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了高冷大佬后我重生了》 第1章 是我不配 冷月无边,风声啸啸。 林中一道身影步若飞鸿,熟睡的鸟儿还未察觉,此人便已飘然而过不见踪迹。 应友人邀约,半年前他前去处理一宗武林旧案。等回到天山朔寒峰,主阁卧榻上并没有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唤来仆人询问他才得知,娘子还在别院,一直未归。 摸着身下冰冷的锦衾,垂下的眼睑掩盖住眼底的幽光。想到什么,白玉修长的手指握紧手中锦盒,他站起身。 并未惊动府内任何一个人,浮光掠影间,他已离开府邸,一路朝别院奔去。 天山有十二峰,别院在玉石峰,离主峰朔寒峰不算远,也不算近。 等他到了别院,月已至天心处,整个别院在柔和的月光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自从2年前,这座别院建好。他的娘子除了年末回主峰,其他日子几乎都在别院度过。想起朔寒峰的府邸终日被白雪所覆盖,娘子又是不能习武的孱弱身体,他默认般纵容了娘子不归家的行为。 对自家别院他自然是轻车熟路,可近乡情怯,手握锦盒,他缓步往内室的方向走去。 锦盒内是一支金蝉玉钗,他专门聘请的能工巧匠花费了1年多时间,才在近日雕镂完成。 温柔可人的娘子一定会喜欢吧。 他想亲手把钗子插入如墨玉般乌黑柔顺的头发上,想起镜中人的笑颜他胸口控制不住地发烫。 “呜……不、不要!” 快靠近内室的脚步停了下来。极其细小的呜咽声,在习武之人耳里犹如惊雷。 让人无法忽视的啪啪噗呲声、水液声、吞咽声、粗喘声交织在一起,耳熟地让他伫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片晌过后,他一脚踹开了门。 房间内装饰对比主峰那边来说,非常简陋。内隔间只有一张拔步床,和两个梅花式香几。外隔间右手灵芝纹型书案前有张竹丝地毯。 他温柔的娘子泪眼婆娑地躺在上面。月光下他可以清楚看到她咬着小拇指,面色潮红地娇喘抽泣。 门被踹开后她惊了一下,引得身后之人呼吸重了一分。 但看到是他,她的神色恢复如常,没有一丝慌乱和害怕。清亮的眼眸对视着他,无辜地仿佛稚子般清澈,水声更为激烈响起。 不过几个弹指,又好像过了很久。 他抽出手里的莫问剑,指向她身后的人,清冷的嗓子沙哑地开口打破一室平静: “让开!” “边渊,你我之间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柔弱的身体从毯子上爬起来,站在剑前,挡住了她身后的人,挡不住他的滔天怒气。 “小曦,别冻到了。” 粗粝嘶哑的嗓音似在火上浇油,女人身后的男子温柔地将黑色长袍披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白皙细嫩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凌厉的剑法再也无法忍受直接绕过女人向男子攻来,男子一边躲闪,一边不忘开口挑衅: “久闻天山之主剑法冠绝古今,今日看来鄙人倒是有机会领教一番。” 男子身法诡异刁钻,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铁扇试图阻挡莫问剑的攻势。 两人默契地从屋内打到屋外,明月高悬夜空俯瞰众生。 一个恶如鬼魅,一个如谪仙临世,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一旁追出来的女子面容平静地望着两人,无喜无悲。只有紧闭的双唇之间一声轻叹,泄露出一丝不知对谁的不忍。 劈、挡、挥、转,男子招式风格诡异,自成一派。但扇法再怎么变化莫测,在莫问剑的攻势下难有招架之力,反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不消片刻,莫问剑一剑劈断扇子,男子要不是躲闪够快,握扇的手都会随扇断掉。男子惊得连连后退,他知道对方很强,但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女子夫君的实力。 天山之主边渊,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若是今日他能生还,来日他定要…… “够了!边渊,罗霄涧的救命之恩换他一命,够不够?” 罗霄涧? 何等荒唐! 边渊一生最为惬意快乐的日子,便是和她一起被困在罗霄涧的时光,他一直以为她也当是如此。 现在为了面前这个丑如恶鬼的男人,她拿自己最为珍惜在意的回忆作为筹码,让自己放对方一马?! 月色下,他剑眉蹙起,星目渐红。从6岁开始习剑至今,握剑30载,生平第一次,握着莫问剑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心底刻意想去忘却她背叛自己的事实,却被再一次赤裸裸摆在他的面前。 剑指爱妻,他沙哑的声音里是不解也是不甘甚至夹杂着一丝哀求: “为什么?” 论武功,天底下无人是他对手,若不是担心剑气伤到她,眼前废物早被他一剑封喉,哪有机会还敢开口挑衅他; 论样貌,不说他俊美不凡,哪怕他平平无奇,也远胜面前这个烧伤毁容的废物。此人发黄的面部到处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焦黑肌肤,可怖得能夜止儿啼; 论地位财富,作为天山之主的他,是武林人人都想拉拢的对象,岂是眼前之人可比的。 可就是这样一位丑陋似夜叉的废物让他爱妻背叛他? “你即已看到,我无话可说。你我结缘不合,两心不和,难归一意,我本想求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只是……” 话未说完,女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柔荑握住锋利的剑锋,娇嫩的双手触碰瞬间便被外溢的剑气割破。 鲜血一滴滴顺着剑脊滑落到地上,一点点染红了边渊的眼眸。 什么叫结缘不合? 来不及质问,女子的举动让他的心猛地一痛,他想抽回剑,稍一用力,她握剑的力道更重一分,拉扯间伤至见骨,他不敢再动。 女子没有痛觉般淡定凝望着他,忽然凄然一笑, “原就是我不配,只是你我之间确实与他人无关。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只愿我一死,能平息你的怒火。” 话音刚落,女子身躯往前一送,一剑穿心! 凌乱的剑气似嗅到死亡的味道快速充斥在她体内,搅得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嘴角尝到一丝铁锈味,女子回头偷偷冲看傻的男子做了一个“跑”的嘴型。相处时日虽不长,但她知晓此人心胸狭窄且阴险狡诈,应该能看懂她的意思。 趁她夫君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能跑多远跑多远。好歹是自己费尽心思救回来的,若是随便让自己夫君杀死了,未免可惜了。 只是死后哪管生前事,是生是死,全看男子运气了。 她太累了,此时的她只觉得早该如此,她的生命随着月色一点点变冷。 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第2章 反派是个种马男?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每逢乱世,维护秩序的官家力量失衡,礼崩乐坏,世道不公,英雄豪杰从四方奔涌而出。 普通百姓寻求庇护,各方豪强急需大量可用之人。新鲜的血液和财富不断注入,武林大小势力组织得以快速发展。 到了前朝末代,焄帝大开国门,对狼子野心的异族自降为臣。此等卖国求生行径,毫无一国君主风骨,惹得武林上下人人唾弃。 在当时武林盟主原大侠牵头下,武林各方势力组织携手抗敌,新的王朝随之应运而生。 内乱未平,四周邻国皆是虎视眈眈。开国皇帝于泰山封禅时与当时武林盟主原大侠立下誓约。只要武林中人听调卫国,武林大小势力可占山圈地,不受朝廷管控。 一山二庄三堡五派为当今武林顶尖势力组织,分别为天山、神剑山庄、无双山庄、唐家堡、霹雳堡、天工堡、少林派、逍遥派、武当派、桃源派、太白派。 青城派不属于以上组织之一,甚至现在连二流门派都算不上。 青城派的开山祖师名叫卫行简,本是乱世算卦观面为生的道士。不小心因言得罪贵人,逃到青城山上。 青城山顶终年浓雾不散,卫道人自天罡八卦步悟得一套与之对应的掌法——“六十四手天罡掌”。 天罡掌以巧博力,行云流水间便可退敌致胜。 卫道人凭借这一掌法创立青城一派,名噪一时。他一生收了5个亲传弟子,卫国大战过后,只有老二木世则和老四卫九成活着回到青城山。 卫道人将掌门之位传给老二木世则,没多久就仙逝了。 师父入土为安那天,老四卫九成揪着掌门师兄木世则因晒不干而发霉的衣服干嚎不止。他养着病重的小娃娃呢,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在山顶待下去。 木世则为人憨厚,顺着师弟的要求同意他在山腰处另建一处分堂听风堂,专门用来教门内弟子学习易经八卦。 * 青城山腰处,早起的弟子们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地前往听风堂学习。 一道倩影轻巧地奔跑在山林之中,眼尖的人听到动静,含笑地冲倩影挥了挥手: “大师姐!” 斐曦右手拎着食盒,左手朝来人摇了摇,脚步去势不停: “纪师弟,小师妹,我先走一步啦!” “大师姐……稍等一下……哎……?” 没能将人喊住,纪仲宣无奈摇头笑了笑。他本想告诉师姐,刚刚师门来了贵客,还是九成师叔的客人。 “真奇怪,每次看到大师姐的笑容,我就会觉得很开心。” 木清凤娇脆的语气里含着一丝羡慕,大师姐昨晚又做噩梦了,但现在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她真的很羡慕总是无忧无虑的大师姐,偷瞟了一眼身旁的呆子,什么时候他才能懂她的心意呢。 纪小呆没有察觉小师妹的少女心思,望着大师姐远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说道: “这次下山卫道,大师姐会跟着我们一起吗?” “应该不会?大师姐体弱多病,九成师叔不会让大师姐跟着我们外出的。” “看大师姐活泼的样子,真难想象她是一位久病之人。” 山间小道上,两小无猜的少年少女边闲聊边快速往听风堂赶去。 听风堂大厅内,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端坐上首,他的左下手坐着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公子身后站一壮一瘦两名护卫。 “卫天师,晚辈之言还请天师多加考虑,顾某愿在烟水亭随时恭候天师大驾。” 老者抖了抖眉毛,依旧油盐不进婉拒道: “顾世子,相术只是旁门左道,人的运势非一言能断定。三分看天七分人为,你们的事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姓卫的,我们世子好言相邀,你再三拒绝,未免太不识抬举!真当我们端王府是好惹的不成?!”一言不合,壮汉护卫怒气冲冲地拔出手中的剑。 老者像是没看到般,老神在在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见人无动于衷,顾世子挥退手下,淡然虚伪地笑道: “家臣不太懂事,卫天师请勿见怪。家母忧思故人之女,心郁成疾。还望天师成全晚辈一片孝心。” “师父,看我给您老人家带了什么,今天您老可有口福啦。” 人还未到,娇俏轻快的声音从门外直接传到了大堂内。 堂中凝重压抑的气氛随着少女进门烟消云散。 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斐曦一抬头便看到师父身前的客人。 来人雍容尔雅,头戴赤金镶玉冠,身着一件华贵的紫色袍服,玄色袖口滚边绣着金丝祥云,端是一副俊俏风流的模样。 可惜眼神不正,白瞎了一副好样貌! 斐曦正欲开口询问师父此人是谁,却猛地觉察到这位俊俏的公子微眯起桃花眼,不悦地横扫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充满不善,像打量物品一般,看完还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随后他迅速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与她的师父交谈: “看来,晚辈来得不是时候,叨扰了卫天师用餐。” “无妨,不知顾世子可用过早饭?乡野小食粝食粗餐难入贵人之口,只胜在略有些野趣风味。世子若是不介意,还请随老朽入座浅尝一二。” “天师美意,晚辈却之不恭。” 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会一口答应,老者顿了一下,示意乖徒儿跟上在前引路。 青城派现有长老五人,戒律堂魏长老是前任掌门卫行简生死之交,更是协助卫行简开宗立派的元老级人物;紫霞堂柳长老为掌门木世则妻子,掌管门派内务;另有玄天堂尹长老和太和堂李长老,一个负责新入门的弟子,一个负责教授门内武艺。此外就是斐曦的师父,负责教授弟子易经八卦的听风堂堂主,卫九成卫长老。 除了卫长老独居于山腰,其余长老皆栖身山顶。宽厚仁和的掌门木世则,特意在半山腰和山顶之间筑起一排宿舍,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木清凤,也未享特殊待遇,同样居住于此。 为了让门中弟子免受来回奔波之苦,听风堂不仅设有授课的学堂,还另置了食堂。这便是门派弟子清晨纷纷涌向听风堂的原因。 去晚了,好点的早食可就与其无缘了。 卫九成当然不会将贵客引到弟子食堂用餐。他带人来到后院一处花厅,众人入座,斐曦乖巧地将食盒内还保温的佳肴一一摆上桌。 瘦高的男子盯着她一举一动,随后小声凑到主人面前请示,被顾世子一口拒绝。 小小青城派也就一个卫天师和姓魏的还有些影响力,其他人都不足为惧。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偶尔若有些风浪,不失为一种趣味。如何融入到这群江湖人之中,他自有分寸,太过谨慎并非好事。 整个用餐过程还算愉快,顾世子自谦晚辈,不时询问一些江湖旧闻。能说的,卫九成也不推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待问到昔日江湖第一美人花雪斋,顾世子遗憾感叹道: “我遇见的每一个曾有幸见过花宫主的人都对其美貌赞不绝口。甚至有人放言姑射仙子若遇到花宫主都得掩面羞愧自己美人名号。只可惜我晚生了十五年,未能见到此等倾城倾国的美人,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见卫九成并不搭话,顾世子另起话头继续问道: “我听闻花宫主与原大侠在卫国大战过后选择退出江湖不问世事。江湖真的没有人再见过两人吗?” “没有。” 似乎不喜欢这位天潢贵胄提起的往事,卫九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简言后沉默以对。 “可惜了,顾某平生所愿便是娶天下第一美人,若花宫主有女儿顾某必娶她为妻。” 俏公子似少年意气风发般放完豪言,花厅一时静默。 卫九成不回话,斐曦像没听到般只顾着用膳,谁都没搭理顾世子的话。 尴尬的气氛顾世子恍若未觉,似是想起什么,他起身朝卫九成告辞: “今日多谢卫天师款待,晚辈所言之事皆出自真心实意,还望卫天师能多加考虑,晚辈就此告辞。” 卫九成没多做挽留,让徒弟斐曦替他送客。 一出花厅,俏公子轻浮地开口问道: “这位姑娘,我听闻贵派有个小师妹天真浪漫,很是有趣,不知可否为在下引荐一下。” ……哈? 刚对她师父说要娶昔日第一美人的女儿,转过身又惦记上她家小师妹,斐曦怀疑自己是不是串频了,她莫不是走到种马后宫文里了? 不等她开口拒绝面前种马男的要求,一声“大师姐”,纪仲宣带着小师妹木清凤走了过来。 斐曦下意识往俏公子看去,对方看到小师妹,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睁大,一脸惊艳。 有钱有颜有权,做出的事却总能败人好感,还喜欢抢男主的女人。 哦,斐曦懂了,这是传说中的反派上线了! 第3章 不是现实的世界 斐曦自出生就有种感觉,她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不是现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她所在的世界不是现实,那什么是现实? 她三岁那年,家中突遭横祸,母亲为救她,惨死在贼人手中。那贼人耳聪目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躲在床底下的斐曦。 若不是那人苦苦求情,恐怕她早已深埋地底,与母亲相伴。 在那人的恳求下,贼人虽大发慈悲,同意放了她一条生路。却又担心她已然记事,日后会上门寻仇。 于是,贼人残忍地毁去她的丹田,挑断她的四肢经脉,让她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每当午夜梦回,斐曦总是满脸泪水地梦到自己躲在床底,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绝望中死去。 一家八十七口人,除了她,无一幸免,全被那贼人残忍杀害。贼人杀完人后,放火焚尸,熊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场暴雨中熄灭。 而斐曦在流落街头、命悬一线之际,幸运地遇到了她的师父——卫九成。 在师父精心照料下,斐曦除了不能习武,其他与正常人并无二致。甚至怕她哪日遇到危险,师父还专门为她寻来不用内气的轻功步法“飘渺迷踪步”。 没想到幼年的噩梦并未停止,在斐曦刚满18岁那年,师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 师父临死前将她托孤给天山之主边渊。 边渊是她师父的好友,高冷无情的绝代剑客。 自从第一次见到边渊,她就喜欢上了他。后来在她死缠烂打倒追下,对方成了她的夫君。 再后来不提也罢,总之她死了。 本以为一死她总算解脱,不知是否真有地府?她很想念她的娘亲,她很想再见她娘亲一面。 结果一睁眼,斐曦发现她重生回到她16岁那年。 她的师门还在,师父师伯师弟师妹都没死! 她想救下师门所有人! 师门惨案发生时,斐曦正陪着小师妹木清凤前往无双山庄。 无双山庄的少庄主萧正卿以琅玕草是无双山庄镇庄之宝为由,邀她小师妹上门详谈,而她师弟纪仲宣当时正需要琅玕草救命。 为什么会觉得世界不真实? 斐曦脑海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词汇和念头。她一直有种感觉,她的小师妹木清凤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而男主角则是她的师弟纪仲宣。 一个是集所有美好光环于一身,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万人迷;另一个则是莫欺少年穷,谁欺谁倒霉的气运之子。 自从她家小师妹在江湖行走,拜倒在小师妹石榴裙下的人数不胜数。天骄少侠、世家子弟、朝廷权臣,哦现在还有天潢贵胄。 她师弟则是成长型的天才,逆境中乘风破浪的变态。 她的师弟总会莫名遇到天骄纨绔的打脸。师弟是越打越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能逢凶化吉反败为胜。 敢为难她师弟的,坟头草无一例外三丈高。 然而,不管多少人喜欢小师妹,小师妹眼里只有纪师弟一人。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一直觉得两人走到一起只是时间问题。可惜她嫁入天山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纪师弟和小师妹。 最后听到两人消息,说是两人一起在大漠消失了。 借助夫君的手,斐曦曾调查过师门惨遭灭门的原因。不等她采取行动,仇人就死在了纪师弟手里。 消息传来时,斐曦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算亲手杀死对方又有何用,师门的人也回不来了。 现在既然重生了,她不会再去留恋前尘孽缘。而她的师门,这次她一定会救下所有人! 奇怪,前世斐曦也曾听过端王世子顾鸣风的名字。但对方也是她师妹池塘里的一条鱼吗? 斐曦的印象里并没有对方曾来过青城派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她经常生病,当时生病了没有注意到的缘故? “敢问姑娘芳名?在下乃瑞王世子顾鸣风。”俏公子风度翩翩上前拦住佳人。 “你是谁与我何干,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我才不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看到拦在身前的人,娇艳的少女面露不快。 绕过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木清凤快步上前,跟着纪师兄喊了一句“大师姐。” “早课快开始了,你们两个快点进去吧。” 温和地劝纪师弟和小师妹离开后,斐曦一个侧身挡住顾世子火热的视线,转身面露笑意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顾世子,下山的路在这边,请随我来。” 做人大师姐,该出手时得出手啊。总不能又让师弟刷到仇恨,仇敌名单里多加一位。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世间竟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她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啊。” 抽了抽嘴角,斐曦看着无视自己的顾世子在那发癫,默默站在边上等对方发完疯。 这种情况上辈子她跟小师妹外出时见过很多次,早已习以为常。 美貌对一个没有强大实力或者说后盾的女人来说并非好事。 特别在师门被灭门后,如果不是师弟纪仲宣当时已经成了一流高手,小师妹很可能会被她的爱慕者所强迫。 纪师弟一直护着小师妹,却一直不回应对方的感情。两人之间就像一对欢喜冤家,总是差那么一步,也不知何时能修成正果。 摇了摇头,斐曦还是希望两人少受点磨难。眼前这个疑似反派的家伙,快点滚出青城山吧。 ‘呵!庸俗的女人。’ 顾世子轻蔑地瞟了一眼身旁目光火热的女人。凭他样貌家世,爱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之前在大厅他就察觉到这女人频频偷看他。若是放在以前,他收用了也无妨。只是刚见到世间绝色,其他胭脂俗粉就再难入他眼。 他记得青城派以美貌闻名江湖的正是其掌门木世则之女木清凤。 清风伴凤鸣,对方合该是他的女人! 送走心术不正的贵客,斐曦返回听风堂为出门做准备。 再过两天,便轮到他们青城派弟子前往南轩城卫道。 15年前,北方异族联盟举兵20w南下攻打华朝,欲趁华朝建立初期,国力尚弱,一举占领中原。 为响应泰山誓约,武林大小门派在原大侠组织下倾巢而出。从东面迎面痛击了北方异族。 战场刀枪无眼,一战功成万骨枯。所有门派在这场大战中,均伤亡惨重,万家灯火下不再有欢声笑语,血泪凄凉合酒咽,残红呜咽应声悲。 此战过后,为了安抚武林各大门派。华朝开国皇帝陆文和下诏追封所有参战门派,每一位武林人士都并可凭借个人战场贡献申请武官官职,获得与之对应的待遇。 此后更是直接以门派为单位,根据门派所属地区划分。武林门派可派弟子的前往所属城区进行“卫道”任务,以此获得贡献值,贡献值达到一定数便可申请成为武官。 若卫道期间出现特殊情况,皇权特许,门派弟子可携门派弟子令进行调查抓捕真凶,再由当地知县统一上报获得嘉奖。 过去武林人士以武犯禁,大多都在朝廷黑名单上。自从华帝颁诏以来,越来越多武林人士有了官职,摇身一变,领着朝廷俸禄可以公开管制自己所属地不讲武德的其他武林中人。 为了避免门派内包庇行为,各门派管辖地区不是一成不变的。会以一定时间为单位轮流“卫道”。门派弟子有了前程,引来更多人愿意加入门派,民间治安也变得好起来。虽有一定异声质疑,但大多数武林人士都认同拥护华帝这道诏令。 青城派遭遇灭门导火索就是这次南轩城的卫道任务。 南轩城位于中原长江三角洲西侧,作为三省交界处,其地理位置至关重要。该城陆水两路交通发达,百姓富裕。 此次共有3个门派驻守该城。霹雳堡负责东北两面,西面由学海书院负责,南面则是青城派。 起先是南北门派驻点均有百姓报案说有家人失踪。一个城市有人失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随着报案人数越来越多,引起了弟子们的注意,不等他们上报给门派长老。青城派这边木清凤失踪了,纪仲宣调查下线索指向南面三河镇。 三河镇,除了纪仲宣和木清凤生还,三家门派驻守弟子全部死在这里,其中包括霹雳堡少主铁毅。 第4章 青城派的大师姐 两名生还弟子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满嘴胡话说不清到底发生何事,青城派无法给两家门派一个交代,但这并不是青城派遭遇灭门的根本原因。 “大师姐?!” “大师姐!” “大师姐!” …… 青城派门楼前,斐曦含笑略一颔首,算是回应师弟师妹的招呼。给玄天堂尹长老见过礼,顶着一众好奇紧张的目光,走到弟子队最前面。 此次前去南轩城,青城派一共派出30名弟子和玄天堂尹长老,青城派未来中坚力量一半都在这支队伍里。 在斐曦过来之前,站在队伍最前的是魏长老的徒弟王执中,他是一众弟子里除了二师弟杨行舟,入门最早年岁最大的。 见她过来,队伍一时如热油里的水炸了开来。 青城派弟子分两种,一种是亲传弟子,另一种是普通弟子。亲传弟子是门派掌门及长老们衣钵传承者,吃穿用度都由门派承担。普通弟子则是出钱在门派学习武艺,不少普通弟子都期待着有机会能下山卫道得到贡献值,凭借贡献值成为武将实现阶级跨越。 门派卫道的人数是固定的,大师姐过来,那么意味着队伍里普通弟子将少一个人获得贡献值,谁都不想成为这个人! 少女浅笑晏晏,从容地走到最前面: “此次前往南轩城,掌门和魏师伯安排我来带队。我的身体情况不说大家也知道,卫道令我就不拿了。” 少女话一出口,队伍里有人面露羞愧,有人则是满脸喜意,但对上少女扫过来的目光难免尴尬低下头。 温和笑了笑,少女轻咳一声,做出手势示意几个急切想说话的安静下来: “但是作为大师姐,丑话我先说在前头,大家下山后谁若罔顾门派门规就别怪大师姐我心狠嘴毒。这话我只说一遍,大家相互理解,我希望回来时不用在魏师伯那里看到谁执我手,泪眼控诉师姐我无情哈。你们要是不为难大师姐我呢,到了驻地,大师姐这里自然少不得你们的好。” 少女一番话说得俏皮世故,普通弟子们心安定下来。涉及到个人利益时一般人难免会紧张,但平心而论他们对大师姐一向是信服的。 性格活泼的墨问桑笑嘻嘻跳出来接过话头: “大师姐,你说的好可有醉客轩的竹叶青?” “墨师弟,尹长老还在这里呢,你可不能带头考验大师姐我啊。” “哦~~~” 年轻人彼此笑着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秒懂大师姐的意思。 一片哦声中,尹长老老僧入定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少女轻咳两声,示意众人安静,继续开口说道: “时候不早了,青城派的少侠们,是时候让武林见识到扞卫人间正道,自有我辈风华,出发!” “扞卫人间正道,自有我辈风华!” …… 在少女自信清脆的声音带动下,异口同声的话响彻整个青城山。 一条绿色长龙,顺着青城山山腰往人间世俗游去。 不少第一次参加卫道的稚嫩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也有一部分参与了好几次的弟子稳重含笑地看着师弟师妹们高兴的脸庞,王执中就是其中之一。 青城派的门派排行是按入门时间排的。卫国大战后,青城派原来的第三代弟子没有一个人从那场战争中活着回来。 卫国大战不仅让青城派第三代死绝,也让王执中成为孤儿。他10岁拜入魏潮平门下,陡然来到陌生的环境,他的内心是惶恐不安的。 在道观祖师爷牌位下磕完头,刚一出来,王执中就看到一个穿着绿衣裳,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抱着海碗大口喝药。 她喝得是那么香甜,差点让王执中误以为以前喝过的苦药跟小女孩喝的不一样。 直到后来,他偷偷尝了一口对方的药,苦得年少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当然王执中不是因为佩服对方能天天面不改色喝那么苦的药,所以心甘情愿喊她一声“大师姐”。 当时一见他出来,小女孩就冲王执中甜甜一笑,就在他心神荡漾,为师门有可爱的小师妹高兴时,对方一句话让年幼的王执中差点没绷住。 “你是新来的师弟吧,你得喊我一声大师姐。” 开玩笑,他凭什么认4岁的小屁孩当他师姐?! 年幼的王执中心里不服气,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小女孩。 到第二天,听风堂学堂。 偌大的学堂只有三个学生,他、二师兄杨行舟,和那个小屁孩。 六十四手天罡掌是由天罡八卦步演变而来。想学好这门武功,必须读懂参透易经八卦。 对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王执中来说,眼前易书比天书还难。 一上午暴脾气的卫长老骂了他整整1个时辰,就在他抱着脑袋怀疑人生的时候,绿色的小身影抱着药碗端坐在他对面, “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人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你将这段先背熟,其他经义以后可以再慢慢了解啦。” “这样行吗?卫长老不是说什么潜龙勿用,见龙在田……” “相信大师姐我没错啦!” 小屁孩脸上的笑容耀眼地让王执中莫名选择相信对方。到了下午,李长老教授入门起手式时,他不知怎的想起小屁孩跟他说的这段话,当时他便陷入了一种很玄妙的感觉里。这场顿悟让他日后学习起天罡掌如鱼得水,几乎没有遇到过瓶颈。 后来王执中才知道,大师姐平时不用跟他们一起上课。每次有新弟子过来,她才会出现在学堂里。 青城派的大师姐不会武功,但青城派弟子都知道,若是武学上遇到难题,有无法参透的地方,去找大师姐准没错。 温柔活泼的大师姐总能在笑语晏晏中解决他们遇到的麻烦。 武林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他们青城派没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大师姐,但他们有一个能让他们集体变强的大师姐! * 南轩城醉客轩,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让新来的店小二李二有些紧张。特别是刚进来的一群人里,有位美若天仙的小姑娘。 李二活了20年,还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子。 乖乖,等这个小姑娘完全长开,估计宫里皇后娘娘她都做得吧! “尹道友,没想到今次是道友带队,还请随朱某上座。” “朱执令,久违了。不知霹雳堡好汉可到齐?” “哈!我当是谁在喊我,尹小弟,上次在桐城切磋地不够尽兴,等会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切磋一下。” 二楼楼梯口先上来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随后跟着中年男子上来了15位膀阔腰圆的年轻壮汉。他们远超常人的大块头让整个二楼都有些承受不住似地摇晃。 仙风道骨的尹长老一甩手里拂尘,沉稳回道: “铁教令,此事随后再说吧。人即已到齐,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青城派弟子斐曦……” 未来一年三派弟子都要驻守在南轩城内。于是三家约好,让门中弟子互相认识一下,若有什么变故也好守望相助。 众人见过礼,认过人,入座就餐。 “美人,你叫木清凤,莫非你就是青城派木掌门的女儿?” 霹雳堡少主铁毅主动来到斐曦这桌前,一开口就惹得斐曦的小师妹木清凤一脸不悦。 不想搭理登徒子,木清凤拉着师兄纪仲宣的衣袖就想离开: “我吃好了,师兄,陪我去逛街嘛。” “美人,我陪你去,不管你想买什么,师兄我都给你包了。” “我才不要,你算我哪门子的师兄!” 铁毅此前从未见过女子生气的模样。来南轩城是他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过去在堡内,所有人都哄着他,堡内女子温柔善解人意围着他转,他便以为天下女子都是如此。 他以前听师兄们形容生气的女子是母老虎,他就心里认定女子温柔如水才美 。 没想到不给他面子的娇艳女子生起气来会这般好看,好看地让他心脏不由怦怦直跳,再看对方拉着她家师兄的手是那么碍眼。 “师妹走吧,也不知道入秋时节哪来这么大的苍蝇嗡嗡嗡地惹人生厌。” 纪仲宣站起身,拉起自家小师妹准备离开。 突然,一道疾风劲拳朝他挥来。 第5章 卫道任务 “恭喜铁教令,霹雳堡后继有人。” “你们青城派这小子不错,我很喜欢!” “哈,武林新秀人才辈出,是我辈之幸,诸兄当浮一大白也。” 三位各派长老看到门下弟子打起来,一点都不急,反倒当成下酒助兴的乐趣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还点评几句。 看得最欢的就是霹雳堡铁教令。他一直觉得他家堡主太过小心,把少主放在堡内那是养丫头的方式。 男人不喝酒不打架怎么成长为一条好汉! 嘿,特别是为美人打架,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别说青城派这丫头长得还真不错。不论输赢,他家少主是真开始成为一名男人了。 看了一眼没有制止的长老们,斐曦拦住蠢蠢欲动的自家师弟师妹们。 两个人打架可以说是切磋,其他师弟下场性质就不一样了,她冷静看着两人从楼上打到楼下巷内。 当今武林大多门派主修内家功法。内气汇聚丹田,其气运行于体中经脉之中,借由掌,拳,腿将气贯于体外。同样的招式会因个人内气厚薄而威力不一。刀剑等武器功法也是同理,除了刀剑本身材质的差异。不同内气融入进武器当中,会发挥出不同的威力。 武林顶尖门派除了少林派,就数霹雳堡是主修外家功法的门派。 外家功法不同内家修内气,他们主练肉体,以一力破万法。 霹雳堡以其霹雳拳闻名江湖,同样出名的是堡内弟子个个身材高大威猛。他们甚至不需任何武器,他们的肉体就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 巷内两个年轻人都已有高手风范。 师弟纪仲宣身形灵动,掌法变化多端,如流云般飘忽不定。他的每一掌都蕴含着强大的内气,掌风呼啸,气势逼人。 霹雳堡少主铁毅则稳如泰山,他的拳法刚猛有力,每一拳都如同雷霆万钧,震撼人心。他以迅猛的拳势回应着天罡掌的攻击,拳掌相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体力都有所消耗,但他们的斗志依然旺盛。最终,在一次激烈的对撞中,纪仲宣以巧妙的掌法突破了霹雳拳的防线,一掌击中了对手的要害。 “师弟,点到为止。” 楼上传来的女子声音,纪仲宣收住掌势。霹雳堡少主铁毅被打得后退几步,几个霹雳堡弟子立马跳下去护在他身边。 铁毅一把推开身边护卫,沉着脸,紧握双拳往前走了两步。 输了还要再来? 纪仲宣做好再次恶战的准备,不曾想对面少壮突然一笑: “哈哈哈哈哈痛快!” 铁毅仰天大笑,这才是真正的比斗,他内心真正渴求的酣畅淋漓的比武! 他就知道这次跟着铁师叔出来,不会有错。 “你叫什么名字?本少主记住你了!” “纪仲宣!” “好!纪仲宣,你记住了,我叫铁毅,未来一定会打败你的人!” “哼,随时放马过来。” 见对方如此洒脱,纪仲宣也不扭捏,更没开口讥讽对方技不如人。两个年轻人彼此对视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种认同。 放完话,铁毅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醉客轩,一群霹雳堡的人紧随其后。 美女又不会跑,不用急于一时。有女人有对手还有美酒,铁毅开始期待未来一年南轩城的生活。 * 青城派驻点内,安顿好师弟师妹们住下,斐曦穿过走廊正准备回去歇息,突然被人叫住。 院子内,青城派尹长老手持拂尘站在石桌前。石桌上有一个药罐,旁边放着一个青花瓷碗。 “尹师叔,谢谢。” 看着面前少女一眼不眨地连着喝完药罐里的汤药,尹正一从袖口掏出一封油包纸,将早准备好的蜜饯递给她。少女开心地直接拆开,立马扔了一个果脯到嘴里,笑得跟偷腥的猫儿一样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有时刚怀疑曦丫头你味觉是不是失灵的,又看你吃甜的这般开心,原来你还是尝得出味道的。” “师叔,这叫先苦后甜嘛,苦吃得多了,人才会更珍惜能尝到的甜味。多谢师叔的怜惜,曦儿我可喜欢甜甜的果脯啦。” “小小年纪别一副老成世故的样子。丫头,记住师叔的话。世人只会注意到会哭的孩子,吃苦的往往一直吃苦,能吃到糖的从来不缺糖吃。明天师叔就得回到山上去了,门派有什么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瞎操心。” 听完师叔的话,斐曦知道自己突然要求下山加入卫道队伍里,跟师父和掌门说的理由并没有唬住他们。 又让长辈们为自己操心了啊…… “……师叔,你们一定得走吗?” “你知道卫道任务是做什么的吗?” “卫道任务是老皇帝给我们武林人士头上戴的紧箍咒。” “胡闹!” 捂住啥都敢说的小嘴,给了对方一个爆栗。 “武林之中聪明绝顶的能人从不在少数。明知道这是坑,可你知道为什么所有门派都心甘情愿跳了进来?” 没等少女回答,尹正一继续说道: “江湖中人,杀人人杀都是家常便饭。人人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但不是人人都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门派想传承下去,弟子想安稳度日,卫道任务就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但是完全将底牌亮给上面看,没人会这么傻。” “所以卫道任务现在成了我们小辈们的试炼之地了?” “不错!姓陆的想摸清我们整个武林底蕴,将所有门派弟子约束在他手掌心里。但他不会想到,我们也能反其道而行之,借着他的手,招揽更多弟子。卫道任务,可以让我们将能用之人找出来,培养成门派未来中坚力量。” “……师叔,我们都还没长大呢你们这群老怪物就推我们去淋雨,是不是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斐曦头上又挨了一个爆栗。自觉还年轻不肯承认自己是老怪物的尹道人咳嗽两声, “言而总之,有什么事,你让师弟师妹们他们上。你还小,体弱的大师姐是用来保护的,你躲他们身后就好。霹雳堡少主铁毅是个磊落之人可以深交,但是学海书院那个东方瑞你让王执中他们打交道时多加小心。” “好的,师叔!” 看少女点头如捣蒜的样子,尹正一唠唠叨叨嘱咐半天才放人离开。他与青城派开山祖师卫行简是同一道脉传承者。在他家道观被战乱毁掉只剩他一人的时候,卫道人带着年幼的他来到了青城山上,给了他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知他想重振自家道观,卫道人并没有要求他拜入其门下。但两人虽无师徒之称却有师徒之实,在第三代弟子接过他位置之前,他会一直守在青城派替那个人护住他的心血。 秋去冬来,季节的交替带来了大自然的变化。冬日的脚步悄然临近,天空变得阴沉,寒风凛冽。 抱紧怀里汤婆子,斐曦蹲坐在炭盆前舍不得离开半步。 真冷啊,冷得让她想起很多不太美好的事。那个终年下雪的地方,哪怕披着价值千金的白狐裘也无法抵挡那冷到骨缝里的寒意。 “大师姐,你让师兄别再搭理那个霹雳堡少主嘛。” 撒娇的声音随着门被起落,娇艳的少女嘟着嘴走了进来,任谁看到都知道她在生气。 “小凤,怎么了?” “今天有个卖炊饼的男人突然拦住我们,非要我们赔他一个娘子。前几天,我看他在街上打他娘子上前说了几句,他娘子可算不忍他跑了,他就赖上我们了。” “呃,这跟铁毅少主没有什么关系吧?” “就是他!不在自己北面好好待着,跑到我们这边来。还说什么男人若不是伤心到极致怎么会朝女人动手,他还说是我不对,要我帮那个臭男人将他娘子找回来。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乱说一通,气死我了。街坊都说了,那个小娘子是臭男人的童养媳,平时臭男人对她非打即骂。对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我才不会像他助纣为虐呢!” “大师姐,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找到那个小娘子。” 人还未到,纪仲宣清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门被再次被揭起,几个身影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大师姐,你看他们!我就说那个霹雳堡少主不是个好人,他把师兄都带得不讲道理了。” 看了一眼师弟,斐曦有了一个猜想,她跟着说道: “我也认为有必要找到那位小娘子。” “大师姐?!” 第6章 卫道令 南贫北贱,青城派负责的南面多是手艺人和以苦力为生的人居住的地方。 拖着不情不愿的小师妹,斐曦带着纪仲宣和其他几名师弟来到南面辘轳胡同。 青城派的门派弟子令一共有30枚,学海书院是40枚,霹雳堡则是80枚。 门派弟子令,又名卫道令,它是华朝开国皇帝陆文和赐予武林各门派卫道的证明。在门派所辖区域内,皇权特准,无论大小纠纷,皆由门派弟子负责调停。为防武林中人滥用职权,门派弟子被明令禁止不许对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动手。若有百姓涉命案,且证据确凿,门派弟子可将其押送官府定罪。然而,若门派弟子伤害普通百姓,轻则个人卫道贡献积分清空,重则卫道令被收回,杀人者将依国律严惩。 卫道令不仅是门派弟子卫道期间积累卫道积分的信物,更是他们的身份象征。除了卫道期间的固定巡查积分,若在辖区内发现汪洋大盗、官府通缉犯、采花贼等恶徒的蛛丝马迹,提供线索或抓捕归案都能获得丰厚的卫道积分奖励。官府还会不时发布各种赚取卫道积分的任务,如剿灭山贼、护送任务或护卫任务等。然而,无论是何种任务,都必须凭借卫道令方能接取。 卫道令不限门派何人持有,但积分只会记在持令者个人名下。一个门派的规模大小,从其所持卫道令的数量上便可略知一二。 卫道令是由朝廷提供给武林人士的。最开始数量是按当年卫国大战战场各门派贡献给予的。 但诏令施行没两年,就有一些人提出抗议,说有些门派都没弟子了手握那么多卫道令就是浪费。经过各种讨论商议,11家顶尖门派一致同意,武林每3年召开一次天下比武大会。按各门派弟子获胜次数和排名重新分配卫道令的数量。 第三代弟子在卫国大战死绝的青城派从最开始100枚落到现在只剩30枚。 现在青城派的30枚还是1年前二师弟杨行舟打到比武大会前十赢回来的。 前世斐曦从未持有过青城派卫道令,更别说获得卫道积分。这一世她也不打算跟师弟师妹们抢这个名额。 南轩城卫道,她将手持卫道令的师弟师妹们分为5队,每队6人,各自负责南面不同区域。若有特殊情况,回来报给她,她视情况看再做安排。 南轩城惨案是腊月26发生的,现在是冬月初八,距离惨案发生还有1个多月。 这几个月来,她以大师姐的名义教师弟师妹学会了前世她研究出来的阵法。通过走访调查,她根据前世仇人布局推导,对如何破局已有一定思路。 前世布局导致青城派灭门的真凶,是青城派无法抗衡的存在。哪怕是她前世夫君,天山之主边渊,想动那个人也会非常麻烦。重生回来后,斐曦曾想过要不要将灭门的事告诉师父他们。但思索良久,她决定暂时不说。对方会选定青城派当炮灰,她无法确定是偶然还是必然。但不管是什么缘由,告诉师父他们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对方提前下手。 一个势力的溃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都不是她所具备的。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根据前世的先知,见招拆招,静静等待机会来临。 * 一进辘轳胡同,斐曦便看到身高八尺的铁毅站在巷口正中。他身后跟着12位霹雳堡好汉,一群人将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少壮浓眉大眼,似有一丝胡人血统,高鼻梁大眼睛,五官轮廓分明而立体。看到斐曦一行人,他先冲纪仲宣点了点头,然后跑到木清凤面前笑得一脸憨厚: “小师妹,别生气了,就当师兄说错话了。这串珠花是师兄的赔礼,还请小师妹大人有大量收下它。” 他手上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雕花长盒子,盒内放着一支镶宝玉兔珠钗。整个玉兔用的是上好汉白玉雕刻而成,兔眼镶着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而兔子脚下是用价值千金的南海珍珠串成的一朵花。 好一个玉兔眠花钗,在场哪怕不识货,也会对这么可爱好看的珠钗心动不已。木清凤当然也不例外,女孩子对珠宝总没抵抗力,特别年轻女孩对可爱的珠宝更是喜欢得不行。 她伸出手,忍不住摸了一下玉兔的身体。 正当男人笑得志在必得的时候,啪得一声,盒子被关上。 纤纤柔荑将盒子推回到他胸前, “说了多少次了,不准你喊我小师妹,你又不是我们青城派的人。你想要小师妹,回你们霹雳堡找去。而且,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讨好,我等着你等会给我真心道歉!” 娇艳的少女说完,跑到斐曦身边,两眼期待地看着她, “对吧,大师姐,等会我们一定要让这个讨厌鬼知道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对!” ……喂喂,她原话明明不是这样的。江湖中人要说什么打女人不对,会被笑死的。刀口舔血的武林别说打女人,人家是动不动灭人全家。杀女人杀婴儿,灭门时这些人连家畜都不放过,谁他喵跟你讲文明社会里绅士那套。 昨天小师妹缠着她不准她同意纪师弟他们去找那个小娘子。为了安抚小师妹,她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夫妻之间,男人敢毫无顾忌地打女人,是他心里将女人视为一种可以任他处置的所有物。他没有将他娘子视为一个人,一个有着尊严和人格,可以平等对话的同类。他是一种以强者姿态对弱者宣泄暴行,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我并不是认同霹雳堡少主的话,这个小娘子失踪有些诡异,明日我陪着你们一起去卖炊饼汉子那里看看。” 没想到,小师妹只捡她想听的话听进去了。顶着霹雳堡少主铁毅不屑的目光,斐曦微微一笑姿态强硬说道: “铁少主,我是青城派大师姐斐曦。南面是我们青城派管辖范围,铁少主若是有雅兴可随我们一同前往。只是我们青城派自有我们青城派办事风格,好为人师不是谁都喜欢的。” “你们青城派是没人了吗,这么个小丫头可以当你们大师姐?” 铁毅话音刚落,柔弱少女背后,一众青城派弟子皆怒目而视,纪仲宣更是直接走到他面前,摆好起手招式。 “铁毅,想打架直接说,在青城派没人敢对我们大师姐不敬!” “师弟退下!不知者不怪,铁少主,我确实是青城派大师姐,至于我们青城派有没有人,想必这几个月铁少主应心里有数。时候不早了,铁少主若没有其他事,还请随我们来吧。” 作为霹雳堡少主,铁毅并非四肢发达大脑空空的人。对方一句退下,自己认可的对手就听话地回到队伍里。这让他不禁想起那天醉客轩楼上那道喝止纪兄的声音,应该也是她。能让青城派弟子做到令行禁止,这女人并不简单。 想到此处,铁毅认真抬眼打量面前少女。对方面色苍白,容貌清秀寡淡,站在美人边上时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但她笑起来有种像生命力燃烧般的温暖,仿佛能抚平人所有的烦恼。 青城派大师姐是这么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有意思!他倒要见识一下这个大师姐是不是名副其实。 “哦,本少主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本少主心服口服!” 斐曦并不接话,见对方让开路,她笑眯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铁少主请随我来。” 卖炊饼的汉子姓李,周围街坊都叫他李懒汉。他居住在辘轳胡同尾部一个破旧院子内。院子里杂草丛生,高矮不齐的野草漫过石板路,地面凹凸不平,布满了裂缝和青苔。在院子西角有一口水井,水井辘轳上的绳索磨得只剩一半。 院内有三间瓦房,两边厢房上瓦片残缺不全,屋顶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塌。窗户上的木质窗框早已腐朽,被尘埃和蛛网占据。 娘子失踪后,李懒汉更懒了。炊饼也不做,一天到晚躺在家里哎哟哎哟骂着青城派那群多管闲事的少侠们。 “什么狗屁卫道侠士,一个子都不赔我!那么美的女人要是赔给我做老婆,嘿嘿…” 李懒汉心里正做着猥琐的美梦,突然听到院子有动静,他急忙爬起身,从破掉的木窗偷偷朝外看去。一看到昨天那个出手阔绰的少壮也在,他将脸一抹,踉跄地跑出门外,哭道: “翠翠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打你的,再说哪个汉子不打自家婆娘。” 伴着哭声,一道猥琐胖胖的身影从瓦房内冲了出来, “啊!是你们,肯定是你们把我家翠翠藏起来了!你们还我翠翠,我还要挣大钱给我家翠翠买花戴,都是你跟我家翠翠说些有的没的,你们还我娘子!” 眼看面前贼眉鼠眼一身恶臭的男人要往小师妹身上扑去。斐曦面色不变,拉着小师妹往后躲了一步,同时示意身边两个师弟架住李懒汉。 看到人在师弟手里因动弹不得老实下来,她走到人跟前,声音温润但眼神带着一股杀意般的压迫感: “这位大叔,我们青城派会帮你找到你家娘子的。但是,我需要你配合,现在我问一句请你答一句,你家娘子失踪多久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别以为老汉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卫道的侠士不能冲我们普通人动手的!” 回答他话的,是一道笑意更深的温柔话语: “失去娘子的大叔怪可怜的,墨师弟,你让大叔开心一下吧。” 露着虎牙的少年秒懂自家师姐的意思,笑嘻嘻走上前。 片刻后,一阵大笑在破旧院内响起。 李懒汉笑得眼泪鼻涕齐飞,他刚缓过来,那个恶魔一样的温润声音又在他跟前响起: “你家娘子失踪多久了?” “5天前,小的我卖完炊饼回到家灶是冷的。我饿着肚子去睡觉,睡醒也没看到吃的,我家娘子应该就是那时候不见的。” 李懒汉唯唯诺诺一脸老实巴交地开始回答问题。 第7章 命案 “哎哟、哎哟,姑奶奶,您都问完话了,可以让这两个少侠放了小的吗?小的身子骨真的受不住啊!” 没理会李懒汉装模作样,斐曦示意师弟们继续看住这个人。她小声凑到纪仲宣耳边嘱咐了几句,等小师弟出去后,她围着院子转悠起来。 四处张望的目光骤然对上霹雳堡少主铁毅,看着对方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她一脸纯良笑眯眯开口道: “铁少主,刚才那个别随便学哦。我们武林中人可不能对百姓出手的,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有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大夫以防万一。” 老子信了你个鬼! 铁毅忍不住嘴角抽搐,爽朗的少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对方口口声声说不能对普通百姓出手,说的跟真的一样,仿佛刚才指使他人对普通百姓出手的不是她。 这么个老实可怜人,这女人也下得了手。问个话有必要出手这么狠辣吗?若不是看她没有闹得太过分,他一定会出手制止的。 “难不成你是大夫?” “是呀!” 轻快的声音从西面传来,原来不知何时斐曦已走到水井边, “墨师弟,你过来,帮我打桶水。” “姑奶奶,水缸有水不用打!” 被压着不能动弹的李懒汉突然激烈挣扎起来,但不管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练武之人如铁般坚硬的手臂。 墨问桑听话的准备打水,水桶一扔进井里他就感觉不对劲: “大师姐,水井里好像有东西!” “捞上来。” 须臾间,一具浑身肿胀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院内年轻人皆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会遇到命案现场,有几个第一次见到腐烂尸体的忍不住撇过头干呕起来。 “啊这不是那个小娘子吗?!” 忍住恶心,木清凤好奇凑近看了几眼。哪怕没有看到脸,根据对方身上衣物,她一眼认出了尸体身份。 “我可怜的翠翠,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李懒汉突然发癫一样挣脱因震惊放松的手臂。跪在尸体不远处,哭天喊地的叫嚷起来。 “陆师弟,邱师弟,看住他!” 瞥了一眼自家傻师弟们,看到他们反应过来重新控制住人,斐曦这才放心走向尸体。 看到尸体后,她将随身带的东西拿了出来。戴好面纱和白色防水布手套,她走到尸体前认真查看起尸体情况。 “面部肿胀,结膜见淤,没有蘑菇气泡……” “你在干什么?” 捂着鼻子,铁毅有点怀疑眼前少女是不是个女人了。 这么恶心的尸体,她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翻来覆去地摸来摸去。 但对方认真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浮现出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感觉,有点讨厌又有点敬佩。 “验尸!” 斐曦头也不抬,摸到尸体后脑勺的瘀血疙瘩,她在心底默默推算对方死因。 “师姐!” 思考间,小师弟纪仲宣已经回来,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会。 听完师弟的话,斐曦掏出随身自带的纸笔。飞龙舞凤,不稍片刻,一篇认罪书一气呵成。 她沉着脸拿着纸走到李懒汉面前,语气严峻喝道: “李懒汉,你还不认罪吗!” “姑奶奶……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的翠翠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你就这么扔下我,我可怎么办啊!” 李懒汉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地往脸上糊,哭得在场少年少女们都于心不忍。 师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对方失去娘子的模样看着好可怜啊。 “五天前,你竟因些许琐事,当街殴打你的娘子。岂料,此举被我派弟子撞见并制止。待我派弟子离开,你归家后更是变本加厉,残暴地虐待她。你将她拖拽至院中,先是用脚猛踢,继而又举起拳头,如雨点般狠狠地砸向她的肚子、胸口和头部。最后,你竟抓起她的头,无情地往地上猛砸,直至她晕厥过去一动不动,你才心满意足地丢下她,自顾自地回去睡了一觉。 待你醒来,发现无人做饭,这才惊觉她已命丧黄泉。你心烦意乱,只想将尸体藏匿起来。但家中破旧不堪,无论藏在何处都不安全。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你最终决定将她的尸首扔进水井里。此时,你心生讹诈我们青城派的恶念,企图借此讹诈一笔后远走高飞。” 少女的话就像恶魔一样,一点点勾起李懒汉的回忆,将他的计划打算全部暴露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看到了!” “这些都是你家娘子告诉我的。” 少女微微一笑后脸色一冷, “既已承认,还不速速签字画押!” 少女背后似有冤魂索命,李懒汉吓得浑身发抖,顺从地在认罪书上按下手印。 收好纸笔,斐曦环顾四周,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清脆冰冷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青城派弟子听令,将罪人李二牛押往衙门!” “且慢!” 变故发生太快,铁毅犹不敢置信得走到李懒汉跟前, “你为何要这般对你娘子?!” 李懒汉还想狡辩,但身旁少女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他心里毛骨悚然,莫不是他家娘子鬼魂真的找了对方喊冤? “翠娘你别找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打了你几下,谁知道你那么不经打!” “你!你枉为男人!” 看到对方无赖的样子,铁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想到自己被这么个低劣之人耍得团团转,他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要是对方会武功,他当场就得让对方血溅五尺! “铁少主,如果还有什么疑问,请随我一起前往衙门。” 嘴唇动了动,一向快人快语的少年面露难堪。但他心底又实在好奇,从对方进院后举动来看,莫非这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懒汉的娘子不是失踪,而是被杀?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真是李懒汉娘子冤魂对她说的吗? 习武之人特别霹雳堡主练外功,一年四季身上火气旺盛,从不知冷。此刻,铁毅背后却感觉发凉,他不想再在这阴森的地方待下去了。点了点头,他吩咐身后霹雳堡的人也前去帮忙,然后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拦住想开口讥讽的小师妹,斐曦有条不紊地安排押人的押人,抬尸的抬尸,很快众人一同离开破旧的院内前往衙门。 南轩城衙门在西面东边街道上。 衙内后院,南轩城知府贾师道正陪着贵客,小心伺候着。 他的下首坐着一位头戴儒巾的儒生,此人正是学海书院的东方瑞。 听到衙役禀报,青城派弟子发现命案并已将真凶抓捕归案。贾师道连忙对贵客致歉,准备前往大堂审理此案。 谁曾想,贵客对命案颇有兴趣,想要前去围观。 他正准备安排好贵客旁听,一旁儒生听到两人对话,站起身朝他作揖道: “贾大人,实不相瞒,学生老师与青城派尹长老有旧。此次青城派前来卫道的师弟师妹们皆是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若是他们有什么行为不当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这话说到贾师道心里去了,他一点不信一群初出茅庐的小孩会查案。这群江湖人士,随心所欲,行事张扬,这些年闹出的笑话不知有多少。他知陛下想借江湖人的手管理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 但有必要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利,让他们能插手衙门的事?简直胡闹! 深谙官场之道的贾师道心生反感,面上未露半分,反而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正所谓英雄出少年,贤侄若是担心,可随老夫一同前往。” “学生,却之不恭。”东方瑞笑着恭敬应下。 第8章 瞿俦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青城派弟子纪仲宣,押解罪人李二牛前来接受审判。” 好一个俊俏少年侠客! 听到清朗悦耳的声音,南轩城知府贾师道定睛一看。台下回话之人,身姿挺拔如松,朱唇玉面,虽是男生女相,却因面容轮廓棱角分明带着一丝狂野不羁的桀骜,显得俊俏不凡。 英姿勃发的少年侠客,锐气如霜,一身正气,此等坚定果敢的俊美少年让一向轻视江湖中人的贾师道也不由得心里暗暗叫了声好。 听清他的回话,贾师道将惊堂木一拍,又问道: “罪人所犯何事,可有凭证?” “杀妻!此乃李二牛邻里证词,李二牛已画押认罪,此人殴妻至死,其罪当诛!” “青天大老爷,小人…小人是冤枉的啊!” 一听到死,李懒汉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上什么鬼魂还是冤魂,立马当堂替自己叫起屈来。 “大胆刁民!即已画押认罪,大堂之上岂容你反复无常当成儿戏!” “大…青天大老爷啊!小人实属冤枉,都是这几个年轻人对小人严刑逼供,小人这才不得不画押认罪。小人是打了自己娘子,可我们男人谁没打过女人,小人娘子怎么死的小人实在不知啊。江湖人杀我们手无寸铁的百姓领功的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家娘子死得冤枉,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李懒汉唱作俱佳地哭诉让大堂围观的人心有戚戚。哪怕曾亲耳听到其认罪,霹雳堡有些人都不禁被他影响,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冤枉了李懒汉。 “你!你怎敢污蔑我们青城派?” 少年少女们大多第一次接触到市井小人,对方倒打一耙的行为让他们气愤不已,不由得纷纷出言指责。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看到李懒汉在指责下瑟瑟发抖,一脸害怕的样子。贾师道对他所言信了三分,这时再看他厌恶的江湖之人,语气冷了几分: “纪少侠,本朝律令再三强调,不得杀伤百姓,更不得威迫利诱屈打成招。你们若是有谁知法犯法,本官一旦查实,决不姑息!” “贾大人,人会说谎,尸体可不会说谎。” 清甜干净的声音从大堂外响起,一个清秀少女扶着一个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 “在下青城派弟子斐曦,不知贾大人可曾听闻雪冤禁暴,平其曲直的史仵作。” 来人正是斐曦,快到西面衙门前,她将小师弟纪仲宣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了几句,随后离开队伍不知去向。 “你说的可是解决两湖多年冤假错案,使其沉冤得雪的史易史老前辈?” 贾大人忍不住站起身,诧异看向堂下老人。 “前辈,贾大人认得你呢。” “丫头,这就是你说的尸体?” 老者随口问了一句,没有理会上面交锋。揭开白布,他当场掏出工具细细查看起眼前尸首。 “贾大人,史前辈正在验尸。结论出来前,请容我问罪人李二牛几个问题。” 贾师道没想到史易会在他管辖内居住,他之前竟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这么小的案子,对方就能请动史易出山,青城派……看来并非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见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念及堂后贵人,贾师道不敢随心断案,沉吟片刻后点头允许。 斐曦行过礼,从容地走到李懒汉身前。她深知市井小人最善反复无常,能言巧辩。哪怕证据确凿,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一口。青城派背后并无权势,能依仗的只有绝对性的证据,用事实让所有想质疑的人闭嘴。 所以到达衙门前她专门去请来史易老前辈,别人会质疑她一个初入江湖的小丫头,但不会怀疑史易前辈的验尸结果。 “李二牛,你口口声声说我们青城派对你严刑逼供,请问你一个哀嚎得中气十足一点伤都没有的人,我们青城派是怎么严刑逼供你了?” 看到恶魔回来,李懒汉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 “你别过来!不要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 “哈,三岁小儿也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贾大人,请听在下一言……5天前酉时,邻里街坊不下三人听到翠娘的惨叫声,这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翠娘。此有供词凭证。从翠娘身上伤痕,死亡原因以及死亡时间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暴行折磨。一个勤劳持家的弱女子,仅仅因为李二牛是她夫君,对方就可随意辱骂殴打人至死?刁民恶人不知天子公道,本朝律令,夫欧妻至死者,处以绞刑!” “不不不,小人不是故意的!大人饶小人一命!” “且慢!” 东方瑞从侧门走了进来,与众人见过礼。他端着温文尔雅做派,温和地看着面前少女说道: “天子圣明,爱民如子。斐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虽杀妻可恶,可非故杀亲者,可从宽发落。” “哦,东方兄有何高见?” 见到来人,斐曦笑眯眯回视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少女满脸笑意,态度柔和。东方瑞心里暗暗得意,这少女虽不及她师妹美貌,现在看来也有分温柔可人之处。只是这般强势实属不该,身为女子早日嫁人服侍夫君就好,怎能抛头露面混迹江湖打打杀杀。 “无事而杀,名为故杀。李二牛因琐事与其妻子起了争执,失手将妻打死,非故杀也。再者,若非女子做错事,身为男子谁会无缘无故打自己妻子……” “放你狗屁!人都被打死了,你在这替恶人喊冤,恶不恶心!” 东方瑞话还没说完,就被霹雳堡少主铁毅粗暴打断。 太他喵恶心人了! 类似的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铁毅只觉得脸疼得慌。 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那么轻易相信了李二牛这卑劣小人的话。他当时真以为对方是个为娘子失踪伤心难过的老实人。结果就这么个烂人杀人不知悔改不说,还一再当他面说谎妄图逃避惩罚。 现在还有个跳梁小丑跑来替这恶人开脱,真他妈一丘之貉,不要脸! “铁少主,在下所言皆有依据可考,并非信口开河。身为男人,铁少主应明白男人的难处。” 往前两步,挡住欲开口骂人的铁毅。斐曦回头冲这个磊落的少年微微一笑,做了个手指封住嘴唇的动作。随后她唇角微微勾起,看向东方瑞: “无事而杀为故杀,那我因事杀你,想必东方兄也能原谅我的非故杀也。” 说完,斐曦故作欢快地拍了拍手,她一派天真继续说道: “天底下,人人都有事杀人,都不是故意的,那岂不是都得从轻发落。哎呀,这下大家都可以随便杀人了,是也不是?” “你…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理会对方气急败坏,斐曦转过头一脸认真地朝自家小师妹说道: “木师妹,这世上男人有两种。一种是秉持君子之风,不管对谁都能就事论事的男人;另一种,是每次没理了就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 斐曦话音刚落,大堂后传出一阵爽朗笑声。 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从内走了出来。男子容貌阴柔,仅凭一眼很难确定他的岁数。与其容貌相反的是他的气势。犀利的眼神,坚毅的神态,十足压迫感让整个大堂的习武之人都忍不住握紧拳头。 见他出来,贾师道连忙起身,想邀男子上座。男子眼神警告扫了一眼,贾师道吓得半坐回去。 男子走到斐曦跟前,端看了她片晌,才开口。粗哑的声音似铁砂纸摩擦一样让人耳朵难受: “你是卫天师之徒?请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就说故人崔俦来日定会登门拜访。” 第9章 卫道积分 “崔大人,我一定会原封不动将话带到。” 看到来人,斐曦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收起笑意她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哈哈哈哈哈哈……” 阴柔男子又放声笑了一阵,随后警告地看了贾师道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无人敢拦,也无人敢问。 看到师弟师妹们投来疑惑的眼神,斐曦轻轻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不多时,史仵作走上前当众说出验尸结果,与斐曦说的丝毫不差! 证据确凿,李二牛犹在为自己辩解,一会说他没杀人不是故意的,一会哭着爬向东方瑞想让他为自己说话。 摸不清青城派和崔俦关系的东方瑞,不敢得罪斐曦。甩袖一句“有辱斯文”,退到一边也再不提什么故杀非故杀之类的话了。 贾师道看着不断朝自己磕头喊冤的李二牛,厌烦地扔出一根红签。令人堵住李二牛的嘴,将这个藐视公堂的罪人压下去先打10大板随后发落。 解决完李二牛,摸了摸胡须,贾师道环顾了一下堂下众人,“和颜悦色”地说道: “果然英雄出少年,此等顽固不灵的刁民连本大人都敢蒙骗,真是罪该万死!诸位能一眼识破真凶,实乃机智过人的少年英才。南轩城今年有你们,是我南轩城之幸也。” 斐曦向前两步走到大堂中央,一作辑回道: “贾大人谬赞了,贾大人明察秋毫也是我辈之幸。为了找寻那小娘子,我师弟师妹们一直四处奔走调查,累得鞋都磨破好几双,这才发现端倪将人抓捕归案。没想到这恶人不仅不承认自己所犯之事还敢恶人先告状说我们青城派对他动武,我等一腔热血真叫被当头浇得个透心凉,请大人还我等一个清白。” 这少女心思缜密,行事有条有理,办事漂亮。贾师道自然看得出来命案能这么快告破都是她的缘故。 可惜是个女子,起了爱才之心的贾师道心里摇了摇头。对方若是男子也许可招揽过来为他所用。他又想起贵人临走前的那一眼,卖她个好结个善缘吧。 心念至此,贾师道面上浮现笑意,一脸和蔼可亲地说道: “刁民之言岂可当真,这刁民中气十足哪有一丝被用过刑的样子!诸位侠客放心,尔等遵纪守法毋庸置疑,谁敢造谣生事本大人第一个不会放过他。诸位的功劳我一定如实禀告朝廷。刘师爷,做好登记。” 又吹捧了贾大人几句,等师弟师妹登记好卫道令信息,斐曦带着众人离开了衙门。 “贾大人,刚那个小姑娘没有登记卫道令。” “什么?!” 听到刘师爷的话,贾师道诧异发出惊呼。 不怪他如此。 卫道令是当今天子给武林人士维护社会治安保家卫国的一种嘉奖。 持有卫道令的江湖中人可凭借卫道令接取卫道任务。获得的积分累积到一定数目,便可申请成为武官。 刚开始武林不少人还不知这劳什子的武官有什么用。 直到卫国第一批活着回来的江湖人摇身一变,成了有品级的武官。 每月俸禄物补不说,走到哪,哪怕是品级最低九品执戟郎都能获得一定礼遇。而不是像过去混迹在社会边缘,不受待见。 一些曾被官方禁止的灰色地带,门派官阶高的人发现自己权限一下被打开了。 过去武林中人何时管过朝廷禁令,违法的勾当不知做了多少。突然有天他们发现自己当官后有些事能合法干了。不少人这才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内里阴暗细节,这里就不一一说明。 普通人往上的通道突然多了一条出来,而不像过去都挤在科举一条独木桥上。 有了卫道令,就可以获得卫道积分,有了卫道积分就可以当武官,当了武官,钱权前程都有了。 而且卫道令是不限男女的! 女子过去想获得社会认同,只能通过辅助夫君教育儿子成才,在依靠的男人当官后帮她请封诰命。 现在不必依靠男人,女子可以靠自己,只要积分到了,女子一样可以成为武官。 由此可见卫道积分的重要性! 门派巡城一年,每个持卫道令门派弟子均可获得20积分。武官等级最低的执戟郎满100积分便申请。也就是如果卫道令不换人,普通弟子至少得5年才能混到官场最末端。比起寒窗苦读10年的读书人,很难说清两者优劣。 而解决一起命案的卫道积分是10~50分,虽说具体多少要等朝廷批复。但平分一下总有那么几分,现在居然有人不要到手的卫道积分? 挥退下属,贾师道默默在心里思索着少女来历…青城派…卫天师之徒…… 衙门门口,斐曦拉着老前辈的衣袖想宴请他老人家。但史易前辈说什么都不肯随她一同前往青城派门派驻地。 “老夫去哪里没人管得着,丫头,别忘记答应老夫的事。” “哎,史前辈,答应您的东西我怎会食言,您回家一看便知。” “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史易一摆手,急冲冲就往家里赶去。 青城山的猴儿酒!几个小时前那么一口,就让老酒鬼史易的天灵盖都快美飞了。 谁也不能阻止一个酒鬼对美酒的追求。 看着跑掉的史前辈,斐曦笑了笑,越是有本事的人到老了,脾气越是古怪。对方不愿凑热闹,她不会勉强对方。 事情已了,她带着师弟师妹和霹雳堡以铁毅为首的一群小尾巴回到了青城派门派驻地。 “大师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不男不女的人是谁呀,他怎么会认识我们九成师叔?” “小凤,慎言!铁毅少主应该认识对方吧。” “崔俦……屠夫崔俦?” 路上好几次铁毅都想开口,被青城派大师姐斐曦一句“隔墙有耳”挡了回去。内心好奇像猫儿抓得他心痒痒地,他忍不住随对方来到青城派门派驻地。 门派驻地是官家为了方便门派之人卫道,在他们卫道期间官方提供的临时住所。既是临时住所,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铁毅身为霹雳堡少主,还没来南轩城前,堡内就有人给他安排好一处精致奢华的别院。 虽不跟普通弟子一起居住,但霹雳堡的驻点铁毅也曾去看过。作为顶尖门派之一,手握西北贸易线的霹雳堡不会亏待自己门下弟子。 在已有的环境下,霹雳堡门派驻点被改造得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小径用鹅卵石铺就,蜿蜒曲折。 每个弟子房内家具精致而华丽,檀木制成的桌椅,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锦缎铺设的软榻,柔软舒适;室内的花草屏风,古典雅致。 当时他还想着弟子们房间有点寒酸了,房间狭小不说,一点都不及他住的地方珠光宝气,满室生辉。 谁知来到青城派驻地,他重新认识了寒酸这个词。 青城派门派驻地,大门年久发白掉漆,门钉都少了好几个。院内除了几棵光秃秃的树干和石灯笼什么都没有。 待进入屋内,只见室内布置简单,几把木椅、一张木桌,便构成了客厅的全部。除了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增添了几分清雅之气。这么大一个门派驻地居然一件像样的装饰品都没有。 他都不敢想象这些人居住的内室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们的床席裀褥不会还打着补丁吧?再一想,绝色佳人居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还能坚定拒绝他送的珠宝。他心里不由从简单爱慕对方美色变得有那么一丝不一样动容,他开始在心底尊重这个有着节操的女子。 听到少女娇气说那个阴柔男子不男不女,他正在美滋滋想自己够男人气魄了吧。突听到对方大师姐将话题抛给他,他想了一下,刚大堂那人说自己是崔俦…… 崔俦…… 崔大人…屠夫崔俦! 他听他父亲说过此人! 第10章 刀剑之争 “屠……屠夫?!” 在场少年少女们大多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名号。仅凭这两个字,就让他们如芒在背,冷汗涔涔。究竟是多么血腥残暴之人,才会被冠以这种“名号”。 “‘剑绝四海,刀屠九州’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这句话?其所指的是当今武林两大顶尖高手。” 铁毅停顿了一下,环视在场众人,美人师姐不知在想什么。见美人一脸好奇望着他,他也不卖关子,直接继续说道: “剑绝四海说的正是天山之主边渊边前辈,边前辈以天山剑法独步武林无人能及;而刀屠九洲说的则是我们今日见到的镇抚司指挥使崔俦。崔俦此人武学渊源神秘难测,众说纷纭,其一说法称他曾为桃源派杂役,盗学门派武功,后被当时的桃源派掌门邱丹标察觉,遂废除其武功并将之逐出师门,然而不知他在何处获得奇遇,竟习得了一身威猛无俦、嗜血成性的刀法;另有一说称他的师父乃是归隐的高士,而他为了师父的绝世武功,不惜忤逆师恩,残忍地将师父杀害。” “啊!这人怎会如此?此等武林败类,为何无人挺身而出,替天行道,除魔卫道?” 旁听者中不乏富有正义感的人,他们听闻后,立即愤慨地插话。 铁毅记得自己也曾如此询问过父亲,随后他明白了崔俦至今安然无恙的缘由: “谁说没有?当年桃源派领衔,召集武林十大高手对崔俦展开千里追杀。然而,崔俦不仅反杀了那十大高手,还将他们满门乃至师门杀得鸡犬不留。后来他更是手提十大高手的首级,扔到桃源派门前,扬言''桃源派若再敢对他动手,他将不顾旧情,今日的十人便是明日的桃源派''。这崔俦有仇必报,动辄屠人满门,人人都担心这个魔头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手。自桃源派罢手后,此事便无疾而终了。” 江湖,乃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哪怕对方恶贯满盈,只要他实力够强,便无人能够将其斩杀。这是铁毅父亲当时传授给他的道理,他虽不愿认同,却又不得不承认父亲所言不虚。 从别人口里听到边渊的名字,斐曦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当她看到铁毅说的江湖中崔俦的传闻,门派内众人除了纪师弟跃跃欲试,其他师弟师妹都跟打霜的茄子一样,恹恹的脸上露出害怕。她心底轻叹一声面上不显,接过话头: “铁少主所言甚是,但此人之善恶,未必如传闻那般确凿无疑。崔大人之所以有“屠夫”之名号,实乃当年卫国大战,他以一己之力,血洗北方异族联盟中一整个族群而声名大噪。此后,他承蒙当今天子厚爱,凭借赫赫战功,官至三品指挥使。监察我辈江湖中人卫道之责,亦由他肩负。若武林中有人胆敢乱杀无辜、残害百姓以刷取卫道积分,他有权先斩后奏,无需经任何人许可,即可自行处决。” “啊!” 听到大师姐的话,木清凤立马捂住小嘴巴,漂亮的眼眸写着害怕。她刚骂对方不男不女,要是被听到,对方不会晚上就来屠她吧? “别担心,崔大人武功高深莫测几乎没有弱点,但知晓他的人都知道他好女色。对待女人,特别漂亮的女人,他态度一直很好,不会计较师妹你随口一句话的。” …… 哪里让人放心了,大师姐说得她更担心了! 不过…… “大师姐,你怎么对这屠夫这般了解。他究竟跟我们九成师叔是什么关系呀?” “……我也是听师父提起过他,他曾救过师父一命。” 其实前世这个时候斐曦并不认识崔俦。她从师父那里只听过对方名号,但她从没有听师父提过对方曾救过他。 这件事,是崔俦亲口跟她说的。 师门被灭后,她被边渊带到天山,遇到了前来找边渊比武的崔俦。 武林自古就有刀剑之争,刀为霸王,剑为君子,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弱于对方。特别武林比武大会举办以来,两边经常为谁才是天下第一,下场比斗不休。 崔俦并不属于哪一门派,卫道令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用处,武林比武大会他自然不会参加。但究竟是刀狂一分还是剑锋一寸? 随时可能被人乱刀砍死的无聊人生,除了睡美人,没有其他活着意义的崔俦对这事上心了。 他主动挑战了当今武林第一剑客边渊。在他输倒在对方剑下那刻,他浑身颤抖起来,像个发现好玩玩具的小孩,开心兴奋得难以自持。 此后,只要伤好有空,他便前往天山找边渊比武。 两个男人打着打着倒生出一分惺惺相惜的感情。打输了的日子,崔俦甚至连山也懒得下,直接住在朔寒峰养伤。 同住在朔寒峰的斐曦,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这个有着“屠夫”名号的朝廷鹰犬。 有天当他听到她出自青城派,师父是卫九成。崔俦就跟她说,没有他,她师门早就死绝了,现在看来青城派被人灭门是命中注定。 你家才命中注定被灭门呢! 哪怕知道对方曾救过她师父,斐曦心里一点都不想感恩对方。 嘴这么贱的人,怎么没被人打死! 众人正听着霹雳堡的人在说崔俦的一些传闻。青城派其他弟子陆陆续续回来了,有的端来火盆,做饭的做饭,收拾的收拾。不用斐曦吩咐,师弟师妹们各司其职很快就备好午饭。 衙门那会,霹雳堡少主铁毅骂那个东方瑞,骂到木清凤心里去了。 她心想,这人也没那么让人讨厌嘛。 对大师姐留对方吃饭,她嘟着嘴不再反对。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个李二牛杀了他娘子的?” “你这人好没礼貌,我大师姐才不叫喂。”木清凤觉得要收回前面的心里话,这人太让她厌烦了。 明天要是娶了心上人,四舍五入对方大师姐也是他大师姐,铁毅毫无压力立马改口: “大师姐,快告诉我,你怎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李二牛杀了他娘子?” 不许抢我家大师姐! 木清凤感觉哪里不对,想反驳对方又实在好奇。 她想听大师姐怎么说,便没做声,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向大师姐。 大师姐和师兄都说要找那小娘子。难不成她们一开始就怀疑小娘子不是失踪是被杀? “一般一个人失踪,除非对方主动离开,否则大概率是身边熟人干的。而一个卖炊饼为生的家庭,家里积蓄不会有多少。你们跟我说对方是童养媳又经常挨打。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在这世道没有钱财没有亲人,是很难独自一人生存下去。故而我排除她是主动离开,我猜测对方要么被人拐走,要么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再者,李二牛口口声声找你们要他娘子,他转身却能安心躺在家里睡觉。这说明,他娘子失踪就是他干的,或者他是知情的。院子地上血迹虽被冲走,但整个院内痕迹都能看出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单方面殴打……” 斐曦一点点抽丝剥茧地给师弟师妹们讲解这件案的细节。讲完案子,她抬头看向铁毅: “铁少主,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江湖中人武艺高强,普通百姓看到我们就会害怕,不敢对我们撒谎?对方这么卑微弱小,绝不会算计我们?” 少女的眼眸深沉如古井,沉着冷静的自信,让铁毅心生敬佩: “是!若非亲眼所见,我绝想不到这么个如蝼蚁一样的人敢将我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证据确凿,对方还敢一口咬定自己冤枉?” “因为在他眼里,他娘子不是人,是个可以让他随意宰杀欺凌的畜生。他杀了自己家的畜生又有何错。铁少主,你说男人若不是伤心到极致不会对女人动手。不说动手本身对错,首先你这句话前提这个男人得是个人,而不是视娘子为畜生的畜生!” 清冷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听得众人忍不住心尖发寒。那个小娘子之前所处的究竟是怎样的地狱?如果她们能早点发觉,是不是小娘子就不会死? 被斐曦注视的少年沉吟片刻后,目光坚定地抬起头: “……我不会!我若娶了娘子,必然尊她爱她,不会让她受到丝毫委屈。” 少年的眼眸认真而清澈,年少刚开窍的感情总是如一团火焰般,执着地想融化心上人眼底心里的冰霜,让对方因自己绽放笑颜。 铁毅的话是对着她说的,眼睛却看着自家小师妹不放。这似曾相识的眼神,曾经自己也是这般爱慕着一个人。 可……斐曦心里叹了一口气,微垂下眼睑柔声说道: “铁少主,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有自己的想法。上位者可以藐视所有人,但不可以轻视所有人。哪怕是任人欺辱的乞丐也会做着当皇帝的美梦。最好的例子,前朝开国皇帝就是从一名乞丐成功登极为天下之主。” 第11章 昆可族 “大师姐说的,铁毅记住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提点自己的善意缘由为何,但他铁毅从不是个扭捏之人。对方见解确实让他耳目一新,收获颇多。想通此点,铁毅抱拳说道: “咱们虽不同派,但在铁毅心里,斐姑娘你同我师姐也没什么两样。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铁毅的师姐,谁若欺你,我不会放过他。”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果然是来抢我家师姐的!” 娇艳少女气得一拍桌,站起身同对方理论。 少壮的少年笑得憨厚,说出的话一点都不憨: “小师妹,咱们日后一家人,不用客气。” “谁跟你一家人了?” “聒噪!想要认师姐,先过我这一关。” 坐在斐曦身边的少年面露不快,挑衅地一脚将条凳踹了出去。 伸脚踩住来势凶猛的条凳,铁毅不甘示弱挥拳朝对方攻去。 两个少年瞬间从屋内斗到屋外,这几个月,两人动不动切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还没吃饱的继续吃饭,吃饱的放下筷子,嘻嘻哈哈跑出去一边围观一边跟身边同伴讨论起师弟哪招用得巧妙。 斐曦从室内走了出来,看到院内对招的少年们,她微微一笑。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目之所见皆是无忧无虑快乐的脸庞。 她的师弟师妹们,大多没有杀过人,更没有见识过江湖阴暗凶残的一面。青城派的长老们将他们保护的太好了。哪怕很多人武功不差,但在危险来临时,他们发挥不出自己真正的实力。面对阴谋,他们像一只只羔羊不懂怎么反抗只能任由恶人宰割。 霹雳堡的人走后,师弟师妹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驻地。刚刚还热闹的院子,一下变得冷清起来。离开大厅,斐曦回到自己房间。 刚关上门,一道身影将她点住,她瞬间动弹不得。 “平乐坊的纸,丹青坊的墨,果然是你!柬帖的字迹,是你左手写的?” 来人翻了翻她的书桌,拿起她随手写得一些东西。看清纸上内容,本来随意的目光认真看了起来。看了会像才意识到她不能说话,来人又点了她两下,虽然还不能动弹,至少现在她可以开口了: “8年前,九门湾河床上莫名起火,火烧十里;5年前,燕子矶一夜之间几个山庄所有人浑身青肿皮肤溃烂而死;2年前,徽城派弟子为门派师妹叛出师门,盗取师门至宝后不知所踪。看似这些事全然没有任何关联,但是它们背后出现了一个相同的组织。” “你故意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来人漫不经心地捏起一张纸,揉成一团,弹到她脸上,白皙的脸庞瞬间红了一块。 不等她回话,来人戏谑嘲讽勾起嘴角,眼神冰冷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小小年纪,心思这般重,真是不可爱。你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告诉你背后的人,我崔俦对他口里的组织没有什么兴趣。江湖事江湖了,敢招惹朝堂,先问问自己族谱够不够砍的!” 如果可以,斐曦也不想和面前这位熟悉的疯子打交道。但比起其他人来,崔俦至少会耐心听她把话讲完,而不是一上来先弄死她。 她放缓声音,尽量不激怒崔涛说了三个字: “昆可族。” “你从哪里听说的?!” 阴柔的脸上如寒冰般冷冽,刹那室内杀气四溢,柔弱的少女五官慢慢渗出一丝血丝。 连这点内气都承受不住,真是孱弱的身体……看来她背后的人根本拿她当颗废棋在用。崔俦手握刀柄,垂眼思索自己是怎么来到南轩城的。 两个月前他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柬帖。内容并不出奇,只说邀他来南轩城一叙。这种类似报仇邀战的柬帖以往他不知收到过多少,他本不会理会。但柬贴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标记。这个世间,知道这个标记的不出3人,其中2个都已进地府跟那个人作伴。唯一活着的那位躲在桃源派不敢出来。 会是那两人的后人? 抱着这种说不清的期待,他没有避人,一边调查一边直接来到了南轩城。 柬贴的人没有主动找来,但这难不倒他。送信的渠道和柬贴上的线索,箭头赫然指向了青城派。 他还记得这个门派,当年青城派因太执着江湖道义差点被灭门,没想到它居然还苟延残喘着…… 现在它也开始堕落了吗? “……咳、咳咳……可以解开我穴道,让我吃个药吗?” 少女的脸憋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 崔俦冷眼看了几秒,伸手点了两下。 少女一获得自由,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打开倒了两颗药丸。 然后她把药丸捏碎了,一股奇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 变故发生太快,崔俦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一软,他全身麻痹没有一点力气地躺倒在地上。 拍了拍手上的药屑,斐曦重新掏出一个药瓶,她先洗了一把脸吃了药,等身体缓和一些后,这才看向地上阴沉着一张脸的故人。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 端来一张凳子,她乖巧坐好,对视着脚下的人她笑眯眯说道: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身体太弱了,你傲雪刀的刀气动不动就飙得整个室内都是。我只是想和崔大人你好好聊下去,所以只能暂且让大人你先休息一下。” 玛德……崔俦心里一万只神兽在奔跑。你家聊个天是让人全身不得动弹连话都不能说吗? 任人鱼肉的感觉他好多年没有经历过了,之前杀意若说是因为少女口里的那三个字。 现在他是真的想杀人了! 没搭理对方刀子般的杀人眼神,斐曦收起笑意,面容平静地说道: “15年前的卫国大战,武林众人虽缺乏军队纪律性与协调性,相互配合杀敌效率极低,但北方异族再骁勇善战也不可能让整个武林付出那般惨痛的代价。我青城派卫师祖当时便发现了端倪,他怀疑武林中有通敌异族之人。某天夜里,师祖发现了一个黑衣人,他跟踪黑衣人到了异族那边。师祖看到黑衣人前往的帐篷里住着的是异族联盟的昆可族。不等师祖将发现告诉原大侠,他便被黑衣人偷袭打成重伤昏迷过去。等师祖清醒过来,再想调查清楚,却被告知昆可族全死了。” 不是抱怨也非指责,无辜的眼睛水汪汪看着崔俦,少女语调平铺直叙地仿佛整个事只是如此,如此的巧合: “就是那个被你灭了整个部落的昆可族。” 第12章 物尽其用 “师祖没有看清黑衣人的样貌,而知道黑衣人是谁的昆可族被你杀得一干二净。卫国大战结束后,我们青城派死得只剩三个人活着回到青城山。直到死,我师祖都想找到那个黑衣人,替枉死的师伯和师兄们报仇。家师想完成师祖生前夙愿,一直在调查黑衣人这件事。刚我说的神秘组织正是家师追查黑衣人时发现的,而且据我们猜测昆可族可能还有人活着,就在神秘组织里。” “笑话!那群杂碎,我能屠他们一次,就能屠第二次。” 粗哑的声音一出口,崔俦发现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虽还不能动弹,但现在他能正常开口说话了。 伸舌扫过牙槽,他微眯着狐狸眼盯着少女纤细脆弱的脖颈。哪怕他现在不能动弹,对方想杀他易如反掌。他也毫不遮掩更是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杀气。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只要他恢复自由,他定会恶狠狠地捏碎面前看起来对他并无恶意的女人。 然而嚣张的狠人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放狠话,粗哑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气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是什么时候对我下药的?” 世上仅凭香味就能让人全身不得动弹的药物可能有,但想放倒他,不可能!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计的。而且同样闻到异味,自己全身动弹不得,对方却一点事都没有,其中必有他不知道的蹊跷。 诚然他因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刚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可他小心谨慎惯了,闻到异味瞬间他立马闭气。按道理,少女手里药丸要是有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朝廷早就将这些武林人士全部连根拔起。所以他想不通,对方是怎么做到瞬间药翻他的。 少女一番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说,她想借自己手对付那神秘组织是无疑的。既然她或者说她身后的人有求于他,那就让他看看她们的诚意能给多少。 “崔大人,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动我东西了。” 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斐曦伸脚踢了面前男人一下。脸上挂起甜甜的微笑,她不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直接下了逐客令: “青城派一向遵纪守法,是武林门派中最让朝廷省心的门派之一。以前是,以后也是。现在可是大白天,崔大人这般闯入女孩子闺阁不太好吧。小女子身体不太好要小憩一会,崔大人请自便吧。” 内隔间与外隔间有架曲屏竹式屏风。恰好挡住了看向内隔间的视线。被少女踢过的地方最先恢复知觉,没一会,崔俦就发现自己恢复正常。 小憩?敢在他崔俦眼皮底下睡觉的人要么是他的女人,要么就是死人! 这小丫头究竟是蠢还是真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今天会放过她?但想到刚才吃的亏,一时崔俦没有轻举妄动。仔细想了一下进入房间后发生的一切,他目光瞄向了书桌。 屏风外传来细微几声纸页翻动的声音,随后整个房间安静下来。闭着眼睛的斐曦,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管在武林还是朝堂,仇人遍地的崔俦至今没被人抽死。除了他本身实力恐怖,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与其血腥手段一样出名的谨慎。 直接把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告诉别人,以此期求别人帮忙,是最下策的办法。对待崔俦这种自负的人来说,既要对方知道事情与他有关,又得让他摸不清底细。这样只要他有了好奇心,就不怕他不去调查。 越是自负高傲的人越讨厌别人利用他,有实力的人不会喜欢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死算计他的人。 三河镇的水,需要崔俦这种实力的人来搅混了。 ———— “小丫头,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要想让一个男人爱上你,还不如让他喜欢''上''你。” “别把边前辈跟你混为一谈,他才不像你时时刻刻离不开女人。” “呵,有何不同?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你要是想要他,我日行一善,这是让人内气尽失的药。一次不行,多来几次。只要对方离不开你,日久生情一样是情。” 接过对方扔过来的瓷瓶,她没有扔回去。抿着嘴,她想了一会,踹了因养伤躺着的男人一脚。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肯定是因为比武输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想让边前辈出丑才在这里玩下三滥的心眼。” 被骂的男人不怒反而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瓷瓶不还给他,这只装模作样的小狐狸肯定心动了! 过了几天,他没有等来想看的画面,反而被天山之主一怒扔下朔寒峰。看着对方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他在心里暗暗奇怪,那只小狐狸没有动手? 那好好地干嘛赶他下山! 天山冷泉 她被冰冷的泉水冻得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狗屁的男人最了解男人! 她是脑子灌水了才会相信那只朝廷鹰犬的话。对方说的时候,她真的信了,也做了。 当然,她不可能对边前辈下药的。 她喝了别人送给朝廷鹰犬的酒——合欢酒。 手指抚过剑锋般的眉梢,如雕刻般轮廓分明的面容浮起一缕诧异,坚冰的眼眸露出一丝不解。 不等剑客问出口,闭上眼睛,她封住了总是冷声冷语的嘴唇。 比想象的要柔软,味道也挺不错,干干净净有股冷泉的纯净气息。她很轻易地撬开了对方紧闭的嘴唇,柔软的软舌长驱直入地在里面为非作歹。 感觉手掌下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身体的燥热让她控制不住想更贴近对方,正当她解开对方衣服,摸到对方腰窄有力的肌肉线条。 她的手被身下人抓住了,冷酷无情的剑客问清楚她喝了药酒,就把她扔到冰泉里。 合欢酒药性不解也不会死,但在冰泉再待下去她真的会丢命的! ———— 门外的喊声惊醒了斐曦,她睡着了还梦到了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果然她跟那只朝廷鹰犬相克,遇上他就没好事! 起身来到外隔间,书桌上的东西全不见了,地上的药丸渣都被打扫了个干净。 药是上辈子崔俦给她的,原来的药只会让武林中人内气尽失。解开药方成分后,她改良了一下,这辈子用在原主身上正是物尽其用。 第13章 三河镇1 清晨的寒风犹如凌厉的刀刃,切割着人的肌肤,一股寒气透过肌肤直往骨缝里钻,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斐曦一个哆嗦,忍不住将袖口里汤婆子抓得更紧一分,但面上她淡淡然一派从容,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站在走廊上,院子内师弟师妹们在她指挥下,使着天罡掌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每天早晚一个时辰的练武,在青城山上由李长老负责监督,到了南轩城则由斐曦负责。 来南轩城的第二天,斐曦就借着大师姐的身份,将自己上辈子研究的成果尽授与师弟师妹们。