了战争波折之苦,十三岁便立志从军。夫人刚刚有句话是说对了的,这个褚亮,不是泛泛之辈,他之所以能够做到大将军,全是靠自己拼杀出来的。褚亮这个人,怎么说呢?行军打仗,是把好手,但却不善官场交际,时常被人排挤。可我大魏,自立国以来就缺少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所以不管皇上心里对褚亮是何界定,他都能够稳坐大将军之职。” “这能说的不能打,能打的不能说,皇帝看着,也郁闷吧。” “也有例外。”冷娇将点心放到颜素问跟前:“顾相便是既能打,也能说的那种。” “可惜,这大魏只有一个顾长风。”颜素问笑眯眯的用手托住了下巴:“冷爷消息那么灵通,不妨说说看,我家夫君与这个褚亮关系究竟如何?” “夫人为何问我,待回府之后直接去问顾相不好吗?” “不好,外人说的才是最准确的,自己说的,难免会有修饰的部分。” “据我所知,褚亮与顾相乃是相见恨晚的莫逆之交。褚亮之所以能够稳坐边关,除了朝中缺将,还因为有顾相在朝中为其周旋。” “褚汐音是褚亮的亲生女儿,那冷爷觉得,她知不知道她爹跟我家夫君的关系是很好的。” “冷娇知道夫人心里在想什么,可夫人有没有想过,若这褚汐音不知道褚亮与顾相的关系还好,若是知道了,只怕这心里会更记恨的慌。父亲的好友亲自追杀父亲,这是何等的伤痛。” “追杀?据我所知,早在我家夫君到达南境前,褚亮就已经死了。我家夫君追没追杀褚亮我不知道,但他被褚亮的部下围攻,差点丢了性命,我可是亲耳所闻。他身上的那些伤,还是凑巧碰见我才给治好的。” “围攻顾相的并非褚亮的部下。” “哦?” “褚亮的部下多是跟了他十多年的老部下,那些人,与褚亮一起被算计,压根儿没有撑到顾相赶到南境。围杀顾相的另有其人,相信顾相与顾小将军已经调查出来了。至于褚亮为何被杀,估摸着跟邺城近两日发生的事情有关。” “冷爷也是这么想的?” 冷娇颔首。 “今日贸然来见夫人,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请夫人代为转告相爷,让他安心处理邺城的事情,外面的暂由冷娇代劳。” “冷爷你不是一向都不愿意插手朝廷的事情吗?” “冷娇为的不是朝廷,亦不是宫里的那位,而是我大魏的无辜百姓。有人为了一己之私,想要燃起战火,我冷娇,看不惯这个。” “冷爷,豪气!” “让夫人见笑了。”冷笑朝着街面儿上扫了眼:“夫人若是信得过冷娇,不妨先把汐音放在冷娇这里。这个时候带她回府,无论是对夫人,还是对相爷,都不是一件好事。褚亮的事情,夫人尽可以放手去查,需要我乌衣帮协助的,我会让洪叔配合。哦,还要提醒夫人一句,风雨欲来风满楼,那些人,怕是还要再生出别的什么事端来。” “多谢冷爷。” “夫人客气!” 将汐音买下的时候,颜素问是打算将她带回相府去的。她是褚亮的女儿,从她口中一定能够得到褚亮当初谋逆的部分真相。可冷娇的考虑不无道理。在真相没有弄清楚前,褚汐音只会恨他们入骨,压根儿不会配合的说出真相,而相府人手有限,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分心去看管她。换句话说,倘若她这个时候将褚汐音带回了相府,无疑是给相府带回去了一个定时炸弹。 将她留在乌衣帮,留在冷娇的身边,怕是此事最妥当的安排了。豆子文学网 ……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颜素问的马车才到相府跟前,幼白就急匆匆跑了出来。 “怎么了?幼白。”尔容扶着颜素问下车。 “颜府乱起来了,老太太派人来请,说让小姐赶紧回去一趟。”幼白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衣袖抹着额上的汗:“奴婢找了小姐多时,始终没找到小姐。这都过去了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现在的颜府还能不能进人。” “好端端的颜府怎么会乱起来?祖母呢?大伯父呢?最不济也有大哥哥啊。” “老太太病了,身子一直不大好,怕小姐担心,故而一直瞒着。大老爷不见了,说是前日出门见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公子被皇上派去了北边儿,说是给北边儿的一个什么王爷看病。” “走,上车,回颜府。” “要不要告诉相爷?” “不必了,相爷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颜素问想了一下,对还没来得及上车的幼白道:“去找管家来,让他给我调一队府兵,要以一当十的那种,约莫二十人左右。” “小姐这是准备去镇压颜府?” “镇不镇压的要看颜府现在乱成了什么情形。”颜素问放下车帘,对着车夫道:“走,去颜府。” “不等幼白了?” “她会跟那些府兵一起出发。” “眼下的情形,是不是被冷爷给说准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开始对颜府下手了?” “他们一直都在对颜府下手,大伯母的死,看似是府内自己的事情,可事实上,全是那些人在推波助澜,甚至连颜沐芸进宫,颜沐桐失踪的事情,我都怀疑是那些人在背后捣鬼。” “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为了皇位?” “有人是,有人不一定是。”颜素问暗自握拳:“我总觉得,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有一个我怎么看都看不穿的阴谋,就连宣侯爷谋逆这件事,都像是个饵,可他钓的是什么呢?” “小姐说的这些,让尔容听了只觉得心里害怕。”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个人再厉害,也不过是躲在阴影里的小丑,总有一天,咱们会把他抓出来,然后扔到阳光下狠狠鞭打。” “尔容相信小姐,也相信相爷。”尔容挺了挺胸膛:“现在,尔容也不怕了,心里也不慌了。” 车夫一路快马加鞭,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把颜素问她们带到了颜府门前。此时的颜府,就像是刚刚被洗劫过的一样。门前的石狮子被撞倒了,敞开着的门里门外都丢弃着不少的东西,就连门内的那些花花草草都被践踏的不成样子。 走进院子里,看见的是四处乱跑,相互争夺器物的丫鬟小厮。更有甚者,为了抢夺一件看似值钱的东西,痛下杀手。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就横七竖八的躺倒了好几个人。 “住手!你们都住手!”到底是从颜家出来的,看到眼前这个场景,尔容也心痛得不行,可她的声音,跟眼前的乱象比起来,太微不足道。 “尔容,后退!” “小姐?” “退到大门外头去,免得小姐我将你给误伤了。” 尔容看了看颜素问,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人,咬咬牙,退了出去。 颜素问眯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紧跟着就朝那些人冲了过去。先是一拳,将正在抢夺丝绸的小厮打翻在地,跟着一脚揣在了一个抢夺耳坠的小丫鬟身上。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那些原本还站着、跑着的全都给打趴下了。 就在尔容想要鼓掌,颜素问想要拍手松口气的时候,幼白带着相府的府兵来了。 “小姐?” “来的正好,将这些吃里扒外,趁机作乱的狗东西都给我堆起来,另外派人去通知京师衙门,将今日在颜府作乱的这些人统统关起来。不管你是拿了,藏了,还是吞了的,都要给我吐出来。我颜素问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颜家没有管事儿人了是不是?” “小姐威武!”尔容禁不住伸出大拇指想要给颜素问点个赞。 “马屁稍后再拍,先去看祖母。”颜素问说着,放下裙角,就往百福堂的方向走。 第192章 发疯 http://.biquxs.info/

“祖母,你还好吧?” 在到达百福堂之前,颜素问还担心这颜府的乱象会加重祖母的病情,待赶到时,这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了下去。 百福堂外,一众丫鬟小厮手持棍棒,并排而立。虽眼中也有恐慌,但基本上还算镇定。不知是谁眼尖,先看见了颜素问,随大声喊了起来:“二小姐,是二小姐回来了。赶紧的,赶紧去告诉望秋姐姐和老太太,二小姐回来了!” “祖母呢?” “回二小姐的话,老太太在屋里歇着呢。” “可有大碍?” “回二小姐的话,先前府里乱的时候,老太太跟着生气,气急攻心,晕了一阵子。好在望秋姐姐镇静,先让咱们将老太太扶到了后面的屋子里,又让咱们拿了东西站在这里。那些人,虽说也闹腾,却没敢真闹到老太太这里。” “我知道了,你们也不必慌张,相府的府兵已经到了,外面那些趁机作乱的很快就会被平息。今日之事,我颜素问都记在了心里。” “二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这都是咱们应该的。老太太往日对咱们也不薄,若这个时候跟着外头那些人作乱,才是真真的没良心。二小姐快进去吧,老太太跟望秋姐姐都在里头等着呢。” 那丫鬟的话音才落,颜素问就听见院子里头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是素丫头吗?” “祖母,是素问,是素问回来了。” “望秋,赶紧的,却把素丫头给迎进来。” “不劳烦望秋姐姐了,孙女儿已经进来了。”在颜素问看见颜老太太的那一刹那,眼泪差点落下来。这才几日没见,她那原本精神矍铄的祖母就变成了眼下这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祖母。” “心疼祖母了?” “嗯!” “祖母没事儿,祖母看见你呀,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颜老太太握住颜素问的手:“府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听到了一些,但知道的不是太详细。”颜素问侧着耳朵听了下,外面那些乱糟糟的声音几乎已经消失了。 “带了人来?”颜老太太问。 “我让幼白带了相府的府兵。” “关键时候还能想到这个,不愧是我的孙女儿。走吧,咱们屋里去坐,就外面的那些根本经不住相府那些人的收拾。” 颜素问扶着颜老太太进了屋,落座之后,不着急询问颜府的情况,而是先给颜老太太诊了个脉。情况,有些不容易乐观。颜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柔声道:“你心里想什么,祖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祖母也知道。活到祖母这把年纪,什么都看开了,也看淡了,唯一能让祖母挂心的就是你们这些小辈儿们的生活。你大哥哥被派了出去,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你爹又远在外头,究竟在干些什么,祖母也不清楚。沐芸进了宫,往后的日子,不是祖母我能担心的,唯有沐桐,眼下生死不知,让祖母夜里没法儿睡得安稳。” “祖母放心,三妹妹的事情,孙女儿会一直放在心上的。” “你是个好孩子,祖母自然信得过你。”颜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大伯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颜素问摇摇头。 “算了,有些事情,也不便从我这个老太太的嘴里说出去。祖母只告诉你一句,让顾相还有你父亲提防着你大伯父。” “祖母的意思是——” “我原本以为,这两个孩子里头,你爹才是那个最让祖母无法把控,也最让祖母头疼的。可慢慢的,祖母才看清楚,看明白,这让祖母把控不了的不是你的爹爹,而是你的大伯父。 你爹自小聪慧,学习医术更是有几分过人的天分。这颜家,世世代代都是学医的,在对待你爹跟你大伯父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更偏向你爹几分。你大伯父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暗暗较着劲儿的。” “大伯父跟爹爹之间的事情,孙女儿也听到过一些。” “你爹心里明白,你大伯父心里更是清楚的很。后来,你爹喜欢上了你娘,想要跟她在一起。当时摆在你爹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成为宫里的人,或者是成为宫外的人。”彩虹文学网 “成为宫里的人是什么意思?” “你娘自小是在宫里长大的,太后娘娘特别喜欢她。若不是遇见了你爹,她现在起码是位侯爷夫人。若想要你爹配上你娘,他在太医院的位置,就必须要往上走一走。你爹当时,是有这个能耐的,只是他不愿意,也懒得担那份责任。” “祖母的意思是,如果我爹娶了我娘,且选择成为宫里的人,就代表着他会是太后娘娘跟前儿的红人,也是皇上的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你爹因为知道你大伯父的心思,在太医院故意表现的吊儿郎当的。单从明面儿来看,你大伯父官职比他高,人缘比他好,可私底下,谁都知道,颜白青的医术是高过颜白术的,给皇上,太后,娘娘看病的事情,除非你爹不愿意去,否则是轮不到你大伯父的。 你爹顾念兄弟之情,故意借着跟你娘的亲事,惹怒皇家被赶回到了颜家庄。没了你爹,你大伯父这些年也算是顺风顺水,可他始终不放心,始终担心你爹那天回来就会抢了他的东西。” “我爹根本不在意这些。” “祖母知道,可你爹越是不在意,你大伯父就越是在意。唉!也不知道从那天起,你爹就开始走了歪路,等祖母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现在究竟走到哪一步了,祖母不清楚,陷得有多深,祖母也不清楚。” “大伯父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在做什么,后果是什么,他自个儿应该都想过的。” “不说他了,反正颜家已经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算一天了。” “这好端端的颜府怎么会突然乱起来?” “是谢姨娘。”望秋插嘴。 “谢姨娘?” “谢姨娘疯了,突然发疯的。” “谢姨娘疯了?”颜素问站了起来:“这好端端的,谢姨娘怎么会疯?” “这个,不是很清楚。二小姐你也知道,咱们百福堂跟前面院子里是分开的,尤其这阵子,老太太身子不好,也就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前面院儿里的事情。是府里开始乱起来之后,老太太让我去寻管家,我与官家去寻大老爷的时候才知道谢姨娘发疯的事情。” “谢姨娘这个人我知道,外强中干,看似精明能干,颇有些算计,实际上……可再怎么着,也是在颜家生活了这么久的人,颜家现在还没有出事,她这个时候发疯有些不大正常。” “老太太也觉得事有蹊跷,可刚刚府里乱成那个样子,也就没有心情去问谢姨娘的事情。” “我去看看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事情既是从谢姨娘那里开始的,也要从她那里寻个结果。素丫头,你去吧,好好把这事情给祖母查一查。咱们颜家,就算是破败了,就算是从此消失在了这邺城,祖母也得知道,咱颜家究竟是为啥败的,究竟是谁在算计颜家,是外敌啊还是内鬼。” “那祖母这里——” “没事,祖母这身子虽然不行了,可一时半会儿的还走不了。你去吧,先去看看谢姨娘,先将她的事情弄清楚,再回来寻祖母。对了,你来颜府的事情,顾相知道吗?” “已经让幼白回府去了,待言卿回来,幼白自会将颜家的事情告诉他。” “邺城事多,咱们颜家的事情能不让顾相挂心,就别让他挂心。咱们能自个儿处理的,就自个儿先处理,真处理不了的,再麻烦他。” “祖母放心,孙女儿都明白。”颜素问给颜老太太福了福,领着尔容去了谢姨娘的院子里。 跟百福堂比,谢姨娘的院子简直是一地狼藉。原本整齐的庭院,现在变得面目全非,那些伺候着的丫鬟小厮也全都不见了。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唱曲儿,曲调婉转之中夹带着一丝诡异,听不清唱的是什么。间歇中,还伴随着两个孩子隐忍的哭声。 “听声音,应该是小公子跟四小姐的声音。” “过去看看。” 循着声音到了小花园,看见的是两个孩子相互搂抱,蹲在石凳一角的情形。谢姨娘,披散着头发,眼神呆滞的在小花园里转圈,一边转,一边咿呀呀的唱。隔得远时,听着还像是一个曲子,近了,只觉得是在念鬼经,听得头皮发麻。 “炜杰,沐欣。” “二……二姐姐。”两个孩子听到颜素问的声音,立马哭了起来:“二姐姐,二姐姐救我们。二姐姐,娘亲疯了,娘亲变得好吓人。” “不要怕,二姐姐回来了,二姐姐会保护你们,而且也会想办法治好你们娘亲的。”颜素问绕过谢姨娘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刚弯下腰想要将两个孩子给抱起来,就听见尔容叫了一声:“小姐,小心!” 第193章 仇视 http://.biquxs.info/

“小姐,小心!” “二姐姐!” “小……小姐……” 尔容呆呆地看着颜素问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刚刚试图攻击她的疯婆子谢姨娘撂到了地上,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姐会功夫,却不知道小姐还会这样的功夫。 “小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好久不练了,猛地来这么一下,感觉肩膀想要错位。”颜素问捏了下肩膀,俯身去查看谢姨娘的情况。 她这一摔,也是用足了力气的,加上是青石地面,谢姨娘直接被摔的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二姐姐,你把娘亲怎么了?” 颜炜杰拉着颜沐欣站了起来。 到底是孩子,一方面他害怕自己疯疯癫癫的母亲,可看着母亲被颜素问那么摔下来,心里又担心的不得了。 “你娘想要攻击我,二姐姐无奈之下只能自保。看见你娘手里握着的那枚簪子没?若是让它扎进了二姐姐的脖子里,这会儿躺下来的可就是二姐姐了。”颜素问拿掉谢姨娘手里的簪子:“知道二姐姐是谁吗?二姐姐不光是你们的二姐姐,而是当朝宰辅顾言卿的娘子,若你娘的这枚簪子刺了下来,你觉得顾言卿会怎么处置你娘?” 颜炜杰虽小,却也是知道顾言卿的,况且自家的二姐姐还嫁了他,母亲没有疯癫之前,也常告诉他,让他以后多亲近二姐姐。亲近二姐姐就是亲近顾言卿,亲近顾言卿,就是为自己的将来着想。 他恍惚地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你娘没事儿,休息一下就好了。”颜素问招呼尔容将谢姨娘从地上扶了起来,又让颜炜杰他们带路,将谢姨娘带回了卧房。“炜杰,沐欣,你们能不能告诉二姐姐,你娘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颜沐欣举手:“娘接到了一封信,看过那封信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一封信,一封什么信?” “沐欣不知道,娘看过之后先是笑,跟着哭,后来就开始骂人,一边骂着一边把信给撕了,还全都吃到了她自个儿的肚子里。我看着害怕,就去找哥哥,可哥哥也害怕。我们本想去找爹的,可爹不在,大哥哥也不在,去找祖母的时候,那些人就冲了进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颜炜杰点头应着:“不光娘疯了,那些下人也都跟疯了一样,嘴里喊着颜家完了,颜家要完了,就到处拿东西,抢东西。妹妹吓得直哭,娘又听不见我说什么,我就只能先护着妹妹藏到一旁。我想带妹妹去找祖母的,可娘这个样子,我又不放心。” “尔容。” “小姐。” “你去带一个作乱的下人过来。” “是!” “二姐姐是要问那些人的话吗?” “二姐姐是要问话。炜杰,听二姐姐的话,先把妹妹带到祖母院里去。妹妹还小,又经过了这许多事情,肯定吓坏了。” “那娘呢?”颜炜杰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谢姨娘。 “相信二姐姐,有二姐姐在,不会叫你们娘亲出事的。你放心,等你娘醒了,二姐姐就把她也带到祖母的院里去。十三岁的年纪,说小也小,说不小也不小,你应该看得出,咱们颜家遇到事情了。大伯父不在,大哥哥也不在,你就是颜家唯一的男丁,你得担得起颜家二公子的责任了。” 颜炜杰似懂非懂,却坚毅的点了点头。 “去吧,叮嘱妹妹收拾几件衣裳,你自个儿的也收拾几件,先带着妹妹到祖母的院子里住两天。” 颜炜杰带着颜沐欣出去的时候,尔容正领着三个人进来。两个相府的府兵,架着一个颜府的丫鬟。那丫鬟的情况有些不大对,双眼呆滞,人显得特别没精神。颜炜杰只看了一眼,就用手捂着妹妹颜沐欣的眼睛,将她带出了院子。 “小姐。” “人带来了?” “带来了。”尔容往一旁一让,两个府兵便将那名丫鬟带了上来。 颜素问看了一眼,便瞧出不对来。 “是她一个这样,还是所有的人都这样?” “都这样,好像傻了似的。”尔容试探着问:“小姐,这些人,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 “不是中了邪术,而是中了毒。”颜素问先是掰开那名丫鬟的眼睛看了看,跟着切脉,又用银针在她身上试了下:“是中了毒,但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没法知道他们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可看她这个样子,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了。”飞卢吧 “问不出来,是不是就没办法往下查了?” “也不是没办法查,就是比较耽误工夫,而且也不一定真的就能查出什么来。” “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们送到京师衙门,余下的,等我处理完颜府的事情再说。” 颜素问才说完,就听见谢姨娘失心疯般的大吼道:“我不去!我才不去衙门!颜素问,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就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给杀了,你好独占整个颜府!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呐!” “谢姨娘,你胡说什么呢?”尔容见状,先走到颜素问跟前,伸开后将她护到自己身后,然后看着趴在床上,像个疯婆子一样的谢姨娘道:“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总之你别想再伤害我们家小姐。” “尔容。”颜素问拉下尔容的手:“我没事,你先把她送出去。” “小姐,她刚刚还要杀你来着。” “她杀不着我的,你家小姐又不是吃素的,她方才偷袭都没有得逞,面对面的过招,吃亏的也只能是姨娘她自个儿。” “奴婢不管,奴婢不放心。小姐让奴婢走也行,得留下一个人来。” “那把他留下来吧。”颜素问指了指站在门旁右侧的那名府兵:“这下放心了吧?” “奴婢会快去快回的。”尔容说着,将那名中了毒的丫鬟先给领出去了。 谢姨娘倒也没再说话,只是趴在床上,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颜素问。 皇宫内。 颜沐芸绷着脸,将一只茶盏狠狠摔到地上。四周的宫娥们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都死了吗?” 颜沐芸瞧着那些大气也不敢出的丫头,气更不打一处来。 “还不赶紧把地上的东西给本宫收拾了!你们是想看着这些东西将本宫给扎死吗?” “奴婢们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本宫知道你们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本宫现在不受宠,将来也不可能受宠,所以冷待本宫,存了心的想要看本宫笑话。本宫告诉你们,就算本宫再不受宠,那也是皇上的芸妃,你们呢,不过是个小宫女,这辈子都别妄想能做到本宫的这个位置。” “奴婢们不敢妄想!”宫娥们齐整整全都跪了下来,一个个的将头几乎垂到地上去。 嘴上说着不敢,表面上展示着害怕,可心里却都在咒骂着颜沐芸。 这进了宫的那个不想当娘娘,可当了娘娘,未必就是好事儿。这些宫娥里进宫最晚的也有三年。这三年里,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就算当初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要得到皇上的宠幸,现在也是一丁点儿的念头都没了。与其守着一个得不到,或者得到了也会失去的男人,她们宁可熬到出宫,寻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些知冷知热的日子。 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也不过是想要在出宫前保住自个儿的性命。 “知道是妄想,就给本宫规矩点儿,就算本宫再不得宠,也能要了你们几个的命。”颜沐芸用手指着那些宫娥:“赶紧把东西收拾了,本宫口渴。” “娘娘稍等,奴婢们这就收拾。” 颜沐芸轻轻哼了声,缓缓将手握了起来。这若是依着她往日的脾气,就算不将这些宫娥们痛打一顿也会赏几个耳刮子。可现在,她得忍着,而且只能忍着。为什么?因为她不得宠,因为她宫里就这几个人,若是罚得很了,鬼知道她们会不会联起手来在背后算计自己。 颜素问,都是因为那个颜素问,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何必进宫坐这种冷板凳。 想起颜素问,颜沐芸便怒火熊熊,那双眼睛里的恨意也就越发的深起来。 越想越气,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又砸了下去。 “哎呀,芸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听说了颜府的事情,心里着急?”丽妃摇着扇子走进来,见到一地狼藉,眸子里的笑意也随着深了起来:“妹妹可别砸了,这再砸下去,怕是没得东西使了。” “丽妃姐姐好兴致,今个儿怎么就想起来妹妹这里了?” “瞧妹妹这话说的,你我都是这宫里不受宠的,日常就该多走动走动。往日不来,是怕扰了妹妹清净。今日来,也是有事要告诉妹妹。” “丽妃姐姐说的,莫不是皇后娘娘有喜的事情?” “那算是什么新鲜事儿,况且皇后娘娘有喜这件事跟妹妹你也没什么关系不是。”丽妃自个儿寻了个凳子坐下,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妹妹可知你们颜府出了大事?” 第194章 消息 http://.biquxs.info/

“自妹妹入宫可是与家中再无联系?”丽妃故意问着:“若是联系着,妹妹这会儿怕是坐不住了吧?” “丽妃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来告诉妹妹一声,这颜家出事了,且还是不小的事。虽说妹妹入了宫,可咱们都知道,这娘家越好,咱们在宫里才能越好。一旦娘家出了事儿,咱们在这宫里可真就是无依无靠了。听说妹妹与自家的那个二妹妹关系还不大好,估摸着,也是靠不上顾家的那一枝吧?” “丽妃姐姐有话就直说,妹妹脑子直,亦不及姐姐聪慧,姐姐这么拐弯抹角的,妹妹当真是猜不出姐姐这话里头的意思。” “哼。”丽妃轻笑一声,用扇子遮了一半的脸后才道:“颜府乱了,妹妹可知道吗?” “你说什么?” “姐姐是告诉妹妹,颜府乱了,且乱的阵势还不小呢。哎呀呀,这邺城第一的御医世家颜家怕是保不住了。” “颜府乱了?好端端的,颜府怎么会乱?”颜沐芸站了起来。 “妹妹莫慌,这详细的情形嘛,姐姐也说不清楚。要不,妹妹去找找皇上,看看皇上能不能让妹妹亲自出宫瞧瞧?” “不用姐姐好心提醒,姐姐若是没事儿的话,还是回自己宫里去吧。妹妹这里乱,还需要收拾,就不留姐姐了。” “那姐姐就先走了。”丽妃又是轻轻一笑,将手递给自个儿的宫娥,款款而去。 “娘娘?”前来奉茶的小宫娥见颜沐芸表情狰狞,略站远了些,轻轻道:“娘娘且莫动气,免得上了旁人的当。这宫里,处处危机,步步陷阱,娘娘也需得小心才是。” 这宫娥胆子虽大了些,但说的话还是在理的。颜沐芸稍稍收敛了怒气,将茶盏接过来,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宝珠。” “去,你去帮本宫打听一下颜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本宫要弄清楚这丽妃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是。”宝珠点头,离去。 夜,很快就来了! 月光下,枝丫随风而动,在地面上落下影影斑驳。 伺候颜老太太睡下,又亲自去看过了颜炜杰与颜沐欣二人,颜素问这才回到宁心斋。吹灭烛火,合衣躺在榻上,脑子里乱哄哄想着的都是颜家的事情。翻了个身,脸朝着墙壁,却依旧毫无睡意,就在她盘算着是不是起床翻翻医书,顺带研究一下颜府众人中毒的事情时,她听到了“嗖”的一声。 此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翻过宁心斋的院墙,轻轻落在地上。一袭夜行人包裹全身,黑巾遮面,仅露出一双眸子。此人身形矫健,且熟悉宁心斋的地形,从容绕过那些看守的相府府兵,快速地朝着主卧的方向移动。 黑影先是悄然无声地贴进主卧的窗口,接着伸出手指舔了几下,再用沾有唾液的手指将纸糊的窗子戳破,凑近了去观察屋子里的动静。待确认颜素问已经入睡之后,这才拿出小刀,轻轻将门梢拨开。身影轻轻绕过外间,朝里间走去。黑色的影子在床缦上晃动,手迅速掀开床缦,利刃寒光凛凛,泛着一股冷意,陡然朝着被褥下的娇人刺去。 颜素问顺势睁眼,在利刃快要刺下来之时,先是伸手一挡,跟着抬腿一踢。黑影猝不及防,被踢得后退两步,重新摆好了进攻的架势。 “你是谁?为什么杀我?”颜素问盘腿坐在床上,一双黑眸望向黑衣人。 虽裹在一身黑衣里,但身形却是女子的。 黑衣人不语,迅速挥刀继续刺向她。 颜素问见势,侧身一躲,在避开刀锋的同时,飞快拔下头上的发簪,朝着黑衣人的右臂扎去。” “小姐,怎么了?”披着外衣的尔容迷迷糊糊的走进来,她一只手拿着灯烛,一只手搓着眼皮。 “尔容小心!”颜素问才想要提醒尔容,却见那黑衣人已经反手朝着尔容的脖子划去。 “天啊!”尔容来不及躲闪,随手就把手里的灯烛朝着黑衣人扔了过去。 “谁允许你动我的人了!”颜素问从塌上跃起,一手抓住了黑衣人的后领子,将她往后拖行了两步,待确认尔容安全之后,才一个轻转,松手挡在了尔容的前面:“你来的正是时候。长夜漫漫,本夫人无心睡眠,正愁没事情打发时间。本想与你聊两句,没想到你却要趁机杀我的丫鬟。喂,你娘没教过你,冤有头债有主吗?你既是冲着我来的,何必难为我的丫鬟。多杀一个人,你背后的主子会多给你一份赏钱吗?” 黑衣人显然被激怒了,从袖口中滑出另外一把刀来,双手握刀,朝着颜素问砍杀过来。 “哐啷!” 一把剑挡下了黑衣人手里的短刀,江璃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你是谁?” 江璃背对月光,一双冷眸里全是杀意。228文学网 “不用问了,她不会说的。”颜素问盯着黑衣人的那双眼睛:“要想知道她是谁也不难,将她脸上的黑巾扯下来就是。江璃,动手!” 眼见着江璃抬剑,黑衣人眼眸微动,快速出手,趁着江璃反击阻挡之时,一个纵身,竟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江璃提剑,想要追出去。 “江璃。”颜素问喊住她:“不用追了。” “属下不会让她逃走的。” “我知道。”颜素问点头。 虽不曾见过江璃真正的势力,但能被顾长风派到她身边做暗卫,江璃的功夫一定是与顾云飞不相上下的。若她真的去追,那个黑衣人又怎么可能逃得掉。她站在窗口,看着黑衣人逃离的方向,心里差不多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 “夫人不该放走她。” “她跑不了的。” “夫人知道这刺客的身份。”身为暗卫,江璃自然没有错过颜素问言语间夹带着的情绪。 “知道,看到她那双眼睛时,我就已经知道了她是谁。我只是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是一定要让我死的。” “想要害夫人的人,不需要理由。” “你说的对,想要害我的人,兴许真的是不需要理由。”颜素问淡淡一笑,抬头,看着江璃道:“她这一逃,后半夜是绝对不会再来了。我这里没事儿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属下守着夫人。” “不用,门外有府兵,交代他们几句就行了。” “那属下告退。” “去吧,好好休息,这往后想要踏踏实实睡觉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颜素问说着,走到灯烛前,弯腰将它捡了起来递给尔容:“你也回去休息吧。” “小姐——” “我没事的,你看,我没有受伤。”颜素问转了一个圈儿:“刚刚吓到了吧?” “才没有,只要小姐没事儿,奴婢就放心了。”尔容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但发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她吓到了,她的确是给吓到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以为就要去见阎王了。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少女。 “虽不能保证,但是我发誓,我以后都会尽力护着你与幼白,尽量不让你们陷入危险当中。” “小姐——” “明着,你与幼白叫我一声小姐,可私下里,我是拿你们当妹妹待的。眼下走的这条路,是我自个儿选的,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就让你跟幼白与我一同陷入危险当中。尔容,我是认真的,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我可以安排你与幼白去颜家庄。那里虽是乡下,日子过得也比邺城清苦些,但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刀光剑影,亦没有这许多的危险。” “小姐不要再说了,奴婢不会走的,奴婢相信幼白与奴婢的选择一样。自打小姐回到颜府,咱们就认定了,这一辈子无论生死都是要跟着小姐的。莫说小姐让奴婢们自己选择,就是小姐赶,奴婢们都不走。” “我又没说现在就让你们走。”颜素问笑着抱了下尔容:“先回去睡觉,去不去颜家庄的事情,等天亮之后你再慢慢考虑。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可是——” “放心,你刚刚也看到了,没人能伤得了我。”颜素问眸中带笑,格外自信。 “小姐是故意放那杀手进来的吧?”尔容轻问:“奴婢再笨,也知道相府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给他们一些机会,他们怎么会有下一步的行动。好了,赶紧去睡吧,我向你保证,后半夜绝对会稳稳当当,顺顺利利的,不会出现刺客,更不会出现什么危机。” 待尔容走后,颜素问这才回到榻上。她先是盘腿坐好,跟着将手摊开。在她的掌心里,搁着一枚药丸,将药丸碾碎,里面露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五个字:“身不由己,救杰欣。” 身不由己,指的是谢姨娘自己。 救杰欣,说的是救颜炜杰和颜沐欣。 刚刚那个刺客,就是之前在府里装疯卖傻,故意制造事端的姨娘谢灵韵。 第195章 装疯 http://.biquxs.info/

谢姨娘被关在颜府的地牢中,可颜素问知道,那个小小的地牢是困不住她的。 困不住,却并不代表着她不在。 将纸条放在烛芯上,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颜素问吹灭烛火,从宁心斋的后墙翻了出去。 “江姑娘?” 颜素问前脚离开,江璃与另外两名暗卫就落在了空院里。 “你们守着院子,我跟上夫人。” “可相爷交代过,让咱们寸步不离的。” “夫人深夜出去,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即便是我,也不能让她察觉到我是跟着的。你我都是暗卫,深知,即便是武功再高的暗卫,都会以后疏忽的时候。我让你们守着院落,就是守着夫人的安全。万一我跟踪失败,夫人中途折返宁心斋,再遇上杀手怎么办?” “那,辛苦江姑娘了。” “护夫人周全是你我的职责范围,何来的辛苦。颜老夫人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 “可惊到了院儿里的人?” “不曾。” “那好,我去寻夫人了。”江璃说着,纵身一跃,也消失在了夜色里。 地牢的门开着,那把铜锁好好的挂在门的一侧。颜素问沿着台阶向下,刚到转角处就听见谢姨娘的声音:“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因为你跟颜沐芸不同,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看着炜杰和沐欣去死。”谢姨娘坐在地上,抬头,看向站在地牢外头的颜素问:“不是我想杀你,而是有人想要借我的手杀你。我既觉得那些人可笑,又庆幸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人可笑?”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可那些人,压根儿连你颜素问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摸透,就仓促的要挟我,让我对你下手。我不知是他们太高看了我这个所谓的姨娘,还是太小看了你这个颜府的二小姐。他们怎么不想想,你若当真与那个颜沐芸一样一无是处的,顾言卿怎么可能看上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将你娶进相府,且宠爱有加。 这些,连我这么一个身居内宅多年的妇道人家都能想清楚,想明白的道理,那些人居然想不清楚,想不明白。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笑,而且特别的可笑。” “颜府的毒是你下的。” “是。” “为什么下毒?” “他们吩咐的,我不得不照办。”谢姨娘抬头看着颜素问:“你还小,你还没有做母亲,你是不能理解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不要说是给那些丫鬟小厮们下毒,就是给老爷,给老太太,给我自己下毒,我都不会犹豫半分。” “下的什么毒?” “不清楚,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当然,我问了,他们也不会说。” “大伯父去了哪里?” “他们说是被他们带走了,可我总觉得老爷不是被他们抓走的,而是自愿跟他们走的。”020读书 “颜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二小姐觉得我一个姨娘能知道多少?”谢姨娘先是苦笑,跟着站了起来:“你放心,我既传了消息唤你过来,我就没打算再瞒你什么。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姨娘请说。” “帮我照顾炜杰和沐欣,我不求他们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也不求他们将来能够荣华富贵,我只求他们平平安安的。炜杰这孩子,自小就勤奋刻苦,奈何天资不高。可若是得你督导,日后也能靠着那些浅薄的医术生存下来,至少能有个吃穿不愁。沐欣,性子随我多些,我别的不求,只求你待她成年之后为她寻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让她后半生不至于吃苦就行。” “这些事,就算姨娘不说,素问也会去做。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我都会竭尽全力护佑他们周全。” “我谢灵韵信你。”谢姨娘说着,竟跪在了地上:“这一跪,不是为我,而是我的一双儿女。” “姨娘。” “我方才说了,我既叫你过来,便没打算再瞒你什么。”谢姨娘轻咳着站了起来:“你可知我是如何进的颜府?” 颜素问摇头。 “我本是官家女子,我爹爹官职虽小,但对我却是极尽宠爱。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我亦会寻个如意郎君,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谢姨娘轻叹了口气:“我爹当时正在追查一笔官银的下落,循着线索,竟查到了秦家的头上。我爹发现,有人使用官银去买秦家的东西,而秦家通过贩卖货物,将这些官银转手变成了私银。 若秦家是蒙在鼓里的还好,可通过我爹的查证,发现秦家是这笔官银被盗案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中间环节。例如,一副字画的正常市价是十文钱,秦家贩卖出去的则是纹银一百两。当然,这字画无价,卖十文,还是卖一百两都有卖家说了算,跟买家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可秦家并非所有的字画都是高价售出,只有对方拿来官银时,这字画才是天价。就在我爹准备细查下去的时候,竟被人诬陷,说他是贪官,说他徇私枉法,制造了几起冤案。 案子很快就被递了上去,我爹也被要求押解进州府细审,可蹊跷的是,我爹刚刚离开县衙,就突遭横祸,被一辆失控的马车给撞死了。 按说,这人死了,案子更应该细查,可上面那些人收了秦家的贿赂,不仅不细查,反而就此认定了我爹就是贪官,说他被马车撞死那是畏罪自杀。一夜之间,我谢家从官家变成了罪臣,我也从官家小姐变成了罪臣的女儿,最后还被卖到了那种地方。” “那姨娘你是怎么认识我爹的?” “是我刻意安排的。我知道秦家唯一的女儿秦婉茹嫁到了你们颜家,我想要为谢家报仇,就只能从秦婉茹下手。可想着容易,做着难,我一个身处花楼的罪臣之女,如何才能进到颜家,如何才能接近秦婉茹。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日思夜想,差点连头发都给愁白了。后来,倒是让我寻到了一个机会。”谢姨娘说着理了理头发:“有一位客人,也是官家的,但他私藏了身份到花楼里寻乐。我故意接近他,让他对我生了爱慕之心,并且心甘情愿的为我赎身。他家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自然不敢将我带回去,为了达到我的目的,也为了安抚于他,我让他将我认做了义女,并且制造机会,以让他与颜家交好的缘故,故意将我介绍给了你的大伯父。我的目的达到了,他也得到了他应得的利益,双方算是皆大欢喜。” “这个过程也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但再也不容易也都熬过去了。真熬过去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我主动接近你大伯父,刻意讨好他,如愿以偿的以姨娘的身份进到了颜家。我原是想着利用我的资格和笼络人心的技巧,挑拨你大伯父和秦婉茹的夫妻感情,然后再瞅准时机,借用颜家给秦家一致命打击。” “可你并没有那么做。” “我做了,而且做得很用心,可后来我发现,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秦婉茹与你大伯父的感情本就不好。表面来看,他们是为了颜家的声誉,为了秦婉茹所生的那几个孩子才勉强维系着夫妻关系。可实际上,他们维系的是秦家与颜家的利益关系。我就算再怎么讨好你大伯父,始终都是孤掌难鸣,秦家树大根深,根本就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撼动的。再者,我也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大伯父,我唯恐将事情做的过分了之后,他会将我休离,甚至赶出颜府。我忍气吞声,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被秦婉茹给害了,也只能默默认了。” “我大伯父不是深情之人。” “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可女人的心,往往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我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之后,我就彻底的灰心了。之后又浑浑噩噩了几年,直到有了炜杰,我才找到让我继续留在颜家,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许是心静下来了,所以看到的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发现你大伯父再暗中运作着什么,不光是与朝廷里的人有关,也与很多江湖人有关。” “我大伯父是不是宣侯爷的人?” “不是!”谢姨娘想了一下回答:“应该说,你大伯父和宣侯爷都是别人的人,至于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能确定,那个藏在幕后的人,也是要挟我,让我给颜府下毒的人。我虽是抱着别样的目的进的颜府,可在府中多年,我早已经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家,我不愿意,也不甘心就这么看着我的家毁掉。为了等你,我只能装疯,只能卖傻,只能先按照他们的吩咐做事。” 谢姨娘说着,从轻咳变成了重咳,随后更是扶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 “好了,这些年我所做的,以及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就是素问你自己的事情了。” “姨娘你中毒了!”颜素问扣住谢姨娘的手腕:“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196章 换命 http://.biquxs.info/

“中毒算什么,生死算什么,只要我的两个孩子没事儿,我这条命,我根本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颜素问扣住谢姨娘的手腕:“我既管你叫一声姨娘,你就是我的长辈,是我颜家的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中毒而死。我可以答应你照顾炜杰,照顾沐欣,但是姨娘,我照顾的再好,也不及你亲自照看。你得活着,好好活着,咱们不能让颜家在咱们手里散了。” “颜家已经散了,就连你的大伯父都已经不要颜家了,他早就打算用牺牲颜家来换取他自个儿的利益了。” “姨娘,难道颜家就非得靠着大伯父才能是颜家吗?你别忘了,是先有的御医颜家才有的他颜白术,而不是先有的他颜白术,才有的御医颜家。倘若颜家真是靠他一人独立支撑的,他也不至于因为嫉恨,铤而走险,走出现在的这一步棋。” “素问。” “只要我颜素问还在,我就不会看着御医颜家的那块匾额从门上掉下去。”颜素问说着,开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给谢姨娘做诊断:“姨娘可还记得,那毒药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 “是药丸,红色的。” “入口之后呢,可有苦涩的味道?” “不苦,反而觉得微甜,但那种甜,又不似蔗糖。” “服下之后,身体有什么感觉?” “初时并无任何症状,此时只是感觉无力,口干,总想咳,这会儿能感觉自个儿肺部像是压着一团火。” “姨娘你中的不止一种毒吧?” “你瞧出来了?” “姨娘,我好歹也是大夫,你身上出现的不止一种毒发的症状。” “素问你应该了解美人舌吧?这美人舌,是需要用人来饲养的,但你之前碰到的那些都是用死人。你大伯父他,是个奇才,他想要用活人来饲养美人舌,我就是那个被他选中的人。” “用活人来饲养美人舌?姨娘你知道美人舌是什么东西吗?那是一种借助人的血肉才能声生长的藤蔓。颜白术是个疯子,他真是一个疯子。” “我知道,他给我看过美人舌,也给我看过那些用死人饲养出来的美人舌,我知道当美人舌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说实话,我也犹豫过,胆怯过,害怕过,但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你大伯父给了我,我最想要的东西。” “姨娘你最想要的东西?”颜素问突然就想到了秦婉茹的死:“是大伯母的命吗?” 谢姨娘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能说通了。我一直奇怪,大伯母的性子又不是一日两日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为何大伯父之前都能容忍,现在却容忍不得了。就算是因为我的突然回来,打乱了颜家原本的格局让大伯母有些被动,进而变得咄咄逼人,也不至于让大伯父感觉无法忍受。就算大伯父无法忍受,也可以直接给大伯母一封休书,或者干脆将其赶到别院,何必赶尽杀绝,落一个杀妻的污名。更让我奇怪的是,大伯母的死,秦家居然没有前来兴师问罪,即便是颜沐芸向其舅舅求助,也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就过去了。经姨娘这么一说,方才顿悟,只怕大伯母的死,大伯父也是跟秦家通过消息的。” “女人的命,在男人的眼中,也只是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东西。”谢姨娘仍旧笑着:“这美人舌,最初的确是一粒种子,但想要它长成一株真正的美人舌,却需要用不同的毒药进行滋养。我自跟你大伯父达成交易之后便开始服毒,即便是没有这次的事情,我也是活不长的。” “姨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不必了,你想救我,我自己却未必愿意活。”谢姨娘抬眸看着颜素问:“走吧,离开这里,就当你从未来过。” “要走一起走!” “我走不了的。”谢姨娘刚说完,一个黑衣人就闯了进来。 “主子说的没错,你果然不是诚心跟着主子的。” “我是颜家的人。”谢姨娘笑着:“既是颜家的人,又如何会背叛颜家跟你们同流合污。” “你找死!” “我是找死,可你不一定有本事让我死。”谢姨娘收起了笑容,抬起冷眸看着对面的黑衣人,表情异常平静。 “给我上,除了颜素问,余下的一个不留。”黑衣人手一挥,从他身后又窜出了四五个黑衣人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地牢,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素问,答应一年过,你得好好活着,你得活着去看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谢姨娘将颜素问推到一旁。 “有素问在,怎么敢劳烦姨娘动手。姨娘身体不适,且坐着休息,看素问是如何送他们去见阎王爷的。”颜素问说着,身影巧似飞燕的在几个黑衣人中间穿梭,就在那些黑衣人以为她只会躲避的时候,她突然站住了,且就站在黑衣人围成的圆圈里,任由黑衣人手中的刀剑落下。 “素问——” 谢姨娘失声的叫出来,下一秒,却又惊讶地坐回到了远处,因为她看见,颜素问徒手将那些落下的刀剑捏成两截,紧跟着掌风凌厉的将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打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呱唧!”一道掌声落下,节奏却是生硬的。dm “夫人不亏是顾言卿选中的娘子。” “素问,不用管我。” 谢姨娘被另外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黑衣人用剑抵着脖子,冰冷的触感又脖颈渗透至全身,让谢姨娘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颤。不怕死是一回事,真得跟死亡面对面的时候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放开我姨娘!”颜素问瞧着谢姨娘,弯腰捡起之前黑衣人落下的剑,直接对准了那个胁迫着谢姨娘的黑衣人:“放了她,我可以让你活着出去。” “我若说不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既然你想去找阎王爷喝茶,我没理由不成全你。”颜素问黑眸微眯,杀气瞬间就泄了出来。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用别人的命来要挟她。 “地府冷清,像是更适合夫人您一些。” “你若有本事,也可以送我过去。”颜素问说着,反手执剑,就在黑衣人以为她会拿着剑冲过去时,突然低叫一声,横在谢姨娘脖颈上的那把剑也跟着掉了下来。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怎么?害怕了?害怕的连自己的佩剑都拿不准了。” “颜素问,你究竟做了什么?”黑衣人握住自己的手腕,那丝丝麻麻的疼,让他感觉想要发疯。 “下了毒呗,至于我是怎么下的,就劳烦你自己猜了。”颜素问示意谢姨娘躲开,自己则走到黑衣人面前,慢悠悠的用剑抵住了他的脖子:“说,你家主子是谁?”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将脸转向别处。 “不想说,还是你也不知道?”颜素问挑眉,当着他的面,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再将小瓶子里头黑呜呜的液体倒在剑身上,然后猛地刺入他的肩胛骨内。 “啊——” 黑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紧跟着垂下头,用力握了握手。 “说,还是不说?”颜素问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胛骨:“你信不信,我会再换一种毒药,先涂满剑的这一段,然后再从这里拔掉。你既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的医术还算凑合。若我不想叫你死,你便永远死不了。” 黑衣人抬头,看向颜素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恶鬼。 “说!” “是宣侯爷,我是听宣侯爷的命令办事的。” “宣侯爷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杀手,拿钱办事的那种。宣侯爷给了我们很多钱,要求这段时间内只能为他办事。他具体要做什么,我们并不是很清楚。就算有机会去问,我们也不想打听。干我们这行的,知道的越多,命就越短。人活着,谁想死呢。” “你说的没错,活着的人,没有谁是真正想要死的。宣侯爷是吧?”颜素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如何联系他?”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们都是等着,等着宣侯爷给我们消息,然后我们按照他说的去办。” “他是如何联系你们的?” “城外有一处乱葬岗,乱葬岗上有许多的孤坟,宣侯爷的人会把消息放在其中一座孤坟的坟头上。东西其实很好辨认,只是乱葬岗那种地方,普通人不会去,所以比较安全。” “宣侯爷几天传递一次消息?” “这个不一定,有时候是三天,有时候是五天,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新的消息。最近这段时间,消息比较多,所以我们跟侯爷之间的来往也还算频繁。如果没错的话,大概明天就会有新的消息传过来。” “跟我走!”颜素问松手,将黑衣人自己握住剑把,自己则走到谢姨娘跟前问了句:“姨娘你没事吧!” “小心!”谢姨娘突然抱住了颜素问,紧跟着一个转身,人就软了下去。 颜素问看见那个黑衣人冲自己笑,而那柄涂抹了毒药的剑正刺在谢姨娘的身上。 “你以为,在我告诉了你这些东西之后,我还能活吗?我杀不了你,却可以杀得了她。死一个算一个,至少看在这条命的份上,主子不会难为我的家人。”黑衣人说着,竟趴在了谢姨娘的身上。 “混蛋!”颜素问伸手一推,黑衣人连同他身上的剑都向后倒去。 第197章 染血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来看颜素问,颜府下人都不敢拦着,连忙开了门。 宁心斋里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在残阳的映照下让人看得心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每走一步,那些气味就会被吸入肺里。 顾长风走过战场,对于血的味道是极其熟悉并且适应的,可这会儿,他却将眉头给皱了起来。 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尔容,轻问:“是夫人让人将他们摆在这里的?” 尔容回看着顾长风点了点头,且小声的说了句:“谢姨娘死了,是为救小姐死的。” “本相知道了。” “相爷——” “说。” “奴婢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小姐,她几乎是一路从地牢里杀出来的,身上,脸上都是血,待将最后一个刺客杀掉之后,她又返回地牢将谢姨娘的尸身给背了出来。小姐说,血债血偿。” “你家小姐说的没错,的确是要血债血偿。” 顾长风脚步轻轻,踩着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到了门前。推开门,看见颜素问背对着坐在梳妆镜前。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之前的那身衣裳,如尔容所说,沾满了血。 不光身上,就连头发上都是血。那些血,已经干涸,结成一块一块沾在头发上。顾长风突然担心起来,随着担心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他走到颜素问身后,俯身,从后面圈住了她:“我来了!” 颜素问没动,只是用沾满血污的手轻轻覆盖住了他的:“顾言卿,你送我一纸休书吧。” “为何?” “因为我不愿,也不想连累你。”颜素问抬头,看着铜镜里的顾言卿:“我要去做一些事,这些事,可能会连累你,连累相府。我不愿意连累你,更不愿意连累相府。” “我,顾言卿,会害怕你的连累吗?”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不想。”颜素问轻轻掰开他的手,转身,站起来,“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连累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后,你还愿意娶我,我依旧会嫁给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亦不会勉强,但终其一生,我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 “颜素问!” “不要吼我,我心里难受。”颜素问突然扑倒了顾长风的怀里,用手紧紧圈住了他的腰:“我不想离开你,尤其是在我逐渐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之后,我更不愿意离开你,我不想,也不舍得将你让给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们。可是言卿,我没得选择。对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说,宰相夫人这四个字是累赘,是障碍,我必须要先将它们给拿下来。邺城马上要起风了,大风过后就是雷暴,你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你不能再分心来照顾我。” “我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可如果我们想要白头偕老,我们就得好好活着。”颜素问踮起脚来,轻轻吻上顾长风的唇,“相信我,一年之后,我一定会去相府找你,我一定会要求你再次娶我。下一次,我不要聘礼,但会给足了你嫁妆。如何,这个交易划算吧?” “划算,但我不稀罕。”顾长风狠狠的吻住颜素问的唇:“你以为我给你了休书,你就能将自己跟相府划分清楚吗?那些人就不会把你做的事情算到我顾言卿的身上吗?” “我可以改名换姓!” “你敢!”顾长风用手握住她纤细的脖颈:“颜素问,你是不是从未见过将我惹怒的样子?” 颜素问刚想说见过,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就被顾长风狠狠咬了下唇瓣,她吃痛得看着他,他的手却在她凉滑细腻的肌肤上游走。 “言卿。”她轻轻喊他的名字。 他却动手将她染了血的外衣全部剥下。 颜素问开始心慌起来。 “我不介意你满身血污,但我心疼你满身血污的样子,你是我顾言卿的夫人,你不该去面对这些。抱歉,是我一次次的许诺,却又一次次的没能兑现承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顾言卿心疼的抱着她:“你怨我吗?恨我吗?” 颜素问轻轻摇头:“若我如一般的女子那样安安分分的待在相府后院里,我相信你是一定可以保护好我的。言卿,我不是不讲理的女人,我知道,我现在遇到的一些麻烦都是我自个儿招惹出来的。所以,我想暂时的离开,在我将这些麻烦处理干净之前,暂时的不做你的夫人。” “你想跟我大难临头各自飞?”顾长风捏她的脸:“颜素问,你想都别想。” “顾言卿,我是为你好。” “你若真的为我好,就把自己洗干净。”顾长风凑到她的耳朵边:“晚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无忧 目光落到她微敞的领口处,只浅浅的瞄了一眼她莹润如玉的肌肤便忙的将视线错开了。 “那些刺客,我会帮你处理掉。有些怒火,不用摆到明面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颜素问眼睛一眨,一滴泪毫无预兆的滚落,她却愣是笑着说了句:“顾言卿,你真固执,比我最早认识的那个你还要固执。” “我一向固执,尤其是在对待你的事情上。”顾长风理了理颜素问的头发:“先去沐浴,等你沐浴完了,我再与你说话。” “大伯父与宣侯爷极有可能是一路的。” “我知道。” “你知道?” “宣侯想要谋反,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那些人误以为皇上不处置宣侯,是因为没有拿到他谋反的罪证。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留着宣侯爷,只是因为他在明处。与其费尽心思的去盯着藏在暗处的人,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只看着这个浮在水面上的。 浮萍尚有根,何况是想要谋反的宣侯,不管是他自己收拢的人,还是别有用心想要借着宣侯生事的人,只要看住了宣侯,也就相当于看住了那些人。颜白术,便是其中之一。” “那你娶我——” “你我是指腹为婚,婚约是早就定下的,但你阿爹跟你大伯父不是一路人,所以我们不能排除,是不是你阿爹早就知道了你大伯父在暗中密谋,所以故意将你嫁到我们顾家。” “我阿爹像是那种有心计的人吗?”颜素问刚刚问完,就自个儿给自个儿了一个答案。 她那个阿爹,绝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绝对是有那种心计的人。只是,将主意打到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让人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大舒服。 “母亲之所以要我跟颜家退亲,也是因为你大伯父的缘故,只不过透给外人的是,母亲相不中你,而我最终决定娶你过门,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大伯父。用颜家女婿的身份去调查颜府的一些事情,比顾相爷的名头好用。” 顾长风如实的说着,颜素问以为自己会生气,结果心里半点儿怒气都没有。 “怪我吗?” 顾长风等了半响,没听见颜素问说话,心有忐忑地问了句。 “不怪。” “为何不怪?” “因为我嫁的这个人就该如此啊,因为我嫁的这个人不光是我的夫君,还是大魏的宰相,皇帝的心腹,甚至是我阿爹的盟友,一起密谋的人。他在选择夫人时,本就掺杂了许多的因素,尤其是党权之争,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都是值得被原谅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若是娶了颜沐芸,调查颜白术的事情岂不是更方便?”顾长风轻轻刮了下颜素问的鼻子。 颜素问看着他“噗嗤”一下就笑了。 “你说的对,我去沐浴更衣。” “宣侯府的命案是宣侯一手策划的,府中的那些人,也都是他自个儿派杀手去杀的。夫人是女仵作,在验看现场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发现了,宣侯府的那些死者,几乎都是一刀毙命,且很多都是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被杀的。再出色的杀手,都没有办法做得这么干净利落,除非杀手是一早就潜伏在那些人中间的。 宣侯是什么人? 一个心心念念,谋划了几十年想要谋反的人,他的多疑是出了名的。那些进入他府里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去查。 所以,制造宣侯府命案的幕后之人只能是他。 另外,宣侯谋划这一出,本是想误导我与皇上的视线,他或许还以为我与皇上好骗,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皇上的监视之中。他暗中谋划,收买了禁卫军统领,只可惜,那个统领早已经埋骨荒野了。” “你的意思是,邺城不会大乱,即便起风,也是小风,掀不起惊涛飓浪来?” “为夫会尽力。”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夫人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一年也好,两年也好,为夫都会等着。还有,夫人须得知道,丈夫丈夫,并非一丈之内才是夫,而是处处给夫人依仗的才是夫。” “有些拗口,但是我听清楚了。”颜素问瞬间轻松了许多:“那个杀手组织教给我,我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夫人威武。” “夫君更威武。”颜素问福身,起:“那……外头那些玩意儿就烦劳夫君大人代为处置了。” 第198章 回乡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沐浴的时间有点长,长到顾长风在外头都坐不住了。他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屋子里水气缭绕,到了木桶旁,才发现他的小娘子是睡着了。头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随意的垂在木桶边缘上,眼睑合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许多的水珠,脸颊上还沾着几片撕碎的花瓣。 他摇摇头,拿过屏风上的外衣,将她包裹着从水里捞出来。 颜素问嘤咛一声,想要睁开眼睛,身体跟着挣扎。 “乖,别动!你没穿衣裳,掉下去了我可不管。” 颜素问睁开了眼,眼睛里全都是顾长风的脸。 “你怎么进来了?” “我要是再不进来,我的夫人可能就没了。”顾长风抵住她的额:“困了就睡,但不能在浴桶里睡。” “我没想睡的,只是想稍稍的眯一下。”颜素问解释着,脸颊微红。 “现在可以睡了。” “我得穿衣服。” “不用,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顾长风说着,又补了句:“且我对我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很满意。” “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颜素问赶紧闭上眼睛,嘴里嘀嘀咕咕念着:“我睡着了。” 顾长风笑了,他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额发,抱着她去了卧房。 院子里,那些黑衣人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就连地面也被用水冲刷了多次。黑夜笼罩下的颜府,比起以往,更为安静。 颜素问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她呼吸均匀,只是脸上的那丝红晕仍在,叫人看了,不免心动。 顾长风合衣躺在她的身边,用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一缕头发,一圈圈缠在自己的手指上。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他想要跟这个让他似乎有些摸不透的女子白首终老。 “颜素问,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他缠着她的发,低头,亲吻她睡梦中的脸颊,心情越发愉悦。 亥时,顾长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挺身而起,下意识的朝着床内看了眼。 颜素问依旧睡得很沉,甚至嘴角噙着笑容,也不知是在梦里见到了什么。 轻盈的脚步靠近门口,顾长风立马起身,移到了门口。 “言卿?” 顾长风离开时,颜素问就醒了。 见他站在门口,随将被子拥在了胸前。 “刺客?” 顾长风轻点了头。 “没事儿,你睡吧。”顾长风低声道。 颜素问抿着嘴,拥着被子又躺了下去。刚躺下,床幔便落了下来,而床幔前,也多了一个人。 江璃,手持长剑的江璃,一动不动守在床前。 在房门破开的一刹那,顾长风一跃而起。寒光劈过,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了外面。 院子里乱斗了起来,相府的暗卫与刺客杀成一团。 “江璃。” “夫人放心,爷跟云飞他们能应对。” “我知道,可我不想躺在这里。”颜素问听着外头的厮杀声,感觉体内的血液在沸腾:“这么大的阵仗,怕是要将祖母也给惊醒了。” 江璃会意,取下床头的衣裳递给颜素问。 兵刃相接,一阵阵的打斗声不断地从院子里传来。颜素问拨开床幔,活动了一下手,就朝着院子里走去。 空气中有冷锐的嘶鸣,颜素问弯腰捡起一把剑,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就杀了过去。手起剑落,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顺着肩膀滚了下来。落地时,那脑袋上的眼睛,似还转动了两下,然后就那么死死的盯住了颜素问。 半炷香后,所有的刺客都死了。 颜府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只是院落里的血腥味儿越发的浓了。 颜素问提着剑,站在血水里,看着顾长风的眼睛说了句:“又要沐浴了!” 顾长风将剑教给顾云飞,看着颜素问一笑,说:“一起?”肥猫吧 颜素问摇摇头,扔了手里的剑,转身上了台阶。 踩上最后一阶时,她说了句:“我想先把祖母她们送回颜家庄。” “云飞会去安排。”顾长风接话:“你阿爹那边,我亦会派人提前告知。” “嗯!”颜素问轻轻点头,看到了沾染在鞋底的那些血迹,随后转身,望着还站在院子里的顾长风说道:“我亲自送祖母回去。” “好!让江璃与你一起。” “她是我的暗卫,自然是要与我一起的。”颜素问弯腰,脱鞋,将染了鞋子丢到院里,光着脚回了屋子。 “爷,夫人这是怎么了?”顾云飞提着剑,剑上的血水还在往下滴。 “夫人怎么了,与你无关,你眼下要做的是弄清楚这波人的来历。” “不跟上一波一样,宣侯找来的杀手吗?” “不是!”顾长风撤下一个黑衣人的面巾:“他们所使用的招数全都不一样,功夫高低也不尽相同,且进攻混乱,一看就是流匪。你去查查,邺城何时来了流匪?” “属下知道了。”顾云飞将剑递给立在一旁的府兵,转身,朝着颜府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东方渐白,府中人,亦是一夜无眠。 百福堂内,望秋正指挥着人收拾东西,颜炜杰与颜沐欣面带忐忑的站在颜老太太身旁。 “祖母,咱们真要走吗?” 颜沐欣咬着嘴唇问,她年纪到底小些,且自出生就未曾离开过颜府,那个望秋口中的颜家庄对她来说更是一个陌生的去处。她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又没有什么。 “欣儿乖,就当是陪祖母回老家散散心。”颜老太太抚了抚颜沐欣的头发,又抬头对望秋道:“不必大张旗鼓的,只简单收拾两件衣裳就行。另外,准备些吃食,万一这路上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也不至于饿肚子。” “老太太的意思,奴婢明白,可这带该的总得都带上吧。” “什么该带,什么不该带,依着我老太太的意思,只要带够了银两就行。此次离家不同于以往,不适合大张旗鼓,也不适合成群结队的。咱们呀,就要两辆马车,越不招摇,就越是安全。” “望秋姐姐,你就按照祖母说的办吧。” “二小姐……那好吧,奴婢就把这些没必要的东西全给减下去。” “素丫头,你这跟着祖母回去,顾相他同意了吗?” “同意了。” “那就行,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光是我颜家的二姑娘,更是宰相府的夫人。这一路上,也不知会遇见个什么情形,提前说了,也不至于往后没个交代。” “祖母放心,咱们这一路都会顺顺当当的。” “祖母信你。”颜老太太招手,让颜素问走到跟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着窗外道:“去吧,看看顾相他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颜素问点点头,从屋里走了出去。虽历经两拨杀手,却没有染指到百福堂半分,这里的一物一景,还跟她初到时一模一样。 他也换了一身衣裳,不是变装,而是银白色的铠甲。目光清冽,剑眉冷峭,鼻梁挺而高直,一张原就英气的脸在这件银白色的铠甲映衬下显得越发俊朗无双。 微怔间,一双手臂将她圈住。他弯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速去速回,我等你!” 颜素问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抓着他的铠甲,想说她不走了。可随后又清醒过来,他之所以会同意她陪伴祖母回颜家庄,亦是因为他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她不在邺城,他反而更放心些。 “我会速去速回,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好好的,不许有事。” “我答应你。”顾长风在松手之际,俯在她耳旁说了句:“我与夫人尚未圆房,怎舍得就此离去。” 这一次,颜素问没有红脸,而是踮起脚尖,在顾长风的唇上轻轻吻了下。 “等我回来,就与夫君大人圆房如何?” “你还太小,为夫怕你承受不住。好了,回去吧,再说下去,你可真就走不了了。” “你先走!”颜素问挣脱他的怀抱,向后退了半步:“我要看着你离开,我要记住你全部的样子。” 顾长风利落的转身,百福堂门口,顾云飞亦是一身银白铠甲的等在那里。 颜素问说了速去速回,结果这一走便走了整整两年。 先是回颜家庄的路上遇见了伏击,而那个带头伏击他们的竟是失踪多日的大伯父颜白术,那样凶狠的眼神,直叫她觉得心惊。她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利益,可以让一个儿子不惜拿起刀剑追杀自己的老母亲。 好在,护送她们回乡的都是相府一等一的高手,一番厮杀之后,他们折损严重,颜白术那边亦没有落到什么好。 为了救治伤员,她不得不带着一行人隐匿乡下,足足养了两个月。再次上路,不到半月,祖母又染了疾症,为了给祖母治病,只得再次停留。待回到颜家庄时,已是一年之后。 她原打算快马加鞭返回邺城,却接到消息,邺城兵乱,贼人趁乱掳走了顾老夫人,眼下生死未卜。顾长风身为宰相,自然要在邺城平乱。然而,城中骚乱尚未平息,南境北境又接连传来战报。 北境尚有统帅坐镇,南境却因为大将军褚亮的死,导致城中人心不稳,几乎成为一座空城。在与父亲商量之后,她女扮男装,带着江璃先行赶往南境,一边勘察局势,一边暗中找寻顾老夫人的下落。 第199章 谋略 http://.biquxs.info/

三月,春雨蒙蒙。 城中柳树刚刚绽出新芽,经过春雨的洗涤,显得越发娇嫩可爱。如此美好的春景却无人欣赏,湿漉漉的土地上满是战争过后的疮痍。 前日佛晓,南蜀大军攻城。大魏守将徐德旺紧急调派兵马迎战,于细雨中对敌交锋。这场打仗,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南蜀大军与大魏守军损伤各一半。 至今,城外仍有部分没有被带回来的大魏兵将的尸体,站在城楼上向外望去,血水顺着溪流,将护城河全部染成红色。 将军府内,徐德旺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身体亦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颜大夫,徐将军如何?”副将王涛紧张的盯着颜素问正在拔箭的手,“您下手轻点儿,咱们家将军眼下可出不得问题。” “你给老子闭嘴,老子活得好好的,能出什么问题。”徐德旺是个粗人,但粗人不代表着不能上阵杀敌。 徐德旺原是前南境守将褚亮的副将,因行事粗鲁,不善言辞,故不得器重。褚亮被指通敌后,与其亲近的将领一并被抓,唯有徐德旺逃过一劫。从官面儿上来看,他算不得褚亮的心腹,因为褚亮不待见他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从私底下来讲,是那些算计褚亮的人看不上这个傻老帽,觉得留着他,也不碍事儿。 褚亮被杀,一众将领均被牵扯在内。按说,这新的守将得等着朝廷派人,可不等朝廷派人过来,南蜀就吆喝着开打。情急之下,徐德旺临危受命,成了这南境的代将军。如今的副将王涛、薛成、马兵等人也都是原先跟着徐德旺的。 徐德旺是粗人,可上阵杀地一点不含糊,而且他这个人还有个优点,那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冲锋陷阵,他徐德旺没有怕过的,就算是让他跟阎王老子对阵,他都不含糊。可行兵布阵,他是外行,于是就将这些细节的东西全部安排给了王涛。 王涛自幼熟读兵法,奈何身子不争气,患有哮喘,故而有心从军,却无力上战场搏杀。他与徐德旺一粗一细,一文一武,正好匹配。两人一内一外,竟生生的将南蜀大军给拦在了城门外头。 徐德旺吼了王涛,王涛却笑嘻嘻的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而是继续盯着颜素问的手。 “羽箭贯穿铠甲,没入数寸。还有,这箭头上没有毒,被射中的地方亦不是要害之处,就是失血过多,需要将养几日。”颜素问取下箭头为徐德旺包扎:“另外,伤口不可见风,这个药一天要换三次。” “别的都行,这个将养几日是不是可以不要?”徐德旺宛如一个害怕打针的孩子般看着颜素问。这小子虽长得娘儿吧唧的,可医术是真的让人福气。徐德旺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将一个缺了胳膊断了腿儿的小兵从阎王爷那里给拉回来的。 是,人残了,活着是受累,可对那小兵的家人来说,有个人,总比没有人强。 “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是皮外伤,至少也得养七天,等伤口愈合才能再次活动。” “这要是清清静静的日子,我老徐就当是跟着那帮娘们儿做月子了。可眼下这个时候,我老徐哪能坐得住。城外,南蜀那帮贼人们各种算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扑上来了。这城里可不光咱们这些当兵的,还有那些拖家带口的百姓。这万一没守住,让那帮贼人攻进来,老百姓们可怎么活。” “那就等南蜀的人开始进攻的时候再说。”颜素问收了小药箱:“王将军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颜大夫,您有事儿直说。” “城中伤亡过半,眼下邺城那边又是自顾不暇,只怕短时间内很难等到援军。不知王将军你,可有对策?” “瞧我们这帮打仗的,都让你一个大夫跟着费心起来。”王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瞒颜大夫,这些日子,我也在苦思对敌之策,可南蜀那帮人,好勇斗狠,行事毒辣不说,还不按常理出牌。尤其是现在领头的那个,更是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唉,若是顾相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如何收拾那帮东西。” 王涛是个文人,可跟在徐德旺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的,也就学会了一些粗言粗语。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倒是有些主意,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颜大夫请说。”王涛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眼下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我想的可都是损招。” “损招?”王涛一愣,随即摆摆手说:“损招就损招,反正南蜀那帮贼人用的也都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 “那行,那就请王将军给我安排几个人手,要动作麻利,且有些护身功夫的。” “行,我这就去给颜大夫你找人去。”趣诵小书 王涛才离开,江璃便从一旁走了出来。 “夫人!” “邺城情形如何,相爷眼下如何?” “相爷让属下转告夫人,最多半月,他便会赶到这里。相爷还说,请夫人千万不要忘了两年之约。” 说最后一句话时,江璃的表情有些怪,而此时的颜素问,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半个月,时间上会不会太赶了?邺城的事情不好处理,我不想他累着。算了,就由着他的性子来吧,谁叫他是相爷,这天下,能叫他听话的,除了宫里的那位,也就只有老夫人了吧。” “属下已经命那些身在南境的探子分头打探老夫人的下落。”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颜素问见江璃仍是一身黑衣的打扮,随道:“这里是边城,亦无人认识你我,你也不必再将自己藏起来。你有日常的衣服吗?换一身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总是穿着夜行衣多委屈自己的花容月貌啊。” “夫人。” “叫我素问吧,我现在一副男儿打扮,你一口一个夫人的,岂不是叫我露馅儿嘛。”颜素问笑着,将小药箱递给了江璃:“换身衣裳,咱们去密谋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好玩儿的事儿?” “江璃你喜欢听故事吗?” 江璃摇头。 她自小在杀手组织里长大,后来机缘巧合遇见了那个人,又被那个人悉心栽培放在了顾长风的身边,从此之后,便是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暗卫。她的生活里没有阳光,没有色彩,没有朋友,自然也不会有故事。 她看着颜素问,打从心底有些妒忌她。 她虽是被颜家排除在外的二小姐,却拥有父母的宠爱,祖母的偏爱,甚至最后还得到了顾长风专一的爱。她或许不是大魏最幸运的女人,却是她眼中最幸福的女人。 江璃错开眼,将心里不该有的那种叫做妒忌的情绪悄悄藏起。 颜素问径直的往小院里走着,她没有回头去看江璃,自然也就不知道江璃心里头的那些微妙变化。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做宋国的地方。当时的宋国就像是现在的大魏一样,有个金国就像是现在的南蜀一样,时常派兵骚扰宋国边境。 当时,宋国有个姓毕的大将军,不但作战勇敢,且头脑十分灵活。 一天,金国的士兵又来挑衅,一群人围在城外高声叫喊。有说毕将军胆小如鼠不敢出门迎战的,有说宋国是个窝囊废,连个能打仗的大将军都没有。还有的,催促着守城的兵将赶紧出来头像,否则他们就要一鼓作气,冲到城里去。 这宋国当时是个什么情形呢?就跟咱们现在一样。人少,没有援兵,且城内物资短缺。士兵们经过几场大战,伤亡严重,根本不具备大规模迎敌的能力。如果他们中了金国的激将法,极有可能吃大亏。可若是不迎战,又显得自己太窝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嘎巴嘎巴’声引起了毕将军的注意,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几个士兵正围坐在一起偷偷的吃炒豆子。毕将军看着那豆子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撒豆成兵?” “你也知道这个啊,可惜不是。这毕将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将军,不是神仙,不是妖怪,他怎么可能撒豆成兵。他啊,想到的是另外的一个好主意。 他叫过来一个士兵,在他耳朵边吩咐了一阵儿,就点了一队人马出城迎战。以往打仗,身为大将军的他都要鼓舞一下士兵的士气,免得让金国给小瞧了,可这一回,他不但没有鼓舞士兵的士气,反而告诉他们,随便打两下,打不过了就往回跑,千万不要硬碰硬,丢了性命不值得。” “想不到这个毕将军竟是个贪生怕死的。”江璃皱眉。 “不不不,不是这个毕将军贪生怕死,而是他在运用一种谋略,他故意让金国的人以为他是不敢应战,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以为他是真的打不过就要逃走的人。”颜素问晃了下手指:“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叫嚣着的金国士兵,而是他们的战马。” 第200章 黑豆 http://.biquxs.info/

“打仗不打人,跟杀手不杀目标有什么区别?”江璃不解的问。 “打仗跟单纯的目标刺杀还是有区别的。战争的目的是威慑对方,以期取得利益最大化。伤亡率低不不代表着胜利,反之伤亡率高也不意味着失败。杀人多少,从来都不是衡量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夫人讲的这些江璃不懂,江璃只知道,依照夫人的吩咐办事。” “我也不太懂,我这些也都是听别人给我讲的。我算是,活学活用,唬人还行。” “是相爷告诉夫人的吗?” 相爷? 颜素问心说,我讲的这是宋朝和金国的故事,他顾长风知道啥啊。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宋朝,也没有金国,她只能打着哈哈道:“对,就是言卿他告诉我的。” 江璃眼中有微光闪过,随道:“那个宋国打胜了吗?” “当时啊,这金国的士兵见宋国的打两下就跑,还以为他们是害怕了,临阵退缩了,于是紧追不舍。这第一批宋国士兵回到城里,又换了一批出城,还跟之前一样,打几下就跑,这金国被激怒了,气势汹汹的追。就这么十几个回合下来,金国士兵累的是气喘吁吁,战马也是疲惫不堪,只跪在地上喘粗气。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毕将军来到城墙上,仔细观察着金国战马的反应,待确认时机成熟后,吩咐手下的兵将将煮好的黑豆撒在阵地上,由他亲自率领士兵冲到城外袭击金兵。 金兵见宋兵又打出来了只能尽力反击,可他们的战马跑了一天,早已是饥肠辘辘,这闻见了香喷喷的黑豆哪里还走得动,全都低头吃起了豆子。而宋兵的战马,都喂得饱饱的,根本不会理会这些黑豆,全都英勇的朝着金兵冲了过去。 就这样,借着黑豆的力量,宋兵大获全胜。” “所以,夫人是打算依葫芦画瓢,让徐将军也跟着学?” “跟着学多没意思,咱们得融会变通。”颜素问招招手,让江璃附耳过来,在她耳朵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江璃听着听着,眼睛竟也跟着亮了。 她自问也是见过不少名门闺秀的,可像颜素问这种,着实少见的很。 入夜之后,颜素问与江璃分别带了几名士兵,偷偷潜入南蜀的营地中,然后将兑了大料的豆子掺进战马的饲料中。除了战马,颜素问还让江璃带人用水泼了南蜀的粮仓,顺便在他们的饮水中也做了些手脚。 没有直接烧毁粮仓,一是大火燃起,容易引人注意,她有江璃护着,尚能全身而退,但跟她们来的那些士兵可就不一定了。谁的命都是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拿着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往水里撒东西的时候,她考虑过要不要直接下毒。这毒下了,这场战役兴许也就结束了。可看着眼前的那些营帐,想着营帐里的那些南蜀人也都是有家有口的这心肠就硬不下来。思来想去,也只是下了些能让他们腹泻的药物。 颜素问知道,仅仅只是腹泻扭转不了战局,她一时的心慈手软,换来的可能是更多大魏士兵的牺牲,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 从南蜀营地返回时,她问江璃:“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顾言卿的夫人,是大魏的宰相夫人,我竟然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心慈手软了。他们,不光是咱们大魏的敌人,还是我们顾家的仇人,我的婆婆,就是被南蜀的探子给抓走的。江璃,你跟在言卿身边那么久,你能不能告诉我,此时如果换了是他,他又会作何选择?” “相爷会做出跟夫人您一样的选择。” “会吗?” “会,因为在相爷眼里,这些南蜀贼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江璃笃定的说着。 江璃说的没错,在顾言卿心里,这些南蜀贼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他跨马站于阵前,这些南蜀人就得吓掉半分胆,然后思量着是不是要进攻,能不能进攻。可眼下,顾言卿被困邺城平乱,南境守军伤亡过半,连个援军都没有。此非常时期,自己的心软,真的没问题吗? 回城之后,颜素问找来王涛,让他组织人马,在黎明时分,突袭南蜀营地。南蜀马不能战,人不能抵,此一站虽有些拿不出手,却可以保南境小半年的平安无事。 交代完这些,她便返回营帐休息去了。与突袭南蜀营地相比,城内那些受伤的士兵才是她的主要任务。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对付南蜀人,也是为了给这些受伤的士兵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养伤。城内粮草不足,药品不足,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去准备。 五更天时,她听到了马蹄声,整齐划一。 翻了个身,继续安睡。 待王涛喜滋滋来唤她时,她刚好睡醒,正在大帐里洗脸。187 “颜大夫,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叫那些南蜀人跟个软叽叽的婆娘似的,连床都下不来。我告诉你,这一回,咱们没有费一点点的力气,就把他们大帐给扫平了。” “主帅抓到了吗?” “差一点儿抓到,那个王八羔子,眼看着跑不了了竟抓了自己的人当肉盾。我呸,这种人也配当主帅。” “南蜀的粮食取回来了吗?” “粮食?那些粮食都不能要了。” “能要,只是打湿了而已。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你赶紧带人过去,将南蜀营帐里的那些粮食都拉回来。另外,你让马兵带人在城里找些干净的院落,或是仓促的仓库,打扫干净,再将带回来的粮食平摊晾晒。虽不比大晴天的效果好,但好歹也是能吃的。” “地方倒是好找,就怕那些人家不同意。” “尽量商量,他们都不是蠢人,应该明白这些粮食意味着什么。一旦兵将们少吃少喝,这南城将犹如无人之境,任由南蜀兵士践踏。是一块儿地方重要,还是他们自己的命和祖业重要,让他们都衡量衡量。”颜素问拿着毛巾擦脸:“这与人谈判,也是需要技巧的,前面给的是棒子,后面给的就是甜枣。告诉他们,将军府不是白用这些地方的,待战事过去,自会给他们一些便宜。” “明白了,我这就让马兵去办。那个,颜大夫今个儿要做什么?” “看病!”颜素问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王涛挠了挠头,说了句:“嗨,瞧我问的这都是什么蠢问题,颜大夫是大夫,不看病看什么。颜大夫您忙着,我这就带人去拉南蜀人的粮食。” “王将军稍等一下。” “颜大夫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就想再多问一句,那些南蜀战马你们如何处理了?” “跟那些南蜀士兵一样,都还留在南蜀的营帐里。按照以往的规矩,他们都是俘虏,都是应该被带回来的。可人也好,马有好,都走不了,我们又不能一个个给抬回来。也有人建议,说干脆将他们都给杀了。南蜀的主将跑了,这些人留着,将来也是祸害。可杀俘虏这种事情,不管是褚将军在时,还是现在的徐将军都不允许。这事儿,正愁人呢。” “我这里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颜大夫请说。” “我这里有两包药,这一包是给马儿吃的,可以立即止泻,完了之后你们将战马带回,由马夫训管,正好可以补充咱们大魏之前的损失。” “止泻?” “对,止泻。我让人给南蜀的战马饲料里加了些巴豆,担心药效不够,还另外多加了点儿料。” “我说这南蜀大帐里的味道咋那么重,原来是那些战马……高,颜大夫这招不战而驱人之兵的技术的确是高。” “我话还说完。”颜素问又取出另外一包药来:“这个药,掺进水里给那些南蜀士兵服下,可叫他们半年没法站立。站都站不起来,自然也就没了继续上阵杀敌的能力,半年之后,即便南蜀再来挑衅,我南境必然已有了正面抗击的能力。到时,自然也就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了。” “这药真能让人大半年站不起来?”王涛拿着那包药,神情有些古怪,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 “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这该不是毒药吧?”王涛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我还不曾杀过这么多人。” “是毒药。”颜素问故意加重了声音:“所以,你可能会成为南境史上杀人最多的副将。” 王涛汗了汗,才知颜素问是跟他开玩笑,拿着药包跟做贼一样的跑了。 “夫人为何加药?”江璃从内帐出来,她问的是颜素问为何要给南蜀的兵士加重药量。 颜素问没有回头,而是看着大帐外头那些正在散步的士兵道:“因为我是大魏的宰相夫人,比起南蜀兵将的性命,我更在乎大魏的。好在,我是女子,就算此事被人知晓,也顶多让人说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再重些,也无非是骂我最毒妇人心。名声算什么,跟城中这些百姓的命相比,什么都不是。” 第201章 换药 http://.biquxs.info/

今日,颜素问穿的仍是一件经过改良的男士衣裳。头发简单束起,用帽子罩了起来。她的身高在女子中不算矮,可放在一堆男人里,与那些整日在战场上厮杀,体格强魄的士兵相比,就有了明显的“娘”气。 她原就是个妇人,有些“娘”气再正常不过,可身在军营,为了方便行事,还是用草药将自己的皮肤给染的稍黑了些。 军营里不止她一名大夫,她主要负责的是那些受伤较为严重,亦或者是伤病缠身,旁的军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人。她非神仙,并非人人的命都能从阎王爷那边拉回来,但凡事尽力而为,大家私下也都喊她“活神仙”或者“赛神仙”。 这个称号,颜素问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做着每日应该做的事情。例如现在,在给那些自己负责的士兵检查过伤病,换过药之后,就带着药箱去了将军大帐。 江璃也是一身男装,紧跟在颜素问的身后。 “这徐将军的伤势又不重,寻常的军医也能为他更换药物,夫人为何一定要亲自前往?” 颜素问一笑,转身看着江璃的眼睛道:“等到了将军大帐你就知道了。” 走到半路,碰见了刚刚骑马从南蜀营地回来的王涛。王涛一脸喜滋滋的,见了颜素问就忍不住开口道:“颜大夫,你给的那包药真是神,那些马吃了兑了新药的饲料立马变得活蹦乱跳的。我告诉你,这些战马,我让人全给拉回来了,足足有七八十匹呢。早知道你这药这么管用,我就犯不着给南蜀那些贼人们加餐了。没了战马的南蜀人就像是没有了翅膀的飞鸟,他刺棱都刺棱不起来。” “战马呢?” “让人给带到城南的马场去了。那边马场空着,正好可以饲养和训练这些战马。咱们大魏什么都好,就是这养马的技术不如南蜀。这次南蜀人也是下了血本了,估摸着是想趁着咱们邺城大乱,好一举拿下南境,顺利的还能挥师北上,彻底占了咱们大魏的天下。我一个文人,就不说‘呸’这样的字眼了,但他们也是贼小心大,想得太美。这下好了,战马都被咱们俘虏了,没有个三年五载的,怕是打不起,也打不动了。” “这样就行?”颜素问从未想过解决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不光战马,还有粮草呢。南蜀土地贫瘠,光是筹措这些军粮估摸着都费了不少的劲儿。再来一回,怕是不光没马,人都得饿死。”王涛说着,冲颜素问作揖:“颜大夫真乃副将耶,就这么两包药,就把咱们南境最大的问题给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昨夜我还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心软,没给南境那些士兵下毒药而连累了咱们大魏的百姓。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这颗悬着的心,也能放回肚子里去了。” “能放能放,颜大夫只管放的稳稳的。这南蜀啊,得有一阵子养呢。”王涛笑嘻嘻地:“颜大夫这是去给将军换药吗?那顺便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将军吧,我呢,得再去看看那些战马。真等战事平息下来,这些马,可不一定都能留在咱们这里了。” “为何?” “大魏缺马,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几十匹,那些人还不眼红着来抢。就按八十匹战马来算,最终能留下二十匹就不容易了。” 王涛说着,作揖,起身后,直接往马场的方向去了。 颜素问带着江璃到了将军帐前,负责守卫的士兵都认识她,一没阻拦,二没通报的就让她进去了。 “将军,该换药啦!” 撩开营长的帘子,走进去,却看见徐德旺只穿着一条短裤,一只手撑在床上正在做类似俯卧撑的动作。听见颜素问的声音,也不着急穿衣,而是直接翻身下了床,还当着她的面,故意活动了下胳膊:“颜大夫,我感觉我这伤都没事儿了,这药,要不不换了,省着点儿给别的将士用。” “咱们是缺药,但还不缺大将军您身上用的这点儿。那个,麻烦将军您先穿上裤子。” “大家都是男人,穿不穿有什么打紧的。我就受了这么一点儿小伤,你就吩咐外头那些人不让我出去。你可不知道这大帐有多闷,我要是不脱的利索点儿,我就担心我给憋着。” 这是什么癖好? 颜素问心头一汗,却又不能现在告诉徐德旺,站在他面前的其实是两位姑娘吧。 她倒是无所谓,别说活的男人,就是死的男人,她都看过。她相信,就算日后顾长风知道了,也不会吃些无畏的飞醋。江璃起初是杀手,而后是相府的暗卫,这杀手跟暗卫看没看过不穿衣裳的男人她不清楚,但见江璃一副目不斜视,丝毫不脸红的状态,就知道,她不是看习惯了,就是觉得徐德旺没什么看头。 清了清嗓子,她拿过小药箱,将里头的药粉取了出来。正准备上药呢,从外头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名妇人,看见颜素问,竟直接上前,用身子将她给撞开了。 “素问。”江璃见状,忙将颜素问从地上给扶起来,顺便用一双想要杀人的冷眸瞪着那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妇人。七号 “素问,哪有那人叫这个名字的。”妇人一脸不高兴的瞥了颜素问一眼:“长得就不像是一个好东西,我警告你,离我们家德旺远点儿。这男男授受不亲,我们家德旺可是正儿八经的,实打实的爷们儿。” “叶清秋,你发什么疯呢,这是大夫,这是我们军营里的颜大夫。还男男授受不亲,我一个没读过书,不认识几个大字的人都知道,那叫男女授受不亲,说的就是你跟我。还有,谁让你进我的大帐的,这是军营,不是你们家的后厨房,你给我出去。你再敢乱闯,我就军法处置了你。” “好你个徐德旺,穿上裤子不认人是吧。我告诉你,你是我叶清秋的男人,你别想抵赖。”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男人了?”徐德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要不是当着颜素问跟江璃的面,他能跳起来去捂住叶清秋的嘴:“你把话给我老子说清楚,老子啥时候变成你的男人了?” “你敢说你没抱过我?” “老子是抱了,可那是非常时刻,老子要是不抱你,你就死了。” “那正好,老娘我决定以身相许,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老子不需要。” “那你再说,你有没有亲过我?” “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别人会说你是不小心吗?我一大姑娘,没婚没配的,被你抱了,被你亲了,你不娶老娘,谁娶。我告诉你,你别想抵赖,你要是抵赖,我就去邺城,就去顾相爷,去皇上跟前告你。” “爱告不告,老子宁可被砍头也不会娶你。来人,把叶清秋从老子的大帐里带出去。真是的,究竟老子是大将军,还是你们是大将军,怎么老子这营帐,是个人都能闯进来。” 徐德旺激动的挥手,随着肩膀上的绷带扯动,原本受伤的地方立刻渗出血来。 “将军别动了,再动你这只胳膊可就废掉了。” “废掉也是我男人。” “江璃。” 颜素问给江璃使了个眼色,江璃直接在叶清秋的身上点了下,叶清秋不动了。 徐德旺眼睛都快直了。 “这……这就是江湖人说的点穴吧。那个,我能不能学,等我学会了,我就把这叶清秋给点到她们家里去,省的她天天来找我的麻烦。” “好几个徐德旺,你竟然敢杀妻,你说,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叫颜素问的臭小子了?难怪你不喜欢我,原来你喜欢男的。”叶清秋动不了,可嘴巴还能说话,这会儿看着徐德旺,委屈的都要哭出声儿来。 “放心,我不喜欢徐大将军这样的。”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用剪刀剪开了徐德旺身上的绷带,然后一层层将带血的绷带取下来。营帐内立刻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儿,且这血腥味儿里还夹带着一丝难闻的药味儿。 “你不喜欢他证明你没眼光。哦,不对不对,说明你很有眼光。”叶清秋吸溜着鼻子:“这徐德旺哪能跟你跟前这位姓江的小哥比。你看人家这小哥,长得比姑娘还漂亮,莫说是你,换了我是个男人,我也会心动的。” 江璃皱眉,心说这叶清秋不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吧?见过拉郎配的,可没见过愣是把两个男人往一起凑的。况且,她跟颜素问还是两个假男人。 “咳。”颜素问轻咳声,尽量让自己不去听叶清秋说话,而是凑近了些仔细观察着徐德旺身上的伤口:“这些伤口原本已经开始愈合了,可因为刚刚大将军的那些动作,导致伤口再次崩裂,要恢复又得两三天。我可告诉你,就算我医术了得,也不能老在你这么一个伤口上费功夫,大将军如果下次还不小心,伤口再崩裂开,就请别的军医来处置,我可是不管了。” “都听颜大夫的!”徐德旺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头:“你放心,下回就算我再忍不住,我也等伤好了之后再收拾这个叶清秋。” 颜素问摇摇头,没有答话,心里却说着,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干嘛非整的像是被人愣绑在一起似的。就徐德旺这榆木疙瘩的脑袋,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开窍,才能明白他其实也是在意叶清秋的。 第202章 断箭 http://.biquxs.info/

“咕咕……咕咕……” 从将军大帐里出来,就看见半空中盘旋着一只白鸽。 “是信鸽吗?”颜素问随口问了句,不想那白鸽竟扑棱着翅膀落到了她跟前的草地上,歪着头,继续冲她咕咕,咕咕的叫着。 “好有灵性的小东西。”颜素问将药箱递给江璃,自己则对着白鸽蹲了下来。小白鸽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拍了拍翅膀,飞到了她的肩膀上。在小白鸽的腿上,捆着一小卷东西。 “这是乌衣帮的信鸽。”江璃盯着小白鸽的腿,那是一种故意用东西涂抹成的黑色。 颜素问取下绑在小白鸽上的信,打开,只有三个字:“阅江楼。” “只有一个名字,你知道这个地方吗?”颜素问将信拿给江璃看。 “这是南蜀境内的一间酒楼,生意甚好,往来者皆是非富既贵之人。还有一种说法,说着阅江楼是南蜀皇帝的私楼,名为酒楼,实为收集情报之所。此楼内遍布杀手,甚至连上菜的店小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饭菜如何?好吃吗?” “夫人只关心这个?” “不然呢?”颜素问看着江璃的眼睛反问:“我认识的冷娇不是那种冒冒失失,不分轻重的人,他既约我在这阅江楼见面,必然认定这个地方是安全的。既然安全无虞,我又大老远跑过去的,不吃好点儿怎么对得起自己。” “夫人就不怕是个陷阱吗?” “陷阱?抓我吗?如果这是南蜀人的计划,那他们简直就是愚蠢到家了。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抓到我,就算抓到我了,又能怎样呢?他们能保证将我活着带到夫君跟前,用我的性命去逼迫夫君就范吗?若夫君真的在乎我,看见我的尸体,只会用荡平整个南蜀来为我陪葬,若他不在乎我,我的生死于他又有何妨?大魏还是大魏,南蜀还是南蜀,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夫人真的不怕死吗?” “我是人,是人怎么可能不怕死,但怕,就能不死吗?”颜素问轻轻耸肩:“人总归都会死的,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夫人说的是,咱们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事情都不去做。南蜀的人既能潜入我大魏掳走老夫人,咱们又何惧到他们南蜀都城里转一圈。倘若运气好,咱们也可以潜入皇宫去,将那个南蜀的狗皇帝给抓出来,正好用他做人质跟南蜀交换老夫人。” “这个想法不错。”颜素问伸手给江璃点了个赞:“准备一下,咱们去南蜀。哦,不对,应该说,咱们准备去阅江楼吃饭。” 颜素问虽是半个军医,可不归军营里管,她随便找了个出去买药的借口,就带着江璃离开了大营。找了间客栈,换了身衣裳,原本的俊俏少年郎变成了姿色平庸的小妇人。 因刚刚交过战,城门守卫仍是十分的严苛,好在颜素问手上有徐德旺亲自给的令牌,倒也顺顺利利的将这城门给出了。城外,不见早春新绿,与城中一样,满是战争后的疮痍,就连那细碎的春光都带着些隐隐的杀气。 出城不足一里地,便看见两个乞丐装扮的人各自牵着一匹马等在路旁,见颜素问她们走过来,便牵马上前,拱手问了句:“可是城里出来的颜大夫?” “是!” “这是我家帮主让我们为二位准备的快马,沿着这条路直接往前,约莫十里处会有一间客栈。客栈里准备的有马车,可供颜大夫与随从换乘。倘若颜大夫不想乘坐马车,也可直接骑马前往南蜀,这一路上,都有咱们帮内的人照应。” “我说我是颜大夫,你们就信了,万一我不是呢?” 两名乞丐笑着说:“我家帮主说了,颜大夫身上自带一股药香,这药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染到身上的,况且别的大夫身上也没有。再者,大魏与南蜀刚刚交战完毕,这个时候,能从那城里出来的,除了颜大夫,也没有旁的什么人了。咱们这些乞丐,做别的事情不行,认人的功夫还是有的。颜大夫请,这位姑娘请。” “难怪你们乌衣帮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帮派,这眼睛一个个都毒的很。” “谢颜大夫夸奖。”两名乞丐垂手,颜素问也不再客气,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江璃,自己利落的翻身上马:“颜素问谢过两位大哥,若有机会,素问请两位大哥喝酒。” “颜大夫客气了,请尽早赶路吧。从这里到南蜀,快马加鞭也要四五日的行程。前方客栈内,帮主已命人为两位准备下了干粮和盘缠。”零零书屋 “多谢!”再多说话就显得有些刻意了,颜素问抬手谢过,便策马而去,江璃紧随其后。 南蜀与大魏风光不同,一物一景都极具南方特色。南蜀都城,整体为黑色,除了城墙以外,都是木制结构。 到了城中,不用怎么打听,就找到了阅江楼。 “璃儿以前可到过这南蜀都城?怎么感觉冷冷清清,一点儿都没有都城的样子呢。” “夫人没见那门上悬着的东西吗?”江璃指着一户人家给颜素问看。 那户人家,房门紧闭,却在门上悬挂了一支断箭。再往旁边看,中间相隔不远的一户人家门上也悬挂了一支同样的断箭。 “这一支断箭就代表着一个人。”江璃解释道:“南蜀人有一种特别的风俗,但凡家中有男儿从军者,军部都会送上一支羽箭。羽箭在,则表明人在,羽箭折,则说明家中的这个人已经阵亡了。倘若这个人活着,且在边境立了大功,那门上悬挂的则是彩色羽箭,预示着升官发财,前程似锦。自咱们进城以来,看见的断箭已经超过百根,这说明,南蜀人在边境失利的事情已经传回到了他们的都城。这一战,几乎是断了南蜀十余年休养生息的气脉,他们情绪低落,闭门不出也是正常的。” “难怪进城的时候,那些守城的兵士也都无精打采的,连咱们伪造的身份文牒都没验看。如此懒散,倒是辜负了冷爷刻意伪造的那一番心血。” “夫人声音小些,若是被那些小心眼的南蜀人给听见了,只怕更要气得吐血了。”江璃难得开玩笑,并且将这玩笑开的正儿八经的。 跟南蜀大街上一样,阅江楼里也是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倒是店内的老板跟小二,不想路上遇见的那些南蜀人一样垂头丧气,而是一个个精神十足。等到了二楼厢房,见到了坐在那里的冷娇,颜素问才知,这阅江楼竟是乌衣帮的产业。 “这阅江楼是乌衣帮的……那怎么外头都传这是南蜀朝廷的密楼呢?” “既是传言,自是不可信的。”冷娇微微一笑:“不过,这传言既传的有鼻子有眼,也得多夸夸这故意将消息放出去的人。” “冷爷的意思是,这消息是冷爷故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误会,让人误以为这阅江楼是南蜀人自家开的,好在这里透露出更多的消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冷娇给颜素问倒了杯茶,而后轻轻推过去:“有关于我乌衣帮的事情,夫人应该也听过一些。乌衣帮虽立足大魏,却不涉党政,更不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乌衣帮靠收集消息,贩卖消息为生,这消息自然也不是独独只卖给大魏一家的。像阅江楼这样的地方,不止南蜀有,大魏有,别的地方也有。” “阅江楼能在南蜀立足,靠的不光是乌衣帮的势力吧?” “夫人聪慧。” “素问信得过冷爷。”颜素问举杯,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自个儿为自个儿倒了杯酒:“敬冷爷。” “夫人的这杯酒,让冷娇不知是当饮还是不当饮。冷娇与夫人之间,已无需多说那些客套话。冷娇邀夫人前来,是因为顾老夫人的事情。” “冷爷可是已有我婆母的消息?” “有消息,但却不是好的消息。” “莫非婆母她——” 冷娇摇头:“顾老夫人的确是南蜀的探子趁着邺城大乱时将其掳走的,他们出城时,我乌衣帮的帮众已经暗中尾随,只是时机不当,没能及时出手。因担心顾老夫人的安危,我乌衣帮的帮众也并未跟的太近,以至于发现情况不对时,顾老夫人已经不知所踪。除了现场留有南蜀探子的尸体,我们还发现了顾老夫人随身携带的一样东西,以及衣裳的碎片。” 冷娇抬手,将一串佛珠递给了颜素问。 佛珠是重新穿的,且部分佛珠上也有染血的痕迹。这串佛珠,颜素问见过,是顾老夫人时常带着那串。 “的确是我婆母的佛珠,我第一次被带进相府去见她的时候,她手腕上就挂着这串佛珠。” “邺城内乱,城外亦是匪兵四起,而南蜀的探子是扮做商贾离开的邺城,因此我们怀疑,顾老夫人极有可能是被那些匪兵给带走了。那些匪兵不同于南蜀探子,顾老夫人又不经常出府,他们未必认得那是顾相的母亲,倘若觉得无利可图,那顾老夫人的性命可就……之所以请夫人过来,一是想要将此事告诉夫人,二是请夫人放心,我乌衣帮既在南蜀有分部,就一定会帮着顾相打听老夫人的下落,夫人与相爷可将心力放在那些匪兵身上。” 冷娇说着,看了看搁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对付匪兵,不是我乌衣帮所长,所以我冷娇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第203章 匪营 http://.biquxs.info/

对付匪兵,不是乌衣帮所长,打探消息,却是他们的立帮之本。离开阅江楼的时候,颜素问也带走了部分匪兵的消息,知道了顾老夫人可能会在的大概位置。那个地方位于大魏与南蜀的交界处,两国交好时,尚属于两不管的地带,如今战乱,就更顾不上他们了。 冷娇约颜素问在阅江楼见面,也是因为知道匪兵的大本营距离此处不远,他给了她可选择性的调动机制。 倘若颜素问是智取,阅江楼内的乌衣帮帮众可以协助,若是出兵就需要动用大魏边城内的那些守军。就算她不搬出自己是顾相夫人的这个头衔,光是靠着她在边城内收买的那些人心,就能调出一小队的人马来。 别的不说,徐德旺跟王涛是肯定会帮她的。 可出兵剿匪容易打草惊蛇,尤其是在没有确认顾老夫人的安危之前,大举进攻,无异于是要了老夫人的性命。颜素问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匪兵将她给掳到匪营里去。 靠着乌衣帮的消息网,颜素问成功的掌握了匪兵的动态,然后混入一处村庄内,趁着匪兵打劫的功夫,顺利被他们给捉了。当天,包括颜素问在内的十余名年轻女子被一帮匪兵裹挟着,快马加鞭,回到了营寨。 匪兵将自己的营寨取名逍遥寨,寨主自封为逍遥王。营地设在南蜀与大魏交界处的深山老林里,从寨门走进去,不见匪气,却见一副其乐融融的,世外桃源景象。 也是,谁说的匪兵就没有一家老小呢。 进入逍遥寨之后,那些匪兵们倒也没怎么为难她们,只是将她们分成两批,分别关了起来。颜素问看了下手上绑着的绳子,都是很普通的绳结,而打开不同绳结是她上辈子做特种兵时的一项基础训练。她尽量保持低调,不声不响的坐在靠近窗口的角落里,目光却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观察着寨子里的情形。 还好,守卫一般,且没有什么固定的巡逻流程。等天黑之后,她就可以与江璃里应外合,一起行动,寻找顾老夫人的下落。 屋子里先是有人抽泣,慢慢地听见抽泣声的别的姑娘们也都一个跟着一个抹起眼泪来。 “我想回家,我想我爹我娘了。” “别想了,咱们回不去了。” “他们会杀了咱们吗?” “如果只是被杀倒好了,我听说这些匪徒们都不是人,他们会变着法子的折磨我们。” “什么叫变着法子的折磨我们?” “看见外头那些男的了吗?他们大多都是没有娘子的,等天黑之后,他们就会把咱们给拉出去,一个挨着一个的欺负我们。我娘说过,一旦被匪兵给抓住了,就要立刻咬舌自尽。” “为什么要咬舌自尽?”问话的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刚刚带头哭的那个也是她。听见这些话,她反倒不记得哭了,而是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好奇的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位姑娘。 “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个是正常的。我娘说了,这被匪兵抓住的姑娘,下场可比卖到楼子里的姑娘还惨。” “楼子?” “就是城里那些供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被卖到那种地方去,你就不再是个完整的人,而是件东西,让那些男人们赏乐用的东西。可就算是东西,也分好东西和坏东西,也分什么人使唤。总之,被匪兵抓住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惨。” “那要怎么咬舌自尽?”小姑娘先是伸出舌头,跟着用牙齿往下轻轻咬了咬:“咬不断怎么办?会很疼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那姑娘沮丧的说着:“我娘只是告诉我,如果被匪兵抓到了就咬舌自尽,却没告诉我这舌头该怎么样去咬。我想过了,如果那些匪兵逼迫我,我就咬他们,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我怎么听说的跟你听说的不大一样。”另外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姑娘开口:“我听说,住在这寨子里的人原本是跟我们一样的,只是家没了,才会变成匪。他们掳姑娘上山,也不是为了欺负,而是为了给那些匪兵们当娘子的。当匪的跟当兵的一样,都要打仗,今个儿出去的,还不知道明个儿能不能回来,所以得给他们找个娘子,留个后人。” “照你说的,你是愿意给这帮匪兵们当娘子了?” “为什么不愿意?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吗?咬舌自尽,同归于尽?你想死,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想死。我爹我娘还在呢,他们就我一个女儿,若是我死了,他们怎么办。留着这条命,总比没命了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回去,就有希望再见到爹娘。” “我爹我娘也就我一个女儿,我要是死了,他们肯定也活不成了。”那小姑娘说着,又哭起来。 颜素问本想安慰她来着,却看见两名匪兵正往小屋这里来,随低头,乖乖坐好。 门“吱嘎”着被推开,两名匪兵走进来,先是往地上看了一圈儿,跟着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谁是超过16岁的。” “你们……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好事儿,我们家寨主打算招亲,但寨主不愿意娶个年纪小的,所以让我来问问,问问你们当中有没有超过十六岁的。” “寨主招亲?”k “对啊,只要被我们家寨主看上,你就可以成为咱们逍遥寨的寨主夫人,从此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是要有多美就有多美。” “我——”其中一个姑娘刚要开口,就被坐在旁边的那个给捂住了嘴。 过了会儿,颜素问听见那个姑娘在小声嘀咕。 “别举手,你以为当寨主夫人是好事儿吗?我听说这逍遥寨的寨主是个有病的,而且生的极其难看。因为丑陋,怕吓到人,所以整日带着一副面具。说是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得琢磨琢磨你有没有那个福气。”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村子有个人也在这寨子里,听他说的。嘘,不要说话,万一真选到你,你就惨了。”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咱们家寨主是有病,但却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另外,谁告诉你咱家寨主生的极其丑陋的?你,就你了,你越是不想嫁给咱家寨主,咱们就非得让你嫁了不可。” “我不去,我死都不会去的。” “两位大哥,你们就别再难为这位妹妹了。这强扭的瓜不甜,相信你们家寨主也不愿意娶个跟自己不一心的夫人吧。”颜素问站起身,笑眯眯地说了句:“我姓颜,马上就要满十八了,倘若你家寨主不嫌弃我年龄大,我倒是很愿意嫁给他。” “你?” “脸上脏了些,用水洗洗就好了。我呢,虽说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但自问长得还算对得起天地,勉勉强强也当得起你们寨主夫人的这个头衔。” 那人看了颜素问一眼,对站在身后的那名匪兵道:“你,去端一盆清水过来。” “手绑着,我怎么洗脸?”颜素问伸出手。 “解开。” “多谢。” 没了手上的绳索,颜素问走到水盆前,弯腰,将自己脸上故意沾的那些东西全给洗了下去。抬头时,那明艳的笑容,竟让两名匪兵有片刻的失神。天下第一美人是什么模样,他们没有见过,但眼前这位颜姑娘,可比他们寨子里的那些姑娘们漂亮多了。 “两位大哥觉得还行吗?” “行,可太行了,就你了。” “那,咱们这就出去吗?” “出去出去。”那匪兵往一旁让了一下,颜素问轻点下巴,抬脚走出了小屋。 她易容乔装,本是打算瞒天过海,待天黑之后再有所行动的,谁知竟碰上了寨主选老婆这样的好事儿。寻都不易寻的逍遥王亲自上门,她要再把握不住机会,岂不是白担了顾长风夫人的这个名头。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逍遥王,还怕寻不到老夫人? 沐浴、更衣,装扮。 唢呐声,锣鼓声,红绸彩带四处悬挂。 一片喜气洋洋中,她这个别有用心的新娘子却连那个新郎官的影子都没看见就被带进了洞房里。 “难不成是那个寨主病入膏肓了?”颜素问将盖头一把扯下。 门外,一双眼睛正透过房门看向房内。当颜素问一把将红盖头扯下的时候,那双眼睛中第一次有了波动,待看见她那张被红盖头掩映着的小脸时,那些波动随之轻轻化开。 “她是谁?这房内又是什么情况?” “回寨主的话,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说您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单着也不是事儿。加上您身体的原因,这身边儿也得有个伺候的人。老夫人还说了,说今个儿这新娘子您若是相中了,那就是咱们的寨主夫人,您若是相不中,那就当是个侍妾,等遇见个合适的再娶也不迟。” “胡闹!” “老夫人说了,说这些都是按照寨主您的规矩来的。说您总叨叨着让咱们娶妻,让咱们尽早的给自己留下个血脉,这万一哪天不在了,也不至于后继无人不是。咱们都依着寨主您的吩咐办了,可寨主您不能置身事外,您不能不遵守您自己制定的规矩不是。您是寨主,您得以身作则,您不能光考虑我们不是。” “我不娶是因为我一定会死,而你们,不一定。”男子转身:“把这位姑娘送回去。” 第204章 寨主 http://.biquxs.info/

“把这位姑娘送回去!” “您确定?” “你什么时候起,也开始对我说过的话产生质疑了?” “回寨主的话,不是属下对您的吩咐产生质疑,也不是属下不想听您的话,只是属下建议您还是在考虑考虑。那个,老夫人可说了,说这姑娘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到您屋里了,您要是不要,就只能送到天香居去了。” 天香居,位于南蜀城内,是供下等男子寻欢作乐之处。 寨主的脸沉了沉,他原就个俊美的男子,面部线条刚毅,五官轮廓与大魏的男子相比要显得深邃些。此时,他身着一身黑衣,眼睛里带着一些些思索和犹豫。 新房内,颜素问左等右等,不见那个传说中的逍遥寨主现身,干脆将被子拖过来,靠在了上面,闭上眼睛小憩。 正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休息不好,她哪里来的精神去找老夫人。这万一碰上了寨里的寨兵,少不得还得来一场恶战。她虽不惧战争,却也不能舍着自个儿的身体上。两年没见,她总不能让顾长风看见一个浑身是伤,容貌不仅没张开,反而还变得有些丑的女人吧? 虽说这两年邺城一直在内乱,他也一直在忙碌,可天知道有没有那种生猛的硬是往他身上扑的女人。有,一定有,所以她得尽快找到老夫人,然后赶去见她的亲亲相公。 十八岁,虽说年纪还有些小,但也到了可以勉强圆房的年纪。至于生孩子,她倒是不急,可考虑到顾长风的年纪,她还是打算一年之后先个他生个一儿半女。 想到有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管自己叫娘,管顾长风叫爹,颜素问就觉得神奇的不得了,连带着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外头的喧闹声也停止了,颜素问靠在棉被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门“吱嘎”一声开了,她原本合着的眼睛瞬时睁开,这才发现,新房内的灯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月光透过敞开的门缝洒落在地上,而在月光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 “龙逍遥。” “龙逍遥?”颜素问琢磨着这个名字,越琢磨越觉得像是一个艺名。 此处为逍遥寨,敢叫自己为龙逍遥的十有八九就是这逍遥寨的寨主。得,还真是个能憋得住的,新婚之夜都过了大半,这位才迟迟显身。咋地?难不成,这成亲还是被寨里的人给逼着的?这成亲,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你是寨主?”颜素问试探着问,同时坐正了身子:“别过来,然后站在那儿别动。” “姑娘放心,龙逍遥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姑娘若是不愿,大可以离开。这是寨牌,姑娘只要拿着这个,就可以离开寨子回家去了。” “你愿意放我回去?” “原本是不愿的。” “那你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因为我的属下告诉我,如果我不与你成亲,他们便要将你送到天香居去。” “天香居?听着像是吃饭的地方。” “天香居,是供男人寻欢作乐的。” “这么说,你还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但我从不为难老弱妇孺。”龙逍遥将门又拉开了一些:“姑娘现在就可以出去。” “唉!”颜素问叹了口气:“我也很想现在就出去,可是,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办。” 说着,颜素问快速起身,并且移动到了龙逍遥的身边,“唰”地一下,就把冷刃横在了他的脖子处:“你为什么不躲?你是寨主,应该是会功夫的吧。” “我为什么要躲?”龙逍遥反问,同时用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她看。“比起我为什么要躲这个问题,我更好奇的是,姑娘你为何要杀我?你应该不是乡下姑娘。” “错了,我是正儿八经的乡下姑娘。” 颜素问在颜家庄稳稳当当的长到十六岁,这不是纯粹的乡下姑娘是什么。 “乡下姑娘为何会这般武艺?” “世道乱,身为女子总要说些防身的本事才是。恰好,我天资聪慧,一不小心就多学了些。” “我应该相信你吗?” “相不相信有区别吗?我的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而你又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哦,对了,温馨提示你一下,我在这件喜袍上撒了毒药,你若是随便乱动,而且是抓我的话,很有可能是要中毒的。再提醒你一下,不要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很不巧的是,被你们的人抓来的时候,我只记得带毒药,忘记带解药了。”美妙 “你给自己下毒?” “为保清白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我下这毒,对我自己是没用的。” “你会医术?” “会一点,不过不精通。”颜素问看男子的眸光微变,随问了句:“怎么,你有病?” “你治不了的。”龙逍遥有些落寞地说着:“这世间最好的毒医都拿我没办法,你一个小姑娘,就算会医术,又能如何呢?” “最好的治不了,也许最不好的能治呢。人呢,不走到最后那一步,千万不要随便说放弃。”颜素问收了刀:“龙寨主,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帮你治病,你帮我找人,然后找到之后,不许难为我们,要送我们回大魏边城。” “你来……是找人的?” “是。” “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这个等我给你看过病之后再告诉你。我看龙寨主你也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大男人,真丈夫。所以,只要是你应下的承诺,就应该是可以兑现的。补充说明,我说的不许难为我们,是你们逍遥寨从上到下都不许难为我们。” “你说话的方式很奇怪。” “因为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喜欢罗里吧嗦的。”颜素问转身,就那么将整个后背留给了龙逍遥,然后当着他的面走到灯烛那里,用打火石,将灯烛给点燃了。 转身时,看到的是一个有些帅气的,且帅气里还夹带着一丝野性的男人。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却照不进他黝黑深邃的眸子。那双眸子里,似乎藏着许多的悲凉和故事。 “来,这边,坐!” 颜素问走到圆桌旁,先自己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 龙逍遥看着她,若有所思。 “怎么,堂堂的逍遥寨寨主难不成会怕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手无缚鸡之力? 龙逍遥想到她刚刚的那两下子,觉得这几个字跟她毫无关系。 “那个,如果你紧张的话,我们可以先找个话题聊聊天。说实话,像你这种难缠的,比较讳疾忌医的病患我以前也见过。其实呢,这个生病没什么的,生不好的病也没什么,主要心态得放正。不管什么病,只要你摆正心态,以友好的态度去接纳它,正视它,然后配合大夫治疗,十成的机会你就握住了八成。剩下的两成里,一成是大夫的医术,另外一成则是患者的运气。 老实说,你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我还以为,我今夜要面对的是个五大三粗,长得奇奇怪怪的人,没想到还是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可惜啊,可惜我已经有夫君了,要不然,我真会考虑留下来给你当个寨主夫人的。” “你已经有夫君了?” “对呀,我是有夫君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心情有没有放松一点?如果可以的话,麻烦龙寨主你先坐到这里,让我给把把脉,看看你到底患的什么病。哦,不对,应该是说看看你到底是中的什么毒,中毒的程度到底有多深,还有没有救治的必要。你刚刚说了,说天下最好的毒医都拿你没办法,这说明,你不是患病,而是中毒。中毒这种事情,是得分人看的。” 颜素问说着,又拍了拍凳子。按照龙逍遥一贯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坐到那里,让一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姑娘给自己诊脉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那双满是真挚的眼睛让他有所动容,他的双脚竟完全不听自己使唤的自己就走了过去。 伸手,把脉,颜素问的表情随之发生了变化。 “如何?”龙逍遥沉着声音问。 “你中毒很深,而且中毒的时间很长。看你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上下,可根据中毒的程度来说,怕是在你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下毒了。这些毒,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而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一点点沉积的。下毒的人很有耐心,也很有技巧,因为这些毒素虽然在蚕食你的健康,却又不会让你一下子就死掉。龙逍遥,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不重要,对我来说,你现在就是个病人。”颜素问说着,从头上拔下了一枚簪子:“如果我说,我接下来的行为都是在救你,你相信我吗?” “我信!” “这么容易就相信人,难怪你会被人算计。”颜素问摇摇头。 “如果说以前的龙逍遥还有被人算计的价值,那么现在,坐在姑娘跟前的龙逍遥已经没有了。寨子里的大夫说过,我龙逍遥最多还能再活三个月。活三个月和现在死,对我本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那完了,我觉得你要欠我一条命了。”颜素问说着,簪子快速地朝着龙逍遥刺下。 第205章 救你 http://.biquxs.info/

“为什么不躲?” “因为我相信你。”龙逍遥一动不动,就那么专注的看着颜素问使簪。 他发现,她手上拿的这一根发簪并不属于逍遥寨,单看簪头,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可簪尾与别的发簪十分不同。她的簪尾要比寻常的发簪细很多,这样的发簪,是不容易固定头发的。 不是固定头发,难道她带着这根发簪就是为了随时随地的扎人? 颜素问可没有功夫去揣摩龙逍遥的心思,她一边施簪一边仔细的观察着龙逍遥的脉搏变化。 “相信我,说明你还不笨,你放心,我会尽力救你的。”颜素问秀眉轻蹙,将手中的发簪轻轻拨弄了一下。“这个东西,就是拿来应急的,我用的也不是很顺手。不过你放心,你不是它的第一位顾客,也不会是它的最后一位。”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我的命。”龙逍遥看着颜素问,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竟看一个女子看得如此认真。她似乎真的是一个大夫,而此刻正在认真的为她的病患看诊,可她身上穿着的却是要嫁给他的新娘嫁衣。龙逍遥突然有些郁闷,郁闷是因为他想起她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她说她是有夫君的。 被发簪刺入的地方开始流出一些黑色的血,不一会儿便越聚越多。龙逍遥看着那些血,感觉有些恶心。颜素问却只是抬头看了眼,然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黑色的血迹擦掉。 龙逍遥以为她会将染了血帕子丢掉,结果却看到颜素问将带血的帕子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她嗅东西的样子极其可爱,像极了他小时候养过的那条小狗。 “蛇毒,但又不是普通的蛇毒。” “只是闻了一下,你就知道我中的是蛇毒?” “不只是闻了一下,在闻这一下背后,是我对上万种蛇毒的研究和了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为了研究蛇毒,专门让人抓来了各种各样的毒蛇,然后就把自己跟它们关在一起。” “你把自己跟毒蛇关在一起?” “对呀,刚开始的时候吧,我也觉得挺害怕的。虽说我是女大夫,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女孩子,这姑娘家哪有不害怕这种软趴趴的动物的。可没办法啊,如果我不接近它们,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以及毒液分泌的方式,我怎么研究解药。” 在上一世的时候,颜素问的确曾和无数的毒蛇关在一起过,但并非像她刚刚话里说的那样是自愿的。她是在睡着的时候被那个凶狠的教官给抱进蛇窝里去的,而且在那个教官离开之前,还喂她吃了让手脚酸软无力的药。当她醒来,发现自己深处蛇窝时,那种害怕,恐惧简直是用语言描述不出来的。她当时真有想过咬舌自尽。可后来,她发现那些毒蛇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咬人的,它们大多只是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缠来缠去,只要她没有进攻的意思,它们也懒得理她。 再后来,教官扔了一些解毒的药给她,让她根据那些解药来研究笼子里的毒蛇。为了能够活着出去,她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教官说的去做。十五天,她跟那些毒蛇关在一起整整十五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只知道当她从蛇笼里出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那些蛇的味道,就连手脚都仿佛跟着变得冰冷起来。 再后来,她虽然不再惧怕蛇类,却也打从心底里疏远它们,不愿意再看见它们。 摇摇头,甩掉过往这些并不怎么愉快的记忆,颜素问将全部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龙逍遥的蛇毒上。 “这给你下毒的人一定是个极其爱毒的人,这毒蛇原本就是剧毒无比,可他呢,又用了其它有毒的毒物给这毒蛇当饭菜,彻底将这条蛇给养成了百毒之王。按说,这么毒的毒蛇,莫说咬你一口,就是滴一滴毒液给你,你也一命呜呼了。可他偏偏又用了驱毒的东西养着你。就这么一边给你下毒,又一边给你解毒,但解毒又控制在八成,这样可以让那些蛇毒慢慢的渗透你的脏腑,最后在不知不觉中要了你的命。 我猜,龙逍遥这个名字一定不是你的真名,你啊,要嘛非富即贵,要嘛就是给那毒王当研究对象用的,也就是寻常人说的试毒人或者试药人。” “你十八岁?” “对啊,十八。”颜素问将发簪收了起来:“怎么,我看着不像是十八吗?” “依着你的年纪,你不该懂这么多的。” “那是因为我有个好师傅,从小就告诉了我,并且教会了我很多别人都不知道也不会的东西。当然,我天资聪慧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你中的什么毒,我已经知道了,就算不是全部知道,也算是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解毒,因为我的小药箱没有拿。你若是信得过我,就放我出去,天亮之前,我一定会带着我的小药箱返回逍遥寨的。” 龙逍遥想都没想就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牌子取下来递给了颜素问。 “拿着这个就行?”14 颜素问晃了晃手里的小木牌。 “是。” “那我走了。”颜素问拿着木牌站了起来,待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回头看了龙逍遥一眼,说道:“你其实挺帅的,而且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是的好好娶个媳妇了。虽然你我无缘,但你放心,等你病好了,死不了了,我会帮你瞅个好姑娘的。啧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生个一儿半女,简直亏死了。” 龙逍遥看着颜素问离去的背影,一张帅脸莫名的红了下。在那么一瞬间,他竟真的考虑过她的提议,等毒清了,病好了,就好好娶个媳妇,生个一儿半女。就算他与她之间有缘无分,他们的儿女兴许能在一起呢。 可想法就是想法,稍纵即逝,龙逍遥很快就放弃了。 她,应该是大魏的女子吧。就算他毒清了,就算他真成了亲,他们的儿女也不会成为夫妻吧。 “咣咣!” 门被敲响,龙逍遥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他那个属下正贴着门板站在那里。 “寨主,您真把那位姑娘给放走了?” “不行吗?” “行是行,可老夫人要是知道了,铁定骂您。”那下属苦着一张脸:“寨主,属下觉得那姑娘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像寨主您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若是不找个寨主夫人,生几个孩子当真是亏得慌。” “若照你这么说,像你长得这般难看的,就不用娶妻,也不用生孩子了。”龙逍遥盯着他的那名属下:“要不,我与你家娘子商量一下,问问她愿不愿意改嫁个更好的。” “不用了,这个就不用了,我家娘子容貌也丑,配我这样的是刚刚好。”那属下说着,赶紧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待跑到院子里之后,还下意识的用手在额上抹了一把。 他心说,这寨主的闲事儿他可是不敢再管了,再管下去,他自己的娘子都要管没了。 龙逍遥没有睡,也没有再去做别的事情,生平第一次,他觉得他的时间也是可以被浪费的,比如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着那个身着喜袍的姑娘拎着她的小药箱回来。 逍遥寨外,江璃正蛰伏着准备随时潜进去,却看见一个身着大红喜袍的姑娘大摇大摆的从寨子里走了出来,且那姑娘越看越像是自家夫人。终于,她看清楚了那姑娘的脸,可不就是她家那个让人担心的夫人嘛。 “夫人,您这是——” “原本是想借着假成亲来个擒贼先擒王的,谁知道那寨主长得还不错,而且人也不坏。”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您打算改嫁了?”江璃试探着问。 “改嫁?改什么嫁?”颜素问笑着拍了拍江璃的肩:“放心,你家夫人从未想过改嫁这回事儿。再说了,我嫁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啊,就算我想改嫁,他也得愿意才行。我只是说,那个寨主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所以我跟他单独做了一笔交易,我帮他治病,他帮我找人。” “夫人要给这逍遥寨的寨主治病?” “嗯,而且他这个病很有挑战性。”颜素问脱下喜袍,随手扔到一边,然后问江璃把小药箱给要了过来:“你肯定想不到这个逍遥寨的寨主身中剧毒,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我不救他的话,他顶多也就能再活三个月的时间。我仔细想了想,与其与人交恶,不如与人交好,我若救了他,他就欠我一条命,我不求别的,就求他帮我找到老夫人,你说他会拒绝吗?” “江湖儿女重信,却也最是言而无信的,夫人还需提防才是。”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好歹我也是顾言卿的夫人,跟在他身边那么久,总得学点他的心计计谋不是。”颜素问提着小药箱转身:“对了,帮我告诉冷爷还有徐将军,就说我在逍遥寨一切都好,至少暂时平安,让他们勿念。” “那夫人何时出来?” “等我的信号。”颜素问转身,摆手,又往逍遥寨大门的方向去了。 第206章 引毒 http://.biquxs.info/

未及天明,那个让他等着的姑娘就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乡下姑娘常见的那种粗布衣,手里拎个银色的小药箱,明明就是很奇怪的一副模样,可他竟觉得她好看极了。 他喉结微动,看着她以奇怪的手法打开小药箱,然后依次从里头掏出小袋子,小盒子,小瓶子。在她抬头看向自己时,他下意识的说了句:“天还没亮呢。” “我知道天还没亮,可我不是赶着回来救你的命嘛。我晚回来一会儿不要紧,可你的命就要少那么一会儿了。” 龙逍遥知道这句话是颜素问随口说的,可奇怪的是,他心里竟有种很奇怪的,暖暖的感觉。 “这个时间,你应该回不到村子里去。” “我没有回村子啊。”颜素问并不想回避这个问题:“我就去寨子外面取了这个小药箱而已。” “你来寨子的时候并没有带这个小药箱。” “我说过我是来找人的,既是找人的,肯定需要里应外合啊。我是里,那外面肯定还有一个照应我的。不过,她现在离开了,因为她知道,在我给你治好毒症之前,我的生命都是不会受到威胁的。” “你可以不用说实话的,因为我不打算问的那么清楚。” “我也没有说谎话的理由啊,我们已经达成了交易,我根本不需要鬼鬼祟祟的去找人,为什么不坦白说出自己之前的计划呢。再说了,我这小药箱这么显眼,我要说它是我自己变出来的,你们也不会信啊。” 颜素问说着,从那个小袋子里抽出一个卷着的布,打开竟是一排很细很细的银针。这些银针,长短不一,却都细如发丝。 银,是辟邪之物,而毒就是邪。不管是宫廷还是民间,都有以银针验毒的惯例,可这么细的银针,龙逍遥还是头一回看见。 他伸了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些银针,可念头刚起就又被压了下去。 这些东西,终究不是他的,若非主人允可,怎可妄动。 “这银针是我三岁那年,请阿爹拜托一位造诣极深的银匠师傅帮我打造的,断断续续打造了三年多,失败了无数次才成功的,天下只有这么一套。可用来针灸治病,也可用来驱毒。” “既这么罕有,那银匠师傅为何不多做一套,价高者得?” “因为做这个玩意太耗费心血,若非是我阿爹将草图交给的那位银匠师傅,又若非我这个东西太过稀罕,师傅才不愿意做呢。打造完我这一套银针,师傅就金盆洗手歇着了。”颜素问说着,拿出银针,依次扎在龙逍遥的不同穴位上。整个扎针的过程,在龙逍遥看来就三个字:快、准、稳。 “我手法很好的。”颜素问将最后一根针扎到龙逍遥的穴位上之后,看着他笑:“你知道吗?最初练习扎针的时候,是在猪皮上,可这猪皮只是皮,上面没有经络,没有穴位,你扎对了,还是扎错了根本不知道。所以,再练习过最基础的手法之后,我就开始扎自己,那过程,就不描述了,反正很搞笑就是了。” “你与我说这些,是在分我的心吗?”龙逍遥感觉到了身体里那股不寻常的涌动着的气流,也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毒发时的疼痛感正在袭来。 “疼吗?我刚扎的这套针是用来引毒的。这第一次引毒,可能会比你日常毒发时还要痛苦几分,我担心你受不住,这才与你说话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颜素问说着,又拿出一把银制的小刀:“龙寨主还信得我吗?” “我现在还有得选择吗?”龙逍遥苦笑,努力压制着身体里那股不断袭来的疼痛,尽力维持着自己的五官,不让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好像没得选择了。”颜素问说着,在龙逍遥的左手手腕上轻轻拉开一道口子:“男左女右,所以我选择了你的左手手腕。还有,疼的话就叫出来,男人跟女人一样,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叫一叫,哭一哭,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你这说法倒是与常人不同。” “我不光说法与常人不同,就连治病的方法也与一般人不同。”颜素问放下银刀,将那个小瓷瓶打开,然后往桌子上轻轻一倒,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竟从那瓶子里爬出来,朝着龙逍遥的手腕处爬去。 “这个小东西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它啊,特别挑食,只喜欢吃那种特别毒的东西。可你也看见了,它那么小的一只,嘴巴就更是小的可怜,所以它只能靠吸食毒血为生。你运气不错,遇到了我,而我手里有恰好有这么一只小虫子。” “所以,我死不了了。”龙逍遥苦笑,因为那只小虫子已经爬到了他的手腕上,并且真的开始吸食他的血液。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虫子吸食的这个伤口流动。疼痛的感觉时强时弱,他始终坚持着,只是脸色越发的难堪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颜素问将那只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的小虫子捏了起来,重新放回到小瓷瓶里去。接着,又将扎在龙逍遥身上的那些银针一根一根的拔下来。 “第一次引毒结束,类似的过程,你大概还要经历三到五次,具体的还要看你体内毒素留存的情况。还有,我不能保证将你体内的毒素全部清除干净,你中毒太深,就算是大罗神仙都不敢保证一定让你变得像刚出生时那般的健康。” “虽然我自己也没指望会变成那样,但我还是要谢谢姑娘你的坦诚。” “叫我素问吧。”博士 “素问?” “对啊,一本医经的名字,也是我自己的名字。”颜素问将那些瓶瓶罐罐都给收起来:“我爹娘给我取的名字,我自个儿也很喜欢,并且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用旁的什么字来做我的名字。” 言外之意,龙逍遥是不是你的真名我不知道,但素问一定是我的真名。 龙逍遥不由得轻笑,摇摇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的眼神看着颜素问:“我字逍遥,所以,我的名字,也不全然都是假的。至于真名,既不是我爹娘为我取的,也不是我自个儿喜欢的,不说也罢。” “代号而已,而且我不觉得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颜素问将收拾停当的小药箱摆在桌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桌面问了句:“有吃的吗?从被带到这寨子里来,我都还没吃过东西呢。” 她额上有汗,脸色亦有些苍白。 龙逍遥后知后觉的发现,为他引毒,她表面上看来很是轻松,实际上,却也是步步小心,耗费诸多心力的。 “想吃什么?”龙逍遥问,声音亦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红烧肘子。”颜素问趴在桌子上,轻轻吐出四个字来。 “好。” 龙逍遥应着,走到门口唤人去传厨娘过来。待吩咐好,回到房间时,发现颜素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烛光闪烁,映着她漂亮的脸庞,他缓缓落座,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素问,你究竟是谁?你的夫君,又是谁? 大魏,邺城。 顾长风亦没有安睡,整整两年,先是宣侯暗中勾结外敌谋反,紧跟着是城中不明势力作乱,加之周边那些国家虎视眈眈,时不时的再骚动一下,这两年来,他真的是没有片刻的安闲。好在,一切事了,余下的那些事情就交给宫里的那位去做好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找回他的母亲,接回他的夫人。 屋外,脚步声响起。 跟着,门被推开,身着银白铠甲,留着胡茬,整个人显得都要比两年前更加成熟的顾云飞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爷,有人探到了颜白术的踪迹。” “两年了,他终于出现了。” “要抓吗?” “抓活的。” “知道了。”顾云飞点头,这才看见桌上的那幅人物肖像。“这是夫人的画像,爷怎么……爷您这是在想夫人吗?” “是在想。” 顾云飞本以为顾长风会否认,没想到他竟那么利利索索的给应下了。 “那爷打算何时启程去找夫人?” “江璃有消息传过来吗?” “最新的消息仍是那条,夫人协助南境的徐将军取得边城大捷,然后去南蜀那边见了乌衣帮的帮主冷娇,为的是寻找老夫人。” “你去安排一下,咱们明日启程。” “明日?那爷您是不是得先进宫跟皇上说一声?” “不必了,我为他忙活了整整两年,这两年里,我连自己的夫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呢,夫人孩子热炕头,那个小太子如今都会追着他喊父皇了。我进宫去,看他抱着那个小太子向我炫耀吗?哼。” 顾云飞愣住了,他跟在顾长风身边差不多也有十年了,这十年里,从未见过他家爷竟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如若他刚刚没有看错,没有听错的话,他家爷这是在跟皇帝怄气,亦或者是在跟皇帝赌气,而赌气的原因是,皇帝生了个儿子,他没有? 再联想到夫人两年前离开邺城时对爷说的那句话,顾云飞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家爷这么着急慌忙的出城去找夫人,是为了跟夫人圆房,然后尽快生下个能气皇帝的孩子? 想到这里,顾云飞赶紧摇了摇头,抱着自己的佩剑出去了。 第207章 人心 http://.biquxs.info/

拔掉最后一根银针的时候,颜素问闷在心间的那口气终于全部放出来了。 “好了,这是最后一次引毒,如果我的诊断没有出错的话,你体内的毒素至少已经排出来了八成。剩下的两成,需要靠药食调理。就像我之前跟龙寨主你说的那样,因为积毒太深,所以没办法全部清除干净。不过,短时间内你应该是死不了了,保守估计再活个二十年应该没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抓紧时间找媳妇儿,抓紧时间生个孩子的话,你还有可能看到你的孩子成亲,甚至还能亲手抱上孙子。再乐观些,如果后期调理得当,注重养生,多活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饶是龙逍遥一向清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变得激动起来。 “二十年,最少二十年,如果活不到这个年限,你去邺城砸我的招牌。” “你的招牌?” “对呀,我的招牌。”颜素问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心虚的回着。 “那么,请问素问姑娘,你的招牌是什么?在哪里?” “我的招牌在邺城啊,招牌是什么嘛,我还没有想,因为之前嫁人嫁得太匆忙,加上嫁人之后事情不断,我想开的药炉也都没开成。不过你放心,最多三年,我一定在邺城挂上我颜素问的招牌,到时候,我画张地图让人给你送过来,欢迎你随时去砸。” “颜素问。”龙逍遥看着她的小药箱,同时琢磨了一下她的姓氏:“你跟邺城那个御医颜家有什么关系?” “姓颜的就一定要跟那个御医颜家有关系吗?”颜素问反问:“对了,忘了交代你一件事了。我说的二十年,是在你不会再次中毒的情况下。你好歹也是一寨之主,看着也挺精明的样子,这样的错,应该不会再犯吧?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让自个儿中毒,就是天上神仙来了也不管用,到时候,你可别拿着这个当借口去砸我招牌,我不认的。不仅不认,我还会让人把你从邺城赶出去。” “放心,我龙逍遥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那边讨回来的性命,我自己会珍惜的。”龙逍遥看着颜素问又追问了一句:“你与御医颜家当真没关系吗?你若医术寻常,我亦不会怀疑你是颜家的姑娘,可你的医术……也许是我想多了。御医颜家我也是知道的,他们御医,医风正派的人,姑娘的路子有些野,到更像是我们南蜀的一些邪术。” “抱歉,本姑娘……哦,不对,应该是本夫人。本夫人还就是御医颜家的人。”颜素问面对着龙逍遥坐直了身子:“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颜素问,邺城颜家的二小姐。” “颜家的二小姐?”龙逍遥眯了眯眼:“嫁人了,且是匆匆嫁人的。” “不用猜测,不用试探,对,就是我,大魏宰相顾言卿的夫人。” “噗嗤!”龙逍遥竟然笑了出来:“宰相夫人?顾言卿的夫人?” “喂,龙逍遥,你笑什么啊?我是不像颜家二小姐呢,还是不像顾言卿的夫人?” “你说你是颜家的小姐我信,但你说你是大魏的宰相夫人,是顾言卿的夫人,我怎么觉得跟开玩笑似的。这个,一点都不好笑。” “不好笑你还笑,你信不信我拿银针扎你。”颜素问先是翻了一个白眼,跟着抚了抚胸口:“不管你觉得好笑不好笑,我就是顾言卿的夫人,就是大魏的宰相夫人,就是那个让顾大人宠到心坎里,疼到心坎里的颜素问。咋地?爱信不信。反正你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是顾夫人!顾夫人!” “你当真是顾言卿的夫人?” “当真,比金子还真呢。” “那正好,我这里有个人——” “打住,先让我把我的话给说完。”颜素问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我帮你治病,你帮我找人。现在,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那龙寨主你是不是也该履行你对我的承诺了。” “好,夫人请讲。” “邺城内乱的事情,想必龙寨主你也是清楚的。当然,内乱的事情,我不操心,反正我家夫君大人有能力搞定。可有贼人趁着我家夫君大人忙着平乱的时候将我的婆婆给掳走了,而且还被你们寨子里的人给误当做有钱人家的老太太给带回来了。钱,是身外物,虽然我们相府也不怎么有钱,但只要龙寨主你说个数,我会尽量凑给你。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我婆婆,让她安安生生的跟我回家。”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龙逍遥站起身来,自然的朝着颜素问伸过去了一只手。 颜素问看了看那只手,笑着将自己的双手背到了身后:“抱歉,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倒是真的想牵一牵你,毕竟长得好看嘛,不占便宜有点儿对不起自己。可我家夫君大人爱吃醋的很,倘若知道我牵你的手,或者我把我的手给你牵,他大概会发火,然后把你的这只手臂给砍断了。” “顾言卿那么凶?” “恩,杀人不眨眼的那种。”颜素问说着,拿起自己的小药箱,抬脚,迈步,往门外走去。 “你可以考虑休夫。”龙逍遥建议道:“我虽只是一个小小寨主,但我逍遥寨胜在自由,我觉得更为适合夫人。另外,夫人也说了,我长得还算好看,勉强也是能配得上夫人的。” “不好意思,我虽然不学《妇德》这种破烂玩意,但我觉得身为女子还是从一而终的好。况且,我家夫君大人对我好得很,我舍不得把他给休掉了。” “夫君大人?夫人这个称呼,也跟夫人的医术一样,别致的很。”哈哈文学网 “那是,谁叫我是颜素问呢。”颜素问耸耸肩,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龙逍遥看着她的侧影,片刻恍惚,恍惚之后,心里又有些小小的遗憾。 原来,这世上真的是会有女子让他心动的,只可惜,他遇见她的时候晚了些。 打从寨子里穿过的时候,龙逍遥惊讶的发现,他的逍遥寨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她的。这一路过来,寨子里的人似乎都对他这个寨主视而不见,眼睛里就只剩下了颜素问一个。 “素问姑娘,我儿子的干咳症好了。” “好了就行,但您也不能掉以轻心,那酒跟辣椒可是千万不能再沾了。” “姑娘放心,他要是再敢喝酒,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走了几步…… “素问姐姐,我的咳嗽也好了。” “小毛乖,好了也要继续吃药,再多吃两贴才能停哦。还有,姐姐教你阿娘熬的那个批把膏,小毛也要时常喝,尤其是季节变换的时候。” “姐姐放心,小毛都记得的。” 又走了几步…… “素问姑娘,素问姑娘,谢谢你,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家儿媳妇跟我那孙女儿的命可就没了。这孩子的满月宴,你可一定得来。我跟我家儿子还有媳妇说了,只要姑娘你不嫌弃,我就让我那孙女儿认你做干娘。从此在你跟前孝顺着。” “母女平安就好,满月宴,若我到时候还在寨子里,我一定去。”颜素问说着,掏出一样东西来递了过去:“孩子既然认了我做干娘,我怎么好意思空着手。可我这身上,也没别的什么贵重的东西了。喏,就这个小玉坠,孩子不嫌弃的话,就当周岁礼吧。”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这东西太贵重了。” “再贵重,也就只是个东西,哪有孩子叫我一声干娘来的贵重。”颜素问笑着,将那玉坠搁到了老妇人的手里:“孩子取名字没?” “想了几个都不满意,可眼下,有满意的了。”老妇人与自己的儿子对视了一眼:“就叫她玉坠儿吧。” 玉坠儿? 这名字也太随便了些吧。 颜素问看着自己亲手送出去的那个玉坠儿,心想着,这孩子若是将来长大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这么来的,会不会怨恨自己啊。 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了句:“那个……我既是孩子的干娘,那我可不可以试着给孩子取个名字?”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这孩子若由姑娘取名,那可是她天大的福分了。” 颜素问抓着耳朵想了一阵,说:“就叫她婉兮吧。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如清扬。女孩儿家叫婉兮,会给人一种温婉动人的感觉。另外,这句诗写出了最美好,最浪漫的邂逅,我希望,我们的小婉兮将来也能遇到那个让她心动的,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然后一辈子幸幸福福,和和美美。” “就依着姑娘的,叫婉兮,崔婉兮。”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小名还叫玉坠儿,我得让她记得,这个玉坠儿是姑娘给的。” “阿娘错了,这是婉兮的干娘给的。” “对对对,瞧我这老糊涂的。”老妇人说着,周边儿一群人全都笑了。 走着,听着,龙逍遥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颜素问不光给自己解了毒,还帮寨子里的许多人都看了病。 “寨主,素问姑娘给人看病都是不收钱的,不光不收钱,还领着寨子里的人去找草药,认识草药。眼下,咱们寨子里光靠着采草药,制草药都能赚不少的银子。素问姑娘说了,说咱们虽然是匪,但却不能一辈子当匪。过日子,还得踏踏实实的才好。” “她说的对,过日子,还得踏踏实实的才好。”龙逍遥看着颜素问的背影:“她是顾夫人,这世上,怕也只有她,才能成为顾言卿的夫人了。” 还有一句话,龙逍遥没有讲。 在收买人心方面,她和顾言卿真的是绝配! 第208章 义子 http://.biquxs.info/

龙逍遥居然管她的婆婆叫母亲? 颜素问倒抽了口凉气,转过身,用一种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龙逍遥。 开什么玩笑呢! 她家夫君大人竟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兄长。 “老夫人是我的义母,论年纪,我应该还要比你家夫君大两岁,所以素问你应该喊我一声兄长。” 兄长? 颜素问赶紧摇了下头,转过身,快步走到了顾老夫人跟前:“母亲,你快告诉我,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顾老夫人没有答话,而是将颜素问拉到了跟前,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瘦了,也比离府的那会儿黑了。听说,你送你祖母回乡的路上遇到了杀手,过程一定很惊险吧?来,快告诉母亲,这两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你又是如何来到的逍遥寨,如何认识的我这义子龙逍遥。” “一言难尽,反正这两年是遇到了不少的事情,好在都是有惊无险的,等日后回府了,我挑个好日子,与母亲您坐在一块儿好好的说说。现在,您得先告诉我,您是如何认了这个人当义子的,我这都要好奇死了。” “这人长了是好事儿,怎么这好奇心也跟着长了。”顾老夫人宠溺地摇着头。 “母亲——”颜素问难得撒娇,倒是让站在一旁的龙逍遥给看愣住了。 “好好好,告诉你,全都告诉你。”离开了相府的顾老夫人,也变得不再那么高冷起来,温和的就像是她颜家的祖母一样。 “母亲,还是让孩儿自己来说吧。”龙逍遥拱手,将话接了过去:“母亲近日染了风寒,嗓子不是很舒爽,不适合讲太多的话。所以,这过程,还是由我自己来说吧。” 不等龙逍遥话音落地,颜素问已经扣住了顾老夫人的脉搏:“的确是染了风寒的迹象,不过不严重,吃两贴药就好了。” “药,逍遥已经给买了,这些天正在吃着呢。不急不急,你在逍遥寨做的那些事情母亲也都知道,辛苦你了。既到了母亲这里,就该好好歇歇,将这些看病的事情暂时搁到一边儿去。” “母亲早知道素问到了逍遥寨?” “倒也不是很早,只是你帮着寨子里的人看病,没两日的功夫,这寨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你素问的名字。这素问二字,又正好与我的儿媳妇名字一样,我岂能不关注。我派了人去看,让她将你的样子描述给我听,我这一听,就知道是你。我打听了一下,知道是你被寨子里的人给抓回来的,知道你跟逍遥拜了堂,我差点拿着我的剑冲过去。” “母亲是想杀他啊,还是想杀我?” “自然是杀他了。你的脾气秉性我还不知道吗?你不会平白无故的到这逍遥寨里来,更不会平白无故的主动提出要嫁给寨主,我这年纪虽然大了,人也老了,可脑子并不糊涂,有些事情只需要简单的想一想就能想明白。素问你来逍遥寨是为了找我的吧?” “母亲平安就好。” “真是难为你了。”顾老夫人说着,俯身轻轻抱了抱颜素问。 “咳咳。”龙逍遥轻轻咳了两声:“不知孩儿现在是应该出去呢,还是应该给素问妹妹讲一讲孩儿与母亲之间的缘分。” “说吧说吧,既是素问想要知道的,你就通通告诉她吧。” “是,母亲。”龙逍遥将目光重新调回到颜素问的身上:“我与母亲相识是在战场上,当时,我们是敌对的两方。母亲是大魏的副帅,而我父亲是南蜀的主将。我没有母亲,我的母亲在生育我的时候就因为难产去了,我从小就是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的。那场仗打了三天三夜,双方都陷入了极度的疲惫中,就在大家准备耗着,看看究竟谁先把谁给耗死的时候,意外降临了。 一场冻雨突然来了,那雨冰冷刺骨,莫说是伤者,就是没有受伤的人都抵挡不住。南蜀你也看到了,它不像大魏有着分明的四季,它只有较热,很热,非常热,热死人这样的区别。换言之,我们没有能够御寒的衣物。 灾难面前,大魏的士兵表现出了他们的宽容大度,他们将厚实的帐篷拿出来给我们的伤兵用,还将自己的棉衣分给我们,药物分给我们。在冻雨面前,我们南蜀与你们大魏的将帅居然变成了好朋友,那场原本应该你死我活的战争就那么结束了。妙书吧 我年纪小,需要照顾,可营帐中除了母亲再也没有别的女子。我就那么的被母亲待在了身边,我在大魏的营帐里吃饭,在南蜀的营帐里睡觉。我跟着母亲学大魏的官话,跟着她学习剑术,同时将我知道的南蜀有趣儿的事情讲给她听。冻雨离开前,我成了母亲的义子。那之后,我跟随父亲回到了南蜀,母亲则回到了大魏的都城邺城。这些年,虽也有书信往来,却再也不曾见过。” “你父亲是大魏的主将,那你怎么变成了这逍遥寨的寨主?难道,在南蜀,兵匪是不分家的?” “不是。”龙逍遥笑了:“你既是顾言卿的夫人,那么关于我们南蜀朝廷里的事情你多多少少应该也是知道的。南蜀朝中内乱,我的父亲被人谋害,我全家都被陷害,我迫于无奈只能落草为匪。这寨子里的人,多半都是我父亲当年的旧部。南蜀土地贫瘠,朝廷又恨不得将我们赶尽杀绝,为了生活,我们在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去你们大魏抢些东西回来。 我们只抢东西,不伤人命,带回来的姑娘,也都会经由她们自己同意。愿意留下的,可自行选择夫君,不愿意留下的,我们也会择日送回。” “眼下来看,这些姑娘们大多都是愿意留下的。” “也不是,大魏姑娘的脾气可比我们南蜀姑娘的硬多了,有很多姑娘都是不愿意的。”龙逍遥说着,故意看了眼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下属:“但大魏姑娘的脸皮薄,架不住我们南蜀男孩儿的软磨硬泡,这点倒是不如我们南蜀的姑娘。” “你这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倘若我们大魏的姑娘像你们南蜀姑娘一样,那你这寨子里的人岂不是要各个都打光棍,都娶不到娘子了。” “素问说的极是。” 颜素问发现,不光她到了顾老夫人面前整个人是轻松的,就连龙逍遥也多了几分孩子气,说话与之前在他院子里时有着明显的不同。 “得知母亲被南蜀的探子掳走之后,我便让寨子里的人密切关注南蜀探子们的活动轨迹,然后找了机会将母亲带来。之所以没有知会顾言卿,一是因为邺城内乱未平,不想给他增添麻烦。不管是招惹上南蜀旧部,还是招惹上匪兵,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此前,我也曾想过,如何才能让母亲安全无虞的回到大魏,且又不被我们的身份所牵累。”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倘若真被人知道了顾老夫人与龙逍遥之间的关系,这随随便便给顾言卿安个通敌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母亲的事,我自有安排,只是到时候要麻烦兄长你带着逍遥寨里的兄弟们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明白。”龙逍遥点头。 晚饭,都是在顾老夫人这里吃的,虽说院落不及相府的华贵,东西也不及相府的精致,但这却是两年来,吃的最为开心的一顿饭。 用过晚饭,正准备回去时,忽然发现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十分纤瘦,看上去像是刮一阵风就能给吹倒似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在顾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人,长相比寻常姑娘要好看那么一些,尤其那双眼睛,在望向龙逍遥的时候显得特别柔情似水。 目光对上颜素问的,姑娘立马低了头,用一种十分谨慎的,十分小心的声音说着:“娟儿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娟儿是不是打扰到寨主跟素问姑娘还有老夫人用饭了?娟儿真该死,娟儿应该再晚些时候来的。” 初时,让人觉得第一印象还不错的姑娘,因为这接连的三句话倒让颜素问给恶心到了。这分明就是前世人家说的那种白莲花嘛。 “寨主,娟儿不是故意的,娟儿这就离开。” “娟儿姑娘是来找寨主的吧?正好寨主也用完饭了,娟儿姑娘可以跟寨主去寨主的院子里聊。老夫人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了。我呢,也还有几位病患要瞧,就不杵在这里,影响二位了。” 颜素问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恶心,努力挤出一抹同情龙逍遥的微笑,替顾老夫人掩上房门时刻意给里面的丫头递了个眼色,这才背着自己的小药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阿泰。” “寨主。” “她的事情,你负责处理。” 娇柔若柳,我见犹怜的一个大姑娘在眼前,龙逍遥居然连一丁点儿的怜惜之心都没有。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去,娟儿的嘴唇都被咬得要滴出血了。 “寨主……” “娟儿姑娘别叫了,咱们家寨主,除了能耐着性子听素问姑娘说话之外,对别的姑娘都这样。”阿泰摆摆手:“那个,娟儿姑娘找寨主究竟啥事儿啊?” 第209章 来了 http://.biquxs.info/