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太阳也似乎变得慵懒,迟迟不肯露面,不愿给世界带来一丝温暖。 “大师姐,这已经是这个月第8起失踪案了,不太对劲!” 中午,回来用膳的王执中带着师弟们揭开门被走了进来。 “不是8起,是第9起。今天小师弟他们也遇到百姓报案说家人失踪了。” 拎起炭盆上的姜茶,斐曦一边倒茶递给师弟们一边接着说道: “不止我们南面如此,北面也出现多起失踪案。铁少主邀我们晚间去东面一起商讨此事。此外,我还下帖邀请了东方兄。” 斐曦话音刚落,王执中眉眼间难掩厌恶地问道: “那种伪君子,大师姐你搭理他做什么?” 这几个月接触下来,他对学海那群掉书袋的儒生深感厌烦。对方一言一语损人又不利己,动不动扯那些之乎者也的话术,一句人话都没有。他真怀疑那群人的人性全被他们书本给吃掉了,他们的书是吃人的。 “师弟,武林从不是单人的独场秀,正是我们前辈们做到了守望相助才有今日武林之辉煌。我们三派既有缘一起来南轩城卫道,那么发生特殊事件时,我们有义务通知其他门派小心行事。” 拍了一下这个远比自己高大岁长的别扭哥哥,斐曦歪着头接着浅笑道: “而且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保障,让对方参加又不是让他们白得消息的,你且看大师姐我怎么照顾他们。” 瞥了一眼笑眯眯的少女,王执中默默后退一步,在心里为东方瑞点蜡。他最多在嘴上骂那群人几句,但大师姐每次笑得和蔼可亲的时候,有人就要倒霉了。 * 夜晚的快哉楼,灯火辉煌,店内亮如白昼,店门口挂着一对大红灯笼,红色烛光照亮了门前的石板路。两名少壮站在灯笼下,笑脸迎向走来的一群儒生。 行过礼客套几句后,东方瑞带着同窗们,跟着少壮们进入快哉楼。 宽敞的大厅中摆放着一张张精致的红木桌椅。客人们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让其他同窗随便找张桌子点了一壶茶两碟点心,东方瑞带着两名亲信走到三楼天字包厢外。 人刚走到门边,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一少女从门内走出,对他浅笑晏晏笑脸相迎: “东方兄,多日未见,兄台风采依旧。之前衙门一辩小女子出言无状,还请兄台大人大量,勿与小女子计较。” 上次在衙门这青城派的“大师姐”当众羞辱自己言行非“君子”,东方瑞一直怀恨在心。与他不合的同窗甚至背后偷偷给他起了个“故杀兄”的外号。 这一切的屈辱,全源自面前的可恶女人! 最近南轩城发生了多起失踪案,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报仇雪恨之时,他收到了少女的请帖。 宴请的主人若非是霹雳堡铁少主,他定不会给小小青城派面子! 东方瑞想过,再次见面对方会怎样。他在心里演绎了上百遍对方可能说的话,自己一定要表现的宽宏大量,让人知道自己是不与小女子计较的翩翩君子。 这样,等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失踪后,自己才不会引人怀疑。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斐姑娘会主动给他道歉。 面前一脸真挚谦意的笑脸,小肚鸡肠的东方瑞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敏感太小题大做了。 小姑娘有点脾气,骄纵点不是很正常嘛。再者她也不算胡搅蛮缠,说话行事很有条理…… 少女的眼睛柔情似水,笑容仿佛在闪闪发光。东方瑞打开手里折扇,扇了扇,掩面温声回道: “哪里哪里,斐姑娘的话也让在下受益匪浅。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一些无伤大雅的争议在下不会放在心里。” 两人客套了一番,入了座,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微笑颔首。东方瑞心里暗暗爽了,他这般一表人才谦谦君子的风范,斐姑娘肯定在后悔之前对他出言不逊。 “……霹雳堡接到11起报案,我们青城派接到9起。失踪的除了被找回来一位年老的老人家,其他19位失踪者都是12到18岁未婚女子。东方兄,你在听吗?” “斐姑娘,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回过神的东方瑞非常能理解面前面露担忧的少女。是的,失踪的都是妙龄少女,斐姑娘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南轩城附近没有为非作歹的勋贵,最近武林也没有出现新的采花贼,风声紧,各大青楼也很老实,我觉得可以直接排除作案者为色犯案。失踪案时间集中且有显然的共同点,对方明显不怕我们三派的人发现端倪。我认为,这事已超出我们能力范围内。” “女子就是胆小,你们怕,我可不怕!这种诱拐无辜女子的败类,我铁云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霹雳堡在武林数一数二,自家少主却天天跟青城派这种三流门派混玩在一起,还认对方不会武功的大师姐当师姐。铁云只觉得自家少主就是恋爱脑上头了。这种弱鸡门派会怕诱口犯,他铁云可不怕! “铁云!不许对大师姐无理。” 微微一笑,斐曦一边伸手让墨师弟将东西交给她,一边对铁毅摇了摇头,朝质疑她的壮士柔声说道: “无妨,铁云兄的男儿气势拿捏得稳稳当当,毋庸置疑。只是我想问铁云兄一句,败类在哪里,你打算怎么抓?” “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必不会放过他!” 打开手里地图,斐曦拿简易笔在纸上画着: “铁云兄勇气可嘉,但与其等对方出现,我觉得不如直接出击。” “直接出击?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方不怕我们发现,表示对方有着不怕我们的实力。那么通知长老们前来处理是最安全的。但每多等一天,失踪的女子就多一分危险。故我跟铁云兄你的想法一样,我也想亲手将这种败类绳之以法。所以我要问一句,我们的行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怕吗?” “有何可怕!” 第14章 三河镇2 宽大厚实的手掌拍得桌面震了一下,斐曦笔一歪,地图上多了一条小径。她面不改色就当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在图纸上画着。 待19处标记画完,她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 “作案者可能想误导我们,让我们认为作案者不止一人。根据报案人描述最后看到家人的时间和报案人居住的地方,你们可以看看这张地图。” 众人凑上前,南轩城地图上有着19个红圈。19个红圈分散的在南北两面,一眼看去,红圈到处都有,看不出有什么蹊跷。 “先从少女们失踪时间说起,少女们具体失踪时间大多发生在夜晚。她们家人是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家女儿不见的;再从跨越的时间来说,少女们失踪是从腊月初十开始到现在腊月二十。短短十天,失踪19人。不同地点相似的时间。给人感觉好像有不同人在同一时间作案。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们,作案的只有一个人!” “斐姑娘,你说这话依据在哪?” 东方瑞感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斐姑娘一直纠结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这么多人,会害怕一个人? 他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男人生来就是压女人一头的天,自认聪明的女人总想让天听她的。在他看来,堂堂大男人岂能被女子左右。 但眼前这张沉着冷静的侧脸,说得每一句话,像一把小钩子,勾得他忍不住好奇她究竟想说什么。 “腊月十三住在南面泥巴街的李家女和住在北面猫儿胡同的罗家女失踪。一北一南即使对方轻功超绝,一晚上这样来回奔波,既要避开巡逻的卫道者,又要拐走一位女子。大家是不是觉得这至少两个人才能做到?” 少女说着自相矛盾的话,也不管众人反应,指着地图继续往下说: “腊月15号,北面腊梅街陈家女,南面鹿鲁街赵家女……” “我明白了,她们都会经过三河镇!”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明白了,与其说经过不如说作案者在有意避开一个地方——三河镇!” “是的,若是从三河镇出发,不管去哪边,实际来回只需一个时辰左右。算上带走少女的时间,一个人在不同地方作案完全有可能。” “作案者走的是水路。黑夜风高,谁都不会专门去注意水面多了或少了一条船。” 千头万绪的线索,只需要将头找到,聪明的人自然能顺着线一路摸索到答案。 等大家讨论的差不多的时候,斐曦拍了下桌子。 手掌红了,桌子纹丝不动…… “师姐,若是作案者只有一人,那么失踪的少女们很可能就在三河镇,我们下一步该怎么找到她们?” 还是纪师弟贴心……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斐曦微微弯起嘴角说道: “引蛇出洞!” * 三河镇四周环绕着清澈的河水,河道纵横交错,将小镇分割成许多岛屿。白墙黑瓦的房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河岸边。古老的石桥横跨于河道之上,连接着两岸的居民。沿着河岸,是一排排绿树成荫的街道,石板路蜿蜒曲折,通向幽深的小巷。 清晨,河面上泛起薄薄的雾气,船夫们划着小船,在河道中穿行,传来阵阵摇橹声。这里的人们以水为居,以船为交通工具。 一艘华丽精美的画舸沿着水路朝三河镇驶来。河道附近的人们目光不约而同地被画舸船头一位戴着白纱面罩的绝色少女所吸引。 少女身着一袭绿色的裙子,宛如春日里的嫩芽,清新脱俗。 她的面罩薄如蝉翼,却难以遮掩其倾国倾城的面容。透过面纱,她芙蓉秋水般的脸庞若隐若现。高挺的鼻梁、如花瓣般娇嫩的嘴唇,一双多情的眼睛望过来,岸边的人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要酥了。 少女身旁紧跟着一位清秀伶俐的丫鬟,小丫鬟身着素雅的衣裙,侍奉在少女左右。 丫鬟的目光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仿佛在守护着少女的安全。 “大师姐,我这样还要站多久呀?对方从没在三河镇作案,真的会被我们吸引过来吗?” “小凤,别怕,大师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才没有害怕!倒是大师姐你真的没有必要跟着我啦。” 丫鬟凑近绝色少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绝色少女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像摄魂的铃铛一样迷人心魄,让人不禁想听到她更多的笑声。 顾鸣风站在岸边,一眼就陷了进去。 “世子,我们追查到那东西应该就在这个地方。” “你们继续按计划行事,我去会会朋友。” 游龙惊凤,踏雪无痕,水面荡开几个小圈水纹,来人已站在画舸上。 雍容尔雅的贵公子落在绝色佳人面前,向来冷傲的脸上如春花荡漾,笑意盎然: “木姑娘,久违了。” “是你!” 身形一闪,绝色少女掌风如疾风般冲向来人。顾鸣风反射性起了杀气,以霸道至极的拳头直迎来掌。拳掌交接刹那,佳人被震得后退几步,咽喉一甜。 “木姑娘,我不是有意的!你为何……” 话还未说完,掌风又至,顾鸣风脚下运气,化刚为柔,身形如春风般拂过女子的身旁。 见没打到人,佳人不死心,继续追击。她的步伐灵活多变,掌法如行云流水。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出掌,都蕴含着无穷变化。 佳人不肯停手,贵公子不再一味避让。主动以掌对掌,攻击如潮水般源源不断,不一会绝色佳人便有些招架不住。 待寻到空隙,贵公子轻轻一揽,将佳人拥入怀中。 “你放开我!你这个下流无耻的败类,快把那些女孩放了!” 软香在怀,顾鸣风心情正好,听到佳人的话他眼眸闪过一丝不解,直接问了出来: “木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少女?” “小师妹,不是他!” 一道急喘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边,顾鸣风蹙着眉心看向出声打扰他的女人。 一看师妹出掌,斐曦就知道自家小师妹误会端王世子,把他当成作案者。她大声在一旁喊停手,但两人都沉浸在彼此对招中,没有一个搭理她。 “师姐?” “顾世子是这两天才到南轩城的,对吗?” 有外人打扰,顾鸣风恋恋不舍放开怀里佳人,面露不悦: “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15章 三河镇3 “顾世子,请随我来。” 三人走进船舱,甫一坐下,边上立马冒出两名渔夫打扮的少年。其中身形高大,体格健硕的少年瞥了一眼顾鸣风,语气不善地朝斐曦问道: “大师姐,这个小白脸是谁?” 若非纪兄拉着他不让他打草惊蛇,刚才他就要冲出去给对方好看。认识这么久,他都没抱过木姑娘,这登徒子竟敢对木姑娘出手! 斐曦很想扶额,若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就跟公鸡乱斗差不多了。 赶在身边面露不快冷哼的人开口前,她抢先温声介绍: “这位是瑞王世子顾鸣风。顾世子,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霹雳堡少主铁毅。” “霹雳堡?霹雳堡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大师姐了?” 顾鸣风还记得,对面丫鬟打扮的女人,她明明是青城派卫天师的徒弟…… 叫什么来着? “我是青城派大师姐斐曦,铁少主为人至诚,跟着我师弟师妹混叫罢了,顾世子不必当真。” “顾世子,我们卫道之人正在查案,此案若与你无关,请速速离开。” 冷清的声音突兀插入。 说话这人好像是佳人的师兄?哼,顾鸣风心中冷哼,几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他一脸深情注视着佳人,微微一笑: “木姑娘有事,顾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小师妹的事与你何干!” “凭你也想插手我们青城派的事?” 少年们怒喝一出,桀骜少年率先出手。 掌风呼啸,其劲如狂,跟刚才佳人绵绵掌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顾鸣风收起轻视的心思,身法刁钻躲开了这一掌。谁料还没等他站稳身体,身后拳风刚猛,如霹雳般威猛朝他后背袭来。借着劲气他凌空飞起,转身踢向出掌之人。 三人身影交错,在狭小的船舱内混战一团,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拖着看傻的小师妹躲到一边,要是会武功,斐曦很想一人给他喵的一巴掌。 真跟公鸡一样好斗,这群男人争风吃醋能不能看看场合啊!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咚得一声巨响,整个画舸一震。不等斐曦站稳身子,船居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原来画舸不知何时竟行到了水弯湍流之处。 三河镇有名的十八水湾,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渔夫平时也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少年少女们放任画舸在江上行驶。什么时候画舸离开平静河道进入到湍流之中都不知道。 急湍之中一块巨大礁石耸立正中。画舸撞上礁石,就如筷子被人用力掰断,直接从中间裂开了! 来不及抓住小师妹的手,斐曦直接从船上掉进江里。 江浪一下又一下的似重拳拍打整个身体,她喝了好几口江水。斐曦想朝岸边游去,但柔弱的身体怎么使劲也无法战胜水流的力道。 难道今天要葬身在此? 绝望的念头刚升起,一只有力臂膀从她身后抱住了她。水花挡住视线,她看不清救她的人是谁。 紧贴在后背上的胸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斐曦来不及细想。胸口一痛,她晕了过去。 等她恢复知觉,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下。周围一片宁静与寂寥,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知觉一恢复,斐曦便开始感到全身湿冷,如坠冰窖。冬日的太阳晒在人身上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寒冷的北风呼啸着,她意识到得立马找个地方生火驱寒。 缩蜷着身体,瑟瑟发抖的手指从怀里掏出药瓶。吃了一颗药,斐曦勉强站起身,查看周围环境,这里好像是一处无人的小岛。 斐曦边走边找着适合烤火的地方,她沿着河畔,收集了一些干枯的树枝。 四处张望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片紫色。 斐曦快速走近一看,是一个身穿紫色裘袍的人,不知为何趴在水边。 翻过对方身体,果然是顾鸣风。 他不会游泳吗? 这人武功并不差,自家师弟还有霹雳堡少主联手揍他都没占到便宜。照说川流虽险,除了她,对其他习武之人而言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苍白发青的脸色……明显是溺水了啊。 做了一下急救,身下人吐出秽水,咳嗽了几声。漂亮的桃花眼睁开,见到是她,顾世子眉心蹙起,擦了一下嘴唇,他声音沙哑质问: “木姑娘呢?她没事吧!” “不知道。” 见人醒了,斐曦便不再理会。抱着柴火,她走着走着,看到一处茅草棚子,她猜测可能是曾到此落脚的渔夫搭建的。 看准风向,她避着风将茅草垫了一块坐的地方。她在附近清理出一块空地,找来一些石头围成一圈,架上枯枝,从身上防水袋子掏出火折子。 火很快生好,她又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她用几个比较坚硬的木枝做了两个简单支架。脱下身上湿透厚重的衣物揪了两下,揪干水分,她将衣服放在架上烘烤。 “你……你不知廉耻!” 听到羞愤的声音,斐曦抬起头,原来不知何时,到处转的顾鸣风走到了火堆边。看到她脱衣,对方像被人羞辱的小媳妇一样,一脸不敢置信地指着她骂道。 “顾世子,你清高、你了不起,麻烦你转过身,别占我便宜好吗。” 斐曦话音未落,顾鸣风似炸毛般吼道: “谁占你便宜了?!明明是你不知廉耻!” 见男人听话地背对着她,斐曦歪着头勾起嘴角,用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你把衣服脱了。” “你这女人想干什么?!” 顾鸣风气愤地转过身,火光映照着苍白的脸庞,少女嘴角含笑两只眼眸却似水晶,折射出不同的颜色。他无法看懂对方眼神的含义,但他看懂了对方冷淡而漠离的态度,这让他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和寒意。 “脱衣烤火。” 解释了一句,斐曦懒得再搭理面前装纯的男人。捏了捏半干衣服,她在思索今天发生的变故。 太过巧合的意外往往是有心人的杰作。 昨晚在快哉楼,她说服了铁毅和东方瑞在行动前一起联系各家长老。她看得出来,东方瑞也想赚这次连续失踪案的卫道积分。不怕对方没想法,他想她就给机会让他直接参与进来。三派联手,总比被人逐一攻破要好。 上一世,作案者用同样的手段误导霹雳堡和青城派让他们以为作案者不止一人,两边各查各的。学海书院东方瑞黄雀在后,打算等两派调查差不多时直接摘桃子。 作案者隐在暗处,利用三派摩擦,人员分散,一点点削弱三派力量,将三派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对方绑走了小师妹,青城派和霹雳堡这才联手跟着纪仲宣找到三河镇。而学海书院偷偷跟着两派人马也来到三河镇。 今天是腊月二十一,成熟时间还没到。她本以为对方会过两天再动手,现在看来出现了她不知道的变故了! 第16章 三河镇4 “你不怕我,为什么?” 穿着单衣坐在火堆边,顾鸣风越想越恼火,要不是身上冷得难受怕患上风寒,他才不会听这个装模作样女人的话。 像这种鲜廉寡耻的女子他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他可是文武双全,俊美无双的瑞王世子顾鸣风! 一个身份低微长相平庸还不会武功的江湖女子凭什么一边勾引他一边还对他态度这般恶劣! 再说现在这种荒郊野外只要自己一掌劈过去,立马就能杀了她。 “有空想这些,顾世子你不饿吗?去抓几条鱼上来,等会我们一起去找木师妹。” “我不会!木姑娘在哪?” 一听到对方提到木清凤,顾鸣风站起身疑惑地看了眼少女。刚他沿着这个小岛转了一圈,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何况四周都是水,他们没船想离开这里谈何容易。 摸了下衣服,已经干了,斐曦从木架上取下衣服穿戴好。随后看向不会还理直气壮的废物,也许是她鄙视的眼神太过赤裸,男子立马就怒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本世子即使抓了又有何用?” “鱼抓回来不劳顾世子费心,我来处理便是。顾世子既然有信心,麻烦穿好衣服后带3条鱼回来。” 还是杀了那女人更方便吧?! 对准的地方再次扑了个空,顾鸣风一脚将身边树踢断。 见鬼了这些鱼,怎么都抓不到!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他见多了。明明笑着的脸看着温柔可人,一开口却让人恨不得杀了她。 这女人就跟可恶的鱼一样,他真讨厌不能掌控在手里的东西! “鱼出现的地方,往东两寸下手。” 温柔却让人火大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顾鸣风阴沉着脸看向来人。对方看也没看他,掐了一些野草到河边洗了下,随后捡了一些枯枝就离开了。 冬天萧条万物凋零,但处于长江三角洲的南轩城岁寒三友随处可见。 看着面前自由生长的小片竹林,斐曦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要是和自己一起流落到这荒岛的是小师弟就好了,铁少主也不错。 刚她在茅草棚等了快1个时辰,本来不算太饿的肚子硬是等得饥肠辘辘。 她是让对方去抓三条鱼而不是去抓河里三太子吧…… 抓三条鱼而已,需要一个时辰? 正好枯枝不多了,她一边观察岛上有哪些可以用的资源一边往河边走去。 身形灵动的身影如同一只飘逸的蝴蝶,在水面上轻点而过。每一步都轻盈如羽,仿佛不受重力的束缚。男子眼神专注而坚定,紧紧盯着水中,每一次出手,动作优美如仙,带着一种诗意的美感,仿佛在演绎一场华丽的舞蹈。 如果他不是手上空空如也斐曦很想鼓鼓掌称赞这抓鱼舞跳得不错,真是一场秀色可餐的表演。 人家说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到,斐曦想加句,顾世子抓鱼除了鱼抓不到,抓鱼动作可比专业的舞女还好看。 是鱼不懂事,不懂欣赏美色,可是关人家树什么事呢。 为被踢断的树默哀三秒钟,她一边捡枯树枝,一边提点了一句。 人不怕不会,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不会却放不下身段,宁愿一直浪费时间乱发脾气也不愿回头问她一句。 斐曦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这人不仅固执己见还有着严重的少爷病。 想让这个人帮自己砍竹子看来不会是一件易事啊。叹了口气,斐曦摇了摇头,认命地掏出小刀对准一根竹子劈去。 小刀虽然削铁如泥,但毕竟小了点,将竹子切分成想要的样子,斐曦额头不免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等她提着几个切割好的竹筒回到茅草棚,地上已躺着十几条大小不一的鱼,鱼的旁边蹲着一个男人。 看到斐曦回来,对方冷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微弓着背别扭地拿眼睛瞅她。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想被夸奖的期待,嘴唇微微撅起,却又故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这让斐曦想到自己以前养得一只猫,每次它抓到老鼠扔到她面前就是这样。傲娇的小脸抬得高高地,一副要顺毛摸的模样。 …… 朝男人嫣然一笑,斐曦笑眯眯夸了一句: “顾世子,辛苦了,麻烦再去打几筒水回来。” 等男人走后,斐曦放下嘴角,轻咬嘴唇,扶额按住额头的青筋。 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她们就两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鱼吗?! 隔着老远,顾鸣风闻到一股烤鱼的香味。少女手中紧握着小刀,眼神专注而坚定。她的动作利落而娴熟,抓住鱼头狠狠往石头上一摔,鱼瞬间无法动弹。接着,她手指飞动用小刀快速刮鳞,小心地剖开鱼腹,将内脏取出。然后往鱼身上划了几刀,塞了一把野草放进鱼肚子里,插上木棍将鱼那头倾斜地放到火堆上面。 整个过程,少女的表情始终如一。她的手法熟练而灵巧,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和流畅,兼具着力量和节奏的美感。 要不是能确定少女没有一丝内气,顾鸣风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的高手。 习武之人身上都会内气,江湖人只要看一眼别人身上有无内气,就知对方会不会武功。即便是练外功的门派,并不代表对方没有内气。练外功是将气修在肉体上而不是丹田之中。 不同人的内气会根据其修炼的武功不一样而有所不同。 作为皇亲国戚,瑞王的独子,虽然此次是顾鸣风生平第一次在江湖游走,但被精心培养的他,对各家门派的武功如数家珍。 像青城派的内气特点在于劲力连绵不绝,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配合其门派天罡掌,身法灵活多变,或辗转腾挪,或进退有据,每一步都蕴含着无穷的后劲。 手势更是变化万千,时而刚劲有力,时而婉转柔和,犹如舞者翩翩起舞。 在攻击时,天罡掌善用巧劲,不拘泥于蛮力。劲力在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动,通过身体的转动和手势的引导,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瞬间爆发。这种后劲绵绵不绝的发力方式,使天罡掌的攻击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和杀伤力。 防御时,天罡掌巧妙地运用身法和手法,化劲于无形,卸掉对方的攻势。同时,能够迅速反击,以连绵的劲力让对手防不胜防。 天罡掌的后劲绵绵不绝,不仅体现在招式的威力上,更体现在他们的内气修养上。通过长期的练习和修炼,修行天罡掌的人能够培养出深厚的内气,使其在战斗中越发强大,后劲无穷。 放眼整个武林,天罡掌绝对是一流的绝学。 可惜,卫道人死后,青城派能将这一掌法发挥出效果的弟子至今没有。 回想今天与木姑娘的师兄过招,对方的掌力虽猛,但气劲尚有不足,此子不足为惧。 反倒是青城派这个所谓大师姐。这女人装模作样的,一定是欲擒故纵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哼,本世子才不会上当! 看在木姑娘面上,暂且先放她一马。 “顾世子,请。” 递到面前的烤鱼打断了顾鸣风的沉思。从早上到现在太阳快要落山,他什么都没有吃,早就饿过头了什么都不想吃。 再说,什么调料都没有,鱼那么腥,就这么简单地烤一下肯定不好吃。 但面前烤鱼有点出乎顾鸣风意料之外。烤鱼卖相还不错,香气四溢,引得他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趁少女低头翻面,他姿态优雅地咬了一口鱼肉。 唔?……唔!……味道还挺不错的。 顾鸣风微微讶异,他一向刁钻的舌头居然轻易接受了烤鱼的味道。 烤鱼没有一丝腥味,虽然没有什么味道却带有一种江鱼自有的鲜甜口感。微微的焦酥鱼皮下鱼肉鲜嫩微甜,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直接问了出来: “鱼里面包的是什么?” “薤白,这鱼顾世子可还满意?” 真让人火大的笑脸……顾鸣风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勉强能入口。” 尽管心中认同对方这鱼烤得不错,他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傲娇的神情,嘴上始终不肯多说一句赞美的话。 漂亮的桃花眼满足地眯了起来,他像只猫儿高傲不失优雅地品尝着烤鱼,须臾间,一条鱼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等顾鸣风5条鱼下肚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继续烤了。 勉强自己吃了一条的斐曦弯起嘴角露出贝齿,笑眯眯地说道: “这鱼不是免费的,顾世子,你得肉偿。” 第17章 三河镇5 “你!……” 桃花眼瞪得圆溜,一声咔嚓,手里的叉鱼树枝断成几截。赶在顾鸣风暴怒前,斐曦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快速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去找木师妹,就看顾世子你了。” 顾鸣风一口气憋在半途,瞪着这个胆大包天一直调戏他的女人,他磨牙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你什么意思!” “看这根树枝,我们现在方向是在三河镇以西,我看了下水流方向和岛的布局。我们应该是不小心闯进了三河镇十八水湾,顺着急流来到了大概这一块位置。如果我们顺着河游下去,可以直接到达文山。文山有条官道,我们可以从官道回到三河镇。这是目前最快找到木师妹的办法。” 少女拿着木棍,随意画了几下,一幅非常简陋的地图出现在顾鸣风眼前。看着少女指着的几点,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有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我不会凫水,你没有内气,寒冬腊月,这是自寻死路。再者,你凭什么肯定木姑娘回到了三河镇?” “我和小师妹心有灵犀,顾世子对此有何疑问?” 少女作出一副天真烂漫就是如此的模样,直看得顾鸣风牙痒痒地。不等他细思少女在隐瞒什么,轻快的声音接着说道: “南面有一小片竹林,做个简易竹筏没有问题。顾世子既然已吃饱,请随我来。” 斐曦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准备在前引路。谁知男人坐着一动不动,他眼神锐利地看着她,突然冷笑一声: “你敢使唤我?” 心里骂了一句,收起笑容,斐曦环抱双手居高临下俯视着坐着的人,她没有开口,用眼神回答了他。 有什么问题? 有何不敢,为何不敢! 两人对视良久,斐曦瞪得眼睛都累了,刚想眨眨眼,面前男人突然移开目光,站起身往前直走。 跟着对方来到竹林,他一掌下去咔嚓咔嚓竹子断了一根又一根。虽不懂这个顾世子怎么突然妥协了,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理直气壮地指使对方: “这些够了,这个给你。在这几个地方削一寸的口子……” 天黑前,在斐曦指挥下,竹筏很快建好雏形。她内心再怎么担忧,也知道仅凭这个小竹筏夜里赶水路并不现实。等两根横竹固定好,她叫停了干活的人: “你把两边固定好,我们先回茅草棚养精蓄锐,等到卯时下水一试。” 重新生好火堆,竹筒水煮沸后她换上新的竹筒水。用煮沸的水打湿帕子,斐曦走到不知在想什么的顾世子身边说道: “伸出手,我给你上药。” 他的脸没有一丝笑容,阴沉地仿佛有人挖他墙角,但此刻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迷茫和困惑。 顺从地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遍布着红丝般细小的口子,都是刚才干活时受的伤。 手帕很热,擦过伤口时带着轻微刺痛感。很快这种刺痛感被清凉的药膏安抚住。为他擦药的手很凉,好像一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冷玉,明明那么脆弱却有着宁可玉碎的坚定。 看着少女温柔低着头的侧脸,顾鸣风感到一种违和感。刚刚她趾高气昂命令的模样让他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很肯定他从没见过这个人,但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心如乱麻一般,复杂交织。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听从面前少女的话,仿佛失去了自我判断的能力。 她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魔咒,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执行,却又在内心深处感到茫然失措。他试图去解析这种情感的源头,却只感到一片混乱。 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常理,可又无力摆脱这种奇怪的影响力。微张开嘴唇,他猜测到一种可能: “我们以前认识?你祖籍是哪里的?” “顾世子是打算认亲戚吗?我家里除了我,人都死绝了,并非你的故人。而且我姓斐你姓顾,你可以放心,我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去的。” 少女歪着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让顾鸣风莫名生起气来,这人真是没心没肺! “哼,不是最好!你家人都死绝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讲的,江湖天天都有手持利器的疯子一时兴起屠人满门的故事。” “……”怎么能把这么悲惨的事说得这么轻松?!顾鸣风一时都不知该讲什么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水,他皱着眉头又问道: “你不想报仇吗?” “顾世子,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身为青城派的大师姐,却没有武功吗?” 不等他回答,少女拆开手上的束袖,摊开双手。白皙的手腕上各有一条的瘢痕蜿蜒,就像条蜈蚣盘横在上面,丑陋得刺痛了他的双眼。 见他看到了,少女收回手,语气轻快地继续说道: “脚上就不给你看了,我四肢经脉俱断,会阴丹田被毁。不管外家功法还是内家功法全都无法修炼。能像现在这样如正常人一样行走已经是个奇迹了。” 喉咙像被人抓紧般生疼,顾鸣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暴躁的杀意在胸口游走,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空洞得好似毫无感情的机器一般: “你还记得你的仇家是谁吗?” “不知道,对方蒙着面毁尸灭迹做得很彻底,我那会还小什么线索都查不到。” 重新将束袖戴好,拍了拍座位上的茅草。少女蜷缩成一团,打了个哈欠,将头埋在腿上。闷闷的声音从头下传出来: “话题太沉重了,不聊啦。顾世子,我们还是早点休息,一人守一时辰。让我这身世凄惨命如浮萍的弱女子先睡吧,等会到时间你再叫我。” …… 顾鸣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笨蛋糊弄了。这女人说的都是真话吗?被这么一打岔,刚升起的荒谬念头瞬间消散……哼,不管是真是假,与他何干,先回三河镇办正事要紧。 * 文山山脚驿站,太阳刚出现在地平线 ,一对年轻男女臭着一张脸走进了驿站客栈里。 女的容貌清秀一身丫鬟装扮,男的衣着华丽却非常狼狈,右脸上更是明显红了一片。 两人看似主仆,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如此。 “听人劝吃饱饭,这句话顾世子你没听过吗?我说了水流太急,不能使蛮力!” “你属猪的吗,看着瘦为什么会那般重!竹筏会裂开肯定是你太重了的缘故,凭什么赖到我身上。若非我轻功带你上岸,你现在还在水里。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打我一巴掌是什么意思?” “顾世子你好轻哦,这么轻巧又灵动的你怎么没有直接从岛上飞到岸上去?” “你!” “两……两位大人是要住宿吗?请出示门派令牌。” 店小二浑身发抖满脸堆笑上前问话。江湖人办案时什么奇特的装扮都有,店小二早见怪不怪。但生气的江湖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店小二不敢拿命去试。若不是掌柜推他出来,他一点都不想和这群人打交道。 “不住宿,速去准备一些热食,两匹快马。” 将师父给的都司令交给小二登记,斐曦哼了一声,坐到桌子一边不搭理这个占了自己便宜还骂自己重的男人。 从没女人敢打他!顾鸣风觉得自己难得的善心喂了狗。听到女人跟小二说的话……哼,自己不跟这女人计较便是。 用过早食,两人没有耽搁,默契地骑上马,快速往三河镇赶去。 第18章 三河镇6 一男一女两人各骑着一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上。两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不到便从文山驿站来到三河镇的地界。 但此时却见怪事,远远看过去,本该是三河镇的地方,浓雾弥漫,一片朦胧,整个镇仿佛消失了一般。 看到前面界碑,斐曦“吁”了一声,拉紧马绳停了下来。正在飞奔的顾鸣风,越过她跑了没两步,身下马儿突然狂躁起来,任他怎么驱使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没用的,它们在害怕。顾世子,这不是普通的雾,是瘴气,你先吃下这个。” “瘴气?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瘴气?!” 接过斐曦扔过来的药丸,顾鸣风没有直接放进嘴里,反而疑惑问出口。想到自己来三河镇的目的,他一时不确定眼前让人琢磨不透的少女是否知晓。 从昨天到今天,他的家臣一直没有现身。三河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雾的颜色不对,而且顾世子你没发现这里太安静了吗?”斐曦戴上特制的面纱,将马系在界碑后的树边。 她低头思索,今天是腊月二十二,瘴气比前世提前了四天出现。又看了一眼顾鸣风,从昨天她就在想,瑞王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三河镇……前世这人也在吗? “你手上药丸是我亲手做的紫雪丹,顾世子虽然你内气不弱,但一直用内气抵挡瘴气并不可取,而且我建议你像我这样蒙住口鼻。” 瞥了一眼女人,她没有看他,竟直接往前走。顾鸣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一口吞下药丸,他跳下马,马一获得自由,立马往来路奔去。他几步便追上了这头也不回的女人,等走她身边时他故意冷哼了一声。 发觉人跟了上来,斐曦没有看对方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唇角勾起,眼波流转,两人身影迅速被浓雾所吞没。 安静的街道上,除了两人脚步声,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浓雾在慢慢地流动,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氛围。 浓雾中,隐约可见的建筑显得阴森恐怖,宛如幽灵般矗立着。街角的暗巷散发着寒冷的气息,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飘过的雾气,给人一种孤独和无助的感觉。 整个三河镇仿佛被时间遗忘,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在这阴森的环境中,谁都不知道这浓雾背后隐藏着什么。 突然顾鸣风停下脚步,拉住身边女人朝右边奔去。 浓雾中,隐约可见几个身影交错晃动。三名儒生手持铁笔,身姿矫健;另一边则是五个少年壮士,他们围住儒生们,拳拳生风,气势威猛。 儒生的铁笔如游龙般在空中挥舞,笔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凌厉的劲道。而少壮们的霹雳拳则如闪电般迅猛,拳风呼啸,威力惊人。 他们的身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儒生的笔法精妙,招式多变,让人眼花缭乱;少年们的拳法则配合默契,如同一股洪流,势不可挡。 在这混沌的浓雾之中,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每一次的碰撞都引发一阵气流激荡,浓雾也随之翻滚。 一走近,看清两边人马,斐曦讶异地出声制止: “东方兄,铁云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浓雾是瘴气,此地不能久留,你们有什么矛盾请先停手!” “斐姑娘,不是我不愿停手,霹雳堡这群蛮牛完全不可理喻!”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鬼鬼祟祟跟着我们,还暗算我们少主,我铁云岂能放过你!” “我再说一次!我是追着偷袭我的贼人撞上你们,你们铁少主为何会晕倒与我无关。” “铁云兄,我是大夫。想要你们少主活命速带我过去!东方兄,今日纵使你逃过一劫,如果铁少主真的出了什么事,霹雳堡的怒火别说你,整个学海书院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请你跟我们一起前来,你若冤枉,我必能洗清你的冤屈。” 少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自信的气势一下镇住在场所有人。铁云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少女问道: “你真能医治好我们少主?” “铁云兄,带路!” “好!” 双方就此停手,铁云也不再管东方瑞,他们少主若出事在场一个都跑不掉。 东方瑞深深地看了一眼前面少女,内心挣扎片刻,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是目前他最好的选择。朝两师弟点点头,他追上前面的人。 一行人跟着铁云快速往目的地奔去,很快他们来到了三河镇的三河客栈。 一进门,一道清澈的声音焦急地朝斐曦扑来: “大师姐,你没事太好了,小师妹不见了!” “墨师弟,有话稍后再说,先带我去铁少主那里。” 斐曦进门后快速扫了一眼,学海书院3人,霹雳堡10人,她的师门青城派6人。除了小师弟和小师妹不知所踪,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好很多。 大厅灯火通明,大厅外到处都是浓雾,霹雳堡的人将他们少主放在大厅,轮番上前给他们少主渡送内气。 少年面色发青,孤单地躺在两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上。神气张扬的面容变得平静,爽朗笑起时闪闪发亮的眼眸紧紧闭着。斐曦上前摸了一下对方脉搏,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 放下对方的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开对方衣服,当看到对方胸口眼熟的掌伤后。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上辈子霹雳堡堡主铁孤行明知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却一意与青城派死磕到底。 如果找不到杀害他爱子的真凶,那么每一个使天罡掌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掏出怀里的银针,将细如发丝的银针准确无误刺入穴位,一番忙碌后,总算护住对方心脉。斐曦接过师弟递过来的帕子拭去额头的汗水。接着从怀里掏出三个药瓶,取出药丸拿水化开后依次喂对方服了下去。 “铁少主性命暂且无忧,就让他保持这个姿态,等会我再来施次针。这个梅花瓶里的药丸每隔3时辰喂他一次。” 铁云接过她手里药瓶,一群霹雳堡的人立马上前围住自家少主。 斐曦让开身,抬头严肃看着好奇围过来的自家师弟问道: “墨师弟,我不是让你们留在门派驻地等尹长老他们吗,你们为何会出现在三河镇?” “大师姐,我们是过来找你的。昨天铁少主回来说翻船了。三师兄一听到你不见了,就让我带着杨护他们过来找你。我们到达三河镇后,铁少主找了一名渔夫带我们闯十八水湾。谁知道船行到一半又翻了,渔夫跳到水里不知所踪。等我们汇合返回三河镇,镇上突然起了大雾,有人跟踪我们,企图偷袭我们。我们按大师姐你之前说的,摆出六合阵,对方见无法攻破我们阵法,趁乱打伤铁少主就跑了。我们和霹雳堡的人一路追赶偷袭者,追到最后发现是东方瑞,但我们一时大意让他师弟们救走了他。后来雾太大,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地方,只能带着铁少主暂时在这客栈休息一晚。” 斐曦边听边点头,三师弟王执中做事越发沉稳了,墨问桑几人是来南轩城这段时间,配合之间最为默契的一组。 前世的惨痛经历在斐曦脑海中不断浮现,她担心重蹈覆辙,一再跟师弟们强调,不管发生何事,一定不能走散,等会合后再行动,现在看来,师弟们都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青城派天罡掌源自天罡八卦步,师门被人灭门一直是她心头最难以碰触的伤痛。前世,待在天山寂寞的日子里,她将两者合二为一,创造了独属于青城派的多种阵法。 来南轩城这段时间,在她细心教导下,师弟们对阵法融会贯通,现在危机已至,正是试验阵法成效的最佳时机。 她垂眸掩盖住心底盘算,嘴角微微上扬,微微一笑,温和看向东方瑞: “东方兄,你又为何出现在此?” “斐姑娘,你说的事学海书院答应了, 但夫子让我亲口给你带句话。想到事不宜迟,昨天晚上我带着两名师弟赶到三河镇。谁知一到镇上就被人偷袭,我一人追到半路,遇到你们两派不由分说就冲我动手。我们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做出反击!”东方瑞眼眸闪了闪,他这番话自然有真有假。 “你撒谎!大师姐,明明就是他在偷偷跟踪我们。” 看了一眼出声的师弟于穆,斐曦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她转头看向东方瑞继续问道: “东方兄,你可有看清偷袭你的人是谁,出手路数是哪家?” 第19章 三河镇7 从昏迷中醒来,木清凤睁开眼睛,她记得画舸断裂,她下意识就想抓住大师姐,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她就能抓住大师姐的手。 大师姐不能出事! 掉落水里后,她拼命朝大师姐游去。结果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无法动弹。她离水面越来越远,最后她失去了意识。 不行,她得赶快找到大师姐! 从回忆中惊醒,木清凤抬眼打量四周环境,她发现自己躺在阴暗潮湿的地道中,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投射下来,周围一切阴森森地让人心生恐惧。 好臭,这里是什么地方?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木清凤正想起身,突然,她视线里出现了一张扭曲的美人面容。 视线能看到不远处地上,有张眼神空洞,脸色苍白,仿佛被死亡笼罩的美人脸。 “你!你怎么了??” 颤抖的声音传得很远,木清凤惊恐地看着地上。 伴着远处的回声… “怎…么…了…” 越来越多扭曲的美人面孔出现在地上,木清凤骇然瞪大双眼。 扭曲的美人离她越来越近,如鬼似魅。木清凤害怕地连起身都忘记了,双手支撑着身体她不停往后退。突然,她摸到一个粘稠坚硬又有点毛茸茸的东西。 她转过头,美人凄惨地望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鬼!是蜘蛛!!! 这个狭小的地道内,到处都是脸盆大的蜘蛛,每只蜘蛛上背上有着一张扭曲的美人面孔。在微弱的光线照耀下,扭曲的面容透露出痛苦和恐惧,像一只只索命而来的冤魂。 木清凤在过道狂奔,她不敢去想自己踩到了什么,自己摸到的粘稠液体又是什么。蜘蛛的八只脚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仿佛是死亡的奏鸣曲。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过道内弥漫着未知的恐惧,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 “偷袭你的是天山之人?” “不错,那股冰冷至极的内气和凌厉的剑法我不会认错的。我知道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若非我亲身跟这人交过手,我也不敢相信天山之人会暗算我。斐姑娘,你看我的手,要不是我受伤在前,岂会沦落到需要师弟们相助才能脱困。” 面前右手前臂上有道两寸的剑伤,伤口虽不长但已伤筋见骨。伤口的血肉似冻住一样,没有一滴血却红得让人心惊胆战。只有见多识广的武林中人才看得懂,是剑气太过凌厉,直接封住了整个伤口,导致血肉像被冻住在受伤那一刻。 “你小子说什的大话,等你伤好,我们再来会会。” 走过来的铁云一听东方瑞的话,气得大声叫嚷起来。早上他带着师弟们去找出路,又撞上这三名儒生。因为交手时间太短才没拿下他们三人,他可不信面前儒生武功会比他厉害。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等东方瑞回答,铁云转头朝面前柔弱少女抱拳一拜: “斐姑娘,之前是我铁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没跟我计较。今日多亏您救了我们少主一命,以后您有事我铁云绝不说二话!” 知恩图报的人永远值得结交,斐曦同样抱拳回敬,笑道: “铁云兄客气了,以岁数而论,若不介意,我唤你一声大哥可好?” “哈哈哈哈哈,你这妹子,我认了!” 霹雳堡的壮士豪气大笑起来,少主叫少主的,他是他。他铁云就喜欢爽快人,这女人合他胃口! “铁大哥,妹妹我直言了。门外并非普通浓雾而是瘴气,哪怕诸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瘴气入体,轻则生病重则是会有性命之忧。这瓶紫雪丹还请大哥立即分发给霹雳堡好汉们服用。” “好!” 铁云也非扭捏之人,知道轻重缓急,接过药瓶就朝师弟们走去。 将药送出去后,斐曦看向东方瑞。儒生已经将手收起,脸色尴尬地站在她面前。 她自然懂东方瑞伸手给她看是什么意思。证明自己清白是其一,其二是在见识到她医术后,这人想借着卖惨骗取她同情心让她给他治疗剑伤。 “你手上的剑伤是天山十二峰其中飞雨峰的绝学''落雪无声''造成的。落雪无声,剑过无痕。顾名思义,此剑法的剑气伤人于无形之中,不见血却远比见血要来得凶残。凌厉的剑气会一直封锁在伤口内,剑气一日不散伤口一日不会愈合。” 见少女果然识得自己的剑伤,被手臂伤势折磨一天的东方瑞难掩激动地问道: “斐姑娘,你可有办法除去我手上剑气?” 少女神色淡然,伸手将一个荔枝大小的红瓷罐和一个白色小瓷瓶递到东方瑞眼前说道: “以无相功依次往少冲,少府,神门,少海四穴输送内气,等伤口开始出血立即擦上红罐里的膏药。还有,这是给你们的紫雪丹。” “斐姑娘……多谢。” 没有一丝为难和要求,甚至一视同仁给了他们紫雪丹,本做好对方开价的东方瑞一时心情万般复杂。快哉楼少女主动找上来时,他就发觉自己此前轻视了青城派这位大师姐。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眼前的女人。对方不但医术高超洽博多闻,其心性更是难得的性情中人,让人信服。 又送出去一份药,斐曦将最后一瓶紫雪丹交给墨师弟分发。 接过墨师兄递过来的药,于穆面无表情的一口吞下。药一下肚,一股清凉感瞬间扫平胸口气闷,呼吸通畅起来。 身体舒服了并未让他的脸色好起来,他面沉似水,双眸之中带着丝丝冷意,死死的盯着前面三个儒生。大师姐帮那个东方瑞治疗还送药给这些伪君子,他想不明白!但药是大师姐的,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自己在一旁生闷气。 正在他气恼的时候,温柔的笑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清水似的眼睛一下安抚住了他的情绪,面前少女柔声对他说道: “于师弟,大师姐知道你一向心细。你可以告诉我,为何大家一口咬定偷袭铁少主的是东方兄,你又为何认定是东方兄在跟踪你们?” 肯定的夸奖,如开关一下将阴天变成晴天。见大师姐有疑问,少年清亮的声音欢快地回道: “大师姐,虽然雾浓偷袭者蒙着面我们看不清楚脸。但偷袭者的着装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他这样头带纶巾穿着一件月白直襟长袍。最重要的是,我跟对方过招对打,对方的武功招式我曾见东方瑞使过,叫定乾坤。” “不可能!定乾坤是学海书院的独门绝学,绝不会外传的。” 听到青城派弟子的话,正让师弟帮自己上药的东方瑞脸色瞬间大变。比起被误会成偷袭者,师门的绝学流传到外面更让他胆颤心惊。 “你说不是你偷袭我们,大师姐说你剑伤不假,我姑且信你一回。那你怎么可以肯定不是你们的人冒充你来偷袭我们?!” “不可能!” “确实不是学海书院的人,我替他们担保。” 斐曦看了一眼东方瑞,冲他点头示意,这里交给她来。 她先前听他说过,夫子同意了……那表示,此刻南轩城除了东方瑞三人,不会再有其他学海书院的人。 天山剑法,学海笔法,青城派掌法,能同时使用几家绝学,这个偷袭者绝对是个武学天才!斐曦低头细思一会,突然抬头问道: “说起来,这个客栈只有你们吗,其他人呢?你们没有遇到小师弟吗?” “我们刚来三河镇遇到过小师弟,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上船,他非要独自一人去找小师妹。大师姐,我们也觉得很奇怪。翻船后,我们重新回到三河镇,竟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第20章 三河镇8 地道不长,不过片晌木清凤便跑出了地道。然而面前所见,让她恨不得返回地道之中。 地道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四面阴森墙壁上各挂着一盏长明灯,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内的凄惨场景。 潮湿阴暗的地上有着上百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瓶内放的不是花也不是画轴玩物。而是一个个妙龄少女。 房间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状。她们的四肢被残忍砍断,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少女们的血眼里藏着数不尽的怨恨,听到动静,她们齐刷刷地看向出口处的木清凤。 上百双渗着血泪的眼睛盯着木清凤,从她们张开的口中,木清凤清楚看到她们舌头的位置空荡荡的。 这如同地狱般的惨状,让木清凤控制不住惊呼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呵” 一道冷笑声从身后传来,木清凤全身僵硬地缓慢转过身。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男人,男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好似久病不愈的病人。 他头戴纶巾,一身月白直襟长袍,衣袂飘飘,带着几分儒雅的气质。但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冷漠与疯狂,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嘴角偶尔会扬起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男人的步伐轻盈而诡异,若他不发出声音,木清凤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诡异迅捷的出手。 速度之快,木清凤根本来不及反抗,鹅蛋般白皙的脸便被男人一手捏住, “多么美丽的面容啊,可惜这张嘴跟她们一样聒噪,我不喜欢。” “她们惨状是你干的?!” 话音未落,犀利的掌风朝男人袭来。行云流水变化多端的掌法在男人面前如同婴儿抡拳。木清凤的每一招都像被人预测到后面招式,竟是连男人衣角都摸不到。 男子一招未出,木清凤已是满身大汗。 “现在轮到我了!” 毛骨悚然的笑容浮现在男人脸上。只一掌,木清凤胸口一痛,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惊恐地看着男人: “天罡掌?!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我们青城派的武功?” 男人像显摆玩具却被打断的顽童一样,他面露不屑地说道: “这种人人都学得会的三脚猫功夫,有什么可惊讶的。” “我们青城派的武功才不是三脚猫,你打得过我算什么,你一定打不赢我师兄。” 木清凤的话瞬间激怒了男子,他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神色癫狂,声音嘶哑地吼道: “你们都瞧不起我,我会让你们见识到,只有我才配得上师妹!” 木清凤拼命挣扎也无法摆脱脖子上如铁般坚硬的手臂。就在她喘不过气来时,手臂松开,她跌坐到地上。 男子上前点住她的穴道,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没有血色的脸似哭似笑地自言自语: “师妹,你放心,师兄不会不要你,不会嫌弃你已经嫁给别人不是完璧之身。你看,师兄为你准备的躯壳多美啊,等师兄做好药,你就可以永远陪着师兄我了。” 似乎想到美好的愿景,男人似癫似狂地又凄凄笑起来,笑了一会,他放开木清凤,站起身。 木清凤睁着因害怕而放大的瞳孔,看着男人走到一个瓶中女人前。瓶中女看到男人走近,拼命张开嘴巴摇着头。男人掏出一个小鼎,一只金色的蠕虫从鼎内爬了出来,钻进女人口里。 不一会,瓶子激烈的颤动起来,瓶中女似乎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美丽的面孔扭曲得面目狰狞。金色的蠕虫从女子鼻孔爬了出来,男人立马拿瓶子接住,走向了下一位瓶中女。 ———— [两个时辰前] 听到右边有动静,顾鸣风带着少女赶了过去。浓雾翻滚之中,他看到眼熟的记号。见斐曦与两边人马都认识,他没兴趣掺和两派争斗。深深看了少女一眼,他放开手,朝记号指示的方向寻去。 浓雾如厚重的帷幕,笼罩着整个小镇。顾鸣风越走越心惊,昨天还热闹非凡的三河镇此刻居然一个人都看不到。 现在是大白天,即使有这瘴气般的浓雾,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 走着走着,顾鸣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发现印记的地方,斐曦和对打的两派人马早已不在原地。 安静的街道,诡异地让人心生恐惧。 停下脚步,顾鸣风举目四望沉思片刻,稍后他飞身跃上屋顶。他无法看清脚下的路,但他在用耳朵辨别经过的每一处地方轻微的声音。 浓雾中,能见度极低,终于他再次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在靠近。顾鸣风小心朝声音方向移动,他看到了一群人似百鬼夜行般在雾里若隐若现。 人群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大爷也有稚童,正是三河镇的百姓。他们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仿佛失去了灵魂,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的步伐缓慢而机械,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驱使。浓雾中,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前方模糊的身影,但人们却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前面的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迷茫和无助,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无法思考,只是默默地走着,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一样。在浓雾的笼罩下,他们像一具具被人操控的傀儡,身不由己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诡异的沉寂,只有脚步声在浓雾中回荡。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流,只有单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这场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屏住呼吸,顾鸣风谨慎朝队伍前移动。他脚下生风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快他跑到了这支诡异队伍最前面。 三河镇的北面有片三河交汇形成的湖叫北凉湖。朦胧迷离的湖边一朵碗口大的奇花悄然绽放,散发着神秘的光芒。这朵花似乎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走在最前的人毫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朝着花靠近。 他像被花诱惑住了一般,缓慢而坚定地伸出手。手刚碰到花瓣,这人便倒了下去,落入水中。黑色的头发瞬间变得苍白,仿佛整个人的精气都被花吸走了一样。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靠近诡异的花,又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水里。 不断落水声打破了这片死寂,顾鸣风兴奋得呼吸都重了一分,面对这诡异惨烈的情景他一点也不觉得恐惧。 传说居然是真的! 不死花,居然真的存在! 不,花还未完全盛开。顾鸣风定睛数了一下绽开的花瓣,…目前只绽放了8瓣,还差一瓣花。那人说过,只有完全盛开的不死花才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他小心跃上距离湖边最近的树上潜藏起来。 不死花,他势在必得! 救人?三河镇百姓死活关他什么事。 第21章 三河镇9 药一敷上,疼痛难忍的伤口感到一股暖流,随后痛感渐渐缓和。听到少女和她师弟的话,东方瑞不等师弟帮忙包扎好伤口,凑近讨好说道: “斐姑娘,昨晚我和师弟们试图离开三河镇,可无论我们怎样走,都始终在绕圈子,不得出路。后来我们四处查探,发现我们周围的民宅内空无一人。也许,现在三河镇除了我们没有活人了。” 东方瑞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闻之色变,于穆上前急促问道: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绝非虚言!” 见儒生严肃地点头,于穆希冀地看向自家大师姐。 感觉到师弟的视线,斐曦从沉思中回神,安抚地冲师弟笑了笑,随即看向东方瑞说道: “东方兄,麻烦你带路,将昨天你们经过的地方带我再走一遍。” 见少女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模样,东方瑞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 “好!” 与东方瑞商定好,斐曦环绕一圈认真的目光扫过自家六个师弟,随即点名: “于师弟,杨师弟,陪我出去走一趟。墨师弟,你带着其他师弟原地不动,等我们回来。” “是!” 吩咐好师弟,她走到铁云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浓雾翻滚间,斐曦一群人消失在雾中。 妹子与那儒生的对话,铁云听在耳里。他本欲和妹子一起出去,刚准备开口,妹子凑过来说的话让他眉头一紧。 少主脸上的青白色早已褪去,气息不再微弱,胸口的起伏平缓而有力。看着少主胸口的银针,铁云定了定神不再迟疑。 让其他师弟守着少主,他举起火把领着着4名师弟走向客栈后厨。 视线被浓稠的雾气所阻挡,周围一片迷蒙。两名师弟一前一后紧紧挨着斐曦,将她护在中间,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走着走着,斐曦突然停了下来。浓雾的流动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她抬手掐指,推指演算道: “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其初难知,其上易知。坎坎三爻,其虚其邪……” 她脚步随着演算结果,变化移动, “乾六巽四,艮八离九……” 感觉到身后人停了下来,东方瑞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他发现浓雾中少女如一只蝴蝶在他面前,飘渺来去。 他分明记得斐姑娘不会任何武功! 不对,这步法……居然不需要任何内气便能来去无踪?! “师弟,东方兄,我们先回去。” 虽然满腹狐疑,东方瑞三人还是跟着斐曦她们回到三河客栈。 三河客栈大厅内一角,铁云带着师弟们热火朝天奋力地翻炒着铁锅里的东西。墨问桑本想上前帮忙,却被壮士一把推开,说是他家大师姐的意思,不许他们插手。 大门被推开,人未至,声先到,爽朗不失温柔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铁大哥,东西准备好了吗?” “妹子交代之事,大哥岂有不尽力的。你看这些够不够?” 走进屋内,看到面前10来袋麻袋,斐曦连忙点头: “够,这些够了,多谢大哥。” “斐姑娘,你让霹雳堡的人准备这么多盐有何用?” 东方瑞伸手打开一袋,里面居然都是经过翻炒后的盐。 一进门,斐曦便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听到东方瑞的问话,她不慌不忙回道: “三河镇的瘴气不是自然形成的,不知道你们可听过魇幽迷踪阵?” 见多识广的铁云闻言震惊不已: “妹子说的可是十五年前卫国大战困住当阳城无数高手,更是让太白派和徽城派折损一半弟子的魇幽迷踪阵?” 扫过儒生和自己家师弟们疑惑不解的面容。斐曦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顶尖组织之一的霹雳堡。 青城派和他们的区别,并不是简单的武学高低,优秀弟子多寡的区别。而是长年累月、底蕴积累、量变引起质变的巨大差异。青城派若不想沦为阴谋牺牲品,必须自身强大起来。她自然想青城派发扬光大,跻身进一流的门派队伍里,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压下心底焦虑,斐曦朝铁云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 “正是此阵,当年魇幽迷踪阵是北方异族丧心病狂拿49名稚子血肉采取大衍之数布以秘法困住了当阳城所有人。陷入此阵者,寻不到出路不说,呼吸阵内过量瘴气,会逐渐丧失自我意识,变成听从布阵者的行尸走肉。” “难不成三河镇也有人布下此阵,若是如此,此阵这般凶险,为什么我们一点事都没有?” “是也不是。” 面对人群中的质疑,斐曦神态自若继续说道: “三河镇的瘴气是布阵者参考魇幽迷踪阵所布,但此人并没有布下魇幽迷踪阵的实力和条件,于是他别出心载以九宫污秽布置了一个低配版的魇幽迷踪阵。此阵对身有内气的江湖人影响不是很大,但操控普通百姓不成问题。” “斐姑娘,你可有破阵之法?” 闻弦知雅意,东方瑞知道少女如此自信必然胸有丘壑。布下阵法的人,定是来者不善。与其被动等待对方杀招,不如听听面前之人可有良策。 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只要利益一致,动员起人来效果显着。斐曦朝东方瑞甜甜一笑,开口说道: “破阵之法就在面前麻袋里。” * 于穆扛着麻袋按师姐所说的走到对应震宫位,周围浓雾弥漫,若非师姐所说方位走法他都学过,还真不一定能找准位置。 站没多久,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响彻云霄。浓雾翻滚,于穆心中暗道: 来了,就是现在! 打开麻袋,撒入空中,黄色的粉末在雾中难以看清。但让人感到惊讶地是,雾中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印记。内气聚集掌中,于穆对准印记挥掌击去。 捂住耳朵,即使隔着门,门外狮吼功还是让斐曦胸口一闷喉咙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少顷,一声猫儿似的啼哭绕着南轩城游走一遍。 啼哭过后,浓雾消散,天光大亮! 密室内,男人举着鼎正准备接过从瓶中女眼睛钻出来的金色蠕虫。 突然,猫儿一叫,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好喷到金色蠕虫身上。蠕虫像是被开水烫到,不停翻滚起来。 “是谁!敢坏我好事?!” 男人抬头恶狠狠盯着头上天花板。 不好!想到什么,他顾不上安抚金色蠕虫。伸两指按住翻滚的虫身,将虫强行抓入鼎内。 两根苍白的手指碰到金色蠕虫后瞬间黑了,像是墨水滴入水中一样。男子举刀砍断两根手指,不等止血,他转身奔进地道。 第22章 三河镇10 “大师姐,雾散了!” 前去破阵的9人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斐曦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忙着手下动作。 “墨师弟,稍等片刻,等我施完针,我们一起去找小师妹。” 门外狮吼一停,忍住胸口不适,斐曦主动上前查看铁少主的情况。 事先她已提前做好措施,人并无大碍。把完脉,斐曦取下铁毅胸前银针,重新开始为其施针治疗。 墨问桑收起脸上笑容,他心中虽记挂小师妹安危,但他仍是耐下心守在大师姐身边。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救命!有妖怪!!!” 浓雾消散,于穆知事已成。他身轻如燕仿佛与风融为一体,步伐迅速奔向三河客栈。快到客栈门口,他放缓脚步疑惑地“咦”了一声。 他怎么好似看到一位美人趴在地上? 正当他想凑近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兀然一道白丝缠住他的脚。他脚步一滞,更多白丝朝他喷来。 听到师弟的惨叫,东方瑞立即推门而出。看清门外场景,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惊恐地睁大眼睛。 眼前地上,全是一群狰狞的美人面孔。忍住恐惧,他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美人,全是脸盆大的蜘蛛! 这些人面蜘蛛浑身毛茸茸的,八只脚粗壮有力,张牙舞爪地朝他师弟吐丝。它们圆鼓鼓的腹部则不停地蠕动着,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产生一种想吐的不妙联想。 师弟吓傻似的瘫坐在地上,下半身已被白丝覆盖,上半身手持铁笔杂乱无章挥舞,驱退杀伤蜘蛛的作用极其有限。 眼看蜘蛛丝在师弟身上越来越多,蜘蛛离师弟越来越近。东方瑞定了定神,不再迟疑,一招定乾坤解决了距离师弟最近的蜘蛛。 不待他松口气,更多蜘蛛围了上来。他一个不慎,受伤的右手被蜘蛛丝缠住。 这蜘蛛丝一旦沾上,又黏又难以挣脱。东方瑞一时动作受阻,眼看一只蜘蛛扑了过来,锋利而尖锐的毒牙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突然,砰得一声!蜘蛛在他面前四分五裂绿色的液体撒得一地都是。一道洪亮豪爽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玩意?!白脸儒生,你不会被吓破胆了吧?” 原来正是赶回来的铁云救了他。面对壮士的嘲笑,东方瑞一边扶起师弟一边铿锵有力回道: “大男人生于天地之间,岂会害怕这些阴晦邪物!” “嘿,你总算说了一句我铁云爱听的话,师弟们速速出来救人!” 朝门内大声唤了一声,铁云霹雳拳舞得虎虎生威,一拳一个打爆靠近的蜘蛛。 门内的众人看到门外情景,神色凝重,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一同出力与蜘蛛展开了一场恶斗。霹雳拳刚猛有力、天罡掌连绵不断、铁笔笔锋凌厉,众人奋力抵抗着蜘蛛的攻击。 然而,蜘蛛的数量众多,且行动迅速,让他们渐渐陷入了困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先退回客栈!” 扶着于师弟,最后出来支援的墨问桑越打越心惊。这蜘蛛数量多得诡异,再打下去,他们都得陷在这里。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认同这个说法。 经过一番苦战,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趁机一起逃回了客栈。 封住出入口,众人气喘吁吁地倚靠在门上,心有余悸地回望着刚才恐怖的场景,不由心中暗暗庆幸。 “大师姐,于师弟被蜘蛛咬了一口!” “妹子,我有两个师弟也被蜘蛛咬了!” 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斐曦收起最后一根银针,为铁毅盖好被衾。 她脸色凝重,冲铁云点了点头,迅速走到一个伤者身边。 抬起对方受伤的腿,伤者右腿露出的伤口开始肿胀,形成一个坚硬的肿块,颜色逐渐变深,呈现出暗红色。在肿块的中央,能够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那是蜘蛛的咬痕。伤口表面出现一个黄豆大的水疱,其中充满了透明的液体。 斐曦蹙了蹙眉心,这伤口……她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解毒丸。一人一颗塞入伤者口中。 此前她在为铁少主施针,对门外情况一无所知,眼见伤口并不简单,她直接问道: “我听到你们说蜘蛛,是什么样的蜘蛛?” “是人面蛛!鱼洗大的美人面蜘蛛,我以前在学海藏书阁某本奇书里见过相关记载。这东西不是西南唐家堡才有吗,怎么会出现在南轩城?数量还如此之多!” “人面蛛……” 沉思片刻,斐曦让人拿来烛火,从怀里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放在火上烤了一息。 手指飞动,小刀在她手中如蝶纷飞,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让人目不暇接。 此景落在有心人眼里,暗暗心惊,这少女真的不会武功吗? 须臾间,一名伤者的伤口处理干净。斐曦不做歇息,朝下一个伤者走去。 等替所有伤者处理好伤口,她抬头看向众人: “我曾听闻,人面蛛是用处女鲜血喂养长大,能为人所控制。此前城内失踪皆是未曾婚配的女子。看来指使这些蜘蛛攻击我们的人就是这次作案者。” “我们该怎么办?门外全是这种蜘蛛。斐姑娘,你之前说的魇幽迷踪阵就是此人布下的?难不成这背后之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将我们困死在这?” “我有办法,但是现在时机未到,我们先吃点东西,养足精神。等会我需要你们所有人出力,我会带你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妹子只管吩咐,大哥我信你!” “但凭驱使!”众人抱拳应下。 不管是其精湛的医术还是出众的应对能力,现在大家对眼前少女已产生一种绝对的信任。仿佛只要她说行,那么就一定可以办到。 望着信任她的目光,斐曦微微一笑抱拳回道: “定不辜负诸位所望!” 众人简单煮了一点热食,斐曦一边吃一边将阵法走位细细说与众人知晓。 时辰一到,所有人准备好,铁云背起自家少主,与斐曦一起站在中间。 左手牵着于师弟的手,斐曦右手掐手演算: “太阴六合前二三,九天九地后一二。九天出兵九地守,太阴埋伏六合退。太冲天马宜逃避,刀山不畏天马行……就是此刻!” 言毕,众人冲出客栈,一路按少女指使站位出招,扑过来的人面蛛往往一出现便被爆杀当场。 越往外走,不管是霹雳堡还是学海书院的人,心中都犹如波涛汹涌。 这位青城派的大师姐对他们门派绝学居然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这些人怎么躺在地上?!” 不知何时人面蛛似乎已被他们杀尽,一只都不曾再出现。众人走到三河镇北面,眼尖的一眼看到不远处一群百姓像排队般倒了一地。 “吸入瘴气太多,昏倒了。” 斐曦半蹲着身,把了好几个三河镇百姓的脉搏。她朝自家师弟瞥了一眼,又看向东方瑞说道: “东方兄,麻烦你们在此守着。按之前的约定,朱执令和你的师弟们应该快到了。” 转头,她看着铁云继续说道, “铁大哥,铁少主现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治疗伤势刻不容缓,而且三河镇发生这么大事,还请你回去立即通知贾大人。” 见两人应下,斐曦带着师弟们往三河镇百姓队伍最前方奔去。 第23章 三河镇11 北凉湖畔,三名男子正斗得难解难分。 桀骜少年掌法变幻莫测,每一招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俏公子以拳回击,拳法如疾风骤雨,转身猛地一脚踹向身后企图偷袭的病弱儒生。脸色苍白的儒生匆忙以剑相挡,然而却突然转变方向剑指桀骜少年。 儒生的眼神中流露出阴险的光,招式阴毒刁钻,如毒蛇一般直攻桀骜少年要害。桀骜少年急忙侧身躲避,转瞬和俏公子突然联手向他攻来。 苍白儒生只恨花还未开,就差那么一步,他便再也不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他心里对破他阵法的人恨极,出手更加狠绝。 三人斗成一团,俏公子眼见儒生出手狠辣,不是善茬。他一边出手一边试图拉拢桀骜少年: “青城派小子,此人身份不明,说不定木姑娘的失踪与他有关。你我两人暂且联手擒下这人如何?” 开口的俏公子正是之前在树上潜伏的瑞王世子顾鸣风。 半个时辰前,他潜伏在树上等不死花第9瓣花瓣舒展,完全盛开的不死花才是他的目标。 谁知一声猫叫后,天光突然大亮。朝不死花靠近的百姓在浓雾散后,全都倒地不起。他早已猜到想要不死花完全盛开,得用人的精气去浇灌。 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送死,可让他亲自动手,他心里又有些别扭,不想沾上这么多罪孽。正在他内心万分纠结之时,湖边突然出现了一位身形如鬼魅,脸色苍白的儒生。 儒生一出现在湖边,就朝不死花伸手。眼见对方即将碰到花,顾鸣风再也无法淡定躲在一边看着。 他一招乾坤掌朝对方袭去,两人顿时打成一团,正当他暗暗心惊儒生不好对付。木姑娘的师兄突然出现,认出他来,也加入战斗中。三人你打我,我打他,乱斗在一起。 听到顾鸣风的话,桀骜少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向苍白儒生攻去,顾鸣风心知对方这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见此情形,哪怕儒生并不惧怕眼前两人联手,可阵法被破让他实力大减。阴险狡诈惯了的他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开口挑拨道: “小子,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师妹现在人在何处?” “是你!小师妹在哪?” 桀骜少年脸色微变,手下动作迟疑慢了一拍。只一瞬失神,杀招已至,还好顾鸣风及时以掌挥退来势凶猛的剑锋。 苍白儒生见偷袭未能得逞,阴恻恻地说道: “你若杀了我,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你的小师妹。” “他在骗你!等我们擒下他,有的是办法逼他开口,到时我和你一起去找木姑娘。” 儒生阴沉地嘿嘿一笑: “只怕到时就来不及了!” 桀骜少年不再说话,以掌回敬苍白儒生。 眼见没能唬住对方,苍白儒生眼神闪过一缕危险的精光,像一条毒蛇收起毒牙伺机等待下一个一招毙命的机会。 斐曦带着师弟们赶到北凉湖时,就看到师弟纪仲宣和瑞王世子顾鸣风正与一个脸色苍白的儒生斗在一起。 儒生在两人联手攻击下,苍白的脸色更显病色。 “是他,是他偷袭铁少主的!” 斐曦身旁师弟于穆一见儒生身形和衣着打扮,惊呼出口。 眼神闪烁几下,斐曦当机立断朝桀骜少年喊道: “纪师弟,北斗七星阵!” 在南轩城这几个月里,她的师弟们在她调教下,已对她指令形成身体条件反射。 纪仲宣听到斐曦的声音,立马跳出战局。 七星归位,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与此同时,七道凌厉无比的掌风从不同方向疾驰而来,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这股力量狠狠地砸向了正与顾鸣风斗在一起的儒生。 掌未至,儒生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抵挡如此恐怖的攻击。最终,他被强大的掌风击中,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儒生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神满是惧怕和绝望。这七名少年内气看似一般,没想到合力一击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今天他要亡于此地吗? 不,他不服! 世道不公,天绝人路,他弃善从恶又有何错! 掏出怀里本为师妹准备的小鼎,儒生轻手一扬,小鼎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向着不死花疾驰而去。不死花似乎心有灵犀,微微颤动着。鼎内的金色蠕虫如金色的流星一般,直直地掉落到花上,瞬间便被吞没。不死花的花瓣迅速合拢,宛如一位害羞的少女,又似一个紧闭的花苞。然而,就在刹那间,所有的花瓣猛地绽放,如同一朵盛开的烟花,光芒四射,绚烂夺目。 儒生的动作快如闪电,瞬息之间,将小鼎抛出同时他如疾风般伸手朝着不死花抓去。顾鸣风眼睁睁地看着不死花完全绽放,此时再想出手,却已然是晚了一步。 “我要你们所有人,给我师妹陪葬!” 摘下不死花的那一刻,儒生的脸上浮现出阴森而恐怖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令人不寒而栗。他的语气似癫似狂,充满了对在场众人的蔑视与不屑,仿佛他们皆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此刻,他不再畏惧在场任何一个人! 在场众人皆心头一颤,涌起一丝惧意,想要阻止那儒生,却为时已晚。 斐曦眉头紧蹙,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就在儒生即将吞下那不死花之际,异变突起! 以儒生为界,他的身躯与地面竟一同被生生劈成两段! 一道犹如山岳般巍峨,带着无尽威压,狂傲不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儒生身后。 他果然来了! 斐曦看到来人如释重负,顾鸣风的心情则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本以为已经毫无希望,没想到儒生竟然死了。 他当然认得眼前之人是谁。 正当他准备开口,以利益诱惑对方,让来人将不死花让给他时。谁知,来人竟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不死花踩到脚底,无情地把不死花碾压成了一滩烂泥。 希望彻底破灭,顾鸣风目眦欲裂朝来人怒吼道: “崔俦!!!” 第24章 三河镇12 狂傲的身姿扫视全场,在场众人皆感到后背一凉,来人正是崔俦! 狐狸眼紧盯着刚才出声唤自己名字的顾鸣风,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认出此人后,脚下力道更重了一分。 “瑞王世子?本座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莫要干扰。莫非顾世子想去我都督府‘做客’不成。”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 对不死花的渴望压过心中惧意,顾鸣风几近癫狂,他实难相信崔俦会不知晓不死花的神效! 要知道,只要服下不死花,就能让人平添一甲子的内气! 呵,崔俦正欲开口嘲讽。 眼角寒光一闪,感应到风动的同时他身形移动,一道剑气从他身旁擦身而过。一群身着黑衣的人如鬼魅般围了上来。他们眼神冷漠,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武器透露出丝丝杀意。很明显,这群黑衣人的目的是灭口。 青城派弟子见状不妙,立即将斐曦护在阵内,七个身影迅速归位。 北斗七星阵,阵起! 黑衣人分成两部分,显然他们对崔俦更为重视。30名黑衣人,20名全去围攻崔俦。剩下10名朝青城派和顾鸣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他们的武器闪烁着寒光,招式凌厉。然而,北斗七星阵中的七人配合默契,他们的掌法如行云流水,巧妙地抵御着黑衣人的攻击。七人的掌力相互呼应,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黑衣人的攻击一一化解。 黑衣人的攻击如潮水般涌来,但北斗七星阵丝毫不为所动。 在激烈的战斗中,北斗七星阵中的七人逐渐占据了上风。少年们的掌法娴熟配合越发默契,而另一边黑衣人开始露出破绽。 见此情形,少年们合力挥掌一击,瞬间冲破了黑衣人的防线,黑衣人纷纷倒地。 一旁正与两名黑衣人斗在一起的顾鸣风心中讶异不已。这群黑衣人是高手也是杀手,明显训练有素。如他应付两人已是吃力。而他眼中武功平平的青城派弟子,居然能打得黑衣人节节败退? 空隙间他偷瞄了一眼站在七人中间的斐曦。 柔弱少女站在阵中,眼神锐利面色坚毅的模样他此前从未见过。 她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她的师弟们,七人将她护得密不透风。顾鸣风突然发现少女远比他想得还要深不可测。 另一边,面对20名高手围攻的崔俦哈哈哈大笑,毫无畏惧。他身形挺拔,手中的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黑衣人,刀光闪烁,如狂风般凶猛。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串血花,溅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幅血腥而残酷的画面。 黑衣人的攻击在狂刀的凌厉霸气反击下变得无力,他们的刀剑被轻易地格挡或斩断。 崔俦的刀法霸道至极,嚣张猖狂的刀气无人能挡。他的身影在黑夜里穿梭,一刀一个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随着最后一名黑衣人倒下,崔俦站在血泊之中,他的身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坚定的眼神是不同于癫狂神情的冷酷。 “屠夫”名号绝非浪得虚名,敢小瞧他的敌人,定然会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杀完自己这边黑衣人,崔俦并没有出手帮斐曦他们。他饶有兴趣地旁观起青城派弟子与黑衣人的战斗。 少年们招式灵活多变如流云变化莫测,但在他看来那些软绵绵的掌势太弱太柔,每一招皆是妇人之仁。 可就是这个在他眼里过“仁”的无力招式,合力一击下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威力。崔俦眼神隐隐发光,似看到猎物的猛兽,他舌头扫过牙槽,嘴角透出一丝血腥的邪笑。 围攻顾鸣风的两名黑衣人也被青城派打倒了。正当斐曦准备抓活口时,一道霸气至极的刀气直接将人劈成两段。 见势不妙的黑衣人纷纷爬起身想要逃走,但来势凶猛的屠刀比他们轻功更快。 “崔大人,还请刀下留人,他们正是我此前所说之人!” 顾不得暴露两人相识,斐曦语气急促开口想要拦住崔俦的屠刀。 “一群死士,留之何用。” 随着狂傲不屑的话语落下,崔俦一刀了结最后一名黑衣人,转身刀势不收斩向青城派众人。 这个疯子!!! “起阵,星罗密布……” 斐曦心里骂骂咧咧,嘴上不敢停下,快速开口指引师弟们归位应对。 狂暴的刀气刚开始犹在试探,凌厉有余内气收敛并没有对青城派众人下死手。 北斗七星阵内七人配合默契,联手抵挡住了血影刀光。两股气劲相互抵消,不等风平浪静,反击的天罡掌齐出,夹杂天地之势的掌风朝崔俦攻来。 旁观果然比不得亲身体验。总是看起来微眯着的桃花眼兴奋得睁大了一些,刀气暴涨,嗜血的刀锋似乎共鸣到持刀主人的心情,嗡得一声,震天撼地的刀气斩向掌风! 掌风虽猛,刀气更狂,嗜血狂刀一刀劈开了掌风,去势不减朝青城派众人袭来。少年们虽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在这绝对压制面前,犹如大海一叶只能任其摆布。 就在此危机要紧关头,三道内气从三面打了过来。凌厉的掌气,刚猛的拳势,都不及最后一道浩渺的笔法。 浩气归元,乾坤尽纳! 鹤发童颜一身青衣的老者翩然而至,他用那双依旧明亮似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崔俦说道: “崔大人,你若想找人比试,我们这群老骨头还能动弹,你又何必为难一群小朋友。” “本座办案,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崔俦收起傲雪刀,转身便走。 又不是女人,他才懒得跟一群老男人废话。走前他看了一眼被人扶住口吐鲜血的少女,眼底幽光一闪而过。 和白发老者一起挥退刀气的三人之一,正是青城派玄天堂长老尹正一。 没理会一旁交锋,他疾步上前扶住斐曦,抬手便往斐曦体内输入内气。绵绵不绝的内气试图一点点化解孱弱身体里的刀气。 但狂暴的刀气岂是那么容易去除的,尹正一鬓角渐渐被汗水浸湿,斐曦体内仍有部分刀气在凌迟着她的血肉。 “尹道友,还是让老夫来吧。” 儒雅随和的老者见屠夫崔俦走了,摸了一下雪白的长须。看到被众人围着毫无血色的病弱少女,他上前接过尹正一的位置。浩瀚不绝的内气一进入少女体内,便包裹住狂暴的刀气,将其溶解。 有武功和没武功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习武之人,可修炼出内气。不管主修的是外家功法还是内家功法,区别只是内气运行方式不一样。 习武之人自身内气可以抵挡他人内气的攻击。而没有内气在身的普通人,面对习武之人的内气攻击是毫无抵挡之力的,他们只能任由内气撕裂自己的血肉直至死亡。 所以青城派七名师弟都无大碍,只有毫无内气的斐曦被刀气波及,痛得大吐鲜血。 感觉到体内气息平稳下来,斐曦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声音低哑道谢道: “多谢夫子援手,没想到夫子您会亲自前来。” 刀气一祛除干净,学海书院的师祖夫子收回手掌,颔首笑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想见识一下,提出举办''三教源流''盛会的是哪位小辈。届时,弘法禅师真会前来?” 苍白的面容微微一笑,哪怕体虚气弱,斐曦一字一句回答地极其坚定和认真: “正是晚辈,小女子的异想天开,惹夫子笑话了。多亏前辈们厚爱,他们都已答应晚辈提议,此次盛会晚辈定会全力以赴,不负夫子期望。” “哈,少年人有志必能成事。” “什么盛会?我铁亮也来凑凑热闹。” 虎背熊腰的壮汉凑了过来,一脸好奇看着面前一老一少。 霹雳堡教令铁亮、青城派长老尹正一、学海书院师祖夫子。快哉楼三派弟子商定好通知的长辈们,此刻齐聚在这北良湖畔。 斐曦解释了几句,告了一声罪,朝苍白儒生尸体走去。 儒生尸体边,顾鸣风犹不死心怔怔望着地上早被踩成一团泥水的不死花残骸一言不发。 “不死花,摘下花一刻钟之内就得服下,过了时间花一样会失去作用。但服下这花真的好吗?” 平缓轻柔的声音在顾鸣风身边响起,看到面前少女低着头一双手在被劈成两半的男人尸体上摸来摸去,顾鸣风厌恶皱起眉头,不满回道: “你什么意思?” 第25章 三河镇13 前世三河镇异样,是远游回三河镇过年的游子第一时间发现的。 往日热闹的小镇码头空无一人,整个三河镇犹如一座死城一样寂静。 可不就是死城,整个小镇到处是三派弟子的尸首,一个活人都没有。闻讯前来的衙役在北梁湖看到了满镇百姓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北凉湖畔岸上,到处是血,此地仿佛经历过一场恶战。然而除了昏迷不醒的纪仲宣,竟是一具尸体都没有。 一接到消息,三家门派掌门全都连夜赶到三河镇。看着自家弟子的尸体,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特别是霹雳堡堡主痛失爱子,悲痛欲绝下他当场发誓要与凶手不死不休。 正在众人为寻求真相将三河镇翻个底朝天之时,木清凤颠颠撞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木世则抓着爱女肩膀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木清凤嘴里直喊着有蜘蛛妖怪,女人被装到瓶子里了 ,却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在三河镇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有发现。 三派弟子为何互相动手,谁也说不清其中缘由。木清凤说的地道,经过地毯式搜索,大家在离北凉湖不远地方找到了。 但地道内空空如也,别说瓶子里的女人,他们连只蜘蛛都没有看到。至此,三派的人只觉得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可能被什么吓到满嘴癔语,她的话不足为信。 被救回来的纪师弟纪仲宣一直昏迷不醒,斐曦为其把脉,发现纪师弟体内莫名多出一股磅礴内气,同时还有股毒素和内气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为了救小师弟,斐曦只能放下手里一切事。她费心劳神翻尽古籍,试了很多种办法也无法在不废除师弟武功前提下将师弟体内毒素祛除。最终她想到一个办法,以琅玕草为引,理论上可以把纪师弟体内多余的内气和毒气一起引到琅玕草上。 琅玕草是无双山庄镇庄之宝。 世间有一奇花,一奇草。 奇花为不死花,服下完全盛开的不死花,可以平添一甲子的内气。多少武林奇才,对招式的领悟不一定比成名已久的前辈差,但没有雄厚的内气。招式使出来的效果便不尽人意。是以只要哪里有不死花的消息,哪里就会兴起一波腥风血雨。 奇草为琅轩草,除非是天生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学奇才,否则一般人想要接纳别人传给自己的内气,简直比登天还难。人的奇经八脉极其敏感,如同守卫森严的城池,将内气成功传功给他人,就必须穿越这座城池,抵达丹田之中。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奇经八脉宛如铜墙铁壁,难以容纳他人的内气进入丹田。不过,琅轩草却如同神奇的魔法道具,能够完美地吸收人的内气。只要吃下灌满内气的琅轩草,无论此人的资质有多么糟糕,都能完美吸纳琅轩草所蕴含的内气。 当时师门已在风雨飘摇之际,斐曦从医书里回过神,发现所有人都很忙,可能她师父预感到什么,督促着她离开青城山。 想到纪师弟的伤势不能再拖下去,斐曦只能单独带着小师妹,背着纪师弟一起前往无双山庄做客。 她们刚抵达无双山庄,便听到了青城派是卫国大战通敌的叛徒,被霹雳堡联合其他几家一起灭门的消息。不等斐曦从噩耗中清醒,更大的劫难紧随其后。 那群人灭了整个青城派还不满意,听到青城派还有三位幸存者,连夜追杀到无双山庄,逼迫无双山庄交出她们。 无双山庄少庄主萧正卿趁机半逼迫半要挟小师妹木清凤嫁给他。后来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及时清醒过来的纪师弟带着她俩从变态的无双山庄逃了出来。 逃亡的路上,她从纪师弟口里大概了解到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驻守在南轩城的青城派弟子,跟着纪师弟追查小师妹的下落,一路来到三河镇。霹雳堡的人在其少主铁毅带领下紧随其后,谁知东方瑞带着学海书院的人偷偷摸摸地也跟到了三河镇。浓雾之中,三派被有心人挑拨互相恶斗。 纪仲宣误打误撞中摸到了北凉湖边,听到了脸色苍白的儒生和一群黑衣人的密谈。 听两边的谈话,纪仲宣知道了湖边那朵闪闪发光的奇花叫不死花。只待九瓣花瓣全部绽开,吞下便能获得一甲子的内气。这朵花是黑衣人首领送给儒生的,作为回报他们要求儒生交出一样东西。儒生假意答应,却趁其不备偷袭黑衣人。正当两边人打得火热之时,奇花花瓣迅速合拢,又突然全部绽放。纪仲宣趁机跑到花边,一口吞下奇花。 一见花被夺走,儒生目眦欲裂朝他扑来。两人打斗之间,纪仲宣只觉得热,特别热,身体好像要爆了一样。他一掌打得儒生倒地不起,黑衣人不与他缠斗,快速从儒生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扔到他身上。