“我是找寨主的,又不是找你的,有啥事儿犯得着跟你说吗?”娟儿闷着一口怨气,甩了甩手。 “得,你犯不着跟我说,那我还犯不着站在这里听你说呢。寨主,等等我。”阿泰轻斥一声,紧跟着去了龙逍遥的院子里。 这寨子里喜欢寨主的姑娘多了去,像娟儿这样的,阿泰几乎每天都能碰见,可别的姑娘,吃瘪一回两回的也就长记性了,只有这个娟儿姑娘,那是不管吃瘪多少回,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且是越挫越勇,大有不当寨主夫人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之前还好,光是在寨主这里吃瘪。最近,这娟儿姑娘又多了一个新的吃瘪出去,就是去找老夫人,以为能从老夫人那边下手,利用老夫人将寨主拿下。谁知,老夫人连见不愿意见她。 这人呐,还得有自知之明,该是什么鸟,就窝什么枝。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诓人的,这能飞上去的,那肯定也是凤凰。 龙逍遥的毒清了,被掠走的婆母也给找回来了,不光平平安安的,还认了个帅气的干儿子,颜素问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彻彻底底放下来了。邺城的乱子,基本上平了。她推开窗户,看着邺城方向的星光,轻轻地问了句:“顾长风,你想了我吗?你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的时常想起我。我很快就要回去找你了,你呢,有没有想过来找我呢。” 星光静悄悄的,它不会回答。 颜素问叹了口气,关窗,滚到了床上。瞌睡上前来,她想着:“明日得去趟南蜀,得去见见冷娇,商量一下如何将婆母名正言顺的带出逍遥寨。” 想着想着,人就睡着了。梦里,她看见了顾长风,他站在邺城门口等着风尘仆仆归来她。再然后,他手一伸,她就朝着他扑了过去。就在她打算好好享受他怀抱里的温暖时,忽听得他在她耳旁问了句:“夫人,咱们能否圆房了?” 脸一红,梦就醒了。 睁开眼,颜素问只觉得自己脸颊烫得不得了。她自我诊断了一下,认为她能够做出这种不要脸的梦,绝对是因为她想男人了。也是,虽然她的生理年纪是十八岁,可心理年龄已经是大龄恨嫁女了。 双手轻轻握拳,她决定,等回到邺城,就把顾长风给吃干抹净。 翻了身,眯上眼,正打算续梦的时候,忽听到“嗖”地一声。她睁开眼,就看到对面的墙上多了根羽箭。羽箭上挂着一封信,一看就是送消息进来的。 江璃? 算着时间,江璃也该从邺城回来了。 颜素问起身,拔掉羽箭,打开信件,果然是江璃的笔迹。上面写着:“山下五里。” 五里,这是打算让她走废双腿的约会吗? 可此时去找龙逍遥要马,是不是也太不合适了点儿,毕竟深更半夜,孤单寡女,知道的是她去要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要干嘛。身为有夫之妇,且是刚刚做过那样梦境的有夫之妇,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保持必要的距离好。 又想了一阵子,颜素问起身,换了身更为利索的衣裳,打开门,走到了院子里。趁着微弱的月光,她悄悄摸到了逍遥寨后山的马场,然后迷晕了寨子里守门的伙计,骑着马儿潇潇洒洒的下了山。 至于为什么要迷晕守门的伙计,颜素问的解释是,被熟人看见自己偷马不好,有损她素问姑娘在这逍遥寨里的形象,加上她手里正好有那么一把东西,自然而然就给撒出去了。 逍遥寨并不是绝对的深山老龄,只是她头一回进山的时候是被寨子里的人领着的,后面几回也是有人带路,加上她本身不擅长辨别方向,所以这路线也没怎么记。今个儿头一回自己出门,又是深更半夜骑着马。虽是山路,可这马儿跑起来,脚程可是一点儿都不慢。就在颜素问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这山里迷路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用茅草搭盖着凉亭。 老马识途,不知不觉的,她竟到了信中所指的山下五里亭。 亭子里空无一人,且周边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凉亭的柱子上,颜素问搓着双手,站在凉亭的台阶上,一边用脚尖打着拍子,一边张望。 “两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的让人担心。”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颜素问刚想要回头,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给抱住了。她从身后那具温热的身体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而在那股熟悉的味道里还夹带着尘土味儿和汗腥味儿,他是一路赶着过来的吧。 心里一软,眼眶不知怎么的就湿了。原本幻想过的那些和他重逢的台词和动作似乎都用不上了。 “半夜三更的,又是在逍遥寨的地盘上,应该不会出现别的匪徒吧。” “万一有呢?” “我又不是吃素的。”颜素问说着,动了动身子:“邺城的事情都解决了吗?你什么时候出发的?来的时候,怎么也不给我传个信儿?两年了,你还好吗?样子有没有变?长没长胡子?我觉得我后脖颈这里有些扎,你不是留胡子了?” 颜素问一下子问了好多,顾长风却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她转了个身,在她还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时,用力将她抱到了怀里,跟着在她耳边低喃:“我想你了你知道吗?邺城的事情一解决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这双腿了。如今,这外头的世道乱,不光大魏不平静,南蜀也不平静。这外面危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保护自己。我怕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 “除了你,谁能欺负我呀。”颜素问笑着,眼泪去滚了下来。她将头紧紧靠在顾长风的怀里,也低声呢喃着:“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每天都会想很多回的那种。我还担心你,担心你会受伤,尤其担心,你在受伤的时候被别的姑娘趁虚而入。”烈火书吧 “军营里没有别的姑娘,城里有,但她们都怕我,不像你有胆子敢来招惹我。”顾长风吻着她的眼睛:“我也担心你,担心你被别的男人给拐带跑了,到时候,我还得指挥着千军万马去把你给抢回来。” “放心,虽然像你眼光好的男人有很多,但我眼瞎,就只认准了你。” “呵。”顾长风笑了,手臂却将颜素问搂得更紧。 一旁,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顾云飞与江璃并排站着。 一个,像是感动的要哭。 另外一个,面无表情,亦不知心中是不是同样的毫无情绪。 抱够了,顾长风松手,转而用另外一种抱姿,将颜素问抱到了马上,跟着自己也翻身坐了上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找个地方住下。”顾长风握住了她的手:“总不能在这里站上一夜吧。” “去逍遥寨?你长得这么扎眼,肯定会引人注意的。偷偷摸摸的上去倒是也行,我自个儿有个院子,可你是宰相,让你偷偷摸摸的,有些委屈你。” “不用,我知道哪里可以住。” “不能走太远。”颜素问转头看着顾长风,前额正好抵住他带着一些胡渣的下巴:“母亲在逍遥寨呢。你放心,她一切都好,只是眼下,还得想个法子把她带出来才行。” “我知道。” “你知道?” “龙逍遥传了信给我。”顾长风淡淡地说:“他是母亲的义子,这个我一早就知道。只是因为两国后来的关系,让我们不得不将这段关系隐藏起来。可私下里,我们还是有少量书信来往的。宣侯爷试图叛乱时,我就知道南蜀一定会有所动作,于是暗中联系了他,让他帮忙盯着。果然,南蜀探子趁着城中大乱时,偷进府中将母亲给掳了去,为防母亲再遇别的歹人,生出别的事端,这才让他们晚些时候下手。” “果然,你什么都是知道的。果然,也只有我才是不知道的。” “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事情多,没来得及。” “我又没怪你。你好好的,母亲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这样就好了。我呢,不是那种乱吃飞醋,乱怀疑人,乱生事情的无聊夫人,我才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就找你麻烦的,我只会——咬你。” 颜素问说着,冷不丁的抓起顾长风的一条手臂,拉起他的衣袖就咬了过去。 “我没洗澡。” “我知道。” “我赶了一路,身上都是臭味儿。” “我闻到了。” “那你还咬?” “你是我夫君,我又不嫌弃你。” 颜素问刚说完,头就被人抱住,紧跟着双唇也被掠夺了去。长吻中,颜素问嗅到了专属于顾长风的霸道气息,但她的思绪也只能考虑这么多了,接下来,他用他的霸道和柔情将她给融化了,让她差点儿在他的怀中瘫成一池春水。 “素问,我的素问。” 顾长风将额头抵着她的,闭紧双眼平复自己的热情。 颜素问睁开眼,恍惚地看了他一阵儿之后,问出了一句让他差点再次失控的话。 她问的是:“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吃了我?” 第210章 吃我 http://.biquxs.info/

“素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长风依旧抵着她的额,感觉自己傲人的自制力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问那句话的意思。” “去住的地方。” 顾长风双脚用力的一夹马肚,马儿迅速的超前奔去。顾云飞翻身上马,正想跟过去,却被江璃拽住了缰绳。 “爷跟夫人应该还有事情要做,你个小随从就不要去碍眼了。” “什么叫碍眼,我这是担心爷的安危好不好?爷这次出来跟以往不同,他担心被皇上发现,不让他离开邺城,是私下带着我偷偷溜出来的。除了我,再也没有别的暗卫。这邺城的内乱才刚平,外头多的是虎视眈眈的贼人,谁知道有没有想要害爷的。” “你觉得现在的爷跟夫人还需要你去保护吗?” “什么意思?” “爷不是两年前的爷,夫人也不是两年前的夫人,眼下的他们,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那个不要命的敢来惹他们啊。” “是吗?”顾云飞望着夜幕下的那条山路:“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吹吹夜风,看看夜景,要不聊聊天也行。”江璃侧眸看了顾云飞一眼。 顾云飞这才发现,江璃除了是女杀手,除了是爷的暗卫,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 顾长风带着颜素问一路疾奔,直到马儿停下来,颜素问这才感觉那被颠簸的快要错位的五脏六腑慢慢回来了。顾长风翻身下马时,她却无力地趴在了马背上,觉得浑身无力,胸口处更是难受的厉害。 “怎么了?” “晕马。”颜素问看了顾长风一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在这个世上活了十八年,头一回知道晕马竟然是这个滋味的。” “抱歉,我忘了,我家夫人原是不会骑马的。”顾长风伸手将颜素问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谁说我不会骑马的,我只是不太习惯在这种崎岖的山路上骑马,尤其还是骑快马。” “以后不会了。”顾长风抱着她走到一处院落门前。 院门是黑色的,而且门上还挂着一把铜锁。 顾长风先将颜素问轻轻放下,接着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将挂在门上的那把铜锁给打开了。 “这是谁的院子?你怎么会有这院子的钥匙。” “一个朋友的。” “朋友?我见过吗?” “没有,你回邺城的时候,他正好离开,云游天下去了。算着日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听起来很潇洒的样子。” “是很潇洒,至少比我这个身在官场的人潇洒。”顾长风说着,将门推开:“我也是第二回来他的这个院子。他这个人,非黑既白,就连院子也是这种风格。我身处官场,见惯了那些黑黑白白的东西,反倒不喜欢住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夫君大人喜欢那些温暖的颜色,比如我们的相府。” “相府是按照朝廷的规制布置的,我倒是希望能与夫人置办一处单独的,只属于我们的房子。原本这件事,也是在做的,只是后来邺城出事,置办院子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你不是送了我一处小院子吗?” “那是给你开药房做药庐使的,那院子太小,不适合做家。” “那院子还小?比我们在颜家庄的院子可大多了。” “我的夫人嫁的好歹也是宰相,怎的如此容易满足。”顾长风伸手,轻轻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那院子虽凑合能住,但屋舍少了些,若日后有了孩子,难免聒噪的慌。” “孩子?你眼下可都想到孩子身上去了?” “你不喜欢孩子吗?”顾长风问,很认真的样子。 “喜欢喜欢,我喜欢的,但只喜欢乖孩子。闹腾的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依着我的性子,我害怕弄不了他。”颜素问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还没想到要孩子的事情,毕竟,咱们还没那啥呢。” “还没那啥?”信风文学网 “圆房啊。”原本以为可以潇洒说出的字眼,在顾长风饱含深情的注视下,还是脸红了:“你我虽是夫妻,却只是名义上的,这名义上的夫妻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嘛。” “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 “你准备好让我吃掉你了吗?”顾长风又凑近了些,声音有些撩人:“刚刚在五里亭时,你问我,是不是想要吃掉你。是的,我想吃掉你,从两年前你嫁给我的那天晚上起,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北疆草原上的狼,想要随时随地的将你吃掉。可你太小了,我怕伤到你。你虽然嫁给了我,虽然成了我的夫人,可私心里,我是不愿意强迫你的。我想着,等你愿意了,等你心甘情愿的被我吃的时候,我再张嘴。” “言卿。”颜素问抬眼看着顾长风,问他:“你对着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觉得脸会红吗?” “我说的都是我自己想要对你说的话。”顾长风轻吻住颜素问的额头:“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说这些话,还需要脸红吗?” 哦,也对,好像是她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有些放不开了。 可这也不奇怪,她虽然拥有现代的灵魂,却是个没有开过窍,没有谈过情,说过爱的灵魂。顾长风可就不一样了。这古代的男子本就早熟,加上他又身居高位,就算没有正儿八经的妻子,也应该是会经过几个女人的。她记得,她曾看过一本资料,资料上说,有些人家为了让儿子将来更好的传宗接代,会在他们成年礼后,让家中仆人带着他们去花楼里学经验,长见识。 想到这里,她轻轻推了推顾长风,小声的问出了一句:“在我之前,你家中既没有夫人,也没有妾氏,那你是如何解决自己的?” “想知道?” 想知道,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像这种事情,知道了未必就好。 摇头,看着他的眼睛,慌忙道:“不,不想知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就好奇的问你一句。” “若我早知会遇到你,我会等你。”顾长风抱住了颜素问:“如果你还想知道的更为详细些,我也可以告诉你。” “不!不用了,我只是欠缺实战经验,但看的听得,其实挺多的。” “嗯?”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是不是。颜家庄又不是和尚庙,乡下地方,相亲相爱的也不像邺城那么的鬼鬼祟祟,非得在闺房里才行,所以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那么一点儿的。” “你都知道什么?” “知道——”颜素问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见人接过吻而已,就像之前在五里亭,你对我做的那样。” 有些事情,果然是不能解释的,因为越解释,你就会发现越是解释不清。越描越黑,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时候的颜素问。 “夫人你,是不是害怕了?” “嗯?” “若是夫人尚未准备好,我们可以等回到邺城之后再讨论要不要吃你的问题。”顾长风握住她的手:“这也是我原本的打算。虽然这个地方不错,但总归不是我们的家,在这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合适。” “合适合适,非常合适的,越是陌生的地方,就越是有新鲜感是不是?”颜素问踮起脚,一下子啃住了顾长风的唇瓣。 “素问。”顾长风轻叫着她的名字,将她稍稍推开。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你是我正儿八经的相公。我想过了,既然圆房是迟早的事情,为什么不是现在呢。我们总觉得,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谁又能保证,回到邺城之后,就一定不会再被别的事情给耽搁呢。既然我下定决心要做你的夫人,做你名正言顺的,切切实实的夫人,我就不想再等了。 顾长风,顾言卿,你其实也在害怕对不对?你害怕,我们又会因为别的事情分开对不对?既然我们都害怕,既然确定了现在是安全的,那我们为何不去做一些我们彼此间都想要做的事情呢。 顾长风,我想要做你的夫人。 顾言卿,我爱你,我想要成为你真正的顾夫人。” 这大概是颜素问自出生以后最大胆的一番言论了,说完这些,她便将头轻轻靠在了顾长风的怀里:“我准备好了,你,吃掉我吧。” 在颜素问说话的时候,她的那头青丝似若有若无的拂过他的脸颊身前,一丝丝,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侵入他的感官,继而开始无所忌惮的攻城掠地。 他不是不明白,但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他也害怕,可他害怕的不是跟她再次分开,而是害怕,再次分开之后,她会成为别人怀中的女人。 她到底有多好,到底有多招人注意,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顾长风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抱着颜素问走向一间房舍,在用脚踢开那扇房门之后,将她搁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你放心,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打扫,只是那个人,不住在这里。” 顾长风又说了些什么,颜素问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只看得到顾长风的眼睛,只听得到自己紧张的“砰砰”地心跳声。 原来,在真正的想要将自己交出去时,是会这样的紧张啊。 第211章 贼眼 http://.biquxs.info/

从顾长风的怀中醒来,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又与以往有些不同。 以往,他总是克制的,总是在对上她的视线时迫不及待的转开。转开,不是讨厌她,而是唯恐自己控制不住做出进一步伤害她的事情来。作为拥有者三十几岁灵魂的老阿姨,颜素问不是不懂,只是那个时候,她装作不懂。 如今,他们已是真正的夫妻,当她迎着他的眸子看过去时,看见的是满溢出来的热情。这一回,换她悄悄的将眸光错开,然后小心的往上拉了拉被角:“不行哦,我警告你,绝对不能再有一次了。” “好!”顾长风轻轻回应,凑过来在她的额上亲吻着:“是不是吓坏你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克制的,但是素问,我克制不住。” “我清楚啊。”颜素问闷闷地回答:“你是男人,又禁欲了那么久,一下子变成食肉动物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再好吃的东西,也得慢慢吃,一下子吃没了,想吃都没有了。” “吃没了?” “对呀,照你昨晚的那个吃法,我会吓跑的好吗?”颜素问轻轻挪动了下身子,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完了完了,太由着你了,我今天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了。” “你想去做什么事情?” “先要把马给还回去吧。你不知道,我现在在逍遥寨简直就是女神仙一样的存在。若是被他们知道,女神仙半夜偷马,下山私会情郎,背后还指不定怎么笑我呢。我虽然脸皮厚,但也不能一点儿都不要啊。” “江璃会办妥的。” “也是,还有江璃呢。”颜素问想了一下,挪进顾长风怀里:“我还要再去一趟南蜀都城,见一见冷娇。忘了告诉你,冷娇现在在南蜀都城,他一直在动用乌衣帮的势力帮我们打听母亲的下落。眼下,母亲找到了,也总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还有,官面儿上的消息,母亲是被匪徒给掳走的,如何将她救回来,也需要乌衣帮那边帮个忙。” “我想听听夫人的想法。” “其实,我们自己偷偷将母亲带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做,有些不大合乎你顾长风的行事风格,容易让人揣度这里头是不是还隐藏着别的事情。咱们顾家与龙逍遥的关系,虽说不是人尽皆知的,可当年的那件事,未必真就没人知道。一旦扒拉出来,再被有心人利用,可就真把‘通敌’两个字给贴到了你的后背上。 我亦想过让徐将军派兵假意围剿,趁机将母亲带出来。可徐将军不知这里头的内情,我们又没法细说,这假意围剿,稍不留心就变成了真的。我不愿意见到那样的场面,不管是徐将军的兵,还是逍遥寨的匪,都没有为母亲牺牲的义务。我们是母亲的儿子和媳妇,他们不是,他们有自己的家人,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责任,看护自己的母亲才是他们应该承担的义务。 思来想去的,也就只有冷娇的乌衣帮合适。在邺城,你与冷娇之间的关系,属于半空开的。就算冷娇出手相助,旁人也不会想到什么。再说了,乌衣帮帮众众多,能打听到母亲的下落,伺机将母亲就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唯一要思量的,就是在母亲被救出之后,你这个堂堂的顾相爷要如何感谢她。” “难为你了。” “什么?” “难为你一个人在外头,又是帮着平乱,又是帮着我去思索营救母亲的这些事。”顾长风紧紧抱住了颜素问:“我顾言卿何德何能,今生能娶你颜素问为妻。” “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啊。”颜素问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两年做的事情,真不觉得有什么是让她觉得为难的地方。她是他的妻子,亦是大魏的百姓,不管是为他做事,还是为大魏做事,不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两个人窝在一处,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这两年里彼此遇到的事情。说着说着,颜素问就又睡着了。等她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下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穿衣起床,正打算出门去找顾长风的时候,卧房的门开了,一身便装,似乎变得更帅气的她的夫君正打算推门而入。他背对阳光,阳光却不如他来的耀眼。 原来,心里装满了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看什么?” “看你啊。”颜素问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看你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 “我的眼睛里,当然都是你。”顾长风牵住她的手:“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吃的。” 这黑白庄里没有仆人,只有一个帮忙保管钥匙的人。这个人,会每日过来打扫,但打扫完之后就会离开。他本人,是不在这个庄子里居住的。 庄子附近亦没有饭馆,那这饭菜是谁准备的?顾云飞,江璃,亦或者是顾长风本人。 “这饭菜——” “我做的。”顾长风似有些不好意思:“庄子里倒是有粮食,可蔬菜肉类一概没有。这山鸡和兔子是我让云飞去打的,做法,也是按照我们军营里来的。粗糙是粗糙了些,但味道还不错。” 颜素问尝了一口,的确不错。摘书吧 “如何?” “比我在徐将军大营里吃的那些饭菜好吃。”颜素问眯眼笑着:“不过,下一次你可以叫醒我,我会做饭的。不光会做饭,而且还会做各式各样的药膳,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再吃。” “夫人这是在嫌弃为夫的手艺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颜素问赶紧咬了一大口肉:“我只是想要为你做饭,就像寻常人家的娘子为自个儿的夫君做饭一样。” “我的娘子,只需要治病救人,只需要做我的夫人就好,不需要洗手作羹汤,更不需要去想着那些如何伺候夫君的事情。” “可我娘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颜素问伸手做了一个抓的动作,手却被顾长风给扣住了。 “不用你抓,早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心甘情愿的被你囚禁终生了。” 哎妈呀,知道顾相会说情话,但不知道顾相这么会话情话,颜素问一下子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简单的用过饭,顾长风和颜素问,顾云飞和江璃,分成两批前往南蜀都城,他们约好了在阅江楼里见。 一路上,倒也没见什么变化,直到到了南蜀都城的门口。 “上次来时,还未见这么多的守军。” “此次南蜀大军被夫人整得溃不成军,南蜀朝廷怕是也又有了新的波动。” “波动?总不会换了皇帝吧?” “极有可能。” “极有可能?” “我大魏只是有人虎视眈眈,盯着皇位不放,南蜀比之大魏却是过犹不及。他们以兵谋权,以蛊毒谋权,以美人谋权,总之,没有南蜀人干不出来的,只有他们想不出来的。光是这十年间,南蜀王就已经换了三个。” “唉,这当皇帝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当好了,功过由后人评说,当不好,就要被骂昏君。如果只是单纯的被骂,被夸还是好的,最怕的就是这种,你当着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当不下去了。不是被人抹了脖子,就是被人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赶下去。夫君跟咱们大魏的皇帝那么熟,那你有没有偷偷看过,他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睁着一只眼睛的?” “没有。” “你知道?” “嗯,在皇上刚刚登基的那段日子,朝局不稳,内忧外患,我与他又都年轻,心焦是正常的,所以不分君臣,终日待在一处。我尚能安眠,可他即便是睡着了,也时常会被噩梦惊醒。深宫内苑,看似尊荣无限,可又有谁知道,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孤单与寂寞。至少,时至今日,我可以拥着夫人,踏实安眠,他却连皇后都是信不过的。” “那还做皇帝干什么,了无生趣的。” “叫我们读书的师傅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自己的任务出生的,我的任务就是辅佐他,他的任务就是成为一个好皇帝。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是在我们没有出生之前就已经给安排好的。就如同夫人你,还在岳母腹中之时,就已经注定要成为我的夫人了。” “还好还好,还好我只是注定成为你的夫人,若是我爹娘当初脑子一热,思量着让我进宫做个妃嫔什么的,我可就惨了。哦,不对,应该说宫里的那些人可就惨了。” “惨了?” “对呀,我会用我的毒药把那些试图跟我争宠的妃嫔们一个一个的杀掉,然后独宠后宫。” “依着他的性子,是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妃嫔存在的。” “那我就给他下毒,让他变成先帝。”颜素问还没把话说完,就被顾长风捂住了嘴。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门前。就在顾长风出示进城的路票时,那两名守城的南蜀官差却将一对贼眼滴溜溜的转到了颜素问的身上。 第212章 教训 http://.biquxs.info/

“这位姑娘是要进城吗?” “不是姑娘,是夫人。”眼瞧着那张不好好意的,谄笑的着的脸朝颜素问贴过来,顾长风伸手将其护在了身后。 “夫人,你的?” 官差瞟了瞟顾长风,因为他的容貌太过显眼,而且南蜀人有不少是见过他画像的,所以此次出门,他是易容改貌,换了模样的。 此刻,在南蜀官差的眼里,他就是一个长相普通,身体健壮,但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钱的山野屠夫之类的。 “我的。”顾长风霸气的宣誓着所有权,颜素问也机灵的往他的怀里偎去。 “小娘子,你是被迫的吧?放心放心,只要你愿意,哥哥给你找个更好的。”那南蜀官差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一边说着,一边无视顾长风想要杀人的目光,伸手就要去拽颜素问。 “这位官爷若是缺娘子,大可以去别处找,我的夫人,轻易碰不得。”更快的,顾长风用手臂将官差的爪子给挡了回去,同时侧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膀挡去了南蜀官差赤果果的,放肆的目光。 但凡这南蜀官差有点儿脑子就知道这位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可他偏偏脑子里缺根儿弦儿,而且这眼睛不太好使,看不出那个是能惹的,那个是敢惹的。 美人儿没看着,豆腐没吃着,自然有些不高兴,又看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被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野汉子搂在怀里,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人,进城做什么?” “探亲的。” “探亲的?就你这样子,能在这里头有亲戚,我看八成是探子,大魏的探子。”南蜀官差不怀好意的说着:“我们要搜身,倘若从你们身上发现了大魏的东西,你们就等着死吧。” 话音落,另外几个长相猥琐的官差也围了过来:“小娘子,跟官爷到那边搜身去吧。” “搜身?你们当真要搜我的身?” “咱们可是按照咱们南蜀的规章制度办事的。” “行行行,好好好。”颜素问给顾长风使了个眼色:“相公,这既是人家的规定,就让人家搜一搜呗。” 说着,伸出一只手去:“官爷您,要不要先看看我的这只手?” “好,先看看手,看看小娘子这手里有没有藏东西。” 官差说着,就去碰触颜素问的手,眼看着就要触碰到那双小手,却不知怎么的碰到了她的衣袖。那衣服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一碰到,这手就给刮出血来。 “哎呀,流血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官爷。你也看到了,咱们都是穷人,这穷人嘛,穿的衣服自然都是不太好的,质地难免粗糙了些。”颜素问说着,赶紧拿出一瓶药粉,不由分说的给倒在了那官差的手上:“这个啊,是我们家秘制的金疮药,瞬间止血止疼。” “小娘子真会心疼人。”南蜀官差说着,还想去占颜素问的便宜,结果这手还没伸呢,就听见“嘣”地一声。 这个声音还没消化呢,就是一系列如同放鞭炮一样的声音,且伴随着声音产生的还有臭味儿,非常臭的臭味儿。 “啊……”颜素问故意捂着鼻子,大声的尖叫起来:“你放屁!你好歹也是当官爷的,怎么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这么臭的屁!天呐,你这是都吃了什么呀,简直臭死人了。” 颜素问不喊还好,一喊,这进城出城的人全都将目光落到了那个南蜀官差的脸上。 这放屁,原本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可他这个屁,着实太响亮了些,而且味道也太冲了些。即便他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是瞬间红脸,恨不得用手将自己的臀部给捂住了。可不管他多努力的去憋,那响亮的屁声还是一个跟着一个。 这亏得是在南蜀的城门口,若是在大魏的边城,大魏的那些兵士没准儿还以为他们南蜀是要进攻了。 “你们先守……守着……我……我去……” 感觉到肚子里叽里咕噜的一阵翻腾,这南蜀官差正要捂着肚子寻个地方,结果“嘭”地一声,居然屎崩了! 即便是他想要掩饰,也无法掩饰自己的一泻千里,尤其还是臭烘烘的,连跟他一起的同僚都捂着鼻子不愿上前。 趁着众人围观的功夫,颜素问悄悄拉了顾长风的手,双双进城去了。待那官差反应回来,想要再去寻二人的晦气时,城门内外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你下的药?”书屋 “嗯。” “什么时候下的?” “就在他用那双贼眼滴溜溜瞧着我的时候。” “你这身上是随时带着泻药的?” “也不是随时。”颜素问拿出一个小瓶子来在顾长风的眼前晃了晃:“还记得边城是如何大捷的吗?就是因为我给南蜀军营里的战马还有兵士们用了这个。只不过,那是初级版的。到逍遥寨之后,日子过的清闲。正好他们后山上有很多的药材,其中就有几味是专门让人泻肚子的,我觉得好玩儿,就拿来研究,结合我之前的方子,就研究出了这么一个升级版本的。本来还发愁,不知道用谁试药,他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他也是真够倒霉的。” “我倒觉得是我救了他一命,若非我给他下药,依着夫君大人你的脾气,他十有八九是落不着全尸的。” “不想我动手?” “不是不想,是觉得不合适。好歹是南蜀都城,咱们总得给人家的国主留点儿面子不是?”颜素问嘻嘻笑着,挎住了顾长风的胳膊。 “你这衣服上还有药吗?” “夫君大人害怕了?” “嗯,是有些害怕。” “放心啦,我这药听话的很,我说对付谁,就对付谁。只要夫君大人一直待我这么好,就不会出现像城门口的那种情况的。” “多谢夫人不下药之恩。” “讨厌。”颜素问难得娇羞一回,让顾长风也是心情大好。 快到阅江楼门前时,就看见那里围了一群人。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这阅江楼里死了人。 “这位大叔,请问这阅江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是阅江楼里的,但也跟阅江楼有关系。”大叔摇摇头:“唉,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被人用这种法子杀死在了阅江楼的门前。这阅江楼里的掌柜,伙计都被带走了,说是嫌犯。” 颜素问拽着顾长风的手挤到了前面,这才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人用木楔子钉在了阅江楼的门上。 姑娘脚下的那片石头已经被血浸透了,一脚下去,似乎就能挤压出无数的鲜血来。 木楔子穿过姑娘的手、胳膊被分别钉在门上。双腿呈半弯曲状,裤子也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依夫人看,这姑娘是生前被钉在这里的,还是死后被拖过来钉在这里的?” “这里是南蜀,依着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好上前查看。”颜素问小声道:“但从姑娘的外表上看,她穿着衣服,能看到木楔子穿过了她的皮肉。脸上。脖子上,手腕上,以及手背手心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且这些伤口都有生活反应,这说明伤口是姑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她可能被人打骂过,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那种。你看她脸上跟手背上的那些伤,是不同的工具留下的。脸上的像是用木棍或者竹签子一类的东西,而手背上的像是绳索或者鞭痕。你再看那些木楔子穿透的地方,那些伤口很大,而且很深,贯穿了死者的整条手臂但却没有生活反应,这说明,凶手是在姑娘死后将她拖到这里,然后钉到门上的。 姑娘的上衣完好,但是裤子有不同程度的磨损,鞋子也有,这说明,凶手不是将姑娘放在马背或者马车一类的运载工具上,而是步行拖过来的。 这阅江楼所在的地方,虽不算闹市,却也不是静寂无人。凶手拖着一个姑娘在街上走,不可能不引起众人的围观。他之所以敢这么做,说明他能确保在他拖尸的过程中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这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并且对自己有着过分的自信。想要满足这些条件,也需要有几个前提条件。 第一个,凶手行凶的地方距离抛尸的阅江楼不会太远,假设他是从城门口那边拖过来的,这么长的距离,就算再如何的自信和小心,都难保不会出现纰漏。所以,距离短,是抛尸的因素之一。 第二个,他十分熟悉这条街道,并且清楚阅江楼里这些人的生活作息,尤其是能够确认,阅江楼里不会有人打扰他将姑娘钉在门上的这种行为。所以,凶手极有可能是阅江楼里的常客,亦或者是曾经在阅江楼里干过活儿的伙计,他的出现以及他所动的手脚都不会引起楼里人的注意。 将一个人钉在门上,这动静可不小,所以他一定是用了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听说南蜀人擅长用蛊毒,将楼里人迷晕,让他们睡得不省人事这种事情就更好办到了吧。 最后一点,他一定是跟阅江楼有仇,或者是希望阅江楼倒霉的人。” “如此说来,这凶手针对的可能是冷娇?” “未必!”颜素问看着那个被钉在门上的姑娘,眯了眯眼。 第213章 猫尸 http://.biquxs.info/

“可惜不是在邺城,若能解剖尸体,看看尸体身上是否有其余的伤痕,就可以进一步确认这姑娘的死因。” “夫人刚刚说未必,是觉得这凶手不是为冷娇而来的?” “我只是觉得,凶手未必知道,这阅江楼的幕后老板是冷爷。”颜素问看着面前的阅江楼,“上次来时,冷爷说过,早在阅江楼设立之初,就有意对外散播消息,说这阅江楼是南蜀朝廷的眼睛。这样的机密,若非冷爷身边的人,旁人应该是不清楚的。”颜素问看着那姑娘:“熟人作案,熟悉的只是这阅江楼的环境。他若知道冷爷是这阅江楼的幕后老板,未必会有胆子做下这样的事情。” “眼下,还是等见到冷娇再说吧。” “是要找到冷爷,可眼下阅江楼被查封,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姐姐怎么在这里,让灵枢好找。”衣衫被人轻轻拉动,转过身,竟是自己认下的那个弟弟灵枢。比之上一次见他时,又长高了不少。 “灵枢?” “都告诉姐姐,让姐姐站在原处等着灵枢的,怎的一眨眼,姐姐就跟姐夫跑到这里看热闹来了。”灵枢给颜素问眨着眼睛,同时拽着她的衣裳,将她和顾长风从围观的人群中带了出来。 “是冷爷让你来找我们的?” “嗯。”灵枢轻应着,同时抬手道:“颜灵枢见过姐姐,见过姐夫!” “出门在外,又是自家弟弟,就不必多礼了。”顾长风抬手:“带我们去见冷娇吧。” 颜灵枢点点头,带着颜素问与顾长风穿过一条小巷,到了一处宅子前。若是站在高处,你会发现,冷娇所在的这处宅子与出事的阅江楼之间只隔着一栋房子,可从阅江楼走到这处宅子却要绕一绕。 颜灵枢走到宅子跟前,握住铜环,轻轻叩打三下。 门由内打开,里头站着的亦是他们的老熟人,乌衣帮的洪叔。 “洪叔。” “老乞丐见过相爷,想过夫人。” “洪叔不必多礼,冷爷呢?” “帮主知道相爷与夫人进城,一直在前厅候着。相爷请,夫人请。” “素问与洪叔亦不是外人,有些事情,就直接问了。” “夫人请问。” “那阅江楼门前的女尸是怎么回事?” “并非老乞丐不愿意告诉夫人,只是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广,一时半会儿,一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夫人不必着急,等见到了咱们家帮主,再详细的说给夫人您听。” “冷爷没事吧?” “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帮主没事儿。阅江楼只是咱们在南蜀置办的一处产业,这出面的,也是帮里安插在南蜀的暗桩眼线,莫说他不认得帮主,即便认得,也不会想到咱家帮主是长这个样子的。” “洪叔说这个倒是真的,莫说南蜀人,就是我这个大魏人,初次见到冷爷时,也难以将他跟这偌大的乌衣帮联系到一起。”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前厅。稍稍寒暄过后,便切入了整体。 “这第一个死在阅江楼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猫。”洪叔招手,命人将茶水奉上:“从时间上算来,应该是夫人上回走后不久的事情。” “一只猫?” “对,一只猫。南蜀贵族喜欢养猫,这普通人家,亦有爱猫之人,但咱们阅江楼里是没有猫的。”洪叔解释着:“猫这种东西,虽说机敏可爱,却不怎么守家,稍微遇到点儿好处,就立马把自己的家给忘了。因着猫的这个习性,咱们帮主不太喜欢,故而,所有的分舵,明桩,暗桩,都不养猫。虽无家猫,却也有野猫时常光顾,往日见了,也只是让人赶走罢了。” 洪叔一口气说了许多关于猫的事情,颜素问与顾长风听着,倒也没有打断。 “阅江楼虽是咱们乌衣帮的,可为了不引人注意,帮主就算过来处理事情,多半也是住在这院子里的。那日清晨,天尚未大亮,阅江楼的掌柜便匆匆过来寻我,说阅江楼里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帮主不便露面,我就带了两个人过去。刚一进到楼里,就闻见一股血腥气。 在阅江楼的柜台上,窝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那只猫,已经被开膛剖肚了,猫的四周全是‘嗡嗡’叫着的苍蝇。360文学网 我问阅江楼的掌柜,这猫是怎么回事儿?掌柜的说自己不知道,昨个儿夜里就寝的时候还没有。早起,听见楼下有动静,以为是哪个小贼过来顺东西。穿衣下楼,查看时,才发现了这只死猫。猫身上很干净,像是有人故意搁在这里的。 阅江楼的生意一向不错,来来往往的又是些达官显贵,难免会遭同行的嫉妒眼红,但这样恶劣的事情,还是多年来第一回遇见。” “那猫身上可有古怪之处?” “有!”洪叔点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谁做的恶作剧,存心来恶心咱们阅江楼的。可让小伙计动手去清理那猫尸时,小伙计突然叫起来,说是猫肚子里还藏了东西。我过去一看,竟是一根手指,一根男人的手指。” 洪叔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来:“不光是一根手指,且这手指上还带了一枚指环。指环是纯金打造的,光面,没什么花纹,在南蜀城里算是比较常见的东西。” “戒指还在吗?”颜素问问。 洪叔点点头,让下人拿了戒指过来。 戒指放在红布上,红布放在托盘上,下人端过来,搁在颜素问的跟前。 戒指并未清洗,上面还沾着些污渍,因为已经搁置了一段时间,所以那些污渍都已经干涸,并且与戒指粘在了一处。 “原本是打算让下人给清洗的,可帮主不让,说夫人迟早会再来南蜀,留着这个东西,兴许有用。” “是男款的戒指,就跟洪叔你说的一样,戒指是光面的,除了猫尸内附着的污物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颜素问只看了一眼,并未将那个戒指拿起来:“如洪叔所说,这戒指十分寻常,光是从城门口走到阅江楼,就能见到四五个手上佩戴的。南蜀人不光爱猫,还爱佩戴这些金银器物。与之相反的是,大魏男子多爱佩戴玉石,对于金银这些俗物,厌弃的很。由此推断,这猫尸的断指,一定是南蜀人。” “不是南蜀人。” “什么?” “没什么,关于这断指的事情,稍后再与夫人您细说。” “好。”颜素问挥手,让下人将戒指拿了出去,继而安静的听洪叔说下面的事情。 “虽发现了断指,却并未让人声张,只让人将猫尸拿去埋了,暗中查探,究竟是谁将这猫送到阅江楼里来的。” “未必就是送的。” “夫人说的是,这点儿,咱们帮主也想到了。阅江楼与此处宅子一样,门都是由内开启的,过了迎客的点儿,便会关门谢客,外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楼内,除非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是外敌,便是内贼。那几日,我们明着是查外敌,实则在查内鬼。” “可有查到?” “算是查到了,也算是没有查到。” “此话怎讲?” “因为查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洪叔叹了口气:“此人名叫魏矛,亦是我乌衣帮的帮众。帮里有个规矩,这设在别国的暗桩,除了管事的,都不用成年男子。至于原因嘛,夫人聪慧,应该也能猜想到一些。” “成年男子心思活络,既可对乌衣帮忠诚不二,亦能因为些身外之物背叛乌衣帮。还有一点,成年人的适应能力不及孩童,稍有不慎,可能被人发现。孩童,因为年纪的关系,更容易融入陌生环境,适应环境变化,同时也可使敌人放松警惕。” “不错,是有这些考量的。这魏矛跟着阅江楼的管事儿来此地时,尚不足十一岁。这些年,一直都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谁都没想到,他这么一个老实人,竟也能做下这样的事情来。” “魏矛可是对阅江楼的管事儿心有不满?” “没有。”洪叔摇头:“至少明面儿上是没有的。咱们乌衣帮,说白了,就是乞丐帮,能到这帮里的,不是活不下去的,就是失去了家人,无依无靠的。这魏矛,三岁丧父,五岁丧母,是阅江楼现任管事儿把他从街上捡回来的。我记得很清楚,这魏矛被带回来时,奄奄一息,也是管事儿一口水一口药的把他给救回来的。即便是心中不满,也不会私下里去做这种事情。” “洪叔您这话,似有矛盾之处啊。” “是有矛盾,就是因为有矛盾,咱们才想不通啊。”洪叔叹了口气:“这魏矛是个心善之人,阅江楼里常有野猫来,别的伙计,都是直接拿棍棒将野猫给轰出去。魏矛不同,他会拿些鱼骨头,将那些野猫给引出去。曾有伙计亲眼看到,这魏矛跟那些野猫说话,言语间尽是温柔。他告诉那些野猫,他会时常带些吃的过去,让它们乖乖的,不要再随便到楼里去。说也奇怪,那些被魏矛喂养的野猫,真的很少在出现在楼里。” “动物亦是有灵性的。” “之所以查到魏矛,也是因为有店内的伙计认出,这死在柜台上的猫,就是他平日里常喂的那些野猫当中的一只。这猫的腿曾受过伤,还是魏矛拿了药去给它治的,可因为伤口太深,留下了疤痕,行动也不及以前灵巧。魏矛因为这个,还曾在阅江楼的门口哭过一场,被店内别的伙计给取笑了。” “猫找到了,那猫肚子里的断指可查出是谁的了吗?” 第214章 魏矛 http://.biquxs.info/

“可查到了那断指的主人?” “是魏矛。” “魏矛?” “对,就是魏矛。事发前一天,魏矛曾向阅江楼的掌柜告假,说自个儿心情不好,想要出去走走。自他十一岁跟着掌柜来到这南蜀都城,从未出现过告假的情况。掌柜与他名为主仆,感情上则情同父子。见他情绪的确不好,便准了他的告假。 魏矛在这南蜀都城生活多年,不管是外形打扮,行为举止都与南蜀人别无二致。他是成年男子,会拳脚功夫,身上又带有银子,莫说只是出门闲逛几日,就是在外头待个大半年,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他不是那种爱闹事儿的性子,掌柜的对他也放心。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儿。” “阅江楼里的伙计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魏矛的?” “距离此处约三里的雷公庙。” “雷公庙?” “南蜀人信奉雷公,这雷公庙就跟咱们大魏的城隍庙一样,几乎每座城池里都有。庙宇有大有小,这小的,仅能供奉雷公一人。大的,就如同寻常的寺院一样,既可以上香,又可以留宿香客。距离此处约三里的那个雷公庙,就是一处可容纳少量香客的地方。” “魏矛也信奉雷公?” “不,他从不到那种地方去,我们也猜不出他为何会出现在哪里?” “既不知他会去雷公庙,那你们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大火!”洪叔看着外头:“就在阅江楼发现猫尸的第三天,雷公庙突然起了大火。火势凶猛,且是从庙内燃起的。众人虽奋力救火,然而庙宇还是被烧塌了,庙中那些侍奉雷公的仆人,以及前去供奉的香客全都死了。府衙的人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了魏矛,他身上带有我阅江楼的牌子。消息传来,我们亦是十分震惊,随着府衙的人前去认领。在为魏矛整理衣衫时,发现了他的断指,这才醒悟,为何那猫尸中藏着的断指会给人眼熟的感觉。那是因为,藏在猫尸内的断指,就是魏矛的。” “魏矛的死因是什么?” “应该是被烧死的,但在魏矛身上,我们也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洪叔站了起来,朝着后院指了指:“知道夫人会来,我们便没有急着将魏矛安葬。此处后院内设有一冰室,魏矛此刻便躺在那冰室内,还请夫人移步,帮我们看看,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 颜素问点点头,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后,她将手递给顾长风,夫妇二人随着洪叔去了后院冰室。 到了冰室,才知这乌衣帮实力雄厚,如此大的冰室,莫说顾长风这个宰相,就是大魏皇帝想要照着规格整一个都得考量考量。更难得的是,这冰室像是恒温的,虽说有冰,却也不至于冷的叫人打哆嗦。 进入冰室前,洪叔就已经命人取来了用毛皮制作的大氅,裹在身上,正好可以抵御冰室内的寒气。 在见到魏矛前,颜素问想象出来的是个老实憨厚的男子形象,可见到魏矛,才知他的想象是有些误差的。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魏矛身高一米八零,长相周正,不管是皮肤颜色,还是体重都属于刚刚好的那种。 “他就是魏矛?” “回夫人的话,他就是魏矛。夫人上回来去匆匆,这魏矛又在后院忙活,所以夫人未曾见他,故而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嗯。”颜素问轻轻点头,继而走到魏矛跟前,仔细的查看着。 他周身都是伤口,因为躺在冰床上,伤口因为低温凝固发青,看起来更为瘆人。 “这些伤——” “我们也不知这些伤都是打从哪里来的?我问过阅江楼的掌柜,魏矛离开阅江楼时,还是好好的。只不过隔了两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们这心里也是难受的很。若是抓到了这人,我乌衣帮定不会绕过他。” “言卿,你觉不觉得魏矛这脸上的伤有些眼熟?”颜素问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顾长风。九桃 “那个被钉在阅江楼门口的女尸。” “不错,那个姑娘脸上的伤跟魏矛脸上的十分相似。喏,这一出是擦伤,这一出是鞭伤。还有这里,这是掌掴留下的痕迹,且打他的应该是个女子。耳朵旁这里有刮痕,像是指甲留下的。男子一般不会留这么长的指甲,即便打人,力道也应该会比这个重。头上的,像是打击伤,伤口密集,应该是连续打击,但力道是有所控制的,不应该会打死人。” 颜素问再往下看:“跟那个姑娘一样,在魏矛的脖颈上也发现了被绳索勒过的痕迹,但勒痕不深,应该也不是致命伤。胳膊上有烧伤,但却没有生活反应,还有这一块,应该是雷公庙坍塌时候,下落的重物造成的,也是死后伤。但胳膊跟腿上的这些打击伤都是生前留下的。如果推测没错的话,在魏矛的前胸后背,也留有同样的打击伤和鞭打伤。” “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在雷公庙对魏矛行刑。” “是不是雷公庙不知道,但他被人打过这点儿是可以肯定的。可奇怪的是,我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束缚伤。”颜素问翻看这魏矛的手腕何脚腕,待查了一遍之后,又掏出一把小刀来将魏矛身上的衣服给割破了:“洪叔说过,魏矛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即便是遇到了歹人,也不可能全无反应。可从魏矛身上有的这些伤痕来看,他是自愿跟人走的,并且被打时,也没有做出相应的抗拒以及反击的动作。也就是说,在魏矛被打的时候,他是自愿的,甚至我们可以认为他是心甘情愿的。” “这魏矛有病?”顾长风蹙眉。 “有病没病的现在也不可能问他了。”颜素问摇摇头,俯低了身子,“陈年伤,而且不止一处。洪叔,阅江楼的掌柜可会体罚他们?” “体罚?” “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打骂他们,亦或者是在他们犯错的时候惩罚他们?” “帮中有规定,严禁欺凌和殴打帮众,但这只是帮规。乌衣帮帮众众多,我们也不敢担保,就一定没有夫人您刚刚问的那种情况出现。”洪叔沉了脸:“夫人可能肯定,这魏矛身上是有陈年伤的?” “这些,还有这些都不是近日才有的伤痕,而是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颜素问指着魏矛身上的几处伤痕给洪叔看。 洪叔又看了几眼,铁青着脸走了出去。 “夫人可找到了魏矛的死因?” “烧死的。”颜素问将小刀收了:“再准确一些,是被烟给呛死的。” “呛死的?” “这魏矛的确受了伤,但这些伤,都只是伤及皮肉,他若真想逃的话,是不可能没有一点机会的。尤其在雷公庙大火的时候,就算还有看管他的人,那些人也会因为大火着急逃命。退一步说,就算魏矛没能逃出来,我们也可以从他身上找到一些试图自救的痕迹。可是没有,他身上除了这些叠加的伤口,以及被重物砸过的死后伤,火蛇燎过的死后伤外,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颜素问说着,弯了弯腰:“烦请夫君将他的身子稍稍翻动一下。” 顾长风没有问,而是直接动手,将魏矛翻转了一下。 “停,这样就可以了。夫君你看。”颜素问指着魏矛的臀部:“魏矛的上衣和裤子上都有伤痕,这些是因为被打才留下的,但只有伤痕和血迹,没有土灰。” “在魏矛死前,他是坐在地上的。” “不光是坐在地上,而且还是靠着墙的。”颜素问指着魏矛后背的一条笔直的血印子:“这是血被墙面挤压干涸后留下的。你我都是见过乌衣帮帮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娇本人有洁癖的缘故,这乌衣帮的帮众跟咱们想象当中的乞丐不同。虽也有衣衫破落的,但很干净,行为举止也都是有规矩,有讲究的。别的乞丐,乞讨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会趴在地上,会向被乞讨着磕头,可乌衣帮的帮众,就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且起身时,还会下意识的整理自己的衣衫,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 “夫人观察倒是细致。” “因为太奇怪了嘛。”颜素问说着,轻轻吐舌:“我还记得刚到邺城的时候,我让尔容她们领着我出去逛街,在一个热闹的街口碰到了一群正在乞讨的乞丐。不,不是一群,而是两拨。其中一波,像苍蝇一样的围着那些被乞讨者,眼神冷漠中带着一丝戏谑,脸上虽是佯装出来的可怜,可情绪里却带着嘲弄。仿佛在对那些被乞讨者说,上当啊,来上我的当啊。另外一波,就显得很有格调。他们虽也是一身乞丐打扮,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寻你。你给我施舍,我点头致谢,你不给我,我也不强求。我当时真觉得那波乞丐酷毙了。” “酷毙了?” “就是很不一样,很特别的意思。”颜素问解释着:“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坐着的,随便你给不给的乞丐都是归属于乌衣帮的。因为乌衣帮有自己的产业,乞讨只是他们生活的一种方式,而并非生存的必要。他们坐在那里,看似等人施舍,实际上却是在观察人心,顺便探取他们想要得到的各种消息和情报。” 颜素问看着魏矛:“能被带到南蜀的人,一定不是洪叔嘴上说的只是简单会些拳脚功夫的泛泛之辈,这个魏矛,一定是不简单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不简单的人,却简简单单的死了,这里头有问题,且还是大问题。洪叔他,一定有所隐瞒。” 第215章 隐情 http://.biquxs.info/

“不是洪叔他有意隐瞒,而是有些事情,洪叔他也是不知道的。”冷娇带着洪叔进入冰室,在与颜素问眼神相撞的时候,轻轻颔首。 “洪叔,我不是有意在背后议论你的。”颜素问轻轻福身,脸上亦有些尴尬。 “无妨无妨,夫人是在做正常的推论,倒不是针对我这个老乞丐。”洪叔拱手:“夫人的为人,老乞丐还是知道的。” “是我的错。”冷娇走到魏矛的尸首旁:“我这阅江楼,明着只是一间供人吃饭饮茶的小楼,可实际上,是收集各种消息情报的场所。阅江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眼睛、鼻子和耳朵。之前与夫人说过,像这样的地方,不光南蜀有,大魏有,别的地方也有,但阅江楼,还是有所不同的。” “哪里不同?” “阅江楼里搜集的都是南蜀朝廷的消息,甚至有些消息极为隐秘。可听来的消息有真有假,但靠着耳朵是无法辨认的,所以,我们需要有人去接近这些消息的核心,以便帮我们做进一步的筛查,魏矛充当的就是这样一个筛查的角色。” “可魏矛只是阅江楼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计,他又如何能够接近南蜀朝廷的核心?” “接近南蜀朝廷的核心并非只有一张方式。”冷娇微抿唇线:“南蜀之乱,夫人不晓得,但相爷一定是清楚的。可唯有一人,不管南蜀皇帝如何更替,他都屹立不动。” “闽侯。” “对,闽侯。”冷娇点头:“闽侯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据说他之所以能够封侯,是因为他颇有异能。这第一,传说闽侯能观天象,知风雨。第二、闽侯擅毒,擅医。第三、闽侯能听动物之言,可驱动物为兵。” “真有这么牛的人,南蜀皇帝为何不派这闽侯去攻打我大魏边城?” “那是因为,再厉害的人都会老去。闽侯老了,已经有七八年不曾出过他的侯府,可除了外头传言的这些,还有闽侯在南蜀朝廷内盘根错节的关系。动闽侯,就等于在动南蜀朝廷的命脉,所以不管南蜀朝廷的皇帝如何更替,闽侯始终都是闽侯。他不问朝局,更不涉及这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管谁做皇帝,他都说好,都会为其办事。别人效忠的是皇帝,闽侯效忠的却是南蜀朝廷,他才不管皇帝是谁做的,他只在乎,南蜀朝廷还在不在,自己的富贵荣华还在不在。” “倒是个既能想得开,又能想的明白的。效忠皇帝,皇帝会生疑,可效忠朝廷,皇帝就算生疑,也会思量思量。” “闽侯虽被外头传得神乎其乎,可归根到底,也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府中妻妾最多时可达二三十人,眼下留下的,仍有七人,且这七人都是为闽侯生下过儿女的。皇帝有三宫六院,这三宫六院明争暗斗,不死不休,这普通人家的宅院,妻妾之争,也不遑多让。” “冷爷你好像很清楚的样子,难不成,冷爷也深受其苦?” “冷娇怕麻烦,此一生但求一人而已,只可惜,等到这个岁数,仍未遇见。”冷娇遗憾的摇了摇头:“不知顾相更倾向于那种生活?” “与冷爷一样,此一生但求一人而已,但不同的是,这个人,我已经遇见了。”顾长风直接握住了颜素问的手:“冷爷是将魏矛送到闽侯府里去了?” “倒不是刻意的,而是凑巧。闽侯府中有个庶出的孩子,这孩子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因为血崩过世,或许是因为美人不可留,闽侯对这个庶出的孩子格外疼惜。这孩子年幼时,闽侯尚能掌家,府中妻妾虽不喜这孩子,却也只能装模作样的捧着,可自打前几年,闽侯身体抱恙,甚至连自个儿的屋门都出不得的时候,他府里的那些妻妾们就开始针对这个孩子。” “这孩子怎么说也得有个十来岁吧,他不会跑去跟闽侯告状,不会反击吗?” “若是只有这孩子自个儿,他倒是可以尽力一搏,但这孩子有个外祖母。因生母过世,闽侯心疼他,就将他的外祖母给接进侯府照应。这原是好意,却不想竟被闽侯的那些妻妾拿捏住,成了这孩子的软肋。为了外祖母,他甘愿忍受府中的种种折磨,因为他知道,就算那些人如何针对他,只要闽侯不死,他就不会死。几年下来,这种忍耐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魏矛的长相与这孩子有八九分的相似,再经过我们刻意的调教,换上衣装,可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魏矛不是一直待在阅江楼吗?这阅江楼里的客人进进出出的,总有能认出他的吧。那些人看不出他与闽侯家的那个小少爷是有相似的?”金沙中文 “闽侯家的那个孩子从未出过侯府,而侯府宅院里的那些女人们,心思全都用在争名夺利上,既不会出现在像阅江楼这样的地方,更不会注意到在阅江楼里忙活的小伙计。至于旁人,就算偶然间撞到了,也不会产生诸如他们长得相似这样的联想。因为侯府小少爷与阅江楼小伙计,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再者,人靠衣装马靠鞍,若是夫人,夫人会仔细留意这后厨里穿着下人服饰的小伙计吗?” “这若是旁的伙计,我兴许不会留意,但若是魏矛,铁定会多看两眼的。” “为何?” “长得还不错。”颜素问刚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给掐了一下。 天呐,她怎么就忘了,她家夫君是个喜欢吃醋的。 “这也就是顾夫人你了。”冷娇摇头一笑:“自无意中发现那个秘密之后,我便安排了人,时常让魏矛混入闽侯府中。他身上那些陈年旧伤,便是混入闽侯府时留下的。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魏矛是可以顺利抽身的,甚至我们允诺可以帮助闽小侯爷救出他的祖母让他彻底脱离闽侯府。可就在我们一步步进行我们的计划,即将要成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意外?” “闽侯死了。”冷娇道:“闽侯死了,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的,闽侯夫人不是傻子,知道若是这个时候将闽侯的死讯发布出去,他们侯府也难以保住。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她只得隐瞒下闽侯的死讯,同时加紧脚步,开始大肆的铲除府中与其有利益纠葛之人。闽小侯爷的外祖母,首当其冲,是被害者之一。” “这与魏矛又有什么关系?” “长期出入侯府,并且以闽小侯爷的身份生活,魏矛与闽小侯爷之间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夫人是医,可曾验出,魏矛他身患绝症?” 颜素问摇摇头。 这人死之后,没有脉搏心跳,她无法通过把脉来探知对方的身体状况,若只是眼观,不进行详细的解剖,她也没办法确认对方的身体是不是有病变的症状。 “魏矛身患绝症,且药石无用,他曾恳求我,允许他代替闽小侯爷去死。” “代替……我知道了,只有这世上不再有闽小侯爷这个人,闽小侯爷才是真正安全的。反之,就算他逃出了闽侯府,就算他不留恋自己小侯爷的身份,闽侯夫人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约好了时间,由他潜进闽侯府,替换闽小侯爷出来,再由我乌衣帮的人,负责将闽小侯爷暂时转移。随后,让闽小侯爷以魏矛的身份,生活在别处。闽小侯爷,就算与魏矛相似,他也不是魏矛,是不可能忠于我乌衣帮的。魏矛可以留在阅江楼,闽小侯爷不可以。” “理解。”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可我们却没能在闽侯府外等到魏矛,等到闽小侯爷。就在我们安排了人手,打算再次进入闽侯府探听消息的时候,那只死猫出现了,紧跟着就是雷公庙的大火,以及被大火烧死的魏矛?” “冷爷说过,魏矛与闽小侯爷是十分相似的,那冷爷如何确定,这躺在冰床上的就一定是魏矛,而不是闽小侯爷。魏矛身上的陈年旧伤,是在代替闽小侯爷的时候留下的,那闽小侯爷身上肯定也会有暗伤,单凭这个,应该是无法鉴别他们的身份吧。” “人有相似,可再想象,还是会有不同的。”冷娇拨开魏矛的头发:“魏矛头上的这个发旋儿与常人不同,这个细节是闽侯府亦或者闽小侯爷自个儿无法伪装的。还有,就是魏矛的手指。人有十指,长短各不同,但人跟人的手也还是有细微差别的。这手,虽说常见,可真正留意它们的人却并不多。魏矛的手指与闽小侯爷的手指是不同的。除此之外,还有指头上的这些纹路。” 颜素问看着冷娇,听着他细致的分析,差点想要拍手鼓掌。这冷爷,若是生到她那个时候,一定是个极为出色的,并且有着超强天分的全职法医。 “魏矛进入闽侯府,乌衣帮的帮众为了接应,应该是守在府外头的吧。那他们呢,知不知道魏矛是何时被转移到雷公庙的?这闽侯府,距离雷公庙还有一段距离吧。” “负责接应魏矛的那些人全都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冷娇脸上终是出现了一丝异色:“今日出现在我阅江楼外的那名女子,就是当日负责接应魏矛的人选之一。她叫萍萍,与魏矛一样,是我乌衣帮潜伏在南蜀的探子。” 第216章 针对 http://.biquxs.info/

“那姑娘也是乌衣帮的?” “不仅是她,在她之前,还有两个。”洪叔突然接了口:“在我们将魏矛带回来的第二天,阅江楼里就死了一个人。死法,同样蹊跷的很。” “怎样蹊跷的死法?” “从楼上滚下来的,正好落在阅江楼的门前。” “滚下来?” “是滚下来的,不过人早就死了。”洪叔叹了口气:“我们简单的查看过,确认他是在被杀之后用绳索固定在阅江楼的楼顶上,然后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机关,让他恰巧在阅江楼客人最多的时候从楼上滚了下来。” “另外一个呢?” “死在阅江楼的后厨里。早起,楼里的伙计准备去后厨备菜,远远的就看见厨房里站着一个人。等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个死人。” “阅江楼里的伙计都认识那些人吗?” “不认识,乌衣帮里有乌衣帮的规矩,阅江楼是负责收集消息的,而死的这几个,除了魏矛,都是密探,是属于隐藏起来的乌衣帮帮众,除了我,帮主,以及他们在南蜀的直接负责人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他们的负责人呢?” “失踪了。”洪叔与冷娇对视了一眼:“这个人,要嘛是背叛了乌衣帮,要嘛是被抓了,要嘛就是跟魏矛他们一样,被南蜀的人得知了真实身份,暗中刺杀了。” “关于这幕后之人,洪叔与冷爷可有怀疑的对象?” “有。” “何人?” “东阳王夜枭。” “东阳王?” “这个东阳王,表面来看,是个与世无争的窝囊废王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既不能文,更不能武。可这些都是假象。真正的东阳王,实际上是个运筹帷幄,工于心计,且惯于使用些小人手段的人。当然,为达目的,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属正常,站在我们的角度,这个东阳王的确不怎么样,可站在东阳王的角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错的。” “我不明白,东阳王再如何厉害,他的目标应该都只是南蜀的皇位,与阅江楼之间又有什么干系。他为何要频频对阅江楼动手?难不成,他是针对冷爷的?” “夫人提出的这些问题,冷娇自个儿也想过,可想来想去,都觉得冷娇不像是那么有福分的人。这其一,阅江楼虽是乌衣帮的产业,可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这其二,阅江楼虽在南蜀多年,可行事低调,从不再明面儿上与南蜀朝廷敌对,甚至暗中也为南蜀朝廷提供了不少的情报,这些情报,足以支撑目前南蜀朝廷的朝局稳定。不管是对南蜀朝廷而言,还是对南蜀百姓而言,阅江楼的存在,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那东阳王为何要针对阅江楼?” “大概是因为魏矛的事情。”冷娇分析着:“我们让魏矛伺机进入闽侯府中,原只是为了查探消息,以及对我们手中掌握的消息进行筛查。可落在这位东阳王的眼睛里,说不准,是将阅江楼与闽侯算成一处的了。” “是与不是,去找这个东阳王问问不就知道了。” “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派谁去,如何去,是个问题。”洪叔接道:“方才与夫人说过,在南蜀,阅江楼的势力与密探是分开的,而这个潜伏在南蜀多年的密探首领,亦是蛰伏在东阳王身边的。眼下,我们还无法确认,他究竟是背叛了乌衣帮,还是被东阳王给抓了。” “冷爷想让素问去。” “是有意劳烦夫人,可此事十分危险,故而还要请相爷与夫人思虑一二。”洪叔拱手道:“经我们多方打探,得知了一个南蜀的秘密。这东阳王之所以惯于在暗中行事,是因为他早在多年前就被太后娘娘下了毒。那毒,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准时发作。这些年,东阳王暗中也找了不少解毒高手,却始终调配不出解毒的药物。因为这毒,他只能暗中蛰伏,就算将太后娘娘恨的牙痒痒,也不敢有丝毫举动。” “南蜀的太后娘娘给东阳王下毒?理由是什么?因爱生恨?据我所知,现在的南蜀皇帝,也不是太后娘娘亲生。” “那是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别看南蜀的这位太后娘娘名不见经传的,甚至在南蜀国境内的存在感都极地,可事实上,她是犹如闽侯一般存在的人物。这些年,南蜀的皇帝换了不少,可不管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都要尊称她一声太后娘娘。说白了,这些被换掉的南蜀皇帝都是太后娘娘手里的傀儡。她只允许她能够控制的住的人坐上南蜀皇帝的宝座,像东阳王这种,除掉了没办法交代,留着又是心头刺的人物,就只能靠下毒控制。西施文学 在南蜀,被这位太后娘娘下毒的可不止东阳王一人,还有一位,夫人也是见过的,只是夫人尚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罢了。” 颜素问忽然就想到了龙逍遥,他爹曾是南蜀数一数二的大将,他却身中剧毒,迫不得已落草为寇,成了逍遥寨的寨主。洪叔口中那个她见过的,只是不晓得他真实身份的人,莫不是龙逍遥?她张了张嘴,想问,却没有问出来。 有些秘密,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至于答案,等到该解开的时候,自然是会解开的。 太着急,反而显得有些不好玩了。 “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件事还需要问过我家夫君。”颜素问转头看向顾长风:“出嫁从夫,我都听我家夫君的。” “相爷?”冷娇也将目光移到了顾长风的身上。 “抱歉,顾某不希望素问涉险,更不希望自己的夫人涉险。” “不一定就是涉险啊。这古人不是有一句话嘛,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东阳王如此难缠,倘若我们不抓住这个时机弄清楚他究竟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若他日后得了势,真成了这南蜀国的王,我大魏岂不是要跟着倒霉。顾长风有义务保护他的夫人,顾言卿也有责任照顾他的娘子,可是顾相爷和顾夫人更有责任和义务照看大魏的江山与大魏的黎民百姓。夫君?夫君大人,妾身相信你是能够保护妾身的。” “素问。”顾长风看着颜素问。 “相信冷爷,倘若此事真的危险,他断然不会与你我开这个口。”颜素问拉了拉顾长风的衣角:“于公于私,我们都应当去帮冷爷的。就算夫君信不过冷爷,也应该信得过自己,信得过自己选的娘子吧。” “你方才还说,出嫁从夫,一切都听我的。” “是都听夫君的呀,可若是夫君被妾身给说动了,那就不算违逆夫君,就不算不听夫君的话了。” 顾长风瞪着颜素问看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 他的这个夫人,除了纵着,宠着,照顾着,保护着之外,他似乎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冷爷,东阳王以及阅江楼的事情就教给素问去处置,素问这里也有个不情之请。”颜素问将逍遥寨与顾老夫人的事情说了,冷娇亦是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颜素问转而看向洪叔:“并非素问怀疑乌衣帮,而是乌衣帮帮众众多,难免会有人被外界的各种因素蛊惑。阅江楼的事,策划的如此周详,若无内应,只怕难以完成。” “无需夫人提醒,我们已经着手在查了,只是调查一事,尚未有个结果,因此不便告知相爷与夫人。” “洪叔客气了,这是乌衣帮内部的事情,不管是顾相爷也好,顾言卿也罢,都是无权过问的。至于素问,也仅是用冷爷朋友的身份,做一下提醒。这若是提醒的对,洪叔亦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提醒错了,也请洪叔不要责怪素问,觉得素问是多此一举,没事儿找事儿就行。” “夫人这么一说,到让老乞丐觉得无地自容了。”洪叔拱手,颜素问亦是福身回礼。 “还有一事,想要问冷爷,这东阳王,素问该如何接近他。” “请夫人静待两日,具体事宜,冷娇已经安排下去了。”冷娇看了眼躺在冰床上的魏矛:“只希望,这几日不要再有别的事情发生。” 三日后,一辆马车拐入了小巷里,没走多久,那辆马车就停了下来。 “夫人,那前面好像躺了个人。”车夫将灯光捻亮,又仔细地看了看:“要不,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颜素问掀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侧趴在地上。 “过去看看。” “这人一看就是个麻烦,夫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车夫拦住想要走下马车的颜素问:“夫人是才从外面回来的,不知道咱们城内的情形。自打咱们南蜀跟大魏开战,且战败了之后,咱这都城里头也跟着不太平起来。光是这无缘无故死掉的人,就有十几个。这深更半夜的,不在家里待着,反而穿着一身黑衣躺在地上,就算不是出来做坏事的,也八成不是什么好人。夫人,听奴才一句劝,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别多管闲事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救人的事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呢。”颜素问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车夫伸手想拦,却没拦住,只能摇着头跟了过去。 第217章 救王 http://.biquxs.info/

明知道那躺在地上的就是南蜀的东阳王,今次的偶遇也是冷娇暗中安排的,可当颜素问将那个躺倒在地上的人翻过身时,还是有些意外的愣住了。她想象过这个东阳王的样子,觉得他就算年纪不大,也应该是印象中那种武夫的样子,却没想到是个像冷娇一样,男生女相,长得还有几分俊雅的年轻公子。 在伸手的一刹那,颜素问甚至有些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亦或者是冷娇安排的又误差,这躺在地上的压根儿就不是南蜀的东阳王。 “夫人,咱还救不救了?” 车夫见颜素问犹豫,他也犹豫了起来。 “救,既然碰见了,咱们就得救。” “那万一咱们救的是个坏人呢?” “身为医者,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就是。就算他是个坏人,咱们也得先救了他的性命再说。倘若他真的对咱们不利,亦或者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咱们再取了他的性命就是。” “先救,再杀?”车夫摇摇头:“也就夫人您才会这么想,这么说了。” 车夫帮着颜素问将躺在地上的男子扶了起来。男子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额角布满冷汗。颜素问伸手探了下,发现男子脉搏微弱,除了体内宿毒未清之外,还伴随有失血性的外伤。 “颜伯,我扶着他,你帮我将他的衣裳解开。” “解衣裳,这不合适吧?” “他受了伤,我得知道他的伤口在哪儿。”颜素问扫了一眼晕厥中的男子:“若是伤在可供人观看的地方,我自然无惧,可若是尚在别的什么地方,我好意思治,他却未必好意思就让我给治。再说了,我是有夫之妇,夫君不在,我总不好背着他去解别个男子的衣裳。” “夫人说的是,只是我这笨手粗脚的,怕耽误事儿。” “还能怎么耽误,他这个样子,距离去阎王殿也差不多了。”颜素问扶着男子,让车夫去解他的衣裳。刚解开外衣,就看到了那个伤口。刀伤,伤在心口附近,深不致命,却足以让人失血过多陷入晕厥,若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也会伤及性命。” “颜伯,帮我一下,先把他放平。” “夫人这是……” “他失血过多,我得先给他止血。”颜素问撩起裙摆,探着身子,从马车上取下自己的小药箱,打开,先是拿了一些止血粉撒在男子的伤口上,紧跟着又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些补血丸给男子服下。 才将补血药丸给男子服下,四周立马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并且各个手持兵刃,一下子将颜素问跟车夫给围了起来。 “胆敢谋杀东阳王,来人,将这两个敌国奸细给抓起来。” “你说他是谁?” “东阳王。” “不好意思,不认识。”颜素问一脸无辜的摇头,接着又问:“你刚刚说我们两个是什么?” “敌国奸细。” “麻烦问一下,你口中的敌国是那个国?” “除我南蜀之外的均为敌国。” “那麻烦你们看清楚,我是哪国人。”颜素问随手掏出一个东西朝着黑衣人丢了过去。 那个东西,等同于后世的身份证。当然,她丢出去的那个是冷娇帮忙伪造的。其实,也不能说是伪造的,因为东西是真的,上面所有的信息也都是真的,只有她这个人是假的。 “你是——” “嘘,看清楚上面的字就好,我师傅说了,出门在外,必须要低调。”颜素问说着,将手搁在了东阳王的脖颈上:“刚刚你们给我按的什么罪名还记得吗?” “谋杀东阳王。”领头的黑衣人有些心虚的说道。 “谋杀,对谋杀,但现在这样才是谋杀。”颜素问捏住了东阳王的喉咙:“我偶然路过,心怀慈悲之心,救下你家主上。不曾想,你们这些狗奴才,出来办事儿的,连双狗眼都不带。现在,看清楚了,我这才是谋杀。”搜书吧 “请夫人收下留情,是咱么瞎了狗眼,只是咱们也没想到,夫人竟会出现在这里,又恰巧救下了我家主上。” “救下了你家主上?方才你说的可是谋杀。” “是咱们错了,是咱们没看清楚!”那领头的黑衣人一下子就跪了下去:“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咱们家主上。只要主上安好,夫人要杀要剐都可。” 颜素问虽捏着东阳王的喉咙,可心里却在犯嘀咕。 冷娇给她选的这个身份,跟她原本的职业差不多,也是个女大夫。只不过这个女大夫是南蜀的女大夫,而且神出鬼没的。据说,她的一身医术承袭于她的师傅,而她的师傅又是她的夫君,她的夫君被南蜀百姓封为药神。 药神,药神,顾名思义,就是用药很神。据说,这位药神,仅用一些红红白白的药丸就救下了许多已经被阎王爷亲自点名的患者,一夜之间,成了南蜀家喻户晓的传奇。 至于这药神长什么模样,众说纷纭,有些人说他是个瘦子,有些人说他是个胖子。有些人说他神仙姿容,有些人说他丑到不行。但关于他的医术,却无一人质疑。 药神只在南蜀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携夫人云游四洲去了。 颜素问也曾质疑过,说这南蜀百姓连药神的模样都说不清,她又如何能让东阳王相信她就是药神的爱徒兼夫人。冷娇淡淡一笑,让洪叔拿了个东西过来。展开,竟是一幅卷轴,而卷轴上赫然就是颜素问的模样。 “这是——” “这是南蜀宫廷画师南屿亲自为药神夫人所画,且东阳王曾到南屿府中打探过药神及其夫人的去处。此画像,东阳王必定是见过的。不用任何证明,光是凭借着颜素问与画像中女子一模一样的长相,你说她不是药神夫人,东阳王都未必肯信。” “这药神夫人总不会年纪也跟我一样吧?” “这画像距今已经有二十余年了。” “二十……就算当年的药神夫人年方十八,眼下也已是将近四十的妇人。十八岁的少妇跟四十岁的妇人,你当东阳王是弱智吗?” “倒不是冷娇存心与夫人开玩笑,而是早在二十年前,药神携夫人出现在南蜀时就自称他与夫人都是将近半百之人。” “将近半百?”颜素问指着那画中女子:“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啊。” “的确不像,当时亦有人怀疑他们做假,可他们的医术,又不像是二十左右的年轻医者拥有的。南蜀人,本就信鬼神,于是乎就将药神认作是天上星宿下凡,将药神夫人封为仙女一般的人物。这星宿不老,仙女不老,亦是很正常的事情。” 神奇传说,再加上冷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当年南蜀王庭亲自给药神和其夫人制作的“身份证”,她这才大摇大摆的出来忽悠东阳王。当然,紧靠着药神夫人的头衔,能忽悠一时,不能忽悠一世,冷娇赌的是她的医术,她赌的也是自己的医术。 东阳王府,东阳王妃狠狠瞪了颜素问一眼,然后急朝着还在昏迷当中的东阳王扑过去。 “本王妃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药神夫人,本王妃只想问你,你把我家王爷怎么了?” “当然是救他了,还能怎么着。”颜素问回瞪了东阳王妃一眼:“你要是不信的话,自己把东阳王的外衣扒下来看看。你看看他是不是受了伤,你再看看他受伤的地方是不是新给敷了药。这里既是东阳王府,府中应该也养有医官吧。去,把你们府里的医官都叫出来,让他们仔细看看,看看我究竟是在救你家东阳王,还是在害你家东阳王。” 东阳王妃给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麻溜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真带来了几名身着南蜀服饰的医官。为首的那个老态龙钟,头发都白了,差不多是被人给抬上来的。 “神医,烦请神医给我家王爷看看,看看我家王爷这是怎么了?” “王妃莫急,让下官给看看。”老医官握住了东阳王的手腕,在轻“咿”了一声之后对东阳王妃道:“王妃莫急,王爷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了而已。” 说着,又让站在一旁的医徒将东阳王的外衣给掀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知这给东阳王止血的是那位同僚?” “敢问神医,可是给我家王爷止血的药出了什么问题?” “王妃莫急,这药没什么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而且还是极好的止血药。这药啊,不光能止血,还能去腐生肌。王妃莫看现在王爷身上有这么大的一个口子,只需过个三五天,就能逐渐愈合。要是再多敷几次,兴许连个像样的伤疤都留不下。” “这药当真如此神奇?” “的确。”老医官在点头的同时,有些不舍的往东阳王的伤口处看了眼:“多年前,下官曾有幸使用过这些药粉。初见这些药粉,只觉得平平常常,可使用后,才知道它的神奇之处。只可惜,下官当年见识短浅,不识此物,竟没想到留些下来研究研究。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这些神奇的止血药粉。请问王妃,王爷身上的这些药粉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218章 补血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给东阳王用的止血药粉是她阿爹颜白术研究出来的,其主要配方是嫩叶顶、凤尾草、铁苋、白芨、黄柏皮、桑白皮、夏枯草、忍冬藤以及海金沙,但其中还有一味药,是最特殊的,也是最难寻的。那是一种无名的黑色石头,是他阿爹带着阿娘外出游历的时候无意中碰见的。 那是阿爹跟阿娘成亲后的第一年,阿爹脱掉了御医的官服,带着阿娘离开邺城,四处闲晃。大约是在八月末的时候,他跟阿娘路经一地,突遇暴雨只能躲在一个破烂的山神庙里。谁知,这一躲,竟从黄昏躲到了子夜。 下半夜时,除了暴雨还有雷电和狂风,阿爹曾一度依偎在阿娘怀里,担心大风会将山神庙破烂的屋顶给掀了,雷电会将山神庙给劈了。可事实证明,山神庙就是山神庙,风雨雷电也得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该让路的让路,该绕圈的绕圈。 就在阿爹跟阿娘共渡风雨的时候,一只受了伤的狐狸钻了进来。狐狸的腿,像是被山林中的陷阱给伤了,头上还有些烧焦的痕迹。阿爹阿娘都是大夫,看见狐狸这个样子,自然是第一时间上去帮忙。没有止血的绷带,可以撕一些衣裳布片,可随身携带的药物都被雨水给打湿了,完全不能用。就在阿爹阿娘用歉意的目光看着狐狸时,那狐狸竟伸出舌头来舔了舔阿娘的手,接着一瘸一拐的将她带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那儿。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狐狸斜身一躺,让自己受伤的腿挨着那块黑色石头。阿爹阿娘起初不解,以为狐狸那样做,只是在缓解自身的疼痛,甚至心软的阿娘还想着,狐狸是不是打算用那个姿势等死。可等到东方渐白,狐狸将他们给叫醒的时候,阿爹阿娘才注意到狐狸的腿好了。不仅伤好了,而且腿上连个伤口都没有。若非狐狸毛上还有些血腥,他们都要以为,昨夜看见的那只受伤的狐狸是他们的幻觉。 还是阿爹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块黑色的石头。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在敬过山神爷,与狐狸打过招呼之后,他阿爹拿出刀子,从石头上切了一小块下来。那石头很软,切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在切一块肉一样,可拿到手里,看见的又分明是一块石头。 离开山神庙之后,阿爹带着阿娘去城里配药,突发奇想,将那黑色石头用火焙干,碾成粉末掺在了止血药里,结果功效神奇。这掺了黑色石头的止血粉,不仅能够快速止血,止痛,还能去腐生肌,只需小半日的时间,就能让轻伤者的伤口恢复如初。因为太过珍贵,阿爹与阿娘商量,此生都不再回山神庙,也绝不会告诉世人,那山神庙里有那么一块神奇的黑色石头。 石头是天赐之物,是那些山林中受伤动物们得以疗伤的宝贝。阿爹阿娘彼此约定,也是为了不让那天赐的宝贝成为人类争夺的目标,但也因为那黑色石头太珍贵,所以调配出来的止血药粉,阿爹与阿娘特意留下了一部分当做传家宝送给了她。 两年前,她离开颜家庄去邺城找顾长风退亲时,阿爹将那止血药粉也一并给了她。若非事出紧急,她才不舍得给东阳王用这个呢。 当东阳王府的那个老医官说出自己曾见过这种神奇的止血药粉时,颜素问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医官绝对认识自己的爹娘。这世上,也就她阿爹跟阿娘那一对儿不靠谱的才会想到将石头烘干碾碎成粉混在止血药里给人使用。这万一,血没止住,还引起个别的后遗症咋办? 这边,颜素问正在七想八想。 那边,老医官已经到了东阳王妃跟前,拱手道:“王妃,下官想请问王妃,这王爷身上的止血粉是哪位医者送的?可是当年的那对药神夫妇又回来了?” 药神夫妇? 这老医官是什么意思? 颜素问抬眼看向老医官,脑海里已经有了个大胆到她想要去笑的猜测。 这在南蜀传得跟神仙一样的药神夫妇该不是她的阿爹阿娘吧? 有可能,极有可能。 不光阿爹阿娘告诉过她,祖母也告诉过她,说阿爹在辞掉御医的官职之后,曾带着阿娘四处游历。这外出乱转,肯定不能用自个儿的真实身份,而且,据阿爹交代,他的很多独家秘方都是在那个时候研究出来的。因为病人多,病症也是各种各样的,让她懒惰的阿爹觉得非常具有挑战性。除了挑战性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不怕失败了被人拆招牌。大不了,带着阿娘连夜跑路呗。就是因为这种极度“不负责”的研究态度,让她阿爹大胆创新,在那两年里,折腾出了不少神奇的方子。 再想到冷娇拿出来的那幅画,以及他当时的表情,颜素问差点当场拍大腿。 这个冷娇,居然算计她! 也是,乌衣帮连药神夫人的“身份证”都能弄来,又岂能查不出药神是谁?再加上那副画像,妥妥的就是他故意给安排的。燃文 让女儿冒充自己的娘,也亏得冷娇想的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这样,才不怕穿帮。 “什么药神不药神的,本王妃不知,本王妃只知道,这止血药是这个女人给王爷撒上的。” “女人?”老医官蹒跚着走到颜素问跟前,睁大了眼睛,几乎要凑到她脸上。待看清楚她的五官长相之后,竟连着后退几步,跟着往下一跪:“夫人,是药神夫人回来了!” 眼瞅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医官冲着自己下跪,颜素问倒吸一口气,差点儿把自己给呛着了。 “不敢不敢,老前辈赶紧起来。” “老朽在药神夫人跟前可当不得前辈二字。这要是论年纪,老朽的确足够的老,可若是论医术,老朽甘拜下风。当年,老朽因为给太后娘娘诊病不利,差点累及全家,多亏了药神夫人给予提点,这才让老朽及全家人活了下来。夫人的这份恩情,老朽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神医叫她什么?药神夫人?”东阳王妃冷哼一声:“就算本王妃年轻也知道,这药神与药神夫人的传说至今已有十多年,可您看看她的年纪,十多年前也不过是个连药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奶娃娃。这般岁数,如何能是当年的药神夫人。依本王妃看,她就是个骗子,是个居心不良,试图对我们东阳王府不利的骗子。” “我是不是骗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颜素问一下子就怼了过去:“我是骗你吃了,还是偏你喝了,你就口口声声的说我是骗子。老前辈说我是药神夫人你不信,那你说我不是药神夫人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你又凭什么说我不是。就凭着我长得比你年轻,生得比你好看?我天生丽质,善于保养不成吗? 再说了,你管老前辈叫神医,神医都说了,你家东阳王的伤是我治的,命也是我保住的。你身为东阳王妃,不但不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反而试图构陷我,将我置于死地。我倒是想问问你这个东阳王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图的是什么结果?” “本王妃能打什么主意?” “那可说不准。南蜀王庭一向纷争不断,东阳王虽无心争权,可落到旁人眼里,未必就是这么看,这么想的。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这样的事情,不光南蜀有,大魏有,别的地方也有。没准儿,你这个东阳王妃才是别人费尽心思安插进来的杀手,一心一意的只为图谋东阳王的性命。” “你胡说!” “你诬赖我就是正经的,我说你就成胡说了。”颜素问指着之前那个与自己对过话的黑衣人头目:“看你的模样,应该是东阳王心腹一类的吧。烦请你,再去查看一下东阳王的伤口,看看那伤口是不是已经愈合了。” “不用劳烦夜侍卫了,方才老朽已经看过了,东阳王的伤口已经结痂,再过了一日两日的结痂脱落,那伤口也就好了。另外,老朽方才给东阳王把过脉。以东阳王受伤的程度来说,失血是必然的,可他体内血气充盈,应该也是夫人给东阳王吃了什么补血的药丸吧。” “前辈就是前辈。没错,我的确是给东阳王服用了生血丸。他的刀伤虽没有伤及脏腑,可刀口长,加上东阳王本身的凝血功能不好,导致他大量失血。若非我正好从那里经过,又恰好我是个极有爱心的人,你们找回来的东阳王,只怕早已经是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你说你救了我们家王爷,可为何王爷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我如果说他是饿的,东阳王妃你会不会更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 “笑话,我家王爷怎么可能被饿晕。” “正常情况下,他的确不会被饿晕,可在严重失血,外加体内宿毒未清的情况下,莫说被饿晕,就是被饿死也没什么稀奇的。想要让你家王爷醒过来,也简单,让人去你们王府库房寻一根上好的人参过来,给他熬成汤,喝下去,就没事了。” “这饿晕的人,怎可用人参大补啊?”老医官捻着胡须:“夫人刚刚说的那个饿,指的应当不是腹内饥饿,而是王爷失血太多,单靠药丸只能支撑一时,需要王爷恢复到平常样子,还需使用膳食进补。这人参既是补气的,亦是补血的,与药丸同时作用,便可使王爷尽快康复起来。” 第219章 怪物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给了老医官一个赞许的眼神,老医官高兴的身子都要摇摆起来。 东阳王妃看着老医官如此神态,心里也犹豫起来。 “娘娘,既神医都这么说了,不如咱们姑且就相信一回。娘娘,王爷的身子可耽误不得。” “让人拿人参过来,要咱们府里最好的。”东阳王妃对身旁的侍女吩咐着,侍女应了声,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神医,本王妃是信得过你,才愿意依着她的办法给王爷治病的,若是这人参汤用了,王爷还不曾醒来,可就莫怪本王妃不讲情面,将你二人一同治罪了。” “下官活到这把年纪,生死什么的,已经不在意了,能与药神夫人一同治罪,是下官的福分。” “不敢不敢,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给人看病的女大夫。” “多年不见,药神夫人倒是比过去越发的谦虚了。旁的不说,就单是这止血药粉,就已经是老朽见过的最神奇的东西了。只是,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对这药粉进行研究。老朽这日子,才是真的过一天便少一天,说不准,这晚上一躺下去,就起不来了。老朽从医数十年,从一个药童走到今天,老朽没有别的心愿,就希望能多收集一些好的方子,留给后人,造福后人。” “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包药粉,就送给老前辈你吧。”颜素问说着,取出一包药粉递给了老医官。老医官激动的不知该怎么办好,若非颜素问及时出手,他没准儿会因为得了这么一包药粉,就给晕厥过去。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不客气,同为医家,懂得老前辈的心思。”颜素问拱手:“烦请你们将老前辈给搀扶下去吧” 老医官年纪大了,又站了这么久,看着手脚都在发颤,颜素问真担心,他再多站一会儿就会倒下去。 “王妃,夜侍卫,既药神夫人到了,那王爷的病也就无忧了。下官已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再留在府里也是没什么用处了,还望王妃娘娘允肯,让下官告老还乡,从此只与药田为伍。” 老医官说完,不等东阳王妃开口,便直接让药童搀着自己往外走,这一边走,还一边絮叨着:“赶紧备马,趁着要药粉还是热乎的,赶紧研究一下。唉,往常只觉得日子多,多到盼不到头,如今倒想着能再多活个一年半载的就好了。” 老医官走了,东阳王妃的脸却黑了。这若是换了旁人,她大可以喊侍卫将其拿下,顺便治个不敬之罪。可这老医官身份非同寻常,真要拿下了,只怕没办法给东阳王交代,也没办法给这南蜀的百姓交代。她虽生气,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缓缓压下心里的这口气,转而将目光落在了颜素问的脸上。 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四十出头的妇人。她心里认定了她是个骗子,倘若东阳王醒不过来,她必然会将她碎尸万段,丢到山上喂野狼。念头刚起,不等她心情好转,随又想到,若这东阳王真的去了,她这个东阳王妃怕是也做到了头儿。心中忽得又郁闷起来,又开始寄希望于颜素问,希望她真的能将东阳王给看好了。 东阳王妃这兜兜转转的心思,颜素问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想着的是别的事情。例如,等南蜀这边的事情了了之后,她得回颜家庄一趟,好好问问她的阿爹跟阿娘,年轻时候到底惹了多少的事情,怎么就被他们给蒙回了一个药神的称号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颜素问百无聊赖,甚至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从东阳王府逃走的时候,那名姓夜的侍卫再次出现。 “夫人,我家主上醒了,王妃请夫人过去为王爷诊治。” “请?你家王妃就是这么请人的?” “这个——” “告诉你家王妃,我腿困,走不动。她若不想你家王爷死,就把你家王爷给送到这客房里来。想我亲自去也成,态度要诚恳,至少也要符合‘请’这个字。” “这个——”夜侍卫面有难色:“王妃毕竟是王妃,夫人这话——” “不好传达是不是?没关系啊,反正要死的是你家东阳王,又不是我这个小医女。我呢,把话说到明处,我就是仗着我这一身医术在难为你家王妃娘娘。不为别的,就为她之前的态度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虽是小小医女,却也是被自家夫君宠坏的那种,她凭什么给我气受,就因为她是东阳王妃?你告诉她,东阳王安然无恙,她才是王妃,东阳王若是不在了,甭说别的,就是南蜀王宫里头的那位太后娘娘都不允许她安然的在这王府里待着。是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让你们家王妃掂量掂量。” 夜侍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可再一琢磨,也对。传说中,药神夫妇可是连老太后的面子都不给的人。南蜀太后尚且要在他们夫妇二人面前吃瘪,他家王妃娘娘又算个什么。想通了,想明白了,这心里也就坦然了。 “夫人稍等。”御书屋 “去吧,这时候可不早了,若是你家王妃娘娘来的迟了,我可就睡了。”颜素问说着,竟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 夜侍卫看了,越发肯定她就是药神夫人。这寻常女子,哪敢轻易在这东阳王府里安睡。 东阳王妃虽不情愿,却也没办法。依着东阳王的脾气,她是万万不敢趁着他昏迷,就将他抬到客房去的。可不把东阳王抬过去,她就要委曲求全去求那个女子。不去求,王爷病危,她这个王妃跟着玩完。思来想去,只得暂时压下委屈,领着人过去了。 颜素问着急弄清楚阅江楼的事情,见东阳王妃过来,也没再刻意难为她什么,直接拎了药箱跟着她去了东阳王的寝殿。 这个寝殿与她之前见过的那些都不相同,整个大殿都是黑色的,除了必要的生活设施之外,别的东西一概没有。墙上,也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宝剑,另外一样却是一整张的动物皮。 因为没有头,所以颜素问一时间也无法辨别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房间里有一股动物被风干之后留下的那种特殊的气味。从墙面上留下的痕迹来看,应该不是风干了之后挂进来的,而是刚刚剥了皮就给挂上去的,加之房间内通风不好,这气味也就没能散出去。 躺在床上的东阳王已经被换过了衣裳,头发散着,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还有没被擦干净的细密水珠。此时,他合着眼睛,到不知是没醒呢,还是醒了之后又睡着了。 正打算让那个夜侍卫将东阳王给唤醒,却在转身时听到背后有人说了句:“将王妃请出去,把门关上,若无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 “是,主上!”夜侍卫低头,接着对东阳王妃道:“王妃娘娘,请。” “王爷——”东阳王妃刻意拉长了声线,不过显然,她是将撒娇给用错了地方。 “出去!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 “是王爷,那妾身就守在寝殿外头,王爷若有吩咐——” “出去!”东阳王口气中显然多了更多的不耐烦。 东阳王妃估摸着也是习惯了,直接抿了抿嘴,转身出去了。 “你若不喜欢自己的王妃,大可以将她给休了。人生匆匆数十载,你虽是王爷,地位尊崇,却也没有资格耽误别人的大好年华。你若是喜欢,就不该对她恶声恶言的。她为人虽不怎么好,却也是实心待你的。自己枕边的女人,不好好哄着也就罢了,还让人寒心。你可知道,这寒了心的枕边人可比外头那些想要刺杀你的人危险多了。” “能有多危险,无非是要了本王的性命。”东阳王冷哼一声,坐了起来。 没穿衣裳的男人,颜素问见过不少,可像东阳王腰肢这么细的,她还是头一回瞧见。莫名的,她朝着自己的腰扫了眼,忽然就有些气闷,气闷一个男人的腰竟比自己的还要纤细。 同为男生女相,冷娇虽貌似天仙,身形也是纤弱的,可实际上,他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东阳王则不同,他不仅是真的瘦,且皮肤犹如女子般细腻光滑。若非见过他的伤口,知道他的是个男的,她都要怀疑他是女扮男装,艰难的在南蜀王庭里求生了。 “看什么?”东阳王起身,取下挂在一旁的衣服,当着颜素问的面给穿上:“你也觉得本王是个怪物?” “怪物?王爷是头上长了角,身上长了鳞片呢,还是生了五头六臂。” “你不觉得本王是个怪物吗?”东阳王被颜素问刚刚的那句话给吸引住了。 同样的话,他问过很多人,有些与他不对的,直接叫他怪物,说他是比怪物更可怜的人。还有一些,畏惧他东阳王的身份,虚与委蛇的说着不是,可心里分明在叫嚣着,说他就是。 他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反正,那些说他是怪物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死人。 颜素问的回答,最为别致,她没有直接说不是,也没有说不是,反而让他自己来回答,他是不是个怪物。 “本王身为男儿,却形似女儿,本王还不是怪物吗?” “王爷这是在讲笑话吗?”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银针都给摆了出来:“王爷的相貌是天生的,是承袭自自己父母的。旁人嫉妒王爷生的好看,就说王爷是形似女儿。这形似女儿,又怎么了?天理不容了吗?王爷的确很瘦,且瘦的有些吓人,这非王爷自愿,而是有人故意下毒,将王爷的身子给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第220章 降毒(上) http://.biquxs.info/

“你究竟是谁?”东阳王眯眼看着颜素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或许能帮王爷您解了身上的宿毒。”颜素问晃了晃手里的银针:“若王爷相信我的话。” “目的呢?” “待王爷事成之后,帮我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颜素问将银针摆好:“就算我想好了,现在说与王爷听,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王爷你现在既无实权,也无势力,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草包王爷。” “女人,你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了。”东阳王伸手一抓,竟隔空取来一样东西,直接对准了颜素问的脑袋:“本王脾气不好,听不得那些难听的话。” “巧了,本夫人脾气也不好,最不喜被人威胁。”颜素问轻哼一声,将东阳王手里的东西给打掉了:“王爷运筹帷幄,苦心经营多年,的确不易,可再不易,也得留着这条命才能享用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南蜀太后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王爷体内的毒是什么样的,我却非常清楚。王爷您再耽搁下去,莫说没有解药,就算拿到了解药也是于事无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运气啰。”颜素问寻了张凳子坐下:“我与王爷非亲无故,自然不会专程跑来救王爷,却也与王爷您无冤无仇,犯不着害王爷。我说了,遇到王爷,纯属巧合。至于出手救王爷,原因也很复杂,其中之一,就是我对王爷身上的毒非常感兴趣。这么难解的毒,生平难遇,若是不试一试,总觉得有些可惜了。” “试一试?”东阳王的脸色变了。 “是试一试啊,我又不是神仙。” “你是在拿本王的性命开玩笑!” “王爷有命吗?”颜素问点着自己的银针:“我非王爷府内的那些庸医,见了王爷只会说些讨好的话,就算自个儿心里没有一点点的把握,也要说成把握十足的样子。这样的人,相信王爷这些年里也没少见。结果呢,王爷体内的毒,只是越积越深,甚至连太后给王爷的解药也不大顶用了。若非宿毒缠身,依着王爷的功夫,如何能被宵小算计,横躺路旁,正好被我遇见。话呢,我都说清楚了。王爷若想治,咱们就试试。王爷若不想治,也无妨,反正去阎王殿陪着阎王爷喝茶的那个又不是我。告辞!” “你当我东阳王府是什么地方?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王爷您这可是倒打一耙,且恩将仇报啊。我来东阳王府是为了给王爷治伤。王爷之前伤在什么地方,不会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吧。那么长的一个刀口,若是没有我的药,如何能好?再者,王爷失血过多,若非及时服用了我的生血丸,就算还能留着一口气被抬回东阳王府,现在也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我若真想杀你,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救你。” “兴许,你是另有所图。” “敢问王爷,现在可有什么是我能图的?是黄金万两,还是王爷您的花容月貌。” “你有几成的把握?” “三成。” “三成?” “已经不少了,总比那些一成把握都没有还胡乱给王爷你吃药的强。”颜素问微眯双眸,“信我,你有三成的把握可以继续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洗刷你这些年背负在身上的屈辱。不信,你大概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活,前提是,南蜀太后还愿意让你多活这三个月。试与不试,相信王爷你现在已经有答案了。” “本王姑且信你一次。”东阳王放下全部的戒备,坐在床沿上:“本王有的也不过是这一条残命,你若当真拿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多活几个月,跟少活几个月对本王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 “多谢王爷。”颜素问轻轻颔首:“麻烦脱去外衣,在床上做好,我要给王爷您施针了。” 东阳王瞟了颜素问一眼,脱去外衣,盘腿而坐。 颜素问取了两套针,一套金针,一套银针。 “这是什么?” “金针银针,你若觉得不好听的话,也可以叫它阴阳无极针。名字而已,不用太过在意的。”颜素问凝神静气,先是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入东阳王的腹部。鱼鱼 在颜素问捻针时,东阳王已经自觉地闭上了双眸。银针入腹,他虽没有睁眼,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针尖刺入了皮肤的那种细微的刺痛感。起初,只是一点点的疼,就像是小时候玩蚂蚁被轻轻夹了那么一下,紧跟着,疼痛开始变得密集,且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而来。 他的头上,开始凝聚起细密的汗珠。 “再忍一会儿,我知道你会疼,但这种疼跟王爷你毒发时的疼比起来应该算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当一提。可若是此时王爷你忍不住动了,那我方才所做的可就全都白搭了。” 东阳王正想回话,却感觉腹部凝聚的疼痛忽的散了。他疑惑的睁眼,发现颜素问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针。 “这是……” “从王爷体内导出来的毒,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眼熟?”若非腹部还在疼着,东阳王就要笑了:“这毒,还有眼熟跟眼生的区别吗?” “对于喜欢用毒和解毒的人来说,当然会有。这毒,应当是蛇毒吧。” “不错,是蛇毒。”东阳王想到那条蛇,就禁不住浑身一颤:“七岁那年,太后娘娘招我入宫。我虽知要防范着她,可到底年幼,不知这妇人心思竟如此歹毒。她让侍女拎了一个东西过来,那东西是个笼子,但笼子却被罩在一块红布之下。她告诉我,那笼子里有个极其好玩的东西,我若是能将它抓出来,她便将那东西送给我。我犹豫再三,一方面是好奇,另外一方面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于是就将手伸了进去。 疼,獠牙咬到手指的疼,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可当我拼命叫着,想要把手甩开的时候,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却笑了起来。她让我看笼子里的东西,结果,我看到了一条蛇。一条长得非常古怪的蛇。那蛇,通体都是红的,头上却长着一个鸡冠一样的东西。更可怕的是,那条蛇竟还藏着一对翅膀。 南蜀与大魏不同,南蜀气候湿润,蛇这东西并不少见。可这样奇怪的蛇,我却还是头一回看见。许是因为它将我咬得太疼,许是因为它长得太过奇怪,我竟打从心里生出一些害怕来。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我的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红色,黑色,而且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太后从上面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跟前,然后弯腰问我,想不想活着。 我点头,她却指着那笼子里的蛇说,只有喝了那笼子里的蛇血,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东阳王双眸微颤,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颜素问已经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才七岁的东阳王为了保住性命,杀掉了笼子里的蛇,当着众人的面喝了蛇的血。然后,他身体表面的毒被清除了,身体里面却种下了更深的毒。 此后,太后又以给他解药的名义,诱使他服下了更多看似解药,实为毒药的东西,以至于他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发生了改变。他虽为男子,却越来越像是个女子,且身上的男性体征,因为中毒的关系,也逐渐消失。东阳王,变成了一个众人眼里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物。 这些年,他忍辱负重,艰难求生,为的不一定是南蜀的皇权,而是复仇。因为他的仇人是当朝太后,想要扳倒太后,他必须要拿到南蜀至高无上的皇权。 “准备好了吗,第二针要来了。” 颜素问说着,又捻起一枚银针,闪电刺入。这一次,东阳王没有闭眼,而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枚银针。银针入腹,顷刻间又变成了黑色。那些沉积在体内的蛇毒,仿佛害怕了一般,开始在他的体内疯狂的逃窜着。他皮肤下的血管,开始突突的跳动,鼓起一个又一个的小包。颜素问眼疾手快,每看见一个小包,她就会飞速的刺入一根银针,而那些银针,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黑色。 东阳王是会武的,且出手很快,可出手再快,也不及颜素问扎针的速度快。他眼见她出手如电,每一次的刺扎,都是快、稳、准,只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上就扎满了银针。 “你,当真是药神夫人?” “都这会儿了,还在计较我的身份呢?”眼瞧着那些银针全都变成黑色,颜素问微松一口气,将那些变黑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下。 她没有将银针直接搁在桌子上,而是放在了一块白色的布上。 “为什么不将这些针直接丢掉?” “丢掉?你知道我打制这些银针费了多少的功夫吗?丢掉,说的可真轻松。我告诉你,我宁可不救你的命,我都不会舍得将我这些银针给丢掉的。” “它们染了毒。”东阳王凝着银针上的那些黑色:“我知道这蛇毒的厉害,留着这些银针,只怕会伤及无辜。” “不会的,因为这些蛇毒,压根儿没有机会走出这间屋子。”颜素问说着,起身,将银针全部倒入东阳王洗脸用的那个铜盆里。 东阳王的脸,瞬间变得比银针上的那些蛇毒还要黑。他倒不是心疼一个洗脸用的盆子,而是觉得颜素问在使用之前,至少也得问一问自个儿的意见。 身为王爷,他是有洁癖的,非常排斥旁人触碰自己的私人物品。 第221章 降毒(下)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将银针全部放到脸盆里,又从身上取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粉末进去,只听得一阵“呲呲”声,再看时,那银针上的黑色蛇毒竟全部给剥了下来。 “这是——” “王爷有没有听过那句话,但凡有毒蛇的地方,不出百步必有解药。我这小瓶子里装的是用解毒草烘干研磨而成的粉末,对付常见的蛇毒都是极管用的。” “既有解药,为何不直接给本王服用,而是要用银针过毒?” “简单啊,因为这种药粉是外服的,不能内服。”颜素问指了指脸盆:“王爷可听见了刚刚那呲呲声,那是药粉在跟蛇毒打架。这打赢了,银针才是我的银针,若是打输了,我还得另外想办法。这只是盆内的情形,若是搁到王爷身体里,王爷您未必经受的住。我呀,管这个过程叫做降毒,就是降服毒蛇。” “有意思,颇有些意思。” “跟王爷一样,我也讨厌蛇。”颜素问拿起筷子,小心的将那些药粉里的银针给夹出来,再放到新的白布上:“幼年时,我师傅为了让我研究出更好的对付蛇毒的办法,就将我关到了蛇笼里。你能想象吗,不管白天黑夜的,你的四周都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蛇。刚开始的时候,我吓得要死,却又不敢哭,因为担心,一张嘴,那毒蛇就会顺着我的喉咙爬到我肚子里去。晚上,也不敢睡觉,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就被毒蛇给吃没了。还好,我师傅将那些毒蛇都喂的很饱,我不动的时候,他们也不动。后来,害怕着害怕着也就不害怕了,只是心里有了膈应,也有了阴影。长大之后,不管去什么地方,我总要带些驱蛇的药粉。所以,王爷遇到我,也算是运气挺好的。” “你师傅不是药神吗?这药神,竟然是这么对你的。” “啊?啊!”颜素问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用的是阿娘年轻时候的身份,那在东阳王的眼里,她自然也就是药神的夫人了。 “本王不明白,你师傅既这么对你了,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对呀,我为何还要嫁给他?”颜素问小心的夹着针:“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别的男人吧。到了适婚年纪,身边又只有师傅那么一个人,只好凑合了。” 东阳王的嘴角抽了抽,没再说什么。 颜素问将夹出来的银针,全部擦净,然后一股脑的又拿到了东阳王跟前:“喏,我的解毒药粉厉害吧?现在对我是不是有了很大的信心。我说了,我有至少三成的把握是可以救你的。” “然后呢?”东阳王问。 “继续扎针引毒啊,只不过,接下来要用的是这个金针。”颜素问将银针搁到一旁,捻起一枚金针看准了其中一个学位,就刺了下去。 刚刺进去的时候,东阳王并无什么明显的感觉,可随着刺入身上的金针越来越多,他开始感觉到了热,一股从心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热。没用多少时候,他身上就出了一层汗,整个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颜素问却并不轻松,她一边扎针,一边拔针,脑门上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或许是从未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东阳王竟在颜素问施针的过程中睡着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身上的金针都已经拔掉,那个给自己诊治的女大夫没什么形象的趴在桌子上。 东阳王盯着颜素问看了一会儿,起身,绕过圆桌,走到了门口。 “阿冥。” “王爷!王爷您没事儿吧?” “本王无碍,你去吩咐厨房备些吃的。”东阳王吩咐完,又转过身来,问还趴在桌子上的颜素问:“你可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或者特别讨厌吃的没有?” “没有,但我现在特别想吃肉。”颜素问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被那些银针给抽光了,她现在只想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喝酒嘛,得忍一忍,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万一被顾长风给知道了,少不得要挨骂。吃肉倒是可以放开了吃的。 “什么肉?” “除了你的肉跟蛇肉,旁的都行。”颜素问起身,伸了个懒腰。 饭菜还没送来,东阳王妃倒是不请自来。人还没进门呢,这质问的声音倒是先传到了颜素问的耳朵里:“王爷身上的毒都给解了?” “谁告诉你王爷身上的毒都给解了?”颜素问没好气的白了东阳王妃一眼。 看着也是个挺漂亮的人,可这脑子似乎不怎么管用。她就算是药神夫人,就算这手里有灵丹妙药,要不是药到病除的。东阳王身中剧毒十几年,那是她一个女大夫,轻轻松松就能给处理干净的。河源书吧 “没解?没解你让夜侍卫去给你备饭!”东阳王妃伸手指着颜素问,一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备饭怎么了?难不成,来到你们东阳王府的客人就只能空着肚子,等着饿死?” “客人!你照镜子了吗?你算是那门子的客人!” “王妃娘娘这话,我还真是答不上来,要不,您自个儿问问王爷,看看我究竟算是那门子的客人?”颜素问往一旁挪了挪,东阳王妃这才看到,东阳王还盘腿坐在床上。 虽说还是以往的模样,可看着似乎又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东阳王妃又说不上来。 听见颜素问的问话,正在闭目调息的东阳王睁开了眼睛,他冷淡地扫了自个儿王妃一眼,道:“谁让你来的?” “王爷,妾身这不是关心王爷嘛。” “你不来此处打扰夫人为本王诊治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关心。” “夫人?”东阳王妃恨恨地咬了咬那两个字:“妾身知道,王爷不喜欢妾身。妾身也知道,妾身是太后娘娘指給王爷的,王爷心有忌惮,担心妾身是太后娘娘的人,担心妾身来到王爷身旁是监视王爷,是另有所图的。可是王爷,妾身对王爷真的是一片真心的,进府多年,亦不曾有过任何背叛王爷,对不起王爷您的地方。” “呵。”东阳王轻呵一声,东阳王妃的脸色越发的难堪了。 “我信!”颜素问举起一只手来:“王爷,方才东阳王妃与您说的那些话,我信。” “我要你信吗?”东阳王妃咬着唇瓣,冷扫了颜素问一眼。 “管你要不要我信,我是跟你家王爷说话,又不是跟你说话的。王爷,其实您自个儿心里也清楚,太后娘娘就算是要在您身边安插眼线,也不会选个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过来。我相信,东阳王妃不是太后娘娘的眼线,她对您,也是绝无二心的。” “当年,太后有意为本王选妃,南蜀境内,那些良家闺秀,但凡知道是许给本王的,莫不是一个个寻了理由遮掩过去。只有王妃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本王的。” “妾身是心甘情愿的呀!”东阳王妃连连点头:“王爷既知这些,为何还要怀疑妾身。” “就是因为你心甘情愿,本王才要怀疑。本王是什么人,南蜀境内那个不知,那个不晓。试问,有那个好姑娘愿意嫁给本王,愿意在这东阳王府内蹉跎岁月。这些年,你的确是安分守己,可那不是因为你不想背叛本王,而是本王压根儿就没有留下把柄给你抓。” “王爷……原来这些年,王爷都是这么想妾身的。”东阳王妃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亦带有痛苦的神色。她蓦然转身,走向门口:“王爷的心思,妾身都懂了。王爷放心,若无王爷的吩咐,妾身到死都不会再踏进这个院子里。” 东阳王冷哼一声,又将眼睛给闭上了。 “喂,你好歹也是东阳王妃就这么走了,连个解释都不给自己。” “解释?我还要怎么解释?在王爷心里,我就是个探子,是太后娘娘的眼线。我说了我不是,可王爷不信。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原以为,我这些年为王爷说的,做的,王爷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到了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在王爷眼里,我做的这些都是在演戏。” “就你那点儿演技,能演这么多年吗?”颜素问快步走到东阳王妃跟前:“老实说,我特别不喜欢你,因为觉得你这个人情商太低。可情商低的人,一般都有个特点,那就是没什么心机。就像我讨厌你一样,你把讨厌我,想要杀了我,也是挂在脸上的。就你这样的,我才不相信南蜀太后会选你做探子。” “你——”东阳王妃气的脸都白了。 “我什么我?我就是个女大夫,而且是已婚的女大夫,我既不会跟你抢这个男人,更不会跟你抢这个什么破烂的东阳王妃的位置,你何必对我生出这么大的敌意?我可是能救你家王爷的人,你还不赶紧巴巴得讨好着我。” 眼瞧着就要把这个东阳王妃给气的背过气去,颜素问又巴巴的说了几句:“你愿意嫁给他,总不是无缘无故的吧?理由呢?告诉他理由啊。至于他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就算走,咱们也得走得潇潇洒洒,不拖泥带水的不是。” “理由?” “对呀,比如说,你特别喜欢东阳王妃的这个位置,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东阳王妃突然看着颜素问问道:“我是闽侯的女儿。” 第222章 热闹 http://.biquxs.info/

“我是闽侯的嫡女,我娘虽已经仙逝,却是闽侯府堂堂正正的王侯夫人。我的确很贪慕东阳王妃的这个身份,但我贪慕的不是这个身份能为我带来的荣华富贵,而是东阳王这个人。” 那边,东阳王冷哼一声。 东阳王妃脸色微变,继续道:“闽侯府是个什么情形,王爷是知道的。我娘性子软弱,不懂得争抢,虽为王侯夫人,却受了不少的委屈,府里府外都受人打压。那时,我年纪尚小,也不懂得去外祖父那边求助,只听我娘的,不将我们受到的委屈告诉任何人。那日,我娘带我上街,突然遇到一群人,将我和我娘冲散,我茫然四顾,却被几个叫花子模样的人逼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我看得出来,他们并非真的叫花子,而是受人指使,前来伤害我的。就在我以为,我肯定会死,就算不死也要被他们折磨的脱层皮的时候,王爷您出现了,是您把妾身从那几个叫花子的手里救了下来。从那时起,我这心里便只有王爷。” “本王焉知那不是你与闽侯盘算好的计策。” “不是妾身小瞧王爷,而是想要请王爷问问自个儿,那个时候的王爷值得让我闽侯府算计吗?是,这两年,因为我爹身体的原因,闽侯府在王庭中存在感甚低,可妾身小的时候,正值闽侯府势力顶天的时候,而王爷,不过是个半大的孩童罢了,有什么可算计的?” 这样的答案,东阳王显然也是知道的。 他之所以不喜欢东阳王妃,除了这个王妃是太后娘娘指給他的,还因为她是闽侯的女儿。他始终对她心存芥蒂,认为她嫁到东阳王府是另有所图。 “嫁给王爷,是妾身自己争取的。身为闽侯的女儿,不说这朝中的权贵由着妾身挑,可只要是妾身看中的,就算费些功夫也是能嫁的。王爷信不过妾身,自然是对妾身由着诸多怀疑,可妾身不愿意做的事情,莫说太后娘娘,就是我爹,也不能强迫我。言尽于此,王爷珍重!” 东阳王妃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颜素问摸摸鼻子,走到东阳王身边,说了句:“我信她。同为女子,我虽不喜欢她的性子,但我瞧的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这世间,真心人难遇难求,王爷你,不该如此对她。” “她是闽侯的女儿,不管她自个儿是如何想的,在太后眼里,她就是一枚钉在本王眼睛里的钉子。本王若宠爱她,对她好,反倒是害了她。” “原来王爷对王妃,也并非没有半分感情嘛。”颜素问示意东阳王将自己的胳膊伸出来,给他把脉:“过两日再用阴阳针排下毒,剩余的残毒就不能靠针强排了,只能靠药物调理。这调理的过程,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十年八年?” “怎么,王爷等不得?” “不是等不得,是本王压根儿就没想过,还能再活十年八年。” “也是,依着你之前的样子,能再熬两年都是极限。”颜素问收回手来:“亏得你运气好遇上我,也亏得我最擅长的就是解着蛇毒。虽说排除残毒时日长了些,但你毒发的时间,间隔也长了,而且毒发时,亦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的难受。我不是神仙,能将你治到这个程度,已算是尽力了。” “本王明白。”东阳王抬头,看着颜素问的眼睛:“你太年轻,与传闻中的药神夫人年纪不符。初时见你,我便有所怀疑。可看你下针的模样,又似乎真的是药神夫人。可仔细观察,你的表情与言语又不太想。能否告知本王,你究竟是何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药神夫人。” “你也没有否认。” “我干嘛否认,药神夫人的名头这么好用,我若是不拿来用用,岂不是可惜。再说了,她是我娘,我是她女儿,我用她的名头,也不算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毕竟,我的医术的确是得了她跟阿爹真传的。” “你是药神夫人的女儿?” “不像吗?” “你今年多大?” “十八。” “十八就已经嫁人了?” “东阳王妃嫁到王府的时候,才十四岁吧。十八,已经算是老姑娘了。”电子书坊 “你的夫君是谁?” “平淡无奇的一个人罢了。”想到顾长风,颜素问的嘴角都是上扬的。 “本王不信,本王不信药神夫人的女儿会嫁给一个平淡无奇的人。” “那在王爷心里,我得嫁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药神夫人女儿的这个身份?”颜素问反问:“王侯将相府吗?旁人眼里的药神夫人,在她夫君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女大夫。旁人眼里的药神,在药神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个一日要吃三餐,做事蠢笨的普通男人。药神这两个字,不过是外人给强加的罢了。他们过的日子,也是寻常的日子。我阿爹阿娘,不图我大富大贵,亦不指望着我能光耀门楣,他们图的是我能将自己的日子给过好,能有个知冷知热,不让我受委屈的人陪着我就好。至于我的夫君嘛,虽说平淡无奇的,但我喜欢,尤其是喜欢他对我好。” “男人的好,是最要不得的。”东阳王扯扯嘴角:“这会儿,他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日后,他若是不喜欢了,也就不会再对你好了。与其图一个男人对你的好,还不如图些名利。金银珠宝虽然冷,可抱在怀里,亦是暖的。”” “有道理,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颜素问叹了口气:“可惜,我这夫君是我阿爹阿娘为我选的。我想着,我阿爹阿娘总不至于害我吧,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将自己给嫁掉了。” 东阳王的嘴角轻轻抽了那么一下。 “本王只是身中剧毒,但这里却并没有中毒。那夜,本王受人围攻,虽受伤严重,但身上却没有一处刀伤是致命的,而且本王看得出来,那些前来刺杀本王的人是有意将本王逼到那个地方的。他们的目的,该不会是想要救本王,想要本王躺在那里等着夫人你出现吧?” “巧了,我原本也不是要去那个地方的。”颜素问故意睁大了眼睛,“实不相瞒,我来南蜀是我阿娘的意思,我阿娘之所以让我来南蜀,是因为有人向她求医。我原本要救的,也并非王爷,而是闽侯。” “闽侯?” “对,有人希望借助我阿娘的医术,帮闽侯吊命。只可惜,那个闽侯,还没等到我进城呢,他就嗝屁了。” “嗝屁?” “就是死了的意思。”颜素问故意用一种怎么你不知道的眼神看着东阳王:“闽侯死了,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也是,打从闽侯府经过的时候,闽侯府外并未悬挂丧仪。这么看来,应该是闽侯府的人想要秘丧不发。至于目的,估摸着跟最近你们南蜀王庭有变有关。” “夫人是如何知道闽侯已经过世的?” “当然是自己偷偷溜进去看的。”颜素问伸出两根指头来做了个跑的动作:“我可是顶着我阿娘药神夫人的名头来南蜀的,这个闽侯具体是个什么情形,求医的那人也没有说明白。我是医女,不是女神仙,天知道我能不能救得了那个闽侯。万一,我莽莽撞撞的去了,人却没治好,岂不是丢我阿爹阿娘的人。正所谓知己知彼,我就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去了。我原本是想先诊诊,看看我有几分的把握可以帮那闽侯吊命,谁知道,偷溜进去才知道,那个闽侯已经死了。帮死人吊命,这种事情,我可做不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想着当自己从未来过南蜀,趁着闽侯府的人还没有发现我之前,悄悄离开。谁曾想,这马车走得好好的,却到了那个巷子里。” “马车自己拐进去的?” “倒也不是自己,好像地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我的马儿,它一路走,一路吃,吃着吃着就到了那巷子里。这南蜀都城我是头一次来,我那车夫也是头一次来。去哪儿,倒是也无所谓,反正都是陌生的,就当瞎逛呗,能逛到城门口就好。我也没想到,会遇见王爷,会到这东阳王府给王爷驱毒,还会站在这里与王爷说这些事情。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的安排吧。” 东阳王眸光晦涩,似不太相信颜素问胡编乱造的这些话。颜素问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假的。 “夫人想要离开南蜀,亦不是什么难事,明日我便让人为夫人安排。” “巧了,这两日我还不想离开。” “为何?” “听说阅江楼那边发生了特别蹊跷的人命案子,我这人,除了喜爱研究医术外,最爱的便是瞧这些稀里古怪的案子,越是蹊跷的,就越爱凑热闹。我寻思着,怎么也得等看过这场热闹再走。” “你怕闽侯府的人找到你?” “以前无依无靠的,的确会怕,可现在,有东阳王你护着,我好歹也算是有几分底气吧。”颜素问轻吸了口气:“王爷,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日后驱毒还得指望着我给你开药呢,你就算不顾及我,也总得顾及顾及你自个儿吧。” 第223章 夜谈 http://.biquxs.info/

“本王护不住你。”东阳王看着颜素问,轻声道:“并非本王不愿意护你,而是本王现在还护不住你。”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留下药方,本王自会安排人去抓药。”东阳王盯住颜素问的眼睛:“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不会去查你的身份,更不会派人去挖你的底细。本王只知,你非我南蜀人氏,留在南蜀,只会给自己招惹祸端。走吧,趁着现在还能走,走的远远的。我若有命,我们来日还能再见。” “王爷是担心我的安全呢,还是担心我会查出什么来?莫非,这阅江楼的案子是王爷的手笔?” “夫人既知阅江楼,应该也知道,这阅江楼并非单纯的茶肆酒楼,而是买卖消息的场所。本王不傻,还不至于对这样的一个地方动手。南蜀王庭,需要阅江楼,本王同样也需要阅江楼。刀好不好使,关键看拿在谁的手里。夫人若是为阅江楼来的,大可以死心,那些事情,绝非本王所为。” “那王爷觉得会不会是闽侯府的人干的?” “闽侯既死,闽侯府也就完了。光是靠着闽侯留下的那些女人,根本不足以威慑南蜀王庭。我倒觉得,他们此刻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阅江楼既是打探消息的场所,那就不兴是闽侯夫人为了掩盖闽侯之死,故意下的杀手?” “不至于。”东阳王转身,看着外头:“除掉阅江楼,对闽侯府没有半分好处。这个时候,闽侯夫人应该盘算的是别的事情,她既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脑袋能想到阅江楼上面去。” “不是王爷,不是闽侯,难道是宫里的那位太后娘娘?” “夫人很是关心阅江楼的事情?且这种关心,不像是单纯的只为了看热闹。” “好奇而已,纯粹是好奇而已。” 东阳王为人谨慎小心,且心思敏感,眼看着试探已经露了底,颜素问赶紧打住,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仔细想想,王爷说的也是,这看热闹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烦请王爷给安排一下,我这两日就出城去。药方,我会提前写好,只是这毒能治到什么程度,就要看王爷的造化。毕竟,毒是活的,药方是死的,我不在王爷身边,亦不能根据王爷的具体情况对药方进行调整,其功效亦会打折。” “已经可以了。”东阳王感觉着身体里从未有过的轻松:“我并未想过长命百岁,我亦不曾有过那样的期待。我只是想多一些时间,让我把我想要做的事情做完就可以了。” “外间传言,东阳王可是盯着南蜀王宫里头的那个王位的?” “当南蜀国的皇帝吗?”东阳王发出一声不屑的笑来:“我还真不稀罕,若非生在南蜀王庭,我倒宁可自己是个山野村夫。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好的。整日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惶惶不可终日,哪有片刻是开心的。” “我也这样想的。”颜素问走到东阳王身旁,与他一起站着:“这当皇帝的,虽说是拥有整个天下,拥有整个天下的万里河山,可他真正看过的又有多少。他看似尊贵,实际上却被困在那个看起来很大的房子里,他看似拥有一切,实际上呢,什么都没有。他吃的,是别人想要他吃的。他看的,是别人想让他看的。他听到的,也只是别人想让他听到的。再仔细想想,你会觉得很恐怖,因为你看到的,吃到的,听到的,有可能都是假的。那些对你恭敬的大臣,也许就像是在看一只笼中鸟一样的看着你。与其当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皇帝,倒不如当个自由自在的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想看哪儿看哪儿,若是再有一个心爱的人陪伴着,吃吃喝喝,岂不是美得很。” “夫人观点奇特,但这奇特的观点,倒是让本王也十分向往的。”东阳王眯眼看着远处,忽得想起,他过往的这二十几年,似乎也一直被困在这个南蜀都城里。 王爷又如何,半分不由得自己。 在入府时,颜素问便依着冷娇所说,在府中留下了记号。这个记号,只有乌衣帮的人能够看懂,若是那个密探首领看到了自然会找到她。可眼看着,她马上就要离开东阳王府了,那个人却依旧未曾露面。 入夜,辗转反侧,半睡半醒时,忽听到脚步落地的声音。她睁开眼,翻身坐起,窗子上亦多了一个黑影。 “谁?” “夫人想见之人。” 是那个密探?爱你电子书 颜素问摸出放在枕下的短刀,走到门后,将房门拉开,一个黑影快速闪了进来。定睛一看,竟是那个终日跟在东阳王身旁的夜侍卫。 “是你?” “属下也没想到,帮主会让夫人进府来与属下联系。” “你是东阳王的侍卫,还是乌衣帮的密探?” “属下亦为这个问题困扰。”夜侍卫叹了口气:“我是个孤儿,爹娘都在天灾中去世了,是帮主将我收在了帮内,细心教导,并且请人教我武功。在遇到王爷之前,我曾对天发誓,终其一生只忠于帮主一人。” “结果,你却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变成了乌衣帮的叛徒。” “属下的确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但属下从不曾做过对不起乌衣帮的事情。”夜侍卫将刀搁在桌子上:“帮主安排我进东阳王府,一是为监视东阳王,二是借助东阳王的身份窥探更多的消息。这两件事,我直到现在,还一直在做。只是,我监视东阳王,却不愿意伤害他,甚至还想要以命保护他。” “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颜素问试探着问,不曾想夜侍卫却尴尬的红了脸。 “属下虽只是个侍卫,但属下喜欢的一直都是女子。”夜侍卫解释着:“属下不愿意伤害东阳王,是因为这些年,他待属下一直很好。哪怕知道了属下是阅江楼的人,也不曾怀疑过属下,且还救过属下的命。” “阅江楼的人?” “是,王爷只知道属下是阅江楼的人,并不知阅江楼其实是乌衣帮的产业。”夜侍卫解释着:“其实,不光是王爷,就连闽侯和南蜀王宫的太后娘娘都不太清楚这阅江楼究竟是谁的产业,他们彼此猜忌,都认为这是对方的,私下也一直在暗中打听。” “那,东阳王既知你是阅江楼的人,他为何不找你问清楚?” “因为王爷的心,从来都不在这些事情上面。”夜侍卫苦笑一下:“身份刚被王爷知晓的时候,属下也想过,该如何应对王爷的逼问。可至始至终,王爷他都没有问过。他只问属下,会不会背叛他。属下回答,不会。王爷却说,就算属下背叛他,他也无所谓。他说他的这条命,一只都在吊着,早一天死跟晚一天死对他而言,区别不大。他若有命活着,唯一要做的就是将宫里的那位太后娘娘送到阎王爷跟前去。王爷说了,只要太后娘娘在一天,南蜀王庭就永远不可能太平。他是正儿八经的南蜀王室,不能看着南蜀就这么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这么说来,阅江楼的惨案不是东阳王做的?” “属下敢肯定,阅江楼的事绝非王爷所做。在夫人来之前,王爷已经自顾不暇。他中毒很深,光是对付太后就已经很吃力了,哪有精力和时间再去想别的事情。另外,王爷虽是王爷,可府里真正忠于他的人并不多。眼下,能让他相信就只有属下,可属下,是宁死也不会对阅江楼的下手的。” “你觉得会是谁?” “属下不知。”夜侍卫摇头:“眼下南蜀王室乱成一团,属下实在猜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对阅江楼下手。今日,夫人与王爷的对话,属下多少也听到一些。如王爷所说,这阅江楼虽说有些势力,可买卖的无非是些消息。这些消息,是只要出钱就能拿到的。王爷也好,闽侯也好,宫里的那些势力也好,留着阅江楼,都比毁了阅江楼好。属下怀疑,是有人故意拿阅江楼开刀,其目的,可能针对的是整个南蜀王庭。” “为何有这样的猜测?” “因为城内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夜侍卫说着,将自己随身戴的一块牌子摘了下来:“这个,还请夫人带给洪叔。” “这是乌衣帮的牌子,你将牌子给我,是想要与乌衣帮划清界限吗?” “不!属下虽打定了主意要帮王爷,但属下的这颗心,仍是忠于乌衣帮的。之所以要夫人将这块牌子带给洪叔,是属下不愿意因为自个儿的事情牵累乌衣帮。” “东阳王做的事情是九死一生的,你打算与他一起对吗?” 夜侍卫点头:“欠人的,总归要还。属于对于乌衣帮来说,不过是千万人当中的一个。可对于王爷来说,却是他身边唯一能够信任,也是唯一能够帮他的人。乌衣帮没了属下,还是天下第一大帮。王爷没了属下,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我明白了,这个牌子还有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会带给洪叔。另外,我希望你活着,也希望东阳王活着。”颜素问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我独家研制的保命丸,关键时候吃一颗,兴许能保住你跟王爷的命。此次一别,怕是再难相见,请夜侍卫与王爷珍重。” “多谢夫人!”夜侍卫起身,拱手,行答谢礼。 第224章 纸兵(上) http://.biquxs.info/

没等颜素问将夜侍卫的话转告洪叔他们,阅江楼那边就又出了事情。一个纸人,被吊在了阅江楼的门前。不等洪叔他们派人去将纸人给拿下来,闽侯府的府兵就将整个阅江楼给围住了。 就在围观群众等着吃瓜的时候,更大的疑惑出现了。那些府兵针对的似乎不是阅江楼,而是那个被吊在阅江楼门上的纸人。 那纸人有什么古怪之处? 难不成比之前死在阅江楼门前的那位姑娘更加的诡异。 就在南蜀百姓私下琢磨着的时候,那吊在门上的纸人突然扭动着从绳套中挣脱了出来,然后一跳一跳的朝着王宫的方向跑去。 坐镇南蜀王宫的太后娘娘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情,即刻颁下一道懿旨,责令东阳王将纸人拿下,并且找出幕后操纵之人。 东阳王虽驱毒成功,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敢公开违抗太后的旨意,随带着夜侍卫连夜追查起那个纸人的下落。出于对阅江楼的关心,以及对纸人的好奇,颜素问也悄悄地跟了出来。 因为南蜀王庭的禁街令,大街上空无一人。颜素问本是跟在东阳王与夜侍卫身后的,可刚跟了两道街,就被一团凝聚起的白雾给挡住了去路。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不知是传说中的纸人,还是去而复返,发现她在跟踪的东阳王。那东西,静立在白雾中,一动不动。 颜素问寻思了片刻,握紧顾长风送给她的那把护身用的断刃,朝着白雾,一步步走了过去。就在她快要接近那个站着的东西时,眼前突然变成了空白,紧接着,她脚下像是绊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白骨森然的手,从骨节处分析,应该是一双纤细的女子的手,且这只手的主人,不超过十八岁。此刻,那只手紧抓着她的脚腕,似乎想要把她给拉到地底下去。 “我知道你死的冤枉,也知道你抓住我肯定是有冤屈要伸,但是姐姐,你这么突然的抓人脚腕,是很不礼貌的好不好?我数一二三,你先把我松开行不行?”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侧身,看准时机,直接用断刃朝着那只断手就戳了下去。 断手像是成了精怪一般,在断刃即将碰上它的那一刹那,竟“呲溜”一下钻回了土里。紧跟着,她四周的地面都在发生变化,那地面忽起忽落,就像是里头藏着一只巨大的蚯蚓,正在拼命的翻着土壤。 就在颜素问犹豫着是不是拿银簪子往地下戳一戳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人给牵住了。 “谁?” “是我。” “顾长风?” “叫夫君。” 眼前的白雾散了些,颜素问看到了顾长风那张熟悉的脸。来不及上演小别重逢,就被他抱着,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再看时,发现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口棺材,一口黑色的棺材。 “这玩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都不是,是被东西从毒雾里推出来的。” “毒雾?”颜素问问着,竟还打算多吸几口。没等她有所动作,口鼻就已经被顾长风给捂住了。 “尽量闭气,还有,少说话。这雾中有毒,至于这毒究竟有何害处,尚且不知。你我都需要谨慎些。”顾长风一边说着,一边将颜素问拉到了那具棺材跟前。 棺材,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棺材,从棺木上的桐漆来看,应当还是新的。担心棺材上有毒,颜素问撕掉一片衣角,用衣角将手包裹住,这才轻轻的去触碰棺材表面。 “干的。”她以眼神告诉顾长风:“棺材盖是也松的,应该是一副新的棺材。” “你退后,让我来。”顾长风握了握颜素问的手,同样以眼神示意她向后退两步。颜素问点头,刚想要离开,却看见那棺材盖松了些。就在她准备给顾长风示意的时候,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来,猛地一拽,竟将她拽了进去。 “夫君!”颜素问着急的喊了一声,紧跟着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那只手黏黏的,带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儿,她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僵尸片中僵尸鬼王的形象。原本还想深吸一口气回回神,可那只手还捂在自己的口鼻上,臭味一股一股的往自己鼻腔里扑,差点把她给熏晕过去。 就在她强撑着,想要给予背后那只“鬼王”一个反击时,捂在她口鼻上的臭手松开了。 “你怎么跟着来了?还有,你叫谁夫君?”爱倍多书城 “东阳王?”颜素问转身,看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且脑袋上还顶着几只蛆虫的东阳王。 她是女大夫,亦是半个女法医,对于蛆虫这种东西自然不陌生,就在她伸手想要帮东阳王拿掉头上的虫子时,才发现,这整个棺木里似乎都是这样的虫子。它们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棺材的各个地方,饶是颜素问是个颇有经验的女法医,看到这个景象,也想要忍不住呕吐。 她伸手,扒住棺材的边缘,对着东阳王道:“我不知道王爷你把我拉到这棺材里是想要做什么,可我宁可对付一群恶鬼,都不愿意面对着这样一群群恶心的虫子。” 东阳王微皱双眉,再将耳朵凑近棺材壁听了一下之后,对着颜素问点点头,“砰”地一声就把棺材盖给打飞了。 颜素问赶紧站起来,手脚并用的拍打着那些已经爬到自己身上的蛆虫。担心有钻到自己衣服里的,干脆把外衣都给脱了下来。随后,翻出自己研究的驱虫剂,将全身上下都给喷了一遍,这才坐在一旁轻轻喘息。 “你不是女大夫吗?女大夫也会害怕这些东西吗?”东阳王也脱了外衣,伸手问颜素问要蛆虫的药剂。 颜素问想了想,将小瓶子递了过去。 “你也知道我是女大夫,这先有女字,后有大夫二字。这只要是女的,就没有一个愿意面对那些东西的。太恶心了你知道吧?”颜素问说着,抚了抚胸口。待胸中那股恶心的感觉稍褪,这才观察起面前的环境来。 刚刚还在大街上的棺材,一会儿的功夫竟移到了这个小院子里来。院子,像是废弃了很久的那种。屋舍坍塌,地上更是杂草丛生,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些小虫子的凑名曲。 因为刚刚喷了驱虫剂的关系,那些到处飞着的蚊蝇倒是没能近他们的身。 “这是什么地方?” “穆将军府。” “穆将军府?” “一个被闽侯和太后娘娘联手害死的人,也是十多年前,纵横我南蜀边界的大将军穆青的旧邸。许是心中有愧,亦或者是心中有鬼,这穆青将军虽然去了,这旧邸却留了下来。” “咱们为何会出现在这穆将军府?” “是它将咱们给带过来的。”东阳王指了指那副棺材。 “那棺材又是谁的?” “闽侯的。” “闽侯……”颜素问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随后指着棺材道:“闽侯的棺材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还有王爷你,你不是奉命去查那个会跑会跳的纸人了吗?怎么一转眼就跑到闽侯的棺材里去了。还有这棺材,是长了腿的吗?怎么一会儿在街上,一会儿在穆将军府?” “我不知道。”东阳王看着颜素问,很诚恳的回道:“夫人刚刚问的那些,我都回答不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颜素问指了指东阳王,又将手放了下去:“那街上的白雾呢?那个你总该知道点儿吧?” “我只知道穆青将军被人屠尽满门的时候,街上也起了这样的白雾。”东阳王双手合十:“那时,我年纪尚小,又仗着自己是小王爷的身份,根本不理会朝中发布的禁街令。趁着家中仆人不注意时,悄悄从王府溜了出来。那时候的雾跟现在是一模一样的,我觉得好奇,就在雾里走来走去。直到我看到一队用纸人扎成的士兵。那些士兵,全都是用白纸做的,工艺极其精细,就连身上的铠甲都做得栩栩如生。可奇怪的是,那些士兵都没有脸。不,也不是没有脸,是脸上没有五官。压阵的是匹纸马,纸马上坐着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那个将军,也像是用纸扎成的,只不过,他有眼睛。” “只有眼睛?” “或许还有鼻子和嘴巴,但我看不到,因为他带了一个类似面具的东西,能让人看到的就只有眼睛。我被吓坏了,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一队用纸扎成的士兵从我跟前走过,然后消失在白雾里。 白雾散去后,我就听到了穆将军府被人屠戮的消息。据说,整个穆将军府的人死状都很奇怪。有人在穆将军遇难的地方看到了被刀斩断的纸人的手臂,于是怀疑,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纸人做的。” “前后矛盾了啊,你刚刚还说,是太后娘娘和闽侯害死的穆青将军。” “不矛盾。”东阳王盯住颜素问的眼睛:“闽侯擅蛊,这个你可知道?” 第225章 纸兵(中) http://.biquxs.info/

“闽侯擅蛊?”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闽侯擅蛊的事情,即便是南蜀王室知道的人也不多。毕竟,他做蛊师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人,只知道闽侯在南蜀有些不可撼动的地位,只知道他的门人众多,且关系盘根错节,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摧毁整个南蜀。没有人敢去冒整个险,也没有人敢去试探闽侯的底线。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南蜀王庭之所以忌惮闽侯,不是因为他的那些关系,而是因为他极擅用蛊。 这个人,年轻时,就已经十分厉害。他又多活了这么些年,谁知道他的蛊术已经修炼到了一种神秘可怕的地步。” 东阳王说的闽侯跟冷娇调查出来的闽侯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她抬起眼眸,盯着那个已经被打破的棺材,棺材里的臭味儿已经覆盖了整个院子。 “死了的闽侯,还会一样可怕吗?” “也许吧。”东阳王也盯着那个棺材:“反正,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纸兵,畏惧闽侯府,畏惧闽侯的这个破棺材。” “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王爷你不喜欢东阳王妃,是不是担心王妃也会蛊术,也会给你下蛊啊。” 东阳王瞥了颜素问一眼,没有回答。 颜素问抿嘴一笑,寻个了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抬头看着闽侯的那个破棺材说道:“其实,在我的家乡,也有关于蛊的传说。据说,有一种蛊,是女人给男人用的。只要施蛊的女人对她爱慕的男人使用了这种蛊,男人就会死心塌地的留在她身边。即使走了,也会自动的回来。” “真有这种蛊吗?” “应该是有的吧。据说,姑娘们会将这种蛊炼制好,放在一个香包之中,佩戴在身上。如果她遇到的那个男子与她两情相悦,她就将这个香包取下,藏起来。反之,如果她喜欢的男子不喜欢她,她又舍不得放弃,就会将这种蛊用在男子的身上,这样男的就会一辈子都离不开她。” “当真离不开吗?” “不是离不开,而是离开了就会死。这种蛊,是一种子母蛊,相互之间互有感应而且生死相随。一般情况下,姑娘是不会轻易向一个男子施展这种蛊的,除非她真的特别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了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在乎。一旦用了这种蛊,而男的又背叛了自己,或者有了其她的女人,蛊毒就会发作,使男的痛苦不堪,甚至全身溃烂,口吐污物而死。 一旦中蛊的男子身上,姑娘身上的母蛊也就会跟着发作,一并死去。” “不值得。”东阳王站起来:“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去死,不值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以为了自己的父母去死,却不能为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去死。那样做,最不值得。” “我非常认同你的这种观点,可感情之事,哪有道理可讲,尤其姑娘家,最容易倾心。遇到对的那个人还算好的,遇到错的那个,真的就是在渡劫。能否渡得过去,全凭运气。” “你爱你的夫君吗?”东阳王突然问道:“刚刚,在我将你拉进棺材里的时候,我听到你喊了夫君。起初,我以为你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下意识的喊出那两个字来。可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我觉得,你不是。你的夫君,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对呀。”颜素问说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含着蜜,有些甜得刺眼。 “可我看不出你有丝毫的担心。”东阳王直接道出了心中困惑。 “谁说我不担心的,我担心他会找不到我,我担心他会担心我出了事。”颜素问敛去了笑容,托着下巴,看向那个破败的将军府的院墙:“可我更相信他,我相信我的夫君,是个临危不乱的绝世高手,我也相信他一定能够找到这里,找到我。我更相信,这点儿雕虫小技,奈何不了他。要知道,他可是我的夫君,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夫君。” 东阳王的嘴角抽了抽。 他见过自恋的女人,却没见过像颜素问这种脸皮厚到他都觉得有些难为情的自恋的女人。 蓦地,他竟自心中生出了一些同情。 他同情那个娶了颜素问的男人。 穆将军府外,那些白雾依旧未曾散去。 顾长风闭目而立,全靠那双耳朵辨听着四周的动静。那棺材,不是突然出现,也不是突然消失的。他听到了棺材里的声音,大概能够确认,他的夫人待在那个棺材里是不会有危险的。 正后方有脚步传来,那些脚步,略显凌乱,且都带这些死尸的沉重感。他忽得睁眼,紧跟着右手一抖,一边长剑破孔而出,落在了他的掌心里,随后出现的,是身着白色铠甲的,他的专属暗卫。暗卫,一共八名,全都和顾长风并排站立着。 “爷,是那些纸人吗?” 顾云飞,也执着长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江璃。 “找到夫人了吗?” “回爷的话,江璃已经找到了夫人。她在穆将军府里,这些白雾和那些纸人似乎很畏惧那个府邸,只在院子外头徘徊。” “将夫人带走的那个人是谁?”奇书 “是东阳王。” “有他在,本相就放心了。”顾长风说着,手腕一抖,冲着那些凌乱的脚步就冲了过去。 顾云飞与江璃紧随其后,可他们看见的不是之前的纸人,而是身着乞丐服饰的乌衣帮的帮众们。 “爷,他们好像是乌衣帮的人。” “你说错了。”顾长风冷了双眸。 “爷的意思是,这些人是假冒的乌衣帮的人?” “不!本相只是想说,他们现在不是乌衣帮的人了,或者说,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顾云飞停下奔走的动作,用手挠了挠头,然后问已经跑到自己前面的江璃:“什么叫不是人了?江璃,你听明白爷的意思没有?” “当然。”江璃连个头都没回:“能够留在爷身边的笨蛋就只有你一个。” “铃声,这地方怎么会有铃声?”对于江璃的奚落,顾云飞习以为常,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他这会儿在意的是铃声,清脆的六角铜铃的铃声,且那铃声好像是从他们家相爷的身上传出来的。他循着声音找过去,果然看见,他家相爷身上有个疯狂抖动的六角铜铃。 “爷?” “这是夫人赠与本相的。”顾长风低头看了下挂在腰间的那个铜铃:“世人只知南蜀人擅蛊,却不知南蜀的蛊王乃是那个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闽侯,更不知本相的夫人也是个会用蛊的。” “属下知道啊。”顾云飞瞪着眼睛回道:“夫人为颜家大小姐驱离蛊虫的事情,几乎整个邺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就你话多。” 顾长风说着,伸手拉了顾云飞一下,待顾云飞回头头来时,才看见,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倒了一个身着乞丐服饰的人。那乞丐,手脚乱动,头却已经被砍了下来。 “那是什么?” 顾云飞用剑指着那个落在乞丐脑袋旁边,已经被踩得稀巴烂的黑色虫子。 “那是蛊。”顾长风将顾云飞的剑挑开:“不要去碰这些虫子,夫人不在,本相亦不会解蛊。” “爷,你知道这是什么蛊吗?或者之前夫人与你私下授课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这是一种神秘蛊。” 私下授课? 这是什么词? 顾长风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顾云飞,将江璃与八名暗卫全都招了过来。 “若是本相判断无误,这些人应该都是骨奴。本相听夫人讲过,在世间,有一种极为残忍的蛊术。那些炼蛊的人,会将一些无辜的村民抓起来,然后每日给他们喂食各种毒物,能够撑到最后,并且生存下来的那一部分人都会成为蛊虫的寄生体。 在确认这些寄生体的数量之后,蛊师会根据他们的性别,年纪,身体状况等选择不同的蛊虫让他们吞下,然后继续给他们喂食毒物。” “爷的意思是,他们将这些无辜的村民当做了饲养蛊虫的器皿?” “不仅仅是器皿,还是食物。那些被强迫着吞下的幼蛊,会依靠着吸取他们体内的养分不断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相互厮杀。” 顾云飞冷不丁的抖了一下,然后用手抹去头上冒出的冷汗,嘀嘀咕咕说了句:“太残忍了,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像我们眼前的这些人一样变得生不如死。那些被吞下的蛊虫,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一个地方,它们会沿着人体内的经络,走遍人的四肢,甚至是大脑,最终让这个人变得痴痴呆呆,变成如同我们眼下看见的这些行尸走肉。” “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顾云飞变了眼神,提着剑,看向那些正踉跄着扑来的乌衣帮的帮众们:“我们与乌衣帮,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总得做些什么,来帮帮他们吧。” “送他们离开。”顾长风提起了剑:“尽量斩首,也尽量不要让那些蛊虫靠近自己。” 六角铜铃继续响着,白雾却在那些沉闷的厮杀声中变得越来越浓。 第226章 纸兵(下) http://.biquxs.info/