随后纪仲宣感觉被什么咬了一口,没了意识。 * “不死花,江湖人都说只要吃下此花便可平添一甲子的内气。但江湖中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凭空白得的好处。不死花增加的内气其实是一个人未来可以获得的全部内气。它并不如大家想得那么神奇。不死,不死,其真实作用是让将死之人死前激活身体全部潜能,以达到暂时不死的效果。顾世子,听完这些,你还想要这不死花吗?” “……他居然敢骗我!” 也许是花已经没了,也许出自一种莫名的信任,顾鸣风对斐曦的话接受得特别快。而且他瞬间反应到,告诉他消息的人用心之险恶,他此刻特别想冲回烟水亭将那人千刀万剐。 但…… “你究竟在干什么?!” 地上散满了少女从苍白儒生身上摸出来的东西:劈成两半的几本小册子、两个锦囊、一块令牌、一块边角已泛黄却被保存得很好的白手帕。 不知少女究竟在找什么,白皙的手不停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顾鸣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女人究竟是不是个女人?就算对方已经死了,谁家未出阁的女子会这么面不改色扒男人衣服还摸来摸去! 真恶心!在对方鞋底,斐曦总算找到自己猜想的东西,一把钥匙。 摸到钥匙瞬间斐曦将钥匙收到手心,随后她抬起头,喊了起来: “尹师叔!你认识这块令牌吗?” …… 玛德,这女人是不是在无视他?! 没管一边男人的低气压,东西上找到,斐曦捡起地上所有东西,朝自家师叔走去。 将其中一本册子和令牌交给尹师叔后,她将另一本册子递给夫子说道: “夫子,之前三河镇到处都是瘴气,曾有人使用多派武功偷袭我们。其中便有贵派的绝学定乾坤。后来我师弟认出偷袭者是地上死掉的人。我就在想,在此人身说不定能寻到什么。夫子请看,这本秘籍是贵派的绝学吗?” 正与铁教令交谈的夫子闻言,神色凝重接过斐曦手里被劈成两半的秘籍,翻了起来。片晌过后,老者收起秘籍,摸了摸胡须: “多谢小友归还,小友此前让老夫学生找老夫借的东西,不止是为了此次盛会,更是为了三河镇百姓吧?” “夫子大义!小女子替三河镇百姓谢过学海书院所有学子!” 夫子没好气瞪了面前给梯子便爬的少女一眼,活了一把年纪,今天居然被个小姑娘架高台了。 罢了,此举也是善举,于他学海书院并不吃亏。 “小友,看在你替老夫寻回本派秘籍份上,老夫答应你便是!” “多谢夫子。” 夫子说完离开了北凉湖畔准备召集门下所有学子。既然决定救人,顺势而为的同时也可以是他学海书院乘势而上的契机。 斐曦默默在心里感叹,能在武林混出地位的老人家个个都老奸巨猾,就没一个真吃亏的! 看,人家不但一下子就抓住机会,还抹去了她的人情,就这,她还得跟人家说声谢谢呢。 “曦丫头,我知道地上躺着这人是谁了!” 尹正一接过师侄递过来的东西,想了想,脑海深处浮现出一宗往事来。 第26章 三河镇14 “徽城派,乃武林各派中唯一以城命名的门派。此门派有个怪规矩,只收徽城本地人,其他地方的人,哪怕是天赋异禀、世间罕有的奇才,他们也绝不收为弟子。两年前,这个门派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徽城派第十八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曾被徽城派全力培养的未来掌门接班人任尧非,被人当众揭穿并非徽城人。徽城派掌门知晓此事后,丝毫不管自己这位亲传弟子是武林比武大会夺冠的热门人选。当场暴跳如雷,欲将其武功废除并逐出师门。然而,任尧非似早有准备,提前得到消息后便逃之夭夭。谁能料到,一个月后,任尧非去而复返,不仅偷走了徽城派的镇派至宝,甚至还残忍地一掌打死了已经嫁作人妇,不愿随他离去的师妹。等徽城派发现时,这人早已不见踪影。后来徽城派举一派之力追杀他,但一直不得其踪迹。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到此人的尸首。” 霹雳堡铁教令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离谱的事,顿时义愤填膺怒骂道: “这是什么混账道理!不是徽城人就要被逐出师门废除武功?这徽城派掌门真是个奇葩!不过,这任尧非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这师妹都已经嫁人了,他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取人性命。” “徽城派可恨,可这任尧非也不是什么好人,仅看他在三河镇的所作所为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没错,唯一可怜的是他的师妹。那女子做错什么,遇上一个对她爱而不得的疯子,结果平白断送了性命。” “我不明白,是不是徽城人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直接废掉一个天才弟子也在所不惜?” 看着围过来的自家弟子七嘴八舌愤愤不平,尹正一心中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与这个门派接触时的情景。 当时他就被其傲慢无礼的态度激怒。如今,这个门派已经落魄得连青城派都不如了。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绝世奇才,却因为血统偏见而毁于一旦。 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尹正一神色不变,给众人解惑道: “你们不必惊讶,皆因徽城人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唯一承袭了上古仙人血统的人。他们妄自尊大,认为徽城人生来就血统高贵,其他地方的人则只配做他们的奴仆。他们绝不允许他们认为的奴仆学习他们所谓的绝世神功。” “我呸,劳什子的高贵血统。一样是人,这徽城人又没长出三头六臂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铁前辈不必为这种事生气,固步自封的最后下场要么自取灭亡要么查无此派。” 瞟到尹师叔瞪过来的眼神,斐曦调皮地眨了眨眼,知道师叔马上就要来一堆''慎言''的说教,她赶在师叔开口前说道: “尹师叔,此地就拜托师叔前辈们了。如我猜测没错,小师妹和之前南轩城失踪的姑娘应该就是被任尧非掳走的。任尧非在等不死花花开,那么他藏小师妹的地方必定不会离这里太远。” 说完,斐曦跟着已经跑远的纪师弟往前世发现地道的方向寻去。 “等一下,我也来帮忙!” 一听到跟木清凤有关,站在一旁偷听武林八卦的顾鸣风立马跟上斐曦一行人离开了北凉湖畔。 望着远去的陌生背影,尹正一蹙了蹙眉头,若他没认错,刚才出声的年轻人是瑞王世子顾鸣风? 此人自半年前踏入江湖,其放荡不羁、张扬跋扈的行事风格,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话说,这人不是四处扬言要娶天下第一美人。如今却又如跟屁虫一般,紧跟着自家师侄,究竟是何用意? 任尧非藏人的地道在一处废弃破庙的干枯水井之中。斐曦一行人刚寻到破庙附近,俏丽的人影正从破庙跑了出来。看到师门的人,她踉跄飞奔到斐曦跟前,一把抱住她, “大师姐,你没事太好了!那个屠夫!那…那个人……是个屠夫!!!” 木清凤害怕得身体忍不住发抖,话也没法说连贯。斐曦轻轻拍着小师妹的背安抚了好一会。木清凤头挨在大师姐肩膀上,转头就看到了一旁眼神写满担忧的纪仲宣。她突然不再害怕,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全身勇气继续说道: “大师姐,你陪我去一个地方。那个屠夫崔俦太丧心病狂了,他杀了所有人!” 前往地道密室的路上,木清凤对师门众人说了画舸裂开后她遭遇的一切。美人面的大蜘蛛,苍白如鬼魅的儒生,还有被装在瓶子里的女人。今生再没有人嘲笑她是在发疯癔语,所有人安慰着她,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走过阴森的地道,众人来到地道尽头密室中。还没进去,斐曦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走在最前面的于穆一进密室内,便忍不住扶着墙壁呕吐不止。 眼前场景还残留着死者生前痛苦和折磨,一具具被肢解的尸体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众人都有种置身地狱的感觉。 深红的血液浓稠得像一堆泥浆堆在地面上。半人高的瓶子东倒西歪,瓶子大多已碎裂,近百个没有四肢的女人和一堆首级,以及瓶子碎片一起混在血浆之中。 血红的双眼,扭曲的身躯,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女子曾经遭受的磨难。又有两个师弟跟于穆一样跑到一边吐了起来,不是所有人有勇气能面对眼前如同十八层地狱的惨烈景象。 斐曦走近几步,低头看着离她最近的一颗头颅。断首的女人瞪大着双眼,仿佛还在惊愕中。她蹲下身,用手从上到下抚过冰冷的脸。 “你们放心,我会让你们入土为安的。” 轻柔的声音似在喃喃自语,随着她手落下,早已死去的女子闭上了双眼。 斐曦准备站起身,目光扫到一旁伸出的手,她立马出声喝止: “别碰,有毒!” “啊!” “我们先出去。” 带着众人回到水井边,斐曦开口吩咐, “墨师弟,杨师弟,你们两人守在水井边,别让任何人下去。我去准备一些东西,等我准备好了,我们再一起下井。” 返回三河客栈的路上,木清凤一边害怕回想密室惨景,一边又忍不住好奇, “大师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还记不记得,任尧非死前曾扔到不死花上的金色小虫。” “是我说过的那条金色蠕虫?!你们也见过?” “当年卫国大战,意图侵略我们中原的北方异族里,有个叫昆可族的部落。这个部落信奉一种叫''巫萨''的宗教。他们认为只要成为巫萨就能灵魂不灭,永生不死。死去的伟大巫萨会寄生在''昆可''上,如果寻来合适的躯壳,将结茧的昆可放入躯壳内,昆可化蝶后,巫萨便能在躯壳上重生。昆可便是大家见到的那只金色的小虫。” 第27章 醒世钟 “啊!那个叫任尧非的,一直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躯壳?他是想用我身体复活他的师妹?!” 想明白的木清凤下意识地狠狠擦了擦自己脸颊。她一想到苍白儒生当时摸她脸是拿她代替他的师妹在意淫,就觉得恶心。 狗屁的痴情!这些臭男人太龌龊了…… “木姑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顾鸣风凑近讨好笑道。 木清凤别过头,没理会她心里臭男人之一,她将目光看向自己师姐,一脸好奇。 “昆可是否真的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对此并不了解。不过,曾有人告诉过我,昆可若想化茧,就必须不断在人体内寄生,寄生的人数越多,其化茧速度也就越快。那些被昆可寄生过的身体,都会如昆可一般成为剧毒之物。而且只要不被砍断头颅,无论遭受多么严重的创伤这些人都不会死亡。可是,一旦寄生的昆可死去,被昆可寄生的肉体便会在万蚁噬心般的剧痛中,活生生痛死。” “这么说来,崔大人杀她们是为了给她们一个痛快?” 安抚地摸了摸小师妹的头,同为女人,斐曦自然明白师妹的恶心点。她讲这么多不止是为了让小师妹明白任尧非的龌龊。她更想告诉小师妹他们,崔俦并不是在滥杀无辜。崔俦行事虽然猖狂疯癫,但他的心比江湖很多表面君子的人要干净得多。 “我无法肯定,是不是唯有当事人自己清楚。然而,纵观整个武林,也唯有崔大人敢为这群可怜女子挺身而出,不惧背负滥杀无辜的骂名,更无谓被人戳脊梁骨,只为给她们一个解脱。” 斐曦说完,环视了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对上纪师弟目光时,她想起了更多关于不死花和昆可的细节。 前世,纪师弟吃下不死花的同时被昆可咬伤,昆可的毒素恰好抑制了不死花的效果。斐曦为了治疗他的伤势,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这传说中增强内气的奇花和昆可族的圣宝昆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是以命换短暂修为提升的毒花,另一个是浑身剧毒的寄生虫。 两者都是伤天害理的毒物! 可笑的是,不管是武林还是昆可族,都把这种害人害己的玩意当成宝物。 “你究竟跟崔俦是什么关系?” 一旁的顾鸣风越听心里越不得劲,他想起之前在北凉湖,面前的少女明显认识崔俦。现在她这番话分明在为崔俦杀人行径辩解。还什么武林唯有崔俦,这女人是不是忘记了那个疯癫的屠夫不久前还把她打吐血。 在他看来,崔俦明明是个疯子。 “崔大人是我们青城派的救命恩人呀。” 思绪被无端打断,斐曦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瑞王世子。这家伙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不管怎样驱赶都跟没听懂似的,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们。 他一直围着小师妹献殷勤,被冷遇也不放弃。斐曦心里感觉很奇怪,她可不信傲娇的瑞王世子是什么痴情种,他不去找他口里欺骗他的人算账,反而在三河镇逗留,他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 草,感觉又被糊弄的顾鸣风心里一种植物迎风摇荡。正当他想继续追问什么救命之恩…… 咚! 神圣悠远的钟声如黄钟大吕一般,响彻了整个三河镇。所有人宛如被这钟声醍醐灌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咚、咚、咚! 钟声悠悠回荡,如暮鼓晨钟,又似当头棒喝。在这振聋发聩的钟声中,人的心灵仿佛得到了洗礼,整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净化。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这三道钟声里,好似心灵被推开一扇门正回味的时候。一群儒生的朗朗读书声,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等儒生们走近了,斐曦一行人这才看清,以东方瑞为首,一群儒生整齐地抬着一架将近一丈的大钟朝他们走来。 大钟顶部写着三个大字“醒世钟”! 儒生们神情肃穆,步伐沉稳,犹如泰山般稳健,路过避让在一旁的斐曦一行人时,他们目不旁视,宛如雕塑般庄重。 随着一篇正气歌的吟诵完毕,浩然磅礴的内气如汹涌的波涛从儒生们身上喷涌而出。那巨大而庄重的醒世钟,在这股强大内气的撼动下,发出清脆而悠扬的咚咚声,一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当醒世钟的声音传入躺在地上三河镇百姓们的耳朵时,仿佛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散了他们体内的瘴气。人们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随着儒生们经过,百姓们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清澈明亮,原本的迷茫如烟雾般消散,被坚定活下去的信念所取代。 儒生们高声吟诵着经典篇章,他们的声音如雷霆万钧,响彻云霄,充满了浩然正气。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束璀璨的阳光,穿透了百姓心中的阴霾,如甘霖般洗涤着他们的身心。 随着醒世钟的不断敲响,浩然正气如汹涌的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席卷着三河镇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镇内所有的阴邪污秽都吞噬殆尽。 前世这个充满悲剧的死镇,今生将会在幸存百姓的手中重获新生,宛如凤凰涅盘,焕发着勃勃生机。 若说还有什么让人遗憾的,一百口棺材摆在斐曦面前。 失踪的少女一共十九名,实际被害者一百名! 斐曦前世只听小师妹提到过一句女人被装到瓶子里了,她一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密室惨景,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自大。 之前她让小师妹当诱饵,本想提前引出小师弟口里的苍白儒生任尧非,从而阻止几天后的迷雾悲剧发生。没想到对方不但在她眼皮底下成功掳走小师妹,还提前布下了魇幽迷踪阵。 她更没想到任尧非会丧心病狂到为了自己个人变态的喜恶,砍断100名无辜女子四肢还拔掉她们的舌头。 养昆可根本不需要将人变成人彘! 原来任尧非掳走女子们不止是为了取其鲜血养人面蛛。 她若是能早点发现……不…… 即使她知道,她也改变不了什么。比起其他人,师门的安危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斐曦明白自己的选择,可作为人看着一具具写满绝望的尸首,她难以控制地愧疚起来。尽自己的力,斐曦用心地为每一位逝去的女子画好画像并详细记载下来。 报案说家人失踪的人里只有十一家前往义庄带走了经过妥善处理的棺材。而其余的八十九具尸体,却无人认领,无人愿意接纳。 斐曦带领着师弟们在破庙后面费力地挖了八十九个坑,当太上赖令念完后,这八十九名女子终于得以入土为安。 不死花曾出现在三河镇的事被知情的众人默契地压了下去。 时间一晃来到了大年三十,整个南轩城目前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学海书院和醒世钟。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在赞美学海书院大义救人。甚至有戏班子连夜排了一出“儒生恶斗魔教人,浩然正气救众生”的戏来,据说已经成了南轩城最火的戏。 “哼,明明我们都出力了,任尧非也不是东方瑞他们解决的。结果大家只知道最后学海书院救人,真是太没道理了!” “木师妹别生气,尝尝这道菜。” 大病初愈的铁毅笑呵呵地将他认为可口的菜肴夹到对面木清凤碗里。 碗里多出来的食物让木清凤撅起小嘴,抬头对面少壮瘦了一圈的身形映入了她的眼帘。目光闪烁了几下,木清凤忍了忍没有直接将碗里讨厌的鱼肉丢掉,她好奇看着少年问道: “你过年即使不回霹雳堡,怎么跑到我们青城派这边来了?” 青城派门派驻地,大年三十。正当门派弟子一大早烧灶做年夜饭,贴春联、挂灯笼,将门派驻点装点得红红火火的时候。霹雳堡少主铁毅带着南轩城内霹雳堡的所有弟子,拉着10辆装满年货的马车来到了青城派大门口。 “我的命是大师姐救的,以后我也算半个青城派的人了。” 回想起一早看到的院内黑压压一群人以及满地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斐曦有点绷不住。要不是满地东西晃人眼睛,这架势太像来干架了。 好说歹说,总算劝走霹雳堡的人带着东西离开。但铁毅说什么都不肯走,望着对方略带苍白的嘴唇斐曦只能无奈点点头,同意对方留下一起过年。 “我们都是异乡异客,不那么讲究也无妨。但铁师弟,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知与你。我当时救你是存有一分私心,你身上的伤势是我们青城派的天罡掌造成的。你若出了事,我们青城派也难辞其咎。” 铁毅怎会不知偷袭他的人使用的是天罡掌。然而,他并不在意,自从他清醒,知晓自己险些在鬼门关前徘徊,又听闻大师姐带领众人一路破阵,勇斗人面蛛,直听得他热血沸腾。 他深知面前大师姐绝非等闲之辈。此刻,见对方如此坦然,他更是觉得这位大师姐值得倾心相交。 “就算当时没有出事,我铁毅也相信青城派诸位都是磊落的好汉,绝不会是偷袭我的阴险小人。大师姐,谁人没有私心?大师姐能告诉我这些,说明大师姐是真把我铁毅当成自己人!” 第28章 三教源流 “说的好!铁毅,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喝酒!” “算我一个,铁少主,我墨问桑交你这个朋友。” “我也来!” 少年人真挚而热诚的感情,往往只需一句认可就能成为生死之交。铁毅的话引来一片喝彩,青城派的弟子都喜欢上面前这位信任他们的豪爽少年。 斐曦嘴角含笑看着师弟们嬉笑打闹开心的样子。师门众人平安无事,正是她心底最大的期盼。只是内心深处,她自己也没发觉,不知何时涌上了一股难以自洽的不安和愧疚。 * 这次三河镇事件,可能有了崔俦插手,朝廷那边没有另外派人前来调查来龙去脉。贾大人对外告示,说是魔教余孽在三河镇密谋诡计,涂炭百姓。幸得三派慧眼识破,诛灭魔人,救了三河镇的百姓。 死了多少人告示上没有提,通篇告示全在展示魔人的恶毒,三派侠士怎么智勇双全,勇斗魔人上。另外重点将学海书院怎么救人大书特书。 掌握笔杆子的文人们与有荣焉,仿佛只要靠着书生意气便能天下无敌一般,学海书院一时被捧上了神坛。 茶馆饭店到处在赞美文人墨客身上的天地正气,百姓们受这股风潮影响跟着喜气洋洋,城内欢声笑语,谁还记得死在这场劫难里无辜的人。 丧事喜办,真不愧是官府。 经过商议,任尧非的尸首由尹正一和铁教令铁亮亲自护送带去徽城派。作为徽城派的前任大师兄——任尧非身上为什么会有多派绝学秘籍,他们要好好“问问”徽城派! 两人在徽城派大闹了一场,除了一句“任师兄每年三月三都要前往天庙斋戒沐浴一个星期”听起来很可疑,没有得到其他有用信息。 “哈哈哈痛快!真没想到尹老弟你平时看起来像个不知变通的老学究,今天拎着拂尘揍那群狗眼看人低的蠢货劲儿真让我铁亮刮目相看!” 山林小路间,虎背熊腰的壮士豪放地哈哈大笑,他的身边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内敛严肃的面容让人一眼望而生畏。 道士脚步如风,身边同伴的打趣未能让他脸上变色分毫。然而沉稳的语气里泄露了一丝归心似箭地迫切: “铁教令,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按现在速度,上元节前我们应该可以回到南轩城过节。” “也是,不知我家少主有没有醒过来。这次多亏了曦丫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堡主交代。” 壮士身材魁梧,轻功一点都不差,说话间已追上同伴的脚步。少主此次出门卫道是他一手促成的,若是少主出了什么事,他铁亮以死谢罪都不足为惜。 道士不悦地扫了身旁壮士一眼,脸上似乎写着这是我家的丫头,旁人怎能跟着这般叫她的不悦。但他脸上很快浮现一丝少见的笑意,像是显摆自家优秀孩子的家长。明明想告诉别人全天下自家孩子最棒,偏偏说出来的话要凡尔赛一下: “铁少主既然喊了她一声大师姐,曦丫头不过是做了为人大师姐该做的。” “哈,我家少主看人眼光一向不错!” 壮士不像道士那般扭捏,反倒直接夸起自家少主来,道士听罢也不再言语,脚步速度更快了。 两人连夜赶路,与去时全程走官道不同。归时有路的地方两人骑马,没路的地方全靠轻功。两人一路风餐露宿抄近路,总算赶在正月十二回到了南轩城。 一进城,两人就感觉到街上气氛与平时不太一样。还未到正月十五,年没过完,照往常来看,除了走亲访友的人外,街上不会出现这么多外地人,而且这些外地人大半是武林中人。 耳力极好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边往门派驻地赶去一边仔细听路人在说什么。 “这次三教源流盛会,弘法禅师和抱一真君真的会来吗?” “今天我看到了普渡寺戒字辈的和尚。平时这群和尚从不下山,卫道的都是俗家弟子。这次能看到他们,看来弘法禅师真的来了!” “弘法禅师,去普渡寺的有缘人还能见到。抱一真君已经快十年没有在武林现身吧?灭魔教时他的那招白虹贯日我至今难忘。” “兄台居然参与了那次大战,真乃当世英雄豪杰!”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哪敢自称英雄。” 路上的谈论让赶往门派驻地的脚步更快了。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在尹正一心里慢慢滋生。三教源流盛会?曦丫头和夫子的对话,他当时听在耳里,只以为是邀请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当裁判,小辈之间举办的一场交流会。 现在看这规模与阵容,曦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南轩城最好的酒楼悦客来,今天整层三楼全被一个人包了。 小二小心地捧着一壶龙井茶四碟精致的茶点来到三楼,迎面撞上两个头挽双髻的俏丽少女。黄衣的美艳少女骄纵眼神一看到生人,立马挥剑朝店小二刺去: “你这贼人,鬼鬼祟祟站在那里干什么!” 粉衣少女见同伴胡乱出手,连忙出手拦下黄衣少女。 “侍书,他是这家店的店小二,我们武林中人不能杀伤百姓你难道忘了,你想给主人添麻烦不成?” “哼平民百姓而已,我就算把这家店的人全杀了对主人而言也不算什么。” 和粉衣少女一起被赶出来,想找人出气的黄衣少女,这会怒气得不到宣泄还被说教一通,美丽的脸庞气得面目狰狞。她知道粉衣少女说的没错,主人也不一定会纵容她。但她心里不肯承认非要犟嘴怼一两句才甘心。 店小二早在剑刺过来的时候,吓得扔掉盘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喊:“女侠饶命!” 一地的茶水和点心混在一起,精致的茶点变得肮脏不堪。粉衣少女眼眸深处藏着一股厌恶,语气却是温温柔柔地: “吓到你了?把这里清理干净后退下吧。我们主人不需要任何东西,刀剑无眼,任何人不许上来打扰是包括你们店里人的。” 店小二心里虽然骂着不过是两个丫鬟做派这般大,但面上不敢显露半分。赶忙跪地收拾好,退了下去。 “这种破烂简陋的地方,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来。你看刚才那小二端上来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扔给狗狗都不会吃的,就这还好意思说是南轩城最好的酒楼!” “穷乡僻壤没有好东西是很正常的。主人的客人来了,我们快准备好茶水端过去吧,你去把那套南阳白玉茶具拿出来。” 两个俏丫鬟深知自家主人的挑剔,黄衣少女也不敢再抱怨,跟着粉衣少女忙起手里的活来。 悦客来三楼最好的包厢名叫“渔舟”,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身形高挑,气质出尘,宛如仙人降世。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眼神深邃而犀利。他此刻正望着窗外,不知看到什么,深渊般的瞳孔里泛着幽幽微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狂人,狂人嘴角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见友人不说话,他舔了舔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不去追查秘籍是怎么泄露的,跑到南轩城来做什么?” 白衣男子站起身,步伐轻盈,握紧手中的剑,飘渺间他已飞身下楼,只给友人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看过秘籍者,杀无赦!” 第29章 抱一真君 悦客来坐落在南轩城东面最好的街道上。距离悦客来不远处一家书店门口,几个儒生正拦着一对身着青衣的少年少女出言不逊。 “身为女子出门不掩其面,不就是想随便让人看的吗!多看你两眼怎么了?你自己不守妇德还敢跟我们男人顶嘴,你家父辈没有教你男尊女卑吗!” “你们简直是强词夺理!” 青衣的绝色少女气得满脸通红,什么狗屁男尊女卑,一群厚颜无耻的下流胚子。正当她想出手,身边的师兄比她更快一步出掌,同时一道娇俏爽利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哪来的吠犬见人就咬,今天姑奶奶就让你们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见识一下女尊男卑!” 青衣少女身后突然冲出一位红衣少女,红衣少女神采飞扬,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衣,恰似怒放的玫瑰,美艳而扎手。她身姿矫健如飞燕,步伐轻盈似流云,行动敏捷地冲到开口的儒生面前。一左一右,与青衣少年配合默契地一人一掌直扇得儒生两边脸对称成猪头。 红衣少女扇完,一看到儒生模样,拍起手指着儒生哈哈哈大笑起来: “畜生配猪头,妙极!太妙了!!!” 被打的儒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人打了。在两人掌风下,他毫无还手之力。儒生没有蠢到底,立马察觉到自己一行人可能不是两人对手。他又气又怒又不敢还手,摸着肿痛的脸,虚张声势地大声怒叫着: “君子动口不动手!一群蛮人,你们好大胆子,知道我们是谁吗?居然敢对我们学海书院的人动手。今天你们不跪着磕头道歉,别想安然无恙离开南轩城!” “不过是个以儒载武的三流门派,我当是什么货色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武林中人不以武力论高低,扯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服气就打,打不过给姑奶奶我憋着!” “青城派纪仲宣,比武台随时恭候。” 青衣少年如利箭般走到最前,其凌厉的气势仿若一把出鞘的宝刀,直直地对向儒生们。儒生们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如受惊的鸟雀般连连后退。 被打的儒生在这股气势压迫下又惧又怕,但眼睛一转,他立马想到怎么报仇的恶毒点子: “好啊,好啊,你们一群狂徒一定是潜藏在武林门派中的魔教余孽。你们有种等着,我定会告诉贾大人,将你们捉拿归案!” 被打儒生身后的狗腿子轻轻扯了扯师弟的衣服,听到对方报上来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巫师弟,他是青城派的。” 被打儒生名叫巫高,乃夫子同族后人。他是家中霸王,平时在学海书院也无人敢惹,无法无天惯了。这会听到狗腿子的话他还没反应过来。 “青城派又怎么了?青城派难道就不会私藏魔教中人吗!” “大师兄好像跟青城派的大师姐很熟,而且大师兄说过,如果我们遇到青城派的人一定要礼遇对方。” “故杀兄一定是跟那青城派小蹄子有一腿,居然在师伯们面前将一个女子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真是丢尽我们男人的脸。” 一听到跟女人有关,巫高总算想起是在哪听到过这个青城派。他一直看不惯东方瑞那个阴险小人。作为夫子的后人,大师兄的名号居然被一个低贱的穷小子抢走了,这事一直是他心里最恨的事之一! 今天他有了第二恨,青城派和这个红衣女他巫高记住了,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什么魔教余孽?” 这几个儒生们鬼鬼祟祟不知在说些什么。虽还不明白眼前这儒生为何说她和身边这俊俏男子是魔教余孽,但红衣女子明白儒生说这话定是不怀好意。 不等她上前拦下想走的儒生问个明白,跟她一起出手的俊俏少年一掌将儒生打倒在地。 巫高武艺不精,身边阿谀奉承的人也是三脚猫功夫。真有本事的人谁会去讨好一个没有前途的纨绔。见他挨打,这群人也不敢上前帮忙。他踉踉跄跄爬起来,又被一掌打倒在地。随后掌风如暴雨,迅猛快速打得他全身都痛了起来。他痛得眼泪婆娑,连声唉哟地跪地求饶: “好汉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道歉!” 冰冷的话语跟着掌风呼到他身上, “唉哟唉哟…别…别打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不是这个,道歉!” 鬼使神差地,巫高意识到少年打自己的缘由: “唉哟…是我错了,不该乱说话,我再也不会乱说了,唉哟……你别打了……求求你了……” 冷哼一声,俊俏少年收回手。巫高身边人马上上前搀扶起他,一群人不敢回头地逃走了。 见人跑了,红衣少女懒得再追。转头看清青衣少女容貌,被惊艳到的她两眼放光上前握住青衣少女的手,一边摸着一边做起自我介绍, “你长得真好看,我叫武雁洛,你叫什么?” “木清凤,刚才谢谢你。” 美人小手都这么滑溜,武雁洛摸得心花怒放, “嘿不必客气,路见淫贼,人人阉之。” 原话根本不是这样吧……木清凤一脸黑线。看到红衣少女与纪仲宣站在一起时她有点吃味,可现在红衣少女上来就摸她手,又让她有种被色狼占便宜的感觉,少女一时心情特别复杂。 “麻烦你放开我,我得进去找我家大师姐。” 木清凤话音刚落,斐曦从书店走了出来。 “让你们久等了,我东西已买好,可以回去了。咦,这位姑娘,请问你是?” 木清凤长话短说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斐曦听完朝红衣女拱手笑道: “多谢武姑娘仗义出手,武姑娘侠肝义胆真是我辈楷模,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出自太白派?” 笑眯眯的少女一言道破自己来历,让武雁洛讶异地睁大双眼。她连忙放开美人的手,跑到刚出来的少女身边缠问对方能不能猜到她是来做什么的。 一番交流后,武雁洛服气了。顾不上跟师父说好在东面客栈见面,她决定先跟着青城派的三人去青城派驻地游玩。 四人刚准备动身,纪仲宣顺手接过大师姐手里的书籍。 街道尽头走过来一道出尘脱俗身影,来人如仙似梦,身上流露出一种超脱于尘世之外的气质,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不过半息,他已翩然而至到四人跟前。冷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让人捉摸不透他话语含义: “你能医治好落雪无声的伤势?” “是。” “秘籍是你交给崔俦的?” “……是。” “好!” 来者不再问话,抽出手里莫问剑,木清凤和武雁洛一脸疑惑看着两人之间奇怪的对话。纪仲宣意识到什么,来不及扔掉手里东西,剑风已至! 闭眼睁眼,不过一瞬,一瞬二十念,每个念头斐曦都想将崔俦此人千刀万剐,无数只神兽在她心里来回蹦跶。 睁眼她看到一道虚弱的背影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周围暴乱的剑气和刀气。 “小源,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 第30章 天纵之才 十二天前,大年三十,斐曦没有留在大厅跟师弟师妹们一起守岁。 她药瓶里的药快吃完了,摸着胸口不受控制的心跳,她知道药的副作用之一心悸又开始了。 师弟师妹理解地纷纷出声让她先回房休息,木清凤拍拍胸口说到点由她亲自去喊大师姐。 脸上挂着笑意,斐曦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打开门时她笑容未变。 走到外隔间圆木桌前,她收起笑容皱起眉头,摸着胸口,她能感觉到胸口的心跳得更快了。忍着难受她起身点亮烛火,烛火映照下,她的脸显得格外清晰。微弱的烛光跳跃着,给面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光影在脸上舞动,使得五官的轮廓更加分明,面部每一处线条都被细腻地勾勒出来。 斐曦坐在桌边等着心悸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她嘴唇微微上扬,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片刻过后,扑通一声,一样重物从屋内房梁上掉了下来。 斐曦没有立马上前查看怎么回事,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杯子里的水,她走到不请自来的客人身边。来者脸上还残留着惊讶的表情,细长的狐狸眼都比平时睁得大了一分。 没有说一句话,掏出怀里被砍成两半的秘籍,斐曦将秘籍和一封信放到来者身上。随后吹灭蜡烛,打了个哈欠,走到内隔间躺下休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管外隔间的人。 都大年三十了,加班的朝畜真可怜,她还是别出言嘲讽了。 这次过了半个时辰,崔俦手指才开始有点感觉。听到三米外平稳的呼吸声,他的牙有点痒痒地,真想一口咬死里面真睡着了的女子。 拿起女子放在他身上的东西,目力极好的他借着月光看秘籍封面上的字。 看清瞬间他瞳孔骤然一缩,呼吸一紧。意识到手里还有一封信,信是给他的。 崔俦直接拆开书信,一目三行,两页纸很快便看完。思索了半刻,他决定哪怕再次中招他也要将内隔间女子叫醒,问个清楚明白。 刚走两步,屏风内传来慵懒轻柔地似乎没有睡醒的梦话: “书案上有两壶酒,是给好心人帮忙的报酬。” …… 一个时辰后,木清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斐曦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刻钟之前,她就被外面鞭炮声、烟火声吵醒了,但她懒洋洋地一点都不想动弹。 被小师妹拉着来到庭院,星火斑斓,璀璨荡漾,啾啾啾……绚丽多彩地烟花一个接着一个地飞向漆黑的天空,点亮人们脸上最为纯粹的快乐。 墨问桑还是第一次玩这么多烟火,刚连着放完五个“苏仙梅花”,手里点香就被身后师弟于穆抢走。 这臭小子抢走不说还来句,“不忍师兄一人劳累,师弟代为分担一二。” 在两人你争我夺的旁边,杨护安静的点燃“线穿牡丹”。木清凤将两个花筒放到斐曦手里,她则跑去和纪师弟点燃花盒。一旁几个师弟师妹还在搭烟花架子。 被这股热闹感染,斐曦抽走墨师弟手里刚抢回来的线香,点燃花筒,伴着师弟哀怨的眼神,流光溢彩在少女眼里绽开。 无人注意到屋顶上,刀客一口饮尽壶内美酒。洒在刀客身上的清冷月光似乎被庭院欢声笑语打动,冰冷的世界里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烟火气。扔掉手里酒壶,刀客看了一眼庭院的笑颜,阴柔的脸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弹指间,屋檐上除了两壶空酒罐,已不见刀客的身影。 ———— 霸道至极的刀气和冰冷刺骨的剑气撞到一起,半条街道被这股气息震得地面四分五裂。低沉粗哑中藏着一丝故意的声音在街道尽头响起: “有件事我好像忘记说了,交给我秘籍的女子是卫九成的徒弟。” 招比人先至,匆匆赶来的刀客瞟了一眼被道人护在身后的女子。 听到友人的话,剑客神色不变。他看着面前虚弱的道人,冷冽的声音更冷了一分: “萧渐山你还活着!” 拼命咳嗽了几声,咳嗽一停,抱一真君萧渐山神色和蔼地看着面前的剑客。为她报仇后,他便归隐山林不再与任何人见面。 没想到这次下山,见到的第一个故人会是剑客。十年未见,剑客的武力已经远胜当年的他。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被留在原地的人是不是最可悲? 往事不可追,萧渐山和蔼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怀念: “好久没听到别人喊我这个名字了,我还记得,你以前总是跟在我身后喊我萧哥哥。” “既是以前,何必再提。” 被剑客无情的话噎了一下,萧渐山也不生气。见人群中似乎有认出他们的人,只是碍于两大杀器在场不敢凑过来。 “这里人来人往并非叙旧的好地方,你随我来吧。虽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何恩怨,我身后的小友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天山规矩不可破!” 听到萧渐山请求,剑客毫不犹豫地拒绝。冰冷的目光从萧渐山转移到他身后少女身上,想起刀客说的话,他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你是卫天师的徒弟?你既然承认偷看过我天山秘籍,看在你师父面上饶你一命可以。挖去双眼,自废丹田或者接我一剑,你自己选。” 剑客话音刚落,纪仲宣气势如虹走到剑客面前,哪怕两人实力天悬地隔,他毫不畏惧,一字一句果断而坚定: “想动我师姐先踏过我的尸体!” “没错!想动我家大师姐,也得踏过我的尸体!” 变故太快,才反应过来的木清凤也站到前面。 瞪了一眼刀客,这疯子还哈哈哈大笑起来。收回眼神,斐曦从萧渐山身后走了出来。走到自家师弟身边,朝纪师弟小师妹笑了笑示意他们放心。 看着剑客,她歪着头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嚣张至极: “原来只要会治疗你们天山的剑伤就是偷看过你们天山的秘籍呀?那我岂不是拥有武林所有门派的秘籍了。霹雳拳伤我会治,唐家堡的毒我也会治,逍遥的掌伤,太白的剑伤,桃源的腿伤……要这么算的话,岂不是每个门派丢了秘籍都得找我算账。也不对,好像只有天山有这个''规矩''。怎么,边峰主是孤落寡闻没见过天纵之才吗?”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一向温柔的小友为何如此尖锐,不过想来任谁突然差点被人杀死都会生气。察觉到故人杀意渐浓,萧渐山连忙打起圆场: “小源,斐小友的医术我可以证明。你知道我身体状况的,这几年若没有小友为我诊治,只怕你我如今再见,你看到会是一抔黄土。” “莫问剑不问缘由,只看结果。你既碰过我天山绝技秘籍,翻没翻过只有你自己知晓,狡辩之言只能逃过一时的制裁!” 虽然没有证据,直觉敏锐的剑客,认定眼前少女绝对翻过秘籍。若非少女是友人徒弟,他真懒得再废话下去。武林之中巧舌如簧的卑劣之徒不知多少,莫问剑从来不会跟这群人讲道理! “可能我年纪小,只听过有仇报仇。今天我才知道,天山对替他们找回秘籍的恩人,是以仇报恩的,受教了。” 斐曦笑眯眯做出一副受教模样,剑客气息一顿,摘下身上随身玉佩扔给少女。 “仅有一次机会!” 斐曦接住,转手放到纪仲宣手里, “纪师弟,天山好大的人情呀,哪天你缺什么就去找边峰主提吧。” 疑惑看了师姐一眼,纪仲宣眼神闪烁了几下,没有把玉佩还回去。 “萧前辈,今日承蒙您出手相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十八盛会之际,我将在麓山山庄恭迎大驾,敬候您的光临。” “答应小友的事,我自不会失约。” “小丫头,我也出手救你了。” 没有搭理疯子般刀客,又看了一眼剑客,与前辈告辞后。斐曦拖着纪师弟和小师妹以及一个拖油瓶,伴着身后诡异的笑声,她们疾步离开了现场。 嘶,东面的街道修起来好贵的,这赔偿找那两个不缺钱的罪魁祸首就好。 就怕贾大人不敢找狠人算账反过来捡软柿子捏,不快点跑,会被当成替罪羊的! “大师姐,刚那个朝你动手的无理剑客是谁呀?” 一离开让她感觉到压抑的地方,木清凤恢复了平日的开朗,忍不住好奇起来。 斐曦正在发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里闪着八卦光芒的武雁洛抢先答道: “白衣剑客是天山之主边渊边前辈。我师父说他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斐妹妹,以后我武雁洛谁都不服只服你。能在边前辈剑下活着还让他欠你人情,你才真乃我辈楷模!话说回来,我没认错的话,跟抱一真君一起出手的那个不男不女的人是屠夫崔俦吧?我师父告诫过我,这人太变态了,我们女孩子遇到他一定要离他远点!” 第31章 微芒化炬阳 “嗯你师父说的一点没错,我们女孩子必须离变态远一点!” 回过神的斐曦肯定地点点头,说笑间四人很快回到青城派门派驻地。 驻地门口伫立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他神色凝重,眉眼间藏着一丝忧愁,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师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斐曦雀跃地往前跑了几步,跑到道人身前,拉着道人衣袖撒娇般摇了摇,抬起笑脸。 被笑容感染,道人严肃的表情浮起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与铁教令刚回来不久,铁教令已返回霹雳堡门派驻地。咦,这位小姑娘是?” “这是太白派秦露女侠的弟子武雁洛。” 听完师侄的介绍,道人怔了一下,随后微微的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 “我认得你师父,她还好吗?” 红衣少女武雁洛面露疑惑,她从没听师父提起过青城派的谁。今天若不是机缘巧合遇到,对这个门派的印象她还停留在师父的那句“听说在三河镇破了魇幽迷踪阵的是青城派弟子”上。 迟疑地顿了一下,武雁洛也不忸怩直接问了出来: “我师父很好,前辈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呀?” 看出少女脸上的迷惑,尹正一一下就猜到对方可能从没对弟子提起过自己。心里闪过一丝感叹惆怅,他将萦绕的思绪按回心底: “一个也许她不想提起的故人。” 刹那的失神无人捕捉到,没理会围着他打量的小姑娘,尹正一神色如常带着四人走进大门内, “欢迎你来我青城派做客,尔等年轻人自有相处之法,师叔老了就不凑热闹了,你们自便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武姑娘但说无妨,权当此处乃自家一般。小宣、凤丫头你们好好招待武姑娘。曦丫头,你随我过来。” 与三人道别后,斐曦跟着尹师叔走到偏厅内。刚刚还挂着笑意的脸,在门一关后,迅速变得严厉: “手伸出来!” 抿了抿唇,解开手上护腕,斐曦没有纠结直接伸出了手。 她知道被师叔发现是早晚的事,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摸着师侄的脉搏,一股冷意渐渐浮上尹正一眼底: “胡闹!你怎么能如此用药!” 少女倔强地不吭声,挺直腰杆,她认真地对视着尹正一的眼睛,眼中的坚定仿佛星辰般永恒璀璨。 漆黑的眼眸深处是难以撼动的固执。尹正一知道自己这师侄一旦打定主意,想说服她非常困难,而且小丫头从来只吃软不吃硬。他不由得放缓语气,好声劝道: “你的身体能调养得像常人一般,你可知卫师兄费尽了多少心血?只因一句寒潭银鱼对身体有奇效,寒冬腊月他顶着冰冷刺骨的潭水下水为你捕鱼;又为一句火焰鸟的蛋能治经脉之伤,他闯入炎山鸟巢,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偷蛋。这么多年来,师兄他带着你走遍了天南海北,寻觅无数灵草神药,皆只为了让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管你的缘由是什么,你现在吃的猛药都必须停下,不可再服用!” 怕命令的话语让小丫头反感,尹正一赶忙温声安抚: “曦丫头,听话,若真有什么事,还有师伯师叔们扛着。南轩城接下来的卫道有师叔看着,我重新给你开一副药,你现在返回门派好好调养要紧。” “我知!” 轻柔的声音坚定有力,斐曦朝师叔一拜, “正因我知道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所以我必须这样,只能这样。师叔,你且信我一回,我不会糟蹋我的性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不能病倒,也没时间慢慢调理这残破如漏斗般的身体。师叔,我答应你,等南轩城卫道结束,我就回门派不再出来。” 两人对视良久,少女眼里有着不容动摇的意志,尹道人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不能告诉师叔吗?” 少女莞尔一笑,自信地看着尹正一,笑容中夹杂一丝调皮: “师叔,三教源流盛会,是为你举办的。” …… 从偏厅出来,斐曦一眼就望见了神采中总带着一丝桀骜的少年,正站在走廊里,静静等待着她。 “纪师弟,你是在等我吗?” “师姐,此物还予你。” 纪仲宣将玉佩轻轻放在斐曦手上,而后转身离去。 似是没有想到这块玉佩会回到她手里,斐曦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仍残留着余温的玉佩,一时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的人往往会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轨迹。斐曦自己都无法肯定地计较个清楚明白,她上辈子与边渊的相遇是善缘还是劫数。 师门一夜被人灭门,她与纪师弟和小师妹三人因为当时在无双山庄而逃过一劫。纪师弟醒来后,三人一起离开无双山庄。 逃亡的路上,一时不慎,斐曦与纪师弟和小师妹走散了。 斐曦没有内气,经过易容,她很轻易地混在百姓中逃过追杀。 安全后第一时间,她没有去寻找纪师弟和小师妹的踪迹。 没有亲眼所见,她不愿意相信师门真的被人灭门了,不愿意相信活下来的只剩她们三人。 大凶卦象内藏着一片迷雾没有结果。怀揣着胸口那如烛火般渺茫的希翼,她咬牙开始一段独自一人的流浪之旅。一路历经无数磨难,拄着乞丐杖,她总算回到了她的家——青城山。 回到青城山的那天,距离她听到灭门消息已过了半个月。 晨光熹微,脆弱的身影从无人知晓的小道上爬到了青城山的半山腰。半山腰的门派门楼前,暗红的血液痕迹还没有消散,顺着台阶蔓延下来,令人触目惊心。她一步一步往前爬,心开始慢慢揪紧,她不愿相信,她还想欺骗自己。 直到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具熟悉而冰冷的尸体。她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他躺在山路边,侧对着一棵树躺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偷袭一招致命。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浮肿溃烂的身体让人很辨认出他是谁。但斐曦认得,他手腕的五彩丝,他说他要戴到明年,等师姐们给他换新的。 沿着山路的台阶往上走,斐曦越走越快,出现在她眼前的尸体越来越多,她一个个上前辨认。绝望的潮水一点点淹过她的口鼻,她无法出声,甚至开始不能呼吸。她试图抓住一丝希望,却只抓到冰冷的现实。 15年前的噩梦仿佛在她眼前重现,再次将她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她自虐般在脑海回忆着每一句尸首往日的音容笑貌。 终于,她来到了浓雾环绕的山顶,疲惫不堪的脚步再也支撑不住,她跪倒在门派大厅门口。模糊的视线里,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躺在大厅地上的木掌门和柳师叔。 那双总是眼带忧愁也不忘含笑嘱咐小师妹路上照顾好她的慈爱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温柔地如同她母亲的手也无法再拂过她的头发为她梳理凌乱的发丝。 心念至此,她胸口猛地一痛,大口的鲜血从嘴角喷出,溅到地上,瞬间溶进地上的暗红中不分彼此。 脚步踉踉跄跄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血色脚印,斐曦双目无神地往前走。 魏师伯、李师叔、尹师叔……斐曦感觉自己已随着师门一起死去,她迷茫地站在祖师爷牌位前。痛苦和哀伤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喘息,她不禁自问: 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为什么要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万箭穿心的痛楚之中,没了师门,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抬头间她视线扫过师祖“卫行简”的灵位牌。一个激灵,她突然醒悟过来。 不!她不能让师门的传承就此断绝!!! 不对,斐曦突然意识到什么…… 师父……师父呢? 所有尸首里,她没有看到她师父卫九成! 意识到这点,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喷涌而出。她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颠颠撞撞往外跑,委屈地放声大哭: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师父…师父!!!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小曦……” 一片浓雾中,传来一声声哀求的哭泣,哭声远远传到陡峭悬崖下,好似风声在小声呜咽。 崖下巉岩上躺着只剩一把皮包骨的老者,老者弥留之际中似乎心有感应,他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他好像听到了小娃娃在哭? 别哭…都是师父不好……别哭了…… 小娃娃哭得他也想哭了,他以后再也没法护着他的小娃娃了。 “呜……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乾卦居西南……呜呜呜……” 哭声离老者越来越近, “呜……师父……师父你在这里吗?” “小…小曦……小曦……” 颤抖微弱的声音回应着女孩的哭声, “师父!是你吗?我这就来救你!” 斐曦听到了,她听到她师父的声音! 抹去眼泪,她像抓住最后稻草一般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可是视线受阻,她看不清崖下的情况。如果她会武功……压下心底涌起的恨意。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稚童…… 找来绳索,她找准位置,一点点向巉岩靠近。 片刻过后,两个蓬头垢面,满身异味的一老一少出现在断崖边。 斐曦摸着师父皮下的骨头,眼泪含在眼眶怎么都不肯掉落下来。她不想让师父为她担心……抽了抽鼻子,她将泪水憋了回去: “师父,我们先下山,纪师弟已经醒了。等我治好师父您的伤势,我们一起去找纪师弟他们。” 老者的手颤颤巍巍地抹去斐曦眼角不小心渗出来的泪水。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已到弥留之际,善医的小娃娃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叹了一口气,虚弱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娃娃,别哭了……” 长大后,很少听到师父这般唤自己的斐曦,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不要做个没人要的小娃娃! 枯槁的手很快被泪水打湿,似是回光返照,卫九成突然有了力气,他老泪纵横,担忧地注视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 “生死有命……青城派命中有此大劫,躲不过去的。娃娃,不用替我们报仇,你以后只管为你自己好好活着。” 类似临终遗言的话,让斐曦几近崩溃,为什么她没有再快一点……若是她早来一步…… 一道冰冷无情的话突兀地插入师徒俩的悲伤之中: “你倒是看得开,当年被你们青城派救过的人若是有半分感激,今日青城派何至于此!” “你来了,我们青城派所作所为就有意义。” 听到来者的声音,一直坚持活到现在的卫九成,眼里冒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我可不会替你报仇!” 卫九成早就习惯来者冷淡的态度,他知道和此人说话,直来直去就好: “我们青城派的仇自当由我们青城派的人来报,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你也会有求人的一天?说!” “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这个孩子我希望你替我照顾她,若是她哪天出嫁,你可以不用再管。” 似是没料到老者求的是这种事,隐在雾中没有现身的来者沉默了好一会,才回道: “……好!” “师父!” 意识到什么,斐曦抓紧师父的手,卫九成用尽最后的力气大笑了一声: “哈哈哈,有你来见证,我卫九成也算不枉此生!青山载月素履往,不啻微芒化炬阳。” 言罢,卫九成当场气绝! 斐曦睁大双眼一滴泪水也没有,她眼里的光芒随着卫九成去世而熄灭,她无法接受师父已经逝去的事实。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看到有人上山了!”“肯定是青城派余孽!”“快看,前面有人!” “青城派的余孽,速速出来受死!” ''好吵啊,好想将这些人全部杀掉!'' 不过一霎,斐曦跟前出现了一群穿着不同门派衣服的恶徒。 ''就是他们杀了我青城派所有人!'' ''为什么我不会武功!好恨……好恨!!!'' 就在斐曦心魔上涌,不受控制的时候…… 一剑霜寒十四州,漫天血花在她眼前盛开。安静的世界里,身穿白衣的仙人朝她走来。 第32章 三教源流盛会 正月十八,南轩城三教源流盛会在麓山山庄举行,为武林书写前所未有的崭新篇章。 江湖是什么? 有江湖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江湖人游离于社会规则之外的精神寄托、是手持利器的习武之人,挑战权威的地方。 江湖人又是从何而来? 江湖人来自五湖四海,来自他们自己也无法解释得清楚的传承里。 武林上百个门派,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三教源流盛会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去追溯本源,认真探讨一下自家门派的起源是来自何处。 好比青城派是由卫行简创立的; 卫行简凭借的是自身独创的六十四手天罡掌建立的门派; 而六十四手天罡掌是卫行简由天罡八卦步中悟得; 天罡八卦步出自大禹所创的禹步,此乃万术之根源; 而八卦演变成六十四卦则是出自周文王姬昌之手; 至此,青城派的起源脉络一清二楚。 人活于世,一生逃不开三个问题: 我是谁,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人需要寻到根,方可明了自身,方可沿着根找到未来前进的方向。若丢了根,灵魂便失去了源头的文化底蕴这一载体,飘荡在世间不知其然无处可去。 而灵魂若没有寄托,人不过是寄居在躯壳中的行尸走肉,又有何意义可言? 一场三教源流盛会,让无数武林新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除了久负盛名的弘法禅师,抱一真君各自在释道两边传道解惑引经据典地将释道两教发扬光大。 儒家这边最让人敬服的居然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学海书院夫子,而是唐家堡的少堡主唐怀逸。 一个玩毒和暗器的武林世家居然会出现一位儒学大家,还是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武林众人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是一副跌破眼镜见鬼的表情,直感叹人之天赋的不可思议。 不过最让人惊奇地并不是这个唐怀逸,而是青城派一位名叫斐曦的小姑娘。她不会武功却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理论——“三教合流”。 探寻源头后,怎么往前走,又成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难题。武林绝学不可能吃一辈子的老本,怎么将自己门派绝学在原有的基础上发扬光大,成为了每一个门派都在思考的问题。 ‘既然如此,为何要局限于眼前一亩三分地,格局何不再放大一些呢?’ ‘既有道统在前,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三者兼之又有何妨。’ 让武林众人惊讶的是,这位斐姑娘明明不会任何武功,却真的能为“三教合流”这句话给出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可行性理论。 有好事者将几天前,在清尘书店门口,小姑娘与天山之主边渊对话散播开来。 众人惊叹不已,原来真有武学天分如妖孽一般的天纵之才,对方小小年纪,真能一眼就看破各家武学路数。 然而,酒馆里不时还会出现可惜之言: “可惜了,不知是何原因,这名叫斐曦的小姑娘不会任何武功,不然真让其成长起来,日后必能问鼎武林比武大会。” 武学悟性很重要,但并非悟性绝佳就能天下第一。说这话的,不过是人在看到不完美事物时,会产生一种过于高赞的惋惜之情。就如那断臂的雕像,因为有无数种可能,才会让人为其断臂难以释怀。 这里按下不表,有人得意,自然会有人失意。 三教源流盛会,举办了多久,学海书院的低气压就持续了多久。 除了第一天学海书院还在话题中心,醒世钟一响,乾坤清明,三教源流大会正式开始。 但后面的日子里,人们好像忘记了“学海书院”这个前段时间的热门话题。 现在南轩城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在讨论这个三教源流盛会。 听不懂这是干什么的百姓,听起故事来热情高涨;听得懂的人更是如海绵一般,流连在不同有识之士周围,吸取知识,开阔眼界。 有识之士谈经论道辩难论,说的自然都是干货。而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由大家讲来,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更是受到了所有人地追捧。 同时青城派重新名扬江湖,众人记住青城派这个门派,不单是因为它有着一位妖孽般天赋异禀的弟子斐曦。 青城派的尹长老尹正一和女弟子云苏随着这次大会一起走进众人视野当中。两位道人对其所入之道的见解让听者们耳目一新连连称奇。 三教源流盛会本预期以一旬之期为限,到了盛会后期,随着闻讯而来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盛会不得不延长数日方才落下帷幕。 此次盛会,早有斐曦特邀的文书们将大家之言记载下来,众人皆竞相传写,一时南轩纸贵传为美谈。 到了盛会即将结束这天,唐家堡少堡主唐怀逸前来找斐曦告辞,但他开口却非辞行而是邀约: “斐姑娘,辛夷花开,江由何幸?” 斐曦头疼地看着面前手持书卷,气质儒雅的男子。 来人面如冠玉,眉若远山,眼眸深邃地凝视着她。一袭素色长袍,衬得来人超凡脱俗。他嘴角微扬,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温和亲切的感觉。 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言辞温和地邀请斐曦去唐家堡赏花。 “柳絮离枝随风舞,桃花一落逐水流。唐少主美意斐曦心领了,还请自便。” 若说小师妹的池塘里都是鱼,斐曦也不知道,自己空荡荡的鱼塘里何时混进了一条不请自来的蜀鱼。 前世她为昏迷的纪师弟找寻治疗办法到处奔波。路过江由时与这唐家堡少主唐怀逸见过一面。后来变故太多,再见之时,她已有婚约即将成亲。祭拜师父的墓前,她遇到了前来吊唁的唐怀逸。告别之时,对方突然送给她一只埙,抬头她撞进一双情怯而认真的眼睛。她对这种眼神太眼熟了,眼熟得如同望着镜子一般,闭了闭眼,她直接将手里的埙塞还给对方。 就像现在这般,没有一丝余地直接拒绝。 她知道唐怀逸人很好,不管哪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感情一事,从来不与任何人讲道理,不曾悸动的心跳再怎么努力也强求不来,长痛不如短痛,她何苦让这世间多一个走不出的伤心人。 盛会结束,这日,斐曦正在室内将此次大会经典言论收入成册。她已与诸多门派话事人商定好,直待书成之日,送与他们作为纪念。 门外脚步声凌乱,啪一声门被推开,一声急呼从门外响起: “大师姐,不好了!贾大人要把纪师弟关进大牢!” 第33章 牢狱之灾 放下笔,斐曦平静地看向闯进来的人, “于师弟,发生什么事了?你且细细与我说来。” 在于穆的讲述下,斐曦明白了事情经过。 三教源流盛会的效果还没开始发挥作用。但是在南轩城,三教源流盛会上出尽风头的青城派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往城内百姓对前来卫道的武林人士是既尊又怕。 没有卫道任务前,老百姓们遇到冤屈只能报官由官府解决。但俗话说得好“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去那滚钉板上走那么一遭,被黑心的衙役们生生割下一片肉来。 对愿意替他们伸张正义的武林侠士,百姓大多数是欢迎的。 轻钱财的武林中人总是说着要除魔卫道耀乾坤,有着一股扫尽天下不平事的热血。 但是侠士本就是以武犯禁的存在,一腔热血打打杀杀还行,让他们去理清是非曲直,辩论伦理纲常,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 一个虐待孩子的父母该不该抓? 看着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幼童,是个人都想将伤害她的人给人道毁灭了。 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伦理纲常下,父母打死孩子往往是得不到任何处罚的。 武林中人不管这些,先把作恶的父母打一顿再说,大不了拎着孩子回师门,给一口饭吃就能让孩子活下来。怎么都比让他们继续留在父母身边,活活被磋磨虐待到死要强。 但在百姓看来,这群武林中人居然抢人小孩,哪有小孩不挨打的? 这群武林人士实在太不讲道理了! 然而,这还是比较好的,更多时两边是互相无法理解的。 哪怕有了华帝“不许杀伤普通百姓”的禁令。作为强势的一方,不事生产的武林中人往往随心行事,导致很多百姓看到这群卫道侠士非常害怕。 南轩城南面这边有了斐曦坐镇,凭借对朝廷律法的熟知,以理论之,以律管之,南面百姓看到这群肯跟他们“讲道理”的卫道年轻人。不像过去那般害怕,反而胆大的还会热情地上前打几声招呼。 三教源流盛会后,南面的百姓发现认识的人居然成了名人,他们不禁与有荣焉,逢人谈论起来心里特别高兴。 昨天在帽儿路口卖早面的柳二婆子突然跪在纪仲宣一行人面前。 以往他们路过帽儿路口总能看到柳婆子热情招呼他们过来吃早面。早上没有看到熟悉的摊子,纪仲宣一行人还奇怪谈论了几句。 谁知从路口出来的柳二婆子愁眉不展,一见他们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 柳二婆子夫家姓王,认识的邻居都唤他一声强哥儿。夫妻两人本一起做着面食生意勉勉强强能养家糊口。谁知一场风寒让王强患了肺痨,为了治病,两人积蓄全贴了进去不说,还借遍亲友,最后卖了最小的女儿王小丫也没能留住人。 王小丫不到8岁便被卖进西面严贡生严老爷子家里干活,卖身契一签就是十年。相公死后,柳二婆子起早贪黑一心只想赚钱早日还尽欠债后,赎回女儿。 那天她等在西面严老爷家后门,接过女儿送过来的体己。见女儿神色满脸愁容,她便捡了一些开心的事说与女儿听。 什么她大哥当伙计这个月拿到了客人一笔可观的小费;她二姐好事将近女婿一看就是个厚道的人;时不时来摊位吃面的青城派侠客总会多给两文钱,只要家里凑足了钱定会早日赎她回去。 正说着,突然一声暴喝惊得两人腿脚一软直接跪下: “贱皮子,在这里鬼鬼祟祟,居然敢偷卖主人东西!” 来人怒气冲冲,揪起王小丫的头发朝她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来人正是这家主人严贡生,这严贡生刚从外归来,他今天受了一肚子气,喝了几口猫尿,本想来后院小妾房中散散火气。这会看到家中丫鬟拿着东西交给门外的婆子,只觉得自己宝贝都要被这群家贼偷光。他也不问个清楚明白,举起拳头对着丫鬟就打。 王小丫签的虽然是活契,但她过年没得到恩准归家,这会与亲娘隔着门说点体己话,情理上也能理解,但这也是坏了规矩的事。她哪敢辩驳,只能跪在地上哀嚎地求老爷饶命。 柳二婆子也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解释包裹内不是严老爷的宝物,而是她儿的一点月例和换下来的破衣裳。 动静很快引来严家其他人,严家管事一看地上丫鬟被老爷打得奄奄一息,连忙冲其他家丁使了个眼色,将柳二婆子扔了出去。 “只怪我想着两年都没有见到我家小丫,过年孩子也没传回一两句话来。我想就这么偷偷见上一面就好,谁知会给我儿惹下这么大的祸事。我家大儿连严家大门都进不去就被赶出来了,也不知我可怜的孩子现在怎样。活菩萨的大侠侠女们,求求你们帮老妪去解释一下,老妪真的没拿严老爷子的东西啊!” 纪仲宣等人应下柳婆子的请求,当天他们一行人便决定先去严府看看。谁知到了严家,严家管家接待的他们,说是他家老爷不在,有什么事,等老爷回来再说。 今天他们一行人又去了严府,这回严老爷子在家,但只推脱说这是他的家事。不管是不是误会,丫头犯事就该受罚,想将他们赶出去。察觉不对劲的纪仲宣冲师兄们使了个眼神,众人先离开了严府。纪仲宣一人走到隔壁巷子,飞身上墙偷偷跑回严府查看情况。 谁知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严府突然有人大声喊着杀人了,被来得正巧的学海书院一行人听到。 严家后院,纪仲宣抱着一具瘦小的女尸,而他面前是严老爷子的尸体。 …… “学海书院领头的人我看着眼生,一看到是我们,问也不问直接动手。他们哪里是纪师弟的对手,不一会就被纪师弟打倒在地。纪师弟带着我们和那具女尸一起去的衙门。谁知道贾大人听了赶来的学海书院人的话,认定纪师弟是杀害严老爷子的凶手,要抓他下狱。大师姐,你快跟我走,我怕再迟一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不急,贾大人是讲道理的,纪师弟也有分寸。咦,小师妹去哪里了?”斐曦觉得奇怪,照小师妹的性格,案发时她应该和小师弟在一起呀。 “小师妹跟那个武姑娘一大早就一起出门,我也不知道她们干什么去了。” 于师弟抽了抽嘴角,自从那个武雁洛来了后,除了大师姐,师姐师妹们全都变得比以前彪悍许多,搞得他现在说话都得小心,就怕一句话说得不好惹来一顿爆锤。 噗,斐曦有点忍俊不禁,大环境下,师弟们很多想法和观点根深蒂固。而太白派一向信奉真理只在剑锋之上,武雁洛自然不满一群男人磨磨唧唧地自以为是。 扯那么多干嘛呢,不服就打! 第34章 绛帐院 学海书院禁默室内,东方瑞端坐在醒世钟面前,抬头望着面前这个镇派之宝。 三教源流盛会,主张“人性本恶”的夫子被唐怀逸一句“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辩得哑口无言。 不止夫子,他们学海书院所有人,加起来连别人一根脚趾头都比不过。不管提出什么问题,对方都能接住并引经据典说得他们无力反驳。 这让这段时间被捧到天上的学海书院所有人完全接受不了,连一向稳重的他都无法接受其中落差。在一次辩论中,他一时失言,引来一片哄然大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如强弩之末般硬撑着留在盛会现场,然而无论走到哪里,他总感觉周围的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仿佛他是一个小丑,是众人取笑的笑柄。 三教源流盛会结束后,夫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需要他护送醒世钟的名义让他离开了南轩城。 他知道夫子对他失望了,但他不服气!你夫子都不能辩赢别人,凭什么要求他一个小辈能替学海书院挽回脸面。 哈,东方瑞苦笑地摇摇头。他又不是巫高,他跟夫子非亲非故,人家觉得他有用的时候自然对他提携一二。现在觉得他没用了,连卫道积分都不让他拿完直接将他赶了回来。 可笑他还得继续舔着脸想方设法去讨好对方。 他出身卑微资质有限,想要出头,只能四处逢源,寻找机会。 三河镇的一幕幕就像做了一场美梦一样。 谁不希望自己是世界主角,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地被世人所崇仰。 世人称赞如潮水涌来时,东方瑞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能和师门一起问道鼎峰。 谁知一场三教源流盛会,就将他打回原形。 一个名字在他心头绕了又绕,那个让他可恨又可爱的人啊。隔着人群,他看到她在万众瞩目之中游刃自如的模样,那是他不曾有过的自信从容。 握紧手里的白色小瓷瓶,窗外夕阳西下,太阳的光辉被黑夜所吞没。屋内暗了下来,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师弟提起过,巫高被夫子大骂一场。 醒世钟醒世钟,世人何时愿意醒过来? 汲汲营营的人从来都奔波在同一条路上,未曾变过。 * “贾大人,不知我青城派弟子所犯何事?” 衙内花厅内,在铁云铁大哥和师弟王执中的陪同下,斐曦一行人见到了南轩城知府贾师道。 “斐女侠,贵派弟子纪仲宣无视陛下律令,竟敢为了查案乱用私刑,失手误杀了严贡生。本府本想念着其年幼无知,从轻发落。但严贡生是我南轩城优秀的学子,官学那边已向本府施压并已奏禀圣上知晓。此事本府也无可奈何,只能秉公执法,斐女侠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大人的难处,斐曦自知。只是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还请大人宽限几日容我等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我家师弟违反律令门规,青城派绝无二话。但若我师弟是被冤枉的,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师弟一个清白,莫叫我等卫道之人寒心。” “就是,贾大人,我们卫道之人一腔忠肝义胆,天地可鉴,陛下也是认可,才给我们这块卫道令的。” “铁少侠都这么说了,本府自然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这样,以5天为期,斐女侠若觉得自家师弟冤枉,还请遵纪守法找到证据,本府到时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多谢大人!” 贾师道瞥了一眼面前少女,这段时间他自然知道此女子是如何在武林之中大放异彩的。 三教源流盛会,他也曾私服去过两次。武林传承之璀璨让他这个只读圣贤书的儒家门生真的见识到什么叫“寄天地于蜉蝣,渺沧海之一粟”。 但纵使心里对这群武林人士改观了不少,但他毕竟混于官场,他的立场天然决定了他站队的方向。 凭着贾大人的口谕,斐曦一行人很快就见到了被关在大牢内的纪师弟。 腐臭的气味,阴暗潮湿的环境,一进去,斐曦就皱起眉头。微弱的光线下,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破旧稻草上的少年。 狭小点牢房内,少年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抱怨和不平,仿佛只是来做客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漂亮的眼睛望着木杆不知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在他不远处隔壁牢房内有一位胡子拉碴的老者,老者不停地在对少年在说些什么。 少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气得老者跳起来大声骂着少年不懂得尊重老人。 听到动静,少年一眼看到从楼梯口下来的斐曦三人。好看的眼睛闪过亮光,他起身疾步走到牢门前,清亮的声音喊了一句: “大师姐!” “什么大师姐、小师妹的,别管什么女人了。臭小子,你必须废掉你那一身武功,它太糟蹋你的资质了。只要你拜入老夫的门下,老夫保证你不出三年神功大成,到时你定能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再也不会有人敢轻视老夫的武功!” 把老人的话听个正着的斐曦黑线直冒。管他多厉害的武林高手吃了不死花必死无疑。就她家小师弟吃了不死花只睡了一年多,醒来什么事都没有。当然里面有她努力的结果,可是这坐个牢都有高人追着认徒弟的桥段是不是作者写不下去瞎逼唠啊,也太杰克苏了! “大人们,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聊哈。小的先去门口帮大人们守着,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到大人们的。” 看管牢房的衙役胆子似乎挺小,一把人带到后,他便退了出去。 走到牢房门边,斐曦将一个药瓶先塞给小师弟。 “大师姐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吃的,你先将这个驱寒丸吃点。” “好!” 纪仲宣熟悉地接过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就往嘴里塞。 “什么驱寒丸,也给老人家一点。” 一边的老人看到真的有女人,立马凑了过来。 斐曦笑了笑,没有做声。 不是她舍不得,老人来历古怪,她一时也猜不出此人来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只能装作没有听到老人的话。 那种给陌生人一块没吃完的糕点,陌生人就会感激涕零摇身一变,变成为大佬来报恩的桥段,只会在话本里出现。 对任何陌生人故意的接近,江湖人必须提起十二分小心,心生警惕。 “纪师弟,我听于师弟说了个大概。但是严贡生是怎么死的,还请你将事情经过仔细说一下。” —— 严家后院,纪仲宣抓到一个下人,威胁了一番,从下人那里他得知王小丫被严老爷打了后,就一直被关在柴房内,没有放出来。 打晕了下人,顺着下人晕倒前指的地方,纪仲宣很快找到了柴房。 同样的手法打晕了门口看守的老婆子,一推开门,他就闻到一股恶臭味。 王小丫的浑身青青紫紫躺在地上,上前查看尸体僵硬情况后,纪仲宣看出她早已死去多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想制裁杀害她的人。必须得让柳二婆子带着女儿尸首报官。 想清其中关键的纪仲宣抱起地上可怜的女子,准备离开严府。 谁知一出门,他便撞上正往此处来的严贡生。 严贡生一看到他,就言辞激烈地骂他多管闲事,试图威胁纪仲宣交出手上尸体。 他不想过多纠缠,准备飞身离开严府。谁知严老爷子突然扑了过来欲从他手里抢回王小丫的尸体。纪仲宣躲闪了一下,严老爷子扑了一个空,再也没有爬起来。 “…你没有碰到严贡生,严贡生却突然死了?” “是,我能肯定我没有碰到过他。当时我急着离开,现在回想起来,严贡生的表情和行为很奇怪。他当时的表情特别惊恐,好像只要王小丫尸体被我带走,他必死无疑。” 斐曦能理解小师弟感觉奇怪的地方。 在这个社会,奴仆的命非常低贱。如果王小丫卖身契是死契,奴仆犯错被主人失手打死,主人是无罪的; 然而王小丫和严家签的是活契,按律令,主人失手打死活契奴仆,先会被罚一笔钱补偿给奴仆家人,其次最多杖责60和判处一年徒刑。这是有卫道之人插手的情况下,有例可循最严厉的处罚。 对严贡生这种有着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来说,哪怕有他们卫道之人插手,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他何至于那般惊慌非要拦下纪师弟不可? “纪师弟,你安心待在此地,等师姐我的好消息。” 离开大牢,斐曦马不停蹄跑了好几个地方。 此刻她正在义庄和史仵作史易老前辈一起检查王小丫和严贡生的尸首。 本来史仵作不想让她一个还没嫁人的小姑娘动手验尸。直到斐曦露了一手才把老人家给说服,同意她一起参与进来。 纪师弟将王小丫的尸首带到衙门后就被人送到义庄。严贡生的尸首开始他的家人不肯交出来,直到他们再次掏出卫道令,看到令牌背面“皇权特许”四个大字,贾大人这才安排衙役陪同他们要来尸首。 但是两边都说好,不管结果是什么,明日天亮之前必须送还回去。 “斐丫头,这小丫头明明不过豆蔻之年,但她这身体明显已经伤娠了不止三次。” 名满天下的史仵作史易验尸几十年,见过的尸体无数。怎么样的杀人手法他都见过,但眼前这具小姑娘的尸体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个不到14岁的少女,癸水可能都才来不久,为何在这具尸体上,他看到了少女多次伤娠的迹象。 听到史仵作的话,本来在检查尸体眼鼻口的斐曦猛地抬起头,看向王小丫的肚子。 摸着小女孩肚皮,一个猜想出现在她的脑海。 恰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外面奔到斐曦面前。 半个时辰后,她一个人悄悄离开了义庄。 * 绛帐院是南轩城有名的风月场所。这家青楼在南轩城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里面有艳绝南轩的绝色美女。而是绛帐院以其院内女子个个都会吟诗作对,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 绛帐院矗立于南轩城东面与西面交界的轩墨街,门前挂着红灯笼,灯笼上绘有梅兰竹菊。踏入楼内,一阵清香的香气扑面而来,夹杂兰花清雅的味道。楼内布置得古色古香,墙壁上挂着的皆是名家字画。 若没人告知这是一家青楼妓院,恐怕第一次进来的人很难猜到这是一家风月之所。 今天这家青楼来了一个心比天高却出手窘迫的穷书生。 穷书生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衣,身板消瘦得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他小心翼翼地将10两碎银放到老鸨手里,看到老鸨直接往后面盘子一扔,还露出一副肉疼的模样,惹得老鸨翻了一个白眼。 “带他去绿水秋波,让小慧伺候着。” “哎呀,妈妈,慧姐姐说今天疲惫,想歇息一天。” “歇个屁!老娘养她哪样不要花钱?这书生一看就是个银枪蜡头,累不到她的,再给老娘躲懒,仔细她的皮!” 似乎肯定穷书生没钱又不敢声张出去,来这一次,下次都不知何年何月。老鸨收起平时在贵人面前的小心翼翼,直接暴露本性。 “你……你不可理喻,有辱斯文!” 穷书生涨红着脸,骂也骂不出口,只会一句有辱斯文反复说了三次。 老鸨又白了他一眼,很不耐烦: “钱你都给了,爱去不去!老娘可不伺候了。” 穷书生又看了一眼后面盘子,立马两个魁梧的龟公站了过来,冷哼一声。 被吓得一个激灵,穷书生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再到处看,抖抖擞擞地跟着小丫鬟去了绛帐院最下等的包厢之一“绿水秋波”。 一进包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就从帘后传了出来: “我不是说今天不接客吗?妈妈怎么一点都不体谅人。” 小丫鬟自然不敢当着穷书生面,将老鸨的话重复一遍。身为绛帐院最底层的她,见过太多表面老实瘦弱,打起人来比壮汉还凶狠的书生。人家不敢惹妈妈,打起她们小丫鬟来可不一定手软。她只说着妈妈看客人温柔,让他来陪陪姐姐,就退了出去。 小慧没得法,只得强撑着坐起身,走了出来。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坐在桌边衣着寒碜的穷书生。 但她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书生穿着,而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酒色之徒。 脸上挂上笑意,她款款走到面容清秀让人一眼就生好感的书生面前,柔弱的声音一开口却将穷书生吓了一跳: “我却是不知,哪家女侠专门跑到这腌脏之地,戏弄起小慧我了。” “噗,姐姐好眼力,还请搭个手过来,妹妹我恰好会一点岐黄之术。” 民间自有高手,连老鸨都骗过的易容术,被寄生在妓院的卑微女子一眼看破,斐曦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反倒温柔地看了回去。 这穷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混进绛帐院的斐曦。 严贡生死前最后一晚上是在绛帐院度过的。 第35章 '武艺不精\'的贼人 “你让丫鬟按这个药方抓药,煎药方法我已写在纸上,切记喝药期间最好别饮酒。然后用这药膏涂抹私处,一日一次,不出7日,我保证你药到病除。” 吹干纸墨,斐曦将开的药方和红色小罐一起递到柳慧慧手上。 容貌秀丽的女子脸颊因病红通通的,没有直接接过东西,她感激地看了斐曦一眼,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虽不知恩公来此所为何事,只怕小慧人微力轻,帮不上恩公什么忙,恩公有什么吩咐直言无妨。” 真是个聪慧坦荡的女子,可惜流落到这种地方。斐曦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她无暇顾及别人。等此间事了,她再来想办法帮助一二吧。收起思绪,斐曦扬起笑脸,起身将东西塞到柳慧慧手里。 “好姐姐不必忧心,我帮你开药并非以恩挟报,东西你且安心拿着。” 少女的热情让圆滑世故的柳慧慧都有些招架不住。自从沦落到这风尘之所,她几乎没再体验过这么纯粹的善意。早已麻木的心被这温暖的笑容拂得热了一分,不等她开口问她能做什么,少女真诚的声音率先响起: “好姐姐,谢谢你没有大声嚷嚷。我想问姐姐一件事,不知姐姐可见过你们院内初来的女子万般不愿意,一夜过后却非常听话的情况?”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水杯掉落到地上,柳慧慧通红的脸瞬间苍白,一脸惊恐,像是想起噩梦一般。出口的话不再客套,她语气有些急促,担忧的声音里夹杂着害怕: “好妹妹,姐姐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我知道你们武林中人神通广大,但你听姐姐一句劝,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管得了的!” …… 片刻过后,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绿水秋波”的房间内出来。路过的人里看到丫鬟眼生,有好奇问一两句的,丫鬟只说是“残雪照水”房里的。 问的人一听是院里头牌柳玉妆的人,便没继续追问下去,反倒同情地看了小丫鬟一眼。 柳玉妆可是绛帐院现在最火的招牌,妈妈的心尖宝、财神爷。平时性子娇纵起来妈妈都得让着,非常难伺候。算起来她已经弄残了4个伺候的丫鬟,听说她又找妈妈要新的丫鬟,看来这位就是了。 去厨房端了一碗糖蒸酥洛,斐曦做足丫鬟姿态低头看路小心翼翼地往目的地走。路上碰到的都是装模作样的文人雅士,没人多瞧一眼端着盘子的她。 不一会儿,斐曦就来到了“残雪照水”,还没推开门,一声急促的娇喘从门内传了出来。虽然今生待字闺中,但有着前世记忆的斐曦一下听懂房间内在干什么。 她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推门进去,顺手又将门关上。 隔着珠帘,里面战况很是激烈,陷入运动的两人都没注意到,有个小丫鬟进来了。不过即使注意到,两人估计不会当一回事,都会以为是对方安排人送来吃食。 将糖蒸酥洛放到桌子上,斐曦没有立即出去,反倒坐了下来。捏碎手里药丸,一股奇香顺着珠帘飘进内隔间。 蛋蒸酥洛滑嫩香甜,奶香浓郁,一进口就顺着喉咙滑到心里。 好甜啊~真好吃! 内隔间早没了动静,但斐曦也不急,将碗里酥洛吃完她才起身。有了美食慰劳,她心情好上许多,这才往辣眼睛的地方看了过去。 嚯,还是老熟人! 光艳照人的美人身上躺着的是白天才见过的贾大人。一身大腹便便的白花肥肉看得斐曦忍不住捂住眼睛,直叹眼睛受罪了。随便从地上找了一件衣服扔到贾大人身上,隔着衣服斐曦用力将人推到床里面去。 床上杏脸桃腮的睡美人身体还在无意识的抽搐,双脚乱蹬,似是难过般面色潮红眉头紧蹙。 见对方不停动着,斐曦不得不掏出银针,对着美人几个穴位扎了几下,美人这才安静下来。不再耽误时间,斐曦抓起纤细雪白的手腕,片刻过后,她又将美人身体检查了一遍。 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 漂亮又才气的美人不是哪里都有,控制柳玉妆的人不可能用一次就废掉,那么这柳玉妆房间里应该有对应的解药才对。斐曦围着房间翻找起来,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就在她觉得奇怪的时候,她视线扫到贾大人身上 。 从衣服堆里的锦囊内,她翻到了一个小葫芦样的玉药瓶以及一封信。正当她收好东西,准备离开。 “抓贼啊!有贼混进来了!!!” 门外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整个绛帐院乱了起来。很快,门外传来敲门声, “柳姑娘,妈妈说有贼人闯进院内偷东西,不知你跟贵人可安好?”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门外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直接撞门。门一开,他们看到内隔间贾大人和柳玉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房间窗户大开着,窗户下空无一人。 …… 就在门外脚步声离房间越来越近的时候,斐曦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 此次来绛帐院调查,之所以不叫上师弟们陪她一起混进来,实在是从门外她就发觉到这绛帐院不对劲。光门口守门的就是两个武林高手,可想而知院内还不知潜藏着多少高手。 武林中人进门喝花酒肯定不会被拦着,但只怕一进门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 为了避人耳目,斐曦装扮成一个穷书生混了进来。本来一切顺顺利利,只待她回到“绿水秋波”换好衣服就可离开,也不会连累到柳慧慧头上。 可现在不知哪来的贼人,武艺不精被人发现还连累到她! 迷药并非万能,限制太多,而且有武功和没武功区别可大了去。只怕她药还没拿出来,心随意念的高手一出招她小命就嘎了。 就在她焦急万分,想着要不要赌一把,跳窗后说不定运气好没人发现……她能凭借丫鬟身份重新混进院内呢? 不行的,成功几率太低了,得敌人全员降智才有可能,别老把当经验丰富的高手当傻子! 突然,一个人从窗外跳了进来,门被人撞开,斐曦被来人捂着口鼻带到梁上。 “房间内没人!” “贾大人没事,只是昏了过去。” “那贼人跑了吗?” “守在东院的老六没有看到有人经过。各个出入口也没有看到人。” “对方肯定还在院子内,继续搜!你们挨个查,不管房内是谁,必须进去搜,东西若真丢了你我小命难保!” “是!” 等人走后,一直憋气的斐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正想问身后的人怎么回事。 咔嚓一声,门又被推开,刚离开的一群人里有人去而复返。这人走进内隔间,不一会,内隔间就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这都什么人啊,色中恶鬼吗! 脑袋都寄裤腰带上了,不去找贼人,跑到花魁房间占便宜。她都能感觉到身后人胸口嗤笑的震动。 被迫听别人办事尴尬,被迫和一个变态一起听别人办事是又尴尬又想刀人。 下面的人估计很紧张,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提起裤子匆匆离开。 一把推开身后的人,看了一眼房梁高度,斐曦放弃自己爬下去的打算, “崔大人,麻烦送我回''绿水秋波''。” “小丫头,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感谢恩人的?” “崔大人,你这不是在赔罪吗?” 斐曦一脸纯真地看着身旁一身夜行服的男人。两人对视良久,若不是场合不对崔俦真想哈哈大笑。 他自然明白少女意思,他用有人抗了他傲雪刀全力一击说法,引得边渊亲自前来试剑。 他并非撒谎,不过是话没有说完整。 “小丫头,既然做''好事'',自然得别人知道才行,本座拿了报酬,岂有不用心的。” 真谢谢你哦! 可能是少女眼神太过幽怨,崔俦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笑着同时他点住少女穴位,抱着人从窗外离开,飞身进了他''老相好''的房间。 灯下黑只能用一次,对方若没有找到人,迟早会返回这里。 第36章 没人配得上我 “素冠荷鼎”的房间内,衣着素雅的美人眼眸犹如秋水般明净,清澈而幽深,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哀愁,似西子捧心般惹人垂怜。 “你许久不来,一来平添这么多事端。” “你最近可是睡得不太好?” 男子声音粗哑却非常地温柔,关切的话语让美人眼睫微微颤动,秋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 “是又如何呢,我并非想让你为难,可心中多了一分牵挂,又叫我如何无动于衷。” “是我不好,这小丫头岐黄之术不错。我带她前来,自是为了让她给你治疗。” 蕴含着无尽的柔情与哀伤的眼神闻言望了过来,让坐在一旁吃瓜却被波及的斐曦噎回嘴里吐槽的话。 “崔大人答应付我500两黄金,不管姐姐你治不治病,诊金我都不会退的哦。” 真是只是大夫吗?…… 美人脸色稍霁,心中的吃味淡了一些,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房门咚咚咚被人敲响。 “素烟姑娘,院内出现贼人,妈妈命我们每间房都要检查一遍。” 门外人说着也不顾房间内的人是否同意,直接推开门来,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踏进…… 一道强劲的刀气从他头顶飞过,瞬间削去半个髻束。 “滚!” “对……对不起!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出去,不打扰崔大人和素烟姑娘。” 这杀神什么时候回来的?! 绛帐院护卫阿大被擦过头皮的刀气吓得直接跪下,不顾披头散发,磕着头退了出去。 …… 绛帐院地下密室内,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面前站着一个看着憨厚的人。 “你说护卫看到了屠夫崔俦?刚刚那个贼人会不会是?” “不可能!你我虽都没和贼人过过招,但贼人见到我们就跑。若真是屠夫崔俦的话,他何曾怕过谁?!而且即使他知道些什么,他只效忠陛下,没道理会和我们主子过不去。” “你说的也对,这屠夫平生最好美人。自从两个月前出现在我这,平时来无影去无踪,这次几天都没有看到他,今天应该是凑巧回来了。” 憨厚男子想到什么,气冲冲拍了一下桌子, “说来可气,也不知这白脸屠夫有什的魔力,我们这的女子自从跟了他,就跟锯了嘴子的葫芦,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锦衣男子轻蔑地看了一眼憨厚的男子, “我劝你还是别在女人身上白费心思了,尤其是崔俦的女人!东西丢了,天知道主人会如何惩罚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回东西要紧。这贼人迷晕了菊花间的人后,又如法炮制,迷晕了柳玉妆。依我之见,此人定是妈妈口中所说的那个穷书生。他武艺平平,估计没多少内气,这才骗过了我们这么多双眼睛。若我猜测不错,这人肯定还在院子里,你且附耳过来,听我细说。” …… 敲门声响起来同时,斐曦就往桌子底下躲了下去。等人走后,她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戏谑的眼睛和发白的嘴唇。 “姐姐,为你看病看来得下次了,这500两诊金可不够看两个人的。” 从桌子下爬了出来,斐曦神色如常。 惜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看到危险就跑才是正常操作。 她才不会为了逞强为难自己! 哼哼,少女傲娇地哼了一声,朝崔俦伸出手: “先给钱!” 狐狸眼微微眯起,在三河镇的时候崔俦见过面前少女的医术。不管是救活霹雳堡少主还是医治天山剑伤,小小年纪有这般医术确实世间罕有。 可500两黄金都够买下南轩城东面半条街了!这女人跟他来真的? 数了一下到手的银票,斐曦心情很好的收好钱。如前世一样,拽过男子的手就开始为其把脉, “你马上就会知道你500两花得有多值了!” 被带到梁上时,斐曦就察觉到崔俦身受重伤。本想将人带到“绿水秋波”应对了搜查的人,再为他治疗。 啧,谁知道这人到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逗留在南轩城的这段时间,绛帐院都成了他崔俦的隐形府邸了吧。 “脱衣服,我先给你施针。好姐姐,麻烦你去找一壶烈酒来,再来几块干净的白巾和一盆清水。” 软乎乎似在撒娇脸上有着专注而认真的神色,少女不容拒绝的眼神让哀怨的美人一下就怔住了。 素烟下意识看向情郎,只见崔俦已照少女所言脱去衣服。两人眼神陡然对上,情人安抚的眼神一望过来,美人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退了出去。 前世第一次为崔俦治疗的时候,对方表情可比现在精彩,也没现在这般配合。 狂傲的脸上满是对她的警惕和毫不隐藏的轻蔑。直到她说出自己出自青城派后,这人似嘲弄一般说出了青城派被人灭门是命中注定。 要不是那会有求于对方,顺便也想借他手调查一些她碰不到的东西,斐曦当时真想直接弄死这个嘴臭的人。 “也不知卫天师平时是怎么教得你,难不成你要跟你们青城派云苏道姑一样奉道终身不嫁?”崔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张嘴不肯歇息。 “我摸过的死人身体比活人多多了,崔大人要是担心我贞洁问题,不如牺牲一下?” “牙尖嘴利!也不知以后谁会这么倒霉。” “我这般举世无双的女子,本就没人配得上的!” 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施针的少女认真的脸上有着不可一世的自负。崔俦冷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见人闭嘴,斐曦也不说话,专心帮其治疗伤势。 前世她和崔俦合作,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这人好女色,却讲究你情我愿;行事虽然癫狂但对女子有着一份难得的耐心和体贴。 最重要的是,两人目标敌人是一致的,所以今生再次合作,很有必要。 清水打湿白巾,斐曦将白巾递给身旁含怨带痴一直盯着两人的美人。她让开了身,示意美人自己去给男人擦掉烈酒。而她站在一旁,轻柔的声音里是自信也是诱饵, “你的陈年旧伤一直用‘天水’压着迟早会成致命隐患。我听闻炎山有一奇石,名叫‘琉灵珠’。你若能寻来,我有办法助你根除病根。” 感觉到施针结束,崔俦如释重负般坐起身,运功试探起来。原本暴烈如脱缰野马的内气,此刻仿佛被驯服的羔羊,在体内平和地游走。顺着奇经八脉,内气如涓涓细流,滋润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之前的伤口,此刻犹如被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不再像之前那般疼痛难忍,反而感觉到一丝凉爽与舒服。 