“那是什么?”穆将军府内,颜素问指着那个突然出现在院墙外头的东西问东阳王。 东阳王眯了眯眼,站起来,将她护到了身后。 “是纸人吗?看着像是一个女子。” “我认识她。”东阳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她是闽侯的夫人。” 说话间,那个东西已经穿过院墙走了过来,的确是一个女子,且是个身着白色孝衣的中年女子。 “她是闽侯夫人?” “准确的说,是闽侯的第三位夫人。闽侯的原配夫人,早就不知所踪。第二位夫人,是我家王妃的生身母亲。她是第三位,也是现在的闽侯夫人。”东阳王一边解释,一边警惕地看着那个昔日颇有些心计,此时却显得有些痴痴呆呆的闽侯夫人,叮嘱道:“小心些,这个闽侯夫人有些古怪。” 才说完,闽侯夫人突然面目狰狞,手指弯曲成利爪状,如发狂的母兽般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东阳王提剑,先是挡下了闽侯夫人的第一波攻击,跟着松胯转身,身形迅敏的转到了闽侯夫人的背后,用手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向后一扯。 如果是正常人,被人突然这么一扯,好歹会有点儿反应,可闽侯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不,也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没有出现像正常人该有的那种反应。 “东阳王,小心!” 东阳王也以为自己这一扯会让闽侯夫人有所顾及,却没想到,闽侯夫人不顾自己头皮给整个扯掉的危险,转身,朝着东阳王就咬了过来。东阳王伸手去挡,闽侯夫人直接张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东阳王忍痛踹了闽侯夫人一脚,趁着她还没有反扑过来时,直接挥剑砍上了她的脑袋。 “没用的,她好像已经不是人了。”颜素问犹豫了一下,直接冲东阳王喊道:“让开,快让开!” 东阳王捂着手臂,快速向后退了几步。闽侯夫人想要扑上去,却被颜素问解下的腰带给缠住了。她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开始剧烈的挣扎。颜素问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摸出一瓶化骨水,朝着闽侯夫人就扔了过去。 “刺啦!”随着一股白烟冒出,刚才还特别能打的闽侯夫人顷刻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颜素问拍拍手,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东阳王说:“还好……还好本夫人有出门带化骨水的习惯。” “化骨水?”东阳王盯着颜素问纤细的腰肢,刚刚,那瓶可怕的化骨水就是从她的腰间给摸出来的。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会随身携带这么可怕的东西。她就没想过,万一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或者压碎了那个瓶子怎么办? “独家研制的化骨水,效果你刚刚也看见了。”颜素问对着东阳王挑了一下眼:“王爷要不要考虑入几瓶,我给出的价格可是很公道的,一瓶只要一锭金子。” “不贵。”东阳王盯着地上的那摊血水。 “那你要几瓶,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保质保量,不满意的话可以退款退货。”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东阳王,趁其不备,抓住了他被闽侯咬伤的那只胳膊。 “你要做什么?” “你被闽侯夫人给咬了。” “一个女人罢了,还能将我给咬死吗?” “她若是寻常的女人,自然不能把王爷给你咬死,可她不是人了。如若我猜的没错,她被人下了蛊,已经变成了蛊努,她的牙齿跟唾液都是有毒的。我抓住你,是提醒你,不要再随意乱动了,否则你的下场可能跟她一样。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虽然是小药神夫人,却不是什么都能对付的女神仙,你若不动,我还可能救你,你若是胡乱动,我就只能用化骨水对付你了。毕竟,打架的话,我是打不过你的。” “你不怕吗?”东阳王当真站着没动。 “怕什么?” “如果闽侯夫人真是蛊奴,那我现在极有可能也已经中了蛊术,我若是也将你咬一口,你会不会也变成跟我一样的人,或者是跟闽侯夫人一样的人?我很好奇,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用化骨水给自己化了。” “想知道?”颜素问撕开东阳王的衣袖:“想知道的话,可以咬我一口看看。喏,我的脖子应该是很好咬的。” 颜素问俯身查看东阳王的伤口时,她雪白的脖颈也坦露在了东阳王的面前。 东阳王看着,摇头笑了笑。飞扬 “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颜素问拔下头上的银簪,小心的拨开被闽侯咬伤的皮肉。 正常人如果被咬,伤口发红,就算是咬破了,流出的也是正常的血液。凝血功能好的人,会在被咬伤之后很快凝血,伤口周围,会有轻微发青的痕迹。可闽侯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黑色,甚至表皮下的皮肉都呈现出了一种半腐烂的状态,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儿。 “这蛊毒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颜素问看了看东阳王的那只手臂:“我只能说我尽力,但能不能保住你的这只手臂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还有,在我动手之前,你还有一秒钟的考虑时间,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的血可能比闽侯夫人的蛊毒更厉害。” “你在吓唬我?” “恰好相反,我是在好心提醒你。药神跟药神夫人的女儿,从小泡着各种药物长大也不稀奇的哈。你呢,年纪还小,应该是没有见过我那对儿不靠谱的爹妈究竟是有多不靠谱。他们会拿我试药你相信吗?用我那不靠谱的阿爹的话说,如果自己研制出来的药都不敢给自己的女儿吃,凭什么要去贩卖给别人?于是乎,从我开始懂事起,我就在不停的吃药。这些药里,有不少都是毒药。” “毒药?你阿爹给你吃毒药?” “对呀,所以我曾一度怀疑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被捡来的。”颜素问说着,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瓶塞,倒出一只黑色的,长得特别丑的小虫子。“不用问我只是什么,很明显,它是一只小虫子,而且还是那种长得不怎么可爱的。” “你打算用这只虫子来救我?” “初步是这么打算的,但有没有用,我也不敢保证。”颜素问捏起小虫子放在东阳王被咬伤的地方:“在我将我的小可爱放到你的伤口上之前,王爷能不能先给我描述一下你现在的感觉?” “全身像是有蚂蚁在爬,而且心脏这里有些难受。”实际情况比东阳王描述的更严重一些,只是因为他常年遭受蛇毒的折磨,对这些东西也都忍耐惯了,所以并不觉得中了蛊毒之后有什么不同的。 “了解了,接下来我要尝试着帮你解蛊。等一下,你可能会感觉周身在在发痒,或者是发冷。因为我自己没中过这种蛊,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不良反应,我希望你会没事儿。哦,对了,我这只小虫子可是宝贝,说不定王爷你会因祸得福,连带着将体内残留的蛇毒一块儿给清除了。” “若我没有因祸得福呢?”东阳王问,他原本想笑的,可是嘴角发僵,他已经做不出多余的动作来了。 颜素问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水。东阳王微叹了口气,对着颜素问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当小虫子铆足全力往自己的皮肤里钻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这种恐怖,不是直面生死的那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觉得头皮都在发麻的那种感觉。 “王爷,小虫子要开始工作了啊!” 颜素问才说完,东阳王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眼前多了一堆火,还多了几张面孔。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夜侍卫见东阳王苏醒,立马唤那个正在啃着鸡腿跟自己夫君抬头看着乌云的颜素问:“夫人,夫人快来看看,我家王爷醒了。” “醒了就醒了呗,醒了就问问你家王爷想吃点儿什么?哦,对了,咱这边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就那个馒头吧。大病初愈的人不适合吃荤腥。” “他们是谁?”东阳王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可刚刚用了一些力气,就觉得全身酸痛的厉害,紧跟着伤口处也是火辣辣的疼。他低头望去,发现之前被闽侯夫人咬过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个碗底大的伤口,且外面的腐肉都被清除了,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和血管。 “是夫人的人。”夜侍卫没有解释太多,而是问道:“夫人,我家王爷醒了,您是不是可以给我家王爷包扎了。” “伤口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什么情形?”夜侍卫看看东阳王的伤口,又看看颜素问,不明白她问的什么意思。 “知道你笨,还是我自己去看吧。”颜素问啃着鸡腿走过来,低头看了眼东阳王的伤口,道:“看样子,蛊毒是给清除干净了。璃儿,麻烦你动个手,帮这位东阳王爷包扎一下。” 江璃点头,拿起颜素问事先放在一旁的东西,走了过去。 外头,浓雾又起,齐刷刷的脚步声穿透浓雾,朝着穆将军府走来。 “那队纸人士兵行动了。”顾长风道。 “看来,烧闽侯棺材这个主意是正确的。”颜素问丢了鸡腿,与顾长风并排站着:“好久都没活动筋骨了,今晚应该能够进行的打一场。” 那边,正在被包扎的东阳王听到颜素问说的那句话,嘴角禁不住又抽了抽。 烧闽侯棺材,她可真能干得出来。 第227章 火攻 http://.biquxs.info/

烧闽侯棺材…… 东阳王嘴角抽搐着,心说这事情,也只有眼前这位才能做的出来了。 围墙外,那些纸人已经借着白雾围了上来。颜素问气定神闲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想要将帕子给丢弃的时候,又皱着眉头给拿了回来,然后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到了顾云飞的跟前:“火折子。” “火折子?”顾云飞不明所以的看着颜素问。 “带没带?” 颜素问没好气的问,觉得两年不见,这个顾云飞的智商是一点儿都没长。 “带是带了,只是都这个时候了,夫人还要火折子干嘛?”顾云飞指了指围墙外头的那些纸人士兵:“咱们不是应该出去打仗吗?” “爷,这就是您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吗?”颜素问没理顾云飞,而是直接转向了顾长风。 “你想用火?”顾长风问 “不亏是我的夫君。”颜素问笑得眯起眼睛来,接着又将手伸到了顾云飞跟前:“快,火折子。” “江璃,你明白了吗?”顾云飞一边掏着火折子,一边不死心的去问江璃,他就不相信,相爷明白的事情,旁人也都能跟着明白。 江璃淡淡地扫了一眼顾云飞,解释道:“夫人是想要用火攻。纸人忌火,只需要将火种丢到它们身上,再将它们驱赶到一起,不用费多少的力气,就能把它们全部给解决掉。” “这么容易?” “不然呢?”江璃反问。 “这些可都是纸人啊,而且是会走,会武功的纸人,就用区区一点儿火,就把它们给消灭了。那这幕后操纵纸人之人,是不是也太笨了?” “不是他太笨,而是你家夫人我太聪明。一般人看见这些纸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一种怪物。处于回避心理,会想方设法的躲开。喏,就跟那边那位受伤的东阳王一样,在街上遇到了纸人,第一反应不是把它们给撕碎了,而是藏到了闽侯那具臭到不行,恶心到不行的棺材里,还特别好心的把我也给拽了进去,害的我损失了一件衣裳。” 正在养伤的东阳王听到颜素问的这句话,嘴角禁不住又抽了抽。 “还有,南蜀人擅蛊,看到这些会走动的纸人,自然而然会认为这是一种蛊术。他们害怕蛊,也就连带着害怕这些纸人。” “那,咱们就不怕吗?”顾云飞试探着问。 “怕有什么用,你说你害怕,这些纸人就不来打你吗?”颜素问反问,顺手朝着外头一指:“要不,你先喊一句你害怕试试,要纸人因为你喊害怕就走了,本夫人就跟着你一起喊如何?” 顾云飞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喊,我好歹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怎能为了偷生就跟这些纸人求饶。” “那就不得了。”颜素问捏着已经点燃的锦帕,说了句:“走吧,开战去。” “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过去?”顾云飞用手指做了一个走路的动作。 颜素问轻轻拍了一下前额,说道:“你不提醒,我倒是给忘了,根本不用走过去的。” 说罢,弯腰,从草丛里捡起一块石头,将燃着的锦帕小心的包裹在石头上,“嗖”地一声就给扔了出去。 这石头才刚扔出去,颜素问就趁着顾云飞不备,夺了他手里的长剑,朝着那些纸人扑杀过去。江璃紧随其后,顾长风则轻身跃上前头,观察着墙外那些纸人的动向。 “王爷?”夜侍卫盯着东阳王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 “我没事,你去吧。”东阳王将自己的剑递给夜侍卫。 夜侍卫点点头,对着顾云飞喊了声:“这位兄弟,接剑!”来看书吧 只是一瞬间,围墙外头就打成了一团。颜素问负责煽风点火,顾云飞和夜侍卫则负责将那些纸人士兵往着了火的纸人身边赶。江璃身形灵活,负责消灭那些零星的游荡在外围的纸人士兵们。 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纸人很快就一个连着一个被烧成灰烬。 “这是什么?”顾云飞从灰烬里捡出一个黑色的圆球状的东西。 颜素问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用剑将他手里的圆球给挑了出去。圆球落地,变成了一只犹如黑色蜥蜴一般的虫子,且快速的朝着顾云飞爬过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蛊,也就是控制那些纸人的东西。我们把纸人烧了,这些东西就掉了出来。你要是不碰它,它或许还能安静的在地上躺一会儿,现在好了,你把它给吵醒了。” “吵醒了会怎么样?”顾云飞说着,一剑砍在了黑色虫子的背上。虫子被砍成两半,黑色的液体淌到地上,竟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儿。 “笨蛋,你这是吵醒了一只还不算,还要把地上的这些都给吵醒吗?”颜素问才说完,就见那些落在灰烬里的黑色圆球都开始动弹,并且发出那种类似骨节在生长的声音。 “完了完了,这些虫子都要睡醒了。”不用颜素问骂他笨蛋,顾云飞就知道自己闯了祸。这些虫子可比刚刚的那些纸人难对付多了,他先是着急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然后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瞅着颜素问:“夫人,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依着你的功夫,当然来得及,可是顾云飞,你现在能跑吗?”颜素问用剑指着顾云飞:“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穆将军府。当然,这个穆将军府已经破败了,可再破败它也在南蜀都城里。这南蜀都城一共有多少百姓你清楚吗?我们倒是可以逃走,可那些百姓呢?那些老弱妇孺呢?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为这些蛊虫的食物吗?” “那我们要怎么办?” “杀!”顾长风跃下墙头,将一只苏醒过来,快要爬到颜素问脚边的黑色虫子挑出去。 “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听到外面的动静,还在养伤的东阳王也站了起来。他握着受伤的那只胳膊走到围墙这边,看着地上正在逐渐苏醒过来的那些虫子说道:“刚刚的大火只烧毁了纸人,却没有伤到这些虫子半分,说明它们是不怕火的。斩杀,倒是可以,但咱们只有这几个人,就算出手再快,也难免会有漏网之虫。我之前见夫人用过化骨水,不知道这化骨水对这些虫子有没有用。” “化骨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顾云飞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夫人不就用这化骨水帮过大小姐吗?” “用你提醒啊。”颜素问莫名的火气大:“我当然知道化骨水有用啊,可我出门的时候又不知道会遇见这么多的蛊虫,我身上的化骨水就只剩下了两瓶。这么多的虫子,就算再怎么省着点儿用也不够啊。蛊虫可比那些纸人有头脑的多,它们不会乖乖的任由咱们将其赶到一起,一窝端的。” “没关系的,交给我们就好。我刚刚观察过,除了夫人之外,这几位都是擅长轻功的,而且剑法出众。我们只需要用剑将化骨水泼洒开,然后使其尽量落到那些蛊虫上就好。夫人之前用时,我曾观察过,这化骨水只要沾到一点,就能使其化为虚无。我们尽量准些,就算不能将这些蛊虫尽数给灭了,也能灭掉一大半。” 东阳王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颜素问也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掏出化骨水,将其分别递给了顾长风和东阳王。 “王爷的伤……” “我用一只手就行。”东阳王从夜侍卫手中接过剑:“你照看着夫人,绝对不许夫人出现任何的差池。” “王爷放心,属下会看护好夫人的。” “看好了,要是我家夫人出一丁点儿的问题,不光你家王爷饶不了你,我家爷也会杀了你。”顾云飞用剑指了指夜侍卫,刚说完,就被江璃捏着耳朵拽走了。 “自己闯了祸,还有心情威胁别人。赶紧的,给爷看好了这些蛊虫,要是跑了,我就让夫人把你也给化了。” 满地正在苏醒的蛊虫,看着是让人挺难受的,可颜素问相信顾长风,也相信东阳王,更相信他们二人初次联手一定会赢。东阳王和顾长风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分别跃上墙头,在确认了蛊虫的位置之后,将手中的化骨水一同抛向半空,然后只见白雾中剑光闪烁,地上的虫子就像是放鞭炮一样的响了起来,且那股香味儿是越来越浓。 “这香味儿……”颜素问赶紧看向一旁的夜侍卫,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随大声喊道:“这香味儿有毒,我们中计了!” 才喊完,一支长枪就冷不丁的从她的侧翼刺了过来。颜素问急忙闪躲,却被听到声音赶过来的顾长风拽住纤细的腰肢,给扔到了墙头上。 “夫君小心,刚刚我们还漏掉了一个纸人,就是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纸人将军。” 院落里,当真多了一匹纸做的白马,白马上骑着个威风凛凛的纸将军,纸将军手里拿的却不是纸做的长枪,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长枪。 “他不是纸人,他是活人,他的眼珠子在动。”颜素问挣扎着,用十分狼狈的姿势从墙头上爬了下来。 第228章 将军 http://.biquxs.info/

听颜素问说那坐在马背上的纸将军是个活人,顾长风便不再有所顾及,剑锋越发变得凌厉起来。 颜素问也没犹豫,狼狈的自墙头下爬起,抚了抚身上的草叶子,先是看了看正在与纸将军对打的顾长风,问了句:“夫君,你有事儿没?” “没事!”顾长风一边与纸将军打着,一边抽空淡淡地回了句。 颜素问松了口气,方才想起,她很早之前给他身上放过一个东西。那是她在相府时,闲来无事,跟着幼白她们学做的香囊。手艺不咋地,女红更是惨的一塌糊涂,原本是想要扔了的,不曾想被顾长风看见给夺走了,说是留着,万一将来生了女儿,也好拿到女儿面前取笑取笑她。 那时,她还未曾想过要跟顾长风圆房,后来有了心思,又见他时常将那个丑到不能行的香囊搁在身上,就放了一些可以祛除毒虫的药草到里面。那些药草十分难得,其本身散发的味道很淡,用人的鼻子很难嗅出来,但是一些毒虫却能闻到,类似于后世常见的驱虫香。 颜素问也没想到,那些药草竟也能克制住这些蛊虫散发出来的毒气。 确认顾长风暂时没事儿之后,她先是给迷晕的夜侍卫服用了解毒药丸,紧跟着跑到墙外,先是捡了一把剑,将那些落网的蛊虫杀掉,接着又给顾云飞、江璃还有东阳王服用了解毒药丸,一番忙活下来,她累出了不少的汗,而顾长风与纸将军已经缠斗到了院墙外。 顾长风常年征战,战斗力自然不容小觑。纸将军的武功似也不低,只是碍于身上那层用纸做的铠甲,招数反而受困。 这时,顾云飞他们已经醒了过来,颜素问指了指还在与纸将军缠斗着的顾长风说了句:“这混蛋快要累死我家夫君了,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给我灭了他!” 顾云飞还有些迷糊,倒是江璃已经彻底苏醒,直接掏出几枚暗器,“嗖嗖”地朝着纸将军招呼过去。 纸将军大概没有料到还有这个,来不及反应,左肩被江璃的暗器射中,血突突地往外冒。此时,顾长风看准时机,长剑直接往纸将军的咽喉处招呼,纸将军情急之下,只能舍弃长枪,用手握住了剑炳。顾长风凌空一脚,将他从马上踢了下来,而他方才握着剑炳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别努力了,对于一个失去战斗力的纸将军来说,此时做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劳和白费的。”颜素问走到纸将军面前,蹲下,用手去揭他脸上的面具。 “夫人!”顾长风担心她被暗算,也跟着蹲下,握住了她的手臂:“小心!” “放心,他暗算不了我的。” “他是纸将军,方才的那些纸人还有那些蛊虫说不准都是他搞出来的,他身上指不定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没事儿,论藏东西,他身上藏的未必有我身上藏的多。” 颜素问话音落,顾长风与东阳王的嘴角都跟着抽搐了一下。东阳王是见过颜素问身上藏着的东西的,金针,银针,化骨水,还有能吸食毒液的小虫子,直到现在他都好奇,这些可怕的东西,她都是怎么藏在身上的。至于她的夫君,大魏堂堂的相爷顾长风,见的东西就更多了。 听自家夫人这么说,顾长风也不再阻止,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却依旧提着自己染血的长剑。 颜素问揭开了纸将军用来遮脸的纸面具,却看到了一张让她觉得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顾长风也是见过的。 “魏矛!” “不,他不是魏矛,他应该是闽侯府的那位总是被闽侯夫人欺负的小侯爷。”颜素问凝着他的脖颈,那上面的伤痕,不是剑器造成的,而是被蛊虫啃噬留下的印记。 “你们也认识魏矛?” “魏矛是被你给害死的吧?不光魏矛,还有那些死在阅江楼的人,其实都是跟你有关系的对吧?”单身 “那又如何?”小侯爷扬着脸问,一副特别欠揍的样子。 “杀人偿命,你欠了几条命你心里清楚。”颜素问拍拍手,站了起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告诉我真相。第二个,咬紧牙关,等着我为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之人报仇。” “报仇?那些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巧了,他们都是我朋友。” “朋友!”小侯爷的眸光微微闪了一下,不顾身上的伤口,竟那么盘腿坐在了地上。他先是看了看那些死在地上的蛊虫,跟着抬头,望了望颜素问:“真没想到,阅江楼里还有你这种厉害的角色。原以为,在这南蜀地界,除了那个老东西,就属于我的蛊术最厉害,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终究还是自负了些。” “不用你夸我,我也知道自己很优秀,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真相。你,为什么要杀魏矛,又为什么要跟阅江楼过不去。” “不是我的主意,是魏矛的。”小侯爷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我知道你们不信,但这的确是魏矛的主意。” “魏矛是阅江楼的人,这个,你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小侯爷点头:“他只是让我杀了他,可把他杀了之后,我就后悔了,我觉得不值得。不是为我不值得,而是为他不值得。他原本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也是我努力活下去的动力,可他死了,为了救我死了。我不能让他白死,所以我策划了后来的这一切,我想要那些害我的,被我憎恨的人统统死去,统统为我们陪葬。你是会蛊的,应该知道,我活不了了。我,原本也没打算活。” “喂,你好歹也是小侯爷,应该也念过私塾吧。就算没念过私塾,你家老侯爷也应该为你请过教书先生吧。你能不能稍微整理一下你的思绪,组织一下你的语言,说点儿我能听懂的话。” 小侯爷看着颜素问,笑了,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竟还有那么几分好看。 “初遇魏矛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家中的一个仆人。”小侯爷依旧抬头看着天:“我虽是闽侯府的小侯爷,可风光舒坦的日子并没有过几年。我娘只是闽侯府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妾,普通到闽侯几乎不记得他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你们一定会奇怪,一个连闽侯都不记得的侍妾,是如何生下我的。巧合,或者说是天意。 那时,闽侯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状,可府里的那些人,终日盘算着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体好不好。在他们眼里,只要他还活着,还留有一口气就行。闽侯一生薄情,也知道府里的那些妻妾对自己没什么情谊,但只要她们表面上恭顺,表面上对自己还行,就不去计较什么了。 一天傍晚,他独自待在房中,连续的咳声被我娘听见。我娘没想到是他,只是听着那咳声一波连着一波的有些可怜,便自己配了药给送去。待送过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闽侯,是她入府多年,都不曾见过的夫君。 闽侯看到那些药,才想起,府中还有个曾是医女的侍妾,而他当初将她带进府里,也是为了日后好照看自己的身体。只是朝中事多,加之府中的女人更多,渐渐地也就忘了我娘这个人。 他吃了我娘的药,就将我娘留在了身边。我娘心思单纯,不像府里别的妾氏诸多算计。她是当真将闽侯当做夫君来照顾的。闽侯虽生性薄凉,却也擅观人心,他瞧的出,我娘跟那些女人是不同的。于是,那两年,他对我娘也是极好的。 身边有了真心对待自己的人,看着那些不怎么真心的就越发碍眼,因此,闽侯让人赶了不少女人出府。一时间,府内议论纷纷,都说是我娘使的狐媚手段,得了闽侯专宠。后来,我娘有了我,那些往日疏忽闽侯的妻妾一个个都变得上心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我跟我娘都是活不了的,可偏偏,我命硬,我活下来了。 我娘因为难产,生下我之后,就过世了。闽侯异常伤心,对我也就多了几分关注,他亲自为我选了乳母来照看我的生活,所以最初那几年,我当真是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侯爷。可随着他的日益年迈,随着他的身体日渐垮塌,我在闽侯府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闽侯夫人时常叫我过去训话。名为训话,实为殴打。她心里知道,只要闽侯一日不死,她也就不能把我给折磨死,所以那些伤,都是只伤内里,不伤外的。” “你的蛊术又是跟谁学的?跟闽侯吗?”颜素问问。 “不,是我自己学的。”小侯爷笑得有些惨兮兮的:“闽侯不能死,但我却在一天天的长大,闽侯夫人担心有朝一日会驾驭不了我,不能再随心所欲的折腾我,就给我种了蛊。我生在闽侯府,幼时的那几年又总是跟在闽侯身边,当然知道,闽侯也是会蛊的。甚至小的时候,我还去过他养蛊的密室。为了解开闽侯夫人下在我身上的蛊,我就只能摸索着自学。走了不少的弯路,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好几次都是九死一生,但总归是让我熬过来了。” “这些事情跟魏矛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别急啊,我快要讲到了。”小侯爷看着那轮从乌云背后透出来的有些泛红的月亮,轻轻说了句:“放心,在我咽气之前,我肯定会全部说出来的。” 第229章 替死 http://.biquxs.info/

闽小侯爷与魏矛是在闽侯府的私刑室里遇见的,那时,魏矛刚刚隐了身份进府,正四处打探闽侯消息,被侯府的家丁逮住,当做私闯侯府的小贼处置。闽小侯爷虽是侯爷,却因是闽侯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的也被拉到私刑室里受一番折磨。 闽侯府的打手分为两种,一种是打了不留痕的,一种是打了皮开肉绽的。他们对闽小侯爷用的是第一种,对魏矛用的是第二种。当打手们离开之后,已经习惯了被折磨的闽小侯爷走到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魏矛身边,关切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魏矛强忍着点了点头。 闽小侯爷靠墙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对面墙上飞溅的血液,对魏矛道:“你是刚进府的吧?领你进府的那个人难道没有告诉你闽侯府里的规矩?” “没有。” “那他一定是想要害你。”闽小侯爷笑了:“若是日后有命出去,记得找那个人算账。在闽侯府有很多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得胡乱走动,更不能四处打听事情。如果你是扫地的,你就只负责扫地,如果你是端茶倒水的,你也就只负责端茶倒水。单从伺候人这件事上来说,闽侯府的活儿是最好做的。” “你也是闽侯府的下人?”魏矛看着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似乎对这个私刑房很熟悉,哪怕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折磨,吭都没吭,愣是硬着头皮给忍了下来。 “我不是闽侯府的下人,却是比下人更可怜的人。”闽小侯爷抬眸看着魏矛:“我是闽侯府的小侯爷。意外吗?是不是觉得我在讲笑话。” “没有。”魏矛很老实的回答:“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有钱有权势的人家,过的不一定就比穷人家的孩子快乐。因为穷人家,大多都是有亲情的,而富贵人家,计较的都是利益。” 魏矛无心的一句话让闽小侯爷有了感触,两个人也就这么认识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魏矛不是闽侯府下人的?” “他第二次来闽侯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那次之后,我特意在府里打听过,没有他这个人。南蜀忌惮闽侯的人有很多,私下派人进府打听的也不少,只是事不关己,我懒得过问。” “既知他不是闽侯府的人,为何还要与他相处下去?” “那是因为我在闽侯府没有可以相处之人。原本是有个乳娘的,可她很早就被闽侯夫人给害死了。乳娘死后,我就知道,我应该跟所有的人保持距离,因为谁跟我走的近,谁就会死。他不是闽侯府的人,反而不会被我牵累。”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阅江楼的人?”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闽小侯爷看着天,好像魏矛就在天上一样:“第一次在私刑室见到他时,他满脸的胡子。第二次,他是用自己本来的样子来见我的。我从未想过这世上竟会有一个与我长相如此相似之人,如果不是确定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就过世了,我甚至怀疑,我们两个可能是亲兄弟,亦或者他也是闽侯流落在外的孩子。 他直言不讳,告诉我,他是阅江楼的人,他来闽侯府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就是来打探消息的。我无所谓啊,别说他只是来打探闽侯府消息的,就是来摧毁整个闽侯府的,我都不在意,因为我比他更希望这个闽侯府分崩离析,从南蜀的国土上消失。” “闽侯府可是你自己的家。” “那不是家,是囚笼。”闽小侯爷淡淡地说。“我们两个很投缘,很多的事情都能聊到一起。渐渐的,我们就变成了朋友。我身体不好的时候,他会用我的身份帮我受刑。遇到难打探的消息的时候,我也会利用自己闽小侯爷的身份帮他。” “既然是朋友,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替你去死?” “闽侯死了,闽侯夫人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一心想要除掉我。他生了病,治不好的那种,就算硬撑着,也活不了多久。于是,他找到我,说他横竖都是一个死,与其病死,倒不如用我的身份替我死。我好歹是闽侯府的小侯爷,就算死的不明不白,侯府还是会按照小侯爷的规制给我下葬,他说,也算是死的风光。我犹豫过,他却很坚定的将我说服了。他说,希望我用他的身份,去帮他看一看这天下的壮丽河山。” “既同意了,为何还要做后面的这些事情?” “因为他的太惨了,也因为我发现,就算我变成了魏矛,我骨子里也还是那个闽侯府的小侯爷,我没办法变成真正的他。也是在他死后,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其实跟他还是有很多不同的。他乐观,冷静,对待任何事情都抱有无限的热情和希望。我呢,自卑,敏感,缺乏勇气,他可以变成我,我却永远都没有办法替代他。 他死了,我生活里唯一的光也消失了,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直到我看到他的尸体,我才想到,他让我活下来,或许就是让我了了自己的心愿。我要报仇,我要让闽侯府,让南蜀那些欺负过我,小看过我,嘲笑过我的人统统去死。”中原书吧 “你要报仇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无辜的人。” “你是说那几个死在阅江楼门前的人吧?其实,他们的死跟阅江楼本身没什么关系。我杀他们,一是想用阅江楼在南蜀都城制造混乱和恐慌,二是用他们练手。杀人的事情,我想过,但从未做过,我害怕我在对付我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时手软心颤。三是因为他们该死,我曾亲眼看到过他们欺负魏矛。魏矛功夫不弱,可他性格太好,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发脾气的老好人。他死了,我帮他教训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闽小侯爷刚刚说完,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颜素问赶紧蹲下,帮他把脉。 “不用了,蛊毒攻心,我要死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颜素问轻轻地问,在他看来,闽小侯爷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他只是过的太辛苦了。 “我想跟魏矛葬在一起,我知道我辜负了他,我想去下面亲自跟他说声对不起,我让他白白为我受了苦,丢了命。”闽小侯爷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息。 “走了。”颜素问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他若是生在平常人间……算了,希望来世他真的可以跟魏矛做一对兄弟,然后生在一个普通人家,过一辈子普普通通快乐的日子。” 因为被蛊虫反噬的缘故,闽小侯爷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下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张皮。那张皮软踏踏地趴在地上,依稀还能看见他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容。对他来说,死,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处。 “夫人,要把小侯爷带回去吗?” “带回去吧,魏矛他没准儿也希望能看见他呢。”颜素问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顾长风跟前,抬头望了他一眼,说了句:“抱抱我,我现在心里难受!” 顾长风没有拒绝,直接伸手把她拥到了怀里。这亲热的两个人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可围观的人觉得没眼看,一个个都背过了身去。 颜素问是阅江楼的人,东阳王似乎只确认了这么一个信息。只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从他内心深处来讲,他和闽小侯爷是一类人,只不过闽小侯爷希望的是闽侯府分崩离析,他想要做的却是让整个南蜀王庭都分崩离析。 南蜀,从上到下,都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没有人去做那个挥刀斩臂的坏人,南蜀只会自己腐朽下去。 “王爷,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夫人请说。” “阅江楼的事情,你刚刚也听到了,都是闽小侯爷所为。可现在他死了,且死无对证的,我没办法将他带到南蜀官衙去认罪。” “本王知道了,本王会想办法的。” “谢谢王爷!”刚刚那个还扑倒夫君怀里说着自己心情不好想要抱抱的颜素问,这会儿却喜笑颜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一样。 东阳王忽又觉得庆幸,庆幸这样喜怒无常的女子不是他的心上人。他的那个王妃,虽说有些让人厌烦,却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不用他刻意去猜测什么。他想着,或许自己也该对她好一点儿。毕竟夫妻一场,能对她好,还是尽量对她好吧,免得跟闽小侯爷一样,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人没了,才说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了。 月落,日出。 那些笼罩在南蜀都城上空的白雾经阳光一晒,也都散了。南蜀王宫一片狼藉,据说是一队纸人以万夫不当之勇,翻墙进入了宫里,且一路杀到了太后的寝宫。若非太后寝宫高手众多,今日一早百姓们听到的除了闽侯府一夜之间被人屠戮干净外,还会有太后娘娘薨逝的消息。 太后娘娘虽然没死,人却被那些纸人给吓病了。后宫群龙无首,自然是乱做了一团。前朝也不乐观,刚刚被太后扶持上位的那位傀儡皇帝,没了太后的垂帘听政,也是手足无措,朝臣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亲赴东阳王府恳请东阳王暂理朝政。 送走朝臣们之后,东阳王唤来了夜侍卫,让他去阅江楼找颜素问求药,求可以让太后娘娘摆脱病症的药。 第230章 月庙 http://.biquxs.info/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月老庙前,颜素问挽着顾长风的手看那庙宇上的楹联:“想不到,这南蜀境内竟也有这么精致的月老庙。” “精致?”顾长风对于颜素问口里出现的这两个字不置可否。在他看来,眼前这月老庙哪里来的精致,说是破落还差不多。 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院子,孤零零的一个月老庙,门前种着两棵树,历经千年岁月,只剩下老态龙钟的枝干却还不分你我的纠缠在一块儿。 纠缠? 想到这个词,再看看那两棵树,心境蓦然不同起来。 “夫人说的不错,这月老庙果然精致非常。” “夫君要不要进去拜一拜?” “你我已是夫妻,为何还要拜月老?” “谁说的已婚夫妇就不能拜月老了?”颜素问翘着嘴角:“就是因为遇见了你,所以才想着拜月老,感谢他为我牵了这根红线,感谢他为我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顾长风心说,姻缘明明是你我爹娘给牵的,月老何时出过力? 再说,这如意郎君是自己找上你的,又关月老什么事儿? 只是,这些话,在心里想想也就是了。夫人难得要拜个庙,还是月老庙,无论如何,他这个做夫君的都应该陪着。 “夫人想拜,咱们就进去拜一拜。”顾长风说着,又补了句:“听说这南蜀的送子观音庙也是极灵的,要不,咱们回头也去拜一拜?” 颜素问俏脸儿微红,默然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回了句:“好。” 顾长风心情大约,先掏了银子搁在月老庙前的功德箱里,随后牵着她的手进入了月老庙里。 月老慈眉善目,手中执着一根红线。 二人才要跪下,听见月老庙外传来喧闹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竟像是一对夫妇在拌嘴。 “听说这月老庙后的风景也不错,待你我跪拜之后,为夫带夫人去庙后看看。”顾长风不喜外头那些吵闹,可此时又不便亮出身份,更不适合让自己的暗卫将外头那吵吵闹闹的人赶走。南蜀大乱已是定局,他身为大魏的宰辅,若是此时露的身份,怕引外界猜测,给了周边那些国家以攻打大魏的借口。 颜素问点点头,与顾长风一起跪下,她本想在心里偷偷跟月老说些好话,希望月老将她与顾长风的这根红线牵得紧紧的,牢牢的。结果,因为月老庙外的那些争执声,搅得心烦意乱,什么甜蜜的心情都没有了。只简单的磕了三个头,就拉着顾长风站了起来。 庙门外,争执着那两人已经到了院子里,此时就站在那两棵相互缠绕着的老树下。女子穿金戴银,但衣品似乎不怎么好,花花绿绿的像是一只孔雀,而且是一只炸了毛的孔雀。男的亦是一般的长相,脸上带着十分不耐,奈何衣袖被那女子拽着,只能强压心头不约,陪她站着。 正打算扎起耳朵,听听这二人究竟在吵什么,就见一个妇人,被丫鬟缠着,蹬蹬的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那女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相当大的力道,那清脆的响声,让站在庙里准备看热闹的颜素问心头一颤,下意识就躲到了自己夫君怀里。巴掌声未消,妇人就厉害地朝着那女子骂去。 “好你个朱利利,你搅合散了我儿子的婚姻还不算,竟还这般厚着脸皮跟我的儿子顶嘴。这月老庙是什么地方?你拉着我儿子来这个地方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月老他老人家看看你这妇人的嘴脸,再给你牵一门别的好姻缘。我呸!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今日就把你打死在这月老庙前。” 庙内,顾长风皱着眉,心说这南蜀的老妇人,可当真粗蛮的很。再看那刚刚还嚣张着要跟自家男人论长短的女子,在一巴掌和一番叱骂之后,竟弱弱地红了眼眶。 “婆婆怎么这般不讲理?明明是夫君与别家女子纠扯不清,儿媳是气不过,才数落他两句。还有,儿媳拽他来这月老庙,就是想要问问他,当初与儿媳说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妇人冷哼一声,看着女子的表情越发的憎恶。一起 “你自个儿是怎么进的门,你心里不清楚吗?我儿原是有个明媒正娶的夫人的,是你,趁着我那儿媳妇怀孕,不顾礼仪廉耻,卖乖讨好,伺机勾搭他。你不光三不五时的约我儿子出去见你,还故意写些恶心人的东西,买通了府中的奴婢递到我那儿媳妇跟前,故意气她,故意让她跟我儿子闹腾。你这蛇蝎妇人,竟还试图调拨我儿与我的母子关系。最后害得我那个好儿媳妇,愣是哭着求着让我儿子写了一封休书给她。若非我儿子以死相逼,你以为我老婆子会让你进我家的门?” “就算媳妇当初做法欠妥,那也是因为心里装着郎君的缘故。” “你若是心里装着他,就该大度些,这男人,谁还没个三妻四妾的。你若是贤惠,就该主动为他纳妾,而不是将他拽到这种地方,丢人现眼,惹人笑话。” “是郎君当初在月老庙前承诺此生只爱利利一人的。媳妇也是气不过,才将他拉来这边说道说道。” “我呸,他那承诺若是顶个事儿,还有你什么事情。当初他娶我那儿媳妇进门,行得可是三媒六聘,他自己当着我跟亲家两口的面,发的也是指天毒誓,结果呢,还不是被你一个小浪蹄子给勾搭了去。” 那朱氏女自知理亏,竟低着头不再说话。 月老庙内,颜素问轻轻叹了口气,“初见那老妇人,只当是个刁蛮刻薄的恶婆婆,不曾想,竟还是个三观奇正的老太太。这姓朱的女子,若是搁在我的家乡,那就是标准的小三上位。自己都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却还不允许男人找小四小五,真真是做贼的忙着防贼啊。你说,这当女人当到这份上有什么意思?这男人能百般无赖地抛弃妻子跟她鬼混,就也能撇开她跟别的女子花前月下。这世上,是没有别的男人可勾搭了吗?偏偏惦记着人家这有家有口的。” “夫人说的是,可那男的若不是动了歪心,也不至于领了这样一个撒泼的女子进门。瞧他刚刚的神情,他的下堂妻,怕是不会像这姓朱的女子一样,不顾脸皮的将他给拽到这种地方吧。” “男人啊,都是捞不着的才是好的。”颜素问突然转身,捏住了顾长风的鼻子:“相爷以后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为夫怕死,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顾长风拢住了颜素问的手:“夫人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哪些?” “夫人曾说过,若是夫人进宫,那后宫里会消停的很,因为夫人会下毒,直接将皇帝给毒死了。没了皇帝,后宫嫔妃自然也就没了争风吃醋的心,一个两个的等着做前朝太妃就是了。”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颜素问依稀记得自己是说过要把皇帝给毒死了,可意思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夫人记性不好,忘了也是正常的。” “谁说我记性不好的。” “夫人记性好,也是分记什么的。这记药方,记为夫都是记得极好的,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容易记不得。好了,我带你去后山看看。” 正打算往后山去,却听见外头扫地的庙祝摇头晃脑的说:“这赵家可真是作孽啊。放着好端端的儿媳妇不要,偏偏找了这个女人进门。听说这女人,在进赵家门之前就与多个男人暧昧不清,就连她前头那个丈夫都死的甚为蹊跷。这赵婆婆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原就不喜欢这个女人,见她害自己的儿子丢脸,劈头痛骂也是正常的。怕只怕,这女人将此事记在了心里,连自个儿的这个婆婆也容不得了。” “庙祝,那朱氏的前夫是如何死的?”颜素问八卦心起,竟从庙内探出一张小脸来,问还在扫地的庙祝。 “说是病死的,可真相究竟如何,也只有那个女人才知道。” “这病死的就是病死的,难不成,还有别的隐情?” “夫人怕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她们家的事情。这女子的前夫乃是个会功夫的,虽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三脚猫功夫,可练了多年,也是身强体壮的。莫说是生了急病,就是寻常的头疼脑热也是十分少见的。” “庙祝这就不懂了,越是身体好的人,就越是容易忽略自身隐藏的一些疾病。” “夫人这意思,我懂,可再容易忽略,也不至于城里才有了关于这朱氏跟赵家那个的风言风语,就突然染病病故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且女氏的前夫病故之后,短短三日,女氏就寻人发丧,将前夫给埋了。没出半年,就风风光光的将自己变成了赵家妇。这里头究竟藏没藏着猫腻,也就是朱氏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庙祝冷哼一声,继续低头扫地。 第231章 握石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抓起顾长风的手,对着他的食指轻轻咬了口。 顾长风:…… “夫人,这是饿了?” “没有,就是突然的想要咬人。”颜素问抬头,张嘴,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相爷可记得自个儿说过的话,此生千万不要负我。” “我顾长风愿意当着月老的面起誓,终此一生只爱颜素问一人。” “我颜素问也愿意当着月老的面起誓,终此一生只爱顾长风一人。” “姻缘之事,靠的是缘,夫妻之事,靠的是心,若这月老庙的起誓管用,两位方才也就见不着赵家那个了。”庙祝抬头看了眼庙里的月老:“月老他老人家也忙得很呢,人间这点儿破事儿,哪能值得他来费心。” 顾长风:…… 颜素问:…… “夫君方才说后山的景色不错?” “是不错。” “那咱们去后山瞧瞧吧。” 错开与庙祝对视的眼神,颜素问赶紧拉着顾长风往月老庙的后山走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庙祝话里有话,且深沉的像是寺院里的那种扫地僧。 月老庙的后山其实并没有多大,若是从高空俯视,整个地形更像是一个指头,月老庙建在指头最上头一节的关节处,后山则是指腹。指腹上也看不出什么特色,只是靠近山边的地方有一块竖起来的石头,石头造型很是别致,竟像是一只张开的手。 “这石头有些意思。”颜素问走到石头旁边,仔细看了看。原以为这种形状的石头都是人工雕琢出来的,此时看着竟像是天然形成的。 “这叫握石。”顾长风解释着:“据说只要是心意互通的男女一同站在这握石前面,虔心许愿,便可以共结连理。” 颜素问探着头看了眼,只见握石前面,不过勉强能站一双脚的位置,再往前就是山崖,且握石前面的地面有些不平,稍不留意,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饶是她是个胆大的女子,此时也将脑袋缩了回来,紧张的拍拍胸口道。 “真有勇气站到这握石前面的,不用许愿也可以共结连理。” “为何?” “因为不管男女,都要有跟对方共赴生死的勇气。死都不怕了,还怕成亲吗?就那巴掌大的地方,若是心里没有对方的,绝不会冒险去跟对方尝试。” “夫人愿意与为夫一同站上去吗?” “我们已经共结连理了。” “夫人这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相爷如此尊贵都不怕一命呜呼,我区区小女子又害怕什么呢。”颜素问嘴上虽这么说着,手去紧紧攥住了顾长风:“我恐高,你可拉紧点儿,要不,我唱《小白船》给你听。” “《小白船》是什么?” “一首曲子,特别适合在这种风景秀丽的地方听。”颜素问说着,又往山崖下看了眼。 知道她紧张,顾长风拉住她的小手,沿着握石的边缘绕到前面。直到二人站定,颜素问才发觉,其实真正可供站立的地方比眼睛看到的要大一些,而且因为地面凹凸不平,反而能够让人站立平稳,不至于脚下打滑,真的摔下去。 “月老庙最好看的风景,不是在握石后面,而是在握石前面。”顾长风一只手搂着颜素问,一只手指着正前方。眺望远处,只见云雾环绕,山峰若隐若现,如同仙境一般。一股清新的山风吹来,颜素问竟闭上了双眸,放心的张开了自己的一双手,那感觉如同在风中飞一般,特别舒服。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笑着在顾长风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下:“谢谢夫君大人带我来这么美的地方。” “我抱你抱得很紧。”顾长风没来由的说了一句,热得颜素问小脸有些发红。 她刚轻轻哦了声,就听见顾长风又说了句:“夫人是不是也该为为夫唱那首《小白船》了。” “还是不要了吧?” “为何?”顾长风蹙眉。 “因为老天爷见我医术太出色,所以剥夺了我的嗓音。”颜素问不好意思的说着:“我天生五音不全,唯恐唱了,有污夫君的这双耳朵。” “为夫也是不会唱曲儿的。”热点书库 堂堂相爷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颜素问要是再不张嘴,就有些不识抬举。她眼睛一闭,心一横,尽量找着记忆中的曲调和台词。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一曲唱罢,颜素问悄悄睁眼看向顾长风,虽相爷面色如常,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句:“夫人以后还是不要唱曲了吧,真若喜欢,可以请些歌伶进府。” 颜素问知道自己不擅长唱歌,却也没想到自己唱的会难听到让相爷觉得她以后不用再开口的地步。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伸手在顾长风的腰间狠捏了一下。顾长风无辜的看着他,以为自个儿的夫人,只是突然的来了兴致,又想捏自己的肉了。 “三年前,我曾到过这里。”顾长风看着远处的风景,突然说起了往事:“那是我第一次来南蜀刺探军情,大意之下被人盯上。南蜀派出的全是高手,我无法全身而退,仓促间到了这月老庙的后山,当时便是站在这里的。那些高手,找遍了整座山崖,却唯独没有来找这里,或许在他们的眼里,这块握石不足以挡人。待那些人走后,我便看到了眼前这些奇景,当时便想着,若我真找到可以相守一生的女子,便也带她来这里看看。” “那是夫君有幸遇到了我,若是换了别的闺阁小姐,就算真心对你,也未必有胆子敢跟你站在这种地方。风景好看,却不及自己的命重要。” “所以,我娶的不是别的闺阁小姐,而是你。”顾长风伸手在颜素问的鼻尖上点了下:“若真是心里有我,又岂会信不过我。若认定了我心里有她,我又怎么舍得让她将命丢在这里。” 顾长风一边说着,一边抱起颜素问,绕过握石回到了前头。 “冷娇来信,母亲已经救出,且已暗中安排了人,秘密护送回邺城。” “冷爷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只是母亲这一走,怕是与自己的那位义子再也见不得了。”想到龙逍遥对自己婆母的那份孝敬之心,颜素问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果然,人不管经历了什么,长到什么岁数,对于母亲,总是依恋的。 “会有机会见的,只是不在明面儿罢了。”顾长风握紧了颜素问的手。“咱们也该启程了。” “南蜀会怎么样?”颜素问轻问了句,随后说道:“东阳王派了夜侍卫过来向我求药,不是医治他的,而是给南蜀的太后娘娘求的。药,是毒药。我这边犹豫不决,正想问你,这药是给还是不给?” “夫人是想给还是不想给?” “于公于私,当然都是想给的。我私下找云飞打听过,这南蜀之所以一直对咱们大魏虎视眈眈,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位南蜀太后。她虽是太后,却是个好斗分子。奈何把持南蜀后宫多年,以至于被选入宫的不是她的心腹女子,就是犹如小猫一般乖顺的性子。这后宫里没了乐子可寻,就只能撺掇着挑起两国的战争。她死了,比活着好。至少,两国可以少些交战,边城也可以少些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于公的。于私,我们与东阳王好歹是并肩作战,共赴过生死的关系,跟她这个南蜀太后却没什么交情。她害东阳王,心思歹毒,我帮着东阳王杀了她,好像也说的过去。” “夫人做什么决定都好。”顾长风抓起颜素问的手,低头,在她的指尖上也轻吻了一下:“我信得过夫人,信得过夫人所有的决定。” “阅江楼的事情,东阳王也给办妥了,冷娇那边的人情咱们算是还了,所以——”颜素问抿了一下唇:“所以,我会把药教给夜侍卫。只是夫君大人,我这么做,会不会惹出更大的乱起来。” “不会!”顾长风十分肯定的说道:“东阳王不是绣花枕头,他有能力安抚朝局,就算他没有,那个人也会有。” “那个人是谁?”颜素问问。 “以后,夫人会知道的。”顾长风故意卖了个关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下山去吧。” 深夜,月光穿过树枝,落在飞起的宫檐上。 门口,两名负责值夜的太监正垂首打着瞌睡。 一名小宫女,脚步匆匆,端着汤碗到了门前。她先是瞄了眼正打着瞌睡的太监,然后伸手,轻轻将宫门推开。 太后宫殿,奢华异常,只是往日清新的果香里多了些中药的苦味儿。南蜀太后,侧身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喉咙发出浅浅的,痛苦的呻吟声。 宫女端着汤碗到了榻前,先是看了太后一眼,用力抿了下嘴,将汤碗搁到一旁,半跪了下来。 “太后娘娘,奴婢给太后娘娘您送药来了。” 南蜀太后轻轻掀了下眼皮,见小宫女将汤碗端起,问了句:“送药?是沈太医让你来的。” 太医沈从,是南蜀太后的面首之一,也是她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小宫女轻轻点头,将汤碗递到了太后嘴边:“是,是沈太医让奴婢给娘娘您送药来的。” “说谎!”南蜀太后看着凑到嘴边的汤碗,一双病弱的眼睛里射出寒光:“沈从知晓哀家的习惯,哀家服药,从来都是用银勺喂的。你究竟是何人?你不是哀家宫里的人。” “奴婢……奴婢是送太后娘娘去阎王殿的人。”小宫女说着,也发起狠来,直接伸手捏住了太后的脖子,迫使她张开嘴后,将全部的汤药灌了进去:“太后娘娘可还记得那个叫做翠心的小宫女?她是奴婢的姐姐,就因为伺候太后娘娘您服药的时候不小心抬头看了那沈从一眼,您就命人将她杖毙。奴婢的姐姐死于服侍太后娘娘您用药,那奴婢就用这汤药送您去见奴婢的姐姐。娘娘可得记得,到了下面儿,给奴婢的姐姐道个歉。” 南蜀太后试图用手去掏自己的嗓子,可不等那手抬起来,就落了下去。 谁都不曾想到,她的命,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栽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平凡的小宫女手里。 第232章 野营(上) http://.biquxs.info/

南蜀太后薨了!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时,顾长风正在夹肉的手在半空中略停了下,之后才将肉放到颜素问的碗里。 “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前天夜里,之所以延后宣布,大概是因为宫里宫外都还有些事情要做。”顾云飞盯着楼下那些来来去去的南蜀官兵:“幸好,此次掌控南蜀朝局的是咱们认识的人。东阳王让夜侍卫递了消息来,让咱们尽快出城。看来,东阳王也没十足的把握,可以让眼下的局势按照他设想的进行。爷,你说,咱们要不要出手帮一下东阳王。扶他做南蜀皇帝,总比眼睁睁看着别人上位强。” “他是不会做皇帝的。”顾长风与颜素问几乎同时出口。 顾云飞一怔,先是看看顾长风,跟着又看了看颜素问,最后用手肘碰了碰坐在一旁的江璃,问:“相爷跟夫人这般,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夫妻同心。” 颜素问脸一红,将头埋了下去。 “是不同的。”顾长风看了眼自己明显在害羞的小妻子,张口道:“夫人说东阳王不会做南蜀皇帝,是从他的身体角度出发的。东阳王幼年时就被南蜀太后喂食了毒药,虽经夫人极力救治,却只是帮他暂时延住了毒发的时间。他,终究还是要死的。一个明知道自己会死的人,就算渴慕皇权,也会多方考量,与其做一个短命的皇帝,倒不如做一个辅功之臣。本相断定东阳王不会做南蜀皇帝,是源于这些年对他的研究以及熟悉程度。他厌恶南蜀王庭,更厌恶南蜀政权,这样的人,是不会留恋那个帝王宝座的。他之所以出手,一是为自己复仇,二是他回避不了自己身为南蜀王室子弟的身份。帮助辅政,是他现在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还愿意做的事情。” “可纵观现在的南蜀王室,也没什么可上位的人选了。”顾云飞琢磨着:“哎呀,好端端的我为这南蜀朝廷担什么心呐。依着我,他们最好是选一个不顶用的,也少给咱们添麻烦。” “你倒是想的不错,可人家南蜀王室才不会过问你的意见。”江璃白了顾云飞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我看你最近是闲的太厉害了。赶紧吃,吃完去给相爷和夫人收拾东西。这底下兵荒马乱的,纵是有东阳王暗中协助,依着咱们的身份,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江璃是杀手出身,又在顾长风身旁做了多年的暗卫,她能够敏锐的嗅到藏在南蜀都城里的那些危险的气息。 因为刚刚戒严,所以他们出城还算顺利,连东阳王事先准备的令牌都没用上。 出了南蜀都城,两马一车直接往大魏的边城驶去。 颜素问先是为东阳王驱毒费了心神,又经过了跟纸将军的那场恶战,费了心力,待马车驶出南蜀都城之后,她便安心的靠在顾长风的身上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黄昏,睁开眼,发现马车不再晃悠,就知是停下休息。她先是伸了个拦腰,正打算走下马车的时候,帘子被人掀开。 “夫人醒了?” 是江璃,她递了一只手过来。 颜素问握住,同时问他:“相爷呢?” “带着云飞去找吃的去了。”江璃一边说着,一边端了碗清淡的菜粥过来:“早上出门时,原是打算快马加鞭一路直奔南境边城的,可夫人睡得香甜,相爷不许咱们打扰,更不许让这车马走的快了惊扰夫人休息。” “所以,只能连累你们跟我一道在这种地方过夜了。”颜素问看了下四周,见是一块视野开阔的荒地。不远处,倒是有一片林子,可林子里多野兽,也容易藏匿匪徒,不如待在这视野开阔的地方安全。 “夫人这么说,是让属下难以自处吗?”江璃笑着将粥碗递到了颜素问的手里:“跟着爷,住这样的地方是常事儿,倒是夫人,恐有些不太适应。”狗狗 “野营嘛,以前也是常有的。”颜素问出身军旅,像这种住野地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住宿条件比现在的要好一些,而且不用担心会有野兽,会有刺客来袭什么的。在正式出任务之前,她经历最多的就是红蓝对抗,但因为她是军医,几乎不用上第一线,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大后方。等到正式出任务的时候,多半也是有地方住的,条件不想现在这么简陋。但她,绝不是江璃想象中那种吃不得苦的娇滴滴的宰相夫人。 “常有?”江璃以为颜素问说的是在边城的那些日子,她淡淡一笑,轻轻摇头,叮嘱着颜素问赶紧将粥给喝了。 江璃原是不喜欢颜素问的,可那些不喜欢,在这两年的相处当中,渐渐的变成了喜欢。原以为,她不过是个仗着旧日婚约愣是与相爷捆扎到一起的贪图富贵荣华的女子,可真正相处下来,她才知道,她是个既平凡,又难得拥有真性情的女子。她不像邺城里的那些闺阁千金,将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包裹的完美无瑕,就好像浑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她是真实的,有优点,有缺点,有时候很厉害,有时候很蠢笨,有时候像是个满腹心计的毒女子,有时候又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傻孩子。她总不掩饰自己的缺点,也毫无避讳的显示着自己的优点,就是因为她的真实,反而让她无法讨厌她。 当杀手久了,看到的都是冷血。 当暗卫久了,看到的都是虚假。 难得碰上一个不需要费心研究的人,江璃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有着烟火气的日子。跟颜素问相处的这两年,也是她难得感觉轻松的两年。 颜素问一边喝粥,一边跟江璃聊天。 “小璃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当爷和我的暗卫了,最想要做的是什么?” “江璃会一直守在相爷和夫人身边的。” “哪有什么一直。”颜素问摇摇头:“就算你愿意,你家相爷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江璃用力地抿住了唇:“夫人——” “虽说我也相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就算真的有前世,有来生,也跟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你重情义,我是知道的,可是小璃儿,不管是相爷还是我,都没有资格成为你人生的全部。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或浪迹天涯,或肆意青春,或像我一样,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跟他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日子过的无聊了,就给自己生两个调皮捣蛋的娃,然后一边嬉笑,一边怒骂,看日出东方,看日落西方,过人间最为嘈杂,也是最平常的日子。” 江璃本不是一个善于想象的人,可随着颜素问说的那些话,她脑海中竟也逐渐有了画面。尤其是她说的,找一个喜欢的人,跟他长长久久待在一起,然后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想着想着,江璃的嘴角就溢出淡淡的微笑来。可那些画面,只在脑海里轻轻晃过很快就又消失了。她低头,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我,大概不会有夫人说的那些日子了。” “我手上也沾的有血腥,但我不觉得那是成为我通向幸福的阻碍。”颜素问看着江璃的手:“成为杀手不是你选的,你那个时候杀的人,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你是杀手,你从小接受的训练就是杀人,如果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了你。为了保命做出的无奈之举,连老天爷都没有办法怪罪你。你当暗卫,也会杀人,但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属下护主,是忠心的表现,如果要怪,就怪那些不长眼,非要凑上来让你去杀的人。” “夫人——”江璃非哭非笑,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颜素问:“夫人方才说的这些,若是被相爷听到了,十有八九会说您是歪理。” “歪理就不是理了吗?若它不是理,为何后面还要带一个理字?其实没有什么歪不歪,全看自己怎么看待问题罢了。若是站在那些被你杀的人的角度,你自然是恶贯满盈,罪不可赦。可若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就是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我也不认为你有错啊。” “夫人说的,江璃都懂,只是江璃觉得这辈子怕是没有福分遇到那个愿意跟江璃牵手一生的男子,更没有福分遇见那个愿意跟江璃一起生儿育女,过平凡日子的男人。” “谁说没有的。”颜素问对着江璃招招手,凑近她说:“我瞧着顾云飞就不错,虽不怎么靠谱,却是知根知底的。还有,他武功不及你,就算你嫁给了他,也不用担心他日后欺负你。” “他?”江璃脑海中晃过顾云飞的脸,吓得赶紧摇头:“不行不行,夫人您可千万别吓我。” “顾云飞有那么差吗?”颜素问看着江璃,犯愁的摇了摇头:“我怎么瞧着还行呢?而且吧,我觉得他是有些喜欢你的。” “他……喜欢我?”江璃一怔,脑海里又显出顾云飞的那张脸来。 第233章 野营(下) http://.biquxs.info/

“夫人在与江璃聊什么?” “聊……聊给顾云飞娶个媳妇儿的事情。”颜素问对于顾长风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他是轻功绝世的宰相大人,来无影去无踪才符合他的人设。只是,看到他空着的两只手,心中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 嗯,宰相大人不是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去打野物的吗?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顾长风像是读懂了颜素问眼神里的小埋怨,竟不顾江璃在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寻了一窝兔子,看那小兔可怜,就没舍得抓,但带回来了一只给你做玩物。” 说着,竟真的从怀里掏出一只软萌萌的小白兔来。 “小兔子?” “喜欢吗?”顾长风一脸含笑,看着颜素问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捧在掌心里。 “喜欢是喜欢,可我根本不会养兔子,万一给养死了怎么办?” “让江璃帮你养。” “我?”江璃指着自己:“爷还是算了吧?属下杀兔子还行,养兔子不行。” “跟着学。”顾长风下了命令。 “夫人——”江璃委屈的看着颜素问:“属下当真学不来。” “没关系,我让顾云飞帮我养着。”颜素问将小兔子抱到怀里:“咱家相爷性子冷清,断不会想起送人小兔子这种事情。这主意,十有八九是顾云飞出的。既是他出的主意,合该这小兔子也就得他养着。养好了,我让相爷赏他。养不好,我让相爷罚他。” 江璃猛然点头,还朝着树林子的方向看了看。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一手拎着一样东西朝这边蹦跳着跑来。 “爷,两只山鸡,都宰好了。” 火是现成的,让顾云飞去野林子里砍了树枝过来,做成一个简单的烤架。出门在外,自然不会带什么调料,好在颜素问的包裹里还放了不少的草药,有些也是可以拿来增味儿的。她选了一些,将山鸡肚子扒开,再将增味儿的药草放在里头,然后将其放在火上翻烤。烤着烤着,香味儿就出来了。 将烤好的山鸡,削片儿,跟之前的粥放在一起,重新熬制,竟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用过晚饭,已是子时。 江璃与顾云飞都是在外头待惯了的,野外宿营这样的事情,更是常有的。用过饭之后,就寻了个能稍微靠依靠的地方,抱着剑合眼睡了。颜素问毫无睡意,就回车上取了医案坐在火堆旁看,可没看几眼,就被顾长风给夺了去。 “夫人这医书有为夫好看吗?” “堂堂相爷跟医书吃什么醋?” “那是因为在夫人心中,看医书的时间比看为夫的时间还长。” “那是因为我认识医书的时间比认识相爷的时间长啊。” “所以,夫人更得抓紧每一个闲暇的时间来看我。”顾长风捉住颜素问的手,将她拉倒自己身上。她的手软软凉凉的,捏起来很舒服。 男人肯为自己吃醋,说明这个男人是打从心里在乎自己的。有人在乎自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女人再不聪明点儿,好好的哄一哄男人,这个男人可能会生气,甚至还会因为感觉女人不在乎而有些心凉。 想到这个之后,颜素问赶紧扒住了顾长风的身子,顺带着往他怀里挤了挤:“相爷又不是时时注意我的,怎知我就不是时时在看着相爷你呢。” “哄我?” “才没有,相爷若是不信的话,好好看看我的这双眼睛,看我眼睛是不是满满的都是你。” “夫人叫的是相爷,不是言卿,更不是夫君。” “这点儿你也计较,出门在外,总要分场合的不是。若是关起门来,让我叫你小甜甜都行,可当着江璃和云飞他们的面,我总还要顾及些宰相夫人的颜面。”139读书网 “小甜甜?”顾长风皱眉:“这三个字不好。” “哪里不好了?”颜素问故意逗弄着他:“要不,私下无人的时候,我管相爷你叫小心肝儿?” 担心被江璃他们听见了笑话,这几个字,颜素问是咬着顾长风的耳朵说的。热热的气息扑到他的耳朵上,撩拨的他有些心里痒痒。还没等颜素问将话说完,就突然感觉腰里一紧,浑身一轻,再看时,竟是被他直接从地上抱了起来。不仅如此,他竟还抱着她腾空而起,直接跃回到了马车前。 “原来,电视里演的都是真的?”颜素问有些激动的拽着顾长风的袖子:“你知道吗?以前看戏的时候,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再娇小的女子,也得有个八九十斤重吧,抱着一个这么重的人还要使轻功飞起来,这得多累人啊。现在才知道,对于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人来说,抱着飞一飞,也是没什么的,对吧?” “夫人不说还好,一说,为夫也觉得这双胳膊累的慌。夫人这身量,怕是不止八九十斤吧?” “如果不算骨头的话,勉强是够八九十斤的。”颜素问抓的更紧了,因为害怕顾长风会将她扔下。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到达马车前后,他并没有松手,依旧是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就势后退,先是坐上马车,然后顺势让两个人一起倒在车厢里。 嗯,这动作,对于堂堂在上的宰相大人来说,有些幼稚。 趁着颜素问尚未反应过来时,顾长风已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颜素问稍稍犹豫之后,便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热情地回了过去。这一吻,几乎就是天长地久,直到吻的两个人都透不过来气了,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顾长风半坐起身,将颜素问重新拉回到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被吻的有些微肿的嘴角,不由一笑:“若是回到两年前,还未曾遇见夫人的时候,打死本相,我都想象不出自己会做这般幼稚的事情。” “觉得丢脸?”颜素问轻轻一扭,用肩膀轻撞着他的胸膛:“还是相爷后悔遇见我了。” “不觉得丢脸,亦不后悔遇见你。若说后悔,倒是后悔没有早一些派人去将你接到邺城。” “我带着婚书去邺城找相爷的时候,才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若是再早些,相爷您说您下得了手吗?” “胡说。”顾长风捏了一下颜素问的鼻子,低声与她说着分开这两年邺城发生的事情。 邺城大乱的确是个危机,但对于年轻的皇帝和顾长风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契机。他们一边平乱,一边利用这些骚乱将朝中那些倚老卖老,对皇上有二心的人全部肃清。至于那些还在观望着的大臣,经此一乱,也收了心,开始老老实实为新帝卖命。 皇后如愿以偿,生了一位皇子,在平复邺城之乱后,皇帝趁机册封了太子,也顺道绝了旁人的心思。 “皇后所生,乃是大魏的嫡长子,被册封太子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这有了太子,皇后娘家也不会再揣度皇帝的心思,就算不为了皇帝,也会为了自己的外孙,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尽力辅政,且帮助皇帝稳固朝局。至于那些塞了各色美人进宫的各方势力里,也会暂时的消停下来。至少,在那些嫔妃没有生下第二个皇位继承人之前,这邺城的风还是平静的。” “皇后生子,立嫡长子为太子,这些都是盘算之中的事情。对于皇后背后的那股势力,皇上与我之前也有所判断。就算皇后没有生子,只要她一天还是皇上,那股势力就不会成为皇上亲政的阻力。唯一让我意外的倒是你那个姐姐颜沐芸。” “颜沐芸?她还待在宫里吗?” “不光还待在宫里,且升了妃位,如今已经是芸贵妃了。” “芸贵妃?”颜素问也有些意外。依着颜沐芸的性子,她十有八九会趁着邺城大乱,在宫里生出一些是非。就算不连累颜家,也会将自己给折腾到冷宫里。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她不光没有参与大伯父在邺城闹出的事情,反而还尽力帮着皇后稳固后宫,甚至为了保护皇后腹中的皇子不惜以身挡刀,救了皇后及皇后腹中的皇太子。这邺城的事刚一解决,她就从那个不受待见,甚至是已经凉透了的芸妃变成了皇帝亲赐宝册的芸贵妃,且还是被皇后娘娘认可的那种。 “这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据我对颜沐芸的了解,她不像是能这般坐得住的女人,且也不是那种懂得长久盘算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的性子。是秦家,还是别的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 “只怕都有。”顾长风搂着颜素问没动:“还有一件事,也需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的妹妹颜沐桐找到了。” “在哪里?” “宫里。” “宫里?” “对,她现在也是皇上的妃子,而且还是仅次于皇后的最为受宠的妃子。”顾长风说着,眸光一暗,“可她似乎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就连她的亲生姐姐颜沐芸她都不认得了。如果说颜沐芸代表的还是秦家背后的商贾的势力,那颜沐桐背后隐藏着的就是一股我们看不见,也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总是有迹可寻的吧?这颜沐桐总不能自己跑到皇宫里吧?”颜素问皱了眉:“我原以为三妹妹的失踪,是大伯在背后捣鬼,如今看来,还是有人在盘算和利用我们颜家。” “所以——”顾长风盯着颜素问的眸子:“我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将夫人你带回邺城。” 第234章 回城 http://.biquxs.info/

因为拥着颜素问,顾长风倒是难得的在马车那个狭窄的车厢里睡了还算安稳的一觉。然而,被他抱着的颜素问,却是空睁着两只眼睛硬生生给熬到了天亮。 不是她不习惯在车厢里睡觉,也不是她不习惯被顾长风重新给抱着,而是因为临睡前,他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在之前分开的那两年里,颜素问一直担心的都是顾长风好不好,邺城会不会乱到一个他无法控制的地步。如果他受伤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死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她设想了很多种结果,却唯独没有设想过她跟顾长风之外的人会如何。 有些事情看起来没变,实际上已经是变得面目全非了。 颜素问在边城居住了不少的时日,可离开时,她用的开始徐将军帐下小医兵的身份,回来时赫然已成了大魏的宰相夫人。 “夫人觉得徐将军他知晓内情吗?” 江璃用手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着那些并排站在城外,准备迎接他们的人。 三辆马车,都是将军府里的最高配置。从左到右,一共站了十七个人,都是边城的将领,领头的那个自然是现在的边城大将军徐德旺,在他左边的是副将薛成和马兵,右边的则是颜素问最为熟悉的王涛。 徐德旺是此次邺城大乱,南蜀敌侵边城才被突然提起来的大将军,顾长风的名字,他听过,但却从未见过。不是不想见,而是搁在以前,依着他的官职根本见不着。 “大将军,这顾相真想传说中那么吓人吗?”压低声音问话的这个是王涛,他瞥了一眼骑在马背上的顾长风与顾云飞,低头又问了句:“这相爷长什么模样啊?怎么不见一丁点儿的动静?” “我怎么知道。”徐德旺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 这来的若是别的什么官,他徐德旺大可以不必理会。身为一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他是厌烦极了朝中那些只会搬弄是非,不会干一点正经事儿的酸腐文官。可这次来的是他们大魏最赫赫有名的顾相。这位顾相,不仅是少年成名,且是能上马打仗,还能打胜仗的能人,光是这一条,就够让他徐德旺佩服的了。 还有,这顾相也不像那些只会讨巧卖乖的人,这邺城的内乱刚平,人家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南蜀。这不,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南蜀朝廷也给搅和乱了。这是好事儿啊,大好事儿啊。这南蜀自顾不暇,就没功夫来给他们边城的百姓找麻烦,老百姓也能过点消停的日子。 可这看的眼睛都酸了,伸的脖子都长了,也没瞧见顾相爷的人。前头那两个年轻人,倒是英姿飒飒的,可他们不表明身份,自己也不敢贸然带着一群副将副官过去认。这万一给认错了,岂不是要闹出个大笑话来。 “你就是徐德旺徐将军吧?”顾云飞策马到了徐德旺跟前:“徐将军好,我姓顾,是顾相的贴身侍卫,我叫顾云飞。” “顾云飞,顾小将军。”徐德旺一喜,赶紧伸出手去想要跟顾云飞握一握。 顾云飞却策马往一旁让了让:“这是我家相爷,徐将军你应该是认识的吧?” 方才才伸出手打算跟顾云飞握一握的徐德旺,因为顾云飞的策马闪躲,本想跟他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握手掩饰尴尬的,谁知他竟是大魏的宰相顾长风。徐德旺在半惊半喜当中,差点从马背上给滑下来。 “徐将军小心!” “相……相爷,我徐德旺让你看笑话了。” “本相只会看那些临阵脱逃者的笑话,不会看徐将军这样一心为国,尽忠职守者的笑话。”520 “相爷放心,我徐德旺虽是个大老粗,这好听的话,不会说,这好听的口号也不会喊,但我生是大魏人,死是大魏鬼。我徐德旺没有别的想法,也不图这辈子能大富大贵什么的,我就想着这一辈子别白活,真要到死的那天,我也愿意死在战场上,愿意死在跟敌人的对抗中。咱们是当兵的,热血沙场,埋骨沙场,才是最好的结局。” “本相倒是希望边城可以再无战事,徐将军能够解甲归田,与家人安然度日。” “这——”徐德旺看着顾长风,有些摸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 身为大魏的宰相爷,不希望再有战事他能想明白,可希望他解甲归田又是什么意思?这是瞧不上他,打算将他革职吗?与家人安然度日,就是只革职,不查办,意思是,他这些日子在边城干的这些事情,相爷还挺满意的? 徐德旺挠挠头,认真的看着顾长风道:“相爷放心,待徐德旺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就……相爷,我徐德旺不做将军没问题,但你能不能不让我解甲归田,我这仗都还没打够呢?不不不,我不是说我想要打仗,也不是巴望着咱们边城有仗打,我也希望百姓们能过安安生生的日子。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徐德旺除了会打仗之外,真的不会干别的了。这种田,打铁什么的,没意思啊。” 徐德旺的话还没说完,顾云飞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策马从徐德旺和王涛之间挤出一个空位来,伸手拍了拍徐德旺的肩膀:“徐将军怕是误会咱们家相爷的话了。咱家相爷除了跟夫人说话仔细些外,跟旁人说话,那是能省则省,能让人有多误会就让人有多误会,能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顾小将军这话的意思是?”徐德旺越发糊涂的看看顾云飞,又看了看依旧停在自己面前的顾长风。 “相爷的意思是天下太平,希望徐将军可以安安稳稳的待在边城大将军这个位置上,然后直到胡子花白,再也拎不动刀枪时,放心的解甲归田,跟自己的夫人,孩子甚至是孙子孙女们守在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偷偷告诉你,这其实也是咱们家相爷的心愿。咱家相爷现在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如何才能放心的将自己相爷的这个身份给丢掉,然后带着夫人游山玩水,再生一儿半女的。” “相爷他,不想做宰相?”徐德旺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却不想声音大的还是叫周边的人都给听见了。 顾长风轻轻咳了咳,说:“本相的这点心思,徐将军知道就好,还请暂时保密。” “保密?为啥要保密啊。不是,相爷您好端端的,为啥不想做相爷啊。是京城里吃的不好,住的不好,还是朝中那些不懂事儿的老惹您生气?其实您不说,咱们也知道,您在朝中的日子不好过。您想想看,这满朝文武就您一个埋头干活儿的,剩下的都是闲着没事儿干整天找茬儿的,我要是您,我也不想干。” “徐将军。”顾云飞使劲憋着,用手扯了扯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徐德旺:“此处虽是边城,却难免隔墙有耳。你说的这些话,虽是无心的,也是实话,可若是被有心人加工一下,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猜后果会如何?” “会如何,能如何?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徐德旺拍拍自己的胸脯:“今日站在这里的都是我徐德旺的亲信。我说的亲信,可跟旁人说的不一样。旁人说的亲信,那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我说的亲信,是不光我自己信得过他们,他们也信得过我。我老徐,敢在战场上将我的这条命交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也同样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命交给我老徐。今日,我老徐,我徐德旺就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就别怪我徐德旺六亲不认,手里的这把战刀不识人。” “徐将军霸气!”顾云飞伸出大拇指:“可霸气的徐将军是否该让咱们进城了?我也跟你交个底儿,咱们家相爷跟夫人的肚子可还饿着呢。我在给你交个底儿,咱家相爷饿肚子也就饿了,你别看他是宰相,他其实挺好说话的。可夫人饿坏了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了。相爷会生气,会发怒,还会牵扯无辜之人。可怕,当真可怕的很。” “夫人?”徐德旺看了看那马车:“夫人也跟相爷一起来了?” “嗯!”顾云飞点头,徐德旺赶紧摆手,命麾下将领赶紧调转马头,把顾长风往城门里头领。 顾相跟夫人的事情,边城的将领和百姓也都是听过的。这顾相娶的是御医世家颜家的二小姐,闺名颜素问。这御医世家的小姐会看病,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位二小姐却没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整天的在邺城里跑来跑去的,不是帮着衙门验尸,就是给那些贫民百姓们看病,硬是落下了一个活菩萨的美名。 大家伙儿崇拜顾相,那是因为顾相厉害,文能辅天子,武能镇四方。喜欢顾相夫人,却是因为她一点儿都不像是京城里那些高贵的夫人。 当马车从徐德旺身边经过的时候,江璃也将撩着帘子的手给放了下来。她看着颜素问,轻笑着问:“夫人要不要猜猜看?猜猜这徐将军若是知道了你就是颜家的二小姐,是咱们大魏的宰相夫人会是怎样一种怎样好玩的表情?” “我怕他会吓着。”颜素问拿起一卷医书,又给放了下去:“江璃,你说我是回京的好,还是不回京的好?” 第235章 女人 http://.biquxs.info/

“江璃,你说我是回京的好,还是不回京的好?” 颜素问拿起一卷医书,又给放了回去。此时的她,觉得自己的心境,有些莫名其妙的乱。那个原本自己很期待的邺城,现在变得好像有些吓人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那股恐惧来自哪里,甚至觉得它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心绪烦乱,连素日里觉得好看的医书都变得无趣起来。她托着下巴,看向江璃,似乎指望着能从江璃口中探知让自己心绪莫名烦乱的原因。 江璃却只是叹了口气,指着外头已经快要到了的将军府邸说:“江璃觉得夫人您还是先考虑一下眼前的问题吧。” “眼前有什么问题?” “这到了将军府,夫人可是要被众位将军给请下马车的。” “不用请,我自个儿下去就行。”颜素问无所谓的说着。 且不说她在外头这两年,没机会摆什么相爷夫人的排场,就是当初在邺城能摆排场的时候,她也没有摆过。不是不想摆,也不是不想试试看,而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莫名的觉得有点儿心虚,有点想笑。再仔细一想,估摸着是自己上辈子去马戏团看马戏表演多了,总觉得被人围观的时候自己像是一只猴儿。 “请不请的倒是小事儿,江璃想要提醒夫人您的是,您做好了用现在的身份去面对徐将军他们了吗?” “哦?”还没等颜素问回过味儿来,马车已经到了边城大将军府。 边城的大将军府,整体为黑色,就连门头上的门匾也都是黑色的。 顾长风下马的时候,周边没什么反应。毕竟此相爷不同于别的相爷,他们大魏的相爷是能骑马打仗的,下个马而已,也不需要小厮上前去搀扶,更不需要有人去当下马凳。 顾长风下了马,没有直接往将军府里去,而是转身到了马车跟前,大家伙儿也还算镇定。毕竟相爷宠妻,边城的将领和百姓那也是有所耳闻的。可当顾长风把马车的软帘掀起,扶着颜素问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时候,周边那些将领的眼神们开始变了。 这……这是颜军医的同胞妹妹吗?怎么长得如此相似? 还没等那些将领们回过神儿来,马车里就又走下来了一位长相犹如天仙的一般的姑娘,只是这位姑娘,一身黑色,气质有些偏冷。 众将军们,先是看了看相爷的一身黑衣,又瞧了瞧那位天仙似的黑衣姑娘,暗暗揣度着,这位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宰相夫人,也就是颜家的二小姐。可在细看,又觉得不对劲,这哪有相爷不帮忙扶着自己的夫人,倒是扶着一位军医的? 江璃是杀手出身,又在顾长风身边做了多年的暗卫,熟读人心。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些将领们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她径直走到颜素问跟前,说了句:“夫人,马车里的小药箱需要带进将军府吗?” “带着吧。”颜素问轻轻回了三个字,周边的气息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果然,待颜素问一走进将军府,徐德旺就忍不住问起来。 “相爷,您身边的这位是——” “本相的夫人。” “原来是相爷夫人,末将徐德旺,见过夫人。”徐德旺握拳,行礼。 颜素问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原本还想撑一撑气场的脸瞬间垮了。她说:“徐将军,你这正儿八经的样子,我还真是看得有些不太习惯呢。” “夫人以前见过末将?” “不光见过将军,就连将军身上的伤都还是我的这双手给处理的呢。”颜素问晃了晃自己的手:“我女装跟男装的区别真有那么大吗?” “颜军医!你是颜军医!哎呀妈呀,我就说嘛,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两个人。我刚还在怀疑,怀疑是你颜军医的妹妹,这正打算旁敲侧击的问一问相爷,这你们都回来了,颜军医去哪儿了?” “旁敲侧击?”颜素问强忍着笑,问顾长风:“相爷您以为呢?” “是旁敲侧击。”顾长风很中肯的解释着:“对于徐将军来说,已经算是旁敲侧击了。” “噗嗤!”颜素问直接笑了出来。678 徐德旺看看颜素问,又看看顾长风,疑惑着问了句:“夫人这是在笑啥呢?是在笑末将之前没有把夫人给认出来吗?倒不是末将的这双眼睛瞎,而是不敢那么想。谁能想到,这相爷夫人会在咱们军营里男扮女装给将士们看病啊。这谁又能想到,这军营里不怕吃苦,不怕受累,还能带着人去突袭南蜀大帐的颜军医竟然是相爷的夫人。这谁能想到?你们说说,这谁能想到嘛。”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的。我当初也是心急,看着受伤的将士那么多,我一个女人家,总不能穿着罗裙闯到军营里,对着满营帐的士兵说,我是女大夫,我可以帮你们治伤,帮你们看病吧。” “为何不能?”这次开口的是顾长风,不是徐德旺。 “军营里不是不允许出现女人的吗?”颜素问试探着问。 她家夫君虽也是个领兵打仗的,可在邺城大乱,她护送祖母回颜家庄之前,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出现在军营里,而且还会是在边城的军营里。因为没有做过相关设想,也就没有费心的去了解过这大魏军营的规矩。她虽是女兵出身,且还是特殊部队的女兵,但根据穿越前看的那些古代电视剧,这古代军营里是不允许出现女人的。 她又没有特殊的非要打仗的癖好,干嘛多此一举的去打听这个。 “谁告诉你军营里不允许出现女人的?”顾长风问。 “对呀,俺老徐也想知道,是那个混蛋告诉你,俺这军营里是不允许出现女人的?” “允许吗?能吗?”颜素问好奇的问,看到的是两个男人的点头回应。 “你忘了,我娘当初就是领兵打仗的女将军。”顾长风提醒着颜素问:“不光我娘,先帝立朝时,朝中亦有不少的女将。所以,我大魏是允许女人上战场的。除了女将,女兵外,也会有女军医。” “那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因为没有女人报名参军啊。”徐将军无辜地摊着自己的双手:“自打顾老夫人封刃之后,咱们大魏就再也没有女将军了。这没有了女将军,也就没有了女副将,没有了女副将,也就没有了女兵。这没有了女兵,也就没有了女军医。再说了,这天下会医术的女人本来就不多,有胆量上战场,给战士们接胳膊接腿儿的就更少了。反正,从我老徐从军以来,见到的就只有夫人你一个。” “所以,我是自己把自己给想的太复杂了。” 颜素问皱着眉问,顾长风看了,伸出手,将她皱的眉头抚平。 “别皱,不好看。” “是不好看,反正没有那位穿黑色衣服的姑娘好看。”徐德旺说着,还望颜素问身后瞟了瞟。 自打进了这将军府,那位穿着黑色衣服的姑娘就跟顾小将军一起消失了。走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连徐德旺这种历战沙场,对周边敌情有着敏锐观察力的老将都没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真的没有江璃好看吗?我怎么觉得我跟她是平分秋月,各有各的美呢。”女人都是较真儿的,颜素问也不例外。从她心里,也是认为江璃长得比自己好看的,因为她的五官比自己出色太多了。可自己认为的是一回事儿,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本相觉得夫人好看。”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至于那些眼拙的人说的话,夫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眼……眼拙?”徐德旺指着自己的眼睛:“难不成这就是人家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明明觉得那位江姑娘是比颜军医漂亮许多啊。” “哪里漂亮了?明明就是颜军医更漂亮一些好不好。”徐德旺的耳朵一下子被人给揪住了:“颜军医说你是眼拙,你还真是眼拙,连好看不好看,漂亮不漂亮都分辨不出来。” 徐德旺本想再争执几句,可想到这个揪着自己耳朵的女人是一个泼辣货,且还是自己惹不起的那种,立马就放弃了。他挣扎了一下,用求饶的口吻说着:“夫人饶命,有什么话,咱回屋去说行不行。这里好歹也是我的将军府,你总要给我留点儿面子的。” “面子面子就知道面子。”女人松了手,该为戳着徐德旺的脑门:“你一个破烂的大将军都知道要面子,人家顾相爷不要面子啊,人家相爷夫人不要面子啊。” “哎呀,多亏夫人提醒,瞧我这个脑子啊。相爷既选了颜军医,那肯定是觉得颜军医是整个大魏长得最好看的女人啊。”徐德旺抓着耳朵问自己新娶的夫人:“那我是不是得罪相爷跟颜军医了?” “顾相爷跟夫人的肚量才没你想的那么小呢。”女人推了徐德旺一把:“再说了,你以为人家顾相爷跟你个大老粗似的,找夫人就只看这张脸?这女人的脸,各有各的好看,落在不同的男人眼里,那对好看的定义也是不同的。颜军医长得好看,那是不用说的,可人家除了好看,还会医术,还会救人,还能打仗,这才是让相爷最喜欢的地方。你懂什么呀你,肤浅!” 徐德旺犹如醍醐灌顶般的清醒过来,对着自己的新婚夫人作揖,说了句:“懂了,我老徐懂了,这男人想要功成名就,背后得有个贤妻。夫人,就是我老徐的贤妻。” 女人难得的红了脸,身子一歪,弱弱的倚到了徐德旺的身上,小手在他胸口一戳:“你当真这么想的?” 徐德旺嘿嘿一笑,赶紧将新婚夫人给推的站直了:“注意,注意点儿形象,你现在好歹也是将军夫人了。” 第236章 童年 http://.biquxs.info/

“颜军医!颜军医!你在哪儿?” 趁着顾长风在议事厅跟徐将军他们商议边城防卫军调整一事,徐德旺的副将王涛,也是颜素问在军营时相处的最愉快的那位王副将偷偷的溜出来找她。 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也实在是太好奇了,而且这份好奇是从颜素问在将军府门口被顾相爷从马车上扶着走下来时开始的。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这些问题要是再没个答案,他就真疯了。 就刚刚,在议事厅的时候,他都没心思去听顾相爷跟徐将军讨论的事情了。再这么下去,他这个王副将非得废了不可。 颜素问刚刚梳洗过,听见王涛的声音,将拿在手上的那支朱钗随意的插在发间,就走了出去。 “王涛,我在这儿。” 才说完,穿着铠甲的王涛就冲到了她面前。 “颜军医,你真是一个女人吗?” 王涛的话,让颜素问一怔,随后下意识的挺胸收腹,“怎么?我看着不像是一个女人吗?” “不是不像,而是……”王涛急得直在原地转圈儿:“你之前明明就是一个男的嘛,虽然长得是有点娇小,跟男人比着,也的确细皮嫩肉了点儿,可这男人就是男人,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变成了女人,且还是相爷的女人。” “要不,你去问问相爷,看看他都对我做了什么?”颜素问双手环胸,看着王涛,笑眯眯地问。 “我王涛要是有胆子去问相爷,还用巴巴的跑到这里来问你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从议事厅那边偷跑出来的,要是让徐将军知道了,少不得要骂我。再严重点,我是要挨打,要吃军棍的。” “知道要挨打,还不好好参加会议,跑我这里瞎问什么。” “好奇啊,我这心里就跟蚂蚁爬似的,不行,你今天非得告诉我,你怎么就能从一个男的军医变成了相爷的夫人。那可是顾相爷的夫人啊,怎么能是你……是你呢?”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一天之内被人连着打击了两回,她堂堂的颜家二小姐不要面子啊?说好的灵魂穿越都是团宠,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她怎么就不能是顾长风的媳妇儿,顾相爷的夫人了?她究竟是那一点儿配不上顾长风啊。 是长得不够漂亮,身材不够好,还是不会撒娇,不会讨巧卖乖? “因为顾相爷很厉害,传说中的顾相爷夫人也很厉害的呀。”王涛很认真的辩解着。 颜素问阴恻恻的一笑,从袖笼中直接掏出一把小匕首横在了王涛的跟前:“那请王副将仔细的与我说说,这相爷夫人怎么一个厉害法儿?我哪里就不厉害了?” 王涛瞅着那柄亮晶晶的,刀把上还沾着一丝水汽的匕首,轻轻用手推开:“你也很厉害,但跟想象当中的厉害又有点儿不同。” “那到底是哪里不同呢?”颜素问追问。 王涛撇了一下嘴,有些无力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你跟想象当中的相爷夫人不同。咱们想象当中的相爷夫人也不该是你这个样子的。她应该是特别高贵,特别漂亮,特别像是大家闺秀的。不,不是像是大家闺秀,而是那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 “那大家闺秀又是什么样子的?”三九 “这邺城的大家闺秀,咱是没福气见着,但前大将军的女儿,我们却是见过的。这邺城里的小姐怎么着也得比将军府的小姐更讲究些吧。穿着华丽的绫罗绸缎,戴着一身名贵的金银玉器,对了,这走路都应该是端着架子的,反正不该是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拿着匕首想要抹人脖子的。” “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那么设想过呀。”颜素问收了匕首,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就坐了下来,然后托腮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实话告诉你,我没有去邺城之前,想象中的宰相夫人就跟你刚刚说的是一个样子的。可惜,我没见到那样的宰相夫人,因为我去邺城的时候,他还没有娶妻。不光没有妻子,也没有侍妾什么的。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他从来都不喜欢女人一样。” “去邺城之前?”王涛好奇的问。 “怎么?你们邺城听到的版本是不完整版的?你们都知道顾相爷有个夫人,且都知道这个夫人是颜家的二小姐,那你们知不知道颜家的二小姐是打从哪里来的?” “什么叫颜家的二小姐是打从哪里来的?”王涛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用手摸了摸头盔,将其取了下来。 “我爹叫颜白青,是颜府老爷颜白术的亲弟弟,所以严格来说,我不算是邺城颜府正儿八经的二小姐。” “颜白青?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是吗?那看来我爹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往这边城跑。”颜素问浅浅一笑继续道:“我不是在邺城的颜府里长大的,我是跟着我爹娘在颜家的老宅,也是一个叫做颜家庄的乡下地方长大的。你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吧?所以我小的时候,就跟你小的时候在家乡见到的那些小姑娘们没什么不同,我普通的很。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因为我早熟。” “早熟是什么意思?” “就是懂事很早的意思,就是年纪小小的就开始装成大人,不喜欢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觉得他们玩的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的那种状态。”颜素问继续用手托着下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小朋友玩,我就只能跟着我爹娘泡在药庐里。我爹我娘都是大夫,在家里开了个药庐给人看病,我呢就在一旁看着。再大一点儿就是跟着我爹学医术,看医书,反正就是别人眼里的怪小孩儿。” “怪小孩儿?我不觉得啊。如果你小的时候不努力,不认真,没有在旁人玩耍的时候看医书,学医术,你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厉害。我小的时候,别人也说怪,因为我总是不好好的放牛,一心一意想着当兵打仗。我家乡不美,而且很是贫瘠,大家过的都很苦。可就是在那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还有流匪。 其实,也不怪那些流匪,如果大家都能吃的饱,吃的好,谁愿意去做流匪。可有了流匪之后,不做流匪的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我那时候就想当兵,因为当兵可以领饷银,可以学了本事,保护我的家人不受流匪的伤害。” “那恭喜你啊,你现在终于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不仅当了兵,还成了大将军身旁最为得利的副将。那你现在回乡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威风,你爹娘是不是特别为你骄傲?”颜素问一连声的问着。 “应该是的吧。”王涛不自在的将头低了下去:“其实,我爹娘很早就死了。在我想要当兵还没有来得及当兵的时候,他们就被流匪给杀了。乡里的百姓,像我爹娘一样被杀的有很多。我是逃出来的,逃出来之后,当了两年要饭的叫花子,后来碰上人家征兵,正好有一户人家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来当兵,我就顶替了他的名字。王涛,就是他的名字。” “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小牛,张小牛。”王涛嘻嘻一笑:“亏得我现在是叫王涛,如果还是叫张小牛,还不知道要被那些人给笑成什么样子。小牛小牛,一听就是放牛的。” “你错了,你爹娘给你起名叫张小牛,不是希望你长大了帮着人家放牛的,而是希望你像牛一样的勤劳,壮实。最重要的是像牛一样的壮实。”颜素问看着王涛,很认真的说:“我也是乡下长大的,我见过很多乡下的孩子,因为身体孱弱还没长大就离世的。虽然我爹娘都会医术,可医术不是仙术,在很多的情况面前,也是束手无策的。所以,乡下的很多爹娘都会给孩子起一个寓意好的名字,希望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然后过踏踏实实的生活。你的家乡贫瘠,你爹娘想要养大你一定更不容易,所以他们希望你像牛一样的壮实。” 王涛眼睛一酸,赶紧背过身去,不让颜素问看见他眼睛里多出来的东西。 “还好,我没有辜负我爹娘对我的期望。我现在当真跟牛一样,黑黑壮壮的,还特别有力气。”王涛说着,抹了把眼睛:“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身上来了。还是说颜军医你吧,你这在颜家庄待的好好的,怎么就跑到邺城去了,还当了顾相爷的夫人?” “因为天作之合啊。”颜素问伸手往天上指了指:“我爹娘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给我选了一个夫婿,然后指腹为婚,还定下了婚书,让我满十六岁的时候拿着婚书去邺城找我的未来夫婿让他用八抬大轿娶我进门。不得不说,我爹娘的眼光还是蛮好的,当初选中的那个小男孩儿居然成了大魏的宰相爷。于是乎,我就成了名满天下的宰相夫人了。” “所以,相爷是因为指腹为婚,是因为你手里拿着婚书才娶你的?”王涛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难怪……难怪你会成为相爷夫人。” 第237章 问心 http://.biquxs.info/

“难怪……难怪你会成为相爷夫人。”王涛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有些同情的往议事厅的方向瞧了瞧。 “我真的很差吗?”颜素问有些气闷的看着王涛:“在你们心里,我就那么的配不上顾言卿?” “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而是咱们觉得,咱们大魏的宰相夫人不应该是你这样的。”王涛一脸纠结的说着:“算了,不应该是你也已经是你了,咱们只求你,好好的对相爷,好好的做这个相爷夫人。” “你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勉强呢?”颜素问伸手在王涛的脑门上敲了下:“咱们还是不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了?怎么我找了个优秀的男人做夫君,你们一个两个的不为我高兴也就是了,还老是用这种怀疑的态度来看我,甚至一个两个的觉得我配不上他。我怎么就配不上了?我承认,他的确很优秀,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还英勇无敌。可我也不差好不好,能救死扶伤,能热血沙场,文能背诗三百首,武能扫平一大帮。我怎么就不够格当这个相爷夫人了?” “够格,够格,哪能不够格呢?”王涛说着摸了摸自个儿的头。 别瞧着颜素问生的娇滴滴的,力气却不小,刚刚那一下子拍得他脑门疼。 “真话还是假话?”颜素问眯眼,用一只手指着王涛:“咱们可是共过生死的战友,你要是不诚心,要是糊弄我,可就有点儿不够意思了。” “真话,绝对的真话。”王涛心虚的向后退了几步。 “我怎么瞧着你像是在敷衍我呢?”颜素问眯眼,又掏出了那把小匕首。 王涛看着那只匕首,说了句:“动不动就拿刀子出来,你哪点儿像是宰相夫人。” 说完,扭头就跑。 颜素问直接一个飞刀扔出去,不偏不倚正好齐着王涛的脖颈飞过去,扎在对面的一株树上。王涛直接站住,且双腿有些控制不住的发软。 “本夫人不光会拿刀子,还会飞刀子。”颜素问拍着手,走到王涛背后,先是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接着转到他前面,扬着下巴问:“我现在像宰相夫人了吗?” 王涛忙不迭的点头,腿一软,直接蹲了下去:“哎妈呀,你可是要杀死我了,我跟着将军上战场都没你这么刺激的。”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颜素问赶紧转身,用一副特别乖巧的模样对着顾长风说:“没什么?就是王将军好奇我跟相爷您是怎么结的缘分?” “指腹为婚,两情相悦。”顾长风轻吐出八个字来,且刻意咬重了后面四个字的音。 指腹为婚,说的是事实。 两情相悦,说的也是事实。 这八个字,既坐实了颜素问的身份,同时也是在告诉那些私下揣度的人,他顾长风的夫人,是他自己中意的,也是他自己喜欢的。 “两情相悦?”颜素问轻哼。 “是两情相悦,而且还是本相先悦的夫人。”顾长风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将颜素问给抱了起来:“下次,不许再这么披头散发的出来,你狼狈的模样,只有本相一人能看。” 披头散发? 她明明梳头了好吧,而且还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梳的,只是没有做很复杂的发型,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下,随意的插了一枚朱钗。 只是,这般辩解的话,还是藏在心里的好。 在顾长风抱着她跨进卧房门槛时,她亦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刻意用带了些委屈的声音说着:“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说我不适合做你的夫人。”单身 “别听他们瞎说。” “我不听他们的,我听相爷你的。顾相爷,你能否告诉我,我配不配做你的夫人啊?” “我的答案,夫人不知道吗?”顾长风将她放下来,点住她的唇:“要不,夫人凑近些,问问我的心?” “人心又不会说话。”颜素问低语。 “你都没问它,你怎知它就不会说话。”顾长风逼近她:“夫人问问看?如果它不答,我就再帮它回答如何?” “我要怎么问?”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紫霞仙子钻到至尊宝的心脏里去问至尊宝的那个场景,她用手在顾长风的心口处戳了戳:“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我总不能把自己变到你的心里,然后去问问它,你嫌不嫌弃我吧?” “你可以这么问。”顾长风猛地擒住了她的唇,颜素问挣扎了一下,也就由着他去了。 “徐德旺虽有些粗糙,可军事上的才能还是有的,且他在边城多年,不管是对边城的军务还是对南蜀的敌情了解都比较透彻,边城这边的事情我可以放心教给他。”顾长风埋首在她的秀发中,“此来边城,主要是为了找你。处理边城的事物,不过是顺带着的事情。如今,边城军务已了,剩下的,就只是夫人的事情了。” “我的事情?我的什么事情?”颜素问刚想动弹,就又被顾长风给压了下去。 “你不想跟我回邺城吗?” “不是不想,是因为之前相爷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有些忐忑。”颜素问见推不动她,就干脆放弃了,直接摊开手那么躺着。“当初护送祖母回颜家庄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知道大伯父暗中在筹谋一些事情,祖母身体不好,不想她在跟着挂心。颜家庄,虽是乡下地方,却难得清静,有爹娘照顾着,我也能放心。再有,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邺城会发生兵乱,更不知道这次兵乱会持续两年之久,你跟我也能分别两年这么长的时间。” “夫人是觉得与我生分了?” “没有没有,如果是觉得与你生分了,那日在你朋友的别院中,我就不会跟你……”颜素问俏脸儿一红,将视线移到了别处:“你我既是夫妻,此时又是在卧房之内,我就与你说些女子不害臊的话吧。分别这两年,我不光没有忘记你,还日日惦记着你。若非手头的事情太多,若非知道你在邺城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早就不管不顾的回去找你了。” “那夫人为何没有不管不顾的回到邺城来找我?” “因为不确认自己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自我点头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嫁的不是一个单纯的相公,更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他可以与我有儿女情长,但最重要的是家国天下。我既选了他做丈夫,我就要有能够独自照顾自己的自觉,并且保证,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把柄和软肋。我说这些,并不是不相信你能够护我周全,而是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我应该自觉的为你减轻麻烦,甚至是在背后,帮你处理掉一些麻烦。” “难为夫人了。” “不难为。我现在与你说这些,既不是诉苦,更不要邀功。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爱你,我情愿做你的娘子,我会设身处地的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为你考虑。”颜素问抱住了顾长风的头,让他的脸,也尽量的贴近自己的心脏:“你说你的心会说话,那你现在,听到我的心里在说什么了吗?” “我会护着你的,从前是这句话,往后也还会是这句话。” “我知道。”颜素问抬头看着屋顶:“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离开邺城的时候,我也没料到局势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没想到,颜沐芸会得宠,且变成了皇帝身边的贵妃。我更没想到,我失踪的三妹妹颜沐桐居然也进了宫。我相信,那股在背后想要利用颜家做一些什么的人依旧藏匿在邺城。大伯父的失败,并不是整个事件的终止,而是开始。言卿,我害怕,我害怕自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别人算计你的棋子。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有些事情,是我们防都防不住的。” “没关系的,就算你是他们早已经设计好的棋子,棋局也不会按照他们设想的那个方式来。顾长风起身,将颜素问拉起,重新抱到怀里:“你爹你娘已经回到邺城了。宫中的格局变了,可颜家的格局也变了。”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因为我的至亲,我最爱的,最在乎的人都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颜素问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什么都不怕,却唯独害怕面对自己的亲人受到伤害。我不怕你护不住我,我怕我没有能力去护着你,护着爹娘,护着祖母,甚至是护着幼白她们。” “既如此,那我们就谁都也不护着谁,我们站成一排,就像是在战场上打仗的一样,齐头并进,一起冲锋。就算战场诡谲多变,我们也可以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调整我们的进攻方式,对敌策略。我们先做到尽可能的保全自己,再伺机寻找地方的弱点,最好将他们藏在暗处的伏兵也给诱出来,一网打尽。” “我们可以吗?” “不是我们可以吗,而是我们一定可以。”顾长风在颜素问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下:“我认识的颜素问,可不是这般畏首畏尾,胆小的女子。” “谁说我胆小的,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女子都会有的焦虑症罢了。”颜素问深吸一口气,再重重的吐出去:“我是大夫,我现在正式宣告,我的人妻焦虑症好了。” 第238章 刀工 http://.biquxs.info/

在边城消磨了几日,见百姓已经回到了战后正常的生活秩序中,颜素问他们才放心的离开,准备启程回京。 顾长风因顾着她的心情,刻意减缓了行程,一路游山玩水,竟用了足足三个月才回到邺城。 站在城门口,看着城门上“邺城”那两个大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城门楼子虽经过了刷洗,城墙上却依然残留着那些祸乱的痕迹。 “那两年,你一定过得特别辛苦吧?”伸手,轻轻扯了扯顾长风的衣角,小声询问。 顾长风却伸手直接将她揽在了怀里:“是辛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处理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害怕你独自一人在外头不习惯,害怕你被人欺负,害怕你会因为想我,不顾危险的回来,又害怕你在外头过的乐不思蜀,忘了我。颜素问,你害得我,在过去的那两年里,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颜素问伸手指着自己,可抬眼,看见他满目深情的模样,只得垂下脑袋,老老实实认错:“是我不好,是我让夫君你没有安全感。” “知道就好。”顾长风将她搂紧了些:“答应我,既回来了,就不许走了。” “我哪里走过?”颜素问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两年前离开邺城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事情会闹的那么大。我原想着,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情,等把祖母送回颜家庄,安排妥当之后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谁知,这一去,就被那诸多的事情给绊住了脚。好在,这再难过的日子也都过去了。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你爱我,我也爱你,相亲相爱不分离。” “你爱我?”顾长风低头。 本是随口之言,可他问的认真,害她也不好意思再敷衍。 爱他,亦是真的。于是,踮起脚尖,当着城门口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吻了上去。 “顾长风,我爱你,是真的。” 这一吻极快,若不是被人刻意盯着,应该是发现不了的。况且,她踮起脚尖吻他的时候,还刻意的将自己的手给抬了起来,借用宽大的袖子进行遮掩。虽说有些欲盖弥彰,可谁叫这是封建的古代,就算是合法夫妻接吻,也容易被按个有碍风化的罪名。 呜呜,想要光明正大秀个恩爱啥的好难。 邺城是大魏的都城。 这但凡都城,都是龙蛇混杂之处。简单来说,就是三多。有钱人多,有权人多,没钱没权的人更多。 进城之后,马车没有再做停留,而是直接回了相府。与离开时相比,相府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可东西两边却多了很多贩卖的摊子。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小孩儿玩意的,还有卖吃食的。 “这卖东西的怎么都聚到相府这边了,莫不是我不在的这两年,相府这边人气也旺了起来?” “夫人观察细致,不妨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 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颜素问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个正在卖菜的妇人身上。从妇人的装扮来看,年龄在三十五岁上下。脸上涂脂抹粉的,亦有几分姿色。 卖菜是小本生意,但凡是在街市上卖菜的,看到有人过来,总会吆喝两声。退一步讲,就算这妇人性子内向,不好意思招揽,也会因为急于销售自己的蔬菜,在有客人来时,投以热切的目光。可这位妇人,像是故意不往他们这边看的一样。 这卖菜的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自产自销,一种是低价购进,略高价卖出,可不管是哪种,挣的都是辛苦钱,起早贪黑是常泰。可这妇人,一双手保养的细致白嫩,身姿更是略带几分妖娆,一看就不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更不是那种起早贩菜,负责打理日常生活的。 “她不是卖菜的。” “的确不是。” “那她是什么人?”颜素问问着,又朝妇人瞄了几眼:“该不会是仰慕我家夫君,想要混进这相府的有心人吧。” “她是否仰慕本相,为夫不知,但她的确是为了打探我相府消息而来的。” “探子?”颜素问问。奇书网 顾长风摇摇头:“不是,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官员安排的。” “我还以为经了这一场骚乱,那些人都安分下来了呢。” “安分?”顾长风轻哼一声:“有些人是手脚安分了,心依然活跃。有些人是心安分了,手脚却伸得越来越长。” 伴君如伴虎,历朝历代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打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君臣,也会在皇帝掌握了实权之后开始变得生分。不是君猜忌臣,就是臣顾虑君。为了不让臣子功高盖主,皇帝会另觅心腹,并且明里暗里的进行分权。早在她嫁给顾长风的时候,就知道,像这样的情况迟早会出现,顾长风亦是心里明白,且早早做好了辞官归隐的准备。可归隐二字,写出来容易,做出来却困难重重。 皇帝天生多疑,你真辞官,他会当成是假的。你假辞官,他会认为你是另有目的。所以,这官怎么辞,什么时候辞,用什么方法,什么理由辞,都是讲门道的。辞对了,再见亦是君臣。辞错了,就是满门问斩。 顾长风难,而且很难。 “跟皇帝没办法说清楚吗?”虽知道那个答案,可她还是抱着些许的希望问了顾长风一句。 “这个时候,我没法开口,他也不会让我开口。”顾长风盯着那些故意将摊子摆在相府门口的人,他们拥有不同的主人,可他们的主人,表面上又全都服从一个人。 那个人,被称为天子,是大魏的皇帝,且是他一手送上去的皇帝。 “走吧,回家去。”颜素问抱住顾长风的胳膊:“难得他们有心,特意选了人过来帮我们看守门户,我们住着反倒多了几分安心。走走走,这一路上,既没吃好,也没睡好,等回到家里,本夫人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尝尝我家乡的美食。” “府里新觅了厨子,夫人不必亲自动手。” “厨子是厨子,厨子做饭,是为了讨好雇主。”颜素问将顾长风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妻子做饭,却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丈夫。我的厨艺,你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我告诉你们,这厨房大了,东西多了,我做得更好。” “夫人真想做饭?” “嗯,难得大家齐聚,我也想让你们尝尝我真正的手艺。”颜素问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不光是你们,我还想把母亲也请出来,加上幼白尔容她们,咱们一大家子,不用丫环伺候,就咱们自个儿,热热闹闹的吃顿家常饭如何?” “这么多人,夫人忙得过来吗?”没等顾长风开口,江璃先给担心上了。 “正式开吃的时候,我一个人足够。这前期的准备工作嘛,府里的那些厨娘会帮我的。我又不傻,该使唤人的时候,还是会使唤的。”颜素问说着,冲江璃俏皮的眨了下眼。 江璃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了句:“属下陪夫人一起吧。我的这双手,虽说拿的都是杀人的刀,可切菜总比杀人容易吧。” 颜素问也将目光落在了江璃的手上,看了半响之后,才很认真的回道:“这切菜可能比杀人还要难一些。杀人,只需要记住他周身的要害,然后找准了,直接刺过去或者砍过去就行。可切菜,萝卜白菜,各有各的切法,切片跟切块儿又有不同的刀工要求。不怕你们笑话,我做饭可以,切菜却是切的一塌糊涂。” “夫人是认真的吗?”江璃盯着颜素问的那双手。 在离开邺城的这两年里,江璃几乎是日日都陪在她身边的。她见过她施针,见过她用药,也见过她用那些奇奇怪怪的刀子去给人刮骨看病。不管是针,刀还是别的什么,她使的都是恰到好处,没有半分差错。若她都切不好,那自己做起来岂不是更难。 想到在逍遥寨外头,颜素问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江璃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希望再做回一个普通人。成亲,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种事情,大概这辈子都是跟她没有关系的吧。 “璃儿,江璃,你在想什么呢?该不会是被我说的刀工给吓着了吧?逗你玩儿呢,这刀工虽然不好练,可咱们又不是立志去宫里做御厨的,随便切切,料想那些吃白饭的也不敢说咱们什么。走,去找幼白和尔容她们,咱们今天吃新鲜的。” 颜素问刚拖着江璃的手回到主院这边,还没等叫门呢,就听见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紧跟着是幼白的声音。 “三娘,你别哭了,现在想办法救人才是真的。” “玉儿,我的玉儿啊,现在还有谁能救我的玉儿啊。”院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响,竟连幼白规劝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玉儿?玉儿是谁?”颜素问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道门:“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玉儿的人?” 江璃摇摇头,走到门前,一把将门给推开了。 第239章 溺童 http://.biquxs.info/

门内,一个妇人半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只穿着了一只鞋,鞋子湿漉漉的,还沾了不少水地的苔藓。另外一只脚是光着的,脚丫子被水浸的发白,指头缝隙里也卷着一些东西。 “这是怎么了?”颜素问快步走进院儿里:“先把孩子放到地上。” “小姐?小姐回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幼白,紧跟着是尔容她们。 “先别着急哭,也别急着叙旧,你们先告诉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去看那孩子的情形。见妇人拼命抱着,她连孩子的脸都看不清楚,直接压着嗓子说了句:“先把孩子放到地上!” “你是谁?”妇人抽泣着抬起头,抱紧孩子的手却是丝毫没有要松的迹象。 “哎呀,三娘,你就听我们小姐的话吧。”幼白急了,直接蹲下来用手去拽那个妇人:“你若真想救玉儿,就听我们小姐的吩咐。我们小姐姓颜,可是这邺城最厉害的女大夫。你若是再耽搁,才是真要了玉儿的命。” “颜?” 不知道是“颜”这个姓起了作用,还是幼白扒拉的功劳,那妇人的手松了些。颜素问趁机将孩子从她的怀里给抱了出来。 孩子面色涨紫,腹部微微隆起。将他散着的外衣拨开,能看见他幼小的身体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孩子的小手攥成了拳头,轻轻碰触了下,有些碎的沙石直接从孩子的握紧的掌心里落了下来。颜素问心头一凉,赶紧用手按上鼓起的腹部,再问坐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妇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妇人回了神儿,待仔仔细细看过颜素问的脸之后,开始快速的叙述起来。“孩子他爹是在这府里做事的,这几日忙,我就带着孩子也一同住到了府里。早起,用过早饭,他爹说来院子里清理那荷花池子,说是相爷吩咐的,要在夫人回来之前,将这院子给归置妥当了。我当时也没在意,应了一声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等我想起来,叫玉儿的时候,才发现玉儿不见了。” “中间隔了有多久?” “差不多两个时辰吧。”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没见到孩子,你都不着急的吗?”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妇人捂着脸,眼泪扑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二十五岁上才添了玉儿这么一个孩子,他比我的命都要重要。可玉儿这孩子,打小就乖。吃了饭,就在一旁玩自己的。他聪明懂事,自己饥渴。过了两周岁,就会自己找东西吃,找水喝,我只需要提前把东西放在他能够拿得到的地方就行。如果没事儿,他不会来打扰我,可以让我安安心心的去做自己的事情。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跟着他爹跑到这个院子里,也没想到他会掉到那荷花池子里,更没想到他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是正常,这男人平常都不怎么带孩子,又怎么会去留心一个孩子的动向。”颜素问一边说着,一边拨开孩子的眼皮,观察孩子瞳孔的变化。 “小姐,我家玉儿还有救吗?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救救他。若是玉儿没了,我也活不成了。”妇人哭得既委屈又凄惨,一双手轻颤着,想要去抱孩子,却又担心影响颜素问的施救。 救治溺水的人,颜素问还是第一次,但得益于她生前好学,该记得知识就算是转世重生了一回,也照样记得牢牢的。 她凝神静气,仔细观察着孩子瞳孔内的细微变化。如果瞳孔被挤压变形,松开手指后瞳孔能够恢复,说明这孩子还有救,还没有真正的死亡。这种现象,在法医学上被称为假死,经过积极救治,能够暂时地或长期复苏。 假死常见于各种机械损伤,如如缢死、扼死、溺死、各种中毒等等。她前世是军医,这缢死,溺死的情况想碰都碰不见,出任务的时候倒是碰见过一起被扼死的假死现场,是个嫌疑人,经过她的及时救治,把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也亏得给拉了回来,那名嫌疑人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他们的伤亡。 重生之后,终日跟各种药草打交道,碰到最多的就是因为中毒而导致的假死症状,但被施救方都不是人,而是她跟她爹养的各种小动物。这动物,跟人还是有区别的。她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救回来一只兔子,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回来一个人。 颜素问见孩子的瞳孔还能够恢复,在稍稍松了一口气之后又给提了起来。这孩子,还活着,但活着并不意味着一定能给救回来。 “小姐,这玉儿还有救吗?” “有救,但却不代表着一定能救。”颜素问抿了抿嘴,看向孩子的母亲:“我是大夫,不能只讲好话给你听,有些赖话也是要提前说的。这孩子,还活着,但气息微弱,随时可能里去。我身为大夫,又是这相府的女主人,我理应尽全力,也一定会尽全力去救这个孩子。可若是真救不回来,也希望三娘你不要怪我。” 妇人包着嘴,想哭,却没敢哭出来,她只是稍稍向后,起身,跪在地上,重重的朝着颜素问磕了个头。梦想中文 颜素问先是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分别在孩子的几个穴位上刺了下,紧跟着吩咐道:“幼白、尔容还有江璃,你们去找干土,越多越好。” “干土?小姐要干土做什么?”幼白不解的问。 “小姐让找咱们就赶紧找去,都这个时候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尔容急得拽了幼白一下,两个人提着裙角先跑了出去:“找管家,管家一定知道府里什么地方能找到干土。” 趁着幼白她们去找干土的功夫,颜素问开始清除孩子口腔和鼻腔内的东西,然后将孩子放平,口对口的对孩子进行人工呼吸,并且时不时的配合胸外心脏按压。 顾长风听到消息,赶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夫人用手托腮蹲在一个圆鼓鼓的土包前,幼白与尔容站在她的身后,江璃和一个面生的妇人站在土包的另外一侧。因颜素问是背对着他的,他只能看到自家夫人的动作,却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颜素问救人,用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法子,身为他的夫君,按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可将人埋到土里这种事情,还是觉得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民间有俗语,这人死了,才会入土为安。她难不成是想要跟阎王爷玩个游戏,让阎王爷误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让拘魂的鬼差放过这孩子,好给时间,让这孩子魂归阳间。 心思转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再想下去,就不是人间的事情,而是外头茶肆里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了。 就在顾长风准备迈步上前时,忽听到了一声轻咳。 “快,将土扒开。”颜素问一下子跳了起来,再吩咐旁人的时候,她已经徒手开始去扒那个土包。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原本埋在土里的孩子给扒了出来。 “玉儿,我的玉儿,我的玉儿是不是活了?是不是活了呀。玉儿,都是娘的错,是娘对不起你。娘发誓,娘保证,娘以后都会守着玉儿的。娘什么都不做了,娘以后就只守着玉儿。玉儿啊,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回不来,娘就只能去阎王殿里寻你了。” 听见了孩子的咳嗽,三娘疯一样的扑过来,把正要俯身查看的颜素问也给撞到了一边。见三娘伸手去坑里抱孩子,颜素问顾不上被摔疼的胳膊,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别急,别急,孩子已经活过来了,让他多少缓一缓再抱。” “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娘的手原本已经伸到了孩子身边,听见颜素问这句话,又把手给收了回来。她一边哭,一边望着还躺在坑里的孩子。才三岁多点儿的玉儿,眼皮才刚刚睁开,就知道安慰他娘了。 “娘亲别哭,玉儿乖乖的,玉儿听娘亲的话。” 颜素问从未想过要生一个孩子,可听见玉儿这些话,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跟着红了。再给玉儿把了脉,确认孩子暂时没事之后,她才拍拍手,准备从地上爬起来,起身时被人给扶住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就是碰了下。”听见顾长风的声音,她赶紧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夫君怎么来了?不是说皇上有事儿让夫君去办的吗?” “已经办好了,听说夫人在院里埋土救人,觉得稀奇,过来瞧瞧。” “还好救活了,要是救不过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的娘亲。”颜素问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扶着我点儿,我腿脚都软了。” “夫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夫人也是人,而且还是女人。”颜素问轻扯着嘴角:“主要这孩子太小了,若就这么走了,当真可惜。” “夫人喜欢孩子?” “不知道,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我喜欢乖巧的孩子,讨厌那些哭哭啼啼,总是惹麻烦的孩子。”颜素问转身,看着已经趴到三娘怀里的玉儿:“可如果是像玉儿这样的,我倒是也想生一个。” 颜素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长风给打横抱了起来。来不及张口,就听见他在她耳旁说的话:“夫人放心,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比玉儿还好的。” 第240章 孩子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侧身,用手支着头,看向已经沉沉入睡的顾长风。他的五官,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好看。叫她忍不住伸手,想要细细的描绘一番。手指才准备动弹,就被他一把捉住,然后用力按在他的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裳,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掌心下每一次心脏的震动。 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然后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身上。她想听一听,他会不会在心里喊他的名字。 “你想生病吗?” 才将头贴到他的身上,就感觉身子一沉。抬头,正好对上他幽深的双眸。紧跟着,顾长风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子下头。他很重,虽没有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她依然觉得他很重。 唯恐他误会什么,她赶紧将手抽出来,轻轻推了推他:“下去,你重的很,我担心我的小身子骨被你给压碎了。” 顾长风从胸口处发出一阵闷笑,然后抓着她,又一个翻身,变成了与方才雷同的姿势。只不过,她在上,他在下。 “原来夫人喜欢这么着。” “才不是。” “那夫人还是喜欢正常的姿势?” 颜素问脸一红,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下:“才不是想这个。” “那夫人是想那个?莫不是贴在为夫胸口想要使坏?” “你怎么知道?刚刚瞧着相爷睡熟了,正打算给相爷开膛破肚,看看相爷这心里装着是谁。” “还能装的是谁,不就是趴在本相身上,这个心心念念想要将本相开膛破肚的小女子嘛。”顾长风伸手,在颜素问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是本相方才不够努力吗?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困?” “睡不着。”颜素问翻身,落在顾长风的怀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睡不着。” “是在想颜家的事情,还是在想宫里的事情?” “都没有。”颜素问睁眼,“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我还是懂的。所以,方才我既没有想颜家的事情,也没有想宫里的事情,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困,还不想睡罢了。或许,是回来的路上,睡的多了。也或许,是这里的东西变了,猛然间有些不大适应。” “我已经让他们尽量去寻相似的东西了,可府里之前用的都是好些年前的旧物,如今再寻,也是不易。夫人若是喜欢,我就让云飞他们再找找,尽量将这屋子布置的跟夫人刚来时一模一样。” “你有这心,我就已经很知足了。算了,还是不要折腾云飞他们了。”颜素问伸手,搂住顾长风:“这既是我们的房间,理应由我来布置。你呀,就安安心心的去处理朝堂上的那些事情。邺城内乱刚刚平息,需要你这位丞相大人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内宅里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夫人来处理吧。” “你也不要太累了,需要跑腿儿的就教给江璃还有颜禄他们。” “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颜素问往顾长风的怀里窝了窝,刚合上眼睛,打算安睡,就听见正头顶上顾长风问了句:“夫人近日可有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没有啊,吃的好,睡得好,除了偶尔心情不好之外,哪哪都好。” “那就好。”顾长风说着,右手下滑,轻轻抚了抚颜素问的小腹。 她原以为他又想做什么坏事儿,正想抗议,却发现他的手停在自己的小腹上没有动弹。恍然间,脑子里炸出一道烟花,她立马坐了起来。 “怎么了?”顾长风跟着起身。 “我好像……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颜素问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忘了什么?” “忘了……忘了……”颜素问小嘴一瘪,直接用手推了顾长风一下:“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我肚子可能有了孩子。” 顾长风一愣,随即将还瘪着嘴,委屈万分的颜素问搂进了怀里:“你我是夫妻,既已圆房,且近些日子又没有什么避讳,你腹中有我的孩子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还小。” “夫人已经年满十八了。” “十八也还小。”颜素问闷声说着。 按照她之前的设想,十八岁跟顾长风圆房这个她是能够接受的,但生孩子的话,起码要等她满了二十岁。她知道,她这个想法在这个封建的旧社会是普遍不被认同的,可她想要的是跟顾长风做长长久久的夫妻,从最佳的生育年龄考虑,二十岁生孩子已经是她能够接受的底线。 逍遥寨山下别院里,是情难自禁的意外,随后的几次,又因为各种事情,压根儿没想到会怀孩子这件事。今夜,若不是顾长风有意探问,她大概还要持续好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莫名的,她为自己没有缘由的烦躁找到了理由。 或许,她潜意识里是知道自己即将做母亲了。 十八岁的母亲,若是搁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只怕会被爹妈打死。 捂脸,懊恼,最终在顾长风细密的吻中化成了一声长长的无奈。 “医者不自医,等天亮了,我让幼白帮我找个大夫回来看看吧。” “不想要孩子?”顾长风问,爱怜的拥着她:“我记得你说过,不想这么早生孩子的。” “不是不想要,也不是不想生,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颜素问抬眸,伸手,捧住顾长风的脸:“我知道,我知道在大魏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子,若是成亲早的话,孩子都能进学堂了。你因为与我有婚约,老老实实的在邺城等了我多年,又因为尊重我的想法,迟迟没有与我圆房,且又耐着性子等了我两年。我知道你不容易,或许心里也期盼着想要做爹爹。” “夫人知道就好。”顾长风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我也知道,若是换了别的女子,这个年纪说不定都已经生了两个。可是言卿,我总觉得我还小,我还没有做好一个当娘亲的准备。我不是不想要孩子,也不是不想生孩子,只是想要在我准备好的时候再要,再生。这样,我会更有信心成为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最棒的阿娘。不过,他若是这个时候来了,我也是欢喜的。我会尽快调整自己的心态,用最好的样子来迎接他。言卿,我爱你,我想拥有一个既像你也像我的孩子。” “不用多想,万事有我。”顾长风将其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轻磨她的肩:“我的素问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最棒的阿娘。我也会努力,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夫君,最好的父亲以及最棒的阿爹。府里的事,能交给别人的,就统统交给别人,我的夫人,只需开开心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好。我不要求你像一般的夫人那样,我只需要你做你自己。嗯,但有一样,府里头的那座库房,得夫人你亲自打理。” “库房!对啊,相府还有一座库房。”颜素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若是不说,我倒是忘了,我还有一座库房。” “两年不见,夫人还是这般财迷。”顾长风低声闷笑,将她放平,俯身看着她:“知道你是闲不住的性子,就算有了身孕,也必然不会像别的夫人一样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之前给你的那座小院子,我也着人打扫出来,并且依照药庐规制进行了改建。夫人休息几日,便可着手准备。这邺城的药材商,我也已经嘱咐云飞那边备了名单,他们主要经营那些药材,产地是哪儿,品相如何,都做了注释。方便夫人日后采买。” 颜素问感动的想哭。 “你那么忙,怎么还有工夫为我安排这些事情。” “天大的事都不及夫人的事重要。早在两年前夫人离开邺城的时候,我便琢磨着将这些事情安置妥当,等夫人回来,好给夫人一个惊喜。谁知,夫人前脚刚走,那帮人就跟着闹事,只得腾出大半的精力来对付他们。好在,朝廷养的那些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有些人提点提点还是可用的。只是准备仓促,不知合不合夫人的要求。” “夫君如此懂我,又怎会不合适。”颜素问撒着娇滚到顾长风怀里。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夫人赶紧睡吧。” “睡不着,本来就睡不着,听了这些事情,就越发睡不着了。”颜素问的小手到处撩着,所到之处,都是欲燃的小火苗。 顾长风握住她的手,喘息着威胁:“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可曾考虑过后果?” “夫君累了?” “夫人觉得呢?”顾长风眼中已然有了火焰:“我是怕累着了夫人。” “那若是夫人自己不觉得累呢?”挑衅的话,尚未说完,颜素问就知道,她玩大了。 求饶,后悔,都是没有用的。 自己明目张胆肆意挑衅的后果就是被某个差点化身为狼的男人生吞活剥了。 “夫人累了吗?” “累了累了,这回是真累了。” “可为夫还不累。” “……夫君威武,要不,你早些起床,到院子里去挥挥剑,练练武?” “为夫对自己要求没那么严格,偶尔懈怠一下,也是无妨的。” 长夜漫漫,何时才能熬到天亮啊! 第241章 有喜 http://.biquxs.info/

清早,颜素问在一阵酸痛中醒来,心中不知是喜是愁。 埋怨夫君太威武,有些不合情理,可若说欢喜,身为小小娇妻,当真有些受不住他如狼似虎的折腾。 什么叫心里又喜又苦,她现在方才懂了。 祖母、阿爹阿娘都已经先她回了邺城,她心里惦念,也不知乱时,将颜府毁得如何。心里挂念,加上身体略有些不适,也就没顾上认真梳洗,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幼白与江璃出门了。 车内,幼白见她形容疲倦,又瞥见她脖颈处的那些痕迹,不由抱怨了句:“相爷也是,小姐才刚回来,也不知道心疼小姐。” 颜素问回过味儿来,面上带了一抹羞涩。借着挑帘观街,将这股尴尬劲儿给掩饰了过去。今日回府,她本想着只带幼儿与尔容,可临出门时,将尔容换成了江璃。邺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未退。她虽有信心自保,却也难保不会遇上更加难缠的敌人。幼白与尔容都不会武功,若真遇见了歹人,只怕会受她连累。 眼下,不管是伤了谁,她都不愿意。好在,尔容是大姑娘了,也不计较这些,欢欢喜喜在府里布置。 两年前,她以颜府二姑娘的身份嫁到相府,明里暗里都被人说成是高攀,那些上门来的客人,也是话里话外的夸着她嫁的显赫。然而,这些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一来,她不觉得做相爷夫人有什么荣宠的,反而意味着今后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而她本身就是个拒绝麻烦,害怕麻烦的人。二来,她那时对顾长风尚没有什么感觉,在她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长得还行,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打死也不能去得罪的人罢了。三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婚事,是被那纸婚书给捆绑到一起的,不属于两情相悦,也不属于你情我愿。作为一颗原本不属于这个地方的灵魂来说,她有些排斥这样的婚姻,感觉比相亲还要不靠谱。 可事实证明,爹娘选的才是好的,她这日子过着过着就过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那个原本打死都不想去得罪的人,变成了她心里真正想要的夫君,也即将成为她腹中孩子的爹。刚想要摸一摸小腹,马车却已经在颜府门口停下了。撩起帘子,就看到了一众黑压压的人,站在最前头的是祖母,祖母身后是阿爹跟阿娘,再往后是身量高了许多的颜炜杰和颜沐欣。还有一些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她却是一个都不认得的。 “那些也都是颜家的人吗?” 记忆中,也曾在回府时有过这么大的排场,但出门迎接的都是她认识的人。可眼下,除了祖母,阿爹阿娘,颜炜杰和颜沐欣之外,余下的全都不认识。 “是颜家的,只不过是颜家的旁支。”幼白自小在颜府长大,对于颜府的事情,知道的比颜素问清楚。她跟在颜素问身边,小声的给介绍着:“老太爷原是有两个兄弟的,他是中间儿,排行老二。这大老太爷,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了一儿一女。这儿子在小姐回京之前就因病去世了,女儿自从出阁,就没有回来过,也不知现下过的如何。这在老太太身边站着的是大老太爷的长孙,名叫颜琼林,是个不会医术的文官。小姐两年前离京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编撰,跟咱们本家也不太亲近。” 幼白刚介绍完大老太爷这一支,颜素问已经走到了颜老太太跟前。她鼻子一酸,低身福了福:“祖母,孙女儿回来看您了。” 两年前,颜素问将颜老太太送到颜家庄爹娘的身边之后,就听到了顾老夫人被贼人掠走的事情。她一边安排随行的护卫队先将幼白和尔容护送回邺城,一边查看了贼人行走的路线,带着江璃一路追赶。结果追到边城,遇见大魏与南蜀开战,就以军医的身份留了下来。 掰着指头算算,她跟颜老太太也有将近一年没见了。 “黑了,也瘦了,这些日子在外头,吃了不少的苦吧?” “没吃苦,倒是看了不少有趣儿的东西。”颜素问笑着,拽住了颜老太太的衣袖:“祖母倒是胖了许多,可见我阿爹阿娘还是孝顺的。” “你阿爹阿娘自是孝顺的,可他们心里惦记你,惦记的头发都要白了。不是祖母说你,自个儿在外头,也不晓得写封书信回来。”颜老太太大半年没见颜素问,直拉着她的手不住打量,越看就越是心疼。这嘴里虽说着埋怨的话,可眼睛里却悄悄噙了泪水。 “都是孙女儿的错,咱们先进府,要打要骂,都随着您老人家成不成?” “是要打,是要骂,可偏偏我老太太舍不得。你呀你,年龄倒是长了,可这性子,却是越来越像你那个不着调的爹。赶紧去给你爹娘行礼去,也让他们好好看看你。”颜老太太嘴上这么说,手却攥着,迟迟不肯松开。 颜素问又在老太太跟前儿陪她站了会儿,这才抽身,走到颜白青与杜若跟前,轻轻福了福:“爹,娘,女儿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跟你爹就要去相府要人了。”杜若说着,一把拉住了女儿。手正好扣在她的手腕上,医者本能,顺手就给女儿搭了个脉。“素素,你这是——”飞库 颜素问抬头看着杜若,忽得想起,自家阿娘就是个很厉害的女大夫。原本早起的时候,还想着今日得了空,让幼白找个大夫过来为自己诊诊,看是否真的已经有了身孕。此时,看到阿娘这般神情,不用再诊,她也知道她的确是有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若是早说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一直在这里站着陪我们说话。” “娘,我是不是真有了?”颜素问小声的问着。 此处与颜家庄毕竟不同,除了祖母和阿爹阿娘,还有些旁支的亲戚。她虽是丞相夫人,却也还是颜家的女儿。这礼数上,多多少少也要顾及些。怀孕这种事情,自家人知道了就好,宣扬了,就显得有些刻意似的。 “一个月了。”杜若叹了口气:“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你提前让人过来说一声,我就带着你阿爹过府瞧你去了,如何还能让你出来折腾这一趟。” 一个月,算算时间,正是在逍遥寨山下的那一回。她这运气,也不知是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 “才一个月,哪有那么矫情。”颜素问轻轻扯了扯母亲的手:“娘亲有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何止七上八下,我简直想要杀了你爹。”杜若说着,瞥了颜白青一眼。 颜老太太瞧见了,扫了站在自个儿跟前的儿子一眼,问他:“你昨个儿是不是又招了若若烦,娘怎么瞧着,她今日都有些不愿意搭理你。” “她心里挂念着素素,哪里还有我这个相公的份儿。”颜白青有些吃味儿,走到母女跟前,小声问了句:“你们娘俩说啥呢,能不能让我这个做夫君,顺带做爹的也听听?” “还能说什么,就说你要当外祖父,我要当外祖母了。”杜若白了颜白青一眼。 颜白青先是一怔,紧跟着看向颜素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你娘没骗我?” 颜素问轻轻点头。 颜白青先是绷了一会儿,紧跟着快步退回到颜老太太跟前,拱手说了句:“恭喜母亲,贺喜母亲,您老家要荣升太祖母了。” 只一个眨眼间,颜素问怀了身孕的事情就被曝了出来,她甚至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祖母赶回到了马车上,又被爹娘一路照应着回了相府。用爹娘的话说,颜家,随时可以回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养胎,是好好的给顾家,也给颜家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出来。 爹娘心疼她,让她回府养胎,她能理解。可她不理解的是,她都已经站在颜府门口了,他们为何不把她带回颜家,而是又驾着马车给送回到了相府。 这难不成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是大魏也有一种说法,这怀了身孕的女儿不能回娘家? 正郁闷着,听见外头掀帘子的声音,以为是江璃或者是幼白进来了,她叹着气的问了句:“这大魏是不是有个破规矩,不让这怀了孩子的姑娘回娘家,就算到了娘家门口,也得给赶回来?”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颜素问先是唤了江璃的名字,没听见人回答。后又唤了幼白与尔容的名字,也没听见人伟大。想到刚刚那个帘子被掀起的声音,她提了精神,摸出搁在袖笼里的匕首,从内室走了出去。 男人眯着狭长的眼,身上官服未脱,就那么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手拿匕首,一脸警惕的,朝着自己走来的颜素问。 看见那站在屋子里的是自家名正言顺的夫君,颜素问松了口气,将匕首又放回了袖笼里,走到他跟前,伸手去脱他的衣裳:“是想给我惊喜呀,还是想给我惊吓,我叫了半天,你都不吱声,害得我还以为有歹人潜进府里来了。” 没等颜素问把话说完,纤细的腰肢就被人用力给抓住了,只一下,她就被顾长风给搂到了身前。 第242章 确诊 http://.biquxs.info/

“你请大夫为你诊过脉了?我说你今日怎么急匆匆就回来了,还以为颜家那边又生了什么事端。自你大伯父失踪之后,那些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颜家外支全都浮到水面上来了。也不知是他们自己意识到了危机,想要借着你还是我的夫人,趁机给家中后辈博个前程,还是私底下受了别的什么人的驱使。 岳父和岳母久不在邺城,对于城中的形式,也不是十分明了。颜家如今的情况,只怕比你大伯父还在时更为复杂。我担心你,回府去,受了欺负。” “是多了许多生面孔,可惜,还没来得及认,就被我阿娘给推上马车赶了回来。”颜素问低头摸了摸小腹:“是我阿娘无意间替我诊的脉。我的医术,一半承袭自我阿爹,一半承袭自我阿娘,还有一少半,是得益于我自己的聪明还有勤奋好学。我阿娘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她说我有了,那必然是有了。” “太好了,我当真要做爹了。”顾长风少有的从喉中发出一声低吼,紧跟着一把抄起颜素问,牢牢抱在怀里,绕着原地打起转来。 “别转了,别转了,转的我头晕。”颜素问赶紧用手去拍顾长风:“早起急着回去,我早饭都没顾上吃两口。原想着到了颜家,能尝尝久违的我阿娘的手艺。结果倒好,连颜府的门都没进就被连人带车马的给赶了回来。原就觉得有些饿,被你这么一转,人都要晕了。” “没吃饭?” “嗯!” “这怎么成?”顾长风放下颜素问,直接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喊道:“赶紧去给夫人备些吃的。这饿坏了夫人是大事儿,饿坏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天大的事儿。” 屋外,幼白与尔容本就候着,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跟着就是大喜。不用顾长风再吩咐什么,就小跑着下去准备了。 屋内,颜素问对着顾长风坚实的后背挥了挥拳头。心说,她这才当了几天正儿八经的,名副其实的顾夫人,就被肚子里的孩子给争了宠。听听他刚才说的那话,饿坏了夫人是大事儿,饿坏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天大的事儿。感情,这孩子还没生呢,她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了。 顾长风转过身时,颜素问刚刚好把拳头收回去,可脸上的表情尚未切换成功,被他眼尖的给抓了个正着:“夫人还觉得头晕,要不,我让云飞唤个大夫过来瞧瞧。你兄长离京两年,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岳父岳母医术虽好,却也不好总劳烦他们。宫中现有的御医,只有沈九的还凑合。我让云飞将他唤来,再给夫人你仔细瞧瞧。” “沈九?” “是沈御医的儿子,性子寡淡,若不是皇上下旨,现在还与夫人一样,在外头开医馆。” “怎么,开医馆不是正经行当。这在民间做大夫,怎么就不如在宫里做御医了?”颜素问心里不顺,口气自然也就冲了些。 “不是民间大夫不如御医,是宫里的御医不如民间大夫,至少,光我知道的,这民间就有岳父、岳母、夫人还有沈九四位大夫。这沈九最次,一进宫还被封了个四品。若夫人肯进宫,至少是个二品,岳父岳母就不用说了。” “半日不见,相爷倒是越发的会说话了。” “那是,夫人都生气了,为夫要是再不讲些好听的,只怕晚上,连那床榻都要上不得了。” “相爷怎知我生气了?” “从称呼上。若是夫人犯错,或者有事相求,通常会唤我夫君大人。若有外人在,夫人多半会称我为相爷。私下,亲昵时,会喊我言卿。若是热闹了,十有八九要喊我顾长风。” “相爷的意思是,我犯了错,或者有事相求?” “非也非也,夫人若是生了气,也会唤我相爷,以示你与我之间有了距离。” “相爷分析的不错,那相爷可知我在气什么?” “气为夫说错了话。”顾长风轻轻搂了搂她:“夫人的事儿,才是天大的事儿。我在乎的,亦是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夫人与我的孩子。” “也是我的孩子。”颜素问亦知自己这股飞醋吃的没有来由,伸手轻轻在顾长风的鼻尖上捏了捏:“身为母亲,我不该与自己的孩子计较,你在乎他,也是在乎我。我啊,还指望着母凭子贵呢。” “就算没有他,你在我心里一样珍贵。”顾长风搂紧了:“我顾言卿今生何其有幸,能得你为妻。”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更好的。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我只不过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个。你觉得我还不错,是因为我现在对你而言还是新鲜的。我来自乡下,一举一动都跟你认知中的闺阁小姐不同。等你看惯了,就不会再觉得我好,甚至会觉得有些生厌。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只怕,真的要母凭子贵,靠着我们的孩子生活了。”备用站 “你若真会就好了,怕就怕,我的夫人不肯啊。”顾长风摇头:“我的夫人,既能开膛破肚,又能提刀上马。这身上,还总带着些危险的小玩意儿。莫说没有别的女子敢再嫁我,就是她敢,我也得掂量掂量我的余生够不够长。” “这么怕我?” “怕,怕死了夫人了。”顾长风小声嘟囔着:“夫人身上可还带着些化骨水、蛊虫什么的?” “都回家了,我干嘛还要随身携带化骨水啊。是我身边的这位夫君不够厉害,还是咱们相府穷的养不起暗卫了?” “那蛊虫呢?” “蛊虫不碍事儿的,它乖的很。” “那也不行,万一它不乖了,咬了夫人怎么办?” “不会的,它认主人,是不会咬我的。” “那它,会不会咬你肚子里的那个?”顾长风指了指颜素问的肚子。 “这个——”颜素问想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 “那夫人不妨在仔细想想?”顾长风轻轻道,手却在颜素问腰上摸起来。 “早起匆忙,又赶着回颜府,我没把拿蛊虫带身上。”颜素问拍掉他的手:“我饿了,我腹中这孩子也饿了,请夫君到外头再帮着催一催,看看那救命的饭菜什么时候才能来。” “好,我这就看看。夫人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府里没有的,我就让云飞去买。” “有劳夫君了。”颜素问说着,瞧瞧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床头柜的角落里。 顾长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 午后,顾长风没再进宫。颜素问怀有身孕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特意许了他在家中陪伴娇妻。两人先是大眼对小眼的瞪了一阵子,然后起身,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文官有牵扯其中的,需要择选新人替补。武将有立功的,需要论功行赏。邺城的布防官,禁卫军都需要调整,外面驻守的大将,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内乱虽平,可死伤者不计其数,死者需要安抚,伤者需要救治,他要处理的事情,比他想想的还要多。 顾长风是个做事认真的,一旦开始忙,就进入了完全的忘我状态。颜素问忙完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再看自己的夫君,发现他的姿势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动过。他确有习武强身,可再强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透支。 “时候不早了,夫君还要忙吗?”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按压着肩膀。 顾长风没有抬头,而是直接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夫人再稍等一会儿,等把这个看完,就陪夫人休息。” 顾长风既这么说了,颜素问也就闭了口,只转身的帮他按压着肩膀。虽已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可往日不是被他护着,就是被他搂着,从未像今天这样,仔仔细细的去触碰他。知道他肩膀宽阔,却未曾想到手感是这样的硬是,按压下去,就像是在按一块儿石头似的。 久坐之人,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颈椎,腰椎首当其冲。颜素问用了劲儿的去按,手法专业,倒让顾长风在不知不觉中发出几声舒服的轻喃。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夫人若再按下去,为夫怕是要在这里睡着了。”顾长风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有劳夫人了,以后这种事情,让云飞来做。夫人受累,我会心疼。况且,你眼下有了身子,更站不得,也立不得。” “我哪有那么矫情。”颜素问顺势坐到顾长风的怀里:“我按的不如云飞按的好吗?” “自然是夫人按的好,可我们练武之人筋皮厚,就是云飞,帮忙按几下,也要喊累的。”顾长风将她抱起:“夫人不矫情,那我这练武之人,就更不该矫情了。明日晨起,打上一套拳,全身也就松活了。” 沐浴更衣,简单洗漱后夫妇二人就上了榻。起初,两人是睁着眼的,顾长风说了些朝堂上的事情,怕颜素问无聊,就将话题转到了她研究的那些药物上。颜素问顺着顾长风问的,说了些,也怕他无聊,就转到了军事上。她虽在特殊部队服务过,可从事的是军医,且现代化的战争跟冷兵器时代有着很大的不同。好在,她之前的那个时代,各种军事题材泛滥,光是一部《三国演义》就能拉出许多精彩的战争场面与其分享。一来二去的,竟也寻到了一些跟顾长风之间的共同语言。 第243章 心惊(上) http://.biquxs.info/

一早起来,就听见院子里熙熙攘攘的。 刚要动手掀帘子,帘子就被外头的人给掀开了。四目相对,颜素问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对着一脸笑意的尔容说了句:“自打来了相府,你可是难得这么冒冒失失的。” “奴婢知罪。”尔容笑着福了福身,抬手搀住了颜素问:“小姐醒了,怎么也不喊咱们一声。相爷临出门时特意吩咐了,说小姐如今有孕在身,让咱们照顾的须得比往日更加仔细才是。江姑娘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太医院请沈大夫,也是相爷吩咐的。幼白也出去了,跟顾小将军一起,去给小姐买素日里爱吃的东西。相爷吩咐了,这酸甜苦辣都得日日备着,以防小姐想吃的时候,咱们府里没有。” “这酸的,甜的,辣的我都能理解,这苦的又是什么东西?” “莲子啊。”幼白解释着:“相爷说,宫里那位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变得特别奇怪,每日里都要闻一闻那莲子芯才行,有时候难受了,还得咬一口。借着那莲子芯的苦味儿压住腹内的呕吐之意。那时,正好赶上内乱,莫说莲子芯,就是这莲子都不容易寻到。皇上心里苦,就总拉着相爷絮絮叨叨的,絮叨的多了,相爷也就记着了。这皇后娘娘生的是位小皇子,相爷担心小姐腹中怀着的也是位小公子,这万一到了也想闻莲子芯的时候,府里没有,可怎么办。” “相爷说的?” “嗯。”尔容点头。 “看来,他是希望我给他生个小言卿啊。”颜素问抚了抚肚子,在心里补了句:“孩子,对不起啊,娘亲到底还是眼拙了,你爹就跟这古代的大猪蹄子们一样,是个重男轻女的。不过,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就算你没这个做相爷的爹,娘亲也是养得起你的。实在不行,娘也可以给你找两个干爹,这好看的有冷娇,这霸气的有龙逍遥,实在不成,咱去找东阳王也行。女孩儿家,学几分心计也是可以的。” 颜素问才刚刚安慰完腹中的小豆芽,就听见尔容又说了句:“相爷还说了,他是喜欢女儿的,最好生一个能像小姐这般聪慧可爱的。可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又不是相爷和小姐自个儿说了算了,万一是个小公子,如同皇家的那个一样,在肚子里就开始折腾小姐,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相爷说,就算为了小姐,也得暂时哄着小姐肚子里的那个。” “这些话都是相爷说的?” “差不多吧。” “是他说的就是他说的,不是他说的,就不是他说的,什么叫差不多。这差多少,才能叫差不多。”颜素问难得较真儿,估摸着也是受了腹中孩子的影响。听说,这怀孕的女人,容易内分泌混乱,这内分泌一旦混乱,就会变得猜忌,多疑,甚至脾气暴躁。 “有些话是相爷自己说的,有些是顾小将军帮着说的,可顾小将军说的时候,相爷没也反对。所以,奴婢认为,这就是相爷的意思,只是相爷高冷惯了,害怕自个儿将这些话说出来让人笑话,这才让借由顾小将军的那张嘴说出来的。总之,相爷是心疼小姐的,也不像别的大户人家那样,一定得让小姐生个小公子出来。” “你怎知他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这还不容易嘛。”尔容难得俏皮起来:“相爷疼惜小姐,小姐又喜欢相爷,这日子长长久久的,怎么可能只要这一个孩子嘛。第一胎,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又有什么要紧的。” “我的天!”颜素问以手拍额:“我这第一胎还是个小豆芽呢,你都开始替你家小姐我盘算生二胎,三胎的事情了。我告诉你,我不会生的。不管男孩儿女孩儿,我要这一个就行。” “奴婢不信,相爷那么英俊威武的,小姐就不想生一个小相爷出来?小姐聪慧过人,难道不想生一个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这幸福的小家庭,就得有一男一女才好。”尔容伸出两根指头并在一处,欢喜的就像是她自个儿要生了一样。 “我大伯母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谢姨娘倒是生了一儿一女,你瞧见他们幸福了吗?” “那不一样。”尔容将手放下:“大夫人又不是大老爷乐意娶的,若大老爷当年娶的是自己心仪之人,说不准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了。谢姨娘,是比大夫人得了些宠,可我们瞧着,她也不像是被大老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二公子跟四小姐,也没见大老爷多宠。这庶子就是庶子,与之比起来,大老爷还是在大公子身上用的心血多些,尽管他是极不待见大夫人的。” “谁能保证相爷会一辈子对我好?谁又能保证,两三年之后,他不会变心,不会再娶别的姑娘?”三k “小姐赶紧呸呸呸,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尔容拉了拉颜素问的袖子:“小姐莫不是怀了身孕,连带着性子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这天下是有像大老爷那样的人,遇见自个儿喜欢的不敢争取,娶了自个儿不喜欢的,却又不肯善待。可这天下更有像二老爷那样专一的人呐。” “二老爷?你说我阿爹啊。那倒也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就没见我阿爹瞧过除了我阿娘之外的女人。” “不光二老爷,老太爷也是。”尔容眯眼笑着:“老太爷当年也是个风流人物,可自从娶了老太太过门,就一门心思的对老太太好。” “你是说我的祖父?” “小姐不知道吗?老太爷一辈子只娶了老太太一个,大老爷跟二老爷又都是从老太太的肚子里出来的。听说,当年老太太生二老爷的时候,差点没命,老太爷吓得半死,直抱着老太太说,从今往后再也不叫她生孩子了。” “我好像是没小叔跟小姑。”颜素问思量着。 “可不是嘛。听说老太太出了月之后,老太爷就把自个儿给关了起来。然后用尽毕生心血研制出了一味药。那药啊,不是给老太太吃的,是给老太爷吃的。老太爷也是心急,只想着照顾老太太,却没想过那药也是伤身的。” 尔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颜素问隐约也猜出了些来。祖父担心祖母再受生育之苦,更害怕自己的爱妻因为生育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出不来,于是倾尽毕生所学研制出了一种药物。可这种药物,不为世俗所容,更没办法进行临床试验,他自己既是研究者,又是使用者,但同时也是这种药物的受害者。试验中的药物,会存在各种弊端和风险,祖父去世时,也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死,或许跟他吃的这个药有关。 只是,祖父已经过世了,祖母又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颜素问就算猜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去找祖母询问,将祖母搁在心里的这个伤疤撕开。 “小姐日后若是真不想要了,可以回去问问夫人。”尔容不知颜素问心中所想,对着她眨了下眼睛。 “夫人?”颜素问迟迟没有回过神儿来。 “就是小姐的阿娘,杜若夫人啊。”尔容掩嘴笑着:“二老爷跟二夫人相亲相爱多年,却也只生了小姐一个。奴婢估摸着,二老爷手里也有秘方。小姐若真是不愿意,不妨去找夫人,将二老爷手里的秘方给要出来,咱们煎了熬了,也给相爷服了。这样,就算相爷日后生了什么花花肠子,这相府的嫡子嫡女也还是从小姐肚子里出来的。” 尔容本是话里赶话,将话头赶到这里,言语间亦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可她的这些话,却叫颜素问听了有些心惊。原以为,她身旁的丫头都是不谙世事的,即便生在颜府那种复杂的环境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今日才知道,她的尔容,其实深谙宅斗的根本。 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一些烦躁。可尔容没错,尔容说的那些话,更没错。 院子里,越来越吵了,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许多人抬着红木箱子走进来。正准备让尔容出去问问,那些红木箱子都是打从哪里来的,幼白已经举着小账本儿从院门那边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 “这些箱子是?” “都是旁人送来的。”幼白将手里的小账本儿递了过来:“这前头镶着金边儿的是宫里的赏赐,既有皇上赏的,也有皇后跟各宫娘娘赏的。哦,对了,二小姐跟三小姐,也给了赏赐,但都搁在外头,没让人往小姐的院子里抬。这二小姐,三小姐虽然做了皇妃跟皇贵妃,可鬼知道她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小姐刚有了身孕,可经不起折腾。” “明白着的赏赐,她们不会动什么手脚的。可我这会儿也不想看见她们的东西,你让管家看一看,记下里头的东西后,让人给抬到库房里。”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幼白晃了下头:“除了宫里的赏赐外,这各个王府,侯府,将军府,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府里也都送来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奴婢就奇怪了,小姐有孕的事情,咱们也是才知道的,怎么一夜之间弄的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似的,而且一大早就送了礼来。这箱子上都贴了条,也都做了标注。寻常的东西,管家已经安排入了库,抬到小姐院儿里的都是极其贵重的。小姐看一眼,如何安置,等小姐拿主意。” 第244章 心惊(下) http://.biquxs.info/

原本就不算空落的院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给塞满了。 颜素问瞧着,也发愁。 她心里明白,这些送礼的,真正冲着的不是她肚子里的小豆芽,而是想要借着她肚子里的小豆芽跟小豆芽的爹爹攀附关系。 顾长风与皇帝是少年情谊,邺城内乱之前,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更是如日中天,权倾天下。若是能与他拉扯上关系,日后不知道能得多少的好处。 至于皇帝与皇后的赏赐,里头倒是会夹杂着一些真的欢喜,可实际上,安抚和彰显皇家关怀的意思更多。顾长风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一品,邺城内乱平息之后,必然还会有所封赏。这再往上,就是封王封侯……颜素问低头,看着尚还平坦的小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句:“孩子,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小姐,我刚听那些送礼来的人讨论,说皇上要给咱们家相爷封爵位了。那小姐以后,可不光是顾相夫人,还有可能是侯爷夫人呢。” “做侯爷夫人有什么好的,我倒希望只做个清清静静的顾夫人。” “人家都巴望着自己的夫君升官发财,小姐怎么跟旁人的心思都不一样。”幼白嘟囔着。 “不是小姐跟旁人的心思不一样,而是咱们家相爷忒厉害了。”尔容比幼白想的多,自然考虑的也多:“相爷赐爵,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眼下就看皇上的圣旨什么时候下来。我猜想着,小姐现在担心的不是相爷有没有封赏的问题,而是相爷若是再立功了,皇上该怎么封赏。”’ “这有什么难的。”幼白小声嘀咕。 “难,比你我想的都难。”尔容伸手在幼白的脑门上戳了下:“封了爵位之后,相爷基本上也就到头儿了,再往上,是要皇上让贤吗?” 这最后几个字,尔容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幼白听了,徒然的睁着眼睛,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能有几个是好下场的。她们虽是颜家的丫头,可这御医门里,听到的皇家秘闻也是最多的。有些事情,平常想不到,但经人一点,却是通透的。 “小姐——” “放心吧,咱家相爷光是处理家里的事情都够烦的,哪有功夫再去外头建功立业。” “咱家有什么事情啊。” “喏,这个不就是事情嘛。”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皇上与皇后娘娘想必是真的欢喜。相爷有了子嗣,就算领兵出征,也会有所顾及。一旦顾及,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皇上只要有心,就能挑出毛病。至于这挑出来的毛病,是大是小,全凭着皇上的一张嘴。他若顾念君臣旧情,就来个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他若不顾念,削爵降职也是可行的。” “小姐说的轻轻松松,可奴婢听着,怎么觉得瘆得慌,这身上都要冒出冷汗来了。” “伴君如伴虎,习惯了就好。好了,你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方才咱们说的,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这有人送礼是好事儿,至少预示着咱们相府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四五十年都不会缺钱花。你们两个,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长大的丫头,帮我去瞧瞧。若是古玩字画,直接抬进仓库里。若是锦缎布匹就挑出一部分送到颜家,祖母的喜好你们最清楚,余下的送到那些亲戚家里,多多少少都是心意。药材,那些箱子里头必然有些是药材,留下一部分,剩下的也都送回颜家。祖母不稀罕,阿爹阿娘跟那些叔伯们肯定是要的。皇家给的东西不会太差,那些送礼的官员,给的也不会太差。送回娘家,怎么着也是咱们相府的面子。” “何止是相府的面子,还是小姐的面子。”幼白又变得开心起来:“就是入了宫的大小姐、三小姐,都未必有小姐想的这么妥帖的。就算她们想到了,也没有东西让她们拿来借花献佛的。” “嘘,小点儿声。大姐姐跟三妹妹如今可是宫里的贵妃跟皇贵妃。”颜素问轻轻嘘了声:“去吧,赶紧挑一挑选一选,余下的全部登记入库。” “是,小姐。”尔容与幼白各自福身,拿了送礼过来的帖子,对着箱子,一个个找去了。 一个时辰后,颜素问的私人药房里,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跟药没关系的东西。优阅读书 幼白递过来一张单子:“小姐,请过目。” 颜素问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就搁在了一旁。 “小姐心里只有医书跟药,你若是拿一本医书给她,她必然两眼冒光,可这些东西,咱们稀罕,搁到小姐眼里倒未必是稀罕的了。”尔容说着,将一只盒子递了过来:“可小姐再不稀罕,也得看一眼。这盒子,是从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里拿出来的。里头装了四支步摇,一支珍珠碧玉步摇,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还有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这些东西都是宫里的匠人师傅们做的,比外头的要精致许多。日后,若是皇后召见小姐进宫,小姐最好配着衣裳戴一支。” “这些,你跟幼白帮我记着就好。你们也知道,小姐我打小是在颜家庄野生着长大的,这从小到大,除了阿娘送我的手镯之外,就再也没戴过什么金贵的东西。倒不是哭穷,而是觉得丢了可惜。这步摇虽好看,可随便一支都是穷人家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的口粮,莫说戴着,光是看着,就觉得沉得慌。”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该戴的时候小姐也得戴啊。小姐心里想什么,咱们是明白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小姐不光是咱们颜家的二小姐,不光是相爷的夫人,还有可能是侯爷夫人。” “这有什么不同吗?”颜素问疑惑的问。 “自是不同的。”尔容放下盒子,轻声慢语的解释着:“两年前,小姐刚嫁到相府的时候,邺城那些达官贵人大多都是等着看小姐你笑话的。那时,小姐虽名义上是咱们颜府的二小姐,可知些底细的都知道小姐是打从老家过来的,而且还是带着与相爷的婚书过来的。在他们眼里,小姐就是一个打从乡下来逼婚的上不了台面的野丫头。莫说是进府拜望,就是走进一些,都觉得会失了自己的身份。” “这些事情,我知道啊。”颜素问随手拿起一支步摇,在眼前晃了晃。 “小姐恕罪,奴婢不该当着小姐的面去说这些话的。”尔容低头,向后退了半步之后,跪了下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跪就跪啊。赶紧起来,不知道这地上凉啊。” “小姐不怪尔容?” “我怪你做什么?怪你说的实话吗?”颜素问伸手把尔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的确是生在颜家庄的乡下丫头,可我不认为自个儿的出身有什么拿不出手的。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依旧如此。” “小姐还是小姐,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尔容高兴的抹着眼角:“奴婢还担心,担心小姐在外头待了两年,回到这相府之后,会变得跟奴婢一样,这年龄长了,顾及的事情也多了。” “那,这是好事儿呢,还是坏事儿呢?” “对奴婢们来说,自然是好事儿,可对小姐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儿。小姐不在邺城的这两年,奴婢跟尔容经了许多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这些经历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但奴婢知道,只要小姐在,往后的日子就都是好的。” 尔容与幼白回邺城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颜素问没来得及问,也还没顾得上问。她原想着等府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寻个恰当的时间好好的问一问。可此时,她竟觉得那些事情,问与不问都不重要了。 人,都是要成长的,尤其在经历重大的变故之后。这些成长,有些是向阳的,有些是背阴的。可不管是向阳还是背阴,都是自己的经历,作为外人,无权干涉,也无权强行的帮她们扭转,只有静静陪着,等着她们回到她们原本的轨道上去。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两年前跟现在究竟有什么是不同的。我还是颜素问,还是顾长风的夫人,还是那个登不上大台面,只会看医书,帮人看病的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的女大夫啊。” “奴婢方才说的,是小姐初入邺城,初入相府时旁人给小姐的印象,奴婢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也绝不允许小姐您这么想。”尔容着急起来:“小姐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小姐,非一般的闺阁千金或者官邸娘子可比的。” “我有多好,我自然知道。尔容别急,瞧你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我觉得我对自己的评价蛮中肯的呀,你怎么会急成这个样子。”颜素问伸手,把尔容拉到自己跟前,帮忙抹去她眼角的泪:“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自己说的太不中用了?” “小姐哪里不中用了,光是邺城闹的那一场疫症,就让那些人知道了小姐的厉害。边城大捷,更是让那些连府门都迈不出去的夫人小姐们佩服的不行。可小姐越是厉害,这日后上门来的人就越多。不管小姐愿不愿意,相爷舍不舍得,小姐都得出去应酬。这私下里,小姐怎么着都成,可若是见人,小姐还得拿出相爷夫人的架势。这金钗步摇,金珠玉环,哪一样都是小姐不能少的。” “说了半天,中心议题是这个啊。”颜素问松了口气:“这日后我穿什么,戴什么,都由你跟幼白说了算,好不好。” 第245章 出使(上) http://.biquxs.info/

光是清点那些送礼的箱子,就用了一整天。用过晚膳,在房中沐浴了一番后,颜素问简单拢了头发,拿了本医书坐在窗前,让徐徐晚风吹干头发。刚读了几行,就被熟悉的脚步声给打断了。她抬头,看向窗子外头,笑容随即挂上了嘴角:“夫君回来了!要不要幼白她们给准备晚膳?” “不用,在宫里用过了。” “夫君进宫去了?”颜素问从房内走出来,朝着顾长风走去。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秀美。 顾长风刚刚停住脚,她就扑倒了他怀里,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凑到他的鼻端。 “闻闻看,香不香?这是幼白采了秋天的桂花做成的发油,我觉得太腻了,她却觉得清清冽冽的味道刚好。” 顾长风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吸入了那清香,也吸入了致命的迷魂。他一下子将颜素问给抱了起来,然后大踏步的回到房内,关上房门,将她放到了床上。 “等一下,我还有事情给你说呢。”颜素问赶紧推了推他。 “什么事?”顾长风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大事,特别大的大事。”颜素问推他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在桌子旁坐下。待他坐稳当之后,拿出了傍晚刚刚整理出来的礼单给他看。那礼单上画了红圈儿的都是已经送往颜府的。 “夫君你不会生气吧?” “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拿了婆家的东西给娘家啊。”颜素问戳着礼单上那些被圈画出来的东西:“我刚数了下,七七八八的也不少东西呢。白天张嘴说的时候不觉得,可到了晚上,仔仔细细一看,顿时觉得有些心虚。按说,这送东西给娘家,怎么着也得知会夫君一声。就算夫君不在,也得禀过婆母才是。可偏偏,我给忘了。现在说,算不算晚呐。” “夫人说呢?” “真生气了?那怎么办?这东西都已经送到颜府去了,估摸着,这会儿都该分完了。夫君总不好让我回颜家一个个给要回来吧。” “为夫是那般小气的人吗?”顾长风搂住颜素问的身子,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就是因为送了东西去颜家,所以夫人刚刚才要扑过来示好?早在夫人过府时,就已经与你说过,这府内所有的东西全都由夫人说了算,包括这迎来送往,以及库房里头的东西。生气是有,但不是气夫人将东西送了出去,而是气夫人不该在这个时候,拿这些东西出来。一整日没见,夫人可有想我?” “我知你不会生我的气,可婆母那里呢?也不会生气吗?”颜素问靠在顾长风身上:“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宫里赏赐的,我就这么拿会娘家去,担心婆母生气,觉得我这个做儿媳妇的是胳膊肘往外拐。” “母亲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吗?”顾长风伸手又在颜素问的鼻梁上刮了下:“母亲有自己的小仓库,日常支出,采买什么的,都是与府里的账面是分开的。所以,相府这边的东西,都可由着夫人处理,母亲是不会过问的。” “分开的?”颜素问坐直了身子:“这是分家的意思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我能赚钱时就开始了。”顾长风无奈一笑:“夫人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怜的,要知道,我赚第一笔钱的时候,还不满十四周岁。” “差不多,我赚第一笔钱的时候,也不到十四岁。” “那为夫能不能问一问,夫人的第一笔钱,是如何赚的?”顾长风抓住颜素问的手,温柔一笑。 “给我阿爹下毒,然后要他拿钱来买解药。”颜素问抿着嘴笑:“那夫君呢?夫君的第一笔钱是如何赚到的?” “帮皇上打架。”顾长风狭长的眼睛里也带了笑意:“可惜,那时的皇上也是个穷的,他拿不出银子,就只好许了我一个官位。又过了两年,他从太子变成了皇帝,我也就从顾长风变成了顾大人。” “这买卖倒是挺划算的。”颜素问捧住顾长风的脸:“想不到,我家夫君的官位竟是这么来的。” “失望?” “才没有。”颜素问环住顾长风的脖子,“可若是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劝你不要帮他打架。” “放心吧,我跟皇上心里都有谱,我们之间也有约定。”顾长风轻抚着颜素问的后背:“封侯之日,便是离开之时。眼下,朝中的局势已经稳定,皇上亦有自己的人可用。这对外,南蜀十年之内,怕是再难有所作为。西凉,原是我大魏的附属小国,虽自立为王,却是内乱不断。若无北辽从中作梗,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皇上是不是还跟夫君有了另外的约定,要夫君在离朝做闲散侯爷之前,把北辽的问题给解决。我听江璃说了,皇上封了云飞做镇北大将军,并且让他即日离京,前往北辽边关驻守。” “北辽守将叶飞将军已经六十有四,眼下朝中没有可用之人,让云飞去做镇北将军,是我的提议。” “就算夫君不提,皇上也会暗示吧?无人镇守北辽是真,想要斩断夫君的左膀右臂也是真。” “这世间之事,总是有舍有得。夫人聪慧,想必也明白,这封侯的旨意一下,我的官途就到了最顶端。与其等着别人把我撬下来,倒不如我自个儿顺着皇上给的坡,悄悄的滑下来。为皇上忙活了这么些年,我也该歇歇了。往后,我只想守着母亲,守着你和孩子,过消停的日子。”顾长风说着,将颜素问抱了起来:“夫人累了一天,也该早些休息。” 颜素问往床里头滚了下,却发现顾长风并未跟着躺上来。她起身,问了句,“夫君不累吗?”读书啦 “夫人先睡,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目光闪躲,似有什么心事。 “好,那我先睡了。”颜素问故意打了个哈欠,翻身,对着床里,耳朵却扎起来,听着动静。 顾长风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院子里,传来他跟顾云飞的嘀嘀咕咕。 “爷为何要瞒着夫人?咱们此去北辽是光明正大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夫人刚有了身孕,不想她担心。” “属下不这么认为,属下觉得,爷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夫人才更担心。” “不会的,我留了书信。” “爷觉得这样行吗?” “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觉得有些不妥。”顾云飞的声音更低了:“夫人知道了,怕是会生气,而夫人生气的后果,属下实在是难以预测。” “咱们速去速回。” 院子里的脚步声没了,说话声也跟着消失了。 “好你个顾长风,竟真有事情背着我。”颜素问翻身坐起,拿过搁在床脚的小药箱,拉开窗户,跳了出去。 那些暗卫瞧见了,先是一个个探出了脑袋,紧跟着又缩了回去。相爷只吩咐过,不让外头的那些人闯进来,却没说过,不让夫人偷溜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也就当时没看见吧。 深夜,相府。 颜素问踩着靠墙的那株凤凰木,先是把小药箱搁在了墙头上,跟着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就爬了上去。刚刚站稳,就听见一声马儿的嘶鸣,脚下一滑,不偏不倚,正好掉到某位丞相大人的怀里。 “深更半夜,夫人这是演的哪出?” “如夫君所见,妾身这是打算趁着月黑风高,从这守卫森严的相府里逃出去。” “夫人打算逃去哪里?” “那要看夫君准备去哪里。”颜素问抬头,对上顾长风那双略显无奈的眼睛:“夫君远行,怎么着也得给我这个做娘子的报备一下吧。” “奉旨出使,实属无奈。” “什么叫实属无奈,走之前说一声,能怎么着你啊。”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颜素问的耐性变得极差,见来回了几句之后,这男人还不打算交代,就直接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用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还是在相爷的心里,我这个做夫人的,根本不配得知相爷的行踪。” “夫人误会了。”顾长风握住她的手:“皇命难违,不得不走,可又着实不知该如何与夫人张嘴。夫人才有了身孕,此时离开,不管是何种理由,都有些不大妥当。” “那偷偷摸摸的走就妥当了?我不管,反正我是孕妇我最大。你要去哪儿都得带着我。”伸手,圈腰,颜素问直接腻到了顾长风的怀里:“两年前,我离开邺城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呢?我不管皇上要你去做什么,反正,你去哪里我去哪里。顾长风,你别忘了,回邺城的路上,你与我保证过的,你保证过,再也不会丢下我的。” “最多两个月,我会速去速回。” “不行,你嘴上说着两个月,可万一这一走又是两年呢?两年后,我们的孩子都能认字进私塾了。” “两岁的孩子,还不会认字。”顾长风叹了口气,低头,用唇瓣抵着她的额间:“算了,夫人既想夫唱妇随,那为夫也只得同意。只是,夫人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下次投怀送抱,还请换个地方。” 颜素问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往旁边瞄了瞄,这才发现,相府的院墙外竟站着一小队的军队,且那些人的眼睛全都在看着自己。 “都怪你,若你提前说了,我又何必翻墙跃院,闹出这般笑话来。”说着,伸手在顾长风的腰间轻轻一掐。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想周全。”顾长风搂紧了她:“不与你说,就是担心你会跟来。此去北辽,虽不凶险,可道路难行。你刚怀了身孕,不易长途颠簸。” “我是大夫,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若这中途真有什么不适的,我不会勉强自己继续跟你前行,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保养自己,然后等着你回来。”颜素问沉了口气:“夫君若是还不放心,就让江璃和沈九跟着。” 第246章 出使(下) http://.biquxs.info/

“让江璃和沈九跟着。” “都听夫君的。” “将幼白与尔容也一道带着吧。” “夫君若不嫌弃她们二人不会武功,若不嫌弃她们路上是个拖累的话,那就带着吧。” “中途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夫君放心,这腹内的小豆芽,也是我的孩子。” “小豆芽?”顾长风大概想了一下,微皱眉头,继续道:“若有不适,不能强撑,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暂停。我会让云飞就近给你找一处安身的地方,你要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乖,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生怕夫君不让跟着。”颜素问特意用了带有委屈的嗓音说着:“可我既跳墙出来了,就绝没有再爬墙回去的道理。所以,夫君不让跟,我也会跟。” “看来,方才那个乖字,为夫是说早了。” “不早不早,我一定会乖的。”颜素问主动去拉顾长风的手:“是去北辽吧?听说那边景致极美,正好随着夫君过去瞧瞧。” 顾长风与她十指相扣,笑着说:“这知道的,是说夫人舍不得,愿意陪我一同出使北辽。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是惦记着去看北辽的风光,顺便陪着为夫我走了这么一遭。” “夫君何时变得这么没底气了?这北辽的风光与夫君比起来,妾身当然是跟在乎北辽的风光多一些了。” “夫人此话当真?” “自然不当真,我如今心里记挂着的就只有你一人。再好看的风景,也得有你陪着才行。” “夫人都这么说了,为夫还能说什么呢。”顾长风小心的掐住颜素问的腰,将她放在了马背上:“此时出城,夫人不会有意见吧?” “没意见。”刑如意伸手,顾长风趁机也跃上了马背。 “邺城内乱刚平,皇上怎么就想起让你出使北辽了?” “名为出使,实为探听虚实。”顾长风解释着:“日前收到消息,说是北辽国主病重,正在择选下一任的国主。” “这北辽有几位皇子?” “四位皇子,但真正想要坐上国主之位,也够资格坐上国主之位的只有两位。”顾长风解释着:“大皇子的生母乃是敌对部落的俘虏,这样的出身,是万不能坐上国主之位的。二皇子倒是名正言顺,且治国有方,可他生性好战,咱们大魏的皇帝,是不希望他坐上那个位子的。三皇子与二皇子是一母同胞,却与他的兄长不同,他是厌战的,主张与邻国修好。四皇子,出身倒没什么可被人诟病的,但他天生残疾,两只耳朵是聋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皇上派你出使北辽的最终目的是不是想要借用你的聪明才智帮那位厌战的三皇子上位?” “如果非要在三皇子和二皇子当中选一个的话,那一定是三皇子。可关于北辽皇室的很多事情,我们也都是听来的。这三皇子与二皇子究竟秉性如何,还得等到了北辽亲自见过之后才能判定。就跟南蜀的东阳王似的,外间将他传的如何残暴,如何冷血,可你我见过真人之后,才发现,外头传的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当不得真的。” “也许好战的三皇子并不好战,而厌战的二皇子则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不无可能。”顾长风搂紧了她:“所以,皇上才让我出使北辽。” “你带足了人手吗?”颜素问紧张的问。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顾长风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我将此次出使的使团分成了两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这位于明处的,由礼部尚书程前程大人带着,从邺城走官道,直去北辽。这身在暗处的就是我与夫人了。我们先走官道,再转水路,然后改走小路。”奇幻 “这又是官道,又是水路,又是小路的,能跟得上程前大人的脚程吗?” “程大人年纪大了,路上走不快的。”顾长风说着,策马前行,到了城门口,竟连腰牌都不用出示,就直接奔了出去。 先走了三日官道,紧跟着转了水路。这初上船时,颜素问还有些兴奋。前世今生,她都是陆地生物,除了偶尔出游时乘坐过游船外,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在水上待过。可等初时的兴奋过后,她就开始晕船了。 “夫人晕船,为何出城时,没有告诉我。”顾长风言语中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会晕船。”颜素问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是在颜家庄长大的,庄子里虽然有条小河,可阿爹阿娘怕我出事,从来不许我去河边。偶尔偷偷过去,也只是在岸上看看。河上倒是有打鱼的小船,可我不会游泳,也从未上去过。” “现在感觉如何?若实在撑不住,就告诉我。我让船夫在下一个渡口停住。” “你这是要赶我下船了吗?”颜素问委屈地拽住顾长风手:“晕船而已,没多大关系的,晕着晕着也就习惯了。” “不是要赶你下船,而是我随你一同下船。走水路,原是图个方便,既没有方便可寻,那就继续走官道。” “不用不用,真不用。”刑如意摆摆手,“走官道,人多眼杂的,很容易将你兵分两路的策略曝光。这小路倒是可以走,可咱们总不能时时的带着地图吧。况且,这小路,有些是能走通的,有些是走不通的,咱们不熟悉,绕来绕去的,会耽搁不少时间。水路好,水路清净。至于我这晕船,让沈九给想个法子。” “能行。实在不行,我就回船屋里睡觉。这睡着了,自然也就不晕了。等中途休息的时候,你就让船靠岸,让我去岸上透透气,缓一缓。” “此事,我要问过沈九才行。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能拿你的身子开玩笑。” “我真没事儿,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颜素问脚下晃了一下,胸口处又蔓延出想要恶心的感觉来:“酸的,让沈九给我准备一些酸的东西压一压就好。” “小姐可想要吃橘子?”幼白正好端着橘子过来,听见颜素问的话,直接递了一个过去:“沈大夫说了,说这女子怀孕初期,都会有头晕犯恶心的症状。只不过有的人轻,有的人重。就拿我家小姐来说吧,她平时乘坐车马都是不晕的,按说这坐船也不应该晕船才是。可因为有了身孕,架不住这船上颠簸,一时不适应,这才出现了恶心,呕吐的感觉。” “沈九还说了什么?” “沈大夫还说,让小姐先适应一段儿时间看看,若是能适应这船体颠簸的频率,症状缓解,自然无碍。若是症状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严重,就要立刻下船。小姐怀胎尚不足三月,胎像未稳,最忌颠簸,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就是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相爷你砍的。” “这橘子能吃吗?” “沈大夫说了,橘子上火,不宜多食,但里头的酸味可以适当缓解小姐的晕船症状。他还在琢磨别的药,说是让相爷您别催。” “告诉沈九,如果他不想掉脑袋的话,就快点儿。”顾长风剥开一个橘子递到颜素问嘴边。 “别难为沈大夫了,这晕船又没有什么特效药,就算要,我这个时候,也不敢吃啊。”颜素问先是含了一瓣橘子,待酸味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恶心难受的感觉稍稍平复之后对幼白说:“这船上应该有厨房,厨房里应该会有生姜。你去寻一些,切片,然后再剥一些新鲜的橘子皮。将这两样东西分开,装在两个不同的袋子里。尔容女红好,你让她去做,做好的拿来给我。” “还是我家小姐厉害。”幼白将手里的盘子连同橘子一起塞给了顾长风,“我这就去找尔容,顺便告诉那个沈大夫让他别忙活了。论医术,我家小姐才是最厉害的。” “各有所长,这医术哪有最厉害的,只有自己更擅长的而已。”颜素问摇摇头,对着幼白的背影说:“你可别在人家沈大夫跟前乱说,我这一路,还指着沈大夫救命呢。万一得罪了,我怕他给我穿小鞋。” “沈九不敢。” “我开玩笑的。”颜素问轻呢了一声,问顾长风:“你觉得这个沈九如何?我觉得他不错,年纪轻轻的就医术了得,最重要的是,没什么脾气,而且不太看重门第这些东西。我把他留给给尔容或者幼白当个夫君如何?” “沈九出身世家。”顾长风提醒颜素问。 “我颜家也算是御医世家啊,幼白和尔容也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我考虑过了,等回邺城之后,我就让祖母认了她们做孙女,让阿爹阿娘认了他们做女儿。丞相大人的小姨子,皇贵妃和贵妃娘娘的干妹妹,这身份,怎么着也能配上个沈九吧。” “江璃的年纪更适合些。” “我亲爱的夫君大人,你能不能别乱点鸳鸯谱。是,这江璃的年纪是更适合些,可她瞧不上沈九这样木呆呆的。”颜素问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顾长风:“你没发现吗?自逍遥寨回来之后,江璃就总跟云飞待在一处。云飞喜欢江璃,我是早就瞧出来的。至于这江璃嘛,我觉得她心里也是有云飞的,现在差的就是如何帮他们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北辽的镇边将军,这个身份,才配得上我们优秀的江璃姑娘。再说了,只有远离邺城,江璃才能忘记她曾经的身份,才能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顾长风掰下一瓣橘子:“云飞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第247章 浮尸 http://.biquxs.info/

一轮杏黄色的满月,悄悄从山嘴处爬出来,把倒影投进魏河中。河面上飘着淡淡的雾气,像是覆上了一层月白的薄沙。河畔两岸的渔家房舍以及山峦树木都隐藏在黑夜中,像是一幅浓墨的水墨画,叫人看了,也觉欢喜。 颜素问捏着几片生姜站在船头,恨不得现在手里能有一支笔,好将对岸的美景给画下来。可再仔细想想,就她那点儿绘画水平,还是别尝试了。 “好些了吗?”顾长风用披风将她整个给裹了起来:“若是还觉得难受,我让云飞在前头靠岸,咱们该走旱路。” “不用,已经好很多了,估摸着再睡一觉起来,就能完全适应了。” “当真?” “当真。” “不骗我?”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难受的还不是我自个儿。”颜素问转过身来,将手里的生姜凑到了顾长风的鼻子下:“我也是大夫,对于自己的身体况状还是有所了解的。我这个人呢,没别的长处,就是适应能力超级强。喏,这生姜的味道好好闻,夫君也闻一下。” “我不晕。” “知道你不晕,就是单纯的让你闻个味道而已。”颜素问又转过身,身子却顺势靠在了顾长风的怀里:“小时候,隔壁的郭奶奶家有个菜园子,自己打理出来的那种。郭奶奶种菜特别随意,就是那种拿到什么菜种子就会随手撒下去一把的。到了秋天,菜园子里开了许多的花,其中就有生姜花。我特别喜欢那个味道,每天都会去偷偷的摘一朵。” “郭奶奶知道吗?”顾长风搂紧了她。 “应该是知道的吧?我没有问过,郭奶奶也没有告诉过我。她是个很特别的老人家,每次看见她的时候,心里都会暖暖的。后来,她随着一场大雪走了,走的时候,菜园子的好多蔬菜都还没收呢。” “心里难过?” “有点儿。”颜素问轻扯了下嘴角:“我很不习惯自己身边的人离开,不管是短暂的分离,还是永远的分别,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难受。哪怕是平时不怎么熟悉的人,只要一想到,以后都见不着了,就会觉得这老天爷特别的残忍。” “我不会比你先走的。”顾长风的手臂收紧了些。 “你说的,不许说话不算话。”颜素问覆上他的手背:“言卿,谢谢你。” “不叫夫君了?” “叫你的字,显得比较认真一些。”颜素问微耸肩膀,目光却落到了河面上,一个正在朝着船体飘过来的东西上。“夫君你看,那是什么?” “像是尸体。”顾长风眯了下眼睛。 魏河看似平静,实则水流湍急,加上河下常有暗涌,以至于每年都会有人损命在这条河里。白日登船时,就瞧见几条简陋的小船,船头挂着白色的灯笼。云飞说,那是专门在魏河上打捞尸体的尸船,那些捞尸人就是靠着这个为生的。 这些事情,从前也是听过的。只是听过,跟亲眼见到是两码事儿。眼看着那尸体顺流而下,停在他们大船附近,心里隐约的还是有些膈应。尸体是女性,面部朝下,散乱的发髻像是水藻一样铺在河面上。女子穿着团花锦的衣裳,不管是料子,还是款式,都不像是沿岸渔家能有的。 “她是不是知道你是相爷,有冤屈要伸,所以才会盘旋在咱们大船周围,不肯离开。” 那女尸是顺流而下的,却偏偏到了大船附近开始逗留,来回转了几个圈儿,始终飘在两人视觉范围内,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夜里风大,你先回船屋休息,我让云飞去看看。” “这女尸的穿戴,不像是附近渔家的,到像是富贵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自我们上船到现在,一日有余,应该还在邺城的范围内。这人出现在河面上,怕是有蹊跷。”2020 “魏河上常有河匪,之前命人剿灭过,但匪首一直没有落网。这两年,只顾着城里,怕是那匪首又出来兴风作浪了。若真是他们,倒也省了麻烦。” “夫君似起了杀意。” “有些人的命,是留不得的。河匪虽小,关乎的却是魏河两岸百姓的生计。”顾长风松了手,“你有孕在身,还是不要沾惹这些晦气了。” “若尸体需要验看呢?” “叫沈九过来。”顾长风看了眼船屋。 颜素问拿了医案在读,可耳朵始终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尔容知晓她的心思,就让幼白放下手里的活儿,去甲板上听消息。 “小姐,是个女的。”幼白白着一张脸,回到船屋:“沈大夫让顾小将军将那飘在河里的女尸给打捞上来了。” “沈大夫在验看着吗?” “没有,沈大夫说没什么可看的。” “什么叫没什么可看的,这人是怎么死的,年纪如何,生前大概是做什么的,这些都是需要去看的呀。死者已死,不能开口说话,她想要告诉我们的信息,全部在她的身上。沈九不看,如何知道这死者是谁?又该如何帮她找家人,让她入土为安。” “小姐别急,是奴婢没把话给说清楚。”幼白赶紧走过来,扶着颜素问让她坐下:“小姐刚刚问的这些,沈大夫已经告诉相爷了。沈大夫说,这女尸的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在咱们大魏,已是妇人的年纪,可她梳的发髻,却仍是姑娘的。在大魏,二十五岁上下,还未曾嫁人的姑娘并不多见。在女尸的手指上发现了常年的老茧,那些老茧是练习琵琶留下的。结合女尸身上的其他特征,沈大夫断定,她是船女,是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的那种姑娘。哦,沈大夫还说了,这姑娘应该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且有些傲气。” “沈九是如何看出人家姑娘有些傲气的?” “沈大夫说这姑娘身上有伤,且那些伤,都留在常人不容易看见的地方。这在河上讨生活的跟在城里一样,有姑娘,就有管着姑娘的那些嬷嬷。姑娘的伤,十有八九是被看管自己的嬷嬷给打的。也只有这些人,才知道在哪里下手最狠,且不容易叫姑娘留下伤疤。这些折腾人的法子,都是她们成年累月给练出来的,就算是慎刑司里的那些人,手段怕也是不及这些嬷嬷的。” “姑娘的死因是什么?” “淹死的。”幼白说着,又补了句:“沈大夫说那女尸身上有刀伤,一处在后背,一处在胸前,都不是致命伤。女尸应该是在受伤之后,落入水中,没办法自己上岸,活生生给淹死的,可眼下没办法判断,她是自己跳进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亦或者是被人给扔下去的。哦,还有,沈大夫说,像这种常年在河上跑的姑娘,必定是有人认识的,只需要查问,就不难得知她是那条船上的。” “不错,这船上的姑娘,与陆地上的姑娘不同,她们不会待在一个地方等着客人上门,而是会随着游船四处行走。可这游船,也有自己的行动轨迹,来来去去都不会出那个圈儿。只需要找几个常年在河上打鱼的问一问,就能问出个大概来。” “沈大夫也是这么说的,相爷已经安排了顾小将军带人去问。这河上,亦有一些停泊的渔船,就靠在岸边。顾小将军最会问人,相信,等不了天亮,咱们就能知道这女尸是谁。唉,十有八九啊,也是个可怜人。” “相爷办事自是靠谱的,让我觉得奇怪的倒是这个沈九,他一个不怎么出京的御医是如何知道河上的这些事情的。”尔容往甲板上瞟了眼:“看来这沈九,也不像他平日里表现的那么老实嘛。” “沈九是世家公子,他知晓这些,也不奇怪。”颜素问将手里的医案递给尔容:“这人跟人都是有圈子的,沈九的出身,也注定了他一定会在这个圈子里行走。他不去的地方,自有别的世家公子会去。他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会有别的世家公子知道。这见多识广四个字就是这么来的。” “这世家公子怎么会知道河面上的这些事情。”尔容将医案放好,取了床薄被盖在颜素问腿上:“小姐倒是会帮他讲话遮掩。” “不是我帮他遮掩,而是之前相爷与我提起这个人时,顺带着也说了些与他有关的别的事情。这沈家虽与我们颜家一样,都是世代做御医的,可出身却大为不同。颜家的祖宗,是个乡野大夫,只是机遇好,又恰巧自己的医术也不差,这才阴差阳错的成了宫中御医,专门给皇室贵族看病的。沈家却是书香门第,祖上好几代都是做官的。做御医,差不多是从沈九父亲,也就是沈御医开始的。” “大概是因为这沈御医不喜欢做别的官,就喜欢给人看病吧。” “不是。”颜素问摇头:“沈御医去做宫中御医的时候,已经四十有三了,而他开始对医术有兴趣是在二十二岁的时候。那时,他已经中了两科进士,就等着去做官了。” “那他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去做官对不对?”颜素问捏了下尔容的鼻子,解释道:“这原因呢,有点复杂。” 第248章 状元 http://.biquxs.info/

这说起来,沈九的父亲也是个倒霉的。他虽少年得志,且早早就中了两科进士,成了名副其实的状元郎。按说,在殿试,也就是被皇上召见过之后就可以封官上任,开始自己的官宦生涯。可偏偏,这沈御医春风得意的时候,朝中没有空缺。这一个萝卜一个坑,官位空不出来,自然也就没法走马上任。堂堂状元郎,又是个极有才华的,若是被下放出去做个六七品的小官又有些屈才。先帝爱才,且这沈御医还是世家公子,就只能搁在眼前。谁知,这搁着搁着就给忘了。 就在沈御医等着朝廷给派发官职的时候,沈家出了一档子事儿。这沈御医的父亲,也就是沈九的爷爷被人邀出去踏青访友,这会见老友的地方就约在这船上。乘船夜游,歌舞相伴,再加上这美人善舞,一不小心就办了糊涂事儿。更倒霉的是,这一次之后,沈九的祖父,沈御医的父亲染了难以说出口的病。这病,虽说死不了,却羞于见人,也不好意思请大夫过府诊看。无奈之下,这沈御医只好自学。 “这自学也能学成御医?”尔容轻问,觉得自家小姐将那个沈御医说的过于厉害了。 莫说一个半路出嫁的,就是她家大公子颜炜林,也是自小钻研,勤学苦读才有了今日成就。这沈御医就那么有能耐,二十二岁才开始学医,就能进到皇家的太医院里? “这若是旁人,怕是不能,可沈九的父亲,也就是咱们知道的这位沈御医是个例外。首先,他很聪明,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其次,他这个人非常固执,就是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不光去做,还会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据说,这位沈御医在自学医术的第一年,连房门都没有出。最后,是沈家的条件。除了沈家不缺钱,能为他请来名家做师傅外,还因为沈九自个儿。一个状元郎,想要学医,就算他不给钱,也有的是大夫愿意教他。况且,沈御医这个人,还有个优点,那就是他虽然固执,却并不高傲,也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野郎中,他都会不耻下问,然后再去反复推敲对方所说的治病救人的法子或者药方是否可行。 这外人只看见了沈九的父亲从沈状元变成了沈御医,夸他是天才,说他是想当官就当官,想看病就看病。可只有沈家人才知道,沈御医为了从状元变成看病的,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努力。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轻易可以获得的,即便有,也不长久。 “我懂了,沈大夫之所以知道河上的这些事情,是源于他的祖父。”幼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小姐,沈大夫祖父的病,最后有没有被看好啊?” “这个,我怎么能知道呢。”颜素问摊了摊手:“估摸着相爷也不知道。此事,毕竟是沈家的家事,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主仆三人正在船屋里说着话,忽听见外头又是一阵热闹。尔容给幼白使了个眼神,幼白点头,转身出去。只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回来了。 “小姐,顾小将军他们又从河里钓上来一个人。” 幼白用了一个钓字,这个字,让颜素问产生了画面感。 “什么人,你可看见了?” “是个男的,听说脑袋被人给砸烂了。”幼白做出一个受惊的表情:“我胆子小,就没敢往跟前凑。对了,我看见江璃了,要不,小姐问问她。” “你把江璃唤过来。”颜素问起身,朝着外头看了眼。船上的灯多了些,将甲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视线从人群的缝隙里穿过去,隐约能看见一只被河水泡得发白的手。 “死者男性,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上下,根据沈大夫的推荐,至少在河里泡了三天以上。死者后脑处有中箭的迹象,不知道是被凶手给拔掉了,还是尸体在河水里飘的时候给飘走了。沈大夫说,那支羽箭射穿了死者的头骨,死者的一颗眼珠子不见了。加上河水浸泡,面部全非,很难辨认出他原本的模样。” “那死者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自个儿身份的东西没?” “沈大夫看过了,死者身上空无一物。死者的腰带又被扯开的痕迹,且内衫外翻,不像是河水造成的,倒像是在落水之前被人翻找过。不过小姐放心,沈大夫那边也不是一无所获。这男性死者鞋子上有字,是绣上去的。” “鞋子有字?” “是。”江璃点头:“这鞋子上有字是极少见的,即便是邺城里那些卖鞋的店铺也不会在自家鞋子上做标记。相爷推测,这应该是死者家族内部的印记,或者是家中妻妾自己绣上去的。虽说一时半刻的还无法查证这个人的身份,但相爷说了,查清楚他的身份,是迟早的事情。” “是迟早的事情。”颜素问看了眼外头:“相爷有没有说要将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相爷命顾云飞腾出了一艘小船,暂且将这一男一女搁在小船上,用缰绳捆在大船之上。待天亮之后,再做处理。相爷还说了,说夫人肯定会惦记着这些事情,他让夫人放心,说等明日有了结果,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夫人。夫人不必等了,早些休息吧。” “他们还有事情要做吗?”爱倍多书城 “嗯,刚收到了飞鸽传书,是从邺城发出来的。具体是何内容……夫人歇息吧,相爷既说了无事,就一定是无事的。” 飞鸽传书,不是宫里的,就是冷娇的。 江璃没说,不是她故意隐瞒,而是她也不知道。看了眼还在外头忙活的人,颜素问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回到床上,乖乖躺好。外头起了风,船体跟着晃悠,隐约还能听到鸟叫声。 “你们也早些休息吧,这河面上的事情就教给他们那些男人处理好了。”拢被,合眼。不知道是晕船的关系,还是自己真困了,不一会儿功夫,她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第二天的辰时,阳光洒在水面上,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辰时。船,停在了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颜素问知道,必定是昨夜发现的那两具尸体有了新的进展。她舒展着腰身站在甲板上,看金色的阳光把河水划出了粼粼波光。 举目远望,看见河岸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周围还聚了不少的人,其中那个身姿最为挺拔的就是她家夫君顾言卿。她好像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距离去看他的后背。肩够宽,腰够窄,再加上那双笔直的大长腿,心里突然就产生了悸动。 颜素问,这一大早的,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想男人了吧? 她用手挡住眼睛,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颜素问啊颜素问,你好歹也是在军营里混过的人,这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身材没品过,怎么单看了人家一个背影就生出这样复杂的念头来。人家早孕的症状是呕吐,你可倒好,是贪恋男色。你缺男人吗?不就一晚上没在一起吗?你没怀孕之前,也没见到你这么舍不得他,这么眷恋他啊。对,就是怀孕的事儿,是内分泌失调的事儿。” 颜素问跺脚,转身,看见江璃她们站在不远处,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小姐,这是做什么呢?”幼白手里捧着粥。 “小姐怕是在生气,生气相爷上岸的时候居然不叫她。”尔容手里端着各样小菜。 “相爷说了,此处并不是适合大船靠岸的地方,让夫人再忍忍,等到了前头镇子上,再靠岸休息,顺带着也能让沈大夫去镇子上采买一些药品。夫人晕船,这安胎的事情,怕是也要提上日程了。”江璃端着一个盆子,盆子里还搁着毛巾。水是温的,还能看见水汽。 “随你们怎么说吧,我只是躺的累了,站在这边活动活动而已。”颜素问心虚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脸颊有些发烫,希望没有泛红。若是被她们三个知道自己刚刚是在想男人,是在想顾长风,还指不定会说些什么呢。 净了手,洗了脸,接过幼白手里的粥小口小口抿着。 “相爷上了岸,可是那两具尸体有了结果?” “是!”江璃点头:“那最先被捞上的女子叫做连云枝,是登雀楼里的姑娘。擅琴艺,虽年纪不小,却依然有客人为她慕名而来。那名男性死者名叫杨志,是邺城守备杨怀仁的三子,自以为风雅,实则风流,最爱留恋那些风月场所。” 江璃说着,也往岸上瞟了眼:“那马车就是杨家的。这杨怀仁也是极其古怪,他有两个儿子,这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是邺城交首称赞的人物,他却偏不喜欢。唯有这个最不争气的,却是他的心头肉,疼的不得了。” “会哭会闹会撒娇的孩子有奶吃,这杨志估摸着也是有自己的长处吧。”颜素问放下粥碗:“相爷就这么上去了?咱们走水路,就是为了避开外头的那些人,爷这会儿上去,岂不是告诉了那个杨怀仁,咱们走的是水路,跟走官道的不是一波人。” “夫人放心,这杨怀仁是绝对不会把相爷的行踪说出去的。”江璃眯了下眼:“他本就是相爷的人。” “他是相爷的人?”颜素问也眯起了眼睛:“自古人心最难测,尤其这些当官的,除非是个死心眼,要不很容易随着权势见风使舵。我倒不是质疑这位杨大人,只是觉得,能避还是避开的好。” 第249章 水猴 http://.biquxs.info/

“人心再难测,也还是惜命的。”江璃说话的声音不大,颜素问却听出了另外一重含义。 她怎么就忘了,江璃是职业杀手出身,这杀手杀人,不一定非得用刀,也可以用毒。对于不确定将来是否会背叛相爷的人,给他服用毒药,再用解药去控制他,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颜素问没用过这种办法,但不排除,未来的她,也不会使用。 “夫人。”顾云飞领着一个人朝船上走过来:“爷说夫人喜欢听故事,尤其是离奇的故事。正好,这人会讲,爷就让我把人给带了过来。” 跟在顾云飞身后的是一个渔夫模样的汉子,因为常年在水上行船,他的皮肤被晒的黝黑发亮,且带着一股散不掉的鱼腥味儿。 “小人毛毛见过夫人!”渔夫见了颜素问,双膝跪地,就跟拜菩萨似的对着她磕了个头。 “起来吧,不用跪着的。”颜素问头一回见人给自己行这么大的礼,差点给吓得躲到一旁去。 尔容知道她的脾气,赶紧叫那渔夫起来了。 “你叫毛毛?” “回夫人的话,小的姓毛,叫毛,合起来就是毛毛。” “你这名字倒是挺新奇的。” “回夫人的话,不是小的名字新奇,而是小的的爹是个结巴。这取名字的时候,连着说了好多个毛,我娘就以为他是给我取名叫毛毛,想了下,这名字虽然不怎么中听,却也凑合,就这么给定了。后来才知道,我爹原本想要给我取的不是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说话结巴,这结巴了半天,还停留在我的姓上。就这么着,误打误撞的让我有了这个外人看起来都觉得很奇怪的名字。也亏得是这个名字,要不,我爹怕是到现在都叫不全我的名儿。” “你有故事说给我听?” “不,不是故事,也算是个故事吧。”毛毛憨厚的挠了下自己的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故事,是跟岸上的那两个死人有关的。那老爷让我说给夫人听,我就过来了。” “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把你对岸上老爷说过的话,再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就行。” “是,夫人。”毛毛蹭了下鼻子,缓解了下内心深处的紧张,就开始讲起来。 “夫人您,有没有听过水猴子?” 水猴子,传说是生活在水中的一种生物,外形类似猿猴。在民间,有百姓将水猴子称之为“水鬼”或者“落尸鬼”等等。 水猴子生活在有水的地方。大江大河里有,偏远的水塘水库里也有。在水中,水猴子的力气比人类大好几倍,只要被它缠住就会有生命危险。 “听过一些。” “夫人听过就好,像我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听得最多,也最害怕的就是这水猴子。据老人们说,这水猴子在水中有着巨大而神秘的力量,它能在水底掘地穿梭于不同的池塘和江河,一旦遇到落水的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拖到水地,用淤泥将这个人给涂满,包裹起来,知道他死亡。还有些老人告诉我们,说这水猴子最爱吸食人血,还喜欢吃人的指甲和眼珠子。反正,咱们在水上的人,都怕这种东西。” “那你见过水猴子吗?” “见过,就在不久之前。”毛毛看着江面:“我们这些靠打鱼为生的,几乎成年累月的都在河上跑,这能到陆地上去的时候都是有数的。夫人也看见了,这才河上漂泊的日子也是很辛苦的,除了打鱼,就没别的事情可做。闲的时候,咱们就把渔船往人家那花船边儿上靠靠。咱们挣的都是辛苦钱,舍不得去那花船上喝酒听曲儿,但离得近点儿,也能听见。”就爱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何止不错啊,简直美极了。那些有钱老爷是在船上喝花酒听曲儿,咱们也是在船上。咱们这酒虽说没他们喝的好,但也不差,且听的曲儿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还不用花钱。咱们船上有炉子,烧上一条鱼,那滋味儿,啧啧,没得说呀。” “确实不错。” “瞧我,把这话都给扯远了。还是说那水猴子的事情。那天晚上,我们和往常一样,将船靠在花楼附近听曲儿。就在喝得半醉时,听见了‘咕噜噜’的声音,紧跟着,平静的河面上突然冒出来了几个气泡。我那酒,瞬间就给醒了。赶紧将船上的伙计拍醒,我们寻了东西握在手里,一起直勾勾的盯着水里的那些气泡。” “那些气泡是……” “水猴子,水猴子出来捣乱就会吐气泡。果然,就在那些气泡冒出来没多久,就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河里冒了出来,但看着并不像是水猴子。它的身量要比水猴子大些,隐约的还能瞧见穿着身衣裳。只是那衣裳,也是黑色的。” “后来呢?”颜素问提了精神。 “那个好像是个人,他看见了咱们却没理会咱们而是直接爬到了那个大船上去。过了没多久,就听见‘扑通’一声,一个人从船上掉了下来。借着月光,咱们看得很清楚,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长得挺美貌的姑娘。又过了一会儿,那花船上的灯全都熄了,整条船黑黝黝的,连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咱们吓怕了,就赶紧撑着自己的船离开了。” “那船上可有声音?喊救命的或者是人走动跑动的声音?” “奇怪就奇怪到这里了,咱们是看着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爬到船上去的,这是人也好,是水猴子也好,见到了人总得闹出点儿动静来吧。可它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之前吹拉弹唱,喝酒叫好的声音也都没了,安静的就像是那船里头从来就没有过声音的一样。太吓人了,真是太吓人了。因为这个,咱们上岸待了许久,这几天才又下的水。” “那你是怎么知道在河里发现了女尸?” “是刚刚那位小爷找到的咱们。”毛毛朝着顾云飞指了指:“昨个儿傍晚,突然有人敲咱们的船,咱们就披着衣服起来了。起来后,才看见是个长相俊俏的小公子。他拿出了一块牌子,说他是官家的人,还说在这河上发现了漂浮的女尸,问问咱们知不知道情况。这小公子还问咱们,这河上有没有花船。咱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里敢欺瞒这官家的公子,就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后来,那小公子走的时候,给咱们每人塞了五两银子,说是让一早到岸上认人。咱们得了银子,就不好不来,这不,一大早就在岸上等着了。” “那女尸你们认识吗?” “认识认识,就是那花船上唱曲儿的姑娘。”毛毛解释着:“咱们虽没上过那花船,可成年累月的都在这河上晃悠,也经常会碰到那条船。天气好的时候,那船舱里头的姑娘也会出来透透气,咱们顺带着也就能瞧上那么几眼解解馋。那姑娘叫什么,咱们是不知道,可咱们知道,她会弹琴,还会弹琵琶。” “那男尸呢?你们也见过吗?” “没有,就算是见过的,也没有太深的印象。这花船上的客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又都是晚上,且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穿衣打扮也都差不多。”毛毛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再说了,咱们就算靠近了这花船,看的也都是这船上的姑娘,谁会去留心这公子们长得是个什么模样。不过,瞧着他那身儿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一般穷人,可穿不起那么好的料子。” “你说你们不会留意公子的长相,那为何对云飞记忆深刻?哦,我说的是刚刚带你们来的那位小爷。” “这不一样。”毛毛辩解着:“刚刚那位小爷是深更半夜来敲咱们的船的,这半夜敲门的不是河匪,就是水鬼。咱们紧张的不得了,手里也是拿了家伙出来的。可刚刚出了船舱就被这小爷给制服住了。不瞒夫人,那会儿,咱们真以为咱们是要活到头儿了,就想睁大眼睛看看这送咱们去阎王殿的人是谁。这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就算成了鬼,也得知道该去找谁报仇。这是下了功夫去看的,所以记得那位小爷的模样。再有,就是小爷给了咱们银子,早起碰见的时候,也看了那么几眼。”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情况?” “别的什么情况……”毛毛摇了摇头:“没有了,真没有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东西爬上花船的时候,咱们看见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那个东西,应该是戴在手上的。可因为天黑,再加上当时害怕,就没看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岸上的那位老爷猜测,说可能是凶器。咱们没看清楚,也不敢肯定,这话也就不敢乱说了。” “好了,我知道了。”颜素问给尔容使了个眼色,尔容也取出一枚银锭子放在了毛毛手里:“这是夫人赏你的。回去仔细想想,若是想到了别的,就赶紧过来说。咱们在这河面上,可不会待太长的时间。” 毛毛吸了口气,在转身走下船时,突然又折返了回来:“那个……如果我告诉你们那花船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能再得一枚银锭子?” 第250章 花船 http://.biquxs.info/

“二百两,如果你能将那花船找出来,我就给你二百两的赏银。有了这二百两银子,你就可以不用在这河上讨生活,而是去到岸上,随便做个小买卖,娶妻生子,过简单的日子。”见毛毛仍有些犹豫,颜素问示意尔容直接拿出了二百两银子。 “我知道,我知道那花船在哪儿。”毛毛看见银子,立马说了出来。 “尔容,叫云飞过来。”颜素问沉了双眸,尔容点点头,下了大船,乘坐小船前去岸上。不一会儿功夫,顾长风就与顾云飞一起回来了。 登雀楼停在一处隐蔽的芦苇荡里,船身四周围着不少的苍蝇,距离稍微近些,就能闻到从船上散出来的腥臭味儿。 “你是怎么知道这花船停在这里的?”颜素问问捧着银子的毛毛。 “这船就是咱们几个给拖过来的。”毛毛看了那船一眼,丝毫没有想要继续隐瞒的意思。 “是你们给拖过来的?” “是咱们,可咱们是凑巧。”毛毛伸手指了指那花船:“那天晚上,咱们的确是跑了,而且连着好几天都不敢再回河上,就怕遇见那个从河里爬出来的怪东西。可咱们是靠着这条河生活的,也不能一直躲着不是。后来,鼓了鼓勇气,又烧香拜了拜河神娘娘,挑了个黄道吉日这才重新回到河上来。” “黄道吉日?” “嗨!”毛毛自嘲的嗨了声:“这日子是狗剩子给算的,这小子整天神神道道的,咱们本以为他是真懂,直到碰见这船,才知道他就是个骗子。这在岸上的时候,天还好好的,一上河面,就阴沉了下来,紧跟着下起了小雨,整个河面上都是雾蒙蒙的。咱们当时都快把这小子给骂死了。” “既是天气不好,就重新上岸呗。” “是,按照常人的想法,是这样的。可夫人不知道,在咱们这个地方是有规矩的。这上了船,就必须得打点儿东西,哪怕只是一尾小鱼小虾呢。总之,这船是不能空着回岸上的。好在,咱们都是常年在河上行走的,这天气倒也是见习惯的,直接将船停在了往日鱼群最多的地方,下了网,就待在船上安安生生的喝酒聊天。 刚闷了一口,这酒刚过喉咙眼,就听见狗剩子叫唤。抬头一眼,就见这雾气里又多了一艘船。咱们当时还笑来着,说也不知道是那个倒霉的。后来,那船距离咱们的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等快到眼前时,咱们才看清楚,那是一艘花船,而且这看着吧,还挺眼熟。” “就是这艘登雀楼。” “没错,就是这喜鹊楼。”毛毛随手往船上一指:“这刚开始的时候,咱们也没把这艘船那跟那天晚上的那艘花船想到一起。这河面儿上有不少这种花船,而且都是晚上热闹,白天冷清。可当那船从咱们眼前划过的时候,咱们才看清楚,那船上是没有人的。不光没人,连一点儿灯光都没有,且闻着有股血的味道。” “你们上船去看了?”颜素问开口问道。 “是!”毛毛点头应着:“如果那船从咱们跟前划走了,倒也省事儿了,可它偏偏停了下来。当时,我这头发都差点立起来,因为害怕啊,害怕有什么东西从那船上窜出来,再把咱们也给杀了。可等了半天,除了河面上吹来的阵阵冷风外,什么都没有。再后来,狗剩子就提议上船去看看,说这船上没准儿还有值钱的东西。” “找到了吗?” “什么?” “值钱的东西?” “没有!”毛毛的目光闪躲了一下。 “是真没有啊,还是假没有?”颜素问弹了下手指:“我呢,只是想知道在这艘船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这船上的东西,你们拿了也就拿了,反正不是我的,我也不操心。可如果你骗我的话,我是会很生气的。” 毛毛随着颜素问的目光看了下被顾云飞拿在手里的佩剑,冷不丁的颤了下,赶紧回道:“拿……拿了,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刚刚这脑子一热就给忘了。” “拿了什么?”妙书吧 “就是姑娘们用的那些东西,什么琴啊,琵琶之类的,还有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穿的衣裳啥的。夫人若是不信的话,也可以将跟我待在同一条船上的那些人叫来,我们真的就拿了这些。”毛毛将头低了下去:“我们上船的时候,那船上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后来,点了灯,才看见船舱内外都是血。那些血,有些是聚在一块儿的,有些是飞溅出去的。凭着咱们在河上的经验,觉得他们不像是被水猴子给杀的,反倒像是遇到了贼,被屠了一整条船。这船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给丢到河里去了,至于这尸体飘到了什么地方,那可就说不好了。” “既是条做买卖用的花船,这船上理应有现银或者银票才是。” “就是啊,咱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毛毛竟随着颜素问的话拍了下大腿:“狗剩子提议的时候,也是这么讲的。他说这水猴子是杀人吃人的,又不是要钱的。这船明显已经空了,变成了一艘没人要的鬼船。这鬼魂又花不了真金白银,倒不如便宜了我们,而已算是帮他们做做好事儿。 这狗剩子的话,虽说不怎么中听,可说的又句句都是实话。就这么着,咱们摸着上了船,可找遍了船上所有的地方就是没看见银子,也没看见银票。这喜欢钱的肯定不是水猴子而是人,所以我刚刚才跟夫人说,那半夜爬上船的估摸着是个贼。 没看见银子,也没找着银票,咱们搜了一圈儿就只找到姑娘们用的那些东西。咱们将那些东西拿到岸上之后给换成了银子,大伙儿见者有份,都给分了。哦,对了,拿完东西之后,咱们就把船给拖到这个地方来了。这地方是死水,不管啥东西,到了这边就走不了了。将船放在这里,也省的再吓着别人。这在河上讨生活的,有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孩子小,受不了惊吓。” “担心孩子受惊吓是小,藏着这艘船,想等着事情过去,再给卖了才是真的吧。” “嘿嘿。”毛毛摸了摸自己的头:“不瞒夫人,是这么想过。可这船,也不是说卖就能卖出去的。” “好在你们没有卖,否则这劫船杀人的罪名可就落在你们头上了。这该问的,我也问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若再想起什么,记得告诉我。” “是,多谢夫人!”毛毛擦了擦额上被吓出的冷汗,抱着那二百两银子下船去了。 此时,顾长风也已经带着顾云飞和沈九他们将登雀楼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 “如何?” “沈九在船上发现了特殊的香料,那些香料,能使人在短时间内入睡。凶手应该是算着时间上船的,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 “香料?” “我已经安排杨怀仁去查了。” “如果是单纯的劫财杀人,没必要用这种香料吧。”颜素问思索着:“还有一点,是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的。这行凶者,明知花船附近还有别的船只,为何还要继续犯案?又为何在犯案之前,不先把目击者给杀了?他是自信那些人认不出他,还是自信官府的人抓不到他。” “确实奇怪。”顾长风回应着。 “那尸体呢?可有再详细勘验过?”这句话,看似是在问顾长风,实则是要沈九来回答的。 沈九很自觉地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受害者扬志,已查明是邺城守备杨怀仁的儿子。致命伤在脖颈处,经河水浸泡之后,下刀处已经翻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刀锋凌厉,不像是寻常的贼寇,倒像是江湖上专门做杀人勾当的杀手。另外一名女性死者为这登雀楼中的姑娘,名叫连云枝,致命伤在她的后背上,伤可见骨。” “瞧那船上的血迹,应该死了不止一个人。”颜素问盯着花船下方的那一滩死水:“毛毛说过,这里的水是死水,任何东西只要到了这里,就不会再移动。虽说几率有些渺小,但打捞一下试试还是可以的,没准儿咱们就能从这死水里发现别的花船受害者。我总觉得,这不只是杀人劫财那么简单。” “凶手是冲着杨志来的。”顾长风开口,看了眼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杨怀仁:“在花船案发生之前,杨大人就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提及,让他看好自己的儿子,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杨大人以为是旁人与其开的玩笑,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杨志真的出事了。” “若照夫君这么说的话,那贼人应该也不是冲着杨志来的,而是冲着杨大人来的。杀害杨志,既是在提醒杨大人,也是在威胁杨大人。这凶手是谁,估摸着,也就只有杨大人心里才有数了。” “杨大人,您认为呢?”顾长风刚一开口,杨怀仁“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船板上。 “下官……下官……”杨怀仁轻轻抖着:“下官该死,下官的确隐瞒了一件事情,但下官可以保证,从未答应过对方,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相爷您的事情。若非下官拒绝,下官的儿子,也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第251章 磷火 http://.biquxs.info/

“好你个杨怀仁,竟也学会了对相爷隐瞒事情,你是不是觉得这脑袋搁在肩膀上有些沉的慌,想要我给你挪挪地方。” “顾小将军,顾小将军啊,下官真不是有意对相爷隐瞒,只是下官觉得,下官并未屈从对方,亦没有答应对方去做对不起相爷,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我大魏江山社稷的事情,故而没有秉承。顾小将军,若下官真做了什么对不起相爷的事情,我儿杨志也就不会惨死在这魏河上了。” “说,你都隐瞒了相爷什么事情!”顾云飞将剑架在了杨怀仁的脖子上。 “两年前,就有人给下官传信,让下官帮忙打开邺城城门。下官是邺城守备,负责这城门镇守之责,焉能听从这贼人的安排。下官烧了那封书信,并且暗中加强了邺城四门的防守力量,也正因为如此,邺城那些贼人发动叛乱之后,才能将他们堵在城内,没有让其与城外的敌乱分子混搅在一处。中间这两年,下官倒是没再接过什么密信,直到前阵子,那封信又再次出现。” “还是让你帮忙打开城门?” “不是,是让下官帮忙在守备营中安插几个人。这信上还说了,若是下官按照他们说的办了,下官可得万两黄金。若是不从,就要了下官以及家人的性命。下官虽只是一个守备,却也是堂堂的大魏男儿,岂能让这些贼人捏着鼻子走。下官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然后暗中探查,将符合密信上所说的那些人全都秘密看押了起来。” “为什么没直接杀了?” “因为下官心存疑虑。” “是何疑虑?” “下官疑虑的是,两年前,这帮人就让下官帮忙做事,下官没有依从。两年后,他们又来找下官,并且直接将这人名附在了密信里,下官不能确认,这些人是否就一定是他们的人。” “你倒是个聪明人啊杨怀仁。” “下官不敢说自己聪明,只是认认真真帮相爷做事,帮朝廷做事。” “那你查的如何?”顾长风开口问。 “回相爷的话,下官将那名单上的人全部查了一遍,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本身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但有几人,确实可疑。” “那些人呢?”顾云飞问。 “还在秘密关押中,下官原是想找机会将此事秉承相爷的,可相爷前阵子不在邺城,这刚刚回来,就又被皇上派去出使北辽。若非今日遇上了逆子的事情,下官怕是只能等相爷您回邺城之后才能上禀了。” “你既有人要害你的儿子,为何不拦着你家小公子?”颜素问开口。 “回夫人的话,并非下官不愿意阻拦,而是这逆子,根本就不听下官的。”杨怀仁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却又掩不住悲痛的样子:“旁人都知道我溺爱幼子,却不清楚我为何溺爱他。我与夫人,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自洞房内将她的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她是我想要找的夫人。这生前两个孩子的时候,我跟夫人都年轻,身体也好。孩子出生亦是顺顺利利的,没受什么波折。” “那生这小公子的时候呢?” “那几年,我夫人经常生病,身体原就有些不大好。我安排夫人去乡下休养,杨志就是在那个时候有的。我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请了大夫,说依着我夫人当时的身体状况,是没办法落胎的。夫人她,好不容易撑过了那几个月,却在生杨志时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这杨志,打从娘胎里就是个不省心的。别的孩子,都是双脚先出来,他可倒好,是头朝下的,而且还是一个大脑袋。 三天三夜啊,愣是差点要了我夫人的命。他自己呢,也没好多少,从我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小身子都是软的,身上也是乌青乌青的,我当时只看了一眼,就想让人把他给埋了。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都已经活不成的小东西,愣是嗷嗷叫着又给活过来了。我们都以为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就小心仔细地养着他。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又是我与夫人生的最小的孩子,对于他自然也就偏爱了些。若早知道偏爱,会将他变成现在的样子,说什么我也……前几日,他惹我生气,我就罚他去祠堂里跪着。等我想起来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这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了,我让人在城里找了他几日都没找到他的下落。若非今日接到了相爷的传讯,我都不知道,他死在了这魏河里。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或许,这孩子原本就不该是我们。” “那这几日,杨大人还有收到书信吗?” 杨怀仁摇摇头:“不曾收到。许是知道我儿子已经死了,许是认定我就算牺牲全家的性命,也不可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就给放弃了。” “但愿如此吧。”颜素问叹了口气,将目光又落在了水上。 在顾长风的安排下,顾云飞很快就把打捞尸体的人带了过来。那些人乘坐不同的小舟,使用特殊的钩子,在死水水域里不停的寻找。直到天黑,也没找到从花船上落水的尸骨。一起 “爷,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先跟夫人到别的水域去。这地方的气味也太难闻了些。”顾云飞捂着鼻子,指了指较远的水面:“你放心,有我跟杨大人在这里盯着,不会有事儿的。” “夫人觉得呢?” “就依着云飞说的办吧。”这被搅起来的死水味道确实难闻了些,可对见惯了腐尸的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之所以答应要走,是因为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此时的身体状况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现在,多多少少也得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 腐气都是有些毒性的,万一伤着了胎儿,她怕是要被人给埋怨死。这是她跟顾长风的第一个孩子,对于他的意义自然也是不同的。 颜素问转身,正要进船屋里去,忽又站住了。因为她看见有东西在芦苇荡里飘。 死水这块儿,都是大大小小的芦苇荡,那些飘在芦苇荡里的东西,是一团团的鬼火。 鬼火,又叫磷火,但凡出现这种东西的地方,必然会有腐尸。 “怎么了?” “让云飞带人去那些有磷火的地方。” “那不是鬼火吗?”顾云飞看着那些飘来飘去的火苗,把剑都给拔了出来。 “你拔剑做什么?吓唬那些磷火吗?所谓鬼火,其实跟鬼怪没什么关系,就是死人骨头产生的一种特殊物质自然形成的。这种火焰燃点很低,就算你用手触碰它都不会感觉到什么温度。它也不会害人,顶多就是在你经过的时候,会跟着你走路的气流飘一飘。” “磷火嘛,我也知道啊,战场上很多的。”顾云飞把剑又给放了回去:“在我们老家,管这个叫鬼打灯笼。怕倒是不怕的,就是觉得晦气。” “你手上都染了多少血了,还晦气呢。”颜素问看着顾云飞摇头:“那芦苇荡里既出现了磷火,就意味着下面有尸体。那么多的磷火聚集在那边,说明那下面的尸体不是一具两具。兴许,我们要找的那些花楼上的失踪者就在那些芦苇荡里。” “这简单,我现在就带人过去。”顾云飞跳上一艘小船。 小船上那些都是专门的捞尸匠人,对于磷火自是不陌生,也不存在什么害怕。见顾云飞上船,船夫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将小船往飘着磷火的芦苇荡里划去。顾云飞抱着剑站在船头,正打算摆出个潇洒的剑客姿势,还没等这姿势摆好,就感觉脚下小船一阵晃悠,差点给他晃到水里去。 “怎么了?这船该不会是被那芦苇丛里的鬼火给吓着了吧?” “小公子真会开玩笑,这船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被下面的东西给挂住了。”这小船划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无论如何摆桨,都只是原地打转,而且转的还是个半圈儿。这船夫是个有经验的,见摆桨不动,就知道这船是被水下的东西给挂住了。他随手拿起一根长蒿,使足了力气一撑,小船就往前划了几下,可没走多远又给绊住了。 “小公子,这水下有东西,而且还不是一个小东西。要不,咱们把它给捞上来看看?”船夫给别的小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停了下来。 “捞呗,我正好也想看看这下面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夜半行船,小公子说话可得谨慎些。”船夫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水面。待水面平静之后,他一手扶着小船的船沿,一手抓住蒿子,等确认蒿子跟水下的那个东西搅在一块儿之后,用力向上拔了拔。 随着水面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一具被水泡烂的尸体浮了上来。 船夫拔出蒿子,在身体身上敲了几下,一些小鱼和水生物就从那尸体上落了下去。水面上又发出一阵响动。 空气中,那股飘散着的说不上来的异臭越发的浓烈了。借着船头上的马灯,可以看见那是一具女尸,因为在水下泡的时间过长,再加上水里的东西啃噬,致使女尸的整个面目都分辨不清。脸虽然毁了,可身上的衣服还在。 “小公子,你看一下,这女尸可是你们要打捞的?”船夫将女尸身上的杂物拨了拨。 顾云飞看了眼,没法确定,只好伸出手冲着大船上挥了挥:“夫人?” “沈九,你过去看看吧。”颜素问转身看了下站在不远处的沈九。沈九点头,乘坐另外一艘小船到了顾云飞跟前,只一眼,他就肯定,这死者正是登雀楼上卖艺的姑娘之一。 第252章 冤枉(上) http://.biquxs.info/

八具尸体,船夫竟从那芦苇荡里捞出了八具尸体。 八具尸体中,有两具是女尸,六具是男尸,死亡原因近乎相同,都是脖颈处被人拉了一刀。 “看来,这就是花船上失踪的那些人了。” “没错,从衣着打扮来看,这四位姑娘就是登雀楼上的,这六具男尸则是客人。” “是否还缺了一人?”颜素问盯着那四具女尸问:“这船上,是不是也应该有负责的嬷嬷?可从这四位姑娘的穿着打扮来说,都是极其年轻的女子,那嬷嬷在哪里?” “回夫人的话,这登雀楼的嬷嬷就是先前相爷让下官在岸上看过的连云枝连姑娘。这位连姑娘,原不是船上的,后因年纪大了,又没能给自己找个落身的地方,这才上了船。因下官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时常往这船上跑,下官亲自带人来捉过他两回,顺带着,也就知道了这些。” “杨大人的意思是,这等雀楼是连云枝姑娘的?” “是,初见时,我也觉得诧异。这魏河上的船不少,但像这般规格的,掌船的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只有这等雀楼是个年纪较轻的姑娘。事后,我也曾问过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说这船原不是姑娘的,只因原来掌船的那个嬷嬷病了,才将船卖给了连云枝。” “原来的嬷嬷?可有人认识吗?” “只知道姓崔,人唤崔娘子,在岸上有处小院子。可那小院子具体在那儿,下官就不清楚了。” “派人去查查吧,若能见到那位崔娘子,就把她给请上船来。”颜素问一边吩咐,一边示意尔容让船夫将大船使出了死水区域。 “夫人可是觉得事情蹊跷?” “夫君也这么觉得吗?” “沈九在登雀楼里发现了特质的香料,说明杀手在登船之前,就已经在船舱里动了手脚。此人的目的若只是杨志,只需要杀掉杨志一人即可,为何还要杀掉登雀楼上所有的客人与姑娘。”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与杀掉一整条船的人相比,杀掉一个人或许更为容易,也更能掩盖事实的真相。可这个杀手,却似乎有意将事情闹大。还有,既这船上使了特殊的香料,那为何只有连云枝和杨志是当时就被抛入水中的,且他们二人的致命伤与这同船的八人有很大不成。这凶手针对杨志,许是因为杨大人,那他针对连云枝又是为了什么?” 顾长风想了下,“此事的确还藏着一些不合情理之处,只是夫人该休息了,这些伤脑筋的事情,就让云飞和沈九他们去处置吧。再不济,还有一个杨怀仁呢。” 颜素问看了一下那铺在小船的八具尸体,胸口处隐隐的有些难受,既像是要呕吐,又像是在反酸。忍了忍,对着顾长风点点头,在尔容与幼白的陪同下,进了船屋。 那些尸体的后续处理都是杨怀仁杨大人负责的,颜素问安心养胎,没再过问。原定的行程,因为这花船案,在河上多停留了两日。这两日里,颜素问只见过顾长风两回,每回都是半夜里。至于顾云飞和沈九,则是一次都没有见过。不光顾云飞和沈九,就连江璃似乎也恢复到了过去那种神出鬼没的状态。好在这魏河上的风景还不错,若不去想那花船案,吃吃喝喝,看看风景,倒也惬意。 到了第三日的傍晚,顾长风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脸兴奋的顾云飞,以及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沈九与江璃。沈九身上,除了这两日沾上的尸臭味儿,还多了一些尘土味儿。 “那位杨怀仁杨大人呢?” “回府去了,他是邺城守备,自然不能多在外头逗留。” “杨大人回去了?那这花船案是不是也弄清楚了。” “夫人别急,待会儿与你说。”顾长风一边安抚着心急的颜素问,一边让顾云飞去催促船夫开船。他们的行程,已经被花船案给耽搁了,若是在耽搁下去,怕是不能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北辽。 在行船的过程中,颜素问了解到了花船案背后的隐情。原以为,这行凶者是冲着杨志来的,却不曾想,是冲着连云枝来的。 等雀楼原来的主人不是姓崔的,她之所以叫崔娘子,是因为她的夫家性崔。12 这位崔娘子的丈夫,原是个屠夫,因心狠手辣,做事没有规矩,很快就成了沿河一代的水霸。两年前,朝廷曾有过一次剿匪行动,崔娘子的丈夫就是在那一次朝廷剿匪行动中被杀的。这崔屠夫死后,崔娘子便带着儿子藏了起来,后用崔屠夫留下的钱买了花楼,开始在这河上做起了另外的营生。 这花楼里的姑娘,原也都是岸上的。之所以会到水上,多半是因为技艺不精,或者年老色衰在岸上已经找不到恩客的。崔娘子船上,原是有六位姑娘的,其中那位叫做豆蔻的姑娘,与崔娘子的儿子有些情分,在花船上的身份也是最为特殊的。 “原是有六位姑娘的,那就是说在花船案发生之间,这位豆蔻姑娘就已经离开了。” “不是离开,而是被抓。” “被抓?犯了何罪?” “杀人!” “杀人!?杀了谁,崔娘子吗?还是崔娘子的儿子?” “都不是,是花船上的一位客人。客人姓栾,是当地的一个小渔贩,也是爱慕豆蔻姑娘的男子之一。根据府衙卷宗记载,目击者是在听到船舱里有声音之后才冲进去的,进去之后,看见那位栾姓男子衣衫整齐的趴在地上,地上积了一大滩的血。豆蔻姑娘站在距离栾姓男子不远的地方,神情愕然之中又带着一些慌乱。她右手握着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左手上沾了不少的血。船舱四周以及地面,桌椅上也都有血液喷溅的痕迹。” “人是那位豆蔻姑娘杀的?” “从现场来看,那位豆蔻姑娘的确是杀人凶手,可豆蔻姑娘自己却说是冤枉的。” “这花船上那么多人,就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没人知道,因为那天留在花船上的只有三个人。豆蔻,连云枝以及那个突然上船要求听曲儿的栾公子。案发那天是七巧节,崔娘子带着船上的姑娘上岸采买东西,豆蔻因为身子不适就留在了船上,而连云枝则声称自己是为了照顾豆蔻才留下的。当然,她也解释说,自己之所以没有跟着崔娘子下船,也是因为年纪大了,对于这些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都已经不感兴趣了。” “只有三个人在船上,栾姓男子是死者,豆蔻是行凶者,连云枝是目击者,还真是各有各的安排啊。” “夫人说的不错,的确是各有各的安排,而且巧合的就像是被人设计过的一样。这豆蔻姑娘原是因为患病才留在船上的,而这栾姓公子,那天原本该是去城里送货的。他是个渔贩,每隔两日便要进城一趟。赶上这七巧节,应该是他最为忙碌的时候,他却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做,跑到了登雀楼上听曲儿,且豪气的包下了一整条船,并且指名要豆蔻姑娘为她弹奏。在得知豆蔻姑娘患病的情况下,仍坚持要其作陪,而连云枝在那时充当了栾公子的说客。 根据豆蔻姑娘的描述,她在为栾公子弹奏了一曲之后,喝了连云枝送来的茶水,之后便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待醒来之后,便发现栾公子躺在地上,而身后传来了连云枝的尖叫声,直到府衙里的捕快上船,她才知道自己杀了人,且是杀了栾公子。 连云枝则否认了豆蔻的说法,且官差也没有在船上找到豆蔻姑娘所说的那只碗。连云枝的说法与豆蔻姑娘不同,她辩称是那栾公子见船上无人,想要对豆蔻姑娘行不轨之举,豆蔻姑娘急了这才将栾公子给杀了。 因无人证实豆蔻姑娘所说的,且现场人证、物证齐全,便当堂判了豆蔻姑娘杀人罪行成立。宣判当天,豆蔻姑娘便在狱中撞壁而死,死前在墙上留下了冤枉二字。此案,也被认定为是一种蹊跷案。” “确实有些蹊跷,若真如连云枝所说,这栾公子是因为想要行不轨之举才被豆蔻姑娘所杀,她作为旁观者,当时又在做什么?还有,豆蔻姑娘手中的凶器又是打从哪里来的。” “还有一处更为蹊跷的。”沈九掏出一页纸递给颜素问:“这是下官询问狱吏所得。据这名狱吏所说,在豆蔻姑娘撞壁之前,连云枝曾让他捎带过一样东西给豆蔻姑娘。” “什么东西?” “说是止血的药物。” “那狱吏可曾验过?” “不曾。那时豆蔻姑娘已经判了死罪,处斩只是迟早的事情。这连云枝姑娘当时又表现出了一种特别舍不得姐妹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说那是止血的药物,是给豆蔻姑娘治愈伤口用的。狱吏是个粗人,也没多想,就把那东西给送了进去。” “可惜,那东西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止血药物,还是别的什么,更不知道这豆蔻姑娘撞壁,是不是跟连云枝送她的东西有关。” “夫人出自颜府,应该能看出这是什么。”不等颜素问话音落地,沈九便从袖口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第253章 冤枉(下) http://.biquxs.info/

“这是——”颜素问接过那东西,只放在鼻端闻了那么一下,就赶紧递给了沈九:“这东西你是打从哪里得来的。” “是那狱吏交给我的,说是豆蔻姑娘死时,手里就握着这个东西。狱吏惯于贪便宜,就把这东西私藏了。原是想着能有个用处,哪曾想这监狱里天平的很,莫说受刀伤,就是一般的擦碰都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见我去打听豆蔻姑娘的事情,就把这东西卖给我了。” “卖?他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正常。”沈九垂下眼睑:“连云枝是故意将这东西给豆蔻姑娘送去的,豆蔻姑娘一见,就知自己是被连云枝给设计的。只可惜,她没有证据,有了冤屈也无处申诉,只能用那样决绝的办法为自己喊冤叫屈。豆蔻姑娘死后,连云枝便成了这登雀楼上的头牌姑娘。虽这水上与岸上不同,可姑娘身份高低,受欢迎的程度也觉得了她们在水上生活的好坏。这些姑娘,看似纯良,实则内有心计,都不是好应付的。” “若只是为了争一个头牌的名,我倒觉得没必要犯下一桩案子,这连云枝身上,怕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秘密吧。” “就在连云枝取代豆蔻姑娘不久,崔娘子就患病下船,将这登雀楼卖给了连云枝,夫人觉得这可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将崔娘子找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崔娘子来不了了。” “出了意外?” “是自杀。”沈九将另外一份卷宗呈上来:“崔娘子因患病卖掉了这登雀楼,后又因病痛难忍,选择了自杀。” “既是自杀的,为何还有官府的卷宗?” “事情就怪在这里。这卷宗上虽认定了崔娘子是自杀而亡的,可里头却隐藏了一个小的信息。这到府衙报案的是崔娘子的儿子,他一口咬定,母亲不是自杀,而是被杀。” “验尸记录呢?”颜素问没有去看卷宗,而是直接问沈九要验尸记录。 沈九像是早知道她会要这个一样,伸手就把东西给递了过来。 “相爷吩咐的,说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这个一定得给夫人带回来。” 原来是顾长风。 她抬头看了眼正在与顾云飞说话的丈夫,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来。得夫君如此,此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怎么样?”顾长风与顾云飞交谈完毕,便走到了颜素问身旁,低头往那记录上看了眼,问道:“可有发现?” “手腕上的伤口切口平整,若单看伤口的话,崔娘子的确像是自杀的。” “像是自杀的,夫人的意思是,这崔娘子不是自杀的。” “我没看见尸体,无法做出更详细的判断,可有一点,这死者自己与旁人所造成的伤口,其力度与方向都是不同的。根据仵作记录,这崔娘子手腕上的伤口很深,里大外小,但崔娘子握刀的姿势,却不是反手用刀。夫君你看,这仵作绘制出了崔娘子死亡现场的图形。若不是记录出错,图形绘制错的话,那这崔娘子,就极有可能不是自杀的。”书吧 颜素问说着,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了下:“夫君你看,这一般自己正手持刀割腕,伤口都是外大里小,而旁人造成的则是截然相反。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喜欢反手持刀,由内向外割去,可这种几率是很小的。还有,就算是抱了必死决心的自杀者,在自杀前,也会有所犹豫,这伤口部位必然还会出现一些试探伤。” “试探伤?” “不管是什么人,在对自己下手的时候都会有恐惧感。这跟你想不想死,有没有下定决心去死是两码事儿。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例如那些跳水自杀的,往往在自杀前几天就开始在水边来回的徘徊走动,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要死,并且不会为自己想要死的决定作出任何的动摇,他也仍会惧怕水流,甚至会忍不住去幻想,落水之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溺水的时候,会不会难受,死了之后,他的尸体又会流向何方。就算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在决定跳水的当天,仍会在岸上徘徊,只是时间会比前些天的要缩短一些,最后才是狠心的往下一跳,或者直接走进水里。夫君若是见过那些溺水的尸体,就会发现,他们大多在死之前,也会有类似求生的挣扎。那是本能,跟怕不怕死也没有关系。” “夫人说的这个我不认同,我就见过没有一丝犹豫就直接跳水的。”顾云飞搭话:“不光我见过,爷也见过。有一年,我们奉旨办案,抓到了一个特别大的赃官。那家伙,居然胆大的想逃,结果慌不择路,跑到了一个水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他的尸体。啧啧,都是死,干嘛非选这种呢,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啊。” “没什么想不通,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他之所以跳水,是因为他以为他不会死,以为自己还有逃脱的可能。若他知道自己跳下去一定会被溺死,他肯定不跳的。”颜素问合上手中的验尸记录:“除了这种心存侥幸的人之外,还有两种人,也是不会犹豫的。一种是冲动之下,被情绪控制住身体的。这种人,往往在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之间,身体就已经预先做出了反应。另外一种,是被愤怒和绝望这类情绪控制的。那个时候,他们的大脑不会做出清晰判断,自杀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死亡方式,而只是宣泄愤怒和绝望的仪式。” “这么复杂吗?”顾云飞挠挠头,然后拔出自己的剑来,往脖子上比划了下:“是挺难的,像我这种见惯了生死,从来不觉得死是坏事儿的人,都下不了手。” “人在对自己下手的时候,都会产生恐惧感,这是人身体上的自然反应。这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多半不会有很深的伤口,这个时候如果犹豫了,就会停手。如果还是想死,就会狠心再补上一刀。通常这补的一刀,会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因为自杀者知道,若这一刀下去还不死,带来的就只会是疼痛,是皮肉被刀子划开的疼痛。” 见在场之人没有疑问,颜素问便继续道:“根据仵作记录,这崔娘子的手腕上只有一处伤口,也就是一刀,且这一刀深可见骨。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例如杀手,亦或者是宫廷卫士。否则,一般人是没办法如此利落的在自己身上划下这么深的伤口的。就算是我,都未必能做到。” “还有,根据仵作记录,在崔娘子的眼下有出血点。其实不应该是眼下,而是眼结膜下,就是眼睛的这个位置。若崔娘子真是自杀的,那她眼结膜下出现的这个出血点就是不正常的。” “为何是不正常的?”顾云飞问。 “因为只有被闷死的人,才会出现这样的出血点。”沈九解释着:“夫人是怀疑,崔娘子是先被人给闷死,跟着又被凶手割开了腕部做出的自杀假象。” “是这个意思。”颜素问看着沈九:“我怀疑崔娘子不是自杀,她的死跟豆蔻的死一样,都是被人设计的。这个凶手,就算不是连云枝,也跟她脱不了关系。崔娘子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她儿子现在何处?” “失踪了。”沈九答。 “云飞。”颜素问唤过顾云飞:“辛苦你跑一趟,让府衙那边出个布告,就说崔娘子的死,又疑点,衙门要重新开审。” “这人都埋了,还怎么审?”顾云飞不解的问:“再说了,这连云枝都死了,就算她是嫌疑人,是凶手,也没办法再惩治了呀。” “连云枝是死了,可杀害连云枝和杨志以及花船上那些无辜者的凶手还没被找到。” “这凶手找没找到跟崔娘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顾云飞嘟囔着,刚嘟囔完,眼睛倏地一亮:“我知道了,夫人的意思是,这崔娘子的儿子,极有可能就是杀害连云枝的凶手。他登船的目标并不是杨志,而是连云枝跟花船上的那些姑娘,因为他觉得是那些人背叛了他的母亲。这崔娘子的儿子杀连云枝我能理解,杀那些姑娘,我也能理解,可他为什么要杀杨志呢?为什么要杀那些客人呢?” “假设凶手真是崔娘子的儿子,那他杀连云枝就是为了替豆蔻和自己的母亲报仇,杀杨志,是因为杨志是连云枝的相好,且他又有着官家背景,凶手误以为他是连云枝的靠山,且自己母亲的案子,也是因为杨怀仁从中作梗才导致冤屈无法大白。杀那些姑娘,是因为她们背叛了自己的母亲,成了连云枝的人,而杀那些客人的心理,大约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既然都已经杀开了,那就顺带着一起解决算了。反正,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香料呢?总不会是崔娘子的儿子自己点的吧。” “不是,是那位腰间挂着翠玉的姑娘点的。”颜素问再提醒道:“还记得从死水里打捞上来的那两位姑娘吗?其中一位衣衫凌乱,且身上的东西都没了,可另外一位姑娘却衣衫整齐,腰间还挂着一只品相凑合的翠玉。那姑娘,极有可能是凶手认识的,且是帮过凶手忙的。凶手虽将她给杀了,却也给她留了最后的体面。” 第254章 婴泣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他们只知道崔娘子有个儿子,且这个儿子极有可能就是花船案的真凶,可崔娘子的儿子在哪儿,长什么模样,高低胖瘦又是如何却没有人知道。 这花船案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之中。 出使北辽的事情耽搁不得,颜素问腹中的孩子更不会因为花船案没破就一直等着。与这桩发生在魏河上的案子比起来,尽快了结北辽那边的事情,陪着颜素问回相府养胎才是重中之重。这案子,也只能交给当地官府,让他们尽力去查了。 半个月后,杨怀仁让人转交了一封书信,信中所述竟是与崔娘子那个儿子有关的。崔娘子的儿子承认了花船案是自己所为,其目的是为了替母亲还有豆蔻复仇,如今大仇已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在信的末尾,杨怀仁还说了一件事,说连云枝极有可能是北辽派来邺城的探子,只是连云枝已死,她在邺城究竟做了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接到杨怀仁书信的那天,正好也是颜素问他们离船上岸的日子。魏河水系到了雾柳镇便是终点,再往后就只能走旱路,不能走水路了。 因人数众多,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行人分为三拨,分别入驻在雾柳镇的三家客栈里。 颜素问与顾长风带着幼白和江璃住在心悦客栈。 沈九与尔容扮做夫妇住在同福客栈。 顾云飞则与另外两名侍卫住在了龙门客栈。 三家客栈相距不远,都在同一条街上,相互之间也算是有个照应。 用过晚饭,正要回房时,客栈小二突然跑到颜素问跟前,用极小的声音说着:“夫人是打从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雾柳镇的规矩。在咱们雾柳镇上,这入夜之后,就不能再随意出门了。还有,请夫人在回房之后,让陪同的丫鬟将这个挂在门外。还有,若是晚上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夫人与少爷千万别起来查看,以免惹祸上身。” 客栈小二递过来的是两根红绳。 “在门上系红绳,这是什么规矩?” “是咱们雾柳镇的规矩,打从我小时起便是这样的。”客栈小二解释着:“夫人开了两间房,这红绳,一间房上系一根。千万记住,这红绳不是系在门里头,而是外头的。辟邪。” 客栈小二特意加重了“辟邪”这两个字的字音。 “辟邪?这雾柳镇上有什么邪物吗?” “没什么邪物,就是一种习俗而已。”客栈小二笑得有些尴尬,“请夫人务必让自己的丫鬟将这个绳子拴在门外,还有,晚上千万不要随意走动。” “怎么了?”顾长风刚去见过沈九,回来时,看见客栈小二拦着颜素问在喋喋不休脸色瞬时就变了。 “没什么,小二哥跟我说起了雾柳镇的一些规矩。事情都办完了吗?” “办完了。”顾长风揽住颜素问的腰:“走了一天,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去吧。” “夫君也累了一天了,是的早些休息。”颜素问将红绳递给幼白,顺带着给江璃使了个眼色。 待颜素问与顾长风回房之后,江璃转身,去找方才与颜素问说话的那个小二。经不住江璃的再三恐吓,小二终于交代,说这雾柳镇上打从三年前开始闹鬼。一到半夜,就能听见婴儿哭,且那哭声甚是凄惨,叫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江璃把问到的结果告诉了颜素问与顾长风,顾氏夫人却只觉得好笑。也是,两个同样都是出身沙场的人,这死人见得多了,鬼却没有见到过一个。深夜闹鬼,怕是另有隐情,说不准就是这雾柳镇吸引外来客人的一种手段。 过了子时,黑暗中果有婴儿的哭声传来,且好像就在窗户下面,叫人听了,也的确如那客栈小二所说,有些毛骨悚然。 颜素问刚想起身,就被顾长风扶着肩头给按了下去:“夫人休息,我去看看。” 点点头,乖顺的躺在被子里,对着顾长风说了句:“小心些。” 顾长风走到窗前,将其中一扇窗户推开。此时,月光如水,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地上照得明晃晃的。 “有东西吗?”颜素问小声问,唯恐声音大了,就把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给吓跑了。 顾长风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是个高手?” 才说完,外面婴儿的哭声竟又比刚才大了许多。315中文网 颜素问赶紧捂住耳朵,却见顾长风已经窗户全部打开,脚尖轻点,跃了下去。 “好歹也是个相爷,这深更半夜的跳窗户,被人看见了,可怎么了得。”颜素问掀开被子,走到窗口,往下看。刚看了一眼,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谁?” “夫人,是江璃。” 打开门,就见江璃与幼白站在外头。江璃衣衫整齐,手里还握着剑。幼白穿着睡衣,睡眼朦胧,脸上却带着惊悸。 让二人进屋后,颜素问才发现江璃衣服上似沾了东西,凑近一看,是片小小的柳叶。在心悦客栈的门口就种着一株很大的柳树,而雾柳镇之所以叫雾柳镇,就是因为这个镇子靠近魏河,常年都是雾蒙蒙的。沾在江璃身上的柳叶上还有一层水汽,这说明,她刚刚出去过。 “爷呢?” “出去了。” “可是去查看那婴儿哭声?” 颜素问点头。 “不是婴儿,就是只野猫。”江璃解释着:“听那小二说过之后,我便存了心,想要看看这半夜鬼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装神弄鬼倒也罢了,怕就怕是藏在暗处的人,故意安排。刚刚,在那第一声哭声传来时,我便循着哭声找了过去,却只看见了一只黑猫。” “这黑猫怎么会发出犹如婴儿一般的哭声。吓死我了。小姐不知道,我睡得好好的,做梦都还在啃大猪蹄子。结果倒好,愣是被这哭声给吓醒了。醒来,又不见江璃,我还以为她是被鬼给捉去了。亏得我没哭没叫,要不,让旁人听见了,丢得都是小姐的人。” “不是丢我的人,是丢你自己的人。好歹也是我相府的丫头,怎么如此胆小。”颜素问伸手捏了捏幼白的脸。 “奴婢才不胆小,奴婢只是听不得这种吓人的声音。”幼白皱鼻:“早知道这雾柳镇如此古怪,我们就换个地方了。” “换个地方?住在荒郊野外吗?这下一个镇子,可要走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到呢。”、 “住在荒郊野外也比住在这里听猫叫强啊。”幼白抱了下胳膊:“真要住在荒郊野外,咱们就不用分开了,那么多人,相爷、江璃还有顾小将军他们都是能打的,才不怕什么鬼呢。” “现在也不怕。”颜素问又捏了捏幼白脸:“亏你还是我的人,你忘了你家小姐最擅长的是什么。这活人跟死尸我都不怕,我还能怕一个鬼。” “是,小姐厉害,小姐不怕,奴婢以后都向小姐学习。” 正说着话,顾长风竟与顾云飞一道从窗户那边跳了进来。顾长风身上沾了不少的水雾,顾云飞也是。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我跟那两个在喝酒,喝着喝着就听见婴儿的哭声。我们寻思着,也不知道是那个狠心的将把孩子给丢在门外了,且让那孩子哭得如此闹心,就出来看看。结果,没看见孩子,倒是碰见爷了。” “江璃说不是婴儿在哭,是一只黑猫在叫。” “不是黑猫。”顾长风道。 “的确不是黑猫,是个比黑猫更奇怪的东西。”顾云飞解释着:“碰见爷之后,我就跟爷一路循着那哭声找了过去,结果到了一个祠堂里。这祠堂叫做宗氏祠堂,我原本还纳闷,说祠堂就祠堂吧,怎么还宗氏祠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个祖宗的。后来才知道,这宗啊,是姓氏。祠堂门口放着一个鼓,鼓面是黑色的,鼓身却是红色的。” “你不是跟着爷去找哭声了,怎么反倒说起鼓来了。”江璃瞪了顾云飞一眼。 “你怎么这么心急呢,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顾云飞也回瞪了江璃一眼:“这越是靠近祠堂,那个哭声就越是响亮。起初,我跟爷都以为这哭声是从祠堂里传出来的,可后来发现,这哭声似是从那个鼓里传出来的。鼓里,有个婴儿在哭,你们说这事儿系不稀奇。更稀奇的是,当我跟爷靠近那只鼓的时候,那婴儿的哭声立马就消失了。我觉得奇怪啊,就用手摸了一下那鼓面,这鼓里头鼓鼓囊囊的像是塞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人,塞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活人。”顾云飞将手上的剑搁到一旁:“那个人,你们应该也见过,就是这心悦客栈的掌柜,姓宗,叫宗礼,礼数周全的礼。” “心悦客栈的掌柜被装在了宗氏祠堂前的鼓里,为什么啊?”幼白瞪着眼睛,用十分疑惑的表情看着顾云飞。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顾云飞摊手:“那个宗礼似乎受了惊吓,被我们带回来之后,就直接钻到屋里去了。爷惦记着夫人,我呢,也怕幼白吓坏,就赶紧上来看看。哦,对了,你们放心,我让客栈的伙计去守着他们掌柜,一定不会再出什么事情的。” 才说完,就听见一阵尖叫,跟着是些乱糟糟的声音。 第255章 皮鼓 http://.biquxs.info/

客栈里乱糟糟的,等颜素问回过神儿来,顾云飞已经不见了。 江璃跟着出去,刚走到客房门口,就停了下来,转身,对颜素问道:“客栈老板自杀了!” “什么?” “心悦客栈的老板,也就是云飞刚刚说的那个宗礼死了,就在大堂之内。那些乱糟糟的声音,是其他的客人发出来的,他们就在那里。” 颜素问与顾长风一同走出房间,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正被人围观着的宗礼。那些围观者,很多都是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他们脸上,既带着睡意,又带着初见死人之后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几个看好他的吗?”顾云飞用剑鞘拍打着几个伙计的肩:“现在好了,你们掌柜的死了,这客栈也开不下去了,我看你们几个往后还能怎么办。” “不关咱们的事儿,真不关咱们的事儿啊,咱们也不知道掌柜的是要寻死啊。”那几个伙计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咱们这是客栈,这大堂原本就是吃饭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掌柜的会突然发生,直接拿着筷子往自己的眼睛里戳啊。这得多疼啊!” “行了行了,说这些都没用,赶紧让人去报官,这可是命案。”顾云飞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他会这么死,爷就不费力气把他从那鼓里给弄出来了。” “鼓?什么鼓?” “就搁在门口的那个鼓啊,你们家掌柜的,就是小爷我从那个鼓里给整出来的。早知道他死的这么惨,倒不如让他一直待在那个鼓里给憋死呢。” “那个鼓……那个鼓是……”几个伙计欲言又止,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那个鼓怎么了?”顾云飞问,又往门口瞟了几眼:“不就是一个挺难看的鼓吗?” “那是鬼鼓,是咱们雾柳镇上最让人害怕的鬼鼓。” “鬼鼓,什么东西?”顾云飞用剑指了指:“就那鼓,还鬼鼓呢?是它自己变成鬼了,还是鬼喜欢敲它。” “不是不是,都不是。哎呀,这怎么说的清啊。”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说,爷有时间。”抬头,看见颜素问和顾长风,顾云飞赶紧从凳子上下来:“爷,夫人,有鬼故事听呢,要不,我给搬张凳子,顺便让伙计再给准备两碟花生米?” “顾云飞,你怎么整天都个正经的,多大的人了。”不等颜素问他们开口,江璃就伸手拽住了顾云飞的耳朵:“当着爷跟夫人的面还这么叽叽歪歪的,赶紧办正事儿去。” “这哪有什么正事儿啊。” “报官啊,就眼前这些伙计,吓得脸白腿软的,你能指望他们自己去吗?” “不能啊。”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陪他们去啊。”江璃松手,却又瞬间握成了拳。 “这么凶,小心你以后嫁不出去。”顾云飞搓搓耳朵,随手点了个伙计,让他跟在自己身后,然后对那个说鬼鼓的伙计说:“讲故事,好好的把你知道的那个什么鬼鼓的故事说给咱们家爷还有夫人听。” 在《清凉山志》中也有一个关于“人皮鼓”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唐代。 在五台山的北台后黑山有间寺院,寺院里有个叫法爱的出家人,曾充当执事,管理寺院二十年。身为出家人,按说应该是六根清净,没有贪念的,可这个法爱贪念极重,经常将寺中的东西私藏,并且瞒着寺中的人偷偷在南原这个地方置办了田地。看 法爱是出家人,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子,且原来的家里,也早就没了亲人。于是,在法爱临死之前,将这些田产全部送给了自己的徒弟明海。 佛家讲究因果轮回,这个法爱身为出家人,却不遵循出家人的规矩,死后投生为牛,每日辛苦劳作,直到老死的那天。 当天晚上,法爱的徒弟明海梦见亡师对他哭泣,说:“因我错用十方僧物,为你置办田产,所以今生堕落为牛。如今衰老病弱,马上就要死了,希望你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鼓,鼓上写我名字,让寺院在做早晚课、礼忏、诵经的时候击打这面鼓。只有这样做,才能忏悔我的业障,我堕入畜生道的苦楚,才有解脱的日子。否则,即使等到南原之田,变成了沧海,我也无法了脱。” 梦中,老和尚说完,就举身扑到地上死了。 明海听了师傅的话,就把牛皮薄下来制成了鼓面,放在寺院中整日的敲打,这鼓也就被人称做了“人皮鼓”。 虽叫“人皮鼓”,可实际上,这鼓还是用牛皮做的。投生为牛这种事,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毕竟,营销这种事情,也不是到了后世才有的。 雾柳镇的鬼鼓,也是人皮鼓,但故事却是完全不同的。 很早以前,雾柳镇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鼓镇。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靠制鼓为生,每一面鼓都做的相当精细。 有一年,正赶上大魏与北辽开战,钦差奉旨而来,说要一面最好的阵前鼓。镇子上的人听到消息,都把自家私藏的好鼓给拿了出来,结果却没有一面是让钦差满意的。钦差大人留下话来,但凡十日内能制作出让他满意的阵前鼓者,可得金十两,银百两。 十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部分的制鼓者,都因为没有办法制作出更好的鼓面儿放弃了。只有一对夫妇制作的鼓,赢得了钦差大人的青睐。那鼓,不知道是用什么皮制作的,敲击上去,只觉得阴风阵阵,好似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钦差大喜,当即决定赏赐这对夫妇,并且于第二天一早就携带这阵前鼓返回。不曾想,刚刚入夜,钦差大人就听见有婴儿在哭泣,且那哭声很像是从鼓内传出的。 这位钦差大人,亦是胆大之人,他掌着一盏灯,靠近那鼓,厉声问了句:“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给本官出来!” 一女子抱着婴孩儿从鼓内显身,她告诉钦差,她是那制鼓者的妹妹,日前带着刚刚满月的孩子回娘家探亲。不知兄嫂发了什么疯,竟将她与孩子一同杀死,还将他们的皮给剥了下来,制成鼓面。她心中委屈,孩子又承受不住被敲打的疼痛,这才在深夜啼哭。 钦差大人听完,只觉得震惊不已,派人连夜将那对夫妇给带到了驿站。一经查问,发现那鼓内女子说的竟是真的。他们夫妇二人,因垂涎钦差大人的赏赐,制鼓成魔,竟把回家探亲的妹妹的皮剥下来制成了鼓面。担心被外人知道,便将那婴儿一同杀死,对外谎称,妹妹已经带着孩子走了。 杀人的虽是这对夫妇,可事情确实因钦差而起,在将这心思歹毒的夫妇二人缉拿归案后,钦差也上书朝廷,请求辞官归隐,在距离雾柳镇不远的万安寺做了和尚。日夜诵经,为鼓超度。 “既已诵经超度,为何到了现在,还有这鬼鼓存在?” “这鼓,原是放在万安寺里的,可就在那和尚去世的当天夜里,万安寺不知怎的就起了一场大火。大火过后,一片狼藉,唯有这鬼鼓,没有丝毫受损。”店小二说着叹了口气:“镇长原是想要将这鬼鼓给埋了,可入土当天,风云变色,哭声不止,无奈之下,只能将它挖出,供奉在祠堂之内。这之后,虽说每到夜里,还有婴儿的哭声,甚至有人曾见过一个红衣女子在祠堂门前徘徊,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你家掌柜都死了,你竟然还说没出过什么大事儿。这人命不算是大事儿吗?” “那肯定是因为掌柜的犯了什么忌讳。”店小二着急的辩解着:“自从有了这鬼鼓之后,咱们雾柳镇上也多了很多规矩。戌时之后,不许外出,就是其中一条。还有,若有出嫁女子回家探亲,不得留宿镇内。外来者,若在镇内住宿,门上必须悬挂辟邪红绳。至于这些规矩都是怎么来的,因何而来,夫人您别问我,因为问了我也答不出来,反正镇子上是有这些说法,我们也都是照着这个说法去做的。几年来,也真的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你家掌柜的知道这些规矩吗?” “自然是知道的,这有些规矩还是我家掌柜的对我们说的。”店小二说着,看了眼身体已经变凉的掌柜:“我们掌柜的是个好人,怎么这好人,还会……但愿不再发生别的事情了。这雾柳镇,再折腾下去,可真就成鬼镇了。” 听店小二说完故事,颜素问走到已死的掌柜跟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死因,没什么可怀疑的,现场目击证人众多,也都可以证明,掌柜的死是他自己所为,与旁人无关。可就在颜素问起身,准备回房,等云飞带人回来时,她闻到了一股香味儿,一种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香味儿。 “怎么了?”顾长风见颜素问微皱眉头,以为她是身体不适,赶紧问了句。 “没什么,只是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儿,而且这股香味儿还是让我感觉有些熟悉的。颜素问说着,再次靠近了宗礼,也就是刚刚自杀身亡的心悦客栈的掌柜。 “曼陀罗,这雾柳镇上怎么会有曼陀罗!” 第256章 曼陀罗 http://.biquxs.info/

“是我疏忽了。”颜素问让人将宗礼放平到地上,仔细查看着他死亡前留下的所有细节。 “这曼陀罗是一种花,但却是一种毒花,光是闻着它的香味儿就能使人产生幻觉。有些善于用毒之人,会将这曼陀罗的花毒给提取出来,然后伺机给受害者服用,亦或者是涂抹在暗器上使用。我曾经,就被这涂抹了曼陀罗毒的暗器伤过。” 颜素问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顾长风却以为是在他跟颜素问分开的那两年间发生的,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自责。 “因为自己也中过这曼陀罗的毒,所以对这种香味儿特别的敏感。刚刚只是觉得这种味道奇怪,想起来之后,有很多的事情,就能解释通了。”颜素/问指着宗礼的脸:“用筷子插入自己的眼睛,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可你们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过于平静了?还有,他的嘴角,是微微上翘着的,没有人在忍受绝大的疼痛时还能笑得出来,除非他的感觉欺骗了他,让他感觉不到疼痛。这绣花针扎到手,还得咿呀一声呢,更何况是这个。” “还是夫人观察的细致,若是夫人不说,我们都没注意到。”江璃将目光从宗礼的眼睛上移到了他的唇角处:“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惨景,多半都会将目光停留在筷子上,不会注意到死者还有别的什么不寻常之处。” “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因为死者的样子才惨了,可夫君跟江璃你一定是注意到的,只是你们不清楚,宗礼他为何会这样。”颜素问掏出帕子垫在手上,轻轻捏开宗礼微笑紧闭的嘴唇。 从宗礼死亡到现在,还不足半个时辰,他身上的一切也还都是新鲜的,倘若是中毒而亡,此时寻找线索还不算太晚。刚刚迫使宗礼将嘴巴张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气。 颜素问迅速屏住呼吸,同时示意在场之人也都掩住口鼻。待那股气味消散了之后,才松开手,让宗礼的嘴巴自然合上。 “夫人,这香味儿是……” “曼陀罗花毒。”颜素问舒了口气:“死者的舌头呈现淡紫色,说明他在死亡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是在被人装入鼓中之前中的毒,还是回到客栈只有中的毒呢?”顾长风问。 “你们掌柜的经常出去吗?”颜素问问刚刚讲故事的那个客栈小二。 “不经常出去。”客栈小二回着:“这别人家的掌柜,没事儿就喜欢出去转转,咱家掌柜,就算没事儿也喜欢在柜台那边待着,一边喝茶,一边拨弄算盘。偶尔也会对对账目什么的。咱家客人不算多,掌柜的又是个拨弄算盘的高手,这来来往往的账目都是掌柜自己一手给理的,掌柜的翻看账目也就是个消遣。” “那你们可有谁看见掌柜的今晚出去过?” “没有,掌柜的最是清楚咱们雾柳镇的规矩。”客栈小二回道:“咱们掌柜的有个习惯,就是等客人全部回房之后,还要将四处查看一遍。亥时的时候,咱们还听见掌柜的咳嗽声。” “亥时,那这宗礼就应该是亥时之后被害的。算盘?我能看看你们掌柜的平时用的那个算盘吗?” “就在那边,掌柜的那盘算不是什么稀罕物,也不担心会有人拿,就一直在外面搁着。” “夫人等着,江璃去拿。” “不,我自己过去。我担心,那凶手就是在盘算上动的手脚。这曼陀罗是一种能够致人迷幻,叫人沉浸在愉悦中的毒。只要中毒够深,就能盖过一切感官触觉,包括痛苦。” “这种毒药若是用在战场上,岂不是很可怕。”江璃原是随口一说,却见颜素问与顾长风齐刷刷都朝着她看了过来。“我,说错了吗?” “没错,让一个人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的确非常可怕。可服用此毒者,虽没有感知疼痛的能力,却也没有搏杀的能力,所以这种毒,并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而且这曼陀罗花毒十分罕见,连我都没有想到,在雾柳镇上能遇见这个。” “夫人的意思是,这曼陀罗花毒就是寻找凶手的线索?” “差不多吧。”说话时,颜素问已经到了柜台那边,且俯下身子查看那只盘算。“你们家掌柜是不是有舔手指的习惯?”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咱家掌柜的在对账的时候,会舔手指。因为这手指润了之后,好翻账册。” “凶手应该是熟悉你家掌柜之人,至少也是在客栈短期停留过,观察过你家掌柜行为习惯的。此人是个用毒高手,且非常有耐心,他在你家掌柜经常使用的账册还有算盘上都撒了曼陀罗花的花粉。”科源 “这曼陀罗花这么重的香味儿,宗礼难道闻不出来?”江璃问。 “这边原是放着一盆花的对吗?”颜素问问客栈小二。 “是,是放着一盆花,是个不知名的客人送来的。我们家掌柜,亦是个附庸风雅之人,见那花儿好看,就摆在柜台上,供来往的客人欣赏。说起来,那花儿怎么就不见了?” “那花香吗?” “香,而且闻起来,还挺好闻的。怎么,那也是曼陀罗花吗?” “不是,如果那人送来的是曼陀罗,眼下你们都该中毒了。那花,应该是凶手故意送来,遮掩这曼陀罗花的香气的。除了这花,还有你家掌柜身上挂着的那个香包。那个香包脂粉味很浓,刚开始时,我也被它给欺骗了,根本没有察觉到留在你家掌柜身上的曼陀罗的花香。” “那香包,是我们家掌柜相好的送的,该不会这相好的也是凶手吧?”客栈小二犹疑着问。 “应该不是,是凶手在观察你家掌柜时,正好得知他身上有个香包。只能说,一切正好符合他的算计罢了。” “那这凶手又是如何得知宗礼会在今夜毒发的?” “既是下毒之人,对于毒发的时间,总会有个预估的时间。至于是今夜毒发,还是明日毒发,对凶手来说区别不大,因为在下毒的这段时间内,他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我们之所以能碰上,才是纯粹巧合。只是我不明白,这凶手为何要布这么久的局去杀一个普通的客栈掌柜。” “说的也是,若真是有仇,一刀下去岂不是更利索。”江璃也用毒,可杀手组织的毒都是见血封喉的,不会像这个凶手一般,连用个毒都用的磨磨唧唧的。 “算了,我们原就是路过的,至于这凶手为何要毒杀宗礼,还用这曼陀罗就交给本地的父母官去处理吧。云飞呢?还没回来吗?” 说云飞,云飞到。 “爷,夫人,这雾柳镇归属广平县,广平县的府衙又设在广平县内,距离这雾柳镇少说也有二百里。我刚去找镇长,镇长说雾柳镇上有规矩,晚上不让出镇子,就算报官,也得明早启程。” “两百里?” “我也纳闷,这距离雾柳镇最近的明明就是高邑县,怎么就归了广平县管。” “地区分割,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也有前朝的原因在,不是咱们能去考虑的。既镇长来了,就把这里交给镇长吧。”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夫人累了一天,晚上又受了惊吓,让幼白给夫人点个安神香,在天亮前,还多少能休息会儿。” “几位爷,几位爷留步,这现场处理,老朽着实不会啊。咱这雾柳镇,虽说各种传言甚多,可像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遇见。老朽虽是镇长,却是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处理不来。瞧着几位爷,像是从大地方来的,见多识广,烦请您给指点指点。” “指点啥啊,这有啥可指点的,这客栈里空房间这么多,随便找一间把人放进去,然后再找两个人守着门,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猫啊狗啊进去把尸体给啃了就行。要是觉得两个人不够,那就再多加两个,总之得撑到官府的人来。等官府的人一来,得,您的事情就办完了。哦,还有,今夜住在客栈里的这些人,最好别让离开,这属于现场证人,人家县老爷估计是要问话的。大家伙儿也都别紧张,看见什么说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等县老爷问完,也就没事儿了。” “那几位爷,是不是也都留在客栈里?”老镇长试探着问。 “那是当然,咱们可不想去触人家官府的眉头。再说了,这配合官府调查,是咱们老百姓应当应分的。”顾云飞伸了伸胳膊:“得,这帮忙跑了半宿,我也累了。” “这位爷,这位小爷,您帮着看看,这凶手晚上,还会不会再杀人啊。”老镇长一脸讨好的看着顾云飞,顾云飞慢慢放下胳膊,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老镇长:“老爷子,你怎么知道这宗礼是被人杀的?还一口一个凶手。我有告诉您,他是被杀的吗?” “没……没有吗?”老镇长目光躲闪,用袖子在脸上蹭了下。 “我告诉您的是,心悦客栈的掌柜不知道为何竟用筷子戳瞎了自己的眼睛,这戳得狠了,直接把命给戳没了。自杀,我传递给您的信息,可一直都是掌柜的自杀了。这一路上,小伙计也没说什么话,到了这客栈之后,大家伙儿也都一个个把自己当成了衙门,我倒是想问问老爷子你,是如何知道这宗礼是被杀的,这凶手二字又是打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路上的时候,小爷您随口说的,但您自个儿没注意。”老镇长越发的心虚起来:“这时候不早了,几位爷还是请回房休息去吧。” 第257章 鼓尸 http://.biquxs.info/

“是吗?小爷这记性变差了?”顾云飞呼出一口气转身:“得,爱说不说,反正死的也是你们雾柳镇上的人。小爷功夫高,就算凶手来,也不敢招惹小爷。” 老镇长脸色一白,却紧绷着脸颊,没再说话。 这一夜,顾云飞没再返回龙门客栈,而是住在了顾长风隔壁的房间。天快亮时,那个讲故事的客栈小二找到了顾云飞,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前天傍晚,我曾见我家掌柜的跟镇长说话。” “说话怎么了?”顾云飞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说话没怎么,可我家掌柜当时的表情很慌张,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镇长的表情,也跟往日不一样。”客栈小二快速握拳,又快速松开:“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都是无凭无据的,可我总觉得,镇长像是知道些什么。”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晌午之前,你们雾柳镇的父母官就会派人来了,到时,你把自己知道的,怀疑的跟他们说就是了。” “我怕。” “你怕什么?怕父母官不让你开口?” “我不是怕县老爷不让我开口,我是怕,在我见到县老爷之前,就已经开不了口了。” “有人要杀你?” “不,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觉得……”客栈小二抿了下嘴:“爷就当我是胡乱说的好了。” 顾云飞还想再问些什么,那客栈小二却突然转身走了。他伸了伸手,想叫,后来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儿,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了床上。 因为客栈里发生了命案,他们一行人,也不得不留在客栈里等着官府的人来。这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之后,广平县的县令大人才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地抵达了心悦客栈。 县令大人是来了,可镇长却失踪了。 众人找了一圈儿,突然将目光落在了放置在大厅一角的那个鬼鼓上。 “这鼓面是谁修好的?” “对呀,昨个儿晚上不是还是坏的吗?” “那鼓里是不是有东西?” “东西?哪有什么东西,宗掌柜的不是已经被那位顾爷给救出来了吗?只可惜,这鬼鼓啊,还是没放过他。”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将颜素问的好奇心都给撩起来了。她放下手里的医书,给顾云飞使了个眼色。顾云飞原本是抱着剑靠在柱子上的,接受到颜素问的信息,立马起身走到了鼓前。 那鼓昨个儿夜里是他亲自用剑给划开的,可此时,竟是缝合完好的。不仅如此,他在看到这鼓面时,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对,就是在祠堂前,看到宗礼蜷缩在鼓里的那种感觉。他伸手,按在鼓面上,用力向下压了压,脸色跟着变了。 “这鼓里有人!” “有人?该不会还是宗掌柜吧。” “早就听说雾柳镇的鬼鼓吃人,想不到竟是真的。” “让开,让开,让县老爷看看。”几名捕快听见议论,拿着刀就走了过来,边走,边态度恶劣的将围观者从鼓前赶开。 “你,一边儿去。”几个捕快见顾云飞站在鼓前,正想要将他也给赶出去,却被一道凌厉的眼神给吓住了:“官府办案,无关人等退后。” “带仵作了吗?”顾云飞根本不听捕快在说什么,而是直接用剑在鼓面上敲了敲:“这里头,可是有个死人的。”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这人是你杀的?”捕快问。 “若真是我杀的就好了。”顾云飞看着捕快笑:“若真是我杀的,倒是用不着你们带仵作了,因为我很快就会把你们一同给杀了。这叫什么?这叫杀人灭口。灭完了口之后,再顺便来个毁尸灭迹。化骨水听说过吗?我有。只要这么小小的一滴,你就人间蒸发了。” “小爷不是吓大的。”几名捕快吓得把刀都给抽出来了。千千吧 “连刀刃都没开,还说自己不是被吓大的。广平县县令是吧,看来你治下有方,县内所属地界,治安不错。这捕快们的佩刀连刃都没开,说明没什么需要动刀的地方。” “这位是——”县令到底是县令,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 “这个东西认识吗?”顾云飞从身上摘下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广平县县令一看,脸都白了,慌里慌张的就要走过来行礼。 “行了,出门在外,不用这么多的礼数。我也是正巧路过这里,正巧碰上了这么一桩古怪的案子罢了。我的身份,不要对外说。” “是!”广平县令轻声应着:“那这案子……” “谋杀案!仵作可有带来?” “这个……广平县原是有个仵作的,后来年纪大了,就回家去了。因我广平县治内民风淳朴,极少发生如此恶劣之事,故而……故而也就没把招揽仵作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在来之前,我已经遣了人去寻老仵作的徒弟,大约明天早上,能赶过来。” “等到明天早上,这尸体都凉了。”顾云飞往颜素问那边看了眼:“正好我认识一个仵作,先把他给叫过来吧。” “如此甚好,多谢公子。” 顾云飞随便唤了个人过来,让他去龙门客栈把沈九给请过来,自己则指挥着捕快将那鬼鼓给抬到了大堂中间。 “灯!”顾云飞伸手,让人将灯烛递了过来。将灯烛凑近鼓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鼓内有个蜷缩着的影子,虽不是很明显,但能看出那是个人的影子。 “拿着。”顾云飞把灯烛递给站在一旁的捕快,自己则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噗”的一刀戳了进去,然后手腕用力,顺刀势往下慢慢划拉,快滑到尽头才停住。随着鼓面被划开,一股令人犯恶心的恶臭立刻扑了出来,将没有防备的顾云飞给熏得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其他在场者,更是动作连续的用手扇着那股扑过来的味道,同时紧紧地将自己的鼻子给捂住。 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原本围在鬼鼓旁看热闹的人都已经各自退到了角落里,而原本站在角落里的顾长风,颜素问和江璃他们却走到了距离较近的地方。 “那里面装的是不是死人?”幼白捏着鼻子问,同时将手里的帕子递给颜素问:“夫人赶紧捂上,这味道真是太熏人了。” “的确是熏人,我做广平县令二十余年,还是头一回闻见这么臭的东西。”广平县令也如幼白一般捏紧了鼻子,“这就算是死人,也不能臭成这个样子吧?这鼓,不是昨个儿晚上才搬到这心悦客栈的吗?我听说,这心悦客栈的掌柜宗礼就是从这鼓里给救出来的。怎么一夜之间,这鼓内就又多了具尸,而且还臭成了这个样子。” “的确有些古怪。”颜素问掩着口鼻对顾长风说:“夫君昨夜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顾长风摇头:“没有,若真有动静,就是我听不见,云飞和江璃也会听见的。” “没有任何动静。”江璃的眸光也沉了下去:“我的耳朵是经过训练的,若真有什么古怪的声音,我不可能听不见。” “这就奇怪了。这鬼鼓是昨个儿夜里,你跟云飞一起抬回来的。宗礼死亡后,我们上楼前,才将这鼓放置在一旁的。就算昨晚真有什么动静被咱们给忽略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让尸体腐烂成这个样子,除非……除非凶手动了手脚。” “能动什么手脚?”顾长风问。 “正常情况下,尸体的腐烂都是有一个过程的,除非这装在鼓内的原本就是一个高度腐烂的尸体,或者是将尸体进行了特殊处理。比如,先将尸体冷冻,然后再拿出来放在常温环境下,加速尸体的腐烂变化。可臭成这种样子的,还是很少见的。江璃,你去看一眼,看看那鼓内的尸体,究竟是何模样。” 江璃点点头,捂着鼻子,走到了鼓前,只一眼,就把眉头给皱了起来:“夫人,这鼓内的尸体……” “怎么了?” “好像是没皮的。” “没皮的?”要不是顾长风拦着,颜素问就冲到了鼓前:“是被人剥去了皮吗?” “不光是给人剥了皮,好像还给煮过,而且这尸体旁边好像还有个别的什么东西。也不是东西,就是一堆臭烘烘,看起来恶心吧啦的肉。这鼓内的臭味儿,好像都是那个东西散发出来的。” “我——我还是等沈九吧。”颜素问本想说“我去看看”这四个字,接收到顾长风警告的目光,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差点忘了,我是孕妇,我得先顾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沈九呢?这龙门客栈不是距离心悦客栈很近吗?他怎么磨磨唧唧的还不来。” “来了!”顾长风示意颜素问朝客栈门口看去。 只见那个原本潇洒的沈大夫,将自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手上还带了一个用羊肠做成的简单的一次性手套。目光对上颜素问,他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没有丝毫犹豫的走到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鬼鼓旁边。 第258章 腐肉 http://.biquxs.info/

“把刀子给我。”沈九看了一眼顾云飞,伸手过去。 顾云飞将刀子递给他,顺带着还将旁边捕快手里的灯烛也给要了过来,一同塞给沈九。 “你帮我拿着。”沈九瞥了一眼顾云飞:“我要验看尸体,手里拿着灯不方便。” “那味道太恶心了。”顾云飞厌弃的说着。 “你不拿也行,回头我就找人告状去。”沈九故意朝颜素问这边看了眼。 顾云飞赶紧拿着灯靠近了鬼鼓:“说说而已,我是谁,我还能被这鼓内的臭气给熏走了。不过这话说回来,姓沈的你也太不地道了。你都知道弄个东西把自己的鼻子给挡起来,怎么就没想着,也给我弄个。” “你用这个。”沈九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两个棉花团子,直接塞到了顾云飞的鼻孔里。 虽说这鼻孔给塞住了,呼吸有些不顺畅,可闻到的臭味儿少多了。顾云飞抖擞了一下肩膀,立马精神十足的站到了沈九旁边。 鼓内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而且还是一具男性的尸体。他身上没有衣服,但脚上却套着一双男士的靴子。靴子表面有些磨损,而且磨损的地方,都集中在脚尖和脚踝内侧。 “死者,男性,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微胖,腹部隆起,应该有小肚腩。死亡原因不明,年龄暂时无法判断,可从死者发白的头发来看,至少在五十岁之后。另外,死者是内拐腿,也就是咱们常说的内八字。” “内八字,小肚腩,头发有白的,这不是雾柳镇的镇长吗?”顾云飞眯眼往鼓里看了看:“虽说这皮被人给扒了,可我瞧着,有七八分倒像是那个打从早起就没看见的镇长。” “镇长?他怎么会死在鼓里?” “不是死在鼓里,应该是死后被人搬到鼓里去的。”沈九一边看,一边说:“死者应该是死后被人剥的皮,而且还是煮熟了之后剥的。凶手的手法很利落,没有十几年的剥皮经验,是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另外,死者并不是死后就立马被装进鼓里的,而是被摆放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阵子。你们看,这是在死者旁边发现的东西,一片草叶子。另外,在死者的鞋子上,还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泥土。泥土不是踩上,而是沾上去的。因为在正常行走的情况下,鞋子的这个部位是很难沾上土的。所以死者死后停留的地方,极有可能是院子里,或者是院子外头的某个地方。” 检查完了那具男尸,沈九皱着眉头,开始用刀子去翻看男尸旁边的那堆散发着恶臭的腐肉:“这也是一具尸体,但不是成人的,而是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孩童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而且被掩埋过。掩盖的地方有水,而且水里应该含有某些特殊的东西,以至于尸体变成了这个样子。” “凶手为什么要把一个高度腐败的,已经死了很久的孩子的尸体跟镇长的放在一起?难不成,这个孩子是镇长家的孩子?” “不,不是镇长家的孩子。”早起那个与顾云飞说过话的客栈小二又站了出来:“镇长家里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一年前也没有。” “你这小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顾云飞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客栈小二的身上:“我可告诉你,这是第二个了,保不齐下一个就是你。” “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的,是镇长自己出的主意,就连我们家掌柜的都是被他给连累的。”客栈小二彻底慌了,一张脸白的吓人。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顾云飞厉声喊道,客栈小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是她回来了,是她回来报仇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确定,可现在我确定了,是她,就是她回来了。” “你这小子,都在吓嚷嚷些什么。谁回来了?那个她又是谁?是凶手吗?你小子是不是认识凶手?你认识凶手,却隐瞒不说,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这是在助纣为虐。你们县太爷可在这里坐着呢,我让他把你抓回牢里,关你一辈子你信不信?” “把我抓回去吧,我求求你们,让县老爷把我抓回去吧。我有罪,我情愿坐牢,关我多久都行。”客栈小二疯了一般,跪着移到了广平县县令跟前:“老爷,你把我抓回去吧。”燃文 “你是否认识凶手?”广平县令也摆出了自己的县老爷架子:“说出来,本官为你做主。” “是鬼,是鬼呀。”客栈小二说着,趴在了地上:“都是镇长他做得孽啊。” “他做得什么孽,你仔细说来。”广平县令示意捕快将跪在地上的客栈小二拉了起来。 客栈小二白着脸,朝四周看了看:“诸位里头应该也有咱们本镇的人吧,不知大家可还记得宗家小女失踪的事情。” “你说的是宗雪吧?就咱们雾柳镇上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姑娘。听说,这姑娘已经与高邑县的刘家公子定了亲,说是年满十六就要迎娶过门。不曾想,这距离十六岁还有几天的时候,这姑娘突然失踪了。有人说,是宗家不满意与刘家的婚事,故意这么说的。还有人说,是宗雪姑娘原就有个喜欢的公子,只因家人反对,这才瞒着家人偷偷与那位公子走了。” “这都是外头的说法,人家姑娘家里可没有承认。我跟他们家住的很近,这宗雪那天,是去看望外祖母的,谁知道这一去就不见了踪迹,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娘,因为这件事都病了,到现在都没好。” “你这伙计,不是在说杀镇长凶手的事情吗?怎么好端端的扯到那个失踪的宗雪身上了。难不成,这宗雪就是杀害镇长的凶手。这不对呀,这宗雪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平白无故的就变成了一个杀人恶魔。” “宗雪姑娘她不是无缘无故失踪的。”客栈小二抿了下唇:“宗雪姑娘失踪那天,碰见了镇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镇长跟宗雪姑娘的事情有关?”有人叫了起来。 客栈小二看了他一眼,点头。 “我没亲眼看见,但这些话都是镇长亲口对我们掌柜说的,我估摸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那天,宗雪姑娘原是打算去高邑县看望她生病的外祖母的,经过镇长家时,看到镇长在收拾马车,就顺口问了句。得知镇长也要去高邑县,宗雪姑娘就拜托镇长带她一程,镇长同意了。可谁都没想到,镇长竟会对宗雪姑娘起了歹意,他见四下无人,便趁宗雪姑娘没有防备之际,将她打晕,拖到了家中储藏粮食的地窖中。 镇长得成之后,想要宗雪姑娘同意嫁给他做偏房,可宗雪姑娘死活不肯,镇长担心事情闹大,惹上官司,就一直将宗雪姑娘困在地窖中,想要慢慢说服她。后来,宗雪姑娘在地窖中生了个孩子。那孩子是镇长的。那孩子长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只是从镇长与我们家掌柜的对话中得知,那个孩子似乎先天不全,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孩子死了,宗雪姑娘她彻底疯了,不仅整日抱着那个孩子,就连孩子臭了,烂了她都不松手。镇长见此情形,就买了毒药,给宗雪姑娘喂了下去。 宗雪姑娘死了,可这尸体如何处理却是件麻烦事。 诸位也知道,我家掌柜的在开客栈之前,是个制鼓的师傅。镇长与我家掌柜的颇有些交情,他私下找到我家掌柜,请他帮忙给做个鼓。镇长想的很好,那就是将宗雪姑娘装到鼓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城外荒凉处,将宗雪姑娘连同那鼓一起给埋了。鼓是做成了,可如何将宗雪姑娘给装进去,又如何将鼓恢复原样却是个难题。 镇长自己没办法完成,便又来找我家掌柜,私下与他做了笔交易。我家掌柜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竟同意了。在他们运送尸鼓出镇子时,意外发生了。宗雪姑娘的家人碰见了他们,并且对他们运送的那个鼓很有兴趣。镇长与我家掌柜的心虚,转而将鼓运到了祠堂,且将宗雪姑娘以及宗雪姑娘生下的那个孩子全都埋在了里头。因为镇子上原本就有人皮鼓的传说,且那鼓也放在祠堂里,祠堂阴森可怖,原就无人敢去。可镇长与我家掌柜的唯恐出现意外,就故意叫人将人皮鼓的传说编造的更加荒诞离奇,阴森恐怖,让那些想要靠近祠堂的人,心里发慌,不敢踏足。 就在宗雪姑娘和那个孩子被埋进祠堂的当天晚上,镇子上的人就开始听到婴儿的哭声,甚至还有人在祠堂门口看见了一个披散着长发,手里抱着个婴儿的女鬼。镇长吓坏了,就来找我们家掌柜的商量,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偷听到这些的。” “偷听?”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镇长来找我们家掌柜的那晚,我因为喝了点儿酒,在回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给绊倒了,然后就躺在那个地方睡着了。”客栈小二指了下一楼客房与二楼大厅拐角处的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地方:“迷迷糊糊中,我被镇长和我们掌柜的争吵声吵醒,我原是想爬起来回房去的,可就因为听见了这些东西,吓得不敢吭声,也不敢让镇长和掌柜的知道我在。” “所以,雾柳镇上的婴儿哭声和鬼影都是……” “是宗雪姑娘和她的孩子。”客栈小二小声道:“传说是传说,谁都没有真见过,雾柳镇上真正开始闹鬼,就是从宗雪姑娘和她的孩子死了之后。” 第259章 窒息 http://.biquxs.info/

冤魂复仇,女鬼讨债,这发生在心悦客栈的命案,似乎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夫人相信这世上有鬼吗?”顾长风问,看着那具被从鼓里抬出来的剥了皮的男尸。 “相信,只不过这鬼,大多都生在人的心里。”颜素问对顾长风眨了下眼:“这鬼故事,我也是听过的,却没听过这女鬼复仇还采用这么复杂的方式的。夫君想想,这都变成鬼了,直接将人给吓死,勒死,掐死,或者干脆用长指甲把对方的心肝肺全给挖出来不就行了,干嘛还费劲巴啦的先烧热水再把人给煮熟,然后再装进这鼓里。就为了让人知道,自己死的冤枉,自己也是被人给装到鼓里给埋掉的吗?” “的确是麻烦了些。” “能想到如此麻烦的复仇手法的,通常不是鬼,而是人。只是这人是谁,还得麻烦这尸体来告诉咱们。” “让沈九去做,你若是想到了什么只管告诉他。”顾长风以为颜素问是要亲自动手,赶紧伸手拦在了她的前面。 颜素问翻了个白眼给她:“我知道,我是孕妇,闻不得这些尸臭味儿。你放心,我不过去,我就找个地方看着就好。” 左右观察了一下,觉得二楼的位置甚佳,也没耽搁,直接带着江璃与幼白就回到了二楼。将客房内的桌子凳子都搬到了走廊上,隔着栏杆往下看。这其余的客人一看,也觉得这方法不错,既不用就近闻着尸体的臭味儿还能看热闹,也全都上了二楼。 这知道的,是说心悦客栈里死了人,大家伙儿在看沈九验看尸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扎堆儿看戏。 在顾云飞的帮忙下,沈九将男尸从鼓里搬出,小心地放在了铺着油布纸的地上,再把鼓面翻转过来,将里头那一堆腐烂的肉也给倒了出来。 尽管塞着鼻子,顾云飞在看见那一堆腐肉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往一旁躲了躲,顺带着做了一个皱眉的动作。 “这人是镇长吗?” “如果这位顾小爷描述的特征无误的话,那么这具尸体就是雾柳镇的镇长。”沈九一边回着县令大人的话,一边掌了灯,俯身查看:“死者应该是被勒死的。” 沈九将灯放在一旁:“凶手应该是非常恨他,所以在勒死死者的时候,用的力气比较大,甚至对死者咽部的喉管产生了一定的损害。你们看这里,这就是绳索强勒之下留下的痕迹,亏得是凶手将他的皮给剥了,否则这种伤害,一时半会儿还是看不出来的。就算能看,也只是皮肤表面的泪痕,看不了这么清楚。” “还看不了这么清楚?沈九,你不觉得这东西很恶心,很恐怖的吗?” “他跟你一样,若是把你身上的皮剥了,你也就是这个德行。顾小爷,觉得自己恶心吗?” “沈九你——”顾云飞指着沈九。 “别挡着我的光,你若闲着没事儿就站到一旁去。”沈九厌弃的看了他一眼,挥挥手,继续观察死者的情况。“死者手臂没有发现任何的抵抗伤。” “这说明什么?”顾云飞不仅没走,反而还凑近了些。 “这能说明两个问题。其一,凶手是死者认识的人,在凶手下手之前,死者没有丝毫防备,所以没有发现明显的抵抗伤。其二,死者来不及防备,或者没有能力做出防备,故而没有产生抵抗伤。换言之,在凶手下手的时候,死者是处于昏迷或者昏睡状态的。” “你觉得是那种?”顾云飞问。 沈九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问的是我个人的意见,我更倾向于后者。” “理由呢?” “人在静止的状态下,血流速度较慢。”沈九指了下死者清晰可见的血管:“就我自己的经验,以及我看到的东西来说,我都比较倾向于后者。你若是问的再细致,我也回答不上来。我是大夫,不是专门的仵作,有些东西,心里知道,但不一定能说出来。” “别装了你,还心里知道,但不一定能说出来,我看你呀,就是不知道。这若是夫人来验,一定是心里既知道,还能说出来。”顾云飞故意怼着沈九,沈九也不生气,而是朝着楼上看了眼,平静的回道:“顾小爷说的没错,夫人的确能看出问题所在,这个沈九也是服气的。可奈何,夫人现在看不了,也没办法给顾小爷你更加细致性的解释和回答。” “我才发现你这个当大夫的别的不行,气人倒是很行。喂喂喂,沈九,你这是做什么?虽说这人是被煮熟的,可到底是人,你动刀子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在这里吃……天呐天呐,我怎么不知道沈九你还有这种爱好,简直就是食人族,太恐怖了。” 不等顾云飞把话说完,就从二楼飞下来一个橘子皮,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顾云飞的头上。奇书电子书 “姓顾的,你能安静会儿吗?罗里吧嗦的!” 顾云飞抬头,撞上江璃的目光,嘴角扯了扯,继续叨咕着,声音却小到只有他跟沈九才能听见。 “这个江璃,真是太过分的,要不是小爷从不欺负女人,我才不会这么放过她呢。” “顾小爷如此小声,难道不是因为知道自个儿打不过江姑娘?” “谁说我打不过江璃的,我只是不屑于跟她打罢了。” “顾小爷放心,等我忙完了手上的活儿,我会把你刚刚说的这几句话告诉江姑娘的。” “姓沈的,我警告你,可别多管闲事儿。这小爷的热闹,可不是你一个大夫想看就能看的。我打不打的过江璃这事儿另说,我打你还是能行的。” “是吗?”沈九抬眼,“要不,我去告诉夫人,你打我?” “沈九啊沈九,你好歹也是堂堂男儿,怎么能动不动就去找夫人。” “没办法,谁叫我是读书人,又是个大夫,论功夫,肯定是不及顾小爷你的。这人呐,就应该以己之长攻子之短,我不会打架,但不代表着我不会告状。” “无耻啊,你沈九可真是无耻。” “让开,我要解剖尸体了。”沈九说着,划拉一下就将男尸的身体给划开了。 “大魏也有解剖尸体的吗?怎么从前的仵作都没有提及过。”二楼,颜素问看着沈九流畅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沈九跟她一样都是灵魂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解剖尸体这种事情,可不是每个古代人都能接受,都能会的。 “这个,好像只有沈家的人才会。”顾长风也盯着下面:“一般仵作,就算想做,也没有沈家这样的技巧和胆量。” “那羊肠手套呢?也是沈家才有的吗?” “应该是的,除了沈家的人之外,我从未见别人用过那种奇怪的东西。” “这沈家还真是有意思的很,等出使北辽回来,我想去拜访一下沈大人。”颜素问双手托腮,觉得身在大魏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也越来越有趣了。这边,她正畅想着与沈御医见面,顺便切磋医术的美好画面,那边,却听到顾长风用极淡的口吻说了句:“不许!” “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的夫人,身子不便。”顾长风若有所指的看向她的肚子。 颜素问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也是,她怎么又忘了,她是个身怀有孕的女人,这来回一趟,少说也得几个月,等回来的时候,不是孕中期,就是孕晚期。若路上再碰见事情耽搁一下,没准儿孩子都得生到路上,月子也得在路上坐。 唉,为啥老天爷就不让男人生孩子呢?这是故意难为女人,害怕女人太强悍,就没有男人的容身之处吗? 沈九按照解剖顺序,依次检验了死者的胸部、腹部所有的脏器,待结束之后,转身,对着已经变了脸色的广平县令说:“大人,沈九已经为这具尸体做了详细勘验,可以确认,死者生前并无中毒迹象,乃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住脖子后,窒息而亡的。煮尸,剥皮这些也都是在死者死后进行的,凶手应该没有想要掩饰死者死亡原因的意思,而是纯粹的报复,是想要通过死者的死亡来恐吓或者吓唬某些人,亦或者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引起雾柳镇中百姓以及大人您的关注。” 说到这里,沈九刻意朝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客栈小二看去:“或者,亦是像这位小哥说的,是想要为枉死的宗雪姑娘伸冤。” “宗雪姑娘的事情,本官会重新调查的,只是这鬼鼓内藏尸,单凭着这样的一具尸体,着实让本官有些为难,就算本官有心将这案子给查清楚,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又该去哪里去找这嫌疑人啊。” “沈九是大夫,不是官差,亦不懂这府衙办案的流程,但关于凶犯的某些情况,沈九还是能为大人提供的。”沈九拱手道:“凶手应该是雾柳镇人,且有多年的剥皮经验。这个剥皮剥的不一定就是人皮,也可能是动物的皮。故而,凶手应该是个屠夫或者是伙夫,亦或者是祖上有这门手艺,家学渊源,自小耳濡目染。其次,凶手应该与两名死者,既心悦客栈的老板宗礼以及镇长的关系不错,且平时为人老实,不属于被二人当做凶手的范围,亦不曾怀疑到他的身上。这第三,凶手可能认识宗雪,是宗雪家的亲戚,亦或者是与她家关系不错的人。这最后,凶手是个胆大心细,且还会制作鼓的手艺人。” “你们可记下沈大夫说的这些了?”广平县令问身边的捕快:“若是记下了,就赶紧按着这个去找,去查。这雾柳镇虽大,能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却不多。” 第260章 疑犯(上) http://.biquxs.info/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颜素问托着下巴,看向那些正在集结待发的捕快。 “哪里奇怪?”幼白探着身子向下看去:“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些捕快长得都挺难看的,而且高低胖矮都不一样。看看咱们府里的那些,赏心悦目多了。” “咱们家幼白果然长大了。”颜素问用一种欣喜的表情看着幼白,“幼白说说看,咱们府里的那些,你相中哪个了?放心大胆的说,有你家小姐我跟相爷做主,保管你相中的那个不敢说什么。可有一条,若是人家已有妻室的,咱可不能惦记。” “小姐说什么呢。”幼白脸一红,使劲跺了跺脚:“奴婢才不嫁人,奴婢要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那我岂不是得给聒噪死,你呀,赶紧跟尔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才是正经的。”颜素问笑着,听见楼下脚步声,赶紧道:“幼白的事情,待回邺城再说,眼下还是说说这鬼鼓案吧。我刚刚说奇怪,难道你们不觉得吗?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心悦客栈的事情,这会儿估摸着雾柳镇上的人都该知道了。镇长是昨个儿晚上被叫过来的,一夜未归,他家人都不来问问的吗?就这么放心?就觉得镇长一定不会出问题?” “也许这个镇长就是一个让家人很放心的人呢。” “这是人命官司,又不是旁的什么,就算再放心,也不至于连看一眼都没有。幼白,我问你,若你是镇长的家人,你会对镇长与心悦客栈掌柜宗礼的私下做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吗?” “若是他有心欺瞒的话,奴婢也可能一无所知啊。” “不会的,莫说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就是隔壁邻居,你在家里鬼鬼祟祟做的事情多了,他们也会有所察觉的。家人不知,邻居不明,前者是故意包庇,帮忙打掩护,后者则是不愿意惹祸上身。我倒觉得,可以让那些捕快先去镇长家里看看。方才那个客栈小二不是说了,说镇长曾把宗雪姑娘囚禁在自家的地牢里,那个地牢里,没准儿有很多的罪证。” “奴婢去告诉顾小将军,他一定会对这种事情有兴趣的。”不等颜素问把话说完,幼白就跑着下楼去了。 江璃靠在栏杆上,看着幼白与顾云飞咬耳朵,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放心吧,幼白她是不会喜欢云飞的。”颜素问还是知道幼白的性子的,她拿顾云飞当家人,真要做相公,怕是不合适。“云飞这样活泼的性子,不是幼白可以驾驭的住的。” “我倒觉得顾云飞很是喜欢幼白。”江璃转过身来:“性子这东西,是可以磨的。” “云飞不会一直待在顾家的这一方小天地里,他现在是顾小将军,将来是顾将军,他的未来在驰骋沙场,在建功立业。幼白生于深宅,长于深宅,她顶多就是一只能在内宅上空飞翔的风筝,需要有人攥着风筝的那根线。顾云飞却是鹰,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跟他一起翱翔天际的女子,比如说江璃你。” “我?我不合适。”江璃回了房。 “夫人这是打算改行当媒婆?” “是呀,咱们过的这么幸福,马上就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三口了,总得帮着身边人也给打算打算吧。云飞就不说了,是夫君你的左膀右臂,跟着你也好几年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成家立业了。等到了边关,日子清苦,更得有个女人在身边陪着。这一般的闺阁千金,太过娇气,江璃倒是蛮好的,知根知底不说,关键是还降得住顾云飞那个野驴一样的性子。” “可他们自己愿意吗?” “心里肯定是愿意的,可就是这脸上抹不开。”颜素问捏了捏自己的脸:“夫君难道没有发现,刚刚江璃都吃醋了。还有云飞,一边跟幼白说着话,一边是不是的往咱们这里瞟。夫君当真以为,他是看咱们的?他是在观察江璃。这两个人,早已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却都绷着,扭着,谁也不愿意承认。我这个做主母的,可不得费点儿心思吗?” “小姐要费什么心思?”幼白凑过脸来:“顾小将军说了,说他带着沈大夫一起过去,让我去把尔容先给叫到咱们客栈里来。这雾柳镇,总感觉古古怪怪的,沈大夫不在,也不知道尔容怕不怕。” “尔容可比你胆子大。”伸手捏了下幼白的鼻子:“先别让尔容过来了,她留在客栈里反而比这里安全些,或者,让江璃过去照看一下。” “让江姑娘去吧,尔容不会武功,万一给人欺负了,那可怎么办?江姑娘那么厉害,有她在,尔容绝对没问题。” 见江璃站在客房门口听着,颜素问故意问了幼白一句:“你方才主动去给云飞说事情,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要不,我让夫君给你们做个主,成全了你们二人如何?” “小姐你可千万别乱说!”幼白一副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这饭可以乱吃,姻缘可不能乱点。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有一点正经样子。” “真话还是假话?都是自己人,你可不能瞒着我。” “真话,当然是真话,而且是比什么都真的真话。”幼白举起一只手来发誓:“我宁可嫁元朗那样的,也不会喜欢顾云飞。” “元朗?元朗是谁?”颜素问不解的看着顾长风:“是咱们府里的人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人。” “是管家的义子,并不在相府当差,只偶尔会过来。”顾长风解释着。2018 “为人如何?”颜素问赶紧问。 “很不错,虽无心仕途,却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他在邺城开了一家镖局,经营已有三年,生意尚可。” “夫君说是不错,那一定是不错的。”颜素问给了幼白一个,你小丫头眼光还行的眼神儿,追着顾长风问:“那这个元朗可有婚配?” “尚无婚配。” “那可有心仪的姑娘?” “没有没有。”幼白着急接话:“我问过他的,他说没有,但是以后的话,可以有。” “得了,我明白了。”颜素问站起:“早知道你心里有个元朗,此次出来,我就不带你了。” “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幼白一急,又要哭了。 “傻丫头,逗你玩儿呢。你的心事,小姐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等咱们回了邺城就给你张罗。你跟尔容,能解决一个是一个。这原本我还担心,担心你看上的会是外头的人,这管家的义子,也算是咱们府里的了。真把你嫁了,也不担心你会受欺负。再者,有我在,管家这个做公公,也不敢刁难你。” “管家是好人,才不会刁难我呢。”幼白说着,又害羞的笑起来。 颜素问拍拍幼白的肩,私下偷偷往江璃那边看了眼。目光相撞,江璃不好意思的给躲开了。 顾云飞、沈九还有两名捕快骑马前往镇长家。 镇长是雾柳镇人,住宅位于雾柳镇的另外一边。到了镇长家后,敲开院门,不等里面的人询问,就让随行的捕快将人都给控制住了。 “官府办案,看清楚了吗?” “嗯。” “你是镇长的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我只是杂役,是给镇长干活儿的。” “你家夫人呢?” “夫人外出走娘家了,昨个儿一早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家夫人的娘家在哪里?” “不清楚,这个小的是真不清楚。”那名杂役抖抖索索的:“若官爷问的是咱们原来的夫人,小的是知道的。那就是咱们雾柳镇上的人,是米粮铺王掌柜的侄女。可现在的这位夫人,小的真不知道。” “你家掌柜的有几位夫人?” “两位,就两位。原来的夫人姓王,是镇长的原配夫人,可一年前不知怎的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后来,镇长续了弦,可因为他是镇长的关系,加上年纪又有些大了,就没大办。这位夫人,平时也很少出门,所以这件事儿,外头知道的人也很少。” “夫人的房间在哪儿?” “回官爷的话,就在那边。”杂役伸手指了指。 顾云飞让捕快看着他,自己带沈九去了镇长夫人的房间。房间里乱糟糟的,像是被人打过劫。 “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被人翻成这个样子的。衣柜和衣箱都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摆放的倒还整齐,可明显少了几件。还有,首饰盒里都是空的,东西被人带走了。这这面墙上,应该是挂着一幅画的,现在也没有了。看来,这位新夫人不是单纯的回娘家探亲,倒像是着急慌忙的给娘家搬运东西。”沈九简单查看了一下,对斜靠在门口的顾云飞说:“小将军难道不好奇吗?这新夫人是如何知道镇长回不来的?” “这个,怕是要问刚刚的那名杂役了。”顾云飞努嘴:“这都几更天了,身为家中杂役,竟还没有从床上爬起来,且身上还沾着酒味儿和脂粉味儿。这杂役,难不成......也是知道自家老爷跟夫人都是回不来的?” 第261章 疑犯(下) http://.biquxs.info/