旁观永远不及亲身体验,亲身体验过后,崔俦承认500两黄金确实很值。 听到少女的话,他不答反问了一句: “你可曾听说过可以隐藏习武之人内气的药吗?” “隐藏内气?” 第37章 隔绝内气的药 辨认一个人是否是习武之人,从面部外貌,走路姿势,身体细节上都可以看得出来。而最具标志性的也是最容易分辨的,是内气。 内气,乃习武之人的标志,是身体中蕴含的神秘力量。它如同沉睡的巨龙,潜藏在人体深处。只有习武之人,通过独门绝学,才能将其唤醒,并储存于丹田或肉体之中,从而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而习武之人的实力越强,其身上笼罩的内气气势便越发磅礴。内气如浩渺星辰,璀璨夺目,又似熊熊烈焰,炽热燃烧。普通人无法感知这股内气,宛如盲人摸象,难辨真相。因此,不会武功的人若无过人天赋或名师指点,想要辨别他人是否为习武之人,可谓难如登天。然而,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他人的内气就如同漆黑夜空中的点点星火,清晰可见,一目了然。 现在崔俦说有药物可以隐藏一个人的内气? “是的,隐藏内气的药物。你不好奇我为何会身受重伤?” “呀,崔大人莫不是闲情逸致,独自一人去挑战了五大门派?” 看着面前少女那一脸故作崇拜的惊讶表情,崔俦只觉得手痒难耐,很想给她来上一下。他可没忘记少女在清尘书店的狂言,少女能治好他的伤势,定然是看出了他身上的伤势出自何门何派,所以她此刻这般惺惺作态,绝对是故意的。 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眯起,阴柔的男人轻笑起来,接过素烟递来的茶水,缓缓言道: “呵,你这倒是提醒了我,那五大门派竟敢勾结一气,妄图谋害朝廷命官。待本座审问他们时,你说我要不要善心大发,告诉他们,是你这能识百家绝学源流的斐女侠,一眼识破告知本座的。” “崔大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奇怪的地方。” 收起表情,斐曦瞟了男人一眼,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一本正经脸上是故作成熟就事论事的严肃, “理论上遮掩内气是有可行的方法。人的内气虽千奇百怪,但无论是外家功法还是内家功法,内气时刻在奇经八脉中按所学功法游走,只要观其气,一望便知其是不是习武之人。若要隐匿习武之人身上的内气,可将内气困于丹田,让其无法从丹田之中出来,如此自然能瞒过别人。不过,此方法对修炼内家功法的习武之人才有效。崔大人,你左上臂的伤是少林派的金刚指所致,此乃外家功法。而外家功法修肉身,即使不看内气一眼就知。崔大人你言之凿凿的说是药,莫非这是你亲眼所见?” “烟儿,你去厨房亲手为我下一碗汤饼。” 崔俦目不转睛地盯着斐曦,温柔的话语却是对着他身旁担忧着他的美人所说。 冰雪聪明的美人知晓崔俦这是在支开她,她多情的眼眸看了一眼少女。她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她知道想长久留在崔俦身边,识趣是必须的。压下心底酸涩,她起身“嗯”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莫名刷到仇恨值的斐曦感觉很奇怪,崔俦从不担心他的女人会背叛他,更不会随便伤他女人的心,两人现在的谈话有必要支开素烟姑娘吗? “好友,你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为这小丫头答疑解惑。” “我不知你何时竟会如此笃信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丫头。” 冷冽的话语似雪落般从上面飘然而下,斐曦没有转头看向身后来人。 她坐在桌前,端起素烟姑娘倒给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温带来一丝丝暖意,她嘴角轻轻扬起,语气如年龄般轻快好奇,若是有人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不定能察觉到清亮的眼眸中深藏的冷意。 “边峰主看来对我意见很大。” “卫九成识人不清,教徒之法,更是不堪。” “我如何,怪罪不到我师父头上,是我自己天性如此。倒是边峰主有句话说的不错,我师父确实识人不清!” 两人目光虽未交汇,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如火药桶一般,一触即发。 认识至今,好友虽然对谁都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但像现在这样对一位女子出口恶言,崔俦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收起看热闹的心思,粗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得的认真: “边渊,我可以担保她并无任何不妥。你手里的药除了制造它的人,这普天之下如果有人能够解开它的秘密,那么此人必定是你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时间紧迫,此处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崔俦说完并不停顿, “小丫头,东西交给你,三日之内,我定会再去寻你。我长话短说,边峰主和我一样,都遇到了一群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地突然袭击。在那群杀手动手之前,气息没有任何异常。” 不对劲! 前世,斐曦死前没有听说江湖出现过崔俦口里能隐藏人内气的药。 如她所言,理论上隐藏内气是可行的,但连修炼外家功法的习武之人也能不被人发觉?斐曦没见到药之前,无法断言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三河镇惨案比前世提前发生,现在又出现没有听说过的隐藏内气的药。正在斐曦思索这背后代表的意义时,一双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递到她面前。手掌的中间躺着一个翡翠葫芦状的小玉瓶, “拿去!” 啪一声,白皙的手红了一片,罪魁祸首收起小葫芦,看向崔俦, “好,崔大人,既然有药,三日内我可以给你一个答复。不过在此之前,麻烦你先送我回去。我师弟身上背着命案,其他任何事都没我师弟重要,我暂时没有心情去处理你说的这件事。” 来绛帐院的目的早已达成,若非遇到崔俦,说不定此刻她人已回到义庄。 他好像重伤才得到医治吧?崔俦狐狸眼微微眯起,一脸不善地看着理直气壮对他提要求的少女。 “你倒是对你师弟情深义重。” “那是自然,他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斐曦没说的是,这样的家人她有上百个,但她才懒得跟眼前两个男人解释这么多。 第38章 少女的小秘密 淦!早知道她躺素烟姑娘床底下,听两人妖精打架,也好过如今这番田地。 努力忽视那只提着自己的手,斐曦艰难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义庄的发现上。 她们与严家人有过约定,早上严家人会来义庄带走严贡生的尸首。不知史老前辈验尸结果是否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严贡生的尸首绝不能让严家人带走,这便是为何她心中一直记挂着早点回到义庄的缘由。 此番,她孤身一人前往绛帐院调查严贡生真正的死因,东西拿到手后她本打算直接离开。谁知,却撞到崔俦偷东西被人发现,差点连累到她头上。 受了重伤还不安分的崔俦拼着性命也要偷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说实话,斐曦不是不好奇。但如果绛帐院背后的主使真是那个人,那么她大概能猜到被偷走的会是什么了。 遇到崔俦这个变故,她是打算医治好崔俦后,迫使对方带自己离开。 然而,她没有想到边渊竟然没有离开南轩城! ……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来想想崔俦口中能够隐藏内气的奇药,究竟出自谁之手吧。 世间天才如云,斐曦并不会自大到认为这世上除了她,再无其他药术天才。今生的轨迹与前世大相径庭,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蝴蝶效应”,她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 可若说是蝴蝶效应,斐曦直至今日都想不明白,三河镇惨案的时间为何会提前。 每每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她便冷汗涔涔,后怕不已。幸亏自己提前做了多手准备,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难道有人和自己一样,也重生了吗?斐曦不禁被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若是真有,对方会是谁呢?其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无论是谁,肯定不会是现在提着她离开绛帐院,又将她扔到地上的人——边渊! 被疼痛打断思路,斐曦抬头看向面前冷峻如寒月的男子。 月上中天,她上辈子的夫君此刻正举着莫问剑指着她,这画面让她有种又回到前世临死前的感觉。 手掌擦过地面,有点湿润和疼痛感,斐曦猜测大概是流血了。 “我不奇怪你能骗过萧渐山那个烂好人,但连崔俦你都能骗过,看来我确实是低估你了。” 他的眼眸深邃而锐利,仿佛能透视人心。手中的剑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如同明月洒下的银辉。他很少说废话,除了手里的剑他从不信任任何人。 他人的话语,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虚妄的谎言,而他生平最憎恶的,便是那些满腹阴谋诡计的卑鄙之徒。 这女子,敢当着他面撒谎,又故意弄出三教源流盛会为自己造势,必定所图非小。他甚至怀疑,遮掩内气之事,就是面前这女子的手笔。 女子从地上爬起,接连打了数个“啊嚏!” 他洁癖发作,剑眉紧蹙,对女子的厌恶之情更深。见女子不答话,他心中的鄙夷之意愈发强烈,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天山剑法乃天山的独门绝学,其运气脉络复杂多变,不同的出招方式内气轨迹更是变幻无穷,只凭看人过招是绝无可能参透其中奥妙。若非深谙内气运行变化,妄图医治天山剑伤,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女子,本以为会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慌或者强装镇定,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女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反而摊开了双手。在柔和的月光下,他清晰地看见女子的双掌有些破皮,渗血的伤口混着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令人心生怜悯。 他一时茫然,不解女子此举何意,随即眼眸蒙上一层冷意,这是以为装可怜可以迷惑他?莫问剑轻轻鸣动,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怒意。 女子没有抬头,仿佛对眼前一切毫无察觉般,自顾自地掏出一方手帕,仔细地将伤口擦拭干净。然后,拿出一瓶小药罐,将一层绿油油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两边伤口上。 那绿色的药膏,散发着苦涩与清凉薄荷交织的宜人香气,沁人心脾。 两人一个安静地给自己上药,一个沉默地看着,此时的场景竟透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仿佛一幅宁静而神秘的画卷。 闻着绿色的药膏散发过来的味道,边渊突然想起,卫国大战结束后,他曾在京城听别人说,卫九成抱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稚子四处求医。按年龄推测,当年卫九成抱着的稚子是面前女子? 若是当年没有那场意外…… “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废掉青城派的武功,投入我天山门下。” 正在包扎手掌的斐曦猛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她复又轻阖眼睑,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解释自己不会武功,从一开始没有必要建立的信任就让它维持现状,一字一句,清冷的话语直接表明她的态度: “边峰主,此生我死也不会入天山。” “你!莫非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本欲将人置于自己严密监视之下的边渊,心中怒焰升腾,面前的女子如烫手山芋般令他杀意渐浓。 两人对视短短两秒,斐曦率先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向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林枝干上。 “边峰主,你屡次三番刁难我,想必是认定我偷学了你们天山剑法。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天山剑法是我从任尧非的尸首上所得。这一点,学海书院的夫子和霹雳堡的铁教令都可作证。边峰主与其在我这无足轻重的小女子身上耗费精力,不如好好去调查一下秘籍的原主人,徽城派的前任大师兄任尧非。当年他被人揭穿并非徽城人从而被逐出徽城派。那么揭穿他的人、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以及他从何处得到各派绝学,都很有深入探究的必要。” 斐曦说得极为认真,她深知这番话无法消除边渊对自己的怀疑,若不解释清楚自己为何会医治天山剑法,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于是,她笑容可掬俏皮地歪着头,娇嗔地继续说道: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偷看过天山绝技。至于我为何会医治天山剑伤,这可是女孩子心底的小秘密,我才不想告诉任何人呢,不行吗?” 说罢,斐曦故作少女姿态,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好奇地看着对方, “边峰主,你如此不依不饶地纠缠我,难不成是对我有意思吗?” 第39章 验尸结果 回答斐曦的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擦颈而过,边渊像看死人般冰冷地注视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女子, “没有第二次!” 说罢,剑客几个纵身离开了这里,不能直接杀掉让他烦躁不已,眼不见为净! 见人被自己恶心走了,斐曦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却再也无力强撑,腿一软,她直接瘫跪到地上。 一大口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喉咙喷涌而出。与此同时,脖子上的痛感若隐若现,她下意识一摸左边脖子,入手湿漉漉的,果然流血了。 伤口不深,但剑气造成的创伤极难痊愈,她上辈子的夫君这回是真的动了杀心啊! 而这,恰是她求之不得的结果。 通常情况下,普通男人见到年轻小丫头卖萌撒娇,多少都会心生恻隐。但边渊绝非如此,在了解边渊的好恶这件事上,没人比她更有发言权。 他曾是她费尽心思想要推倒的男人,他的喜好,他的厌恶,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都揣测得到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可她唯独预估错误的,是她自己的一颗心。 斐曦掏出药瓶,吞下两粒药丸。随着药效逐渐发挥作用,被剑气侵蚀的身躯,也慢慢恢复了些许生气。她扶着树艰难起身,活动着那早已麻木僵硬的四肢。脖子上的剑伤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消除,现在抹药也是徒劳,她索性不再理会。 左边头发断了一截,她头上的丫鬟双髻是柳慧慧给她梳的。 风月场所,哪怕是丫鬟也爱俏。固定发髻的束带上各绑着一对小巧的闭口铃铛。剑气挥过来的时候,削断了一束头发和发带上的铃铛。 斐曦不擅长梳理发丝,放下头发,随手将发丝归拢绑成马尾。待身体调整好状态,她辨认出方向,飞速往义庄赶去。 她走后不久,一道身影出现在她刚才跪倒的地方。来人看着地上血液的痕迹,眼神闪了闪,随后注意到地上残留下来的发带。发带上带着一小束头发和一对小巧玲珑的闭口铃铛,他小心捡起来,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 南轩城的义庄在西面和南面交界处,是南轩城几家大户共同修建,最早是拿来做慈善济世用的。 随着华朝建立,卫道任务出现。济世救民的事直接交给了各大门派出面去做。南轩城的义庄逐渐沦为暂厝棺木的处所。南轩城若出现命案,破案前的尸首都会暂时寄放在此。 听着更夫打更的声音,斐曦回到义庄时正是夜色最深的寅时。 青色的瓦房下灯火通明,斐曦远远看到两道身影站在义庄门口。她一走近,便被其中一人扑了个清香满怀。 “大师姐,你可算回来了……咦,大师姐你怎么受伤了?” 本来打算问纪仲宣怎么样的木清凤一眼就看到大师姐脖子上的红痕,再看大师姐眼睛发红神色满是疲惫,双掌都包扎着手帕。她突然就问不出口了,大师姐一晚上都在为纪师兄的事奔走满身是伤,而她呢,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没事没事!别担心,我正好需要你的帮忙。” 温柔地回抱着担忧的小师妹,斐曦看向另一边红色少女, “小洛,谢谢你陪着小师妹。” “我师父一直都不准我跟着师兄们下山卫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命案。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肯定不会错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 “嗯,不会客气的,你们先随我进来吧。” 斐曦带着两人进了义庄,两人按她说的,一起出手帮她逼出了脖子上的剑气。剑气一消,斐曦立马感受到血肉剥离骨头被撕裂的痛苦,痛得她脸色发白满头冷汗。 她刚抓到怀里药瓶,又想起今天已经吃了两颗,不能再吃下去了。只得硬生生忍住这种痛苦,将小药罐交给小师妹,让小师妹帮她上药。 “好歹毒的剑法!这剑气犹如鬼魅一般,让人在中招时难以察觉,却会如附骨之疽般潜藏在人体内肆意破坏。待到发现时,早已侵入骨髓,药石无灵!” 出身名门太白派且由名师悉心教导的武雁洛,一眼便瞧出了剑伤的恐怖之处。 木清凤听到武雁洛的话,眼眸中顿时燃起一股怒意: “大师姐,究竟是谁将你打伤?我要为你报仇!” “那就有劳木女侠了,只是不知我能否等到你成为武林第一高手的那一天。” “大师姐,你怎可如此取笑于我!” 轻戳了一下小师妹气鼓鼓的脸颊,斐曦心中暖暖的,有人为自己出头的感觉真好。 她自然没有轻视自家小师妹的意思,但天赋这种东西,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边渊 14 岁时便在卫国大战中一鸣惊人,自此威震武林,从未尝过败绩。小师妹若想战胜边渊为她报仇,恐怕得吞下 10 朵不死花才有胜算。 “是边前辈?上次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小曦你又不会武功,他朝普通人动手,实在有失风度。亏得我师父一直对他赞誉有加,还夸他是武林中少有的正人君子。” 一句话就猜到打伤她的人是谁,这武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但斐曦不欲让太白派对边渊为人产生误解。她笑眯眯一边挽着一人胳膊,带着两个姑娘一起往义庄后面走去: “谢谢两位女侠为我打抱不平。我跟边峰主有些误会,现在没事了。两位若是不害怕,陪我一起去后面看看史老前辈的验尸结果吧。” 木清凤和武雁洛自然不怕,三人一起来到后院,史仵作正在整理工具。 “史前辈,有结果了吗?”斐曦迫不及待上前地问道。 史仵作史易点了点头, “王小丫是被暴打致死的,凶手身份毋庸置疑。但这严老爷尸首上没有任何致命伤口,而尸体两手皆握,手足爪甲多青。手足拳缩,涎沫亦流。老夫可以肯定说,这严老爷是突发暗风死亡。” “太好了,纪师兄这下可以洗清嫌疑了!” 听到结果,小师妹开心不已。 斐曦摇了摇头,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史前辈,让我再看看严贡生的尸首。” 第40章 天地鼓响,武魂现世! 贾师道觉得自己最近可谓是倒霉至极,他身为南轩城的父母官,本应是城中地位最高,最为尊崇的人。 可陛下却弄出个所谓的卫道任务,导致一群乳臭未干的江湖人士在他的城内指手画脚。 若没有这些可恶的卫道之人,自己又怎会如今处处受到掣肘。 昨天,他好不容易避开家中那只母老虎,前往绛帐院办事。谁知,办至中途,该死的贼人竟将他打晕,还偷走了他的信物和信件。 若是让那位知晓自己曾偷偷离开密室跑去贪欢,致使东西失窃……贾师道不禁打了个寒颤。 上船容易下船难,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肯定会被当成弃子。以那位的手段,到时候恐怕生不如死都算是轻的! 绛帐院的那群蠢货,昨天把绛帐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抓到贼人。如今,他们又要求自己封锁全城。 平时或许还能做到,可才举办过三教源流盛会的南轩城,谁知道除了崔俦,还有哪些他惹不起的厉害人物未曾离开。 若是能一句话就封城,他又何必如此犯难。 正在贾师道焦急地来回踱步,思索破局之法,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激动地禀报: “大人,不好了!青城派不肯交出严老爷的尸首,严家人闹上大堂来了!” “什么!” 又是这群该死的江湖人! 贾师道怒从心起,亲自带着人马赶往义庄。 义庄外,青城派弟子以二十八宿阵站位将义庄护得个密不透风。 严贡生家里的李管家一早带人前来准备带回自家老爷尸首。谁知连义庄门都进不去,直接被拦在门外。 “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江湖宵小!亏你们还说自己是扞卫人间正道的卫道之人,如今纵容门派弟子打死我们老爷不说,可怜我们老爷尸骨未寒,你们竟敢出尔反尔,扣着我们老爷尸首不还,真当没有人能治住你们吗!” “李管家,请回吧,时候未到,严老爷的尸首恕我们青城派不能交出。” “什么时候未到?!恐怕是你们做贼心虚,以为毁了我们老爷尸首,死无对证就可以救下你们门派弟子?我呸!你们青城派就是藏污纳垢的败类门派……” 义庄门外,王执中身形不动如山,一袭青衣如坚不可摧的青竹傲立于门前。 解释了一句后,他没有理会面前严家人的污言秽语,不管对方如何辱骂,他始终神情严肃,毫无退缩之意。 王执中的周围皆是此次来青城派卫道的师弟师妹们。他们或沉静如水,或激昂如火,每个人眼神中都透露出坚毅和果敢,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之间传递着无声的默契和信任。与王执中一样,哪怕平时最容易生气的于穆都始终保持着镇定,他们的步伐稳健,不管严家人如何谩骂,他们始终坚守在战位上不为所动。 大师姐说过,她未出来前,不能让任何人进庄一步! 李管家见自己怎么辱骂,这群少年人都不搭理他,心中一时犯难。要不回严老爷尸首,老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他。可真让他和这群武林中人动手,他又不敢。 就在这时,一声锣鼓震天响! 一群衙役从街头走了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退让两旁,跪拜磕头。 一衙役在前敲锣的,四个衙役各举着两块“回避”“肃静”的牌子,他们身后跟着一顶八抬大轿,八抬大轿后是一群手持牛尾刀的衙役。 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动山摇,一时尘土飞扬,现场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轿停在义庄门口,身着八蟒五爪蟒袍的贾师道从轿内出来,他面容沉静,步伐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 贾师道身为一城父母官,威仪早就融入他骨子里。对上位者他能竭尽所能卑躬屈膝刻意讨好,但面对没有官职没有靠山的三流门派青城派弟子,属于上位者的优越感让他从骨子里鄙视着面前这群少年人。 贾师道对眼前义庄门口的王执中一行人视若无睹,抬脚便要带人进庄。 王执中身形一动,上前拦道: “贾大人,时候未到,还请您回去。” “大胆!你们莫非真要造反不成?!” 见这群江湖人士竟敢拦贾大人的路,贾师道身后的刘师爷当即大声呵斥。 王执中等人毕竟年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街道两旁的人,乌压压地跪倒一片,只有他们如同狂徒一般,站在那里,直面这世间最令人恐惧的东西——来自上位者恐吓压制百姓的权势。 王执中强压住心中莫名涌起的恐惧,咬紧牙关,向师弟师妹们使了个眼色。 二十八星宿防阵阵法启动! 贾师道一行人被拦在阵外,无法再向前一步。 “贾大人,请回!” “尔等岂敢!” 被强大的内气推到义庄 10 米之外,贾师道怒目圆睁,难以置信这些少年人竟然真的敢对他动手。 “立刻传达我的命令,让霹雳堡和学海书院带人前来支援,青城派要造反了!” 半个时辰后,学海书院在巫高的带领下,全员到齐。 “禀报大人,霹雳堡那边回复说,他们主事人不在,他们不敢擅自做主离开门派驻地。” “真是岂有此理!” 贾师道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他知道霹雳堡和青城派关系密切,宛如一家。但青城派如今这般疯狂的举动,霹雳堡却不出面,这些武林中人简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贾大人,我早就言明青城派那帮人有问题,皆是魔教余孽。只可惜我家叔祖就是不信。现在果然不出我所料,今日这群恶贼终于露出马脚,大人尽可放心,我学海书院的学子们定当全力以赴,将这群奸人捉拿归案!” 贾师道嘴角似笑非笑地抽搐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头戴玉冠、身着直裰儒袍,显得不伦不类的儒生。其脸上分明写满了想借题发挥、不顾情义搞垮青城派的恶毒。 什么魔教余孽,不过是糊弄无知百姓的说辞罢了。身为武林中人,却连其中的猫腻都看不破,此等小人愚蠢得让贾师道都不忍直视。 他心中对学海书院的人瞬间不抱任何期望,嘴上却假意客套道: “本府另有要事缠身,此地就有劳巫少侠了,本府会在府内静待诸位的好消息。” “我等定不会辜负大人期待!” 巫高顿时激动起来,将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得志小人姿态做得十足。不等贾大人发号施令,他转身指使其门派师兄们攻打义庄。 贾师道懒得再看下去直接离开,他摸不透青城派究竟想做什么,但他知道城中正好有一个人可以管住这群无法无天的狂徒! 绛帐院,“素冠荷鼎”房间内。 崔俦慵懒地躺在美人膝上,一口一个享用着美人用纤纤玉手剥好的葡萄。不到二月的季节,这些葡萄颗颗晶莹剔透,犹如珍珠般珍贵,每一颗都价值千金。 贾师道早有耳闻这位杀神平素穷奢极侈,如今亲眼目睹,心中不禁又妒又羡。 听完贾师道的话,崔俦面不改色,他那粗哑的声音平静如水,让人听不出丝毫喜怒: “哦,你是说青城派造反了?” “下官实在想不明白,门下弟子失手杀人也并非什么大事。况且凶手如今还被下官关在衙内大牢里,青城派不但不肯交出苦主尸首,甚至还对下官动手。下官实在猜不透他们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整个门派都疯了不成?” “呵,有趣!” 崔俦轻舔着牙龈,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奋。那个小丫头的一系列举动总是出人意料,让他的兴趣愈发浓厚起来。 昨晚她才刚刚离开,现在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崔俦不禁回想起,小丫头曾说要替她最重要的师弟洗清冤屈,嗯……她这是笃定他会出面干预? “监察卫道之人乃本座职责所在,本座就随你走一趟,去会会这群法外狂徒。” 义庄门口,学海书院的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没有一个还能站起来的。 并非所有人都像巫高一样武艺低微,但无论他们如何攻击,义庄前的青城派众人都如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 他们的攻击犹如蚍蜉撼树,丝毫无法突破青城派的防守。 “你们快起来继续打啊!” 见势不妙的巫高早已躲到后方,只动口不动手。他自己倒是安然无恙,青城派虽只守不攻,但学海书院的众人却被内气震得全身酸痛,难以忍受。 听到巫高在一旁指手画脚,一些有骨气的人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可把巫高气坏了,他跳着脚扬言要去夫子面前告状。 等崔俦带着贾师道来到义庄门口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躺在地上赖着不肯起身的儒生,旁边还有一个活像小丑的男子,玉冠歪斜,正情绪激昂地骂骂咧咧。 崔俦匆匆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只见他身形一闪,施展轻功,欲孤身闯入义庄。不料,王执中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屠夫,早有防备。 二十八宿阵一经开启,崔俦便被那源源不断、磅礴浩荡的内气挡在了义庄门外。 有趣,实在有趣! 崔俦没想到,北凉湖畔的北斗七星阵并非极限,心中不禁有些惋惜,自己伤势未愈,要不要暴露伤势试试这阵法的深浅呢? 正当崔俦纠结不下,双方僵持之时, 咚!咚!咚! 天地鼓响,武魂长在! 三道身影听到鼓响,如流星般来到了义庄门口。 第41章 天后 正午时分,义庄门口,一阵清风拂过,一道红色的身影健步而来。她身着红衣,手持利剑,身姿矫健,英姿飒爽,眼神犀利而坚定,神色凛然。剑锋般的眼眸扫过,在场众人皆被这无形的威严压制住不敢做声; 紧接着,一位老和尚缓缓走来,他身披五彩袈裟,手持念珠,面容慈祥而庄重。稳健的步伐,似高山让人仰慕,又因普度众生的理念让他面容圣洁而具有包容力。众人对上他的眼神,好似看到佛般,心灵顿时有种从尘世解脱并得以净化的感觉; 最后,一个背着傀儡的诡异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身影飘忽不定,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傀儡在他的背上微微颤动,透露出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三人如神兵天降,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其强大的气场如泰山压卵,又似暴风骤雨,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一时之间,众人皆被镇住,不能言语。 红衣女剑客一见到站在门口与一群小辈对峙的崔俦,杏眼圆睁,出言讥讽道: “崔俦,你还要不要脸了,整日欺负一群孩子。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武林没人了,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 太白派秦露,少林派玄真,天工堡穆隐,加之天地鼓响,崔俦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他面上不显,见熟人上来就骂他,气势陡然一变,眼神瞬间犀利杀意沸腾,话语却带着一丝似在跟情人调情的温柔: “秦女侠,你如此关心我的脸,不如亲自上来摸一摸,看看是软还是硬。” 被这杀意一激,好战的秦露眼神也燃起战意,嘴里不忘回怼道: “有本事你别躲,让我的赤焰剑来摸一下!” “阿弥陀佛,秦施主莫要胡闹了,办正事要紧。崔大人,你贵为指挥使,身负监管卫道之重任。如今有人以门派信物敲响天地鼓,示意又有灾难预兆降临,将危及整个武林。你与我们一同进去,看看是谁敢拿整个门派的命运作赌注,也要让我们武魂殿出面处理。此事是否真事关武林存亡,一看便知。”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玄真大师少不得做那和事佬,开口劝道。 两人彼此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但都同意老和尚的话,就此偃旗息鼓。 “崔大人,这……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什么天地鼓,武林存亡?” 见崔俦随三人欲入义庄,摸不着门道的贾师道匆匆小跑上前,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崔俦自己尚对眼前所见惊疑不定,更何况他向来最厌恶跟男人解释。只似笑非笑地斜睨了贾师道一眼,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天地鼓鸣,王执中接到里面人的通知后,不再阻拦。走到几位武林前辈面前,行过礼后便走在前引路。 贾师道身旁的刘师爷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见大人回头看他。刘师爷左右看了看,看四周无人靠近,这才偷偷凑到贾师道跟前小声说道: “贾大人,卑职曾听闻一个传说。据说当年原大侠退隐江湖之前,为了让武林在他离开后仍能团结一心,不再起干戈内耗。曾创立一个组织,名曰‘武魂殿’。据说这武魂殿共有十二人,皆由当今武林顶尖的十一个组织各自选派一人为其成员,原大侠的义弟、东吴岛岛主泊千秋担任殿主。平日里,这些人各不相扰。但若有武林门派中人察觉到危及整个武林安危的征兆,便可用原大侠留下的信物敲响天地鼓。天地鼓一响,武魂殿必须安排人前来调查,全力参与其中。” “这,这也太胡闹了吧?严贡生的死怎会与武林安危扯上关系!” 不,不会的!贾师道嘴上惊讶,心中早已慌乱如麻,他们的计划怎会被这群武林中人察觉的…… “贾大人尽管放心,卑职记得这鼓可不能随意敲响。当年原大侠也担心武魂殿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来党同伐异。特意有言在先,若是被武魂殿人发现有人假公济私、滥敲天地鼓,那么整个门派都将面临来自武魂殿背后十一顶尖组织的追杀!” 斐曦手托腮,盘坐在严贡生的尸首前。严贡生的案子没什么稀奇的,但对于绛帐院背后那人来说,青城派和严贡生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对方手底下人能杀严贡生灭口,贾师道就能借题发挥拿小师弟做筏子甚至整个青城派都有可能成为那人争权夺利下的牺牲品。 在绛帐院看到贾大人那刻,斐曦就知道此事不可能善了。 既然不可能善了,索性直接闹大吧! 前世斐曦对那人知道的并不多,但她曾远远地亲眼目睹顾鸣风为救那人一命,自绝在皇城门下。 那人是华朝开国皇帝陆文和的长女,华朝的长公主,瑞王的发妻,顾鸣风的亲生母亲——陆明月! 长公主陆明月,不甘成为父亲笼络重臣的棋子,她渴望像她父亲一样,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成为主宰天下的王者。 如果不谈对方手段,斐曦自然很佩服长公主的志向。但这位长公主用来上位的手段太残忍和下作了。 对于混迹官场的男人而言,名和利是永恒追逐的目标。但能腐蚀一个有能力之人最快的方式,除了用药便是色。 陆明月虽贵为长公主,实际掌握在手里的权力并不多。没有足够的利益,想打动那些身处要职、手握重权的男人为她卖命谈何容易。 于是,这位长公主另辟蹊径,用药物控制了一群绝色美貌的女子,利用她们将一个个朝廷重臣拖下水。 当然,仅凭女色想控制住男人哪有那般容易。但人的操守一旦被打破,伴着沉迷女色随之而来的是高度腐败和犯错。正是这些递到长公主手里的把柄,让她真成功地把一些朝廷官员拖到她的船上。 然而前世长公主覆灭得太快,没人清楚长公主船上究竟有多少位朝廷官员。 至少在绛帐院看到贾大人之前,斐曦还真不知道贾师道原来也在船上。 贾师道既然是长公主的人,她便不会将小师弟的命运交到这种人手里。 “玄真大师,秦前辈,穆前辈,崔大人,你们来了!” 听到动静,斐曦起身,走到门外,给四人施礼问好。 “阿弥陀佛,小施主,是你让人敲响天地鼓的?” “正是晚辈。” “你家长辈可有教过你天地鼓的规则,你可知敲响天地鼓的后果?” “晚辈知晓,晚辈今日若有一句妄言,青城派愿承担一切后果。还请玄真大师随晚辈过来看一眼这两具尸首。” 面前两具尸体皆被开膛破肚,惨不忍睹。为了避免这几个门外汉摸不着头脑,斐曦站在一边为几人直接解释了从两具尸首上的发现。 “你是说,这位小姑娘死前中了一种无法离开男人的奇药,而这名老者身上中了一种会导致人像生病一样会突然去世的剧毒?小丫头,我不明白,这和武林安危有何关系?” “不知前辈们这几年可曾听过一个快速崛起,名叫‘鹿鸣’的武林组织?他们的首领自称‘天后’。” 第42章 武魂殿的承诺 “小花听说过这个组织,他们出手很大方的……嗯,小花想想……” 斐曦话音刚落,现场随即传来一道分不清男女的稚嫩童声。 咦?哪里来的小孩! “鹿鸣……小花想起来了!八年前,栖霞宫最后一任宫主死掉后,她仅有的两名弟子没人愿意继承师父的衣钵,双双选择嫁人。在苍山县县令的见证下,栖霞宫的原有地盘被变卖转让给了‘鹿鸣馆’。鹿鸣馆是儒教淮南派的分支,馆主天后对易学有着独特的见解,开山立派也是过了明路的啦。奇怪的是这天后创建鹿鸣馆后,即不做学问也不广招徒弟,反而对外打着‘人无贵贱,众生平等,天后临世,博爱世人’的口号。但凡哪里有灾情,哪里就能看到鹿鸣馆搭建粥棚赈济灾民的善举。所以在民间,鹿鸣馆的天后很受爱戴,有不少百姓将她奉为活菩萨,放在家里供奉着。” 童声再次响起,顺着声音寻过去,斐曦发现是自进门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穆前辈身后的傀儡在说话。 傀儡如四岁小孩一样大小,整个身体由冷硬的钢铁所做。若不看材质,真像一个趴在大人身后的普通小孩。 傀儡的四肢手脚俱全,关节处随着穆隐走动灵活可动。但它的五官僵硬没有任何表情,尤其是空洞洞的眼神望过来时渗人地慌。 “姐姐是在看小花吗?小花会不好意思啦。” 钢铁傀儡娃娃说完将头埋进了冷酷的男人脖子间,就像真害羞了一样。 “是你在说话,你叫小花?” 虽对天工堡的神奇有所耳闻,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斐曦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如人般的傀儡。 好奇心作祟的她,不免凑近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小花的手臂。 哪知这一碰,小花那钢铁般的小身躯竟微微一抖,好似小孩受到了惊吓。 斐曦见状,玩心大起,控制不住地又上前戳了几下。 这傀儡何曾想到有人不仅不怕它,还敢主动凑近触碰它的身体,一时之间只顾着躲闪那作恶的手指,全然忘记了回答问题。 还是一旁的玄真大师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阿弥陀佛!这个鹿鸣馆,老衲也曾听闻,目前来看并无不妥之处。小施主有何发现,还请直说无妨。” 咳……像个被抓住干坏事的孩子般,斐曦心虚地收回手。 正事要紧,等会再单独找小花玩! 可怜的小傀儡还以为躲过一劫,偷偷从穆隐身后伸出头来,准备听听看少女究竟发现了什么。 “当年在泰山之巅,华帝与原大侠立下誓约,我们武林中人可占山圈地,不受朝廷管控。但这誓言只针对当时武林已存在且被原大侠认可的大小门派有效。若得不到原大侠认可或是在此后成立的门派。要么被称为魔教,要么依附其他门派地盘在江湖活动。像鹿鸣馆这般‘恰好’遇到传承断绝的栖霞宫,从而能接手栖霞宫原有一切的,寥寥无几。但这8年来,如鹿鸣馆的这般巧合,已发生了7次,并且马上会发生第8起这种巧合。” 四人闻得少女言语,皆是一震,面上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嗯?!” 性如烈火的秦露更是按捺不住,径直开口诘问道: “丫头,你此言何意?!” 不管面前四人如何震惊,斐曦表情不变,从容不迫地回应道: “不怕诸位前辈笑话,晚辈自幼体弱多病,难以习武。每当师弟师妹们闻鸡起舞、挥汗如雨地练功时,晚辈只能偷懒地躺在病床上,靠着江湖邸报打发时光。整理邸报信息,成为了晚辈独特的爱好。也正是通过邸报,晚辈惊讶地发现,武林中栖霞宫、六安派、清河帮、芙蓉宫、双清派、天灵派、云州帮,这七大门派皆已易主;其中栖霞宫、清河帮、云州帮的地盘,都已被鹿鸣馆收入囊中,而其他四处虽各有其名,但晚辈暗自揣测,恐怕其幕后真正的主人,还是那位‘天后’!” 看着众人因她的话陷入沉思,斐曦接着下猛药: “说来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晚辈本只是对此好奇,并未多想。直到今次我青城派弟子突然被人诬陷失手杀人。为了调查死者严贡生真实死因,晚辈一路调查下,发现南轩城知府贾大人贾师道竟也参与其中。正是从贾大人身上,晚辈搜到了这封贾大人与‘天后’密谋临川派的信件。” 斐曦毕恭毕敬地将信件呈上,玄真大师慎重地接过信,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须臾之间,四人皆已阅毕信件,秦露脸色骇然,不禁惊叹道: “好歹毒的计谋!这些小门小派本就生存艰难,如若再遇到官府刁难,门派女子被人控制,门派掌门长老接连‘病逝’,无人支撑做主的门派可不就成别人手里面团,任人揉捏!” “阿弥陀佛,恐怕这位‘天后’所图的不仅仅是这些小门派的地盘。” 久经风雨的玄真大师心中对这所谓“天后”的真实身份已有几分揣测。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何曾绝迹? 思绪几经辗转,玄真大师将目光投向了非敌非友的在场唯一“外人”身上, “崔大人,你现人虽在朝廷,可也出身我们武林门派。此事关系重大,就由我们武魂殿接手了。请您替我们武魂殿给陛下带一句话,‘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从贾师道身上搜出信至今,不过短短一夜,面前的小丫头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通关键,并且做出最为精妙的应对。这般胆识和智谋,着实令崔俦大开眼界。现在戏已落幕,他崔俦也绝非吝啬之人,这看戏的门票钱,他自当送上一份才是: “该禀告的,本座自会禀告,你们武林的事,朝廷不会插手。小丫头,别太相信人了,枪打出头鸟,有些人可不一定承你们青城派的情。” “哼,我们武林事不需要你这鹰犬操心,谁敢因今次事动青城派,我太白派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意有所指的话,玄真大师不禁想起当年的事。青城派……难得青城派现在后继有人,这次三教源流盛会,他自是看到青城派新生代人才辈出。 罢了,谁叫他们当年皆承过青城派的情。玄真大师双手合十,也做下承诺: “阿弥陀佛,有斐施主这般兰心蕙质,胸怀大义的后辈实乃武林之幸。此事武魂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武魂殿不会放过任何一位企图破坏武林和平的阴谋家,自然也不会亏待每一位敢于站出来维护武林和平的侠义之士。” 第43章 杀人灭口 有信件和尸体为证,且少女说的江湖邸报中的信息,他们隐约之中对此有点印象。接下来,只需要投入时间去搜集鹿鸣馆对7家易主门派下手的证据即可。 此时,武魂殿的三人对少女所言之事已经信了八分。当斐曦将史仵作和她共同撰写的验尸报告交给玄真大师时,那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 “姐姐,小花没有听懂,贾大人密谋临川派和严贡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贾大人他们要杀严贡生,还要嫁祸给你的师弟?贾大人这封信,姐姐你又是从何得来的?” ……虽然干的时候斐曦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但让未出阁的她在武林前辈们面前解释其中弯弯道道,然后告诉他们自己是跑到青楼里搜集到的证据,从正在干事的贾师道身上拿到的信。 嘶,人言可畏! 太多事只能干,不能说,说了就会引来非议,况且世道本就对女子约束太多。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让青城派因她名声受损。 深知其中利害的斐曦将目光瞟向一旁抱手看热闹的崔俦身上,灵光一闪,她纯真无邪地冲对方微微一笑, “严贡生是当朝吏部尚书严啸生的同支族人,据晚辈调查所知,严贡生平日里没少借这层关系鱼肉乡里。贾大人和严贡生两人应早就有所勾结,严贡生从贾大人手上拿到了能控制女人的药,并用在王小丫身上。在王小丫被严贡生打死时,晚辈师弟正好受王小丫母亲所托,前来调查。贾大人背后的人,可能怕严贡生走漏风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正好嫁祸给晚辈师弟。这样即使史老前辈在王小丫尸首上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贾大人都可以借由严贡生之死,将其怪罪到晚辈师弟身上并草草结案。” 崔俦被小丫头的笑容晃得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他听到对面的小狐狸用温柔细软的声音,朝他闷头扣了一口大黑锅: “在晚辈发现贾大人身上有问题时,晚辈想起崔大人是监管我等卫道之人的前辈。不管晚辈师弟是否真失手杀人,此案最终都会交由崔大人审判。于是,晚辈就想将晚辈的发现告诉崔大人。恰好这时晚辈遇到了刚回到南轩城的崔大人。崔大人将晚辈带到了绛帐院,在那里晚辈偶然发现鬼鬼祟祟的贾大人,并获得了这封信。崔大人告诉晚辈,当时和贾大人抱在一起的女子被药物控制了。其实,不怕前辈们见笑,晚辈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史老前辈给王小丫验尸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晚辈便知道这能控制女子的药物当真非常危险。对了,秦前辈,有点晚辈很是奇怪,绛帐院是酒楼吗?为什么崔大人和贾大人都住在绛帐院里?” 斐曦话音刚落,对面红衣女剑客抽出手里赤焰剑,剑气如虹,凛冽的锋芒伴着一句暴呵朝崔俦刺来: “崔俦你个居心不良的变态,竟敢对晚辈下手,今日我就要为武林除掉你这个祸害!” “呵呵……哈哈哈……” 回答她的是一阵冷笑随后变成哈哈大笑。 狂笑的刀客抽出手里傲雪刀,挥刀劈开剑锋,小小义庄顿时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见两人打起来,少女像做错事般满脸惶恐,平素稳重柔和的声音此刻焦急万分, “秦前辈,你误会了!崔大人人很好的,并没有对晚辈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崔大人的住所,有一位很漂亮温柔的姐姐,崔大人跟那个姐姐感情很好的。” “阿弥陀佛,秦施主,崔大人,别闹了,办正事要紧。” 宏厚磅礴的内气震开两人,斐曦被穆隐前辈护在身后一点事都没有。 正当她跟傀儡小花一起偷偷伸出头看向现场三人,尘土飞扬中她和崔俦的眼神对上了。 狐狸眼锐利地盯着她,刀客的脸上神色难辨。 趁没人发觉斐曦收起脸上惊慌,笑容甜美地冲刀客甜甜笑了一下,小表情要有多欠打就有多欠打。 只一瞬,小丫头脸上又恢复成担忧的神色,仿佛刚才挑衅的笑容只是崔俦幻觉一般。 两人打架被制止,秦露听到了斐曦的话,收起手里的剑。她知崔俦哄女人一向有一套,一时有些担心少女年幼无知被崔俦这种江湖浪子表象所哄骗: “斐丫头,别随便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他们对你好,待你温柔体贴,都是抱着龌龊的心思想骗取你的信任才会这样。一旦从你身上得不到他们想要的,或者得到后对你又腻味了,呵那无情的嘴脸足以让你认清这群男人的本质。” “秦女侠说的好像曾被本座始乱终弃过一样。天地可鉴,本座可从没对秦女侠你起过那方面的心思。秦女侠若是对男人由爱生恨,也该去找始作俑者才对。” 回过神的崔俦听到秦露的话,少见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不善地揭人伤疤。 就在两人差点再次动起手的时候,清脆的少女声音从门外响起, “师父,这里也有敌人来袭吗?” 当年原大侠在固定的几个城市都留有一架天地鼓,南轩城正是其一。 一大早,斐曦就安排木清凤和武雁洛前去敲鼓。此刻,见人回来,她快步上前, “小师妹,小洛你们回来了。也是什么意思?” “大师姐,贾大人死了!”木清凤急促的声音一出口,四周立即陷入安静之中。 斐曦上前握住小师妹的手臂,对视着她的眼睛, “怎么回事,你慢点说,说清楚!” 绝色娇艳的少女定了定神,认真地说道: “刚我们回来经过衙门的时候,看到一群打扮奇怪的人从衙门后宅离开。小洛觉得不对劲拉着我避开他们,等那群人走后,我们进了衙门后宅。一进去,我们就看到贾大人、刘师爷他们全死了。贾大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太奇怪了!” 斐曦消化着小师妹的消息,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在场众人身上。大家似乎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一时都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斐曦的视线无意之中与崔俦对上,两人皆是一震,想到什么。 不好!慧慧姐姐! 素烟姑娘! “前辈们,绛帐院!” 留下这句话,斐曦拉着才回来的两位少女往绛帐院奔去。 第44章 疫疠之毒 崔俦的速度比在场谁都快,只一眨眼,人已消失不见。 等斐曦一行人赶到绛帐院,正值太阳落山,逢魔时分。往日这时已开始热闹的绛帐院门口,今日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啊!杀人啦!有鬼啊!!!” 惊恐的嚎叫声如惊雷般从绛帐院院内传出,一个头戴儒巾、脚步染血的学子踉踉跄跄地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他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瘫倒在地。 见众人全都往里走,儒生惊惶失措地跳了起来,惶恐地劝道: “你们千万别进去,那里面简直太可怕了,人都变成了恶鬼。求你们陪我一起去学海学院,请卫道侠士们来解决吧。” 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会他说的话。 众人一进门,楼内大厅静得诡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竟是空无一人。 顾不上暴露什么,斐曦疾步如飞赶往“绿水秋波”。她的身后跟着木清凤和武雁洛两个小尾巴,其他人则到处搜查起来。 “绿水秋波”是绛帐院最下等的厢房之一,在西面角落处。 不过片晌,斐曦已赶到此处。推开厢房的门,房间帘子后,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慧慧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柳姐姐?” 斐曦上前唤了对方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揭开帘子她走了进去,手轻轻碰到女人肩膀。待她将女人转过身,斐曦瞳孔瞬间放大,她语气急促,难得失态地大声吼了起来: “你们别过来!快让所有没有碰过尸体的师弟师妹出去,不对,那个儒生……快请玄真大师他们过来!” “大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小曦?” 武雁洛正欲上前探个究竟,却蓦地瞥见帘子内的床榻上,横躺着一位面目全非、全身青肿的女子。 青面鬼?!武雁洛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明白了刚刚在大门口,为何那位儒生口中会惊呼有恶鬼。 ……不、不对,电光石火之间,她忆起师父曾讲过的一件奇闻,又联想小曦刚才的反应,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拽着同样按捺不住、想要往里走的木清凤,如离弦之箭般向外飞奔,同时扯开嗓门高呼道:: “没有接触尸体的人快随我出去,接触过尸体的请留在大厅!师父,小曦请你和玄真大师,穆前辈速来西面最角落的房间内。” 木清凤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大师姐从不会无的放矢,她跟着武雁洛一起将青城派众人劝了出去。 武魂殿三位前辈很快来到“绿水秋波”,隔着帘子,玄真大师直接问了出来: “阿弥陀佛,斐施主,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斐丫头,这院里死去的人和当年燕子矶的死者一模一样!”秦露的性格火爆,语气急促,显然已明白了什么。 斐曦听到燕子矶三个字,苦笑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有料到,长公主陆明月居然和那个人有过合作。不依赖小师弟天助般的运气,她真的能斗倒那个人,报仇雪恨吗? 消极的悲观冒起瞬间就被扔到旮旯里,她稳了稳心神,决心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斐曦目光坚定地对视着三位前辈,清秀的面庞透露出远超年龄的沉稳和坚毅,看得三人心中不禁对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小辈好感倍增。 斐曦凝视着秦露,率先开口确认道: “我听闻,当年燕子矶一案正是太白派的姜前辈果断下令火烧现场,这才阻止一场浩劫发生,避免了更多人员伤亡。” 秦露想起当初险些酿成的大祸,至今心有余悸,不由恨恨地说道: “那群丧心病狂的狂徒,我秦露总有一天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这尸首……嗯?”玄真大师突然灵光一闪,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玄真大师,穆前辈,当年燕子矶有恶人丧心病狂地拿人进行人体试验,幸好被当时在城中卫道的太白派和唐家堡的人及时发现不对劲。但等太白派姜前辈赶到时,为时已晚。那群人杀了所有人灭口,还在逃走前对尸首下了疫疠之毒。若不是姜前辈当机立断,隔绝人群,放火灭源,恐怕当时燕子矶整座城危矣。” 斐曦起身,朝着三位武魂殿前辈深深作揖,行了一礼,言辞恳切: “今日绛帐院尸首上的疫疠,恐怕比当年燕子坞的更为凶猛。刚刚我们在绛帐院门口遇到的儒生,还请前辈们一定要将他带到这里隔离起来,他一路所接触过的人亦是如此。如今,南轩城的贾大人突然猝死,城中无人主持大局。晚辈恳请三位前辈暂代其职,务必将疫情封锁在绛帐院内,决不能让它祸害全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得斐施主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在令老衲钦佩。斐施主所言之事,老衲自当出面不会推辞,除此之外,斐施主还有何需求,但说无妨。” 玄真大师道了声难得,心里不免对眼前晚辈起了一丝怜悯之意,口气越发和蔼。 一旁穆隐身后的傀儡小花爬到他的头上,急切地问道: “姐姐,那你怎么办?” 少女神色不变地回道,“晚辈既已接触过尸首,自当与接触过尸首的人一起隔离。” “斐丫头,你可知这会有多凶险?”秦露还记得当年为燕子矶之事,姜师兄险些丧命,这疫疠可不是闹着玩的! “晚辈知晓,还请几位前辈帮晚辈准备一些东西。” 坚定的目光里是看透生死般的从容,少女的勇气与智慧,让三位久经风雨的武林前辈一时心里感慨万分,不免升起一股恻隐之心,只愿面前之人平平安安。 等三位前辈离开后,斐曦匆匆来到大厅,对那几个不小心碰到尸首的倒霉师弟们安慰了一番。 随后,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素冠荷鼎”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熟悉的身影果然还在。 * 桌上的瓜果一如他走前那般摆放着,仿佛他从未离开过这里。可惜怀里佳人冰冷的尸首轻易地打破了一切美好的幻想,残酷地让人心底发寒。 “这里死去的人都被下了疫疠之毒,等会我需要将她们集中到一起焚烧。” 崔俦没有抬头,伸手轻轻抚摸着情人早已变形的脸庞,粗哑的声音如寒冰般渗人: “和燕子矶是同一批人?” “我觉得不是,但两者之间必然有所关联。而且对方灭口动作这么迅速,肯定有人通风报信。崔大人,我怀疑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那群人盯上了。” 闻言崔俦眼神一下子变得幽寒,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让人难以发觉的绝望, “呵,你是在说,是我害死了她?” “……柳慧慧姐姐是被我连累的。” 若不看对方的脸,少女语气像是在说天气很好般,但崔俦一抬头便看到小丫头脸上有种快哭出来的脆弱和迷茫。 “我不知我做的是否就对,连累无辜之人的自己和那些手持屠刀的恶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什么都不做,那些人就会放过无辜之人?天真得可笑!没用的善意与愧疚除了为难自己毫无用处,只有同样手握屠刀,才能让恶人放下屠刀!” “是呀,人可真是矫情呢。” 小丫头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语气陡然一变,整个人神态也突然不一样起来。眉眼弯弯,脸上神情温柔地似春风吹拂,带着一股能抚平心底伤痛的暖意望着他。 崔涛看得怔住,瞬间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抱起情人的尸首,随她走了出去。 第45章 病来如山倒 夜幕如墨,熊熊的火焰如狰狞的巨兽,大火无情地吞噬着尸体,滚滚浓烟弥漫在空气中。火舌舔舐着尸体,将其逐渐化为灰烬。 亮如白昼的火光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一清二楚,斐曦凝望着那片火光,心中却没有开解崔俦时那般轻松,反而是像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住,沉重无比。 人非她所杀,却因她而死。 心底的愧疚感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啃食着她的一颗心。 不管前世还是重生后的今生,她的一双手除了治病救人,从未杀过一个人。若非多了一世的经历,曾经的她与她单纯正义的师弟师妹们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青城派重情重义,开派祖师卫行简教导门派弟子从来是练武之前先做人:“习武之人当谨记于心,练武的目的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打打杀杀,吾辈中人自当侠肝义胆,以造福苍生为己任。” 然而在残酷的现实之中,往往都是心怀正义的侠士死得最快,下场最惨。 若非有崔俦相救,青城派卫行简所有的徒弟都会在卫国大战之中丧生,而他的徒孙没有一个从战场活着回来。 可即便如此,活下来的卫九成依然谨遵师父卫行简的教诲,一身忠肝义胆从未变过。卫九成打从心底坚信着,正义之光犹如星星之火,只要坚定信念,总有一天,星星之光也会如太阳一样照亮整个江湖! 幼年的经历让斐曦对动不动屠人满门的江湖之人并无好感。师门被灭后,她更是体会到人情淡薄的江湖只有无尽的仇怨与利益纠葛,没有几个人真能做到知恩图报。 可是,她深知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全赖师父卫九成的救命之恩。倘若没有师父,恐怕她早已成为路旁那无人问津的一堆白骨! 所以,尽管她从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话,但她骨子里是认可师父所秉持的信念。而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在无意识间已经开始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师父的理念,自己却浑然不觉。 带着沉重的心情,焚烧完尸体后,斐曦领着师弟们将所有房间消毒了一遍,周遭百米都按她要求清空了。 那日意外闯进绛帐院的儒生,见没人理他,就跑到隔壁酒楼打算喝口酒压压惊。一路上除了撞倒一个瞎眼的青年,和酒楼店小二说过话外,没有与其他人有过身体接触。 武魂殿的穆隐按斐曦所说,封闭口鼻,隔着衣物把儒生三人带到绛帐院隔离,还给她带来了所需药材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姐姐,小花每天都会来看你的,有什么需要,姐姐尽管开口。” 斐曦看了一眼门外从未说过话的穆前辈,眼眸有所了悟般闪过一丝幽光,她莞尔一笑,温柔注视着穆隐背后的傀儡,点了点头, “那说好了,此间事了,不许躲着我,要陪我一起玩。” 穆隐背后的傀儡抖了抖身体,像在纠结一般,过了好一会才小声回复了一句: “小花不躲便是了,但姐姐不能拆小花的身体!” 正当斐曦故意装作被拆穿目的模样逗小傀儡时,一道蛮力推开她,直接将她撞倒在地。 儒生欲从门口跑出去,却被穆隐隔空一拳揍回门内倒退几米跌坐在地上。 儒生捂着胸口满脸惊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放我出去!!” 不等儒生从地上爬起,一道凌厉的刀气擦过他的头顶,一刀削去了他半个儒巾, “吵死了!要是学不会安静,本座不介意这里多一具尸体。” 一摸光溜溜的头顶,儒生吓得刚想放声大叫,却被刀客望死人般的骇人目光吓得捂住嘴唇。接着一股异味从他身下传来,竟是被崔俦的眼神直接吓得尿湿裤子了。 斐曦借着师弟伸过来的手从瞎眼青年身上爬了起来。 刚儒生撞过来时,不知怎得,将她撞倒到一旁惶恐不安的瞎眼青年身上,连累着瞎眼青年成了她的人肉垫子。 地上的青年眼睛被白布蒙着,身着一件灰白打着补丁的衣衫,整个人用瘦骨如柴来形容都不过分。清秀病态的脸上双唇紧紧闭着,这是人害怕时下意识的反应。她一边伸出手将人扶起,一边说道: “你别怕,安心在这里住上几日。卫道令在此,如今特殊情况,若谁敢偷偷离开此地,我等卫道者可先斩后奏。但诸位放心,我是大夫,熬过这段时间,我保证各位能平安回家。” 斐曦先安慰了一下瞎眼青年,接着沉着脸扫了一眼懦弱的儒生和小眼乱瞟的店小二,一番话即是安定人心也是警告三人。 儒生偷瞄了一眼大厅楼上凶神恶煞的刀客。他虽不识崔俦,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是真敢杀他。女侠的话让他的心暂且落回到肚子里,他暂时没了抵抗的想法。但心一安定,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窘境。只见女侠小声对她身边青衣少年说了什么,少年朝他走来,将他带了下去。 被儒生这么一打岔,斐曦也没了继续逗小花的心情。正准备安排众人休息,消瘦的身影突然站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可以摸摸你说的卫道令吗?”抿了抿嘴唇,瞎眼青年开口问道。 “可以。” 有些意外对方说话的声音,空灵悦耳,可以说是斐曦听过的声音里最动听的。 对方的谨慎斐曦能理解,她没有迟疑地将小师妹留在她这里的卫道令交给对方。 瞎眼青年摸了摸卫道令,确认无误后将令牌还给了斐曦。但他并没有露出放心的表情,反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看对方这种扭捏的模样,斐曦蹙了蹙眉,她一向不喜男子优柔寡断的姿态,声音不免冷淡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 瞎眼青年张了张嘴,随后才下定决心般说道: “我叫柳南离,家居南城青石路,路口有棵桃树的院子就是我家。不敢欺瞒女侠,我此次前来,是为寻我阿姐。女侠即不让我等出去,不知可否遣人帮我捎封信?若阿姐回家找不到我,我怕她会忧心挂念。” 听了瞎眼青年要求,斐曦和还未离开的穆隐前辈沟通后,点了点头。 “我也要,麻烦侠女也帮我带封口信给我家人。” 一听见能捎信回家,一旁店小二连忙上前也要求帮忙带封口信回去。 斐曦唤来一个师弟,让他去问被带下去换裤子的儒生要不要带信回家。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帮三人各写了一封信,让穆隐前辈交给门外青城派的人去跑腿。 * 疫疠前两天还好,在绛帐院隔离的众人都没有什么感觉。 斐曦从第一天就开始为众人把脉,按他们不同的身体状况为其量身定制专属汤药。 到了第三天,众人陆陆续续身体开始出现不适,有的高烧不止,有的又吐又泻,有的全身疼痛难忍。 强忍着剧痛,斐曦坐在大厅将改后的药方交给门外的人去煎药。为了方便互相有个照应,她将儒生三人分为一组,她的师弟分为两组,崔俦不喜别人接近,斐曦并未安排其他人去照看他。 端着门外送进来的药罐,斐曦敲了敲“素冠荷鼎”的房门,将药放到地上,她便离开了。 疼……好疼…… 好像丹田被毁,经脉被活生生挑断时的剧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早已结痂的伤口仿佛裂开了一般,大颗的眼泪与冷汗交汇到一起,从湿透的衣裳滴到身下的被衾。 斐曦疼得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她的体内仿佛千万只毒虫在血液中肆虐,疯狂啃噬着每一寸血肉。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沉重,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无尽的疼痛中,时间仿佛凝固,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思绪被痛苦吞噬,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混沌。 希望与绝望交织,斐曦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一种无从依靠的绝望与孤寂感让她猛然睁开双眼。 她一时竟分不清今夕何夕,不知自己现在身处的是茫茫冰冷的天山,还是浓雾弥漫的青城山顶。 强大的求生欲让她下意识咬了咬舌尖,意识清醒了几分,她挣扎着想要下床喝药。然而,尚未坐起身,无力的她便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从床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头部与地面狠狠地撞了一下,混沌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的世界瞬间黑暗,意识也重新陷入无边的混沌之中,她晕了过去。 第46章 立碑人 一大早,木清凤坐在炉火前,听着药罐里汤药咕嘟咕嘟的声音发着呆。她的身边,坐着5天前由玄真大师做主放出来的师兄纪仲宣。 纪仲宣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闲不住脚,胡子拉碴的邋遢老人。 老人一个箭步冲到纪仲宣身前,手舞足蹈地兴奋叫道: “臭小子,可让我好找!你就真没什么想要的吗?权利、财富、地位、数不尽的美人。只要你愿意跟老夫学习武功,你想要什么,老夫都可以帮你实现。” 木清凤本在惦记着被隔离起来的大师姐,这会听到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糟老头子开口问她师兄要不要美人,心中一急,她站起身,一脸怒意指着邋遢老人骂道: “臭老头!我家师兄才不学你的什么狗屁武功,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师兄,你不能上他的当。” 少女面若桃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精致美丽的五官并未因生气减色,反而显得活色生香,惹人怜爱。 老人闯荡江湖数十载,一生中阅尽无数美人,方才他的注意力全在面前少年身上。这时突然跳出来一个丫头责骂他,他随意一眼望去,心中竟生出一种惊艳之感。 然而,转瞬之间,他便洞悉了少女的心思。见少女阻拦,他嘿嘿一笑故意说道: “嘿,小丫头你长得是漂亮,不比当年武林第一美人的花丫头差多少。可哪个男人不喜欢三妻四妾,你要这么刁蛮任性阻碍你师兄的未来,你师兄将来可是会讨厌你的。” ‘讨厌我?’ 老人的一句话,让木清凤心中顿时不知所措,眼眶一酸,眼泪含在眼眶摇摇欲坠。她无意识地咬紧嘴唇,直到头顶传来熟悉的温度,一下抚平她揪紧酸胀的心。 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护在身后,清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莫前辈,我师妹意思就是我的答案。青城派很好,我不会废除自己武功,更不会另拜师门。” 老者闻言,气得举起的手抖了起来, “你、你……你!你可知你现在学的武功有多浪费你的资质!天山那个小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独步天下,难有敌手。你就不想跟他一样吗?” “前辈,万事万物从没有绝对,青城派的武功并不比武林之中任何一家门派差,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有人就能让前辈见识到这点。” 桀骜少年说完,不知想到什么,一向冷傲的眼中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随后不管老者如何劝说,少年都冷着脸不再搭理。 木清凤看懂师兄的意思,心中一暖,也不理老人,直把老人气得哇哇大叫。 老人闲不住脚,蹦来蹦去,想让面前两个年轻人理他一下。可两人这会只顾着盯着面前沸腾的药罐,没一个人搭理他。 待药煎好,木清凤小心翼翼地将一罐罐药装入食盒中。随后,她与师兄纪仲宣各自手提两个大食盒,朝着绛帐院走去。 绛帐院的疫疠,由于发现及时,处理迅速,并未蔓延开来。 贾大人猝死之后,南轩城曾来了一批身着飞鱼服的校尉,他们如旋风般来,又如疾风般离去。 贾大人的事情由玄真大师出面呈报给州府后,那边并无回应。或许州府那边正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京城,以待圣上定夺。 如今,南轩城的大小事务皆由玄真大师接手。也不知他是如何安排的,学海书院的卫道巡城如往常一般继续进行。 然而,霹雳堡和青城派的人却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木清凤和纪仲宣二人负责照看绛帐院众人。 太白派的秦前辈与武雁洛不知怎的也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绛帐院门外,木清凤一眼看到门内于穆师兄脸色苍白地坐在大厅喝粥,他的边上还坐着一个店小二,正大口吃着包子。 隔着门,木清凤用掌将食盒推送进门内,一边张望一边好奇问道: “于师兄,这是今天的药,其他师兄呢?咦,怎么没有看到大师姐?” 于穆有气无力地回道:“方师兄他们已经吃过早饭,回房去了。雷师弟发烧烧得起不来,等会我给他端进房间去。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我今天还没有见到大师姐。” “大师姐?大师姐!” 听完于师兄的话,木清凤大声呼唤了几声,然而熟悉的身影并没有随着她的呼唤出现。 她抬头看向师兄,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升起一丝不太妙的预感,大师姐一向守时从不会忘记时间…… 一瞬间,两人心中便下定决心,同时冲进门内。 “小师妹,你们不能进来,纪师弟你怎么也陪着她胡闹!” 于穆一见两人闯进来,这几日被病痛折磨的他,深知这疫疠不是闹着玩的,立马站起来欲将人劝出去。 “别废话,快带我去大师姐那里!” “嗯?大师姐……大师姐!” 于穆这才会过意来,顾不上全身无力,挣扎着快速朝大师姐房间踉跄而去。 三人还未到达门口,木清凤便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低着头站在大师姐门口不知在干什么。 “你是谁,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木清凤快步向前,一把抓住对方衣领。 男人抬起头,木清凤这才发现对方是个瞎子。 男人跟于师兄一样,病色的脸上一点血气都没有,苍白的嘴唇害怕地抖了抖,小声说道: “把脉的时间到了,我见斐女侠还没来大厅,就想过来看看。你们是何人?女侠,这里不能随便进的。” “哼,要你管!” 面前男人莫名就让她心生不喜,木清凤想起,这次是有个倒霉的瞎子也被关了进来,应该就是面前这人。 放开对方,木清凤心忧自家大师姐,直接推开房门, “大师姐!” 面前场景,让木清凤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她的大师姐脸色苍白,如破碎的娃娃一般跌落在地上,不知生死。 ———— 一片迷雾之中,斐曦感觉自己来到前世师父死去的那一天。她像一个外人正站在梦境之外观看着梦境里的人,明明有感觉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大悲之后,刚升起的希望顷刻之间破灭。 斐曦抱着师父的尸体,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剑客一剑就杀死了所有人。 心魔在她心内滋生,她垂下头,只感觉头痛欲裂又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你叫什么名字?” 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斐曦抱起师父尸体,也不管面前的剑客,一地仇敌的尸体她看都不看一眼,只顾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她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青城派门派大厅,她将师父尸体放到掌门木师伯身边,这才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剑客可能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问话没有得到回应后,他抱着剑跟着她也不再开口。 歇了一会,斐曦站起身,走到后院水井边打了一桶水。甘甜的井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斐曦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得活着!她要报仇! 心中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身体的难受随之而来地提醒着她,空荡荡的胃,不是喝几口水就能得到满足。 她又喝了一口水,水桶里的水面倒映着她的模样,她看得一时有些怔住。抬头她对上了不远处剑客冷漠的目光。 低下头,嘴角勾起又放下,斐曦提着木桶走到门派小厨房。 时隔半个月没人使用的厨房,到处布满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除了发黄的面粉,和一些干货,其他食材都不能用了。 斐曦快速洗出一口锅,将火生起,将水倒进锅中后。她提着篮子走到柳长老种的小片蔬菜地里,掐了两把青菜,眼尖看到黄瓜藤上青翠欲滴的果实,她心中一喜。 等回到小厨房内,她篮子中除了两把青菜还有5条胡瓜。随便洗了一根胡瓜,她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里爆开。 她吃相不算优雅,叼着胡瓜,她开始揉面,很快两碗简单的青菜面做好。 她将一碗放到桌子上,自己快速吃掉另一碗。 肚子基本需求解决后,她给自己洗了一把脸,掐指算了一下方位和风水。 拎起铁锹,她在门派大厅不远处一块北坡空地上开始挖坑。她从未时挖到戌时,直到月亮升起,肚子抗议,她才停下挖坑的动作。 等停下手里的活,她才发现自己从未做过劳力的双手,被磨得满是血泡。 斐曦像感觉不到疼一般,拿起针直接将血水放出,随便涂了点药,她走回小厨房。 举着油灯,她看到桌子上剩下的面条没人动过,早坨成一坨。她看了一眼便没再看,重新升起火,随便将早坨成一团的面条热了一下吃掉。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将厨房水缸倒满。 又烧了点热水,给自己洗漱换过衣服后,她去了柳师叔给她和木清凤留的房间里,趴在熟悉的床上,她很快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她重复着相同的事,吃饭、挖坑、睡觉。 直到82个坑全部挖好,她从山腰那具带着五彩绳的师弟开始背起,一具具尸体让她背回到山顶,埋入坑中入土为安。 一块块墓碑皆由她亲手所做,墓碑上写着不同的字,相同的是立碑人都是同一个名字。 等这一切做完,斐曦呆呆地跪在她师父墓碑前,额头抵着墓碑,像个小孩靠在大人怀里一样。 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剑客出现在她身后,剑客看了一眼墓碑,喊出了她的名字。 第47章 天山是艘摇摇欲坠的破船 画面一转,斐曦发现自己来到一间极致奢华的房间内。 乌木圆桌上摆着一套琉璃茶具,举目四望,紫檀百宝屏风,嵌玉的乌木椅子,黄花梨花几上是宝玉石花篮,掐丝珐琅鱼洗,汉白玉的宝座……整个房间到处都是金银器皿和珍贵的瓷器,而墙上挂着无一不是名家字画。 如清泉流动般的声音从右手边传来,打断张望的目光,斐曦这才记起自己好像是被琴声吸引,走进来的。 仿佛被琴声所诱惑,她抬脚往里走去。脚下柔软得好似踩在云端之上,她低头一看,自己寒酸灰白布履下踩着的是花纹精致的厚厚地毯。 心中不知怎的冒起一种酸涩感,斐曦不喜欢这种感觉。 微微抿了抿嘴唇,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但在看到紫檀卷书琴桌后的人,神情立马又恢复如常。 琴桌角落里的三足玉香炉轻烟袅袅,炉内莲头香几乎微不可闻。 琴桌后的男人在轻烟中飘渺如仙,一身月白刻丝鹤氅,乌黑的青丝被镶玉的小冠束起。他端坐在古琴前,身姿挺拔如松,神情高冷若雪。如玉般的手指拨动琴弦,琴声如山涧流水,有着孤傲不愿被人打扰的冰冷清澈,干净得好似空气里都能闻到水流的清新。 意外闯入的斐曦心里装着心事,没有多少耐心听男子弹奏,直接开口打断对方的琴声, “边前辈,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师门惨被灭门后,曾有一群穷凶极恶之人对她和纪师弟、小师妹三人穷追不舍。 在逃亡路上,三人走散了,斐曦独自一人回到青城山,默默地替枉死的师门众人收殓尸首,并刻下墓碑。 安葬好师门众人后,斐曦被面前的男人带到了天山。 师门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斐曦心里推演着整个事件已知的信息,她不相信幕后黑手是与师门有着“杀子之仇”的霹雳堡堡主铁孤行。 这些年来,师父一直暗中调查着某件事情。似乎怕连累到她,从不说与她听。然而,即使师父未曾言语,她也能猜到师父在调查什么,毕竟师父对她从未有过防备之心。 青城派所在的青城山,并无多少令人垂涎的资源。既非为利,那便是师父的调查触碰了幕后之人的利益,又或者,对方的真正目标是霹雳堡,而青城派只是这场阴谋中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 斐曦身无武艺,势单力薄,想要报仇雪恨谈何容易。当男人以肯定的口吻告诉她,要带她前往天山时,她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跟随着对方来到了天山。 天山,作为当今武林的顶尖势力组织之一,也是武林最为神秘的地方。 过去斐曦只在别人口里听过这个地方。武林中人口中的天山,指的是在华国最西面天然险要——天山十二峰。 天山十二峰一派三宗,以朔寒峰边渊这支为主,另有飞雨峰的双仪宗和北天峰的太虚宗。 往昔江湖人士,仅闻天山之盛名,却鲜少有人能目睹天山之人的真容。 天山武学源自何处,传承何方,无人能解。 曾有武林传奇人物武痴陈平生,孤身一人勇闯天山,欲窥探天山之秘。 岂料竟被朔寒峰一个扫地丫头用扫把轻易击倒。此事传遍武林后,武林众人对这神秘莫测的天山更是传得玄之又玄。 但三十年前,天山三宗不知为何发生内斗,天山之人因这场内斗几近死绝,天山一脉险些就此断绝。 然而,卫国大战时,边渊横空出世,以天山朔寒峰传人身份,一剑横扫北方异族,无人能敌。 至此,神秘的天山以及高深莫测的天山剑法再次走进武林人的视线中。 而斐曦此时需要一个安静安全又能接触到武林第一手消息的地方。 天山,无疑是打探消息的绝佳栖身之所。 一路上,斐曦问了男人很多问题,试图从男人口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然而,除了知晓对方的名字以及他是天山之主外,这个冷漠的男人根本就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见男人总是不搭理她,斐曦便如一只被遗弃的猫儿,远远地退缩到一边,不再上前自讨没趣。 这一路上,斐曦尝试过到处探听纪师弟和小师妹的消息。奈何,武林众人都在讨论即将举办的第六届武林比武大会,没人提起被灭门的青城派,更无人知晓她的师弟师妹们去了哪里。 她沿途留下师门独有的标记,满心期待纪师弟或小师妹看到寻过来。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天山找她。 她曾想下山去寻找师弟师妹们,走到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对方说,没有主人允许她不能下山。 不会武功的她只能回到庄内,闯进对方房间,希望和这个边前辈好好沟通,允许她下山寻人。 “你可有心上人?”抚琴被人粗暴打断,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斐曦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男人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反对她下山,反而问了一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边前辈,多谢您这段时日的收留之恩。我师弟和小师妹现在不知所踪,我需要下山去寻他们。” 懵懂的斐曦一脸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边渊前辈的眼中似乎有种被人打断节奏的失神,不过霎时他便恢复如常说道: “……三天后,你随我前往东吴岛参加武林比武大会。” 随后男人低下头继续抚琴,不再搭理她。 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对话总是像现在这样各说各的。这个边前辈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就不搭理她了。斐曦就跟对方置气一般,也从不回答对方问题,反而直接将自己要求说出来。 她不明白对方带她下山参加武林比武大会是要做什么。但她知道,三天后能下山,这便够了。 斐曦刚从边渊前辈院子出来,就遇到一黄衣女子指着她骂道:“你这人真不害臊,怎么能随便进我主人的房间!” “斐姑娘,我们主人最重‘规矩’,你虽是主人带回来的客人,可我们天山规矩重,希望斐姑娘不要随意破坏。” 另一个粉衣女子走上来,面容带笑,眼中却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视,她将“规矩”两字发音咬得格外重一些,分明是在暗骂斐曦是个没有规矩的人。 “侍书姑娘,侍墨姑娘,刚边前辈通知我,三天后要出门,我就不打扰你们忙了。” 斐曦面容平静地说完话,转身就走。 本来她来天山是想安静打探消息,谁知偌大的天山主峰朔寒峰,除了十几名残疾的老者,只有两名整天勾心斗角的丫鬟。 她要个江湖邸报这两人都要含沙射影一番,防她跟防贼一样,生怕她会偷了天山一页纸。 她不耐烦跟这种在小事上耍心眼,自以为是的人斗招,太掉价了。 她从一位老者口中知道天山还有另外两宗,但主宗这边除了边前辈就没一位正经传人。边前辈目前还没收过徒弟,让他们这些老人内心很是担忧。 斐曦当时听得一脸黑线,她又不是天山之人,关她屁事。丫鬟管不好,也没有继承人,性格还糟糕,嘶这种人结局都好不到哪里去的。 不知良心为何物的斐曦,此刻只想赶快从天山这艘摇摇欲坠的船上下去。 第48章 规矩 然而三天后,斐曦并未如愿下山。 出发前一天,苗老给她送来一些她要的药材。她将药材一一整理了一番,发现少了一味必不可缺的药引。 明天就要出发,她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性格,她想在出发前做一些防身的药。事不宜迟,她挎起药篮,往朔寒峰山顶苗老住的地方走去。 朔寒峰山顶终日大雪纷飞,没有内气身子骨还弱于常人的斐曦哪怕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球,仍有种寒气往骨子里钻的感觉。 她一步一个脚印顶着风雪往前走,今天的雪不知为何下得格外的大。雪模糊了她的视线,在茫茫大雪之中,她心思放在明天出门上,以至于忽视了周围环境里一些异常的声音。 风雪呼啸,天地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两个身影相对而立,一人手持冷剑,寒光四射;另一人手握狂刀,霸气凛然。 刹那间,手持冷剑的高手身形一晃,剑如疾风,直刺狂刀高手。狂刀高手侧身闪过,手中狂刀顺势一挥,带着凌厉的气势砍向冷剑高手。 刀势如狂风暴雨,剑快如闪电雷鸣,双方你来我往,剑影刀光交织在一起,一时不分胜负。 正当狂刀高手刀气暴涨,一刀劈向冷剑高手之时,一个人形的球突然闯入了两人战斗圈中。 狂刀高手心神一荡,一时还以为朔寒峰出现了一头青色小熊。待看清是个人时,刀气已然收不住,朝闯入的“球”劈了下去。 山路雪滑,斐曦一不小心没走稳,脚下一滑,脚不点地地往前滑行着。正当她因为控制不住身体,心脏吓得扑通扑通直跳时,一声刺耳地“小心!”,惊得她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没有摔倒,一双有力的手带着她转过身,将她抱入怀中稳住身形。她有种投入到月亮怀抱之中的感觉,直到月白色的衣裳上慢慢渗出血来,清冷皎白的月好像变成血月了。 胸前传来一声闷哼,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紧紧闭着的饱满嘴唇,如熟透的樱桃般,精致红润,比平时看起来更为鲜艳。点点血迹,从唇间的缝隙中慢慢溢出,似胭脂流到嘴唇上。她忍不住用还有些血痂痕迹的手指碰了碰。鲜血很快染红了手指,她感觉自己一颗心好像也跟着染上红色。 她不明白,这么冷淡的人的血为什么会这么红,这么好看。似是急于寻找答案,她视线忍不住往上移动,高挺如峰的鼻梁上有双洒落星辰的眼睛。 星星映照在她眼底,她想细细地看清,但对视着的眼睛只是漠然地注视着她,这让斐曦越发疑惑不解, “边前辈,你为什么要救我?” “答应过的承诺,我从不食言。” 抱着她的手放开了她,边渊控制不住朝边上吐了一大口血,刚才情况紧急,他只能以肉身硬扛下崔俦这招所有的刀气。 “你这丫头从哪冒出来的,就算不知道这里不能来,难道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吗?” 粗粝刺耳的声音在斐曦耳边喋喋不休,她不认识旁边这人,她垂下眼睑,柔声回道: “我不知道,我不会武功,耳力没有那么好。” “看你这笨拙如熊的样子,就算会武也成不了高手。” 比武被意外中断,崔俦口气并不好。 斐曦闻言这才认真看向一直骂她的人。 不男不女! 她心里偷偷骂了一句,转过头上前搀扶边前辈往苗老那里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成为高手,但我更知道前辈右下腹三寸的地方,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前辈你活不过三年。” 崔俦挑了挑眉,右下腹三寸……漫不经心的眼神一变,眸光微沉,神色不善地看向已经走远的人。 朔寒峰峰顶有几间简陋的木屋,一个老者正坐在木屋屋檐下,用药碾子磨着黄芩。他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讶异说道: “丫头,你怎么来了?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苗爷爷,边前辈为救我受伤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苗老闻言不敢耽误,连忙打开门送两人进到屋内,然后反身收拾外面地上的东西。 一进屋是一间客厅,客厅没有桌椅,到处都是三角木架,木架上是一张张圆形蔑筐,上面晾晒着各种药材。客厅角落地上还堆积着各种炮制药材的工具。 斐曦显然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带着人快速穿过药架,从客厅来到一个炼丹房一样房间。 炼丹房内好像有地龙,一进来暖烘烘的。四周边上有很多柜子,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有一口长五尺宽三尺的丹炉。丹炉不远处,有一张竹榻,竹榻上有着一套绣着小花的被衾,似乎专门用来供人小憩。 斐曦扶着人坐到竹榻上,她身上并未带任何治病的工具,只能借苗老的东西一用。 来朔寒峰半个月,在看清边渊身边两个丫鬟秉性后,她懒得再与这两人打交道。更多的时候,她逐一拜访了朔寒峰十几位残疾老者,其中要数善医的苗老与断臂的黎老对她最好。 她很快找齐了需要的东西,一回头就看见边前辈冷着一张脸,不知为何面露不悦。但他嘴唇已经发白,看得斐曦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边前辈,先脱衣躺下,我替你治疗伤口。” 她直接上前欲将碍事的鹤氅脱掉,手一搭上边前辈衣领,就被他抓住。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冷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和拒绝: “你和苗守义很熟?把他叫进来,你出去。” “苗爷爷?嗯,这段时间我有时会过来帮忙。边前辈,你别说话了,先把外衣脱了躺下来,你背上的伤口需要赶快治疗。” 斐曦并未多想,欲挣脱钳制自己的手掌,快点脱去对方外套,看看伤口情况。 边前辈的手掌用力了一分,斐曦只觉得自己双手像被铁石锁住,固定在原位不得动弹。 “出去!” 冷淡的话语透着没得商量的余地,边前辈说完就放开她的手。 斐曦不懂什么意思,正想问个清楚明白,帘子被人揭开,苗老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主人,可是屠夫伤的您?” 边渊没有做声,眼神扫了门口老人一眼。苗老立马住嘴,上前一看,床榻边上几个香几早已摆好了治疗伤口需要的东西。 “丫头,你去帮我磨点白及过来。” 会过意的斐曦怔了一下,垂下眼睑,她明白对方是不信任她的医术,她不再说什么,“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苗老目送着斐丫头出去,他知主人一向“规矩”重。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带主人去室内治疗,一转头,一向洁癖的主人已经脱去鹤氅,趴在绣着小花的被衾上闭上了眼睛。 第49章 胆小鬼 斐曦一下一下缓慢地磨着白及,耳朵却很努力去听炼丹房的动静。 她什么都听不到,无法习武没有内气的她很难听到5米以外的声音,更何况是隔着门和墙壁的隔壁房间。 她在门外守了快一个时辰,才看到苗老忧心忡忡地从炼丹房里出来。 一见人出来,她立马上前询问道:“苗爷爷,边前辈身上的伤还好吗?” 老人家不是喜欢藏着掖着对谁都守口如瓶的人,他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从未见主人受过这么重的伤,伤口还在其次,主要是屠夫那至狂的刀气与主人体质相克,想要彻底消除掉并非易事。” 听完面前老人的话,斐曦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担忧,直接冲进了炼丹房。苗老反应过来时只顾得上喃喃一句: “丫头,主人,已经睡下了。” 刚好够她躺下的竹榻上,男人趴在上面,身体还有一截只能外伸出来。他闭着眼睛,宽肩窄腰肌肉虬结的后背上,一条刀口触目惊心。 狭长而深邃的伤口,鲜血还在缓缓涌出,染红了周围的肌肤。伤口边缘整齐地皮肉外翻,隐约可见白色的筋膜和森森白骨。白皙紧实的肌肤上的刀痕,犹如被一刀切开的绸布。 斐曦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内心的懊悔让她忍不住咬紧下唇。她轻轻走到男人身边,摸向枕着头的右臂。 一触碰到对方的手腕,男人如羽扇般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要睁开,转瞬鼻翼抖动了两下,像是闻到什么,面容放松下来,任由意识随波逐流陷入混沌之中。 斐曦把完脉,蹙了蹙眉。她摸得出来,苗老已经为其施过针,边前辈配合苗老施针已将大部分刀气排除体外。之所以还没包扎伤口,是因为奇经八脉之中,督脉与阳维脉两脉都被刀气所伤,残留的刀气霸道地在两脉中横冲直撞。若是不把剩余刀气从体内拔出,即使一时伤口愈合,但留下的后患足以让边前辈武功止步于此,说不得日后再也无法动武。 她放下对方手腕,轻轻避开伤口将被衾铺成u型为对方盖好,随后她走到屋外。与苗老一番沟通后,她独自一人往山腰朔寒峰府邸走去。 朔寒峰客房内,一位看不出岁数面容阴柔的男子将身体靠在窗边,似在欣赏着窗外的风雪。 一旁桌子上,侍墨将陶盉从小炉上取下,倒入玛瑙酒觥中。芊芊玉手手持着酒觥两角,端到男子面前。俏丽美艳的女子一脸痴迷地看着男子,柔声说道: “崔大人,酒温好了。” 崔俦并未直接接过酒觥,反而用手指轻佻地挑起侍墨下巴,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侍墨,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年方十八,大人,若有什么需要侍墨做的,侍墨心里都是愿意的。” 挑起她下巴的手指似是感到索然无味,立即放开。崔俦收回眼神,也不接过侍墨手里的酒,眼眸继续看向窗外,粗粝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 “酒放到桌上,你可以退下了。” 侍墨似乎没有想到一向待她们温柔的崔大人今天会这般冷酷,娇软的声音不免急切几分: “夜里风凉,崔大人,侍墨……侍墨愿意替大人暖被衾。” 崔俦似乎有一丝被侍墨的话所打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侍墨问道: “你家主人呢?” “主人有事外出了,今日不在府中。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侍墨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崔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面前女子的话很好笑一般。 侍墨被笑得一头雾水,但她心知今日机会一旦错过,再想有这般机会难如登天。 往日这位贵客总是神出鬼没,一来就会找主人比武,受伤了就会在这间客房住下。她和侍书有时会因主人命令过来伺候,男子对待她们总是温柔体贴,时不时还会送给她们一些稀世珠宝。她不会像侍书一样将所有希望放在主人身上。想到听到的传闻,她顾不上女子的矜持,把心一横,竟直接将外衣全部脱掉。 曼妙身姿微微颤抖着,一双白皙玉臂举起酒觥递到男子嘴下,她媚眼如丝,娇羞地看着男子,语气里是诱人的魅惑: “大人,长夜漫漫,不妨先喝一杯,暖暖身体……” 狐狸眼微微眯起,崔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往常,面对女人耍的心机他并不太计较。但这会心情不佳,看到这般背主的行为,他眼眸带笑声音却是残酷无比: “天山规矩,伺候的奴婢一旦年满十八就会被送下山去,由门下八大家重新挑选适龄的女子送到山上服侍家主。小丫头,你家主子没看上你,你当我崔俦是什么人都不挑吗!” “你!呜……” 被这般挑破心思直接拒绝,小丫鬟毕竟脸薄,再也待不下去,捡起衣服捂着脸哭着跑出房间。 斐曦问过守门的罗老,知道崔俦果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到府邸客房内。 她顺着罗老指的方向寻到门口,还未打开门,就看到侍墨衣衫不整地捂着脸从房内跑了出来。 对方看到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捂着脸跑走。斐曦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种替他人背了黑锅的感觉。 她以前听过屠夫崔俦的一些事,江湖中人对此人毁大过于誉。但她师父提到崔俦时,曾告诉她,人并不能简单以好坏去区分,人性是非常复杂且多变的。