“是挺奇怪的,要不,咱们去问问他?” “还是先去镇长的房间看看吧,这间房,一看就不是主人房,而是主人的小妾的通房。亏得咱们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要是小门小户的,还当真要被这杂役给忽悠了。” “顾爷是大门大户,沈九可是小门小户。” “你个不要脸的沈九,这邺城,谁不知道你们沈家啊。尤其你们家那个老爷子,简直就是能跟咱们家相爷比肩的厉害人物。” “这话要是被我爹听见,估计会给吓着。相爷之才,世人难及,我爹他只是运气好了些罢了。 “你们沈家可真是不谦虚。”顾云飞用手指着沈九:“这适度的谦虚是谦虚,这不适度的谦虚可就是变相的炫耀了。得,我一个莽夫粗人,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的,我也就不跟你说了。” 沈九拱手,顾云飞轻哼一声,转身去了另外一个看起来较大的房间。 “官爷,官爷,那是我家老爷的房间,我家老爷从不让人进去的。”那杂役见顾云飞领着沈九要往那房间里去,赶紧吆喝。 “你家老爷?你家老爷以后都说不了话了。这个,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小的不知道官爷你在说些什么。老爷他,他怎么就回不来了。” “这当然要问问你,还有房间里的这位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夫人吧。”顾云飞猛地一脚将那房门踹开,那个原本趴在门后偷看的女人立马摔在了地上。 “翠翠,翠翠你没事儿吧?官爷,官爷手下留情,翠翠她已有了孩子!”杂役说着,跪到了地上。 女人亦是衣衫不整,而在房间的床上,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菜肴酒水,两人似乎正在喝酒。 “有了孩子还敢喝酒?” “没喝多久,翠翠她就是抿了一小口,她是看着我喝的。” 女人看了杂役一眼,抿了抿嘴。 顾云飞抱着剑蹲下来:“你都这个样子了,该不会还想狡辩,告诉我,你是被这府里的杂役给欺负了,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吧?” “官爷误会了。”翠翠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翠翠与官爷口中的那名杂役原就是相好的。这宅子里的确有人欺负了翠翠,可那个人不是他,而是那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沈九问,帮忙诊了下翠翠的脉:“你腹内的胎儿没事儿,只是这酒水最好还是不要沾了。” “多谢。”翠翠说着,将凌乱的衣衫整好:“刚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管是上天当神仙,还是下地当恶鬼,好歹咱们一家三口都在一处。” 杂役跪在地上点了点头。 “说吧,我们时间也不是很多。”顾云飞捡了一张凳子,然后将另外一张踢给了沈九:“两位捕快兄弟也别客气,自己找地方坐哈。” “不用不用,咱们站着就行。”随行的两名捕快赶紧摆摆手。 他们虽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背景,可看县老爷的那毕恭毕敬的表情就知道人家肯定不简单。他们当小捕快的,大世面没见过,小人情还是懂的。这站一站又不辛苦什么。 “你先说吧。”顾云飞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杂役。 “还是我说吧。”翠翠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他叫吴刚,是高邑县人士,他家原本是开绸缎庄的。这广平县的县令如何,我不清楚,可这高邑县的县令不是个东西。他伙同雾柳镇镇长,也就是这院子的主人故意设计敲诈吴家,不仅败了吴家的生意,将吴家全部的丝绸据为己有,还将吴刚的爹娘关到了牢里。” “找你这么说,他们也不应该放过吴刚才是啊。”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可那个时候,吴刚不在家里,他在我那儿。听到消息,赶回吴家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原是想去府衙理论的,却被我给拦了下来。吴家的事情,摆明了就是被人给算计的,他去府衙理论,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我让他隐藏起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悄悄来到这雾柳镇上,并且借着干活的名义,藏在了镇长家里。这个老东西,怕是到死都没有想到,他们一直找的吴家的那个孩子,就整日站在他的眼皮底下。” 翠翠轻出一口气。 “我让吴刚潜进镇长家里,原是想要找到他跟高邑县县令合谋的证据,却没想到,这老东西鬼精鬼精的,将那些东西藏得特别严实。就在我跟吴刚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我竟被这老东西给盯上,且还趁着夜色,强抢回家。那天晚上,我当真是想要杀了这个老东西,可若就那么轻易地让他死了,多便宜他啊。杀人,是要偿命的,我跟吴刚只想让他死,我们自己却还乐意活着。 再后来,我就成了他藏在家里的夫人。说是夫人,却也不过是个供他取乐的女子。好在,吴刚疼我。这日子,也就凑凑合合的过了。官爷方才可是怀疑,那老东西是我跟吴刚杀的?那官爷可就误会了。我跟吴刚是打算报仇,但我们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下手。我腹中已有了孩子,是吴刚的,可那个老东西,认为是他的。我们想着,等孩子生下来,等我们将老东西所有值钱的东西弄到手再下手。也不是杀他,就只是将他藏起来的那些东西送到高邑县县令的手里,让他误以为老东西已经背叛了他就行了。狗咬狗的报复,岂不是比自己动手还要爽快。等高邑县县令把老东西除掉之后,我们再将这些事情宣扬出去,那高邑县县令的位置也就坐到头儿了吧。” “你说人不是你们杀的?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镇长回不来的?” “有人告诉我们的。”翠翠扬起下巴:“昨个儿晚上,这老东西匆匆忙忙的回来,一进屋就开始翻腾。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他是去我屋里找从前送给我的那些值钱的东西。这个老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骗我。他说他遇到了难事儿,需要银子周转,让我乖乖在家待着,好好养身子,等风声过去了,他就回来。笑话,那些东西是我应得的,我凭什么给他拿走。” 翠翠眼中透出一抹狠厉。 “你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将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然后装作特别舍不得的样子,让他最后再抱我一下。这老东西,压根儿就是个管不住自己的蠢货,刚上我的身子,就被我给迷晕了。那东西,还是从前做老营生的时候,一个江湖人送我的。我这个人,行事特别小心,这东西,常年放在枕头边儿上,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昏睡过去。我见老东西人事不省的,就打算跟吴刚一起,把他先弄到地窖里去。 哦,这宅子里有个地窖,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有个笼子,像是关人用的,装他也是刚刚好。就在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看了我们一阵子,就说他可以帮我们,帮我们处理掉这个老东西。又不是吃亏的事情,我们干嘛不答应呢,就让他把人给带走了。” 翠翠低头,抠着指甲:“那心悦客栈的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私下帮着这个老东西做了不少缺德事儿。老东西昨个儿半夜出去就是因为他的事情,好像是说那个叫宗礼的死了是吧? 哦,我想起来了,昨个儿晚上来的那位官爷就是你。那老东西当时还装的挺好,其实心里早就害怕的不行。半夜回来翻箱倒柜的,就是想要溜走。我猜想着,肯定是他之前做的坏事儿被人知道了,担心自己也被人给杀死,这才要跑。 我让吴刚去心悦客栈打听,知道客栈里又发生了命案,就知道是昨天夜里那个黑衣人做的,这死的,十有八九就是镇长这个老玩意儿。我们心里高兴,就在这里庆祝。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他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 “那屋子是镇长翻的?” “没错,就是他翻的。如果官爷不信的话,可以去那挂画的墙上看看。这老东西心急,取画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手给刮破了,那墙上估摸着还能留下他的血迹。你们府衙里应该都有仵作把,可以再回去看看那老东西的手指头。伤口应该还在,说不了谎的。还有,那边,就官爷你后面那个小盒子里放着的都是老东西从前做坏事留下的,官爷若是需要的话,也可以拿回去。我们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官爷不要多事儿,尤其是跟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有关的事儿。吴家没了,我们也回不去了,眼下只能栖身在这里,官爷就当是做好事儿,让我们能继续活下去。” 顾云飞打开盒子,随便翻了翻,竟翻出一封镇长给高邑县县令写的信。 信,写得很粗糙,可信的内容却牵扯到了之前宗雪的案子。 原来,镇长曾把宗雪当成礼物送给高邑县县令,宗雪腹中的那个孩子也是高邑县县令的,杀死宗雪母子的,还是那位县令大人。 第262章 官银 http://.biquxs.info/

“宗雪腹中的孩子是高邑县县令的,命令镇长将宗雪母子杀死的也是高邑县县令,那么在这起鬼鼓案里,高邑县县令充当的又是什么角色呢? 心悦客栈老板宗礼之死以及镇长被人谋害,是有人要为宗雪鸣冤复仇,还是那位高邑县令得到了什么消息在杀人灭口。 这案子,真是越来越让人费解了。 顾云飞和沈九原是带着捕快去捉嫌疑犯的,结果却带了这么一个结果回来。他二人有些沮丧,倒是颜素问从顾云飞带回来的那叠书信里发现了一个更为了不得的秘密。 “这高邑县与雾柳镇境内可发生过官银被窃案?” “官银?”顾云飞一下子来了兴趣:“官银被窃!这怎么可能。这官银都是锁在府衙的官库里的,库房外头都是有重兵把守的。没说一般的飞贼,就是我这样武艺高强的,都不一定能把官银从官库里给带出来。” “明着抢肯定是不行的。”颜素问捏着那封信:“可若是里应外合,用了别的法子,兴许这不可能就变成可能了。夫君你倒是说说,这高邑县与雾柳镇境内,可曾发生过官银被窃案?” “没有,这附近没有发生过官银被窃案,只发生过一起官银丢失案。” “这被窃与丢失,有什么区别?” “被窃是被人偷窃而去,丢失,则有意外的因素存在。而且,这丢失的也不是官库里的官银,而是朝廷分拨下来的赈灾银。” “赈灾银?” “是赈灾银,算起来,应该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连同雾柳镇在内的多个城镇遭遇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体恤民情,分批下拨了白银贰拾万两用于救灾。这第一批白银七万两走的是旱路,由禁卫军一路护送,直接送到了距离雾柳镇最近的高邑县。当时负责赈灾的,似乎就是现在的高邑县县令。第二批白银十万两,因为赶得及,走的是水路,却因为水情不稳,导致运送官银的船只侧翻,船上官兵以及那十万两白银全部沉入水底。第三批白银三万两,是由户部尚书亲自护送的,也安全抵达。最后,经过户部确认,除了沉入水底的那白银十万两外,余下的十万两,全部用于赈济灾民。因为是水患,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有继续追究。夫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不是突然提起,而是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夫君你看。”颜素问将那封信打开,指給顾长风看。 “这封信,是不是写得很奇妙?” “哪里奇妙了?我来看看。”顾云飞听见了,一下子将信给夺了过去。 “顾小将军识字吗?可别奇妙没看出来,倒是看出许多奇怪来。” “你懂,你看。”顾云飞将那信递给沈九。 沈九在请示过顾长风和颜素问之后,才将那封信打开,粗略的过了眼:“这信,写得的确有些怪异。看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这信里却多次提及了官银两个字。这雾柳镇的镇长,为何要与高邑县的县令,频频提起官银二字呢?” “不仅提起了官银,还提到了一个似乎是很奇怪的地方。”颜素问指着信中的一个名字:“观音寺,听名字,应该是一座寺庙。” “官银,观音寺,官银寺,这观音寺,该不会是用朝廷的官银盖的吧?这高邑县县令跟这雾柳镇的镇长莫不是热衷烧香拜佛的?” “可有此处的地图?” 颜素问原是想看看这观音寺在什么地方,却不想地图展开之后,让她看到了更多蹊跷之处。 “夫君可知那运送官银的船是在何处侧翻的?” “应该是在此处。” “这里并不像是险滩啊。” “的确不是,我们当时也曾怀疑过,可水患时期跟现在还是有所不同的。当时,户部也派人到此处调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加上没有找到一个生还者,也无法了解官船侧翻时的情形,也就没有再继续调查下去。” “这是运送镇灾银的官船侧翻之处,这是雾柳镇镇长的居所,这是观音寺,这三者好像是在一个线上。” “一个线上代表什么?”顾云飞问。 “不清楚,不过我们可以去观音寺看看。听说观音是送子娘娘,要不,咱们也去拜拜,让观音娘娘送咱们一个活泼可爱,聪明健康的孩子。” “爷,我觉得夫人这个提议不错。”顾云飞用胳膊砸了砸沈九:“你觉得呢?” “只要沿途不是太劳累的话,也可。” “那就依夫人的,去这观音寺看看吧。” “不是去拜拜吗?”幼白疑惑的问。 “我与夫人的孩子自是健健康康,聪明可爱的。至于活不活泼,那要看随谁了。若是随了夫人,必定是活泼的。若是随了我,那就不一定了。”中国库 “我觉得爷说的有理,咱们家小公子,那必定是人中之龙。” “谁说是小公子的,也许是小小姐。” “那就是人中之凤。” “顾小将军可真会说话。”幼白瞥了他一眼,拉了拉江璃的衣角:“江姐姐日后可得小心着点儿,免得被他那花言巧语给骗了。” 第二天一早,顾长风就带着颜素问,顾云飞,江璃以及沈九浩浩荡荡直奔观音寺,幼白没有同来,而是去同福客栈与尔容待在一起。 他们来到观音寺,将车马停在寺院门口,进入院子里。 眼前这个观音寺似与他们想象当中的有些不同,不仅没有丝毫香火鼎盛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破败不堪。转了半圈儿,似乎只有正殿那边还算干净。 “这寺院里,怎么半个和尚也看不到。”江璃警惕地看着四周:“顾云飞,你去找找,抓也给我抓个和尚过来。” “江姑娘,咱说话能不能稍微跟夫人学着点儿,轻飘飘,慢悠悠的那种。咱是来烧香拜佛的,又不是打劫寺院的,你这一张嘴就是抓个和尚。知道的,是你想问消息,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想抓个和尚回去当夫婿。” “我就是想要抓个和尚回去当夫婿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意见,我怎么可能有意见。和尚好,和尚六根清净。说吧,你是要六十岁的老和尚,还是十来岁的小和尚?” “顾云飞,你是不是皮痒了?”江璃说着,一把飞刀“嗖”地朝着顾云飞就刺了过去。 “爷,您看看,您看看您身边儿的这位江姑娘,这是中了邪了,还是半路被人给掉包了。这毛里毛糙的性子,哪里还有半分当暗卫的潜质。江璃,我告诉你,你别过来,你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 “打打看!”江璃直接摆出了打架的姿势,吓得顾云飞赶紧施展轻功逃走了。 “这顾云飞可真是人才,愣是把咱们这个清心寡欲,冷冷淡淡的江姑娘给刺激成了这个样子。”颜素问小声地对顾长风嘀咕:“夫君大人,烦劳你日后多抽出些时间,好好管管他。这马上就是要当将军的人了,如此疯疯癫癫的,可怎么办哦。” “云飞一向如此,可正经时候,是绝对不会出半分错误的。” “夫君说的正经时候,是打仗的时候,我说的可是他的终身大事。他要再这么胡闹下去,把江璃气走了,我可不管。这追妻路漫漫,谁追谁知道。” “夫人被人追过,还是夫人追过别人?” “没有!”颜素问一口否认:“可自己没经历过,不代表就不知道。我偷偷告诉你,这追妻的话本故事,我看了没有一千本,也有九百九十九本,这把自己夫人气跑再去追的,多半都会很惨。” “那夫人可有看过追夫的话本?” “没有!”颜素问回答的更干脆:“闲着没事儿我看那个做什么?我又不打算去追别人。” “幸好夫人没看。”顾长风轻吁一声。 顾云飞在观音寺里转了一圈,才在一座偏殿里找到个正撅着屁股在那儿磕头的和尚。 “喂,师傅,小师傅?” 等顾云飞走近了,才发现那和尚不是在磕头念经,而像是在搞什么掩耳盗铃的把戏,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叨着:“看不见我,你们都看不见我。” “看不见你?小爷一眼就看见你了。”顾云飞觉得奇怪,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和尚赶紧用手捂住了脸,嘴里继续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看不见我,你们都看不见我。” “别念叨了,不光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呢。这看不见我是什么经?也是你们家佛祖写的。” “不要杀我,我不是和尚,我不是这里的和尚。”和尚仍旧捂着脸,人却吓得哭起来:“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这观音寺里混饭吃的。”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混饭吃的!” 那和尚将手拿下来,见是一张陌生的脸,刚要松口气,却又看见了顾云飞手里提着的剑。两眼一番,差点晕厥过去。 “醒醒,醒醒,你要是再不醒,小爷我可直接拿刀刺了。” “醒了醒了,我现在醒了。”和尚软着双腿使劲往下跪:“大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也不是这观音寺里的和尚,小的当和尚,就是为了一口饭吃啊。” 第263章 混饭 http://.biquxs.info/

“大爷饶命,小的当和尚,就是为了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安稳饭。”小和尚在地上跪着:“小的自打记事起,就一直在街上混,东家偷点儿,西家拿点儿,不是被人追,就是被狗咬。长到十几岁时,就觉得这日子真心是没法儿过了。也不是没想过去帮人干点活儿养活自己,可这名声太差了,根本就没人愿意雇用我。许是老天开眼,这正发愁呢,就看见观音寺的布告,说是寺里需要和尚,年龄不限,别的要求也没有,只要是男的,愿意到这观音寺里当和尚的就行。小的一寻思,这不正好嘛,就来了。” “这观音寺里的和尚都是这么来的?” “回大爷的话,差不多都是这么来的。反正,小的认识的没有一个是真和尚。这观音寺吧,虽说是个寺庙,可破成这样,也没人来进香,真和尚假和尚的,倒也没什么人在意。”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观音寺?”颜素问问。 “回夫人的话,就是水患之后不久。小的记得,那时候,大家普遍过得都很惨,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这观音寺的布告一出来,就好多人报名当和尚的。图啥啊,图六根清净?才不是呢,不就是图寺院里能给些馒头垫肚子嘛。当时,陆陆续续得报了好几波,有些被分区打扫卫生,有些被分去学着念经,还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别分去做别的事情。可那些人,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逃走了。” “哪些人没有回来?” “打扫卫生的少了几个,还有去做别的事情的那些身强力壮的都没见回来。大半个月过去之后,这观音寺里剩下的就只是咱们这些学着念经的。” “你刚刚为何喊救命,可是有人要杀你?” “是要杀我,可这杀我的不一定就是人。”说到这里时,小和尚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下。 “什么叫杀你的不一定是人?” “大爷你先别急啊,听我慢慢说,慢慢说啊。这从前天晚上开始,咱们观音寺里就开始见鬼,先是大半夜的听见有人鬼叫,紧跟着就是有人无缘无故的失踪。到后来,这观音寺里就只剩下了我跟另外一个和尚。我问他,可都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他哆哆嗦嗦的告诉我,看见了一个鬼影儿。这鬼影儿,我倒是没看见,但我看见了一条蛇。” “一条蛇?” “是,一条蛇,一条花白相间的蛇,看起来特别恐怖。咱这观音寺,虽说也是在山里,可这山上是没有蛇的,就算有蛇,也不会往人住的这屋子里来。为啥呢?因为这屋里经常熏香,蛇闻见这味儿,也就不来了。可昨个儿半夜,我竟在我被窝里发现了一条蛇。” “在你被窝里发现了一条蛇?” “大爷您先别笑啊,真是一条蛇,而且还是一条毒蛇,头是三角形的那种。亏得是我平时都有抖被子的习惯,这要不抖被子,直接躺进去,还不得被这毒蛇给咬死。我虽怕蛇,但毕竟从小是混大的,当即就镇定下来,寻思着找个东西把这毒蛇从屋里给赶出去。这别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可我的钱袋子还藏在墙里头呢。这蛇呢,也是有灵性的,见我瞪着它,它也就盘在床上没动。后来,等我找到棍子,准备去把蛇从屋里赶出去的时候,蛇呲溜一下,钻到床底下去了。再往这床底下一看,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碗口粗的罐子,那蛇就钻到罐子里头去了。我的这个老天爷啊,这亏得是看见了,要是没看见,我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刚刚说,这床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碗口粗的罐子,难道这罐子从前是没有的?” “没有,我敢发誓,一定是没有的。那间屋子,最早的时候,是我跟三个假和尚一起住的。后来,他们其中两个都不见了,那屋子也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人虽不见了,可东西还留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就去翻了翻。这不光翻了床上,床下的角角落落我也都翻了,我敢对着老天爷发誓,那个罐子从前是没有的。至于它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和尚吗?另外一个假和尚呢?” “没了,不见了。”和尚绷着嘴说:“真不见了,我一早起来就去他屋里找了,半个人影儿都没找见。不过,我在他床边儿发现了一些血。不是一些血,是很多很多血,还有衣服的残片。我估摸着,他已经不在了。我心里害怕,却又不知道该逃去哪里,这才去偏殿求菩萨保佑的。” “云飞。”颜素问给顾云飞使了个眼色:“你与沈九一起随他去看看。” 那是一间极其普通的禅房,如那和尚所说,在床角以及地上都发现了大量血液,可现场并未见到和尚所说的衣服碎片。爱上文学网 “是人血吗?”顾云飞问正在查看血迹的沈九。 沈九摇摇头:“不能确定,这人血跟别的动物的血,分别不是很大,除非是这血里还沾染了什么奇怪的动物的气味。” 沈九说着,将手指按到了血里,然后走到光亮处仔细辨认了下:“血液里除了尘土,没有别的杂质,应该是人的。动物的话,多多少少带有一些动物的毛发。这么多的血,说明伤者受伤严重,可为何只有这一块儿才有血液?” “是挺奇怪的,不管这人是怎么受伤的,从屋子出去的时候,肯定会留下血迹。可从门口到床前,只有床前的这一块儿才有。难不成?受伤者是被包扎好了之后才带出去的?若是杀人凶手,肯定不会多此一举。若是自己不小心误伤的,就算要包扎,别的地方也会落下血液才是。太奇怪了,这现场真是太奇怪了。” “你看这里!”沈九指着床脚处凸起的一块儿。 “这是什么?”顾云飞也蹲了下来,顺便问那个和尚:“这个东西,也是每个房间都有的吗?” “没有,反正我的房里没有。”和尚摇摇头:“对了,我刚想起来一件事儿。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假和尚跟我们这些假和尚还有些不同。我们这些假和尚虽然杂七杂八的,但都没坐过牢,住在这个房间里的这个人是住过牢的。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咱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来寺院的时候,这手上还是带着东西的。让我再想想,是带着东西的,而且还是衙门里的捕快把他带过来的。那些捕快临走的时候,还交代他,说让他好好在佛前反省,免得连累家中双亲。这话,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更奇怪。这犯事儿的不都是住在牢里的,什么时候,也能到寺庙里反省了。” “这应该是个机关,这间房间里应该藏有一间密室。”沈九半跪在地上,抬手按下那个凸起的地方:“你们小心些!” 刚说完,就听见轰轰隆隆的一阵响声,待颜素问他们也听见响声赶到这个房间时,那嵌在地上的机关入口已经完全打开了。一条楼梯,弯弯曲曲,向下延伸着。过去的某些记忆,也开始在脑海里复苏。 “这底下,该不会又藏着什么被剥皮的尸体吧?” “被剥皮的尸体?”沈九起身,拍拍手,看了顾云飞一眼:“顾爷什么时候遇见过被剥皮的尸体?” “很早以前,很早以前的时候。”顾云飞走到楼梯口,向下看了看:“这楼梯,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一些。” “进去看看。”颜素问说着抬脚就要下楼梯却被顾长风给拦住了,“我带沈九和这个和尚下去,你跟云飞还有江璃留在房间里。这密室里空气不好,说不准还有会机关,你身子不适,不适合下去冒险。” “夫君自己也要小心些。”颜素问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两个小瓶子来,一个递给顾长风,另外一个则给了沈九:“解毒药剂,一般的毒药都能解,就算不能解,也能暂时克制住毒性。” “夫人自己做的?”沈九打开瓶塞,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清新薄荷味儿的,我特别添加了清新的薄荷口感,以免在没有水的情况下,服用困难。”颜素问笑眯眯地看着顾长风,见他将解毒药剂收了,这才退后两步,站回到了顾云飞的身后。 万一这楼梯上有暗器什么的,他们会武功的自然不怕,可她一个孕妇,还是站在肉盾后面保险些。 “夫人偏心,怎么只把那解毒药剂给了爷和沈九,却没有给我和江璃。” “小的也没有,小的也很怕死呢。”和尚可怜兮兮的看着颜素问。“夫人,小的上无老,下无小,小的简直是这世上最凄惨的人。” “倒不是我小气,而是你们压根儿用不着。我给我家夫君,不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夫君,还因为一旦出现危险,他一定会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给沈九,是因为沈九是大夫,若我家夫君中毒或者被暗器所伤,还指望着他救命。你,只要好好跟在我家夫君身后,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和尚委屈的瘪瘪嘴,看着房间里供奉的那个小尊菩萨说:“若我此次大难不死,我也一定要给自己寻个能护着我的娘子。” 第264章 黑库 http://.biquxs.info/

本以为这怎么着也得等上小半个时辰,不曾想才一会儿工夫,那和尚就从密室里跑了上来。 “夫人,底下那位爷让您下去。” “我们家爷呢?”江璃一边谨慎的问那和尚,一边示意云飞先到密室里看看。 顾云飞点点头,一下子就跳到了密室里,不到两嘴饭的时间,脑袋就从密室的入口里探了出来:“没事儿没事儿,这假和尚没说谎,爷跟沈九都好好的在底下。这密室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空空荡荡的,就是里头的味道不大好闻。爷说夫人观察细致,让夫人下来瞧一眼,兴许能瞧出什么猫腻来。哦,对了,爷还交代了,让你我之中留一个在上头。我这既已经下来了,就麻烦江姑娘你留在上头了。” “废话!” “废话也是话,现在嫌我啰嗦,以后怕是你想听,我还不想讲呢。夫人请,这里头有些黑。” 颜素问点点头,走到密室入口处,往里头看了眼,将脚伸了进去。 假和尚正想跟进去,却被江璃用剑给拦下了:“你就不用下去了。” “是,不下去,那下头也没啥好看的。”假和尚偷偷往江璃脸上瞄了眼,心说这姑娘是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凶了点儿。 密室果如云飞说的,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几乎就是全部。听见脚步声,顾长风转身,朝着颜素问走了过来:“夫人感觉如何?” “夫君是问这里的空气质量吗?”颜素问故意深吸两口,跟着呛声儿来:“如云飞所说,有些难闻。” 说完,竟又轻轻的吸了两下:“这味道,很像是那种干尸的味道。” “干尸的味道。”顾长风也跟着吸了两口:“不是臭味儿吗?” “是臭味儿,但这臭味儿跟臭味儿还是有区别的。夫君生于富贵之家,这居住的环境,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估摸着也没见过那种被风干的死老鼠。那种被风干的死老鼠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密室里的这种味道,只不过是数量很多的那种。” “我也没有见过死老鼠。”沈九从地上起身:“看来,我出生的家庭也还算不错。” “何止不错,那是相当的不错。”顾云飞接过话茬:“我倒是见过死老鼠,也闻过死老鼠的味道,可我这鼻子不及夫人的,我就闻不出这密室里的味道跟死老鼠的味道有什么相似的,或者说是有什么不同的。反正,都是臭。” “先不说死老鼠的问题了,我刚刚下来的时候,看到夫君你在看那堵墙,可是那墙上有什么古怪的?” “是有些东西,但算不上是古怪。”顾长风牵住颜素问的手,将她带到了那面墙壁跟前:“正好夫人来了,就让夫人帮着给看看。夫人看这些印子是怎么弄上去的。” “这些——”颜素问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墙面有些返潮。 “沈九发现了一些车辙印,这些车辙印只有进来的,却没有出去的。我发现的就是墙上的这些印子,有些分辨不清,有些像是车轮,有些则像是被火燎过。” “夫君莫急,让我仔细看看。”颜素问靠近了那墙,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过了会儿,她后退,对正在密室里溜溜达达的顾云飞说:“云飞,帮个忙,用你的剑把这些墙面都给本夫人豁开了。” “豁墙?夫人这是打算拆了这间密室重建吗?”顾云飞嘴上讨着便宜,手上却是一点儿没耽搁,直接挽了个剑花过去,就把墙面豁下一整块来。“这墙也太……是这墙不够厚实,还是我的剑变得更锋利了。” “是这墙体太薄了。”颜素问回头墙壁钱,用手轻轻抠了下:“这墙皮很薄,是故意用来遮挡东西的。” “云飞!” “知道了爷,看我的。”顾云飞抬起一脚,冲着墙就踹了过去,墙后,竟又是一个空间。“还真让夫人说对了,这面墙就是个障眼法。箱子,好多的箱子啊。” “这些箱子应该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箱子生了霉,缝隙里也还夹杂有或干枯,或腐烂的水草。这箱子四角的金属片也都有磨损和生锈。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朝廷丢失的那些赈灾银。”400 “赈灾银?”顾云飞收起剑,走到一个箱子前,将箱盖打开:“空的,没有银子。” “你个傻子,现在当然没有银子了,银子都被那些盗窃官银的人给拿走了。”颜素问摇摇头:“夫君你看,那边地上是什么?” “渔网?难不成是这附近的渔民发现了这些沉在水底的赈灾银,然后把它们都给打捞了上来。因为是渔民,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于是就起了私心,将这些银子都给贪了。”顾云飞煞有其事的进行着分析。 “普通渔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顾长风看着那些箱子,脸色变了:“且普通渔民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私吞朝廷的赈灾银,一旦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爷也知道这是赈灾银,这些银子拨下来的时候,那些灾民们正处在生死攸关之中。这私吞了赈灾银,是死。这不私吞也是死。要我,我就私吞一把看看,万一这旁人发现不了,那我不光能活,还能活得好好的。反之,我倒是可能会死,会因为没有银子买东西吃,买药吃饿死病死。”顾云飞摸着下巴道。 “如果这里只有一只箱子,或许会是附近的渔民做的,可云飞你看看,这里一共有多少箱子。朝廷下拨的那十万两白银恐怕都在这里。什么样的渔民,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下子发现朝廷翻船后落到水里的十万两赈灾银。渔网,不只是能捕鱼,还能捕捞银子呢。 还有,如果只是普通的渔民,无意中发现了赈灾银,只需要将银子取出来便是,为何要藏在这观音寺里,又为何建一堵墙将这些箱子都给藏起来?” “对啊,为什么?” “因为不是民窃,而是官偷。” “官偷?什么官偷?”顾云飞不解的看着顾长风:“爷你听懂夫人说这话的意思了吗?” “高邑县县令。”顾长风冷淡的丢出这五个字。 “我知道了。”沈九走过来,“准确的说,这既不是民窃,也不是官偷,而是贼官和贼民共谋犯案。雾柳镇的镇长,心悦客栈掌柜宗礼,高邑县县令,这三个人是一伙儿的。” ”顾云飞看看顾长风,又看看沈九,最后将目光落在颜素问脸上,伸出了自己的三根指头。 “赈灾银是在雾柳镇丢失的,而沉船的这个地方,距离雾柳镇镇长的宅子很近。另外,身为雾柳镇的镇长,对于这沿河流域的情形一定是非常熟悉的。” “不只是熟悉,魏河这一段每隔几年都会进行修正,负责的,正是本镇的镇长。”顾长风补充。 “那就更错不了了。当年,在高邑县县令的主谋下,雾柳镇镇长,心悦客栈掌柜三人同流合污,利用魏河流域这一段水域的复杂性,以水患做掩护,故意制造了赈灾银船倾覆案。朝廷六部的那些官员都不是傻子,在明知道水患未除,水情严重的情况下还坚持让赈灾银走水路,而不是旱路。之所以让这十万两银子走水路,是因为他们确认这走水路不会出现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十万两银子也已经到了灾民手里。” “相爷,是这样吗?”沈九问。 “没错。朝廷下拨的第一批赈灾银走得是旱路,一路上并未出现任何问题。第二批赈灾银数量较多,筹措也用了一些时日,大概比第一批赈灾银晚了一个月送出。因接到地方官员上呈的折子,说水患已消,魏河水情稳定,这才安排官船沿魏河而下,运送赈灾银。之所以选择走水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高邑县县令在上呈的折子里说之前的银子已经快要用完了,若第二批赈灾银再不送到,唯恐引起灾民恐慌,导致高邑县与广平县内发生大规模的百姓抗议事件。那个时候,皇上才刚登基不久,最需要的就是稳定,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故没有仔细核对,就安排户部官员,将这十万两赈灾银分拨下去了。” “这银子丢了,高邑县县令却没有被牵扯其中,这是为何?” 顾长风摇摇头:“不知,大概是因为他的官职太小,就算皇上因为丢失了赈灾银而震怒,也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上吧。” “沈九知道的与相爷您方才的猜想微有些不同。”沈九拱手道:“高邑县县令之所以没有被牵扯其中,是因为他立了功,在皇上面前,属于功过相抵。” “立功?”颜素问问,眸子里带着满满的疑惑。 “对,听说是他找到了官船倾覆的原因。”沈九轻轻扯起嘴角:“说是当地百姓在修剪拦河堤坝的时候偷空减料,致使官船停靠之处,出现了泥沙下陷,导致河里出现暗坑,暗流肆涌,而那些参与堤坝建设的百姓,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高邑县县令捉拿归案,判了死刑。” “得,人家是甩包袱到临时工的身上,这高邑县县令直接将锅拍在了老百姓的脊背上。他倒是真能!银子让他贪了,富贵让他享了,这罪名却让无辜的百姓给背了。他可千万别让我找到什么证据,我若是找到了,就让我夫君扒他十层皮。” 颜素问说着,将两只袖子全都给挽了起来。 第265章 撇清 http://.biquxs.info/

“这地下鼓鼓囊囊的,埋得该不是那些赈灾银子吧?” “这里埋的不是赈灾银子,而是人。”颜素问说完看向顾长风:“是假和尚口中那些寺庙里丢失的人,以及外头传言那些不见了的民夫。” “都是人!”就算是历经沙场的小将军顾云飞在听见颜素问说的这句话后也禁不住心里一颤:“这么大的一块儿地方,这下面得埋多少人啊。” “只怕那些无缘无故消失的人全都被埋在这下面。若我们之前的推断城里,朝廷丢失的赈灾因是被高邑县县令,雾柳镇镇长以及心悦客栈的老板宗礼合谋私吞,那设计的路线应该是这样的。” 颜素问伸手在墙面上画起来。 “这是魏河,这里是沉船的地方,这里是雾柳镇镇长的家。作为本地赈灾的主要负责人,高邑县县令一定会掌握朝廷赈灾银被运送抵达雾柳镇的准确时间,他只需要通知雾柳镇镇长,在事先准备好的地方置下渔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颜素问在墙上圈画出渔网的大概形状。 当运送赈灾银的官船抵达雾柳镇时,事先被高邑县县令收买的那些人就开始运作。因为没有看到那艘沉没的官船,所以我们不知道具体他们都在船上做了什么,可以知道的是,官船的确沉了,船上的银子,也的确是沉到了水底,然后消失了。” “夫人的意思是,那些银子其实是被这些渔网给网住了。” “没错,是被渔网给网住了,这也就解释了箱子上为何会留有水草的痕迹,而这个地方又有破损的渔网。因为这些官银都是在很紧急的状况下被打捞上来,然后又被匆忙的运送到这个地方。至于这个密室,应该是早就有的,只是后来被人为的又增加了一堵墙。根据那假和尚所说,这观音寺破败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是水患发生之后,才由官府的人出面,征集了一些假和尚到寺院里学念经。这官府,只有两个,广平县或者是高邑县。这赈灾事宜是高邑县县令负责的,这些假和尚,怕也是高邑县县令给弄过来的。” “是为了让这些假和尚帮他看守这些官银?这不对啊。如果是为了贪污银两,没有人不是更好。”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的。可一个破落寺庙里,老是有一群人抬着箱子进进出出的,引人注意不?如果将这群人换成了一批又一批穿着僧袍的人,加上这是破落寺院重新翻修,是不是就正常多了?” “好像是正常多了。”顾云飞点着头:“那这官银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被这三个人给分掉了?” “如果你问的是我,我会说,还没有。这批银子,怕是还握在高邑县县令的手里,就算分,分出去的也是小头儿,不是大头儿。雾柳镇镇长和心悦客栈老板被杀,极有可能就跟这批还没有被分掉的赈灾银有关。” “就算咱们知道这事儿是高邑县县令做的,现在也没有证据啊。” “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着将来也没有证据。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这地底下的尸体给刨出来。观音寺里发现了尸体,这事儿可大可小,有了由头,才好借着这个由头往下查。此处既属于广平县管辖,正好那个广平县县令也在雾柳镇,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吧。” “这广平县令,怕是管不着高邑县县令吧。” “广平县县令是管不着,可你顾小将军不是还在这里站着吗?” “我?吓唬像广平县令这样的还行,真遇到个那种开水不怕死猪汤的,我也没招。倒不是怕他,而是你干着急,看着他的脑袋没法取。依着我说,就不用墨迹,直接让咱们的江姑娘动手,然后让沈九去伪造个现场,直接把这个高邑县县令给抹脖子拉倒。” “现场沈九倒是可以做,只是顾小将军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且还是当着相爷的面,您觉得好吗?”沈九拢着手,看向顾云飞。 “不好吗?”顾云飞摸着自个儿的鼻子:“对付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天知地知,你们知,鬼知,皇上跟外头的百姓又不知。如果他们知道了,就一定是你姓沈的告密。” “我?”沈九指着自己:“我告什么?告我自己伪造现场吗?”单身 “夫君,咱们出去吧,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幼稚了。” 离开观音寺时,顾云飞将那个假和尚也带回了雾柳镇,就安置在心悦客栈里。随后,广平县县令从广平县那边调来了人,连夜将密室的地面挖开。就如同颜素问猜测的那样,这地下全是尸体,有些已经腐烂,有些却还是半腐烂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是俊儿,那是我家俊儿啊。”当这些尸体被摆到地面上时,那些闻讯而来的人里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哭声。“是我家俊儿,我家俊儿脑筋不好,我怕他走丢了,就在他衣服角上缝了个记号。你们,那圆圆的像不像是我家俊儿最喜欢吃的烧饼。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我家俊儿……天杀的,是谁害死了我家俊儿啊。” “那个是我相公,我认得他脚上穿的鞋。那是我们新婚之后,我给他做的第一双鞋子。鞋子做的有些大了,相公却不一点儿都不嫌弃,还说让我在后面缝两针就行。我觉得丑,就在鞋根儿里头垫了东西。那东西都还在呢。” “他旁边那个是我哥哥。小时候我淘气,爬到了树上,是我哥把我救下来的。我倒是没事儿,可我哥受伤了,被树枝划破了腿,后来赶上下雨,家里没药,那腿上就落了疤。那个疤,我到死都会记得。那年,家里水患,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哥哥怕我饿死,就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塞了给我,说是跟人上山当和尚。后来,水患过去了,我带着东西来观音寺里找我哥哥,他们却说……却说我哥哥受不了在山上的苦,早跟人跑了。我当时就不信,我哥哥那么能吃苦的人,怎么会受不了这山上的苦?就算他受不住,也可以回家找我啊。哥哥,我可怜的哥哥,究竟是谁害了你啊。” 随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认出来,现场也哭成了一片。当然,能够被辨认出来的都是少数尸体腐烂不是很严重的,更多的是认不出来的。那些人,因为被掩埋的位置不同,早已经变成了白骨,他们的亲人,就算来了,也无法通过那些白骨将他们给辨认出来。 广平县县令站在太阳底下,却仍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死人,且全是被杀的,这案子,不管破与不破,都会引起上头的注意。他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对旁边的人说:“我怎么觉得,我这县令是当到头儿了呢。” 这俗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广平县县令,对着一地尸体发愁的时候,有两个衙役拿着东西匆匆跑过来。 “大人,大人,咱们在掩埋尸体的地方发现了一把佩刀,这佩刀是咱们衙门专用的,刀上刻了字。” “高邑?” “没错大人,这佩刀正是高邑县府衙的统一佩刀。大人您再看,这佩刀上的是不是血?还有这佩刀的刃都卷了起来,而且这卷起的刃,您看着像不像是能制造出来那些伤口的?” “我的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广平县县令吓得嘴都要哆嗦了:“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都是被高邑县的衙役给杀的吧?这些人,难不成都是死囚,这地方其实是个行刑的地方。” “大人,您见过那个行刑的会把地儿选在密室里。” “还有一样是什么?”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另外一名捕快递上个还沾着泥土的银子:“在尸体堆儿里发现的。大人您看,这银子下面写的是什么?” “官银,这是朝廷的官银啊。天啊天啊,这事情越来越大了,本官要丢的可能不是官儿,是命,是命啊。”广平县令说着,腿一软,差点儿坐到了地上。 尸体都被挖出来了,通过那些已经辨认出死者的家属们证实,这些被害者都是在水患过后被征集上山的假和尚。另外,家属们也都证实,当时发布布告的正是现在的高邑县县令。人证有了,物证佩刀也有了,甚至连朝廷丢失的官银都被找到了,可面对着大量的证据,高邑县县令只是拱手一笑,说了句:“是本官失察了。” “失察了?大人就只是失察了?” “这官银的事情,本官的确知道一些,但因为凶手在逃,这丢失的官银也一直没有被找到,本官没有办法,这才将事情暂时压了下来。”高邑县县令叹了口气:“府衙中有一擅长浮水的衙役名唤高岚,也就是这把佩刀的主人。这个高岚,利用自己会水的关系,协同刁民将官府沉船里的银子都给捞了上来。事后,又因为分赃不均,将这些刁民给杀了。当然,那么多的尸体,不可能都是参与这件事情的刁民,有些是知情者。高岚这个人,手段毒辣,许是担心他做的事情被人给知道了,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全给杀了。诸位放心,此事,本官一定会追查到底,并且会尽早将这个无恶不作的高岚给捉拿归案。” 高邑县县令,当真是个旷世奇才,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了一个佩刀上,一个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高岚身上,进而将自己的嫌疑撇得是干干净净。 第266章 高岚 http://.biquxs.info/

酒馆,三教九流集结的地方,也永远是消息最为灵通,传播最为广泛的地方。 乐仙酒馆,是高邑县县城内最好的,也是最为热闹一间酒馆。 当顾长风与颜素问一行人走进酒馆时,立马就察觉到了几道异样的目光。可那些目光,很快就散去了。 这一群人一同进入酒馆,是比单独一人容易引人注意。颜素问的目光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儿之后,停在了刚刚看向他们的那些人身上。 那些人穿的都是衙门里的官衣,身旁的佩刀也是眼熟的高邑县府衙的佩刀。那些人,都是高邑县的捕快。 “我们人数是不是多了点儿,这么走进来,是有些吓人。” “大魏律法又没有规定,说不让一群人进酒馆喝酒的。”顾云飞闻着酒香,吸了吸鼻子:“掌柜的,给我们腾两张桌子,再上几壶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还有最拿手的饭菜。” “好嘞,几位这边请。您几位看,这靠窗的位置还合适吗?” “不错不错,赶紧上酒,上饭菜,我们家爷跟夫人都饿了。”顾云飞催促着。 颜素问、江璃、幼白和尔容四个女子坐了一桌,顾长风带着顾云飞,沈九以及另外两名侍卫坐了一桌。 在等待上菜的时间,大家也没闲着,都各自竖起耳朵打探消息。 “你们听说观音寺的事情没有?”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从那观音寺里挖出不少的死人。” “何止死人呐,我听说那观音寺里有妖怪,是妖怪把人都给吃了。那些人啊,都是僧侣,都是和尚。” “妖怪?我怎么没有听说妖怪的事情。” “我也没听说妖怪的事情,我听说的是,那些被杀的都是假和尚。你说说这世道,这和尚,居然还有假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那观音寺都落败了多长时间了,后来突然就有了人。当时还以为是这寺庙香火又旺了,哪曾想,竟都是假的。亏得我没让我们家婆娘去那寺庙里烧香。这要是给了香油钱,岂不成了变相的养汉子了。” “就你家那婆娘,还养汉子?”旁边有人取笑:“你家婆娘不让你养着就好了。” “你们听说的那都是假的,我听说的才是真的。我有个表兄,在广平县府衙当差,这挖死人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我听我这个表兄说,这从观音寺里可不光挖出了死人,还挖出了不少的箱子。你们猜猜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装的是什么?总不能是金银珠宝吧。” “是赈灾银。” “赈灾银?赈灾使的银子?这都好些年了,没听说哪里闹灾荒啊。” “不是现在的,是以前的。还记得那年咱们县里发大水吗?冲毁了好多房屋。我祖母就死在那场水患里。” “记得记得,我家也死了好几个人,我还记得,我是趴在一个床板上被人给救下的。当时,还以为找不着家人了。后来,水患褪去,才跟家人团聚。可我们家的院子给冲垮了,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没了。这没发生水患之前,我们家的日子过得也还行。可自从水患到现在,一直都是过得磕磕绊绊的。我估摸着,这后半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当年,你们家接到赈灾银子了吗?” “银子?您老开什么玩笑呢。您问问这高邑县城里的人,哪个见到银子了。能有个馒头吃,不至于饿死就不错了。” “咱们是没见到银子,可咱们也没饿死,比起那些死的人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得,您老发财,您老知足。对我们这种穷人来说,这勉强活着不见得就比死了强。”一个看起来明显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哭丧着一张脸摆了摆手:“刚刚那位小哥的话,我也听见了。我正好也有个亲戚是在府衙当差的,他说的那些我也都知道。观音寺里的确挖出来了不少的尸体,还有不少的箱子。那些箱子都是装朝廷的赈灾官银的。那件事儿,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当时朝廷派了官船沿魏河一路到了雾柳镇,那官船上装得是什么?是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啊。可那些银子呢?没了。说是官船翻了,银子也沉了。这魏河是什么情形,咱们能不知道吗?就算发了水患,也不至于将这十万两的白银全部给冲没吧。” “你的意思是,这十万两银子都进了观音庙?” “不是进了观音庙,是被人抬进了观音庙。那些尸体,就是那些被人从观音庙里找出来的尸体,都是帮忙搬运银子的。他们啊,都是被人给灭口了。” “灭门了,谁那么狠啊。”美书吧 “高岚,咱们高邑县原本的捕快头子高岚。”有人小声说:“你们都见过这个人吗?” “高捕头,不能吧,这高捕头可是出了名的正义。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这个人了。” “正义?这人穷的时候都正义,一旦富了,就跟正义没啥关系了。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万两官银啊,就高岚那样的捕快,别说一辈子,就是十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回来。他也是凡人一个,能不心动?” “那可是官银。我虽没见过这官银,却也听人说过,这官银上都是刻着官家的字的,哪能是咱老百姓随意使唤的。” “真想使,还怕没方法。要是我,就只把把这银子给砸碎了,就当碎银子使。” “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见见那碎银子了。” 酒馆里,你一眼我一语,讨论的那是叫一个热火朝天。顾长风他们一直在注意着那群捕快,这些捕快,原都在沉默着喝酒,直到听见高岚这个名字时,才稍微有了些反应。 “你们相信吗?相信是咱们老大把那十万两银子都给吞了,而且还把那些人都给杀了。” “要信你们信,反正我是不信。就算这老大吞了十万两银子,也不至于一文钱都不给嫂子留。老大对嫂子多好啊,这手里真要有了十万两银子,还能不回来把嫂子给带走吗?” “就嫂子那病,就算带走了也是个死。我倒不是说老大不仗义,只是刚刚那个人说的没错,这人呐,就只有穷的时候才重情义,才有正义。十万两银子呢,随便去那个地方不是大老爷,想要娶什么样的娘子没有,就非得守着一个病秧子。” “老大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他高岚要真不是那样的人,他干嘛不露面?以前倒是怪能装深情的,结果呢,嫂子死的时候,他人又在哪里?” “你找打是不是?” “打就打,你当真以为我是打不过你。我知道你跟高岚感情好,可小爷就是看不惯这种有了钱就始乱终弃的男人。” 这说着说着,捕快们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你推我,我拉你的出了酒馆,到了街面儿上。颜素问没心情去看这些捕快打架,她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个坐在墙角,闷声不语的男人身上。 男人全身都被包裹在一团黑色里,只有那只端着酒碗的手露在外面。他的手臂很强健,一看就是练过武的,可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却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和一股“我特别危险”的气息。 “夫人?”见颜素问起身,江璃忙用手拉住了她。 “没事儿,他不会伤害我的。我想,我知道他是谁。”颜素问直盯着那个男人。 “他是谁?” “高岚,那个被高邑县县令推出来当风暴的男人。”话音未落,颜素问已经走到了那个男人跟前,撩起裙摆,坐了下去。 男人抬头,亦是一张沟壑万千的脸。 “很痛吧?”颜素问盯着那张脸:“是刀伤,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用府衙的佩刀砍出来的。最深的地方,深可见骨。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阎王爷不收我。” “是不敢收,还是不到时候收?” “夫人觉得呢?” “我觉得他是不敢收,因为冤屈太多,怨气太重,他若收了,没办法给留在阳世的这些人交代。”颜素问压低声音:“你,就是高岚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夫人若觉得可以拿我换些银子,大可以去衙门告我。哦,对了,刚刚出去的那些就是高邑县的捕快,夫人你也可以让你的随从去将那些人叫进来,让他们来认一认我,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夫人口中所说的高岚。” “我若想叫,就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过来了。我对你是不是高岚没有兴趣,我对你是不是贪污了朝廷那十万两的赈灾银也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真相,是被掩埋在观音寺密室里的真相,是流传在雾柳镇鬼鼓后面的真相。高岚你,应该是我获知这一切真相的最关键的因素,也是最关键的人。”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可以帮你报仇,我可以帮你收拾那个高邑县县令,甚至我可以帮你让你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你是个好捕快,你不应该成为高邑县县令的替罪羔羊。这对你,不公平!” 第267章 公平 http://.biquxs.info/

“不公平?就算不公平了又能如何?这世上,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又何止高岚一人。”男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闷酒:“你想知道真相是吧?那就跟我来!” 男人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剑,带着轻微的跛脚离开了。 “云飞,跟上他。” “谁?跟上谁?”顾云飞正准备喝酒,听见颜素问的话,“刺棱”站了起来。 “那个穿着一身黑衣,且有些跛脚的男人。” “他怎么了?”顾云飞不解的看着颜素问。 “他是高岚,就是高邑县县令口中的那个高岚。”颜素问将手递给顾长风:“辛苦夫君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夫人怎么知道他是高岚的?” “猜的。”颜素问眨了下眼:“夫君可还记得云飞和沈九从镇长家回来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那句话?” “镇长夫人说,有人去找过他们,而且大概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样子。刚刚看到那个人时,我就觉得他跟镇长夫人描述的那个人很像,而且他不关注周边人在说什么。这世上,没有不不八卦的男人和女人,只不过女人是表现在外头的,而男人更多的是把自己的八卦心思藏在内里。” “为夫并不八卦。” “对于女人关心的那些街头巷尾的事情,夫君这样的大丈夫,自然是不八卦的,可像这样的案子,夫君就算再不好奇也会听那么一耳朵。可那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一个人,若是连身边的大案都不关注,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个,他是知晓内情的人。第二个,他是犯案的人。因为知道,所以不好奇,甚至不屑于去听这些乱七八槽的猜测之词。” “夫人就是凭着这个猜出他是高岚的?” “也不算是猜出,就是觉得他像是那个人的,然后就过去问了下。他没有否认,就说明,他的的确确就是高岚。走吧,也不知道云飞那个不靠谱的跟没跟丢。” 一行人跟着顾云飞留下的记号,在高邑县城内七绕八绕的终于停在了一座小院前。院子是那种很普通的小院子,院门半开着,上面没有锁。 “这是我家。”男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他叫云飞,是跟我们一起的。我怀了身孕,腿脚不快,怕跟不上你。”颜素问解释着。 男人看了他一眼,从屋子里搬了张凳子出来:“屋里还有,你们谁坐就自己去搬。” 说完,将自己搬出来的那个凳子放在了颜素问跟前。“夫人请坐吧!” “谢谢!”颜素问道谢:“你的伤,是幕后主谋做的吗?” “那个秘密是我无意间得知的。那时,水患刚过,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这人呐,最怕饿肚子,一旦开始饿肚子就会生出许多的事儿来。他们能为了一口吃的,到处去夺,去抢。那是我记忆中,当捕快之后最忙的一阵子。 那天晌午,我刚抓了一个因为抢夺粮食误伤人命的人,将其关到牢里之后就去找大人。这是命案,不是我一个小小捕快能做得了主的。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了雾柳镇的镇长以及心悦客栈的掌柜宗礼。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多想。只说抓了一个案犯。大人他也没细问,只说让我先下去,案犯的事稍微再处理,说他还有些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大人的话,我是从不质疑的。我按照他说的,从会客厅里退了出来,伸手掩门,准备离开。” “你没有离开。” “我是要离开的,可关门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也是急需要让大人去做决断的。因为不知道要不要再进去打扰大人,我就在门口多站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我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一直在说赈灾银的事情,而且好几次都提到了观音寺。我在衙门多年,自然知道在这些话的背后藏着什么。我没敢吱声,压着步子,怀着一种特别矛盾的心情离开了。 你们知道吗?大人他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那种特别好的官,是清官,是爱民如子的好官。我不相信,也很难相信,他会因为十万两银子就弃着满城的百姓于不顾。或许是为了证实那些人说的都是谎话,我趁着夜色,偷偷去了观音寺。然后,当真看见了那些被藏在密室里的赈灾银。”361读书 “你做了什么?” “我,大概做了一件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我连夜跑回府衙,去找大人,告诉他我都知道了,那些被藏在观音寺里的赈灾银我也全都看见了。我对大人说,我知道贪没赈灾银不是他的本心,我劝他,趁着还没人发现,赶紧将那些银子还给灾民。大人他假意答应,骗我去观音寺,说让我亲眼看着,让那些民夫将银子给运送到府衙的官库,然后再根据灾民们的需要,分发下去。我真蠢,我信了,结果,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高岚看着眼前这个打理的很是温馨的小院子。 “这院子是成亲之后才买的,我家娘子是个特别能干的女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身子,她有咳症,越是天冷,就越是咳的厉害。所以,你们看,我家的屋子都是背风的。当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我唯一想要见的就是我的娘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爬回家的,只知道,当我回到家时,看到的是我娘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她是被谋杀的,我知道凶手是谁,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复仇,我甚至都不敢去触碰我的妻子,唯恐在她的身上留下我的血迹,让我们的仇人知道我还活着。这些年,我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然后伺机报仇。” “心悦客栈老板宗礼是你杀? “是。” “你是如何杀的他?又是如何将他装进鬼鼓里的?” “鬼鼓?这世上只有鬼,哪里会有什么鬼鼓。所谓的鬼鼓,不过是镇长和宗礼他们合谋制造出来的谎言。当我决定复仇的时候,我就决定利用他们编造出来的这个谎言。我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却跟别人学制鼓。因为手脚不利索,我承受了多少的打骂。可我根本不介意,因为我需要的就只是学会制鼓的技术。我用大人的名义将宗礼从客栈里骗出来,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将他装在了鼓里。我原是想活活将他给憋死的,却没想到,他被你们的人误打误撞的给救了。没有办法,我只能采用我的第二个办法。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要复仇,就不可能只做一样准备不是。还好,我成功了。” “你在客栈里?” “对,我在客栈里,我一直都在客栈里。”高岚笑着:“自打我着手复仇的那天起,我就住在心悦客栈里。我不怕宗礼将我认出来,因为我现在的这张脸,连我自己都不认得。” “镇长呢?也是你杀的?” “是,是我杀的。雾柳镇镇长,他可是比宗礼坏多了。这些年,我私下调查了他不少的事情,光是他手里染的血,就比你们想象的多的多。所以,我决定给予他最好的惩罚。我的剥皮手法还不错吧?” 高岚看着自己的手。 “我祖父是猎户,小的时候,爹娘不管我,就把我送到祖父身边。打从我踉跄学步起,就跟着祖父在山上跑。祖父教我如何在山上设置陷阱,如何将陷阱里的动物捉到笼子里,如何剥皮,如何制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将来要做捕快,我最想要做的是像祖父一样厉害的猎人。所以,猎人应该具备的每个步骤,我都学的很认真。剥皮,是我最擅长的,就连祖父都会夸奖我。” “你杀了宗礼,杀了镇长,那下一个是不是高邑县县令?你打算如何杀死他?” “不是打算,而是他已经死了。”高岚仰头,看着天:“如果他没有死,你们觉得,我会带你们来到我的家里,带你们来听我讲的这些故事,带你们来抓我吗?我曾经也是一名捕快,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的结果会是什么。不劳你们费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哦,对了,大人将那些赈灾银都藏在他名下的铺子里。那是一间当铺,是用他的假名字开的,有关于当铺的一切,我都已经放在了这位姑娘的房里。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也该去找我家娘子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奈何桥边。” 高岚说着,轻轻合上了眼睛。 “沈九。”意识到不对的颜素问赶紧叫了沈九的名字。 “死了。”沈九查看之后告诉他们:“服毒,已经没救了。” “小姐,他说他将东西藏在了我的房间里,他说的是真的吗?”幼白小声的问:“他是怎么进到我房间里的,我记得,我进出门的时候都有锁门啊。” “别怕,他没有想过要伤害你。”颜素问握住幼白的手:“至于他说的那个东西,也许有,也许没有,等咱们回去找找就知道了。” “那小姐是觉得有,还是觉得没有。”幼白追问。 “应该是有的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至于欺骗我们。” “那他算是好人呢,还算是坏人?” “好人?坏人!我也不知道,或许人,从来都不是只能用简单的好跟坏去区分的。” 第268章 惨死 http://.biquxs.info/

在幼白的房间里果然找到了高岚说的那个东西,颜素问与顾长风不便出面,就让沈九带了一名侍卫去将事情给办了。 沈九一去就是大半天,回来的时候,鬓角两侧都是微汗。他顾不上喝水,就让跟在后面的侍卫,将抱着的一摞子账本搁在了桌上。 “虽心里有数,可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高邑县令,居然如此贪心。这些账目,多跟他贪没的钱财有关,还有些涉及到了京中官员,沈九不敢细看,就让他全给抱回来了。” 顾长风沉着脸去翻看那些账目,颜素问则问起了别的事情。 “可找到那些赈灾银了?” “没有!这高邑县令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携带有官家印记的银子不好使唤,就让人全给融了,打造成各种银器。哦,在这高邑县县令的名下,还有一间银器作坊,一间银器铺子。这打造出来的银器,一部分送到了京城,另外一部分就放在自家的铺子里售卖。还有,这高邑县县令以府衙的名义购买了几处山林,可这山林所得收益,全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这种将官家的东西变成自个儿的行径,沈九之前并非没有听过,只是没见过像高邑县县令做得如此不要脸的。” 沈九气愤难平,颜素问转身看了自个儿夫君一眼,觉得他那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果然,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开口,顾长风就把手里的账本狠狠地给甩到了地上。 “这个高邑县令,当真该受剥皮之刑。” “他死了,死得也挺惨的。”沈九从随身的医包里掏出张纸来,那纸上只有两个字“活该” ,且这两个字都是用血写成的。血液已经干涸,且呈现微黑的氧化迹象,说明这两个血字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很长时间了。 “高邑县令死了?我原以为只是高岚随口说的罢了,没想到——他是怎么死的?之前见他时,他不是还好好的,且嚣张的一看就是一副特别欠揍的样子。心悦客栈掌柜死了,雾柳镇镇长死了,再加上观音寺的事情,高邑县令不可能没有防备。县衙虽不是铜墙铁壁,也不是一个普通百姓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我很好奇,这个高岚,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将他给杀死的。 心悦客栈掌柜只是协助贪没了赈灾银,就被设计中了幻觉,用筷子戳穿了自己的眼球而死。雾柳镇镇长,也不过是个帮凶,竟被高岚给剥了皮。那这作为罪魁祸首的高邑县令,又是个什么死法?” “沈九看到那高邑县下令的尸体时,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禁不住这腿肚子都有些打战。” “这世上,还有能让你沈大夫也害怕的东西?”顾云飞没去府衙,也猜想不出那高邑县令的死状,只是听沈九的描述,觉得他有些夸大了。 “沈九虽是大夫,可这死人也是见过的,但像高邑县县令那般死法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趴在书房的桌子上,面部扭曲,充满痛苦。更可怕的是,他全身的血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两只眼睛爆凸,一只手向前伸张,似是死前努力挣扎求过一般,太……太诡异了。” “全身血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被什么东西?这世上,还有能将人血肉都给吸干的东西?”顾云飞双手环胸,看向沈九。 沈九摇头。 “有,蛊虫就可以做到。”颜素问开口:“高岚既知道用曼陀罗杀人,那他学会用蛊虫杀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高岚还真是个人才。” “他原是个不错的捕快,只可惜跟了高邑县令这么个贪官。”颜素问叹了口气:“这高邑县令既已惨死,夫君也就不要再为他生气了。倒是这贪官留下来的东西,如何处置,夫君你还是得好好想想才是。” “我没事儿,只是没想到,这高邑县令竟会借着朝廷自顾不暇的功夫,在底下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这只是一个被发现的高邑县令,整个大魏还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这才是我现下最思虑的事情。” “没那么严重,既知这圈儿里有猪,也知这些猪各个贪心,将自己养的是圆溜溜,胖乎乎的,咱们就一个个查,一个个捉,然后再一个个杀。邺城动荡两年,朝廷也花了不少的银钱,将这些猪杀了,正好可以填补之前的国库亏空。如此一来,夫君倒是又为皇上解决了一个麻烦,也算是一举两得。” “夫人高,夫人真是高,这种事情,都能被夫人想到这种解释。”顾云飞伸出一个大拇指,却又在顾长风回看的目光中,放了下去。 “听夫人这么一说,心里倒是觉得宽慰了不少。”顾长风将那些账本推到沈九跟前:“等回京之后,我会向皇上禀明,封沈大人为钦差,这逮猪、杀猪的事情,也就交给沈大人你去处置了。” “我?”沈九站起,指着自己:“相……下官只是个御医,沈九只是个大夫,这看病是本职,验尸还是被夫人赶鸭子上架的,这逮猪……下官做不了。” “你得相信自己,你可是你爹的儿子。”颜素问给了沈九一个肯定的眼神:“沈伯伯当年是多厉害的人物,这虎父岂能有犬子。” “我爹?我爹只是考了个状元而已,他厉害到哪儿去了。”沈九又想哭又想笑的:“这全天下当官的那个不是考状元出来的,可有些是清官,有些是昏官,有些是断案如神,有些则是稀里糊涂。我爹就更稀罕了,他怕是咱们大魏史上第一个考了状元,却一天官都没做的。是,他也是沈大人,可这个沈大人,跟那个沈大人是有区别的。前者是为民做主,后者只是看病抓药。亏得我不像他,我要是像他,我才……我才倒霉呢。” “不着急,沈大人这路上还是可以再想想的。至于这猪嘛,先养着,养得越肥,杀起来才越有成就感。”颜素问扫了一眼那摞厚厚的账本:“这高邑县的下一任县令,怕是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来。眼下这些账本,不如就先交给广平县县令看管。这些账本是从我们手里递出去的,广平县令就算是想要动手脚,也得掂量掂量。”热点书库 “不用掂量,就广平县令那个小老头儿,根本没胆子去动这些赃物。” “账本可以交给广平县令,这地契不如就由夫君上书,直接送到宫里去吧。”颜素问将那些地契抽出来:“或者,咱们也可以一人留下一间?” “能吗?”顾云飞瞅着颜素问手里的那些地契,激动地错了措手。 “当然是不能。”颜素问将地契全部递给顾长风:“现如今的皇上跟两年前的那位可是又有些不同的。眼下的皇上,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并且以后,会将手里的权利越握越紧。这权利握紧了,性子也就变了,有些东西,他会特别计较的。” “伴君如伴虎,历来都是如此。”沈九起身,想要偷偷溜走。 “沈大人,这是你带来的东西,就麻烦你顺便给带回去。不,不是带回去,是帮忙交给那位广平县的县令大人。哦,对了,还有高邑县县令的尸体。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都安排人将起火化。这火化时,一定要盯紧了,若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爬出来,一定要及时的给踩死。害怕的话,就用这个化骨水。若只是一般的蛊虫,应该可以给化掉。” “那若是不一般的呢?”顾云飞问。 “若是不一般的,就能蛊虫上身了之后再来找我。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解蛊。” 听到颜素问说的这句话,正在迈门槛出去的沈九差点给摔了。 他想哭,他是真的想哭,这在邺城待的好好的,怎么就遇见了这种破差事。他只是个大夫,就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而已。 沈九走了,房内其他人也自觉主动的离开了。 “夫人。” “哦?” “你可知错?” “知错?我又犯了什么错吗?”颜素问一脸迷瞪的看着顾长风:“我好像没犯什么错吧?” “你再仔细想想。” “真没有,自从跟你出门,这一路上我都是乖乖的。”颜素问抱住顾长风的胳膊:“夫君你,还不赶紧夸夸我。” “你是我的夫人,肚子里怀着的也是我的孩子,你的命,也是由我负责的。” 虽这话有些古里古怪的,可颜素问大概想了下,也觉得没错。 “那你既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子的爹爹,那你的命,是不是也是属于我的?” “夫人想要吗?” “夫人很想要。”颜素问颇带魅惑地说着:“夫人不光想要夫君的命,还想要夫君的心,想要夫君身上的一切一切。” “颜素问……”顾长风伸手抚了抚她肉软的唇瓣:“你,越来越不乖了。” “那夫君罚我?”颜素问不知死活的继续“挑衅”着。 “为夫准了。双手猛然扣住她的后背:“不会伤着孩子吧?” “还不到三个月,小心些,还是可以的。”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索爱,颜素问亦有些害羞:“只是,这大白天的,合适吗?” “合适。”顾长风没再多废话,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 门外,原本还候着听差的幼白与顾云飞,各自转了身,往客栈楼下的大堂里走去。 第269章 你敢 http://.biquxs.info/

翌日,准备启程离开雾柳镇的颜素问与顾长风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有关于南蜀与北辽的消息。 北辽皇帝趁着南蜀自顾不暇,竟与靠近南蜀的小国东晋达成了战略联盟,唆使东晋兵围南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帝甚至高兴的让人传了口信给顾长风,让他在出使北辽时,心里再多点儿盘算。 “皇上这是让夫君盘算什么呢?”马车上,颜素问瞅了一眼所谓的皇帝密旨,就把东西塞回到了顾长风手里:“北辽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想着先利用东晋将南蜀给击垮,然后再挥师向东,灭了东晋,随后反扑我大魏。咱们这位皇帝,估摸着想得跟北辽的那位皇帝差不多,他是要夫君,趁着北辽攻打东晋时,趁机将北辽一起给收拾了。可东晋不是傻子,南蜀易守难攻,东晋本就不善作战,与其跟北辽抱团儿,倒不如先跟南蜀结盟,以免自己被北辽给吃了。” “夫人都知道的事情,皇上心里又岂能没有盘算。他特意让人送密旨过来,就是希望我从中促成此事,好让大魏有利可图。” “有利可图?皇上可明白,这四个字背后是什么?是重燃边关战火。一旦开战,这死的可不止是北辽、东晋、南蜀的士兵,还有咱们大魏的。感情,这皇上自个儿是不用上战场是吧?我鄙视他。” “你呀。”顾长风捏住颜素问的鼻尖:“不愧是我顾长风的夫人,可方才那些话,也只能在我跟前说说。南蜀虽经了一些乱子,可涉及的只是内部的皇权争夺,受创的也只是与我大魏相连的南境,其军事基础还是存在的。东晋,不善兵,虽有北辽怂恿,私下也的确相加斟酌。你放心吧,就眼下这个情形,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可我听说北辽民风彪悍,都是擅战的。谁知这帮人,会不会突然想不开,直接挥师南下,或者直接对大魏发兵。” “北辽的确擅战,也的确民风彪悍,可他们是游牧民族,各个部落之间,也并非没有嫌隙,更非坚不可摧。他们,不过想趁乱分赃,趁乱打秋风,你以为他们真的愿意起兵吗?他们若真有那个勇气,两年前就已经起兵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那眼下怎么办?皇上既传了密旨过来,你若是不按照他的意思办,他会不会觉得你是另有异心?” “不会的,皇上要的不过是利,我尽量讨些好处就是了。”顾长风将颜素问搂进怀里:“夫人安心养胎就是,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到了最后,都会得到一个圆满解决的。” 离开雾柳镇,一路往北,再也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一路顺顺当当就到了北辽都城上京。 北国风光自是不同,可一路颠簸到北辽的颜素问却已没了什么心情欣赏。此时,她怀孕已有四个月,按说这孕早期已经结束了,可她竟像刚刚开始的一样,狂吐不止,真真到了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吐什么的地步。就算她从前是个坚强的女子,这会儿也吐的只剩下了半条命。若非这肚子里装着的是她与顾长风的第一个孩子,她真有心让沈九给调配一副落胎汤药,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 顾长风去北辽皇宫,见北辽皇帝去了,担心颜素问出事,就将她安置在上京一个僻静的客栈内,由江璃与沈九贴身照顾,就连顾云飞都给留下当了守门的侍卫。 顾长风在北辽皇宫里待了十八天,十八天后,从北辽皇宫里传出来了三个消息。第一个,北辽同意将之前侵占大魏的虢州城归还大魏。第二个,北辽与大魏缔结联盟,双方约定,二十年内不兴兵动武。第三个,北辽与大魏联姻。 顾长风回到客栈时,颜素问正窝在床上喝药。短短十几天不见,顾长风倒是英俊如常,只眼中多了些疲态,颜素问就惨了,整个人瘦下去一大圈儿,看上去有些可怜。 “外面传着的那些事情,江璃她们都告诉我了,夫君这些日子,一定谈得特别辛苦,特别不容易吧。我虽没见过这位北辽君主,却也知道,将这到嘴的肉再抠出来有多难。” “是不容易,却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谈。北辽,亦有北辽的弱点,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下一剂猛药,所有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顾长风坐到床边,将颜素问捞进怀里:“这孩子,还是一个劲儿的折腾?才几日不见,夫人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已经好多了。”颜素问苦着脸,将药碗放到一边:“估摸着是这北辽太过荒凉,不如邺城繁华,这孩子挑剔,不愿意在这里久住。夫君放心,顶多再吐几天,这小子就得安生下来。我就没见过那个怀孕的妇人,能孕吐到五个月的。” 才说完,竟又有了反胃的迹象。颜素问唯恐吐到顾长风的身上,挣扎着要往床边儿去,顾长风却已经手快的将痰盂给取了过来。 颜素问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夫君还是先出去吧,这打从胃里翻腾出来的东西,味道极其难闻。” “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可生气了。”顾长风补充道:“真生气的那种。” 颜素问“噗嗤”一笑,反倒把那股不舒服感给压了下去。迅读网 “夫君此去北辽皇宫,可曾见到了北辽的二皇子跟三皇子,这心里对两位皇子是否已有了判断?” “眼下还不明确,这两位皇子,也都是人精,各有心思的那种。这返还虢州城二皇子在里头出了力,两国缔结不战盟约却是三皇子促成。” “至少明面儿上,这两位皇子都是不愿意开战的。” “皇上封云飞为镇边大将军,也有防着北辽的意思。”顾长风看着窗外:“谈好的东西,我都让礼部尚书程前程大人先给带回去了,待入关之后,云飞便会直接前往将军府,不再跟随我们一同回邺城。” “那江璃呢?是不是跟云飞一块儿留下?” 顾长风轻轻摇头。 “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知,我不好问。”顾长风握了颜素问的手:“是江璃自己来找我的,说要与我们一起会邺城。”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是别别扭扭的性子。云飞明明就是喜欢江璃的,可偏偏是个毒蛇,见了人家,控制不住的就想张嘴咬两口。江璃呢,表面上冷冷清清的,可嘴硬心软,又偏不肯承认。” “他们自己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还难受吗?难受的话,就躺一会儿。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尽量将马车给坐的舒适些。从北辽回邺城,还要再颠簸一路。若不是邺城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就陪你在这边关住下,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再说。可眼下,迟归,唯恐再生变。” “我知道的,有沈九一路跟着,你放心,我跟孩子都不会有事的。”颜素问拉住顾长风的手,将他的手心贴在自己肚子上:“听人说,等孩子到了六个月,就能感觉到胎动了。夫君你知道什么是胎动吗?就是他会在肚子里翻身,打拳,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等再过几个月,你还能隔着肚皮看见他的小脚丫。” 颜素问觉得自己描述的是一副很温馨的画面,可在顾长风听来,是有些恐怖的。他轻轻掀开颜素问的衣服,看着她白皙的肚皮,想象着一个小东西在里头折腾的情形,突然抱住了她说:“我们以后都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颜素问先是一怔,跟着笑起来。 “到底是相爷,这反应都跟别家的夫君不一样。人家恨不得自己的夫人能给自己生十个八个的,好显得自己很有能耐,人丁兴旺。你这倒好,一个还没落地呢,就说不要了。” “我没办法想象一个孩子在你肚子里折腾的情形。这肚皮这么薄,他打拳踢腿的,踢破了怎么办?我是想要个孩子,也想做爹爹,但我绝对不允许你出现任何的意外。素问,比起孩子来,我更在乎是你。” “那怎么办?总不能给你纳几房妾氏,让她们来生孩子吧?”颜素问刚说完,就看见顾长风眼睛里有光,她脸色一变,随即揪住了他的耳朵:“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是我的男人,就一辈子只能是我的男人。你若敢招惹别的女人,我就休了你,然后再毒死你的那些女人,用化骨水把你们统统都给化干净了。” “夫人威武,为夫不敢。”顾长风将她的手拉下来:“再睡一会儿吧,听沈九说,你近日总是犯困。这北辽都城,也不易久待,咱们明日一早就得出发了。” “你陪我。”颜素问往里头挪了挪:“你这一走就是十八天,人家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夫君了。” “你先睡,我去沐浴更衣。这在北辽皇宫待得久了,身上都染上了他们的气息。喏,你看看,整整十八天,我可是守身如玉,连双袜子都没换。” “我说咋闻着这么臭,赶紧去。”颜素问伸手推了他一把:“速去速回,我和孩子等你。” 顾长风心头一暖,竟侧身躺在了颜素问身边:“你说的,我都舍不得走了。要不,你先合眼,我再出去?” 第270章 干尸 http://.biquxs.info/

在距离颜素问与顾长风下榻客栈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身着北辽服饰的应寒石合眼躺在椅子上。在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手折扇,折扇上画得是一处城池,那城池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跟大魏都城邺城是一模一样的。 “事情办的如何了?” “已经按照主上的吩咐,办妥了。” “这两位皇子倒不是笨蛋,关键时候,还是听话的。”应寒石睁眼,对站在一旁的属下吩咐道:“两位皇子既已办到了,那就把咱们承诺的东西也送给他们吧。” “主上,这东西,真给吗?” “我像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既说了给,那便是真给的。”应寒尸打开折扇,又给合上:“世人都知北辽皇位不是落在二皇子手里,就是落在三皇子手里。二皇子虽好战,奈何身体不好,是个天上的病秧子,只是他母亲善于经营,才将他伪装了这么些年。三皇子,表面上主张和平,实则是因为手里既无银钱,也无兵权。他不主张何平,还能主张什么?我们将治病的要送给好战的二皇子,待他病痛痊愈,自是越发的嚣张跋扈。我们再将银钱和兵器送给三皇子,这只伪装了多年的猫也会迫不及待的亮出利爪,到时候,北辽的这出戏,还不知怎么热闹呢。” “主上智谋无双,属下佩服。” “少拍马屁了,派人盯着顾长风,此回邺城,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是!”同样身着北辽服饰的下属低头:“主上,听说皇上封了顾长风身边的那个顾云飞做镇边大将军,负责镇守北辽,我们要不要——” “太平日子过久了是不是?”应寒石瞪了下属一眼:“我之所以敢送药给北辽的二皇子,敢拿银子和兵器去养着三皇子,就是因为知道北辽日后坐镇的是顾云飞。我是瞧不上现在的皇帝,也觉得现在的大魏让人恶心,可我还不想糟蹋自己的安生日子。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主上的话,八年了。” “八年了,算是个老人了。”应寒石起身,盯着下属的眼睛:“你的家人,还在邺城吧?” “回主上的话,属下的家人全在邺城郊外的庄子里。那庄子,还是主上送给属下安置家人用的。” “如今这日子过得可还好?” “好,比过去好多了。” “若是起了战火呢?”应寒石问,眸光暗了下去。 “属下错了。”下属跪在地上。 “知道错了就好。身为下属,尽心为主子办事儿是对的,可有些事情,办过了,就不是体恤主子的心意,且还有可能将自己的家人给搭进去。我的确是要做一些事情,但那是我的私怨,我还没有冷心冷肺到让整个大魏的百姓为我的谋划去垫背。我孤身一人,亦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都是有老有小,有儿有女的,我也喜欢看着别人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主上,这样的话,属下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去吧,尽心办事儿,等回了邺城,我放你几天假,你也回去好好陪陪你的父母。”应寒石挥挥手,重新躺下,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在颜素问的再三催促下,顾长风终是起身沐浴去了。颜素问轻轻动了动身子,将搁在床头的那本医案给拿了过来。才翻了几页,就听见外头一阵“咚咚”地脚步声,刚抬起头,就看见尔容推门进来,且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小姐,有人送信过来,说是跟大老爷有关的。” 尔容口中的大老爷,指的是他的大伯父颜白术。他大伯父两年前失踪,至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谣传倒是听过不少,可只要一日没有见到大伯父的尸体,颜素问都相信,他仍活在这个世上。 信,并不是大伯父写的。 信中,也没有真正的内容,有的只是一段描述,看起来像是北辽边境的某个地方。 颜素问握着那封信,思索着写信过来的人究竟是谁?又是谁,知道他们住在北辽这个偏僻的客栈里。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直都有,从前是在颜家庄,后来是在丞相府,现在却是在北辽的客栈里。 颜素问不喜欢这种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感觉,可她又没办法找出这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这种无力的感觉,叫她气闷,甚至感觉到有些窒息。 顾长风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水汽返回,见颜素问一声不响的在床上坐着,问面有忐忑的尔容:“夫人怎么了?”科源 “回爷的话,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交给小姐的。送信人说,这信是跟大老爷有关的。小姐看了信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奴婢也不知那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尔容担忧的看了颜素问一眼,抬脚欲走时又说了句:“送信来的是个穿戴很像是北辽人的男子,身高与沈大夫差不多,但比沈大夫要胖一些。奴婢觉得,他是大魏人,只是换了身北辽人的衣裳。他身上,没有北辽人特有的那种牛羊的味道。” “还记得他长相吗?”顾长风问。 尔容点了点头。 “去找江璃,将那个人的长相描述给她,江璃会想办法找到那个人的。”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找江姑娘。” “别让江璃去了。”颜素问叫住尔容:“这幕后之人敢让人将信送到我手里,必然肯定,我们是从这送信人口里问不出什么要紧话的。夫君帮我看看,看看这信中所描述的是哪个地方?” 顾长风接过信,仔细看了之后,回答她:“应该是库城,就是镇北将军府所在之地,也是我们离开北辽要去的第一个地方。这送信之人,还真是故意将信送到夫人手里的。” “这双眼睛,是皇上的吗?” 颜素问问的是藏在幕后的那双一直在盯着他们的眼睛。 “也许是,也许不是。”顾长风在将信还给颜素问时,顺带着也将她拖到了怀里:“再忍耐一下,等回了邺城,我就让这双眼睛消失。” 颜素问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信揉做一团,扔到了地上。 从北辽都城到达库城,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因为顾及着颜素问的身体,行程拖慢了许多,车马到达库城时,已是深夜子时。 消息是提前送过去的,城门口亦有等待的副将,待查验过顾云飞的身份之后,就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顾云飞一边骑马,一边问那个前来迎接的副将。 “回将军的话,末将马六,是将军的副将。” “马六,大名?” “是大名。末将爹娘共生养了六个孩子,末将排行老六,就给取了个比较随意的名字叫做马六。” “马六,本将军问你,最近这库城可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没有?” “比较奇怪的事情?”马六思索一下:“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被晾干的尸体。” “被晾干的尸体?”顾云飞转头,往身后跟着的马车里看了眼。他知道,这会儿颜素问正在马车里听着他跟马六的对话。“这尸体本将军见的不少,可这被晾干的尸体还是头一回听说,你给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将军的话,这事儿吧,说起来还挺吓人的。就在前几天,几个孩子贪玩,在一座半是被废的宅子里玩儿躲猫猫。其中一个孩子,不知怎的就掉到了一个窟窿里。那窟窿不大,像是被人刻意给挖出来的。窟窿里有个盘腿坐着的人,凑近了才发现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干尸。这干尸,干枯的好像就只剩下了骨头,但奇怪的是,那骨头上还裹着一层人皮,新鲜的人皮。” “新鲜的人皮?有多新鲜?” “有多新鲜?”马六挠了下头皮:“就是末将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人皮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甚至皮肤都还带着点儿弹性。那新鲜人皮比那干尸大了不少,却被人一点点给贴在了干尸上,看起来竟比那干尸还要恐怖。那掉到窟窿里的孩子当即就给吓傻了,这都好几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肯说话。哦,对了,那孩子的爹娘时不时就要来咱们将军府喊冤,非说让咱们把干尸的事情给查清楚了,顺便找个大夫给他孩子看病。” “那就把干尸的事情给查清楚,顺便给孩子找个大夫。” “将军说的容易,咱们连那干尸是怎么来的都弄不清楚,如何能把干尸给查清楚了。咱们是当兵的,上阵冲杀还行,这查案,不擅长啊。倒是也联系过附近的州府,可他们推三阻四的,根本不派人来。末将估摸着他们是看咱们群龙无首,欺负咱们呢。将军来了就好,只要将军一句话,咱们绑也把他们的人给绑来。那孩子的事情,也不是咱们不管。谁家没有孩子,末将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可这大夫找了好几茬,愣是治不好啊。” “那具干尸现在何处?”颜素问掀开帘子问。 第271章 寻迹(上) http://.biquxs.info/

马六回头,笑着答:“回夫人的话,还留在那个窟窿里。因为弄不清楚那干尸的来历,也不敢胡乱挪动,就放在原处没动。那宅子,末将已经派了人看守,窟窿上也用了网布遮挡,以免再有别的东西掉进去,将那干尸给毁了。” “那孩子呢?” “夫人想要见那孩子?”马六是个聪明人,一听就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夫人要是想见,等天亮之后,我给送到夫人跟前。只是那孩子,痴痴傻傻的,怕是——” “怕是什么啊。”顾云飞伸手在马六身上拍了下:“你怕是不知道,咱们家夫人的医术,那是天下第一。” “哦!”马六忙露出一副崇拜的模样,将拍马屁的戏给做得足足的。 因为事关大伯父,天亮之后,颜素问便催促着让马六将她带到了那处半废的院子里。 “这院子原是库城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院主人姓洪,做的是贩马的买卖。洪掌柜跟妻子一共生养了三个儿女,老大是女儿,嫁到了别处,也就刚刚出嫁的那年回来过。两个儿子,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长得那是一模一样。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这洪家是叫人眼红的其乐融融。后来,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分别娶了媳妇,这日子慢慢地也就过得不太一样了。 老大洪世安,娶的是民当户对的商贾人家的女儿。这岳父母也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是捧在手心里,养在心肝儿上的。有了洪世安这个女婿之后,连带着一起疼,这老大的日子,是越发过得美滋滋。 弟弟洪世康娶了个平民人家的女儿,上有兄嫂,下有弟妹,别说照应他了,还的拖着他去照顾自己父母兄弟。因为时常回家要钱,这弟弟洪世康是既被爹娘嫌弃,又被兄长埋怨。” “这都是洪家的孩子,为何一个娶了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女,另外一个却娶了平民家的女孩子?” “还不是跟这两兄弟的性格有关。老大洪世安,性格稳重,一心求财,对于女子的相貌没什么要求,反而要求女子聪慧,要能与自己一起打理家中生意。这大房的儿媳妇,单说相貌的话,的确是平淡无奇,甚至生的还有那么一些丑。可人家七八岁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外出跟人谈生意了。 这弟弟洪世康,性格跳脱,是个极重女子容貌的人。他娶的这个媳妇,当年可是咱们库城第一美人,长得那是没的说。可就是出身不好,爹娘懒散,全指着女儿的这张脸生活。这刚成亲的时候,不用自家娘子开口,洪世康就把大包小包的好东西往岳母家里送。日子长了,也就淡了。可这岳父母呢,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你不来送,我就自己上门去取,直接闹腾的这夫妻两个也是越过越不顺心。 就在洪家出事的前一年,这洪世康还闹着要将妻子给休了。休书虽然给撕了,可洪世康又从外面领了个小妾进门,从此之后,这洪家就更是鸡飞狗跳不太平。 眼瞅着日子过的糟心,洪掌柜夫妇就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说让他们分家另过。老大洪世安表示,自己可以不要洪家的房子,分家之后,搬去岳父家中居住即可,钱财上,也可以多分给弟弟一些。弟弟洪世康则表示,他也不愿意在家里跟着爹娘过,他生活条件不如哥哥,钱财多给些也无妨,但有一点,那就是爹娘手里的那块宝玉百年之后必须留给自己。” “宝玉?” “对,听说洪掌柜夫妇早年去西域贩马的时候,无意中得到了一块宝玉。就是靠着那块宝玉的庇佑,洪家才把生意越做越好的。这老大洪世康,原是没有惦记父母的这个东西的,可弟弟提出来了,他便觉得这宝玉留给他比留给弟弟更好些。依着弟弟的脾气秉性,说不准哪天就把这宝玉给典当了换成钱花。留在他手里,生意越做越好,将来多多少少还能帮衬些弟弟。 从实际出发,这老大洪世安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若是这弟弟,就趁机跟兄长谈下条件,这宝玉我可以不要,洪家的生意,我也可以不要,但日常所需花费,必须由哥哥承担。这只要做得不太过分,能一辈子安安稳稳,逍遥自在。可这洪世康,显然是个没脑子,不懂得长远打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的。 就因为这块宝玉,原本相敬相亲的洪家兄弟反目成仇,各种明争暗斗。老大让人殴打了弟弟,这弟弟就暗中给老大下毒,短短几个月事件,这洪家就败亡了。洪掌柜夫妇因为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就在这院子里上吊自杀了。自杀前,洪掌柜一把火烧了院子,原是想带着整个院子同归于尽的,哪曾想,烧到一半,下雨了,这院子也就变成了咱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模样。 从那之后,这院子就变成了鬼宅,一般人莫说进去,就是打从这附近过,都会觉得心里毛毛的。也就那些个孩子,不懂事儿,心里也没啥畏惧的,整天把这院子当做游戏玩耍的地方。”596 “孩子们不怕,你也不怕吗?”颜素问问马六。 “咱怕什么啊,咱在战场上杀的人不比他们洪家死的人还多?那见到的尸体,又有那个不惨的。这老百姓不敢招惹鬼宅,是担心自己会死于非命。可咱当兵的怕什么,只要还上战场杀敌,那结果一定是会死于非命的。”马六想的特别开:“夫人身子不便,还请小心些。要不,我让人把这里头的路给清清。” “不必了,我让沈九过去看着,你找两个人帮忙,将那窟窿里的干尸给抬出来。”颜素问说着看向沈九:“待会儿,你也下到那窟窿里看看,留心观察一下。我眼下是不方便,若是方便,我就自个儿下去了。” “夫人放心,沈九会查看仔细的。”沈九拱手,带了两名士兵,跟在马六身后进了院子深处。 顾长风在进城之后,就与江璃一起藏身到了暗处。皇上虽说封了顾云飞做这镇边大将军,可库城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站在太阳底下是看不清楚的。顾云飞跟在顾长风身边多年,顾长风早已被他视作了兄弟,若做不到心中有数,是不放心将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的。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沈九带人将那具干尸从院子里搬了出来。沈九做得很仔细,整个干尸几乎还维持着他原本的模样。 颜素问护着肚子,缓步靠近那具干尸,视线在它身上扫了一遍。干尸没有穿着外衣,而是只穿了一件灰色的中衣,身上干干净净的,也没见什么配饰。就算有,估摸着也早被人给拿去了。 抬起目光,视线落在干尸的面部。 干瘦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就只有一层皮,一层脱干了水分之后留下的干皮。 “马六不是说,在这干尸表面还覆盖了一层人皮吗?那层人皮呢?” “已经取下了。”沈九往身后看了眼,一个皱着眉头的士兵,将从干尸身上取下的人皮拿了过来。这人皮,经了几日,也有些变形了。 “这裹在干尸身上的人皮,没有面部,也没有手足,只有躯干。”沈九带上一次性的羊肠手套,当着颜素问的面,小心地将那张人皮铺开:“在人皮的这个部位,有颗痦子,这也是人皮留给咱们的唯一的信息。” “小姐,这是咱们家大老爷吗?”尔容低声问,脸色在看见那具干尸的时候,就已经变得煞白。 “若尔容你问的是这张人皮的话,小姐我没办法确认。你也知道,我拢共在颜府住了没多少日子,跟大伯父,又不是那种特别亲近的人。这身上的东西,有或是没有,我也不清楚。眼下,只能先将这张人皮给收起来,待回邺城之后,交给祖母,阿爹或者是大哥哥辨认。他们兴许会认得。” “奴婢问的不是人皮,是小姐眼前的这具干尸。奴婢怎么瞧着,这干尸的身形与咱家大老爷是差不多的。” “身形是差不多。”颜素问认真地看了几眼:“脱干水分之后,身高和胖瘦都会发生一些改变,如果将这些消失的东西给加上,眼前这具干尸的身高,胖瘦,应该与大伯父两年前失踪时是相差无多的。” “所以,小姐的意思是……” “可他不是大伯父。”颜素问紧盯着那张脸:“虽然他的脸型跟大伯父十分相似,可眼窝的形状是不一样的。鼻梁的高度也不一样,耳朵跟耳垂的形状也不一样。鼻端下半部分跟嘴唇的形状倒是蛮相似的。笼统一点说,这是一个跟我大伯父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看发色,年纪跟我大伯父也是相差无几。他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用料很好,在这边陲小城,能穿得起的,怕是没有几户。” “末将现在就派人去查,看看这库城的大户人家,可有消失不见的男主人。”马六随手招过来两个人:“你,还有你,也去城里的客栈问问,看看有没有穿着富贵的客人突然失踪的。” 第272章 寻迹(中) http://.biquxs.info/

“夫人,末将不放心,要不末将跟着他们去,尽量查找到这具干尸的真实身份。”马六见颜素问紧盯着那具干尸,就知道自己该回避了。 这位夫人虽没有表明身份,可马六看得出来,他并非这位新将军的夫人,甚至身份还要比现在的这位顾将军高上一些。至于她身旁的这位沈先生,一看就是个气派的人物。气派这两个字,说来笼统,事实上就是一种感觉。这就跟你在街头遇见了一个侯府落魄的小公子和一个一朝得势的街头乞丐一样。前者,就算是穿了乞丐服,端了破茶碗,那身姿,那气度,那看人的目光和眼神都会给你一种,这人绝不是乞丐,也绝不能是乞丐的感觉。后者,就算锦衣华服,也跟玩似的。出身这东西,是打娘胎里就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装是装不像的。 这位沈公子,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富贵公子的范儿,能让他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就听命行事的,这位夫人,绝不简单。刚刚又听那夫人身边的丫鬟提及“大老爷”这几个字,就知道这干尸的来历也不简单。这种一看就很复杂的事儿,多听一耳朵不如少听一耳朵,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 见颜素问肯许,马六丝毫没有犹豫,赶紧带着那两个人出了院子。 “敢问夫人,此人是否也是中了蛊毒而死?” “他没有中蛊的迹象。”颜素问仔细查看了一下干尸的身体状况:“但凡中蛊而死者,死前必定极其痛苦,就像你之前见到的那位高邑县县令一样。可你看看这具干尸,他神色平常,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 “那他的死因是……” “先将他的外衣拨开,我仔细看看。” “还是让我来吧,夫人有孕在身,这干尸身上还不知有什么古怪,夫人还是站远些好。”沈九将颜素问挡在距离干尸一步远的地方。 “好,听沈大夫的。”这个时候,颜素问不便逞能,用手护着肚子,又往外头移了一脚的距离。 “死者男性,死亡时,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之间,身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沈九仔细勘验着:“死者不是外伤所致,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这人,死的当真古怪。” “带刀子了吗?将尸体解剖了看看。”颜素问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 “人都变成干尸了,解剖还有用吗?”沈九疑惑地问。 “如果从外部找不到原因,那就只能从尸体的内部下手。除了蛊毒作用之外,我始终都不相信,这人会无缘无故的变成干尸。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还是平常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 “听夫人的。”沈九麻溜儿的从身上掏出特制的解剖刀,然后将干尸放平,开始一点一点解剖。 “有何发现?” “依着沈九的水平来看,死者生前是没有患过重大疾病的,可以排除是突然患病而亡。死者的胃……死者胃里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东西?” “是,死者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干干净净的,就像是很多天都没有吃东西似的。这具尸体与别的尸体不同。若是那些正常的尸体,胃里的食物,会随着尸体的腐败而产生腐败,时隔这么久,肯定会腐败殆尽。可这具是干尸,不管是外部的身体特征,还是内部的身体构造,保存的都较为完整,这胃里如此干净,有些说不过去。” “的确说不过去,他若是一个乞丐,没吃没喝把自己饿死了,还算正常。可从他的穿戴来看,绝不是那种吃不起,喝不起的人,活活被饿死,的确有些不能理解。” “难不成,是凶手故意不让他吃喝,然后好将他制作成我们眼下看到的这具干尸?” “活活被饿死,还被制成干尸放在一个鬼宅的窟窿里,这凶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不光是被制成了干尸,还被人在尸体表面又包裹了一层新鲜的人皮。”沈九沉思着:“这凶手,莫不是知道这具尸体要被人发现,故意这样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又在提醒发现这具干尸的人一些什么东西呢?” 颜素问想到了那封跟自己大伯父有关的信,却没当着沈九的面说出来。她盯着那具干尸,又看了一阵子,说道:“让人先把这具干尸带回将军府吧。若真是凶手故意将咱们引到这边来的,那马六那边一定会有发现,而且是不小的发现。”优阅读书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马六回来了,就如同颜素问对沈九说的那样,他的确有了不小的发现。马六不止很顺利的确认了干尸的身份,甚至还带回来了一个跟颜素问的大伯父颜白术有关的消息。 “这位是夫人,这位是沈先生。”马六给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妇人介绍着。 “民妇采莲见过夫人,见过沈先生。”妇人跪在地上,且将头垂得很低。 “夫人,这就是那具干尸的家人,是他的结发妻子。” “结发妻子?”颜素问起身,走到那名妇人跟前:“你是如何肯定马将军口中所说的干尸就是你家夫君的?” “回夫人的话,民妇不敢欺瞒,这干尸的事情,是有人告诉民妇的。若非如此,民妇焉能知道自己的夫君早已遇害,且就在距离民妇家不远的那个鬼宅里。”妇人掩面而哭:“细算起来,应该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民妇正与夫君在家中干活,突然来了一个衣着很是金贵的人物。他先是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将民妇的夫君打量了一遍,然后问他,可愿意改善家人的生活,可愿意让咱们一家老老小小都过上好日子。 突然来了这么一些人,说了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民妇和夫君自然是不想搭理的。可那些人,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夫君想了半天,只问他们,想要他做什么。他们没说话,只是拿出了一些衣裳来让民妇的夫君当面换上。说也奇怪,我这夫君穿戴整齐之后,竟与那个领头的,一看就特别金贵的大人物有些相似。” “你可还记得那个领头的看起来特别金贵的人物长什么模样?” “就长得跟民妇的夫君似的,只是看着比民妇的夫君要年轻一些,贵气一些,好像也要好看那么一些。”妇人想着措辞:“哦,对了,他身上有一股药味儿,就跟常年待在医馆里给人看病的大夫身上的那股味道是一样的。隐隐约约的,民妇好像听见有人叫他颜大人。颜大人,是颜大人。他应该会医术,因为他手下的人告诉夫君,说是让夫君去给这位颜大人做帮手。他们还说,事成之后,不仅会给夫君一笔钱财,他还能学一些医术,将来随随便便在这里开个医馆,我们一家老小就永远不用愁吃愁喝的。” 颜大人,医术,事成之后,大伯父,信,这些零碎的东西,通过妇人的话,似乎被串联起来了。 “你家夫君是何时跟着他们离开的?” “就他们来的那天。刚开始,民妇不同意,民妇的夫君也不愿意去。可瞧着他们说话的态度,以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夫君担心他们会对我们一家人不利,只得勉强应承下来。” “那天之后,你和你的家人,可还有见过你的夫君?” “不曾见过,只是每隔几个月,会有一封打从邺城寄来的书信。那些书信,都是夫君请人写的,信里会夹带一些银票。夫君在信里说,那些银票都是那位贵人给的。他让我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好好照顾爹娘,好好照顾孩子,还说再过一阵子就回来了。每次,他都是那么说的,可盼了一年又一年,他始终都没有回来。倒是那位贵人回来过一次,却也没说什么话,只留下了些银子,就走了。” “那位贵人又是何时来的?” “两年半之前吧,具体是啥时候,民妇也记不清了。”妇人摇摇头。 “那你刚刚说的,干尸的事情是有人告诉你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两天前的深夜,已经过了子时,民妇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惊醒了。正想起来查看时,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民妇,说民妇的夫君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害死他的那个人姓颜。那个声音还告诉民妇,说民妇的夫君死得很是凄惨,而他的尸体,就被藏在距离民妇家不远的那个鬼宅里。” “既有人告诉你,你丈夫的尸体藏在鬼宅里,你为何不去寻找?” “并非民妇不愿意前去寻找,而是那个时候,城里已经开始在传,说是几个孩子贪玩,在鬼宅里发现了干尸。尸体,民妇是见过的,可这干尸是什么样子,民妇着实想象不出。民妇想要去看,却又担心,那具干尸当真就是民妇失踪多年的丈夫,到了那个时候,民妇又该如何去跟家中的婆母说,去跟孩子们说。民妇想着,兴许不看,这心里也就还能有点儿想头。再者,自从这干尸被人发现之后,那鬼宅四周就多了很多的官兵,民妇就是想要进去看,也是看不成的。” “你既没见过,又如何肯定,那鬼宅里的干尸就是你的丈夫?” “那个声音说的,还有就是马将军方才去找民妇时,问起了民妇最后一次见到夫君时他的穿戴。他走时,身上穿着的是那个贵人给他的那些衣裳。民妇记得很清楚,民妇夫君身上当时穿着的那件中衣就是灰色的。另外,民妇的夫君右手小尾指受过伤。那伤是小时候受的,不太明显,但与左手相比的话,右手的小尾指明显要断一些。” “小尾指?”颜素问当时没有留意干尸的手,但沈九是看过的。 第273章 寻迹(下) http://.biquxs.info/

“回夫人的话,那名干尸的右手小尾指的确与左手的不太一样。指尖扁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削去了一样。”沈九低眼道:“只是尾指上没有明显的人为伤,沈九不认为这个与他的死有关,故而没有与夫人提及。” “嗯。”颜素问点头,将目光落回到那名妇人脸上:“你可想去看看那具干尸?” “民妇……”妇人犹豫了半晌,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民妇想去看看。” 沈九带了妇人出去,颜素问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她唤了尔容过来,低头与她说了几句,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才稍稍散去。 用过晚饭,颜素问便合衣躺在了床上,将之前没有看完的那本医案给拿了出来。恍恍惚惚看了半个时辰,才惊觉自己竟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一声跟着一声,像是在报丧似的。 亥时刚过,就又门房来报,说是有人抬了东西放在将军府门口。那些人,放下东西就跑,被察觉不对的将军府门卫给抓了回来。一共四个人,都是乞丐,且还是身有残疾的那种。门卫盘问了半天,才有一个乞丐哼哼哧哧的回答,说这箱子是有人送到破庙里去的。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斗笠上还覆了黑色面纱,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实相貌。入庙之后,他便从一堆乞丐里随手点了他们四个,说让他们将这箱子给送到将军府门前。那人还说,这箱子里的东西对将军府的贵客十分重要,让他们一定送到。若事情没有办成,就等着去阎王殿报道。 乞丐们都是有些眼头儿的,知道这事儿不办也得办,麻溜儿抬了箱子就往将军府来了。这箱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抬着挺沉的。他们怕死,也没敢去看。 守门的老马是副将军马六的远方亲戚,待乞丐们一哄而散之后,就赶紧去禀了马六。马六不敢私下做主,就连夜禀了顾云飞,顾云飞又让门卫来告知颜素问。 此时,颜素问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她快速起身,连外衣都顾不上穿,就带着尔容与幼白去了将军府门口。 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蜷窝着的是一具较为新鲜的尸体,沈九正在为尸体勘验。听见声音,知道是颜素问来了,随即停下手里的动作,介绍道:“死者男性,四十五岁上下。在死者颈部发现了一条深深的索沟,但奇怪的是,这条索沟不像是一次性形成的,而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后留下的。” “死者生前可能被人囚禁,甚至是长时间的进行捆绑。”颜素问分析道。 “应该是,可惜死者的双腿跟双手都没有了,也无法正视,在死者的四肢部位是否有被捆绑的痕迹。” “双腿跟双手都没有了?”颜素问想要靠前,犹豫了一下,又退回原处:“还有什么?” “死者面容安静,就跟咱们之前发现的那具干尸是一样的,而且这两者长相似有些相似。除了脖颈上的索沟之外,死者的双目被人刺穿,舌头也被割掉了。还有,死者身上只套了一件长袍,上半身的皮被人割去。如果猜想没错的话,我们在洪府老宅里发现的那具干尸上的新鲜人皮就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沈九,你能确认吗?”颜素问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四肢在明显变冷。 “切口相似,且这名死者身上丢失皮肤的位置跟在洪家老宅里发现的那张人皮十分符合。这库城,乃是边陲小城,不可能发生如此凑巧的事情吧。”沈九刚要转身去看颜素问,却见颜素问已经到了身边。 “夫人,您还好吧?”沈九见颜素问神经激动,且身子摇摇晃晃,赶紧摘下一次性羊肠手套,将她给扶住了。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咱们别看了,我与幼白扶你回房休息。” “是大伯父。”颜素问轻轻道,心口处憋得厉害。 从在北辽客栈接到那封信之后,她就隐隐的有种感觉,感觉失踪两年的大伯父会出现,并且知道一定是会特别不好的结果。在洪家老宅看到那具干尸以及干尸身上的人皮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可她还在尽力安抚自己,希望已经发生的这些都只是旁人的恶作剧。 可现在,她没有办法回避这种不好的感觉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张脸,那张被头发遮挡着的,已经变得污浊不堪的脸。 这蜷窝在木箱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失踪两年的大伯父颜白术。御书屋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去邺城的时候。大伯父站在城门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那时候的他,就跟寻常人家普通的,慈爱的长辈没有什么两样。可现在的他,双眼已瞎,双腿已断,就连双手都被人从腕部齐刷刷地砍去。加上被人为剥去的人皮,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是好的。她看了伤口,都是生前伤,也都有生活反应,这说明,凶手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动的手。她没办法想象那个场面,更没办法想象大伯父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间地狱。 过往的那些事情,虽有些不愉快,可一笔难写两个颜字,他始终是他的大伯父,也始终与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有着血脉亲情的联系。 “小姐,你看清楚了吗?他,真的是大老爷吗?” “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吧?”颜素问轻轻问着,只觉全身一冷,眼前一黑,差点从将军府门前的台阶上摔下去。 “夫人,这箱子里还有一封信。”沈九将压在尸体下面的那封信取出来,递给颜素问:“这信上的墨是才干的,应该是凶手在将尸体放进箱子时,连同这信一起给放进去的。” “小姐,要不让奴婢来念吧。” “不用,你扶着我,我自己看。” “沈大夫说了,说这信可能是凶手放的。这凶手手段如此残忍,若是在信上涂抹了毒药什么的,那小姐岂不是要——还是让奴婢来吧,小姐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小姐,你就让尔容拆信吧。大不了,让尔容拿着信,你看内容。”幼白也在一旁劝着。 “你也要小心。”颜素问将信递给尔容。 “有小姐在,尔容不怕的。”尔容将信拆开,平摊着举到颜素问跟前,幼白则问旁边的人要了一盏灯,一手扶着颜素问,一手将灯提了起来。 “这信是两个人写的。这信的上半部分是我大伯父的笔迹,他要我离开库城,却也叮嘱我不要回邺城去。他还说,那帮人都是疯子,说他们用锦绣前程,荣华富贵骗了他,也骗了宣侯爷。大伯父还说,那些人有更大的计划,而且一定会将整个颜家,甚至是顾家都给拖进去。 这后面的笔迹,我也认识,跟我在北辽客栈接到的那封信出自同一只手,甚至是同一支笔。他说,洪府老宅地下发现的那具干尸,以及眼前的大伯父都是他送给我的礼物,他还明确告诉我,他已将我大伯父的死讯传回了宫里,传到了我大姐姐跟三妹妹的耳朵里。”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幼白不解的问。 “无非是想要告诉我,他在进一步离间我们三姊妹的感情,甚至将大伯父的死也都归结到了我的头上。他要对付的,一直都不是我们颜家,而是顾家。或者说,他在最初谋划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利用颜家来对付顾家。” “现在怎么办?要告诉相爷吗?” “要说的,但不是现在。”颜素问示意尔容将信收起来。 “那个坏蛋究竟想要做什么?杀人就杀人,为何还要将这人送到小姐跟前。大老爷也就算了,大老爷是小姐的亲人,他是想借着大老爷的尸体来刺激小姐。可那具干尸,跟小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那具干尸是幕后之人为我大伯父寻找的替身,他们之所以将大伯父的皮剥下来,裹在那个人的身上,也是想要告诉我,那个人是大伯父的替身,而且这样的替身,在大魏一定不止一个。大伯父受人蒙骗,充当了那个人的马前卒。” “奴婢还是有些糊涂。”幼白抿住嘴唇。 “他们肯定许给了大伯父特别好的条件,否则依着大伯父的脾性,是不会轻易动心,更不会轻易上当的。他们利用大伯父迫切想要取代我阿爹,甚至超过我阿爹的心态,进行了一系列的谋划,而在这些谋划里,大伯父以及大伯父的这些替身,肯定充当了不小的角色。再说仔细些,就是那些摆在明面儿上的坏人,全都是我大伯父的脸。” “那他们利用大老爷都干了些什么呀?” “不知道,但迟早都会知道的。”颜素问指了指尔容手里的那封信:“这个凶手,是个特别傲娇,而且还是那种我做了什么坏事,都特别想要你知道的性子。等着吧,等他耐不住性子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他都利用颜家做了些什么。” 第274章 谋逆(上) http://.biquxs.info/

顾云飞让人连夜到棺材铺取了一副上好的棺木将颜白术的尸体收殓进去,又让人在将军府里收拾出来了一块儿地方,将棺木暂时搁置。早先带回来的那具干尸,经由马六带回来的那名妇人辨认,确认是她失踪两年的丈夫,再请示过颜素问之后,也已由她带回去安葬。 这天夜里,顾长风并没有回来,而颜素问在见过大伯父惨状之后,竟迷迷糊糊陷入到了一场噩梦之中。 梦里,大伯父在城门口迎她的情形与蜷窝在箱子里的情形不断的来回交替着。梦到迷迷糊糊时,依稀听见有人说话,却始终辨别不清那说话的人是谁。等到完全清醒过来,竟已是十日之后。 摆在颜素问面前的是两封信,一封是她阿爹颜白青送来的,另外一封则是远在外头的大哥哥颜炜林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阿爹的信只有一个内容,就是让她将干尸以及人皮尽快带回邺城。 大哥哥却在信里提到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证实了在大伯父的身上的确有颗痦子。第二件是他马上要回京了。 “大哥哥要回京了。” “皇上因为你大伯父的事情将他外调出京两年,这两年,他在外头一心办差,桩桩件件都办的不错,如今,你大伯父已死,颜家又换成了是你父亲在当家,他还是当朝贵妃的哥哥,怎么说,也该回来了。” “两年不见,也不知他变没变样子。” “这个简单,等他回来,你回府瞧瞧不就是了。”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你终是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我当真提了剑去把沈九那脖颈上的脑袋给砍下来。” “不关沈九的事儿,是我自己生了心结,迷迷糊糊的就入了梦魇。” “我从不知你与你大伯父的感情如此之深。” “吃醋了?”颜素问抬手在顾长风的鼻尖上轻点了下:“倒也不是感情深浅,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我在颜府的那些日子,大伯父对我还是不错的,眼瞅着一个至亲变成那个模样,心里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难过。再加上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凶手一直没有露头,心里难免有些急躁,思虑过重,加之心绪不平这才生了病。” 颜素问说完,看着顾长风的眼睛问道:“我病的这些日子,沈大夫是不是特别为难,日子特别不好过。” “是!因为你怀有身孕,很多的药不敢给你用。敢给你用的药,又怕没什么效果。你迷迷糊糊病了十日,他也提心吊胆的过了十日。你要是再不醒,他头发都要白了。” “这么可怜?” “为夫也很可怜。”顾长风指着自己的额头:“夫人看看,这些日子,我添了多少皱纹。” “难为你了。”颜素问倚进他怀里:“库城这边的事情,夫君可办妥了。” “想回邺城?” “嗯,想阿爹阿娘,想婆母,也想那个快要归来的大哥哥。”说着,目光下移,落到肚子上:“还想着我们的孩子。十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要过半,我可不想真把这孩子给生到半路上。若真生到路上,连名字都不必费心取了,直接叫顾路生得了。” “顾路生,也没什么不妥的。”顾长风思索了一下,反而觉得这个名字也可。 “你敢,顾路生,一听就是在路上生的。等将来孩子长大了,问咱们,阿爹阿娘,你们为啥要把我生在路上啊,那咱们该如何回答?” “为国尽忠,迫不得已。”顾长风上下嘴皮子一碰,轻飘飘说出八个字来。少女同学网 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叫顾路生,这事儿随后再议,回邺城的事情却已是耽搁不得。原以为此次出使北辽,左右不过两个月时间,谁知这左一耽搁,右一耽搁的,竟过去了四个多月,颜素问已由当初的孕早期进入了孕中期。眼瞅着颜素问的肚子是一日大过一日,这顾长风的心情也是越发的焦虑起来。 这路上走的慢了,担心会将孩子生到路上。叫不叫顾路生无所谓,主要是担心孩子她娘,颜素问的身子受不住。这女人生孩子,等同于在鬼门关口溜一圈儿,能不能回来,天时地利人和那是一个都不能缺。 颜素问虽是大夫,却也不能保证,自己生产的时候就一定是顺顺当当的。这个时代没有催产素,没有剖腹产,更没有紧急输血机制,不管自己遭遇那种意外,都要跟阎王爷较较劲儿。 赶不回邺城,她身边就只有一个不擅长女科,更不会接生的沈九,赶回邺城,除了能用最好的稳婆,最好的汤药外,还有爹娘护驾,保险系数可比在路上生孩子多的多。 可赶得急了,心里也慌,担心这马车颠簸着颠簸着,再把肚子里原本就不安分的小家伙给颠簸出来。一路提心吊胆,吓得沈九当真白了几根头发,这才安全回到了邺城,回到了相府。 此时的邺城,已经进入寒冬,北风连着几日都是呼呼地吹,吹的整个邺城大街上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回到相府不到半个月,颜素问的肚皮就像是吹一样的鼓起来。早先还能看见自个儿的一点儿脚尖儿,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娘怀着我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靠躺在床上,吃着阿娘亲手做的美味膳食,只觉得她每吃一口,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跟着踢腾一下。“阿娘做得好吃,连带着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跟着变得馋嘴起来。阿娘快瞅瞅,这小脚将我的肚皮踹得多高。” “咱们素问肚子里装着的应该是个小哥儿。”杜若轻轻抚了抚了颜素问的肚皮:“你那时候安静的很,不管白天黑夜,都不见你动一下。你还记得吧,庄子里有几个孩子跟你是同月份的,只是出生的前后日子不同。那时候,闲着没事儿,娘倒是常跟她们坐在一起。听她们这个讲孩子如何皮实,那个讲夜里如何闹腾,娘就纳闷了,纳闷我这肚子里的怎么不声不响的。因为这件事,我还跟爹特意熬了一天一宿,就为了观察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一丁点的动静。这好吃的,也给你吃了,好喝的,也给你喝了。好听的话,跟不好听的话也都一道说了,可你就是没动静,哪怕你爹都把耳朵贴到娘这肚皮上了,你还是动都不待动的,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还好,这生出来的是个四肢健全,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如今,一眨眼,我这小丫头,也快要做娘了。” “阿娘。”颜素问伸手抱住母亲:“素问何其有幸,可以做阿爹跟阿娘的孩子。” “阿娘也很高兴,高兴有你这么一个既争气,又贴心的孩子。”杜若轻轻在颜素问的肩上拍了拍:“好了,别矫情了,赶紧吃东西。你这安生日子可没多少了,等这调皮的小猴子生出来,才有你忙的。” “不忙不忙,阿娘忘了,女儿如今可以丞相夫人。”颜素问调皮的冲着母亲眨了下眼:“虽我主张亲自喂养,可夫君舍不得我辛苦,还是让幼白和尔容她们负责给挑了两名乳娘。我婆婆那边也发了话,说这孩子大些之后,交给她带,让我们两个忙自己的事情去。加上幼白与尔容原就细心,这哄孩子的活儿,估摸着都落不到我头上。阿娘怕我忙,我倒害怕将自己给闲出病来。” “你呀,是在故意气阿娘吗?”杜若捏住颜素问的鼻子:“丞相夫人了不起啊,还不是我生的。” “就是就是,丞相夫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阿娘生的,阿娘养的,阿娘教的,若是没有阿娘,哪里来的颜素问啊。”颜素问将碗一递:“不要,再来一碗。” “吃得不少了,等长风回来你们再一起吃。”杜若将碗递给旁边的尔容,随口问道:“相爷还未回府吗?” 尔容回道:“没接到前头院子来报。说也奇怪,自打回邺城之后,相爷总是下了朝就急匆匆的赶回来,怕这路上耽搁,轿子不坐,马车不用,都亲自骑马去的。看这时辰,应当回来了呀。” 才说完,就听见院子里一阵节拍很乱的脚步声。尔容皱着眉头走到门前,将厚厚的棉布帘子掀开。这手还没落呢,幼白就跌撞着挤了进来。 “小姐……夫人……小姐夫人不好了。” “什么小姐夫人不好了,小姐这不是好好的,夫人不也是好好的。幼白,你这是做什么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你不是去老夫人院子里取东西了吗?怎么取个东西就累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失手,将老夫人给你的东西打坏了?”尔容帮忙顺着气。 “没有,我没有将东西打坏,老夫人让人给小姐备的人参,灵芝还有一些别的珍贵药材,刚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放在沈大夫那边了。相爷交代过,说但凡小姐吃的用的,都得经过沈大夫验看,尤其是这药材,更得过沈大夫的眼,老夫人给的也不例外。”幼白深吸一口气:“奴婢说的不好,是别的事情。奴婢刚刚拿了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管家去找老夫人。奴婢就顺嘴问了句,结果管家说……” “管家说什么?” “管家说相爷他……” “相爷怎么了?”颜素问一下子坐了起来。 “管家说咱们家相爷被皇上给下狱了!”幼白刚说完,就从门口扑了过来:“小姐,小姐你别慌,老夫人已经让管家再去打听了。奴婢本不想说的,可又怕……怕这事情太大了,奴婢兜不住。” 第275章 谋逆(中) http://.biquxs.info/

“别慌别慌,你先别慌。”颜素问嘴上劝着让幼白别慌,自己却挣扎着下了床,“阿娘,你赶紧回府一趟。大哥哥与我夫君同朝为官,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娘知道你担心,可眼下,你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杜若扶住颜素问:“你得相信你婆婆,顾老夫人是将门出身,这朝廷里的腥风血雨她是最清楚不过。就算皇上一时恼怒,将长风下了牢狱,一时半会儿也是不敢动他的。”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阿娘,我这心里不能不慌啊。夫君他清廉正直,心中只有皇上跟这大魏的江山社稷,既不结党营私,又不作奸犯科,除了欲加之罪,我着实想不到,他还有什么是值得皇上将他发到牢里去的。” “奴婢倒是多听了一耳朵。”幼白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奴婢听管家说……说这消息就是大公子给带回来的。今日朝上,有人说相爷谋反,且还拿出了实际的证据出来。皇上震怒,直接将相爷打入天牢。这会儿,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有人说?谁人说的?”颜素问这会儿真有些哭笑不得,“若说我家夫君有心谋反,这大魏的就该人人谋反了。我家夫君自少年时就伴在皇上身旁,事事以他为主,桩桩件件那个不是为他思虑的。现如今,他是看着自己的位置要坐稳了,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卸磨杀驴了是不是?”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啊。听管家跟老夫人说那话的意思,是让咱们尽早做准备。若相爷落实了罪名,紧跟着可就是抄家了。” “抄家就抄家,我倒是看看,这狼心狗肺的皇帝是如何抄了我们顾家的。他只要不怕被这全天下的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就行。”颜素问握了拳头:“江璃呢,把江璃找过来,让她去一趟库城。皇上怕不是忘了,他才封了云飞做镇北大将军,云飞手里可不止十万兵马。” “小姐,江姑娘是不会去的。”幼白狠狠跺脚:“小姐还不知道呢,咱们府里的这位江姑娘,原本就是皇上的眼线,是皇上放在咱们家相爷身边,负责监视相爷的。我就纳闷,她明明是喜欢顾小将军的,相爷跟小姐也都打算成全她,她却拗着性子,死活不愿意答应,也不愿意留在库城,原来是为了监视咱们家相爷,是为了在朝上陷害咱们家相爷。亏相爷跟小姐之前对她还那么好,狼心狗肺说的就是这种人。” “幼白你说什么?你说江璃是皇上安插在夫君身边的眼线?” “是!”幼白狠狠拧了下自己的手:“是管家说的,不不不,应该说是大公子让管家转告老夫人的。小姐之前不是总说,说无论咱们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都好像有只眼睛在盯着咱们似的。可不是有双眼睛嘛,而且还是一双看起来挺漂亮的眼睛。这个江璃,就是个探子,是个害人精。她不是不愿意嫁给顾小将军,是因为她知道,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害咱们家相爷,到时候,一定会跟顾小将军反目为仇。太可恨了,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恨了。” “幼白姑娘若觉得江璃可恨,大可以拿把剑把江璃给杀了。”幼白话音刚落,江璃就穿着一身银白铠甲走了进来:“顾夫人,江璃奉命看守顾夫人以及顾府所有人等,没有皇上的旨意,顾府一干人等不许外出,违令者斩。若是府外之人,只许进,不许出。所以,颜夫人您也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了。” “这是我女儿的家,我自是会留在这里。只是想问一句江姑娘,您是否要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我们?”杜若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眼下这点儿变故,她也不放在眼里。此时,她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女儿,是即将分娩的颜素问:“我想我的女儿,眼下不想要见到江姑娘。” “江璃明白,江璃会守在院子里。夫人可以在内宅活动,只是尽量不要与旁人说话,以免累及无辜。另,皇上口谕。,看在顾相曾经一心为江山社稷着想的份上,会尽力保夫人母子平安,这稳婆,乳母以及宫中御医,只要是夫人需要的,都可以安置在府内。” “我只问你一句。”颜素问尽量使自己心绪趋于平静:“你当真是皇上的眼线,是皇上安置在顾相身边的。” “是!” “不打算解释吗?”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夫人还想要听江璃解释吗?就算江璃给夫人解释了,也不能掩饰江璃之前所做的一切,更不能让夫人忘记江璃现在正在做的这一切,更不能抹杀在夫人眼里,心里,江璃都已经背叛了顾相的事实。如此,夫人还想要听吗?” “想,我想要知道,皇上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可以让你枉顾这些年我夫君对你的好。”颜素问将手递给母亲:“阿娘,你扶我坐下吧。” 杜若点点头,在扶着颜素问坐下的同时,也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素儿,放轻松。” “我知道,我不会激动的。”颜素问嘴上虽那么说着,可她的脉搏还是暴露了内心真正的情绪。 杜若摇摇头,走到床前,打开颜素问的小药箱,从里面取出银针,摆在了桌上。女生小 “有阿娘在,绝不会叫你跟肚子里的孩子出事的。” 江璃盯着桌上的那些银针,轻轻抿了抿嘴唇:“夫人若想知道,日后也可,没必要非在这个时候。” “日后?谁知道咱们还有没有日后。江姑娘不必顾及我,倘若我家夫君出了事儿,我就算想要保住自己和这肚子里的孩子,你家主子也未必愿意不是吗?说吧,好歹了了我的心愿,就算死,也能死的明明白白不是。” “皇上——”江璃又抿了下唇瓣:“皇上未必就会难为夫人的。” “君心难测,我家夫君尚且摸不透皇上的想法,江姑娘又如何能够知道。难不成,江姑娘与皇上,比我家夫君与皇上的关系还要亲密?” “江璃不能与顾相同日而语,但皇上的确承诺过江璃,只要江璃一心为皇上办事,就可以为江璃的家人洗雪冤屈,还以清白。” “你信他吗?” “君无戏言。” “呵!”颜素问冷笑一声:“君无戏言,就是你的君,前几日还跟我家夫君称兄道弟,说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结果呢,有难倒是同当了,有福同享未必能见到。” “这些话,夫人还是不要再说了。”江璃转过身:“夫人方才说的,江璃只当是没有听见。” “不必如此,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旧日情谊,江姑娘愿意告诉皇上,就尽管说去。我家夫君不是怕死之人,我颜素问更不是怕死之人。” “夫人自是不怕的,可夫人有没有想过,除了夫人自己,还有顾家跟颜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呢。皇上就是皇上,皇上一句话,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夫人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这个。夫人您,还要听江璃的故事吗?” “嗯,说吧,要不,我阿娘给我取的银针岂不是白拿了。”不用杜若动手,颜素问自己先拿了一根银针刺在了身上的某个穴位里。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江家原也是官宦人家,父亲曾在吏部任职,却因为牵扯到前朝旧案被迫下狱,是先皇亲自下的旨。我江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共计五十余口人全部被抓。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充军的充军,典卖的典卖。我因为年纪小,又经常生病,爹娘怕养活不了我,就听算命先生的话,让乳母将我带回乡下她的家中养着。也因为这个,我才得以逃脱,才得以保下了这条命。只可惜,这太平的日子还没有过多久,乡下就发生了水患,乳母一家全都死了,我被路过的杀手组织头目带回去,经过严苛的训练之后,变成了杀手营里一名身不由己的女杀手。我负责执行的第一个任务是暗杀当今皇帝,第二个就是暗杀顾相,也就是我后来的主子,夫人的夫君。” “这么看来,你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夫人为何这样说?” “因为你第一次出手就失败了。倘若成功,就不会有现在的皇上,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江璃,更不会有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 “夫人错了,江璃成功了,或者说江璃接近成功了。”江璃叹了口气,将握在手里的剑提起来:“那个时候,我的剑已经抵住了皇上的脖子,只需要稍微用那么一点点的力气,他就会去阎王殿报道。可就在我准备将他的脑袋割下来的时候,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是我真正的名字,而非现在夫人知道的江璃。” “你的名字?” “对,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江璃回头,看着颜素问笑:“夫人大概不会相信,我与皇上竟是幼年时的故交。只是,他知我的身份,我却从来不知,他竟是先皇的儿子,是那时的王爷,亦是当今的皇上。” “知道了,就更不该手软。”颜素问瞧着江璃手中的剑:“他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不应该杀了他吗?你不应该为你的家人报仇吗?” 第276章 谋逆(下) http://.biquxs.info/

“报仇?找皇帝的儿子?”江璃笑的特别无奈。 “是,父债子偿,可说到实处,这当父亲犯的错,为什么要让儿子来承担,就因为我没有本事去杀了父亲吗?再说了,皇家无父子,凭什么让一个皇帝根本就不待见的儿子来为他的错误承受被杀的后果。 我是要报仇,但不是找皇帝的儿子,而是找那个误听谗言就杀了我爹娘,抄了我们江家的罪魁祸首。所有,我收了剑,跟当时的小王爷,现在的皇上达成了交易。他帮我进宫,想办法把我安排在他父皇身边,我帮他夺取皇位,帮他杀了老皇帝。待他上位之后,帮我们江家平复冤屈,帮我们江家把那个诬告我爹的官员同样下狱,我们江家承受了什么,他就要承受什么。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我也会继续帮他。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有所得,就要有所舍,杀一个人,不叫报仇,能将自己还在受苦的亲人救回来,能让那些陷害自己家人的仇人品尝到同样的痛楚,这才是报仇。 江璃也想像夫人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想的很简单,可江璃不是夫人,江璃这辈子也成不了夫人。” “相爷呢?相爷对你就不好了吗?” “好!”江璃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吐出了这个字来:“可相爷救我,是皇上安排的,就算他不救,我也不会死。可我若不跟皇上达成交易,我的亲人,就要永远的被流放在外,我江那些还活着的人,世世代代都要成为罪臣的子孙。若是夫人,夫人又该如何选择? 是,皇上是将我安插在了相爷身边,皇上也要我将相爷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可告诉跟不告诉又有什么区别呢。夫人是了解相爷的,相爷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的。” “那这一次的事情呢?” “江璃只是听从皇上的吩咐办事,具体的,江璃也不知道。夫人若是有疑问,等日后找到机会,可以亲自去问皇上。江璃今日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说了,也请夫人安心静养,不要再问了。” 江璃说着,又转过身去,抬脚出了屋子。人倒是也没走远,就站在院子里。白色铠甲,包裹着她英姿矫健的身躯,在呼呼北风中,竟也有了那么一种女将军即将要提枪上马的错觉。 若没有眼前的这些事儿,若她当日跟着顾云飞留在了库城,该有多好。 摇摇头,将心底刚起的念头拂去,就感觉身下淌过一阵儿暖流。 轻轻动了一下,发现那股暖流更多了。 颜素问脸色一变,用手紧抓住杜若:“阿娘,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 “我好像……好像……”颜素问低头看着身下,杜若立刻明白了。 “别着急,千万别着急,娘在呢。来,听娘的话,咱们慢慢走,先躺回床上去。” 颜素问深吸一口气,轻轻迈腿,刚走了一步,立刻叫了起来:“不好了阿娘,好多水,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要生了?” “肚子痛吗?” “不痛。”颜素问摇头:“我也记得旁人说过这瓜熟蒂落之前是会有预警的啊,这肚子应该是要一阵一阵儿疼的呀。我这怎么……阿娘,是不是我……” 颜素问自问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即便身处战场,面对敌人的明刀暗箭都没有产生过一丝害怕的感觉。可现在,她怕,她是真的怕。倒不是害怕自己出问题,而是害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虽然他们未曾谋面,却有着将近十个月的朝夕相伴。 “别急别急,娘帮你看看。”杜若一边吩咐着幼白和尔容,去做分娩前的准备,一边将颜素问扶到床上。待检查过后,神色微凝地说了句:“破水了,这孩子,怕是想要提前来这世上了。”悦电子书 “破水?我好像又听过这个词,可破水之前不是应该现有阵痛吗?不是应该先见红吗?可我肚子不痛啊,而且这算着也还不到日子呢。” “这女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跟女人生孩子也是不一样的。”杜若握了握颜素问的手:“相信娘,你不会有事的。” “颜夫人。”江璃听见声音,再次回到房里,“夫人这是怎么了?” “素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争气的,知道他爹遇到了难处,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见他父亲一面。江璃姑娘若是还念着往日的情分,就请回皇宫与你的主子说一声。这女人生孩子,等同于在鬼门关口转一圈。我那姑爷是什么人,我们清楚,江璃姑娘清楚,皇上跟太后娘娘更是清楚。倘若我的素儿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觉得依着我那姑爷的脾气,他会如何?” “请夫人放心,江璃这就回宫去见皇上。” “皇上有旨,不许我们出府去,我们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意,劳烦姑娘遣个人去颜府,将我家素儿即将生产的消息告诉我家老爷跟我家老太太。” “夫人放心,此事,江璃亦会办妥。” 颜素问躺在床上,感觉着身体里的羊水不断的往外冒,她是第一次当母亲,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却偏偏又使不上劲儿。好在,府里提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两个稳婆也都在紧张的等待着。院子里,沈九也提着自己的药箱在那边候着。 小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是颜老太太,颜白青以及颜炜林。颜白青玉颜炜林,也都各自带着药箱。 “颜大人,皇上有旨,这顾府若是进去了,可就不能再出来了。”负责看守顾家的侍卫伸手拦住颜炜林。 “不出来就不出来了,跟我家二妹妹相比,我身上这身官服算什么。” “就是,当官有什么好的,当再好的官,还不是要给下到牢狱里去。起开起开,你们再拦着,我这孙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老太太就跟你们拼命。”颜老太太说着,直接挥开挡着自己的长矛,迈着大步走了进去:“人呢?这人都去哪儿了?我孙女儿眼下如何了?” “老太太!”顾老夫人迎上来:“您老怎么也来了?” “亲家啊,我孙女儿现下如何啊?”颜老太太握住顾老夫人的手:“他们不让我来,可我在府里坐不住啊。这朝堂上的事情,咱们不懂,也不敢去干涉,可我相信,你儿子,我孙女婿绝对不是那种卖国求荣的人。也亏得那些人能造出这些个谣来,他顾长风是什么人?大魏的相爷,皇帝少年时的拜把兄弟,在这大魏,怎么着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他谋逆什么?他为何还要谋逆啊?就算这谋逆成了,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已经是万万人之上了,往上还能走到哪儿去?有人说他造反,他要真存那个心,之前又为何费心吧啦的去帮皇上平乱。糊涂,这皇上年纪轻轻的竟也是个糊涂。” “老太太别生气了,这长风的事情,他自会处理。咱们啊,眼下还是紧着素问。” “素素,我孙女儿呢,这生没生啊?我算着,这还不到日子呢。” “是差些时候,可这孩子想来,咱们也挡不住啊。我刚从那院儿里出来,还得有些时候呢。老太太别急,这个时候,咱们得稳着。要是咱们着急起来,那他们岂不是更着急。”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不着急,咱们都不着急。白青,炜林,你们别在这里站着,赶紧过去,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稳婆呢,可找来了?这出来的时候着急,进门的时候,又把这茬给忘了,这要是没有稳婆可怎么办。” “有有有,都有,这提前一个月就给找下了,人就在府里住着,眼下都已经在屋前候着了。杜若妹妹就在跟儿呢,不会有问题的。老太太别急,咱们先在这里坐一坐,等有了消息再过去。” “亏得我是把孙女儿嫁给了你!我呀,平白多活了这么多岁数,关键时候,竟还不如你一个后辈镇定。” “那是老太太心里记挂着我这个儿媳妇,我也急,可再着急,咱们也帮不上忙啊,与其让大伙儿看着咱们着急,跟着咱们心乱,倒不如让自己稳一稳。咱这帮不上忙,也不能去添乱不是。”顾老夫人扶着颜老太太坐下:“长风的事儿,您老也别惦记,炜林这孩子派人来说的时候,我就已经提前安排下去了。我们顾家,好歹也在这京城里待了这么些年,根基和人脉还是有的。若长风真是谋逆,我这做母亲的绝不袒护。可若是欲加之罪,想要趁机扳倒我们顾家,把我们往脏水里头摁,那也得看看他们够不够分量。” “有什么事儿,捎带着我们颜家一份儿,我就不信了,这朗朗乾坤,还没有个辩驳是非的地方。谋逆?这样的字眼,也敢往咱们家头上扣。”颜老太太气得眼睛都红了:“我颜家虽是个看病的,在朝堂上说不上话,可也不是个怕事儿的。我那大儿子不争气,搅到了从前的那桩事情里去,叫他们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我颜老太太是不是徇私了?是不是帮着自己的儿子对不起大魏,对不起这朝廷了。” 第277章 出世 http://.biquxs.info/

“老太太千万不要把自己给气着了!”顾老夫人宽慰着颜老太太,“事情是今日才起的,有人在朝上告,不管皇上信还是不信,这该走的道道还是要走一走的。这往后……还是往后看看再说吧。” 顾老夫人声音才落,就听见一阵“咚咚”地脚步声,未及回头,就听见一丫鬟用慌张的声音道:“颜夫人让奴婢过来递句话,说夫人腹中胎儿过大,肩给卡住了,怕是要等一阵子才能将小主子给生出来。” “什么叫肩给卡住了?”颜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就是……就是难产。”小丫鬟吞吞吐吐道,刚说完,顾老夫人也觉得眼前一阵晃悠。 “亲家,咱们过去看看,咱们快过去看看吧。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难产了呢?” “颜夫人说……说是小主子太能吃了,这肩背上的肉比较多。”小丫鬟跟在身后解释着。 “这小东西是存心要折腾他娘啊,看他出来我不打他。”颜老太太说着,将手中的拐杖用力的在地上捣了两下。 刚进院子,就听见颜素问的哀嚎声以及杜若间接的训斥声。 “能好吗?这孩子能顺利给生出来吗?”颜老太太走到颜白青身旁,紧张地问他。 “母亲放心,有若儿在,没事儿的,一定会没事儿的。”颜白青也紧张,不光他紧张,另外两个站在院子里的御医也都紧张。他们是大夫,他们知道很多病,也能看很多病,可偏偏碰见这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一点儿招数都没有。 屋里,经过几个时辰的阵痛折磨,颜素问对于疼痛的反应几乎已经处于了一种条件反射状的回应,就是有意识和无意识状态下都会呻吟。她知道用力,却不知道自己的力用没用对地方,她知道孩子再不生出来,会很危险。缺氧,窒息,出血,随便哪一样都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没法应对的。 她紧抓着的床单,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浪潮般的阵痛,感觉身体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毫无知觉,一般酸胀夹杂着莫名的,用言语描述不出来的难受的痛楚。 “阿娘,我是不是生不出来了?” “胡说什么呢,有娘在,不管是你,还是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江姑娘,你是习武之人,反应应该比常人的要快一些。麻烦你,帮忙看着孩子的情况,我需要通过外力,将孩子从素儿的腹内给推出来。幼白,你照看你家小姐。尔容,你最是心细,你过来帮我。” 屋子里,除了颜素问之外,所有人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化。她感觉到母亲的手落到了肚子上,然后是尔容的手,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变成了面团儿。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时,忽然听见江璃喊了声:“夫人,用力,孩子快出来了!” 身为母亲的自然反应,让她瞬间咬紧牙关,抵住一口气拼命向下使去,忽得一下,就感觉全身轻松了,仿若回到云端一样。 “出来了!出来了!是小公子,是个胖乎乎的小公子!”江璃小心地将那个孩子给托了起来,紧跟着是孩子“哇”地一声啼哭。 院子里,传来了走动声,丫鬟仆役们奔走相告的喜悦声,以及外祖母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的声音。 “阿娘,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就是胳膊压红了,日后多观察看看。”杜若将尚未清洗地孩子抱了过来:“平日里也没见你怎么吃,却生出了这么一个大胖小子。他倒是胖乎乎的招人疼,可怜了我的女儿,为了生他出来,几乎要了大半条命去。” “我也觉得奇怪,我这身上拢共也没长多少肉,他怎么吃的这么胖。阿娘你看看,他的这张脸,是不是抵上个大包子了。” “除了这鼻子像你,眉眼嘴巴瞧着都是像姑爷的。”杜若轻轻动了动孩子的脸蛋,小家伙竟睁开眼睛朝着外婆看了看。“瞧这机灵的,长大了,必定是个聪慧的孩子。” “夫人,让奴婢抱小公子去洗澡吧。”尔容伸手过来。 杜若笑着,将孩子交给了她:“孩子太大,你身下有些撕裂,娘方才已经给你封上了,也抹了止疼的药。只是这伤口愈合,还得有些时日。” 好歹是大夫,上辈子也看过一些妇人生孩子的事情,对于撕裂、侧切这些词也不陌生。可惜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那种美容使的羊肠线,过阵子,等伤口愈合了还得拆线。留不留疤痕倒是其次的,关键她怕疼,尤其还是刚刚经过阵痛的。 抿了抿嘴,倒是也没吭声。 杜若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累了,先睡会儿,孩子有我们照应着呢。你爹,你大哥哥,还有那位沈大夫都在外头候着。” “江璃呢?”颜素问稍微动了下身子。 “夫人,我在。” 江璃走过来,雪白的铠甲上沾染了不少血迹,就连那漂亮脸蛋上,也有些血污。 “因为夫君的事情,我厌恶你,可因为孩子的事情,我感激你。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夫人客气了。”江璃往后退了半步:“夫人才有动静的时候,江璃已经快马加鞭进宫去禀明过皇上了。皇上特许相爷回来看望夫人,只是白日里,容易被人看见,招人非议。夫人再等一等,估摸着,相爷快回来了。” “谢谢。”颜素问说着,轻轻合上了眼睛。 这一睡,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晓得睁开眼时,看见顾长风一手捧碗,一手拿着汤匙,正笑眼眯眯地看她。自己品了下,口腔里还充斥着尚未落下去的酸苦的味道。 “这是什么药?酸酸苦苦的,一点儿都不好喝。” “不是药,是参汤,是我母亲跟岳母大人一起给你熬的。” “参汤?以前只听过生了孩子要喝鸡汤,要喝猪脚汤,从未听过要喝参汤的。也是,这参汤,怕是只有我们这种大户人家才喝得起。可是,真不好喝。” “岳母大人说是给你补气的。来,乖,再喝一口。” “一小口。”颜素问打着商量:“我睡着的时候,你喂我,我迷迷糊糊也就喝了。现在醒了,我是真喝不下去。” “生我的气?怨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不怨!皇命难违,遇到个不讲理的皇上,要怨也是怨他,怎么怨得着相公。” “皇上——”顾长风张口欲言,却被颜素问伸手给堵住了嘴。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又好不容易才能说上两句话,不提这个糟心的人,免得心里不痛快。我这才刚生完孩子,最是不能生气的。”颜素问将手放下:“看过孩子没?” “没顾上。”顾长风趁机喂了一口参汤到颜素问嘴里。 “没顾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看。” “我怕看见他忍不住揍他。”顾长风又喂了一口参汤到颜素问的嘴里:“事情我都知道了,这孩子,还没落地呢就折腾你,我有些不愿意瞧他。” “你敢,那可是我儿子,是我拼了大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颜素问嗔了他一眼。 “那我看看?”顾长风看了下,一碗参汤,差不多也就剩个碗底了。转身将汤碗递给侯在一旁,拼命忍着笑的幼白:“去,把那个总是折腾他娘的臭小子抱过来。” 幼白福身,退了下去。不多会儿,尔容抱着孩子来了。 大红色镶了金线的抱被,裹着一个粉白的,脸蛋圆嘟嘟,正睡得香甜的孩子。顾长风定定的看着,几次想伸手,都给忍住了。 “人家都说儿子随娘,我也瞧着他像你,生得真好看。” “睁眼说瞎话,我娘,我祖母,还有婆母大人都说长得像你小时候,说只有鼻子不随你。唉,我倒觉得有些可惜了,你这张脸上,我还偏就觉得你的鼻子生的好看。” “都好看,不管随咱们谁都好看。”顾长风伸手,想碰触那孩子的脸蛋,到了跟前,却也只是碰了碰抱被的一角,就让尔容给抱过去了:“睡着了,我手上凉,别再惊了他。” “夫君想好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男孩子,叫什么都好。”顾长风轻握住颜素问的手:“若夫人不觉得麻烦,这起名字的事情就交给夫人了。” 这古人不都是重男轻女的吗?到了她家夫君这里,怎么就变成了男孩子,叫什么都好了。难不成,他这当爹的,不想要望子成龙,不想要自己的儿子长大以后像他一样,封侯拜相,无限风光? 顾长风像是看穿了颜素问的心思,用另外一只手在她的鼻尖上轻捏了下:“我自小勤奋刻苦,的确受到了很多的赞扬。自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看看人家言卿。可我自个儿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我是喜欢念书,却也羡慕那些整日爬高下低,调皮捣蛋,时不时掏个鸟窝,然后被自己爹娘追着打的。我娘追着我打的样子,我或许还能想象的出来,我爹,我想不出。咱们的孩子,就由着他的性子长吧。若是随了我,我也不嫌弃,若是随你了,就更好一些。若是想要自个儿活得洒脱些,我也赞成。总之,我不会强求他参照我的生长轨迹来长成我现在的样子。什么都好,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就好。” 第278章 小名 http://.biquxs.info/

“你这个当爹的可真随意。”虽说自个儿也对孩子没什么要求,可听见孩子父亲这么说,莫名的有些不太开心。总觉得,他好像不是特别重视这个孩子似的。 人都说,母爱是天生的。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事情,只不过孩子是在自个儿的肚子里长大的,朝夕相伴十个月,且这十个月里伴随着各种的难受不适,再加上分娩时的疼痛,自然而然就珍重起这个孩子来了。当爹的呢?好像没做什么,就已经开始享受为人父的权利了。 “你这谋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等到孩子被抱出去,颜素问稍微动了动身子,开始问起正经事来。 “没什么,就是被北辽的那两位皇子给坑了下。” “坑了下?这都坑到天牢去了,你还在这里轻飘飘的给我说只坑了下。到底坑哪儿了?我有没有能力填平啊?” “还记得北辽还回来的那座城池吗?” “虢州城。” “对,北辽的确将虢州城还给我们了,可等我们的人去接手的时候才发现——” “是个陷阱?” 顾长风摇头。 “是座空城?” 顾长风又摇头。 “既不是陷阱,又不是空城,那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整座虢州城都从地面上消失了?” “没有消失,却比消失还要棘手些。北辽还给我们的是一座瘟疫之城。这场瘟疫是在我们的人去接手之前才爆发的,一夜之间,城中百姓死的死,病的病,就连我们派去接手城池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未能幸免。礼部程前殿前告状,说是我与北辽皇子合谋,致我大魏官兵于死地。” “搞笑呢?这城池的确是夫君你谈下来的,可这将消息送回来的是程前程大人。派什么人去接手,接手的人什么时间到,都是皇上安排的,关夫君你什么事儿?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有这瘟疫,就算是人为的,与夫君又有什么好处?我就没见过这杀了人还往自己脸上抹血,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是凶手的。” “皇上也清楚这个,所以……他并未治我的罪。” “哦?”颜素问怔住了:“那他是因为什么说你谋逆的,又是因为什么将你关到天牢里去的?” “与北辽结盟有个附带的条件,那就是与北辽联姻。” “这个,也听夫君你说过。” “皇上不愿意娶北辽女子,也不愿意叫北辽女子入宫。他说这条件是我谈的,让我将那北辽的不管是公主也好,郡主也罢,都给娶进相府。我不愿意,他就说我谋逆,然后将我关了起来。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冤枉?” “皇上叫你迎娶北辽公主?” “不一定是公主,也可能是位郡主。当日走的匆忙,也没问清楚。心想着,反正皇宫里空置的地方那么多,皇上若是喜欢了,就安置的距离自己近些,若是不喜欢,就安排的远些。这前来和亲的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心里头都是明白的。他们代表的是两国的利益交换,与男女情爱无关,只要事情办妥了,该给的封位有了,该给的富贵也有了,她们是不会计较的。” “用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去赌,这和亲,才是最残忍的休兵方式。” “是残忍了些,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两国和平,要嘛用将士和两国无辜百姓的鲜血来换,要嘛就用皇室公主,郡主的人生来换。跟死人比起来,和亲,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唉!”颜素问轻叹了口气:“生在普通百姓家,虽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好歹还能赌一赌,生在皇家,当真是半点儿不由人了。可因为不娶北辽公主、郡主就把你打进天牢,这皇上也太——皇上放你出来多久?” “天亮之前,我就要回去了。”顾长风包住她的手:“依着皇上那个不讲理的性子,我怕是还要在牢里多住些日子。这邺城向来不缺那些趋炎附势的,也不缺那些落井下石的,我不在时,夫人还要多注意些。府里那些暗卫,都是听夫人的,夫人可视情况,随时调遣。” “你被下狱的事情,与江璃有关吗?” “不关她的事。”顾长风看着颜素问,“我早知她的身份,她也是身不由己,夫人不要怪她。这些年,她虽听从皇上的安排,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却也在暗中保护着我。不管是作为皇上的眼线,还是相府的密探,她都做得很好。” “那双一直盯着我们的眼睛是她吗?” “原先,我也以为是她,可到达库城之后,我亲自问过,她说不是她。” “她说不是,夫君就信了?” “不是信了,而是在有些事情上,她的确没有理由来害我们。那双眼睛,应该是另有其人,只是眼下,我还想不到办法,让他从水下浮出来。此事,夫人知道就好。” “你在牢里,那些狱卒会不会难为你?”颜素问关切地问着:“那种地方的人,才是最会看人脸色的。你风光时,一口一个爷,落魄时,还不知要被他们怎么刁难。要不,我给你找些药,关键时候,也能教训他们一下。” “没事儿,皇上只是在盛怒之下将我下狱,却并未削爵削官,眼下,我还是大魏的侯爷,还是当朝宰相,他们再怎么胡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难为我。我是谁,他们很清楚,说不准,我过两天就被皇上从牢里放出来了。依着我先前的脾气,他们可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都是心里有数的,不会在这个时候,犯这种错误。” “我不管,总之我不放心。”颜素问想了想,将那个放着蛊王的小罐子拿了过来:“我将这个小虫子在小竹筒里,你想办法带进去,万一那里头的人难为你了,你就让小家伙去咬他们。解药,只有我这里有,他们若想活命,就得在里头善待你。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难为你,想要你的命,你就把小虫子放在地上,它会回来找我的。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进宫去,毒死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谋逆是吧?大不了,就谋逆一回让他看看。” “夫人威武。”顾长风俯身,轻轻抱了她一下:“睡吧,你今日受累了,好好歇歇。” “我不,我要看着你,我舍不得不看你。”颜素问拖住他的手:“顾长风,我告诉你,你可得好好的,好好的给我活着。你也知道,我很厉害,而且很招人待见。你若是死了,我就带着你的儿子改嫁,让他随了别个男人的姓氏,然后管别个男人叫爹。” “不会的,我才不会让你有机会带着我们的孩子改嫁他人。”外头传来五声梆子声,顾长风长出一口气,低头在颜素问的额上,唇上各自吻了下:“好好的,好好等我回来。” 顾长风走了,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 颜素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角润了润,却使劲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上一世,她听老人讲过,月子里的女人是不能哭的,若是哭了,眼睛就会变得不好。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拿自己的眼睛,更不能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深吸一口气,待情绪稍稍平复之后,她对着外头喊了句:“幼白,尔容,你们谁在?” “小姐,奴婢在,奴婢一直都在。” “幼白,你让尔容把孩子抱过来吧。他出生这么久了,我还没仔仔细细看过他呢。” “小姐等着,奴婢这就去让尔容将小公子给抱过来。” 趁着幼白去叫人的功夫,颜素问用手轻轻撑着床板往后挪了挪。幼白与尔容进来时,她已经将自己调整成半坐的姿势了。 “小姐身下还有伤,怎么坐起来了?这得多疼啊。小姐赶紧躺着,躺着也是能看小公子的。” “没事儿,阿娘医术很好,现下也不觉得疼。来,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颜素问伸手,将孩子抱过来。她身上虚,还出着一身虚汗,两只手,也不是特别能用得上力气,可等孩子一沾她的胳膊,遍布全身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瞬间消失了一样,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稚嫩的小脸儿上。 他身上,还留着浓浓的奶香气,嘴角也还沾着一滴奶,小嘴半抿着,小手从抱被里探出来,时不时拳握一下。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只是一道窄窄的线,看不出日后会是像顾长风多一些,还是会像自己多一些。可瞅着他的眼部轮廓,应该是会像顾长风多些的。 “你爹说了,说你的大名让我给起,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娘也想不到好名字,这样吧,我们先起一个小名好不好?叫什么呢?就叫闹闹好不好?闹腾的闹,喜欢闹人的闹。你瞧瞧你,多能闹腾啊。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闹得娘是吃不好,睡不好,这要生了,你还给娘整个难产,差点儿让娘再重生一回。” 孩子似听懂了一般,努力将眼睛又睁大了些。 “你这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不管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小名就都是闹闹了。”颜素问说着,将孩子揽到身前,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松开衣襟,尝试着给孩子喂奶。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府里给小公子请的有乳娘。”幼白有些发愣,就连站在一旁的尔容也都愣住了。她们是在颜府长大的,虽没见过主子们生孩子时是什么样子的,却也知道,这大户人家,是没有夫人回亲自给孩子喂奶的。 第279章 风波(上) http://.biquxs.info/

“小姐,咱们府里请的有乳娘,不需要小姐你如此劳累的。”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也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做娘的,哪能怕自己劳累就不喂孩子。”初为人母,颜素问也在努力适应当中。小家伙很软,全身都是软乎乎的,亏得有抱被,要不,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抱到跟前。因为有乳母喂养再前,小家伙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只是吃了两口之后,便不情不愿地给吐了出来,小嘴儿一瘪,开始哭。 “小姐,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吃着奶,生气了。”颜素问笑着用手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又让他使了几次之后,才交给尔容抱着:“抱他去找乳娘吧,怕是刚吃的那两口不顶事儿。我这才刚刚生完,估摸着还得等两天才能给他吃上口粮。这头两天,就先让乳娘喂着,等乳娘喂饱了,再抱到我这里让他练习。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都依着小姐的。”尔容虽看不得颜素问如此辛苦,可方才瞧她喂养时那专注幸福的模样,又觉得让小姐自己喂也是好的。 至于长辈那边,也都没什么异议。祖母疼她,只要她高兴,什么都由着她。母亲杜若,就是自己喂养的孩子,觉得女儿像她,凡事亲力亲为,也是蛮好的。婆婆顾老夫人,出身将门,本就对大宅门儿里的规矩嗤之以鼻,这孩子是儿媳妇亲自喂养,还是交给乳母,她都觉得可以。于是,颜素问就在长辈们纵着,丫鬟们惯着的大环境中,开启了自己为期四十天的月子之旅。 一切都好,却唯有自己的夫君不在身旁。每每看着孩子那与顾长风相似的小脸儿,就会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皇帝,骂他是个理不清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月子坐到第十天,府外终于有了更新的消息传进来。 自皇后诞下皇子之后,皇上与皇后的感情便日益深厚起来。按说,这皇上跟皇后感情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对于整日守在宫里的那些嫔妃们来说,却是最不好的事情。这皇上跟皇后感情疏离时,她们尚且还能见到皇上一面,如今,莫说见面了,就是连个人影儿瞧不见。为了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也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这不管是对皇上上心的,还是不上心的,都开始处心积虑的争宠,其中最为活跃的便是芸贵妃,也就是颜素问那个两年多都未曾谋面过的大姐姐颜沐芸。 “我这位大姐姐,倒也是个人才,每每觉得她都要倒霉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就翻了身。每每觉得她就要坐稳的时候,她偏又耐不住性子的给自己找麻烦,就像是不耐烦过这太平日子似的。她怎么都不想想,这偌大的皇宫里,为何只有皇后一人生下了孩子。别的宫里,不管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莫说皇子,就是公主都没能生一个出来。” “为什么呀?这个奴婢也想不明白。这皇后娘娘在诞下皇子之前,明明是不得宠的,据说皇上连见都不愿意见她,却莫名其妙的就有了皇子。反倒是那些日日陪在皇上身边,被皇上宠得不要不要的妃子,例如丽妃,静妃都没有孩子。”幼白说着,悄悄压低了声音:“这当初皇后娘娘有喜的时候,外头还有传言。传言说这皇后娘娘肚子怀着的压根儿就不是皇上的孩子,还说,皇上有病,难言之隐,是生不出孩子的。要不,这宫里的嫔妃那么多,怎么偏就一个不得宠的皇后怀上了。” “这传言,也是传的过分了。依着皇后的家世教养,必定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再说了,那是深宫内苑,又不是外头的菜市场,随随便便就能让皇后偷个男人进去,还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怀个孩子出来。就这翻脸不认人的皇上,倘若皇后真有那档子事儿,你觉得他会纵容着皇后把孩子生下来,还会喜恰恰地封这个孩子做太子吗?巴不得趁着那个机会,将皇后以及皇后娘家的势力连根拔起。皇上欢喜,自然是因为皇后肚子里怀着的就是他的孩子,迫不及待的将皇后生下的这个孩子封为太子,也是因为皇后娘家的势力,一直都是属于皇上自己的势力。皇上冷待皇后,与皇后娘家不和,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之前没有生养,也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保护他们自己的孩子。” “是这么回事儿吗?”幼白纳闷的将手里的汤递给颜素问。 “你忘了我那大姐姐是如何从不得宠的芸妃变成现在不得宠的芸贵妃的?”颜素问喝了一口汤:“是因为她在乱时保护了皇后,保护了太子。皇上,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封了她做这芸贵妃。若我猜得没错,咱们这位皇上,心里头自始至终装着的就只有皇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不过是封给外人看的。这贵妃是谁,妃子是谁,在他眼里,根本没区别。可惜,我那大姐姐看不透这一点,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争宠。都已经是贵妃了,还争什么啊?再说了,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我夫君都被皇上下狱了,她一个罪臣的大姨子在这个时候闹腾,给皇上下药,不是找死是什么。” “大小姐是有些缺心眼儿,可也不至于缺心眼儿到这个程度吧?这外面的人都知道咱们顾家跟颜家都被封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小姐还跳出来,难不成是为了救咱们?可依着咱们过往跟大小姐结下的梁子,她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会为了救咱们,就去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想不通,奴婢真的想不通。反正大小姐这事儿,办的是够糟心的。” “我估摸着大姐姐这次,十有八九又是被人给利用了。”颜素问咕咚两口将鸽子汤给喝了,将汤碗放回桌上:“其实,有很多的事情,咱们一直都没有弄清楚。两年前,是谁把大姐姐给送到宫里去的,当年掳走三妹妹的人又是谁?三妹妹又是何时进的宫。那掳走三妹妹和帮着大姐姐进宫的是不是同一拨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两年前,大姐姐为何突然转性,在危难时候护了皇后跟小太子,依着她的脾气秉性,那个时候没有趁机除掉皇后都算是好的。大姐姐的一举一动,一定是有人吩咐,且也有人暗中指点和帮着她的。” “小姐你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小姐说的那只藏在背后的眼睛?” “有可能。”颜素问沉了脸:“如果真是一个人,那他怂恿大姐姐给皇上下药的目的,可能针对的就不是皇上或者大姐姐,而是跟大姐姐有所牵扯的我们相府。” “怎么会牵扯到咱们相府?” “相爷是以什么罪名下狱的?” “谋逆。” “大姐姐是我的长姐,是相爷的大姨子,相爷前脚刚被皇上以谋逆的罪名下狱,紧跟着大姐姐就在宫里给皇上下药。你说外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大姐姐跟相爷是一伙儿的,是合谋,是里应外合的?这下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下的什么药,也需要宫里的御医去做鉴定。可宫里的御医呢?大哥哥和沈九因为我的事情,现在都被困在顾府,余下的那些御医可都是皇上的嘴,皇上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若他们说,大姐姐给皇上下的是毒药呢?” 幼白心中一寒,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了上来:“这些人,是要置我们相府于死地啊。” “死不死的,就看皇上是什么打算了。对了,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正俯身逗着孩子的颜素问从床上抬起头来:“是江璃与你说的吗?眼下咱们这个府里,也就只有她能进出自由了。” “是江璃姑娘告诉我的。”幼白收了汤碗:“江璃姑娘说,因为涉及到咱们颜家的那位大小姐,让奴婢务必将这件事告知小姐,让小姐也能提前有个准备。这万一……万一有个什么变故的,小姐心里也能有个打算。” “人都被困在这里了还能有什么打算?这大姐姐给皇上下的什么药,也不会叫我进宫去查验。这皇上若真派人来抄家,咱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若是砍头的话,拼一拼是还有一线生机,可咱们府里老老少少这么多人,怕也只能是束手就擒。” “照小姐这么说,咱们是没有活路了?”幼白轻叹一声:“早知道这样,小姐还不如留在库城,万一有个不对劲儿,直接跑北辽去。” “北辽?”颜素问摇头:“若早知这样,我就留在南蜀了。你家小姐跟北辽的人是没什么交情的,跟南蜀那位东阳王关系还成。实在不行,逍遥寨里落草为寇,也不是不可以。” “落草为寇?咱们家相爷愿意吗?”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颜素问点了下孩子的小鼻子:“真要不愿意,绑也给绑过去。你说是吧,小闹闹?要不,咱们安排一场劫狱,然后将你爹绑去南蜀做逍遥寨里的二当家?当相爷有什么好的?又苦又累不说,还动不动就要被人诬陷掉脑袋。” 第280章 风波(中) http://.biquxs.info/

“劫狱?小姐,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幼白端着汤碗走到颜素问跟前:“那,小姐去的时候,可得带上幼白。虽然幼白不会武功,可关键时候,能帮小姐你挡刀啊。” “挡什么刀,就算真走到那天,我也舍不得把你跟尔容置身于危险中。”颜素问回头,瞪了幼白一眼:“送碗去吧,我逗闹闹玩儿呢。这就算要劫狱,也得等我出了月子再说。敌不动,我不动,只要皇上那边没说要相爷的脑袋,我就不会谋划着劫狱。再说了,这事情也没什么可谋划的,真要劫狱,直接拿了兵器过去就行。” “那小姐要拿什么兵器?” “蛊虫,化骨水,毒药。”颜素问每说一个,幼白的嘴角就跟着抽搐一下。 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是绝对看不上那些刀啊,剑啊的。知道自家小姐是在开玩笑,且就算真的劫狱,也不会莽撞的拿自个儿的性命去搏,幼白这才放心的端了汤碗出去。 另外一边,颜沐芸在看见那些破门而入的侍卫和宫女时就已经明白自己是被人给利用外加算计了。她一改往日的模样,既没有哭闹喊冤,也没有急于辩驳,只是平静地走到皇上跟前,慢慢跪了下来。 “芸贵妃,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皇上想要臣妾说些什么呢?”颜沐芸抬眼:“皇上您,大可以明示臣妾。臣妾既入了宫,便是皇上的人。莫说是臣妾的名声,就是臣妾的这条命,也都是属于皇上您的。只要是皇上让臣妾去做的事情,去说的话,臣妾都会照做,也会照说。臣妾知道皇上心中并无臣妾,且臣妾刚入宫时,的确有过心生怨恨,可如今,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臣妾就算再愚笨,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臣妾能争取得来的。臣妾此生,没有福气做被皇上挂在心尖儿上的那个人,那就让臣妾成为皇上手中的刀,哪怕刀身染血,臣妾也绝无怨悔。” “芸贵妃此话是何意?”” “这香炉中被投入的药是什么药,皇上您只要请御医过来一查便知,如此拙劣又容易留下痕迹的手段,皇上觉得臣妾会用吗?” “芸贵妃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 “臣妾万不敢这样猜测。”颜沐芸低下头去:“或许是有人觉得臣妾可怜,想要帮臣妾。只是此人好心办了坏事,不知皇上与皇后乃是夫妻情深,我等嫔妾,是不会被皇上放在心里的。还有,皇后对臣妾的恩宠,这深宫内外,谁人不知。兴许,是有人眼红,故意惹出事端来,好让皇后与臣妾生出嫌隙。” 到底是曾经的邺城第一才女,颜沐芸的性子虽有些冲动,做事也不知道瞻前顾后,可学问也是真有的,认真起来,脑子转的也不必旁人慢什么。她字字珠玑,明明已经处在最不堪的劣势下,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给拨拉了出去,还顺带着向皇上表明了心迹。 “芸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告诉皇上,你这香炉里的药是咱们给下的?”开口说话的是前不久才进宫的兰妃娘娘,其父兄在之前的内乱中都有些功绩。 “兰妃妹妹这是在着急什么?诸位姐妹方才听的分明,我这里,可是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在害我?兰妃妹妹一张口就是咱们,我倒是想要问问妹妹,妹妹口中的咱们都是谁们?” 那些围观看热闹的大概都没想到颜沐芸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原本站在兰妃附近的那些妃嫔和宫女们一个个都自觉的往四周散去,一会儿工夫,就把兰妃孤零零的给显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还有你们,都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你们以为这芸妃殿内的东西是我下的?” “这可说不准,今个儿早起的时候,我倒是看见兰妃妹妹往芸妃姐姐这宫里来。” “我撕烂你的嘴!”兰妃冲到那名开口说话的妃子跟前:“凭你也敢污蔑我!就算我来过芸贵妃的寝殿又能怎样?我来过就能说明那东西是我下的吗?对我有什么好处?” “芸妃姐姐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是有人存心离间她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兰妃妹妹父兄有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美人自然不敢与兰妃妹妹你争执。妹妹要打便打,哪怕是当着皇上的面,旁人也也不敢说妹妹什么。” “你还说!” “说又如何,左右兰妃妹妹也是不肯放过我的。”那妃子说着,竟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明鉴,臣妾今日所说,可没有半点诬赖人的意思。咱们这些比兰妃妹妹进宫早的,哪个不知皇上心里是只有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贤德,对咱们这些姐妹也是极好的。咱们进宫,也都是为了伺候好皇上。什么叫伺候好,当然是让皇上您身心愉悦,通体康泰,有更好的精神搭理朝政。可眼下芸妃姐姐遇见的这些糟心事儿,不是让皇上您跟着糟心吗?” “你什么意思?你跟皇上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兰妃到底是才进宫的,有些弄不清楚这宫里的形式,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跟着一起跪下,反而气咻咻跑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她说的,都是些什么烂话啊。” “兰妃妹妹认为是烂话那就是烂话吧。只是,姐姐希望妹妹今日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想着自己是才进宫的,就能够妄想着与皇后娘娘分得皇上的宠爱。咱们,只需要安安分分的待在宫里,不给皇上惹事儿,不给皇后娘娘添堵就已经是极好了。” 皇上的眉间轻攒了下,看着兰妃问道:“你今日可有进过这间房?” “进过,但臣妾是来找芸姐姐的,不是来放什么东西的。”兰妃解释着,可没等她解释完,就看见皇上挥了下手,紧跟着自己就被站在门外的那些侍卫给拖了出去。 “芸贵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臣妾请皇上也将臣妾给关起来。”颜沐芸俯低了身子。 “为何?” “回皇上,后宫不许干政,却没有说过,后宫不许长着耳朵去听前朝的事。臣妾知道,臣妾的妹婿,也就是当朝宰相顾言卿被皇上下了大狱,如今已被关在了天牢之内。顾相犯得何事,臣妾不敢打听,但臣妾知道,这天牢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关进去的。顾相前脚下了大狱,臣妾紧跟着就遇到了这种事情,亏得皇上没有跟臣妾有什么,也亏得皇上没有在臣妾这院子里出什么事儿,若真有,臣妾怕是连句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也被下到大狱里去了。” “芸贵妃心里倒是明白的。” “臣妾不敢不明白。”颜素问低头:“自臣妾入了宫,便是皇上跟前的人,臣妾自问不会做出任何对皇上不利的事情来。可人人都有一张嘴,也都有一颗隔着肚皮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心。臣妾心里想的,旁人未必知道。旁人嘴上说的,心里盘算的,臣妾也未必知道。皇上就当是臣妾为了自保,请皇上将臣妾关起来,千万不要给臣妾机会,让臣妾能够接近皇上。” “如此,那朕就准了芸贵妃所请吧!依朕看,倒也不必另行关着,就在这院子里,芸贵妃不要出去就好。” “臣妾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万岁,寿终正寝即可。”皇上步下,待走到芸贵妃跟前时,低头问了句:“到了此时,芸贵妃还是不肯将那幕后之人说出,如此这般,难道也是为了朕着想?” “皇上——” “朕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芸贵妃既是有苦难言,不愿意告知,那朕也就不勉强了。” 颜沐芸紧紧咬着唇瓣,没有再吭声。 兰妃被关了起来,说是言语有失,让其反省。芸贵妃也被关了起来,对外说是调查。至于宫内其余嫔妃,也都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一个个变得安分守己起来,只是每当夜幕来临时,这些嫔妃们也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她们知道,有些事情,要发生了,可具体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 颜沐芸根本没必要出去,因为给那个人传递消息的就是她身旁的宫女。皇上前脚离开,颜沐芸后脚就走到了那个宫女跟前,直接甩了一个耳刮子过去。 “他是你的主子,我也是你的主子,是他离得你近,还是我离得你近,你做事情之前,怎么都不好好动动脑子。害死了我,你能跑得了吗?” “娘娘恕罪,奴婢是真心想要帮娘娘的,主上也是真心想要帮娘娘的。”丫鬟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真心想要帮我?是吗?那你告诉我,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是什么?是你们主上当我是傻子呢,还是你当我是傻子。”颜沐芸用手指着那个香炉:“我是不怎么聪明,要不也不能被你们挡枪使了这么多年。可我是颜家的女儿,是颜沐芸,我爹娘自小也是花了银子培养我的,脑子我还是有的。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想借着我去害顾言卿,害顾家,甚至是害我们颜家吗?如果他们都完蛋了,那我呢,我对你们来说还会存在利用价值吗?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又会做什么?当然是杀了我。所以这个计划,原本就是连我一起算计在内的,对不对?” 何以笙箫默 第281章 风波(下) http://.biquxs.info/

“没有,奴婢没有这样想,主上也没有这样吩咐过。”宫女一直低着头:“这两年,奴婢也看明白了,之前宫中所传皇上不喜皇后都是假的,皇上不是不喜皇后,而是不喜别人。只是那个时候,皇上尚未坐稳自己的位子,不得不演戏给后宫的女人看,也顺便给前朝的那些人看。可现在,他已经是名副其实,正儿八经的皇上了,他已经不需要再遮掩什么。兴许,他日后会厌倦了皇后,可娘娘您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深宫内苑,纵然娘娘现在成为了贵妃又能怎样,没有子嗣傍身,终究是搁在云端上的。奴婢做得这些,都是为娘娘你考虑的。娘娘怎么想奴婢,奴婢都无所谓,就算此时,娘娘杀了奴婢,奴婢也还是这些话。奴婢,从未想过要害娘娘。” “即便是你没想过,你的主子也是想过的。”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主上的意思。”宫女将头垂得更低。 “你倒是忠心。” “奴婢对娘娘同样忠心。” “你下去吧,反正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丢不了你。尽忠可以,但一个人的时候,也得想想,你口中的主上值不值得你为她牺牲性命。当然,我不是劝你,命是你自己的,你若不珍惜,我也帮你珍惜不得。”颜沐芸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宫女紧抿了下唇,起身出去了。 深宫内苑,即便起了风,也是看不见的那种。颜沐芸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女儿是不是错了?女儿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她当年喜欢的不是顾言卿,而是邺城里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现在没准儿已经过着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如果当年她平静的接受了现实,而不是处处觉得颜素问不该高自己一头,母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如果当年她没有受那个人的蛊惑,没有进宫,至少现在还是自由身吧。 她伸手摸了摸铜镜里的自己,又叹了口气:“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自己活着,我一定不会死在这宫城里头。母亲,你放心,我不会再跟妹妹置气,我会想办法,把她一起带出去的。这皇宫,不是富贵窝,而是吃人塚。” 风过无声,铜镜里同样不会留下任何的东西。 夜,渐渐深了。 颜素问将孩子哄睡之后交给尔容,让她把孩子带去给母亲和乳娘照看。倒不是颜素问自己不愿意熬夜,而是母亲和婆婆下了命令,让她晚上尽量休息好,过了二更天之后,这孩子就交给乳母带。 若是没有眼下这些糟心事儿,乳娘会跟颜素问住在一起,可眼下,乱糟糟的,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儿,就连这请进府里的乳娘也叫人不放心。颜老太太,颜白青跟杜若都住在顾老夫人的院子里,也顺带着就把乳娘和孩子安置在了那边。颜炜林和沈九住在距离颜素问一墙之隔的小院里,以免有个什么情况,照应不到。 待尔容将孩子抱出去之后,颜素问便打发幼白去睡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顾长风的事情。倒不是担心他谋逆的罪名会不会落实,而是担心他在牢里会不会吃苦,会不会受罪。天牢,她是没去过,可刑部大牢去了不止一回。那暗无天日的监牢,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待的地方。恍恍惚惚中,她似看见了一个胡子拉碴,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顾长风,心口处猛然一疼,坐起身来,正好听见窗户纸被人戳破的声音。 透过月光,她看见窗户外头有个黑影,紧跟着闻到一股淡淡地香味儿。快速的用手捂住鼻子,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了顾长风之前送她的那柄短刃,快速起身,将床上的棉被稍微做了一下伪装后,便藏匿在了床的一侧。 过了许久,那黑影才从窗子翻身进入,目标明确,直接奔着床铺而来。他原是想着连同棉被将人一起带走,却在俯身抱起棉被时,察觉到了不对,来不及细想,脖颈处一凉,短刃就横在了那里。 “别动!” 这个警告显然没有用,黑影不仅动了,而且还没把她放在眼里,想要在一招之内将她制服。 “你既是潜伏在我顾家宅子里的人,就应该知道,你们家夫人我,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家闺秀。”黑暗中划过一丝微亮的光,紧跟着弥漫起鲜血的味道。颜素问在与其过招时,以短刃刀尖准确无误的刺入他膻中穴。 “疼吗?疼的话就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他让你将我掳走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之前就很奇怪,就算是城中打乱,我顾宅也是有暗卫防守的,那些贼人怎么可能穿过重重防御,将老夫人从府内掳走。所以,这府内一定有藏得极深的奸细,且一定也有一条是我们不知道的暗道。” “不说?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颜素问握着刀柄,又深刺了一些。此时,她的声音细腻柔软,地狱缠绵,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女主人在与男主人说些闺房私语。可作为当事人,此时黑衣人的心中却是充满了恐惧。他当然知道颜素问是什么人,她过往的那些手段他也是听过的。只是听过,并不意味着就是真正的了解,可此时,他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她眼底闪烁着的冷光,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害怕杀人的贵妇人,而是一个比杀手还要可怕的女魔头。 “看来,是我给你的威胁还不够。”颜素问在快速将短刃从他的膻中穴抽出时,目标快而准的袭向了他的胳膊,在黑影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先是抓起了他的右手,快速地挑破了他的手筋,紧跟着是左手:“如何?这一次,你感觉到了疼吗?我不敢说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此时都在顾府,但至少大魏最好的几个大夫都在,你若是不想死,不想后半辈子变成个废物,最好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说了,我就救你,保证将你医得跟之前一模一样。你若是不说,我就在你身上下蛊,让小虫子顺着你的这些伤口爬进去,每天在你的身体里啃啊,咬啊,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咬舌?我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咬不咬。” “求夫人给我一个痛快,我死都不能说的。”那黑影咬着牙说。 “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看来你也不是心甘情愿为你的主子卖命的。”颜素问后退一步,把玩着手里的短刃。 “属下的确不是心甘情愿的。”黑影低下头:“他们抓了属下的家人,全部的家人,以属下家人的性命相威胁。属下的爹娘,哥哥姐姐还有他们的家人和孩子都被他们抓走了,如果属下不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事,他们就……” “我明白了,遇到这种无耻的人,你的确是没有选择。那你至少能告诉我,你要将我带到哪里吧?” “府外。” “通过什么方式?地下暗道在哪儿?”颜素问紧着问:“说吧,倒不是我在诱骗你说话,而是只要我没有去到那个地方,他们就会知道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任务失败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你人都死了,你的家人还会有利用价值吗?没有利用价值的家人,你觉得那些卑鄙小人会怎么做?” “不会的,他们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事,他们就放过我的家人。” “他们答应的?你觉得他们会是那种言而有信的人吗?亏你还是我们顾府养着的人,太真,真是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只有你活着,你的家人才有可能活着。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你只能跟我合作,让我把这个藏在地下最深处的老鼠给捉出来。” “不,不可能的,夫人你是斗不过他们的。他们人很多,势力很庞大,而且神出鬼没的。” “还没有斗呢,就还是认怂了?你都不去斗,怎么知道斗不过。好,就算是斗不过,你至少也斗过,失败了,就怨自己能力不够,实力不够强大。现在呢,开始都没有就认怂,就这么认怂着死了,你心里过意的去吗?你好歹是儿子,是弟弟,是你们家里的一份子,屁事儿没做,就等着被杀,你还是男人吗?” “夫人我——” “说吧,密道在哪儿,你是怎么瞒过顾家那些暗卫,将人给偷运出去的?” 黑影指了指院子,“石桌,所有院子里都有石桌。” “什么时候挖的?” “不知道,但属下看过那些暗道,应该是很久之前了。这相府,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是相府了。相爷只不过是搬了进来,然后将房屋以及这院子进行了简单的修葺。不管是相爷,还是之前的顾老爷,都不是铺张奢靡之人,这院子里很多的东西,都是维持了原样的。属下猜测,这暗道是早就存在的,只是那个人知道,相爷自己却不知道。哦,暗道里有些地方是重新挖建的,但暗道距离地面还有一些距离,若是秘密挖掘的话,相爷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前朝相府?”颜素问琢磨着这四个字。 “哦,还是公主府,在相爷搬进来之前,这院子曾是公主府,是和惠公主与驸马爷的下榻之所。” 第282章 公主 http://.biquxs.info/

“和惠公主?我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夫人没有听过也是正常的,因为先皇在世时,从不让人提及这位公主,以免惹他伤心。这先皇不让提,自然也就没人敢提,日子久了,这位公主的事情,也好像都被人给忘了似的。” “看来你是知道的,那你就给我讲讲这位和惠公主的事吧。”颜素问从小药箱里拿出止血药粉,先撒在了黑影的两只手腕上。 “和惠公主,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妹妹,若是论年纪的话,比现在的皇上大不了几岁。”黑影叙述着:“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却因为她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妹妹,颇得先皇宠爱。这位和惠公主虽然身份高贵,却并无那些公主娘娘们常见的刁蛮任性,反而温和善良。据说,自和惠公主满十二岁之后,先皇就在为她的亲事发愁,一心一意想要为她选一门最好的亲事。谁知,这人算不及天算,和惠公主竟是十四岁那年,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虽才华横溢,却出身低微,且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很难有所作为。可公主喜欢他,为了他,拒绝了先皇为她选的所有更适合的人家。” “这小姑娘的心,就是好骗。”颜素问闷闷道,心说这古人再早熟,也很难在十四岁的时候就理解爱情吧。十有八九,是被那个男人给诓骗了。 “谁说不是呢?”心里才想完,那黑影就附和着说了句。“因为经不住和惠公主的请求,再加上按照咱们大魏的律例,驸马爷是不能参与朝政,更不能与权臣私下来往的。所以,即便这个人出身低微了些,不符合先皇最初为和惠公主选亲的条件。却也因为他父母早亡,无根无脉,能为公主省下很多麻烦而答应。本以为,此人娶了公主,会对公主极好,却不曾想,半年未到,他就开始对公主冷淡,甚至跟别的女子纠缠不清。和惠公主性情柔和,驸马在外行事不端,她不仅没有追究,反而以大度的胸怀原谅了他。可这位驸马爷呢,丝毫不念及公主对他的好,竟越发的嚣张狂肆。可怜了一个好端端的公主,最后竟因为郁郁寡欢而病倒。据说,先皇在来看望和惠公主时,和惠公主还请求先皇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事情就难为驸马,还帮驸马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最后,公主还请求先皇,倘若自己不在了,让先皇帮忙照顾驸马,不要叫他被人给欺负了。 先皇回宫之后,召了许多御医,想方设法的想要将公主的病给治好,可没过几日,这公主就死了。和惠公主向来宽慈,与身边人交好,哪怕是对着府内的侍从,也如夫人这般和善。一直跟随在公主身边的嬷嬷,也是公主小时候的乳娘告诉先皇,说公主是被驸马给害死的,因为驸马从未真正关心过公主,更不在意公主的感受。她觉得公主的一腔痴情,全都错付了。乳娘觉得公主死的太冤,死的太惨,可先皇已经先答应了和惠公主,不会难为驸马,再加上乳娘所说,都是她的臆测,而男人三妻四妾原就正常,就连皇上自己也是三宫六院,旁的公主家里,驸马也是有小妾的,所以寻花问柳并不能成为治罪驸马爷的关键。先皇在寻了个由头,将驸马仗责一顿之后,也只能放他回去。 和惠公主死后,驸马也失踪了,这公主府从此也就空置了下来。后来,新皇登基,就将这公主府重新改为相府,赐给了相爷。关于和惠公主的事情,属下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和惠公主府,驸马爷失踪,才华横溢。”颜素问思索着这几个关键词:“和惠公主的这位驸马爷倘若还活着,现在应该是什么年纪?” “驸马爷跟公主年龄差不多,和惠公主是十六岁下嫁给驸马爷的,婚后两年,就郁郁而终,死时也不过十八岁。驸马比公主年长约两岁,那个时候是二十岁。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多吧,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三十多岁? 的确,若是搁在这个年代,三十多岁的男子,应该是那种胡子拉碴的形象,年纪不算老,也将自己打扮得很老了。古人早婚,有些三十多岁都已经要做公公了。可搁在她原本的那个时代,三十多岁,才是刚刚好的年纪,保养好些的,跟十几二十岁也差不多。 这相府既是原来的公主府,身为公主的夫婿,驸马爷必定是熟悉这府内一切事物的,倘若他还活着,那这在幕后行事的,没准儿就是这位驸马爷。 同一时间内,三个身处不同地方的男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天牢内,本该身处皇宫内院的皇上,正裹着袍子跟顾长风下棋,而那个原本该面壁思过,被自己夫人想象的狼狈不堪的顾相爷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棋盘。这棋盘旁边,更是摆了酒菜,还有专人负责温酒。 “皇上可是着凉了?臣就说了,这天牢不是皇上您该来的地方。” “瞎说,你才是着凉了,朕这明明就是皇后在思念朕。” “依着臣对皇后的了解,皇后娘娘这会儿肯定是念着小太子的,压根儿没有心思来想着皇上。臣家里那位就不同了,就算有了孩子,也是顾念着臣的。” “你可得了吧,这女子一旦有了孩子,十分心思能用在那孩子身上九分,这余下的一分,还得你跟她爹娘对半分。惨,着实是惨。” “臣之夫人,可不能用寻常女子视之。皇上的太子,只能皇后娘娘一人教养。这宫里,到底是危机四伏的,搁到旁人手里,皇上跟皇后娘娘也都不放心呐。臣就不一样了,臣家里,除了臣的夫人外,还有母亲跟岳母大人,再加上岳丈和大舅子,啧啧,这孩子,怕就是臣的夫人想亲自照看,都没得机会。所以,当皇上有什么好,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朕瞧着,你就是嫉妒朕。” “皇上可别自恋,臣还当真不是嫉妒,倒是有些同情皇上。想当年,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跟着臣走南闯北,何等肆意。现如今呢,臣还可以带着自己的夫人四处走走,皇上却只能跟皇后被囚困在那个深宫大院里。这看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吃的,用的,看的,瞧的,哪一样不是旁人提前安排好的。就连皇上您坐在高位上,听见那些话,也是臣子们反复思量,反复揣度之后说出来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皇上您辨别的清吗?” “早两年,朕还是能分辨的,这两年也越发觉得自己糊涂了。”皇上丢下手里的棋子:“从前,朕老觉得朕的父皇昏庸,觉得那些小人们的伎俩都是那样的粗陋,我英明如斯的父皇怎可能辨别不出。朕也不止一次想过,倘若朕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俯瞰天下,俯瞰群臣,必定能将这些人看的是真真切切。谁是忠诚,谁是奸臣,谁对朕一心一意,谁对朕包藏祸心,朕一眼就能看出。可真等自己坐到那个位子上,才发现,你从上面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都是他们的脑袋,是一个个的官帽,官服,别说看清楚他们的心,就是看清楚他们的脸都十分困难。朕开始恐惧,开始害怕,开始猜忌。朕害怕自己会变成像父皇那样,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看不清。明明长着耳朵,却什么都听不见,也听不懂,朕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让人都讨厌的,在背后咒骂着的昏君。可朕控制不了,就像是父皇临终前对朕说的那样,只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就会变成跟他一样的人,这是宿命,也是轮回。” “皇上——”顾长风也丢下了手里的棋子。 “朕心里知道,你跟皇后都是向着朕的。朕心里也明白,明白你跟皇后始终都是在护着朕,站在朕身边的,你们是朕最值得相信的人,也是最值得朕去信赖的人。可朕照样怀疑皇后,怀疑皇后会不会跟她的母家联系,趁着朕毫无防备的时候,就把朕从那个位置上给拉下来。朕同样也猜忌过你,因为你功高震主,因为在他们眼里,你顾长风样样都是比朕好的。朕害怕,害怕你们也会像朕一样,坐到了这个高位,就开始迷失自己。” “所以,皇上让江璃来到臣的身边。” “对,朕在监视你,可你似乎没有什么是让朕值得监视的。朕还纵容过一些人去害你,可他们太蠢了,都没害成。言卿,你怨我吗?不是顾相怨皇上,而是顾言卿怨恨我。” “没有。”顾长风摇头:“臣从未怨过,不管是对现在的皇上,还是对曾经的知己好友,臣都没有怨恨过。因为自打与皇上结识,臣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也总会经历这么一些事情的。皇上,有皇上的身不由己,身为臣子,臣应当为皇上分忧。身为好友,顾言卿,也应该做到问心无愧,做到让好友放心。待此事了后,臣请求皇上让臣辞官回家,从此只做个闲散的逍遥侯爷。” 皇上深深地看了顾长风一眼,微叹口气,说了句:“终究还是朕对不住你。” 第283章 秘闻 http://.biquxs.info/

随着黑影从卧房内走出时,颜素问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江璃。江璃执着一把剑,正好对住合影的脖颈:“夫人,你没事儿吧?” “没事,让你的人把他带下去吧,顺便查查这相府的暗卫里,还有多少是身不由己的。告诉他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要救家人,就得与夫人我合作。当然,他们若是信不过我,信不过相爷,也不打紧,只要将来在地府跟家人想见时,不后悔就行了。就这吧,我心情烦躁,自个儿在院子里坐坐。” “夫人还在坐月,受不得寒气。” “我知道,就坐一会儿,透口气,就回房去了。” “夫人小心。”江璃深看了颜素问一眼,目光又在院中那石桌上停留了片刻之后,才押着黑衣人往院子外头去了。 机关,就在石桌下面。江璃临走时的那一眼,让颜素问萌生出了一种新的想法,只是,这种想法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用力按下机关,却发现密道入口处并不在石桌附近,而在一株很是不起眼的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树下,踩着台阶一路上下,发现密道里全是长明灯,只是密道很长,比她之前下过的所有密道都要长。穿过长长的密道,待出来时,发现是相府的后门,密道出口同样设置在一个平时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 在距离密道出口不远的地方,有一辆马车,马车上悬挂着一盏琉璃灯,灯下坐着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衣里的车夫。颜素问想了想,走到马车跟前,抬脚上了马车。车夫并未开口询问,而是驾着马车穿过城池,到了另外一处院子跟前。 从马车上下来,颜素问见到了了了书局的掌柜应寒石。 “应掌柜?” “顾夫人。”应寒石低身拱手,似对于颜素问的出现一点儿都不意外。 “我当真没有想到,那个幕后之人,竟会是应掌柜你。” “幕后之人?”应寒石笑了:“夫人怕是误会了什么?寒石并非什么幕后之人。之所以以那人家眷做威胁,迫使夫人来到此处与应某想见,着实是情非得已。” “应掌柜似算准了我会来。” “夫人是什么人?相府又是什么地方。一个小小的暗卫,如何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夫人带来此处。应某的这辆马车,会在五更天时,准时返回。要嘛,这马车上空无一人。要嘛,来的就是夫人。” “应掌柜去过相府吗?” “去是去过的,可倘若夫人问的是密道之事,寒石可以如实告诉夫人,那密道,寒石知晓,顾兄却未必知晓。夫人一定很好奇,我应寒石一个开书局的,是如何知道相府地下有密道的。很简单,因为那个府邸,曾是我自己的家。” “应掌柜的家?” “或者应该说是和惠公主与其驸马爷应寒石的家。” “和惠公主?你的意思是……你是公主府那个失踪多年的驸马爷。”颜素问又给惊着了。 “失踪?”应寒石背着手笑了:“对,是失踪,只是这个失踪,是旁人眼里的,不是我自己的。” “旁人眼里的?所以你是——” “我是被公主府的人给赶出来的,或者再准确一点儿,我是被打出来的,九死一生的那种。或许是老天爷看我命贱,不肯收我,竟让我又活了下来。害怕被公主府的人知道我还没死,我只能隐姓埋名藏在那个小小的书局里。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曾经住在公主府的那段日子,是不是我做的一个梦,一个既残忍,又美好的梦。” “原来你就是那个害死和惠公主的人。” “害死和惠的不是我!”应寒石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抱歉,声音大了些。” “他们说,和惠公主是下嫁于你的。可成亲之后,你不知珍惜,处处冷待公主。公主就是因为受不了你的冷待,受不了你的花心,受不了你的处处留情,这才抑郁成疾,命归黄泉的。” “夫人知道公主府是什么样子的吗?夫人知道,公主是什么样子,驸马又是什么样子的吗?”应寒石看着她,嘴角微挑,尽是辛酸:“我是宣侯爷的府邸遇见公主的。那年,是小侯爷的诞辰,侯府宴请了许多人,我当时从戎,算是个副将,是跟着我们家将军一起去侯府送贺礼的。和惠公主,就像民间百姓们所传言的那样,美丽大方,温柔细致,总之是个叫人一看,就会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那种极致美好的女子。她是出身高贵的公主,我却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副将,我从未想过能够得到公主的垂青。 可老天爷撮合人与人之间的姻缘时,就是那么的随意。我竟然不顾自己出身卑微,就那么喜欢上了公主。公主她也没有因为我的出身卑微就嫌弃我,她也喜欢上了我。那年,我十七岁,在军营里待了三年。公主十四岁,且这十四年都是在深宫内苑里度过的。我从未奢想过,有朝一日能娶公主为妻,是公主极力在先皇面前争取的。公主对我用情至深,我如何会不珍惜,又如何舍得去做那些伤害公主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外面所传的那些都是谣言。” “是!”应寒石闭了下眼睛。 “夫人可知,和惠公主并非皇上亲妹。” “虽不是一个母妃生的,也应该算是亲妹妹吧。” “不,不是的,和惠公主的父亲只是先皇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母亲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公主的生父因为救皇上而被刺客乱刀砍死,公主的生母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以头撞墙,追随丈夫而去,而当时的和惠公主尚在襁褓之中,甚是可怜。先皇不忍,就将公主带回宫里,让一个从未生养过,但脾气和善的后妃将其收留,并且抚育长大。这件事,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 不管是那个后妃,还是先皇,对和惠公主都是不错的,只可惜,公主身边那些个奴才却一个个都是仗势欺人的,尤其是公主的乳娘,因为知道公主的身世,又仗着自己是公主的乳娘,对公主的生活颇多干涉。 乳娘说皇室礼仪要求公主端庄有度,所以公主与驸马,也就是我不能随意想见。夫人能想象的出吗?我与公主只在成亲当晚见了一面,天不亮就被乳娘从新房里赶出,再见面,已是三个月之后。 她是公主,我是驸马,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可夫妇两个想要见面,得经由乳娘同意。我倒是不在意那个乳娘,可公主心善,处处顾及着这个乳娘的感受,我不忍她左右为难,也只得忍耐。” “太过分了!”颜素问忍不住骂道。 “府里的那个密道就是我在闲逛的时候发现的。自发现那个密道之后,我便时常经由密道去到公主院儿里,私下偷偷跟公主见面。为了麻痹公主的乳娘,不让她发现我与公主偷偷见面的事实,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让公主故意当着乳娘的面发脾气,说从丫鬟口中得知我经常出去寻花问柳是个不正经的。其实,每次出府,我的马车都拐到了刚刚接夫人的那个地方,然后经由密道回到府里。可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公主的乳娘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你们一个公主,一个驸马,难不成还怕了她一个乳娘。” “乳娘乳娘,那是带着一个娘字的。公主自小就是由她照看的,骨子里也会怕她一些。那个时候,公主已经怀有身孕,可乳娘却偷偷让御医配置了堕胎药,说是给府中我养的那些个小妾吃的。可事实上,公主府里压根儿没有小妾,而那个时候,我也从未与公主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发生过亲密关系,我眼里,心里装着的就只有公主。可乳娘根本不管这些,她生气,她恼怒,她憎恨公主不听她的安排,憎恨我们私下偷偷见面,她逼着公主喝下堕胎药,逼着公主打掉了我们的孩子。那天晚上,公主哭得嘶声裂肺,隔着窗子,我听见她在哀求乳娘,说以后都会听乳娘的话,并且再三恳求乳娘,让她留下我们的孩子。我想要冲进去救她,却被公主府那些该死的侍从们给绑的紧紧的。 那个时候,当时的小王爷,现如今的皇上正好过府来看他的姐姐,我恳求他,恳求他帮我救一救公主,他却说这是我们的家事,说自己不便干涉。事发之后,他又以这是皇室秘闻,不便外泄为由,封了所有人的口。外面都传,说公主是因为我的冷待,郁郁而终,可事实上,公主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乳娘强迫着让她喝下了堕胎药,她身心受损,一病不起,又经不住乳娘的日日斥责,加上觉得愧对于我,这才香消玉殒的。公主死后,我想过到先皇跟前禀明一切,却被乳娘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先皇不辨是非,叫人将我痛打一顿,丢回了公主府。再往后,就是我死里逃生,变成现如今了了书局掌柜的故事了。” “这乳娘当真该死!” “她已经死了,而且死的比公主还要惨。”应寒石眼眸低沉,充斥着一股阴森的冷意。 第284章 劫狱(上) http://.biquxs.info/

“应掌柜诱我出来,不只是让我来听故事吧。” “自然不是。”应寒石周身的冷意仍在加剧:“寒石身份特殊,用这样的法子请夫人出府,是为了日后不将夫人与相爷牵扯进寒石的陈年旧事里。隐姓埋名,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应寒石驸马爷的身份,迟早是要从那些尘埃里给扒拉出来的。寒石在邺城,朋友不多,顾相是其中一个。如今顾相落难,寒石寻夫人出来,是商量如何营救顾相的。” “应掌柜想要帮忙救我夫君?” “是。” 颜素问低眉想了下,问:“不瞒掌柜的,我这些日子也是坐卧不宁的,却又思索不出什么好的计策来。我虽有些本事,却用不到这件事情上,我娘家虽挂着御医的牌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大夫。顾府的情况,应掌柜的应该也听说了,皇上派兵看管,就只差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我们给围困起来了。若不是这府内还有密道,我当真是没有办法出来见掌柜你的。” “夫人说的这些,寒石心里都明白。为今之计,怕是只有劫狱这一条路可走了。” “劫狱?”颜素问原地踱步:“我也想过,可这是皇家的天牢,不是某个州府衙门,劫狱这种事儿,怕是比登天还难。先不说这个天牢要如何劫,光是这劫狱的人,我都凑不全。我自己,勉强算是有一点功夫,余下的除了顾府的那些暗卫之外,就再也没有旁人可用。夫君他虽挂了一个相爷的名头,可这丞相的官儿再大,也只是文官,不是武将,手里没兵可用。” “相爷没有虎符?” “他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若有的话,还能被那个昏庸无道的皇上给关进天牢吗?不看僧面还要看个佛面呢,皇上之所以敢这么对我家夫君,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家夫君拿他没办法。” “相爷没有,他身边那个顾小将军应该是有的吧?听说,那位顾小将军被皇上封为了镇边将军,且镇守的还是北辽边境。” “应掌柜真是消息灵通。不错,云飞的确被皇上封了镇边将军,现如今也在那库城的将军府里住着。可我没见着他有什么虎符,也没听夫君说过这回事儿。我估摸着,皇上将云飞调离我夫君身边,是早有预谋的。云飞与夫君的关系如何,皇上心里岂没有盘算?我们前脚才从库城回来,后脚他就将我家夫君下了大狱,他心里会没有忌惮着云飞。我原还奇怪,奇怪云飞在库城的时候,为何会是那样一个处境。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只以为他是才去上任,还没有打开局面,如今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算计好的。” 应寒石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什么。 “应掌柜可能找来人?”颜素问见应寒石半响不坑,主动问了句。 “寒石既约了夫人出来见面,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必然是会尽力的。这样吧,请夫人再多给寒石两日时间,让寒石回去谋划谋划。”应寒石拱手:“待事情有了准信儿之后,再想办法通知夫人。” “不必了,我不是那种畏首畏尾,凡事考虑清楚了才会去行动的性格。这世上,有多少的事情,毁就毁在考虑的太过仔细,太过清楚。应掌柜那边若是有人手,直接行动吧。需要咱们配合的,就在相府门前骚乱一场,哪怕是让人喊几句劫狱了,我立马组织我们相府的暗卫行动。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大不了,我带着顾府满门,以及颜家满门都去天牢里陪我家夫君。” “夫人这——” “应掌柜的怕了?” “不是怕了,而是寒石从未见过像夫人这般干脆的人。” “是女人吧?”颜素问故意反问:“我家夫君也总说我不像是个女子,行事作风全都古古怪怪的。许是因为我阿爹阿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本身的性子就有些古怪,加之我又是生在乡下的,整日跟着那些男孩子们胡混,也没什么人管束,渐渐地就生出了现在这么一副既不瞻前也不顾后的野性子。” “夫人误会了,寒石很是喜欢夫人的性子,比这满城的大家闺秀可爱多了。这女人,过度的自持,跟多度的扭扭捏捏都是不讨喜的。尤其是那些住在大宅院里的女人,一个个都带着虚伪的面具,你永远瞧不清楚,他们那张笑着的脸下面,藏着的是什么。” “难怪应掌柜能与我家夫君成为挚友,这样的话,也是我家夫君常说的。他说他之所以愿意娶我,就是因为我的性子与旁人不同。” 应寒石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颜素问也不曾再做多停留,直接上了马车。 “主上,我们真要劫狱吗?”待颜素问离开之后,应寒石的心腹才出现在他的身旁。 “狱,自然是要劫的,只是如何劫,还得再盘算盘算。” “主上当真要救那个顾长风?他可是被我们好不容易才给弄进去的。” “劫狱是明面儿上的,实际上,我们要劫的是皇宫。”应寒石转身,看向皇宫的方向:“顾夫人说的对,人啊,就不该瞻前顾后,将事事都考虑妥当了再行动。这人永远都是在变化着的,事情也永远都不可能按照你计划好的想法走,所以,先行动,再考虑。我们的计划,提前了。” “主上?” “去吧,通知宫里头的人,以咱们的信号为准,宫内宫外同时行动。我就算翻不了天,也要让这刚刚平静的邺城,再乱一回。” 从密道出来时,颜素问看见了坐在石桌旁静静等着自己的江璃。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迟了片刻,还是江璃先走过来,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夫人该回房休息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江璃不会问的,因为就算问了,夫人也不会说。”江璃停顿了一下又道:“夫人不希望江璃为难。” “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两日,相府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颜素问说着,回了卧房。 江璃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也回去了。 天牢,不管日夜,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巡逻和当值的侍卫、狱卒外,没有人愿意到这个地方。今日当值的狱卒,是新来的。他的祖父就是天牢的狱卒,父亲活着的时候也是。上个月,父亲得病死了,官家的人照顾,就让他顶了父亲的班,也来这天牢当了狱卒。 跟他待在一处的,都是认识他父亲的老人,他们告诉他,在这天牢当差是最闲的。这一来,能够住到天牢里的犯人那是少之又少,没人住,自然也就不用刻意看守什么。二来,这能被送到天牢里的不是高官,就是贵人。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都是有油水可捞的。三来,天牢守卫森严,不怕生事儿,这犯人也不敢主动生事儿。这日子,差不多都是混的。 小狱卒起初不信,可来了几天之后,就全信了。因为这偌大的天牢里,只关了一个人,一个整日看起来,都像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人。当然,这牢里也不可能让他有事情做。这人呐,一旦清闲下来,就容易犯困。这不,二更天才过,小狱卒就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喊声,紧跟着是打斗的,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小狱卒才要起身,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劫狱了!有人劫狱了!” 小狱卒先是呆愣了会儿,紧跟着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外面就冲了出去。 小狱卒才冲出去不久,一波黑衣人就冲到了天牢里。 “相爷,快走,我们是来救你的。”其中一个黑衣人用手中的刀将锁链劈开。 顾长风于牢房之内盘腿而坐,用一双冷眼盯着那些面生的黑衣人:“辛苦你们了,不过,本相并不想离开。” “相爷这是何苦?皇上已然不相信相爷,相爷难道要留在这天牢里,等着皇上砍了相爷您的头?” “等等又何妨?况且,皇上他,还没说要砍本相的头呢。” “相爷——既如此,那就请相爷恕罪,咱们是一定要带您出去的。来啊,把相爷带出去。” “带出去?你倒是挺有本事的。”顾长风冷声说着:“没有皇上的旨意,本相是不会离开天牢的。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趁着还能走,赶紧走。晚了,可就走不了了。” 黑衣人见顾长风坐在地上不肯动弹,立即出剑,旁边那几个,也一同动起手来。 这若换了旁人,是必死无疑,可顾长风是谁?他坐在地上不动,就挡了黑衣人连续几波的攻击,待站起身后,那些黑衣人更是毫无招架之力,片刻间,就躺下了两个。 “还不走?再不走,你们几个可就真走不了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哐啷”一声,那是天牢铁门落下的声音。就在领头的黑衣人犹豫时,外面的守卫已经杀了进来。 天牢里,那些正在攻击顾长风的黑衣人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个个都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第285章 劫狱(下) http://.biquxs.info/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在吞下毒药那一刻,领头的黑衣人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这八个字。 天牢,之所以是天牢,就是因为它的戒备森严,易守难攻以及铜墙铁壁。可方才进来的时候,几乎是畅通无阻,甚至连阻拦的狱卒都没见着几个。 他们只记得,冲进来时,天牢的门是开着的。至于传说中的那扇一旦关上,没有钥匙,就再也不能开启的铁门,压根儿就没去留意。或者留意了,但是没深想,以为铁门之说,不过是外人的谣传罢了。知道听见那“哐啷”声,直到感觉到天牢里越来越浓重的阴影,他们才知道,这天牢为何被人说成是不可劫的牢。 “相爷,人都死了。” “抬出去吧。”顾长风淡淡地看了眼:“宫里情形如何?皇上那边如何?” “相爷放心,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相府呢?” “一切安好。” “更衣,送我回府。”顾长风伸手,侍卫给身后跟着的人示意,那些人便低着头,将手里捧着的衣裳奉上。 那是一副铠甲,黑色的,适合在夜间行动用的铠甲。 待顾长风穿戴整齐,走出天牢时,便有一人乘马来报:“相爷,邺城四门发现不明黑衣人,城外三十里出亦有身份不明之人出没,人数约莫在两千左右。” “依计划行事,城门口的贼人就在城门口剿灭,不要引到城里来,天亮之前,必须结束。两年前的事情,绝不可重演,百姓的好梦,亦不能惊扰。” “是!”众人领了命令散去,顾长风则翻身上马,先回了相府。 相府内,颜素问仍与往常一样,将孩子哄睡之后,教给尔容,让她带去婆母的院子里,只是今日多吩咐了几句:“如今外头不天平,咱们府里仰仗着外头的那些守卫,还算平安无事。夜里,若是有了动静,一定不要出来。若是动静大了,就带着闹闹,乳娘,还有我阿爹阿娘都聚在我婆婆那屋里。” 才说完,颜素问就笑了:“瞧我,光记得我婆婆是将门虎女,却忘了我阿爹阿娘也不是泛泛之辈。我阿爹那性子,大概不知道什么是怕。我阿娘,自小长在深宫内苑,什么阵仗没见过。罢了,你去吧,只要安抚住那些乳娘,别让她们听见点儿动静就在院子里聒噪就行。” 尔容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去了。 幼白长出一口气,面上带着些许忐忑,站在了颜素问身旁:“小姐,你说这一回是跟两年前一样呢,还是比两年前闹的更厉害?” “不会的。”颜素问拉过幼白的手,轻轻握了握:“相爷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是呀,奴婢怎么忘了,相爷回来了,小姐也回来了,虽然皇上还是那个不咋地的皇上,可相爷跟小姐,都已经不是两年前的相爷跟小姐了呢。”幼白说着,欢喜起来,脸上方才还有的那丝不安与忐忑也跟着散了去。 才说完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相爷回来了!” “回来了?”颜素问起身,稍稍有那么一些意外:“人在哪儿?” “回夫人的话,已经往夫人这边儿——”管家还没回完话,卧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颜素问盯住那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男子,半响没有动弹。 “夫人这是傻了吗?”顾长风笑着走过去,不顾幼白还在旁边站着,伸手去抱她。 颜素问下意识推了他一下,问道:“相爷这是越狱了,还是反了?” “夫人以为呢?” “这铠甲不是相爷的吧?看来,相爷是真的越狱了,而且也是真的反了。” “这铠甲的确不是我的,是皇上的。”顾长风笑着,在颜素问的脸上捏了几下:“看见夫人这样子,就晓得我是白担心了。夫人这穿戴,是准备就寝了?” “不然呢?还能领着咱们相府的暗卫跟着那位应掌柜一起去劫狱?” “夫人知道了?” “不知道,但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颜素问摸了摸顾长风身上的铠甲:“你下狱也是跟皇上商量好的吧?为的就是将那个应寒石给引出来?那个一直盘旋在我们身边的眼睛是他吧?我原是没有往他身上想的,他一个书局掌柜,做这些乱子干什么?就算成了,也不能取皇上而代之。这当皇上,哪有当一个颇有能耐的书局掌柜来的逍遥自在。” “夫人这么想,不代表着旁人也是这么想的。”顾长风拉着颜素问坐到床畔。 “别的我不敢说,单说这皇位,我觉得那位应掌柜并不在乎。他无意这大魏的江山,为的好像只是添乱,就是让人活不安生。或者说,故意给皇室添堵。倒也不是我低估他的能力,他若是真想反,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几率,只是我觉得,他的心思不在此处。当我从密道出去,看见是他的时候,心里有些疑惑瞬间就被解开了,可还有些地方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直到,我知道他是和惠公主的驸马爷,也是旁人口中那个失踪了多年的驸马爷时,那些原本想不通,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全都想通,也全想明白了。应寒石,应掌柜,应该是在为和惠公主复仇,为和惠公主鸣不平吧。” “我认识他时,便觉得他心里有人。当时,也问过他,他说自己的妻子去世了,往后余生,就算遇见再多的女人,也都不是他的妻子。当时,便觉得这个人是个极其重情义之人,与我身边的那些人也都不相同。朝堂上,不管那些人的人品如何,能力如何,哪个家里不是既有正妻,又有妾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看的都是门第,是两家之间是否可以利益共享,但他们之中,也不乏有些是真心喜欢才上门求娶的,可娶回家后,照样会给自己寻各种各样的理由纳妾。我虽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可心里就是不喜欢。一个女子,将一生托付于你,身为男子,不说加倍回馈,至少也要同等待之吧。所以,遇见应寒石时,我便觉得他与我是同一种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知己好友。可那时,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是和惠公主所嫁的那个男人。” “所以,究竟是谁在说谎?”颜素问看着顾长风的眼睛:“是外头的传言是真的,还是应寒石的为情所困是真的?” “内情究竟如何,怕只有当事的人才能知晓,我只知道,和惠公主与驸马感情甚好,倒是她身边的那个乳娘,心术不正,总想着利用公主为自己谋取福利。也是因为和惠公主的那个乳娘,从宫里到寻常百姓家,都有了新的规矩,就是孩子断奶之后,无论乳娘如何,都要将其送出府去。” “这么说来,和惠公主身边那个乳娘,的确不是省油的灯。”颜素问想到应寒石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又默默叹了口气:“他倒真是一个痴情人,只是不该为这痴情所困。眼下做的这些,对和惠公主,对他自己,全无好处。先皇已去,就算给现在的皇上添堵,给大魏添堵,又能如何?和惠公主活不过来了。” “应寒石他大概就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缓解自己思念和惠公主的痛苦吧。”顾长风说着,突然抱紧了颜素问:“他心里的苦,他心里的痛,我能明白。”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绝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应寒石。”颜素问在顾长风耳边轻轻说:“人这一生,遇见一个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很不容易,遇见一个能让自己喜欢,又恰好也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更不容易。两个相互喜欢的人,能结成夫妻,就更是不容易里的不容易,我们应该珍惜。可福祸相依,人生不能事事如意。倘若我先走了,倘若我先离开你了,我希望你能明白,爱情虽可贵,却不是人生的全部。夫君你,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还有更多值得你去珍惜的人,千万不要因为我,就把你自己给困住了。” “夫人说的,我全都明白,可心若是困住了,若是它自个儿不愿意出来,为夫我也莫可奈何啊。” “既如此,我也只好为难一下我自己,让我尽量活得比夫君你长一些了。”颜素问伸手抱了顾长风一下:“夫君应该还有事情做吧?去吧,府里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有母亲在,有我们所有人在,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倒是夫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平安回来的。”顾长风又用力地抱了颜素问一下:“夫人睡吧,待睁开眼时,我必然守在夫人身旁。” “若我睁开眼时,夫君不在呢?” “夫人说怎么办?” “罚夫君为我洗脚一月如何?” “能换吗?” “不能!” “唉!”顾长风叹了口气:“看来,得速战速决了。” 颜素问“扑哧”一声笑了,她推了推顾长风,说了句:“夫君去吧,诸事小心。” 第286章 夜杀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前脚出去,颜素问后脚就换了一身较为利落的衣裳。 她让幼白将卧房的两扇门全部打开,又让幼白备下了瓜子和茶点,就那么在房中坐了下来。 “夫人,刚相爷回来时,奴婢站在院子里与管家说话,听说那些人快要攻进城内了。” “进不来的。”颜素问抿了一口茶:“方才相爷回来时,你可见他脸上有丝毫慌乱?” “没有,可咱们家相爷脸上,一直都没有啊。”幼白闷闷地说:“反正,奴婢进府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相爷慌乱过,除非是遇见跟小姐你有关的事情。” “现在也跟我有关啊。”颜素问指了指外头:“虽然声音很小,可你仔细听,这夜风里是夹杂着刀剑撞击的声音的。夫君不慌,是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跟皇上盘算好的,就是想要趁着现在将这些隐藏在背地里的不安定的因素全部给挖出来。” “那相爷下狱,也是他跟皇上谋划好的?可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我们瞧见的永远都是事情的表面,猜测的也只是我们所能猜测的。这两个人盘算的究竟是什么?又在明里暗里做了多少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了。作为被他们不得不拉进来的局外人,我们也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嗑瓜子,喝茶,看戏就好,等到明日太阳升起来,这日子,就是完全不同的了。” 刚喝完半盏茶,管家就径直从外头奔来,脸色有些慌张。见了颜素问,匆匆行礼后,说了句:“夫人,不好了,外头来了不少黑衣人,已经将咱们相府给围住了。” 颜素问放下茶盏,问幼白:“江璃呢?” “没见着江姑娘啊。”幼白轻轻摇头。 “去,院子里喊一声,问问江姑娘去了哪里?” 幼白才要出去,一身银白铠甲的江璃就走了进来。 “夫人找我?” “管家说门外来了一些黑衣人,我估摸着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你带上府里的这些人,去把他们给打发了吧。老虎不发威,他们就当咱们是病猫,却不知道,这猫恼起来,也是会亮爪子的。” “是!”江璃点头,使轻功出去了。 幼白却急了:“小姐怎么让江璃去了,她跟咱们家相爷可是不一心的,万一她没拦住那些黑衣人,再把他们给放进来怎么办?” “她若想放,早就放了,哪会等到这个时候。放心吧,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举家遭殃的。” “小姐倒是相信她。” “你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心里也是相信她的吧。最近这几日,可没少见你跟她说话的。” “奴婢那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才勉强搭理她的。小姐生小公子时,她也算是尽了力的。”幼白一边踮脚朝外头看着,一边为自己寻着合适的理由。 地面下,也似有响动。颜素问凝神听着,过了一会儿,那些响动就消失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浑身挂满血迹的暗卫落在院子里:“夫人,江姑娘让属下来告知夫人,请夫人安心就寝,门外贼寇已尽数剿灭。江姑娘正安排人手在清理,天亮之后,我相府门口绝不会留下任何厮杀过的痕迹。” “去吧。”颜素问点点头,那暗卫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夜色里。 空气中,除了留下那一丝淡淡的血渍外,再无旁的东西。 “管家,后院那边如何?” “依着夫人的吩咐,安排了弓箭手在那边。相爷临走时,还留下了一人,奴才方才已经请他去那边照应了。” “天亮之后,让人去将密道清理干净,然后着人将入口出口全部封死。咱们相府,不需要密道,也不需要给自己留这么一条密道。” “夫人?”管家欲言又止。 “封死吧,我顾家的人,要生便生,要死便死,绝不会从那密道里逃出去。如果真到了需要逃的那天,我也不认为,我们可以毫发无损的从这邺城里逃出去。顾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那是那么容易就逃的。” “奴才知道了。” 管家听出了颜素问话中的意思,心情也瞬时变得不一样起来。这富贵人家,哪有逃命的时候,还顾着底下人死活的。这天底下,怕也只有他们相府才是不一样的,不光老夫人不一样,相爷不一样,就连这相爷娶的夫人也不一样。这还真真是应了旁人说的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管家带着异样的心情,下去了。来这院子报信儿时,管家心里头还是有些慌的。两年前那场乱子,有多少富贵人家都是主人拿了钱财逃离,将一院子的奴才丢给贼人胡乱砍杀的。众人虽是不提,却也知道,有多少清白丫头,被毁在那场内乱里,又有多少连名字都留不下的奴才也死在那场内乱里。顾家,得相爷庇护,还算安生,却也是死了几个人的。 在顾家门口发生的这场厮杀,几乎没惊动什么人。打从下人房外路过时,甚至还能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呼噜声。 眼瞧着天就要亮了,颜素问拍拍手,准备回房休息。幼白忍不住问了句:“小姐当真要去睡吗?咱们不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形?” 颜素问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胳膊,“有什么好看的,这些黑衣人在咱们顾府门外都掀不起什么风浪,在别处也是一样的。” “小姐这么肯定?” 颜素问伸手捏了捏幼白的鼻子:“不是我肯定,而是我长着耳朵听了。” “听?” “你仔细听,这外头的夜,安不安静?” 幼白疑惑地点点头。 “这就是了。倘若城中贼人众多,闹得沸沸扬扬,且已经失控,这夜还能如此平静吗?邺城是大魏的皇城,除了你所知道的京师衙门外,还有巡防营,还有皇上的御林军以及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兵,可这大半夜都过去了,你听见特别激烈的打斗声了吗?没有吧?没有就对了,没有就说明,一切都在皇上与夫君的掌控之下,各处都是太太平平的。” “听小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两年前那场乱子,小姐没在跟前,奴婢跟尔容却是在的。那夜里的确不安生,不是这个声音,就是那个声音,就算是勉强合上了眼睛,也会给惊醒。好多次,奴婢跟尔容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呸呸呸,什么见不着了。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颜素问说着,又在幼白的鼻尖儿上捏了下:“回房睡吧,趁着天还没亮,能睡几个时辰算几个时辰。这天亮之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幼白问着,也掩嘴打了个哈欠。 “不清楚,也许是好事儿,也许是不怎么好的事儿。总之,一定会有事儿发生。去吧,回房睡去吧,别老在我这院子外头守着。你站在这里,反而叫那些暗卫们不爽,显得他们像是多没本事似的。” “他们是不咋地,若是仔细谨慎,前几日也不会让人潜到小姐房里去。亏得小姐会武,若小姐跟一般人家的小姐似的,只懂得吟诗作对,还不晓得现在如何呢。”幼白心直嘴快,这话噼里啪啦直接跟倒豆子一样的就秃噜了出来。 “不是咱们相府的暗卫不咋地,而是咱们相府的暗卫故意将人给放进来的。你家小姐我,也是皇上跟夫君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这邺城里,谁不知道,顾言卿最最在乎的就是我颜素问,如果把我给凉到一边儿,岂不让人生疑?” “小姐?”幼白听见这话,觉得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相爷告诉小姐的?不,不对,如果相爷早告诉小姐了,小姐就不会是前几日那个状态了。嘴上说着不担心,可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的。白日里也是,看着像是没事儿,其实好多次奴婢们跟小姐你说话,小姐都像是没听见似的。小姐是在担心相爷,担心皇上真的会以谋逆之罪处置相爷。” “演戏嘛,总得演得像些。如果你只演出了八分,却想要敌人信你九分,你觉得可能吗?相爷不告诉我,恰恰是为了我好。如果告诉我了,我反而担心更多。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露出了马脚。这演戏的,总没有看戏的仔细。敌暗我明,就更不好把握这个度了。” “说是这么说,可只要一想到相爷联合旁人欺骗小姐,让小姐平白担心,奴婢就觉得心里有气。” “有气好,等他回来了,你帮我打他。”颜素问笑着摇了摇头:“行了行了,有什么话,都等天亮了再说。赶紧去睡吧,再不睡,可就真没得睡了。” “小姐安歇吧,奴婢再看看这院子安全不。”幼白说着,当真去巡视院子了。 颜素问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转身回了卧房。衣裳是不值当脱了,就这么着,合衣躺着,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第287章 惊诧 http://.biquxs.info/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听着外头的光景与前些日子也没什么两样,昨夜那场风波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了。 轻声唤了幼白,进来的却是江璃。眼下的她,已经脱去了那身银白铠甲,却也不是穿着往日常见的那身暗卫女子才穿的衣裳,而是像幼白和尔容她们那样极为普通的丫鬟装。 衣服虽换了,人却衬得越发好看了。 “外头情形如何?” 见进来的是江璃,颜素问也不觉得奇怪,直接问起了府外的情形。 “东南西北四处城门都发生了打斗,可只有东南两门是黑衣人,剩下的两处像是新近集结起来的地痞。打斗持续了两个时辰,按照相爷的吩咐,守军将贼人控制在城门口,一个都没让往城里头来。” “城内呢?” “除了咱们相府之外,基本上没生什么乱子,却也有个让人始料不及的情况。” “什么情况?” “有些官员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想要趁着内乱携家私逃,结果却被在城里巡逻的兵士抓了个正着。相爷没能及时赶回,就是在处理这些事情。” “宫内可有异变?” “有。”江璃轻轻点头:“是与芸贵妃有关的。” 怎么还是颜沐芸? 颜素问轻轻闭了下眼,心说这个名字什么时候才能给绕过去呢。 “芸贵妃可是在宫里又做了什么蠢事儿?” “没有,她死了。” “死了?”颜素问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怎么死的?这贼人连个相府都攻不进来,这深宫内苑就更进不去了吧?只要她好端端的不作死,皇上看在顾颜两家的薄面上也不会明着动她,她怎么会死?” “是为了救三小姐而死的。”江璃淡淡地回着:“夫人应是知道的。三小姐当年并非失踪,而是被人刻意掳走。那个将三小姐掳走的人,应该就是了了书局的掌柜应寒石。他们将三小姐掳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消了三小姐的记忆,又安排人手给送到了宫里去。原想着,他们安排三小姐进宫,目的与送芸贵妃入宫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打探消息,顺便给夫人和相爷添堵。可直到昨夜,咱们才知道,他们安排三小姐进宫的真正目的是利用三小姐杀人。三小姐,是被他们控制着的傀儡杀手。” “傀儡杀手。”颜素问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颜沐桐失踪时,她就已经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后来得知她被人送到宫里,就知道这背后一定藏着一个什么阴谋。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没来得及进宫去见颜沐桐,也没来得及往深处细想,就发生了眼前的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她忽略了。 “三妹妹她是不是行刺皇上了?” “不是皇上,是皇后还有太子。”江璃稍顿了下,等待着颜素问接受前面说的这些:“三小姐被哨声控制着,直接杀进了皇后宫中,且从乳娘手里抢到了小太子,若不是芸贵妃及时出现,三小姐怕是已经将小太子给杀了。” “倘若太子死了,就算三妹妹是被人控制的,我颜家也难逃干系。就算皇上顾着昔日旧情,盛怒之下,也必然要让颜家满门陪葬。我虽是顾家的媳妇,却也是颜家的女儿,到时候,只怕相爷也会夹在中间,十分为难。罪及颜家,说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错,可我大伯父那一门里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我大哥哥一人,这后面被牵扯进去的,实际上都是跟三妹妹没什么直接关系的人。真要被连累了,也着实是有些冤枉的。” “芸贵妃怕也是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这才冒死去了皇后宫中,并且在危难之时,用自己救下了小太子。三小姐虽然有罪,但进宫时,用的却不是颜沐桐的名字,其身份也不是颜家的三姑娘。加上芸贵妃舍命救太子,功过相抵,皇上与皇后并不打算向颜家追究,反而还吩咐下来,要以贵妃之礼厚葬颜沐芸。” “皇上与皇后不追究颜家,那必然是追究了那个将三妹妹送到宫里的官员。” “是,他与应寒石私通,原是没有什么直接证据的,就算皇上与皇后心里清楚,可若是没有三姑娘的这件事情当做由头,皇上也是不好拿他一个京官开刀的。这但凡能在京城里做到四品官员以上的,那个背后不是牵扯着一股势力,而在这股势力背后,牵扯着的是更多的利益关系。动人好动,动这些势力以及背后牵扯的利益,却是极不容易的。”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事情有些突然了。昨夜躺下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宫里头的事情,只是觉得……罢了,世事本就无常,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吧,随时随地,充满了各种变数。” “夫人——” “我没事。应寒石呢,抓到了没有?” “没有。”江璃补了句:“但有个情况,江璃也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 “什么?” “应寒石挟持了皇上,逼问了他当年为何不救和惠公主的事情。” “皇上是怎么答的?”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应寒石放了皇上,皇上也没叫人继续追击他,他就那么从容自若的从皇宫内消失了。” “心结难结,也却好结,关键是方法对不对。皇上,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昏君,他既知道这幕后之人是应寒石,是当年的和惠驸马爷,必然也知道这驸马爷的心结在什么地方。”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和惠公主已经死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至少心里坦然了。”颜素问看着不远处的景致:“人这一生长吗?说实话,挺长的,如果没有天灾人祸,没有重大的疾病缠身,差不多都能活到70多。尤其在遇见困难的时候,你觉得那一天一天的日子是真难熬啊,而且怎么熬都像是熬不到头儿似的。可人生真的很长吗?就算以你能活到70来算,满打满算的也不会超过三万天。打个俗气些的比方,就好像我现在给了你三万两白银,当那一箱子一箱子的白银搁到你跟前的时候,你会觉得真多啊,马上要发财了,而且好像怎么花都花不完似的。可真的花起来,你就会发现这三万两银子真不经花,还没怎么用呢,就已经用完了。人生,跟这银子,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夫人这比喻很是新奇。” “昨夜看见相爷时,我就知道,你没有背叛相爷,也没有背叛咱们相府。你的确是皇上的眼线,但这些年,你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相爷的事情。我设身处地的想了下,如果换成是我,只怕没有办法处理的比你更好。江璃,这些年,你辛苦了。” “夫人。”江璃眼眸中盛满了东西。 “我们都知道你是喜欢云飞,也知道云飞心里是喜欢你的。只是这小子,用的方法不对。他以为他刁难你,故意针对你,你就会知道你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可事实证明,他的这种示好方式,一般姑娘很难接受。现在,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去库城,去跟云飞在一起。” 江璃先是抿紧了唇瓣不吭声,跟着抬头看向颜素问:“若夫人只是问我,愿不愿意,江璃的的回答是,愿意。可愿意又能怎样呢?他如今是朝廷亲自封赏的大将军,江璃却是一个有着杀手背景的暗卫,是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倘若日后被人知道,知道他顾云飞娶的娘子是个杀手,他该怎么办?眼下是有相爷护着,可相爷也不能护着他一辈子。江璃若是嫁给了顾云飞,日后就会成为顾云飞的一个污点,可以被人当做靶子,刺出血的那种。” “那就换个身份吧。”颜素问捏了下自己的肩膀:“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 “妹妹?”江璃怔住了。 “我三妹妹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她虽是被人控制的,可皇上与皇后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就算留了她一条性命,她后半生怕也是见不得光了。再者,她是顶着旁人的名字进宫的,这世上,除了咱们几个,怕也没人知道,皇上身边的这个贵妃就是我颜家的三小姐。我们颜家现下还缺个三小姐,一个闭门不出多年的三小姐。” “夫人的意思是——” “我这个三妹妹虽说名声不大好,可那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这邺城事多,又经了这许多乱子,能记得的怕没有几个人。你若愿意,就顶了颜沐桐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以我颜府三小姐,丞相夫人堂妹的身份出嫁。这个身份,不说有多光鲜吧,配他顾云飞还是足够的。” “夫人!”江璃难得神情激动,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江璃多谢夫人,江璃愿意。” “还叫我夫人?” “桐儿见过姐姐。”江璃伏地,声音软软地说了句。 “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暗卫江璃了。皇上那边,我会让相爷去说的。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以姐姐的身份为你筹备,送你出嫁。至于你将来到库城之后的日子,我就不帮忙盘算了。我相信,你能把自己跟云飞照顾好了,也能帮着云飞,将库城给守好了。” 第288章 洗脚 http://.biquxs.info/

顾长风回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身上的黑色铠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是一身黑衣,只不过这衣裳上绣了暗纹,暗纹里还嵌了金丝,待走到灯下时,竟是一身的微光。 “夫君还晓得回府啊!”颜素问走到门口,左右两只手各自握着一扇门,看架势像是要把顾长风给关在门外。 “夫人生气了?”顾长风双手背后,上身微微前倾,嘴角带了那么一丝不容易让人瞧见的笑。 “生气倒是没有,只是纳闷,纳闷夫君身上的衣裳是打从何处来的?这伺候的是谁,帮忙沐浴的是谁,帮着夫君穿衣裳的又是谁。夫君可不是试图糊弄我,我认得出来,这身衣裳,不是夫君自个儿的。” “的确不是为夫的,是皇上的。至于伺候我的是谁,夫人聪慧,应当想到了。”顾长风伸手,想要去揽颜素问,却被她跳着闪开了。 “别,我不喜你穿着旁人的衣服抱我。这感觉,像是我自个儿要红杏出墙似的。” 猝不及防地,顾长风被颜素问这话给噎了下,差点儿失态。 “夫人,红杏出墙这四个字不是这么用的。皇上这件衣裳,是新的,他没有穿过。昨个儿夜里穿的那身染了血,夫人才生过孩子,我不想血淋淋的回来,叫夫人看了,觉得惊心。” “真的?” “真的。”顾长风伸手:“过来!过来让夫君抱抱。” “夫君是不是忘了件事情?”颜素问走到顾长风跟前,顺着他的意思被他抱在了怀里。 娇妻在怀,让在外厮杀了一夜的顾相爷心满意足:“夫人说的,怎敢忘记。” 言罢,直接将人抱起,放在床上,然后俯身为其脱鞋。 颜素问一惊,吓得赶紧叫了句:“相爷这是做什么?” “为夫人洗脚。”顾长风抬头一笑,用刚刚摸过鞋子的手在颜素问鼻尖上轻划了下:“夫人说过的,若是醒来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为夫,为夫便要亲自为夫人洗脚。” “我说着玩儿的,当不得真的。你可是相爷,是大魏堂堂的相爷。” “相爷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官职罢了。相爷脱了官服,回到家中,就只是顾长风,是夫人的夫君,娘子的相公,是你颜素问的老公。这夫君为夫人脱鞋,相公为娘子洗脚,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必大惊小怪的。” “话虽是这么说的,理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可我怎么总觉得心里头发虚,有些不大自然呢。” “夫人习惯了就好。”顾长风说着,已经将颜素问脚上的两只鞋子都脱了下来:“将水送进来吧。” 一个有些面生的护卫端着还散着热气的铜盆走进来。 “把水放在门口。门外不必有人守着。” 护卫应了声,退下,顺带着将房门也给掩上了。 “他叫顾尘,从前是我的暗卫,云飞走后,我就把他调到了明处。他与云飞一样,都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且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天底下,除了我,怕也只有他未来的娘子才能使唤动他了。所以,夫人放心。” “夫君不必刻意解释,我放心的。” “逞能,刚刚看见顾尘时,夫人明显是在打量。昨夜事情才了,今日我这身旁就多了一个眼生的人,夫人心里若是没有些记挂,倒显得夫人心里是没我的。” “看透不说透,夫君这么说,是想要看我害羞吗?” “害羞?”顾长风没想到自个儿会听见这么一个答案,停下正在洗脚的动作,抬头专注的看着颜素问:“要不,夫人害羞一个看看?” “去!”颜素问用脚撩起一串水花,却被顾长风直接按到了床上:“夫人真皮,该罚。” “我这还没有出月,你不能对我胡作非为。” “夫人想到哪里去了,为夫只是困了,想要搂着夫人安睡罢了。” “你一晚上没睡?” “不止是一个晚上,我白天也没合眼。”顾长风故意用委屈的声音说着。 “那,我为夫君宽衣,夫君赶紧安睡。” “要抱夫人一起睡。” “一起睡,一起睡,那你也得等我把洗脚水给倒了呀。” “夫人躺着,我来。”顾长风翻身起床:“夫人将床褥铺好,等着我就是。” 听着像是一句极其平常的话,可仔细琢磨,却又觉得这话里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意思,叫人怪害羞的。害羞是害羞,可她不是那种脸皮特别薄的姑娘,加上这室内灯光昏暗,估摸着某人也瞧不出来。至于这某人,也不晓得倒没倒水,反正一溜烟儿的功夫,就脱了外衫钻进了被子里,然后往床里头挪了挪,摆出一个相当诱人的姿势,拍了拍身前空着的位置,说了句:“夫人请入怀!” 颜素问的脸“刷”地红了。 原以为这应寒石的事情了解之后,相府也能跟着清净些日子,却没想到,北辽公主选在这个时候入京,且还是直奔着顾长风来的。 皇上一道圣旨,顾长风就带着刚刚出了月子的颜素问一同到城门口迎接那位千里迢迢来邺城要求皇上履行之前联姻承诺的北辽公主。说是要求皇上履行之前的联姻承诺,可实际上,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位公主是冲着顾长风来的。 城外,天寒地冻的,再加上呼呼吹着的北风,是个知道冷暖的人都不愿意在这城门口久待,可那位北辽公主,偏在这城门口使起了性子。 “公主,该进城了。” “你们顾相呢?不是说了,你们顾相会代表你们大魏的皇上来这城门口迎接本公主嘛。人呢,本公主怎么没有瞧见呢?” “公主坐在马车里,自然是瞧不见的。此处风大,还请公主尽快入城。” “顾相,你真的来了?”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与大魏女子决然不同的具有异域情调的美人脸。 北辽公主满心期待,以为这帘子掀开,就能看见站在车前的大魏丞相顾长风,却没想到,眼前除了一个侍卫在,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顾相这是什么意思?都说你们大魏是礼仪之邦,这礼仪之邦,就是这么迎接客人的吗?” “公主是想要本相亲自下车去与公主说话?” “不应该吗?”北辽公主面色奇怪的打量着对面那辆马车。她耳朵极灵,刚刚听见那马车里似有人与顾长风说话,而且那说话的还是一个女人。“相爷是奉旨出城迎接本公主的,怎么这马车里还有女子的娇笑声。外头都说大魏丞相顾言卿是如何如何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 “是个什么?”颜素问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来:“皇上是下了旨意,让相爷出来迎公主进城,却没说到,一定要让相爷下车。大魏的确是礼仪之邦,可这礼仪是相对的,公主尚坐在马车内,为何要求我家相爷一定步下马车。这若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也就罢了。这样恶劣的天气,若是将我家相爷给冻病了,我大魏皇上是不是有理由怀疑,这是你们北辽皇室想出来的一个计策。再有,我家相爷为官如何,是由我大魏百姓评定的,为臣如何,是由我大魏皇上评判的,是否与女子说笑,却是由我这个夫人来评说的。公主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问,就直接给我家相爷按了个不过是,未免也太武断了。” 北辽公主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了两个字“夫人。” “夫人?你是谁的夫人?” “我还能是谁的夫人?我现在跟谁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自然就是谁的夫人了。”自打知道这北辽公主是冲着自己男人来的,颜素问这心里就特别不痛快。按说,她也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可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是忍不住吃了味儿,且心里头这火是莫名的,一股股的往上窜。后来,她也总结了,大概是因为刚刚生产过,内分泌还没有调理好的关系。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顾相?”北辽公主不死心的往前挪了挪:“你告诉我,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在北辽皇庭的时候,就已经与公主明说,顾言卿是有夫人的,且终其一生,也只打算娶这么一位夫人。公主的心意,顾言卿无福消受,还请公主此来邺城,从我大魏皇室子弟中好好挑选,尽量选一位如意郎君。事关公主幸福,还请公主慎重。” “你夫人是谁?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让顾相你终其一生只娶她一人。” 北辽公主说着,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且不顾城外的呼呼北风,直接到了相府的马车跟前,伸手就将帘子给掀了起来。旁边的侍从,倒是没有阻止这位公主的动作,可在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公主仍是被伤到了。 城内,一个裹着白色大氅,容貌清丽的女子,手里捧着个暖炉,乖巧安静地坐着,而顾长风则半侧了身子,且用手扯了大氅,为其挡住扑进车厢内的寒风。 “公主看过了吧?既看过了,就请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我家夫人身子弱,受不得这些寒气侵袭。” 顾长风这脸上虽无多余的表情,可声音却比这外头的寒风还要冷,且让北辽公主听出了几分怪罪的意思。 第289章 牙痛(上) http://.biquxs.info/

公主咬咬牙,带着一肚子的伤心,用力将车帘甩了回去。 “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嘛,论相貌,也不过是三分姿色,搁到我们北辽,连进宫服侍本公主的资格都没有。” “公主说的没错,所以我真心感激上天,让我生在了大魏,虽没有福分成为公主你的侍女,却有机会嫁给大魏最好的男子,成为相爷的心头好。” 论怼人,她颜素问还没有怕过谁。况且,这外头站着的还是对自家男人虎视眈眈的北辽公主,不借着这个机会,气气她,顺便让她死心,这心里就总像是憋着一口气顺不下来似的。 虽是特别幼稚的心态,可颜素问还是这么做了。顾长风瞧着,不仅没有怪罪她失礼,反而有些宠溺的故意纵容。 北辽公主果然气闷了,她朝着那车帘狠狠瞪了几眼,气咻咻的转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车内的北辽侍女赶紧劝说着:“公主莫要生气,方才那女子的话就是故意气公主您的。” “还用你提醒,本公主当然知道。”北辽公主用力捏着衣裳:“可本公主就是气不过。明明本公主什么都比那个女子强,顾相怎么就——太气人了!本公主不服,本公主就是不服,这个男人,本公主一定要得到。” “这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公主既已到了邺城,不妨再耐着性子等一等。等顾相知道了公主您的好,自然就不会再要他的那位夫人了。就算她给顾相生了孩子又如何,大不了,公主多给她一些钱,让她把孩子一同带走就是。” “也是,本公主可不帮别的女人养孩子。”北辽公主傲娇的说着,好像这事情已经要成了似的。 对面相府的马车里,耳力极好的两个人可没错过北辽侍女与公主的这番对话,夫妇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夫君好福气,看来人家北辽公主对夫君你是势在必得,要不,我这就带着相府的银库还有咱们的孩子从相府搬出去?这银库里的银子虽说不多,可节省着花,也是能凑合把孩子给养大的。” 顾长风的嘴角轻抽了下:“为夫对那北辽公主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夫人的花销很感兴趣。我相府银库,虽与皇家的没法比,却也不至于让夫人只能凑合着把孩子给养大吧。” “本夫人花销是很大的,相爷怕不怕?” “怕,所以更得看好了夫人,免得夫人糟践银子。”顾长风伸手将颜素问揽进怀里:“我的心意你是懂的,不用故意试探我,也不用故意气我。此生此世,今生此世,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颜素问亦伸手圈住了顾长风的腰:“可这北辽公主怎么办?人家是打着联姻的旗号来的,不理会不行,理会了也不行。” “会有办法的。”顾长风也有些头疼,他向来不善于处理跟女人有关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明明你已经拒绝的很彻底,可对方照样不理会,照样往上贴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 要不,他让暗卫趁着夜黑风高,给这北辽公主一闷棍,然后随便送到那个皇家子弟的床上,让其成其好事,顺便也将这位北辽公主给打发了?法子虽说下作了些,却是短期内最有效的。 “夫君就不必愁了,这女人的事情,还是由女人自己来解决吧。”颜素问抚平顾长风微皱的眉头:“这种事情上,夫君不好出面,就算办的合情合理,落到旁人嘴里,还是能翻出些花儿来。夫人我出面就不一样了,就算办的再过,落到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女人家的争风吃醋。况且,我为原配,是你顾言卿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做什么,都是能说得过去的。” “有劳夫人了。” “为夫君分忧,是素问应尽的本分。”颜素问说着,从顾长风的怀里挣脱:“夫君可想好让这北辽公主住在什么地方了吗?” “城中驿馆。” “这公主是冲着夫君来的,这驿馆怕是不会去的。我猜想着,等待会儿进了城,她必然会提出住到咱们相府去。” “我虽为丞相,却不是时时都要为朝廷考虑的。相府是我自个儿的家,又不是驿馆,就算她是北辽公主,也不能说住就住。倘若她真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我看这联姻一事也不用考虑了,直接让人再把她请出邺城就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倒觉得,倘若这北辽公主真提出来了,咱们就大大方方的让她住进来,且这院子,就安排在隔壁。” “隔壁?” “对,就是隔壁,就是之前我大哥哥与沈九住的那个院子。那院子还算精致,与咱们所住的也不过一墙之隔。这敌人,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叫人放心。这北辽儿女都是直脾气,我就不信,她能日日看着咱们秀恩爱,还不炸毛。只要她动了气,失了分寸,或者在气恼之中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用夫君出面,我就可以将她名正言顺的给撵出去。即便到了需要夫君出面的地步,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若她不动气,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那就说明她对夫君你不是真的有心思,夫君正好可以从这皇室子弟里挑出一个与其婚配。” “就依夫人的。”顾长风扣住她的手:“这抱了暖炉,怎么手还是凉的。” “许是这炉子里炭火不够,要不,夫君亲自给暖暖。” “如何暖?” “这样暖。”颜素问趁顾长风不备,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衣领子里。 一声轻斥,带着一连串女子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去。相府的人见怪不怪,可北辽公主的马车里,却传来了用力跺脚的声音。 因为人多,马车走的也慢,从城门口到相府,竟用了半个时辰还要多。 这刚一进城,北辽公主就提出要在相府居住,说是听闻邺城不太平,怕住在驿馆不安全。夫妇二人在对视了一眼之后,对于公主的这个提议也就默许了。 到了相府,颜素问发现这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公主竟是一脸难受的样子,再看看她用手捂着的那半边脸颊,瞬间就明白了。 “公主可是牙痛?” “你怎么知道?”北辽公主用力捂着自己的脸。 “自然是看的加猜的,公主先不要说话,看看我这猜的对不对。公主下颌牙痛,且看情形已经有很多年了。这牙痛不算什么大病,但医治起来却极为不易。这牙痛,不痛时与常人无异,一旦痛起来,就会扩展到整个左面颊部,严重时,甚至感觉整个头都是痛的。用手按摩可以稍微止疼,却是治标不治本,怎么着也得痛几个时辰才能缓解。公主之所以牙痛发作,一是因为这天气干燥,容易上火。上火就会导致口腔发炎,这发炎就容易引起牙痛。二来是因为公主心气不顺,这心气不顺,会加速心火上升,这心火上来了,牙痛自然也就来了。” “你也是大夫吗?”北辽公主这会儿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就算你什么都知道,你不能帮本公主缓解这牙痛。本公主知道你是想要看笑话,愿意笑你就笑吧。” “若是公主遇见的是别的倒霉事儿,不用公主说,我是会笑的。”眼瞧着这北辽公主就要发脾气,颜素问紧着又说出后半句话来:“可我是大夫,大夫在这个时候,是笑不出来的。公主的牙痛,我可以暂时帮公主缓解,但此时用的方法也属于治标不治本的,想要根治,还需要用别的法子,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行的。” “夫人当真能帮我们公主缓解这牙痛?”北辽侍女急切地问着:“我们公主是进城时才发现这牙齿开始痛的,跟往常一样,这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能忍的,一旦痛起来,公主就……若夫人真有法子,还请夫人帮帮我们公主。” “要你多嘴。”北辽公主斥了侍女一句。 “婢女也是人,只是人家运气没你好,没有生到皇家罢了。人家是真的关心你,你这个当公主的,不领情就罢了,还训斥人家。” “我训我自己的侍女,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儿。” “好好好,不关我的事儿。”颜素问拉住顾长风的手:“那夫君,咱们回去吧。至于人家公主,愿意屈就咱们相府咱们就伺候着,不愿意,咱们就让人随意。这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我是又累又饿,咱们赶紧回去,看看幼白跟尔容她们有没有给咱们备下好吃的。至于这位正在牙痛的北辽公主嘛,估摸着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吃点。” “你站住!本公主让你站住!”北辽公主捂着脸颊跑到颜素问与顾长风前面,“你当真有办法克制我的牙痛。” “有!” “那你就赶快给本公主医治。” “赶快也行,医治也可,但我现在不开心,公主你最好是想个办法哄哄我。”颜素问站着没动:“要不,公主唤我一声姐姐。我瞧着公主的年纪,应该是比我小的,叫我一声姐姐,也不算过分。” 第290章 牙痛(中) http://.biquxs.info/

“你看清楚,我是北辽的公主!本公主的姐姐,也是你能当的!”北辽公主气呼呼地瞪着颜素问:“就算本公主张嘴叫你,你敢答应吗?” “叫不叫是公主的事情,答不答应却是我的事情,就跟这牙疼一样,疼不疼是公主自己的事情,但医不医,却是我的事情。要不,公主您再想想,等想清楚,想明白了,再让您身边的这位姑娘去唤我。哦,对了,因为知道公主您的那点儿心思,我呢,特意把我们隔壁的院子给整出来了。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住着的。” “你让本公主住在你的隔壁?” “不然呢?我倒是想让公主跟我们一个院儿里住着,可我家相爷喜静,且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他的院子里走动,所以只好委屈公主您暂时住在隔壁了。” “你不是应该把我安排的远远的吗?”北辽公主疑惑地问:“若本公主是你,一定恨不得把自己安排的远远的。你这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我们这是相府,又不是皇上的皇宫,满共巴掌大的地方,我能把公主您给安排到多远的地方?就算我将公主您安排到了偏远的犄角旮旯的院子里,您愿意吗?您一定是不愿意的。这不愿意,就会跟我吵,到最后,还不是要把您安排到距离我们家相爷最近的地方。既明知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我又何必多费力气,倒不如直接称了公主您的心,我这耳朵也能清净清净。” “你不怕吗?”北辽公主问:“本公主生得这样好看,是个男人,都会在你跟本公主之间选择本公主的。” “公主是生的好看,论容貌,我与公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可那又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本公主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本公主若是住在了你的隔壁,相爷肯定会慢慢喜欢上我,不会喜欢你的。” “是吗?那我得问问相爷,您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颜素问转向顾长风。 顾长风轻轻摇头,说了句:“不是!” “喏,公主您听见了吧,咱们家相爷可不是那种只看女子容貌就会心动的肤浅的男人。公主虽生的好看,可我大魏容貌出色的女子也是比比皆是的。在相爷娶我之前,这整日往相府门上扑的长得好看的姑娘也是一波一波的,可相爷一个没见,更是一个都没有心动,公主可知这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相爷他没有遇见本公主。”北辽公主傲娇地说着。 “公主这么想也可以,可事实上,是因为我家相爷有特殊的癖好。” “癖好?”北辽公主的目光直接落到了顾长风的身上,而顾长风则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颜素问的脸上。 他有特殊癖好,他怎么不知道呢。 “我家相爷喜欢胆子大的姑娘。” “本公主胆子也很大啊!” “公主会解剖尸体吗?”颜素问轻声问道。 “解剖尸体?什么是解剖尸体?” “就是把死人的肚皮划拉开,然后把肚子里的那些肠子啊,心啊,肝儿啊,肺啊的都拿出来,然后一个个摆在桌子上欣赏。” “呕!”北辽公主直接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然后用手指着顾长风。 “不错,本相的确喜欢会解剖尸体的女子。”顾长风冲着北辽公主伸过来的那根指头点头。 “本公主不信,你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把本公主吓唬走。本公主打听过的,你们大魏的男子酷爱风雅,平日里喜欢的也都是吟诗作对这些事情。顾相虽是文武兼备,却也不至于要去喜欢一个解剖尸体的女子。这解剖尸体,不是仵作干的事情吗?本公主虽没有见过仵作,却也听过,那些都是老头儿,又干又瘦的老头儿。天底下,哪里会有女子去做这种事情。” 颜素问对着北辽公主眨巴眨巴眼睛:“你们北辽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们大魏是真有的,而且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很不巧,那个人正是我。我们家相爷也是在我给人解剖尸体的时候对我一见钟情的。” “什么一见钟情,你这大魏女子怎么比我们北辽女子还要敢说。”北辽公主捂着脸,支吾不清的说着。 “公主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这是事实。近日天气不好,公主可以寻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去咱们邺城的大街上走走,问问咱们邺城的百姓,这顾相爷娶我究竟是为什么?还有,公主也可以顺便打听打听我颜素问是做什么的?我的这双手,是不是会解剖尸体的。” 颜素问说着,故意在公主面前亮了亮自己的双手。 她的这双手,其实生的蛮好看的。手指纤长,整个手部肉虽然不多,却是柔软有度,很适合抓药,也很适合握解剖刀。 “本公主还是不信,你一定是故意吓唬本公主的。”北辽公主说着,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对身旁的侍女吼道:“去问问,她说的院子在哪儿。” 颜素问摇摇头,寻了个府里眼熟的丫鬟,让她将北辽公主带去了临时下榻的院子。 “夫人如何知道这公主是患了牙痛之症?” “堂堂北辽公主,那么傲气,若非有难言之隐,如何肯在咱们这些人跟前用手捂着嘴。这捂嘴,且还捂成那个样子,十有八九是因为牙痛。我之前也牙痛过,因为长了一颗小虫牙,疼起来当真是要人命的那种。” “夫人也牙痛,那之前怎么没听夫人你提起过?” “因为好了呀,好了就不会再痛了。”颜素问将这个问题给支吾了过去,她总不能告诉顾长风,她牙痛是上辈子的事情吧。眼下这具身体,最让她满意的就是牙齿,且她以后也一定会好好保护这口牙,因为牙痛真是太难受了,这辈子她是不愿意再经历同样的疼痛了。 “如此说来,夫人能治牙痛也是真的了。”顾长风微松了口气:“夫人会医术,为夫是知道的,只是刚刚听夫人与北辽公主说起能治牙痛之症时,仍有些意外。夫人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我这个做相爷的不知道的。” “我会的呀,那可多了,所以相爷你可一定得好好珍惜。”颜素问挽住他的胳膊:“你家夫人我,就是一个宝藏,时不时的就能淘出些宝贝来。这么好的夫人,若是给弄丢了,以后可就找不回来了。” “放心,不会弄丢的,就算一不小心让你走丢了,我也会踏遍千山万水的将你给找回来。”顾长风说着,点了下颜素问的鼻子:“再说了,你舍得把自己弄丢吗?你丢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说起来,我都还没有好好的看过他。” “我也想他了,要不,咱们去母亲院子里看看他?”不等顾长风答应,颜素问就直接拖着他的手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 这事情结束后,颜炜林与沈九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家,颜老太太与颜白青也跟颜炜林一道回了颜府,只是隔三差五的还会到相府来瞧一瞧。杜若留了下来,一来是照看颜素问的身体,二来也是舍不下自己那个刚刚才出生不久的小外孙。 杜若与顾老夫人本就是年轻时相识的知己,如今又成了亲家,成了小宝的祖母和外祖母,这关系就越发亲近起来。两个人住在一个院儿里,轮流着照看小孙孙,这日子是过得其乐融融的。这不,听说颜素问与顾长风要来看孩子,可把两位老夫人给嫌弃的不行,生怕他们将这孩子给抱回去了。 夫妇两个勉强瞧了几眼,抱都没来得抱,就被各自的母亲给赶了出来。 看着被关上的院门,颜素问心里头是百转纠结的:“这叫什么嘛,明明我们才是闹闹的爹爹和娘亲,这怎么感觉像是给两位母亲生了个孩子似的。” “是有这种感觉,要不,等过两年,咱们再给生个?估摸着一个不够,至少得再生两个,咱们才能落着一个。” “我也喜欢一儿一女,如今儿子是有了,还差个女儿。”颜素问抬头看着邺城灰蒙蒙的天:“只是不知这老天爷,是否会让咱们如愿。这生孩子毕竟不是去铺子里挑货,自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说起孩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咱家儿子的名字你什么时候给起啊,这总不能到了该读书的年纪,还闹闹,闹闹的叫着吧。” “不是说了,让夫人你给起的吗?” “我倒是想了,可想了好几十个都觉得配不上咱们家儿子。要不,还是夫君你给起吧。你好歹是相爷,这读的书比我看过医案可多多了。” “夜白如何?” “夜白?为何要用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 “没有,只是恍然间想起了这两个字。夫人不觉得,人这一生,其实就是在这日夜交替中不知不觉的给度过去的吗?从白昼到黑夜,从黑夜到白昼,日复一日,不论春夏秋冬,不管喜怒哀乐,它都是如此反复交替着的。顾夜白,我希望咱们的儿子,能活的坦然,活的不费什么心思,只需要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循着这时间的轨迹过下去就好。” “顾夜白,倒是蛮好听的。那字呢,儿子的字又是什么?” “行知二字如何?” “行知?从实践中得到认知,不错不错。顾夜白,顾行知,名与字相互依托,一个简单,一个有深意,希望他将来能长成一个不负我们期许的孩子吧。不,不应该是不负我们期许,而是不负他来这世上走了这么一遭。” 第291章 牙痛(下) http://.biquxs.info/

原以为北辽公主那么要强,怎么着也得撑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想到,才刚刚吃了口茶,这北辽公主身旁的侍女就急匆匆的求见,说是公主疼的在床上打滚儿,让颜素问无论如何都得去救救她们家公主。 北辽公主身边的侍女都亲自来请了,不过去看看,有些说不过去。颜素问搁下茶盏,随着侍女去了隔壁院儿里。这才刚到院儿门口,就听见了里头北辽公主疼得咿咿呀呀的声音。推开门,当真看见公主躺在床上,虽没有打滚儿,却也是狼狈不堪了。 “公主殿下。” “姐姐,姐姐救我。”正疼的稀里糊涂的北辽公主,听见颜素问的声音,捂着半边脸,直接从床上滑了下来:“姐姐救我,这牙真的疼死了,疼的我这半边脑袋都嗡嗡的。” 眼瞅着北辽公主已经疼的浑身冒虚汗了,颜素问也不忍心再与她斗嘴,将手覆她的手背上柔声说了句:“听话,先别捂着,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牙齿的情况。” 北辽公主疼的眼泪直流,听见颜素问这话,轻轻点头,慢慢地将捂在脸颊上的那只手给拿开了。 “这整个牙龈都肿了,难怪公主疼成这个样子。”颜素问转身,向门外道:“幼白,将我的银针拿过来。” 幼白提着小药箱进门,先将药箱搁在桌子上,随后打开,从里头拿出银针来。 “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北辽公主看着那针,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这是银针,是用来做针灸的。公主若是信得过,就让我为公主施针,虽不能立即止疼,却可以让公主你的疼痛大大缓解。” 北辽公主看着被颜素问捏在手里的银针,虽有些害怕,却在疼痛再次袭来时,下意识的点了头。 颜素问施针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手里的银针分别刺在了凤池、阳白、四白、下关、合谷等几个穴位上。随着施针,北辽公主的牙痛也稍微缓解,虽然还痛,但比起方才,已然有了缓解。 “这银针只能暂时缓解疼痛,我再为公主开一剂药方,先喝着。这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就算是施针用药,也都是暂时缓解的。还是我之前与公主说的,想要根治牙疼,得配合治疗,且需要一段时日。” 北辽公主点了点头,待颜素问起身时,她追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了,我不叫你姐姐的话,你就不来救我。” “若我只是顾言卿的夫人,你不叫我姐姐,我是一定不会来的。可我不仅是他的夫人,我还是个大夫,是大夫,就不能见死不救。再者,你是北辽来的公主,又是暂住在我们相府的。既是暂住,便也是客人,哪有主人家看着客人患病却置之不理的。还有,方才你不是已经叫了我姐姐吗?你放心,你的牙痛,我会管的。” “你不气我吗?” “气你什么?气你惦记我家夫君?我家夫君那么优秀,被公主惦记也是应该的。这说明我眼光好啊。” 北辽公主怔住了,她见过王婆卖瓜,却没见过谁能把自家夫君当着外人这么夸的。 “那倘若顾相真的喜欢上我了,真要想要娶我进门呢。” “那就让他娶呗,只不过在他迎娶公主你进门之前,我会先向他讨要一封休书。我这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唯有一样,是自己喜欢的东西,绝不与旁人分享。东西如此,人更是如此。当然,这人的感情是不能被勉强的,我不能要求他一生一世只喜欢我一个人,却可以决定我一生一世要不要只守在一个人身旁。我的这双脚,是跟着我的心的,我的这颗心,是看对方是否也能真挚待我的。” “你这个人真奇怪,你们大魏不是盛行三妻四妾的嘛。我们北辽虽没有说一定要是三妻四妾,可这男人,在外也总有几个相好的,只是没有像你们大魏这样,吹吹打打给娶进家里的。” “公主既说到了这里,那我便也想问问公主,问问公主你为何想要嫁给我的夫君?公主之前,可有见过我家夫君?” “见过一回,就上回顾相去我们北辽的时候。” “印象如何?” “还好吧,刚看见他时,觉得跟我想象当中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我之前是听过他的,知道他很厉害,不光是大魏的丞相,还能领兵打仗。可见他时,觉得他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那种能领兵打仗的将军。你见过我们北辽的将军吗?都特别壮实,跟小山似的,一看就特别男人,特别有力量。” “既如此,公主为何还要喜欢他?”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他看的时候,跟旁人看我的时候都不一样吧。我是北辽公主,自打懂事那天起,就知道自己是公主,我见到的那些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对我都是恭恭敬敬,阿谀奉承的。等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不光是公主,且还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公主,因为他们每个人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狼看到了肉一样。 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挺害怕的,因为狼是会先占有猎物,然后再将它撕扯开,吃肉喝血的。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胆子对我做什么。在王庭里遇见顾相的时候,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那么一下,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后来知道我是公主,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觉得他挺不一样,挺有趣儿的。 我想了,如果我一定要嫁给你们大魏某个男子的话,那我宁愿嫁给他。” “那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要嫁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你,心里头也没有你。就算公主嫁了,他也娶了,公主你却依然得不到幸福。” “我知道啊,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娶了自己想要娶的女子,嫁了自己想要嫁的男子呢。平常百姓,或许还有机会,像我们这样的皇室子孙,压根儿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算我不来邺城,不代表我们北辽与你们大魏和亲,也会被母后随便指給哪个部落的首领。是,他们现在是疼我,几乎我想要什么,就能立即拥有什么。但疼归疼,该为北辽牺牲的时候,他们一样会让我去牺牲。公主,也不过是用来换取利益的罢了。” “别的公主或许是,但我眼前的这位公主,不一定哦。”颜素问见公主面色缓解,就将那些刺在穴位上的针拔了下来:“公主既来了邺城,就好好为自己盘算盘算。我家夫君,公主就不要再惦记了,倒不是我小气,而是适合我的人,未必就是适合公主的人。他顾言卿能做我的夫君,能疼我爱我,却未必能做你北辽公主的驸马,能像疼爱我一样的去疼爱公主。人跟人之间,终究是要讲究缘分的。公主既因为两国联姻的事情到了邺城,就说明公主与大魏是有缘的,与邺城也是有缘的,说不准,那个真正适合公主的人,也在邺城的某个地方等着公主。” “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吗?”北辽公主看着窗子,眼睛里有了些许亮光,可那亮光很快就灭了:“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人,也不一定就是我能嫁的人。来邺城之前,母后就已经与我说过,除非是找到比大魏皇上更尊贵,比顾言卿更优秀的人,否则,我就只能在他们两个当中选一个。我是公主,自小生在王庭,长在王庭,我着实不愿意再往一个更大的笼子里去跳,所以我只能选择顾相。姐姐,我再叫你一声姐姐,若我真的找不到更适合的,若我真的一定要与姐姐抢顾相,姐姐莫要怪我。我王兄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活着,首先应该要让自己高兴。” 颜素问摇摇头,将银针收拢好,放回小药箱里。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抢不走。若他真能被你抢走,我也不稀罕要了。” “当真?那到时候,你可别哭。” “我要是哭一鼻子,我就不姓颜。”颜素问合上小药箱:“有个情况,公主兴许还不知道,我除了会给人治病外,还会用毒药杀人。” “你的意思是,你要杀了我?”北辽公主眨巴了下眼睛。 “怎么会,你可是北辽的公主,我若是杀了你,岂不是故意挑起两国战争,害的那些无辜百姓受累。”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杀了顾相?”北辽公主忍着牙痛咬了下唇:“我不信,你是吓唬我的,我知道你们大魏的律法,这杀人是要偿命的。除非……除非你自个儿也不想活了。” “杀人的确是要偿命的,可前提是,有人能证实这个人是被你给杀的。”颜素问对着北辽公主眨了下眼:“我下毒的功夫跟我的医术一样好,且我做过衙门的兼职仵作,我晓得那些仵作会如何查验尸体,也晓得那些捕快们会如何在现场搜索证据。所以,公主放心,我杀人,一定是无声无息,不留下任何痕迹的。” 北辽公主觉得莫名一寒,赶紧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 第292章 横死 http://.biquxs.info/

北辽公主的牙痛终是被止住了,就在相府的人绷紧神经,提防着这位北辽公主趁夫人不注意勾搭相爷的时候,却诡异的发现,这位北辽公主似乎对他们的夫人更感兴趣。 这不,北辽公主一大早就上街晃悠,进门第一声叫的是,“颜姐姐,你看宁儿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公主发现了什么?”颜素问搁下手里的医书,从椅子上扬起脸来。 “一串特别好看的手链,宁儿瞧见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适合颜姐姐你。”北辽公主说着,牵起颜素问的手,殷勤十足的将那串镶嵌着宝石的手链系在了她的手腕上。“姐姐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公主这礼物,也太贵重些了吧。” 颜素问细瞧了眼,这手链的确很漂亮,手工和质地都是上乘的。宝石虽不是顶好的,却也是市面上的上品。 “不贵重,不贵重,姐姐可是堂堂的丞相府夫人,戴什么样的东西都是应该的。不瞒姐姐,我原是瞧不上这个东西的,做工虽精致,可这宝石,却不是顶好的。可宁儿初到邺城,这什么跟什么都闹不清楚,也不晓得去哪里才能买到更好的。颜姐姐千万不要嫌弃,就先这么凑合着戴,等我回了北辽,我让人将我私藏的那些首饰分姐姐一半。” “使不得,使不得,可使不得,我怎么能要公主你的东西呢。”颜素问自己心里也纳闷,纳闷这之前还扯高气扬的北辽公主,怎么在牙痛好了之后就开始转性儿,频频对自己示好。莫非是想要自己心软,然后成全了她跟自己夫君之间的事情? “公主,就算我戴了你送我的手链,也不意味着我会让你亲近我夫君。” “哎呀,颜姐姐想到哪里去了。”北辽公主捂着嘴,同时将眼睛瞪得老大:“宁儿送颜姐姐东西是因为颜姐姐不计前嫌帮宁儿医好了牙痛,宁儿心里感激,这才四处给姐姐你寻觅礼物。宁儿又不傻,这区区一个手链怎么可能换相爷嘛。” 颜素问尴尬的呵呵一笑,心说:“你知道就好。” 这边,颜素问正瞅着寻个什么由头将这位无端端对着自己献殷勤的北辽公主给请回她的院子去。那边,顾府管家脚步匆匆的走来。见了颜素问,先行了个礼,说了句:“夫人,城里头新近发生了一桩命案,薛大人想请夫人过去帮着给看看。这京兆府的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夫人您看——” “什么命案,你可问了?” “没大细问,说是有来有往客栈里的一位客人,昨天夜里突然暴毙。” “只这么多?” “哦,还有。”管家轻哦了一声,继续道:“来的人说,这从现场看,不像是凶杀,应该是猝死的。可与那位客人同来的人不依不饶,非说咱们京兆府的人徇私舞弊,故意包庇凶手。” “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说人家京兆府包庇凶手了?” “这个——”管家朝着北辽公主看了眼,小声道:“死的这位客人不是咱们大魏人氏,是北辽的。说是贩卖皮毛的商贩,前天才入的城,昨个儿夜里就突然暴毙了。这人怀疑,是咱们大魏的人图谋不轨,故意将其给害死的。因为事关北辽,京兆府薛大人不知道该如何办理,这才让人来请夫人。这薛大人听说……听说公主殿下也在咱们相府住着,由夫人出面的话,这不管调查结果如何,都能给人公主,给北辽一个交代不是。” “这薛大人倒是个猴精的,知道把事情往咱们相府推。” “那,奴才去回了京兆府的人?” “不必了,正好今个儿我闲。之前坐月子也坐的我是头昏眼花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我也去,颜姐姐,宁儿也想去。”北辽公主抓住颜素问的胳膊:“管家方才说了,这死的人是我们北辽的,有我这个北辽公主在,就算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也断然不敢说什么。还有啊,我这几日上街,可听了不少跟颜姐姐有关的事情,宁儿这才知道相爷为何要选颜姐姐做这相府的夫人,颜姐姐当真厉害的不得了。总之,宁儿不管,宁儿就是要跟着,跟着去看看颜姐姐你是如何帮着这京兆府料理案子的。” “我只是个女大夫,又不是女捕快,如何能帮着京兆府料理案子。他们请我去,无非是想要我帮着看看这尸体上有没有玄机。这验看尸体,可不是什么干净的活儿。公主殿下,确定要去?” “尸体啊。”北辽公主稍微犹豫了下,“尸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宁儿我在北辽的时候也是见过死人的,而且还是那种死的特别惨的。” “特别惨!能有多惨?” “颜姐姐不知,在咱们北辽有一种刑法,是将这人剥干净了捆在秃鹰跟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然后再在这人身上涂抹一些东西。这东西具体是什么,宁儿不知道,但宁儿知道的是,这涂了东西之后特别容易招来这些秃鹰还有饿狼什么的,然后那个人就会被活生生的给吃掉,最后连个骨头渣滓都不剩。两年前,宁儿顽劣,不听母后的话,母后就让人带宁儿去看了一回。虽隔着老远的距离,可那个场面,还有那个人的叫喊声,宁儿到现在都忘不了。” “北辽的太后娘娘让公主你去看行刑?” “对呀,母后说了,若是宁儿日后再不听话,就让宁儿跟那个犯人一样。”北辽公主眼中露出一些害怕的神情来:“自看了那个之后,宁儿就再也没有与母亲顶过一句嘴。夜里,也总会做噩梦。我这牙痛的毛病,也是那个时候才有的。” “那公主殿下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会,只是没有那么频繁了。再说了,这噩梦做得多了之后,人也就习惯了,再梦见的时候,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北辽公主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害怕:“颜姐姐住在宁儿隔壁,这几日可有听见宁儿的喊叫声?没有吧?这就说明宁儿现在已经不害怕这个噩梦了。” “倒是没听见公主的喊叫声,可若是公主夜里睡不安稳,我倒是能给公主开个凝神的方子。虽说不一定管用,但总可以试试看。” “颜姐姐你人真好,宁儿决定了,决定不管母后跟王兄是如何打算的,宁儿都不会再跟颜姐姐你抢顾相了。” “没事儿,公主殿下可以试着抢抢看。这没抢,是公主的错,公主日后不好跟北辽的太后娘娘交代。可若是抢了没抢着,这错误就不能全算在公主你一个人的头上了。倘若日后北辽的太后娘娘斥责,公主只需要回答说,那个大魏的顾言卿实在是太爱他的夫人了,也太在乎他的夫人了,公主殿下实在是没辙了,只能选个别的,还算凑合的。” “颜姐姐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奇怪呢。”北辽公主摸了摸耳朵,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瞧见颜素问回屋提了小药箱,带着一名有些眼生的婢女往小院门口走去。“颜姐姐,颜姐姐你等等我,宁儿也去。” 这个有来有往客栈距离相府很近,只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到了现场。 这命案现场位于客栈的天字二号房,是一套两居室。外间可以会客,内间是休息用的。死者男性,二十五岁上下,身形瘦弱,倒是跟印象中那些长得五大三粗的北辽汉子有些不同。在死者的房间内,也的确有一些用来贩卖的皮毛制品,但品质一般,不属于那种特别吸引人的。这等质量的皮毛制品,大魏当地就有不少,从北辽千里迢迢的贩到大魏都城来卖,显得这商人有些没脑子。可这两居室的房间,房价却是不低,这商人的钱,都是打从哪里来的? 报案的是商人的同伴,也是贩卖皮货的商人,他手里的货物,显然要比死者的好许多,且根据客栈掌柜提供的线索,这同伴是个熟面孔,每年冬天都会到邺城来走货,死者是个面生的,是头一回见。 颜素问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现场并没有采取严格的保护措施,除了门口随意坐着的那两名京兆府的捕快外,还有不少在现场围观的入驻在客栈里的客人,以及外头听说发生了命案,特意跑到客栈里看热闹的人。 “你是死者的朋友?”颜素问问那名报案人:“你的名字叫萧朴。” “夫人是——” “这位是顾夫人,是咱们家老爷请来帮忙的。这别的你也别多问,你若觉得这人死的冤屈,就尽管与夫人说。或者,夫人问什么,你就如实答什么。” “顾夫人,小的正是萧朴,死的这人名叫阿达,是萧朴的朋友。” “朋友?是很好的那种吗?”颜素问仔细看了这两人的穿戴。死者虽也是一副皮货商人的打扮,可皮肤颜色,显然不像是这种常年奔波在路上的。 “不,不算是很好的,就是一般的朋友。阿达是萧朴在来邺城的路上碰到的,我们都是北辽人,又都是做皮货生意的,这路上一起走,也算有个照应。”萧朴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虽是路上碰见的,可阿达这个人很好,对萧朴也很好,很是照顾。” 第293章 窒息(上) http://.biquxs.info/

“能简单说下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或者,我也可以这么问,就是你是如何发现你朋友死亡的?” “我和阿达并不住在同一个房间。”萧朴说着,往楼下指了指:“萧朴住在地字号房,那间房是萧朴住习惯了的。” “听掌柜的话,你是这有来有往客栈里的老客。” “老客就是经常来的客人吗?如果是的话,那萧朴就是老客。萧朴的爷爷,阿爸都是皮货商人,萧朴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跟着他们做贩卖皮毛的生意。这有来有往客栈刚有的时候,萧朴就来住了。当时住的就是这间房,虽说现在萧朴也住得起天字号房了,可总觉得还是住在这里踏实。” “这个阿达看着也不像是很有钱的商人,为何要住那么贵的天字号房,而不是跟萧朴你住在一起呢?” “夫人问的这个,萧朴也曾问过阿达,阿达说他住习惯了。在路上的时候,萧朴也听阿达说过他们家里的事情。阿达家里原是贵族,后来阿爸犯了事情被处死了,家里的牛羊还有仆人也都没有了。阿达做不了别的,就跟人学着做皮货商人,这是阿达头一回出来。我说他的货不行,在北辽还能卖出去,到了大魏就不一定了。北辽的天气比大魏的还要冷些,不管是贵族还是百姓,到了冬天,一定要穿这皮质的衣裳,隔风保暖。大魏的人更喜欢穿棉衣,只有贵族才喜欢穿皮毛。贵族,有钱,是看不上一般的皮毛的。阿达的那批货不怎么好。我告诉了他,他却说先来看看,能卖就卖,真不能卖了,就再带回去。这做生意,也不是一开始都行的,萧朴的阿爸,萧朴的爷爷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萧朴就没再劝说阿达。”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也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萧朴已经说了该说的话,尽到了一个朋友应该尽得职责。至于这阿达要不要听,就是阿达自己的事情了。” “萧朴多谢夫人。”萧朴对着颜素问行了一个北辽人的礼仪:“昨天吃完饭的时候,阿达还好好的,他还让客栈小二送了一壶酒给萧朴。是大魏特别好喝的桃花酿,在这个季节喝着,就像是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一样。北辽是没有桃花的,但从北辽来邺城的路上,萧朴见过一些,很是漂亮。萧朴喝了酒,就睡下了。萧朴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赖床,到了早上容易起不来。阿达很勤快,每天都会早起,也都会来叫萧朴。可今天早上,萧朴没有等到阿达,心里觉得奇怪,就上来看看。萧朴在门口喊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里头有人回答,后来叫了客栈的小二来将这房门打开。然后,就看见阿达他躺在地上,浑身冰凉,已经没有了气息。” “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颜素问环视着房间内部。 “没有了,萧朴与夫人您说的,就是萧朴看到的全部,也是萧朴知道的全部。” “萧朴既是第一个来到这现场的,又没有在现场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奇怪的人,如何肯定你的朋友阿达不是因病暴毙,而是被人谋杀的呢?” “因为阿达对萧朴说过,如果阿达死了,就一定是被人给害死的。”萧朴抬头,看着颜素问的眼睛:“阿达虽然瘦弱,但从北辽到邺城这一路上,萧朴并未发现他患有什么疾病。他很好,很健康,绝不会像夫人刚刚说的,因为什么疾病就突然死掉了。萧朴不是捕快,也不知道阿达究竟是怎么被人给害死的,但萧朴相信阿达是不会随便对萧朴说那句话的。阿达一定是知道,到了邺城之后,有人要害他。”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将这整件事调查清楚,也会给你萧朴一个非常准确的以及明确的答复。” “多谢夫人,那萧朴等着就是了。” 萧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待在什么地方。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该表述的,他也已经都表述完了,再留在现场,也是徒劳无益。他是商人,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就算死的那个人是他的朋友,他也已经帮不了太多。所以,他在行礼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了案发现场。 颜素问目送着萧朴下楼,转身问守在一旁的捕快:“这屋里正常吗?有没有进来过?” “没有。”捕快站直了身子:“这客栈的门栓都是内置的,需要从里头才能打开。夫人您瞧,这门上的脚印,是强行破门时店小二跟刚刚那个叫做萧朴的北辽商人留下的。这门上,也没有别的什么痕迹。” “窗户呢?”颜素问追问。“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案子,凶犯和死者都曾通过窗户进出。” “回夫人的话,咱们一进门就先查看了这窗户。这窗户都是关着的,且这窗台上也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恐疏漏,咱们还特意找了当时陪同萧朴一起破门而入的那个小二。小二证实,他进入房间的时候,这两扇窗子也是在关闭的状态。除非是鬼神作祟,要不,这就是一个除了死者之外,无人进出的密闭的死亡现场。” “查过这死者跟萧朴的关系吗?” “查问过这客栈里的掌柜以及平日里跟他们接触较多的店小二。据这有来有往客栈的掌柜以及店小二的共同反应,这个萧朴跟阿达关系很好,见面都是会相互关照,相互问询的那种。因为这两个人都是皮货商人,除了吃饭休息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外头。所以,他们看见的,也只是这二人在客栈里头的情形。但有个情况,不知道有用没有。这阿达,就像刚刚那个萧朴说的,好像是第一次来邺城做这皮货生意,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寻不着门路。再加上他贩来的货物,品质的确不怎么样,要价却跟好的一样,所以来的这两日,是一件东西都没卖出去。萧朴因为是经常来邺城做生意的人,买卖都有固定的去处,来的第一天就销出去大半的货物,余下那些不好的,他也会尽量赶在白天,利用外头繁华的街市,将剩余的皮货以低价卖出去。客栈掌柜说,这萧朴往年也是如此,从贩货到售卖干净,前后不超过五天。萧朴做的不是一次性买卖,他的生意会从初冬开始,然后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这从北辽到邺城,来来回回,怎么也得有个三四趟,很是辛苦。” “既是朋友,这萧朴怎么就没想过要帮一帮这阿达。” “这个,咱们也了解过了。好像不是萧朴不愿意帮阿达,而是阿达不愿意。因为萧朴建议阿达,将他贩来的货物以低价售出,差不多能挣够个来回的路费就行,然后利用目前天气尚好,北辽和大魏都还没有普遍降雪的时候,快马加鞭的回到北辽,再选一批好些的货物来卖。只要这腿脚勤快,这一冬天下来,总还是能挣到钱的。可阿达似乎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将这货物贱卖了,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一路来的辛苦。萧朴见阿达不肯听,又不愿意在这异国他乡的与他争吵,就没再劝说下去。”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是萧朴与阿达之间互生嫌隙,然后杀了阿达的可能。” “应该不是这个萧朴吧,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事情杀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值得了。”捕快说着自己的分析:“咱们也问过住在这客栈里的别的客人,他们都反应说,这萧朴与阿达虽有意见相左,说不拢的时候,但两个人从未脸红脖子粗的当众吵架。萧朴是比阿达壮实些,可真要有矛盾,打一顿也就是了,杀人,有些太过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我现在能不能到房间里头仔细瞧瞧。” “夫人请,老爷吩咐了,这现场的一切都夫人说了算,让咱们都听夫人您的吩咐。”捕快说着,将颜素问给请到了房间里。 这天字二号房的采光极好,室内的所有物品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连阿达的货物,都是规整的码在一边。现场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显得很平静。室内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单从眼睛看到的来说,的确不像是一个谋杀现场。 死者阿达已经被捕快从地面给抬回到了内室的床上。此时,他是仰面平躺在床上的,表情很安详,也不像是突发疾病的模样。衣裳的衣物,也没有被拉扯的痕迹,但不排除是被人刻意给整理过。 “夫人,咱们要从哪里开始。”婢女秋露是辅助颜素问做尸检的人,她原是颜府三小姐颜沐桐身旁的丫鬟,在颜沐桐无故失踪后,阴差阳错的到了颜素问身边。 “先从面部开始吧。”颜素问净了手:“死者眼睑内有明显的出血点,虽面部表情平静,但你仔细看,死者口唇青紫,指甲青紫,这些都是窒息明显的症状。” 第294章 窒息(下) http://.biquxs.info/

“窒息?”站在一旁的捕快很惊讶,神情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窒息,不一定都是被杀。”颜素问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解释道:“生活中,很多疾病导致的猝死也会让尸体看起来有窒息的症状或者是表象。尤其是呼吸类疾病,死亡是因为缺氧窒息,所以我们看到的尸体,也会呈现出窒息死亡的模样。” “所以,这个阿达究竟是怎么死的?”捕快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问道。 “还不知道,等我给他做完全面检查再说。”颜素问示意秋露继续检查尸体:“死者口鼻腔内未见明显损伤,颈部皮肤未见明显损伤以及瘀血。” “夫人,这口鼻和颈部都没有损伤,为什么会窒息?这个阿达是不是真的是得病死的?”秋露停下正在记录的手。 颜素问看了秋露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当着她的面掀起了死者的衣服:“死者胸腹腔未见致命性损伤……”说到一半,突然怔住,她先是盯着死者许久,接着用手指按下了几下他的胸骨,随后陷入了沉思。 “夫人?”秋露不明所以,就连原本站的有些远的捕快都过来查看。 “你们看见这个了吗?”颜素问指着死者的胸骨部位,在那里有一块非常明显的苍白区。 “看见了,可是夫人,这个东西能说明什么。” “说明死者的死因的确不简单。” “不是……得病死的吗?”捕快看着颜素问,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夫人刚刚不是还说,这窒息不一定都是被杀,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有病才这样的。” “的确,如果死者患有某种呼吸类疾病的话,在病症发作的情况下,的确会造成窒息死亡的现象,但阿达不是患病,是死于谋杀。萧朴的话是对的,阿达的死,并不是疾病那么简单。” “那会是什么?这现场也没发现凶手啊。” “先把尸体带回京兆府衙门吧,我需要准备一下。”颜素问起身,走到外间:“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在京兆府衙门有一个单独的小间,是之前提供给颜素问解剖尸体用的。这大魏的仵作,虽也验看尸体,但几乎没有给人开肠破肚的。颜素问是大魏第一人,秋露则是第二个。 “夫人只需说就好,动手的事情就教给秋露吧。夫人还要喂养小公子,沾了这些东西,不好。” “好,下手的时候仔细些,这人呐,看着皮糙肉厚的,实际上内部结构脆弱的很,稍不留神就会出现岔子,影响我们对死者死因的判断。” “夫人放心,秋露可是夫人你一手教导出来的。”秋露深吸一口气,掩住口鼻,握紧了颜素问特意寻匠人为她打造的解剖刀。 她们先检查了死者的口腔、牙齿,甚至用刀尖划开了疑似中毒的牙龈却都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痕迹,死者颈部皮肤完好,没有掐痕,勒痕等外部可导致死者窒息的痕迹。 “不是机械性窒息。”颜素问记下结论:“秋露,继续。” 秋露点头。 “夫人,死者的头部,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应该没有被打击过。” “你再细看看。” “夫人你看,这是什么?”秋露指着一处给颜素问看。 “我知道他的死因了。”颜素问盯着秋露指出来的那一块痕迹:“他是被人给捂死的。” “捂死的?不对啊。刚刚奴婢检查过他的口腔,没有损伤啊。夫人讲过的,如果用手捂压口鼻腔,会造成死者牙龈附近口腔黏膜的损伤。可这个阿达并没有。” “如果有软物衬垫呢?”颜素问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死者房间里的情况:“秋露你还记得阿达床上是什么情形吗?” “床上?被褥很整齐,说明死者当时并未就寝。” “枕头呢?” “枕头?”秋露恍然大悟:“对呀,被褥很整齐,死者的穿戴也很整齐,可枕头很乱。奴婢记得,其中一只枕头是被死者枕着的,另外一只却随意的丢在床尾。可这枕头,万一是被府衙里的捕快给弄乱的呢?” “不会,至少京兆府的捕快门不会。薛大人治下还是很严的,尤其是这死的还是北辽人,稍不留神,就可能留下麻烦。那些捕快们是不会随意动死者房间里的东西的。”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这个萧朴是被凶手用枕头给捂死的?可房间又该怎么解释。那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啊,凶手不可能在杀死阿达之后,将门反锁,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消失掉吧。” “的确可疑,但这世上是没有密不透风的犯罪现场的。我们还是先看死者吧。”颜素问指着阿达胸口的那片苍白区:“在客栈看见这块区域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因为萧朴和现场的捕快都说过,发现阿达的时候,阿达是平躺在地上的。客栈地面上也很干净,阿达身旁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这个白色区域不可能是在死后造成的。” “是活着的时候受的伤?” “如果是生前伤,应该已经消失了,至少不会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人体的自愈功能还是比较厉害的。这个伤,应该是在死亡过程中留下的,也就是阿达被致死的原因。” “枕头吗?”秋露疑惑的问。 “嗯。”颜素问轻轻点头:“凶手将枕头放在死者胸口部位,然后通过重压,致使其死亡。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凶手应该是用自己的膝盖顶住死者的凶手,然后用枕头作为衬垫将死者给捂死的。” “听夫人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这块痕迹,很像是人的膝盖造成的。可是夫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我——”颜素问看着秋露,心想,我总不能告诉这丫头,我是上辈子看了太多的侦探悬疑,然后看出来的吧。“我以前遇见过类似的案件,所以在客栈里看见这块奇怪的痕迹时,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可我们还是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杀了这个阿达的,又为什么要杀阿达。这个阿达,只是一个普通的皮货商人,而且还是没有将皮货给卖出去的皮货商人,他身上应该也没有什么钱财吧?不,不对,房间里那么干净,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凶手不是图财的,他就是杀人的。” “是杀人,但为什么杀人,就要靠薛大人去调查了。至于密闭空间,这个也很容易,我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案子,凶手在杀人之后,在门外,使用工具,将门栓给带上。私宅尚且如此,客栈就更不用说了。” “可门上并未留下痕迹啊。” “不是没有留下,而是被人故意给掩盖了。”颜素问取下脸上的遮挡物:“你不觉得门上有个脚印太高了吗?正常人踹门,都会选择最适合使力的高度,为的是一击即中。可门上有个脚印却落在了门栓附近。” “那个撞门的客栈小二?”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以让薛大人将客栈小二还有那个萧朴再提到衙门里问问。” “那奴婢去告诉薛大人?”秋露指了指外头。 “先把尸体处理好再去。”颜素问指了指被开膛破肚的阿达:“人是完整着来的,也要完整着走。” “是,奴婢知道了。”秋露点头,手脚麻利的将方才切开的地方,用针线细细给缝了。 颜素问走出小房间,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看似清闲,实则在脑子里思索着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这阿达的死因虽找到了,可凶手仍藏在看不见的地方。颜素问脑中一片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离开京兆府时,京兆府尹薛东来将颜素问送到了府衙门口。 “夫人,这死者的死因找到了,可接下来下官该怎么做?” “查找凶手啊。” “下官知道查找凶手,可这百无头绪的,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薛东来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这若是寻常的案子,下官还能细细思索,慢慢查找,可眼下这案子……夫人也知道,这死的是北辽人,恰好这北辽公主又到了咱们邺城,下官担心……担心这案子背后还有别的事情。” “薛大人这么想是对的。”颜素问心里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如何查,我这里也没什么头绪,但可以给薛大人你指出一个方向来。” “夫人请说。” “去查一查死者阿达进城之后的活动轨迹,他都去了哪些地方,接触了哪些人。还有,被阿达接触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日常在邺城的表现如何。我隐隐的有一种感觉,这个阿达,并不是个真正的皮货商人,他来邺城,极有可能不是为贩卖皮货而来。” “那他是……”薛东来压低了声音:“他该不会是北辽密探吧?” “薛大人又见过这么蠢的密探吗?” “刚进城就死的密探,下官的确没有见过。可这没有见过,不说明这人就不存在啊。下官想过,如果皇上让下官去北辽都城探听消息,下官估摸着自己也活不了几天。” “薛大人先查吧,若查出了什么,派人去相府告诉我一声。” “夫人放心,小官一定会据实告知夫人的。”薛东来拱手,目请颜素问上了相府马车。 第295章 命大 http://.biquxs.info/