不同的人为人处世原则不同,看到片面就断定一个人为人是不客观的,有的人需要亲身接触过才知晓此人真实样貌。 她现在是接触到了,但她心里只想骂人。 “呵,今天是没完没了吗!” 狐狸眼冷眼地看着面前小丫头,他不知边渊为何会为救面前小丫头生生挨了他一刀。但他拿边渊当朋友,自然会尊重对方的规矩,天山有的地方他不会硬闯。 见小丫头带着人往禁地走去,他没有跟上,反身回到边渊的府邸等消息。没想到,会遇到对方奴婢上赶着背主给他来暖床了。 这会,这小丫头不去照顾为她受伤的边渊,跑到他面前说什么给他治疗陈年旧伤,上来就要摸他腹部…… 呵,崔俦冷笑一声,都把他当色中饿鬼,什么女人都要了? “崔前辈,你鼻翼有青筋浮现,眼中发赤,嘴唇苍白带紫。这些足够说明您阳脉之海有瘀堵现象。现在你平时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但你运气到右下腹三寸时应该有内气不通的感觉。就是这个位置……” 怕对方不信,斐曦伸手欲直接按到她猜测的地方让对方运气看看。谁知双手被人抓住,扑通一声,她被对方扔出房间,摔得头晕眼花。 “小丫头,别以为你能糊弄住你主人,就能糊弄得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给我歇了那份心思!” 斐曦从雪地里坐起,还好窗外都是雪,摔了也不怎么疼。 但她非常生气! 她是别有目的,本来她想借着治病再提出来,谁知这人居然把她扔到窗外。 士可杀不可辱! 她气冲冲怒视着窗户里那双轻蔑细长的眼睛,想起待在天山这段时间的听闻,她眉眼一转,从雪地上爬起来,故意出声嘲讽: “哼,我知道了!你不肯让我治疗,肯定是你觉得每次败给边前辈,都是因为身体有疾,而不是自己不行。你是害怕,一旦身体痊愈,就再也没有借口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你怕面对自己的失败,你个懦夫,胆小鬼,什么屠夫崔俦,你是胆小鬼崔俦才对!” “呵!哈哈哈哈哈!!!” 崔俦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听到别人骂他“胆小鬼”了。 不堪的往事被这三字勾起,无法忘却的回忆一帧帧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冷笑出声,随后如癫如狂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冷眼看向院子中的女子,对方这般辱骂他后,一点也不害怕地怒视着他。仿佛他真是个害怕承认自己不如边渊的胆小鬼。 犀利的眼神锐利地看向窗外不知死活的人。他承认自己看走眼了,他本以为面前女子是八大家新送过来的丫鬟,但这般胆识明显不是常人能做到,可惜她遇到的是他崔俦! 杀意骤起,崔俦手按上傲雪刀,粗粝的声音似死神敲门: “你以为激将之法对本座有用?报上你的名字,本座不杀无名之辈。” “青城派大师姐斐曦!” “嗯,青城派?” 握刀的手放下,他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个执着江湖道义的门派被它相信的江湖正义背叛,整个门派全被杀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幸存者。 “奉你这种不会武功的女子为大师姐,难怪青城派会被人轻易灭门,你师父是谁?” 她不会武功,连带着师门都得被人轻视。伤口被人挖开,斐曦深呼吸了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她越需要冷静,她沉静盯着对方眼睛,报上了她师父的名字: “卫九成。” “你是卫九成的徒弟?进来。” 窗户被里面人关上,斐曦神色难辨,沉思片刻后,抬脚绕过长廊重新走进房内。 第50章 男女有别 “我真没想到,名声在外的崔前辈,居然会讳疾忌医。” “你个未出阁的女子这般摸男人的腰,卫九成都不管你吗,他没教你男女有别?” “我治病救人我师父只有支持的,前辈自己思想龌龊就不要把所有人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呵,崔俦被气笑了,他龌龊?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扒开男人衣服摸来摸去还说什么是在给他治病,谁家治病不把脉反而摸男人身体? 小丫头不要名声,自己可不想事后被边渊追着让他对她负责。 涉及到一些前尘往事,刚他将人叫到房间内沟通一番,这才知道面前小丫头是卫九成临终前托孤给边渊的。 谁知话题说着说着,又聊到给他治病上。 他自然清楚自己身体情况,见对方是故人徒弟,便不像开始那般排斥。他也想知道小丫头突然这般“好心”,意欲为何。 垂下的眼睑认真摸着骨骼与皮肉下经脉的情况。从手摸到腰,又从腰摸到胸口,清澈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欲,有的只是医者的严谨和真诚。 崔俦看得有些暗暗称奇,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小丫头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所谓男女有别,不过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抛出的说辞罢了。世人常将男女有别挂在嘴边,一味地要求人们遵从伦理纲常。然而,又有哪个上位者会将这所谓的伦理纲常当回事?翻翻史书,皇帝娶儿媳、娶自己嫂子之事屡见不鲜,公主与兄弟私通的丑闻也从未消停过,就连那些被后世誉为千古明君的人也不例外。伦理纲常,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它不过是上位者用来束缚女人、禁锢底层人民的枷锁,妄图将他们困在身份的牢笼中,不得反抗。在我看来,人生病了就得治病,大夫也需要了解病人的具体情况。若有人对此指手画脚,还拿男女有别来说事,那简直就是在用伦理纲常杀人。” 小丫头说完,手离开他的身体,傲娇的小脸微扬起头,冲他哼了一声: “亏我还以为崔前辈是个洒脱不拘小节的人,谁知道你跟那群卫道士没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哈……” 崔俦听完坐起身,不怒反又大笑起来,笑完他正色看着面前女子,狂傲的脸上残酷地如刀刃般锋利: “小丫头,离经叛道得有离经叛道的本钱。你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既然知道世道是什么样子,想好好活下去更该学会安分守己。” 回答他话的是一双将他推倒到床上的手, “崔大人,我还没说可以起身,你躺好,别乱动,我给你施针。” 施针的过程中,斐曦没有说一句话,她需要集中精神去感受对方经脉运行的变化,从中推算自己想要的信息。 要不是面前丫头眼神清正,没有一丝男女情欲。崔俦简直想再问一句,卫九成真没教面前丫头,身为女子的羞耻心吗? 他这却是错怪卫九成了。 斐曦自幼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卫九成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卫九成并非迂腐之人,见小娃娃身染重病,前途未卜,便不忍用那些繁文缛节来束缚她的天性,只求她能多快乐一天是一天。斐曦平日里也很是乖巧,从不在师父面前反驳他的话。因此,即使知道徒弟有些想法与众不同,卫九成也并未在意。 在斐曦一点点长大的日子里,正所谓“久病成良医”,更何况斐曦于医道一途确实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卫九成将自己的岐黄之术倾囊相授,带着她走遍五湖四海,寻医问药。 在这过程中,斐曦的医术突飞猛进。然而,一路顺手行医救人的耳闻目见,让斐曦对‘吃人’的男女大防深恶痛绝。她由师父卫九成一手带大,卫九成一个男人哪懂怎么教女子如何在世道生存。门派中虽有柳长老如母亲般呵护着她,但因相处时间甚少,斐曦不仅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更是从未将男女大防放在心上。 施针过程不算漫长,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斐曦收了针,这才看向崔俦说道: “崔前辈,你运功看看。” 起身运动了一下,身体的舒爽让崔俦半信半疑坐回床上运起内气。 这一运气他便感觉到与以往不同的轻松畅快,蓬勃的内气在奇经八脉流畅地如履平地般奔流。虽运行到有几处还有一些不适,但比起以往来说,确实大不一样。 他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再看向面前小丫头时,他收起之前的轻视, “说吧,你要什么。” 斐曦深知关键时刻已经来临,她面色凝重,竭力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显得毫无异样: “崔前辈,此次我施针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能暂时缓解您体内的伤势。若要彻底根治您的陈年旧疾,我必须看一眼您的刀法秘籍。想必我没有猜错,尽管您一直在服药控制,但您正在修炼的刀法,才是导致您身染沉疴的罪魁祸首。” 她说完,崔俦没有做声,只用那微微眯起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半响,他才用粗粝的声音说道: “小丫头你可知,若非有我,你的师门早就死绝了。现在看来青城派被人灭门是命中注定,你跟你师门一样是真不怕死,什么都敢开口。” “你!” 斐曦闻言呼吸一窒,胸口剧烈起伏,心中的伤口一再被人撕裂开来,让她痛得几乎失去理智只想将面前这人杀之后快。 狗屁的命中注定! 她不信命,也不认命! 饱含痛楚的眼神看得崔俦心底一震,他并非刻薄之人,自身刀法绝技,犹比身家性命。特别于他而言,正是这身刀法让他一次次从地狱之中爬起。他今日一切都源自所学的刀法,哪怕现在知道这刀法秘籍有问题,他也只能一路朝黑走下去。面前小丫头确实医术高超,但他岂能将身家性命交付给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子。 眼眶酸胀,斐曦闭了闭眼,她理智回笼,从崔俦刚才短短一句话里她听到很多信息。只一瞬,她想明白很多事,再睁开时她眼底一片平静, “灵台哑门入神道,紫宫玄机开石门。气穴中注通会阴,风池承灵见阳白……” “你从哪里看到的?!” 这回,换崔俦神色大变,他直接出手掐住小丫头脆弱的脖子打断对方后面的话,眼眸闪过一丝杀意。 原因无他,斐曦口里说的正是刀法秘籍其中一段运气口诀。 伸手抓住如铁臂般的手臂,斐曦脸色未变,努力拍了拍对方手,示意他给自己继续说话的机会。似乎感应到她的意思,掐住她脖子的手松了一些,斐曦抓着手臂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一些, “崔前辈,我既然敢开口说能治您的伤,自然有本事能完善您刀法秘籍里的缺陷。我可以对天发誓,今日之前我没有见过您,更没有看过您的刀法秘籍。” “你是刚才治疗我伤势,猜到我运功路线?”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崔俦立马想到关键。 “是,但是不多,只能感觉到一段。具体需要看过秘籍才知道造成您伤势的原因。” 听着小丫头的真心话,崔俦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像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亮,既感到认可,又心生愉悦,同时也伴随着些许茫然。然而,至少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那就是他确信对方并非敌人派来的。小丫头的本事和刚才的表现,让他坚信她绝非他人可以轻易操控。 明白的同时,有点他还是不太明白, “你今天费尽心思想为我治疗伤势,所图究竟为何?” 第51章 同屋而眠 崔俦话声未落,心神倏地一动,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中掠过,被他紧紧抓住, “你是为了边渊身上的刀伤,要看我的秘籍!” 本在疑惑的话语,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便已肯定。 今日那一刀,他挥刀时用得全力,没有丝毫保留,边渊所受之伤定然不轻。 这小丫头看似放荡不羁,离经叛道,但那双清正的眼眸,却不会骗人。若无特殊缘由,她怎会放任救她一命的边渊不管,反而跑到自己这里来。小丫头此来,目的唯有一个,那就是她想洞悉自己刀法运气的奥秘,以此来救治边渊身上的刀伤。 想明白的同时,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爽,幽幽看向斐曦的眼神里泛着波光,神情晦涩难辨。 “嗯,我是为边前辈伤势而来,但崔前辈即是我青城派曾经的救命恩人,我自当要竭尽全力医治好崔前辈身上的伤势。” 斐曦知道面对聪明人该坦诚时是万万不能再撒谎的。她认真的表情一脸正气,一番话让她说得正义凛然,好似治疗崔俦成了她主要目的一般。 回答她的是崔俦一声冷笑,他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对方脸颊一下。看到小丫头一脸懵懂捂着红通通的脸瞪着他,他这才心情愉悦地说道: “我的刀法没有秘籍,不管你是真心想为我治疗伤势还是为了其他目的。今日我可以破例演示给你看,但我只会教你这一次。你是否能记住,又能领略多少其中的奥妙,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与造诣,切莫指望我会再教你第二次。” 等斐曦回到苗老那里时,月亮刚刚露出个头。回到山顶的她还没从精妙绝伦的刀法中回过神,她兴奋地难以自持,眼眸深处光华潋滟。 若是卫九成还在世,一看便知这是徒儿遇到感兴趣的事物想研究透彻的模样。 她兴高采烈地推开房门,边前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半裸着上身坐在竹榻上,正与苗老的聊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看向门口出现的身影。女孩浑身都是雪花,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她一双眼睛似藏着小星星般闪闪发光,看到他时笑意更甚,热烈地似太阳般耀眼,灼热得烫人。 “边前辈,你醒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治疗你背上的刀伤了。” 清冷的眼眸并不为话语所动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嘴上的话却是对一旁苗守义说的: “苗老,将她带下去,日后没有我允许,你们谁再放任他人上山,自去领罚。” “可是,主人,您的伤……” 边渊抬手打断苗老的话, “我自会亲自去与崔俦相谈,天山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外来小辈插手才能过活的地步。” 说完,边渊闭上眼睛,竟是懒得再看她一眼,从头到尾也不愿与她说上一句。 斐曦怔了几秒,就懂他意思了。 是的,虽然刀伤难治,想让崔俦开口将自身刀法奥秘说出,是非常困难。可再困难,只要利益足够动人便不算个事。而对天山之主来说,他定然拿得出能打动崔俦的筹码。 反而他凭什么相信她呢…… 眼底失落一闪而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仅一瞬,她重新扬起笑意,对一旁面露为难的苗老说道: “苗爷爷,我缺一点苍术,我可以拿一些回去吗?” “唉……哎,好好好。丫头,爷爷这里东西你可以随便拿。” 苗老自然明白这兰心蕙质的小丫头不愿让他为难。他先看了一眼面前的主人,又瞧了瞧已转身出去的斐曦,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主人刚一醒来便询问他小丫头去了何处,待听到小丫头独自去寻那屠夫崔俦,当即冷着脸责令他去将人带回来。只是还没等他动身,人就已经回来了。 他向来听说崔俦对女子温柔体贴,小丫头提议时他便没有出言反对。如今小丫头带回了好消息,他却不知为何主人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就直接将人赶走。 但他深知主人并非像表面那般冷酷无情,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试探求情道: “主人,夜里风雪大,小丫头身上都湿透了,让她在这里住一晚上再下去吧。” 竹榻上的人紧闭双眼,沉默不语,但跟随他多年的苗老立马心领神会,主人这是默许了。 他悄悄走了出去,轻手将门关上。 出了屋子,他看到说要拿苍术的小丫头并没有去拿药,而是趴在他切药的半月形桌上写着什么。 见他过来,小丫头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又写了一会儿,才放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交给他。 只听她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 “苗爷爷,等会您用这个法子再施针看看,然后让边前辈配合这个药方服药。但您千万别跟边前辈说是我的主意。” 苗老好奇地接过纸,待看清纸上内容,心中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再看向药方更是想拍案叫绝。他高兴同时不解地看向面前小丫头: “丫头,主人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爷爷又岂能冒领你的功劳。你这药方别人看不出来,爷爷是明白它的价值的。你这么拿出来,没得个名头,真不会后悔吗?” “苗爷爷,边前辈是为救我受的伤。再珍稀的方子,只有被人使用它才有价值。边前辈的顾虑我能理解,还请苗爷爷为我保密。只要边前辈平安无事,丫头我就知足啦。” 说到最后一句,斐曦仰起头粲然一笑,笑容纯真不带一丝阴霾,竟真丝毫不在意自己所做一切不被人知道。 苗老看得愣了一下,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还记得当年青城派的人个个都是好汉,现在这门派只剩下这孤苦无依的小丫头。 活了大半辈子的他自然能看出面前小丫头是至纯至真的人,难得这丫头对主人一片赤诚。而他们这些老人还能陪伴主人几年呢,若是让这丫头…… 苗老心念一动,越想越觉得心中想法极妙,心中打定主意,老人面色慈爱地看着小丫头说道: “夜晚山路难走,又有风雪。丫头,你今晚别下山了,就在爷爷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爷爷亲自送你下山。” 新的施针法子是否真的有效,斐曦心里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见还能留在山顶,她自然欣喜万分,连忙点头答应。 但新的问题来了,苗老这里没有客房,炼丹房的竹榻已经被边前辈占据,那么今晚她该睡在哪里呢?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苗老便让她先去换身衣服,说他自有安排。这时,斐曦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子和外衣,早已被雪花浸湿,冻成了冰块。 等斐曦换好衣服,抱着汤婆子从耳房出来时,正好听到炼丹房里苗老喊她帮忙煎药。斐曦“嗯”了一声,自去取好药材,架起小炉煎起药来。 不等药煎好,苗老就过来接过她手中扇子让她去休息。斐曦听得云里雾里,但手中扇子被苗老抽走,她人被推到炼丹房门口。 她带着疑惑推开门,一开门,她看到竹榻旁边被苗老用凳子和木板拼凑了一张新的床榻。她讶异抬眼看了一眼竹榻上早穿好衣服侧身躺着的男人,对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 正当她内心纠结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清冷的声音从竹榻那边响起: “早点休息,明日下山。” “嗯!” 轻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心跳。斐曦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小心躺下,闭上眼睛前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离她不远的边渊。她生怕自己心跳声吵到对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晚安。” 第52章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苗老送药进来时,看到主人坐在竹榻上,目光盯着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小丫头,小丫头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面目朝上,呼吸平缓,显然已经睡熟。 还没等他多看两眼,一声轻咳,他的主人面露不快地看着他。苗老连忙收回眼神,小心将药罐放到香几上。 等伺候主人喝完药,他便退了出去。 人上了年纪,睡眠总是很浅,苗老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发现主人身着单衣,孤零零地站在门边,那张平日里冷傲的面庞,此刻竟流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匆忙披上衣服,紧跟主人来到炼丹室。只见之前还睡得十分香甜的小丫头,此刻面色潮红,满头虚汗,躺在床上不停地说着梦话,一会喊“娘亲”,一会又叫“师父”,偶尔还会冒出一个难以听清的人名。 他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中一惊。他连忙抓起小丫头的手,想要为她把脉,却意外地发现了奇怪之处。小丫头入睡时,手腕上竟还绑着一个护腕。 待他将护腕解开,一条狰狞的瘢痕映入眼帘,伤疤如蜈蚣般蜿蜒在那白皙的手腕上,丑陋得令人触目惊心。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主人已抓起小丫头的另一只手,解开护腕,同样的瘢痕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丫头痛苦的呓语,将苗老的思绪拉回。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上前为小丫头把脉。这一把脉,苗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迟疑片刻,再次确认后,抬头看向他的主人。 ———— “丹田尽毁,四肢经脉俱断,身体好比沙漏,又服过猛药,如今疫疠入骨,药石无医。老夫看你们还是早点准备好棺材吧。” 房间内,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邋遢老头,给床上少女把过脉后,缓缓放下白皙却有瘢痕的手腕,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周围站满了人,其中一名绝色少女,正在给床上的少女擦拭汗水。听到老头所言,只觉眼前一黑,鼻子一阵发酸,口中喃喃自语: “臭老头,你胡说!不会的,大师姐、大师姐不会有事的……” 木清凤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昨天隔着门还与她说笑的大师姐,怎么会在一夜之间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呢…… 不,一定是这臭老头医术不行,把错脉了,大师姐才不会有事! 一旁的于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两天,雷师弟因疼痛哭得稀里哗啦,而大师姐一直在一旁温柔地安慰着他们。 昨天,还笑着跟他们说话的大师姐,明明看起来没有一点异样。 然而,当他将目光转向床上之人时,却见那巴掌大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是啊,他们都疼得难以忍受,自己为何会觉得大师姐没事?大师姐明明比他还小,自己怎么就没能察觉到大师姐的不对劲呢? 于穆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胀难受地忍不住眼眶湿润。他又想起了老人前面说的两句话,性格直率的他毫不避讳,直接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丹田被毁,四肢经脉俱断?我从来没有听谁提过。老前辈,您会不会把错脉了?大师姐虽然身子骨孱弱,时常生病,但平日里除了不能与我们一同练武,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啊。如果大师姐的病情真的像您所说的这般严重,怎么会没有一点征兆呢?” “哼,小丫头手上伤口你们总看得到吧。若非看在臭小子的份上,这患疫疠的身体,老夫是断不敢碰的。老夫的医术虽不及武功高强,却也不比皇宫里那群庸医差。你们这大师姐的身体,就如同一个被打碎的瓷器,虽有人费尽心力将其拼凑完整,表面看着完好无损。然而,破碎的身躯终究是破碎了,一旦受到丁点伤害,便会如瓷器一般一碰就碎,瞬间病入膏肓。你们要不信老夫医术,大可去找其他大夫来看。” 见自己诊断再三被人质疑,老者生气地站起身欲走。但走到一半,一个身材挺拔的人影将他拦了下来。 “莫前辈,您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师姐的,对吗?” 天生的练武奇才,其悟性也是世间罕见,若是自己当年拥有如此资质,又怎会输给那个人! 莫窋越看越是心痒难耐,眼见少年姿态放软,便知对方此刻有求于他,如此良机,实在难得,然而…… 老人叹息一声,面露难色地说道: “臭小子,非是老夫不愿相助。这小丫头亦是万里挑一的习武良材。她这身伤,应是幼年的遭遇。真不知是何人,竟会如此残忍,对一个孩提下此毒手,让她一生只能当个废人。说起来,这丹田和经脉之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她能在这种痛楚中活下来,而你们一直未曾察觉,足见这丫头的韧性当真是世间一等一的……” 老者突然好像想到什么,神色一变,“嗯……若要救你大师姐,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 江堤两岸,绿树成荫,花草点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一艘小船顺流而下,江水悠悠,波光粼粼。 船头,一位儒雅公子身着素雅的长袍,手持书卷,悠然自得。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修长,仿佛与这江水、天地融为一体。微风轻拂,公子的发丝随风飘动,他的眼神专注于手中的书卷,似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不知看到何处,公子面露笑意,只是笑意刚爬上脸上,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如潮水退了下去。公子凝望着书本上几个字,只一霎他便想通,释怀的笑意重新浮上脸颊。 正当他把精力重新投入到书卷上时,岸边传来马蹄疾踏的声音,“吁”得一声,风声翻动衣服作响,几声过后,一道背着傀儡的身影来到船上。 挥退护卫,公子笑意不变,眼中藏着一抹好奇, “来人可是天工堡穆隐穆前辈?” “小哥哥,可愿跟小花一起去救一个人?” 听到小孩的声音,公子看了一眼来人身后傀儡,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烦请穆前辈带路。” 他不问救谁,也不问需要他做什么,竟直接一口应下。 虽对唐怀逸的仁义之名早有耳闻,穆隐心中还是不禁对这位唐家堡少堡主生出了敬佩之意。 两人策马奔腾,不到一日便赶回了南轩城。 穆隐两人来到绛帐院门前,刚下马,便听到门后传来老者沧桑而浑厚的声音: “你们可寻到了唐家堡的嫡系之人?” “在下唐家堡唐怀逸,不知可是老前辈要找之人?”即使门后之人无法看见,唐怀逸依然恭敬地行了一礼,回答道。 “你身上可有唐家堡万毒克星‘金蚕蛊’?” “有。” “你随老夫进来!” 一道雄厚的内气不由分说抓住唐怀逸进了门。 穆隐见状并没有上前阻止,只因他知道,疫疠对其他人来说是难以抵挡的传染恶疾,但对身怀‘金蚕蛊’的唐怀逸来说不算什么。 唐怀逸被老者抓着飞奔到一间房门口,他察觉出老者没有敌意,便没有运功抵抗。 推开门,他发觉屋子内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见门被推开,众人都朝他看了过来。站在床边的绝色少女看到他后,满脸惊讶地喃喃自语道:“是你……” 然而,他谁也没有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在推开门后,就只停留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他清楚地记得几天前,她还言笑晏晏地直接拒绝了他。尽管他心中有些遗憾,但他知道她的心思并不在儿女情长上,所以他并没有强求。谁能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相遇。 屏住呼吸,他小心翼翼地,好似怕惊醒睡着的人一般,轻轻地走到床边。他多么想伸手抚平她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他将目光转向带他进来的老者,声音温柔得如同一泓清泉,只是在那温柔之下,还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老前辈,她这是怎么了?” 第53章 辛夷花开,江由有幸 那年他刚束发为髻,为避家中烦事,独自一人乘船沿着江由川流顺流而下。 由于他年少无知,心思单纯,一路并未隐匿行迹。结果刚出江由,便遭遇一伙杀手伏击。他虽成功反杀,却也身负重伤,只能藏匿于一艘破船,苟延残喘。 他深知自己急需灵药疗伤,可环顾四周,唯有滔滔江水,他又该从何处寻觅灵草神药? 更遑论他已从杀手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幕后黑手,恐怕此刻只要他一出现在城中,新一轮的追杀必定如影而至。 他本以为家中那些烦心事,只要自己远离就能相安无事,没想到竟让对方心生非分之想。 杀了自己,他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荒唐!因这荒唐之人的痴心妄想,而断送自己性命的自己,岂非更是荒唐可笑! 身体的疼痛愈发难忍,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挣扎地爬出船舱,初夏早晨的太阳不是很烈,仍晒得他浑身发烫。他不甘心,他不愿如此荒唐可笑地命丧于此。 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可能真的支撑不住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一道清脆悠扬的歌声从不远处传来,将他的意识从死亡中唤醒。 少女的声音是悦耳的,这采莲歌他也曾听过,是首很美的歌,但…… 真……真是难听啊! “哎哟,小曦,放过你师父的耳朵吧。你这唱得没有一句在调上,死人都得给你唱活不可。”老者的声音似顽童一般在不远处响起。 “我明明听采莲的姐姐就是这么唱的呀,再说让死人活过来不是好事吗?”又有一道娇软的少女声音回复老者。 “好事好事,死人他得活过来捂住你的嘴,让你别唱了。” “坏师父!照你说的徒儿我更该放声高歌,为了救人的无量功德,师父您老人家就忍耐一下吧。” 看来是一对风趣的师徒?他脑海闪过这么一丝念头,不待他多想,娇软的声音突然惊呼起来: “师父!我唱歌真救活了一个小乞丐。”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船身猛地一震,他感觉刚才唱歌特别难听的小姑娘似乎登上了他所在的这艘船。 小乞丐?说的是他吗? 也对,如今他这副模样,哪还有江由第一公子的半分风采。恐怕就连他的父亲亲自站在面前,也难以认出他来。 视线模糊之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他的手腕被人抓起,不一会儿,他的衣服也被人剥开…… 等等,小姑娘,你怎么能如此行事?! 他想要推开那只在自己身上摸索的小手,却发觉浑身使不出半分力气。除了自己的母亲,他的身体从未被异性如此触碰过。 对方好像不是很大,但从小恪守男女大防的他无法抑制内心的害羞,他甚至感觉得到那双手冰凉凉的,摸过的地方很是舒服。 “如何?”老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身上刀伤和剑伤倒在其次,这暗器的伤口才是最为阴险和致命的,杀他的人摆明了抱着杀不死也要让他成为废物的决心,师父……”小女孩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你想将灵落草给他?”老人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好师父,您最懂小曦了~” “这是特意为你寻来的药草,你同样需要它。” “可小曦少这颗药草也不会死,这人若没人救他,必然会死在这里。” “你这是想起你自己了?罢了,给你的就是你的,随你处置吧。” “我就知道师父最懂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伴着撒娇的话语声落下,他感觉自己躺进了一个柔软的、充满药草香味的怀抱里。随后,他听到那声甜得如软泥糕点般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现在来不及炮制了,你还有意识吗?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把这棵草一口气吞下……” 清新的草香一点点塞入他的口中,他确实还有意识,没有犹豫,他听话地照做了。刚把药草咽下,嘴边又递来一个葫芦,里面盛装的液体并非清水,虽有股药味,喝起来却十分清凉解渴。 不多时,一股暖流自丹田缓缓升起,身上有伤口的地方被一双小手轻轻触碰后,传来一阵阵凉飕飕的感觉。他正思索着对方是否在为自己上药,意识却突然陷入了混沌之中。 待他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回到船舱内,身上伤口都被人包扎过。外面月色如水,那对奇怪的师徒早已没了踪影。他摸黑起身,手指无意间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大小宛如小碗,触感如同叶子,碗口上布满了细小的突起。他心中已有定论,遂抓起手边的东西走到月光下,果然是个莲蓬。 那名叫“小曦”的少女,给他留了十二个莲蓬和那只装满药液的葫芦,这些东西让他活着回到了唐家堡。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救他。但那清香的莲子味道一直留在他记忆里,无法忘怀。 茫茫人海,他曾去寻找过她,但他怎么都找不到人,除了一个小名,他对她一无所知。 直到他听说南轩城要举办一场“三教源流盛会”,他接过友人送过来的邀请函,去了麓山山庄。 在麓山山庄,他看到站在抱一真君身边浅笑晏晏的少女。即使他脑海里少女样貌一直模糊不清,但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她救了他。 他终于知道她叫斐曦,是青城派的大师姐,是这次三教源流盛会的发起人,是于武道和医道有着近乎妖孽天分的天纵之才…… 是他想带回江由看辛夷花开的人。 马蹄声嗒嗒地带动着一辆精致结实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行。 唐怀逸坐在马夫的位置上赶着马,不远处跟着4名骑马的护卫,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一路随行。 这辆马车除了他,谁都不能靠近。 现在还不到2月,他想,到了江由,她正好可以看到花瓣宛如美玉般晶莹剔透,叶片恰似流云般飘逸灵动的辛夷花,隔着江水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第54章 不安分的人 绛帐院内,一位绝色少女面色苍白如纸,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大厅圆桌旁。她端起药碗,轻抿一口,立即如避蛇蝎般将药碗推至一边。 在她身旁,坐着一位外表桀骜不驯的少年,少年见状,默不作声地将药碗推回少女手边。 少女仰头,迎上少年沉静如水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写着“必须喝完”。她顿时心中委屈,不由撅起小嘴,抬脚轻踢了一下少年的凳子,哼了一声: “这苦药我就是不想喝了,为何纪师兄你一点事儿都没有,都不用喝药,这也太不公平了!” 坐在她对面的邋遢老者,如饮酒般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听到少女的抱怨,老者嘿然一笑,道: “老夫曾听闻世间有人天赋异禀,生来便无惧任何疫病。瞧你师兄这模样,想必正是此类人,不愧是老夫相中的徒儿。” “又不是你治好了大师姐,我师兄才不会拜你为师。” “这治病之法是老夫想的,因这法子带来的人能救你大师姐,怎能不作数?你们青城派要是拦着臭小子拜我为师,便是忘恩负义。” “我们青城派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明明臭老头你的法子不行,唐公子都说了你的办法行不通,况且大师姐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绝色少女也就是木清凤话还没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呸呸呸了几声, “不对不对,我大师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说完,木清凤便不再理会那邋遢老人,她眼巴巴地看着纪仲宣, “纪师兄,大师姐会平安的,对吧?” “嗯。” 纪仲宣点了点头,又将木清凤悄悄推远的药碗推到她面前。木清凤见状嘟起小嘴,暗自嘀咕了一句,但她还是捏住鼻子,学着邋遢老人的样子将药一饮而尽。 看到她皱着眉头喝完药,纪仲宣放松眉间,这才放心地让她回房间休息。 一回到房间,木清凤就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盘精致小巧的红豆糕。 她美眸轻转,轻哼一声,坐到桌子前,骄纵的脸上还写着些许不服气,然而扬起的嘴角却轻易地出卖了她。 拿起一块红豆糕,轻咬一口,口感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香甜的豆沙在口中蔓延,瞬间抚平了因喝药而带来的满嘴苦涩。 吃了两块,木清凤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大师姐。 10天前,臭老头说他想到救大师姐的办法了。但不管她怎么问臭老头就是不告诉她具体是什么方法。 直到唐家堡少堡主唐怀逸来到绛帐院,她才得知所谓的办法,竟然是让唐家堡的“金蚕蛊”钻入大师姐的体内,让“金蚕蛊”去一点点吃掉大师姐体内的疫疠之毒。 但唐公子在听到这个提议后,直接告诉他们此办法行不通: “金蚕蛊只对唐家嫡系一脉有效,非唐家堡嫡系一脉的人碰触此蛊必死无疑。” 唐公子虽然拒绝了臭老头的提议,但他表示自己有医治大师姐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在这里无法施行,必须回到唐家堡才行。 看着性命垂危的大师姐,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同意让唐公子带走大师姐。然而,他们也不放心让大师姐独自前往唐家堡。可是他们都接触过这疫疠,在病好之前谁都无法离开。 值得庆幸的是,在唐公子出发前,尹师叔赶回来了。有尹师叔陪着大师姐一同前往唐家堡,她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大师姐现在怎么样了……木清凤一边心不在焉地咬着红豆糕,一边忧心忡忡地想着心事。忽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小师妹,王师兄和铁少主他们回来了!” 木清凤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随在于师兄身后,来到了大厅。 她一进大厅,便看到纪仲宣正和门外之人交谈: “……鹿鸣馆已是人去楼空……我们追击到了一些人……天后不知所踪……此次参与之人都将获得 50 卫道积分……圣上另有嘉奖……” 纪仲宣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虽然以天后为首的鹿鸣馆 7 处门派基地已被尽数摧毁,其势力也被武魂殿全盘接收。 然而,鹿鸣馆的核心成员一个都没抓到,全部消失不见。此次,对方虽然损失惨重,但也只是损失了一些身外之物,其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如今,对方潜伏在暗处,倘若蓄意报复,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将他们揭露出来的斐曦。 此次针对鹿鸣馆的活动,几方势力皆从中获利,青城派也跟着分了一杯羹。但若是要以斐曦的安危为代价来换取这些利益,他们青城派宁愿舍弃。想必师父和卫师叔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他们明白,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武魂殿身上。既然事情已经闹大,那不如将局面搅得更乱一些。 * 往日热闹的小镇集市,此刻安静地仿佛连心跳都能听到。若有人能来看上一眼,一定会被眼前场景吓到,以为来到了地狱的入口。 满地横陈的尸体,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滴落,渗入泥土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死亡气息,暗红的血液仿佛将整个街道染成了血红色的炼狱。 这片血色中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他手持寒剑站在尸体之间,神色漠然,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又是同样没有任何征兆,一群普通百姓突然偷袭?”狂者粗粝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三天之期早已过去,她可有给你一个答复?”白衣剑客没有回答狂者的话,反而问起其他事情。 “……你似乎对她意见很大。” “武林之中从不缺野心家,她不是安分的人。” “隐蔽气息的药物我会再找人研究。边渊,一个即将死去的废人,不过是武林残酷的见证。” 白衣剑客闻言,眼眸蓦地瞪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惊愕与疑惑。未等他开口,狂者那粗粝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的性格或许如你所言,确实不安分。若她真的安分守己,此刻理应平平安安地待在师门,而不是为了一个死去的青楼女子,为了我们这群毫不相干之人,平白搭上自己性命。” 第55章 移花蛊 二月初二,见龙在田。 今朝朝会,接连发生了三件大事。 大皇子陆延津遭华帝怒斥,华帝在文武百官面前,骂其“权欲蔽心,良知尽丧”;吏部尚书严啸天被御史检举贪贿之罪,御史告他把持吏部,随意插手官员选任;北境生变,华帝遣驻烟水亭的瑞王顾言庭,即刻赴宁海城戍边。 继之,诸多官吏相继入狱,或斩首示众,或流放千里。 镇抚司大牢内,哀嚎四起。 崔俦冷眼看着面前奄奄一息之人,旁边的下属无须他指示,一桶盐水泼了过去。 满脸血污的犯人从昏迷中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还没死,内心顿时崩溃,哀嚎地求道: “……杀……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说出你幕后主子是谁。”熟悉崔俦的下属,已听出粗粝的声音没有多少耐心。 “我……我真的不知道,每次主人找我们,我们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 崔俦显然对这种说法并不满意,不用他开口,身旁下属举着一个罐子走到犯人身边,罐子内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蚂蚁。犯人不等校尉打开罐子,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显然知道这罐子是拿来做什么的,他惊恐地叫喊起来: “大人……我说!……我真的会好好说的……我想想……主人,很急……他告诉我们,谁要是能杀死边渊,就能拿到解药,获得自由。之前我们接过的任务里,从未给过这种许诺。” “你的主人为何要杀本座和天山之主?” “我不知道……”犯人一说完生怕崔俦不满意他的回答,立马改口嚎道: “不、不,我想起来,主人曾经下过一个很奇怪的命令,要我们查清大人您所有的红颜知己。我们主人也许是个女子,曾经对边渊和大人您心生爱慕,后来由爱生恨,这才下令非要我们暗杀大人您。” “心生爱慕……”崔俦将这四个字放在舌尖过了一遍,狐狸眼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管是大人您还是边渊,主人都曾下令让我们调查你们身边的女人。这种行为若不是爱慕大人的女子,断断做不出来……” 不等犯人说完,崔俦站起身懒得再听下去。他大病初愈,若非圣上下令,此刻他应该还在隐蔽地方养伤,而不是在此审问犯人。 不久前,他和边渊联手下套,抓到了几个暗杀他们的活口,这次索性一并审问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抓到的这些人明显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一身武功更像是催熟的一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弃子,什么有用信息都审问不出来。 不过也不算完全白费功夫,至少他还是推算出了一些信息。想暗杀他和边渊的人,与绛帐院背后的主人不是一路的。 至于可笑的“心生爱慕”,不如说他和边渊的存在影响到那人的利益,对方才想方设法想调查他身边的人,好将他杀之后快。 没有理会背后的哀嚎,他起身走出地牢。一出地牢,立马有下属送来新的消息,他在一堆消息之中看到江由那条: “蛊毒挡路,生死不知。” * 一处僻静的山谷之中,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视线所及,毒虫蝴蝶在空中肆意飞舞。它们的翅膀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越是美丽越是让人心生恐惧。 山谷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花香,这种香味让人感到陶醉,但又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山谷每一寸土地都爬满了形状各异的毒虫,有的像蝎子、有的像蜘蛛、有的造型奇特,但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特点:它们的身体都是五彩斑斓的鲜艳,给人一种致命的危险。 唐怀逸从谷口进来,经过的地方所有毒虫避之不及,慌乱逃窜。 山谷中间有几间高脚木屋,木屋四周似乎有什么禁忌,连蝴蝶经过这里时都会绕着飞走。 走到木屋下的唐怀逸,轻功一闪,人已来到木屋上面。他推门进入,一眼就看到躺在满是药水木桶内的斐曦。 斐曦身体被药水遮掩,仅仅只有一个头露出水面靠在木桶边缘。柔顺乌黑的发丝有一大半也浸入在药水之中。然而,有几缕调皮的落在她的脸颊两侧,让昏迷的她看上去颇为惹人心怜。 不待唐怀逸走近,一个爆栗直打得他头一痛,一声暴喝从他身后传来: “看什么看!你读过的圣贤书都喂进狗肚子了,非礼勿视忘记了?老娘可没教你这般占人便宜。” “娘……”唐怀逸也不辩解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他刚才那一瞬间确实心神荡漾。 他转身,朝身后女子行了一礼。 “别跟老娘整这套虚的,过来。” 身穿蓝衣苗服的女子带着儿子唐怀逸走到隔壁房间。她面容姣好,人虽已到半老徐娘的年龄,眼角却不见多少皱纹。一双凤眼挑起眉梢时,连骂人都让人觉得风情无限。 “‘移花蛊’你带来了?” “‘移花蛊’在此。”唐怀逸从胸口掏出一个红色的瓶子交给母亲。 “你可考虑清楚了,我可不会告诉她,你是怎么救的人。”女子挑眉看向即将受罪的儿子。 这世间,没有母亲愿意让自己孩子受苦;但同样的,哪怕身为母亲,也挡不住自己孩子自讨苦吃。 “娘,逸儿也不愿让斐姑娘心生负担,更没有想过携恩图报。”在绛帐院,唐怀逸就已下定决心,又岂会在意对方是否知晓他的一片真心。 “啧,你倒跟你那软蛋又懦弱的父亲不一样。” 听到母亲骂自己父亲,唐怀逸顿感尴尬,他深知母亲虽已释怀,内心却仍有一丝怨念。可为人子女,孝道为重,他既不便劝母亲停止责骂父亲,也不好跟随母亲一同指责父亲。 女子见儿子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又啧了一声,让孩子站在原地别动,独自去了隔壁房间。 她将人从浴桶中轻轻抱起,仔细擦拭干净后,为其穿好衣服,这才唤唐怀逸进来。 唐怀逸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母亲怀中的斐曦。斐曦露在衣外的双手,瘢痕疙瘩清晰可见。 女子注意到儿子视线位置,面露怜悯地感叹了一句: “这小丫头长得乖巧性格也乖,可怜从小就遭受到非人的折磨。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总是习惯自己独自忍受一切。她这次病重,患有疫疠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心忧成疾引起的。我这药水,族里勇士都难以忍受,她倒一直闷着,只哼了两声。” 唐怀逸知道母亲给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他收回眼神,看着母亲说道: “娘,可以开始了。” 女子不再说什么,让自己儿子坐后面蒲团上,她扶住斐曦坐到前面。她打开红色小瓶,一条桃花色的线条小虫从瓶口钻了出来。她将小虫倾倒在斐曦右手,小虫眨眼间便在斐曦右手消失不见,唯有那白皙的皮肤下,似有一条血色细线在游动。 女子抬手抵住斐曦后肩,雄厚的内气从天宗穴灌入斐曦体内。斐曦的经脉显然无法承受这外来的强大内气,体内气血翻涌,她痛苦地几乎要出声惨叫。就在这时,她体内的小虫与这股内气相遇。熟悉的内气让小虫体积膨胀起来,在斐曦体内游动地更加顺畅,就在小虫即将到达斐曦丹田之时。女子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吩咐道: “将金蚕蛊锁在丹田!” 唐怀逸连忙照做,他坐好抬掌,母亲将斐曦推到他的掌下, 一脉相承的内气不曾间断,源源不断地灌入到斐曦体内。小虫显然并不满意斐曦的破烂的丹田,它从丹田之中游了出来,在斐曦身体各处撒欢般游走。直到虫子越来越大,游动越发困难。但这时小虫顺着内气流动的方向逆流而上。不一会就从天宗穴钻了出来进入到唐怀逸体内。 初时细如发丝的小虫此时竟如手指般粗大。小虫一进唐怀逸体内,他的额头上瞬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汗珠晶莹剔透,汗水顺着他如玉的脸颊滑落,勾勒出他脸部的线条,更显得轮廓分明。待虫子全部进入到他的体内,他瞬间收回掌,按口诀运起气来。 见事已成,女子抱起斐曦,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薄衾。 第56章 何姑姑 斐曦闻着奇异的香气醒了过来。 晨曦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它像是一层金色的薄纱,给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柔和的光辉。斐曦伸出手,试图接住那落到手边的阳光,然而,就在她伸手的刹那,抬起的手却无力地垂落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的精神状态良好,没有丝毫萎靡不振的感觉。但身体显然因为之前的昏迷而变得异常虚弱,此刻的她全身毫无力气。 \"你醒了?来,喝点粥。\" 一个蓝色的身影朝她靠近,散发着和异香相同味道的柔软怀抱将她的上半身抱起。她半躺在身后人的怀抱中,一只盛满白粥的汤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斐曦微微抬头,视线从面前的汤勺移开,看向身后的女人。女人精致的发髻上插满了银制的发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健康麦色的面容上,有一双让人感觉似曾相识的眼睛。那明亮的眼眸中,透着岁月的沉淀与生活的智慧,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当她望向斐曦时,那包容的慈爱仿佛能将人淹没。 “嗯。” 斐曦轻轻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喝着递到嘴边的粥。白色的粥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她尝得出来,熬粥的汤里用了鱼汤,米香与鱼汤的咸甜完美融合,让她那空荡荡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边喝着粥,斐曦一边在心里思索着现在的情况。她当然认识身后的女子,对方是南濮族的圣女、万蛊师何小莲何姑姑。 前世,她为了解除师弟身上的昆可毒素,来到江由唐家堡,希望能破解昆可的奥秘。在唐怀逸的介绍下,她认识了他的母亲何小莲,并在对方要求下,她将称呼从何圣姑改为何姑姑。 南濮族和昆可族或许在祖上有一些关联,但经过千年的变迁,它们早就分化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 南濮族由于生活环境的影响,她们从出生起就与各种毒虫共存在同一方天地,蛊毒早已融入到她们日常里,成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对昆可族来说,他们更相信大自然充满了精神力量,他们需要汲取这种力量为自己所用。昆可便是他们与大自然精神力量的结合。昆可族相信只要灵魂不灭,人便能借由昆可获得永生。 昆可到底是个怎样神秘的存在,何姑姑对此饶有兴趣,但对如何解昆可之毒,她也没有可靠的办法。 前世的江由之旅,虽然没有寻到法子去解师弟身上的毒,但不管是遇到的唐怀逸还是何姑姑,对她都很好。她本以为拒绝唐怀逸后,今生不会再来江由,没想到现在她还是认识了这位对她爱护有加的长辈。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何姑姑放下碗,给她擦了擦嘴, “好了,就这些,刚醒过来,不能吃太多东西。” “好……姑姑……” 那声音微弱得不仔细听都听不到,何小莲不知道是被斐曦脸上乖巧的笑容取悦到,还是喜欢这声“姑姑”。她轻轻捏了捏斐曦的脸颊,笑着说道: “乖,等身体养好,过几天姑姑给你烧鸡吃,接着睡会吧。” 何小莲说完放下斐曦,为她掖好被角,端着碗走了出去。 感觉人走了,斐曦睁开紧闭的眼睛。这会她没有丝毫睡意,她躺在床上,思索着自己昏迷后可能发生的事以及自己为何会来到江由。 她应该是没能抵御住疫疠之毒,晕厥了过去。绛帐院众人按照她之前开的药方继续服药,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她这次晕倒,不知道会不会惊吓到师弟师妹们…… 意外和危机总是会以各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突然降临在人们面前。对此,斐曦只能见招拆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听天由命。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又低估了这疫疠之毒的凶险。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武魂殿是否成功将“鹿鸣馆”一网打尽,阻止了长公主企图利用江湖势力资源为自己造反打下物质基础的阴谋。 她当然清楚,将“鹿鸣馆”暴露在武魂殿面前的自己,一定会成为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只怕现在的长公主根本无暇顾及她这个小人物的生死,对方此刻恐怕自身难保,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她对武魂殿是否真能给了长公主沉重一击,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崔俦在绛帐院截获的东西,必然会引起圣上对长公主的忌惮。 圣上可以容忍长公主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但他决不会容忍长公主触碰不该碰的东西——铁矿。 当年泰山誓约,圣上虽答应各门派可以占山为王,不受朝廷管辖,但门派山地内若发现朝廷管控的资源,那么必须禀告给朝廷,朝廷会派人来收购并接手。 临川派所在的猅头山有铁矿并早已被人开采。前世,就在长公主准备造反前夕这事被人揭露了出来。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的造反,其结局必然是失败的。 圣上虽已年迈,但对权势的掌控欲却在此时达到了巅峰。他就像一头牙齿松动的狮子,即使咬不动了,也要拼命守卫着自己的领地,决不允许任何人从他的嘴边夺走他的东西。 正当斐曦想得出神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 “奸人,拿命来!” 斐曦察觉到了杀气,却无力躲闪,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难保的时候。一股雄厚的内气替她挡住了来人的掌风。 “唐齐飞,你是不是有病啊!”何姑姑一看到来人,就一肚子的火气。 “莲娘,你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出手被挡了回去,这个早已人到中年的男人,脸上竟然露出了少年般的委屈。 看到他这副模样,再加上他说的话,何姑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个挨千刀的,给你脸了是吧。有病就去吃药,跑我这里来耍什么威风。你对不起老娘的事多了去了,老娘还没跟你好好算账!你竟敢跑来觉得自己委屈。你是不是石磨转世啊,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 何姑姑骂着骂着,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意思: “是不是那个贱人又跟你说了什么?肯定是这样的,也就你这脑子跟进水了似的,贱人说什么你就跟着浪什么,真是一脑子糊涂浆!” “蓉蓉不是贱人,她也是关心你我。她说有人看到你带了个男人进谷,就忧心忡忡的。在我的逼问下,她还一直劝我要体谅你,不要记恨你。你让开,让我杀了这个奸夫,这事就算过去了!”唐齐飞越说心里越觉得委屈,莲娘总是不能理解他的两难,他这般体谅莲娘,她就真的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姑姑……” 斐曦努力挣扎着,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她那微弱的呼唤和动作,瞬间打断了何小莲欲冲出口的怒骂。 虽然声音很细小,但对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而言,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唐齐飞顿时意识到自己似乎闹了个大乌龙,夫人床上并没有野男人,只有一个似乎生着病的小丫头。 第57章 她的仇人 “莲娘,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这里多了位小姑娘,这是谁家的孩子?”唐堡主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夫人,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 “滚滚滚!”何小莲不耐烦地将人推出门外,一掌直接将人轰到木屋下。唐堡主唐齐飞顺着掌风的力道,一个翻身就站稳身体。他一落地,脚下毒虫像遇到天敌般四处逃窜。 “唉!”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知道他夫人现在在气头上,只能等儿子回来从中传话问个清楚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逸儿了。 唐堡主转身朝谷口走去,一转身,面上无奈的表情迅速消失不见。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锐利,宛如鹰隼一般,一丝也看不出刚才在木屋上的那副白痴模样。他不急不缓的走路姿势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场,威严的气势令人一望便心生畏惧。 木屋这边,被这么一闹,何小莲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她望着门户大开的大门,失神了一会,直到小声的呼唤唤回了她的意识。 “……姑姑……姑姑……” 她收敛起脸上的怅然,朝呼唤她的斐曦望去。 她会善待床上这个小丫头,不仅是因为小丫头投她眼缘,更是因为她在她儿子身上看到了名为“执念”的情动。 情之一字,比世间最毒的蛊还要毒上几分,多少有情人参不透、看不破,将一生都葬送在了这个字上。 她不确定小姑娘的存在对她儿子来说是福是祸。想要完全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拿捏对方或者看清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利,首先要让对方对自己敞开心扉,而适当的善意往往是打开心防的敲门砖。 人很难对关心自己的人设防,哪怕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 “孩子,吓到你了?”何小莲走上前,摸了摸斐曦的额头。 斐曦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精神还算不错,但身上没有力气,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只能断断续续地说: “姑姑……不气……打!” 何小莲瞬间明白了斐曦的意思,被逗得笑出了声,眼角笑出的眼泪被她抹去:“好,姑姑不生气,谁让姑姑生气,姑姑就揍他,没有什么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 “……打两顿。” “好好好,姑姑不自己憋气,一顿消不了气就打两顿,哎,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何小莲笑眯眯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颊。 斐曦见何姑姑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傻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刚刚又一次在生死边缘来回蹦跶,情绪波动太大,这会儿放松下来真的有些困倦了。 何小莲见人睡着了,转身朝着木屋外走去。她身轻如燕,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几个闪身便迅速来到了山谷后面。 山谷后面有一条小溪,溪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却不见一条鱼儿的踪迹。小溪的一边毒虫密布,另一边却连一只虫子都看不到,看上去诡异极了。 小溪没有毒虫的这边有一座木屋。一位身着青色道袍、清雅端庄的男子正坐在木屋前的檐栏边打坐。听到声响,他睁开眼睛,看向走过来的何小莲,说道: “唐少主今日无恙,不知何圣姑前来所为何事?” “小丫头已经醒了,刚才唐齐飞过来看到了小丫头。恐怕有心人已经知道你们在我这里了。”何小莲面色凝重,只要是跟那个贱人有关的事情,她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此次曦丫头能活命,多亏圣姑和唐少主出手相助,贫道感激不尽。非是客套,对方的目标是曦丫头,贫道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护她周全。只是这般祸事,贫道实在不忍再连累圣姑和唐少主……” 尹正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小莲抬手打断: “尹道友不必如此客气,不怕尹道友笑话,我那冤家是个糊涂蛋,给我招惹了一个善用心计、手段极其阴毒的仇人。只怕对方早已和追杀曦丫头的那批人勾结在一起。对方的目的可不只是小丫头一人,我和我的孩儿早就成了那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圣姑说的仇人可是前朝的瑞云郡主?” “没错,正是她。” 面前的女子神色从容,丝毫没有那种夫君变心后自怨自艾的怨色,看得尹正一心中不由暗暗敬佩。 唐家堡的逸闻他曾有所耳闻。 唐家堡世代都会与南濮族联姻,自唐家堡创立以来,堡主之位只能由流有南濮族血统的人继承。是以唐家堡历代堡主可能不缺小妾所生子女,但不管妾生子如何优秀,堡主之位皆由正妻子女继承。 前朝被华帝推翻后,前朝成王沈北腾在大军进京时,没有一丝骨气地直接跪地高呼华帝是圣君降世,天选明君。 为彰显仁义,屠尽前朝宗室的华帝没有对成王下手,反而封其为承恩郡王,而承恩郡王唯一的女儿沈梦蓉仍保留着前朝册封的头衔,被封为瑞云郡主。 是以哪怕沈梦蓉身为前朝皇族身份尴尬,但只要她不作死跑去造反,郡主的头衔和华帝的善待,足以让她在一般人中横着走。 但这位瑞云郡主到了婚龄,不等华帝为其赐婚,竟大着肚子入宫恳求皇后为她做主。 原来满京城的王公贵族,正值花龄的瑞云公主一个都没看上,反而看上了当时进京办事,还是唐家堡少堡主的唐齐飞。 两人酒后乱性,一夜珠胎暗结。 但唐齐飞早已娶南濮族圣女何小莲为妻,唐家堡的家规不可能让他停妻另娶她人。 泰山誓约在前,哪怕是华帝也无法明目张胆插手唐家堡的家事,况且一个未婚女子和已婚之人纠缠不清,这都哪门子的破事。 不等华帝发话,同样大着肚子的何小莲听到此事后,竟然独自一人骑马入京,将唐齐飞扒光了吊在城楼上。 唐家堡的老人们见她闹得太过分了,又可能有其他原因,彼时松口同意瑞云公主以平妻身份进门。 只是这瑞云公主虽如愿以偿以平妻身份嫁给心上人,可在华朝律法和唐家族谱上,她仍是妾室。 “……负我的是我冤家,我本没有与我仇人计较,一度想过要与我那冤家和离。只是我身为南濮族圣女,也有我必须担负起的责任,这和离最终没能实现。谁知我这仇人以为唐家与其他世家一般,以长子为尊。为了抢长子的位置,她竟然以敬茶为由见我后,故意摔倒早产来污蔑我推她。” 何小莲至今还记得那时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没推人的绝望。身为江湖儿女的她,何曾见过后宅的那些阴损算计。为了可笑的理由,竟能连命也赌上,去陷害她人。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荒谬绝伦,滑天下之大稽! “后来,她虽然如愿以偿地生下了长子,但那孩子因早产,生来体弱多病。她却一心以为少堡主之位是她孩子的囊中之物。然而待我孩儿三岁那年正式被记入族谱,成为唐家少堡主时,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地大闹祠堂。她一心以为拦着她孩子做不成少堡主的是我南濮族。她便多次挑拨唐家堡和南濮族的关系,冲我族人下手。我这才看清,此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唐家堡来的。可笑我那冤家,还以为他的蓉蓉妹妹是爱极了他,所以才心甘情愿为他做妾。” “我辈江湖中人,向来快意恩仇,圣姑心胸宽广,当真让贫道佩服。” 听完何圣姑讲的这段过往,尹正一对面前女子很是敬佩。 圣姑能抑制住自己怒气,这么多年与对方周旋,足以看出她心胸与智谋。对圣姑来说,杀死“瑞云郡主”也许并不困难,可图一时痛快的代价是会给唐家堡和南濮族带来灭顶之灾。 第58章 追杀 “哈尹道友,谬赞了。世人皆认为我身为女子,不该因相公纳妾就对丈夫拳脚相加 。他们只会骂我是妒妇,还从未有人夸过我心胸宽广。”何小莲从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同族之人虽能理解她的行为,可仍有人说她不像个女人,甚至有人劝她低头,去挽回唐齐飞的心。 “贫道曾听闻苗女向来敢爱敢恨,性格直率。今日听圣姑所言,贫道认为圣姑不止如苗女般敢爱敢恨,更是位坦荡有格局的女子。对感情要求忠贞又怎会是妒妇行为,对不起圣姑的是唐堡主,圣姑对他如何皆是出师有名。再者,圣姑并未因一段被背叛的感情就放弃自我,反而能审时度势,将南濮族和唐家堡的利益放在儿女情长之前,这种格局胸怀担得起贫道这句夸赞。” 尹正一一番话犹如春风拂面,直夸到何小莲心坎里去了,她不禁喜笑道: “你们青城派都这么会说话吗?” “哈,青城派一向奉行率性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何小莲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片刻过后,她站直身子说道: “先说正事吧,我那仇人总爱使一些见不得人的阴险手段,不知尹道友还记不记得,你和逸儿来江由路上遭遇的那场追杀?” 这事尹正一又如何会忘记。 上个月,他在前往天庙的路上听到南轩城天地鼓被青城派弟子敲响。他顿感不妙,告别铁教令,他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南轩城奔去。 好在他及时赶到,正巧撞到唐家堡少主唐怀逸欲带曦丫头回江由治病。 江湖传言,唐家堡唐怀逸是武林第一公子,仁义无双。三教源流盛会上,他也见识到了对方的才华,确实担得起这一盛名。 即便如此,将曦丫头安危交给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他身为曦丫头的长辈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可是曦丫头命在须臾,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于是,他虽同意唐怀逸带走曦丫头,但他要求他要一路护送,守在曦丫头身边。对此,唐怀逸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曦丫头身染疫疠之毒,为免曦丫头身上的疫疠扩散,酿成大祸。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尽量避开城池人群而行。但曦丫头的病情也耽搁不得,有时路过交通枢纽的城池,为赶时间他们也会借道而行。 那日,他们来到了一处名为“盐肃”的县城。正当马车在县城唯一的官道上快速往前行驶时,几十个乞丐突然围住马车乞讨,甚至将手伸进马车之中。 这群乞丐多是幼童,面对一双双饥渴而无辜的眼神,他们实在难以下狠手,只能挥退他们。 但这群乞丐不知害怕,一点摔伤根本拦不住他们,而且不知为何,这群乞丐一味往马车内钻,仿佛马车内有什么金银财宝吸引他们一样。见此情形,唐怀逸当机立断,出掌如疾风般挥飞众乞丐,紧接着驾车飞速往前驰去。 但在马车快出城门之时,突然来了一群的官兵,非要扣押马车。 当年卫国大战,尹正一没有参与,他留守在青城山。皆因卫行简不准他参加,怕他万一出事他这一脉会彻底断了传承。而唐怀逸从未做过卫道任务,自然也没有卫道积分,是以两人都是白身。 眼见官兵来者不善,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喊道:“得罪了!” 唐怀逸一边出掌击退官兵,一边驾着马车先行,尹正一则带领四名护卫殿后。 待尹正一一行人追上唐怀逸,却见一群黑衣杀手正围着马车发动攻击。为了保护马车内的斐曦,唐怀逸身形飘移,竭尽全力将马车护得严严实实。 然而这样一来,唐怀逸处处受到掣肘,身上难免受了点伤。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本就没有休息好,今日又屡遭袭击。此刻遭遇杀手车轮战,唐怀逸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当唐怀逸再次提起内气出掌应对这群杀手杀招时,只见青锋一闪,一道剑光趁他不备朝马车刺去。 “哧”得一声,是剑刃刺穿血肉的声音。 鲜血随着剑锋一滴滴落到地上,感觉到刺中目标,正准备抽回剑的杀手还来不及看清,便被一掌震飞到几米以外,再也没能爬起来。 马车的人仍是安然无恙,原来情况紧急之下,唐怀逸以掌抓住剑锋,将剑招挡了下来。剩下的杀手一眼也没看向不知生死的同伴,更加凶猛的杀招如潮水般涌向唐怀逸,不给唐怀逸丝毫喘息的机会。 好在尹正一一行人及时赶到,六人齐心协力,这才将这群杀手击退。 当尹正一为唐怀逸治疗伤势时,他顺便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且不说这一路上,对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未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着曦丫头。 光是今天这人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曦丫头,就足以让他从心底里认可对方的人品。 可惜……尹正一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绝对不会同意曦丫头去做妾室。 哪怕这位唐怀逸再好,他们也不会让曦丫头去承受两女共侍一夫的苦楚。 唐家堡的世代规矩外人或许不知,但他却是清楚的。唐家堡的堡主夫人只会是南濮族的人,即便是尊贵如“瑞云郡主”,也只能做低人一等的平妻“嫁”入唐家。 夜晚,月黑风高,尹正一和两名护卫坐在篝火边守夜。 风声萧萧,火光一闪,尹正一一掌扇飞火焰,火光落脚处,一群潜伏的杀手突然出现。 寒光闪烁,黑衣杀手再度来袭。这次人更多,杀招也更为凶狠。 正当几个杀手围向马车时,一声爆炸响起,马车边的杀手们全都躲闪不及,被炸得血肉横飞。 杀手们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目标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走?没那么容易!” 尹正一带领着四名护卫,没有了需要保护的人,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袭击他们的杀手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掠过满地的尸骸,他眼神幽幽地望向露出鱼白的天空。 白天被人偷袭后,他和唐怀逸都意识到白天发生的一切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想要曦丫头的性命。他们的行踪明显已经暴露,与敌人正面交锋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现在已然相信唐怀逸的为人,于是他让唐怀逸独自带着曦丫头赶往江由。而他则带着四名护卫作为诱饵,吸引杀手的注意。 好在还没到达江由,他就遇到南濮族的人前来接应,得知曦丫头和唐怀逸已经平安到达蝴蝶谷。 “圣姑的话,贫道不太明白,还请圣姑为我解惑。”从回忆中回神的尹正一有些不解,对方难道不是冲着曦丫头来的? “西南大大小小的事,只要我想打探,便没有打探不到的。这次追杀你们的杀手和当年差点杀死我逸儿的是同一批人。” 何小莲想起当年的事至今都有些后怕。瑞云郡主刚进门时,唐齐飞是非不分,几次失望后,她便将一颗心从唐齐飞身上收回,放到了南濮族上。那贱人只会一些勾心斗角的手段,唐家堡虽有些人被她用钱收买,然而除了唐齐飞有时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贱人根本撼动不了她分毫。 但不知从何时起,堡外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持这贱人与她抗衡。她一时疏忽,差点连累逸儿被贱人害死。 “说起来,当年若没有小丫头的救命之恩,逸儿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何小莲感激地往谷中木屋方向望去。 “竟有这种事?贫道从未听曦丫头提起过。”尹正一嘴上讶异,心中早已相信何圣姑所言,他知道这是曦丫头会做的事。 “小丫头品性高洁,救人不图回报,恐怕早已忘记此事,更不会对他人提起。但对我一个做母亲的而言,她救了我的逸儿如同救了我的命。尹道友请放心,我们母子皆是知恩图报的人,我与尹道友一般,也会拼尽全力护住曦丫头。” 何小莲的承诺让尹正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只见对方继续说道: “我那仇人深知我儿生性仁厚,每次冲我儿下手时总爱牵连一些无辜之人,自以为就算杀不了我儿也可让我儿身败名裂。可笑,对我们江湖人而言,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弱才是不可饶恕的罪。她的多此一举,反而让我儿仁义之名名动天下。” “圣姑说的可是那群乞丐,对方也是唐家二夫人安排的?”听何小莲这么一说,尹正一心中了然。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对方安排杀手消耗他们体力还能理解,安排一群手无寸铁的小乞丐拦路又有何用。 “不错,正是她。这些年我的仇人总爱用风言风语煽动人心。我倒不怕她妖言惑众,但她手里这批杀手背后真实主子,我一直没有查到是谁。” 何小莲目光锐利遥望远方,仿佛要看穿一切。她深知,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手持刀子的疯子。蝴蝶谷的行踪暴露,只怕接下来,谷中再难有安宁的日子。 第59章 她的姘头 “尹师叔!” 身上刚恢复一点力气,斐曦便迫不及待想下床奔入来人怀中。 “胡闹!躺着便是,师叔又跑不掉。” 看曦丫头一副要从床边摔下来的样子,尹正一连忙上前扶住,顺手敲了小丫头一个爆栗。 “师叔,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在绛帐院吗?” 斐曦脸上笑意盎然,头上挨了一下也不生气。在陌生的地方看到信任的长辈,她的心情开心得好像一只欢舞的雀儿,愉悦地几乎要跳起来。她虽然猜到自己现在应该在江由,只是这其中缘由她想听师叔说。 尹正一将师侄昏迷后发生的事一一说与她听,顿了顿,看着师侄没有异样的神色,他接着正色说道: “……虽说唐少堡主是为报恩而救你,可我辈中人救人本不图回报,更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他人报恩的恩惠。丫头,世间一饮一啄皆为因果。圣姑和唐少堡主这次相助,你务必要切记心中,不可做出挟恩图报的事来。” “嗯,尹师叔,斐曦知道。刚师叔说路上你们遇到杀手追杀我,姑姑说对方是瑞云郡主背后的人指使的?” 斐曦自然清楚,瑞云郡主背后的人,正是前世导致青城派灭门的罪魁祸首! 看来,三教源流盛会已经引起了那人的警惕,对方现在注意到她的存在。那她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不会像之前那般顺利。 “此事虽无直接证据,但圣姑所言有那么几分道理。”尹正一先回答了师侄问题,紧接着横眉一怒,严肃地说道: “你这次太胡闹了!师叔一再反复教导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宣做事不知轻重是该吃点苦,若他有什么事还有掌门为他周旋。你虽身为大师姐,师叔师伯们从没要求过你要将危险全揽在自己身上!……” 斐曦被骂得低下头,眼神却偷偷往门外瞟去。红绿彩蝶、蓝紫闪蝶、金斑绿蝶……咦,珍珠色……衣服?她好奇地抬起头,正好与门外来人视线撞上。 来人的眼眸深邃如春日暖阳,温暖而柔和地看着她,缱绻的目光与她的视线一接触上,便如磁石般再也舍不得移开半分。 直到尹正一轻声咳嗽,来人这才如梦初醒,往前作揖行礼道: “晚辈唐怀逸拜见尹长老,斐姑娘,你还好吗?”他还想问她身体是否还好,可还有哪里不适,但又怕一连串的追问会惹她心烦。千言万语停留在嘴边,从唇角溢出时,融汇成一句最简单的四个字“你还好吗?” 斐曦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到尹师叔脸色发青,明显是发现自己受训时偷偷走神了。 两头都不好应付啊,她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一派从容,看不出任何异常: “多谢唐少主挂怀,斐曦身体已无大碍。我听尹师叔说,有人欲要你我的性命。蝴蝶谷虽遍地蛊虫,但若有人想攻进来也不是毫无办法。” “斐姑娘?” “曦丫头可是有什么良策?” 见二人都被她的话深深吸引,斐曦心里松了一口气,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此次若非有圣姑和唐少主,只怕斐曦早已命丧黄泉。救命之恩斐曦感激不尽,来日一定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不,斐姑娘,是你救我在前,我……”心上人如此生疏客套,唐怀逸不由心中一紧,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她便打断他继续说道: “唐少主,且听斐曦说完。如今斐曦虽已无大碍,但仍需借圣姑宝地养病一段时间。若因斐曦在此养病的缘故让圣姑心血毁于一旦,斐曦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不瞒唐少堡主,斐曦曾对卫国大战时敌我双方的各种阵法略有研究,恰好有一阵法,斐曦经过一番改良,可用在蝴蝶谷上御敌。” 见是正事,唐怀逸立刻收起心中的杂念,全神贯注地听起心上人所说的阵法。 …… “此阵……曦丫头你真是!” 评价的话不好说出口,尹正一好笑地摇了摇头,只说了半句。他在心中暗自感叹,若真有人想对蝴蝶谷不利,恐怕在谷口就要吃大亏。 “火生瘴气,幻中带煞,妙极!斐姑娘可是在须弥两仪阵的基础上进行的改良?”唐怀逸略加思索,就洞悉了阵法的奥妙。 “正是,唐少主果然博学多才。须弥见两仪,万蛊噬天地。阵法既可造万物,也可惑众生。”斐曦点头肯定了唐怀逸的说法,同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看来唐堡主在培养自己的继承人时没少花心血。 这时,一道威仪的身影跨门而入,她的声音洪亮,充满了赞赏之意: “好一个万蛊噬天阵,丫头,我信你。尹道友,这布阵之事恐怕你帮不上什么忙,事不宜迟,我带逸儿先去做准备了。” 何圣姑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尹正一,然后拉着还恋恋不舍回头望的唐怀逸走了出去。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短短三天转瞬即逝,斐曦开始尝试在屋内踱步。 她昏迷了一个多月,本就孱弱不堪的身躯因这次生病更是雪上加霜,四肢萎缩的肌肉经过数日滋养稍稍能站立起来。 她本以为这场大病会让自己缠绵病榻,甚至可能会导致半身不遂。没想到身体的恢复情况却远超她的预期,她给自己把过脉,发现身体状况竟然比服用猛药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虽然她不知道唐怀逸是如何救治她的,但她心里清楚,对方肯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唉,她走到窗户边,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古感情债,都是最难偿还的。 这三天,只要一有闲暇,唐怀逸就会找她说话。想到对方的救命之恩,她实在不忍心说些绝情的话。望着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炽热,这让她心底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烦躁。 江由……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斐曦推开窗户,窗外满谷的五彩斑斓。唐家堡……她若想在离开之前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可以从唐家堡入手,而唐家堡最大的问题就是现任堡主唐齐飞。 唐怀逸的父亲——唐齐飞是一代奇人。唐家堡在他的执掌下,声威赫赫,影响力足以覆盖整个西南地区,其实力一直稳居武林世家前三之列。 然而,他与他的两位夫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却一直是武林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世,她也曾与她的姘头谈论过此人。 ———— “唐堡主为救何圣姑被瑞云郡主刺死?” 看着江湖邸报上加粗加大的内容,她还以为今天邸报送错了。 唐家堡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她自然早有耳闻,唐堡主唐齐飞绝对不是一个深情的人,这种看似为爱人舍去性命的深情举动,丝毫不像他的作风。 “小曦,此消息有何不妥?”粗粝难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蹙了蹙眉,看向不请自来的男人。 “我不明白唐堡主为何会为姑姑而死。唐堡主若真对姑姑有情,就不会一次次明知瑞云郡主有问题,还故意放纵对方在姑姑面前上蹿下跳;而若说他有多爱瑞云郡主,就不会明知对方想要什么,从来不给,还不约束瑞云郡主的行为让她一条绝路走到黑。” “这有何难以理解的,如唐齐飞这般天之骄子,一生顺遂,自然想寻求常人难以得到的刺激。很少有男人能抵挡得住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舍尽一切也要与自己在一起的感情。但刺激过后,他定然又觉得乏味。这时他便又想起何圣姑的好来。何圣姑越是对他爱搭不理,他越是想让何圣姑在意他。一边将高贵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边是年少最为真挚的感情,他不过是什么都想要,玩脱了。” “你看来很懂。” 不带情绪的话让男人背后一凉,他忍不住上前抓住她并不安分的小脚。手中的触感是真实的,他像条阴险的毒蛇诱惑着面前女子: “人的爱和欲,本就是可以分裂开来同时共存的。女人一样可以追求肉体的欢愉,小曦,你不需要爱我,只要你愿意接纳我,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欲求。” 回答男人的,是一声冷哼,女子坐在书桌上望着窗外月色,看也没看他一眼。但手中的脚并没有踢开他,他便明白她没有拒绝他。 第60章 痛打落水狗 夜幕如墨,万籁俱寂,月亮被乌云遮蔽,星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蛇六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他不记得自己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在遇到主人之前,他一直饿着肚子,饥饿让他的记忆变得混乱不堪。他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每天睁眼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吃东西,想体会吃饱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在饿死街头前,遇到了他的主人。 遇到主人后,他不但填饱了肚子,还学会了武功。他现在的一切都来自主人的恩赐,他的命是属于主人的。 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有好几百个,他们没有名字,甚至连一个代号都没有,如同尘埃一般微不足道。 有一天,主人说,他需要他们,但他只需要 120 人。 蛇六渴望获得主人的认可,他更渴望活下去。于是,他从几百人中厮杀出来,成为了蛇六。 在蛇组中,他们的代号是按照实力排名的。蛇六的实力不上不下,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毫无特点,放到人群中很容易被人忽视。 成为蛇六后,他杀过很多人,为主人做过很多事。他们一百二十人,过往不管完成什么任务,都很少有人死去。 然而三个月前,狗组、猴组、鸡组的 三十人去三河镇执行任务,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月前,羊组和马组的任务也以失败告终,只有一人生还。 他知道主人很生气,主人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亲手扭断了生还者的脖子。 主人说,他不需要任务失败的手下,蛇六们存在唯一价值就是完成他的命令。 蛇六从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今晚又轮到他出手了。 这次任务,主人专门派了兔组和他们蛇组一同执行。 他们带着 20 桶火油来到蝴蝶谷。火把燃起,透过谷口,他看到谷内五颜六色的蛊虫在地上慢慢蠕动,仿佛在跳着诡异的舞蹈。 “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抛石器将火油桶扔到谷中不同的地方。 蛇六举起弓箭,火箭如同一道流星划破夜空,落到火油桶上。 “砰”得一声巨响! 山谷……本应陷入一片火海的山谷,竟从他眼前消失了?! 更恐怖的是,蛇六发现他身边所有同伴也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手心的汗水慢慢渗到抓着的弓上,他吞了一口唾沫,小声喊了一句:“蛇三、蛇八你们在哪?” 没有任何人回复他,寂静的黑暗里,突然有嘶嘶的声音朝他靠近。 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正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他的眼睛瞪大,他不知道这嘶嘶声是什么,但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黑暗中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落下,他紧紧抓住手里的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乌云仿佛被一双手撕开,月光重新回到大地上。 借着月光,蛇六惊恐地看向面前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十来丈长的蜈蚣,近在咫尺! 蜈蚣的脚比他的腰还粗,粗硬如刀刃的口器流着唾涎,他靠得太近,甚至能闻到蜈蚣口器里的腥臭味。 ‘跑!我要逃跑!我不想被怪物吃掉!!!’ 蛇六在心里呐喊得震天动地,但他的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挪动一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被恐惧彻底吞噬。 不管他内心如何挣扎,巨大阴影直接咬了下来。 “不!!!” 蛇六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怪物咬成两截,他甚至能听到怪物咀嚼他身体的声音。他挥舞着手里的弓,在剧痛中渐渐没了气息。 * 晨曦透过窗棂,轻轻地抚摸着斐曦的脸庞,仿佛在向她打招呼,斐曦睁开了眼睛。 她穿好衣服,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门外堂屋空无一人。 她洗漱好,去厨房端来温在锅里的粥和鸡蛋,坐在堂屋凳子上慢慢吃了起来。早食才吃到一半,门外传来脚步声。 没过多久,何圣姑、尹师叔、唐怀逸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斐曦见人回来,放下手中食物,开口问道: “姑姑,师叔,逸哥哥,可是谷中阵法被人触动了?” “没错,今早我准备出谷时,看到谷中多了 20 具尸体。”何圣姑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女孩的聪慧让她极为欣赏。她只点拨了一句“过于客套更为伤人”,女孩便领会到她的意思改了称呼。 只可惜,如此兰心蕙质的女孩不会成为她家的。 何圣姑身为过来人,一眼就看出女孩对她的孩子没有丝毫男女之意。 “我们在谷外发现 20 桶火油和一个投石器,对方果然是想到了火烧山谷。” “小曦,你对这背后之人可有猜测?”唐怀逸专注地凝望着面前女孩,眉眼间的柔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好。 “火油和投石器都是官家严格管控的东西,瑞云郡主身份尴尬,此事圣上必不能容。”见姑姑眼神闪烁,斐曦知道姑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继续说道: “20 桶石油和投石器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谷外,即使有瑞云郡主的帮忙,也绝非易事。如果此人的目标只是我和逸哥哥,没必要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斐曦猜测,姑姑满谷的蛊虫或许也是对方的目标。” “故意支持那女人与我打擂台,现在又想毁掉南濮族的蛊虫……嗯?丫头,你是说对方是冲着唐家堡来的。”何圣姑瞬间想通关键。 “当年武林之所以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除了原大侠拥有大智慧,能够领导大家。更为重要的是,武林众人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有着同外敌决一死战的决心。” “如今武林和平太久,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当初不顾生死也要守护的东西。斐曦不才,举办三教源流盛会正是想让诸多门派溯流追源,找到习武之人除了名利以外更为重要的初心。” “对方将斐曦视为眼中钉,和逸哥哥遭到追杀的原因应该是一样的。对方想削弱的不止是唐家堡的实力,更是我们武林中人,任何可能再次团结在一起的契机。” 众人被她话一时震住,唐怀逸眼底闪过一丝忧愁。他感觉得到,面前女孩提起背后之人的恨意和痛楚,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不过,培养一批杀手对任何势力组织来说都绝非易事。对方手里的杀手数量必然有限,两次折损了这么多手下,对那人而言,肯定损失惨重,想必近期对方不会再有动作。” 敌人的失败就是她的快乐,嘿,谁不爱痛打落水狗呢。 “姑姑,瑞云郡主的事已不是唐堡主的家事。今日对方能在唐家堡眼皮底下运来20桶火油,明天难保不会对整个唐家堡下手。对方怎么做到的这条线必须深挖,仅靠姑姑背后南濮族是不够的,姑姑,我想和唐堡主一谈,还请姑姑为我引见。” “丫头,你那日也看到我那冤家的傻样。他眼里只有他的蓉蓉妹妹,恐怕不管丫头你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何圣姑撇过脸,她一点也不想主动去找那个混蛋。 “姑姑,南濮族和唐家堡现在有您在其中周旋,当然稳如泰山。但防贼千日,不如一日治好。我知姑姑疼我,且让斐曦试试好吗?” 斐曦一边摇着何圣姑的胳膊一边冲唐怀逸使了个眼色,本想说话的唐怀逸立马闭上嘴巴。 “好啦好啦,姑姑带你去便是了,我那冤家若说了不中听的,回头可不许冲姑姑哭鼻子。”何圣姑没养过女儿,还是头一回有人冲她这么撒娇,柔软的心顿时化成水般再也难以拒绝。 她心想着,丫头说的没错,此事已经不是冤家的家事。她这次一定要让那贱人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61章 代人受过 山水画廊何处觅,波中倒影尽琼楼。飞檐斗拱如翚斯飞的阁楼上,一蓝衣病弱男子坐在书案前挥笔写着什么。 “大公子,堡主请你前去大厅。” 男子放下笔,猛地咳嗽起来,他身旁两个书童一个小心伺候着,一个立马端来一碗热茶水。 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他挥挥手,让书童退到一边去,待气息平缓后,他轻声问道: “李叔,怎么是您亲自过来带话,二弟回来了吗?” 李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大公子的脸色,心中暗暗叹息。 大公子因早产天生体质孱弱,无法习武。处处争强好胜的二夫人专门为他请来大儒教导。大公子夙兴夜寐地读书,结果还是轻易地被少堡主压了一头。 前两个月,少堡主在三教源流盛会出尽风头。消息传回江由后,江由到处都在传少堡主是举世罕见的儒家先知转世,连大公子的老师都对其赞赏有加。 大公子听了外面传言,这些天就没有放下过手里书本,现在染上了风寒还在坚持学习。 他知道,大公子一直期待得到堡主的夸奖和认可。