马车内,北辽公主抱着一大堆吃的,看见颜素问进来,赶紧拿起一包点心递过去。 “颜姐姐,你尝尝,好好吃哦。” “这些都是公主买的?”颜素问看着几乎堆了半马车的吃食,越发将眼前这个公主跟刚刚到邺城时的那位北辽公主联系不到一起了。她瞧着公主,纳闷的想着,这只是给她治了一个牙痛,效果就这么明显? “是我买的,但付钱的却不是我,是你们相府跟着咱们的那位管家。”北辽公主开心地说着:“这从前吧,我一直很好奇,好奇我母后还有我那几位王兄为何总要挑起战争,总想着将你们大魏纳入我们北辽的版图。我当时特别瞧不上你们大魏,总觉得满地都是酸腐臭书生,住得地方小,穿的也不及我们北辽人好看。可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我终于懂了。” “公主懂了什么?” “你们大魏人虽不穿皮毛,可这衣料很是舒服,尤其是贴身穿的,不像我们北辽的布料,总有些咯人。还有,你们的房子虽没有我们北辽的房子好看,但住起来很舒服。还有这些吃的,真的特别好吃。”北辽公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从前,我觉得当公主很好,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吃得也好,喝的也好,都有人送到跟前。可这几日,我脱掉了公主了衣裳,换上了你们大魏普通百姓的衣裳,整日在这大街小巷里转悠,忽觉得当个普通的老百姓比当北辽公主还要开心。颜姐姐,你说我,能不能不要当北辽公主啊。我不想再去想哪些家国天下,不想每次去见母后的时候,都被她说,我长大了,我应该要为北辽考虑。我也不想在去见王兄的时候,被他说,我应该慎重考虑自己的婚事,我的婚事要能为北辽带去利益。我只想像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样,被母后叮嘱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想像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样,被兄长叮嘱着,说宁儿乖,一定要找个你喜欢的人,找个能让你开心一辈子的人,咱们家不缺钱,不需要用你去换东西回来。” 北辽公主说这些话时,脸上是笑着的,可眼睛里全是伤心。 颜素问轻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将她揽在了怀里:“公主不用回北辽的,公主忘了吗?公主是来和亲的。公主放心,我与相爷一定会为公主谋算一门合心意的婚事。” “那我成亲之后,还能出去逛街吗?还能出来买这些好吃的吗?”北辽公主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天上最璀璨的星星。 “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出来。”颜素问轻轻刮了下北辽公主的鼻子:“我带公主去吃邺城最好吃的饭菜,带公主去看邺城最好看的风景。如果看腻了,咱们就换个地方。” “颜姐姐可不许骗我。” “不骗你,不骗你,公主既唤我一声颜姐姐,我总要为公主尽心打算的。”颜素问轻轻捏了捏北辽公主的脸颊。 “对了,还没有问颜姐姐,那个死在客栈里的人怎么样了?”公主小声问着:“方才在客栈时,我觉得无趣,就让管家带我出去找吃的。回到客栈的时候,就听说姐姐带着那个婢女来了京兆府。我想进去,他们不让,我跟管家就只好在这门口等着了。” “那个人叫阿达,是从你们北辽来大魏的皮货商。他的死的确不是意外,而是被杀,但是不是被谋杀,目前尚且不知。京兆府的薛大人会继续调查,等调查出结果来,我会叫人告诉公主的。” “皮货商?”北辽公主抱着那些吃的低了头:“是真的皮货商吗?” “公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北辽公主抬眼,看着颜素问:“有人不想宁儿来大魏和亲。” “这路上可发生了事情?” 北辽公主抱着那一堆吃的点了点头:“颜姐姐是去过北辽的吧?这个时节,出了北辽都城后,看见的都是一地荒凉。” “我知道。” “我虽是北辽公主,可那是北辽的都城里,是在王庭里。真出了城,我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且还是个身娇肉贵,经不住什么折腾的弱女子。刚出城那几日,风沙特别大,我们整个车队的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有人趁着风沙漫天的时候想要杀死我。好在,母后和王兄派给我的侍卫都是高手,经过一番厮杀,死了几个人之后,倒也消停了。” 北辽公主尽量用平静的与其叙述着。 这个公主,不是想象当中那个不可一世,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她既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北辽公主,拥有公主的荣耀和权势,也知道那荣耀和权势背后是自己的牺牲和委屈。同时,她也很清楚,在剥掉了公主的外壳之后,她跟一般的姑娘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多几分危险。因为她长得很美,是那种叫人一看,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美。 颜素问虽羡慕那些生的倾国倾城的美人,觉得她们是老天造物的宠儿,可事实上,在这个闭塞的时代,生的美不一定就是福气,反而会是一种负累。像她这样的,既不是顶顶好看,却也不难看的最好。在能享受容貌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不用被它所累,若再加些智商,便能活得肆意潇洒。 “小时候,母后请你们大魏的一个先生给我算过命,那先生说我是福大命大之人。福大,这是必然的,我好歹也是公主嘛。可命大,我却是在来大魏的路上才知道的。就在达到你们大魏边城的时候,就那个库城,他们安排我在客栈休息。结果那是间黑店,要不是他们机灵,我怕还到不了邺城呢。” “黑店?” “对呀,里面的人都是杀手。我们傍晚时分到的,刚进去的时候,觉得一切正常。掌柜,伙计,还有那些吃饭的客人,看起来都挺好的。谁知道,到了夜里,这些人就全都变成了杀手。我原是有两个侍女的,其中一个,就是在那黑店里被人给杀了的。”北辽公主说着叹了口气:“不瞒颜姐姐,那个时候,我挺后悔的,我挺想转回我们北辽的。死的那个虽然只是我的侍女,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跟我待在一处了,我们尊卑不同,但在我心里,她就跟王兄一样,是我的家人。她是为了保护我死的,她的后背,几乎都被那些羽箭给射穿了。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公主,逃啊,你快逃啊!” 北辽公主说着,哭了起来:“她还没我年纪大呢,在王庭的时候,她比我还要娇气,比我还要怕疼。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年,我兴致来了,想要学着你们大魏的女子做女红,我告诉母后,我要做一个香囊给她。可我根本捏不住那么小的绣花针,我就让她来。她也不会,绣花针刺到了手上,她哭得那叫一个惨。可就是那么一个怕疼的人,竟为了护着我,让整个后背变得跟小刺猬一样。那得多疼啊,她脸都白了,却愣是没有躲一下,愣是护着让我从那黑店里逃了出来。” 北辽公主说着,抹了下眼睛。手背上,全是她方才淌出来的眼泪。 “那个时候的我,压根儿顾不上伤心,我只是下意识的往外跑。很快,我就听到了马蹄声。我回头看了眼,是黑店里那些穿着黑衣的杀手,我当时真要被吓死了。我只是脸长得好看,腿一点儿都跑不快。颜姐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当真以为我是要死了的。可我却被人给救了,一个长得有点儿好看的大魏人。” “长得有点儿好看的大魏人?” “嗯,是一个长得有点儿好看的大魏人。说实话,我也不太记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很害怕,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些黑衣杀手将屠刀落在我的身上。我甚至想着,如果疼了,我就喊出来。就算我是公主,我也要喊。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些刀,倒是听见了有人哀嚎的声音。我睁开眼,就看见那些黑衣人全部打下了马,跟着有个人过来,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扶着我的是一个农妇打扮的人,长得很一般,我不太能记得她的长相。紧跟着,我看见了一辆车,一辆我没办法描述清楚的车。那车很大,也很简陋,车上坐了几个人,每个人的打扮都不一样,看起来有些奇怪。最奇怪的就是那个救了我的人,他明明就是一副书生的打扮,武功却很厉害。” “那公主知道救你的是什么人吗?”颜素问问。 “不清楚。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也没什么东西,都是空空的。我只记得,我傻乎乎地看他的脸,觉得他长得有点儿好看。然后就听见他问我,是不是北辽人。我点点头,说我是北辽公主。他竟也不奇怪,跟车上那些人说了些话之后,就把我送回去了。哦,还有,他在黑店看了,说那其实并不是一间真的黑店,而是店里原有的掌柜跟伙计都被那些黑衣人给杀了。” “看见尸体了吗?” “看见了,就在院子里,埋得很浅,一下子就被那个人给找出来了。”北辽公主眼睛里的星星多了些。 第296章 侯府 http://.biquxs.info/

从京兆府衙门返回相府,刚进院子,就看见管家正与几个人说话。颜素问转身,朝着停在府外的那辆马车看了眼。那辆马车,似乎比他们相府的还要阔气些。 目光转回院子里,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几个人。其中四个是轿夫,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另外一个,应该是家丁,且还是府中能说上话,有些小权利的那种。他身上的衣衫,不管是从剪裁,还是质地都要比那四个轿夫好上许多。 “夫人回来了?”管家听见脚步声,立马迎了过来:“夫人,他们是谢侯府上的人,是来请夫人过府为小侯爷诊病的。” “请我过府为小侯爷诊病?” “是,他们是这么说的。”管家微微欠身,稍转头时给那名家丁模样的人互换了个颜色:“这位就是咱们夫人,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与我们家夫人说吧。我们家夫人和善,当着夫人的面,不用顾及什么,但这啰里啰嗦的题外话就别说了。夫人刚从京兆府衙门那边过来,已经很是劳累了。” 家丁配笑着,走到了颜素问跟前:“小的谢福见过夫人!小的是谢侯府上的人,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前来相府请夫人过府去为我家小侯爷诊病的。” “这小侯爷病了,不是应当去城中药铺请大夫嘛。若觉得这寻常大夫的医术不行,也可以去太医院请太医们过府去为小侯爷诊断。我家兄长以及那位沈九沈大夫的医术都是相当不错的。” “夫人说的可是颜大人与沈大人?不敢欺瞒夫人,这两位大人,眼下就在咱们侯府。就是这两位大人向咱们家夫人引荐的夫人您,也是这两位大人让小的来相府请夫人的。” “小侯爷病的很严重吗?连我家兄长跟沈九都束手无策。” “这严不严重的,小的也不敢张嘴乱说。还是请夫人跟小的走一趟,去侯府帮咱们家小侯爷给看看吧。” “好。”颜素问点头,顺嘴问了下跟在一旁的北辽公主:“公主要一起去看看吗?” “看病吗?去去去,我还没见过颜姐姐是怎么给人看病的。” “没见过吗?貌似公主殿下的牙痛就是被我给看好的吧。” “牙痛又不是真的病。”北辽公主抢过秋露手里的小药箱:“颜姐姐是去侯府看病,你就不用跟着了。这小药箱,我帮颜姐姐拎着就好。” “秋露,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待休息过后,将今日验看的过程仔细回忆下,待做成笔录后拿来我看。” “是,夫人。”秋露福了福身,退下。北辽公主则迫不及待的拽着颜素问往府外的马车上走去。 到了谢侯府,进了小侯爷的卧房,就看见不远处的躺椅上有个容貌俊秀,但气色明显不好的年轻人。 “咿,怎么是他?”北辽公主跟着进来,待看见那人的脸时,立刻咿了一声。 “公主认得谢小侯爷?” “他就是在路上救我的那个人,就是之前我与姐姐说的在客栈,也就是黑店里遇见的那个会武功的书生。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小侯爷了,还是个皇室子弟?” 颜素问没留神去听北辽公主在说些什么,只是俯下身,查看着谢小侯爷的病情。他那一张脸,烧得跟关公似的,额上满满的全都是汗珠。眼睛半睁着,气息有些微弱,凑近时,还能听见从胸腔里发出的呻吟声。 “小侯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身上痛不痛?有没有感觉身上哪个地方特别不舒服的?” 谢小侯爷的眉头轻轻皱了皱,眼皮也跟着掀动了两下,但没完全睁开。颜素问凑近了,也只能听见他含糊不清的嘟哝了两句,但具体说了什么,一个字都辨别不出。 “顾夫人,我儿子他究竟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谢侯夫人,她虽一脸着急,却并未显得慌乱。 “夫人!”颜素问正想要施礼,却被谢侯夫人及时给拦住:“顾夫人客气了,还请帮忙诊治一下我这儿子。” “小侯爷的确病得很重,素问想问一下夫人,这小侯爷之前有没有说过他哪里不舒服的?” “萃玉,你来讲。”谢侯夫人扭头,唤了一名婢女过来:“这丫头名叫萃玉,是在槿儿跟前伺候的,槿儿的情况她最清楚。萃玉,这位是顾相的夫人,也是来咱们侯府给槿儿治病的,你将小侯爷的情况细细回禀,且莫要有隐瞒。” “夫人。”萃玉行了个礼:“我家小侯爷之前说过,说他肚子疼,还有……” “还有什么?” 萃玉脸微微一红,压低声音说了句:“还有肛门那边痛。” “肛门?”颜素问瞅了一眼病歪歪的谢小侯爷:“颜大人跟沈大人还在不在侯府?” “颜大人已经回去了,沈大人是夫人来时才刚刚离开的。” “快,遣人去将沈大人给请回来。我虽是大夫,却是个女大夫,而且我这个身份,也不好给小侯爷诊断那个部位。沈大人与我算是相识的,有他在,方便些。” “萃玉,让管家去请,快马加鞭,不得耽误。” “是,夫人。”萃玉刚想离开,却又被颜素问给唤住了:“萃玉姑娘暂留,你先告诉我,你家侯爷这疼了有几天了?” “约莫着得有三四天了,我家小侯爷这是突然发病的。刚开始的时候,说是肚子和那个不太方便的地方疼,紧跟着就开始发烧。这小侯爷之前也是生过病的,可他是练武的身子,遇到这些小病,也不爱吃药,总是熬两天也就过去了。可这一回有些不大一样,只过了一天就烧的厉害,用手摸着烫得不行。奴婢觉得情况不对,就赶紧禀明了老夫人,老夫人立刻请了善德堂的大夫过来看。这善德堂的大夫,一直都是给咱们侯府看诊的,算是知根知底的老大夫了。可这病看了,药吃了,愣是不见好。” “好了,这大概情况我也了解了。萃玉姑娘忙去吧。”颜素问松开拽着萃玉的手,回到谢小侯爷跟前,用手轻轻掰开他的嘴:“小侯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若是能,就把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谢小侯爷努力的想要张开嘴巴,可也就裂开了一条缝,便在也张不开了,且整个人都烧的稀里糊涂的,大概意识也是不怎么清晰的。 “夫人,我需要用些外力才能将小侯爷的嘴巴打开,夫人您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他的病能给看好,夫人该怎么诊就怎么诊。” “公主,烦请公主给帮个忙,用手掐住小侯爷的腮帮子,然后用巧劲儿让他将嘴巴张开。” “公主?”谢侯夫人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颜素问身后,穿着很是普通,但长相十分惊艳的那名姑娘。 这姑娘刚进府时,谢侯夫人只是注意到她的衣着,再加上她一直提着药箱,站在颜素问身后,就以为她是个寻常的婢女,也没留意她的容貌如何。如今看仔细了,才发现是个极具异域风情的,且容貌十分出色的年轻姑娘。 “忘了给夫人介绍了,这位是前几日才刚到咱们邺城的北辽公主。” “夫人可以叫我宁儿。”公主落落大方的说着,说完还用手指了指躺在那里的谢小侯爷:“他救过我的命,在我来邺城的路上。所以,夫人您也算是我救命恩人的娘亲,您不用跟我客气的,直接叫我宁儿就好。” 话虽这么说,谢侯夫人还是依着礼仪,唤了北辽公主。 “公主,帮忙。”颜素问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北辽公主赶紧将小药箱搁在地上,小心地用手掐住了谢小侯爷的腮帮子,迫使他将自己的嘴巴张开。 这嘴巴虽是张开了,可谢小侯爷的舌头仍是藏在口腔里,颜素问费了好半天的劲儿,也只是看到了一半的舌头。 “夫人如何,可能判断小儿的症状?”谢侯夫人见颜素问盯着谢小侯爷的舌头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吐露,不由得越发焦虑,人也开始跟着慌张起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善德堂的大夫来过了,宫里的颜大人跟沈大人也来过了。如今,就连顾相夫人您都给请来了,我这儿子的病却依旧是——我家侯爷现下也不在城里,这槿之若有个好歹的,我可怎么活啊。” “夫人莫慌,小侯爷的病,我大概有了些判断。可腹痛,高烧持续不断这些症状,是很多疾病都会有的。我需要进一步确定小侯爷的病情,才能给他用药。不过,眼下还得先用些退烧的药物。小侯爷已经烧了几日了,若再这么烧下去,当真要烧出问题来的。这样,我先写一个药方,夫人让府里的人去按方抓药,咱们一边给小侯爷退烧降温,一边再根据小侯爷病情的反复,进一步确定小侯爷的病症,然后再针对性的进行治疗。小侯爷这病来势凶险,想要在这一时半刻之内就给诊断出个结果来,怕也是不容易。想要吃一两副药就给治好,也不大可能。我这跟夫人说的都是实话,夫人莫怪啊。” “不怪不怪,这诊病,就得听实话。若光是图听那些好听的,直接请个唱戏的来不就行了。”谢侯夫人叹了口气,上前来,轻轻握了握颜素问的手:“辛苦夫人了!” 第297章 煎药 http://.biquxs.info/

火炉生起来了,药也熬上了。 颜素问将扇炉子用的小扇子递给谢侯府的侍女,嘱咐着:“仔细些,不要让这火太大了。待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就将火给熄了,再将我搁在这里的药放进去,闷一会儿就好。”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若记不住,我提醒她。”北辽公主凑过来:“颜姐姐,这煎药的活儿就让我来看着吧。这谢小侯爷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帮他看药,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看个药就报答救命之恩了?公主您觉不觉得这个谢礼有点儿轻啊。”颜素问正想回屋去再看看谢小侯爷的病情,听见北辽公主的这句话,直接停了下来。 “是有点儿轻,那按照你们大魏人的习惯,这救命之恩都该是如何报答的?” “这个啊……”颜素问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公主着急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若是遇见长得难看的,年纪大的,或者是自己相不中的,就说一句,小女子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恩公。这若是遇见长得好看的,年纪轻的,或者是自己相中的,就说一句,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北辽公主的脸稍稍红了些。 “对呀,就是以身相许,嫁给对方的意思。公主你,觉得这谢小侯爷如何啊?我倒是听我家相爷说过,说这谢家的小侯爷年轻有为,是皇室子弟里难得的不骄不躁,很是上进的青年。最关键的是,人家尚未成亲。还有,谢侯府与我相府一样,都有个默认的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但凡家中男子,只能娶妻不能纳妾。这真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儿。” “对呀,我家小侯爷还没有成亲呢?这邺城里前来咱们侯府说亲的人不少,可小侯爷没有一个相中的。”正煎熬的小婢女也插了句话。 “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小侯爷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北辽公主悄声问。 “嗯,我们家小侯爷喜欢什么样的,我是不太清楚了,可他不喜欢什么样的,我却很清楚。”婢女一边小心的扇着火,一般道:“我们家小侯爷不太喜欢那种粘人的姑娘,也不太喜欢那种娇滴滴,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姑娘。小侯爷说,那种姑娘,叫人看了心烦,又怎么可能会喜欢的起来。” “还好,我不是那样的姑娘。”北辽公主暗自松了口气。 颜素问看看她,再看看那个躺在屋里病歪歪的谢小侯爷,意识到了必须将小侯爷给治好的重要性。倘若这谢小侯爷当真与这北辽公主之间生了什么情愫,这大魏跟北辽和亲的事情岂不是就给解决了。 想到这里,她看着北辽公主轻松一笑,转身进了屋子。 小侯爷的病的确有些难缠,但施以针灸,外加药物辅助,经细心调理,还是能够逐渐痊愈的,只是这病,想要去根儿却不大容易。 颜素问将自己的诊断结果都给谢侯夫人说了,夫人虽说有些难以接受,却也默认了这个诊断结果。 “顾夫人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只是想再多问一句,我儿子的这个病,是不是每一次都会来势汹汹,且不能做任何预判?夫人有所不知,这孩子性野,在侯府里待不住,总喜欢往外跑。这若是待在府里,犯了病,我们还能照应着。真应对不过,还能去相府找夫人过来。可若他犯病的时候是在外头,这可怎么办?我与侯爷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有个好歹,我们真是活都活不成了。” “谢侯夫人不必担忧,小侯爷这病若是控制得当,是不会蔓延到如此严重的地步的。这样吧,我回去再给研究个方子,制作一些精巧的,便于携带的小药丸。夫人让小侯爷随时待在身上,待感觉身体不适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一颗。这个病,刚开始时,小侯爷会感觉喉咙发痒发干,紧跟着是腹部微痛难受,这个时候吃药,多半是能给控制住的,若是再拖延,就必须用针灸加药物的方式来进行缓解了。” “记下了,那这药丸——” “夫人放心,待制成之后,我会让我的贴身丫鬟给送过来。” “有劳夫人了。来呀,备马车,送夫人回去。”谢侯夫人一边吩咐着,一边对颜素问说:“知道夫人什么都不稀罕,可若是就这么空着手送夫人回去,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那马车上搁着的都是给夫人备下的薄礼,还请夫人你千万不要嫌弃。” “谢侯夫人客气了。”颜素问轻轻福了下:“既是夫人所赠,素问就收下了。” “收下收下,我呀,就喜欢夫人你这个性子。有什么就是什么,不像旁的那些人,说句话,还要去猜对方的心思,去想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不是这么个意思。说话累,相处累,做什么都累。” “谢夫人夸奖,我呀,倒是想学着那种说话绕弯弯的,可性子直,怎么也学不会。”颜素问笑着,又对谢侯夫人福了福,起身时,冲着还守在炉子旁的北辽公主喊了声:“公主,咱们该回家了。” “可这药还没煎好呢。” “公主放心,这药啊,我会亲自照看着的。” “那不成,我说了,我要亲自看着的。要不,我先不回相府了,等小侯爷喝了这药,病情稳定了我再回去。这回去的时候,正好可以跟颜姐姐你说说小侯爷的病情。颜姐姐,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北辽公主一边说话,还一边用眼睛瞄着炉子里的火。 “谢侯夫人以为如何呢?” “公主愿意留下,我们侯府当然是欢迎的。这样吧,我让丫头将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供公主暂时休息所用。那院子,虽说不大,却是十分精致。这宫里的贵妃娘娘来了,住的也都是隔壁的那个院子。至于里头用的那些东西,待会儿让丫头们都给置换成新的。” “不用麻烦了,我住在小侯爷这边就好,喏,我看见了,这里有很多房间的。我虽是北辽公主,却也没有那么矫情的。侯爷夫人只需要给我准备新的被褥就成,这别的东西嘛,我都可以的。” “公主要住在这个院子里?”谢侯夫人的表情是有些为难的那种。 “怎么?不可以吗?”北辽公主先是看了看那个正在煎药的小婢女,跟着将目光落在了颜素问的脸上:“颜姐姐,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在我们大魏还有一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清。公主与谢小侯爷男未婚,女未嫁,这若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怕是对公主你不大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他还能吃了我不成。且不说他现在病歪歪的,就算是好着的时候,他也不一定会动我。他是个好人,虽说,脾气有点儿臭,也不爱搭理人。” “我儿子脾气有点儿臭?”谢侯夫人看着北辽公主笑了:“确实,他那臭脾气啊随了他爹,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本公主又不是你们大魏人,才不管你们那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呢。本公主只知道,这话既从嘴里说出来了,就一定要办到,说了看药就是要看药的。再有,这可是你们侯府小侯爷的院子,若你们不说出去,这下面的人也不多嘴多舌的,旁人怎么知道我是住在这儿的。” “公主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既如此,我们不如就随着公主的性子来吧。”这句话,颜素问是对着谢侯夫人说的。 谢侯夫人虽心中仍有些犹豫,可看在颜素问的面上也应了下来,并且立即吩咐婢女将这院子里最好的那间客房给收拾了出来。 从侯府出去,就看见了那骑着车站在马车旁的顾长风,他仍是一身朝服的打扮,也不知是才从宫里出来,还是换好了衣服正要进宫去。 “夫君这是才从宫里出来啊,还是正准备进宫去?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穿着朝服?穿着朝服也就是了,怎么还站在了人家谢侯爷的门前。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君你这是来找侯爷议事呢。” “谢侯出城办差去了,我找他议什么事。我是来寻夫人,顺道接夫人入宫的。” “入宫?不是应该回家吗?” “皇上出事了。” “皇上?”颜素问快走几步,到了顾长风跟前,压低声音道:“他被人行刺了?” 顾长风摇头。 “不是行刺,那是被后宫里哪个妃子给下毒了?” 顾长风伸手,将颜素问捞到马背上:“不是行刺,但是不是下毒,还得请夫人进宫去看看。” “御医呢?这宫里不是有御医吗?” “皇上信不过御医。” “信不过御医?既信不过御医,那还叫我进宫做什么,皇上莫不是忘了,我颜家这御医可不少呢。” “皇上指的又不是你们颜家的那些人。”顾长风无奈地笑了:“你大哥哥也在宫里,可皇上的病症奇怪,他一时没有主意,皇上这才让我带你入宫,让你与你大哥哥一起商量。” “又是病症奇怪?”颜素问瞟了一眼谢侯府:“我今日怎么净遇见这种病症奇怪的?” 第298章 哑症(上) http://.biquxs.info/

这入宫,颜素问也不是头一次了,只是这次与以往稍微有些不同。她低头,看向那两只交握的紧紧的手。她的手,自打两人下马,就一直被他紧握着。这在外人跟前,她是女大夫颜素问,在顾长风面前,却像是个随时随地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蓦地,心里就有了甜蜜幸福的感觉。 她轻轻拽他的胳膊,凑过去说了句:“你这么一路牵着我,合适吗?”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怎的就不合适了。” “怕那些宫人议论,说堂堂相爷私下竟是这么个……” “竟是这么个什么?” “竟是这么个疼夫人的。”颜素问最擅长见风使舵:“夫君知道吗?谢侯夫人送了我礼物,就搁在那辆马车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被夫君你给拽进宫了。” “回家也能看。” “哦?” “都是些药材,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和布匹什么的。看来夫人很得谢侯夫人喜欢,为夫帮夫人看过了,都是一些顶好,日常也能用得着的东西。”说话间,顾长风竟像变魔术似的从袖口里落出来一支金钗:“不经夫人允许,先取了一样出来。喏,我给夫人戴上。” “这也是谢侯夫人送我的?” “是,赤足金打造的,从工艺来看,应该是宫里头的御用的匠人,这金钗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我只是帮小侯爷随便看了下病,然后开了个方子而已啊。” “可夫人救的是谢侯府唯一的小侯爷,也是谢侯爷跟夫人唯一的儿子。这金钗,夫人值得。” “夫君说值得就值得,好看吗?” “好看,我夫人戴什么都好看。” “这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不过我爱听。”颜素问扬脸儿笑着,可爱的样子,让顾长风禁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跟着将沾在鬓角的头发往后理了理:“累吗?听府里的人说,你一早就带着秋露去了有来有往客栈,紧跟着又去了京兆府衙门验尸,这刚验完,就又被谢侯夫人给请到侯府给小侯爷看病。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又被我拉进宫。” “本来还不觉得,听夫君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一整天还这是忙呢。哦对了,有来有往的那个案子,我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 “那个死者应该不是真正的皮货商,他到邺城可能是另有目的的。另外,在跟北辽公主聊天的时候,公主提起过,有人似不愿意让她来邺城,也不愿意让她跟大魏和亲,一路上进行了多次刺杀。好巧不巧的是,在其中一次的刺杀中,公主正好被谢侯府的小侯爷给救了。这小侯爷既是皇室子弟,又是个没有娶亲的,这跟北辽公主之间的这段缘分,夫君说,是不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 “咱们不是在说有来有往客栈的事情吗?怎么最后落到了北辽公主的亲事上。” “这不是事情跟事情之间有所牵扯嘛,再说,也是话赶话,正好赶到这里了。还是继续说那个有来有往客栈死人的事情吧。我有一种直觉,这皮货商的死,可能跟北辽公主在路上遇刺的事情有关。这人,说不准就是进城来杀公主的,就是试图破坏大魏与北辽两国友好的。” “是要防着点儿。这件事,我会让顾尘去查的。” “嗯!哦,对了,我已经交代薛大人,让他重点去查一查这个皮货商进城之后都与那些人进行了接触。凶手,没准儿就藏在这些跟皮货商有过接触的人里头,说不准,还是我们大魏的人,还是大魏朝中的人。”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咱们想要过个清净日子都难。”顾长风的手握得越发紧了:“要不,我跟皇上辞官,咱们带着母亲回颜家庄去,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好是好,可皇上他能愿意吗?对了,这皇上到底是怎么了?有无具体的症状。我这匆匆而来,心里也没个底啊。我大哥哥的医术算是承袭我大伯父的,但自小也得了家中不少族亲的指导,跟着我阿爹的这些日子,又从我阿爹那边学了许多不着调的医术,他现在的医术远在我之上。他都看不出皇上这是怎么了,我一个女大夫,能行吗?” “我的夫人不行,谁行。” “夫君夸我,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这皇上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啊?” “皇上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嗓子哑了?嗓子哑了,我大哥哥都瞧不出病因来?十有八九是上火了呀。” “没那么简单,若只是上火,只两剂降火的药也就好了,可皇上的病情有些复杂。”说话间,夫妇二人已经到了皇后的寝殿外。 这几日,皇上一直住在皇后寝宫,日常饮食也都有皇后亲自打理。见到皇上时,只觉得他那声音哑得跟公鸭子似的,且比正常人咽喉出现问题时更难辨别他究竟在说什么。 “皇上这种情况已经有多久了?” “有个三两日了,起初只是觉得喉咙不舒服,以为是上火,就让太医给开了方子。不曾想,这火气不但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发严重起来。”皇后娘娘在一旁代为解释着。 “是与一般的喉咙嘶哑不同。这一般人嗓子嘶哑,只是声音加粗,鼻音加重,还是能够发出具体的音节来的。说出的话,虽说有些难以辨认,但仔细听,还是听够听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可皇上眼下,跟个能张嘴的哑巴没什么两样,根本发不出一个囫囵的音节来。” 这句话刚说完,颜素问就看见皇上瞪她。有丞相夫君护着,她也不怕,直接瞪圆了眼睛给回了过去。 “瞪什么瞪,就算你是皇上,如今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病人。我方才说的,也都是实话。皇上若是不乐意听,尽管把耳朵给闭上。若是想要治罪,也可。听说皇上家的那个天牢不错,要不,皇上您也把我给关进去?这地方就不劳烦皇上您给挑选了,就之前关我家夫君的那间即可。” 魏帝大概也是头一次遇见颜素问这种的,他有心斥责对方几句摆摆皇帝的威风,却奈何喉咙嘶哑,根本发不出什么音节来。再加上,对方说的也是事实,还有个顾长风在眼前站着。尤其,他的这位顾爱卿还是出了名的护短,以至于现在的皇上不得不把所有的气都给闷回了心里。 皇后掩着嘴在一旁笑,“臣妾嫁给皇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碰见能让皇上您吃瘪的姑娘。臣妾倒觉得人家顾夫人这话说的没错,皇上眼下,的确是跟个能张嘴的哑巴差不多了。” 皇上用力握了一下皇后的手,却被皇后笑着给打开了。 “皇上这是想要效仿人家顾相跟夫人恩爱吗?人家顾相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这是,铁打的皇上,流水的皇后跟后妃。皇上想要的恩爱,臣妾可给不了。”皇后说完,顾不得皇上越发气闷的表情,问颜素问:“顾夫人,皇上这病,可有法子医治?” “有筷子吗?” 候在一旁的宫女麻溜的拿了双筷子过来,颜素问示意皇上张开嘴,压住对方的舌头仔细观察喉咙:“喉咙没有发炎,也没有异常堵塞,舌质淡红,苔薄白,这病来得有些古怪啊。” 说着,将筷子递还给宫女,然后无视皇上想要干呕的模样,直接抓住他的手为其诊脉:“脉像似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这问题严重吗?”皇后着急的问。 “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怎么严重。皇上这是肺肾阴虚之症,需要补益肺肾,开窍利咽。劳烦夫君将我那小药箱拿过来,我那里头放着一套金针,是早先夫君见过的,也请夫君一并给取出来吧。” “金针?”皇后探着脖子看。 “我这小药箱里搁着一套金针,一套银针。皇上病情严重,需先用金针刺穴之法进行治疗,然后再辅以汤药进行调理。”待顾长风将金针递给颜素问之后,她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拿出金针依次刺入皇上的人迎、合谷、太冲、肺俞、肾俞、太溪等穴位,随着手中的金针一根一根的刺入,皇上也终是发出了声音:“酸,难受,顾夫人这是用的什么法子?” “皇上,您能开口说话了。”一激动,皇上直接站了起来:“太神了,真是太神了,只是这么几根小小的金针,皇上就能立刻开口说话。顾夫人,你真不愧是咱们大魏最好的大夫。不,不是大夫,是神医,是女神医啊。” “皇后娘娘这么说,倒让素问有些不好意思了。女大夫,仅仅只是个女大夫而已,神医这两个字,素问可担不起。” “担得起,朕也认为夫人乃是我大魏第一的女神医。”虽发出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可这句话却说的异常清楚。皇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对着颜素问说:“朕虽不懂医术,却也明白,即便是寻常的嘶哑之症,需要吃上四五副药才能好。像夫人这般以金针刺穴,就能使其声音恢复的,别说是见过了,就是听也是没听过的。这从前,每每听顾相提起夫人,总觉得顾相是被夫人给迷了心窍,今日才知,不是顾相被迷了心,而是朕见识太少,之前也从未去了解过夫人的过人之处。” “皇上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么夸人好吗?”颜素问说着,将刚刚刺入的金针取了一根下来。 第299章 哑症(下) http://.biquxs.info/

皇上虽能开口说话了,可到底是皇上,身娇肉贵的,即便病情已经稳定,还非要将顾长风与颜素问这两口子留在皇宫里,说是万一皇上这病情有个反复,也好及时问诊。 这夫妇二人在宫里一住就是七八天,等到再回相府时,就看见了那个不断在相府门口转悠着的薛大人。 “下官薛东来见过相爷,见过夫人。” “都是熟人,薛大人不必拘礼。”颜素问请了薛东来起身:“可是有来有往客栈中的那个案子有了眉目?” “回夫人的话,京兆府衙门近日破获了一个间谍案,从相关犯案人口中听到了那个皮货商人阿达的名字,经多方查证,也证实这个皮货商人阿达的确与其属下有所来往。下官之所以着急来见相爷,是因为此案还牵扯到了宫里头的人。这外面的,下官可以抓,可这宫里的,若是没有皇上开口,下官这边也没办法。” “牵扯到了宫里的人?什么人,你可问清楚了?”顾长风沉了脸。 “这个……”薛东来看了顾长风一眼,迟疑道:“此人与皇后娘娘有关,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 “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顾长风脑海中依次晃过几张脸:“名字?” “景春。”薛东来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从袖笼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相爷,此人便是皇后娘娘的乳娘,也就是如今还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着的那位景春姑姑。有来有往客栈的案子发生之后,夫人曾建议下官对死者阿达入城之后的行踪进行调查,在调查时,下官发现,这个阿达与城中许多官宦人家都有些密切来往,说是上门去让人相看皮货,可实际上,那些皮货是一件都没有卖出去。当然,这卖不出去也是正常的,毕竟依着那些人家的家世地位,是看不上这些劣质的皮货的,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这个阿达每次出入这些人家在其府中停留的时间都超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这的确是有些不正常。就算是上门推销皮货,看不上眼的,一两句也就给打发了,就算这商人再怎么难缠,也不过是叫人给打出去。耗费两个时辰,却没有产生任何买卖的行为,这些人,怕是连演戏做全套这句话都不懂。” “夫人说的是,察觉到这里头有问题之后,下官就着重对这几乎人家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这几乎人家名下拥有一间共同的杂货铺,那间杂货铺虽是实际存在的,却并未开门营业,甚至连铺子里头都是空的,没有置放任何的货物。可每个月,他们都会得到一笔收入,这笔钱针对他们的俸禄来说,高了十倍不止。景春姑姑,亦是其中之一。” “都问了吗?” “下官传唤了两个官阶比下官低的。他们,也都是一些不经问的,两句话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交代了。他们说,自己只是收了钱,将邺城中的一些情况说给那些皮货商人听,别的倒也没做什么。” “这还叫没做什么?”颜素问反问。 薛东来欠了欠身,回道:“下官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可他们回答说,自己说的都是邺城百姓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是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都是不牵扯国本的闲话,应该没什么。下官当时就斥责了。说邺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不意味着北辽的人都知道,邺城百姓觉得没什么的事情,到了北辽人的耳朵里,就是可以被算计的事情。至于这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就更不应该说给外族听。他们犯的这是通敌之罪。这两个人吓坏了,又七七八八的交代出许多的事情,其中就有有来有往客栈的命案。据他们说,那命案的幕后主使就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那位景春姑姑。” 景春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乳娘,自小就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这皇后娘娘入宫时,自也是把她给带了进去,这些年下来,景春不光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心人,也成为皇上的心腹之一。她竟然与北辽探子接触,甚至收受贿赂,这件事倘若是真的,牵扯可就太大了。 “下官知道此事牵扯到景春姑姑,就赶紧来见相爷了。根据下官的走访调查,发现这位景春姑姑之所以需要钱,是因为她家里出了事情,她的儿子,亲生儿子打死了人,对方闹了好一阵子。景春姑姑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不得不用钱来打通上下关节为自己的儿子买命。这种事情,是万不能被皇后娘娘和皇上知道的,景春姑姑虽是皇后身边儿的人,可依着宫里的规矩,她每月得的银子也是有限的,想要在短期内筹措那么多的银子,确非易事。” “证据呢?” “都在这里。”薛东来又掏出一堆东西来:“这是那二人的口供,这是杂货铺来往账目,这是景春姑姑的儿子犯案受审的情况,这是苦主的诉状。另外,关于景春姑姑上下打点的情况,具体的银子数额,这里也都有。”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在皇上决断前,暂不要张扬。”顾长风看着那一摞厚厚的东西,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夫君可要立即进宫?” “不,缓两天。薛东来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的,可将东西呈到皇上跟前,尤其还是牵扯到皇后娘娘的,不仔细谨慎,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关于景春的事,我需要再查细些,最好能让景春自己在皇上跟皇后娘娘跟前露出马脚。” “夫君好忙,只是我也没想到,这有来有往客栈的案子会牵扯到宫里去。北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这提出和亲的是他们,试图干扰公主与大魏和亲的还是他们。他们究竟是想要相安无事呢,还是想要重新挑起战火。要好就好,要打就打,怎么一天天跟小孩子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看把我家夫人给气的。”顾长风摸了摸颜素问的头:“人的心思,原就是最难猜测的,况且是皇族,国事跟家事,更是搅合在一处,分不清楚。” “那夫君忙,我去给夫君做点儿好吃的。这宫里,说是人间最富贵的地方,可吃的用的,那一样不得按照规矩来。我都怀疑他们在每个菜里搁多少糖,放多少盐都遵循着一个标准。可这做菜做饭哪能都按照一个标准来,这靠的是做饭人的心意。要不,再好的食材,也是浪费,也难以做出幸福的滋味来。不说了,我先去做吃的,这宫里这几天可把我的嘴巴给委屈死了。” “夫人你,能先回答为夫一个问题,然后再去做饭吗?” “夫君请问。” “夫人的嘴巴如此挑剔,在边城时,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不用撑啊,大块吃肉,大块喝酒,我还经常带着他们在营地里烤肉,烤各种各样的肉,然后用药材做调料。虽说做法粗糙,但味道跟馆子里,跟在家中小厨房里做出来的都不同,隐隐约约带着那么一股沙子味儿。这肉呢,是吃着不错,就是酒的味道差了些。” 顾长风想象着那个画面,突然后悔自己方才问了那么一句。那么幸福快乐的时光,缺唯独是没有他的。 “改天,我们也出去烤肉。”顾长风看着颜素问的眼睛:“郊外有处林子,这个季节,正好打猎。兔子、山鸡、野猪跟小鹿,夫人先吃什么,就有什么。” “夫君说的,可不许反悔。咱们也别等太久,等夫君把手上的事情给料理妥当咱们就去。带着母亲,带着我阿爹阿娘,若是大哥哥他们清闲,也可以一道去。这在野外吃东西,人少了,没有气氛。” “好,正好那山上也有几间屋子,这几日,我就让管家带人去先给收拾了。” “说起烤肉,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这北辽公主也不知道回府没,还有谢侯府的那位小侯爷,也不知病情好转了没。唉,这几日都被困在宫里,耽搁了不少事情呢。”颜素问碎碎念着,竟顾不得自己的夫君还在那儿等着她露出欢喜雀跃的表情,而是直接朝着北辽公主暂住的小院儿去了。 瞅着自己夫人那姣好的背影,顾长风忽觉得今个儿的风有些凉,再看看手里拿着的那些东西,摇摇头,带着顾尘往书房去了。 小院儿里,北辽公主正在生气,将自己好端端的衣裙都给剪了个稀碎。 “公主这是怎么了?这好端端的衣裳怎么都给剪成这个样子了?” “顾夫人。”公主身边的侍女听见声音赶紧走过来行礼:“我家公主这会儿正生气呢?” “我瞧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你家公主这是在跟谁生气。对了,你们这几日不都是待在谢侯府吗?那谢小侯爷的病情可是稳定下来了。” “嘘!夫人可别再提起那位小侯爷了,公主就是因为他生气呢。”侍女赶紧给颜素问使了个眼色,可已经晚了,北辽公主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颜姐姐,我问你,你喜欢那个混蛋谢槿之吗?” 第300章 置气 http://.biquxs.info/

“谢槿之,是谢家的那位小侯爷吗?公主怎么会这么问?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我当然知道颜姐姐你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他全身上下,由内而外哪里能跟顾相比?颜姐姐你的眼睛又不瞎,有个顾相在身边,怎么可能看上他。” “公主殿下,咱们能不能把这话再给说清楚点儿。你这么没头没尾的,若是被我家夫君给听见了,指不定误会什么呢。” “颜姐姐,我心里好不痛快。”北辽公主走过来,抓住颜素问的胳膊,轻轻靠在她身上:“我自问我从未对一个人那么嘘寒问暖过,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是想要报恩,他毕竟救过我,看到他病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头有点儿难受。可他越是对我不冷不淡的,我就越是想要让他对我好,我现在觉得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上他了。颜姐姐,我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你给我开个方子,让我去拿点药。”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病根儿在那谢小侯爷身上,我可治不了。” “真治不了吗?那我要怎么办。”北辽公主松开手蹲到地上:“要是早知道去了谢侯府会生病,我那会儿说什么,也不会跟着颜姐姐你去凑热闹的。” “万事难买早知道。”颜素问伸手,将公主给拉起来:“我呀,就问公主你一句话,公主是不是真喜欢谢小侯爷?倘若要公主与其成婚,公主可愿意?” “成婚?”北辽公主睁大了眼睛:“颜姐姐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对方而已,又没说要嫁给他。” “公主忘了自己来大魏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来大魏的目的?和亲,我是来和亲的。”北辽公主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表情有些呆萌,有些可爱。 “对呀,公主来大魏是和亲的,这和亲是大事儿,就算我们大魏的皇帝不催,你们北辽的王也不会一直等下去。公主你迟早是要选一个大魏的皇室子弟嫁的。” “为什么是皇室子弟?” “皇上倒是也可以,但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甚好,如今待在宫里头的那些妃子,也都跟个摆设没什么两样。倘若公主能够忍受日后漫长岁月里的孤单和寂寞,进宫倒也是可以的。可私心里,我更希望公主能过与人相守的,普普通通的日子。这旁人,公主没有见过,性情如何,公主也不了解。谢小侯爷虽非上上等的人选,但与公主你毕竟是相识的。谢侯夫人,公主也见过,不是那种难以相处的婆婆,公主若是嫁他,兴许比嫁给旁人要好些。” “公主,奴婢也觉得顾夫人说的有理。那位谢小侯爷,虽说身子差了些,脾气也坏了些,可奴婢相信,公主您是有办法驯服他的。谢侯府是不允许纳妾的,公主日后进了门,也不怕再受那些偏房的气。这么一对比的话,这位谢小侯爷,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呢。” “是否合适,还要公主自己判断才是。倒是那位谢小侯爷的病,如今可大好了?” “好了,昨日公主去看他的时候,都能下床了,还在院子里舞剑呢,就是看见我们家公主爱答不理的。哦,听那位小侯爷身边的侍女说,小侯爷在患病时,听见了仙女的声音,所以一心一意的想要把那位仙女给娶回家。哪里有什么仙女啊,分明就是顾夫人。我家公主说他是白日做梦,还说夫人您早已经有了良配,让他别痴心妄想。就这么着,谢小侯爷把我们公主从侯府给赶出来了。我们公主,从昨个儿气到今个儿,光这衣裳都剪坏了好几身,都是之前去谢侯府穿过的。” “就你话多。”北辽公主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 “仙女?”颜素问指了指自己:“我看过的病人不少,能把我当成仙女的这位谢小侯爷还是头一位。” “颜姐姐开心吗?” “开心啊,被人夸成是仙女当然会开心,可就像公主的侍女说的,就算我是个仙女,也是有人家的仙女,轮不着他惦记。”颜素问说着,让人送来了笔墨,又写下一个方子来:“这小侯爷的药方该做调整了。其实,早就该调整了,只是我与夫君一直被困在宫里,这就是写了方子也送不出来。喏,劳烦公主帮忙给寻个下人,将这药方给谢侯府的那位小侯爷送去。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做,怕是顾不得了。” 颜素问写完方子就走了,连头都没回。北辽公主盯着那张方子看了半天,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侍女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走过去,轻轻问了句:“要不,奴婢找人将这方子给小侯爷送去?” “这下头的人就算送去了,也未必能送到小侯爷的手里。他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算了,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亲自跑一趟。我也不找他,我就把这药方给谢侯夫人,给了我就走。” “对,公主说的是,咱们也不冲他,咱们把这药方送给谢侯夫人就走。”侍女努力忍着笑迎合公主。 “帮我找身衣裳来,干净的就行,不需要顶漂亮的。” “那身桃红的如何,就前几日公主才买的那身。” “不要,太喜庆了。” “那,那身鹅黄色的,这干巴巴的天气,就得穿颜色亮点儿的,心情才能好。公主想想,在咱们北辽,这个季节出门,是不是都穿得特别鲜亮,是不是叫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愉悦,大家伙儿就像是开在寂寞隆冬里的花朵一样,争奇斗艳的。” “那身桃红的吧,这不鲜亮就算了,要鲜亮咱们就得要最艳的那身儿。” “那公主殿下,咱们回房更衣去?”侍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北辽公主捏紧了那张药方,跟着回房。 谢侯府里,谢小侯爷坐卧不宁的。 谢侯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儿子问:“你这病不是大好了吗?怎么今日这身上竟跟生了跳蚤一样的,坐都坐不住。” “没什么,就是觉得身上不舒坦。”谢小侯爷一边说着,还一边时不时的朝着院子里张望。 “别看了,你前日将人赶出去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人家可是公主,是打从北辽来的公主,这公主岂能没有一点儿公主脾气。人家可不是你之前遇见的那些姑娘家,相不中了,将人赶出去,人还能捧着脸的回来找你。你要不是我儿子,我就巴望着你一辈子别成亲。就这臭脾气,谁嫁给你,谁倒霉。” “母亲,儿子也没那么糟糕吧。” “都糟糕透了,还说没那么糟糕。这姑娘家,都是要哄的,都是要听好听话的。我瞧着,那位北辽公主可是蛮好的,尤其对你,更是好的不得了。” “她哪里对我好了?” 谢侯夫人随手拿起一样东西冲着儿子的头就敲了下去:“你个没心没肺的混小子,人家是公主,是金枝玉叶,能屈尊在咱们侯府给你这个小侯爷煎药,喂药,还帮你换弄脏的衣裳,已经很难得了好吧。人家怕你无聊,还专门陪你聊天,唱人家北辽的歌曲给你听。换了是我,我都不一定能有这个耐心。总之,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唉,这公主在的时候,还能陪着我聊聊天,如今倒好,就只能整日对着你这么个让人糟心的。” “儿子是您亲生的吧?”谢小侯爷郁闷的问。 “是不是亲生的我哪儿知道。”谢侯夫人白了小侯爷一眼:“我只知道,我生孩子的时候特别不容易,疼了我几天几夜,到了最后,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把这孩子给生下来,人紧跟着就昏死了过去,可把侯爷吓坏了,请了太医院的人来,连着救了我一天一夜,才把我这条命从鬼门关里给拉出来。这见到你的时候,都已经是七八天后了,我也不晓得你是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那个。你这模样,生得也不像我。” “儿子像父亲,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是不奇怪,也亏得你生得像侯爷。要不,我都怀疑你是那些婆子从外面给抱进来的。”谢侯夫人瞄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行了,不跟你说这些没趣儿的话了。你若真想见公主,就别在这侯府里腻着了。让下人备一辆马车,带上些谢礼去相府一趟。听说相爷跟夫人都从宫里回来了,夫人救你一命,你理应亲自去谢谢人家。再者,出去走走,对你的病也是大有益处的。让小厮跟着,倘若真有个好歹,也能将你再拉回来。” “母亲——” “我听那北辽公主跟前的侍女说了,说公主就住在相爷跟夫人的隔壁。谢礼备上两份,这一份给相爷夫人,另外一份就给公主送去,人家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几天,你也理应去道谢。” “我——”谢小侯爷正犹豫着,忽听见外面丫头通禀,说北辽公主带着侍女来了,正想起身呢,又听那丫头说了句:“公主说了,不见小侯爷,只见夫人。” 谢小侯爷刚刚抬起来的臀又落了下去。 第301章 议亲(上) http://.biquxs.info/

“不见就不见,本小侯爷还不愿意见她一个番邦公主呢。” “真不见?”谢侯夫人让丫鬟扶着起身:“不见就不见吧,我还担心人家公主见了你来气呢。咱们走,咱们啊,就见见人家公主。” “这北辽公主每次来咱们府上都没空过手,可次次带的都是小侯爷愿意吃,愿意喝的东西,也不晓得今日来会带些什么。”婢女说着,故意朝谢小侯爷瞟了眼:“反正小侯爷不在意,也不稀罕,那今日公主带来的东西,夫人您是不是可以赏给咱们这些做丫头的?” “这好东西当然是给稀罕的人,至于这不稀罕的,随他去吧。”谢侯夫人冲着儿子冷哼一声,握着婢女的胳膊走了出去。 谢小侯爷兀自郁闷了那么一小会儿,提着剑站了起来:“既是送我的东西,有你们什么事儿?这是我家,她一个外来的公主,一个入府的客人,凭什么提要求。她说不见就不见,我就偏让她看见,看她能把我怎么着。” 谢侯夫人听见儿子的话,微微一笑,却没有回头,而是领着丫鬟直接往府前去了。谢小侯爷就那么绷着脸皮,自己跟了过去。 北辽公主见谢小侯爷跟过来,心中欢喜,脸上却未曾显露半分。 谢小侯爷见她绷着脸,完全不似之前那样的活泼,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儿。 “夫人,这药方是颜姐姐新近为小侯爷开的,用法与之前的一模一样。” “多谢公主。” “夫人客气了,我也不过是顺道送过来的。颜姐姐才从宫里回来,府里事情多,走不开,我正好闲着,能帮帮她就帮帮她。” “公主如今住在相府,一切可还好?” “好是好,可总归是客人,也不能长久住下去。这几日,我就收拾收拾,打算去住驿馆了。” “驿馆?那地方如何住得?虽是皇家的驿馆,可来来往往的什么人都有。公主若是个男儿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能能长久的待在那种环境里。” “待不了多久的,夫人忘了吗?我来大魏是和亲的,皇上与相爷那边也在挑选适合的人。不管是大魏的皇帝,还是我那远在北辽的母后与王兄都不会让这件事拖太久。所以,我估摸着,要不要多长时间,就能请夫人跟小侯爷去喝我的喜酒了。” 谢小侯爷一怔,抬头看着北辽公主,“喝谁的喜酒?” “自然是公主的喜酒。”谢侯夫人看着自己儿子:“人家北辽公主千里迢迢从北辽到咱们大魏你以为是做什么的?是刻意来给你送药,煎药的吗?人家是来和亲的。这相爷和夫人既从宫里出来了,那就说明皇上的喉咙已经无碍了,我寻摸着,公主的亲事这几日也就有了眉目。” “是的,相爷跟颜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为我选的是哪家的公子。”北辽公主故意看着谢小侯爷道。 “这两国和亲,要嘛是皇上,要嘛是皇子。可如今皇上独宠皇后,只怕是不愿意再迎一个北辽的公主入宫。这公主不是寻常女子,恩宠了,让皇后心里不舒坦。冷淡了,又让北辽不满意,皇上呢,自个儿夹在中间难做。依着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怕是不会将这个麻烦拦在自己身上。太子年幼,也不适合婚配。这周边的皇亲国戚里,也没几个是未曾婚配的,左右也不过是从这几个里头挑出一个来。” “随便挑一个?这婚姻大事,岂能用随便两个字。”谢小侯爷看着北辽公主。 “你这孩子,这是和亲,又不是正常的婚嫁,还能让你慢慢选,直到选到一个满意的位置?这自古以来,两国和亲,和的都是两国之间的利益,至于这女儿家自己是不是愿意,嫁得是不是如意,根本不重要。只是可惜了公主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唉,我是没儿子,我若是有儿子,我就让公主做我的儿媳妇了。左右,我不会让公主受太多的委屈。” 没儿子? 那他是什么? 谢小侯爷伸手指着自己。 谢侯夫人旁边的婢女低眉捂嘴,轻轻一笑,对着谢侯夫人说:“夫人怎么没有儿子,咱们小侯爷不还在这里坐着嘛。” “他?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他性子太野,压根儿不想成婚。脾气太臭,莫说公主,就是我这个当娘有时候都忍不下去。公主怎么可能瞧上他。”谢侯夫人嫌弃地说着。 “谁说我不想成婚的,我只是之前没有遇到想要成婚的人罢了。脾气臭?脾气臭还不是随了我爹。我爹都能改,我怎么就不能改了。我这就进宫去求皇上,让皇上将公主下嫁给我。” “慢着!”谢侯夫人拉住儿子:“你想让公主嫁给你,人家公主就一定得嫁吗?我告诉你,谢槿之,公主在旁人那边受了委屈,我管不着,可若是在你这里受了委屈,就算我是你亲娘,我也看不过眼。” “我……我会好好待公主的。”谢小侯爷看着公主:“公主呢,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跟公主你多接触,多了解吗?我是真心的。” 北辽公主看着谢小侯爷半响没有吭声。 谢小侯爷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 “我……”北辽公主深吸一口气:“我没办法回答谢小侯爷你刚刚的问话,因为这个时候,我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明白。我想,等我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想的?他们那几个,我也是知道的,都没我好。公主若随便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个,还不如嫁给我。” “嫁给你,就不是委屈了吗?”公主反问。 谢小侯爷“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整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病歪歪的状态。 北辽公主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跑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怎么了?这方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了?药应该还有的呀,是不是她们没有按时煎给你吃。” “公主说的对,公主嫁给我是委屈了。我这病,连顾夫人都没办法去根儿,公主若是嫁给我,岂不是要连累公主一辈子。” “颜姐姐一定会有办法的。”北辽公主伸手拉着谢小侯爷,她原是想要把他从地上给拉起来,结果这男人死沉死沉的,她拉得紧了,反而让自己跌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怀里:“完了,公主的清誉完了,这下我不死也得死了。” “你好好一人,怎么整天说死了死了的,这死了很好玩吗?”公主伸手要打谢小侯爷,却被他紧紧握住:“宁儿,我想我……其实是有些喜欢你的。我知道,我不怎么好,文不能辅助朝廷,武不能到边关建功立业,我这一辈子大概只能靠着父亲待在这谢侯府里做个小侯爷,但是宁儿,我会好好待你,我会努力不让你受委屈的。还有,你嫁给我,皇上肯定乐意的。” “我——” 北辽公主见身边儿的人都看着自己,脸“唰”地红了。 “人家公主一个姑娘家,你当面这么问,你让人家怎么回答。”谢侯夫人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北辽公主的。虽说这是个番邦公主,真娶进门,日后也要面对很多不可预测的麻烦。可他们家侯爷原就是个闲散的,在朝中也没什么实职实权,即便日后真的大魏与北辽开战,也不会受到太大波折。“起来,你们两个,赶紧把公主扶起来。若你愿意,公主也觉得可以凑合的话,就等你父亲回来。我呀,与你父亲一起,到相府去亲自跟相爷商议一下。这和亲是大事,事关两国邦交,总得先让相爷允肯了,然后再由相爷与皇上说。” “宁儿?” “药……本公主已经送到了,我……我回去了,颜姐姐还在相府等我呢。”北辽公主说着,赶紧转身,几乎是小跑着从侯府逃了出去。 北辽公主与谢小侯爷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 这婚事成了,两国和亲的事情,也就敲定了。 待颜素问看见红着脸从外头回来的北辽公主时,就知道,这桩麻烦事儿已经解决了。公主自己选了心上人,且这心上人正好还是皇亲国戚,且也是对公主心有所属,也算是天作的姻缘,有了个美满的结局。可有来有往客栈里牵扯出来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谁也不能担保,公主大婚之日,不会有贼人捣乱。 “夫人莫不是算命的?”在听完北辽公主与谢小侯爷的事情之后,顾长风将手里的卷宗放了下来:“原本我还在发愁,发愁将北辽公主婚配给谁。这北辽的公主与别的番邦公主还有些不同,若是选个太差了,北辽那边不会同意。可若是选个样样都好的,又担心北辽人在背后使坏,利用他们这个北辽驸马,在邺城制造事端。这荣华富贵与无上权力,始终都是有野心的人追寻的目标。” “我也没想到,北辽公主与谢小侯爷之间能有那样的渊源,且随便一次入府探望,就搞定了两国和亲的事情。夫君与我说实话,将这北辽公主嫁到谢侯府可妥当?” 第302章 议亲(下) http://.biquxs.info/

魏帝在宫中雷霆震怒,景春躲在皇后身后不敢出去。 “景春!” “奴婢……奴婢在。”景春抖抖索索跪了下去,却依旧跪在皇后身后。 皇后摇摇头,往前走了一步,将景春整个都暴露在皇上的震怒当中。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的,奴婢真是冤枉的。奴婢……奴婢是被人给设计陷害的。” “设计陷害?那好,你告诉朕,是谁在设计陷害你!是谁在设计陷害皇后的乳娘?是薛东来吗?你倒是告诉朕,朕的京兆府府尹为何要这般陷害你?好,朕就当你与朕的京兆府尹有旧日恩怨,那顾爱卿呢?顾爱卿也跟你有仇有怨吗?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难不成都是他们编纂出来的吗?” 魏帝直接将那一摞东西全扔到了景春身上。 “皇上,奴婢不清楚,奴婢真的不清楚啊。皇后娘娘是知道的,奴婢整日待在宫里服侍,哪有时间去勾结外敌,况这外敌还是北辽的探子。奴婢在宫里有皇上照应着,有皇后娘娘照顾着,这北辽探子又能给奴婢什么?奴婢就是想死,也不会选这么个法子。这通敌,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啊。” “你也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皇上冷笑一声:“这景春是皇后的人,朕就交由皇后你处置了。” “皇后娘娘,奴婢真是冤枉的。” “姑姑是我乳娘,自幼看着我长大。因姑姑年纪轻,我便不曾称姑姑为嬷嬷,而是将你当成我的姑姑一般对待着。在姑姑面前,也从未摆过什么皇后娘娘的架子。我原以为只要我视姑姑为亲人,姑姑自然也会待我如亲人。却不想,姑姑竟这般害我。” “皇后娘娘——” “这么多的证据摆在这里,黑纸白字,姑姑又何须徒劳辩解。姑姑若当真有难处,我会不帮姑姑吗?姑姑想要银子,想要救自己的儿子这都没错,姑姑错在不该去做那通敌的细作。姑姑,我是皇后啊,我是这大魏的国母啊。姑姑你这么做,你让我如何自处?如何面对皇上?如何面对这大魏的百姓。” “皇上,皇后娘娘,是奴婢愚蠢,奴婢当真没有想到这事情会如此严重。”景春知道辩驳无用,直接磕头趴在了地上:“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看在奴婢照顾了娘娘这么些年的份上,能放过奴婢的家人,让他们有一条活路。” 皇上看了景春一眼,没有吱声。 皇后娘娘深吸一口气,走到景春跟前:“姑姑说吧,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皇上。姑姑放心,若此事,的确没有牵扯进姑姑的家人,我会帮姑姑说情,让皇上放过姑姑家人的。” “是!”景春起身:“此事,都要从奴婢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说起。奴婢这儿子,许是好日子过的长了,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尤其这长大之后,就整天的在外头惹是生非。他爹性子懦弱,管不了他。奴婢又随着皇后娘娘入了宫,常年在宫里伺候着,也没有功夫管他,他这惹祸的本事就越来越大,竟……竟将齐大人家的一个内侄给打死了。奴婢虽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可再得宠,也还是只是一个奴婢,齐大人却是有正经官职的。” “姑姑这话可错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也是我大魏的律法,跟姑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又跟齐大人的官职有什么关系。”皇后娘娘沉了脸。 “是,皇后娘娘说的是,可为人母的,这又岂能没有一点点的私心。奴婢就这么一个儿子,奴婢就算再埋怨他不争气,也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吧?为了保住这个混账儿子,奴婢便瞒着皇后娘娘开始上下打点。奴婢没想为他脱罪,就希望能保住他的一条命,哪怕一辈子被关在里头都行。可这上下打点,也是需要钱的。皇后娘娘对奴婢很好,几乎月月都给赏银,可这些银子跟打点的花费比起来,就有些不够了。就在奴婢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时,有人从中间牵线,说愿意支付奴婢打点用的银子,但前提是,奴婢得充当他们在宫中的耳目。 请皇上,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最初接触这人,并不是北辽人,而是我大魏人,且还是跟皇家有所牵扯的人。奴婢那个时候并未多想,以为他要奴婢打探,是想要在皇上跟前讨好,在皇后娘娘跟前讨好。若那个时候,奴婢就知道此事与北辽有关系,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敢应承啊。” “姑姑说的那人是谁?” “是……是宣侯爷的人,已经死了。”景春犹豫着答道:“真死了,两年前宣侯爷谋反的时候,他就跟着被顾相爷给剿灭了。奴婢原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却万万没想到有人递了密信来,让奴婢必须按照他的吩咐做。若奴婢不肯,他就将奴婢暗中与宣侯爷来往的事情告诉皇上还有皇后娘娘。宣侯爷犯的是谋逆之罪,况且他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就算奴婢为自己辩解,也不可能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尽信。奴婢,奴婢真是后悔,倘若那个时候就对皇上和皇后娘娘说了实话,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那个时候,奴婢是还能回头的啊。可奴婢,就是想不明白,就是存着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 “以前的事,姑姑就不必说了。” “奴婢……奴婢杀了人。”景春闭了下眼睛:“前些日子,奴婢又收到了密信,说是让奴婢想办法破坏北辽公主与大魏的和亲。奴婢只是一个宫女,这样大的事情如何能办得到。可对方催的亲,没有办法,奴婢只能……谁知这阴差阳错之下竟杀错了人。” “杀错了谁?” “一个打从北辽来的细作。” “如何杀的?” “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是旁人去办的。说是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奴婢将这两年皇后娘娘赏赐给奴婢的东西都拿了出去,算是酬金。奴婢只是得了一个结果,说是人死了。” “那姑姑是如何得知杀错的?” “事后才知道是错的,可错都错了,又能如何。奴婢只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可这事情又怎么能到此为止呢。” “姑姑现在知晓,还不算晚。” “奴婢对不住皇后娘娘,辜负了娘娘对奴婢的好。往后,奴婢就不能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唉!”皇后轻轻挥手,转过身去。 原本守在殿外的侍卫一拥而进,将还跪在地上的景春给拖了出去。 有来有往客栈的命案尘埃落定,谁都没想到,一个北辽皮货商的死竟跟皇后身旁的乳娘扯上了关系。就在景春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宫中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洗。这日常与景春走的近的,与宫外联系紧密的,全都以各种借口进行了发落。 宫墙重重,宫外的人,不知宫里的事情,只道那宫墙里全是花团锦绣,荣华富贵。 谢侯是清闲侯,这谢侯府往日也是冷冷清清的,这几日却几乎是人满为患。不管是平日里那些想要拍顾长风马屁的,还是有心与谢侯府结交的,都可这劲儿的往侯府里挤。 今天,是北辽公主与谢小侯爷议亲的日子,也是大魏朝廷的一件喜事。两国和亲,意味着短期内,不会再有战争。 “颜姐姐,你当初与顾相议亲的时候,也是这般吗?” “我啊?”颜素问托着下巴想了想:“我没有议亲,或者说,议亲的时候,我虽在现场,却看不见,也听不着,而且压根儿就没有自己能开口说话的机会。” “哦,我知道了,你们大魏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颜姐姐在议亲之前根本没有见过相爷。不对呀,就算之前没有见过,议亲的时,也总该会见一见吧。” “我跟夫君是娃娃亲。”颜素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是有议亲,不过是在一种很随意的状态下,经由双方爹娘商议定下的。那时,夫君不过八九岁,我还在我娘肚子里呢。” “娃娃亲?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结娃娃亲的。”北辽公主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来:“那顾相他是不是等颜姐姐长大了亲自去颜府提亲,将颜姐姐你给迎娶进门的?这顾相倒也真沉得住气。这若是搁在我们北辽,说不准,早把颜姐姐带回相府,养在府里了。” “养在府里?他没把我丢出去都算不错了。”颜素问翘起嘴角:“夫君原是想要退亲的。我呢,也不是在邺城长大的,而是在我颜家的祖籍。就是因为他要退亲,我这才离开家乡,带着婚书千里迢迢来了邺城。可没曾想,这退婚,也退得不是很顺利。堂堂相爷,竟是个出尔反尔的。于是乎,你颜姐姐我就变成了现在的顾夫人,还生了一个小顾言卿。” “颜姐姐。”北辽公主往颜素问跟前凑了凑:“要不,咱们也定个娃娃亲吧?喏,我的长相你看到了,就算我生出来的女儿随了他的一半,也不会难看到哪儿去。倘若我成婚后,生下的是个女儿,我就把他嫁给小夜白,然后与顾相和颜姐姐做亲家。” “如此甚好,有了侯府千金做未来儿媳妇,我就不用担心我家小夜白将来打光棍的问题了。”颜素问爽快的将手上戴着的一个镯子退下来:“这个,算是定亲礼如何?” 第303章 假期 http://.biquxs.info/

北辽公主与谢小侯爷的和亲典礼办的是热热闹闹,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成亲第二日,这位小侯爷就任性的带着娇妻云游四海去了。听说,这二人故意避开了北辽,气得北辽皇后好几天都没吃下饭,怎么想,都有一种用“肉包子打狗”的挫败感。 迎春花开满邺城的时候,那两位都还没回来。颜素问倒是收过一封北辽公主从南蜀寄过来的信,里面说了一些南蜀的情况,顺便还提到了她的故人东阳王以及南蜀新的王。 南蜀易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东阳王不会上位,似乎也能理解,唯一让颜素问想不通的是,这南蜀新的王竟是逍遥寨里的那个土寨主龙逍遥。 看来,龙逍遥这个名字是假名无疑了。至于他的真实身份,颜素问倒是问过顾长风,可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只说等有机会了,带她亲自去南蜀,让她拿着化骨水什么的,好好问一问对方。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襁褓里的小娃,也随着日子渐长,变得越来越好玩。 “相爷还没回来吗?”颜素问将孩子交给尔容,转身拿了柔软的面巾给孩子清洗小手。 “还没。”幼白才答完,就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顾长风,赶紧补了句:“相爷回来了。” 说完,给尔容递了个眼色,两人连把孩子给抱出去,顺带着也将卧房的门给掩上了。 “夫人,相爷的餐食咱们晚些时候再送过来,你先陪相爷说说话。” 说完,留下一连串地笑声。 颜素问看着顾长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旁的丫头都是越长越成熟,偏这个幼白,越长越孩子心性。” “性子活泼些也是好的。”顾长风脱下外衫,笑着招手让颜素问走到自己身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将她的头拨到自己怀里,搂紧了:“跟夫人说件事。” “何事?要钱的话,可是没有的。你也知道,最近事情多,开销大得不得了。” “财迷!”顾长风刮了下她的鼻尖:“不是钱的事儿,是尔容的事儿。” “尔容?” “今日在宫中碰见了沈九,他问我,是否可以择个日子让沈大人过府提亲。” “我还以为他能耐着性子等到明年呢。”颜素问翘起嘴角:“若是站在我的角度,我是想着再将尔容留两年的。倒不是故意难为沈九,只是觉得她年纪还小,若现在就嫁给了沈九,入府之后,就要担当起沈府少夫人的担子,怕是再也不能无忧无虑的跟沈九这么相处。可此事,毕竟是尔容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还得问过尔容自己的意思才能回夫君。” “若尔容自个儿愿意呢?” “那就欢欢喜喜送她出门呗,只是不能从咱们相府出门,而是要从颜家出门。夫君忘了,我阿爹阿娘已经收了她们两个为义女,也许了颜这个姓氏。从今往后,她们两个就是我的妹妹,是颜尔容,颜幼白。” “身份是有了,可我怎么瞧着她们两个还都不适应呢。” “慢慢来吧,总会适应的。”颜素问说着,推了一下顾长风:“夫君是先沐浴更衣呢,还是唤幼白她们过来送餐食?” “不用了,回来前,已经在宫里陪皇上用过饭了。至于沐浴,等事情做完了再一起沐浴岂不是更好。”顾长风低头,一边轻嗅着颜素问的脖颈,一边低喃。 “天才刚黑,这么早睡,会不会被她们笑话。” “她们巴不得我们夫妇两个感情好呢。”顾长风起身,顺带着将颜素问抱起,“皇上准了我长假,等把那臭小子安排好,我就带你游山玩水,悬壶济世去。” “长假?多长的假?”颜素问捧着顾长风的脸:“你可是相爷,能走得开吗?” “夫人以为我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这该安排的人都已经安排到位了,该做的事情也都有了着落,剩下的就是如何陪夫人了。至于这假期,夫人想要有多长,就可以有多长。” “假期长些,自然是好的,可老人孩子都在邺城,出去的日子长了,难免心里惦记。三个月,三个月就好。” “都依夫人的。”顾长风说着开始上下其手。 颜素问扣住他的手,又问了句:“皇上不是特别看重你吗?怎么舍得让你离开邺城,而且还是想去多久就多久?你跟皇上起冲突了?他是不是打算罢免你的丞相之位,打算将你变成庶民?这个混蛋,是真想卸磨杀驴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费心给他医治那哑症了。” 顾长风轻捂了颜素问的嘴,低声道:“夫人心里知道就好,何必当面说出来。” “他真要卸磨杀驴?”颜素问一个挺身,差点将顾长风从自个儿身上给掀下去。 “为夫不是驴。”顾长风侧躺在床内:“夫人真生气了?就算不当大魏的丞相,我也还是大魏的侯爷。这该有的俸禄还是有的,只不过往后会像谢侯爷一样,是个没有实权的清闲侯。我倒觉得这个样子没什么不好的,夫人不应生气,应该欢喜才对。” “能不涉朝局,不涉权争,安安生生的当个清闲侯爷自然是好的,可落在你顾言卿的身上就是不妥当的。你还年轻,不到三十岁,就这么让你留在内宅中虚度光阴,总觉得……生气。” “我能清闲,说明眼下已经到了太平盛世。皇上年富力强,又有皇后娘家支持,如今朝堂上的人也多半是皇上自己提拔起来的,就算里头混了些杂七杂八的人,也不至于掀起什么大风浪。大魏与北辽刚刚和亲,不管是出于对双方休养生息的考虑,还是明面儿上糊弄人的和平,三五年之内,都不会再起战争。若这三五年,大魏更加强盛,北辽就会因为忌惮,不敢妄动。再延续个三五年,也是有可能的。南蜀伤了元气,如今的南蜀王,又是你我的故人,南蜀与大魏之间,也很难再起战火。总得来说,眼下就是夫人想要我做些什么,我也无事可做。” “这么大个天下,还能无事可做?” “你家夫君,只做大事。除了大事,就是跟夫人你有关的事。”顾长风一个翻身,又将颜素问压在了身下:“我向皇上讨了个钦差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夫人游山玩水。” “又是钦差?” “是钦差,但跟上次不同。”顾长风封住颜素问的唇:“夫人你,可不可以专心一点。” 才要做正事,就听见门外传来顾尘的声音:“相爷,薛大人来了!” “薛东来?他不在京兆府里待着,不在他家里待着,跑到我们相府来做什么。”顾长风不情愿的起身。 听出顾长风口中的不悦,顾尘瞬间就后悔了,后悔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来。可人已经到了,话已经说了,只能站在门外硬着头皮说下去:“薛大人说出事了,且还是一件连京兆府都没办法应对的大事。这个时辰,薛大人已经没有办法进宫去禀明皇上,只能来相府找相爷你。” “连京兆府都没办法应付的大事儿,看来又是一桩不太小的案子。”颜素问起身,将外衣递给顾长风:“去看看吧,若非急事,薛大人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来。” “不太小的案子,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出事了。”顾长风一边穿衣,一边欲求不满的叹气。 “许是这邺城舍不得你这位相爷呗。”帮忙将顾长风的衣裳整理好:“这个时候,怕是仵作也都回家休息了。要不,我跟着夫君与薛大人走一趟。” “如此甚好。”顾长风扣住颜素问的手:“衣裳有点单薄,此去怕是要骑马,夫人还是穿厚些好。” “知道了。”颜素问打开衣柜,取了件厚实的外衣,又将幼白唤过来,吩咐了几句,这才跟着顾长风去前厅见薛东来。 “相爷,夫人。” “薛大人。大家都是熟人了,也不用这些客套,直接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案子,需要京兆府尹大人这么晚还跑到咱们相府。” “景春死了。” “皇上判了?”颜素问转身去问顾长风。 顾长风摇头,看向薛东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景春不是在天牢里关着吗?什么时候跟你们京兆府扯上关系了。” “相爷有所不知,这有来有往客栈命案审理清楚后不久,下官就接到了皇上的密令,将景春押解回京兆府关押,这原本都是好好的。景春虽牵扯进那桩案子里,可她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若是明审,朝廷颜面无存,若是暗审,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于是就给搁置了下来。今日晨起,巡牢的时候,这景春还跟往常一样,在监牢里做针线。可傍晚,狱卒去送饭时,就发现这景春死了。不光景春,跟景春相距较近的那几间牢房里的犯人也都死了。死因,死状都是一模一样的。” “被毒死的?”颜素问问。 “应该是,可仵作没有见过这种毒,无法肯定。”薛东来看着颜素问:“夫人善医,对这用毒之术也有所了解,下官想请夫人一道去看看。” 第304章 蛛毒 http://.biquxs.info/

京兆府衙门的大牢,颜素问并不陌生,只是今日再来,觉得这空气里多了一些说不清,辨不明的味道。她一边皱眉想着,一边紧随薛东来与顾长风的脚步走到了案发现场。 “人是怎么死的?”顾长风直接问守在监牢门口的那名狱卒。 “回相爷的话,应该是在饭点儿之后死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在饭菜里下了毒。” “饭菜呢?” “在这里,都在这里,依着大人的吩咐,咱们都没动。”狱卒小跑着,将一碗饭给端过来。 监牢里的饭都是不怎么好的,至少眼前这碗,颜素问是宁可饿死都不会去尝一口的。 “仵作验看过了吗?” “验了,可结果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 “仵作是用银针验的毒。按照常理,若这饭菜中有毒,将银针插入之后,会立刻变成黑色的。若饭菜中没毒,银针则不会起丝毫变化。可仵作验看之后,那名银针的反应有些奇怪,说是没有毒吧,它变黑了那么一点点,说是有毒吧,又不像是能毒死人的那种。” 仵作用来验毒的那根银针还放在饭菜里,颜素问将银针拿起,仔细看了看。的确如狱卒所说,银针是微黑,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特别淡的香味儿。 “薛大人,我能进牢房里头看看吗?” “夫人请。”薛东来给守在门口的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赶紧退到一旁。 景春的尸体已经被挪走,地上用白石灰画了简单的人形图,在人形图旁边还有一些呕吐物。 “如何?” “看不出什么眉目来,若他们真是中毒死的,那这下毒的一定是个高手。我只是奇怪,奇怪这毒是怎么送进来的。这监牢的饭食以及送饭的狱卒,应该都是京兆府里自己的人吧?” 颜素问才问完,就听见监牢外头一阵嚷嚷声,紧跟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跑了进来。这老头儿姓袁,是京兆府新近才找的仵作,经验丰富,但比较贪杯,经常因为喝酒误事儿。颜素问身边的那个秋露如今就跟在这个袁老头儿身边,明着是助手,实际上等同于半个徒弟。 “大人,大人,老朽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找到这死者是中的什么毒了。这毒源于一种蜘蛛,此蛛名为花脸蛛,整体为黑色,但因背部的白色的花纹比较像是一张人脸而得名。此蛛的蛛丝有毒,且蛛丝遇水则化,用来暗杀再适合不过。可这种花脸蛛极为罕见,用蛛丝提炼出来的毒液,售价更是高昂。这一般人家可是用不起的。我呢,也是年轻时,因缘际会,无意中碰见过一次,这才想起来的。” “这花脸蛛我也是听过的,据说只有在南蜀的原始密林里才有,并且对其生活的环境十分挑剔,且不喜欢被人惊扰。一旦被人惊扰,就会立刻换地方,所以一次捕捉不到,再想要寻到它们的踪迹,就等同于难上加难。这花脸蛛的蛛丝有毒,捕捉者需要佩戴用天蚕丝做成的手套才能将其捕捉到手,提取蛛丝,更是不容易。因为太过困难,当初教我用毒的那位师傅,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去捕捉这个玩意儿。” “你是顾夫人吧?就是秋露那丫头口中的主子。”袁老头儿眯了眯眼:“夫人说的不错,这毒想要提炼,极其不易,我活了这么些年,也只见过一次。哦,不对,是两次,还有这回的。” 袁老头儿拍了下自己的头:“这毒药肯定是有人送到京兆府的。我虽是仵作,却也打听过这狱卒们的俸禄,就他们每个月得的那一点点银子,是不可能买得起售价如此高昂的毒药的。” “这段时间,狱卒们可有谁的行为是异常的?”颜素问将手里的饭碗递给薛东来。 薛东来巡视了一圈儿之后,低头回道:“暂时没有,事情发生之后,下官就叫人去查了。” “今日当值的是谁?” “是马珏。”薛东来回道:“已经叫人查过了,他没什么异常的。” “继续盯着这个马珏。” “夫人怀疑他有问题?不可能啊。他每日里做得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且下官问过牢里的这些人,他们都说这个马珏平常跟这些死掉的犯人没什么来往。别说来往,就是日常连句话都不曾搭过。” “这就更奇怪了,身为狱卒,又怎能不去与这犯人沟通。就算是派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会因为饭菜的好不好争执几句吧。这个马珏的脾气就那么好?” “不是脾气好,是性子闷。这个马珏不善言辞,也很少开口说话,莫说是在牢里,就是在外头,在下官跟前,都是闷葫芦一个。” “这个马珏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京兆府的大牢,我也不是头一次来。以往怎么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回夫人的话,这个马珏是有来有往客栈命案发生前两个月来的,是原牢头马廉的侄子。这马廉年纪大了,又患了那个腿上的毛病,说是见不得刮风下雨,更是见不得天气严寒。考虑到他的确身体不好,就准了他回乡,没日子他就把这个马珏给送来了。咱们京兆府跟旁的地方不一样,这狱卒也跟家传似的,一代传着一代,就算不是子孙,也是侄子外甥。一来,大家都知道规矩。二来,几代人下来,也都成了自己人,不用担心这牢里再出什么乱子。这个马珏虽性子沉闷,但做事还是蛮规矩的。” “马廉?派人去找一下这个马廉,我总觉得这个马珏进入京兆府大牢的时间有些太是时候了。”颜素问说完,回头看着顾长风:“夫君认为呢?” “这个马珏有问题,他的问题不在于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而是太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就好像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是盘算好的。” “这马廉不至于引荐一个有问题的侄子过来啊。咱们京兆府牢狱里的规矩,他是最懂得。” “只怕不是马廉引荐的。”顾长风沉了双眸:“派人去马廉家看看。这个马廉,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马珏呢?今日不是他当值吗?怎么本官来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他。” “刚还在呢,就大人来之前,他还在跟小的喝酒聊天。听说大人跟相爷回来,这才起身说去上茅房方便。这么大会儿了,人也应该回来了呀。你们,还有你们几个,谁见到马珏了。赶紧找去,就说大人跟相爷要见他。”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马珏不见了。”一名狱卒抱着堆衣裳走进来:“小的刚去方便,看见这地上堆放着一堆衣裳,衣裳上还有佩刀,佩刀上写的是马珏的名字。这马珏,不见了。” “追!立马绘制马珏的画像,全城张贴,尤其是客栈跟驿馆,还有之前与有来有往客栈命案有牵扯的那些人家。这个马珏,是想逃。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闭,没有皇上和本相的手谕,是没有办法出城的。他一定还藏在城里。” 听到顾长风的话,薛东来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甚至有些恼火:“这个马廉在京兆府多年,没想到……” “是人都会有弱点,马廉只是被人捉住了弱点而已。我倒不认为这个马珏是他想要引荐进来的。”顾长风颇有深意道。 “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着人去办事。”薛东来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夫君不觉得奇怪吗?” “夫人是想说,这马珏……亦或者是马珏的幕后主使之人为何要用这花脸蛛蛛丝之毒毒杀景春?” “对方选用花脸蛛蛛丝的毒,必定有其深意,只是眼下,我们还没有看透。我奇怪的是,他们为何要杀景春。莫不是这景春身上还有更深一些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比通敌更加可怕。再者,毒杀景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连带着将周边的这些犯人也给杀掉。夫君猜猜看,这些跟景春关在一处的犯人都是什么人?” “这个怕是只能问薛东来了。” “夫君不觉得这位薛大人也有些奇怪吗?按照以往的习惯,就算咱们不问,他也会主动将这些犯人的情况告知。可方才,薛大人似根本忘了这回事儿,且有意将话题引到别处。还有,薛大人方才说了,说这个马珏是有来有往客栈命案发生前到的京兆府大牢。难不成,那个时候,这幕后凶手就知道景春会被捉,且会从天牢转送京兆府衙门?还有,夫君记不记得,这景春通敌是何人查证出来的?正是这位京兆府尹薛东来薛大人。” “目的呢?人做事都有目的,薛东来如今已经是邺城的京兆府尹,官位虽不高,权位虽不重,可依着他的个人能力,能走到今时今日已属不易。他只需要尽心尽力,在这个位置上做到老,亦不是没有可能。” “能力这个东西,外人看的比本人看得更准确,且能力与忠诚未必都会在一起。这位薛大人心里,难保没有自己的小盘算。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夫君你,权当闲话听一听就好,这眼下也还没有证据是指向薛大人的。” 第305章 秘杀 http://.biquxs.info/

如果不是那身衣裳,没有人能认出那被挂在横梁上,连头都被砍掉干尸是京兆府衙门曾经的狱卒马廉。 这个马廉,颜素问是有印象的,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因为常见练武,身材较为壮硕。上了年纪之后,有些偷懒,但武人的体型还是有的。可悬在梁上的这具干尸,身形消瘦,有明显被鞭打过的痕迹。头颅是被人一刀砍下,然后用铁钩分别勾住了死者两侧腋下给挂到梁上去的。 门被推开时,马廉的尸体随风摇摆,即便是青天白日,也让人禁不住生出一身的寒意来。 “薛大人调查了这么久,可有查出一些新的东西?” “回夫人的话,经由下官调查,发现这马廉的确有个侄子叫马珏,可这个马珏是个小儿麻痹患者,且早在两年前就因为一桩意外事故去世了。马廉生前没有娶妻,也没有留下子嗣,除了马珏这个侄子以外,还有一个远嫁的侄女。马家,算是人丁单薄了。这马廉曾与人说过,说亏得马家没有后人,还说这牢里的差事不是好办的。所以,下官推测,这顶替马廉去京兆府任职狱卒的那个马珏是假的,且就是杀害马廉的凶手,可这个凶手现在藏匿在哪儿,没人知道。我京兆府的人在邺城搜了一夜,都没有寻到这个人的半点儿踪迹,城门虽开了,可四处城门都在严查,莫说是跟马珏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就是身高胖瘦差不多的,都会被拦下来仔细盘问。” “相爷的判断绝不会错,这个马珏一定还留在邺城。眼下风声正紧,他是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逃出城去的。”颜素问简单验看了一下马廉的尸身,就让人抬到一旁了。 “下官也觉得他不会逃出去,可这邺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要在短期内寻出个人来,确实不容易。” “想要将一团乱麻给理清楚,最关键的是找到这团乱麻的头,找到了,也就能顺着这个头,抽丝剥茧。薛大人查了一夜,可想清楚了一个问题。这马珏为何要以身犯险,为何要杀死马廉,用马廉侄子的身份潜入京兆府大牢毒杀景春还有那几个人。毒杀也就是了,还选用那么珍贵的毒药,他想说明什么?” “这个……这个下官怎么会清楚呢?” “是吗?我还以为薛大人心里十分清楚呢。” “夫人开玩笑了,这个下官也正糊涂着呢。夫人想啊,这都潜到牢里了,怎么杀人不行啊?这砒霜多便宜是不是?干嘛用那么贵重的毒药。难不成,这马珏是为了让自己好脱身?这不,咱们都寻了这么久了,还是没寻到人。” “人,或许根本就不是马珏杀的。”说这句话时,薛东来正好抬头,视线撞上颜素问的,忙错到了一旁。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早些时候被人通过相府的院墙给投递进去的,因为事情多,一直没顾得上看。今日出门时,与贴身丫头说起了马廉的事情,丫头匆匆拿来了这封信,我这才看到,在这封信的封面上写着的就是马廉这两个字。薛大人你想不想知道这信里究竟都写了什么?想不想知道,一个在京兆府里办差的狱卒为何要投信到相府?” “这个,下官不知。” “这封信,的确是马廉写的,但信封上的这两个字却不是。” “夫人都将下官给说糊涂了。” “既薛大人糊涂,那咱们不妨就当着马廉的这具尸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个清楚明白。若我复述的有不对的地方,薛大人你可以随时纠正补充。” “夫人请说。” “薛大人可还记得府中仵作曾说过一句话,说是年轻时,曾见过有人使用这花脸蛛毒。薛大人也知道,我是学医的,对这乱七八糟的毒又比较敢兴趣,所以过后我又去找了这位袁仵作,向他仔细打听年轻时遇见花脸蛛毒时情形,结果无意中,与多年前的一桩案子给对上了。” “多年前的一桩案子?能让夫人关注的,必定是一桩大案。”薛东来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又将那抹好不容易才给挤出来的笑容收了回去。 “袁仵作只是长相显老,他的实际年龄,不过才五十三。他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他刚刚三十岁的时候。三十岁,在五十三岁已知天命人的眼里,的确是年轻时候。二十三年前,还是先帝爷的时候,朝中有位姓林的将军,因被举报贪没军粮,害的前方战事失利而被先帝爷下令,革除军籍,押解回邺城。可惜,这位林将军并未回到邺城,而是在距离邺城还有几百公里的益阳城被杀,杀死这位林将军的正是奇毒花脸蛛。” “夫人说的这个,下官也有耳闻。可这发生在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与下官又有什么干系呢?那个时候,下官也不过一丁点儿大。” “这发生在二十三年前的案子,的确跟薛大人您没有关系,可发生在八年前的那件事却是跟薛大人您有关系的。八年前,有自称是林家后人的上京翻案。此人手中有多个人证物证,而这些证据都证明了当年的林将军是被人给陷害的。 林将军不是贪没军粮,而是他压根儿就没有见到军粮。当时,前方战事紧急,先帝下令户部尚书方泰筹措军粮。可这个方泰,是个只会拍马屁,不会做事儿的昏官。他无法在先帝给予的期限内筹措出前方积蓄的军粮,于是就想出了一个歹毒的计策。他将干草料混在粮食中,称自己已经筹措完毕,待军粮送到林将军处,由林将军负责查验时,让提前收买的副将将林将军骗到别处,待交接手续完成,林将军察觉不对时,倒打一把,将军粮丢失的罪名全部按在林将军的头上。担心林将军回到邺城之后,事情会发生变故,这位户部尚书竟花大价钱让自己的心腹去购买了剧毒花脸蛛。 这寻常的毒药,太容易被查出来了。花脸蛛知道的人少,见到的人更少,且中毒之后的症状也与一般中毒者不同,寻常仵作很难查验出来。于是,这林将军就从被杀,变成了戴罪自杀,林氏族人也因此被牵扯进去,抄家、充军、流放是一个都没少。” “这些陈年旧事,夫人若是不提,下官当真是不知道的。” “好一个不知道啊,我就不信,这些事情,薛大人的父亲没有与薛大人提起过。是,薛大人的确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京兆府尹这个位置的,可若是背后无人帮忙,依着薛大人你的资质,只怕也很难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当年的户部尚书,早就成了国舅爷,他的小女儿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入宫做了妃子,而且深得先帝爷宠爱。这位妃子也是运气好,入宫之后,只生女儿,不生儿子,故而多年前的龙嗣之争,她也没有被牵扯进去。如今,正安享自己的太妃生活。当年那个被户部尚书派出下毒的心腹,正好姓薛,也正好就是薛大人您的父亲。” 薛东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八年前,户部尚书尚在,太妃娘娘也还不是太妃娘娘,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林氏后人翻案,就等同于将坐在户部尚书这条船上的人全部打翻。你们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这翻案的状纸是先递到京兆府的,可惜这林氏后人不知,不知你薛大人也是前户部尚书的人。她来投状,等同于自投罗网。这案子压根儿就没有传出去,这个林氏后人就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京兆府的大牢里。” 薛东来没有吭声,只是脸色阴沉的吓人。 “这个马廉没有娶妻,没有生子,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子,他日常出没的也都是一般人绝对不会去的地方。就在八年前,林氏后人上京翻案的同时,马廉认了一个义子。说是义子,其实就是他相中的一个相好。这个人,就是混进京兆府的那个马珏。”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颜素问抖了抖手里的那封信:“死在京兆府里的林氏后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林氏后人,她是林家的乳娘,是负责照看林家小公子的。这位小公子,并不在族谱上,因为他娘是林将军的外室,还没来得及带回林家拜见祖宗,也还没有被记在族谱上。这个外室是真心爱慕林将军的,得知林将军身死,便将幼子托付给乳娘,自己也服毒,随林将军而去。待这个孩子长大后,乳娘就将林家的事和盘托出,这个孩子从十六岁就开始调查,调查了多年才将整个事情给调查清楚。 他深知翻案不易,且邺城可能还有当年一同作案的人,在与乳娘商议之后,由乳娘明鼓喊冤,吸引众人目光,自己则潜伏暗处,观察着邺城里每一个可疑人物的动向。在得知乳娘被带进京兆府大牢,没有消息之后,他就故意接近马廉,利用马廉在京兆府牢中任职的身份,打探着乳娘的消息。” 说完,颜素问又深看了薛东来一眼:“依着乳娘的年纪,薛大人肯定不会将她认作是林氏后人,所以薛大人你肯定有对她用刑,并且逼问过真正的林氏后人的下落。可惜,薛大人你一无所获。” 第306章 好计 http://.biquxs.info/

“夫人错了,下官并非一无所获。” “哦?” “那乳娘的确生了一口钢牙,无论下官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将其撬开,直到下官派人寻到了乳娘亲生女儿的下落。这人嘛,都是有私心的,再怎么为主家,多多少少也仍会顾及着自己的亲生骨肉。” “薛大人这是承认?承认是自己利用假的马珏杀害了被你囚禁在牢中的景春以及参与通敌案的那些人。” “是,下官承认了,可这是皇上的密旨,下官也是迫不得已的。”薛东来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颜素问:“这是皇上给下官的密信,相爷是皇上跟前儿的人,这信的真假,相爷一看便知。下官只不过是利用了马珏想要害下官的心理将计就计罢了,除了皇上点名要的这几条人命外,下官并未再伤及无辜。马廉的死,发生在此事之前,与下官没有丝毫牵扯。至于这个假的马珏,请夫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力将其捉拿归案。” “林氏案呢?” “林将军是否被冤枉,这个还需进一步调查,夫人若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可请准皇上另查。至于夫人方才说的,原户部尚书让心腹去谋害林将军的事情,除了夫人手中持有的信件中记录之外,可还有别的旁证?这信,是写信人所写,夫人如何肯定,这信中所写就一定是真的,而不是对方在故意在诬陷本官?至于这八年前,的确有个自称是林氏后人的人前来京兆府击鼓鸣冤,可她手上,并无夫人信中所写的证据,下官也没有将其收押。这来喊冤的皆为原告,下官身为京兆府府尹,如何会知法犯法,羁押原告?夫人若是不信,尽可去问,这京兆府里的差役也都是老人,下官究竟做了没做,他们最是清楚。” “薛大人思虑的确周全。” “不敢不敢,只是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有些事情,该考虑的,总归是要多考虑些的。”薛东来抬手:“夫人且忙着,下官还要去捉拿这个杀人凶犯马珏,或者说林将军的后人。” 目送着薛东来离去的背影,颜素问有些气闷。从方才他的诸多表现,已经可以证实,自己手中所握的那封信件中所写都是真的,可光凭着这样一封信件是没有办法给薛东来定罪的。原户部尚书已死,薛东来的父亲也早变成了骷骨,景春的案子,就算是薛东来设计的,他也说了,这是皇上暗中示意的,他之所以放轻松,就是想明白了这里头的事情。颜素问若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追查下去,到最后,可能会全部绕到皇帝身上。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要杀人,还需要给丞相夫人一个交代吗?自然是不用的。 薛东来最后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希望此事到此为止,京兆府的命案背在假马珏身上。不管是宫内的通敌案,还是之前的林氏旧案,到此为止。至于藏在景春背后的阴谋,皇上必然有所洞悉,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地用这种方法杀人。 颜素问盯着手里的那两封信,觉得自己跟顾长风也是被薛东来设计在内的人物。也是,这通敌案有了丞相夫人验尸的凭证,有了相爷亲自帮忙捉拿凶犯的记录,除了尘埃落地,还能怎么着。 这个薛东来,以往倒是真小瞧了他。 颜素问将手中握着的那封信都交给了京兆府的人,既此事已没法追究,后续的事情,她也懒得再去理会。皇上既已准了她夫君的假期,就是这会儿出城去,也没人敢说什么。邺城的事他们管不了,大不了不管也就是了。 带着一肚子的不爽回到相府,寻了一张地图,开始仔细研究外出游玩的路线。还没等到顾长风回府呢,这京兆府衙门里的袁老头就找上门来了。 “你说什么?薛东来死了!这怎么可能,就在一个时辰前……哦,不,看这天色,应该是两个时辰以前了。这两个时辰以前,我还与他见过面,他还说要去捉拿那个杀人凶犯马珏,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死了。这人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回夫人的话,这薛大人是被人给误伤的。”袁老头摇头叹气的。 “误伤?”颜素问搁下手里的地图:“怎么个误伤?” “夫人说的没错,这薛大人的确在追查那马珏的下落,可这追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结果的事情。根据大人身边儿的人说,这薛大人是偶然间路过那个茶寮这才停下来喝茶的,没曾想,这喝茶的时候,正好碰见两伙人在争执。这争执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了斗殴。这两伙人都是极不擅长打架的,可越是不擅长,就越是打得没有章法。薛大人身为京兆府尹,如何能看到这种常见,就起身制止,哪曾想,竟被牵扯了进去。待随行人员发现不对时,这薛大人已经被打身亡。现场参与打斗者甚多,谁都不清楚这薛大人究竟是被哪个给打的,又是被哪个给打死的。这堂堂朝廷命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这事儿不好处理啊。” “再不好处理,也有处理此事的地方。这京兆府就算不归吏部管,也归皇上管。您老跑到咱们相府来做什么?咱家相爷已经跟皇上告假了,暂时不会理会这邺城中发生的事情。” “那……”袁老头儿犹豫了一下:“那我去吏部问问。唉,夫人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老头儿我一个仵作,竟掺和起人家朝廷命官的事情来了。” “袁叔,这薛大人不是有夫人的嘛?这种事情,就算是要出面,也该是由薛夫人出面的呀。” “夫人说的没错,按理,这事情的确该由薛夫人出面,可这薛夫人不在府中已久,眼下怕是寻不着人回来。” “薛夫人不在府里?” “夫人不知吗?这薛大人两年前纳了一房小妾,且对这个小妾宠爱有加。这薛夫人受不了,就赌着一口气从薛府搬了出去。这一晃都两年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年前?” “对,就是邺城正闹腾的那个时候。薛大人在出去办差的时候遇见了那位姑娘,姑娘貌美,又十分娇弱。薛大人不忍心见她一人流落街头,就给带回了府里,没几日就成了姨娘。这薛夫人本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眼瞧着薛大人对那名女子一日好过一日,就赌气离了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那薛大人的那名小妾呢?” “不知所踪。”袁老头儿摸了摸鼻子:“这若是能找得到那名姨娘,大人身边儿的人也就不用来找老头儿我了。” “既如此,那就辛苦袁叔你跑一趟吧。这京兆府的事情,我与相爷都不想再掺和了。” “老头儿明白,老头儿这就跑一趟。”袁老头走了几步后又转过身来对颜素问道:“这薛大人中了一种毒,此毒若是不被触发,则一生无碍,一旦触发,便会立即毒发身亡。” “什么毒?” “茶毒。”袁老头轻抚着胡须道。 “茶毒?这种毒,我从未听过。” “此毒与花脸蛛毒一样,都属于极为罕见的毒物。老头儿我这里有一本书,名为《毒经》是从一江湖人士那边得来的。至于这撰写《毒经》的是何人,书中记载又出自何处,老头儿一概不知。不瞒夫人,老头儿早些年都揣着这个当解闷儿的东西看。这茶毒,就记录其中。若不是在查看薛大人的症状时,觉得有些眼熟,老头儿还想不起这本书呢。” 袁老头儿说着,将《毒经》从怀里掏出来递给颜素问。 只见这书破破烂烂的,书页上还沾了不少的东西。有茶渍、饭渍、汤汁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无法识别的东西。书的表面还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桌子印儿,这预示着,这本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被当做垫桌子的东西使用,从而也印证了袁老头儿之前说法,他拿这本书当解闷儿的。 “这茶毒是如何提炼的,这书上没说,但提到了毒发时的症状,以及触发茶毒的是那一种茶。” “这茶毒是需要用茶来做引子的?” “不错,所以老头儿猜想着,这茶毒之所以会叫茶毒就是因为它是跟这茶有关的,至于这毒物本身,兴许跟这个‘茶’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对了,这触发茶毒的是雷鸣茶,茶厚而圆,色紫赤味,可袪宿疾。若单是这毒,没问题,不会死人。若单是茶,也没问题,多喝对身体还有益处。可若这毒碰上这茶,那就不得了了。” “这毒是喝茶时才中下的吗?” “非也,茶毒是种慢性毒,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被雷鸣茶给引出来。据老头儿推断,薛大人中此茶毒,至少在一年半以上。许是倒霉,这薛大人今日在茶寮中喝得刚刚好就是这雷鸣茶,若非这茶,依着薛大人的体格,是断然不会被打死的。这外伤是有,可真正让薛大人魂归阴间的是茶毒,是雷明茶。可偏偏,这种案子又不好断。夫人既不能说这下毒的是凶手,亦不能说这茶寮主人是凶手,更不能说那些打人的是凶手,因为只拎出其中一个来都不足以让薛大人致死。可若说他们是合谋,又有些牵强。所以,老头儿估摸着,这案子就算到了刑部,也只能是桩糊涂案。” 第307章 石珠 http://.biquxs.info/

袁老头儿说的没错,就这桩案子,即便到了刑部,也是一桩审不清楚的糊涂案。将话说到明处,这薛东来的死,就是被人给设计的。颜素问虽好奇,却不便于再往下打听,倒是在出城的马车上,顾长风将其中的一些内情说给了她听。 “夫人可知林将军为何要死?” “因为户部需要人背黑锅。” “这户部是需要人背黑锅,可选谁不是选,为何单单选了林将军?关于这位林将军的事情我向母亲打听过。这位将军,性子耿直,莫说是贪污军粮,你就说他在营地里多吃了两碗饭,饭里多了几块肉都没人信。先帝也是带过兵的,且这位林将军曾是他麾下副将,先帝爷怎会不清楚这位林将军的为人。既清楚,又为何草草相信了户部那个草包的话,轻易就下令羁押了他。” “难不成,这户部冤枉林将军,是先帝爷示意的?”颜素问觉得心惊。 “倒不是先帝爷示意的,而是先帝爷装了糊涂。这林家有一样东西,是先帝爷觊觎已久的。只是这臣子不愿意双手奉上,当君上的也不能豪取抢夺不是。于是,先帝爷就想趁着户部故意栽赃林家,趁机将这样东西给拿到手。却没想到,林将军死了,林家散了,那样东西也跟着林家一同消失了。” “什么东西?” “一枚珠子。” “珠子?”颜素问想了一下,趴到顾长风怀里问:“夜明珠吗?” “不是夜明珠,而是一颗用石头雕琢出来的石头珠。” “石头?钻石吗?”除了钻石,颜素问想不到还有什么石头是值得皇帝觊觎的。 “钻石是什么?”顾长风反问,随后摇了摇头:“虽不知夫人口中所说的钻石是什么,但应该不是的。林家珍藏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头珠。” “净骗人,如果是一枚普通的石头珠,先帝为何要大费周折,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一个将军。” “石头是普通的石头,可雕刻在石头上的东西却是不普通的。林将军的先祖曾是前朝宫中的一个雕刻师傅,他最擅长的就是在细小的东西上进行雕刻,据说他能在一粒白米上作画。” “我也能啊?”颜素问比划了一下:“我能在一粒大米上画小鸡。” “你呀,什么都要抢一抢。”顾长风点了下颜素问的鼻子:“我家夫人这脸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 “脸皮厚了挡风。”颜素问催着顾长风:“继续继续,那石头珠上到底藏了什么?” “一幅画,一幅看起来很普通的画,但据说在那幅画里藏了一个秘密,只要破解了画中之秘,就能找到前朝留下的巨大宝藏。先帝爷那会儿,大魏国势较弱,且处处都需要用银子,若是能得到前朝宝藏,于国于家都是有好处的。” “话是这么说,可用这种方法强占别人家的东西,这先帝爷办事儿是不是也忒不地道了。若林将军真是如夫君所说的那种性格,只要皇上开口,我想他一定会主动将这石头珠奉上的。” “也就夫人这么想了。这先帝爷是如何傲娇的性子,怎么可能去跟一个臣子开口索要东西。自然,这整件事里,为夫也不觉得这先帝爷就是对的。” “对也好,错也好,反正林家至少几十口人命是没了。”颜素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夫君知道的,我也是上过战场,亲手杀过人的。可直到听到这件事,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命如草芥。林将军以及林将军的后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就没了,而他们之所以被害,被杀竟是因为一枚石头子,还有那刻在石头上不知真假的宝藏。这人心呐,果然比什么妖怪魔鬼都要可怕。” “我明白夫人的感觉。”顾长风将颜素问轻轻揽到怀里:“站的越高,看的越远,知道的事情越多,晓得的阴暗面也就越广。等你站到权利巅峰的时候,看见,兴许不再是眼前的花团锦簇,而是……算了,出来散心,说这些扫兴的事情做什么。” “薛东来的死,也是皇上所为吗?为的是杀人灭口。这景春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让皇上如此大费周折。” “与景春有关的事情,夫人还是不要再打听的好。至于薛东来的死,虽不是皇上所为,却是皇上与林家后人达成的一项交易。” “假马珏、薛东来的小妾,甚至有可能连袁老头都是林家的人,对吗?林氏后人想要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翻案,因为先帝已死,这个案子即便是翻出来,也不好平反,就算是平反了,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林氏后人不可能在当官,他们想要的或许只是复仇。我记得,这前户部尚书也不是病故的,而是意外身亡的。所以,这林氏后人的复仇计划很早就开始了,所谓的翻案只是在迷惑他们。 这朝廷命官一个接着一个死了,皇上没有追究,甚至允许这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给结了,也不是很正常。所以,应该是林氏后人跟皇上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比如说,林氏后人愿意将那一颗破石头送给皇上,但前提是,不管他们做什么,皇上都不能追究。 为了那么一块石头,先帝连一个将军都能牺牲,这区区的前户部官员,京兆府尹又有什么是牺牲不得的。况且这些人,原就不是什么干净利索的,真死了,对朝廷也没什么损失。” 顾长风没有言语,只是冲着颜素问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这意思很明显。 颜素问叹了口气,将车帘掀开,让外头微凉的春风灌进来。 “出了城也好,这城里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让人舒心的。” “夫人喜欢就好。”顾长风拿起一件外衣,披在颜素问肩上:“别冲着风口,小心着凉。” “还是夫君心疼我。只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夫君真不怕皇上秋后算账?” “奉旨出游,何来的秋后算账。”顾长风拧了下颜素问的鼻子:“夫人且安心,这邺城的事情,我都处理妥当了。” “那咱们去哪儿?” “夫人想去哪儿?” “医馆多的地方。”提到医馆,颜素问这眼睛里就开始冒星星:“夫君可还记得,我到邺城是想要开医馆的。” “记得。” “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时因为朝中事多,加之知道夫君疼我,若我这边遇到了事情,夫君很难置身事外。这医馆的事都是小事,我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夫君添乱。这第二,是因为我另有考虑。” “夫人这另有考虑能不能说与为夫听听?” “这若是搁在以前,我会想着开一个小小的医馆,自己坐诊,自己给人看病。可这两年经的事情多了之后,我才渐渐明白,阿爹阿娘为何要在颜家庄里开私塾,为何要免费教那些孩子们学医。他们未必是想要那些孩子跟他们一样,将来都能够成为大夫,只是想着他们能略懂一些医理,平日可简单自医,或许能帮人一把。一个大夫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一个大夫就算医术再怎么好,也总有不足的地方。多些人学医,这世上也能多一些不被病痛折磨的人。” “夫人是想……” “我想一边行医,一边找大夫,或者是找一些具有学医天分的孩子。这要是愿意跟咱们回邺城的,等旅行结束,我就把他们带回邺城。这若是不愿意的,就在当地开个医馆,当做是咱们在邺城医馆的分馆,由当地医术出色的大夫坐诊,让那些有天分的孩子在医馆里当学徒。除了医馆外,我也打算开个学馆,就像阿爹阿娘在颜家庄做的那样。除了我亲自授课外,还需要夫君利用自己相爷的便利,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定期去学馆授课。至于这学生嘛,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愿报名的,另外一种则是地方举荐,不论贫富,只看天资。” “夫人这想法甚好。” “是吧,我也觉得我难得有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颜素问靠进顾长风的怀里:“这一个人的医术再怎么好,也只能孤零零的站在山顶上,再怎么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只靠着这两只手,如何能救得了那么多的病人。所以啊,与其想办法让自己站的更高,倒不如把精力放在网络人才上。” “夫人这是打算一手开学馆,教书育人。一手开医馆,济世为民。这从学馆里出来的可以直接到医馆坐诊,这开医馆的若想医术精进,又得去夫人开的学馆里听课。这一进一出,一出一进之间,夫人就把握住了大魏的医脉。人吃五谷杂粮,不可能不生病,把握住了大魏的医脉,纵然是皇上,想要动夫人也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有这么厉害吗?”颜素问起身看着顾长风:“我都没想这么远呢,我只是觉得,既我们颜家世代为医,与其只守着颜家这巴掌大的府邸,倒不如将这规模再扩大些。既是开学馆,开医馆,也干脆做成连锁的模式,还可以允许地方上的学馆和医馆加盟。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发愁后期生存的问题了。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想要学医的,也都能免费来学了。相府再怎么家大业大的,也经不住有个败家媳妇不是。” “难得夫人还知道自己是个败家的。”顾长风说着,将头埋在了颜素问的颈间,发出低嘎的笑声来。 第308章 酒馆 http://.biquxs.info/

“夫君尝尝这个,这是用五花肉做成的红烧肉。” “这红烧肉不都是用五花肉做的吗?”顾长风夹起一块来,看了看,没瞧出有什么不同来。 “夫君管理政务是一把手,这做菜可就是门外汉了。这五花肉虽说都叫五花肉,但肉跟肉却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这五花肉分为上五花、中五花和下五花。这上五花,肥肉较多,瘦肉较少,吃起来口感比较柴。这中五花,是猪身体中最厚实的五花肉,因为厚实,所以口感会稍微硬点儿。下五花是猪的肚腩,也是肥瘦相间刚刚好的五花肉,吃起来口感比较好,适合小炒,也适合制作五花肉。咱们眼前的这盘五花肉,就是下五花,这酒馆的掌柜,还是很厚道的。” “多谢夫人,咱们这馆子虽小,可东西却是最实在的。这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弄虚作假。”一个厨子打扮的年轻人端着一盘刚刚炒好的青菜走过来:“瞧夫人这穿戴,可不像是那种需要经常下厨的。夫人竟分得清这五花肉,倒叫我这个小掌柜的有些意外了。” “是不需要经常下厨,但奈何嘴馋,对吃的稍微挑剔了些。掌柜这青菜,也是早起刚摘的吧。” “是刚摘的。夫人您看,外头那片绿油油的就是咱家酒馆的菜园子。这菜,都是我娘亲自侍弄的,也是一颗颗亲手给摘的,在入锅之前都去了土腥气的。夫人尝尝,我这手艺可还妥当。” “不错,入口没有青菜的那种涩感,也没有土腥气。”颜素问尝过之后,给酒馆掌柜的一个赞许的笑容。 “夫人觉得好吃就行,咱们这酒馆,图的就是一个客人认可。”年轻掌柜咧着嘴笑了:“我娘说了,说这吃东西,不光要品味道,还要吃出这食物背后的味道。想要做出食物背后的味道,就不能单纯的炒菜做饭,得用心。这菜可以做得不多,但做出来的每一道都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两位先吃着,我得去炒菜了。” 掌柜的才说完,就听见“哐”地一声。颜素问停下筷子,随着掌柜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躲在墙角,极力的遮掩着自己的脸,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一样。 “夫人。”顾长风轻碰了下颜素问的胳膊,示意她朝门口看去。 这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姑娘踮着脚尖,嘴唇半抿着正往酒馆里瞧,待目光锁定老头儿的位置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进来。老头儿听见脚步声,身子一低,差点就要往桌子底下钻,却被姑娘一把揪住了衣裳。 老头儿见动弹不得,只好露出脸来,陪笑着说:“这不是星儿姑娘吗?今日怎么有功夫到这小酒馆儿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的。神医,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又找了多少地方。” “星儿姑娘找我吗?不,不可能的。星儿姑娘怎么可能找我呢。再说了,我也不是神医,我就是一个算命先生,且还是算命不太准的那种。”老头儿抖了下肩膀,迫使姑娘将手松开,拿起筷子开始继续吃菜:“那个……星儿姑娘啊,我这着急吃饭呢。这吃完饭,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说完,趁着人姑娘不注意,将手中的筷子一丢,站起来就跑。 “神医!神医你可不能走,我阿娘还等着你回去救命呢。” 老头儿的那双腿脚的确利索,可姑娘年轻,反应更快,早在老头儿准备起跑的时候,就抓住了他的后衣襟。 “老头儿我只会算命,不会救命。星儿姑娘,这大庭广众的,咱不这么拉拉扯扯的行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医,我求求你,跟我回去。我阿娘她,真的还在等你回去救命呢。” 老头儿扭动了两下,见自己实在无法脱身,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姑娘道:“不是老头儿我不肯随你回去救人,实在是老头儿我救不了。” “那神医上次是怎么救的?” “上次那是误打误撞,碰巧的。”老头儿掩着嘴轻轻咳了两声:“这人死不能复生,别说我一个算命的老头儿,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叫死人喘气。星儿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听过人命在天这句话。这人究竟能活多少岁,冥冥中都是有定数的。我一个算命的,偶然亏得天机也就罢了,岂能更改这命数。莫说我没有这个能耐,就算是有,我也不敢违了老天的意思啊。” “可神医你明明救活了我娘。” “我那不是救活,是刚刚好,你娘还没有断气。星儿姑娘你也知道,我是被你们村子里的人给硬拽回去的,我当时若是不上前施救,就依着你爹跟你兄长那脾气,少不得要将我痛打一顿。这运气好,直接给打死。这运气不好,能给打个半死。星儿姑娘,你说,我一个在街头算命的,我招谁惹谁了呀。” “我不管,反正是你救活了我娘,现在我娘命在旦夕,神医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姑娘拉着老头儿不依不饶,眼看着小酒馆儿里围观的客人越来越多,颜素问跟顾长风也无心再吃,直接站了起来。 这场热闹,颜素问原是不打算去凑的,谁知就在她与顾长风经过正在争执的两人时,那老头儿突然挣脱了姑娘,且将她撞到了一旁。转身道歉时,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中草药味儿,于是老头儿摸着鼻子问了句:“姑娘可是大夫?” “不是!”颜素问痛快地回答,拉着顾长风就要往外走。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嘛学人说谎。你身上这股草药味儿,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的。我观察过你的手,那就是一双常年抓药的手。你是大夫,且还是个女大夫。夫人,女大夫,帮帮忙,救救那位姑娘的娘。我就是一个算命的,我是当真救不了人啊。” “我说了,我不是大夫,我也不会救人。我身上的确有些草药味儿,这是因为我家是种草药的。既是自家种的,这晾晒草药,翻拣草药自然也要亲自去做,手上跟身上沾染了草药的味道,又有什么稀奇的。大叔跟这位星儿姑娘之间的事情,我等外人不便掺和。” “夫人,夫人救命,夫人真得救命啊。”老头儿说着,竟当众给颜素问跪了下来:“夫人可不知道他们村子里都是些什么人。老头儿今日若是被他们给缠去了,可就再也没命出来了。夫人就算是个卖药的,也该有颗医者仁心吧?夫人您,真能眼睁睁看着我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被人给活生生的打死吗?” “打死?他们为什么要打死你?此处虽有些偏僻,却依旧是大魏的天下,遵循的也是大魏的国法。青天白日的,你若不愿意,这位姑娘还能强行将你给绑了去。” “能,是真能。夫人不知道,老头儿我姓袁,在这镇子上已经住了七八年了。”老头儿叹了口气:“我呢,年轻时候虽然学过一阵儿医,可因为资质不佳,半途就给废了。这眼瞅着年纪越来越大,却是一无所长,就跟人学了看相卜卦的,这些年也一直在这镇子上摆摊儿算命。我是真不会给人看病啊。这大概是半个月前吧,一个年轻人来我这摊子上算命,让我帮忙算算他母亲的病情如何。这给人算命,说白了,算是其次的,关键是看这来算命的人想要听的是什么话。” “所以,你不是算命,而是看命。” “差不多吧,就是察言观色,看这前来算命的人究竟想要听什么话。我看那年轻人满脸期待,就告诉他,他母亲的病情无大碍,只需寻个好大夫,仔细给看看,就能康复。结果,我这刚说完,就被那个年轻人给拉了起来。再然后,不知从哪儿又窜出来几个年轻人,硬是拉着扯着将我给带回了他们村子里去。” 老头儿叹了口气。 “这一进院子,我心就慌了。我别的不好使,这鼻子却灵得很。一进院子,就闻见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待进了屋子,我都想扇我这张嘴。那屋子里躺着一个即将分娩的妇人,身下都是血,已经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一打听才知道,这妇人难产,已经快不行了。” “难产?” “对,难产。可我一个算命的,既不是稳婆,更不是大夫,我能怎么办?我转身就走,结果被那个年轻人气势汹汹给拦住,说我要是不想办法将他娘给救活,我也就别想活。没辙啊,我只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凭着年轻时候学的那么一点点的医术,给这妇人用了一剂猛药。” “结果如何?” “我娘生下来一个妹妹,虽说气息有些弱,可经过村子里那些大娘们的一番折腾,倒也活了过来。我娘,也有了反应。”星儿姑娘在一旁补充着:“原想着再请神医给开个方子的,可神医不见了。” “那你娘呢?这都半个月了,人怎么样?” “不好。我娘虽然缓过了劲儿,可一直都是……”星儿抿了抿嘴,话没说完,眼泪先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第309章 产病 http://.biquxs.info/

“夫人有所不知,我娘是被人给害的。”马车上,星儿咬着唇瓣,嘴里噙着一丝恨意。 “被人害的?被什么人给害的?” “我大伯还有小叔他们。”星儿攥紧了手:“可我没有证据,我兄长也没有证据。” “这庄户人家,添丁进口是好事,你大伯还有小叔为什么要害你娘。” “因为我爹死了。”星儿抬起一双泪眸:“我兄长并非血亲,乃是我爹成亲前在外头捡回来的孩子。” “义子?” “是养子。”星儿重复:“早年间,祖父家贫,家中积蓄只能供大伯一人娶妻,我爹他原是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的。二十二岁那年,在路边捡到了我兄长。为了养活兄长,我爹这才背井离乡。没曾想,竟跟着一个贵人,得了些钱财,也学了些做生意的手段。二十八岁那年,爹爹带着兄长衣锦还乡,在媒人的介绍下娶了我娘,之后生下了我。有儿有女,爹娘原是不打算再要孩子的,不曾想,过了这许多年,我娘竟意外有了我妹妹。” “你娘嫁给你爹的时候多大?” “十六岁,生下我的那年,刚好十七。我今年十四,我娘已经三十一岁了。” “三十一岁?”颜素问寻思着:“这个年纪,的确不算是生育的最佳年纪,搁到她那个时代,也接近高龄产妇了。” “知道自个儿有喜的时候,我娘也吃了一惊,觉得有些见不得人。我爹倒是很高兴,请了大夫,还让开了补养身体的药物,就期盼着我娘能顺顺利利的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我娘见我爹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也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的夫妻,就把妹妹给留下了。” “你方才说的,有人要害你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近些年,我爹的身子有些抱恙。按照祖上的规矩,若我爹不在了,这当家做主的便是我兄长,家中财物自然也要留给兄长。可大伯父他们非说我兄长是抱养的,没有资格继承我爹的东西,我爹与他们几番争执,没争出个结果,却让自己的病情越发严重。兄长,亦是个有能耐的,也不在乎家里的这些东西,就在族长面前写了东西,然后自个儿收拾包袱离开了。 兄长离开,原是不想爹爹再生气。不曾想,爹爹却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兄长,郁闷成疾,没过几天人就走了。我是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出门的,爹娘就算再疼我,也不可能将家中所有的财物全部留给我做家长。我大伯跟小叔他们觊觎我家的东西,又唯恐我娘生下的是个弟弟,这才合计着谋害我娘。”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有,不光有物证,还有人证,是我大伯母亲口说的。白纸黑字的,可不容他们抵赖。”星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我怕他们给偷走,这东西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 “这是你大伯母亲述的?” “是,是我大伯母亲述的。唯恐她日后抵赖,我与兄长还特意寻了族里的有威望的人,在现场一起听着。夫人请看,在我大伯母的口述中,她说她曾多次劝我娘放弃腹中胎儿,可我娘怎么都不答应。于是,在大伯父的几番催促下,她决定自己动手。我大伯母年轻时曾在富贵人家当过丫鬟,见多了这大宅子里头的各种腌臜手段,可因为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以至于她不断将动手的时机往后延。 自爹爹走后,娘亲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日常吃的也不多,且都是兄长与我亲自料理的。可就在半月前,兄长因为有事外出,不在家中。我一个人既要照料娘亲,又要管着家里的事情,分身无暇。大伯母就趁着这个时候,以来探望娘亲为借口,哄着娘亲喝下了她掺有薏米和红花粉末的老鸡汤。 未免被人发现,大伯母还特意将碗筷给清洗干净,又盛了半碗没有放东西的老鸡汤搁在厨房里。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我娘在喝鸡汤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些,那些鸡汤落在了床单上,且从里头发现了薏米和红花。哦,忘记说了,我阿爹跟我兄长都是做药材买卖的,这薏米与红花,他们最是熟悉。” “红花具有活血、破淤、痛经的功效,是一味强烈活血的药材,虽可以导致孕妇流产,但多半被心怀鬼胎之人用在怀孕初期的妇人身上,这用于孕晚期的,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薏米的功效与红花差不多,但在量少或者不经常服用的情况下,导致产妇早产的概率也不高啊。” “我兄长也是这么说的,若只是这两味药材的话,不至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逼问的紧了,我大伯母才支支吾吾的说,她在我娘喝下老鸡汤之后故意用言语刺激她,我娘经受不住,这才有了反应。稳婆来了,可因为我娘还不到生妹妹的时候,妹妹是横在娘亲肚子里的。若非神医有办法,我娘跟妹妹只怕都活不下来。” “你大伯母这么做,就只是觊觎你家的钱财?你家很富裕吗?” “看夫人的穿戴,应该是家世很好的人家吧。我们家跟夫人家是没有办法比的,可搁在村子里,算是富裕的,至少从年头到年尾,家中都有余粮,也有银钱花销。大伯父一辈子不成气候,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小叔他们也没什么本事,但还算本分。爹爹还在的时候,家中就时常接济他们,那个时候,也还算和睦。爹爹病故后,他们就开始动歪脑筋,一方面是担心娘亲生了妹妹之后不再管他们,另外一方面,也是觊觎我家的院子,贪没我家的钱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是孤儿寡母,也不是那么好让人给欺负的。”颜素问轻握了一下星儿的手:“十四岁,虽说还是个少女,可遇到这种情形,也只能站在你娘跟前,学着去保护你娘和妹妹了。” “夫人说的,星儿都明白。星儿不是一个人,还有兄长呢。得知娘亲出事,兄长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有兄长在,有兄长的那些好朋友在,大伯父跟小叔他们根本不敢欺负我们。星儿现在担心的只是娘的病。妹妹还那么小,虽说星儿与兄长也能照看,可哥哥姐姐终究还是替代不了娘亲的。”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颜素问轻叹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药箱上。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星儿家中。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间房舍内,还有些人气。 星儿娘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浸过水的纸片,气息微弱的俨然已到了鬼门关口。 这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望有了,闻有了,这问却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诊脉,发现星儿娘的情况比自己预估的还要严重,颜素问的眉头不知不觉的就皱了起来。 “这位夫人的病情很复杂吗?”顾长风见颜素问皱眉,不由开口问道。 “复杂?那我娘的病还能治好吗?”床边,星儿的兄长,一个外表看上去特别干练的年轻人脸色很不好的问。 “我是个不会说谎的女大夫,且这患病的又是你们的至亲,所以我也不打算说谎,更不打算只说些好听的宽慰你们。”颜素问说着,目光从两兄妹的脸上一一划过:“你们娘亲患的是产后病,跟她之前喝过什么没有特别的关系,而是因为在分娩时遭遇难产,导致产后失血过多引起的。如果只是单纯的失血症,还好说,只需要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就好。虽说这益气补血是个长期的活儿,可只要坚持下去,总能给补回来。你们娘亲的情况却有些复杂,她除了产后失血过多外,还伴有恶露不下,心下满闷,气粗喘满,恶心呕吐,神昏口噤等并发症,病情十分复杂,想要根治,怕是不易。” “那夫人,还能救我娘的性命吗?”星儿兄长急切地问。 “我尽力。”颜素问又仔细查看了妇人的情况:“星儿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我想你应该明白尽力这两个字的意思。” “明白,我明白。”星儿兄长先是低了头,紧跟着深吸一口气,将脸抬了起来:“请夫人务必尽力,不管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给。爹爹临走时交代我无论如何都要将娘亲给照看好,将她腹内的孩子给照看好,结果我却……若是娘亲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怕是再也没脸去见我爹了。” “你的心情,我亦是明白的。你带着妹妹先出去吧,我再仔细看看你娘的病症,先拟个方子出来。这越是复杂的病症,用药就越要仔细,一钱之差,就回天乏术。” “谢夫人,我们两兄妹在此谢夫人了。” “起来起来,我这连药方都还没开呢,你们这是做什么?”眼见着两兄妹就要给自己下跪,颜素问吓了一跳,赶紧将二人给拦住:“去吧,你娘这里就先交给我,你们两兄妹好好都回屋好好睡一觉。瞧你们这脸色,看起来比你们娘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照顾好你们的娘亲,首先要照顾好你们自己。你们若是病了,垮了,你娘还有你们那个尚未满月的小妹妹怎么办?”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娘的。” “那就是了。哦,对了,那个神医呢?没溜的吧?”颜素问看了眼院子:“若是没溜,就让他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第310章 收徒 http://.biquxs.info/

“袁先生并非什么算命先生吧?”颜素问一边斟酌着药方,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向那个自言只会算命的老头儿:“我瞧着袁先生面熟,您是否还有个兄弟是在衙门里做仵作的?” “夫人认识我家兄长?”袁老头丧着的表情在听到颜素问的这句话后回归正常。他先是叹了口气,继而说道:“我与兄长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夫人能否告知,兄长他眼下是否稳妥,是否安好?” “一切都好,他如今在京兆府任职,我的一个知己是他门下徒弟。” 颜素问所说的知己便是她身边的那个丫头秋露。秋露在入颜府之前,是在义庄长大的,胆大心细,很适合做仵作。颜沐桐无辜失踪后,她就将秋露收到了身边,两年前离开邺城时,请顾长风帮忙,让她到京兆府帮忙。 如何让一个年轻姑娘尽快成长为合格的女仵作,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接触尸体,跟在老仵作身边边看边学。再多的理论,都不及现场学习。就这么着的,秋露阴差阳错成为袁仵作的徒弟,且深得他的喜欢。 “能收徒,证明他已经去了心魔,不再为当年的那件事情烦恼了。”袁老头儿叹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算命的破烂袍子:“我们袁家算是世代行医的,只是跟人家那些正儿八经的名门世家不同,我们袁家都是土郎中,这治病救人的方法分为两种,一种是口口相授,另外一种则是自己胡乱看些医术自行摸索。我与兄长是一胎双生,据说我娘生下我们两个时,情形也是十分凶险,是我爹跟爷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们母子三人都给保下来的。我兄长叫袁伯也,我叫袁叔也。” “想要保下星儿的娘,亦是极为不易的,袁先生做的远非袁先生自个儿说的那么轻松随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想给自己挣个福分不是。老头子也没夫人说的那么能耐,就是打着将司马当活马医的主意。这人若是能给救回来,自然高兴,救不回来,大不了赔上一条性命。活到这个岁数,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 “袁先生既懂医术,为何放着好好的大夫不做,偏要去做那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 “我老头子哪能算是个大夫,充其量就是一个土郎中。” “先生不必这么说自己,这土郎中未必不是好大夫,自称是好大夫的也未必就如一个土郎中。我阿爹阿娘也是土郎中,可四舍乡邻的,没有一个说他们医术不好。” “所以,之前在酒馆时,夫人也是自谦。” “只是不愿意招惹麻烦。”颜素问轻轻福身:“此次随我家夫君出来,只是游山玩水。” “那是老头子连累夫人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既到了这里,就不是先生连累的,而是我自个儿愿意的。素问只是好奇,好奇先生既有回天的医术,为何不愿意继续施救。” “因为老头子不敢救,老头子我就是一个庸医。”袁老头儿叹了口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与兄长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觉得自个儿医术天下无双,莫说没有将病人放在眼里,就是将别的大夫也都不放在眼里。当时,一个辞官归乡的太爷病了,请我们兄弟过去给看诊。这位太爷,当时已经六十有七,算是高寿之人。因食欲不振,已经多日不曾好好进食。我兄长觉得此病太小,拂袖而去,我也没有仔细诊看,觉得不过是老人常见的厌食症,就依着常态给他开了些开胃的丹药。” “丹药?”颜素问蹙眉:“什么样的丹药?” “丹药倒是寻常的丹药,只是制作丹药用的药材都是那种药效比较强烈的,只适合年轻人服用,不适合尚未长成的幼儿以及体弱的老者。可那时,我与兄长都未想到此处。老太爷本已年迈,精气较弱,根本抵挡不住那丹药猛烈,只服了两粒,就一命呜呼。我兄弟二人自知惹了祸端,就连夜逃出,却害得族亲被我们连累。也因为这件事,我与兄长都不再行医。兄长改行做了仵作,只给死人看诊。我呢,改行做了算命先生。” “先生一直没有放下?” “如何放下?这不管是乡下的土郎中,还是城里的大夫,都应是治病救人的。可我,不仅没有救人,还把人给害死了。这害死也就罢了,竟连个承担认错的勇气都没有,选择了连夜逃走,以至于家中族亲都被自己给连累。我想过死,可临到跟前,又对自己下不了手。说到底,都是个没用的。” “人这一生,难免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错了不要紧,及时更正就好。与其因为误诊,害了一人性命就不再触碰医术,倒不如精研医术,利用自己的本事去救治更多的人。” “利用自己的本事去救治更多的人?”袁老头儿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这双手,还能救人吗?” “这要问先生自己的,若是先生想要救人,自然就能继续救人。若是先生不想救人,那先生日后也就再救不得人。先生莫问旁人,只需问问先生自己的心,自己的手,自己当初潜心学的那些东西即可。”颜素问说着,将刚刚写好的药方拿起来,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将药方递给了袁老头儿。 袁先生看了下颜素问写下的那个方子,先是沉思,跟着是疑惑,随后露出一丝“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可以的”的表情,随后大步走出,站在院子里将星儿兄妹唤了出来:“赶紧,赶紧按着夫人给开的方子去抓药。” “这方子是那位夫人给写的?”星儿哥哥问了句。 “你们兄妹是遇见贵人了。我告诉你们,这位夫人是高手,是真正的神医。这样的药方,莫说是寻常的大夫,就是邺城里头那些住在大院儿里的御医们都不一定能开得出来。这里头有好几味药,都是咱们想都想不到的。若单看这药,似乎与你们娘亲的病症无关,可等你再仔细的那么一琢磨,就会发现单用这些药物的奇妙之处。这些药,是能打从根儿上解决你们娘亲病症的,虽说起效慢些,却不伤身。” “神医说的这些,咱们兄妹也不懂。”星儿看了自个儿兄长一眼:“既神医说这药管用,咱们就去抓来给娘吃。兄长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咱们既请了神医,请了那位夫人回来,就该相信他们的是不是?” 星儿哥哥点了点头,将药方拿去:“我去抓药,你留在家中照顾娘亲。还有,给神医还有那位夫人以及夫人的郎君安排个住处。” “哥哥放心,星儿都会安排妥当的。这饭菜也请隔壁的舒大婶帮着做了。” “有饭?”袁老头儿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你们不提这饭,我还不觉得饿。这在酒馆里,为了躲你这个小星儿,我可是吃了个半饱。” “谁让神医你躲的。”若非还在挂心娘亲的病情,星儿这会儿都要捂着嘴去笑袁老头了。 见兄长离去,星儿和袁老头儿一同返回屋内。 此时,颜素问正专注的给星儿娘亲针灸。星儿娘,病体虚弱,若是不先以银针提气,直接用药,怕她的身子也承受不住那些药性。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袁老头儿紧盯着那些银针:“这又是什么?这东西能直接扎在人身上吗?” “这是针灸,能治很多病的。”颜素问说着,拿起一枚银针直接刺在了自己胳膊上:“这些银针都是直接刺在人体穴位上的,若是病症较轻着,不用药石,就可痊愈。对于病症较重着,以银针刺穴,可提高药石在病人体内的活跃性,加速病人对药石的吸收,让他们尽快摆脱病症折磨。先生刚刚问我,这东西能直接扎在人身上吗?我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先生做了演示。这会针灸者,在练习针灸之法时,扎的可都是自己。” “扎自己?那若是扎错了呢?”星儿也盯着那些细如牛毛的银针。 “轻者口歪眼斜,重者可卧床瘫痪。”颜素问轻捻着手里的针:“所以,使用此针此术者,首先要熟记经穴。这经指的是经络,是人体气血流行的道路。穴是孔穴,是针灸施术的部位。如果不把经络和穴位摸清,这些银针就不能发挥其应有的疗效。这学习时,自己刺自己,除了能让自己尽快熟悉经络和孔穴外,还能掌握针灸的力度,穿刺的深度等等。总之,学会此法,可让医术精进不少,但学习的过程,是痛并快乐着的。” “我……我还能学此针法吗?”袁老头儿抿着嘴唇问。 “先生想要学吗?”颜素问起手,转身,看着袁老头儿。 “想学,只是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学会吗?”袁老头儿难得露出真正紧张的样子。 “学习医术是没有年龄之分的,也没有学会跟学不会,只有想学跟不想学。先生若是想学,我便将这针灸之法教给先生,另外还能寻工匠帮先生打造一套同样的银针。” “师傅!”袁老头儿听到此言,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311章 蛇症(上) http://.biquxs.info/

“使不得,使不得,我这年纪可做不了先生的师傅。”袁老头儿扑通一跪,吓得颜素问赶紧起身,将袁老头儿从地上给扶了起来:“交流,咱们之间纯粹就是两代人之间的医术交流。” “夫人可知,这针灸之术,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藏着掖着都还觉得不够,是断不肯像夫人这样教与外人的。” “先生错了,这世上藏着掖着的才是少数,愿意分享出来让大家一起学习,利用医术救治更多人的才是多数。若非如此,我们又哪里来的医书可看,医术可学,又哪里来的医案可供参考。就这针灸之术,也不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而是经过许多学医的人,一代一代的研习精进才有了如今这般的模样。我教给先生,不过是像我的师傅教给我一样。” 颜素问说着,让星儿取来笔墨,写下一个地址以及一封书信教给袁老头儿:“先生拿着这个,待星儿娘亲的病情稳定住,就请先生启程先去邺城。我与夫君不会在此地多久,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待事情做完,便回邺城与先生会面。” “颜家?夫人写的这个地址可是御医世家的那个颜家?是出了一个丞相夫人的那个颜家?” “是!如今的当家人正是我阿爹,关于先生的种种,我已在信中说明,待先生去了邺城,见过我阿爹,我阿爹自会为先生先做安排的。” “颜素问,你就是那个颜素问?” “我的确姓颜,也的确叫颜素问。” “丞相夫人?”袁老头儿激动的指着颜素问,待目光落到顾长风身上时,忙拱手道:“那你就是顾相了!” “什么顾相不顾相的,穿了官服的才是顾相,如今的他,只是我的夫君顾言卿罢了。”颜素问回眸,冲着自个儿夫君一笑:“夫君说是吧?” “夫人说是就是。此处不是邺城,先生也不是朝中之人,不必拘礼,亦不必客气。夫人既说了让先生入京,先生也愿意精益自己的医术,那便听夫人的进京去吧。正好,也能与你兄长见个面。” 袁老头神情激动的低了头,再未说什么。 施针用药后,星儿娘的精神虽还有些萎靡,但眼皮可以睁开,对于星儿兄妹说的话也能有所回应。在连续用药三天后,病情逐渐稳定,剩下的也就只是按时用药,小心护理,慢慢将养了。这女人生孩子,等同于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儿,像星儿娘这样转了一圈儿之后差点把自己留到里头的,只能用药慢慢养着,想要完全康复,不是不可能,但是很难。有些伤病,是会伴随一生的。 离开那日,是个晴朗的好日子,星儿特意从院子里折了一支盛开的桃花送给颜素问,于是这马车里就有了桃花的味道。 染了桃花香的马车刚到村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掀开帘子一看,只觉那站在车外的人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 “我是星儿的大伯父,我去他们家,夫人你应该也是见过我的。” 原来是他!颜素问心头闪过一丝不悦。 星儿的大伯父她的确见过,在她住在星儿家为星儿娘亲诊病的这几日,星儿这个大伯父曾三番五次上门。他上门,不是道歉,亦不是去关心星儿娘的病情,而是要求星儿兄妹不要再追究往日之事。星儿兄妹不予理会,他便在门外大声嚷嚷,说什么自己弟弟尸骨未寒,弟媳一家就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星儿兄妹打,打不得。吵,吵不过。任由着他那么闹腾,又担心影响了自个儿娘亲休息,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他,只要他日后安分守己,就不再追究以往之事。本以为,他从此之后就该安分守己,没曾想,竟还蹬鼻子上脸,要求星儿兄妹继续像以前一样照着他们家里,钱粮随他们索取。 几番撕扯下,星儿兄妹不得已又让出了一块田地,这才将其给打发了。 “原来是你!” “是我是我,听说夫人治好了我弟妹的病。” “与你何干?”颜素问懒得理会这样的人,手一松,帘子就落了下去:“麻烦让路。” “夫人且等一等,我找夫人……我找夫人是有事要求夫人。” “有事求我?可我左看右看,你这都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模样。”颜素问伸手在车厢壁上敲了两下,示意车夫驾车离开,那人却伸开双臂拦在了马前。 “我求求夫人,求求夫人救救我小儿子。我知道我这个人不咋地,我也知道我不是好人,可我儿子没错,我儿子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星儿,星儿还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夫人是大夫,这大夫都不是救病医人的,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去死且不管不问呢。” “你儿子得的什么病?这城里应该也有大夫吧,你为何不去城里寻个大夫过来?” “寻了,找了,可他们都说没办法。我知道夫人是星儿那丫头请回来的,未必肯帮我,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娘子说了,说如果我儿子没了,她也就不活了。还说这都是我的报应,说是我不干好事儿的报应。”男人用力跺着脚:“夫人您说,您说着老天爷咋就瞎了眼呢。这做坏事的是我,就算要报应也该报应到我自己的身上啊。我那小儿子才四岁,他什么都还没做呢,怎么就让他得了那种奇怪的病呢。” “你倒是心疼你自个儿的儿子,知道你自个儿的儿子没做什么错事,那星儿的妹妹呢?她尚在娘胎里,你就撺掇着你家娘子跟你那不争气的小弟要害死她们母子。那个时候,你可想过她们母子亦是无辜的。你弟弟弟妹可都是帮过你,对你有恩的,你那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你又何曾顾念过一丝一毫的兄弟之情,家人之情。” “我错了,我不是人,我真不是人。夫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只要你救了我儿子,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会为难为他们孤儿寡母的。对了,还有那田地,我把田地也还回去。夫人若是不信的话,咱们可以去县里,当着县令老爷的面去说。倘若我日后还做坏事,就让县老爷直接将我抓起来,是杀是剐,我都甘愿领受,绝无二话。” “罢了,说到底这都是你们自家的事情,我一个过路的大夫也不便掺和什么。你说你儿子患病,又是什么情形?”颜素问将落下的帘子重新撩起。 “这个,一时半会儿的我跟夫人您也说不清楚。要不,请夫人去我家里看看。” 颜素问与顾长风对视了一眼,见自个儿夫君点头,这才松口应下。 马车自村口返回村内,走得是与星儿家相反的方向。一下马车,颜素问就知这星儿的大伯父为何要紧咬着星儿家不松了。与星儿家敞亮的宅院比起来,她这大伯父家里只有一个土瓦房,且还是破烂不堪的那种,再看看周边其他村民家的房舍,他家怕是整个村子里最破落的。 有亲弟弟帮衬着,还能将日子过成眼前这个样子,也充分说明了这个人是多么的懒和不争气。颜素问刚走进院子,星儿的大伯母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也没发觉。她扑倒颜素问跟前,紧着声音说了句:“夫人,请你看看我儿子吧。” 在卧房内,颜素问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儿。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轻轻哼着。 “他是何时患病的?” “就是半个月前,就是我们算计着坑害弟妹的那个时候。”星儿大伯母不好意思地说着。 “症状呢?” “起初是爱吃东西,每天都像是吃不饱似的。我跟他爹当时还特别高兴,想着孩子终于转性了。夫人不知道,我们这个小儿子打小就不怎么爱吃东西,不管买什么,做什么,都像是不稀罕似的。人也瘦,个子也矮,还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可从前生病,都是小病,请个郎中过来瞧瞧,吃些药也就好了。可这一回,怎么都治不好。” “你说的起初爱吃东西,这意思是后面就不吃了?” “是,还没等我跟他爹这高兴劲儿过去,孩子就又变得跟从前一样。我们当时也没觉得是孩子病了,想着小孩子嘛,都是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可又过了两天,这孩子就什么都吃不进去了,还整天嚷嚷着肚子疼。人,越发瘦了,脸色也越来越黄,整个人变得有气无力的。夫人,你瞧瞧他,他多可怜啊,再这么下去,可就真没命了。” “婴幼儿长期食欲不振,可能跟孩子本身脾胃虚弱有关,需要调理。腹痛则有可能是肠胃炎,或者肠炎之类的疾病,可如果是这种常见的疾病,郎中不可能诊断不出。”颜素问将手搭在小男孩儿的脉象上,感受着孩子微弱的脉搏:“面色饥黄,嘴唇隐约有白点。”将孩子脖颈处的衣领翻开:“脖颈上有白色斑块儿,请问夫人,这孩子是一直持续性的腹痛,还是时痛时止?” 第312章 蛇症(下) http://.biquxs.info/

“是时痛时止的,这要是一直疼痛,我儿的命怕是早就没了。”星儿大伯母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抚了抚孩子的脸:“我晓得我做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人做的,我也是当娘的,当初生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差点儿没命。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我这男人,一辈子吊儿郎当的不争气,这孩子出生时就体弱,不是这病就是那病,从年头到年尾,这药就没停的时候。二弟活着时,还能接济我们一点,二弟死了,我们担心弟媳不再帮衬,这才生了歪心眼儿。” “人,可以穷,但志气不能短。就算是亲兄弟,人家也没有一直帮衬你们的道理。” “夫人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有些人就是人穷短啊。”星儿大伯母朝着自己的男人狠剜了眼:“我也是倒霉,好端端的,竟嫁了这么个男人。”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先把孩子给看好,至于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们自个儿心里也得有个打算。” “知道知道,我们日后都会好好做人的。”夫妇两个一同保证。 颜素问瞅了他们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兴许保证之后会真的改邪归正,兴许就只是说说,过过嘴瘾,这过后该干嘛还是干嘛。好在,星儿兄妹也都不是那种特别懦弱的,这大伯夫妇若真将事情再给做过了,他们自会有办法来收拾。 再仔细诊断过后,颜素问将孩子的手塞进被子里说了句:“这孩子是生了蛇症。” “蛇……蛇症?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家孩子被蛇神给缠上了?不对呀,我们没有招惹过蛇神,且这家里也没有蛇出没过呀。” 颜素问以手抚额:“跟蛇神没有关系,跟蛇也没有关系,你家孩子是腹内生了虫,因这虫子长得像小蛇一样,故又被称为蛇症,也可称为虫症。需先用药物将孩子体内的虫子驱除,再调理肠道脾胃,给孩子补充下营养,这孩子也就没啥事儿,要不了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当真?” “真与不真的,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颜素问拿过纸笔,将驱虫的方子给写了下来:“就这几味药,你先去药铺买来,煎好了给孩子服下。服药之后,孩子会感觉腹痛,会腹泻,甚至是发生呕吐现象。这虫子,大多会随着孩子的排泄物排除,但不排除会有一些随着孩子的呕吐物从嘴里出来,你们要仔细看看,若是活着的虫子,就给处理掉。” 颜素问说的轻松,星儿大伯跟大伯母却惊得出了一头冷汗。 “这虫子还能从嘴里出来?” “这虫症多半都是寄生在孩子肠道内的,但也不排除胃里会有。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倒也不用那么紧张。” “请问夫人,这活的虫子该如何处理?” “寻个东西拍死就好,然后找个地方给掩埋了。哦,对了,这蛆虫药不可多服,待观察过孩子的排泄物里没有虫子就好。若是不放心,可再多吃一副。接着,就要换成这第二服调理肠道脾胃的药,随后是药膳,帮助孩子补充营养。这虽是药膳,用的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寻常的药铺里就有,食材也是日常常见的。另外,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们拿着,给孩子补营养。” “这……这怎么好意思。”星儿大伯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却伸手去拿那袋银子。 虽说是碎银子,可那么一袋子,怎么着也得有个二三十两吧。 星儿大伯刚伸手,就被星儿大伯母给打了回去。 “收回去!我可警告你,这银子是夫人给孩子补身体的,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瞧娘子说的,我能打什么歪主意。”星儿大伯不舍得看了一眼,将手给撤了回去。 “我还能不知道你。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干过什么好事儿?不说好事儿了,就是正经事儿,你也没干过几件。不是去喝花酒,就是去赌钱。你好好看看咱们这个家,好好看看你自个儿,再好好看看咱们儿子。要不是你,咱家能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别说了,这夫人还在呢。好了好了,我发誓,我以后都不再去喝花酒了,也不再去赌钱了。我要是再去,你把我手给砍了。这夫人给的钱,你收着,怎么花销你说了算。我这就出去找活儿,我给你和孩子挣吃的。” “我呸!我信你才有鬼。”星儿大伯母先是朝着男人瞪了眼,继而对着颜素问伤心道:“这句话,他都不知说了多少回了,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早不跟他过这苦日子了。” “都是为了孩子。”颜素问摇摇头,待将所有的方子写好交给星儿大伯母后,就拉着顾长风的手从屋内出来了。 “越是见的人多,见的夫妻多,就越是感慨,感慨今生今世我还能遇见夫君你。”颜素问深吸一口气,轻轻依到顾长风身上:“不怕你笑话,我从前也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但不管怎么想,都没想到会像现在一样的幸福。我的夫君,是大魏最厉害的男人,也是大魏疼爱娘子的男人。他不仅可以保护我,还会给我钱花,陪我做任何我想要去做的事情。他不怕我闯祸,因为不管我闯什么样的祸,他都会帮我善后。我好爱他。” “顾言卿也好爱颜素问。”顾长风低头,在颜素问耳畔轻轻说着:“我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过这样的生活。不用整日面对着朝堂,也不用在下了朝之后,回去面对冷冰冰的没有人气的屋子。我有妻儿,且还是让我无比满意的妻儿。” “所以,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下辈子,也还要在一起。”颜素问牵住顾长风的手:“好不好?你说好不好?我怕我下辈子会遇见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如你的人。那样,我会很伤心,会很难过的。” “好!这辈子是你来邺城找我,下辈子,你别动,等着我去找你。”顾长风轻轻捏住颜素问的鼻尖儿:“你放心,下辈子我会早早出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 颜素问甜糯一笑,踮起脚尖儿来,在顾长风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下:“说好了,不许反悔。” 隔着窗子,星儿大伯母看着外头那对尊贵的人物,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抚了抚儿子那快要塌陷下去的小脸儿:“宝宝,娘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就指着你将来能好好的,别像你爹一样无所事事,别再害了那个愿意嫁给你的姑娘。娘啊,没指望你将来能有多出息,只希望你将来别让那个愿意嫁给你的姑娘吃苦受累的就行。” 孩子眼皮轻轻动了动,星儿大伯母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守着孩子,像是守着一份后半生的希望。 待看着孩子服下药,且拉了几条虫子出来后,星儿大伯父这才千恩万谢着将颜素问与顾长风送到了村口。顺着村口的大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一个叫做“永和县”的地方。 这次,他们将落脚的地方选在了县城的中心位置。这客栈,从表面来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地处市集中心,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瞧出什么没有?”顾长风一边给颜素问夹菜,一边问。 “什么?”颜素问吃了一口菜:“这炒菜的油不好,腻了,应该是用肥猪肉煎出来的油,有没经过精心过滤,食物口感远不及之前那个叫酒馆的。” “不是菜,是人。” “人?店小二倒是蛮英俊的。”颜素问说着,又抬头追逐了下那个英俊的店小二的背影。 “夫人只看见了那个店小二?” “还有别的英俊小哥吗?”颜素问仔细看了看客栈里的人。这看得第一眼,只觉得客栈里的人比较多。再仔细看,就瞧出些不同来。这间客栈里有八成以上的客人都是江湖人的那种打扮,身边都带着防身用的武器。更让她觉得惊奇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用的居然不是秀气的长剑,而是铜锤。 颜素问神秘兮兮地偎近顾长风,小声地问他:“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人士吧?我们是不是一不小心走错客栈了?” “没有。”顾长风又给颜素问夹了一筷子的青菜:“他们的确是江湖人士,但我们并没有走错客栈。” “这永和县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附近既没有高山,也没有大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江湖人士聚集在这里。”颜素问托着下巴看向那些正在吃饭的江湖人,他们举止大多还是正常的,没有某些剧里演的那种大声说话,大声喧哗,大碗喝酒以及大口吃肉的现象,也没有谁故意挑衅,甚至随时都可能动刀动剑的前兆。若非装束不同,手边又搁着不同的武器,他们与一般的客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在等人,且等的是同一个人。”顾长风没有吃菜,只将酒杯端起抿了一小口。 “夫君怎么知道他们是在等人?他们在等谁?”颜素问好奇的问。 刚刚问完,就听见顾长风说了句:“人来了!” 第313章 慕容 http://.biquxs.info/