堡主虽也关心自己这个大儿子,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少堡主身上。 如今二夫人犯了事,堡主要他过来通知大公子前去旁听,他劝堡主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堡主却说,身为他唐齐飞的儿子,这点承受能力必须有的。他只是个奴仆,没法说什么,希望大公子能想开些吧。 想到此处,李叔恭敬地又行了一礼,提醒道: “大公子,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万不可忤逆长辈,堡主对你还是有所期待的。老奴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男子闻言,怔在原地,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他眼幕低垂,许久,才回过神来,松开几乎要被掐出血的手掌,带着一名书童走了出去。 * 宽敞的大厅,地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冰冷的地砖上,半躺着一位宫装美人。 她身着宫绢罗衣,裙摆如流云般飘动。衣裳上的金丝银线交织出细腻的花纹,闪烁着淡淡的光芒。高耸的发髻上插着华贵的发簪,珠玉摇曳,与她的容颜交相辉映。 只是往日端庄大气、容光绝代的脸上,此刻竟泪眼婆娑。她顾不上自己精致的妆容是否被泪水湿花,她颤抖着声音,犹不敢相信面前男人会如此绝情: “云哥,你宁愿信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也不愿信我吗?这些年,我一颗心都扑在你和仪儿身上,哪里有精力和时间去策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仪儿体弱,是我天天守在床边细心照料。我知道姐姐一直恨我,可她怎么能将这种谋逆大罪安在我身上,陛下若真追究起来,我们整个唐家堡都得为此陪葬啊!” “郡主娘娘且将心放回肚子里。有崔大人在此,相信陛下必定能明察秋毫,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斐曦的话语没有“安慰”到人,反而换来一道淬满毒汁的眼神。她摸了摸鼻子,转移的视线恰好与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崔俦对上。 男人见斐曦提到他,也不做声,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乐于看到她被人记恨。 宫装美人表情快如变脸,仅一瞬就收回眼神,她害怕地看了大厅右上首的男人一眼,不死心地又问一句: “云哥,你真要将我交到这屠夫手上吗?” 面容沉静的男人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往日她一流泪就心疼紧张地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 唐子仪进来的时候,眼神快速的扫了一遍大厅里的人。大厅上座坐着一位他不认识的阴柔男人。父亲站着的左手边是大娘和二弟,右手边是两位年轻女子和一位年轻男子,这三人他从未见过。 他收回眼神,朝父亲行了一礼后,直接跪在母亲身边。 宫装美人见到他到来,仿佛承受不住般,将头挨到他肩上,泣不成声: “仪儿,你父亲不要你和我了。” 唐子仪没有回应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 安静的大厅,这“咚”的一声,犹如响雷一般,声音之大,将宫装美人吓得身体抖了一下。 唐齐飞的表情有些动容,他的冷眸微微眯起,神情有些讶异,眼神凌厉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这个平时被自己忽视的病弱儿子,远比他想象得要聪慧。不带任何情绪的凉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起来罢,你母亲这次犯下的事,你我都救不了她。我会尽最大努力保她性命,但不管你母亲结果如何,你都是唐家堡的大公子,这点不会变。” “父亲,身为子女不能代母亲受过本就不孝,无论母亲结果如何,仪儿愿陪母亲一起,还请父亲成全。” 话音一落,“咚”得一声,唐子仪又磕了一下,这次磕完,他身体无法控制咳了起来。 他的母亲,似是被两人对话震住,几息后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还在咳嗽的儿子,恨恨地看向左手边的人: “唐怀逸,你是要逼死你大哥吗!” “沈梦蓉,你造的孽跟我孩子有什么关系。仪儿今日一切不都拜你所赐,午夜梦回,你都不会愧疚吗?” “明明是姐姐你的错,都是你和唐怀逸步步紧逼,我的仪儿才会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沈梦蓉没有丝毫愧疚,怨毒的表情将美丽的面容都扭曲了。她死死盯着那张俊美清逸的容颜,那张和她夫君相似的脸,对她远比她夫君冷峻: “什么仁义公子,举世无双,都是假的。你要真仁义,就不会明知你大哥痛苦,还要夺走他的一切!” 何小莲被气笑了,她居然还以为贱人害了自己孩子时会有愧疚。她今天才明白,这种人眼里只有她自己,害人时不但没有愧疚还恨别人为什么不老老实实被她害死。贱人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只可惜仪儿命不好,投生到这种人肚子里。 不等何小莲骂回去,她的孩子从她身边走了出来,也朝他父亲跪了下去: “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悌。二娘虽非我亲母,但庶母同母,孩儿没有做到事父母几谏一样有错。今兄长愿与母同罪,逸儿也愿与兄同罪。” “呵,唐堡主,本座没空看你怎么管儿子。瑞云郡主若是还是不肯老实交代是谁给她提供的火油和投石器。本座只能‘请’她去镇抚司走一趟了。”粗哑的声音打断了唐怀逸的话,崔俦冷笑一声,似乎非常反感眼前的闹剧。 “崔俦,你敢动本郡主试试,本郡主头衔一日没废,要去也是去宗人府!” “前些日子,大皇子嘴里也是这么说的,郡主不妨猜猜大皇子现在人在何处。” 对面崔俦犹如看死人一般的目光,让沈梦蓉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令人心颤的惧意。她又将目光投向最上面的男人,眼中的祈求无助得让人心碎。 唐齐飞似乎没有看到一般,他轻叹了一口气,并未理会两个儿子的请求,沉静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无奈: “蓉蓉,我知你一向单纯胆小。你何必替那人瞒着,是谁蒙骗了你,你快告诉崔大人,将功赎过吧。” 沈梦蓉没料到自己的夫君会这么说,她心中一群吃草的神兽来回奔跑。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起初,她以为是唐齐飞的态度让她心痛,但很快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对劲,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时,对方给自己的那粒药丸。 “扑通”一声,瑞云郡主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第62章 瑞云郡主之死 见不对劲,斐曦一个箭步冲到瑞云郡主身边,摸上她的手腕。 “丫头,她怎么了?” “母亲?……娘、娘您怎么了?” “蓉蓉?” “小曦,二娘怎么了?” 众人看到瑞云郡主吐血晕倒,立即围了上来,何圣姑担心他们影响小丫头治疗,急忙上前将人拦住: “你们让开!让丫头看看,她是大夫。” 不等人群散开,斐曦已放下瑞云郡主的手,冲众人摇了摇头,说道: “郡主娘娘已经仙逝了,她中了子母蛊。母蛊死了,子蛊吃掉她的心脏后也死了。” 唐齐飞听到小姑娘的话,下意识朝何小莲看去。 “唐齐飞!我要下蛊还能让这贱人活到现在?”何小莲看懂男人的眼神,瞬间怒了。 “莲娘,蓉蓉她死了……” 唐齐飞闭了闭眼,他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随着沈梦蓉的死去变得空荡荡的。他的心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穿,痛得快要窒息。 但很快这股痛楚化为了一股愤怒,再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平静。他的语气平缓,若不认真听,很难听出这份平静下掩藏的怒意: “拙荆怕是无法给崔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了,大人请回吧。” “唐堡主,唐家堡的生死存亡,就在堡主的一念之间。看在令郎的份上,本座好心提醒你一句,当今陛下对‘谋逆’之事可是格外重视。”崔俦心中冷笑,将“谋逆”二字的发音特意加重了一些。 “你到底想怎样?”唐齐飞的神色终于变了,他怒眉紧蹙,对崔俦的步步紧逼愤怒到了极点。 “唐家堡需交出瑞云郡主手下所有人,本座的人要自由进入江由任何地方以便仔细调查。本座办案期间,若有谁敢不配合或者阻挠者,格杀勿论!” 人死了就想将事情撇得干干净净,这唐堡主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也太响了吧。 崔俦已然看出这人对他起了杀意,若不将唐家堡狠狠地扒下一层皮来,他就不姓崔! “崔大人,火油投石之事可大可小。泰山誓约尚在,唐家堡一直为陛下排忧解难,西南的平安是诸多族群共同的心愿。如今瑞云郡主惨遭奸人毒手,怀逸愿协助大人查清真相,还请大人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西南……反应还真是够快的。崔俦听到面前男子自愿为质,挑眉看向唐齐飞说道: “本座应允了,就看唐堡主是否舍得。” 唐齐飞沉吟片刻,看向唐怀逸时已换上一副慈父的模样: “逸儿,崔大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好生招待大人。”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以瑞云郡主突然死掉结束。斐曦心知,唐堡主看在唐怀逸份上,没有跟她们当场翻脸。 但现在她们一行人在唐堡主眼里和真凶一样,也是逼死他情人的凶手之一。看那几个人虚伪地谈好,斐曦趁机提出告辞。 果然唐堡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做挽留。出门前,斐曦回头看了一眼大厅地上,抱着瑞云郡主尸首的唐家堡大公子唐子仪。他一人孤零零地抱着自己母亲,仿若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儿一般。 三人甫一迈出朱门,行至石狮前,木清凤便按捺不住,径直开口问道: “大师姐,你不是说尹师叔也在江由吗,我怎么没有看到师叔?” “跟我来。”此前蝴蝶谷闹出个奸夫风波,是以今日与唐堡主见面,斐曦为免节外生枝,特地让师叔在客栈等她。 “方才不便相询,你们怎么会来江由,还和崔俦走到一起?瑞云郡主写给江由主簿的信件又是怎么落到你们手里的?”斐曦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好奇地看向木清凤和纪仲宣。 两人和崔俦一同出现在唐家堡时,着实吓了她一跳。 “大师姐,你吓到我了!” 不说倒也罢了,一想起绛帐院的事,木清凤的眼眶便忍不住发酸。她撅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斐曦,她可是很生气的! “患上疫疠太难受了,大师姐你肯定比我还痛苦,我一想到大师姐你疼晕过去,差点疼死,我就心里难过得想哭。但你不知道,纪师兄一点事都没有,他就是个叛徒!我们不要理他了。” 被点名的纪仲宣,心里叹了口气,对上斐曦不解的眼神,他出声说道: “木师妹牵挂你的安危,你病倒那天,她闯进绛帐院找你也患上了疫疠。待病一好,她便拉着我来江由找你。我们快到江由时遇到两名校尉与五个黑衣人打斗,校尉杀死黑衣人,负伤昏倒在我们面前。从黑衣人身上我得到了那封信。我跟木师妹带着校尉住店没多久,崔大人便寻了过来,并带我们来到唐家堡。” “原来如此,纪师弟,木师妹说的你一点事都没有又是什么意思?”斐曦不解接着问道。 纪仲宣又解释了一番,三人说说笑笑间很快来到客栈。 客栈不是很大,大厅坐着吃饭的人只有几个人。斐曦一眼就看到坐在右手桌边品茗的尹师叔。 “尹师叔!”“尹师叔!”“尹师叔!” 三人一起朝尹正一行礼,看着多出来的两人,尹正一有点讶异。 他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地冲三人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带三人去了客栈房间内。 经过一番询问了解,尹正一先看向斐曦,语气中带着疑虑,问道: “你确定唐堡主已经被你说服,打算认真追究瑞云郡主背后之人了吗?” “唐堡主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即便今天没有崔大人在,唐堡主也会追究到底。”还好有崔俦在,吸引了大部分仇恨,斐曦心里想的这句话,只敢在心里想。 一心想回家的木清凤见正事聊完,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大师姐,我们今天离开江由吗?” “后天动身,这次我的病多亏何姑姑和唐少主,等我向她们辞行后,我们再走。” 师侄脸上没有丝毫留恋不舍,听到她准备离开,尹正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四人商定好明天的事,便各自回房休息。 夜里,斐曦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起身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斐曦被几名护卫又带到唐家堡,为首的是一位满脸皱纹如深壑般纵横交错的老人,他背微微弯曲,脸上的恭敬和祈求让斐曦说不出拒绝的话。 “老人家,你是说大公子现在昏迷不醒,何姑姑怀疑他也被人下了蛊?” “斐姑娘,我知不该拿这事叨扰您,但夫人拿大公子身上的东西束手无策。我听说您年纪虽小,医术造诣却犹如华佗在世,还请您救救大公子。” 斐曦连忙扶住想对她磕头的老人,心一软点头答应了。 第63章 所为何事? 听到声响,尹师叔和纪仲宣从房内走出,两人皆不放心让斐曦独自一人前往唐家堡。 一番商议后,决定由纪仲宣陪斐曦一起。 待斐曦二人再次抵达唐家堡,朱红色的大门前,白色的幡旗在风中飘扬。门廊上,白色的灯笼随处可见。 入目之处,一片素缟,斐曦见唐家堡灵堂已经布置妥当,便向老者提出前去祭拜。 “姑娘和少侠既有此心,请随老奴来吧。” 还是白天的那个大厅,一进门,斐曦就看到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口九龙五凤的金丝楠木棺材,棺材四周环绕着鲜花和香烛,香火袅袅,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瑞云郡主死前并未定罪,郡主头衔仍在。灵堂布置依旧按照郡主的规格操办,除了棺材有些不合适外,其他并无僭越之处。 走进屋内,看到灵牌上“爱妻”二字,斐曦心中暗想:唐堡主虽有些无情,但也并非毫无担当之人。多少懦弱无情的男子,一听妻子惹了事,恨不得连夜将人从族谱中除名,生怕牵连到自己。 唐堡主能这般给瑞云郡主操办后事,必然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说不定日后圣上怪罪下来,还会牵累到唐家堡。 不知道姑姑现在怎样,斐曦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这会很想见到何圣姑。 斐曦目光从棺材移到两旁,唐怀逸身着孝衣,跪在孝子位上,大堂的角落里,一群和尚正在念经奏乐。 两人的目光一碰即开,看到桌上布置,斐曦上前亲手轻捻三炷香,跪了下来。 她与师弟上完香后,唐怀逸一一还了礼。 今日变故如此之大,灵堂能这么快布置好,从唐怀逸眼底的血丝便能看出,他在其中定然费心劳力。 “逸哥哥,节哀顺变。姑姑现在好吗?” 听到这个称呼,唐怀逸心中一暖,他下意识地朝她身边的男子看去,他记得这人是她的师弟。对方听到她如此称呼他,神色自若,没有一丝异常。他又想起小曦这位师弟身边总是跟着一位美貌女子,或许是他想太多了。 走神不过一霎,唐怀逸收敛起纷飞的杂念,他凝视着面前人,温和说道: “嗯,母亲还好。白天小曦你们一离开,母亲就开始操办起二娘的后事。刚大哥突然在灵堂晕倒,府中大夫都束手无策,查不出是何原因。母亲便命我回来为二娘守夜。此刻,父亲和母亲都守在大哥身边。” 说完,他郑重朝斐曦行了一礼,温润的语气异常认真地做出承诺: “小曦,唐家堡上一代的恩怨止步在上一代。大哥待我一向很好,我相信你的医术,唐家堡愿意倾尽所有救我大哥一命。等会若有什么需要,小曦你尽管开口便是。” “逸哥哥放心,有姑姑在,有什么事我不会客气的。” 斐曦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唐怀逸的意思。 相信她的医术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专门请她过来为他大哥治病,是怕瑞云郡主的死他父亲迁怒到她,借此机会让唐堡主承她的情。 与唐怀逸告别后,斐曦在李叔的带领下,与纪师弟一同离开了灵堂。 随后,他们来到了一座精致奢华的阁楼。 月光如水,洒在阁楼上,飞檐斗拱隐约可见琉璃金瓦奢华非凡,栏柱木门墙上处处是精美的雕刻和绘画。 登上阁楼,屋内烛光摇曳,映照出流光溢彩的珍宝。斐曦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发现阁楼窗户用的都是透明的琉璃。 她心中啧了一声,难怪瑞云郡主放着京城的荣华富贵不享受,却跑到江由来给人当“平妻”。 一个没有封地、只有郡主头衔的前朝郡主,怎么可能过得了“苦日子”。 圣上只要还没糊涂,就绝不会让一个前朝皇族嫁给位高权重的勋贵或手握重权的臣子。 斐曦暗自揣测,圣上当年可能打算将瑞云郡主嫁给一些表面光鲜亮丽的世家,以示隆恩。 而瑞云郡主或许猜到又或许提前得到消息,这才有了酒后乱性的事情发生。只是瑞云郡主选择唐堡主,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她就不得而知了。 “丫头,你来了。” 一进门,一声慈爱的喊声让斐曦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去,只见纹饰精美,奢华的床榻边,坐着白天才见过的唐堡主和何圣姑。 唐堡主留着美须,看向斐曦的眼神锐利如鹰,嘴上的话毫不客气: “一个小丫头,纵使有些医术天赋,又怎比得上城中经验丰富的大夫。莲娘,你莫不是被那些虚假的名声给骗了。” 不等斐曦开口,何圣姑便瞪着眼睛,冲唐堡主骂道: “抱一真君当年的伤势,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你这个一听到花雪斋,也跑去魔教的色痞胚子,不是亲眼所见吗?再说,抱一真君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他亲口说过他的伤是丫头治好的。仅凭这点,丫头的医术毋庸置疑。若非床上躺着的是仪儿,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就要带丫头走,爱治不治!” “莲娘,过去之事,何必再提。那萧渐山哪里好了,为夫又哪里比他差了?”听到何小莲夸赞别的男人,唐堡主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唐齐飞,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事!你非要比,那我实话实说,抱一真君浑身上下哪里都比你强,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比抱一真君好?!”何圣姑怒了。 “莲娘,你……”唐堡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娇软的声音打断: “唐堡主,何姑姑,麻烦安静一会,且先让我为大公子把把脉好吗?” 两人这才注意到,小丫头不知何时搬来一个凳子,正自顾自地坐在床边为仪儿号脉。 似乎是被两人吵架打扰到,小丫头清澈的眼眸中写着一种无声的抗议。 唐堡主咳了一声,与何小莲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争风吃醋,太丢脸了,两人还是要面子的。 于是两人不再争吵,闭上嘴,安静坐在一边等小丫头号脉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斐曦一脸凝重地放下手中的手腕。 何圣姑不解地问道:“丫头,仪儿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分明闻到了他身上有蛊的味道,可为何我一只蛊也没有发现?” 斐曦表情严肃看向两人,说道:“有人曾对大公子下过蛊,只是不知为何又放弃了。大公子今日晕倒并非是蛊的原因。姑姑,事不宜迟,我现在要医治大公子,需请你和唐堡主暂时离开房间。我要单独为他施针,此过程切不可有旁人干扰。” “你要对仪儿做什么?” “都说了是施针治疗,快走啦!” 唐堡主直觉此事不妥,还来不及反对到底,便被何圣姑拉着离开了房间。 斐曦对纪仲宣使了个眼色,桀骜的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离开房间,并贴心地为她关好了门。 待所有人都离开,斐曦并未从怀中掏出银针,进行她所说的施针治疗。反而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病弱公子,轻声说道: “大公子既然已经醒了,还请告诉我,你特意‘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第64章 以物换物 斐曦话音落下后,房间内落针可闻,一片安静。 她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相信自己的诊断,面前的唐家大公子是生病了,但没有病重到昏迷不醒的程度。 今日在大堂之上目睹了对方的表现,斐曦就知这人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自然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对方此刻装病,不惜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也要去做,必定有其深意。那么,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对方的目的应当与她一致,只是…… 斐曦缓缓站起身来,轻笑一声: “看来是我医术不精,治不了大公子的病,我还是出去给姑姑告罪吧。” 她转身便走,手刚触及房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斐姑娘,还请留步。”病弱的声音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微不可闻,若不仔细倾听,几乎难以察觉。 斐曦回头,只见原本还躺在床上宛如死人一般的大公子,此刻已经艰难地半坐起身,斜倚在床栏边,目光怔怔地望着她。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茫然,心中似乎还没下定决心,但他的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己的计划迈出了一步。 斐曦停下脚步,她没有直接开口询问唐子仪究竟想做什么。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她也在犹豫,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和这位唐家大公子打过交道,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值得她信任。 “斐姑娘,你知道杀死我母亲的凶手是谁。”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大公子,唐堡主不会放过任何企图危害唐家堡的人。瑞云郡主的仇,你完全可以相信你的父亲。” 斐曦坐回床边,双手依旧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唐子仪。 唐子仪苦笑地摇了摇头,他没有顺着斐曦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提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我外祖父当年曾收到过一封信,信中说,只要外祖父肯配合写信之人将华帝杀死,事成之后,对方就会封一块地给外祖父,帮助外祖父复国。” “但我外祖父胆子小,最后并没有按照那人说的去做。外公将信烧掉,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如外祖父期待的那样,那人后来没再找过他。” “直到我母亲到了适婚的年龄,有人突然告诉我母亲,陛下打算将她许配给云中陆家的三公子为妻。那陆家三公子终日只爱与小厮戏子厮混在一起,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秘密。” “母亲心烦意乱下出门散心,却不幸遇到歹徒,恰好遇到父亲出手救下了母亲。或许在你们眼中,我母亲是居心叵测之人,但母亲对父亲的心,从来都是真的。” “瑞云郡主究竟是怎样的人,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也会不同。大公子,在我过来之前,你弟弟跟我说,上一代的恩怨会止步于上一代,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他敬爱的兄长。” 听到斐曦的话,唐子仪愣了一下,随后苦涩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面前女子比他想的还要谨慎不好糊弄。 他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一生都活在自己弟弟阴影之下,想起打听到的传闻,他终于下定决心: “斐姑娘,你不好奇为何我身上没有蛊却有蛊的味道吗?” “大公子,请讲。”有些聊天犹如比武,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容易落入下风。见对方总算愿意讲实际的,斐曦自然愿意递上台阶。 “我生来体弱不能习武,身体也无法接纳唐家堡嫡系才有的金蚕蛊。我母亲为了改变我这一体质,曾带我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你说的可是天庙?” “斐姑娘,你果然知道!” 一时激动,唐子仪又控制不住咳嗽起来,这次斐曦没有放任不管,而是掏出银针让他伸出左手。几针扎下去,唐子仪只觉得胸口顺畅不少,喉咙肿痛发痒的感觉也缓和许多。 他低着头捂着胸口,左手握紧,眼神闪了闪,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他接着说道: “母亲带我到天庙后,入住在一家客栈中。半夜有人驾着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我和母亲被人蒙着脸,上了马车,有高手监视我们。直到我们被带到一艘大船房间内,才被允许摘下头罩。随后,我和母亲戴着面具出了房间。斐姑娘,你可知我在船上看到什么了吗?” 苍白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只是斐曦没有一丝动容,虽然没有去过,但已然猜到船上情景的她沉默寡言地吐出两字: “请说。” 唐子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会如此无动于衷。 从小在富贵乡里长大,几乎要什么有什么的他,第一次看到船上的情景时,都忍不住内心狂热起来。他不确定面前女子是真的淡定,还是因为不知道。 再次开口时,他难掩兴奋的语气中藏着一份小心翼翼地试探: “在那艘船上,只要有人出得起价,世间一切人人追求的东西,他都可以在船上买到。绝色听话的美人、价值万金的珍宝、各派绝学、绝世高手,都可以拿来交易。哪怕是神秘如天山的绝学,也有人能拿得出来。” “只怕船上流通的货币不是金银,而是等同价值的物品或者人,对吗?”斐曦的神色越发冷漠。 唐子仪仔细观察着面前女子的表情,他发现对方真的对他说的话毫不在意,甚至她连如何交易也知道。 他不禁直接问了出来: “斐姑娘……你也去过?” “我从未去过,若我没猜错,瑞云郡主拿出来交换的是唐家堡的人面蛛,她给你换到的是什么?” “……”唐子仪沉默了一会,他并没有小看面前的女子,但今日这番交谈下来,他察觉到自己还是轻视了对方。 同时,他发觉跟她交谈,直接了当或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想通的唐子仪不再隐瞒,直接回道: “母亲用人面蛛给我换到的是这个。” 唐子仪伸出手,一只金色的小虫出现在他的手心,小虫只有米粒般大小,若不认真看还会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金粒。 昆可?!!! “你!” 疯子,瑞云郡主真是个疯子! 斐曦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的神情复杂地看向唐子仪,这个人的一生都被他的母亲给毁了! “为什么?” “母亲也是受那人蒙骗,这只小虫确实可以改变人的体质,只不过它并非我母亲想要的改变。它寄生于我的体内,只要它不死,不管我生多重的病也不会死。但不会死不代表我能习武,母亲的打算终究还是落空了。斐姑娘,你知道如今的我满身是毒,是吗?” 唐子仪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面前的女子曾说过,武林中不管什么伤势她都能治好,他忍不住满怀期待地看向面前之人。 “你手里的小虫叫昆可,是曾经北方部落昆可族的圣物。从你被它寄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为了昆可的宿主。” “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是为了养育昆可而存在的。昆可一旦寄生,你的身体便会充满剧毒,所以你以后不会有妻子,更无法拥有血脉相承的后代。” 然而,斐曦的这一番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破了他心中的那一丝希望。 第65章 不辜负自己 “斐姑娘,多谢。” “为何谢我?” “多谢你,肯告知我真相。” 望着那收回去的手,斐曦抬眼凝视着手的主人。 苍白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希望破灭而万念俱灰,他的眼眸中虽有丝迷茫,但斐曦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她心中一动,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只是很快她又垂下了眼睑…… “从我外祖父,到我母亲,再到我,都并非巧合,对吧?” 似乎不需要斐曦回应,唐子仪便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 “斐姑娘,那人必定会再来找我,他不会容忍唐家堡在我二弟手中固若金汤。一个内部混乱的唐家堡才是那人所期望的。” “你难道不觉得是我医术不精,所以才对这只小虫子束手无策,若是……” 斐曦边说边坐到床边,她歪着头,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 正当唐子仪疑惑不解面前女子为何坐得如此之近时。 一只略带粗茧的手突然捏住他的脸,近在咫尺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他。 唐子仪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孟浪举动吓了一跳,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说道: “没有若是,子仪虽不才,但还不至于愚蠢到与虎谋皮。斐姑娘,我知你很难信任我,但我相信比起二弟来,你我更适合联手合作。” 捏着他脸的手并没有松开,她坐直身体没再看他,月光透过透明的琉璃洒在地上,宛如给地上铺上了一层糖霜。 半响,她松开手,缓缓说道: “将昆可从宿主身体祛除,理论上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我从未试过,所以我不能肯定地说我能办到。” “斐姑娘……”激动的话语尚未出口,一根手指封住了他的嘴。面前女子神色凛然,如同一柄利剑,将人心底最不想被他人碰触的阴暗面直接挖了出来: “实话告诉我,你想报仇,为何会找上我?容我提醒一句,你娘会死,跟崔俦、我、姑姑、唐怀逸还有你父亲都脱不了干系。正确来说,我也算是你的杀母仇人。” 审视的目光并未让唐子仪害怕,直白的质问也未能让他紧张,他反而笑了起来,这一笑,让他苍白的脸顿时显得生机勃勃: “斐姑娘,你我都是与天争命的人,你要是怕我会找你报仇,刚才就不会给我希望。” 笑容还停留在脸上,说话的人语气陡然一变,热切地仿佛要燃烧起来: “一个月前,我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在南轩城举办的三教源流盛会上,出现了一位远胜我二弟的天纵之才。武林中人都在惋惜,这人虽在武道上有着非凡的悟性和慧根,但是她居然不会任何武功。后来,武林中人才知道这人不会武功竟是因为她从小被人挑断四肢经脉,毁去丹田。斐姑娘,一个能从地狱爬出来还能站起来的人,我信她有能力让我杀死真正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 不是,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她幼年的遭遇整个武林都知道了? 斐曦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两次追杀究竟是有人想斩草除根,还是另有企图了。 不过……望着那双信任她的眼眸,斐曦重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右手,再次为他把起脉来。 “你身上有昆可,虽然怎么折腾都不会死,但昆可并不能让你百病不侵。等会我会根据你的体质为你施针治疗,明天早上你可以放心回到灵堂上。这几日我都会待在唐家堡,观察昆可的习性。” “嗯。” 唐子仪没有再说话,配合地躺下。 今日听到大娘的话,他才发觉到二弟的心思。面前女子对他二弟明显没有男女之情,以对方的聪慧,只怕这两日便要离开江由…… 好在一切都如他所愿,他放心地闭上眼睛,任由对方为自己施针治疗。 * 楼下,唐堡主在房间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个时辰过去了,楼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正当他打算上楼看看时,一道桀骜的身影挡在了楼道口:“唐堡主,我师姐治疗时不能有任何打扰。” “无知小儿,让开!” 唐堡主出招便是五毒掌,掌风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带着一丝泄恨的意味,打向他面前的年轻人。 纪仲宣见状,身形飘移,乾坤未定,巽艮逆行。 他避开杀招的同时,使出天罡掌回击。唐堡主武道经验丰富,掌风未到,他下一杀招已至。 就在这时,一道蛮力直接撞开了交手的两人。 “唐齐飞,你要不要为了你的好蓉蓉将我也杀了?”何圣姑自然看出来,自己相公突然对小辈发难是为了什么。 “莲娘,我只是为了给这小辈一点教训,哪里谈得上打打杀杀,我何时又舍得伤你一分一毫?”心思被人戳破,唐堡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又怎会承认他确实动了杀心。 “姑姑、唐堡主、师弟?”楼梯口传来清甜的声音,仅凭声音何圣姑就知道仪儿必定安然无恙。 “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见门口没人,斐曦下楼寻了过来。 “丫头,仪儿怎样?” 斐曦灿烂一笑,抱拳说道: “信不负使命,大公子已经醒了,但……” 斐曦话音未落,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交谈的唐堡主已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奔去。 “别管他,丫头,仪儿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一个“但”字,让何圣姑的心揪作一团。 “嗯……大公子曾被蛊所害,虽然现在病情尚能控制,但他身体血液全成了剧毒。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有头绪。我需留在唐家堡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这段时间,且劳烦姑姑安置一下我和我的师弟。” “究竟是什么蛊?我怎从未听过?!”不怪何小莲惊讶,她是南濮族的圣女,她一生都在与蛊打交道,不管是什么蛊她都了如指掌。但仪儿身上的蛊毒,她不但没有发现更没有听说过。 “斐曦也不知道,姑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大公子的。” “丫头,辛苦你了,若是有为难的地方,尽管开口让姑姑来想办法。”看着招人疼的小丫头,何圣姑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握住小丫头的手。 何圣姑慈爱的话语惹得斐曦眼眶一酸,她想她娘亲了,她忍不住问道: “姑姑……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何圣姑心中一暖,小丫头眼底的关怀和担心做不得假,她是真的觉得她委屈了。 连她儿子都不曾发觉到的,更不会过问的心情,竟有人注意到,她很委屈。 “以前多少会有点,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所做的一切是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在走,那么我便不会后悔。丫头,人活着得活出自己的意义来,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回头望,都会发现,自己从未辜负过自己。” 第66章 大师姐不会离开你的 斐曦带着纪师弟在唐家堡住了下来,何圣姑将二人安排在离唐子仪阁楼不远的清光水榭。 次日清晨,斐曦从清光水榭悠悠转醒,便让身旁唐家堡的仆人给何圣姑带去一句口信,她要出去一趟,稍后再回唐家堡。 唐家堡正在操办丧事,斐曦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纪师弟从侧门悄然离去。 出来后,她发现整个江由城内一片缟素,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今日鸦雀无声,欢乐场所更是直接闭门谢客。城中的百姓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身着素衣行色匆匆,仿佛走慢一点就会发生不幸的事。 她和师弟皆是一身青衣,虽不是素服,但也并不扎眼。两人并未在街上多做停留,快步从唐家堡回到客栈当中。 “大师姐,我在这里。” 两人一进客栈,一道轻盈的身影伴着欢悦的声音从角落里朝斐曦她们飞奔而来。 周围正在吃早饭的客人先是被这动听的声音吸引,待看清出声之人的容貌后,皆是惊艳地看痴了神,连筷子何时伸到了鼻孔里都浑然不觉。 只有昨天已见过她的店小二率先回过神来,谄媚地凑到三人面前,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哎哎,这位小祖宗,今日可不能笑,等过了这几日,你们想怎么着都成。” 见来人善意的提醒,正想找人询问的斐曦温和地问道: “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我刚从外归来,路上见城中皆挂起白绸,人人穿起素衣,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姑娘客气了,小二我姓张,家中排行行九。姑娘叫我一声张小二或者小九子就成。” 小二见斐曦发话,美若天仙的女子和俊俏少侠都看着她,便知三人里做主的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他心里暗暗称奇,面上恭敬地不敢随意糊弄。介绍完自己,他接着说道: “姑娘有所不知,今天一大早我们就接到府衙通知。唐家堡堡主夫人,就是那位郡主娘娘让王母娘娘召回到天上去了。唐堡主要求我们城里所有人为郡主娘娘服丧三天。这三天,别说城里什么玩乐都不能有,大声嬉笑都不被允许。一大早,小二我就曾看到有不长眼嬉笑闹事的被抓到牢里去了。我见三位少侠都是外地人,若是没有要紧事,还请少侠们这几天待在客栈内,不要随意外出。” 斐曦拉住面露怒色准备说些什么的小师妹,谢过张小二后,她牵着小师妹,带着纪师弟来到尹师叔的房间。 一进门,跟师叔见过礼,木清凤便气呼呼地说道: “什么嘛,那瑞云郡主是自己害人不成反被人害死的。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凭什么要求整个城的人为她服丧?这唐堡主也未免太霸道,太虚伪了。” 斐曦知道,作为武林十一个顶尖势力组织之一的唐家堡所在的江由,虽有朝廷官员,但它实际由唐家堡所掌控。就像天山十二峰覆盖下的西面边境附近的两个小国,八大家是实际掌控人,而八大家的大家长都不过是天山之主的奴仆。 “小师妹,乖,别气啦。唐堡主是江由的土皇帝,而且瑞云郡主是有品级的贵女,他要求全城为她服丧,还真没人能拿他怎样。” 尹正一看着两个口无遮拦的熊师侄,头疼不已,还没等他训话,熊孩子一号木清凤丝毫没注意到一旁师叔的黑脸,接着吐槽道: “哼,我就是气他虚伪。瑞云郡主人都已经死了,他再来做这些做给谁看呀。瑞云郡主虽然是自作自受,但唐堡主明明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她保全唐家堡。现在再来假惺惺地拿折腾别人彰显自己情深,我呸!” “小凤,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尹正一再也没法容忍,一记爆栗打下来,木清凤捂着头,却对着斐曦偷偷吐了吐舌头。那副“我就没错”的小模样,看得斐曦忍俊不禁。 “先说正事吧,小师妹,现在情况有变,我还需在江由逗留几日。我与何姑姑已经说好,这几天我们都住唐家堡。你和纪师弟先出去,有些事我需要单独和尹师叔聊聊。” 见斐曦脸色认真,木清凤收起搞怪的模样,拉着一声不吭的纪仲宣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她便左右张望,见走廊没人,她拉着纪仲宣咬着小耳朵: “师兄,是不是那位唐公子舍不得大师姐呀?” 纪仲宣捂着耳朵,面色沉静,只是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丝无奈来。 他看了一眼木清凤拉着他的手,回手紧紧握住,拉着人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边走边回应道: “别胡说了,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我才没胡说,在麓山山庄我就看出来啦,那个唐公子盯着大师姐看的样子,一看就有问题,他肯定心悦我们大师姐。” 见人拉着她只顾往前走,木清凤犹不放弃,边跟着走,边自言自语说道: “肯定是这样,他听说大师姐要走了,就想办法让他哥哥装病,这样大师姐就会在江由多留几天。” “……”猜得很对,对一半。 “你说大师姐喜不喜欢这位唐公子呀?” “……” “大师姐会不会嫁给他……” “……”不会。 “不行!大师姐不能嫁人,大师姐要是嫁人的话,会离开青城山的。” “……”才反应过来吗? “我舍不得大师姐离开……”木清凤说着突然觉得特别委屈,前面的人还不理她,更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好像大师姐真的离开了青城山,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她再也见不到了。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纪仲宣回头,低着头的地上渐渐下起了雨。 他拉人进了房间,轻轻将人带入怀中,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他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地看向未知的地方,坚定地说道: “你大师姐不会离开你的。” “师兄,你没骗我?”抬起头的脸,哭得跟打湿的小花猫一样,纪仲宣收起平时冷傲的模样,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许下承诺: “我答应你,一定会的。” 将东西交给尹师叔后,斐曦带着师弟师妹回到唐家堡,在清光水榭住了下来。 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唐子仪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但他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让斐曦为他施针。是以他虽消瘦了一圈,但精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瑞云郡主的灵柩在唐家停留了一个星期才下葬。斐曦听说,唐堡主唐齐飞力排众议将瑞云郡主葬在唐家堡的祖陵里,这让唐家堡的一众长老们非常恼火。 等瑞云郡主下葬后,江由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 这日临近傍晚,斐曦刚为唐子仪施完针,一下阁楼,就见小师妹和纪师弟正在楼下等她。 她们三人是何圣姑的贵客,唐家堡的仆人都知道,是这位斐曦斐神医救了他们的大少爷。 于是,斐曦的师妹木清凤想去哪里,除了禁忌之地不让她去,其他地方都对她开放。 她此刻一脸兴奋地对斐曦说道: “大师姐,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地方。” “什么地方?”斐曦好奇地被两人带着跑了起来。 “先别问,跟我来。”木清凤卖着关子,拉着人便往与水榭相反的地方跑去。 她带着斐曦来到一处靠近后山的阁楼,斐曦没有怨言地跟着两人爬到阁楼的最高处。 木清凤推开窗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斐曦往远处望去。 满山遍野的辛夷花,隔着江水倒映在水面上。落日的余晖犹如不甘寂寞的火焰,与这朵朵胭脂红色交融在一起,仿佛天地都在这一片花海之中燃烧起来。 正在斐曦看痴了神的时候,一道身影走到她旁边,来人目光缱绻地望着远处,低沉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一般: “很美,不是吗?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没什么会永恒不变。但不管经过多少事,人总想留住落日余晖那一刹的时光。我想,必然是当时那景色如面前风景一样太美了,所以人才会那般舍不得吧。” 第67章 诡异来客 斐曦疑惑地看向说话的人,她总觉得此刻的唐怀逸有些不太对劲。 夕阳如血,余晖似金,倾洒在他身上,清逸绝尘的脸染上霞色,看上去竟有些妖异的魅惑。 察觉到她的目光,唐怀逸回头一笑,和煦而深情,是她熟悉的唐怀逸。 但她却始终有种熟悉又违和的感觉…… “大师姐,我好饿呀,我们先去吃饭吧。”娇俏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视,木清凤像是才发现唐怀逸的存在,狡黠的眼睛转了转,故作讶异地说道: “咦,是唐公子呀,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呀?我和师姐要去用膳,就不打扰唐公子在此观赏美景,我们先行告辞了。” “……你是?”唐怀逸沉默两秒,快步追上准备下楼的三人,拦在木清凤面前。 “我叫木清凤,是斐曦的小师妹,我们在南轩城还有前几天都见过呀。”见唐怀逸一副不认识自己的表情,木清凤回答后莫名有些生气,要不是看在大师姐面上,她才不会告诉这人自己的名字。 “木清凤?”唐怀逸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扫了三人一眼,若有所思般没再说话,让开了身。 木清凤见他让路,生怕他再来纠缠她的大师姐,立马拉着斐曦下了楼。 “告辞。”纪仲宣说完,身疾如风,几个起落就追上了已经快到楼底的两人。 *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唐怀逸一人坐在白天的阁楼地上,烛光跳跃,一道人影如鬼魅般越窗而入。 来人毫不客气地立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醒了。” “是,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来人没有回答,只用眼神就让唐怀逸瞬间明白,这人从未像他们一样陷进去而不自知。 沉默了好一会,唐怀逸心情复杂地问道: “你见到他们了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个蠢货总是在做蠢事,连她都认不出来,也就是她惯着他,陪着他一起蠢。另一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听到来人没好气地骂人,唐怀逸没有反驳,这次的事确实是那笨蛋惹出来的。她还陪着那人胡闹,真是让他们头痛,还好目前没有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还是不明白,上一周究竟发生了什么?” “崩溃导致重启,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这周才进来的。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做,做好你的唐家少堡主,需要你时,我会再来找你。” “……她的事你不管吗?若你当时愿意插手,那笨蛋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来人幽幽地看着他,他的妄想和试探的小心思清晰地倒映在那双眼眸中,无所遁形。唐怀逸心中一颤,害怕地闭上了嘴,长老曾警告过他,这人跟他们不一样,这人是个怪物。 “我不会干涉既定的命运轨迹,而且她有她的想法,别把你的欲念强加在她身上。容我提醒你一句,魔女已经知道她出事了,若是这周我们还不能成功,魔女的怒火,谁都承受不起。” “……”听到魔女两字,唐怀逸身体反射性地抖了一下。他不知道魔女从何而来,但从小听着魔女凶残事迹长大的他们,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代口里的那些可怜蛋。 “我答应你不做多余的事,但等我处理好唐家的事,我要跟在她身边。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我闻到了一股很讨厌的气息。” “随便你,等我消息。” 来人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里。唐怀逸坐回到地上,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一条巨龙在张牙舞爪。 清醒过来的他自然不会再陷进这可笑的梦境之中。她与他们不一样,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作为朋友,他无法坐视别人欺辱她。 ———— 茫茫大海之中,一艘十二桅杆的巨船在海面上缓缓向前航行,犹如一座移动的城堡。 尹正一和霹雳堡铁亮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戴着面具刚从船舱的房间内走出,立即有貌美的侍女上前为他们引路。 路上的走廊昏昏暗暗,微弱的灯光下,身边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隐藏在迷雾之中。 还未走到大厅,他们便听到人群激烈的呼喊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船舱大厅内,亮如白昼,角落里,几张桌子前围着一群戴着面具的赌徒。 骰子在庄家手里来回滚动,牌面在桌上翻飞。人们面前不是赌庄常见的金银,而是各种珍贵宝物堆积如山,赢者满脸得意,输者则悻然离去。 大厅中央有一巨大的舞台,舞台下,乐师们弹奏着悠扬的乐曲;舞台上,美艳的舞姬们则在乐曲中翩翩起舞。围绕着舞台有十来张乌木圆桌。好几张桌子前已经坐满了人,美酒佳肴源源不断地送到桌子上,只是这群人似乎在等着什么,没有一个人有心情能安心地享用面前的美食。 尹正一和铁亮信步走到一张无人的桌子前,悠然坐下。 三个月前,南轩城卫道的三派前往三河镇调查少女失踪之谜时,遭到了三河镇命案凶手任尧非的偷袭。 三派弟子都亲眼所见,任尧非用不同门派的武功出手伤人。之后,师侄斐曦更是在任尧非尸体上发现了四个门派的绝学秘籍。 为了追查师门秘籍失窃一事,尹正一和霹雳堡铁亮携手前往任尧非曾经的师门徽城派进行调查,从而得知任尧非每年三月三都会固定前往天庙这个地方。 一个多月前,尹正一本来和铁亮一同动身赶往天庙,准备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下去。谁知道半路上他听到师侄斐曦出事的消息。他只得和铁亮半路分手,转身回到南轩城,护送师侄斐曦前往江由治病。 五天前,在江由的客栈,他的师侄斐曦不知从何处拿到一块似玉非玉、刻着莲花的牌子交给他,并告诉他,只要在天庙的客栈说出特定的暗号,就会被带到一艘大船上,任尧非手里的绝学秘籍正是从船上买到的。 两人刚刚坐下,就有殷勤的美貌侍女上前为他们倒茶,打断了尹正一的回忆。 随后,四名侍女上前摆上精致美味的吃食和美酒后,便退了下去。 酒香顺着瓶口飘出,铁亮一闻就知道,面前这酒是至少藏了五十年的般若酒。若不是等会还有要紧事要办,铁亮真想现在就痛饮一壶,尝尝这酒的滋味如何。 铁亮身为霹雳堡教令,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他仍被这船和船上的事物给惊到了。他心里暗自感叹,乖乖,这艘船的主人究竟是何来历?且不说面前的美酒,光这船就是他生平罕见的大。 正在他想东想西之时,一个俊俏机灵的小伙子凑到他们跟前,满脸笑容地问道:“两位大人可是第一次来我们云端拍卖会?只需大人们给小的一点点好处,小的可以教两位大人如何花最小的代价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 第68章 船上见闻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 一只铁锤般巨大坚硬的手掌,如疾风般迅速地将小伙子的手腕钳在桌上。 小伙子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瞬间动弹不得。 他疼得哇哇直叫,立刻哀声求饶起来: “哎哟哎哟,求大人放手,容小的慢慢给您解释。” 尹正一坐在一边,并未阻止。铁教练一向是粗中有细,更何况人在江湖行走,怎能缺少提防之心。若是轻易被来历不明的人三言两语牵着走,到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少给大爷我来这一套,说!你为何不去那几桌,单单找上我们?”铁亮并未放手,反而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见两人不好糊弄,小伙子顿时变得老实起来。他强忍着疼痛,答道: “大人放心,小的绝无恶意。小的叫五六,是船上的掮客,是主人专门安排我们为大人服务,方便大人们私下交易。” “至于小的为何会找上两位大人,是因为两位大人单独坐一边,不与其他大人接触,小的猜测两位大人是第一这来这里,可能不太清楚船上的一些门道。” “哦,这是何道理?难道上船的客人里不能有喜静之人?” “两位大人,此地可不是闲聊的好去处,还望这位大人先松开小的。小的这就为大人们寻觅一处幽静之所,好让小的为大人们细细道来。” 甫一进入大厅,两人的目光便被那群赌徒和大厅中央的舞台吸引住了。谁承想,这大厅四周竟然处处都暗藏玄机。 本以为是墙壁的地方,随着这名叫五六的小伙子轻轻一推,竟然露出了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 门内宛如酒楼的包厢,装饰奢华,桌椅茶具一应俱全。两人一进门内,大门一关,门外的声音竟然丁点都听不到了。 五六给尹正一他俩解释道,房间四周都铺满了雪山龙丝木,房门一关,哪怕是内气高强、耳力过人的高手也难听到房内丝毫声音。 船上有两种交易方式: 一种,在明日拍卖会举办之前,将携带之物交给船主人并说清想换取何物,谁出价能让卖家满意,交易就算成功; 另一种,则是最为常见的,船上客人以掮客作为沟通桥梁,互通有无,若彼此恰好各有所需,便可直接以物易物。 “来这艘船的客人,必然都有自己的需求。再喜静的客人也会主动去与其他客人交流,所以小的见两位大人只顾安静坐着观察,想必是不懂其中门道,这才斗胆找上大人们。两位大人,若是……”五六笑嘻嘻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天香玉露丸。”一道暗含内气的小药瓶随着尹正一话落飞入五六手中。 只见五六轻松地接下这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在手里,凑近闻了闻,随后满意地将药丸倒回瓶中,磕头跪谢: “好东西,好东西!大人的这天香玉露丸,只怕不仅能祛百毒,甚至连蛊毒也不在话下,小的多谢大人的打赏!” 五六一边道谢一边磕头,磕完头,毕恭毕敬递上一描绘精美的书帖 , “不知两位大人想要什么,小的这里有一份明天拍卖的临时清单,若是没有两位大人想要的,大人可将自己需求说出,小的定会帮大人以最小的代价换得自己所需的东西。” 尹正一接过五六递上的书帖,边打开边在心中暗想,这艘船一个普通仆人,武功和见识丝毫不比门中精心教导出来的弟子差,这让他对这艘船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他与铁亮两人快速将书帖内容看完,心中皆是既震怒又惧怕不已。两人对视一眼,铁亮开口说道: “你先下去!” “好的,小的就在门外大厅伺候,还请大人注意时间。这房间小的只有半个时辰使用权,大人若有需要,可出银子或同价值物品包下房间,大人们是第一次包房,可享受新人特殊优惠,买两时辰送一时辰的活动。” 铁亮听得稀奇,门外美酒佳肴都没说收钱,这在房间说说话居然要收钱?他忍不住问道: “多少银子一时辰?” “很便宜的,10 两黄金一个时辰。” ……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10 两黄金都可以买下一家酒楼了,在这里居然只能使用房间一个时辰?! 难不成这五六口里的黄金和他们认识的黄金是不一样的,不然这么离谱的价格这人居然说便宜? 五六看出两人的震惊,心里暗暗得意自家主人的智慧,他出声解释道: “大人们且想想,大人们要交易的东西皆是珍贵无比、世间难以用价值估算的宝物,而这房间绝对能保证大人们的秘密不对外泄露。10 两黄金买的是安全放心,钱得花在刀刃上,大人们绝对不亏。若是大人们没带足银子,刚刚的天香玉露丸再给小的一瓶,小的可以做主让大人们在房间内待到明天拍卖会开始前。” 五六满意地从房间内离开,这世间能用钱买到的都不算什么。这两瓶天香玉露丸品级皆是极品,他可以只上交一瓶,剩下一瓶用好了,说不定能给他换到意想不到的好处来。 “三品大员之女,龙泉宝剑,洗髓伐骨丹,桃源派舍身忘我腿,天工堡石破天惊箭,绝命老人三次出手,七品知县任命书……真是大胆可恶至极!”铁亮气得捶了一下乌木嵌宝圆桌。 乌木是世间最坚硬珍贵的木头,其硬度可以与铁相媲美。但在铁教令一拳之下,这桌子竟从中裂了开来摇摇欲散,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可能倒下。 将房间检查完的尹正一,一回头看到桌子的情况不禁嘴角抽搐。他冲铁教令点了点头,这房间没有问题,他们可以放心说话。 “尹老弟你放心,桌子等会我铁亮赔他们便是。这船的主人究竟是何来头,我在霹雳堡居然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只怕我们武林的各家门派绝学早已泄露多年。这人还将手伸向朝廷,若对方有异心,只怕累卵倾厦之危近在咫尺。” “铁兄,微末细节尹某不会计较。大厅四周胜过刚才五六内气的一共有二十九道。目前跟我们一般身披黑袍的人有六十五人,船内是否还有其他客人和潜伏的高手暂不得知。且不说这些,你我两人都不是绝命老人的对手,明天不管看到什么,先沉住气千万别动手,下船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尹老弟放心,铁亮我并非鲁莽之人。” 两人在房间内,分析起一路看到的信息,一夜匆匆而过。 等到第二天,两人寻来五六,问起船上可有什么能参观游玩的地方。 五六见两人不急着找他与其他客人沟通,只以为两人在清单上看到要寻的物品,故而有心情想寻欢作乐一番。 尹正一出手大方,他自然愿意上前伺候。 等两人回到大厅房间内,尹正一的脸黑得像锅底。铁教令看得哈哈大笑,但笑完他脸色一变,沉声说道: “尹老弟你看出来了?” “那间房内的女子神色不对劲,即便是再放浪的女子也不会那般渴求男子。铁兄有所不知,我青城派弟子在绛帐院内发现了一种可以控制女人的药物,想必刚才那些女子正是被药物控制了。” 尹正一一想到刚才扑向他的女子哀求渴望的目光,难免心中不忍,一颗心又怒又痛。 那女子与他师侄差不多大,甚至有几位看着娇小还露着幼态。青城派他看着长大师侄有好几个,一想到若是哪天,她们万一被人这般掠去糟蹋,他便控制不住怒火,只想用拂尘抽死这背后之人。 “好个恶毒阴损的药物,这药之毒远胜宫刑对女子的处罚。尹兄,路线你可记下了,刚才所见你可发现什么端倪?” 回想一路见闻,尹正一望向铁教练,吐出三个字: “逍遥派!” 第69章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人 清晨,唐子仪正在厢房用膳,突然,一道身影毫不客气地从门外踏入,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端走了他面前的翠绿豆糕。 他身旁为他布膳的小书童青峰很有眼色,转身拿了一套餐具放在来人面前,随后带着另一位书童流水退了下去。 唐子仪笑了笑,那张还带点病容的脸因这笑容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站起身,亲手盛了一碗碧梗粥放到来人面前。 似乎对他的上道很满意,来人吃着豆糕,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直接扔到他的怀中。 他好奇地拿起怀里的书籍看去,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钩吻绝径经”几个字。 书上的笔迹似乎还未干透,散发着一股清幽的墨香,他眼神一暗,哑着嗓子不解地问道: “这是什么?” “我明日要离开江由了,你身体按我开的药方继续服药。从下个月开始,你可以尝试练这本秘籍上的武功。虽然现在才开始练武晚了点,但你若肯下苦功,等练到第四层,一般高手不会是你的对手。” 唐子仪呼吸一滞,眼睛微微睁大。见猜想变成事实,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抓住手中的秘籍,站起身来: “斐姑娘,我能练武?这门武功为何我从未耳闻?” “你没有听过很正常,这是本姑娘根据你的体质专门为你撰写的。你又不是我,没有经脉俱断丹田被毁。体弱之症只要调养得当,自然可以练武。” 唐子仪对面的来客正是斐曦,只见她舀起碗里的碧梗粥,轻抿一口,心里不禁‘啧’了一下。唐家堡的伙食本就不错,可唐子仪这小厨房的厨子手艺更是堪称一绝。 为了写这本秘籍,她可是熬了好几个晚上,等会还得陪小师妹出门买特产,吃他一点东西权当收取利息了。 听到对面没了动静,她咬着勺子抬起头,却见对面之人面色苍白如纸,脸上露出一个似悲似喜的笑容,目光没有焦点,仿佛不知落在何处,怔怔地像是丢了魂一般。 “昨日之事就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你要是连这点事都看不破,我会重新考虑一下你说的合作。” 唐子仪闻言,回过神来,似乎被她这毫不留情的话语给震住了,他苦笑了一下,默默地坐了回去。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斐曦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两眼,继续说道: “你不会是想让我安慰你吧?你肯定在想,你都这么惨了,我说话还这般不客气,真不温柔可人。我说,你要是还是抱着这种有人替你遮风挡雨的幼童心态,那还不如当个乖宝宝去找唐堡主哭两声。仇人再厉害,唐堡主护住你安危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一番讽刺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唐子仪的心脏。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神色恢复如常。 他彻底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着斐曦问道: “斐姑娘,你让我练这门武功,是否跟解决我体内昆可有关?” 眼帘微阖,斐曦手托着腮,盯着唐子仪看了几秒,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他面前: “嗯,你猜的没错。这瓶药你每隔一个月吃一粒,除非你主动出手,不然别人不会发现你有武功。等明年比武大会,你我再见。” 唐子仪接过小瓶子,他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不敢再露出半分。 他神色难辨地偷偷瞥了对面女子一眼,她似乎在赶时间,吃东西的速度非常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反而透着种优雅的韵律。 真是奇怪到难以评价的人…… 他知世间有些天才生来就与众不同,比如他的弟弟。但像这般能几天就为人量身定做地写出一本武学秘籍,他从未听说以往有谁能做到。而且她给的能隐藏人会武功的药物,武林中也从未出现过。 听到她说不想合作时,他的心不禁咯噔一下,紧张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但听到后面她骂他的话,他突然放松下来。 他知道,若是真打算放弃他,对方不会这般费心地提醒他。况且,对方骂得一点没错,他刚才确实是想听到她的安慰。 只是……他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要等明年再见了。 再抬头,对面一碗粥已经见底。 “我用好了,谢谢款待。”斐曦放下羹匙,礼貌道谢之后,脸色突然一变,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指着唐子仪大声骂道: “好个唐家大公子,你何必如此羞辱我,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说完,她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只留下唐子仪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青峰和流水很快走进屋内,青峰看了一眼冷着脸的大公子。 伺候大公子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大公子这般生气过。 “大公子,我看斐神医哭着跑了出去,小的是否需要去准备一些什么……” “你想准备什么?”唐子仪冷冷地打断书童的话,“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人!” 唐家堡侧门门口,木清凤拉着纪师兄的胳膊,正数着等会要买的东西。 一转身,她看到大师姐红着眼睛,面容平静地朝她走来。 “咦,大师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唐家大公子欺负你了?” “无妨,我们走吧。”斐曦轻轻摇了摇头,牵起小师妹的手,准备出去。 她的脚还没迈出房门,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曦,让我陪你一起吧。” “逸哥哥、崔大人?你们回来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唐怀逸和崔俦带着两个下属朝她们三人走来。 听到两人之间的称呼,崔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番。 “不错,事情已经办妥了。你可是明天要走?临走前,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唐怀逸走近三人,一靠近便看到一双似乎受到了委屈而微微发红的眼睛,他面容一凛,温柔的目光微微眯起, “嗯?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唐家堡有谁对你出言不逊?” 自从那天在阁楼观赏辛夷花,唐怀逸说完那些奇怪的话后,斐曦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现在再次见到他,一抬头,他望向她的目光依旧温暖如昔,斐曦心念一动,没有了之前那般排斥: “……没事,只是有沙子不小心吹到眼睛了。谢谢逸哥哥,我还没好好逛过江由呢。” 她冲唐怀逸甜甜一笑,转过头,收起笑容,不解地问道: “崔大人,事情既已办妥,您不需要立即动身回京复命吗?” 崔俦冷笑一声,回道:“本座要去哪里,还轮不到你这小丫头来安排。你可知你师父卫九成现在人在何处?” “!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俦“呵”了一声,没有回答,带着两名下属走了出去。 第70章 国师 “崔大人,还请留步。” 斐曦冲木清凤使了个眼色,追了出去。 “纪师兄,师姐是什么意思呀?”木清凤一脸迷茫。 “我们先跟上去,唐少主,可是要与我们同行?” “请!” 她的师父?唐怀逸眼底划过一丝疑虑,他知道一个多月前卫九成去了京城,可京城那边暂时没有消息传回,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了? 三人没再说话,快步跟上前面四人。 “崔大人,我听说江由同福楼的茶鸭子外酥里嫩,风味独特,茶香沁人,不知是否有幸能邀请大人一起品尝一二。” 斐曦快步地跑到崔俦身边,讨好地拉了拉对方衣袖。 察觉到玄色袖子被人拉住,崔俦回头就看到一张笑颜如花的脸。 小丫头脸上的假笑太过敷衍,好像笃定了他不会生气一样。 崔俦瞥了一眼,震开对方的手抽回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此刻仿佛即将出刃的凶器一般杀气四溢,冷淡的话语随着飞舞的衣袖飘向后面跟着的女子: “本座公务缠身,说不得要立即动身回京复命,小丫头,你自便罢。” 见人真不愿搭理她,斐曦收起笑容,迷踪步几个跳跃拦在崔俦身前,叹了一口气: “唉,绛帐院一别,斐曦一直以为今生再也无缘见到大人您。大人您要斐曦给烟儿姐姐准备的药,斐曦还没来得及交给大人,您真的现在就要离开江由了吗?” 崔俦凝视面前的小丫头几秒,脸色愈发阴沉难看,他似乎对斐曦所言的药毫无兴致,转身便朝街边的店铺走去。 斐曦仰头一望,这家店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琼珍阁”三个大字。 “贵客里边请。” 一大清早才开业,站在店门口的童老板,一眼便看到身穿官服的三位大人和一位衣着简朴的青衣女子朝他店里走来,他赶忙上前殷勤招呼。 为首的大人和青衣女子进了门,另外两名大人如护卫一般守在门口。 童老板看得心下了然,进门的这位雌雄莫辨的大人才是正主。对方显然不愿被人打扰,他急忙将人引至楼上雅间。 然而,这大人一进雅间,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脸色阴沉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恬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微扬,笑而不语。 童老板一时看不太明白,一般来他店里的男子,特别是带着女子的男子,都是为夫人或者小妾买首饰而来。 然而,这两位客人一点也不像那种关系,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诡异。 但进门皆是客,奉上香茗后,童老板硬着头皮笑着说道: “大人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小店有各种奇珍异宝,定有您满意的。” “哦?把你店里镇店之宝,最新款的首饰都拿出来让本座看看。” 老板下去后,斐曦见无人打扰,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葫芦状的小玉瓶,递到崔俦面前: “崔大人,你看这个。” 见对方真的掏出东西,狐狸眼微微眯起,后半阖垂下。崔俦接过小玉瓶,只觉得牙槽痒痒的,他很想咬死面前不知死活的女人,粗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 “崔大人,我师父还好吗?” 面前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接问出她最为关心的事。崔俦握紧手里傲雪刀,这些年他很少这般动怒: “好,好得很!小丫头,你真是好样的!若不是有求于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履行约定?” 三天之约,虽事出有因,但斐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履行。特别是现在有了新的合作对象,是时候与崔俦划清界限了。 心中打定主意,斐曦继续在对方雷区来回蹦跶: “崔大人,说笑了。斐曦九死一生,刚刚才死里逃生,并没有时间和精力研究大人所说的东西。” “嗯?……”小丫头现在的面容没有一丝病态,但崔俦无法忘记在绛帐院,小丫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得仿佛不会再睁开的模样。 心念一动,他怒气消散不少,但他还是不解: “你将此药还给我,是何用意?” “大人的东西斐曦自然要物归原主,斐曦心里记挂着师父的安危,这就不打扰大人为爱妾购买首饰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正巧这时,童老板领着小二端着四五个精美的盒子走了进来。 视线被挡住,待打发掉老板,人已消失不见。 崔俦站在楼梯口思索几息后,冷着脸下楼,走到门口两名属下面前: “刚有谁来过?” “回禀大人,木姑娘想进来被属下拦了下来。”见大人问话,两名校尉不敢有丝毫隐瞒。 “你们都说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属下知错……”两人立即跪下,面对那天仙般的女子,还是自己救命恩人。两人只觉得为她死了也愿,只是告知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应该无妨…… “大人,卫大人被陛下重视,不是好事吗?为何大人不直接告诉斐姑娘……” 话还未说完,说话的校尉被一掌打到墙上,吐血不止。 “下次嘴再这么松,本座会亲手将你们嘴缝起来。回去后,滚去领罚!” 同福楼包厢内,斐曦皱着眉头将话重复了一遍: “陛下想册封师父为国师?” “嗯,罗大哥是这么跟我说的。陛下在青阳观与九成师叔一见如故,经常邀师叔前去皇宫论道,近期更是有册封师叔为国师的传闻从宫中流传出来。” 原来师姐那一眼是让她去打探消息呀,感觉自己很有用的木清凤骄傲得小脸红扑扑的,将打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全说了出来。 “小曦,别急,此事是好是坏尚未清楚。明日我陪你一起前往京城,京城顺天府府尹是我三舅,宫内有什么苗头,舅舅他老人家应该知道,到时我帮你问问。” 唐怀逸边说,边将小煎兔舀了一勺放到斐曦碗里。 “哼,才不需要你陪大师姐,大师姐有我和纪师兄就够了。” 木清凤气呼呼地也舀了一勺,兔肉一进嘴里,外酥内嫩,又麻又香。漂亮的眼睛被辣得泪水涟涟,看起来好不可怜。但她顾不上擦去眼泪,指着小煎兔说道: “师姐这个好吃,比那茶鸭子好吃多了!” 斐曦好笑地掏出手帕为小师妹擦去眼泪, “小凤天性率真,没有恶意,逸哥哥,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此刻离开江由不要紧吗?” “我知木姑娘率性自然,天真烂漫,怀逸不会与她计较。二娘的事还不知陛下会怎么定夺,承恩郡王出京的折子被驳了回去,我正准备代大哥亲自去王府探望一番。” “好,小曦不会与逸哥哥客气。” 两人视线蓦地对上,望着那双温柔深情的眼睛,斐曦心中一动,担忧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今生她不是一个人,不用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事,不用小心翼翼委屈求全地讨好别人。 心情放松下来,斐曦舀起碗里兔肉,确实很好吃呢。 第71章 若有清风来助力,直上九霄云外天 立夏未时,京城的空气仿佛被太阳晒得晕乎乎的,人站在青砖上,一丝燥热顺着空气慢慢往衣内攀爬。高耸的城墙环绕着宫殿,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陛下有旨,宣瑞王世子进殿。” 顾鸣风收回远望的目光,整了整衣袖,将扑在衣裳的那股躁热挥开。 殿内宽敞而明亮,庄严的气氛让整个殿内伺候的宫女呼吸都轻了一分,生怕打扰到最里面正在聊天的两人。 顾鸣风跟着海公公走到大殿最里面台阶下。 大殿台阶平台上,华帝陆文和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鹰眼犹如鹰隼般锐利,不怒自威。 他盘坐在一张黄花梨龙纹榻几边,榻几上摆着一副残局,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鹤发童颜、天庭饱满的老人。 “朕还记得,道长的师父卫天师当年对朕的判词‘若有清风来助力,直上九霄云外天’。谁能想得到,朕25年前不过是楚河河畔一名小小的河标把总,今日却能为天下之主。” 洪亮如钟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坐在华帝对面的老人盯着棋局,淡然回道: “陛下鸿运齐天,时来运转之时,自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可老天爷并未一直厚待朕,当年那股清风现在刮得朕的大厦摇摇欲坠,让朕头痛、心更痛。”华帝面色含怒,仿佛下一秒就会血流成河。 老道人仿佛没看到华帝怒容一般,一派从容地回复道: “风飞龙腾,风非恶风,也许风未动,动的从来是人心。” “哈哈哈哈,好个人心浮动!” 华帝豁然站起身,龙行虎步,器宇轩昂,霸气威严的脸上笑容深不可测。他一转身,便看到台阶下,站着毕恭毕敬行着礼的顾鸣风。 “小风,何时来的?到外公这儿来。” “回禀陛下,小风也是刚到。”顾鸣风抬头,俊俏的脸上笑意盎然,嘴上守着礼但脸上丝毫不见生疏。 他依着华帝所言上了台阶,走到两位老人跟前。 他与华帝对面老人对视一眼,视线交错瞬间便错开了。 “你父母不在身边,住在京城这段日子可有什么不顺心的?有什么话尽管跟外公说,外公绝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你。” “回禀陛下,小风最近确实有一件烦心事,想请陛下作主。” “哦?”华帝鹰隼般的眼眸闪了闪,如炬目光直勾勾看向面前笑得腼腆,仿佛在害羞的外孙。 “陛下,能否让母妃别再给小风安排其他家的姑娘了,小风心中已有心仪的女子。” 听闻是这种事,华帝收起眼中审视,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少年慕少艾,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难怪明月着急了。是哪家姑娘,需不需要朕为你赐婚?” 顾鸣风微微撇过头,白皙的脸上如涂胭脂,满脸都是羞涩,他向前行了一礼,婉拒道: “谢陛下美意,那姑娘是小风前段时间在江湖游玩时偶遇的。小风心仪她,不想娶其他人为妻。” “……江湖女子啊,这身份是差了些。可是那十一派中谁家的徒儿?”华帝沉吟片刻,在心里过了一遍名单。 “不是,她只是小门小派的普通女子。但她并未因小风的身份而对小风另眼相待,小风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待小风娶到她后,届时小风会亲自带她来见外祖父。” “哈哈哈,朕知晓有些江湖人士难以被名利打动。好男儿理当凭自身能为迎娶心上人,外公支持你。如此甚好,只要那女子身份不是太过难堪,你母妃那边外公替你回绝了。” “小风谢过陛下。” 这对外祖孙又闲聊片刻,目的达成的顾鸣风便向华帝辞别,离开了两仪殿。 时至酉时,通往西华门的宫道上,顾鸣风刚从皇后,也就是他外祖母的坤宁宫出来没多久,就与一位正朝着西华门走去的白发道人不期而遇。 两人心有灵犀地一左一右并肩前行, “卫天师,别来无恙,我听闻斐姑娘尚在江由,不知她的身体是否已无大碍?” “顾世子,贫道的徒儿生性顽劣叛逆,实在不适合错综复杂的瑞王府。” “我想卫天师可能有所误解,斐姑娘性格豪迈不羁,本世子不过是将她当作普通朋友,略表关心罢了。本世子心有所属的,从来唯有一人,还望卫天师成全。” “……我青城派的弟子高攀不上瑞王府,只怕顾世子难以得偿所愿。” “是否高攀得上,本世子自有定论,卫天师还是多费心思应对御史的弹劾吧。” 顾鸣风的好心情在卫九成的拒绝下顷刻间化为乌有,他沉下脸,撂下一句“告辞”,便登上早已在宫门外候着的马车,扬长而去。 *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旁紧跟着两位身骑骏马的侠客。 在他们不远处,三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骑着良骏不紧不慢地与之并行,这两路人马之间看似和谐,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斐曦坐在马车内,翻看着在之路过的县城上买到的《三派源流广记》。 在为纪师弟的事奔走时,她便让墨师弟给云苏师妹捎去口信,让她帮她完成剩下的内容。 现在看来,云苏师妹完成得比她预期的效果还要好上几分。 从江由去往京城的这一路上,她没少听见江湖人讨论那场盛会和这本书的。 “大师姐,我们再往前走三十里,就到桐城了,今晚我们在客栈休息吧?”车门帘被揭开一角,坐在马车前充当马夫的木清凤笑脸从帘外露了出来。 “嗯,小凤,辛苦你了。” “大师姐,你好好休息,别乱逞强啦。” 被一直照顾的小师妹念叨,斐曦面上多少有点不自然。 自从在绛帐院患上疫疠之症差点死掉,斐曦就将此前服用的猛药给停了下来。 这一停药的后果便是,她去往京城的这半个月里,三天两头总会病一场。 在江由时还好,而去京城的这一路野外风餐露宿,一不注意,斐曦前两天又发起烧来,直到今天烧才退了下去。 然而,她这一病便把一路同行的三人吓到了。 本来马车是斐曦和小师妹两人轮流驾驶。但她三番五次生病后,哪怕现在病好了,小师妹说什么都不同意让斐曦继续当车夫。 眼睛看了会书有些累,斐曦放下手中书籍,揭开帘子看向外面。 唐怀逸一身白衣骑马飞驰,他的发丝随风舞动,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不时流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感觉到她的视线,刚刚还沉着的脸顿时笑如春花,温暖怡人。 斐曦也冲他笑了笑,视线一转,便对上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狐狸眼。 第72章 消失不见的采花贼 “大人,前方就是桐城,现在天色尚早,属下们是继续赶路还是留宿,还请大人示下。” 崔俦瞟了一眼已经关上的车帘,一声“留宿”,便纵马如飞,向前疾驰而去。 他身后两名属下彼此对视一眼,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罗武望了一眼马车前的女子,便在身旁同伴的催促下,头也不回地跟上自己的上司。 桐城是前往京城的必经之所,位于随河上游。作为入京的门户,顺着随河走水路,两天内便可抵达京城,故桐城又被好事者称为“小上京”。 木清凤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热闹的城市。 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喧闹声此起彼伏。四周的商铺琳琅满目,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小贩们高声叫卖着,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 木清凤越看越是心痒难耐,有个捏小人的摊子她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此刻她恨不得立马飞到客栈,然后拽着大师姐和纪师兄好好逛一逛这繁华的地方。但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她驱使着马车艰难地向前挪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清脆悦耳的声音引得周围人群好奇侧目,这一看,众人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哪怕身着朴素的青衣,未施粉黛的木清凤刚一现身于桐城街道上,立马引得周围路人看痴了般地围住马车。 有胆大的甚至主动凑上前来,拦住马车: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可曾婚配?” “小美人,跟爷走吧,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穿金戴银。” “不要!你们再过来,我就出手了!”木清凤对这群无聊的男人厌烦透顶。 随着年岁渐长,她张开的容貌如鲜花般动人心魄。 现在不管去到哪里,总会有男人围上来骚扰,让她不胜其烦。 “滚!” 纪仲宣从马上一跃而起跳到马车上,一掌击退拦着马车的一众浪荡子。 浪荡子中有会武功的,见纪仲宣坏他好事,朝家中护卫使了个眼色,一群人顿时围了上来,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点教训。 围着的群众见打起来了,不会武功的立马远远地避开,生怕刀枪无眼不小心伤到自己;会武功的,小心保持距离,指望着两边两败俱伤之时,他好借机亲近美人。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不到一个回合,这群人就被纪仲宣打得倒地不起。 被打倒在地,痛得直叫嚷的浪荡子心中不服,口中更是放下狠话: “臭杂种,有种今天你别走!在桐城没人敢得罪我向二爷还能全身而退的。你要识相,乖乖地交出美人,给大爷我磕三个头认个错,大爷我还能饶了你。” “向家……哪个向家?” 唐怀逸从马上跃下,走到纪仲宣身边。他身着象牙白锦纹云袖锦袍,头戴嵌玉束发冠,行走的每一步宛如仙人之姿,身姿飘渺,气质绝尘。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高贵和自信,让浪荡子向翰坚一下哑了声音。 向翰坚没傻到底,木清凤和纪仲宣衣着朴素,他没有放在眼里。但他见唐怀逸气质不凡,一身穿着富贵远胜于他,他知面前的人他很可能得罪不起。 从地上爬起来后,他害怕又抹不开面子虚张声势地嚷嚷道: “你……你又是何人?逍遥派向长老是我的叔祖父,美人这般可怜,我可没有恶意。她要是跟了我,肯定比跟着这穷小子好。” “向小二,他可是唐家堡少堡主,现今儒道最年轻的大家唐怀逸。你在他面前说这话,丢不丢人。”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街边酒楼上传了下来。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散漫无状的年轻男子半躺在酒楼栏杆上,正抱着一个酒坛大口喝着酒。他身着一袭破旧青色长袍,头发散乱不羁,像是随手抓了几下便用布带束起。 年轻男子眼神慵懒地看着楼下众人,打了一个酒嗝。 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似的醉倒般从楼上掉了下来,正巧摔在马车之上。 马车被这高空摔人,压得车身狠狠摇晃了一下。若不是马车看着结实,周围人怀疑,这马车会不会直接被压散架。 “杨老二,你故意的是不是!” 随着这突然出现的怪人奇怪的举动,马车内传来一道娇柔带着怒气的女子声音。 车内还有人? 车外美人已是人间绝色,围观的众人不免期待起来,车内的又会是怎样的仙人之姿……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随着车帘揭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是一个容貌清秀的普通女子。 女子不算难看,但站在倾国倾城的美人身边,便显得那般不起眼了。 向翰坚收回失望的目光,抬头看向坐在马车车顶继续喝着酒的怪人:“杨行舟,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算你今天好运,有贵人在此,我们走。” 放完狠话,向翰坚就像老鼠看到猫般带着一众家仆逃走了。 没了烦人的外人在场,木清凤又惊又喜,朝车顶挥手喊道:“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师兄。” 纪仲宣冲喝酒的怪人打了声招呼,身形一闪,跳回到马上。 “这位是我们青城派常年的失踪人口,万年老二杨行舟,逸哥哥,你喊他杨老二就好了。” 斐曦给唐怀逸介绍了一句,便拉着木清凤回到马车内,只留下一句毫不客气地命令话语: “杨老二,你来赶车。” “啧,烦人!” 杨行舟嘴上不客气,仍旧懒散地坐在马车顶一动不动,但随着他弹了几下手指,马儿像听到命令一样带着马车哒哒往前驰行。 “杨兄,久仰。” 唐怀逸含笑抱拳行了一礼,然后飞身跃上马,紧紧跟上马车。 因打架而散开的人群,见一向在桐城无法无天的向翰坚都跑了,美人也进了马车内看不到,便如鸟兽散,各做各的事去了。 无人拦路,斐曦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桐城最大的客栈——如意客栈。 客栈头房内,杨行舟懒散地踱来踱去,眼神随意地上下打量着房内装饰,嘴里还不时发出感叹的“啧啧”声。 “二师兄,你说的采花贼,长什么样呀?”木清凤听到二师兄在桐城的缘由,好奇地追问着。 “他要是见过,早就抓到人了。”斐曦一边给小师妹整理面纱,一边插话道。 小师妹想等会吃完饭一起出门逛街,被浪荡子烦透的她主动要求遮掩容颜。 杨行舟没有先回答木清凤的话,他抱着手,好奇地问道: “斐丫头,你是吃上软饭了吗,5 两银子一天的头房,你一开开两间?” “你这不知礼数的万年老二,请礼貌恭敬地喊我一声大师姐!你大师姐我这可是靠手艺吃饭,一顿抵你抓上百个采花贼。” “啧,对方出手够阔绰啊。我真好奇,这可怜的冤大头是谁。不会跟这口味独特的唐少主一个样,上了你的贼船,看你可怜,不好意思下船了吧。” 他说完伸手勾搭上唐怀逸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劝道: “喂,你是看上这丫头哪里了啊?你看看她这说话的样子,哪里有一丝女人味。我都好奇,居然有男人看到小凤无动于衷就算了,反而还能看上这丫头。你别看她长得一般,还不如你好看,她冷心冷肺地可不好打动啊。” “小曦哪里都好,只要看到小曦,怀逸就会觉得很是开心。” “啧!”见人笑得甘之如饴,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家大师姐,而大师姐别过头恬静地没有拒绝。杨行舟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人挖走了一样。 他想起小师妹刚才的问话,急忙转移话题对着斐曦说道: “你说错了,我见过那采花贼,但我追到巷口尽头时,那人好像会隐身一般,突然就不见了。” 第73章 要么让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 唐怀逸的视线不像以往那般炙热,仍看得斐曦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自从那天在阁楼观赏辛夷花,唐怀逸说了奇怪的话后,她莫名地从唐怀逸身上感到一种可以信任他的安定感。 就好像面对小师弟小师妹时,有种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的感觉,她可以在他面前随意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很是欢喜,所以听到对方这般类似告白的话语,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可以坚定地拒绝对方的心意。 还好杨老二突兀插入的话,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而又暧昧的气氛,斐曦立马看向他,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消失不见了?” 杨行舟把玩着桌上的兔毫盏,似乎毫不在意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的事实,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错,我后来又将那巷子周围仔细检查过一遍,我能确定巷子内没有什么机关或者密道。我这次追捕的这个采花贼不但辱人清白,每次作案他都会将人掳走,失踪的女子至今皆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没有密道或机关,人却能在眼皮底下消失。要么是障眼法,要么就是……斐曦沉吟片刻,说道: “……等会你带我去你说的巷子看看。” “反正我查不出来,你要真能发现什么,赏金我分你一半。” 斐曦没好气地斜瞥了对面一眼,杨老二坐着都跟一摊烂泥一样,无状地摊在桌上。他这些年赚的赏金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那些银子没有一分落在他自己口袋里,全拿来养师弟师妹们了。 青城派普通弟子是交钱学武,但不去顶尖十一派反而跑来青城派学武的人,家境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青城派收弟子往往更注重弟子人品,家世天赋不是最重要的,是以门派弟子大多能给的束修并不多。 习武之人要吃好,身体需要营养,练武时更是刀枪无眼。这些师弟师妹家中交的钱大多只够买伤药的。而作为师门收入大头的青城山,师门长辈对青城山周边农户一向厚道,遇到收成不好的年头更是不忍找那些农户收租。 这样一来,青城派账本上入不敷出是经常的。管账的柳师叔总是愁得唉声叹气,为了赚点钱,山顶都让柳师叔拿来种菜养鸡。 斐曦自己就是个花钱如无底洞的药罐子,常年被卫九成带着到处找药治病。等她察觉到师门窘迫时,师门重担早就被长辈们交给了已经成长起来的师弟们接手。 杨行舟更是作为排行仅次于她的二师兄,从15岁那年就开始出力为师门排忧解难。 此刻,见杨行舟故意逗她,斐曦也不揭穿,反而自信地回道:“这钱你出定了!” 木清凤左右看了一眼,她想起三河镇那些可怜的女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悯:“我在想,那些女子现在在哪,不会桐城也有什么地下密道,贼人将她们藏起来了?” “采花贼将人掳走,必然有他的用意。小师妹,等会吃完饭,我想先去巷子看看,再陪你逛街,好吗?” “嗯,我也要去,纪师兄陪我一起。” 拉住自己右手的这双手的主人,一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考虑过他可能会拒绝。纪仲宣眼神暗了暗,桀骜的脸上神色未变,说出口的却是干脆利落一个字: “好。” 这一幕被一旁的杨行舟尽收眼底,他明明还没吃饭,却有种已经饱腹的感觉,他挑了挑眉,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吐槽道: “啧啧,我说你们两个收敛一下吧,走到哪都跟连体人一样不肯分开。仲宣,别带这两丫头,晚上跟师兄我一起喝酒去。” “二师兄,你太坏了,我不理你了!” “杨行舟你个坏蛋,竟然还敢出现在桐城!” 门内门外骂杨行舟的声音同时响起,随着门外话音落下,犀利的掌风扇飞大门后,仍不收势直接朝杨行舟攻来。 门被扇飞的瞬间,斐曦只感觉眼前一闪,一堵温暖的墙将她护在身后。等她站稳脚跟,抬头才看清身前之人正是唐怀逸。 她眼眸转了转没有作声,好奇地抓着唐怀逸的衣服,从侧边看向外隔间打起来的两人。 原来是一位面庞略带婴儿肥的清丽女子从门外闯了进来,朝杨行舟发起了攻势。 这女子攻势凌厉无比,出招狠辣,出掌的招式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只往杨行舟脸上招呼。 杨行舟玩世不恭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他脚下步伐灵活多变,身形飘忽不定,在女子的强攻下仍能游刃有余地用天罡掌一一化解对手的招式。眼见对方出招越来越猛,如暴风骤雨般似乎有不死不休的趋势,杨行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说,向大小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只答应在有你的地方避开走。