话音才落,就有一位翩翩公子踱进了客栈,而无一例外的,那些江湖人士的目光全都齐刷刷朝着这位公子看了过去。随后,这些江湖人士一个两个的全都站了起来,各自抱拳见了个礼:“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这位慕容公子很有来头吗?”颜素问压低声音问:“夫君你也时常在江湖上出入,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顾长风起身,拉起颜素问要走:“此处的热闹不好看,我带夫人去别处逛逛。” “可我们还没吃完呢。”颜素问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虽说这客栈的东西做得实在难吃,她嫁的这个男人也不缺这么几个饭钱,可浪费粮食不好,关键是她这肚皮也还真没给填饱,除了这个客栈,也不知能不能寻找比这里食物更好吃的。万一遇见的是更难吃的怎么办? “不好吃,为夫舍不得夫人委屈自己的胃。” “夫君真好。”颜素问不由自主地往顾长风身上贴了贴,正要随着他出门,却被那名握着双锤的江湖女侠给拦住了。 “你,帮我们一个忙。”江湖女侠就是女侠,开口都不带客套的。 颜素问眨巴了下眼,看着女侠道:“不好意思,我从不随便帮人忙。” “让你帮忙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女侠蹙眉,一副本女侠给你脸,你就得兜着的霸道样。 可惜,颜素问这人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你若好声细语的与其商量,她兴许还会因为自己心软,或者因为自己觉得好玩,顺手帮一下。可态度这么蛮横的,她也不介意尝试一下,看看这罚酒到底归谁喝才合适。 “这敬酒呢,我吃过不少,罚酒倒是还没见过。劳烦这位江湖女侠将这罚酒递过来叫我尝尝。若是好喝,我就勉为其难抿两口,若是不好喝,就请这位女侠自个儿给咽了。” “你找死!” 眼见着那女侠将一对铜锤抡起,颜素问赶紧往顾长风怀里一缩,声音软软的喊了声:“夫君,她要打我。” 顾长风微眯双眸,在那对儿铜锤落下之前,就先行踢出一脚,将那江湖女侠给踹飞了。 “夫人不怕,她已经走了。”明知颜素问是在做戏,身为人夫的顾长风还是很给面子的将她又往自个儿怀里搂了搂。 “你……你居然打女人!” “抱歉,你在我眼里不是个女人。”顾长风斜睨一眼,搂着颜素问继续往客栈外头走:“想要活命的话,最好待在原地别动。出门在外,我只对我家夫人有耐心。” “夫君好霸气!” “多谢夫人。” 夫妇两个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可把那名还坐在地上的江湖女侠给气得不轻。她先是将落在脚边的铜锤给踢了过去,紧跟着对还坐在原处的那几名男子道:“哥,你们就任由着旁人这么欺负自己的妹妹吗?” “这位公子,请留步。” “找打吗?”顾长风留步了,人却并未回头:“若是找打,就直接动手。” “公子无缘无故伤了我家妹妹,总要给个说法吧?” “你眼睛是瞎的吗?我是无缘无故吗?” “这……就算是舍妹出言不逊,公子也不该出手……哦,不应该是出脚。公子身手不凡,应当也是我江湖中人,如此行事,不怕被人非议,说公子以强欺弱,以男欺女吗?” “就算我以强欺弱,以男欺女又如何?你做兄长的,不对自己妹妹的言行进行约束管教,那便由我这个外人来教教她如何在江湖上行事才能不被打。” “本想与公子你讲道理,不想公子竟是毫无道理可讲。今日情形,在座的诸位也都看到了,慕容公子你也看到了,并非我单家欺人,而是有人欺人太甚。” “原来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都是这么惯于倒打一把的。”颜素问从顾长风怀里探出头来:“怎么,只许你妹妹打我,就不许我夫君护着我?只许你们单家欺负人,就不许我们欺负你们单家?你还跟我夫君讲道理?你讲道理了吗?我怎么听着,你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讲歪理。你若真心是个讲道理的,就该让你那妹妹起来与我们道歉。” “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吗?在座的应该都是侠义之士吧。诸位方才也都看到,听到了,我们夫妇二人可是什么都没做,是这位单大侠的妹妹一张嘴就是要人帮忙,我不肯,她就要抡起锤子打我。这幸亏是我家夫君也会武功,若他不会呢?我岂非要无缘无故的命丧在这客栈之内。这天下还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道义可讲。” 颜素问说着,眼圈儿一红,竟是一副可怜的,叫人心疼的模样。 “单兄弟,此事的确是单姑娘不对。”在座的终于有人出声了。 “此事的确是单姑娘不对,人家夫妇二人就是在这客栈里吃饭的,看衣着穿戴,也不像是咱们这些江湖人,人家原没有必要牵扯进咱们江湖人的是是非非里。单姑娘找人帮忙,应该好说好量,岂能勉强人家。” “说的也是,我们不过是想要寻个适合做新娘的人选。这所谓新娘,说白了,只要是个女子就行。单姑娘本身也是女子,自己不出头,却非要纠缠人家,打不过了,还要单兄弟你出头,这若传出去,笑话的可不是人家这位公子,而是你们单家兄弟了。” “谁说我不愿意的,我只是想要跟诸位一起去打那混账东西。”轮着双锤的单姑娘脸红的辩解着。 “言卿兄,我们又见面了。”方才才踏进客栈的那位慕容公子走了过来。 “我与慕容公子不熟。” “言卿兄还是这样的脾气。”慕容轻轻摇头,言语里带着些许无奈:“言卿兄既说了与慕容不熟,那便不熟吧。这位,应该就是嫂夫人吧?嫂夫人好,在下慕容延,与言卿兄乃是旧日相识。” “你确定是旧日相识,不是旧日仇敌?我怎么瞧着我家夫君都像是不待见你似的。” “嫂夫人说的没错,言卿兄的确不怎么待见慕容,倒是慕容很是倾慕言卿兄,曾一心将将其娶回家中。”慕容一本正经地说着,眼底却带着缕缕笑意。 “你娶我家夫君?”颜素问瞅了瞅慕容,又看了看一脸愠色的顾长风,悄声问了句:“你跟我家夫君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倒也不算是什么误会,只是喝酒误事,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我脸皮厚,倒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言卿兄,脸皮薄,有些受不住,便因此记恨上了我。” “我们走!”顾长风显然没有心情再去理会这个慕容,搂着颜素问就要往外走。 “言卿兄且留步,慕容这里真有个小忙,希望言卿兄能够帮一下。” “不帮!” “事关婉儿,言卿兄也不肯帮忙吗?” 听到婉儿这两个字,顾长风已经抬起的脚又落了下去,“你妹妹怎么了?” “婉儿失踪了,在出嫁的路上。”慕容叹了口气:“你是知道我们慕容家的,也知道婉儿在我爹娘心中是何等重要的位置。婉儿出嫁,这不管是陪嫁的丫鬟,还是送嫁的仆从,选的都是府里顶好的高手。可这些高手,不仅没能护住婉儿,连带着自己也都死于非命。言卿兄看见的这些人,就是我慕容家广发英雄帖招募来的各路英雄,是帮着我们寻找婉儿的。言卿兄,就算我慕容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婉儿她总没有吧。你就当时看在婉儿的份上,帮帮忙,帮我们把婉儿给找回来。” “婉儿她是在何处失踪的?” “红枫林,就是咱们以前去过的那个林子。” “红枫林?”顾长风蹙眉:“那应天霸不是已经死了?” “应天霸的确死了,他的尸体是你我看着被焚化的。这应天霸手下的那群喽啰,也被绞杀殆尽,这红枫林内内外外也都被咱们清扫过几遍,的确没有漏网之鱼。若非确认那边是安全的,我又怎会允许送嫁的队伍抄近路打从红枫林里经过。可婉儿,偏偏在这红枫林里失了踪,那些送嫁的也都惨死在红枫林里。我听闻消息,便带着慕容家的人赶到了红枫林,可除了遍地尸体,什么都没看见。婉儿不见了,婉儿乘坐的那顶大红喜轿也不见了。二十多天了,我们慕容家已经寻了二十多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言卿兄,就算我求你,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找一找婉儿。” “那个……”颜素问弱弱地举起一只手来:“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们口中的这位婉儿姑娘跟我家夫君是什么关系。” “倾慕的关系。”是慕容的声音。 “没有关系。”是顾长风的声音。 “到底是倾慕的关系,还是没有关系。这倾慕又是谁倾慕谁?是我家夫君倾慕这位婉儿姑娘呢,还是这位婉儿姑娘倾慕我家夫君。”颜素问从顾长风怀里挣脱出来,稍移半步,站在他的对面,双手叉腰,十分严肃地问道:“我好歹也是他顾言卿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想要了解一下我夫君的过去,不为过吧。” 第314章 红白 http://.biquxs.info/

“没什么过去,夫人别听他瞎讲。” “言卿兄说的是,没过去,是没什么过去。”慕容附和着。 “请问二位,我像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人吗?”颜素问看着顾长风的那双眼睛:“这慕容是外人,我问不着他,他也没权利和义务回答我,但是夫君你最好想清楚。刚刚我问的那个问题,你是仔仔细细回答了好,还是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好。” “要不,咱们楼上谈。”慕容指指头顶:“楼上有包房,适合言卿兄与嫂夫人谈这些过去的事情。” “走,楼上。”颜素问不顾那些江湖人士讶异的目光,直接拽着顾长风就上了楼。 “慕容公子认得这两位?”方才那位姓单的江湖人士开口。 “不仅认得,还是故交。”慕容笑笑,指了指还坐在地上的那位单姑娘:“亏得你刚刚没有为了你这个妹妹得罪他。这位言卿兄,虽非我江湖中人,却不是我江湖人能随意得罪的。” “慕容公子也不敢得罪他?” “除非我慕容家吃饱了撑的,要不谁没事儿去招惹他啊。别说我慕容没有提醒诸位,得罪这位,可比得罪阎罗王可怕多了。诸位先吃着,待我从楼上下来,咱们再一同回慕容府去。” “慕容公子请。”那些江湖人士又是齐刷刷地一片声音。 见慕容上了楼,那位坐在地上的单姑娘终是站了起来,然后有些不舒服的朝着楼上瞪了眼,嘟囔着说了句:“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比阎罗王可怕。” “嘘,小声点儿。”一双手捂住了单姑娘的嘴:“你没长眼睛啊,刚刚慕容公子对那位公子的态度是假的吗?连慕容家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你逞什么能?我可告诉你,咱们来这永和县,是帮忙的,不是添乱的,更不是给自家招惹祸患的。” “切,说的那么好听。帮忙?还不是图慕容家的那些赏钱。”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将手里的酒盅搁下:“瞪什么瞪?小爷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小爷明人不做暗事,更不稀得这些沽名钓誉的虚假名声。小爷就是为了慕容家给的丰厚的赏钱来的。这世道,名声顶什么事儿,还是吃饱穿暖,吃香喝辣的才重要。” 一句话,说的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轻轻咳了声。这话俗理不俗,江湖人也是人,是人就得吃喝拉撒睡,就得需要花钱。这钱,又不会自个儿从天上掉下来。 楼下的动静并未传到楼上去。这客栈很大,包厢也不小,且隔音效果不错。 这夫妇二人,一个不开口,一个不知道怎么开口。慕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迫不得已,只能自己张嘴说了。 “这事情,得从五年前说起。那时,言卿兄因为一桩事情到了咱们永和县,误打误撞的就认识了我的妹妹慕容婉儿。我妹妹,说好听了是个江湖侠女,古道热肠。说不好听了,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疯癫姑娘。她原本是想要帮言卿兄来的,结果越帮越忙,差点坏了言卿兄的大事。好在,这事情最后也还是圆满给解决了,只是我妹婉儿为了救言卿兄,或者说是为了弥补她之前捣乱时犯的错,让自己受了重伤。” “然后呢?” “我妹妹受了受伤,言卿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留在府中照顾了我这妹妹一阵子。我这傻妹妹,误把言卿兄的照顾当成了爱慕,脑袋一晕,就陷了进去,在家嚷嚷着非言卿兄不嫁。我呢,为了让我妹妹清醒,就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让我妹妹误认为言卿兄是个断袖之人。我妹妹倒是不想嫁他了,但言卿兄也因此不愿意再搭理我了。” 慕容摸摸鼻子:“嫂夫人别多想,我可以作证,言卿兄对我妹妹婉儿也只是寻常的兄妹之情。嫂夫人与其在这里吃醋,倒不如问问言卿兄,他这身上是否还有婚约。” “婚约?” “就是与你的那一桩。”顾长风看着颜素问。 “与她的那一桩——”慕容有些意外:“言卿兄的意思莫非是指,眼前的这位嫂夫人就是与你有婚约的那位颜姑娘?这可真是叫人有些意外了。慕容还记得,当初言卿兄言之凿凿,非要与其退婚,说是这颜家的姑娘要不得,怎么才几年的功夫,就把人给娶回家了。” “何止娶回家了,我还给他生了一个小言卿。”颜素问翘起嘴角:“夫君大人,麻烦你给解释下,我们颜家的姑娘怎么就要不得了。” “我指的是你大姐姐跟三妹妹,夫人可还记得,我与夫人说过的。若是有来生,我必定早早去寻夫人。” “天,我的牙。”慕容捂住嘴:“言卿兄竟也是能说出这般酸话的人,若非我识得你这古怪脾气,我都怀疑这只是一个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怎么,这人成亲之后,都会变得与从前不同吗?” “你娶个娘子试试不就知道了。”颜素问白了慕容一眼:“你妹妹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还有,你们刚刚说的那个红枫林,还有什么天霸又是什么?这些跟你妹妹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了。” “话长就慢慢说,实在不行,就让小二拿些酒菜来,咱们边吃边说。”颜素问走到桌前坐下:“总之,你若是想要我家夫君帮忙,就得把这前因后果给说清楚了。” “那就从红枫林的事情说起吧。”慕容也落了座:“这红枫林,原是没有那个红字的,叫做枫林。因林中有个山寨,故而又被人成为枫林寨。” “那天霸,是不是这枫林寨的寨主?”颜素问问。 “不是。”慕容轻轻摇头:“这枫林寨并非那些江湖山寨,它在最初的时候,就是一个寻常的寨子。寨子里的人,靠着种田和种草药为生。大概是在十年前吧,老寨主的女儿在出阁前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当时,她身着鲜红嫁衣,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妆台前,头颅却不见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迹,就连新娘子的脖颈也处理地干干净净。若非还留着那样一个恐怖的断口,差点儿就让人以为这新娘子本就是没有头颅的。这件事,不仅在寨子里引起了恐慌,也在整个永和县引起了恐慌。可调查来,调查去,也没调查出这新娘的死因,更找不到嫌疑人和凶手。后来,寨子里的人就把新娘子给下葬了。” “这下葬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就是在这新娘子下葬后的第二天,寨子里但凡是家里有姑娘的,门上或者窗户上都多了两样东西。” “那两样东西?” “红色的喜字和白色的绒花。”慕容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许多:“这红色喜字,嫂夫人应该知道,这是女子出嫁或者男子娶亲时才能用到的。这白色绒花,是咱们永和县办丧事的时候,长辈们头上要佩戴的。这一红一白,一喜一丧就这么搁在一处,叫人看了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这是警告吗?” “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预示,预示着这些人家的女儿也会遭逢不测。这红色喜字跟白色绒花刚出现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没往心里去,以为是谁在搞恶作剧。可就在几个月后,寨子里另外一户人家娶亲。这回,整个娶亲的过程都是顺顺当当的,可就在新郎喝完喜酒回到洞房,将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掀开时,恐惧的尖叫声划破了整个永和县的上空。” “这新娘子的头,该不会也没了吧?” “不仅是没了,还多了。”慕容叹了口气:“这新娘子原本的头颅是不见了,可这头上却多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那骷髅,是长着头发的,且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这头发上还佩戴着一枚金簪。通过辨认,老寨主发现,这金簪是他女儿的,而他女儿,就是几个月前,那个在出阁前被人割去脑袋的准新娘。这娶亲的人家,并不是什么特别显贵的人家,院子一眼就能看到底。新娘子遇害时,新郎官还跟客人在院子里喝酒,并未见到可疑之人出入,新娘子被害时,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这一切诡异地像是只有鬼怪才能办到的似的。” “这新娘子,当时也是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的吗?” “是,是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的。她若是躺在地上,亦或者是地上有不明血迹,就算新郎官再怎么酒醉,也不会等掀开了盖头之后才发出那样的一声尖叫。据说,这新郎官当时就被吓傻了。在随后的两年里,这不管是寨子里的姑娘出嫁,还是小伙儿娶妻,新娘子无一例外都会被人砍去脑袋,只是有些被骷髅给替代了,有些没有。因那些受害的新娘子都被埋在枫林里,于是这枫林就又多了一个名字,叫做红枫林。这红,指的既是鲜血,也是新娘子身上穿着的那身红嫁衣。” “如此蹊跷的事,我怎么都没有听过。” “就是因为太过蹊跷,故而不敢让外头的人知道,消息都被官府给压了下来。言卿兄初到永和,为得便是这红枫林无头新娘的事情。” 第315章 疯魔(上) http://.biquxs.info/

“这无头新娘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因爱生恨的故事罢了!”慕容叹了口气:“爱而不得,便在心爱之人出阁前夜将其头颅砍下,然后将头颅藏在自己家中。可数日之后,这凶手将爱人头颅拿出来,却发现这头颅变得阴森异常,心中作呕,促生心魔,以至于后来不断做案。” “这凶手,就是那什么天霸?” “应天霸。”慕容道:“此人原名应家和,取家和万事兴的家和,原是个老实忠厚之人。这老寨主的女儿,虽生的貌美如花,品行却不怎么好。仗着阿爹是寨主,又仗着自己生的花容月貌,时常撩拨这寨子里的单身男子,用各种方法差遣他们为自己做事,甚至不乏从中捞取些好处。说白了,就是个耐不住寂寞又总爱贪些小便宜的女子。在被她撩拨的这些单身男子当中就有这个应家和。此人老实,说话办事都是一根儿筋,旁人或许会被这老寨主的女儿讨些便宜,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相互间各取所需。应家和则不同,他竟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娶寨主女儿的。这种人,不用心则已,用了心,便是不知道回转的那种。” “说白了,就是老实人骗不得呗。”颜素问叹了口气,“你妹妹又是怎么回事儿?刚刚听你与我家夫君说的,这应家和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死了。”慕容抬头,看着颜素问的眼睛:“发现他时,他藏在红枫林地下的一处暗穴里,里头还摆放着一个新鲜的新娘头颅。原先的应家和是什么样的,我们无从知晓,但我们看见的那个,跟个野兽没什么两样。他头发很长,从头到脚都是脏兮兮的。衣服破烂也就算了,且沾染着许多的血污。那些血污,都是他砍掉新娘脑袋的时候留下来的,腥臭异常。” “我记得,你们刚刚说过的,说那些新娘子的脖子被切的很整齐,这个应家和又是如何做到的?他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的寨民不是吗?” “这寨子里的人,靠三种方式过活。种田、打猎以及种植药草,除了这些之外,他们也会伐木,应家和就是寨子里的伐木工。他的本事,是打小练出来的。” “应家和死了,那你妹妹的失踪应该是跟这个应家和没有关系的。” “应家和是死了,可我妹妹的失踪也不能说跟这个人就没有一点点的关系。”慕容低头,神情是特别严肃的那种:“我们怀疑,有人在模仿多年前的应家和作案,至于他为什么要模仿应家和,眼下还不清楚。” “模仿作案?” “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慕容依旧低着头:“且我们怀疑,这个凶手是冲着我慕容家来的,因为这第一起案子就发生在我们慕容府的势力范围内,且受害者还曾在我们慕容府里做过事儿。” “能不能详细地说一下?”颜素问坐端正了,一副认真听案情的模样。 “这个——”慕容犹豫了一下:“要在这里说吗?” “说吧,我家夫人不是寻常女子,慕容兄遇到的这件案子,没准儿还需要我家夫人帮忙。” “既言卿兄这么说了,我便将整件事情说给嫂夫人听。”慕容也落了座:“出事的这家,算是我慕容府的从属人家,亦是复姓慕容。当家的,名叫慕容岳,在我慕容府上做过管家。那娶亲的是他的小儿子慕容毅。作为曾经的家主。我奉父母之命前去观礼。 言卿兄知道,我亦是个爱凑热闹的。新娘子下轿时,我随着众人一起到门口观礼。我站到门前时,新郎官儿慕容毅已经走到了轿门前。 这慕容毅虽是从前管家的儿子,却并非江湖人士,他甚至连一点儿武功都没有,而是个整日念着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头一次当新郎官,有些扭捏,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红着脸,抬起脚来朝着轿门轻轻踢了那么一下。” “为什么要踢轿门?”颜素问小声问了顾长风一句。 顾长风解释道:“这踢轿门,意在男女双方缔结连理关系后互尊平等。” “那咱们成亲之时,你为何没有踢轿门?”颜素问追问。 顾长风一愣,看着自个儿夫人道:“因为不需要。” “你不想跟我互尊平等?” “非也,若我尊重夫人,不用踢这轿门,也会尊重。若我不尊重夫人,就算踢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民间俗称的一个形式罢了,在我心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娶的人是谁,又是否为我心甘情愿所娶。” “好吧,虽知你是胡诌的,但你理由很充分,且成功说服了我。”颜素问将目光转回到慕容身上:“抱歉,一个小插曲,请你继续。” 慕容想笑,却硬生生跟忍了下去。认识顾长风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他想着,这位嫂夫人,兴许就是他顾长风命定的克星。敛了想要取笑对方的心思,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案子上。 “言卿兄说的没错,这踢轿门,意在男女结为连理之后互尊平等。按说,这在新郎官儿踢完轿门之后,坐在轿子里面的新娘子也要回踢,才能完成整个踢轿门的仪式,可咱们等了大半天,那喜娘的脖子都要梗僵了,也不见轿子里头有任何的动静。” “是这新郎官儿踢得太轻了,还是在那个时候,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子就已经被害了?” “已经被害了,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晓。大家伙儿都以为,这是新郎官太过书生气,连踢轿门都不舍得用力。这新娘子,都是盖着红盖头的,许是没瞧见,也没听见。于是,这观礼的人就继续起哄,让新郎官儿再踢一脚,力道重些。可这第二脚踢完,轿子里仍是不见动静。 眼看着吉时将过,喜娘无奈,只得催促着新娘这边的陪嫁丫头,让她提醒一下自家姑娘。丫头用手在轿厢上轻轻敲了几下,见没有回应,便压低声音唤了几声姑娘,可轿子里仍是没有半点儿声音。于是,这陪嫁丫鬟在众目之下,轻轻拉开轿帘一角,将自个儿的身子给探了进去。之后的事情,嫂夫人大概也猜想到了。” “那陪嫁丫鬟看见了一个没有头的新娘。” “不,她看见的是一个头从脖颈上滚落的新娘。那头,就像是西瓜一样,带着鲜红的盖头,从轿子里伴随着陪嫁丫鬟的尖叫声一路滚了出来。我是第一个冲上前的,也是第一个叫人看住现场的。” “那新娘子是何情形?” “她端坐在轿子里,双手互叠,很是娴静端庄。目光往上,却是她光秃血糊的断颈。轿子里,则弥漫着一片血污的气息。我不及言卿兄,虽之前也见过类似的场面,但在那一刻,仍觉得毛骨悚然,如坠冰窟,且四周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在那一刻消失了一般,只觉得脊背冷飕飕的。 红枫林的事情,距离现在并没有多少年,永和县城里的大多数百姓都还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在看见那个断头新娘的时候,人们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恐惧,甚至还有人念叨着,说是应天霸的亡魂回来了,说是红枫林的噩梦依然持续,并没有消失。” “这新娘子,究竟是如何死的?” “断颈而亡,且这脖颈也是被人一刀砍断的。哦,对了,跟之前应家和案不同的是,这个凶手似乎很有耐心,他不光砍断了新娘子的头颅,还给新娘子换了一身新衣裳,并且用红线,将新娘子的头颅简单的缝在了脖颈上。凶手用的红线是一种极细的红线,虽可以起到暂时固定的作用,但在外力作用下,那红线很快就会断裂,这也是在陪嫁丫鬟发出惊叫声之后,新娘头断,滚落轿外的原因。” “那这凶手是如何动手的?新娘子若是上轿之前就死了,家人为何没有发现。可若是路上遭遇的不测,那些送亲的人,又怎会不知?莫说寻常之人,即便是我们府里那些经过特殊训练的暗卫,想要在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都非易事,这个凶手又是如何做到的?难不成,真是这应家和的鬼魂作祟,是这应天霸的亡魂回来了?” “自然不是。”慕容挺身,吸气:“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魅作祟。嫂夫人不知,这新娘子并非永和县人,而是从旁边的嘉林县远嫁过来的。按照这嘉林县的规矩,女子出嫁,若路途遥远,需要在客栈停留的,新娘子只能单独住一个房间,且睡觉时这头上的红盖头都不能取下。倘若沿路客栈里没有单独房间,新娘子则要在轿子里凑合一夜。所以,这嘉林县但凡是远嫁的姑娘,花轿都做的十分宽敞,轿内也缝制的有软靠,以防中途无处落脚时可简单休息。” “这新娘子中途休息过,且没有下轿。”颜素问锁定了慕容语句里的关键之处。 “是,从嘉林县过来,正好要经过红枫林。就在新娘子进入红枫林之后,天降小雨。为避雨,送亲之人就将轿子抬到了那废弃的枫林寨中,寻了可以避雨的屋舍暂憩。新娘子没有下轿,而这轿子又被单独停在了一处房舍内。” 第316章 疯魔(中) http://.biquxs.info/

“就算是单独停放,这送亲的人也不会距离新娘子太远,这新娘子遇害时,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吗?” “嫂夫人的疑问,恰好也是慕容的疑问,所以慕容有仔细检查过那顶花轿。” “可有发现?” “在花轿内有一股尚未消散的异香,后经查实,证实那种香味可有使人暂时晕厥的功效。除了异香外,我还在新娘子被切断的脖颈附近发现了一处微小的伤口,应该是某种暗器留下的,但暗器是什么却没有找到。我怀疑,凶手就在那些送亲人当中,只是没有证据,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谁。” “这案子最终如何办了?” “悬案。”慕容言之又叹了口气:“若此案结了,我那妹妹也就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慕容姑娘出阁跟这件案子有关?” “是!”慕容点头:“我妹妹并非真的出阁,只是为了将那凶手引出来假装出阁。我们安排了慕容府里顶尖的高手给我妹妹做轿夫,就连送嫁的丫头都是府里会武功的,却没想到,这浩浩荡荡几十人的送亲队伍,在进入红枫林之后就惨遭不测。轿夫跟陪嫁丫头全都死于非命,我那妹妹则消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楼底下的那些江湖人士是?” “是经由我们慕容府广发英雄帖请来的。”慕容说着,略带那么一丝尴尬的笑了笑:“自打妹妹失踪,我爹娘的精神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府里也是想尽了办法,却一无所获。不瞒言卿兄和嫂夫人,眼下就差将那红枫林给整个绝地三尺了。倒不是不敢将那红枫林给翻个底朝天,而是担心动静太大,惹怒了那凶手……虽说希望渺茫,可作为兄长,我仍是期盼着我妹妹她还活在世上,还等着我这个兄长去救她。” “慕容公子不必过多解释,你的心情我明白,我家三妹妹也是被人掳去下落不明的。” “找到了吗?嫂夫人的三妹妹可找到了?” “找到了,只是她记忆全失,已经记不得我们了。”想到那个至今仍被囚禁在深宫内苑里的颜沐桐,颜素问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仿佛是没有办法将初到颜府时遇见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跟如今深宫里那个记忆全无,且会被终身囚禁的贵妃娘娘联系到一起。 “能找到就好,只要人还在,她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慕容转身看着窗外:“我们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只好再操办一次喜事,希望还能将那个凶手给引出来。楼下那些请来的高手,就是为了这一次的喜事准备的。如今,万事大吉,新娘子却迟迟没有定下。嫂夫人也看到了,江湖儿女,虽说洒脱,却也有些江湖习气。寻常姑娘,又不会武功,没办法假扮新娘。我们正在为此事发愁,相约在此处,也是想要商讨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慕容在这里,代那位单姑娘给嫂夫人道歉,还请嫂夫人大人有大量,切莫与之计较。” “原来如此。”颜素问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慕容公子放心,此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只要那位姑娘不再随意挑衅我,我也犯不着跟她一个江湖女侠计较。” “谢嫂夫人!” “这件事听起来怪有趣的,只是不晓得慕容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 “娶亲?”慕容愣了一下。 “是啊,娶亲。”颜素问对着慕容点下巴:“慕容公子你是否说过,该凶手有可能是冲着你们慕容家来的?”’ “说过。” “凶手既是冲着你慕容家来的,那慕容公子娶亲,对于凶手本身而言,是不是最好的诱饵?” “的确是最好的诱饵,只是这新娘子,依旧无处可寻啊。”慕容摊了摊手。 “慕容公子已然到了娶妻的年纪吧?难道就没有心仪之人?” “慕容不敢欺瞒嫂夫人,这心仪之人,的确有,但她并非江湖中人,亦不会半点儿武功。慕容既是心仪她,又怎么舍得将她牵扯进这些危险里。此时娶她,岂不是害她。” “说的也是,无端端将一个姑娘牵扯进这些危险的事情里的确不应该。”颜素问略微思索了下,转而看着自家夫君道:“要不,就请夫君他勉为其难一下?” 顾长风皱眉,正想拒绝,却见慕容拱手道:“如此,就委屈言卿兄了。” 十日后,慕容府。 “想不到言卿兄装扮起来,到真有几分美人儿的味道。” “胡扯!”顾长风不自在的扭了下身子,头上那些钗环则随之发出了悦耳的撞击声。 “夫君别动。”颜素问正在画眉的手停了下来:“慕容并非胡扯,夫君装扮起来,是真的好看。这寻常美人,美则美矣却不耐看,夫君不同,这美貌之下还带有几分男儿的英武之气,越发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什么叫美貌之下还带有几分男儿的英武之气?”顾长风扣住颜素问的手腕:“夫人最好将这话给说明白了。” “错了错了,是英俊威武的面容之下,还带有几分倾国倾城的气质。好了,别闹了,让我赶快将这一笔画好,这吉时可马上就到了。说到吉时,你这个新郎官儿怎么还站在这里?若这凶手是藏身在你慕容府的,迎亲时,你都不在,岂不是漏了馅儿?” “嫂夫人放心,我这就回去。”慕容一个转身,拉开窗子,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怎么?你们这些会轻功的都有毛病是不是?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要从窗户里跳出去。” “慕容他的确有毛病,但为夫没有。”手上稍稍用力,将握着眉笔的颜素问扯进怀里:“夫人这么盯着别的男人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少来,我明明就是盯着你看的。”颜素问抬手:“别动,我好好给你画个眉。” 顾长风的手倒是不动,唇却一下子压在了颜素问的唇上,“以后,我给夫人画眉。” 慕容府有钱,给顾长风准备的这件新嫁衣也是特别定制的,上身之后,很好的遮掩住了他男儿的体型特征。待画眉完毕,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红盖头将其盖好,然后扶着他的手到了门口,小声叮嘱了句:“路上一定要小心,这凶手用的必定是那种防不胜防的旁门左道。夫君是正人君子,对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一向不屑,可越是见不得人,就越是难以防范。要不,我以送嫁丫头的身份陪你一起去?我倒是蛮喜欢用这些小把戏的,路上真有意外,还能照应夫君你一下。” “慕容尚舍不得自己心怡之人,我又如何舍得让夫人你以身犯险。夫人放心,我没事的。”顾长风用力握了下颜素问的手,松开,弯腰进了那顶大红花轿。 那花轿的帷子选用了大红色的彩绸,且在彩绸上绣上了富贵花卉、丹凤朝阳的图案,并缀以金、银两色,以烘托热闹喜庆的气氛。 八个抬轿子的轿夫都是慕容家招募来的江湖好手,虽武功不及顾长风,但跟慕容家的那些护卫和家丁比起来,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别看他们都是些江湖粗人,这轿子却抬的十分稳妥。顾长风原就是大魏的丞相爷,这日常上朝,除了骑马和乘坐马车,偶尔也会坐轿子,对于这坐轿也算是习以为常。尽管轿子颠簸,他却稳坐轿中闭目养神。 突然,一股异香袭来,顾长风在睁开眼睛的同时,也拿出了颜素问事先给他准备好的帕子,且用那帕子捂住了口鼻。帕子上也有一股香味儿,但跟那从轿子外头飘进来的异香不同,他闻见的是一股类似薄荷的醒脑提神的香气。 就在顾长风打算提醒那些抬轿之人注意时,轿子突然下落,他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抓紧了轿箱。 “扑通”轿子应声落地,周边却没有任何声响。用手指挑开轿帘一角向外看去,发现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全都卧躺在地。 “中计了!”顾长风正想从轿子里走出来,却看见一个身着送亲服饰的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此人,名叫苏勇,是慕容家花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之一。他擅长轻功和暗中行刺,且善于隐匿自己的气息,用他夫人颜素问的话说,这个苏勇是个绝顶的刺客。 单看苏勇与慕容府的关系,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苏勇也没有针对慕容府的理由。可好的刺客,若是被人雇佣,就能变成好的杀手,而好的杀手,必然也是一名出色的刺客。 这个苏勇,极有可能不是真凶,而是被幕后真凶雇佣的众多杀手之一。想要在片刻之间制造这么大的惨案,绝非一人之力可为之。顾长风端坐在轿内,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那个苏勇。他不动,并非是在忌惮苏勇什么,而是想要等等,那个真正的幕后凶手会不会现身。 苏勇起来了,且手里提着一把不知道从谁身上扒拉下来的长剑。他先是背对着顾长风,跟着慢慢转过身来。他的样子很奇怪,下巴微扬着,一双眼睛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 四周愈发寂静,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得真真的。就在苏勇抡起长剑,准备刺向躺在地上的那名江湖人时,顾长风行动了。 第317章 疯魔(下) http://.biquxs.info/

“傀儡……”当顾长风用剑抵住苏勇时,他念出了这两个字。 “言卿兄,你没事吧?”听闻消息赶来的慕容从奔驰着的马匹上跳了下来:“自打我妹妹失踪之后,我们就在这红枫林附近布下了不少的暗桩。你们这边一出事,他们就立刻发消息给我。谢天谢地,你是无恙的。要不,嫂夫人非得把我这脑袋给扭下来不可。” “他们没有死。”顾长风依旧用剑指着苏勇,同时用眼角余光朝着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扫了扫:“他们只是被迷晕了,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人怎么说也是我们慕容府请来的江湖高手,若就这么死在了红枫林,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慕容说着,赶紧招呼府中家丁将躺在地上的人都给扶起来。“言卿兄用剑指着他,可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妥之处?” “眼睛!” “眼睛?”慕容这才注意到苏勇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想起来了,他叫苏勇,是个惯用暗器的高手。我记得他的眼睛不是这样的啊。他这是怎么了?” “慕容你可听过傀儡术?” “傀儡术?”慕容走到苏勇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好像听人说过,说是江湖上有个门派,擅制傀儡,其最高级的就是将活人变成傀儡,他们称之为傀儡杀手。” 顾长风看了慕容一眼,道:“是通神教。” “通神教,唐伯庸的通神教?”慕容拍了下头:“对,我想起来了。这个唐伯庸本是暗器世家唐家的人,可惜,他行为不端,被逐出家门。再后来,这唐伯庸就创立了通神教,专门干些坑蒙拐骗的活儿。日子久了,通神教的做所作为激起民愤,百姓纷纷请愿,希望朝廷能够派兵围剿。若我记得不错,当时负责围剿通神教的那个人正是言卿兄你。” “不错,当日的确是我带兵围剿的通神教,可惜没有捉到教主唐伯庸,倒是在他的通神教里见到了几个傀儡杀手。那些傀儡杀手虽与你我一样,都是肉体凡胎,却不知道疼痛,哪怕你将他们的手足砍断,只要还有牙齿,就一样扑过来咬你,十分难缠。我的不少属下,都是死在那些傀儡杀手手中。” “听说这个唐伯庸是被人给救走的。”慕容盯着苏勇那双白瞳:“言卿兄的行事风格,我是知道的。虽不能说是万分小心,滴水不漏吧,但事前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这通神教一朝覆灭,怎么偏偏就这唐伯庸不见了。难不成,是有人事先通风报信?” 顾长风看着慕容,没有回答。 事实上,的确是有人通风报信,但报信之人,不是想要唐伯庸逃走,而是想要将他收归己用。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圣上。 唐伯庸制作傀儡杀手虽是邪术,见不得光,但这些傀儡杀手却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杀手。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永远不会出卖自己的主人,更可怕的是,他们是真正的能够以一敌百的高手中的高手。 皇上倒不是为了训练几个杀手,而是想要唐伯庸帮他训练出一支锐不可当的傀儡军队。这些傀儡,都是用活人制成的,想要拥有一支傀儡军队,就必须要先牺牲掉一个军队的人。他顾长风,虽说手染血腥,却终究没有办法视人命为草芥。因为这个,他第一次跟皇上争的脸红脖子粗,君臣之间差点动了刀剑。 顾长风率兵攻打通神教时,皇上也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暗中将唐伯庸给接走。这很符合皇帝的性子,能不能打造一支傀儡军队再说,他得先把这个唐伯庸给握在手里,哪怕自己一辈子都不用他,也不能让他落到旁人手里。 可皇帝千算万算,却偏偏漏算了一样,向唐伯庸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心被人驱使,受人禁锢的。他逃走了,至此之后,再无音讯。更叫人觉得可怕的是,在通神教覆灭后的第二天,唐家就被人屠门,几乎没有留下活口 “唐家被灭门是这个唐伯庸干的?” “应该是,从现场来看,唐家人死状各异,但其中不乏一些事被傀儡人给杀死的。” “唐伯庸逃走的时候,还捎带了几个傀儡人?” “不,不是捎带,而是唐伯庸拥有瞬间将一个活人变成傀儡人的本事。”顾长风指了指苏勇:“这个苏勇,就是在倒地起身之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现在的样子与我之前见到的那些傀儡人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很安静,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言卿兄的意思是,按个唐伯庸在逃出通神教之后,并没有藏起来,而是秘密返回唐家,趁唐家人没有防备时,将其中的几个做成了傀儡杀手,然后又利用这些傀儡杀手杀死了唐家所有的人,包括唐伯庸的至亲?我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唐伯庸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算他是个品行不端的坏人,这心里总该也还有些亲情吧。就算他铁石心肠,能下手杀了唐家的人,那他爹娘呢,总不会也给他杀了吧?” “唐伯庸没有爹娘。”见苏勇不动,顾长风暂将剑给收了起来:“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唐伯庸刚出生的时候,他娘就死了。他爹,算是唐家平辈里头最笨拙的那个,因为没有一个唐家人会被自己家研制的暗器给杀死,唐伯庸的爹爹是唯一一个。唐伯庸属于唐家的外支,加之身世飘零,在唐家也受了不少的委屈。他之所以痛下杀手,一是因为他憎恨唐家,二是为了保全自己。唐家的人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认识唐伯庸,知道他唐伯庸生得什么模样,日常喜好又是什么。他可以随意将自己变换成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张面孔。” “真是疯魔了。”慕容难以相信的摇头:“此法虽不可取,甚至有些歹毒,但对于唐伯庸而言,的确是一个隐藏自己的好办法。” “据我所知,你们慕容家跟唐家是没有牵扯的?慕容你不妨仔细想想,想想这些年你都接触到了什么人,亦或者是做过什么值得唐伯庸出面的事情。” “没有!”慕容想都没想就直接答了出来:“言卿兄你是知道的,我们慕容府虽是江湖世家,但做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这不管是米粮铺,绸缎庄,马厂亦或者是剑器行,都是中规中矩的,且打从应天霸那件事结束之后,我们慕容府就再也没有参与过别的事情,生意场上也从未与人有过矛盾。” “这可就奇怪了,若非是慕容家得罪了唐伯庸,唐伯庸为何要出面难为慕容家。要知道,自从通神教覆灭之后,这个唐伯庸就把自己给隐匿起来了。这七八年里,我也多次派人暗中打探,却始终没有找到与其有关的半点儿讯息。好端端的,他的傀儡人怎么就跑到了你们慕容府的地盘上,且还跟多年前的那个案子牵扯到了一处?” “抱歉啊言卿兄,你刚刚问的这些,慕容的确答不上来。”慕容叹气:“我也不清楚我们慕容府怎么就跟这个唐伯庸扯上关系了。言卿兄派人围剿通神教时,我还是个被爹娘看管在慕容府后院半大的孩子,这慕容家的事情,尚未轮得着我插嘴说话。至于我那个妹妹,年纪就更小一些了。” “兴许,这个唐伯庸是被人给雇佣了。”顾长风指了指苏勇:“算了,先将这个苏勇带回你府上。我家夫人对于用毒,用蛊都颇有些见底,兴许,她能从这个苏勇身上找到瞬间将活人变成傀儡杀手的秘密。” “嫂夫人还会用蛊?”慕容好奇地问。 “会一些,她对那个感兴趣,觉得好玩。”这句话才说完,那原本站立不动的苏勇突然提起手中长剑朝着顾长风猛刺过来。 顾长风接连后退,躲过了苏勇的第一波进攻。苏勇一个侧转,竟执着长剑朝原站在一旁的慕容袭去。到底是江湖儿女,慕容此时也做出了应激反应,直接用剑鞘将苏勇的长剑给挡了回去。 “慕容小心,这个苏勇惯用的是暗器。傀儡杀手虽为傀儡,可原有的武功是不会丢的。” 顾长风话音未落,苏勇手中的飞镖已经朝着慕容飞了过去。那飞镖,通体黑色,竟直接擦着慕容的脸颊,带着血丝落到地上。 “没事吧?”顾长风问,提着剑到了慕容身旁。 “让言卿兄见笑了。”慕容擦了下脸:“无妨,就是一时不察,着了这苏勇的道。” “听见那笛声了吗?” “就吹得很难听的那个?”慕容搓了下耳朵:“刚刚倒是听了一耳朵,像是某个不会音律的小孩子在胡乱吹奏。” “苏勇就是听见那笛声之后才开始有所行动的。若料想不错,那笛声应该就是控制傀儡杀手的关键。倘若那人是唐伯庸,眼下,他就在你我附近。” 第318章 伯庸 http://.biquxs.info/

忽然之间,万籁俱静,就连那磨人的笛声也消失了,整个红枫林陷入一片死寂,似乎是在静待着什么人出现。 顾长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苏勇,与慕容形成了背靠背的姿势。就在他们屏住呼吸,想要往红枫林深处走去的时,他们听见了笑声。一声轻笑,带着三分肆意,七分嘲讽。 剑,被顾长风紧握着,目光却透过红枫林里的那些枫树落到了一道橘红色的影子上。待那道影子近了,才看出那是个年纪在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却面容苍白。在他手里,还握着一只玉笛,刚刚那些难听的笛音似乎就是从这只玉笛里吹奏出来的。 “唐伯庸?”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年轻男子低垂眉目:“没错,我就是你们正在寻找的那个杀人凶手唐伯庸。” “你怎么可能是唐伯庸?”慕容看着那张几乎与自己同样年轻的面孔:“依着那些传说,这个唐伯庸怎么着也得四十好几了。” “我有那么老吗?”唐伯庸抬眉看了慕容一眼,握着玉笛直接坐到了地上:“你们以为我被唐家人赶出来的时候是多大年纪?十八九岁,还是二八十九岁。” “怎么着也得二十岁左右吧。”慕容看着坐在地上的唐伯庸。 “十二岁,准确地说,我唐伯庸被唐家那些沽名钓誉,假仁假义的混账驱赶出唐家时,还不到十二岁。” “怎么可能?那些江湖传言说……说唐伯庸之所以被唐家逐出家门,是因为他品行不端,喜欢研习邪术。” “呵。”唐伯庸轻笑一声:“什么叫品行不端,什么叫喜欢研习邪术,这些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吗?还不是经由他们的嘴巴说出来的。是,他们是唐家,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家,他们说什么,外头那些人自然也就信什么。我能怎么办,我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我说出的话,有人会信吗?” “傀儡呢?傀儡杀手总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吧。”慕容指着躺在地上的苏勇:“这还不是邪术吗?” “是邪术又能怎么样?”唐伯庸反问:“这些傀儡杀手是我出了唐家之后才想到的。为什么?因为我需要自保。你们以为唐家人只是将我赶出来吗?不,他们是想要我死,想要我像条野狗一样的死在外头。可惜我命大,我没死,于是他们就派人暗中追杀我。我虽然聪明,可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武功稀松,力量有限,我若是不走些捷径,你们还能看到现在的我吗?” “好端端的,唐家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不姓唐吗?你不是他们唐家的人吗?” “为什么追杀我?”唐伯庸把玩着手里的玉笛:“问得好,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可直到我被迫创立通神教,且通过那些教众查找到真相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的唐家人。” 唐伯庸歪着头,将手肘搁在腿上,就那么看着慕容和顾长风。 “你们都是各自府里的嫡长子,生来就是备受宠爱的,哪里晓得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日常都是如何度日的。外间传言,说我唐伯庸只是唐家旁支生下的孩子,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并非旁支,而是庶出,我娘是唐怀正的小妾,出身特别不好的那种。若我天生鲁钝,或许唐家还能容下我,可偏偏我天资聪颖,超过嫡出的那个蠢货不知道多少倍。唐怀正的夫人容不下我们母子,唐家又得罪不起那位亲家,于是乎,只能让我们母子开刀。你们以为我娘亲是怎么死的?是被唐家活活给逼死的。毒药、断刃、白绫,我娘亲只能选择其一,根本没有活路。” 唐伯庸抬头望天:“我娘亲以为,只要她死了,我就能在唐家好好活着。我娘亲以为,只要她死了,唐怀正那个混蛋就能看在往日与她的夫妻情面上,多多看护我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可事实上,他都没等到我娘亲的尸身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里就迫不及待的出去寻欢作乐了。我知道我娘亲想要我活着,于是我把自己变成聋子,哑巴,笨蛋,卑微地在唐府那座深宅大院里讨口饭吃,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容不下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我的错吗?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相信我娘根本不愿意做人家的小妾,我也不愿意成为他们唐家的庶子。可我根本没有选择自己出生的机会,我更没有办法选择让自己成为谁的儿子。”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让那些傀儡杀手灭了唐家的?”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我早就把唐家给灭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好好活着罢了。却没想到,唐家的人竟会扇动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让他们去官府请愿,让朝廷派兵来围剿我。顾言卿,顾相爷是吧?若我记得没错,你就是当年带兵围剿我通神教的人。我想问你一句,在出兵之前,你可有详细调查过,调查过我通神教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言,是为非作歹的?” 顾长风看着唐伯庸没有回答。 他没有调查,他只是奉命行事。 “没有对不对?这也不怪你们,毕竟那么多的老百姓都请愿了,朝廷若是不出兵,就会被那些老百姓骂得跟什么似的。可你们真以为唐家是想通过官府的手杀掉我吗?不,不是,就算唐家的人起初是想杀掉我,在得知我能够驱使傀儡杀手之后,他们就改变主意了。我,成了唐家讨好朝廷,向新皇帝邀功的礼物。 我好歹也做了十二年的唐家人,岂能不清楚他们心里的那点儿打算。我生气了,觉得没有必要再留着这样的家人了。于是,我就让我的傀儡杀手把他们全都给杀了。” “我们慕容家得罪过你吗?” “慕容公子为何要这样问?”唐伯庸打了个哈欠。 “新娘子?慕容毅的新娘子不是你杀的吗?” “慕容毅的新娘子……”唐伯庸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总爱穿着一身翠绿衣衫的姑娘。” “对,就是她。”慕容点头:“她夫君名叫慕容毅,算是我慕容家的人。她在出嫁当天,被人割去了脑袋。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唐伯庸点头:“但我不是凶手,我是在帮她,而且这个主意还是她自己出的。” “你胡说!”慕容一下子将剑提了起来。 “慕容公子何必动气?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慕容公子如何就笃定我说的一定是假话,一定是胡说呢。”唐伯庸撩了下自己的头发:“这灭了唐家之后,我就四处晃荡,经过这片林子时,觉得那处废弃的寨子还不错,就暂时住了下来。有天晚上,月光特别白,将整个寨子照的就跟那修罗地狱一样,我正坐在房顶上喝酒赏月,那个姑娘突然闯了进来,像个疯子一样的在寨子里大喊大叫。我觉得聒噪,就下去制止她,谁知她竟将我误认为了那个叫做什么天霸的人。” “应天霸。”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呢,也无心解释,反正叫什么都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哭啼啼的闯进这个林子,又为什么哭喊着要找一个恶鬼。” “为什么?”慕容问。 “因为她不想要嫁给你们慕容家的那个叫做什么慕容毅的人。她有自己的心上人,可那个心上人被慕容毅给害死了。她自知自己没有能力报仇,也不敢报仇,唯恐惹怒了慕容毅再把自己的父母兄弟给牵扯进去。她只想求死,用一种连慕容毅都不会觉察到的方式死去。她想要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去幽冥地府,她也只想嫁给那个人。应天霸杀死新娘的事情,这附近很多人都知道,她也知道。她觉得那种方式很好,且一刀被砍断脖子,应该不会很痛。她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成全她。我看她那么可怜,就答应了。” “所以,你杀了她,在她出嫁经过红枫林时,让你的傀儡杀手杀了她?” “不,我没有杀她,我只是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将现场做成了像是被应天霸杀死的那样。”唐伯庸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我原是想帮她的,但不是在中途,而是在她跟那个慕容毅拜堂成亲之前。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被别的人给杀死了,就在那山寨的破房子里头。” “是谁?究竟是谁杀了她?” “你的妹妹慕容婉儿。”唐伯庸抬手,指向慕容:“惊喜吗?意外吗?是不是根本没想到我会给出你一个这样的答案。” “胡扯!一派胡言,好端端的,我妹妹为什么要杀死她?” “因为你妹妹不想让她嫁给慕容毅。”唐伯庸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妹妹,若是了解,你就不会问出你刚刚问的那些蠢话。” “唐伯庸,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慕容拿着剑就冲到了唐伯庸面前:“我,绝对不允许你诋毁我的妹妹。” 第319章 身孕 http://.biquxs.info/

“诋毁?”唐伯庸单手转着玉笛:“我唐伯庸最恨这两个字。” “我妹妹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新娘子,为何要杀死她?唐伯庸,你就算是要编故事,也要编一个稍微像点儿的。” “是你妹妹不认识,还是你不知道你妹妹跟慕容毅之间是有关系的?”唐伯庸用一种玩味的神情看着慕容:“你认识的妹妹,真是你认识的妹妹吗?” “你什么意思?”慕容怔了下。 “让我猜猜看,你心目中的慕容婉儿,是不是那种妥妥帖帖的大家闺秀,虽性子顽劣,却无伤大雅,甚至有些天真可爱?” “我妹妹本就是如此。” “那只是一面,你的妹妹还有另外一面是你看不到的。”唐伯庸用玉笛轻轻敲了下慕容的肩:“慕容婉儿极爱男色,且不许旁人染指她看上的人,慕容毅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慕容毅,虽说出身低了些,在你们这些练武人的眼里,也的确草包了些,但在你妹妹慕容婉儿的眼里,却还算得上是一个翩翩公子。” “笑话,这天底下比慕容毅长得好看,学问多的人多多了。言卿兄,言卿兄就是这些读书人里头的佼佼者。你若说我妹妹喜欢言卿兄,我不否认,可若你说她喜欢慕容毅……”慕容懊恼的甩了下袖子:“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的确,就慕容毅的那点才学,跟顾相自是没法比的。可凤凰再好,也不是寻常人能触碰的。山鸡虽不及凤凰,却是戳手可得。况且,像你妹妹那么骄傲的性子,又怎么会允许旁人瞧不上她。”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谁瞧不上我妹妹,哪个人敢瞧不上我妹妹。” “你们还真是一对儿亲兄妹啊!”唐伯庸轻拍了下手中的玉笛:“人家为什么就要瞧上你妹妹,她除了运气好些,刚好生在了你们慕容家,她还有什么长处?我说的那个没有瞧上你妹妹的不是旁人,正是慕容毅。这慕容毅垂青他的娘子,为了娶到心仪的姑娘,不惜求助他的父亲,让他父亲借着你们慕容家的赫赫威名,强逼人家姑娘下嫁。人家姑娘不乐意,他父亲就派人害死了人家姑娘的心上人。你那妹妹想要慕容毅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却被慕容毅不屑,于是乎起了妒心,在这迎亲路上,杀死了新娘。” “你怎知是我妹妹?” “亲眼看见的呗。”唐伯庸指着自个儿的眼睛:“慕容公子的记性可真差,我记得,我方才说过的。这位姑娘特意到枫林寨中求死,我是答应了要帮她的。只是没想到,这老天爷不给面子,那迎亲的刚到这红枫林就遇到了阵雨,那些人迫不得已便躲进了寨子里。我呢,正好闲着,就过去溜达了下,顺便想要问问那新娘子可有改主意,哪曾想竟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杀人现场,且这杀人的,还是一个身着伴娘服饰,娇滴滴的小姑娘。我觉得有趣,就多看了几眼。” “然后呢?” “然后?然后在你妹妹离开之后,我觉得那个现场不太美观,亦不太符合新娘子心中想要的那个样子,于是我就稍微帮着改了改。按说,此事已了,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了。可你妹妹偏想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我反复想了下,觉得自己不能忍。” “我妹妹是被你抓走的?” “不错!” “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到了哪里?说!” “慕容婉儿啊,她就在这座红枫林里。”唐伯庸原地转圈,姿态很是优雅:“我觉得她应该是喜欢这里的。红枫林,瞧瞧这名字多好听啊。” “你杀了我妹妹?”慕容说这几个字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着的。 唐伯庸停下正在转圈的脚步,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慕容:“你妹妹的确是死了,但却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慕容挥剑,直刺向唐伯庸。 唐伯庸轻轻一闪,避开了慕容的剑锋:“冤有头,债有主,杀她的那个当然是慕容毅了。” “胡说,人是你抓走的,她怎么可能会死在慕容毅的手里!”慕容反手又是一剑。 “为什么不能?”唐伯庸再次避开:“我是抓了慕容婉儿,但我没说不把她送到慕容毅的面前。慕容毅,是你们前管家的儿子,算起来,也该是你们慕容家的仆役。我十分好奇,当他知道杀死自己新娘的人是自家小姐时,他会作何选择。我更想知道,当自己亲爱之人要用剑杀死自己时,你的妹妹,慕容婉儿小姐又会作何选择。事实证明,女人的心就是比男人的软,你妹妹到死都不敢相信,慕容毅会杀她。是不是很有趣?瞧瞧,这就是人,比鬼还要可怕的人。” “唐伯庸,你该死!”慕容显露杀机,唐伯庸却只是轻笑两声,将玉笛放在了嘴边。 “慕容小心!” 顾长风见势不对,忙将慕容拉了回来,唐伯庸却趁机逃走了。 慕容府的人当真在红枫林里掘地三尺,直到天黑,才有一名家仆急匆匆来报:“少爷,林中发现埋尸,瞧着像是咱们家小姐。” “在哪儿?” 这禀报犹如一道晴空霹雳直入脑门,慕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眼中尽显茫然。 “是我妹妹吗?”在那株巨大的枫树下,慕容用极轻的声音问顾长风。 顾长风先是看了他一眼,跟着轻轻点头:“是婉儿。” “她是怎么死的?” “一剑穿胸,致命伤只有这一处。”颜素问道:“从伤口的形状判断,婉儿姑娘死时,应该是正面面对着凶手的。婉儿姑娘身上没有束缚伤,也没有抵御挣扎的痕迹,如果凶手不是婉儿姑娘特别信任和熟悉的人,就是婉儿姑娘在被杀时,是没有抵抗意识的。” “慕容毅,唐伯庸说了,杀死婉儿的是慕容毅。”慕容喃喃重复着。 “慕容毅?就是之前那桩案子里头的新郎官儿?”颜素问将目光转向自个儿夫君:“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哦,对了,婉儿姑娘死前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的。” “什么?”慕容感觉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我虽不是专攻妇科的女大夫,对自己的医术还有几分自信。婉儿姑娘在临死前的确已有身孕。” “慕容毅,肯定是这该死的慕容毅。来人,把慕容毅给我带过来!”慕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是那种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的红色。 慕容毅几乎是被慕容府的家仆给拎来的,他衣着凌乱,身上还沾着不少的土灰。在看见那具被埋在树下的尸体时,他的脸上亦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理了理衣衫,抬头与慕容对视着。 “说,是不是你杀了婉儿?”慕容抬剑。 “我是为妻报仇!”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慕容的剑划破了慕容毅的脖颈:“是不是你杀了婉儿?” “是!” “怎么杀的?” “用她自己的剑。”慕容毅厌恶的扫了眼地上的尸体:“亏得她自己带了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送她上路。用我自个儿的东西我嫌脏。” “慕容毅!” “公子不必那么大声,我慕容毅的耳朵很好使,我什么都听得见。”慕容毅轻弹着衣袖:“我知道公子你很生气,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将我千刀万剐,可这件事,说到头,也全是因她慕容婉儿而起。” “婉儿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不知道!”慕容毅大声道:“她仗着自己是慕容家的小姐,私底下不知道胁迫了多少人。我,慕容毅,只不过是众多倒霉蛋里头的一个罢了。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围着她转吗?我恨她,是她算计我,是她利用那掺了药的酒把我给弄脏了。” “等等。”颜素问捏了捏耳朵:“你的意思是,你跟婉儿之间的确有那种关系,但不是你自愿的,而是婉儿她胁迫你的?” “不是胁迫,是谋害。她要我帮她画画,说是挂在房里的。我没多想,就给画了。画完之后,她又说不知道该挂在哪里,让我帮着去看看。她是慕容家的小姐,也就是我的小姐,她说让看看,我焉有不从之理。画挂上了,她说要谢谢我,让我陪他喝酒,我再三婉拒,却奈何推辞不错,只能饮了一杯。 就那么一杯,我就不省人事,等我醒来时,我跟她已经……她当时哭红了眼睛,我以为是我自己喝酒误事,赶紧给她赔罪,并且发誓,倘若她需要我负责,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没曾想,她在听完我说的那些话之后竟然笑了。紧跟着,我就看到了更多的男人,他们都穿着单衣,从卧房内的各个角落里走出来。我那时才知道,我被她给戏弄了,我只是被她戏弄的众多对象里的一个。这是耻辱,这是我慕容毅此生都没有办法容忍和忘记的耻辱。” “慕容毅,不许你玷污我妹妹的清誉。” “清誉?她慕容婉儿还有那个东西吗?”慕容毅冷哼一声:“若事情到此为止,我或许还不会想到要杀她。可她竟暗中害死了我娘子,且还拿着我娘子随身佩戴的那枚玉佩来告诉我真相。慕容公子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她想过了,在众多男人当中,我是唯一一个让她看得还算顺眼的人。她说她快要做娘亲了,而我就是那个被她选中的有资格成为孩子父亲的人。所以,我不能娶别人,我只能娶她。” 慕容毅仰天大笑。 “欺负人,这不是欺负人这是什么?她杀了我的娘子,却还要我做她腹中那个孽子的爹。我没有办法容忍,我只能杀了她,只能杀了她。” 第320章 幻听 http://.biquxs.info/

慕容最终还是放过了杀死自己亲妹妹的凶手慕容毅,可当他看着慕容毅被官府里的人给带走时,整个人就像是一片刚刚从树上吹下来的叶子,叫人看了于心不忍。 颜素问轻轻拽了下顾长风的手,示意他过去安慰慕容。 “言卿兄,你也是见过婉儿的,你告诉我,我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承认,她的性子的确骄纵了些,但从来不会去做那种无辜伤人的事情。她曾跟我说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像娘亲一样,找个一辈子疼她,爱护她的人。可她,为什么会变成慕容毅口中所说的那样?” “人不会无缘无故改变的,兴许是她遇见了什么事情吧。”颜素问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快速走回到慕容婉儿的尸体旁,将她的衣袖拉了起来。尸体虽已经开始腐败,但留在胳膊上的那些疤痕依然清晰可见。那些伤疤,都是用利器划出来的,而且刀刀都划破了皮肉。因为是新伤叠加着旧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慕容,你妹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重大变故?为什么要这么讲?”慕容走到跟前,待目光落到那些伤疤上时,也怔住了:“这些伤是——” “生前伤,且是多次的重复伤,从伤口的形状和力道来看,应该是你妹妹自己划的。一个年轻姑娘,不会无关无辜给自己身上制造伤疤,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痛苦的,但又无处倾诉的事情。” “伤?对了,我想起来了。”慕容看着那些伤:“一年前,就是从一年前开始的。言卿兄知道的,我妹妹特别怕热,因是江湖儿女,又不拘小节,盛夏时总爱将自己的袖子给挽起来。因为这件事,她没少被我爹娘骂,说是她身为女儿家,却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样子。可一年前开始,莫说是将自己的袖子给挽起来,就是那种轻薄点的料子都不用了。原以为,她是长大了,知道矜持了,不曾想,竟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这些伤。” “那婉儿又是因何变成这样的?” “林楚楠,一定是因为林楚楠。”慕容转身,将丢在地上的剑给捡了起来:“林家与我慕容家也算是世交,且两家父母有意结亲。我心有所属,对林家小姐无意,倒是这个林楚楠似对婉儿有几分心思。我爹娘有意撮合,就时常让婉儿去林府做客。往常都还好,可那天,婉儿是红着一双眼睛回来的,且回来那晚,没有出来吃晚饭。我觉得奇怪,就去她的院子里找她,她闭门不见,只说自己累了不想吃。从那之后,她的言行举止便与以往都有些不同了。” “就算真是这个林楚楠的问题,你现在拿着剑去找他,他也不会承认的啊。”颜素问拦在了慕容跟前。 “管他承认不承认,我先杀了他再说。”慕容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 “你刚刚说的,他们林家跟你们慕容家是世交,你就这么提着剑冲过去,你让你爹娘如何面对林家人。你若是弄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就把林楚楠给杀了,林家人能善罢甘休吗?” “我做兄长的,总不能让我妹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你妹妹入土为安。”颜素问指着慕容婉儿:“至于林楚楠跟婉儿之间的事情,等婉儿下葬之后也可以去调查。如果婉儿真是因为他才变成后来这个样子的,你相信我,就算你不报仇,我家夫君也不会放过他的。” “言卿兄?” “我一向视婉儿如妹妹,她的事情,我不会不管的。”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事情,会调查清楚的。” 慕容婉儿下葬那天,林家作为慕容家的世交,也到了慕容府上。 “他就是林楚楠?看起来病歪歪的,根本不像慕容之前形容的那般英俊潇洒。”人群中,颜素问小声地对顾长风嘀咕:“看来传言有虚啊。” “他的确跟以往不同了。”顾长风也在盯着那个林楚楠。 林楚楠虽与自己的父母站在一起,却眉头紧锁,时不时就要用手去拍打脑袋,或者是将两只耳朵都给捂上。他的父母,也是一脸愁绪,根本无心这些场面上的应酬。 “林贤侄可是身体不适?若是身体不适,可到后院客房休息。” “楠儿的确有些身体不适。”林府抬手道:“给慕容兄添麻烦了。按说,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将他带到慕容府里来的,可楠儿跟婉儿自小相熟,婉儿遭逢不测,楠儿若是不到场,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贤侄是个有心之人,是我家婉儿没福气。唉,若不是这丫头任性,你我两家早就是亲家了。”慕容老庄主叹了口气:“哦,对了,我这府上正好有个大夫,是我家小儿的朋友。虽是个女大夫,却医术精湛。林贤侄的病,不如请这位夫人给看看。” “女大夫?夫人?敢问慕容兄,这是哪家的夫人啊?” “是打从邺城来的顾夫人,姓颜。” “顾夫人?姓颜?莫不是……” “是,就是林兄想的那个人。”慕容老庄主握住了林老爷的手:“因为多年前的一桩案子,我家小儿与邺城里头的那位顾相成了好友。实不相瞒,这位相爷还曾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日。他的夫人,就是御医世家颜家的那位二姑娘。有关于她的那些事情,林兄你想必也是有所耳闻的。林贤侄的病,若是她来看,必然是能痊愈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呀慕容兄。”林老爷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兄长不知道,我儿这怪病已经反复纠缠了他一年多。这名医大夫我不知道请了多少,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贤侄到底是患了何病?”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林老爷摇头:“并非我不愿意据实已告,只是这怪病,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好。慕容兄,可否让贤侄代为引见?” “等将小女送走了再说吧。”慕容老庄主叹了口气,看着停放在外头的棺椁,不禁落下几滴泪来。 林老爷自知说话不当,也是羞愧的不行。他儿子是患了病,可人家痛失爱女,这个时候,着急给自个儿孩子看病,着实有些不合时宜。 晚饭后,慕容老庄主派人来请顾长风与颜素问,到了前厅,才知道是想让颜素问给林楚楠看病。这看病,倒也正好合了颜素问的心思。病由心起,林楚楠的怪病,没准儿跟慕容婉儿身上的那些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楚楠,抬头,看我。”颜素问伸手在林楚楠眼前晃了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看清楚我的脸吗?” 林楚楠先是按压了下自己的耳朵,跟着抬头,看向颜素问。他目光散乱,瞳孔里也没有任何的焦距,精神状况很差。 “林楚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林楚楠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 “我姓颜,是你的大夫。” “大夫?”林楚楠轻笑一声:“你不过是个假的。” “假的?为什么这么说?”颜素问饶有兴趣的盯着林楚楠。 “你是我想象出来的。”林楚楠伸手,刚想要去触碰颜素问,就被顾长风扣住了肩膀。他回头,在看清楚顾长风的脸时,眉头直接拧了起来:“真奇怪,我还是头一次幻想出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 “臆想症?!”颜素问盯着林楚楠的眼睛:“你说你是头一次幻想出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那么在这之前,你见到的都是什么人?” “女人,都是女人,只是面容没有你这么清楚。”林楚楠回过头来,目光一寸寸从颜素问的脸上扫过:“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声音,一个女人慢无休止的哭叫声。她是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我头都要炸了。再后来,是很多人的声音,有女人的哭声,男人的笑声,乱七八糟的。慢慢的,我就能看到人,女人,不同的女人,穿着不同的衣裳,唯一相似的是她们的脸,都是模糊的,看不清楚眼睛鼻子的脸。” “唉!”颜素问知道跟林楚楠谈话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了,她起身走到林老爷跟前,说了句:“令公子的病很特殊,应该是臆想症加幻听症。这种病,若是弄不清楚发病原因是很难治疗的。这俗话说的好,心病还需心药医,令公子的病也是同理。” “发病原因?”林老爷急得原地转圈:“这发病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只知道,他是无缘无故就生了这个病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说睡不安稳,有个女人老哭。可我们把府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个哭泣的女人。为了让他睡好觉,特意让他搬去了别院,除了看门儿的,别院里一个仆役跟丫鬟都没留,可他还是能听见这样那样的声音。他开始惧怕睡觉,每天就这么瞪着眼睛熬,实在没办法,我们就找大夫给他用药,甚至是找人将他打晕。就这么熬了一年,他把自己熬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把我们都给折腾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顾夫人,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只好我家楠儿的对不对?” “林楚楠第一次说他听到女人哭声是什么时候?” 第321章 作孽 http://.biquxs.info/

“很早之前了,得有个大半年!”林老爷回想了一下:“具体日子记不清了,这些日子因为楠儿的事情,我跟他娘也都跟着焦虑,这脑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听人说,你们林家原是想着跟慕容家做亲家的,且在一年前的时候,你的儿子林楚楠跟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婉儿走得也很亲近,那他们后来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再来往了?慕容婉儿小姐,好像也是从一年前开始变得性子有些不同的。” “这个——”林老爷的脸色瞬间变了,似有些难言之隐。 “此事,极有可能就是林楚楠患病的关键。”颜素问指了指外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 “不用了,此事……此事是我们林家对不住慕容家。”林老爷说着,竟走到慕容庄主跟前,跪了下去:“慕容兄,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婉儿那个丫头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慕容庄主一时有些懵了。 “事情,还得打从一年前说起。慕容兄可还记得,婉儿最后一次去我林家时的情形?” “自然记得。”慕容庄主点头:“那天,婉儿特意换了一身她娘新给做的衣裳,说是去林府见客人。我跟她娘还跟她开玩笑,说你想去见楚楠就去说去见楚楠好了,我跟你娘又不反对你们来往,干嘛非说去见客人呢。婉儿冲我跟她娘做了个鬼脸,就带着丫头跑出去了。原以为,她也会跟往常一样欢欢喜喜的从林府回来,可回府之后的她,整个人变得奇怪起来。” “婉儿她是不是跟慕容兄你说了什么?”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我跟她娘倒是想法问了,可她说没事儿,就是突然间想要长大了。也是从那天起,她变得乖巧,不再随便出府,也不再随意的招惹是非。我跟她娘,还以为这丫头突然转性,是准备好嫁到你们林家做媳妇儿了。过了半年吧,我跟她娘见她不再去林府,就问起她跟楚楠的事情,婉儿却告诉我们,她早已心有所属,与楚楠之间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这丫头,自小主意就正,追问了几次之后,我们也就不再问了。” “婉儿是个好孩子,是我们林家对不起她啊。”林老爷捶足顿胸,“那日,我们林府的确来了一些人,他们是楚楠的朋友,也都是些年轻人。当时,他们都聚在我们林家的别院里,一帮人吃肉喝酒,倒也热热闹闹。我家楚楠酒量不好这事儿,慕容兄你是知道的。酒过三巡,他就趴在了桌子上,等醒来时,发现少了几个人,婉儿也不见了。” “婉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慕容庄主的手轻轻抖了下。 “没看到婉儿,楚楠的心也慌了起来,再加上他们之中还少了那么几个人,这——事后,我们在别院的一处房舍里找到了婉儿,那几个人都是畜生啊!” 慕容庄主在听见那两个字后,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 “楚楠跟他们扭打到一起,想要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事后,我们也想过报官,想过将那几个畜生给千刀万剐了,可那几个偏偏都是有官家背景的,再加上他们一口咬定,此事是你情我愿,若当真声张出去,可不是断了婉儿的活路嘛。加上婉儿自己也哭求我们,让我们忘了这件事情,我们这才……慕容兄,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是恨急了我们,你要杀要剐,我绝对没有二话。是我林家对不起婉儿,是我们对不起婉儿,是我们没能保护好她。顾夫人说的不错,我家楚楠的病也是打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最初听见的那些哭声都是婉儿的哭声。他心里有愧,生了心魔,他也是不愿意放过自个儿啊。” “天呐!老天爷啊!我的女儿,我的婉儿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啊。”慕容庄主内疚的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裳:“我算是个什么爹?我算是个什么爹?我的女儿被人欺负了,被人给害了,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爹,让我去,让我去杀了那几个王八蛋。若非因为他们,妹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若非他们,妹妹又怎么可能会死于非命。官家背景又能如何?大不了,用我一命换他们几家人的性命。” “冲动冲动,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是不是只会冲动。”颜素问拦在慕容跟前:“他们有官家背景,你慕容没有吗?我夫君这个相爷是摆在朝廷里好看的吗?” “言卿兄?” “若此事是真的,我家夫君自会出面为婉儿姑娘讨回公道。林老爷,若真是上了公堂,你可愿作证?” “愿意愿意,此事原就是我林家不对,也是因我林家而起,我林家绝不会因为害怕就推卸责任。”林老爷满怀愧疚地说道:“瞒了这许多时间,不是因为害怕慕容兄不原谅我林家,也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答应了婉儿,唯恐将此事张扬出去对婉儿不利。如今……如今,倒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尾,林楚楠的怪病也就好治了。这幻听症,顾名思义,就是患病者能够听见一些不存在的声音,可能是呼喊声,是救命声,亦或者是旁人叫自己的声音。所谓的幻听症,其实也是一种临床上的精神类疾病,跟自身的情感障碍有关。林楚楠之所以患病,不仅仅是因为他喝醉了,没能及时阻止那几个人行凶,而是另有原因。 “夫人怀疑此事是因林楚楠而起的?”待夫妇二人回房,颜素问再研究用药方法时,顾长风禁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 “不是怀疑,是确定。”颜素问停手,转过身来看着自个儿夫君:“林楚楠的确患有幻听症,他被病症折磨也是事实,但刚刚我问他的时候,他却是在故意装病。” “为何要故意装病?” “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吧。夫君可听过做贼心虚这句话,这贼啊,做习惯了之后,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贼头贼脑的,不是下意识的去盯着别人的钱袋子,就是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唯恐有人注意自己。林楚楠现在的心态就跟做贼的心态是一样的。并非别的大夫无能,看不好这幻听之症,而是他唯恐被人探知内心的秘密,故意抗拒,故意不配合。若只是心怀愧疚,根本不必如此。林楚楠,极有可能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只是那个结果是他自己没想到的。” “什么结果?” “我大胆推测一下。”颜素问双手背后,在屋中踱步:“虽林家和慕容家的长辈都有心撮合自个儿的儿女,但很明显的,这只是他们作为长辈的一厢情愿。慕容婉儿之前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从夫君你和慕容的描述来看,这姑娘有点儿被宠坏了,行事作风,大概都是以自己喜好为准的。林楚楠,就是个一般的富家公子,甚至不乏有些富家公子的脾气,他是不会情愿在慕容婉儿跟前受气,更不会情愿娶这么一个具有江湖习气的姑娘作为妻子的。他不喜欢慕容婉儿,不接受慕容婉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林家,有意与慕容家攀亲,林楚楠不想公开违逆自己的父亲,就只能从慕容婉儿这边下手。” “夫人的意思是——” “那些所谓的好友,显然都是林楚楠安排好的。他愿意大概只是想要慕容婉儿难堪,进而逼迫慕容婉儿亲口断了这门亲事,从此不再与他纠缠在一起。可让林楚楠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自以为有些背景的纨绔子弟,因为垂涎慕容婉儿的容貌,就借着醉酒故意将她给欺负了。” “可这件事慕容婉儿并没有追究。” “她只是不想事情被张扬出去,至于这私底下对林楚楠做了些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颜素问轻出一口气:“依着夫君对慕容婉儿的了解,觉得她是那种能忍下这口气,能忍下这诸多羞辱的人吗?她是慕容家的女儿,心机和算计兴许不及林楚楠,但功夫绝对是好过他的。” “夫人是想说,慕容婉儿她私下教训了林楚楠。” “依着我看,怕不仅仅只是教训那么简单。”颜素问上下打量了下顾长风:“我估摸着,林楚楠是被慕容婉儿给伤了男人的根本,且还被慕容婉儿给吓唬了一通。林楚楠理亏在前,又不敢得罪慕容家,更不敢将全部真相告诉自己的爹娘,只能默默忍了。像他这样的富家少爷,多半也都是欺软怕硬的,经受不住压力,导致精神崩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若真如夫人猜测的这般,夫人可还会为他看诊?” “会啊,为什么不会?咱们大魏是有律法的,一切均按照律法办理就行,至于别的,也不在我这个女大夫的考虑范围内。我呀,只管把人给看好,交给衙门里的人就是。” 说着,颜素问俏皮地冲顾长风眨了下眼睛。 “此时此刻,我倒是对那个唐伯庸更感兴趣。依夫君来看,这个唐伯庸能否收为己用?” 第322章 疯了 http://.biquxs.info/

“不能!”顾长风想都没想,就把颜素问的这个提议给否决了。 “也是。”颜素问玩着鬓角的头发:“想当初,皇帝费劲了心思,都没能把他给带回去,若我将他收了,岂不是显得我比皇帝还要厉害。不行不行,眼下皇上已经对你有三分顾忌,若是再加上一个我,岂不是……” “夫人不笨。”顾长风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下:“这个唐伯庸虽有些奇才,却是正邪难辨,且依着他的性子,怕也不会为某个人所用。依着我,与其留着他,倒不如除了他。” “杀人啊?”颜素问摇头:“无缘无故的就把人给杀了,这事情,我可做不了。” “没让夫人去做,夫人只管给林楚楠看病,待看完了……” “看完了如何?” “继续带着夫人游山玩水。”顾长风伸指一弹,却被颜素问快速抓下他的指头咬了口:“我是你夫人,不是你随从,干嘛动不动的就要用手指头弹我,很痛的。” “我从不轻易弹人,尤其是弹随从。”顾长风摸了摸颜素问被手指弹红的额角:“真的很痛?” “要不,我也弹你一下试试?” “夫人请!” “想得美,就算我学过那么一点儿功夫,也知道男女之间的力量是不对等的。我不弹你,我要你。”说着,跳起来,冲着顾长风的鼻尖就是一小口。顾长风一愣,直接抓住了想要逃走的颜素问。 “咬人鼻子,谁教你的?” “夫君教的。” “净胡说,该罚。”说着,直接将人拖到了房里。 月上三更,颜素问被一阵细小轻微的响动给惊醒。身边是空的,顾长风不在房内。借着窗外的月光,隐隐能够辨别出房间内的各种摆设。 才将被子掀开,就见窗外闪过两道黑影。 “谁?”颜素问刚刚问出口,窗户与门同时被人破开。她快速扯下搭在屏风上的外衣,穿到身上。抬头时,一个黑衣人提着把亮闪闪的达到朝着自己就横劈过来。 颜素问只感觉有一阵儿寒意朝着自己袭来,他微微侧身,刀砍在屏风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刀痕。 “喂,砍人就算了,砍东西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只是客人,这砍坏的东西你赔。”颜素问正想反击,顾长风已从门外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个环抱,将颜素问移到了安全区域内。 “夫君,收拾他!” 说话的功夫,借着月光,颜素问看清楚了那刺客的身形。 “林楚楠,你脑子是不是欠抽啊,你爹娘都还指望着我给你看病呢,你倒好,大半夜的不睡觉,假扮刺客来杀我。” 听见颜素问叫自己的名字,加上他明显不是顾长风的对手,在仓皇挡了几下后,就又匆匆跳过窗子逃走。在跳窗逃走之前,他故意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向颜素问。 顾长风担心那东西有毒,秒收剑锋,转回到了颜素问身边。 “没事吧?” “没事。”颜素问弯腰,将林楚楠丢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馒头,而且还是咬了一半的馒头,这林楚楠是先做了耗子,又做了杀手吗?” “我去找他。” “不用,等天亮了再说。”颜素问拉住顾长风:“放心吧,他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好不容才逃掉,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若他趁夜逃了呢?” “不会,林老爷跟夫人还在呢,他自顾自的逃了,算怎么回事儿。夫君安心睡,待明日起来,他必定还留在这慕容府里。” “夫人与林楚楠有仇?”顾长风将剑搁在床头,拥着颜素问坐了下来。 “我头一回见他,何来仇怨,他半夜行刺,无非是忌惮我的医术,担心我将他真给医好了。”身子轻轻一侧,靠在自家夫君身上:“亦或者说,我以前所猜测的那些得到了印证,他不想我给他看病,是担心我在看病的时候,连带着看出别的什么来。当年那些事,慕容家若是得知了真相,夫君觉得,他们可会饶过这林楚楠。” “依着慕容的脾气,只怕会将他给千刀万剐了。” “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被人嫌弃也就罢了,竟还被算计着失了清白。婉儿姑娘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他林楚楠的确是罪魁祸首。”眼珠子轻轻转了下,掀起眼皮,看着顾长风的侧颜:“我原是想着将他的病给治好,再想个法子,让他主动招认当年所做之事,依大魏律例,给他惩处。我是医者仁心,处处为他着想,他可倒好,竟想趁着夜色,结果了我的性命。我这个人,颇有些小气,有仇不报,觉都睡不安生。夫君觉得,我这样做好不好。”说着,颜素问凑到顾长风的耳朵旁,嘀嘀咕咕地说起来。 有些幼稚,但方法可行。 “我家夫人果是个锱铢必报的性子,亏得为夫之前没得罪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将棉被掀开:“你先睡着,我这就去找慕容。” 颜素问点头,翻身上榻,将棉被拉到下巴处,对着正要出门去的顾长风道:“顺便帮我问问慕容,能不能帮咱们换间客房。这春寒袭人的,总不能叫我们睡在这窗户破了,门也破了的破房子里吧。” “等我。”顾长风微扯唇角,握着剑出去了。 颜素问打个哈欠,裹紧棉被,稍稍侧身,没用多少工夫,就陷入了梦中。 一夜乱梦,醒来时,听见院子里有些熙熙攘攘。伸着懒腰出去,才知道林楚楠疯了。 “疯了?”这个结果让她稍感意外。 “依着你的法子,让慕容找了人假扮婉儿索命,原是想从他的口中套出当年婉儿受辱的真相。哪曾想,这个前一刻还在伺机动手杀人的林楚楠竟是个怕鬼的,稍微一吓,人就疯了。” “是真疯啊,还是装疯。” “看着像是真疯。”顾长风轻握颜素问的手,带她穿过那些熙熙攘攘议论着的人群,直接进了林家人暂住的院落。 “夫人,顾夫人,你赶紧给看看,看看我家楠儿这是怎么了。”林老爷正在发愁,听见脚步声赶紧将头抬起,目光刚刚对上颜素问,脚就控制不住的朝她奔了过来:“昨个儿吃完饭的时候,我家楠儿还好好的。不,不能说是好好的,至少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吃过饭,他就回房休息了,哪知一早起来,人……人就疯了。他这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时不时还露出那种恐惧的眼神,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凶鬼恶煞一般。夫人,我求求你,我家就楠儿这一个孩子,我们还指望着他给我们林家传宗接代,传递香火呢。” “林楚楠呢,我先看看再说。” “在屋里呢。”林老爷朝着屋里指了指:“一早起来,就听见府里的仆役说他疯了。我跟他娘赶过来时,就瞧见他满院子的转悠,甚至张牙舞爪的往丫鬟身上扑。我们唯恐他在府里惹下祸端,不得已才将他给绑了。闹了一阵儿,刚才睡下,就在屋里呢。” 进了屋,果见林夫人在一旁小声哭泣,林楚楠则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床上。寻到他的脉搏仔细诊了诊,转而朝向林老爷跟夫人说了句:“他的确是疯了!” “是因那幻听症吗?”林老爷犹豫着问:“这昨个儿不还好好的,这病怎么说重就重了呢?” “许是因为婉儿的事情吧。”颜素问扯起谎来一点儿都不心虚:“这婉儿姑娘出事,跟当年在林家的那些遭遇是分不开的。林楚楠他或许是因为心生愧疚,一时想不开,导致病情加重,从幻听变成了疯癫。唉,说到底,还是个因与果的关系。” 起身时,瞧见床头有个黑色的药丸。颜素问瞧了眼,借着起身的功夫,悄无声息的将那枚药丸捏在了手里。 “林老爷,林夫人,抱歉,贵公子如今的病情已非药石可治。纵然我会一些粗浅的医术,到了这会儿,也是没有丝毫用武之地了。” “连夫人都没办法了吗?” “没有。”颜素问摇头:“这因心神错乱而导致的疯癫,病在心中,在脑中,只用简单的药石调理,是达不到治病效果的。” “那我家楠儿——” “贵公子能不能好,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若有朝一日,他度过了自己的心魔,兴许还能清醒过来。”颜素问欠身:“素问对于疯魔之症,虽没有好的治疗方法,但却可以给林老爷还有夫人留下几剂安神的方子,作为日常药物服用。这些方子虽不能根治此病,却可以叫贵公子的情绪趋于平静,以免他在发疯发狂时误伤无辜之人。” “多谢夫人!”林老爷将夫人搀起,一同给颜素问道了个谢。 颜素问抿了下嘴,将那颗药丸藏在手心里,出了林楚楠咱住的那间屋子。待走到顾长风身边时,才小声说了句:“林楚楠不是被吓疯的,他是被人强行喂了毒。” “喂毒!” “嗯,我在林楚楠的枕头边儿找到了这个。”颜素问悄悄将那颗药丸塞到了顾长风手里:“这药名为聪明丸,我曾在邺城的某个富户家中见过。说是聪明丸,其实是痴傻丸,少量服用,可以让人智力下降,变得痴痴呆呆,如同傻子一般。过量服用,则会痴狂疯癫,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那富户的儿子,就是被小妾用这聪明丸给变成傻子的。真相被揭穿后,那小妾也没能跑掉,被那家里的大夫人强按着塞下了更多的药丸,片刻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疯子,最后失足落井,到现在尸体都没给打捞上来。” 第323章 桃枝 http://.biquxs.info/

“聪明丸?”顾长风看着手里的药丸:“林楚楠是被人给……应该不是慕容。慕容这个人我了解,他冲动有余,谋略不足。依着他的性子,若知道婉儿是被林楚楠故意陷害,他会直接提剑杀人。” “我也觉得不是慕容,应该是林家的人。” “林家的人……是林老爷还是林夫人?这林楚楠可是林家独子,就算是犯了错,当爹娘的也不至于……莫不是为了保住林楚楠的这条性命?宁可将独生爱子变成傻子,也要留住他的性命为林家传递香火,如此作为,叫人匪夷所思。” “夫君还能想到这一层?”颜素问眨巴着眼睛看向顾长风:“如果我告诉夫君,真相不是这样的,夫君会不会很失望?” “夫人有什么发现?” “夫君可曾注意到林夫人身旁的那个丫鬟,就是喜欢穿桃红色衣裳的那位。” “穿桃红色衣裳的……有吗?”顾长风微皱双眉。 “怎么没有?夫君没瞧见,说明夫君不是那种喜欢胡乱看别家女子的人,这点我很满意。”颜素问走到顾长风身后,自背后将他抱住,脸轻轻贴了一会儿后又松开:“林夫人身旁有两个丫头,我打听过了,他们一个叫桃枝,一个叫桃叶。” “林夫人身旁的确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但穿的都是素衣。” “不错,从表面上来看,她们穿得的确都是素衣,而且是那种很素很素的衣裳。可夫君若是仔细瞧,不难发现在那个叫桃枝的丫鬟袖口里藏着一抹桃红色。眼下这个时节,还远不到只穿一件单衣的时候,这外衣里头再多套两件衣裳也不是什么值得旁人去注意的事情,可怪就怪在,这慕容府办的是丧事儿不是喜事儿,作为林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桃之怎么可能不懂规矩,到旁人府里做客,还做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来。喏,那个叫桃叶的丫头,里面套的就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裳。” “然后呢?” “夫君不管内宅,所以这女人家的事情了解的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丫鬟的着装,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但为了便于管理,多半也都是由府里看着给定做的。夫君仔细想想,咱们相府里头的丫鬟跟小厮穿的是不是一模一样的衣服?” “好像是。” “这就对了。”颜素问轻轻击掌:“那这丫鬟们私下就不能再置办衣物吗?当然是可以的,但多半都是私下穿穿,亦或者是在自己休息,不用伺候主子的时候穿。林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桃枝跟桃叶外头穿的衣服,虽款式不同,但布料相同,做工也相同。再说明白些,就是桃枝明明可以跟桃叶穿一样的衣裳,却偏偏穿了不一样的,且衣服的颜色,还是不合时宜的。” “夫人越说,我怎么觉着我越是糊涂了。这就算是在外衣里头另外套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裳也没什么吧。” “套件衣裳是没什么,顶多是这丫头不懂规矩罢了。可夫君你有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这个叫桃枝的丫头总是时不时得就跟林老爷眉来眼去?” “眉来眼去?” “可不止是眉来眼去。”颜素问理了下头发:“我仔细观察过林夫人,许是因为林楚楠的事情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过焦虑,她神情萎靡,甚至多半时候都是恍恍惚惚的。就算是待在林老爷身旁,那一双眼睛也始终是落在林楚楠的身上。林夫人看的是林楚楠,她身边那个丫头看的却是林老爷。这两个人,怕是早有关系。还有,我方才说过,这桃枝跟桃叶所穿的外衣,虽做工相同,布料相同,但款式不一样。桃叶身上穿的那件,剪裁合体,是个方便干活的。桃枝身上的那件却显得有些宽松了。” “许是这桃枝喜欢穿宽松一点的衣裳。” “正好相反,我倒觉得她更喜欢那种能显露自己身形的衣裳,她之所以穿的宽松,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且这腹中的孩子就是林老爷的。” “这身怀有孕夫人是如何知道的?夫人又是如何肯定桃枝腹中的孩子就是林老爷的?” “夫君可听过孕味这两个字?” 顾长风摇头。 “老实说,在我没有生小夜白之前,我也不太清楚。可自己经历了,又看了别人的才知道,这有孩子的女人,不管是神情,还是走路的模样,跟没有孩子的人都是不一样的。”颜素问故作神秘的眨了下眼:“这些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桃枝有早孕反应,就是呕吐,不喜荤腥,且喜欢吃酸的。说来也巧,我正好瞧见林老爷给那个叫桃枝的丫鬟递酸梅子。一个老爷给自个儿夫人身边的丫鬟递酸梅子,说他们两个之间没猫腻儿,夫君你信吗?” “确实可疑。” “当然,我也不能肯定桃枝腹中的孩子就一定是林老爷的,但桃枝肯定给林老爷传递了这样的信息,且林老爷也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林家,原是只有林楚楠这么一个儿子,可桃枝有喜了,不管是对林家还是桃枝自己,这个孩子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给林楚楠服用聪明药的是桃枝?” “肯定有帮手。夫君忘了,这个林楚楠可是会武功的,一个小小丫鬟,怎么可能制服的住一个有武功的少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个桃枝跟林楚楠之间也有些不清不楚。”颜素问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进到林楚楠房间时观察到的一切:“没错,他们之间是有些关系。这聪明药是我在林楚楠的枕头边儿发现的。一个寻常丫鬟,就算是要伺候自家少爷安睡,也不可能靠近少爷的枕边儿,除非这个丫鬟是让少爷极为信任,且对她拿来的东西没有任何怀疑。桃枝是林夫人的贴身丫鬟,林楚楠相信她,无可厚非,可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拥有共同的秘密。” “共同的秘密?” “就是慕容婉儿。慕容婉儿每次去林府都是孤身一人,她虽是慕容府的小姐,却自誉为是江湖儿女,行事作风也跟一般的小姐不一样,她每次去林府都不带丫鬟。江湖人都讲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慕容婉儿的酒量应该是不错的吧?” “婉儿的酒量的确很好。” “那就是了,她一个慕容家的小姐,一个姑娘家,就算是跟一帮知己好友喝酒,也不可能喝的烂醉如泥,喝到人事不省的地步。慕容婉儿在林家喝的那杯酒一定是被提前动过手脚的,可在场那么多人,就算事先有所准备,林楚楠又如何肯定,那杯酒一定会让慕容婉儿喝到?当晚,一定会有林家的丫鬟在场伺候,那杯酒就是丫鬟故意递到慕容婉儿手里的,且也是那名丫鬟故意将慕容婉儿引到偏房,然后放任那些人进去欺辱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桃枝。” “一个丫鬟,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丫鬟想要翻身做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颜素问叹了口气:“是与不是,也都没什么要紧的了。林楚楠算是害人害己,至于这桃枝,她是思虑周全,可想要一步登天成为林府的侧夫人,怕也没那么容易。林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辛苦半天,恐怕是要给旁人做嫁衣了。” “此事,可要告知慕容?”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经此事后,慕容家跟林家往日的情分怕也都断了。为了林楚楠这么一个傻子,不值得。据我所知,林家的很多生意都是依仗着慕容家的,这少了慕容家庇护,林家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此事毕竟是旁人家的家事,你我夫妻也不好参与过多。”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依夫人看,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是该启程了,这在慕容家也耽搁了不少时日。”颜素问靠到顾长风身上:“你先给慕容打声招呼,随后我们一同去给慕容庄主和夫人辞行。” 离开慕容府的夫妇二人却并没有急于上路,颜素问从街上买了张大魏地形图,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再重新启程。说走就走的旅程听起来是蛮潇洒的,可真正行动起来,才发现这漫无头绪的乱走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且还有些浪费时间。 她的夫君不是乡野村夫,是大魏丞相,就算他真有心陪着自己浪迹天涯,皇城里头那位也坐不住。与其漫无目的的闲逛,倒不如有的放矢,先把那些风景好的,有隐世高人的地方溜达一圈儿,再把那些有名医出没的城镇逛一逛,能收服人心最好,就算收服不了,也可以先做个朋友,日后成立一个医学协会,也算是为大魏的患者谋福利。 就在颜素问与顾长风乘坐马车出城时,听见城门口有人议论,说是慕容庄主率领众江湖豪杰出手,将藏匿在红枫林里的唐伯庸给抓住了。 “唐伯庸会死吗?”颜素问放下帘子:“应该会吧,毕竟是慕容庄主亲自出手。” 顾长风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回答。车轮滚滚,终是离开了永和县,朝着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第324章 旧闻 http://.biquxs.info/

颜素问计划好了一切,却万万没想到,等在下一个目的地的不是名医圣典,不是如画美景,而是朝廷的御林军。 为首的那个人,她也认得,是皇上的亲信,亦是御林军的大统领陆有为。 瞧见陆有为,顾长风的面色随即变得凝重起来,不等他上前行礼,便问了句:“可是京里头出了事?” “回相爷,的确出了事,皇上命我急来此地,请相爷与夫人回京。” “可是皇上病了?亦或者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等夫人回到邺城一切自然明白。”陆有为拱手垂目,一副根本不愿多言,也不会多言的样子。 顾长风见他面色不对,对于颜素问讳莫如深,心中略略一沉,揣测莫非邺城里头出的事与颜家有关。他暗中将陆有为叫到别处,低声问她:“可是颜家出了什么事儿?你直说,我不会怪你,亦不会让皇上知晓。” “不敢欺瞒相爷,太后娘娘被人谋害,这证据则全部指向颜家。”陆有为朝顾长风禀道:“宫中有桩旧案,不知相爷是否有所耳闻?” “你指的是……” “不错,就是相爷想到的那一桩旧案,与太后娘娘有关的那桩。那时,先皇还未登基,只是位皇子。在征战时,遇到了一对姐妹花。先皇登基后,赐封姐姐为德妃,妹妹为娴妃。当年的娴妃娘娘,便是现如今的太后娘娘。” “这个本相听过,据悉那位德妃娘娘心高气傲,又仗着先皇宠幸,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德妃娘娘在被先皇册封的第二年便生下了一位小皇子,也就是二皇子穆齐。当时,先皇已经册立了皇后嫡出的大皇子穆阳为太子,德妃娘娘却想要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德妃娘娘虽出自名门,但娘家只是一般的书香门第,与皇后娘娘背后的家族不能同日而语。为了达成所愿,德妃娘娘便找到了当时时任兵部尚书的隋安。 这个隋安,虽是兵部尚书,却并不擅长领兵打仗,他擅长的是投其所好,见风使舵。就是靠着那一双眼睛和一张嘴,使其成为先皇心腹。他知道先皇宠爱德妃娘娘,帮助了德妃娘娘,就等同于保住了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 那时,天下初定,大魏境内还有不少叛军,隋安便建议由太子亲自领兵去讨伐叛贼。当时的太子,才刚刚十四岁,并不是出征的最佳人选。德妃娘娘与隋安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穆阳太子战死沙场。 可让德妃娘娘失望的是,穆阳太子不仅没有战死,反而完胜。更重要的是,这次战役的胜利还为穆阳太子披上了少年战神的铠甲,让百姓越发认定了这个未来主君。 一计不成,德妃娘娘又生一计。 三年后,也就是穆阳太子年满十七岁那年,先皇外出狩猎,德妃娘娘趁此机会派人告诉太子,说先皇梦见了太子已逝的祖母,希望太子能够代父尽孝,祭奠一下自己的祖母。穆阳太子生性纯良,信以为真,当真在邺城为祖母举行了简单的祭奠仪式,并且在仪式结束后,将祭肉、祭酒送到了行宫,让先皇食用。 德妃娘娘因为受宠,又极擅骑射,先皇狩猎,总是要她陪伴左右。德妃娘娘就借着这个机会,在先皇回到行宫之前,在祭肉上下了毒。德妃娘娘心思缜密,她一边极力在先皇面前夸赞穆阳太子孝顺,并且劝说先皇要珍惜太子的一片孝心,一边又说为保万全,在先皇吃肉之前,先试一试有没有毒。 她先是让人牵来一条猎犬,将祭肉抛给猎犬吃。不一会儿,猎犬就出现了中毒症状,倒地而亡。接着,她又命自己身旁的侍女试喝祭酒,侍女也当场死亡。 先皇还没有反应过来,德妃娘娘就跪倒在地上,说是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太子竟会利用这个机会要了先皇性命,还说穆阳太子已经是当朝太子,继承皇位是迟早的事情,又何必这么心急。 隋安见状,也上前帮衬,故意夸大皇后娘家势力,将皇后与其娘家说成是意图谋反之人。先皇恼羞成怒,当即便废了穆阳太子,将其贬为庶人。 穆阳太子身背弑父罪名,又见因为自己的缘故牵累了皇后娘娘以及外租父母,便自饮鸩酒而亡。 穆阳太子死了,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至于皇后背后的那些家族,也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短短一个月,邺城血流成河,就连天上下的雨都是红的。 德妃娘娘如愿以偿,终于让自己的儿子登上了太子之位,她自己也荣升为皇贵妃。可两年后,德妃娘娘与隋安的谋划就被人揭穿,德妃被赐白绫,死于庆阳殿。太子穆齐被废,囚于会军山,一向低调的娴妃娘娘也因被德贵妃牵扯,被囚冷宫十余年。” “不错,先皇病重时,念及娴妃娘娘过往的那些事,就将娘娘从冷宫内放了出来,且恢复了她的妃位,并且擢升她为娴贵妃,让她代为抚养当今圣上。可外间仍有一传言,不知相爷是否听过。” “既是传言,便可不轻信。” “相爷自是不会轻信的,可事关皇家,皇上信不信,才是重要的。”陆有为说着,将头低了下去。 在返回邺城的马车上,顾长风问颜素问:“你可通过一个与你母亲有关的传言?” “什么传言?” “外间传言,说你的母亲杜若乃是太后娘娘幽居冷宫时与一名负责看守冷宫的侍卫所生,当时为她接生的便是你的祖母颜老夫人。那时,你的祖母还只是宫中的一名女官,是专门给宫里那些妃嫔娘娘们看病的。外间还有传言,说先皇病重,也是你们颜家做的手脚,这幕后之人,便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胡扯,简直就是胡扯。先皇离逝前,太后娘娘就已经是后宫唯一的皇贵妃了,不管那位皇子登基,都要尊称他一声太后娘娘。她谋害先皇做什么?是,先皇是将皇上托付给了太后娘娘照看,可那个时候的皇上才多大点儿?就算太后娘娘有心扶持他上位,他能坐得稳江山吗?在他之前,还有多位已经成年的皇子,他争得过吗?那些皇子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皇上也不是,对于太后娘娘来说,随便哪个上位都不是一样的。再者,那个时候的颜家,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除了我祖母在宫中任职外,余下的都是小喽啰。这散播谣言之人,也是真能看得起我们颜家。” “夫人有一句话说错了,别的皇子上位跟当今皇上对于太后娘娘来说,还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就因为当今皇上是太后娘娘亲自抚养长大的?说是抚养,又能照顾到哪儿去。这宫里吃的喝的全都有,日常生活也都有太监宫女照顾,太后娘娘顶多就是过问一下。说有感情,只怕也都是明面儿上的。” “皇上生母是病逝的。”顾长风淡淡道:“先皇之所以将皇上交给太后娘娘抚养,一是因为他母妃出身卑微,先皇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会顾不住这个孩子。先皇擢升太后娘娘的妃位,也由此考量。二来,则是因为皇上生母病重,就算她想亲自照看,也是不能的。其他皇子,虽也要参照规矩,尊称一声太后娘娘,可他们要嘛成年,要嘛有自己的生母,就算尊称,这心里也不免有另外的打算。此事,若换了是夫人,夫人又会选择何人上位呢?” 闻言,颜素问面色骤然凝固住,足足过了好半响,才闷闷道:“是我错了,我之前没有想得这么深。” “还有一件事,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说给夫人听了。” “什么事?” “倘若外头的谣言是真的,那你的外祖母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而你的外祖父也还活在世上,且还是位手握重兵的重臣。”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份瞬间变得尊贵起来了?”颜素问的声音微微有点异样:“我外祖母是太后娘娘,那我娘呢,就算不是公主,也应该是位郡主吧?我算是小郡主?那我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庆祝一下,庆祝自己终于跟皇上攀扯上了关系,一下子有了皇家的身份?” “你觉得皇上会认你这门亲戚吗?” “若是参照话本里的套路,他应该是会认的,因为不吃亏啊。我颜家有医术傍身,我又是他好兄弟兼心腹大臣的妻子,最要紧的是,我还没有狼子野心,他认我这么一个外甥女,很划算的。等……等等,外甥女,我怎么感觉这一下子把我们两个的辈分都给拉低了!” “夫人你只想到了辈分的问题吗?”顾长风用一种既想要哭,又想笑的表情看着她。 “不止想到了辈分,我还想到了年龄。太后娘娘代为抚养皇上的时候,皇上多大年纪?” “不足周岁。” “那先皇是老来得子啊。”颜素问掐着手指算:“太后娘娘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好像是二十多岁,出宫时,差不多已经四十了。若传言是真的,那我娘亲那个时候怎么说也得十二三岁吧。” “太后娘娘被打入冷宫时是二十五岁!”顾长风补充道:“太后娘娘遇到先皇那一年,先皇二十七岁,穆阳太子九岁,德妃娘娘十七岁,太后娘娘那个时候才不过十五岁。五年后,穆阳太子领兵出征,太后娘娘刚刚诞下那个日后夭折的穆元公主。三年后,穆阳太子饮鸩自杀,又过了两年,太后娘娘因被德妃娘娘牵扯,被先皇打入冷宫。” “照你说的这么一算,我阿娘的身世,倒还真有些可疑呢。我一直以为太后娘娘比我祖母要年轻,现在看来,她只是比我祖母更善于保养罢了。对了,夫君你刚刚想要说什么,我瞧着你的表情,古里古怪的。” “皇家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的。”顾长风淡淡道:“换句话说,皇上是不允许你娘的身份存在的。” 第325章 尾声(上) http://.biquxs.info/

“是不是颜家出事了?是不是我娘出事了?”颜素问听出顾长风话中的意思,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些御林军还有那位大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是不是?” “不是!”顾长风搂紧了颜素问,低声道:“我是你夫君,他们若是冲你来,就等于也是冲我来。你放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护着你的。” 听出他语气有异,颜素问略略挣开他的怀抱:“不,我是我,你是你,如果事情真与我颜家有关,与我有关,我希望你能休了我。” “休了你?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颜素问将头埋在他的肩颈间:“傻瓜,你忘了,我们还有孩子呢。如果你不跟我撇清,不跟我们颜家撇清,整个相府,乃至整个顾家就要我们牵连。我们死了也就死了,夜白呢,他还那么小,他还什么都不懂,他怎么能跟着我们一起去死。夫君,这对他不公平。你休了我,你就跟我没什么关系,跟颜家没什么关系了。这样,夜白就还是相府的小公子,有你庇护着,他会平安喜乐的长大。” “我——”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颜素问捂住顾长风的口:“但这是我的要求,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答应。” 顾长风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颜素问的手拉下,张嘴咬在了她的虎口上:“颜素问,我大概是宠你宠得太过了,竟叫你忘了,我原本是什么人。”说完,不待她张嘴,就狠狠吻住了她的唇,“颜素问,你为何不愿相信我,为何就不信我定能保得住你,保得住颜家?” 颜素问嘴有些疼,头也有些懵。 一路快马加鞭,待回到邺城后才得知太后娘娘已经薨了。顾家,跟他们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颜家,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可只有颜家的人才知道,除了颜炜林这些小辈儿外,颜家的那些长辈都被皇上请进了宫里,且过了这许多日子,没有一个从宫里回来的。 “皇上,顾相跟夫人都来了。” “都来了?”魏帝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折子:“我还以为他会将自个儿的夫人留在府里听消息。带来了也好,这才像是他顾言卿的行事风格。” “皇上心中可是已有了打算?” “是有了打算,但不能告诉你。”魏帝起身:“去唤他们进来吧。” 内侍太监唤了顾长风与颜素问进入御书房,自个儿则轻轻掩了宫门,领着守门的两名小太监又往远处站了站。 颜素问轻轻拉了拉顾长风的手,示意他开口询问颜家之事,可未等到顾长风张嘴,皇上那边倒是先说话了。 “母后并非染病而逝,她是服毒而亡,且服毒那日,朕就在母后宫中。” “皇上?”顾长风肃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将颜素问往自个儿身后护了护。 魏帝扫了他一眼,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言卿你不必如此紧张,朕并未打算对你们做什么。” “皇上是没打算对我们做什么,却打算对我的家人做什么。”事到如今,颜素问也顾不得那些宫廷里的烂规矩,左右都是死,倒不如将话给说明白了。 “朕也并非打算对夫人的家人做什么。”魏帝眉眼含笑地看着颜素问:“不管夫人信与不信,朕将他们召进宫来,是为了保护他们。” “不亏是皇上,能说会道的。” “多谢。”魏帝依旧浅笑着:“夫人若是没有别的话要问,那朕可就继续说了。母后是饮毒而亡却不是被朕所逼迫。朕这里有两封书信,一封是母后亲书,另外一封是有人故意借了宫人的手送到母后手里的。母后为何饮毒,你们看了也就明白了。” 两封书信都不长,内容也大致相同,但表述出来的意思却是决然不同的。 “没错,他们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朕虽生于皇家,却极其厌恶皇家,因为这重重宫墙内,藏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冷宫,夫人应是听过的。自古以来,这但凡是被打入冷宫的,少有能从里头走出来的。不管是被废弃的皇后,失宠的后妃还是犯了错事的宫人,就算没有横死,也会老死在那里面。不管她们的出身如何,死后都难逃被随意掩埋的结局,就如同朕的亲生母亲一样。朕虽做了皇帝,却始终没能找到母亲的遗骨,就连那皇陵,也不过是一座衣冠冢罢了。” 魏帝轻叹了口气:“母后与德贵妃虽是一母同胞,性情却大不一样。入宫之后,德贵妃受宠,母后却安于宫廷一角。若不是德贵妃谋反被杀,母后也不会被无辜牵扯,被父皇打入冷宫。” “这些事,我们也听过。”颜素问小声道。 “听过也不稀奇,朕很小的时候也听过,只是没当真罢了。”魏帝把玩着桌上的那只御笔:“母后被打入冷宫时,已经二十多岁,且膝下无子,像她这样原本就不受宠,还是被谋反牵累的嫔妃,几乎注定了要死在冷宫里。那个人,以为母后没有办法从冷宫里走出来,肆无忌惮的欺辱她,直到母后有了孩子。” “孩子?”颜素问轻念出声。 “朕知道你很难接受,母后也很难接受,但冷宫之内没有人可以帮她,她也需要一个孩子来陪伴她度过余下时间。许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那个人对母亲好了许多,甚至在她临产时,千方百计的将你的祖母带去了冷宫。顾夫人,你的母亲,就是你祖母亲手接生的。” 虽早就想到了这些,可当事实的真相从一个皇帝嘴里说出来时,还是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难以接受。 “四年,你的母亲在冷宫里居住了四年,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所以她被那个人偷偷带出冷宫,暂时安置在你们颜家,直到父皇病重,将母后从冷宫中接出,母后因为过于思念,这才又寻了理由将你的母亲,也就是杜若接进宫里抚养。有因为与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为了她的将来考虑,母后着手将她安排在了太医院里。颜家,也为了照顾你母亲,选了最为出色的颜白青,也就是你的父亲进入太医院。” “那我阿爹阿娘又是为何离京的?” “因为那个人。”魏帝抬头看着颜素问:“那时,父皇病重,虽还在位,却已经无力支撑朝政。他手握兵权,自是有恃无恐,而我,虽为皇子,在众人眼里也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点儿的孩子,对他尚构不成威胁。他要挟母后,想要认回自己的女儿,母后自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都知道,这个人的野心,绝不仅仅只是当个王侯那么简单,他极有可能利用你娘的身世,利用母后的身份,做出更大的谋逆的事情来。事成,他不会留你母亲,事败,他更不会留你母亲。于是,母后与你祖母共同策划了一些事情,让你的父亲带着你的母亲远离邺城,回到了颜家的祖籍颜家庄。” “所以,皇上是承认了,承认这些年一直在派人监视着颜家庄。” “那些人的确是朕派去的,但却不是朕的意思,而是母后的意思。”魏帝起身:“还有一件事,夫人错了,朕派去的那些人,不是为了监视你们,而是为了保护。只要朕一日还是皇帝,只要母后一日还是太后,那个人做事就必须有所顾忌。哦,还有,颜顾两家的亲事,也是母后一手促成。” “亲事?”颜素问转而看着顾长风。 “夫人不用看顾相,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颜顾两家的相遇看似偶然,实则是经人一手安排的必然。将门之后,岂是泛泛之辈,况且顾相自小就表现出他的天赋异禀,封王拜将是迟早的事情。你的母亲杜若,是母后的亲生女儿,她自是想要自己的女儿能够重回邺城的。将颜家与顾家拉到一起,不管从那个方面看,都是极好的。甚至,连朕与顾相的相识、相交,也都是母后暗中撮合的。” “太后娘娘她——” “能够在后宫安然无事的待上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当真只是靠着自己的姐姐,靠着先皇余留的那么一点点关照吗?与世无争,并不代表着她就没有能力与人竞争。母后,从来都不是弱者,她只是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可最终,却还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儿,走向了一条与人相争相斗的路。 朕知道夫人心里在想什么,朕刚刚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心里也很不舒服。朕是天子,朕走的每一步路,认识的每一个人却都是经人安排的,朕这心里能好受吗?能不生气吗?可后来,朕想通了,也想明白了,母后那么做,是为朕好。如果没有母后的安排,今时今日能够坐在这里的那个人,还真不一定就是朕。 顾相的脾气跟朕是一样的,他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一心一意的想要退掉跟颜家的婚事。可最终还是跟夫人相识,相知,并且心甘情愿的将夫人娶了回去。这究竟是人为,还是天意,还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们两个走到了一起,且觉得这个安排很好不是吗?” “皇上到底想要说什么?” “是啊,朕究竟想要说什么呢?母后之所以饮毒,是因为那个人想要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要挟她,逼迫她就范。母后病故了,不管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旁证了。”魏帝眼眸里多了一丝冷意:“顾言卿,颜素问,朕找你们回来,就是希望你们能亲手将这件事给摆平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可以是皇家的私事,也可以是关乎国体的国事,如何处理,你们心里应该有数。你们放心,待此事了解,颜家的人,朕会叫御林军亲自护送回去。” 何以笙箫默 第326章 尾声(下) http://.biquxs.info/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杀人,杀了那个对皇家或者是对皇权有威胁的人。 他是皇上,想要杀死一个臣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他为什么非要将颜家,将顾家都给牵扯进来?且非得让他们动手? 是因为信不过别人吗? 错,是因为信不过他们。 顾长风功高盖主,皇上容不得他,也害怕他的存在会危及自己的皇权,可若是将他杀了,不管是处于私交,还是朝政需求,他都不舍得。颜素问的存在,没有顾长风那么重要,可颜素问死了,颜家势必跟着消亡。颜家消亡了,太医院也就名存实亡了。这大夫,就跟厨子一样,平时看着不起眼,可若是真没了,这日子过起来,还真就不舒坦。 想来想去,皇上也只能利用这件事情来要挟他们,让他们手染血腥,让他们落一个大把柄在皇帝手里。这样,皇帝才能高枕无忧,才能想留就留,想杀就杀。说白了,就是皇上在横梁上系好了绳子,然后笑等着让他们把自己的脖子伸进去,至于这脚下的凳子踢不踢,什么时候踢,都由皇帝自己说了算。 很符合当皇帝的喜好跟人设。 魏帝很人性化的给他们预留了考虑时间,且就在他的御书房里。 “杀,还是不杀?”颜素问为难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从皇上方才的态度来看,这个人肯定是要杀的,且在杀一个,还是灭全家这项选择中,我认为皇上也更倾向于后者。所以,夫君大人,你得想想咱们需要用什么方式动手,是扮做劫匪带人直接杀进去,还是我去投个毒,顺便灭个门。如果你觉得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上上之选,我也可以把我的小蛊虫放进去,虽说速度有点慢,但七八天灭个全家还是没问题的。” “颜素问!” “嗯?” “还记得回邺城之前,我跟你说的话吗?”顾长风紧握她的肩膀:“我说过,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有能力,也有办法将这件事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所以,夫君大人的意思是,你已经有办法了?” “有。” “那当着皇上的面你怎么不说?是不说,还是不能说?” “因为你。”顾长风在颜素问的鼻尖上点了下:“也因为他是皇上。” “不明白。”颜素问轻轻摇头。 “听过那个故事吗?老虎的很多本事都是猫教的,但有一样,猫却没有交给老虎。那就是爬树。倘若老虎学会了爬树,那猫还能从虎口脱生吗?我与皇上虽是年少相识,更是知己好友,可自从他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他与我之间就已经开始隔着千山万水,隔着重重人心和肚皮。他对我有所保留,我亦对他有所隐藏。” “那你们还是朋友吗?”颜素问小声问。 顾长风轻轻摇头:“我与皇上,只是君臣,也只能是君臣。” 在颜素问离开皇城,准备与顾长风道别时,她问了句:“夫君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益阳侯。” “益阳侯,安平郡主的爹?”颜素问想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有往益阳侯身上想过。 “益阳侯成亲很晚,是被封了侯爷之后才找的夫人。他之所以疼爱安平郡主,也是因为安平郡主是他最小的,也是最后的一个孩子。夫人见过安平郡主,应该知道,安平郡主自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 “我以为是皇上将安平郡主留在宫里的,为的是将安平郡主当做人质,用来制衡益阳侯。眼下看来,安平郡主的确是人质,也的确是来制衡益阳侯的,但将她留在宫里的那个人不是皇上,而是太后娘娘。” “安平郡主出嫁了。”顾长风淡淡说道。 “所以,益阳侯的软肋没有了。”颜素问说着,忽然抬头看向顾长风:“依着太后娘娘的安排,应该是想要将安平郡主留在邺城的,是我,都是因为我对不对,是我破坏了太后娘娘原有的谋划,是我让益阳侯失去了软肋。” “别那么想。”顾长风摸着颜素问的脸:“就算没有你,益阳侯也会通过别的方式将安平郡主带离邺城。他老谋深算几十年,怎么可能会让太后一直制衡着自己。可他,终究还是老了。回相府去,安安生生的待着,所有的事情,都会尽快解决的。” “你要小心!”颜素问轻轻抱了顾长风一下:“你不光是皇上的心腹,是大魏的相爷,还是我的夫君,是夜白的爹爹,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得好好的,四肢健全的回到我们身边。”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顾长风翻身上马,消失在了颜素问的视线里。 原以为这位顾相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来,没想到,益阳侯府的覆灭会从一个窃贼开始。 此贼误入益阳侯府偷窃东西,正好被巡视的官兵抓着,在检查赃物时,发现了益阳侯与敌国私通的大量证据,随后这些证据被连夜送进相府,又被顾长风呈递给皇上。 皇上震怒,要求顾长风彻查。 永昌三年,益阳侯李元路因通敌、勾结江湖匪帮、结党营私、谋害朝中重臣被判立斩。 益阳侯府抄出黄金三万两,白银三万两,珠宝玉器数百箱,兵器战马若干。 因担心还有遗匪作乱,益阳侯极其属从被秘密斩杀,人头被悬在午门,示众三日。其余人等,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就连已经出嫁的安平郡主也被牵扯其中,贬为庶人。后,不知所踪。 又过了半个月,太后娘娘因病薨逝的消息于宫中传出,紧跟着就是国丧。国丧后,当朝宰相顾长风以伤病为由,递出了握掌多年的虎符。至此,大魏的政权与兵权都集中在了魏帝一人手中。 一年后…… 自从举家搬迁至颜家庄,颜素问就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忙。原是想跟爹娘住在一块儿的,可顾长风那家伙嫌旧宅太小,愣是逼着她拿出了从相府带回来的那点儿积蓄盖了一座堪比相府的宅邸。 许是担心被人仇富,在给自己盖宅子的同时,还把乡亲们的宅子也都跟着翻新了一下,附近村民闻之,竟不乏连夜将家迁至附近的。得,经他这么一闹腾,原本的颜家庄,都快变成颜家镇了。 除了要操心盖房子的事情,她还要负责药庐的经营以及医学院招生授课的事情,等她把所有的事情忙活出一个头绪时,她已经怀孕九个多月,马上要临产了。 按说,生孩子这种事情,她也算是有经验的了,可偏偏,这越是到孕后期,心就越慌,反而不如生第一个的时候淡定。 “夫人急什么,我娘说了,这生娃就得瓜熟蒂落。”双叶笑着,递上来一个刚从田里摘回来的甜瓜。 双叶是到了颜家庄之后才重新找的丫鬟。尔容跟幼白都出嫁了,如今都跟着夫婿,自然不能再随她回颜家庄。秋露跟着袁老头儿验尸,如今已经是邺城里首屈一指的女法医,她也不好耽搁人家的前程。江璃到底还是嫁给了顾云飞,如今也有了身孕,正在边城待产。就连颜家最小的那个妹妹颜沐欣都许了婆家,只待日子到了,就出阁。 颜素问一边儿啃着甜瓜,一边儿想着家里的这些事情,越想就越觉得这日子过的有盼头儿。 当相爷夫人有什么好,还不如留在这乡下,过热热闹闹,鸡零狗碎的小日子。 两口甜瓜下肚,还来不及消化,就感觉身下一股暖流,她赶紧抓住双叶的手,对她道:“完了完了,这月份还没到,小家伙就等不及要出来了。双叶,去,通知我爹娘,顺便把我那在田里摘瓜的夫君也给叫回来。” 同样是生小孩儿,上一次生顾夜白时,颜素问是疼了个死去活来,这一回倒是顺顺当当,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下一个唇红面白的小家伙来。待阿娘将这个小家伙抱到身边儿时,颜素问心里头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 “唉,怎么还是个男孩儿!” “是男孩儿怎么了?男孩儿也挺好的呀。你呀你,怎么还嫌弃起自己生的孩子来了。”杜若抱起孩子:“想要女儿,就再生一个。” “不生了,痛死了。”颜素问稍微动了下身子:“我只是想要儿女双全,若知道再生一个还是男孩儿,我连这个都不生了。” “净说傻话,这生儿生女是你自己能选的吗?”杜若瞪了女儿一眼,将刚刚出生的小外孙递给了一旁的乳娘。“你先休息着,娘去给你做汤喝。” “谢谢阿娘!”才说完,就看见那个让她生不出女儿的罪魁祸首,随手拿起枕头,朝着顾长风就扔了过去:“你还有脸来啊,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也不知道你这相爷都是怎么当的。” “是我错,是我的错,下次改正好不好?”顾长风接过枕头,小心地放在床头:“刚进门的时候看了眼,孩子生得像你。刚听祖母说了,说这孩子若生的像母亲,下一胎必定是个女孩儿。” “要生你生,我才不生呢。”颜素问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属猪的,没事儿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 “不生就不生,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顾长风拉了拉被子:“累了吧,累了就先睡会儿,外头那么多人照看着,孩子不用你管。” “那你呢?”颜素问自被子下面将手伸出来,盖在顾长风的手背上:“你是借着我腹中的孩子才能离开邺城,陪我回颜家庄的。如今,我孩子都生了,皇上他会不会催你回去啊。” “等他催了再说吧。”顾长风握住她的手:“眼下,我只想好好陪着你,陪着我们的孩子。” 也是,等他催了再说吧! 颜素问莞尔一笑,合上了眼睛。 何以笙箫默 番外一 和惠公主 http://.biquxs.info/

和惠公主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内,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心如小鹿般“砰砰”乱撞着。垂目,视线落在大红盖头下那双交握着的手上,她唇角轻轻上扬,在心里说了句:“和惠,你是何其幸运,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驸马啊。” 马车穿过热闹的集市,在百姓们的祝福声中,停在了公主府门前。这座府邸是皇上御赐的,也是她从今往后与驸马相依相伴到老的家。在皇上赐婚前,她曾在宫人的陪同下来看过一眼,府邸很大,景致很美,她仿佛看见了自己与驸马相携着在府里闲逛的情形。 想到这里,和惠公主的脸有些微红。 她的思绪在继续蔓延着,她想成亲之后,她跟驸马会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他们会一同看着孩子从蹒跚学步到跟小燕子一样的在府里肆意穿梭。那个时候,她会像寻常人家的夫人一样,静静地靠在驸马肩头,与他一起看孩子淘气的模样。 就在她思绪乱飞的时候,礼官已经念完了那些繁琐的利益,一只手从车外伸了进来。隔着盖头,她认出那是驸马的手,于是低眉浅笑,又带着那么几分娇羞的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再牵着她下马车时,她听见驸马用极小的声音在她耳旁问:“公主的手怎么这样凉?是不是穿的太过单薄了。” “没有,我自小便是手凉的。”她轻声回应,唯恐他过于担心。 “没事儿,有我在,以后会暖的。”驸马的话,叫她的脸越发红了。 不等他们说完,就听见公主府的管家高声道:“公主,驸马,吉时到了!” 随即,炮竹声声,响彻天际。整个公主府前呈现出一片洋洋喜气。礼乐奏响,亦是欢快的曲调。宫人将红绸的一端递给她,于是,她便随着驸马的脚步,踩着台阶走了进去。 礼官唱着:“一拜天地。” 她袅袅转身,与红绸另外一段的他一同跪拜下去。江山为证,天地为媒,她和惠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在心中暗暗起誓,婚后绝不会用自己公主的身份压人,她想要与他过的只是平凡如普通夫妇一样的生活。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二拜高堂。” 他是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她倒是有个父皇,可堂堂帝王,又怎么会来到这公主府里接受他们的跪拜。高堂之位无人在座,他们却也只能依着礼数那么拜了下去。 “夫妻交拜。” 和惠低头,看见不远处驸马的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慌了。不是害怕,而是喜悦,一种满溢到心口处的喜悦。 终于,她被宫人送进了她日后要与驸马一起居住的卧房,在经过一连串更为复杂的仪式后,她的盖头被人轻轻揭开,抬眸时,正好与驸马的撞到一处。 “累吗?”驸马轻声问着。 她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不累,就是这头冠重了些。” “重了就拿下来,公主脖颈如此好看,若是被压着了,我可要心疼死。”驸马抬手,将她头上的礼冠取下。她含羞低头,亦用极小的声音问了句:“驸马当真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驸马正欲伸手,却被一样东西打了手背。 抬头,看见一个老宫人站在二人跟前,且手中还拿着一个像是戒尺一样的东西。她是随嫁公主的老嬷嬷,也是宫里特意派到公主府的管家婆。 “驸马不可轻薄。” “嬷嬷这话何意?”驸马刚想要起身与嬷嬷争辩,却被和惠公主拉住了手。 “外头的宾客还在,还请驸马切莫在房中逗留。”老嬷嬷肃着一张脸,脸上更是连半点儿表情都没有。 “驸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和惠公主声音软软的,顺带着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原以为送走了宾客,驸马就会回到房中,与她一道说些体己的话。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都亮了,也没见着驸马。后来,才听身旁伺候的宫人说,老嬷嬷说驸马不懂皇家规矩,罚了他,并且不许他接近新房。 和惠心中有气,却又因顾及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没有去找那个老嬷嬷。原以为,这只不过是婚后一次小小的插曲,却没想到在往后的生活中,她跟驸马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这个老嬷嬷的制约。 她想过反抗,却被老嬷嬷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她说她是公主,即便是出嫁了,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也要严格遵循皇家的规矩。老嬷嬷还说,她是不能拿公主怎么样,但却可以进宫禀报皇上,禀报皇后娘娘,要求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处置驸马。 和惠公主不怕自己受委屈,但却怕因为自己连累了驸马。她的驸马,与旁的驸马不同,他无根无基,甚至无依无靠,皇家若是容不下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为了能与驸马见上一面,她不得不处处讨好这儿老嬷嬷,甚至将自己随嫁的物品都当做礼物送给了老嬷嬷。可这样的日子,也只过了半年。半年后,因为囊中羞涩,她想要与驸马见上一面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明明是夫妻,明明住在同一座府邸里,却日夜不得想见。即便想见,也是来去匆匆,还要提防着被老嬷嬷发现。和惠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忧虑成疾,终是病了。 得知公主患病的消息,驸马先是跪请老嬷嬷,希望她能够通融,让自己去照顾公主。谁知,这老嬷嬷不仅不允,反倒越发厉害,甚至嚷嚷着要将驸马从公主府里赶出去。驸马终是急了,起身时就把老嬷嬷摔打在地,甚至挥拳将她打了个半死。 原以为,吃了自己的拳头,这个该死的老嬷嬷会安分些,不曾想,她竟叫人直接将其抬进了宫里,在皇上与皇后面前搬弄是非,指黑为白,说了不少构陷驸马的话,还说驸马喜新厌旧,一心想要将和惠公主给气死,折磨死。 皇上久居深宫,哪里知晓公主府里的事情,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于是派人将驸马给捉了,并且当即关进了天牢里。 听闻驸马被宫里的人带走,和惠公主已是心慌不已,在得知他被关到天牢之后,更是急晕了过去。皇上遣人来看她时,她已是气若游丝。临去时,她只求皇弟帮她带句话给皇上,请他看在往日疼爱自己的份上不要难为驸马,放驸马一条生路。 待驸马被从天牢放回时,和惠公主的手已经凉了,就连目光都有些散了。她隐隐听到驸马隔着窗子在唤自己的名字,使劲全身力气的回应了他一句:“驸马,若有来生,但愿你不要再见和惠。”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那是和惠的伤心泪,亦是她临终之时未能再见驸马的怨恨泪。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和惠挂在眼角的那滴清泪。在思绪溃散前,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与驸马初见时的那一天。 那年初见,他是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虽言行不羁,却处处透着新鲜。她是公主,从懂事起便是公主,住在深宫内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是比着尺子长得。可守惯了规矩,并不意味着心里头就是安分的,和惠打从心底讨厌自己守规矩的模样,也打从心底里厌恶那个深宫内苑。她渴望着能像那个少年一样,自由自在的说话,自由自在的走路,自由自在的去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 再后来,她喜欢上了他,而他也喜欢上了她。她想着,若是她能够嫁他为妻,是不是就能与他一起过那种逍遥自在的,不被宫规束缚的日子。可直到成婚后,她才知道她错了,不光错了,且还错的离谱,错的彻底。 她是嫁给了他,却没能随着他走出宫闱,反倒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也将他囚到了牢笼里。她的少年将军,就如同被绑住手脚的野狼,被斩断翅膀的雄鹰,跑不了,也飞不了了。 她觉得是她对不起他,是和惠对不起驸马。 若有来生,她宁愿不再见他,宁愿自己一人安分守己的待在宫城里。这样,她的少年将军,就还是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将军,他也一定会有自己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和惠公主死了,外间传言,她是被驸马活生生给气死的,若非如此,又怎会在临终前嘶声力竭的喊出那样的一句话来。 公主出殡那天,就如同她出嫁时一样的声势浩大,只不过十里红妆全都变成了白色。她安静地躺在华丽的棺椁中,然而棺椁前却没有了她最心爱的驸马。她的驸马,像个最落魄的乞丐那样,带着满身尚未愈合的伤口努力的挤在人群中,努力地想要再多看自己的妻子一眼。 几年后,邺城中多了一间了了书局,却没有人知道,了了书局那个无所不能的掌柜,就是那个曾经被人妒羡,也被人唾弃的和惠公主的驸马爷,那个在邺城犹如昙花一现般的驸马爷。 番外二 兄弟与君臣 http://.biquxs.info/

他,只有十二岁吗? 少年魏帝站在德贵妃身旁,打量着那个从殿试中脱颖而出的少年。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可眉宇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和老练。 恍惚中,他听见父皇一边轻咳着一边与母后说话:“这孩子姓顾,虽年纪尚小,但假以时日,必定是我大魏的国之栋梁。朕想过了,就让他暂时陪在十一皇儿身边,做个伴读,待皇儿成年,他亦可以成为皇儿的左膀右臂。” “皇上说的是,这虎父无犬子,顾家的孩子,自是优秀的。”德贵妃轻声附和着,眼角余光子啊那孩子身上暂留片刻,随后落在了站在跟前的十一皇子身上:“皇儿,还愣着做什么。” “母后——” “你记得,他叫顾言卿,是你父皇亲自为你选的伴读。虽为伴读,却与先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些人都不同,你需视他为知己兄弟,需与他同心同德,需时时信得过他,如此才不枉负你父皇对你的一片苦心。” “是!”少年魏帝自台阶而下,走到顾言卿跟前。 顾言卿抬头,竟撞上一脸笑容,这笑容,似有几分熟悉。他轻皱眉头,看着那双笑眼,问了句:“你就是那个从未示人的十一皇子?” “我又不是藏在国库里的宝贝。”少年魏帝依旧笑着:“你,是顾家的吗?那文章真是你写的吗?你真的与他们一样参加了考试,凭着自己的实力拿到了一甲探花?” “是!”顾言卿轻点下巴:“我原想做宰相的,可看皇上的意思,似嫌弃我年纪有些小。” “父皇不是嫌弃你,他只是觉得时候不到。”少年魏帝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会做宰相的,相信我。” “就是你拖累的我。”顾言卿白了少年魏帝一眼:“皇上让我给你做伴读,不是因为我太强,而是因为你太弱。” “这有什么不同吗?”少年魏帝眨巴了下眼睛:“算了,不管了,反正你被父皇赐给我做伴读了,从今往后,我的功课就由你负责。” 顾言卿厌弃了扫了一眼少年魏帝,没再说话。 三年后,大雨滂沱,一辆暗青色马车从邺城驶出。 马车内,躺着一名昏睡的少年,在他的左肩上,还插着一支断裂的羽箭。颠簸的路程似乎没有惊动他,而车内的另外一名少年,身着黑衣,一双好看的剑眉紧簇着。 “云飞,快!” “爷,十一皇子他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他也不会有事儿。”黑衣少年取下脸上的蒙面的黑巾,用力握住昏睡少年的手:“你这笨蛋,都说了不让你来,你怎么那么不听话。你看看,是不是又把我给连累了。” 昏睡着的少年动了动睫毛,掀开眼皮:“顾言卿,你就不能说话好听点儿吗?” “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我就把你从马车上给丢下去。” “你舍不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兄弟。”他轻笑,漆黑的眼睛在因为失血而变苍白的脸蛋上显得格外惊人:“顾言卿,你认命吧,你这一辈子都得受我的牵累了。” “我顾言卿从不认命。”将脱落的大氅往上提了提:“羽箭有毒,你最好不要说话,保持体力,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 “顾言卿,你舍不得我死是不是?” “不要自作多情,不是我舍不得你死,而是大魏不能没有皇帝。” “你心里清楚,我并非皇位的最佳人选。”少年漆黑的眸子暗了下:“如果你想,这大魏的江山,也可以姓顾。” “我对做皇帝没兴趣。”顾言卿提起大氅盖在少年脸上:“你安静些,马上就到了。” 黑色大氅下,少年轻轻勾起唇角:“顾言卿,我说的是真的。三年前,你刚做我伴读的时候,问我想不想做皇帝。那个时候,别说做皇帝,就是做太子,我都没想过,也不敢想。我排行十一,上面还有五位皇兄,他们每一个都是极有能力之人。” “那又如何?” “二皇兄,擅与人交际,父皇病重时,他就已经笼络了朝中大半的重臣。” “三皇兄,虽说与我一样,生母早逝,在众多皇子中,也属于行事低调者,但他外租家的势力却不容小觑。” “五皇兄,手握兵权,就连你的外祖父顾老将军都对他赞许有加。他若想要皇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还有七皇兄与九皇兄,也都有过人之处,只有我,少年羸弱,无依无靠,甚至连资质都是愚钝的。言卿,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问我想不想成为大魏未来的君主,想不想做皇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外祖父以及我父亲的意思。”顾言卿掀起帘子,让外头的冷风吹进来一些:“二皇子的确擅于交际,但他的心思全用在了结党营私上,这样的人,即便为君,也不是一个明君。三皇子的确行事低调,但那只是限于在宫内,在朝廷上,私下他手段狠辣,对于不支持自己者,暗下杀手。如此行事,也不能成为明君。五皇子的确深得我外祖父赞许,可能为将帅者,不一定能为君王。至于七皇子跟九皇子,一个生性懦弱,没有主见,即便上位也会被外戚干政,一个沉迷女色,误人误国,难堪大任。不是我想选你,也不是我外祖父跟父亲想要选你,而是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所以,我是那个没得选的选择?”少年将大氅拉下,露出一半脸来。 “你自幼丧母,被皇上交给德贵妃娘娘抚养。只要你自己不出什么岔子,想来也是长不偏的。” “那你进宫给我当伴读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顾言卿扯开大氅,看了下他手臂上的伤:“闭嘴,休息,你再不闭嘴,你们家的江山就真要改姓了。” 少年看着顾言卿,笑了。 十四岁,顾言卿第一次为他杀人,杀的是他那个善于心计与权谋的二皇兄。 十五岁,顾言卿第一次披挂上阵,与他那个极擅兵法的五皇兄斗了三天三夜,五皇兄被困身亡,他也是九死一生。 十六岁,顾言卿设计,让七皇兄与九皇兄相互厮杀,让他稳坐皇城,渔翁得利。 十七岁,江山初定,那些能够与他争权的皇兄们死的死,伤得伤,还有一个被贬为庶民。他终于可以安心的做他的少年天子,却奈何朝政腐败,内忧未解,外敌环伺。还是他顾言卿,一次次为他披挂上阵,一次次为他领兵出征。 原以为,他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异性兄弟,可随着顾长风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在朝中的人气越来越旺,他渐渐发现,他与他之间,只能成为君臣。他知道顾言卿对他没有二心,但身为帝王,他却对他渐渐生出了一些不信任。 他知道自己不好,知道自己不对,可身为帝王,大概都会变得猜忌,变得多疑,变得叫自己都讨厌吧。 …… “皇上,顾夫人生了。”总管太监伏低身子,将折子递到皇上跟前。 “生了?是儿子还是女儿?” “禀皇上,顾夫人这次生的还是儿子。” “还是儿子啊,那顾相这回怕是要失望了。”魏帝随手翻开折子:“这孩子,可取了名字?” “回皇上,应该是还没有取。听回来的人说,顾夫人似有些不高兴,埋怨相爷只会让她生儿子。还说这名字,等孩子满月了再起。” “你说,朕给这孩子赐个名如何?” “皇上赐名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是那孩子的福分呢。”总管太监递上纸笔:“皇上可要宣顾相回京?” “京中有需要顾相处理的事情吗?” “暂时没有。”总管太监退到一旁:“顾相举荐的那些人,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不管是吏部、礼部、兵部还是户部,都运转有序,就是偶尔有个小意外,也能很快解决。托皇上的福,如今咱们大魏可算是真正的国泰民安,福乐安康了。” “既如此,那就不必急着召顾相回来了。“魏帝搁下笔:”顾相临走时,与朕说过,说这京城若是无事,就不要给他找麻烦了。他啊,只想守着妻儿过平平静静的日子。他倒是清闲了,清净了,却不知道朕帮他背了多少的麻烦。这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又岂能一日无相。” “顾相不还给皇上举荐了一位左丞相吗?” “左丞相?亏他顾言卿想的出来。他这是见朕不肯放他离开,故意想出来个左右丞相,好让朕将注意力从他的身上转移开。他想的美,只要朕一日还是大魏的皇帝,他顾言卿就永远是朕的宰相。” “皇上与顾相的感情可真好。”总管太监说着,又补了句:“奴才说的是君臣之情。” “只有君臣之情了吗?”魏帝叹了口气:“朕与顾相之间,也只能是君臣之情了吗?去,传朕的旨意,将留在颜家庄的那些人都给撤了。还有,从今往后,不必再关注顾相与颜家人的一举一动。” “皇上,您这是——” “顾相信得过朕,朕又岂能信不过顾相。朕与他,虽为君臣,却是从兄弟开始的。”魏帝将写好的名字对折,交给总管太监:“为君者,不能伤了忠臣的心,为兄者,亦不能伤了弟弟的心。朕心如故,此后不改。” 番外三 古代医学院 http://.biquxs.info/

太后娘娘国丧刚过,颜府的人就开始行动起来,除了还在朝中当差的那些,剩下的族人都做好了举家搬迁的准备。 这搬迁,自是从邺城搬回颜氏祖籍颜家庄。用颜老太太的话说,邺城虽好,却离皇权太近,稍不留心就容易引火烧身。如今的颜家,已经经不起太多动荡,与其守着个御医世家的虚名,倒不如做个踏踏实实的,治病救人的大夫。 颜家老的一辈人大多已经不管事儿,年轻一辈,除了颜炜林和颜素问之外,也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这颜炜林虽任职太医院,却又因着颜沐芸与颜沐桐的关系,处境尴尬。在与自个儿夫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干脆辞了太医院的差事,在邺城另开了一家医馆。 颜素问就更别说了,身为顾相夫人,自是不能代表颜家在朝内出人头地,再加上她母亲白若的身世,继续留在邺城也是尴尬。 就在颜家举家搬迁的头一晚,颜素问借着颜老太太的名义,将颜家的人全都召集过来,畅谈了一下自己想要开办医学院的事情,不曾想,竟得到了族人的全力支持。 这颜氏医学院分为两个部分,总部自然要设在山高皇帝远的颜家庄,邺城以颜家老宅为基地设置分部,由留守在邺城的颜炜林全权负责。 颜素问这边自是忙得不亦乐乎,顾长风却郁闷了。自从要开办这个颜氏医学院后,他家夫人就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甚至有时候连着四五天都碰不着面。 朝中无事,他这个丞相倒是闲了,可夫人忙碌,他感觉自己有点儿闷闷不乐,甚至有点儿想要变成怨夫。 颜素问兴冲冲回来,就看见顾长风既没有看官员奏报,也没有阅读兵书,而是直愣愣地瞪着双眼靠在墙上。她悄悄走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都这个点儿了,夫君不困吗?” 原本空洞洞的眼睛里有了焦距,顾长风一下子抱住颜素问,点头道:“困死了,就等夫人回来一起睡了。” “你不用等我的,你先睡,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做。” “有什么事情是比为夫我还要重要的。”不由分说的将颜素问按到床上,“夫人,你可知你已冷落了我多久了?” “冷落?”颜素问看着顾长风如狼一般的眼睛:“没那么严重吧?” “严重,而且是相当严重。”顾长风埋首在她的颈间:“为夫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夫人整个给吞下去。” 颜素问刚想缴械投降,就听见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是顾尘的声音:“相爷,夫人,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颜素问轻轻推开顾长风,让他起身去外头看看。 “拉肚子,不明原因的拉肚子。”顾尘说着,也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这病是打从哪里来的,先是一个两个的,紧跟着就是一家两家,现在已经蔓延了小半个邺城,就连咱们相府也有不少中招的。” “你也拉肚子?”颜素问紧跟着顾长风出来,见顾尘脸色发白,示意将他手伸过来:“痢疾。” “夫人,这痢疾是什么?” “是一种肠道疾病,如果只是普通的痢疾,通过药物治疗,最多十几日就能痊愈,可如果是传染性的痢疾,后果就严重了。说白了,这种病是会死人的。快,先将府里出现拉肚子症状的人都给集中过来,另外请夫君着人去一趟京兆府衙门,让他们派出衙役,连夜调查,将城内出现类似症状的人也都给集中起来,尤其是孩子,一定要登记在册。” 颜素问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治疗痢疾的方子,一边快速的与顾长风进行沟通:“太医院的那些人,怕是要给惊动了。还好,我颜家的这些人尚未离京,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大夫了。” “找大夫的事情交给我,两个时辰内,太医院跟颜家以及城内所有医馆的大夫都会听从夫人的调零。” “那这看病开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这痢疾看似症状相似,但按照不同的病因,病情轻重和病程长短可分为不同的痢疾,方子也是各不相同。”颜素问先让顾尘将府内的病人集中起来,随后唤人去沈府先把沈九给叫过来帮忙。 待天亮时,相府内所有患病的人都给诊清楚了,顾尘所患并非痢疾,而是病毒性腹泻,吃了两副药之后病情就给控制住了,但后院厨房里负责采买的张叔跟王叔却是感染了痢疾,好在发现及时,用药之后,病情也稳定了下来。 从发现痢疾,到最终控制住痢疾,拢共用了三天,邺城除了一名老者由于自身原因病故之外,再无别的死亡,这才大魏来说,又是一个医学奇迹。 “医学院?是隶属于太医院的吗?”沈九初次听到医学院这个词,自然而然就跟太医院联系上了。这对于普通大夫来说,能够出仕为官,比单纯的行医治病更有前途。沈九出自官家,自然将这医学院跟皇家书院画上了等号,以为颜素问此举是受皇上委托,为皇家培养人才。 “并不是官署,就是一座普通的学堂,专门培养医者的。”颜素问解释着:“但不排除我会利用我家夫君的关系,以及我跟你的人情,请你们这些太医到我的医学院授课。除了在职的太医外,像我兄长那样的已经不在太医院任职的太医我也会请到医学院授课,并且根据医术高低,付给不同的薪资。这个薪资,就等同于你们在太医院拿到的俸禄。” “夫人这个提议倒是新鲜。” “不止如此呢,除了可以到颜氏医学院学习医术,从我这里毕业的学生我还给提供实习就业的机会,就是直接找个医馆让他们去做大夫给人看病开方,待百姓们认可他的医术方能视为真正的毕业,由颜氏医学院颁发毕业证书。这证书,可是很有含金量的。若是有心仕途,想要进入太医院做太医的,也可由我家相爷举荐。” “夫人的话,沈九虽听的不是很明白,但好像……不管夫人想做什么,沈九都愿意出一份力。只是夫人有无想过,一旦这医学院开始招生,但是冲着夫人和相爷的名头来报名者就不止百人、千人,这授课之人怕是难以应对。这学医跟做文章还是有些不同的,学医讲究精细,看似毫厘之差,却能差之千里,误人性命。” “自是想过的。”颜素问看着沈九的眼睛:“我这个人,颇有些自知之明,这颜氏医学院刚开始不会招收太多的学生,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的。至少是一些对学医很有兴趣,且本身多多少少懂一些医理药理的。此外,我还从各地帅选了一些名医,取己之长补己之短。具体操作,稍后咱们再细谈。哦,还有,为了保障进入颜氏医学院的学生都能够学有所成,我将对他们所学进行逐一分类,例如学习男科的就专攻男科,学习妇科的就专攻妇科,此外还有儿科、外科、骨外科,毒病科等等。这不同的老师,教不同的学生。” “能够细分自是好的,可倘若这受了外伤的人跑到儿科去,那这大夫就不救人了吗?” “日常这些还是要普及的,但术业有专攻,我相信假以时日,大家都会习惯生了什么病,就去看什么大夫,而不是盲目的随便找个医馆就进。大夫也是人,也不可能什么病症都精通。若遇到的病人,是自己不擅长的,那才是真正的误人性命。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成的,我是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了。” “沈九还是那句话,不管夫人想要做什么,沈九都会全力支持,并且愿意与夫人一同砥砺前行。”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颜素问伸手在沈九肩上拍了拍:“说真的,对于能否做成这件事,我自己其实也没多少底气。现在,我身边只有你,我兄长颜炜林,我阿爹阿娘以及颜家本族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未来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我所设想的这些,但我会努力,并且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前行。人嘛,总得做点儿对自己,对别人,也是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黎民百姓有意义的事情。” 沈九没再说话,而是退后两步,对着颜素问拱手。 颜素问耸肩,眼睛亮得如同夜空里的星星一般。沈九肯自愿加入,就如同在她的左膀右臂上又插了对翅膀,她筹备中的医学院,距离走上正轨,是越来越近了。 一年后,颜氏医学院在颜家庄正是设立。 一年零三个月后,颜氏医学院在邺城的分院开始招生。 五年后,颜氏医学院的第一批学生走进与颜氏达成合作关系的各个医馆进行实习坐诊。 七年后,第一家颜氏综合医院在邺城开业,颜炜林任颜氏综合医院院长,而沈九为副院长。 十五年后,颜氏综合医院已经开遍了大魏各个重要城市,甚至连南蜀和北辽都有了分院。此时的颜素问正着手设立颜氏儿童医学院,想要让她阿爹颜白青那个学医要从娃娃抓起的理论彻底贯彻到实际生活中。 这一年,皇帝钦赐“医女无双”四字,而颜素问在丞相夫君的帮助下,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将学医这件事玩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