这桐城如此之大,又不姓向,我在哪里用不着经过你允许吧。” “我不管,你不肯娶我对我负责,就别出现在我周围让我听到你的消息。要么让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清丽女子说着,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出招更加凌厉。 杨行舟闻言眼神迷离,似落在吃到劲爆瓜而睁大眼的斐曦身上,又似乎哪里都没有看。 他停下躲闪的脚步,摊开双手,幽幽地说道: “我是没法杀你的,你杀了我吧。” 清丽女子没想到杨行舟会突然放弃抵挡,她使出全力的梅花掌没能收住攻势,一掌打到杨行舟身上,将他打飞到墙上。 杨行舟从墙上滑落下来,大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被这一变故惊呆的清丽女子,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她真想杀了对方吗? 她想要的明明不是这个结果…… “你、你为什么不躲?我不要你死!” 斐曦头痛地看着抱着杨老二,狠狠盯着她,不准她过来的清丽女子解释道: “你可是逍遥派的向琼云向女侠?我是大夫,麻烦让我看看我师弟的伤势。” “你是他师姐?”向琼云眼神狐疑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面前的小姑娘看着比情郎还小,怎么会是他师姐呢? “我们青城派是以入门时间排序的。”斐曦挂着无害的笑容解释了一句,然后扒开杨行舟的嘴,连着给他塞了几颗药丸。直塞得他脸色发青,看得向琼云心中不忍连忙起身倒来一杯水亲手喂他。 清丽女子眼中爱意绵绵,喂完水,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擦去杨行舟嘴角的鲜血。她想起面前这位自称情郎师姐的姑娘是谁了。 她不久前听师父说过,情郎门派里出了一位于武道和医道同时具有非凡天赋的天才,向琼云想到此处,眼含期待地看向斐曦: “斐神医,杨大哥不会有事的,对吧?” 斐曦面上微微一笑,安慰地说“不会”。 心中却在冷笑,这臭小子就是看着她在场,才使出这出苦肉计的吧。 待施完针,让纪师弟帮忙化掉杨老二身上梅花掌内气后。 斐曦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杨行舟: “二师弟,什么时候给我拐到的师弟媳,你不解释一下?” 杨行舟闻言一睁眼便看到床边那张因“弟媳”两字而羞红的脸。软乎乎的脸因这抹红色看上去像成熟多汁的桃子般诱人,他心中叹了口气,潇洒不羁的脸上却冷然回道: “大师姐,别坏人清白,我跟向姑娘有点误会,日后我避开……” 话还未说完,一个拳头直接对着他脸呼了过来。 向琼云眼中含着的泪水要掉不掉,她还来不及出手,就惊讶地看到面前据说不会武功的废人一拳将那个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的负心汉,揍趴到床上。 只见负心汉肿了半边脸,衣领被他大师姐揪起, “杨老二,给我重新组织语言好好说话!” 第74章 渣男! “逍遥派要你入赘?” 杨行舟无奈地点了点头,大师姐力道比以前大多了。 嘶,他的俊脸肯定肿成大馒头了! 将修好的门关上,隔绝外面因听到动静好奇打探的视线,唐怀逸回头正好看到斐曦打人。 他一脸见怪不怪地走到床边,温声说道: “杨兄说的,我也曾有耳闻。逍遥派女子从不外嫁,如果门中弟子要嫁给其他门派的人,那这人必须离开原先门派,转投入逍遥派门下。” “你是因为这点才不肯娶我的?是不是今天你师姐不问,你就永远不告诉我原因?你要不想来我逍遥派,我可以去求我师父,求我爷爷,让我退出师门也可以,我……” 向琼云越说越激动,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杨行舟打断。杨行舟收起平日的散漫,青肿的脸上晦涩难辨,说出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向姑娘,你不必如此牺牲自己。即便逍遥派没有入赘这回事,你我之间也不合适。你是名门大派的天骄,又生得花容月貌,想寻如意郎君并非难事。而我杨行舟不过是在江湖到处混口饭吃的赏金猎人。我向来散漫惯了,平日四海为家,恐怕没法给姑娘你幸福。” 自从认识杨行舟,不管何时何地,这人总是一副懒散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向琼云一直很好奇,这人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今天她见到了,那张让她又爱又恨总在夜里扰她清梦的脸,第一次对她的认真,却是认真地告诉她,两人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从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不明白,他缺少的东西,她可以给。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接受她呢? 明明他对她……亦喜亦悲下,她气上心头,再次决绝地问道: “你不是没法,而是不愿!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宁愿被我杀死,也不愿娶我为妻?” “是。” 没有丝毫犹豫的肯定回答,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她的胸口。 一时之间,她竟体会到了古人说的“心如死灰”,她没有忘记刚才对方真的差点被自己一掌打死。 他是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娶她,不愿与她在一起。 “好!我这就杀了你!” 眼眸泛红的向琼云将内气汇聚掌中,风啸凄凄,掌过留红,只听“轰”得一声,整个房间都晃动了一下。 “你杀了我一次,我现在杀了你一次,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今生来世,碧落黄泉永不再见!” 高傲的女子低过头也挽不回情郎的心,她终于放弃了。 推开房门,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斐曦看了看墙面出现的破洞,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杨老二,扶住额头叹了口气, “杨老二,麻烦你记清楚,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都是老二,是二师兄!师门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是是是,大师姐,房屋修理费麻烦你替师弟我垫付一下。” 人走了,杨行舟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气人样。 他身上最后一两银子用来买酒喝了,今天要不是遇到大师姐,没有抓到采花贼前,他又得露宿街头。 这样的他,哈……没人看到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就在这时,如意客栈迎来了一群人,在小二的指引下,这群人来到斐曦这间头房门口。 领头之人头戴镶宝紫金冠,身着华丽金丝纹饰锦袍,腰间翡翠带,脚穿珍珠靴。整个人犹如一座移动的珠宝架,刚出现在门口,就差点闪瞎房内众人的眼睛。 “在下无双山庄萧正卿,今年桐城卫道由我无双山庄负责,门内同道还请出来一叙。” 众人对视一眼,斐曦眼神示意其他人别动,她与唐怀逸一同走到门口,她抱拳笑道: “原来是无双山庄萧少庄主,失敬失敬。在下青城派大师姐斐曦,刚刚我师弟与朋友切磋了一下武艺。不小心惊扰到店家和其他人真是不好意思,这间房的损失,我青城派会负责的。” “萧兄,久仰,在下唐家堡唐怀逸。” “斐姑娘客气了,既是无意,萧某又怎能让女子出钱赔偿。”萧正卿说完,眼神轻蔑地瞥了唐怀逸一眼。接着他用余光扫视门内一圈,当瞟到内阁间站在床边,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时,他的眼眸底闪过一丝惊艳,看向斐曦接着说道: “斐姑娘、唐少堡主,出门在外皆是客。萧某在潇湘楼略备了几杯薄酒,还请门内诸位赏光,让萧某尽尽东道之谊。” “萧少庄主的美意,斐曦却之不恭。” “唐某,必如约而至。” 三人客套了一番,来人临走前又看了门内一眼,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如意客栈。 “大师姐,我不喜欢那个萧少庄主,我们不要去吃他的饭嘛。”刚门口那人的眼神好似一条毒蛇,黏黏糊糊地粘在她的皮肤上,令木清凤心生厌恶又害怕不已。 斐曦让纪师弟将杨老二扶起,准备带人到她开的另一间头房去休息。 墙上破了一个洞,修好前这间房肯定是不能住人了。 见小师妹不愿去赴宴,斐曦温柔地摸了摸小师妹的头,安慰道: “好,不吃他的饭,就劳烦小师妹你留下来照顾我们这可怜又可恨的同门伤患吧。” “喂喂,可怜就算了,我哪里可恨了?” 两丫头闻言一同回头,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全身跟软泥一样靠在纪仲宣身上的无耻男人,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 “渣男!” 骂完两人相视一笑,被骂的杨行舟摸了摸后脑勺,罕见地没有回嘴,安静了下来。 斐曦带着纪师弟准备下楼重新开一间房,顺便找店主商谈赔偿事宜。 一出门,她便撞上准备外出的崔俦三人。 “本座今晚要进京了,小丫头,你好自为之。” 经过她身边时,这人意味深长的话令斐曦汗毛直竖。 崔俦跟了她一路,她自然明白这一路风平浪静有这人保驾护航的功劳。 若不是…… 斐曦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眼快速瞥了崔俦一眼。 “于恒姓邱。” 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经过她身边且耳力超群,崔俦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她说话。 但他一时没听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 在崔俦又一次下意识念叨“于恒”这个名字时,他身边的下属突然说道: “大人,您说的这名字好耳熟啊。属下想起来了,这不是前段日子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的名字吗?” 第7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潇湘楼依山而建,坐落在江畔,是一座雅致的三层木质建筑。 斐曦带着纪师弟和唐怀逸一同赴约,而小师妹木清凤,则被她留在了如意客栈。 小师妹武艺尚可,一般的宵小之辈不是她的对手。杨老二虽然受了掌伤,但并无生命危险,真遇到什么事,护住小师妹也不成问题。 萧正卿这人,就是变态武林世家养出来的最变态的毒物,还是别让小师妹跟这种人接触为妙。 斐曦一走进潇湘楼,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不等她寻人问话,一个穿着富贵的男子走上前来,为她们引路。 斐曦跟着这人一路登上三楼,三楼雅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与一楼大厅的热闹恍若两个世界。 前往包厢的路上,沿着楼栏远眺,江水悠悠,青山如黛。 地方是好地方,等采花贼的事调查清楚了,再带小师妹和杨老二来这里吃饭吧。 压下心中升起的念头,斐曦踏入雅间。 房内布置精致,屏风、盆景、古玩一应俱全。萧正卿坐在桌子边,见只有他们三人来此,眼神对上门外那位引路的男子。 男子冲他摇了摇头。萧正卿眼神一暗,复又挂起虚伪的笑容站起身: “诸位大驾光临,萧某不胜荣幸,不知可是萧某招待不周,怎么不见斐姑娘的师弟和师妹?” 听到对方主动问起小师妹,斐曦笑眯眯地回道: “哪里哪里,萧少庄主多虑了,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弟纪仲宣。我的另外两位同门本是要与我一同赴约,谁知出门竟遇上了师门要事,我令他们速去处理了。我还以为只需我与唐少堡主来此即可,莫非少庄主并不想宴请我俩?” 两人眼神交汇,斐曦眼笑盈盈,萧正卿还是头一次遇到说话如此直白的女子,不禁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 “斐姑娘真爱说笑,唐少堡主,纪少侠,请坐。” 三人坐定,美味佳肴逐一上桌。 酒过三巡之后,萧正卿主动挑起近期武林热门话题,三教源流盛会以及天地鼓响武魂现世, “斐姑娘,我听闻是姑娘令人敲响这天地鼓的,鹿鸣馆可是曾有得罪过你?若不是听父亲说起,我都不知敲响天地鼓代价如此之大。斐姑娘敢以师门所有弟子身家性命为代价敲响天地鼓,真让萧某佩服万分。” 不等斐曦回话,一向温和的唐怀逸端起酒杯,郑重对她敬道: “鹿鸣馆作恶多端,为夺人师门竟对他人整个门派下毒手。若让这种门派做大,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对方下一个目标。斐姑娘能站出来揭露对方阴谋,玄真大师曾亲口称赞她此举是武林之幸,唐某深以为然,唐某在此代表唐家堡先敬姑娘一杯。” “唐少堡主,谬赞了,斐曦也是凑巧撞上。” “师门长辈一直教导我们‘练武的目的不是为个人利益打打杀杀,吾辈中人自当侠肝义胆,以造福苍生为己任。’斐曦虽身体有恙不能如师弟师妹一般习武卫道,但师门教诲,斐曦从不敢忘。” “当年萧老前辈的发小被奸人所害,萧老前辈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与奸人决一死战,此等有情有义之举,一直都是武林佳话。想必萧少庄主应能明白为他人出头,并非一定与奸人有怨。” “哈哈哈,斐姑娘所言极是。” 酒宴很快在三人虚与委蛇、互相吹捧、明枪暗箭中匆匆结束。 送走三人,萧正卿阴沉着脸,站在雅间内。 什么武林第一仁义公子,不过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 他平日最恨那些比他优秀的同龄人,家中的老东西还不愿去死,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青城派大师姐身为女子,如此阴险狡诈、争强好胜,真是不守妇道。 既然唐怀逸像瞎了眼一样看重这个贱人,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唐怀逸能为这贱人做到什么地步。 正好,客栈那位美人他也要定了。 萧正卿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少主,是否按计划行事?” “手脚干净点,向翰坚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少主放心,向公子一直认为我们是他找来的。” * 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前行,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斐曦疑惑地揭开帘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只见马车停在一处闹市旁,斐曦好奇地伸出头,环顾四周。 街道内人山人海,喧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坐在车前的唐怀逸听到动静,回头微笑着说道: “仲宣说要给木姑娘带些吃食回去。我见你在宴上没吃多少东西,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嗯,我不太喜欢吃鱼。” 桐城位于随河上游,当地人喜食鲜鱼。刚才那顿饭,正是潇湘楼的招牌全鱼宴。 斐曦礼貌性吃了两口,没想到被唐怀逸看出来了。她也不矫情,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喜欢。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到她面前, “来,这边有个馄饨摊,下来吃点吧。” 牵住伸过来的手,斐曦下了马车,两人走到摊前。 摊位是一对中年夫妻在操持,见两人过来,只把两人当成一对儿招待。 三碗馄饨很快下了锅,端了上来。 浓郁味美的鲜汤内飘浮着十来个胖乎乎的白皮小肚子。一口咬下去,肉味的鲜美顺着汤汁在口中迸开。 等纪仲宣寻过来时,斐曦红着耳朵,一眼就看到远处的师弟,冲他挥了挥手。 “唉,现在年轻人真让人看不懂。” “我看那公子眼睛都快长人家姑娘身上了,还以为两人是一对儿,现在看来,那姑娘好像更喜欢后来来的帅小伙。” 摊位老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与自己老伴闲聊着。 * 夜里,为木清凤掖好被角,看着小师妹睡熟的侧脸,斐曦心里揣测着萧正卿的用意。 这人无利不起早,他没见到小师妹真容,应不至于是为小师妹,而专门费心宴请她们。 白天街上向翰坚与他们发生冲突时,无双山庄的人都没出面。 如意客栈内发生斗殴,是有可能引来卫道之人,但不至于让身为少庄主的萧正卿亲自出面。 那他从一开始,真正的目标是谁? 斐曦脑海想起上辈子在无双山庄的细节,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不好,对方是冲唐怀逸来的! 就在此时,她似乎闻到一股异味。她屏住呼吸,快速从床边掏出药丸塞入口中,又塞了一颗放入小师妹口里。 推醒小师妹,捂住小师妹要惊呼出口的声音。 斐曦示意小师妹不要开口,就在这时,她们听见外面传来乒乒砰砰打斗的声音。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门外灯笼映照下,唐怀逸、杨老二、纪师弟与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 咦?黑衣人之间竟然也在互相攻击? 难道不止一伙黑衣人?! 就在这时,窗户传来轻微响动,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居然没晕?” 斐曦准备回头看时,颈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6章 世外桃源 风声穿过竹林,送来一阵阵哗哗哗的声响,伴随着几声喘息,夹杂在风中,几乎微不可闻。 斐曦悠悠转醒,脑袋还有些发懵。 她睁开眼,一群美女的头颅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她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大师姐,你终于醒了!” 好的,在众多美人头中,有一颗最为漂亮且眼熟的。 在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斐曦总算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了。 美女中为首的女子名叫沐瑶,据她所言,她本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悔婚另娶他人,心灰意冷准备自杀。 正当她悬挂在白绫上即将死去时,她被姥姥的男宠小七发现救下,带到了姥姥这里。 姥姥说,她们这些可怜的女子既然无人疼爱,那么姥姥来疼爱她们。 而她们既然已经死过一次,那么前尘往事、六缘已尽,无需再留恋过去的人。 从今往后,她们的余生只属于姥姥,要为姥姥而好好活着。 “妹妹,你尽管安心住下,姥姥对我们一向疼爱有加。你只要乖巧听话,想要什么,姥姥都会给你的。” “不知姥姥人在何处,我现在能否拜见她?” “姥姥有事外出了,等姥姥回来,定会召见两位新妹妹的。” “好的,谢谢瑶瑶姐姐。” 斐曦捏了捏想说话的小师妹的手,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后颈还有些疼,将她和小师妹绑来的那个姥姥男宠小七下手真狠。 等沐瑶带着人走后,斐曦摸了摸后颈,按了几下穴位好受一些后,她牵着小师妹的手,走出门外。 门外是个四方院子,出了院子是一片幽静的竹林。 难怪她醒来时会听到风吹竹叶的声音。 斐曦牵着小师妹走出院子,坐在院中闲聊的几个女子只瞥了她们一眼,无人上前阻拦。 走了院门,斐曦才发现四周都被茂密的竹林环绕。 翠竹修长挺拔,枝叶交织,形成了一片绿色的屏障。 右手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溪水清澈见底,倒映着竹林和房屋的影子。 几个美女嬉笑着在小溪边玩水嬉戏,真是好一个世外桃源。 “大师姐,这群姐姐是不是有病呀?而且我们不是被那个小七抓来的吗,又不是自己想来这里的。我一提要走,那群姐姐就笑话我,说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见左右无人,木清凤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 “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不重要。小凤,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姐姐都把此地当成世外桃源一般。自然不管你怎么说,这群姐姐只觉得是你还没领悟到这里的好处。不过,小凤,你为何会觉得这群姐姐有病呢?”斐曦见小师妹并未被沐瑶的一番话蛊惑,便故意逗她。 “人活于世,自然要为自己而活。即便人生路上会遇到伤心难过之事,难道就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就要抛弃对自己好的家人好友吗?真正对人好的人,应该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问题,而不是将人当作猫狗一样养着,这姥姥肯定有问题。” “嘘,小凤,且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就好,我们先在这里安心住下。” 斐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身后,木清凤立刻闭上了嘴巴。 竹林外,突然出现一个美女,牵着一个半裸露的男子朝她俩走来。 这美女脸色嫣红,一脸餍饱妩媚的模样。 男子长得颇为英俊,宽肩窄腰身材极好。但他眼底发黑,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面容带着种饥瘦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刻薄。 “两位是新来的妹妹?还没尝过男人的味道吧,要不要试试看?” “不用了!” 这虎狼之词,斐曦听得一脸囧色,连忙拉着还没听懂的小师妹让开了身。 那美女轻笑一声,仿佛对二人的纯情饶有兴致。然而,她并未多言,因为她深知,即便是纯真如白纸般的人,只要在这地方待久了,日后也会变得如她一样。 她牵着男子走进院子,没过多久,另一位美女牵着那名男子从院内走了出来。 斐曦并未在意其中的猫腻,她已经猜到自己大概身处何处,只是要如何逃脱,还需随机应变。 她继续牵着小师妹在竹林间漫步,路过小溪边时,小溪里几位美女还邀请斐曦俩人脱鞋一起下水凉快凉快。 斐曦微笑着婉拒了她们,等将周围转了一圈后,她拉着小师妹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关上了门。 沐瑶见两人回来,微微一笑,也没有多问。 等到了饭点,有人喊斐曦她们出来吃饭,两人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和大家一起用餐。 去往饭堂的路上,斐曦数了一下,这里共有十二间写着花名的房间,对应的是十二花神。 而这里的女子却不止十二人。 她和小师妹住在莲花房,其他房间有的两三个人一间,有的则是一人独住。包括斐曦和木清凤在内,这里一共有二十名女子。 在这二十名女子中,除了小师妹、沐瑶以及另外两名女子会武功外,其他人都和她一样,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斐曦在转悠时还发现,这里只有两间小耳房可以烧些热水,没有食物和存放杂物的房间。 也就是说,这里女子所需的日用品和食物,每天都会有人专门为她们送进来。 到了第二天,天色微亮,小师妹还在熟睡中。 斐曦抱着昨夜换洗下来的衣物准备去小溪边清洗,刚走到大门外,对面房间出来一位美女叫住了她, “这位妹妹,还请留步。” 美女名叫柳映雪,据她所说,来到这里后她们是不需要干活的。 每天她们只需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开心地玩乐就好。 “妹妹你呀,真是沾了凤妹妹的光。” “妹妹这姿色,在我们这里,本该被安排到姥姥那些侍女那里,学着做些伺候人的活计。” “但凤妹妹说若是把你赶走,那她也走。沐姐姐被吵得没办法了,这才把你留下。” “妹妹既然被留下来,就得好好保养一下身体。特别是你这手呀,哪像女子的手。洗衣这种粗活,交给外面那些粗使丫头就好,妹妹且跟我来。” 斐曦手里的衣篮,被柳映雪拿到门外一个架子上。 斐曦看了一眼,上面已有了两个衣篮。而她在这里没有看到柳映雪说的粗使丫头,想来这些丫头应该是固定时间才过来干活,平时并不与她们住在一起。 衣篮一放好,不等斐曦道谢告辞,她便被柳映雪半推半就地带到了梅花房。 一进房间,柳映雪按着斐曦坐到梳妆台前。 柳映雪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小盒子,从中挑出眉黛,细细地给斐曦描眉, “仔细看看,妹妹长得还是挺耐看的……嘴巴这么抿一下……别乱动……稍等一下,转过去一点……总算看得过眼了。” 柳映雪先折腾斐曦的脸,折腾完脸,又折腾了半天她的头发,最后给她插了满头的首饰,这才让斐曦站起身来。 梳妆台镜中模样大变的女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得柳映雪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怎么,是姐姐的手艺不好吗?” “不是,柳姐姐你妆点手艺无可挑剔。只是顶着这一头的东西,妹妹我不太习惯,而且也不方便做事。” “哎呀,都说了到了这里……” 柳映雪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斐曦抓了起来,“心血虚弱,脾胃虚寒,姐姐最近是不是动不动就容易心悸,还食欲不振?” …… 木清凤悠悠转醒,睁开眼后,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大师姐并不在房中。 门外院子中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翻身下床,推开房门。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师姐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为一个姐姐把脉。 大师姐的身边围着一群姐姐,还有几个美女姐姐排着队,满怀期待地向前张望。 “湿热蕴结,加之肺肾阴虚,云姐姐,吃完这副药前最好还是别行房事了。” 周围的美女们闻言,顿时笑成一片, “小云你也跟男子一样纵欲过度了。” “云姐姐,这几天你可不准再霸占小五不放手了。” …… “讨厌~” 小云佯装生气,捏了捏正在写药方的斐曦的脸。 写好药方,斐曦面不改色地吹了吹,交到这位名叫小云的美女手里,一抬头,她看到小师妹了, “小凤,你先去用早膳吧,师姐帮这几个姐姐把完脉再找你玩。” “凤妹妹跟我一起吧。” 手被人牵着往前走,木清凤不情不愿地瘪了瘪嘴,满脸的不高兴,她突然有一种自家师姐被人抢走的感觉。 今天是斐曦跟木清凤在这片竹林住下的第 5 天,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她获得了这里所有美女的好感。 在这 5 天里,她曾带着小师妹走出竹林。 竹林尽头一边是陡峭的断崖,断崖深不见底。斐曦往崖下望了一会后,立即带着小师妹离开崖边,再也没有去过; 另一边,是一条下山的路。 她们在竹林内到处转悠,没人来拦。可刚一出竹林,往下山路走,就出现两名蒙着面的人,让她们回去。 小师妹还想争论几句,斐曦冲她摇了摇头。这两人小师妹是打不过的,而下山的路上,肯定不止这两人拦路。 通过几日观察,斐曦发现,每日辰时,会有四位内气浑厚的婆子和四位内气不逊于小凤的粗使丫头,给竹林中的美人们送来早饭、衣服首饰以及一些她们前天指定的物品,顺便做好其他各种杂事,做完便下山去了。 到午时及酉时她们会各再上来一次,送上膳食。 这群人低着头干活,从不与她们交谈。 除了这八位干活的人,斐曦还看到有六位各具特色的男子时不时出现在竹林内。 柳映雪告诉她,这些都是姥姥的男宠,若是想做快乐事可以去找他们。 姥姥说,她的东西就是她们的。女子和男子一样,也有那方面的需求,何况做快活事是人间至乐的享受。姥姥希望她们开心快乐,于是让男宠们也来伺候她们。 木清凤第一次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再也忍不住问道: “可是这种事不是要和喜欢的人做才快乐吗?怎么能让其他男人碰自己呢!” 木清凤的话音刚落,房内的几个美女皆脸色不善地看向她。沐瑶严肃地看着她说道: “凤妹妹,不管你以前喜欢谁,那人既然负了你,你就给我把他忘了。来了这里,你就是姥姥的人,你的所思所想只能是姥姥。姥姥对你这么好,你要是敢背叛姥姥,我们是容不下你的。” “我师妹天性单纯并非有意冒犯,姐姐们人美心善,还请不要与她计较。”斐曦将木清凤拉到身后,拦住师妹要冲出口的质问。 人在屋檐下,她不想看到小师妹吃亏,低头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曦妹妹,你和凤妹妹尚未拜见姥姥,姐姐们自然能够理解你们对前尘往事难以忘怀。只要你们见过姥姥,你们就会知晓这世间有这样一个疼爱你们、关怀你们的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凤妹妹,你那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明白了吗?” “妹妹谨记在心。” 手被师姐轻轻一捏,木清凤满脸委屈,不情不愿地跟着说道:“我知道了。” 沐瑶她们似乎对斐曦识趣的态度颇为满意,见木清凤认错,总算不再咄咄逼人。 一回到房间内,木清凤便甩开大师姐的手,气鼓鼓地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师姐,我没有错!” 斐曦走到床边,轻柔地抚摸着小师妹的头发,她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前,跟小师妹的想法是一样,只是…… 心里暗暗叹息,斐曦放柔声音说道: “对这些姐姐们来说,姥姥犹如再生父母,她们自然觉得姥姥所言句句在理。小凤,你可还记得,你刚来这里时说过的话?你说,人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像猫狗一样被人圈养着。猫狗被人安排着与其他猫狗交配,这种行为在你眼中无异于动物本能,但对这群被圈养的姐姐们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想法不同,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去理解她们。” 大师姐的这番话,说到木清凤的心里去了。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她又开始想念那个人了,她抬起头来,嘟囔着: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纪师兄怎么还不来救我们?” “嘘!”斐曦连忙捂住小师妹的嘴,用手指在她手心上飞快地写着“今晚走”。 斐曦和小师妹刚被劫持到这里时,身上只穿着寝衣,并未携带多少东西。 借着给这群美女看病开药方的同时,斐曦特意收集了一些药材,调配了一些迷药和药丸。 只是还没等她和小师妹开始行动,子时刚过,一位不速之客偷偷摸摸地进了她和木清凤的房间。 “柳姐姐,你这是何意?”出了门,一进竹林,斐曦立即发问。 柳映雪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和木清凤往竹林外走,边走边说道: “妹妹,你的医术精湛,我希望你帮我救一个人。我知道你和你师妹都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想办法放你们走,但是你必须帮我带那人一起逃走。” 柳映雪眼含泪水,神色中透着哀求。斐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姥姥很可能在这两天回来,她们必须在姥姥回来前逃走,今晚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她们三人刚走到竹林与下山路的交界处,突然闪现出一名男子。 借着月色,斐曦认了出来,这是姥姥的男宠小六。 “快点跟上,卯时有人上山就会发现不对劲。他估计快支撑不住了,你确定这女人真的能帮你吗?” “曦妹妹的医术这几天我们是亲身体验过的,我信她。” 小六不再多言,走了一段路,没有带着她们继续往下山路走,反而带着她们走到一条岔路小道上。 走着走着,又带着她们钻进一片小树林。 出了小树林,是一面石墙,他上前拨开石墙上的藤蔓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山洞。 小六点着火把在前带路,斐曦三人猫着身体跟着这人往山洞里走去。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地方。 又进了一个狭小的小山洞内,推开山洞头顶的木盖,斐曦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放置杂货的房间。 走出房间没多久,小六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处地牢。 灰暗潮湿的地牢上,躺着一个身着灰白衣衫的人。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气的死人一般。 第77章 野鸳鸯 “你是他的亲姐姐?” 细如发丝的银针飞快地出没在消瘦如骨青紫肿胀的身体上。 地上的男子眼睛被白布蒙着,苍白的脸色随着斐曦施针,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来。 见弟弟情况好转,柳映雪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一些。听到斐曦的问话,性子有些泼辣的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弟弟回道: “没错,他是我的亲弟弟,名叫柳南离。自从我被带到姥姥这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在上个月,我给姥姥问安时,我发现姥姥的新男宠竟然是我弟弟。我这弟弟性子倔,不肯做姥姥男宠,姥姥一气之下,就令人将我弟弟关押起来。” 柳映雪低着头为难地看了地上男子一眼,带着歉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她继续说道: “我弟弟定是来寻我,这才被姥姥发现当做新的男宠。你说他干嘛这么倔呢?姥姥对我恩重如山,我是不可能跟他回家的。他不愿意当姥姥男宠,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命丧于此。我放你们走,但你们必须带着他一起走。”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要他了吗?他是个瞎子,你身为他姐姐不管他,即使我们带他走,可他以后怎么办?而且他被你口里姥姥打成这样,差点死掉,你一点都不恨那个姥姥吗?” 木清凤的话一说完,小六和柳映雪皆变了脸色。小六拔出手里的剑,被柳映雪拦了下来,柳映雪怒道: “凤妹妹,你再说姥姥的坏话,别怪我不客气!是我弟弟没有福分,不能伺候姥姥,他不听话,姥姥惩戒他又有何错!” “你们、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指腹下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斐曦装作没有发觉。 收起手中的银针,她起身将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师妹拉到身后,神色沉静地与柳映雪对视,缓声道: “罢了,柳姐姐,我应你便是。我会带他出去,出去后也会待他如长兄般,一直照顾他。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妹妹,你有何条件?”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听到斐曦主动开口愿意照顾他,柳映雪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新来的两个妹妹尚未见过姥姥,不想留在这里她能够理解。她的弟弟自从失明后,于她而言便如同累赘一般,是压在她心头令她几乎窒息的负担。 自从来了姥姥这里,她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快活的滋味。 为何弟弟要如阴魂般缠着她不放?! 她实在不想自己现在的生活被这个弟弟破坏,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死在自己面前,她也实在做不到。 她只希望有人能将她弟弟从她面前带走。 柳映雪以己度人,生怕自己提出要她们照顾弟弟,这两人会嫌麻烦不肯走了。 医者仁心,经过这几日相处,她赌斐曦带走她弟弟后,不会狠心抛下不管,如今看来,她似乎赌对了。 “柳姐姐,你既然不要他了,那么我要。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他的姐姐,他也不是你的弟弟。日后再见,不管他是何身份,你不准以他姐姐的身份要求他做任何事,你做得到吗?” 似乎没想到斐曦的条件竟然是这个,柳映雪一时怔住了神。 “你答应她便是,我们要快点回去了。”小六不耐烦地催促道,他的话一下令柳映雪回过神来。 想到在姥姥这里如同神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她一狠心咬牙点头应道: “好!我答应你,从此我柳映雪没有弟弟,我也不会以姐姐身份要求他做任何事。” 见两边谈妥,小六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递给斐曦,说道: “小妹妹,地牢这边平时没人过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他能动了,你们尽快带着他躲到山洞里面去。按我给你的地图,你们跟着路线走,出口不远处就是随河码头,到时你们随便买艘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桐城这边你们要不想死,最好别再回来了。” 斐曦接过地图,眼神闪了闪,追问道:“可是我们不见,他从地牢消失,你们回去如何交代?” “不肯服从姥姥的死人,姥姥不会记住的,至于你们,你们何曾出现过?” …… 好吧,看来这群人在这姥姥的眼皮底下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待人走后,斐曦从锦囊里掏出油纸包的药丸,半抱起柳南离,将药丸塞到他嘴边: “我知你醒了,把药吃了,我们一起进山洞。” “斐女侠……”柳南离嘴唇颤抖了一下,小声喊了斐曦一声。 他喊完便乖巧地吞下药丸,斐曦没有回应他,也没有问他喊她做什么。刚拿药丸的手指湿漉漉的,她只觉得像被小狗舔了一下。 “你这瞎子怎么从南轩城一路跑到桐城来了?” 一声“斐女侠”,让木清凤记起,面前这瞎子她在绛帐院见过,是那个倒霉催被儒生传染到疫疠的路人。 “小凤!”大师姐的眼神跟尹师伯要训人时一样,木清凤赶紧做了个闭嘴巴的动作。 哼!她就是不喜欢面前的瞎子。 “我病好了后,穆大人允许我从绛帐院出来,他让于少侠送我回了家。我在青石路的家中又等了三天,阿姐……”柳南离一声阿姐一出口,立马闭上了嘴,他小心翼翼‘望’向斐曦的方向,似乎怕这一声“阿姐”会惹怒斐曦。 “我逼她不认你,你可怪我?” 斐曦很讨厌男人这般扭捏,她答应照顾他,自然会将人带回青城派。他的姐姐明显已经被姥姥洗脑了,若是日后对方以姐姐的身份让他做什么危害青城派的事,只怕这人会在纠结中照做不误。 所以,哪怕对这人很残忍,甚至可能会让对方记恨她,她也要从一开始就让对方彻底认清现实。 “我……我阿姐以前待我很好,爹娘死后,我们一直相依为命。斐女侠,我不知道……或许我阿姐很早以前就不想做我姐姐了。” “是,她不想要你,从今往后,你没有姐姐了,记住了吗?” “……我没有姐姐了?” “是,你没有姐姐了。” “哈哈哈……她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她了,我没有姐姐了!” 凄凉的笑声吓得木清凤心中一抖,她疑惑地看向大师姐。 面前大师姐让她感到很是陌生,她突然觉得这瞎子有点可怜。 “你的故事等会再说吧,能站起来吧?我和小凤扶着你,我们先进山洞再说。” 柳南离颤颤巍巍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他刚勉强站起身,便感到两双手各扶住他的一只胳臂,带着他缓缓前行。 黑灯瞎火里,三人磕磕绊绊地来到杂物间。准备下去的时候斐曦突然叫住木清凤,她从衣里掏出一颗药丸,捏成粉末轻轻涂在木清凤的脸上。 “大师姐?” “好了,走吧。”斐曦没有解释这么做的原因,这个山洞并不是只有那个小六知道,她要防患于未然。 木清凤接住大师姐后,飞身上去将木盖盖好。 点燃火把,斐曦回想着地图上的位置,然后带着两人在洞穴中慢慢前行。 这个山洞有些地方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但更多是天然形成的溶洞。 天然溶洞的路崎岖不平,三人磕磕绊绊走了一个时辰,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斐曦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决定在原地休息,睡一会,等天亮再走。 她将火把固定在小石堆上,从包裹里拿出一方手帕,手帕内包着一些梅花糕。 竹林里每天用膳是外面送进来,在固定的房间里一起吃。 但是有些姐姐心血来潮时,会要些食材用小厨房做一些糕点。 斐曦凭借一身医术很受姐姐们的欢迎,姐姐们分享糕点时,她便偷偷藏了一些,这次逃走的时候专门带了出来。 “都吃点吧,小凤,我和你轮流休息一个时辰,我们等天亮了再往前走。” 斐曦将糕点分成三份,木清凤没有客气,走了大半夜的路,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柳南离抿了抿嘴,他摸着手里的手帕,手帕上传来淡淡香甜味道。他捏起一小块糕点放入口中,很甜,他吃了两块后,手边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是凉水,你现在身子弱,水含一会再吞下去。” 斐女侠真是温柔又别扭的人,他心里这么想着。 “斐、斐女侠,这样于礼不合吧?” “你再废话我揍你哦!躺着睡好,小凤挨紧点我。” 木清凤嘟着嘴“嗯”了一声,抱紧大师姐的胳臂靠在大师姐身上,她才没有羡慕躺在大师姐腿上的瞎子呢。 刚步入夏季,夜晚不是很冷,但溶洞内气温很低,冷得跟冬日一般。 从竹林房内逃出来时,她和小凤穿得不算少,但在溶洞内一停下走路,两人都觉得有点冷,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病号。 她和小师妹出门时各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斐曦随意地垫了一件在地上。坐好后,她靠在墙壁上,她让小凤挨着自己,两人一起盖着一件外衣,她则半抱着柳南岸将其他衣物全盖在他身上。 听到对方扭捏的话语,斐曦半生气半故意地恐吓了一句,果然对方立马老实下来没再说什么。 火把拉长着三人的影子,斐曦打了一个哈欠,听着身边两道睡熟的鼾声,渐渐也睡了过去。 三人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的, “边渊,多年的旧情,你真的完全不在乎吗?”女子的声音又娇又妖,魅人心弦。 “交出人,我既往不咎,否则,莫问剑下,不问曾经。”男子冷漠的声音里杀气四溢。 “你还是这般无情呢。你想杀我?杀了我,你可再也找不到他了哦。”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忙于奔命。 “你想怎样?” “我想……是谁!” 斐曦意识刚被惊醒,不等她起身,两名意外闯进溶洞的人便看到火光的对面,两女一男似乎相拥在一起。 “哪来的野鸳鸯跑到我逍遥派里做这等龌龊之事!” 逍遥派掌门凌眠卿一眼就看到三人里那张绝色容颜,玉指一点,她想将对面三人全部杀死。 第78章 教他杀人 三道致命的内气顺着玉指射向火光方向,只听叮叮叮三声,一道身影闪到斐曦三人前面,用剑将三道内气全部挡了下来。 “斐女侠,发生何事了?”被惊醒的柳南离挣扎着从斐曦身上爬起来。 “大师姐,她是谁?” 身前的边峰主木清凤认识,可对面那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可爱少女为何要杀她们? 斐曦没有回答两人的问题,她一边扶起被吓到的小师妹,一边沉着脸不错眼地注视着挡在她面前的边渊。 “嗯?你是……小八?” 攻击被边渊拦下,凌眠卿正准备说些什么,意外听到一个悦耳且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她这才注意到这两女一男的野鸳鸯里,眼睛蒙着白布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 一回想,她便想起来,前不久她也是因为这悦耳动听的声音,且没玩过这种清秀腼腆类型的男人,将人绑了回来,想调教成自己的小八。 谁知道这男人中看不中用,不管怎么玩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气得她直接将人扔到地牢里了。 现在这人是在逃跑?有意思! 凌眠卿顾不上那个一见就让她不爽的绝色小丫头,她猛地出手想将躲在边渊身后的柳南离抓过来。 她一动,凌厉的剑气如蛟龙出海般对着她的方向攻来,伴着剑气的还有一句强硬冷傲的话: “我身后的人,我不许你动她!” 凌眠卿狼狈地躲开剑气,可剑如疾风,她躲过了致命伤,右臂却被剑气划伤。 一股霸道的剑气迅速在伤口蔓延,侵蚀血肉。柳眠卿捂住伤口脸色一变,刚刚边渊是真的要杀她。他为了他身后的貌美丫头连天山之人的下落也不顾了吗? 凌眠卿心中暗恨,脸上却故作镇定,轻笑道: “边渊,这三只小老鼠是我养的,你若喜欢,看上了直接说就是,何必怕我不给你。但你身后的那个小子可是我的心头肉,你不会突然改了口味,要夺我所爱吧?” “姥姥……”听到凌眠卿的话,柳南离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紧绷的身体因害怕而微微颤抖。 “她就是那个姥姥?”木清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为竹林里那群姐姐说的姥姥是个老太婆,怎么会是面前这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凌眠卿被柳南离惊恐害怕的表情逗乐了,看着边渊冷着的脸,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哈,边渊,你都把我的小宝贝吓到了。你听,他在喊我,我可没骗你吧。” 边渊神色不变,冷着脸一言不发,他一点也没有受凌眠卿的话影响,挡在三人身前的姿势纹丝未动。 脚步声很轻,但身后的人一动,边渊就察觉到了。有些熟悉的药香味走到他身边,轻柔的声音说出的话一如他之前见识到的那般不客气: “凌掌门,我青城派的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我师弟可没入赘到你逍遥派,凌掌门就算看上我师弟,也不能霸女硬上弓吧。再说我师弟是陌上少年郎,前辈一大把年纪了,难道真要老牛吃嫩草,羞不羞呀?” 斐曦说完,还用手指刮了刮脸颊,果然把对面的老太婆气得暴跳如雷,脸上再也无法保持之前那种淡定的笑容, “小丫头,你活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边渊会出手救她们三人,但当凌眠卿出手的瞬间,她身边的男人果然如她所料,出剑拦住了对方的攻击。 就在这时,趁两边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与对方的交手上。斐曦冒着被内气冲击受伤的危险,将手中的药粉偷偷撒向空中。 噗!大吐了一口鲜血,被两股内气地冲击波及到的斐曦瞬间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吐血声落在边渊耳里,让他忍不住蹙了蹙眉。他的注意力一分散,便被强横的梅花掌打了个正着。 凌眠卿也没想到自己这招能击中对方,她心中一喜正准备趁胜追击。 突然,她感到腿一软,随后身体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凌眠卿惊恐地睁大双眼,一脸不明所以。 “大师姐?!” 也不管两边正在打斗,木清凤慌乱地跑到斐曦身边。 一见大师姐出事,她顿时心乱如麻,眼中的担忧快溢出眼眶,掉落到地上。 “小凤,拿绿色锦囊内那个药丸喂我。” 怀里的大师姐悠悠转醒,气若游丝的话让木清凤“啊”了一声,连忙慌手忙脚地按大师姐的要求给她喂了药。 见大师姐还活着,木清凤抹了抹眼泪,一抬头,她才发现不对劲。 太安静了……除了她,所有人不知为何都倒在地上。 …… 斐曦借着小师妹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站起身后没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 她强忍着胸口的难受,起身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查看边渊的情况,而是快步走到柳南离的身边,将绿色锦囊内的药丸喂给他。 然后,她才转身走到边渊身边。 男人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冷漠的眼睛写满了不解,却不见丝毫害怕。 “边峰主,借你宝剑一用。” 斐曦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抽走他手里的莫问剑,直接走到柳南离身边。 她的身后,男人本淡漠的眼神因这举动瞬间变得幽暗森冷,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杀了姥姥,或者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斐曦将手里莫剑递到柳南离手里,眼瞎的青年摸到手里剑柄,一时没有抓住,剑从他手里掉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颤了颤嘴唇,不解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你心中有恨,你怕姥姥,但你更恨她。” 斐曦从地上捡起剑,重新放到柳南离的手里,她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却冷得让在场所有人心中发寒: “杀了她,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梦里,成为你难以摆脱的梦魇;她再也无法仗着自己的武功和地位把你当牲口一样,随意主宰你,虐待你。” “大师姐?”木清凤觉得怪异想上前,却被师姐眼里的冰冷冻在原地,身体忍不住颤抖,作声不得。 握着剑的手还在颤抖,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松开手。斐曦牵着看不见的柳南离走到凌眠卿身前。 “你们想做什么?!我是逍遥派掌门!你们敢杀我,逍遥派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扒你们筋抽你们皮,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前两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对以往凌眠卿来说,杀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这会她除了突然能说话了,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面对边渊追杀时,她都从未这般恐惧过,这两人怎么敢! 不,她不想死! “小八,我对你有什么不好?是,我气你不理我,打了你一顿,但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 “我叫柳南离,不叫小八!” 一向没有脾气的男人突然发了怒,他莫名其妙被人绑到这种鬼地方,无法反抗地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斐女侠说得没错,他怕,但他更恨。 心中的恨带着手里的剑往前一伸。剑伸出去就感觉到阻碍,但锋利的剑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阻碍。 柳南离感觉脸上溅到了温热的液体,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味道让他有些兴奋,他忍不住嘴角上扬,使力将剑往前推送,直到手里剑再也无法前进为止。 凌眠卿看着胸口的剑,犹不敢置信对方真的敢出手杀她。 面前捅了她一剑的人脸上突然露出笑意,邪恶的笑容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她惧怕地想逃走,但她现在没有内气,身体无法动弹。 她此刻就像砧板上的鱼一般,只能任人宰割。胸口的剑是越插越深,完全地将她钉在剑上。 “不……饶了我,求求你放过我!” 见求饶完全打动不了面前的瞎子青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的凌眠卿立马换了哀求的目标: “边渊,你不能对我见死不救,没有我,逍遥派肯定会乱。你答应过她,不会让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面前这场闹剧的边渊总算开了口: “斐曦,放过她,条件你可以随便提。” “边峰主,你知道这女人做过什么吗?” 不等对方回答,斐曦抱着手,面无表情地自答道: “你让我放过她,你不如问问这山后悬崖底下那一具具白骨愿不愿意放过她;不如问问那些被她手下男宠掳过来,不听她话就被喂药扔到船上供人玩乐的女子们愿不愿放过她。你既然追到逍遥派,自然清楚那艘船是在干什么。创立那艘船的人,初心可能是好意,但现在这烂透到根的玩意,你还想维护下去。莫非你们的命是命,其他人就该死,就该随意让你们践踏吗?” 第79章 乱成一团 “她有错,你可以让武魂殿来审判她,而不该像现在这般胆大妄为。你想过一旦她死于你俩之手的事被逍遥派知晓,你自己、你师父卫九成、甚至你背后的青城派会面临什么吗?” 面前的女子,边渊第一次见她,就知此人不安分。 后来知晓她是不会武功的废人,他发觉自己对她有所误会。 可现在看来,这人比自己想得还要心狠手辣无法无天。 在江湖,没有实力还敢把天捅破,这是找死! 是因为幼年的遭遇才让她这般戾气横生吗? 还好她不是自己的徒弟,边渊颇为头疼地想着。他看得出来,他的话丝毫没打动面前倔犟的脸,他少有耐心地劝道: “想想你的师父卫九成,斐曦,你放过她,饶她一命。我以天山之主的身份答应你,会为你口里那些枉死之人讨回公道。我还可以保证,绝不会让逍遥派找你们麻烦。” “斐女侠,我不恨了……” 柳南离怔怔地松开手里的剑跌坐在地上,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仇恨,让斐曦难做。 “我才不要!” 斐曦谁都没理,反而像个她这个年纪,不讲理的少女在发脾气。 但与她撒娇般话语形成对比的是,她迅速走向前,动作利落地抽出凌眠卿体内的莫问剑。 鲜血随着拔剑的动作溅到她脸上,在女子惊恐地目光中,脸上带血的斐曦出手干脆,一剑穿心,直接一剑刺死了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凌眠卿。 “边峰主,有点你说错了,只要杀了你,不就没人知道凌掌门是死在我手上的,不是吗?” 杀完人,斐曦微微笑着,从尸体上抽出莫问剑,提着剑,一步步走到边渊跟前。 她才不要听他的,放个鬼啊! 从见到凌眠卿出手欲杀她们三人那一刻起,斐曦就知道今天如果不弄死对方,死的就会是她和小师妹。 逍遥派的掌门凌眠卿,当年跟原大侠、萧渐山那群人,在卫国大战一同出生入死地抵御过北方异族。 人与人之间的命确实不一样,她们这些蝼蚁死再多,对武魂殿背后十一势力组织掌权者来说算个什么。 反而凌眠卿是他们老朋友,是自己人,只要不是杀了他们至亲,不过是喜欢玩死一些无关紧要的男人或女人。 这些人谁会在意? 她前世的夫君边渊不也因为那艘船创立者,而没拿那艘罪恶的船怎么样。 不说她仇人会想办法保住凌眠卿,瑕眦必报的凌眠卿只要逃过一劫,回头必定会弄死她和小师妹的。 这女人绝非善类而且诡计多端,重生之前的那一世,边渊不但被凌眠卿陷害得众叛亲离,还被她带人打成重伤,被迫跳入罗霄山的万丈深渊中。 一想起罗霄山,本就不爽的斐曦,心里更不痛快了,她眼神不善地举起剑…… “你!” 她怎么这般可恶! 这人如此干脆利落地将人杀了,边渊一时只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人糟蹋。对她说要杀死自己的言论,反倒没怎么生气。 此刻,这张沾上血污的笑脸看着就让他觉得不舒服,边渊洁癖强迫症似犯病了般,突然有些想将那张脸擦个干净。 那张可恶的脸笑着笑着变了色,还瞪了他一眼。 真是难看,他这般想着。 边渊冷眼看着她举起他的剑,寒光一闪,预期的疼痛没有发生,莫问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剑还给你了。边峰主,玉佩之事还算话吧。我以玉佩要求你,今天这洞穴内发生的事,你不许告诉除了在场我们四人外,第五人知晓。” 斐曦不等人回答,便别过了脸,她不想再看那张冷漠至极的脸。 她一说完,转身往木清凤那边走去。 小师妹一直没吭声,是不是被她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 “应该是这边,我给的地图,她们应该是往这边走了,快看,前面有火光。” 伴着说话声,六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斐曦她们面前。 “姥姥!” 小六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奔向躺在血泊中的人,但当他抱起人时又吓得将人扔了出去。 原来凌眠卿少女般的容颜,居然在死后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一头白发的老太婆。 小六愣了一下,不敢再看那张丑陋的脸,他转身怒气冲冲地看向斐曦几人: “你们居然敢杀了姥姥,我要杀了你们!” 小六一出手便被人拦了下来,一时山洞内又响起乒乒砰砰的打斗声。 “纪师兄……” 木清凤没精打采地喊出来人的名字,看着守在她身前的大师姐,她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阿离,是你杀了姥姥吗?” 柳映雪不敢置信地看向身上沾满血迹的弟弟。 没人搭理的瞎眼青年安静地坐在地上,带着血的脸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无辜得有点可怜。 “边峰主,你为何要杀我掌门师祖?!” 向琼云认得出来,洞穴内那个站起身的冷傲男人是天山之主边渊。 而他的胸口残留着逍遥派绝学梅花掌的掌印,他手中的莫问剑上,红色的血迹还未干透…… 洞穴内顿时斗乱成一团,罪魁祸首却被人护在角落里。 温柔的手指举着手帕,小心翼翼地帮斐曦拭去脸上的血迹, “小曦,马上好了,你耐心等一下。” 远处男女打得难解难分,女子出手狠辣,男子似乎身受重伤,僵硬的身体狼狈地躲开对方攻击。 斐曦收回远望的目光,看向唐怀逸问道: “逸哥哥,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小凤在这里的?” “向姑娘说在逍遥派后山上,看到你和木姑娘了。我们接到向姑娘的消息,就跟着向姑娘一同过来寻你们。” 唐怀逸没说的是,一发现两人不见,他们就将桐城翻了个底朝天。 三人还在桐城的无双山庄门派驻地大闹了一场,纪仲宣更是揍得那萧少庄主下不了床。 “逸哥哥,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可不可以帮我拦住向姐姐,她不是边峰主的对手。” 醒过来的唐怀逸自然记得上一周的事。 她要嫁人了,那人对她一点也不好,他想带她走,但她不肯。 她说她知道对方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并不后悔,她是自愿嫁给那人为妻的。 可她后来崩溃了?会因为什么呢? 唐怀逸掩盖住内心的计较,她眼巴巴的祈求眼神让他莞尔一笑。 他何曾拒绝得了她。 将手帕递给她,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 杨行舟和纪仲宣一同出手再次制伏了那名叫“小六”男宠。 将人交给师弟看住,一抬眼杨行舟便看到让他怒发冲冠的一幕。 小辈的掌风如暴风骤雨,虽内气气劲一般但够狠够快。 边渊躲得狼狈,他不欲解释人非他所杀。收起手中莫问剑,他决定以掌对掌,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打斗。 雄厚的气劲遮天盖地般轰向向琼云,向琼云举掌应对,但相差悬殊的实力让她在这股强大内气下根本招架不住。就在她即将被掌风打飞之时,两道内气一起出手替她抗下了对方攻击。 第80章 讨厌她 “杨老二,不准再出手,看好你的女人。” 杨行舟出掌抗下攻向向琼云的掌风气劲,顺手扶稳向琼云后,正欲为她出头。 一道娇蛮的声音喝止住他,蛮不讲理的话让杨行舟停住起手招式,嘴角抽了抽。 他家大师姐居然也有胳膊往外拐的一天? 他无语地看着大师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跑去关心刚出手打向姑娘的混蛋。 嗯?大师姐这身上的血迹……杨行舟眼神闪了闪,心中有所猜测。 “你还想做什么?” 厌恶又冰冷的质问,斐曦脚步一顿,快速看了面前人一眼。 她之前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是以根本没发现他受了伤。 “内气沿绛宫游走,以憾灵指按住华盖、中庭两处,气穴同时发力,这是最快治疗梅花掌掌气的办法。边峰主,这个送你,谢谢你今日出手救我。” 斐曦满脸别扭地将手中红色锦囊塞到对方手里,也不管对方要不要,她一碰就收回手,掉头就走。 转过身,斐曦收起眼中的纠结,眼神凛冽地走到柳南离身前,出口的话冷酷而决绝: “纪师弟,杀了他。” 凌眠卿死在她手里这件事,现在还不能暴露,如边渊所言,现在的青城派还没法承受来自逍遥派的报复,所以她必须杀人灭口。 斐曦冷漠地看着站在柳南离面前,听到她说杀人,害怕得发抖的女子。 她冰冷的目光如看死人般无情地说道: “柳姐姐,看在柳南离的面子上,我今日不杀你,但你需发誓,今日你看到的一切你若说出去,来日必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情郎小六被人一掌掐断脖子,柳映雪心生恐惧根本不敢作声,她现在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什么医者仁心,这人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她的弟弟交到这种人手里,真的好吗? 凝视着她的目光冰冷刺骨,柳映雪心里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眼神带给她的压力,她惧怕地举起右手,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柳映雪发誓,今日看到的事,绝不会对外吐露半分,如有违誓,必将……日后必将身首异处,不得好死。呜…斐女侠,你满意了吗?呜呜……” 带着哭噎的毒誓一说完,柳映雪再也承受不住,蹲下身蜷缩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姥姥死了,小六也死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为什么这恶毒的女人要毁掉她的一切! “大师姐……我讨厌你!” 柳映雪感觉手被人抓住,她茫然地跟着拉着她手的人往前跑。 跑了不知多远,她的双脚只觉得像被灌了铅,每一步如抬起千斤般累得她气喘吁吁。 “呼…呼……木妹妹,别跑了,我跑不动了。” 身前的身影闻言停下脚步,柳映雪扶着洞穴墙壁,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停下,胸口像被人攥紧般,抽痛得生疼。 她休息了一会,刚好受一点,那双手又开始拉着她往前走。 她不知未来该如何,她被动地被拉着往前走。 柳映雪没想到,会是这个漂亮得让她们十二花仙都有些心里不平衡的女孩,带着她从刚才那噩梦般的地方逃了出来。 那个恶魔不是木妹妹的大师姐吗,为什么木妹妹要反抗她的师姐来帮她? “你看那边是码头,这几件首饰给你,你别回去了。那个姥姥不是好人,她养你们在山上肯定目的不纯的。现在她死了,没人认识你,你把脸擦得脏一点,买艘船找个治安好一点的城市落脚吧。” 山洞的出口近在咫尺,木清凤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六曾说过的码头。她把头上、手腕的首饰全拆了下来,放到柳映雪手上。 柳映雪没有接住这些值钱的东西,任由精致的首饰掉了一地。 她一把抓住面前的女孩,就像抓住唯一的希望,她强硬地恳求道: “你要回去了吗?我怎么办,你不能这么扔下我不管。” “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柳姐姐,你需要的不是我。” 木清凤拂开抓着她的手,蹲下身,将地上首饰捡起来,重新放到柳映雪手里。 “柳姐姐,你需要的是这些东西,你能在双亲去世后,护住柳公子带着他一起活下去,我相信你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见这个带着她逃出来的女孩真的不愿跟她一起走,柳映雪一时又恨又委屈,心中百般滋味无人倾诉。 她知女孩要回到那个恶魔身边,她却是不敢跟着一起的。 柳映雪含怨地瞥了无动于衷的女孩一眼,随后抓紧手中东西,茫然无措地一个人往码头走去。 木清凤站在洞穴出口看着人走远,她蹙紧眉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回去吧。” 不知何时,纪仲宣走到她的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木清凤没有动,踮起右脚尖在地上来回画圈, “大师姐,是不是生气了?” “她是否生气,你回去便知。” “我不想回去,我害怕……为什么我们要跟别人互相残杀,我不喜欢这样。” “人是我杀的,你怕我吗?” 木清凤拼命摇头,纪仲宣抓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 “你不怕我,是因为你信我,信我不会滥杀无辜。那么不管别人怎么看大师姐,你要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她。小凤,别让大师姐一个人挡在我们面前,替我们遮风挡雨后,换来的是你的一句讨厌。” “我才没有!”木清凤突然就红了眼眶, “我不是讨厌大师姐,我只是…我只是不喜欢大师姐那样子,她看上去好像不要我们了。”木清凤眼泪如珍珠滚落,不断掉落到地上。 “……回去的路上,你跟我讲讲,我们来之前洞穴内发生了什么。” 等木清凤回到之前山洞内,山洞气氛越发古怪。 向姐姐一脸凝重地呆呆坐在地上,杨师兄蹲在她身边警惕地看向洞穴中央。 洞穴中央,唐公子护在大师姐身前正在跟边峰主说话?那个瞎子青年跟在大师姐身后,抓着大师姐的手袖, “边前辈,小曦的提议不管天山同不同意,我唐家堡自愿参与进来。” 第81章 你急什么? 一个时辰前—— 听到小师妹说讨厌她,斐曦霎时失了会神,随后担忧又占据上风拉回她的理智。 洞穴内不知时间,现在外面很可能天光大亮。 若是撞到居心叵测的人,小师妹一个人只怕应付不来。 “你别担心,我去追她。” 不等她开口,纪师弟追了出去。 斐曦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时间去想太多,现在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再抬眼,她已压下面上外露的情绪,神态自若地走到向琼云面前,说道: “向姐姐,凌掌门因和自己男宠小六发生争执,不幸被小六偷袭而死。多亏你巡查发现异样,一路追击凶手,最后在这里将小六杀死,总算为凌掌门报仇雪恨。今日你没见过我们,更没有见过边峰主,是也不是?” “……斐姑娘!”向琼云还没见过这般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人,一时惊呆在原地,不知说什么为好。 “凌掌门死了,现在最有可能继承掌门之位的,是你爷爷向沉浮或者是陆长老陆白川。向姑娘既然知道我们在后山,想必你家长辈已将逍遥派最大的秘密告知于你。” “实话告诉你,这个秘密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不管逍遥派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武林所有门派只怕不会容忍那艘船继续存在。” “一个月后,你爷爷会因为大义灭亲,清理门户,获得武林众人支持,成为逍遥派新任掌门。” 作为门派专门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向琼云一下就听懂斐曦话里意思。 但她心里无法认同斐曦开的条件,就像她在听到那个秘密后,也没法认同师门所为一般。 她会不顾师门利益,不顾已发誓不再见他,冒险带曾经的情郎他们来救人。 不止是因为她知道这两人对杨行舟而言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她的良知让她无法坐视认识的女子深陷泥潭。 但现在看来,这两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 反倒是她自己,很可能因为自己的善心而大难临头。 敢爱敢恨的女子想通关键,惨然一笑,随后她坚毅地看向斐曦反问道: “如果我不照你说的去做,你是不是要像杀死小六一样杀了我?” “不,我不会杀你。但我只能邀请向姐姐你来我青城派做客一段时间。”斐曦淡然说道。 “想囚禁我?你们尽管放马过来!” 看到对面女子不顾受伤没缓过来的身体,作出一副打就打的模样,斐曦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冷然地喝道: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向姐姐,我想问你一句,对你而言,是私情重要,还是公道重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向琼云听得一头雾水。 “我一直认为向姐姐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是个让我敬佩的侠肝义胆的女侠,可现在的向姐姐让我有些失望。向姐姐想为掌门师祖报仇我能理解,但我想问向姐姐一句,若杀死凌掌门的人,是被她残害过的人呢?这些人为自己报仇,又有何错,向姑娘忍心为一个罪该万死的人再添罪孽吗?” “等会,斐姑娘,杀我师祖的不是边峰主吗?” 她师祖对边峰主做过什么她不知道的罪孽吗? 面前之人说话的口气太正气凛然了,向琼云根本没怀疑对方在撒谎。 她忍不住拿眼瞅向那个据说是武林第一人的天山之主。 对方模样长得确实不错,她师祖的行事作风她是知道一二的。 难不成师祖对边峰主始乱终弃过,还是真胆大妄为玩到这人头上了? 向琼云想得脑子都快冒烟了, 要是……师祖……师祖怎么这样?! “向姐姐,你别乱想,不是边峰主杀的人。” 斐曦心里捏了一把汗,她大概猜到向琼云误会什么了,她也忍不住看向那个黑着脸没有说话的人。 不是他杀的人,干嘛不解释……真讨厌! 斐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是谁杀了你师祖,这件事真的跟边峰主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若是等我说完向姐姐还是执意报仇,可以先杀我为你师祖报仇。” “斐姑娘,你又不会武功,你肯定不会是杀我师祖的人。我才不会冲无辜的人下手,你有什么话先说说看吧。” 向琼云话音刚落,斐曦只觉得在场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其中一道目光犹为不善,让她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能放倒凌眠卿的药粉,现在除了同样被放倒过的崔俦和边渊知道,武林中暂时没有其他人知晓。 斐曦自然不会主动暴露这点,她没有让边渊给她背黑锅的打算,但她也不会告诉向琼云她是凶手。 正了正色,斐曦说回正题: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欲为万恶之源。人之所以会有律法和规矩,正是为了遏止人的欲望,避免人为满足欲望行恶事,造成不可估量的恶果。” “可那艘船放纵引诱人心底最为邪恶的一面,它可以让一个正直有理想的侠客迅速堕落成一个欺师灭祖,将自己和他人都当成畜生一样买卖的恶人。这样邪恶的地方,向姐姐,你与我一同毁了它可好?” 向琼云双手被微凉的手指抓住,让她有种好像掉入网中不能动弹的感觉。 毁掉邪恶的东西?向琼云像被诱惑般,不可抑制地想去做。 她不喜欢爷爷说的门派利益,也不想听她师父的话当个乖徒儿,他们说的和过去教给她的明明是两回事。 她习武难道不是为了伸张正义? 为什么要她成为恶的帮凶? 看向她的温柔目光是那般肯定她,认同她,就在向琼云忍不住点头之时,含着怒气的冷冽声音一下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斐曦,你别太过分了!” 一听到她要毁那人的船,这人就急了。 斐曦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故意说道: “哦?我说的那个欺师灭祖把自己给卖了的,是我们青城派的不肖弟子。边峰主,你急什么?” 边渊懒得再废话,当着他面一再杀人,还巧舌如簧忽悠别人背叛师门。 再让这丫头无法无天下去,还不知她会怎么祸害武林。 他身形飘渺,一个纵身已欺近斐曦,就在他的手要抓住这个可恶的小丫头,将人带走之时…… 掌如疾风,夹杂着一股毁天灭地之势朝他打来。 双掌对上的同时,三道暗器攻向他双脚与欲抓人的左手。 出手之人不为杀他,而是为逼退他。 莫问剑一剑斩落所有的暗器,想带走的人被人护在身后,他从记忆里翻出了出手人的名字: 唐家堡,仁义公子唐怀逸…… “边前辈,对晚辈出手可不符合您的身份。小曦若是说错话,我代她向您赔罪。但你若想伤她,先过我这一关。” 边渊脸色一下极为难看,萧渐山,崔俦,现在又多了一个唐怀逸。 更别说,今日还见她跟凌眠卿的男宠睡在一起,这女人简直比凌眠卿还放荡。 听她所言明明知晓世间的道理,为何行事这般无状? 卫九成若教不好徒儿,他来教! 似是察觉到主人的怒气,莫问剑鸣,寒光一闪,一道身影比剑更快闪到唐怀逸和斐曦身前: “想动手?我正好手痒!听说前辈是武林第一高手,我嘛马马虎虎学了点掌法,还请前辈指教一二。” 不同于其他师弟在身法上下功夫,杨行舟的天罡掌结合了他师父魏潮平至刚至猛的刀法,出手的每一招变化之中更具杀伤力,而非单单以巧取胜。 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他内气不弱,战斗意识更是一流,只可惜年轻人功力火候还是差了一分。 边渊冷哼一声,他虽身受重伤,但也没弱到连晚辈都打不过。 只见剑气如天光破云,排山倒海摧向杨行舟, “杨老二,君子于行,王用出征,风行地上,天下有风……” 强大剑气朝他攻来之时,杨行舟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但大师姐的话一传过来,他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开始按大师姐说的招式动起来。 他顺着大师姐口中招式游走出招,竟避开了剑法全部杀招,与这传说中的前辈缠斗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居然打得不分胜负。 杨行舟越打眼睛越亮,他这几年在江湖上游荡,不是没遇到过比他厉害的高手,但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厉害到,让他感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他也没想到,自家武功能在这样剑招下斗个有来有回。 他整个身心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玄妙,他只觉得以前见过的天地不过是井底之蛙的那洞口,现在跳出来才得以窥见武学之奥妙。 “好了,杨老二,退下来吧,还不谢谢边峰主的指点。” 杨行舟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跳出战斗圈。 最开始对方没有留情,但在他躲过对方剑法后,后面缠斗对方并没有下死手更像是在喂招。 今日一战他确实收获良多,杨行舟也不扭捏,直接抱拳谢道: “多谢边前辈指点。” 边渊冷着脸没有回应,他想起崔俦的话。 这人有时疯疯癫癫地会开一些玩笑,有时又说的很认真。 崔俦曾说,有人抗下了他傲雪刀全力一击。 他开始以为真有这人,当看到对方口里的人是个没有内气的小丫头时,他很失望,以为崔俦又在开玩笑。 现在想来,崔俦的话也许是真的。 武林所有人都低估了青城派的天罡掌。 “云端之上,未必就是仙境,它即已成地狱,想必创立它的人也不想看到自己心血被这样糟蹋。摧毁也是另一种新生,边峰主若是怀疑我有异心,何不也加入进来,见证那艘船的毁灭与新生?” 第82章 眼瞎 斐曦嘴里游说着边渊,眼睛却看向蹲坐在地上捂着头纠结不定的向琼云。 她用眼神示意杨老二帮她看着人,见人走到向琼云身边,斐曦这才回过头看着地面继续说道: “三教源流盛会上,我提出过各派武学绝招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改良的理论。等船上事暴露出来,不出三日武林便会人人皆知。到时只怕所有绝招被泄露的门派都会找上我。那艘船该何去何从,届时我可以插话做主,边峰主,这就是我底牌。” 女子的话很诚恳,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想法和筹码摆在他的面前。 但边渊却感觉不对劲,一种说不清的焦躁在他心中蔓延,他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绝不能跟着她的节奏走: “我不得不承认你有些小聪明,某些天赋常人难及。但武林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武魂殿众人虽各有私心,然而武林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和平,离不开武魂殿在背后为之付出的努力。你若以为凭借你一人之力可以改变一些事,不过是在痴人妄想,做些引火烧身的蠢事。” “……边峰主是在担心我吗?”斐曦面色古怪地问道。 “你!莫非以为我真不敢动你?!”一再被这晚辈调戏,边渊有种莫问剑生锈的感觉,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 “斐女侠,我们是不是先离开这里再说?”瞎子青年听着声音,走到斐曦身边,这个洞穴不能久留,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还不离开。 “边前辈,小曦背后不是一个人,她的提议不管天山同不同意,我唐家堡自愿参与进来。” 两人古怪的气氛看得唐怀逸眉头紧蹙,他脸色发青挡在两人之间。 小曦性子一向顽皮喜欢搞事,但现在的她总让他感觉怪怪的。 两个男人视线对上,都有种想动手的冲动,但一道乱闯入的声音,打破了洞穴内奇怪的气氛。 “大师姐,我们回去吧。” 回来的木清凤,直接跑过来拉着斐曦就往外走。 “杨老二,这里交给你了。” 见回来的小师妹恢复正常,愿意搭理她,斐曦连忙紧紧回握住小师妹的手,生怕她再次消失。 她不敢再刺激小师妹,扔下一句话给杨老二后,也顾不上其他人,顺着小师妹的想法往外走去。 有杨老二在,凌掌门怎么死的,想必向姐姐自会有套合理的说辞。 向琼云的爷爷向沉浮是只老狐狸,前世凌掌门死后,就是他最快速度与其切割,打出清理门户的旗号,这才在众怒之中保住了逍遥派的根基。 向沉浮自然也成为逍遥派下一任的掌门。 只怕这老狐狸早就不满凌眠卿的作风,这才能在危机来临时迅速做出反应,成为逍遥派危机过后最大的赢家。 她说给向琼云的话,其实是借向琼云的口说与她爷爷向沉浮听的。对方要平息众怒,她会是对方最好的选择。 而跟边渊说的合作,不过是她忽悠他的说辞。 这人不会与她合作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狗男人一心只想阻止她毁船,她才不会让他如愿! 斐曦咬紧腮帮子,心里不爽到极点。 边渊能跑到逍遥派来追杀凌眠卿,定是已经上过船,查到了天山绝学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按这人正直得有些迂腐的性格,看到船上的罪孽怎会放任不管。 能让他不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船是故人留下的念想,他舍不得罢了。 “大师姐……对不起。”别扭的道歉声,一下抚平了斐曦心中的郁气。 她回过神来,眼神温柔地看着拉着她往前走,却不敢回头看她的小师妹, “是大师姐不好,今天吓到你了。” “大师姐,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放柳姐姐走?”闷闷的声音从拉着她的手的前方传来。 “你带她离开,却没有跟她一起走,她可是恨上你了?”斐曦猜测着问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大师姐怎么什么都知道…… 柳姐姐走前的恨意让木清凤心中很难受,她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恨上她。 “小凤,大师姐不是圣人,大师姐也不希望你去当圣人。救人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是没有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往往会害人害已。只因当你决定救一个人时,必然会背负上救这人的因果。改变一个人命运是很容易被对方的命运所牵累。大师姐没有反对你救她,但日后你若再见到这人,不管她处境如何,一定要留个心眼,不可轻信于她。”回想起往事,暗哑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被人发觉的痛楚。 “大师姐,我不明白,柳姐姐为何……” “能在天空翱翔的鸟儿若是被人关在笼子里养久了,即使笼子打开,鸟儿也不敢再去天空翱翔。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姥姥养这些人是把人当猫狗一样养着。她让这些美貌的女子变成只会享乐的金丝雀,完全丧失自己独自生存的勇气,又让她们放浪得为外界不容。等时机成熟,这些女子会是她手里最好用的棋子,不管身心,这些人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她。” “我没有陪她一起离开,岂不是会害了她?”木清凤一下慌了,心里顿时愧疚起来。 “小凤,人的命运是自己决定的。柳姐姐比你年长,你又非她的父母,没有道理由你承担照顾她的职责。她当初既然选择了姥姥不要她弟弟,她未来如何,都怪不到你的头上。” “可是……”木清凤还是难忍心中不安。 “木姑娘,害了我阿姐的是姥姥,与你没有关系。再说,她只是一时失去靠山才想抓紧你,若是从你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她会比你想的还要绝情,只怕到时她会主动抛弃你寻找新的靠山。这种人是不需要你为她担心的。” 柳南离说完,发觉自己失言了,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地“望”向斐曦。 “柳公子说得没错。” 斐曦早就知道身后跟上来的瞎子不傻,不过对方说的这番话清醒得有些无情了。 在斐曦看来,柳映雪是个普通自私的女人,这也是斐曦要杀小六却能放过她的原因。 小六要为姥姥报仇,而她是杀死姥姥的真凶。他们之间注定不死不休,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而不管是姥姥还是小六,柳映雪从未想过要为这两人报仇,她在意的只有她自己。这种人恐吓一下,为了保住小命自然不敢与她作对。 一群人很快跟着来到洞穴出口,斐曦瞥了一眼跟上来的边渊,心里却在想‘不知尹师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按之前在江由跟师叔定下的计划,船的事等尹师叔他们查探好虚实后,来年由霹雳堡出头揭露出来,众人一同联手将其一网打尽。 现在被边渊打草惊蛇,她又意外抓住机会杀了凌眠卿。只怕船的主人一旦听到凌眠卿身死的消息就会藏起来。 不要紧,这只硕鼠现在想藏也要看武林所有人答不答应,更何况还有一个人绝对无法容忍他。 众人出了洞口,木清凤望着不远处的码头,忍不住问道: “大师姐,我们去哪,不等二师兄吗?” “不用管他,别打扰你二师兄的好事。” 木清凤开始听得一头雾水,而后恍然大悟,看得纪仲宣忍不住上前掐了一下她的脸。 没管边上两人逗逗打打,斐曦走到柳南离身前,抬头凝视着他: “柳公子,我答应照顾你,现在我要带你一起前往京城找我师父卫九成,不知你可愿拜我师父为师?” “……”柳南离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眼瞎又从未练过武,斐女侠,你不必为了我而为难,我会做一些事养活自己的。” “别想太多,我们道门没那么多讲究,你若心里没有不愿,我先替师父收下你了。” “说起来,你眼睛是怎么瞎的?我之前给你把过脉,你的脉象告诉我,你应该不是生来就看不见的。”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如果是后天的原因,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治好它。” 斐曦边说边好奇拆下柳南离脸上的白布。 柳南离尴尬地挡了一下没能挡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眼睛,陡然失去保护,难受得他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冰凉的手指碰到眼睛有些舒服,柳南离感觉对方突然沉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我是三年前,有纨绔调戏我阿姐,我上前与那人理论,被对方家仆打了后脑勺一棍后看不见的。阿姐当时找了几个大夫,试过一些方子但都没有效果,斐女侠,我眼睛治不好就治不好吧,我已经习惯了。” 慢慢适应光线的眼睛尝试着闭上又睁开,几次后,带着些泪水的眼睛圆溜溜睁了开来,一脸无辜地看向斐曦。 “……治得好。” 斐曦艰难地回了一句,她很想叹口气,抬头仰望了一眼晴空万里的天空。她压下心里骂人的冲动,上前牵住正在打人的小师妹往码头走去。 第83章 生气 随河码头除了来往运货的三桅沙船,边上还有一条专门供贵人出行的香船河道。 斐曦观了一眼河道两边正等客源的船家,最后挑了一家面相厚道的中年夫妻。 她一走近,刚准备开口,船家一脸惊恐放开缆桩想让船离岸。 小师妹眉头一皱,飞身跳到船上,一把将船家反手压住: “你看到我们就鬼鬼祟祟的,是想做什么?”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敝人上有老下有小,女侠千万别杀我!”一旁船家婆也跟着自己汉子跪地求饶。 斐曦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她脸上擦干净了,但身上满身的血迹,难怪会吓到人。 “我们是卫道的侠士,不是什么恶人,刚追击过恶人才会这样。这位大叔若不信,这块卫道令牌你应该认识吧?”斐曦接过跟过来的纪师弟递过来的卫道令,放到船家面前。 15年的卫道,百姓们对卫道侠士和卫道令并不陌生。 见面前的确实是卫道令,说话的女子口气也和善,早被放开的船家松了一口气,憨厚地问道: “女侠找上敝人可是有话要问吗?敝人一定好好配合。” “大叔误会了,我找您并非查案。我们有要事上京一趟,不知包下大叔的船前往京城需要多少银子?” 跟船家谈好价格,斐曦将整艘可供 10 人出行的香船一口价包了下来,她与船家说好,两个时辰后就走,不许再招揽其他客人。 借着船家船舱内的房间,她跟小师妹换了身衣服。 衣服是之前从竹林逃跑时带的,在洞穴休息时充当了会被盖,小师妹拉着她出来时没忘记那些行李。 看着一边换下的血衣,斐曦眼神闪了闪。 她知道穿着这身血衣,走到哪都会惹来异样的目光,搞不好会有热心的百姓跑去报官。 所以她当发觉身上不妥时,她立马拉着小师妹进了船舱。 现在她好了,但斐曦没有忘记外面还有个跟她一样一身血的麻烦,她这里可没有供男子换的衣服。 从船舱内走出,斐曦一眼看到唐怀逸扶着柳南离走了过来。 “我准备去码头吃点热食顺便买些东西,要一起吗?” “好,纪兄回城拿行李了,我陪着你们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斐曦一转身便看到站在船头的剑客。 之前谈话被小师妹打断,斐曦知道,反正不会有结果的,对方的答案她并不在意。 但这人不去找天山弟子,跟着她做什么? 这会的斐曦心虚得很,她硬着头皮走上前,软乎乎的声音异常得小声: “边峰主,可是还有要事要办?” “你想做什么?”边渊不答反问,女子此刻的乖巧让他有些触动。他倒没想到一直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会有这么胆小的一面。 “想必前辈也听到了,我此刻要上京找我师父。那艘船的事自会有武林中人前去处理,各派掌门若是需要我时,我自会出面。若无其他事,我想前辈应该也是有要事在身,不妨就此一别,各自安好如何?” “你刚问我什么?”剑客冷眸微闪,似乎有些意外对方赶人的话。 “……前辈,可是有要事要办?”斐曦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有,见你师父。” 斐曦一听,急了,连忙说道: “边峰主,凌掌门死的消息还没传开,那人应该就在后山当中,等他知道凌掌门死了,前辈再想抓住那人恐怕没现在这般容易。” “你为何会这般了解我天山之事?” 顿觉失言的斐曦抿紧嘴巴,咬了下下嘴唇,轻微的疼痛让她恢复些理智。 斐曦这才察觉到边渊似乎对那名天山叛徒的事一点都不急,想通的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青城派的绝技正是被门派劣徒给卖了,之前我曾听到前辈找凌掌门要人。故我猜测,任尧非手里的天山秘籍应该与我青城派一样,是门派弟子在那艘船上交易出去的。边峰主若要找我师父,大可等我师父回到青城派再来拜访。但门派绝技之事,我想应该比寻故友更为要紧,这才有此疑问。” “你可知我要找卫九成做什么吗?”边渊冷然一笑,凌眠卿死了,那名叛徒交给他师父处理即可。 反倒是面前这诡计多端的丫头,他两次动手想将人带走,都被这狡猾的丫头使计打断。 他就不信,以卫九成的性格会放纵自己徒儿如此胆大包天,自寻死路。 像在赌气一般,虽然可以直接动手带人离开,但边渊懒得再亲自动手。 一想到若是由卫九成亲手将人交给他,这丫头表情定会比现在还要“精彩”。 “边峰主?”斐曦小心翼翼地偷偷瞧了这人一眼,她迫切地想亲耳听到答案。 “不告诉你。” …… “大师姐,那个边峰主要跟着我们上京吗?” 大师姐怎么了? 木清凤一脸疑惑看向身边的唐公子和那个瞎子。 刚在船上,她先给师姐梳好头发,再打理自己。 等她弄好,从船舱走出,就看到大师姐气嘟嘟站在船舱门口。 直到现在到了码头,大师姐还在生气。 谁惹到大师姐了吗? “嗯,他要跟随他的便,小凤不许理他!” “啊?好!”木清凤一点不喜欢边峰主,她看到边峰主心里总忍不住发怵,还好师姐现在也讨厌他。 四人走着走着,几声咕噜响了起来,本在沉思的唐怀逸忍不住握拳捂住嘴巴轻笑道: “小曦,这家店看着不错,我们先进去吃点东西吧。” 斐曦尴尬点了点头,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几块糕点的肚子根本受不了委屈,直接抗议了。 热气腾腾的包子先端上桌,四碗甜甜的豆腐脑很快拌好各种糖水跟着摆到四人面前,还有一些油炸果子要等会才好。 咬一口香气扑鼻肉汁鲜美的肉包子,再喝一口浇上酸梅汁的豆腐脑,咸甜同时满足的味蕾让心情也变得舒坦多了。 食欲和肉欲果然是抚平人心底郁闷时最好的药。 斐曦咬着调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吃相斯文的柳南离。 她找船家借了件干净外套给他披上,粗糙宽大的麻衣披在这人身上,空荡荡的,让人看着好不可怜。 她倒是真没想到,不过已经答应的事,她也不会反悔。 等会去药店买些需要的药材,先替他把眼睛治好吧。 心中打定主意的斐曦吃好后,眼睛扫向外面。 门外不时有些目光偷偷往她们这边看过来,可能碍于唐怀逸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有人上来骚扰的情况。 众人很快吃好,一出店门,斐曦带着人往斜对面锦绣衣坊走去。 进了店,她眼睛扫了扫,就挑好衣服,让店家打包起来。 店小二客套话还未说完,顾客已经买好了。 店掌柜还从未见过买衣服这般利落的女子。 “姑娘,不让你身后夫君试试尺寸吗?” “他不是我夫君,是我师弟。不用,就这些了,麻烦直接包好。” “……斐师姐?”柳南离在斐曦要求下改了口,听到掌柜的误会,他难免有些涨红了脸。 不一会,他感觉手臂一沉,一道疏离又有些柔和的声音对着他说道: “这是给你买的衣服,你自己拿好。等会我还要买些其他东西,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提不必客气。” 等众人回到船上,皆是大包小包,满手都是东西。 就连柳南离,两只手都没空着,若不是一路有人牵着他衣袖带着他走,只怕在看不到路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法走路。 早已回到船上的纪仲宣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 将东西交给纪师弟和小师妹去整理,斐曦找了一圈,发现边渊不在船上。 她有些失落地看向河面,河水波光粼粼,摇荡得心都乱了。 这时船家上前问她是否开船,她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点头答应。 等香船出发没一会,站在甲板的斐曦发现船后不远处跟着一艘两层高的超大香船,而她一眼就看到船头站着的人。 …… 京城码头,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沿着岸边来回踱步,直到他看到来京的香船上熟悉的身影。 “妹子,这里!” “铁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一接到妹子的信,我日日守在这码头等你。而且不止我来了,我家少主接到消息马上就到。” 铁云的话音刚落,一匹骏马奔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壮从马上一跃飞身到铁云身边。 少壮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浅笑望着他的玉人。 上次见面还是隔着门,远远看上那一眼。 本以为等对方疫疠好了,他能好好坐在她身边,跟她聊聊天。 谁知等他外出回来,她已不在南轩城,据说是跑去江由找她大师姐了。 他本想跟着追去江由,可父亲一声命令,他不得不返回霹雳堡。 这次若不是要给华帝庆祝“万寿节”,他代替父亲来京送礼,正巧接到对方要来的消息,否则再见她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小师妹,你还好吗,身体好些了吗?我这有天山雪莲和金丝血燕窝,等会都给你拿去喝。” “我不要!你这人怎么一见面老是这样,真烦人。” “铁少主,好久不见。” “大师姐,久违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纪兄!不知这几位是?”少壮收起失落的心情,与认识的人见了礼。 一见礼,他发现大师姐身边站着两位他不认识的男子。 一位是芝兰玉树,气质绝尘的翩翩君子;一位是眼睛被白布蒙着的眼瞎青年。 在众人不远处,站着一位清冷孤傲得如仙人般的剑客。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唐家堡的少堡主唐怀逸,这位是我师弟柳南离,那边那位是边前辈。” 斐曦一一介绍过去,待介绍到边渊头上,她别过脸,用三个字就带过去了。 第84章 心存善念,福祸相倚 铁毅并未多想,爽朗地与唐怀逸和柳南离见了礼。 待走到剑客跟前,迎上剑客冰冷的目光,他心中控制不住战栗发寒。 对方目光带给他的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又让他有些熟悉…… 铁毅突然记起,眼前之人曾在父亲指点下拜见过,他诚惶诚恐地行了一大礼说道: “边前辈,好久不见,您也是为了陛下的万寿,前来京城的吗?” 恐惧他的眼神让边渊心里升起一股这样才正常的想法,像小丫头那样敢在他面前放肆的晚辈才是异类。 不过那丫头连凌眠卿都敢杀,还敢威胁说杀他,边渊心里冷哼一声。 一霎的走神很快就恢复,边渊认真看了一眼上前行礼的晚辈,这人他有印象,收起杀气,冷傲的态度温和许多: “你可是铁孤行的儿子?你父亲近来可好?” “晚辈铁毅,铁孤行正是晚辈父亲,家父一切安好,多谢前辈关心。” 两人一问一答,聊了几句后,铁毅见这位边前辈果然如传闻一般不爱说话,礼数尽到后,便不再多言,退到一边。 霹雳堡在京城有套三进的宅子,铁毅直接邀请斐曦一行人到他家宅子住下,顺便为她们接风洗尘。 临走前,他特意上前问了边前辈一句,见对方一口拒绝,他便不再强求。 对铁毅的邀请,斐曦一口应下。 几次合作加之她救过铁毅的性命,现在她们青城派和霹雳堡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细节上无须刻意讲究。 再者,对这些豪爽的汉子而言,太过客气讲礼反而会让对方以为她们是看不起他,显得像故意疏远对方一样。 * 四匹马拉着一辆繁贵富丽的大马车在路上行驶。 铁毅心情郁闷地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他的眼睛不时地望向马车,认真的样子似乎在侧耳倾听着马车内的动静。 他心里暗自叹气,早知道他不骑马就好了。 木姑娘和纪兄还有那唐少主、柳师弟都坐在马车里,就他和铁师兄骑着马。 他也很想和木姑娘一起坐在车子内,哪怕不说话,只看着对方他也高兴。 他不知道怎么的,木姑娘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是想往对方身边凑。 他不是没看出来,木姑娘心里只有纪兄。 但话说回来,只要两人一日未成婚,他还是有机会的。 少壮一会愁眉苦脸一会眉眼带笑,看得一边铁云直摇头叹息,自家少主又开始犯病了。 朱门宅院,宽敞的庭院,佳木繁花,错落有致。 少主人今日有贵客光临,指定要在庭院摆宴为贵客接风洗尘,府中下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布置。 待斐曦一行人一进门,在花厅还没聊上几句,管家便上前通知少主人可以带人入席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铁云一碗美酒一饮而尽后,放下酒碗说道: “妹子,我早替你打听好了,卫前辈本来住在青阳观里。但再过五天是万寿节,这次万寿节非同一般,是华帝六十大寿。卫前辈早半个月前就进了皇城两仪宫没再出来,据是说要斋戒半个月,替陛下焚香祈福以便占卜天机。” “占卜天机?”斐曦紧蹙眉头,把铁云的话重复了一遍。 华帝年迈,这个年纪宠信道士,对朝堂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太子之位一直未定,来京的路上,斐曦已经知晓,两个月前,大皇子就因为谋逆之罪被贬为庶民,现在还被关在镇抚司内。 这种时候她师父要“占卜天机”? 这“天机”一个不好,只怕会成为华帝手里的刀子,专门屠向那些坐不住的人。 而自古帝王的刀子都是用来背锅的,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小曦别急,我明日就去舅舅家拜访,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唐怀逸自然明白斐曦在焦虑什么,连忙上前安慰。 “逸哥哥,让我想想……我想在万寿节开始前,进宫一趟。”斐曦沉思片刻后,毅然下定决心。 “进宫?”坐在木清凤身边,正想办法逗佳人开心的铁毅听到斐曦的话,头疼地挠了挠头。 卫国大战之后,他们江湖人的地位与过去相比,自然天翻地覆地高了起来。 但地位再高,对那些手握大权的权贵而言,江湖人始终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出了自己领地,很多官员对江湖人态度是礼遇中带着提防。 而在京城这种权贵遍地的地方,江湖人更加不被待见。 有内气的江湖人如果不是陛下亲自召见,只要一靠近皇宫,就会被大内高手拿下。 大师姐一个无权无势的江湖女子想进宫,谈何容易。 更何况现在万寿节将至,宫中防守只怕比平时严格百倍千倍。 “多谢铁少主关心,斐曦自有办法。” 女子莞尔一笑,感觉自己没什么用的铁毅不好意思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大师姐是个有本事的女子,他还挺好奇,大师姐会想出什么办法进入皇宫。 …… 子时刚过,报时的侍卫从高耸城墙下刚巡逻走过,一道黑影顺着宫墙瞬间闪进大殿内。 大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内平台下两只铜鹤口中白烟悠悠飘起,云雾缭绕,如梦如幻。 一老者坐在平台最高的蒲团上打坐。 老者鹤发童颜,身穿青衣,仙气飘飘,好似返老还童的得道高人。 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衣人,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向来不爱参与朝廷之事,为何今日会来此找我?”老者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黑衣人一撩衣袍,端坐在老者对面,冷傲的声音嘲讽味十足: “我看你自讨苦吃,自然要来瞧瞧。” “哈,小友说笑了,老道所为皆是顺应自然,无所谓苦不苦的。不知武林最近可有新的风波?老道有个顽徒,就是最近在南轩城出了点风头的那个丫头,不知小友可曾听到她的近况?”老者平静的面容说到后面,担忧的口气里隐隐带着一股自豪,好像那种明明孩子是学霸非要说自家孩子平平无奇的家长一样。 黑衣人自然听出老者对“顽徒”的满意,他颇有点咬牙切齿地回道: “你那徒儿好得很,武林最近还能有什么事,最大的事不都是她惹出来的。” 听出来者对自家徒儿似有所不满,老者沉默片刻,缓缓解释道: “小友,老道徒儿是有些胆大顽皮,但她主动揭露鹿鸣馆的阴谋,老道可以保证她目的是为护住同门师弟,并非另有所图。老道知道,原大侠退隐前曾将守护武林的重担交于给你。武林能和平这些年,离不开小友震慑住那些宵小阴谋家们。可老道徒儿是老道一手带大的,小友真的无需担忧她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当年那黑衣人的事,还没找出是谁吗?告诉你一件事,你怀疑过的凌眠卿已经死了。”见老者有所误会,黑衣人也不急着辩解,反而直接扔下一枚炸弹。 “那老妖婆居然死了,怎么死的?”老者震惊后狐疑地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自然看懂了老者是怀疑到他的头上,他冷哼一声说道: “杀她的人不止杀了她,还威胁地要杀我。偏偏这人关键时刻犯蠢,凌眠卿的两个手下看出点端倪,这人杀了一个却心软放了另一个走。做事这般优柔寡断,我倒相信她不是个阴谋家,但这般行事,只怕会如我大哥当年一样,后患无穷。” “……”听出黑衣人口中的凶手是谁,老者似是没想到自家徒儿会这般大胆,沉吟了会,他追忆道: “当年原大侠看到那几个门派作风太过阴狠毒辣,没有认可对方。偏偏原大侠正直仁慈,也不愿对其赶尽杀绝。谁知这几个门派怀恨在心,这才有了后来的悲剧。即便如此,原大侠仍能保持一颗公道仁慈的心处理好武林大小事后,才选择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黑衣人想起往事,一时也沉默了。 老者见他刚才口气似乎没有生气,心中对徒儿的大胆又好气又好笑,他有些无奈地接着说道: “老道的徒儿虽天性顽劣,但还是守着一分底线。为人上自不敢与原大侠相提并论,她若有得罪的地方,老道代她道声歉意。这孩子应是跟小友你开玩笑,并非有意戏弄小友你的。” “我正想与你说她的事,你将她交给我。凌眠卿一死,武林各家门派绝技泄露出去的事马上便会人尽皆知。她之前在南轩城出的风头,定然会有人求到她的头上 。但自古狡兔死,良狗烹,她若真能替人改绝技,只怕到时你青城派护不住她的性命。” 第85章 国士无双 老者闻言眼睛猛然一睁,乖徒儿从任尧非尸体上发现四家绝技秘籍时,他们就预感到,被人出卖门派秘籍的绝对不会只有他们四家。 后来尹师弟通过调查任尧非,一路追查下去,发现本门门派秘籍是门内一个普通弟子赌输掉的。 那弟子平日有些好赌,据他所言,有日他赌红了眼,输得精光的时候,有位大善人见他顺眼便借赌资给他,让他赌了个尽兴。 那次他不但回了本,还赚了不少。 但后来他的运气又不好了,再次赌红眼的时候,他又看到那位大善人。 这次大善人没有答应借赌资给他,但大善人说,会带他去一个可以尽情赌的仙境。 他被大善人蒙面带到了一辆马车上。 等他醒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一处人间天堂。 美酒佳肴,美人在怀,在那里,平日享受不到东西,都任由他取用。 但若想上赌桌,必须拿出别人没有的东西来赌。 这名弟子说他当时是鬼迷心窍,想着赌赢了就没事。 结果这一赌就收不住手,等他将门派所学输了个干净的时候,他惨着脸喝得不省人事。 然而,待他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上马车的路边。 后来他怎么找,都没能再见到那位大善人。 他也不知道那日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而自己背叛师门的事,他自然不敢声张。 直到尹师叔查到他的头上,心虚加之愧疚,内心脆弱承受不住压力的他一下什么都招了。 处理好这个不肖弟子,老者他们怀疑可能有一伙人专门盯着各大门派弟子下手,目的就是为了谋取武林各派门派绝技。 虽然未知全貌,但他们能感到此事非同小可。 尹师弟和霹雳堡铁教令决定继续调查下去,只要找到证据,他们定要将幕后黑手抓住。 前不久尹师弟来信说,他们查到一艘船上,那艘船正是那名弟子所说的“人间天堂”。 尹师弟他们在那船上查到,背后之人可能是逍遥派的人。 但不等尹师弟继续追查下去,小友出现在船上,还在船上大闹了一场,差点连累所有人下不了船。 回忆到这,老者忍不住看了黑衣人一眼。 面前的小友一袭黑色夜行服,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冰冷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冷峻的面容毫无表情,他的目光如深邃的寒潭,让人无法洞悉他的真实想法。 但老者知道,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小友想要带走他的乖徒儿…… “小曦自幼命运多舛,从见她第一眼,老道就知道小娃娃是童子命,天资聪慧但生来短命。可老道我不想再认命了,我要让这贼老天知道,我不但能救下这小娃娃,我还要让她平平安安长大,我要看着她寻得如意郎君,逆天改命圆满地过完此生。” 老道掷地有声地说完对徒儿的期待,随后严肃地看向黑衣人: “小友,你一句话想带走老道徒儿,可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呢?把她当犯人一样,关在你天山吗?各派绝技泄露与老道徒儿有何关系,她有本事她就欠了别人不成?青城派虽比不上各派家大业大,但除非青城派弟子死绝,否则谁也别想动老道徒儿一根寒毛!” 似是没想到老者会这般坚定拒绝他,黑衣人周遭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度,让人不寒而栗。 想起小丫头洞穴内嚣张的模样,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地说道: “你若不想养出第二个凌眠卿,最好将她交给我。” “凌眠卿?老道徒儿虽然顽皮,但生性温和讨喜,哪里会与那老妖婆扯上关系?”老者听得一脸不解。 温和讨喜?想起小丫头无法无天的样子,黑衣人只觉得这形容让他牙疼。 他觉得自己应该直言是那丫头在主动找事,她拿改绝技的本领当筹码是在惹祸上身,她还举止放荡,还敢一再调戏他,根本不是老者认为的那般安分。 可话到嘴边,他却换成了其他的问题: “你想找的徒婿是浪子崔俦还是与南濮族有婚约的唐怀逸,亦或者是凌眠卿的男宠?就那丫头惹祸的本事,这些人都不会是她的良配。我带她去天山,必然会好好安置她,不会委屈了她,江湖的风雨不适合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 小友一再提出要带走老者的徒儿,这让老者心生不快。 可老者也知道,面前男子不会无缘无故来此说这些奇怪的话。 是他徒儿做了什么让对方忌惮的事了? 门派秘籍……老道有所感悟地试探问道: “小友,你可是担心有人借老道徒儿挑起江湖争端?老道并非信不过你,可老道徒儿老道了解她,你说的这些人,小曦对他们应无男女之意。她年岁小,还不懂男女之情,你无需担忧她被人利用。小友好意老道心领了,只是老道还是那句话,青城派的弟子自有青城派的人护着。” 老者不说还好,他一说完,黑衣人想起绛帐院内小丫头打断别人办事后还有心情吃东西,一点都不知何为害臊。 后来更是大言不惭地说没人配得上她,她会不懂? 黑衣人冷笑一声:“若是我执意要带走她呢?” 老者怒了:“边渊,你莫要欺人太甚!” 两人不欢而散。 …… 宫中百花盛开,是万寿节前难得的好兆头。 坤宁宫王皇后一早起来,便命人搭设重顶帐,随后她又叫来丽妃和德妃,询问万寿节准备的情况。 华帝陆文和有四子三女,王皇后是他的发妻。 当年生下长公主陆明月没多久,当时还是把总的陆文和被小人冤枉下狱。 大雪纷飞的冬日,王皇后为了救他,将仅有的御寒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导致身体受寒再也无法受孕。 陆文和本许诺两人有一女足以,日后为女儿招个赘婿,陆家也不算断了香火。 谁知后来天下大乱,陆文和时来运转,一朝有了问鼎天下的能力。 一日庆功宴上,陆文和酒后与下属女儿发生关系,为稳定军心,他咬牙认了此事。 随后有一就有二,陆文和的后宫虽不多,但也有十几位妃嫔。其中那下属女儿因生下大皇子被封为于妃,在大皇子谋逆曝出后,于妃被赐三尺白绫自尽于兰林殿。 二皇子生母是德妃; 三皇子生母是华帝酒后宠幸的宫女,生下三皇子被封为美人,在宫中一向不起眼; 四皇子生母是淑妃; 而丽妃连着生下了两个女儿,十分受华帝宠爱。 丽妃年轻时还有些娇惯,人到中年,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她反倒与王皇后越走越近,关系处得极好。 她的小女儿永乐公主不仅受陛下喜欢,在王皇后这里也十分受宠。 此次万寿节,王皇后将大小事宜一一分派给其他嫔妃,她只管大局上不出错。 即便如此,繁琐的事宜打扰下,一上午时间很快消磨过去。 到了下午,永乐公主进宫问安,见王皇后闲暇下来,便撒娇着要陪王皇后玩乐一番。 王皇后出身民间,不太会宫中的一些陆博、摴蒱、弹棋等博戏,反倒特别喜爱经过女婿瑞王改良后的麻雀牌。 永乐公主自然投其喜好,她令宫女拿来一副特制的象牙麻雀牌。 随后,她拉着王皇后,自己生母丽妃还有女官秋月姑姑一起打起麻雀牌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永乐公主开心地说着最近京中发生的一些趣事,正巧她听到一件关于麻雀牌的趣闻, “母后可听说过,这和牌十三幺叫什么吗?”永乐公主陆兰瑜神秘兮兮笑着。 “这和牌太寡了,本宫不太喜欢,它不叫十三幺还能叫什么?”王皇后疑惑地看着卖关子的永乐公主,眉头微微皱起。 只见永乐公主双眼放光,声音中充满着兴奋和好奇: “母后有所不知,京城最近有个女子在醉香楼出万两银子作赌注。她说她在三局之内,必能和牌一次十三幺。若有谁能在三局内阻拦她和牌,便能赢走这万两白银。而且此人还说,十三幺不叫十三幺,它叫‘国士无双’!” 第86章 顾世子,久违了 晨曦温柔地拂过树顶,微风吹来了新的一天。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 醉香楼位于京城东边商贸发达的斗宿街。今日店里比昨日还要热闹,一大早小二刚打开店门就被热心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若不是小二机灵地大声嚷嚷“人还没来”,只怕立时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围观的百姓经过昨日已知道规矩,他们破不了题,便上不了楼,也就没有参与的机会。 但他们实在好奇,谁会成功赢下二楼那整整一大箱的银子。 那可是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昨天那女子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他们眼前,让他们很多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人可算开了眼。 若非昨天护送银子的十个汉子魁梧高大,一看就知不好惹,只怕当时便会有宵小动起歪心思,说不得会趁机闹事夺走银子。 辰时刚过,通往二楼的楼道口守着两位壮硕大汉。 大汉身后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群男女正在抓兔子。 画边上题着一段字: 百兔纵横走入营, 几多男女斗来争。 一人一个难拿尽, 四只三人始得停。 来往聚,闹纵横, 各人捉得往家行。 英贤如果能明算, 多少人家甚法评。 今日还是与昨天一样,谁能解开画中谜题,谁就能上楼赢取万两白银。 到了巳时,醉香楼的大厅已座无虚席,还没能上楼的客人们对着画念念有词,都在心里算着谜题答案。 正在众人解题之时,八人抬着一顶镶金嵌宝,由上等木材精心打造的奢华轿子停在醉香楼下。 醉香楼门口的,看热闹的百姓被跟在轿子边的侍卫驱赶得纷纷散开。 穿着华丽服饰的丫鬟轻轻揭起轿子门帘,众人这才看清这群嚣张侍卫的主子是一名花容月貌的年轻少妇。 少妇身着锦绣奢华的罗衣,云鬓凤钗,顾盼神飞。 周围人见是个美人,被驱赶的火气顿时消散不少。他们接头交耳,纷纷猜测这名少妇的身份。 少妇柔荑搭上丫鬟搀扶的小手,从轿子走了出来。 她一下轿,轿中跟着走出一位雍容华贵,清越兰馥的美男子。 少妇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跟着她出轿的男子竟比少妇还要美上几分。 周围人群一时不知该羡慕男子艳福不浅还是该羡慕少妇坐拥萧郎。 有认出这男子的,喃喃自语地小声跟同伴念叨出他的身份…… “瑞王世子” 侍卫直接动手推开店内客人,让两名主子一路顺畅地走到谜画跟前。 瞟了一眼画中谜题,瑞王世子顾鸣风面色不虞地抱怨着: “让你早起些,若不是你拖到辰时才出门,现在何至于跟这些庸人挤在一起。” “要你管我!麻烦你搞清楚,我可是你小姨,你身为晚辈的礼仪规矩呢?” 要不是相公要去礼部点卯,永乐公主也不会拉着老跟她争宠的同龄外甥来凑热闹。 “你要不是我小姨,你看我陪不陪你。我们又不缺这点银子,照我来看,这明显是这家店搞得噱头,专门骗你们这些爱凑热闹的人。江湖千术千奇百怪,我游历时见过不少,等会就让我给你掌掌眼,让你知晓其中厉害。”顾鸣风对这所谓“国士无双”的赌局非常不屑,他认为这就是沽名钓誉之人在搞事。 “有空说大话,还不如先把题解了。”永乐公主对这背后之人的用意也很好奇。 喜欢打麻雀牌的她更好奇这人是不是真的能做到每次三局之内必能和牌“国士无双”。 顾鸣风嘴角抽了抽,他最讨厌九章算术了。不过像他这种贵人,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他亲自动脑。 他侧过脸,冲身后秦幕僚瞥了一眼,对方上道地立马凑上来,仔细看画。 过了好一会,算出答案的秦幕僚,凑到顾鸣风耳边小声说出答案。 顾鸣风走到永乐公主身边,正准备将答案告诉她,两人一起上楼。 “噔噔噔”一阵下楼声响起,一名年轻人面色涨红,愤怒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待看到楼下一排带刀侍卫时,这人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认出顾鸣风,强忍着行了一礼后,一句话也不讲跑了出去。 没一会,楼上跟着下来一名抚胡沉思的老者和一名一脸老实的青年。 两人一下楼,大厅立马有人一边谨慎看了顾鸣风两人一眼,一边上前打招呼: “郑老,楼上那女子果真那般厉害吗?” “刚跑出去的是今次探花叶云舟?我听说此人从小过目不忘,最擅长九章算术,他这是怎么了?”另一个好奇问道。 郑老抚了抚胡须,淡然回道: “少年人,一时遭遇挫折心中不忿也是常事。只要他能走出来,以后成就必定不凡。文远,你还记得刚才牌桌所有出牌顺序吗?过来随师父复盘一遍。” 老实青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找店家要来纸笔。 正上楼的顾鸣风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心中有些诧异。 老者他认识,是前户部尚书郑辉,当朝有名的算术大家。他身边看着老实的青年应该是他收的学生。 没想到这醉香楼的赌局会吸引这些精通算术之人参加。 难不成对方真不是个老千,而是靠算术赢的所有人? 可三局之内只靠十三幺和牌,这怎么可能做到! 再厉害的麻雀牌高手,想三局之内赢尽天下人都非易事,而十三幺是和牌概率中最难的组合。 收起心中诧异,顾鸣风不动声色将写下的答案交给两名壮汉。 壮汉看了一眼答案“七十五”点了点头,放三人上楼。 二楼最大的包厢门口,围着一群人,见有新人上来,这些人看了一眼,便收回好奇的目光,重新看向门窗大开的包厢内。 包厢很大,可放下三个十人大桌。 但包厢之前精致的布置明显全被撤了下去。空荡荡的包厢内只留下正中间的四方小桌子,桌边此时围坐四个人。 身穿素色长裙的清秀女子坐在左上手,她背后黄檀卷式条案上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内皆是一锭锭五十两的白银。 女子左手坐着一名气质淡然的道姑,右手坐着一名梳着总角的男童,而她对面坐着一位浓眉大眼面容坚毅的年轻男子。 其余三人面色始终不变,男童则一会神采飞扬,一会又愁眉苦脸。 顾鸣风三人一上楼便有一伶俐的男仆引他们坐到隔壁包厢暂作歇息,同时再次给他们介绍一遍规则: 只要答对楼下题目就可上来参与赌局。 麻雀牌三局定胜负,只要做庄女子三局之内没有和牌成十三幺,或者有人三局内先于女子和牌成十三幺,便是女子输。银子由最后一局和牌的赢家或者先于女子和牌十三幺之人拿走。 反之,三局内女子和牌成十三幺,桌上其他三人便输了。 输了没有任何惩罚,但是输者没有机会再次上桌。 “真的没有人赢过吗?这人花这么多钱,却什么也不要,真是奇怪。”永乐公主好奇问道。 “这位夫人说笑,若有人赢了,那银子早就被人带走了,夫人还请稍等片刻,我们小姐可是赢得很快的。”男仆颇有些自豪说道。 昨日小姐大多一局就和牌成功,今天到现在,也就刚才探花郎那批人让小姐打到第二局。 不过说来奇怪,怎么这局这么久还不见结束? “国士无双!” 斐曦推倒牌,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右手边的男童运气有点逆天,左手边的道姑一直在和对面状元郎打配合。 而这状元郎果然心思缜密,竟也想凑齐十三幺压她一头。 于恒沉默了会,若不是左手男童一直乱打,他就差一点……但输了就是输了。他抬头认真看向面前女子,坚毅的面容平静地说道: “我输了。” 说完他便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牌桌。道姑有些不甘心的翻了几下后面的牌,看清后怔了一瞬,随后行了告辞礼,也离开了房间。 只有总角男童垂头丧气地走到斐曦跟前,埋怨道: “好姐姐,你就不能让让我吗?要不是我,刚那哥哥说不定就赢了你了。” 斐曦有些好笑地捏了捏男童的脸, “作为男子汉第一堂课,就得学会愿赌服输。别生气,姐姐请你吃糕点吧。” 听到能混到一盘糕点,男童也不管什么男不男子汉,面色立马放晴,开心指定着醉香楼才有的特色点心。 斐曦自然不会在这上面与小孩计较,招来小二吩咐下去后,喝了一口茶,顺便让人带来下一桌对手。 顾鸣风在男仆带领下,走进房间。 一进去,看清牌桌上的人是谁,他便愣在原地。 而斐曦看到已经坐下的少妇,心中大定,笑眯眯冲他打了一个招呼: “顾世子,久违了!” 第87章 高处不胜寒,顶峰觅对手 “小风,你与这位姑娘认识?”永乐公主狐疑的目光来回打量两人。 自己这好外甥她可算了解,知人事后,没少仗着一副好相貌到处招惹漂亮女子。 还未及冠他就满院子的莺莺燕燕,惹得多少贵女对他又爱又恨。 爱他样貌,又恨他滥情。 远在宁海城的大姐为了儿子能娶到合适的贵女不知托了她多少回。 可京中爱女儿的好人家,谁也不愿让女儿嫁给他。 愿意的,不说她大姐看不上,这混世魔王还挑剔人家小姑娘长得不如他好看,开口就将人气晕过去。 不过,外甥这次来京后似乎有所不同,她已许久未听闻他的风流韵事。 母后前些时跟她说,父皇好像对他婚事另有安排,不准她们插手,她就没再关心外甥的事。 那,现在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外甥前不久混迹江湖时惹的风流债? 顾鸣风心情复杂地凝视着冲他笑嘻嘻的斐曦。 甫一见面,他差点跟着她笑起来,嘴角刚微微上扬,他便反应过来瞬间抿紧双唇,抬起下巴,高傲地瞪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来了,也不来找他,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顾世子,请坐,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这位夫人和这位大人,若没有疑问,我们可以开始了。”斐曦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秦幕僚不敢先坐,抬头看向自己主子。 桃花眼瞪得大大的,顾鸣风深吸一口气,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没得到外甥回复的永乐公主察觉到猫腻,不爽地“哼”了一声, “你真的有那般厉害?什么国士无双,小姑娘,本……咳,我这人最讨厌故弄玄虚之徒。你若是输了或者敢出老千,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但你必须立即给我滚出京城。” “小姨,斐姑娘救过我,是我朋友,你别为难她。”顾鸣风一听就知小姨公主脾气上来了,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下意识解释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好,夫人,我若输了或被你发现是耍诈赢的,我会立即离开京城,永不踏入。如若违约,任你处置,请。”斐曦一口应下,笑容不变。 “我小姨说得出做得到的,你莫要逞强。”顾鸣风有些焦急又有些生气。 “你刚还说人家姑娘是骗子,要帮我盯着。怎么,这会就变卦了?反反复复地还没人家小姑娘爽快。快过来坐下,你要敢给我放水,我告诉大姐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永乐公主一把拽着自己满脸纠结的外甥坐下。 这小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贵女,什么朋友? 男女之间哪有朋友! 她得帮她大姐看紧点,免得外甥娶妻之前,闹出什么丑闻来。 秦幕僚跟着坐下,很快,麻雀牌便洗好,各人盯着自己面前牌不再说话。 永乐公主起手运气很好,差两个就能和成一句话。 她看了上首女子一眼,对方表情一直温温和和的,看不出什么来; 她又看了一眼下首外甥,外甥抿着嘴,看着好像还在生气,但整个人气势凛然,骄傲得不可一世。 他右手托着下巴,姿态慵懒,见她看过来,眼睛往上翻了个白眼。 嗯,是她熟悉的欠打样子。 牌过五巡,永乐公主本放松的心情有些凝重。 真奇怪,她差一个字就能和牌,却一直没有看到,是不是要换一换? 母后喜欢打麻雀牌,半养在母后名下的她,跟着也喜欢打。 虽然不敢说赢遍京城,但她自认在这方面还算个高手。 可为何今天运气这般好,她却到现在还没和成牌?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换子的时候,上首女子将牌一推: “国士无双。” 永乐公主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好个国士无双,对方竟真和牌十三幺了! 她沉着脸,思索片刻,侧过身推开外甥,当看到他也是差一个就能和牌,回想他一路出的牌,她知道外甥没有放水。 永乐公主皱着眉头,又跑去看秦幕僚的牌,果然秦幕僚也是差一点就能和牌。 “你是怎么做到的?”永乐公主趾高气昂的问道。 “夫人还记得上楼前那道题目吗,其实和那题目是差不多的道理。”斐曦微微笑着。 “什么意思?”永乐公主现在最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麻雀牌是三宝大人远下西洋时发明的一种博戏,后由瑞王殿下改良成如今144子的和牌玩法。但再怎么变化,这个博戏实际可以看成是在144位数字中排列的算术题目。推算,演变,抓住规律,自然可以和成自己想要的组合。” 面前女子说的每一个字,永乐公主都听得懂,但合起来永乐公主只觉得难以理解。 她在玩游戏,对方在做算术题? 什么变态啊! “你花这么多心思,出这么多银子又没有看到你赢了得到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身为皇家目前最受宠的公主,永乐公主想问什么,丝毫不会顾及别人愿不愿回答。 在她认知中,除了父皇和母后,其他人哪怕是她生母丽妃都得顺着她来。 “不知夫人可知,真正的绝世高手,是高处不胜寒的。为求真正的对手,他可以从荒凉的大漠跑到寒冷的天山,只为求得一败。就如这国士无双,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无人可敌是一种寂寞,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空虚。所以你说的这些代价,对于一个寂寞的人又算得什么呢,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 面前女子端正坐在位置上,清秀的面容微微含笑着说出如此狂傲的话,竟让永乐公主感觉到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让人觉得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是事实,是真理,是不容置疑的。 至少永乐公主是真的相信了,她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嫁人那天永乐公主都没这么兴奋过。 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遇到一个真正的绝世高手,对方不为名利不为富贵,只为了追求一个让她一败的对手。 永乐公主突然觉得自己是能理解对方的。 谁说打麻雀牌只是她们这些小女子们无所事事的消遣。 看看,来了这么多男人,都没有战胜面前的女子,会打麻雀牌也是很了不起的! 她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她可以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 “好,你等着,本宫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永乐公主激动下,自称暴露了身份都没注意到,她兴奋地拉着外甥准备回去,她想立即进宫一趟。 顾鸣风若有所思地看了斐曦一眼,虽然他很想留下来问个清楚,对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他可不信她鬼扯的一番话,但他知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顺着永乐公主的力道,他跟着自己小姨离开了醉香楼。 站在斐曦身后,看守银子的铁云偷偷竖起大拇指。 自己这妹子太厉害了,不管什么事,能做到常人不能及的地步,就会让同道中人觉得有逼格,心中肃然起敬。 太阳落山,街道灯笼点起,醉香楼今日的这场赌局又以神秘女子的胜利而结束。 楼下大厅的客人们一边饮着美酒一边高谈论阔,谈笑风生中尽是关于赌局的种种。 一时本因皇后喜欢而风靡京城的麻雀牌,更受到百姓们的追捧。 今日轮到铁云看守银子,斐曦与铁大哥告别后,穿着蒙面斗篷从后门离开了醉香楼。 大脑一天都没得到休息,斐曦一上马车,就半靠在来接她的唐怀逸肩上,闭上眼睛。 强负荷的脑力工作后,斐曦头疼得厉害。还好鱼儿已经上钩,很可能明天她就能如愿以偿。 她心情一放松,一阵睡意很快袭来。 马车哒哒哒地往前走,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一阵刺啷叮啷的打斗声。 不一会,声音就安静下来,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一个雍容华贵的人揭开车帘跳了进来。 他一进马车,便看到睡着的女子被个不认识的男人半抱在怀里。 他顿时怒火中烧,准备大声喝问,却见抱着女子的男子对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看着女子睡得跟死猪一样,他忍了忍冷哼了一声,放缓了声音,小声质问道: “你是谁,跟她什么关系?” “我是斐姑娘的朋友唐怀逸,刚多谢顾世子出手。斐姑娘身体不太好,人有些难受,还请顾世子安静一些。不知顾世子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没什么,我就想问一句,她的小师妹是不是也跟着她来到京城了?”顾鸣风有些生气,对方理由充分让他觉得自己的郁闷有些无理取闹。 心慌乱之下,他想起木清凤,顿时很想知道木姑娘在哪里,于是直接问了出来。 听到对方的问题,唐怀逸原本温润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他沉着脸晦涩难辨地注视着顾鸣风,直把顾鸣风看得心中发毛。 正当顾鸣风想着要不今天就算了,明天直接找上门去,不就知道木姑娘在不在了。 却见斐姑娘的这个所谓朋友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满面的脸微微眯着眼睛,一脸客气地对他说道: “顾世子,木姑娘在铁少主府里暂住,你若想寻她,明日只管来便是。小曦今天累了,若无其他事,还请顾世子下车,莫要打扰她休息。” 第88章 辗转反侧 他将面前烦人的习题推到一边,顺手将她的脸上无框眼镜摘下扔到桌上。 长而微挑的睫毛像扇子般上下轻颤,如盛夏朝霞的眼睛不解地半眯着,盈盈霭霭,水光山色,说不出地诱人。 他喉结难耐地滚动,伏身轻轻含住她的柔嫩粉唇,反复摩擦吸吮。 没一会,他便不满足于此,轻咬住她的饱满下嘴唇,湿漉的大舌舔了又舔却始终不得其入的契机。 调皮的手指故意在她身后轻轻划过,她一激灵,微张的娇喘还来不及出口,便被粗粝的舌头含住小舌。 嫩滑的小舌软得他全身发烫,身下的人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被动地任由他索取、挑逗。 漂亮懵懂的脸因他染上醉人的情欲,意乱情迷的媚眼如丝,牵扯着他悸动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 他像个第一次接吻的毛头小子,只会一味的横冲直撞,霸道地吞咽着她的一切。 又软又嫩,情难自禁的喘息舒服得他血脉贯张,直到快喘不过气来的她开始挣扎,他才松开吸吮得发麻的软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有些红肿的柔唇, “没骗你,很舒服吧?”他听到自己轻笑着说着讨打的话。 绝美的容颜上,朦胧的眼睛泛起水珠,白皙娇嫩的脸颊如芙蓉花颤,轻喘了好久才缓缓平复好呼吸。 她眉头轻蹙,疑惑中带着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手臂一个用力,没有防备的他直接被推倒,躺倒在地上。 坐在他身上的人,美眸微闪,青葱如玉的手指不得章法地从眉头摸到他的嘴唇。 丝绸般的发丝拂过脸时有些微微的痒意,漂亮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等待的过程比坐牢还要难熬,他只觉得一颗心快从胸口蹦出来,他忍不住期待地屏住呼吸,她却半天没动。 他难以自持含住停留在他唇边的纤细手指,诱惑地说道: “你要不会我来教你,小曦。” 小曦??! 黑夜中,顾鸣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自从见到木清凤,他不是第一次做梦梦到和木姑娘亲热的梦境,他只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今天的梦境,真实得让他有种这是曾经亲身的经历。 可为什么他会喊出斐姑娘的名字? 想起斐姑娘,顾鸣风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失神发起呆。 他有点不太懂自己想要什么,三河镇一别,再次见到木姑娘,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能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想娶的人,可对方对他还是一如当初在三河镇那般冷淡。 没关系,他迟早会让她知道自己才是她最好的选择。什么师兄、霹雳堡少主,不管哪方面他都不会输给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 可那个叫唐怀逸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斐姑娘怎么还这般不知廉耻! 怎么能随便靠在陌生男子身上,还让对方叫得那般亲密。 一想起那可恶的笑脸,顾鸣风控制不住拳头紧握,只想狠狠揍那人一顿。 他丝毫没注意到,发散的思绪顺着他心爱的木姑娘飘到斐姑娘身上,开始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的一颗心始终没有个定性,绕来绕去,百转千回,纠结万分。 几个时辰前,见对方赶他下车,顾鸣风瞬间被激怒。 可越是生气,他心中反而越镇定,脑子也反应过来。 他不慌不忙坐了下来,散漫地靠在马车上,嘴角挂起轻蔑笑容,骄横放肆地说道: “你可做不了主,等斐姑娘醒来,她肯定舍不得让我离开,她应该很想听到卫天师的消息吧。” 听到他的话,对面那假模假样的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对方的反应让顾鸣风一点都不爽,心中的怒火被对方无视,让他有一种想炫耀却被人无视的挫败感。 沉默的马车内,除了平缓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其他声响。 等马车再次停下来,那人轻声叫醒了斐姑娘。 刚睡醒的人儿,表情呆呆的,微微歪着头,待看清面前的人顿时笑靥如花。 两人笑什么笑,什么逸哥哥,真恶心! “你干嘛笑得那么恶心?你又不是霹雳堡的人,怎么能带着木姑娘住在居心叵测的人家里。”怒气冲冲的声音横插进两人之间,粗暴地打断两人的对视。 “铁云是我大哥,妹子住大哥家里不是很正常吗,再说铁少主为人磊落,又喊我一声大师姐,我自然无需跟他客气。” 还不等他开口讥讽,只见可恶的女子冲他嫣然一笑,接着说道: “顾世子,谢谢你刚才的相助,也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师父的关照。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吧。” 人越过他,下了马车。 顾鸣风捂住嘴,耳朵有些发烫。 过了片刻,他才从马车中走出。 一出马车他便看到了朱色大门前,几个月没见的木姑娘拉着斐姑娘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木姑娘身边除了她的师兄,还站着一位蒙着眼睛十分平庸的陌生男子。 “木姑娘,久违了,你最近好吗?”顾鸣风心情愉悦地走到佳人面前。 一见来人,木清凤瞬间收起笑脸,这人怎么又出现了? 在三河镇,这顾世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要不是大师姐念了几句,她都没发现这人走了。 让大师姐白白担心了一番,可恶! 一想起大师姐当时的失落表情,木清凤恶声恶气地说道: “我可担不起顾世子的关心,之前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后面一声不吭,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谁知道顾世子这次心血来潮纠缠上来是想做什么。” “抱歉,当时事出有因,来不及跟你告别。” 对方受伤的眼神看得木清凤心中冒火, “我才不需要你道歉,对你顾世子来说,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点都不配让你用心对待,所以你觉得你可以随意忽视我们。我有自知之明,我们宅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顾世子哪里来还请回到哪里去,好走不送。” “木姑娘,我并没有忽视你的意思。你真的感受不到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吗?”顾鸣风有些委屈,没有完成母妃的任务,崔俦又一直偷偷跟着斐姑娘。 他怕崔俦发现端倪,权衡利弊下他选择暂时离开,谁知会让木姑娘对他这般误解。 “真心又不是嘴巴说两句就是真的,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顾世子你,你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看在大师姐面子上,才来跟你讲清楚的,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了。” 绝情的话语直直地刺入顾鸣风的心中,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从未低过头的他,绝不会让人看到他心中脆弱的一面。 顾鸣风骄傲地扬起下巴,露出了一抹不羁的笑容,眼神中的无畏,炽热而坚定: “木姑娘,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可你要让我不纠缠你,顾某做不到。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看上你了,今生要么你嫁与我为妻,要么你别想与其他男子成婚,我们一起互相拖着。” “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不讲理!”木清凤气得满脸通红。 “你要为难她,先过我这关。” 见木清凤吃亏,纪仲宣将人护在他身后,出掌攻向专横跋扈的天潢贵胄。 两人打过一次,顾鸣风没有小看佳人的这位师兄,他谨慎地出掌应对。 …… 怎么可能?! 顾鸣风擦了一下吐血的嘴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才几个月不见,之前还弱于他的人,怎么会揍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纪师弟,好了。” 见人得到教训,斐曦叫回师弟。 她不会插手小师妹的决定,但同时她也不会放任别人欺负她的小师妹。 顾世子这般蛮横,是要教训。但真把人打出个好歹,华帝那边她们可不好交代。 “我想,顾世子此番前来,并不只是对我家师妹表明心意,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第89章 买卖官位 “把这个吃下去,运气绛宫化开药力后,保你无恙。” 打架输给对手,还是在心上人面前输了,顾鸣风从未如此丢脸。 他本该一走了之,日后寻机雪耻。 但听到斐曦喊住他的话,他不知怎的竟直接跟着对方走了进来。 “你怕我对今日之事怀恨在心,日后针对你师弟?”傲娇的人接过药丸,眼眸闪烁了几下,嘴角刚微微上扬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爽冷笑起来。 “打输了不丢人,日后堂堂正正赢回来便是;输了就想找人撑腰,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才丢人,我想顾世子肯定不会是后者。” 似乎对自己所说确信不疑,斐曦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表现得如此相信他,顾鸣风噎住,盯着斐曦看了片晌。 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的他哼了一声,一口将药丸吞下,按她说的运气化开药力。 一盏茶后,顾鸣风睁开眼,花厅除了对面女子,其他人都不见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女子面前的一盘杏花酥空了半盘。 见他睁眼,她嘴里还咬着半块酥点,冲他笑了笑。 “木姑娘呢?”胸口跳得有些不正常,顾鸣风一会觉得对面的人一点女子样都没有,一会又觉得她这样真可爱。 他心慌意乱之下,下意识开口,问出口他又有点后悔,后悔中又觉得这才是自己该关注的。 “啧,被人气到了,自己回房去了。顾世子,现在话本里都不流行霸道王爷强迫民女的桥段。讨打的话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我没有开玩笑,美人如玉,若不为我所有,那么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对视上的眼神,并非偏执的疯狂而是认真得不可一世的狂傲。 斐曦面色凝重地沉默了会,也认真回道: “……顾世子,若有天我们为敌,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回答她话的,是轻蔑的冷笑,似乎笑她不自量力。 斐曦也不与他争论,换个话题,直接开门见山: “今日醉香楼与你一同前来的是永乐公主?” “没错,她是我母亲最小的妹妹。我小姨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若有什么想求的,找她还不如找我。” 有些意外顾鸣风会这么说,对面漂亮的脸上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帮她达成所愿。 斐曦看得心中一暖,随后她想起前世的事,意有所指提醒道: “年迈的狮子,对每一个靠近他领地的年轻雄性是天然厌恶的。” “你怎么这般阴暗!”处于权势最中心的顾鸣风一下就听懂斐曦话里的意思。 被骂了…… 瘪了瘪嘴,看着这个被宠坏的“傻白甜”,斐曦心里哼了一声。 她想进宫,一不找权臣,二不找皇子,三没去故弄玄虚,而是用麻雀牌去投皇后喜好,就是为了不沾上现在夺嫡之争,免得给师父带去麻烦。 重生前的那世,顾世子是被他亲爹瑞王献祭给华帝了。 华帝可没看在这是他亲外孙面上,放他一马。 天家的亲情是世间最可笑的东西,它是弥足珍贵的,愿意时自然捧成珍宝。 但只要选择来临,它又会是第一个被放弃的。 随意扔到地上,任人践踏成烂泥,为权势杀红眼的人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顾世子,你没有随你父亲一起前往宁海城,或者留在烟水亭的瑞王府,反而独自一人来京城,个中缘因想必你非常清楚。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才会开这个口。只是自古伴君如伴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斐曦耐心地解释了一下,在马车上她没有睡死,其实有听到两人对话。正在她准备顺着话题问下她师父的近况。 顾鸣风突然起身,一脸恍然大悟说道: “伴君?你是想进宫找你师父?……等我好消息。” 哎?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会武功的她,刚追到门外,顾世子人已走到百米外的大门口。 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斐曦一时有些好笑。 她放弃追上去,其他人就算了,顾世子要主动帮忙,她可不会跟他客气。 “他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斐曦转过头冲来人微微一笑: “说要帮我进宫便走了,逸哥哥,你还没回去吗?” “嗯,今日我去承恩王府探听到一些事。在马车上时本想告诉你,但看你难受便没有打扰,现在感觉怎么样?”唐怀逸关心地问道。 “现在好很多了,我们进去聊吧。” 两人相视而笑,一同回到花厅。 “买卖官位?谁这般大胆!”严啸天被革职后,还有人敢买卖官位,斐曦直觉这事并不简单。 “二月初,吏部尚书严啸天被御史参了一本后,便被华帝革职在家,说是待查清真相后再做处置。在严大人闲呆在家这段期间,有人举报前不久上任的巍峨县县令大字都不识一个,必是有人冒名顶替的。但刑部一路追查下去,这个县令的手续齐全,没有任何问题。” “手续没问题,那就是没有严啸天的吏部有问题。是有人是想围魏救赵吗?……可承恩郡王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见人一下抓住重点,唐怀逸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这个巍峨县县令不是别人,是承恩郡王最近新纳的小妾的亲哥哥。” “沈郡王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帮忙救人?” 不好在背后讲长辈坏话,唐怀逸沉默了。 今日在郡王府内,承恩郡王只顾着哭穷,一句也没问他大哥如何。 待他把大哥托他带的“礼物”送到郡王手上,对方才心满意足松开他的袖子。 两人没说上两句,那小妾突然就从门外跑进来跪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说她哥哥是冤枉的,是被坏人蒙蔽了,非要他出手救人。 而承恩郡王在一边呵责几句后,竟然也舔着脸凑上来让他想办法。 大哥的外公真的糊涂了,瑞云郡主的事陛下还没定罪,现在还牵扯到买卖官位上,他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吗? “沈郡王这是不想活了吗?他觉得自己没有后代,瑞云郡主也死了,反正王位没有继承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可你大哥呢?他丝毫没考虑过,他一死百了,陛下真的怪罪下来,你大哥必然会受到牵连的。”斐曦气得直接开骂。 “我不会让大哥有事的,而且对方目的恐怕不是承恩郡王,而是我唐家堡。” 世上哪有什么巧合,一个女儿需要卖身给人当妾的家庭,哪里来的渠道知道怎么买官。还恰好在这节骨眼上让他家买到了,事后还被人捅了出来。 做局的人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不对,买卖官位是吏部内部出了问题,华帝再生气,第一个要追究的是吏部,他不至于为一个买官的人,冒着西南动乱的风险去动唐家堡。除非……这件事对方还有别的后手。” 一个早就翻不起任何浪的前朝余孽,斐曦和唐怀逸想法一样,对方目的肯定不是冲着承恩郡王来的,只是对方手段必然不是她们看到的那般简单。 对方是想在万寿节将这事爆出来吗? 不行,她得立刻进宫,搞清楚华帝究竟想让她师父做什么! 第90章 似是故人来 清晨,一辆鸾舆凤驾来到皇宫西侧门。从马车下来一个嬷嬷将令牌交给西侧门守卫的侍卫。 侍卫隔着金丝流云的绸缎车窗帘,一眼瞥见里面端端正正坐着的永乐公主。 皇家公主威仪的气势,让侍卫不敢多看,他低下头行过礼,正准备开口开门放行。 “且慢!”一道粗哑的声音,喝住他们。 身穿飞鱼服,长相阴柔的上司阔步走来,粗哑的声音厉声喝问: “再过两日便是万寿节,你们不检查就放任马车进宫,若出问题,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顶着让人感到压抑的锐利眼神,被责问的侍卫吓得腿都软了,口里直呼“属下不敢。” 见车被拦,听到鸾舆外熟悉的声音,永乐公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身旁的女子见她如此反常,看得若有所思。 不等阴柔男子下令检查鸾舆,一道骄纵的声音从车内传到车外,永乐公主怒气冲冲地呵斥道: “崔俦,本宫进宫,何时需要检查了?敢阻拦本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臣自然不敢。”阴柔的男子正是崔俦,他皮笑肉不笑地对视上车内的永乐公主,回道, “只是如今局势紧张,不得不防。还望公主配合。” 永乐公主闻言冷哼一声,“本宫要是不配合呢?” 粗哑的声音微微上挑,崔俦似在和情人调笑一般,可说出的话却是非常硬气: “那就别怪臣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侍卫便上前几步,将鸾舆团团围住。 永乐公主脸色一变,“你敢!本宫鸾舆你要敢硬闯,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为了皇上的安全,请公主接受检查。”崔俦毫不退让,阴柔的面容上强势得不容置疑。 白皙的柔荑一把揭开车帘,永乐公主咬牙切齿地看向车外来者不善的人, “你给我看,看清楚,本宫定要在父皇面前要你好看!” 车厢内一眼看去富贵奢华,到处铺着柔软毛皮和华丽的丝绸,珍贵的玩赏器具随处可见。永乐公主身边半跪着两名丫鬟,一个害怕地有些瑟瑟发抖,一个同主子一样怒视着崔俦。 在两个丫鬟下首,坐着一个装扮朴素的青衣女子,青衣女子身上穿戴甚至还没两个丫鬟穿得富贵。 别有用心的目光扫到青衣女子身上时,两人的视线正巧对上,崔俦看得一愣,在别人发觉前他便恢复正常。 不过一息,崔俦就将鸾舆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目的达成的他微微眯起狐狸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公主,得罪了,臣也是奉命行事,陛下的安危便是臣职责所在。即使到了御前,圣上怪罪,臣也是这套说辞。说起来,这位姑娘是何人?臣记得殿下丫鬟里没有此人。” 永乐公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驸马的远房表妹,母后一直让本宫找个善麻雀牌的丫头陪玩,本宫见妹妹牌打的不错,带过来陪母后消遣。怎么,坤宁宫的事崔大人也想管吗?” “公主多虑了,臣只想做好分内之事,殿下车内既然一切正常,臣这就放行。”听完永乐公主的话,崔俦眼眸划过一丝精光,他侧开身行了一礼,沉稳吩咐道: “开门!” 过了这段小插曲,鸾舆凤驾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到坤宁宫外。 华丽的宫殿一眼望去庄严肃穆,一如居住在这里的主人性格。 斐曦跟着永乐公主从凤鸾上下来,她低着头,懂规矩地没有到处张望,只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环境。 气冲冲的永乐公主一下凤鸾,便将人丢之脑后。 她嘟着嘴,也不等宫女通传,直接闯进殿内,一脸委屈地上前拉着正在听女官汇报的王皇后胳臂,撒娇道: “母后,你可得给儿臣做主。” 尊贵威严的女子好脾气地让女官退下,她没好气点了一下永乐公主的额头,笑着说道: “你呀,都嫁人了还这般爱耍小性子。发生何事了?你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还有人敢得罪你不成?” 王皇后话虽如此,眼神却凌厉地看向跟着永乐公主的常嬷嬷和两名丫鬟身上。 兰瑜昨儿还说要将那打麻雀牌厉害得无人可敌的女子带到她跟前,让她掌掌眼。 莫非是那女子有何不妥,让她的孩儿受委屈了? 常嬷嬷是从宫里出去的,主子眼神一落到她身上,她便知王皇后想问什么,立马跪下,回话道: “回禀娘娘,今日公主进宫时被崔大人拦下,崔大人非要检查公主的鸾舆……”常嬷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皇后。 王皇后闻言,眉头微蹙,“这崔俦也忒大胆了,连公主的鸾舆也敢拦。” 永乐公主在一旁附和道:“就是,这崔俦根本就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他欺负姐姐我还没找他算账,他今天竟敢欺负到儿臣头上了,母后一定替儿臣做主嘛。” 说到最后一句,永乐公主抱着王皇后的胳臂摇来摇去,不住地撒娇,王皇后被磨得头痛,安抚道: “好了,你姐姐早已嫁人,过去的事休要再提。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本宫会派人训斥他的。” 见母后答应教训对方一顿,永乐公主怒火稍稍有点平息。她想着,等华帝下朝,她定还要在父皇面前狠狠告那不长眼的崔俦一状。 想着崔俦倒霉的样子,永乐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表情落在王皇后眼里,王皇后好笑地感叹,这么的大姑娘了,竟还是个孩子心性。 丽妃昨儿还在念叨着这个最让她操心的女儿。 王皇后正欲让永乐公主前去长乐宫看她母妃丽妃。一抬头,她看到她的贴身女官秋月带着一位姑娘站在门口候着。 “你昨儿跟我说,要带那国士无双的女子来给我瞧瞧,今日带来了吗?” “啊,我把她忘殿外了。” 母后的问话惊醒了永乐公主,她连忙抬头准备让常嬷嬷带人进来。 一眼望过去,她看到人跟着秋月姑姑站在门口: “母后,她就是我说的麻雀牌里的淮阴侯,战无不胜的牌中绝世高手。” 永乐公主开心地指着斐曦给王皇后介绍。 王皇后扫了一眼贴身保护她,会武的女官春樱。 春樱对她点了点头,‘这人不会武功也没任何不妥。’ 王皇后收起面对永乐时的慈爱,无上的威仪命令着: “秋月,带她过来回话。” 秋月姑姑带着人走到距离王皇后五米处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哪里人士,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斐曦颔首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沉稳地回复道: “娘娘万福金安,民女姓斐名曦,丹楚人士,现暂住在尾宿街铁府,民女的结拜大哥家中。” 抬起的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清澈如水的目光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王皇后。 王皇后凝视着斐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望向跟随她最久的秋月,秋月有些激动地冲她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会打麻雀牌?”王皇后和蔼地问道。 “是。”斐曦大大方方应下。 “陪本宫玩上几局,若你真能打出国士无双,本宫重重有赏。” “母后,我也来!”永乐公主早就技痒,这小姑娘不为名利所动,不管是谁,输了,她便不再交手。 为了再跟她打一次,她是用皇宫高手最多,甚至可以让母后下懿旨召集全天下高手与她对局,才把人骗进宫内。 今日就算不能赢,她也一定要好好看清楚对方的出牌方式。 第91章 波涛暗涌 最小的女儿永乐公主离开大殿后,华帝收起了脸上那副慈父的模样,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皇者目光如炬,面色沉着,旁人很难从他严肃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喜怒。 沉默了片刻之后,华帝开口说道: “海公公,传朕旨意,宣崔俦觐见。” 很快,一名长相阴柔身穿飞鱼服的官员走进大殿,行礼道: “臣,参见陛下。” 凤翥龙翔的华帝不怒自威地看着下方半跪着的人,良久才开骂道: “好你个崔俦,连公主的鸾舆你都敢拦,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回禀陛下,臣并非有意得罪公主,此举实乃臣职责所在,臣一直尽忠职守,忠心耿耿,还望陛下明鉴。”崔俦脸色未变,粗哑的声音未见一丝慌乱。 谁知华帝闻言反而勃然大怒,他怒视着崔俦,呵斥道: “尽忠职守?忠心耿耿?哼,朕看未必吧。朕的孩儿你都敢不放在眼里,只怕朕在你眼中,也算不得什么。难怪你胆大包天,有人参你贪赃枉法,奢靡成性,你可知罪!” 听出华帝话语似乎意有所指,崔俦脸色一变,但仍能强装镇定地回答道: “陛下,这纯属污蔑,臣一向奉公守法,清正廉洁,请陛下明察秋毫。” 华帝冷笑一声: “好一个清正廉洁,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自证清白。若查无实据,朕自然会还你公道;但若是证据确凿……哼,你应该知道后果。”说完,华帝挥手示意海公公将一封奏折递给崔俦。 崔俦接过奏折翻看起来,不一会,他的额头竟开始冒出冷汗。 但慌乱的神色不过一刹,便从他的脸上消失。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继续故作镇定地说道: “陛下,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罪名,一定是有人恶意诬陷臣。请陛下相信臣的忠诚和清白。” 两人眼神对视,华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然后平静地说道: “朕会派人彻查此事,如果证明你确实没有问题,朕自会还你清白。但是在此期间,你需要暂停所有职务,在家反省等候调查结果。” 崔俦似乎心有不甘,但他明白此刻不能再激怒呼华帝,只好低头谢恩: “谢陛下开恩,臣一定会配合调查,洗清冤屈。” 随后,崔俦快步退出了大殿,往宫外走去。 一路有人与崔俦打招呼,他沉着脸谁也不理会,直把来打招呼的人气得在心里骂他狂傲。 到东华门,崔俦一脸不虞飞身上马,纵马离开了皇宫。 万寿节开始前,崔俦因得罪永乐公主遭到华帝斥责并被革职在家的事一时传开。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的事只是个由头,恐怕是华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大皇子。 而对大皇子毫不留情的崔俦,便成了华帝慈父心肠作祟下的宣泄口。 暂且不提这后续,花开两表,各表一枝。 这边永乐公主在父皇那告了崔俦一状后,到了长乐宫,正与她生母丽妃亲热说着话。 没多久,便听到小太监来报,说崔俦被华帝怒斥,还被下令革职在家。 “哼,我就知道父皇最疼的还是我,看以后谁还敢跟我作对!”骄纵的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坐在永乐公主身边,端庄明艳的宫装丽人面露担忧,她又急又怨地说道: “妹妹,崔大人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检查完后也未为难你,你何必如此为难他。” 永乐公主听到她姐姐华阳公主帮外不帮亲的话一时气极,但想起往日姐姐对自己的好,她压下心中怒气,抱怨道: “姐姐,你怎么还对那下流胚子念念不忘?他一府的莺莺燕燕,有名号的小妾都排到两位数了。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幸亏姐姐你当初没嫁给他,不然我才不会认这种人当姐夫。” “好了,你们姐妹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起龌龊。兰儿,今次崔俦先为难你,你找他算账母妃不说你,但下次还是莫要得罪这种人为妙。” 见大女儿面带愁容,丽妃不忍两姐妹为这种事伤情分,连忙在中间打圆场。说到小女儿今日所为上,她不免有些担忧地劝告一番。 但怒火中烧的永乐公主根本听不进丽妃的劝告,反而口不择言地骂道: “母亲,母后都帮我教训崔俦,你怎么尽给我泼冷水。我身为尊贵的公主还会怕父皇身边的一条狗不成!” “妹妹,你太过分了!” “兰儿,住嘴!”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一个!” 见母妃和姐姐都凶她,没受过委屈的永乐公主气得站起身,她再也不想看到面前至亲。 丽妃对心腹使了个眼色,大宫女绿萼连忙带着其他人退下。 拉住欲冲出去的女儿,丽妃小心哄了半天才将人哄好。 她年轻时也跟女儿一样骄纵,到处得罪人。 要不是王皇后王姐姐为人公正厚道,关键时护了她一把,而后又对她多加提点。只怕在这深宫之中,她早被人连骨带皮吞得连渣都不剩。 这么多年,她早就看清男人薄情的一面。陆郎不是个为了儿女情长就会斥责得力手下的昏庸之人。 他这次借女儿名头训斥崔俦,她不知其中深意,但她只希望女儿不要被牵连进风雨中,成为无情政治下的牺牲品。 还不到申时,不开心的永乐公主闹着要回府,丽妃知晓女儿脾气,不敢硬拦着。 离开长乐宫,还赌着气的永乐公主来到坤宁宫。 一进门,她便看到她带进宫的青衣女子坐在牌桌前,母后还有两个小太监正与她对局。 永乐公主悄悄地走到青衣女子身后,看着看着,她便忘记生气。 青衣女子身前的牌她怎么都看不太明白,她觉得该留下的子,女子偏偏打出去;她觉得可以打出去的子,青衣女子却又留下来。 牌过七巡,永乐公主一时看痴了神,连告辞都忘了说。 随着牌面慢慢成句,永乐公主觉得太神了,为何青衣女子想要什么牌就会摸到什么牌? 一声“国士无双”,这局麻雀牌结束。 “兰儿,你是来跟母后辞行的?你带来的这丫头,母后很是喜欢,这几日就让她在宫中陪母后解闷可好?”王皇后似乎心情很好。 “母后喜欢,是这小姑娘的福气,儿臣没有不同意的。只是这姑娘并非儿臣的奴仆,她的去留儿臣做不了主。” 王皇后温柔看向斐曦问道: “丫头,你可愿留下来陪本宫几日?” “多谢娘娘赏识,民女没有不愿,只是民女有一请求。” “但提无妨。”王皇后嘴里应下,但温柔的眼神下潜藏着一股冰冷的审视。 “娘娘,可否允许民女与宫中精通麻雀牌的高手比试一番?” 似乎没料到斐曦的请求会是这个,王皇后楞了一下,舒怀笑道: “本宫许了,但临近万寿节,这几日宫中只怕都不得空。你且安心住下,等这段时间忙完,本宫保证为你寻得一个可与你对决的高手。” 斐曦道谢后,又被看得牌瘾上来的永乐公主拉着约好,明日继续对局。 斐曦托她给宫外铁家兄长带个口信,永乐公主一声应下。 日暮西山,斐曦被秋月姑姑带到西围房的厢房内安置下来。 斐曦是永乐公主带进宫的,没有人敢上前对她搜身。 等人走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吃下一颗药丸。又不动声色地从锦囊内摸到一颗药,捏碎在手心。 随后她好奇地将整个房间转了一圈,一处不落。 秋月姑姑回到王皇后身边时,王皇后正在用膳。伺候王皇后用完晚膳,她小心扶着王皇后去了东佛堂。 宫女们都守在门外,王皇后拜佛时一向不喜有人在一旁伺候。 慈眉善目的菩萨注视下,王皇后虔诚上了柱香。 “你觉得她怎样?” “是个好孩子,奴婢觉得她是个知进退的赤诚之人。” “你现在很少会这么称赞一个人,她会是她的女儿吗?” “奴婢不知,但奴婢看到她垂着眼乖巧站在门外,恬静地与娘娘您博弈,跟奴婢温柔说话的口音,都有种故人就在眼前的感觉。” “唉,本宫忘不了那时,若不是那么小的小姑娘肯收留我们,只怕今日这坤宁宫早就易主了。” 秋月姑姑一时无言,当年娘娘只有明月公主一个女儿,还被断定再也无法生育。 那时的华帝还不是华帝,只是个自立为王的义军首领汉王。 随着汉王四处征战,后院女人多了起来。 自有那心思浮动的,觉得王皇后不过占着发妻的身份才得封为王妃。 若有天汉王入主天下,她们有儿子的,为何不能搏一搏正统身份,凭什么让一个不能生的女人占据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 丹江一役,汉王大败赵王,赵王残留部下为报主君之仇,不知从何得知王皇后等一众女眷所在地。 嗜血的赵军部下杀入汉王王府中,如入无人之地。 一番奸杀掳虐后,等华帝部下赶来时,只见王府内满地的尸体,而王皇后不知所踪。 从密道逃出来的秋月姑姑背着受伤的王皇后一路乞讨,最后晕倒在一个开着饭馆的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请来大夫救了王皇后一命,等两人伤好,便留在小姑娘饭馆里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开心一日不过是活着,不开心一日人也舍不得死。大娘,人活着就像这麻雀牌,不管遇到什么,最后都是为了个落牌无悔的痛快。哎呀,干嘛自寻那么多烦恼,还不如留着好心情,开开心心多打两局。” 战乱之中,小小的饭馆不过勉强维持生计,偏偏小姑娘心善,总爱出手救助那些不幸的人。 待瑞王攻进城中,王皇后主动上前与瑞王相认。 这时,汉王已是华帝,在瑞王帮助下王皇后平安回到京中,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她成了皇后。 等她有空想起小姑娘时,那家小饭馆早已关门,老板不知所踪。 第92章 师父 月明风轻,浮光霭霭,初夏的夜晚宁静而美好。 银辉洒不到的屋檐下,西围厢房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声。 斐曦打开门,一个低着头老态龙钟的老太监从门外递给她一个包袱。 片刻过后,一个小太监人不知鬼不觉地跟着老太监离开了坤宁宫。 小太监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荷花纹的木质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靛蓝布,让人看不清盘内装的究竟是什么。 高耸的红墙下,深沉的走道似吃人的怪兽,沿着墙边走的两人,连人带影子都被吞没在黑暗之中。 但威武的巡逻侍卫很快发现两人,老太监从角落走出,皎洁的月光足以让侍卫什长看清楚他的样貌。 一见是他,侍卫什长礼貌地问了一句: “李公公,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当差?” “为娘娘做事,是老奴的福气。偌,魏大人,老奴差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李公公往前走两步,作辑告了一声罪,靠近侍卫什长时,举起的手塞了一样东西到同样举起手客气回礼的侍卫什长手中。 巧妙的视角盲区遮掩了两人的小动作,除了在李公公身后的斐曦看了个正着,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侍卫什长见李公公没说是什么事,他身后小太监托盘盖着严严实实的,知道今日的事娘娘不欲让其他人知道,便不再说什么,让手下放行。 斐曦端着托盘,步伐沉稳地跟着面前的老太监往两仪宫走去。 这老太监的存在,并不是其他人帮她找来的。 这是掌门师伯托尹师叔给她的护身符。 在江由,她从尹师叔口中得知,师父和掌门师伯为了她的安危亲自前往京城。 鹿鸣馆的阴谋是她揭露的,鹿鸣馆背后的人必定不会放过她。 师父和掌门师伯亲自去京城为她周旋,只为抓到幕后黑手,让对方得到惩罚,确保她的安全。 然而,查来查去,师父他们和武魂殿的人都查到大皇子身上。 重生的斐曦当然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长公主。 但这次最终却是大皇子承担了所有罪责,被华帝贬为庶民,至今仍被关在镇抚司内。 随后,华帝又命令长公主跟随瑞王前往边境镇守宁海城。 这种类似发配边疆的做法,让斐曦一时有些搞不懂华帝究竟是真的认定幕后黑手是大皇子,所以对这个大儿子毫不留情;还是他也察觉到了长公主的心思,这才将人远远调离权力中心。 但无论华帝怎么想,师父和掌门师伯来京的目的已经达成。 大皇子下狱隔天掌门师伯便离开了京城。 然而,她师父却没有离开,反而被华帝看重,成为华帝跟前的红人。 在江由,她一开口要来京城找师父,尹师叔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交给她一枚平安扣。 尹师叔告诉她,这是掌门师伯给她的。若是她在京城遇到什么麻烦,可戴着这枚平安扣,前往醉香楼点一碗鳝鱼面,届时自会有人会主动联系她,帮她做一件事。 她到京那天就去醉香楼点了这碗鳝鱼面,随后她见到了醉香楼老板。 醉香楼明面上的老板是个一脸憨笑面有富态的中年胖男人。 听到她提出要在万寿节开始前混进两仪殿,胖老板面露难色。 但听到斐曦可以自己解决进宫问题,胖老板拍着胸脯说剩下的事包在他身上。 “小卓子,东西还给老奴吧。” 一只苍老枯槁的手伸到斐曦面前,打断了她的回忆。 斐曦愣了一下,脑子一转立马明白老太监李公公要的是什么。 她单手托着托盘,一只手将腰间平安扣扯了下来交到李公公手里。 李公公接过平安扣,似乎放下重任一般,面色欣喜地反复将平安扣擦了又擦。 “李公公,你认识我木师伯?”斐曦好奇问道。 “小卓子,不该问的别问,娘娘交给你的任务,你可得妥善完成。老奴就在门口,等你一个时辰,别忘记时间。” 见人不肯答,斐曦偷偷在心里感叹,她倒没想到,老实憨厚的掌门师伯还会有宫内的关系。 但她很快没有空想七想八,她抬起头,高大雄伟的两仪宫就在她面前,而她师父就在面前这扇大门后。 —— 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端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他一派从容,似得道之人在袅袅烟雾中悠然自得。 老者看上去似仙人般超脱凡尘,但此刻他脑海所想之事,却是出人意料外地接地气。 他在想着乖徒儿的终身大事。 前两天,老者的忘年交小友边渊,想要带走他的乖徒儿。 对方欲带他的乖徒儿去那人迹罕至的天山,说是要好生教导。 开什么玩笑! 哪怕他信任对方人品,但他岂会让徒儿非亲非故地跟一个外人走。 在他拒绝后,小友冷哼一声离开了两仪殿。 老者倒不担心小友会擅自为难他的徒儿。 他深知小友性格虽然孤僻,但平日为人光明磊落,最是不屑使那等卑劣手段。 话说回来,若不是小友提起,他都没注意到,乖徒儿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秀外慧中的大姑娘了。 不知不觉,小娃娃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是该操心一下乖徒儿的终身大事了。 小友嘴里说的那些人听起来,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其实老者倒是一直打算着,想从本门的师侄里面挑出一位顺眼的,来当自己的徒婿。 但是数来数去,杨行舟这孩子性格懒散,让人不放心;王执中那小子又太过呆板,一点情趣都没有;墨问桑又太精明,这样的人不好相处;于穆那小子又过于天真,容易上当受骗……这些师侄看来看去,都让他有些不满意。 唯一一个各方面都没得挑剔的小师侄纪仲宣,却早早地被木家那丫头给看上了。 而且木师兄看那小子的眼神,明显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女婿一样照顾有加。 所以,这师侄跟乖徒儿肯定没戏。 不过,老者也不急,他打算待此间事了他回到青城派后,再帮乖徒儿好好相看相看。 然而,在这之前,他还是想先问下乖徒儿的想法。 万一乖徒儿不想嫁人呢? 他们道教中人,顺心就好,有徒子徒孙在,也不怕乖徒儿将来受什么委屈。 “师父!” 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声传来,老者猛然一惊,连忙睁开眼睛看向大殿下首。 只见笑颜如嫣的徒儿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第93章 不想嫁人 切成条的神仙富贵饼,一口下去白术味重了点。 拿喝药当饭吃的斐曦蹙着眉头把它丢到一边,伸手又捡了块内府玫瑰火饼咬了一口。 煎黄的酥皮下,软糯的玫瑰内馅在舌尖迸开,核桃瓜子杏仁恰到好处中和了玫瑰的甜腻。 ‘唔,这个好吃!’ 眼睛弯成月牙儿,斐曦咬着玫瑰火饼,嘴里说不出话来,只得开心地用手指给师父看。 “师父天天吃,早吃腻了,不吃了,小曦,再尝尝这个。” 卫九成将拉丝釉青瓷高脚盘往徒儿那推了推,两手掌大的盘内,到口酥叠成金字塔状。 斐曦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玫瑰味冲淡,好奇捏起一块到口酥,咬了一口,入口酥脆,淡淡甜味中有着松子的香味。 ‘这个也好吃!’ 宏伟宽敞的宫殿,雄伟而庄重,大殿中心本应肃静的高台却因意外访客而热闹起来。 白发苍苍的老人像献宝一般,将殿后供奉给三清的点心果子一盘盘拿到高台这边,又从怀里掏出几个油包纸,一一打开铺到桌子上。 看徒儿吃得香甜,和蔼的脸上笑意更浓上一分。 斐曦吃了会,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挥了挥手,“师父,我不吃啦。” 饭吃八分饱,晚上吃太多也影响睡眠,卫九成不硬劝,笑眯眯说道: “等会师父给你包起来,你带回去。” 师父的好意,斐曦不会客气,她“嗯”了一声,随后疑惑地问道: “师父,陛下真没有要求你卜卦出什么吗?” “当年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义军有十支,汉王并非其中最有实力的。小曦,你可知为何最后是汉王夺得天下吗?” 老人讲话都喜欢卖点关子,斐曦想了想,回复道: “汉王对内能恤民养民,对外杀伐果断,最重要的是以原大侠为首的武林豪杰都支持汉王上位。我想当年汉王会成为最后胜利者,只因一句话:民之所向。” “今人总以为成大事者应不择手段,薄情寡义。其实不然,自古真能成就霸业者,除了必要的心狠手辣,更需有知人善用的仁行。君王以仁安人,以义正我,我等义士自然愿为这样的君王效力。你莫要担心师父,陛下并非容不下人的昏君。师父心中有数,等过了端午,师父自会向华帝辞行。” “可是……师父,我信不过现在的华帝。” 重生前的那一世,整个武林人心惶惶,大大小小的冲突越来越多,像霹雳堡与她们青城派水火不容的,就有好几起。 是以大家没有什么心情去关注华帝的万寿节。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万寿节上是否发生过与武林有关的事情了。 她只模糊地记得,当时有一个喜欢小师妹的人,正是在这次万寿节上得到了华帝的青睐,后来这个人更是一跃成为了华朝的摄政王。 在今生被她搅得频生变故的现在,万寿节肯定会非常热闹。 然而,华帝的想法她至今还没有揣测出来。 但她知道,屠龙的人早就成长为新的巨龙,而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她不相信,华帝对现在圈地自用的武林大小势力没有想法。 她心中不知怎地有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重生前的那一世,她死的时候,华帝虽然还没有死,但也跟死了差不多。 小师弟能够顺利为师门报仇雪恨,正是因为他撞上了华帝对武林各派下手。 那时边渊与她被困在罗霄涧,武林的中流砥柱大多被那人所害。 风雨飘摇的武林在华帝的杀戮下,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最终以武林反扑成功,华帝被软禁在两仪殿为结局,但元气大伤的各大门派,都不再有过去那般风光。 四个皇子中,华帝废了三个,唯一活下来被立为太子的三皇子就是个废物,不堪大用,致使朝堂完全被权臣掌控。 头顶突然一痛,斐曦的回忆被打断,她佯装生气地抱怨,“师父!” 收回手的卫九成自然明白徒弟的担忧不无道理。华帝有时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已经显示出他对不在他管控内的武林势力越来越不满。 但天下安定还不到二十年,世间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他不希望乖徒儿的眼界落在一己之私上。 烽火狼烟再起,必定会生灵涂炭的。 卫九成从容旷达地说道: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阴晴圆缺,潮起潮落,皆有定数。小曦,答应师父,过了万寿节,你回青城山等师父。师父答应你,过了端午一定回去。” 斐曦明白,师父说这话是希望她不要插手华帝的事,娇嗔的脸上顿时不服气: “师父,华帝不为难你,徒儿自然什么都不会做,但华帝若要不讲仁义,徒儿我才不会客气。” “乖娃娃,听话,师父还没老到要你操心的地步。” “我才不是小娃娃了!师父,我们一起回青城山好不好……” 卫九成刚想劝徒儿先回去,但当他看到徒儿眼底浮现出的泪花,老人沉默了会,点头应允了。 过了没一会,卫九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带笑意地问道: “说起来,你和唐家堡那个少堡主是怎么回事,还有,师父怎么听说你收了个男宠在身边?” 哈? 什么男宠?可恶,风评被害! 师父那揶揄的笑容,让斐曦瞬间意识到肯定有人在她师父面前告了她黑状。 她顾不上在心里将告状的人反复鞭尸,立马开口辩解: “师父,他不是男宠,是我在桐城给师父您老人家找的新徒弟。” “徒弟?他人品怎么样?”老人家听到徒儿越俎代庖倒也不生气,他更关心徒儿替他收下的这人为人如何。 “……这个师父您就不用担心,我作为大师姐会好好管教他的。” 哦,一听这避重就轻的回答,卫九成就知道这新徒弟多少有点问题。 “先不说这个,唐家堡与南濮族世代通婚,堡主夫人历来只会是南濮族的人,这你可知道?” “……师父,我对逸哥哥没有那种心思,他对我好像也没有那种想法了。” “你也大了,莫要嫌师父啰嗦,男女之间,有些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一下。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有心上人?告诉师父,要是那人人品过得去,师父帮你去说和。” …… 斐曦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师父,她才没有心上人呢。 咦,有些耳熟的话,让斐曦一时怔住,她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神伤,语气坚决地说道: “师父,我不想嫁人,我想留在青城山,一辈子陪着师父。” “好好好,陪着师父。”卫九成并未多想,只以为乖徒儿还未开窍,他满脸笑意地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直到大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斐曦知道这是老太监在催促要走了,她恋恋不舍地与师父告别。 夜里,斐曦将怀里糕点小心放在柜子里,随即收拾好自己后,躺到床上。 夜沉珠露,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小声地反驳着她,吸引着她往记忆深处探去。 第94章 你可以留下 穿过一层水雾,斐曦意识深处似乎听到了水声。 清泉潺潺,水天一色,她有种躺在云雾之中,随着云涛起伏的感觉。 她仿佛与云涛融为一体,碧水蓝天,银色的河流缓缓流淌…… 流动的云涛,波浪忽然动荡澎湃,似龙行沧海,昂霄耸壑,又犹如万马奔腾,雷奔云谲。 无边无垠的浪涛绵绵不绝,斐曦感觉全身像被浪压碎了又重新组装起来,刚刚恢复成人样儿,毁天灭地的巨浪猛地拍打过来…… “哈!” 睡在床上的斐曦眼睛猛地睁开,她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蹦出胸口,被一掌拍成肉泥。 这声音,太残暴,太扰民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呀! 醒来的斐曦发现,铮铮铿铿的声音还在不停地敲她脑袋,拍得她全身说不出的难受。 怒从心起,她一定要将这可恶的人好好教训一顿。 她刚准备从床上下来,就发现两件很尴尬的事: 她怎么全身软绵绵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还有,这里是哪里呀? 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房间,房间陈设素雅奢华。她躺在铺着黑色毛皮的紫檀龙纹拔步床上,身下毛皮有着丝滑般的触感,却没有丝绸那种凉飕飕的冰感,摸上去又舒服又暖和。 她头顶是藻井的天花板,色彩鲜艳的双龙夺珠花纹看着有些眼熟。 斐曦回想了一下,让她心悸的记忆咕噜咕噜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边前辈为救她受了重伤,为了治疗边前辈的刀伤,她找伤边前辈的崔俦要到了刀法绝技口诀。 将治疗方法交给苗老后,她放心地睡着了。 心脏突然又不受控制狂跳起来,那会她正在熬药,苗爷爷说雪夜危险,不让她下山,于是她和边前辈同屋而眠。 她还记得闭眼前,边前辈在距离她不到两尺的边上睡下。 只要一睁眼,她就能看到那张让她欢喜的脸。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边前辈人呢,这里是朔寒峰山腰的府邸吗? 斐曦胡思乱想中,没有留意到,她觉得吵闹的琴声不知何时慢慢回归平缓,停了下来。 “咔”的一声,她听到门开的声音。侧过脸,她发现山水屏风后似乎有人。 来不及细看,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人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一个猜想从脑海中浮现,再也按压不下去。 没过一会,佝偻着身子跛着腿的苗老推开门,欣喜地走到她身边, “丫头,你总算醒了,来,先把药喝了。” “苗爷爷。” 斐曦小声喊了一声,乖巧地配合着苗守义喂药,一声不吭地喝完所有的苦药。 懂事的丫头看得苗守义心疼又怜惜,药有多苦,开方熬药的他是知道的。 一向自律克制的主人,小时候都会因为药苦而任性地拒绝喝药,非要花丫头哄了才喝。 总是笑容可掬的丫头,却一句撒娇话都不说,也不为难别人。她独自忍着药苦,定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忍受着一切。 何况丫头的那身伤,能活到现在,不知遭过多少罪。她却从不拿自己孤苦无依的身世和身上的伤势博取他们这群老人的同情。 若非这次意外,这丫头还不知要瞒他们多久。 回想丫头刚来天山时,他们这群老人其实不太欢迎她。 天山每隔三年,八大家就会送来新的丫鬟。这些丫鬟一来,总会故意接近他们这群老人,想通过讨好他们,获得主人的青睐。 等后来发现他们不过与她们一样,是主人的奴仆,讨好他们也改变不了下山的命运。 醒悟过来的丫鬟们便会是另一副鼻孔朝天的面孔,对此,他们早就习惯了。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丫头和那群丫鬟一样,不过是想借他们接近主人。 但不管他们脾气有多古怪难伺候,作为主人贵客的她,面对他们冷淡甚至恶言,笑容从未变过。 他们慢慢都相信这丫头是以诚待人,而非别有用心。 “即使别有用心又如何,我认了。”老黎是最先认可这丫头的。 是啊,这丫头真让人打从心底里喜欢。聪慧勤快又不扭捏,跟她相处,总让人感觉到愉快。 别有用心又如何,他们这群残疾的老人真的太久没有接触到世间的温暖。 见丫头喝完药,苗守义放下碗,慈祥地说道: “主人让厨房给你熬了神仙粥,等会熬好了自会有人送过来。你大病初愈,别的暂时不能食用。但丫头你放心,天山什么都有,到时什么滋补养生的,苗爷爷都让人给你弄来,保管把你身体养回来。” “苗爷爷,刚房内是边前辈吗,我是怎么了?” “是主人,这些天主人都在用内气给你疗伤。别伤神想太多,安心待着,你这次急病有部分原因就是心绪波动太大,思虑过重引起的。” 听到苗老的话,斐曦没有反驳,乖巧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休息。 过了会,喝过粥,苗老让她继续躺着好好养神,他则拿着碗走了。 斐曦一时没有睡意,便躺着发起呆来。 通过和苗老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昏迷了三天,差点就因这次风寒而丧命。 之前为逃避追杀而强压下去的旧疾都被风寒引了出来,这次病倒才会这般严重。 多亏边前辈一直用内气给她续命,斐曦想着嘴角忍不住轻扬。一丝丝甜意在她心里绕来绕去,缠绕成一团再也解不开的结。 可边前辈不是才受重伤吗? 欢喜的心情想到这点,又被忧愁占据,自己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 斐曦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担忧占据上风,低落的情绪像一只无情的手,揪得她一颗心又酸又胀。 正在她满脑子想七想八的时候,门被人推开,斐曦侧过脸,发现屏风后多了一个人。 “前辈?”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病初愈的声音气若游丝,沙哑且细若蚊蝇。 “你的身体不适合嫁人。”冷冽的声音似乎藏着一丝不解。 “我身体没那么糟糕,这次是意外,我可以嫁人的。”斐曦听不懂为什么屏风后的边前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但听到对方这么说,她没由来地很生气,直接反驳回去。 “你已有心上人?对方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吗?” 质问不解的话语,让空气都冷上几分。 心上人?听到这个词,斐曦瞬间满脸通红,乱了阵脚,心慌意乱下,她诡异地沉默了。 “我答应你师父,会照顾到你出嫁为止。你师门的事,平庸的男子没能力护住你,有权势的世家门派不会接受有出息的晚辈娶一个病弱的废人。” 毫不留情的话让斐曦很不开心,她知道边前辈说的是事实,但她从没想过要嫁人。 至少在今日之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报仇雪恨后,带着纪师弟和小师妹一起重建青城派,将师祖心血传承下去。若是小师妹生下孩儿,她还可以帮两人照顾小孩。 然而现在,斐曦总算明白之前边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带她去武林比武大会,分明是带她去参加武林相亲大会。 斐曦心中越想越气,忍着怒气,她咬着嘴唇故意说道: “边前辈何必跟我说这些,我若嫁人,是好是坏都是自己选的,绝不会怨谁怪谁。而且对前辈来说,丢开我这个麻烦,不就是前辈心底最期盼的吗。” 屏风后安静了好一会,就在斐曦以为对方会直接承认她是麻烦,将她丢出去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内敛地无欲无求,却又充满着致命的诱惑: “你除了嫁人,还有一个选择,你可以留在天山。” 第95章 以琴疗伤 “前辈,不是觉得我很烦吗?” 为何现在愿意留下她? 斐曦抿紧嘴唇,眼神迷茫地望着屏风,一向给力的大脑此刻跟罢工了般乱成浆糊。 她能感觉到屏风后的人喜欢安静,不喜欢她过于活泼的性格。 她每次主动寻上他,他虽没有恶言相向,但都是一副生人勿近,不希望被她打扰的样子。 现在连累他受重伤,还要花内气来治疗她,他应该早就厌烦她了吧? “决定是否留下,选择权在你,告诉你可以有的选择和后果,是我应为之事。” 听到屏风后清冷不带任何情绪的话语,斐曦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我……”微弱的声音更小了,斐曦“我”了半天。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嫁人,但现在嫁人这件事肯定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她,该考虑的事。 但对“留下”这件事,她却有种不该心动的罪恶感。 小师妹和纪师弟现在下落不明,她连自己仇人是谁都还不知道,怎能安心留下? 想清楚后,眼中的迷茫和不舍都被坚定所取代。女孩咬着嘴唇,下定决心: “我要下山,找我师弟师妹。边前辈……”我做完一切是否还可以回来? 后面的话,斐曦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势单力薄的她必须拼尽全力去追查师门惨遭灭门的真相,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手刃未知的凶手,以慰所有枉死的师门亲友。 这样的她明明不该奢望其它与报仇无关的事,她明明已经决定好了…… 可她还是想,无法控制,无法自拔地想要留下…… 无法抑制的伤感涌上心头,斐曦一时心绪不宁,气血翻涌,紧接着喉咙一甜,她竟咳出一口血来。 “静心!” 屏风后突兀地传来泠泠的琴声,伴着琴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微怒的声音。 宛转悠扬的琴声似清泉流动,胸口的瘀堵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抚过,慢慢通顺流畅起来。 琴弦流淌的每个音符,都似有生命力般抚过她的全身。急促的气息在抚慰下慢慢平缓,斐曦身心都有种很玄妙的舒服感。随着琴声渐渐骤急,苍白的病脸开始慢慢变红。 之前在睡梦中没有察觉,这刻有着明显感觉的斐曦惊讶地睁大眼睛, “边前辈,你是在用内气弹琴?” “你丹田被毁,体质太差,身体无法直接承受太多内气,别说话了,静心感受。” 清冷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无奈,解释过后,屏风后的人不再开口,只有叮咚的琴声越过屏风,坦坦荡荡地朝床上的人扑去。 斐曦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治疗方法。 从小到大,她几乎什么都学得会,学得也快。 但人无完人,只有一样东西她怎么都学不好,这便是乐器。 她音感很差,别人听一遍就能跟着哼的曲子,她始终找不准音调,故而她对乐之一道敬而远之。 所以她不知道边前辈的琴技厉不厉害,但能将内气融入琴中为人疗伤…… 哇,好厉害,她好想学! 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下,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琴声吸引住,躁动的心绪融入进琴声中,逐渐随着琴声安宁下来,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听到屏风那头平缓有节奏的呼吸声,抚琴的手指停了下来。 一天连着使用两次内气,边渊感觉到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他蹙着剑眉,抱着琴离开了房间。 这间房是他的卧室,也是整个府邸最舒适的房间,现在被人霸占了,他自然只能去隔壁书房歇息。 “主人,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书房内苗老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他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上完药,苗老没有直接退下。 主人受伤不能被外界知晓,府内的事最近皆由老罗出面处理。 但有些事老罗不敢擅作主张,主人房间老罗又不敢硬闯,便托他代为询问。 “八大家今日差人来问,侍墨姑娘和侍书姑娘年龄快到了,是否要放下山去?” “按规矩。” 冷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苗老习以为常地点头,继续说道: “主人,飞雨峰的连峰主最近出关了,说是对阴阳造化珠有了新的领悟。他令人送来请帖,打算趁着这次过寿,邀您和北天峰的韦峰主一同再次尝试打开阴阳造化珠。” “他这次闭关了五年?”意有所指的话,似在思考着什么。 “听说是的,主人您的伤势未愈……” 苗老话还没说完便在冰冷的视线注视下闭上嘴巴。 他逾越了。 “给他回帖,我会准时赴约。” 苗老无奈点点头,又断断续续提了一些需紧急处理的事,都得到回复后,苗老退下。 人一走,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房内空荡荡的,他不喜欢书房的卧榻。 端坐在琴桌边,边渊闭目养神,让内气顺着大周天游走,一晚上很快过去。 连着好几天,边前辈都会在中午过后,过来为她抚琴治疗伤势。 斐曦的小脸纠结成一团,她现在能下床走动了,但用乐器疗伤的方法她还没找到诀窍。 一曲过后,斐曦绕过屏风走到抚琴的剑客面前。 白衣剑客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弹奏的神情专注而宁静。 “宫商角徵羽对应的是人的脾肺肝心肾?六一居士曾言‘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然六一居士这般与其说是用琴治病,不如说是修身养性的结果。跟前辈您的治疗方式并不相同。我感觉得到,身体各部位对琴声产生的反应是不一样,像是音有对症,前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很好奇?”深邃的眼神饶有兴致地凝视着女子。能猜到音调对应五脏,她并非平庸之辈。 “边前辈,能不能告诉我呀?”见人不回答,反问后淡淡地看着她,斐曦下意识抓上白色衣袖撒娇地晃了晃。 寒光一闪,斐曦抓着断掉的衣袖愣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 “我不管卫九成以前是如何教你的,你日后行事若还这般随便,今日的衣袖便是明日你的手。” 剑客神色冷然地放下狠话,连琴也不要了,直接挥袖离开了房间。 ……斐曦盯着断成一截的衣袖看了半天,剑锋擦指而过,若差一点,她的手指会随着衣袖断掉。 说不害怕,不可能。 但比起害怕,一股无名委屈的恼怒从胸口爆开。 这人怎么回事呀? 她不过是碰一下他的衣袖,有必要拿剑削她吗? 而且她哪里随便了? 斐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举止有问题,她决定等明天边前辈过来,她要大声告诉对方,她才不要听他的! 师父只让他照顾她,又没要她听他的话,他才没资格管她举止! 第96章 八大家 微微抬起头,斐曦任由面前巧手帮她系好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系带, “苗爷爷,等会我们要去哪里呀?” 一大早,斐曦刚起身洗漱好,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门一开,苗老领着两个捧着衣裳首饰的眼生丫鬟,过来给她梳妆打扮,说今日要带她出门。 “咱们朔寒峰什么都好,可惜一年到头只有白茫茫的雪景,丫头都看腻了吧?爷爷今天带你去看看什么叫造化钟神秀。” “天山北天峰有个落霞陂,一到落日时分,霞光似绮,美轮美奂,保管丫头你喜欢。” 不等斐曦再问些什么,一道娇俏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奴婢去过,斐姑娘,到了北天峰,奴婢给你引路。” “老夫记得,你原名姓淳于,可是太虚宗淳于亭的后人?” “老前辈认识奴婢的祖父?”侍书眼睛一亮,热情地问道。 “哈。”苗老笑了笑,没有接话。 新来的侍书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给斐曦取来手炉的侍墨瞪了她一眼,她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 见人已收拾好,苗老跛着腿慢慢走出房间,脚刚一踏出去,他想起什么,回头冲身后两名欲跟上来的丫鬟,嘱咐道: “老夫带斐丫头出门一趟,你们两人收拾好后,莫要在房内逗留。这几日,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好生熟悉一下府内环境即可。想必来之前,家中长辈都教过你们规矩。主人的书房和卧室若没有得到许可,不许随意进入。” “诺,老前辈,不知主人现在人在何处?我们不是来伺候主人的吗?” “主人外出还未归来,暂且不需要你俩伺候。” “可是……” 侍书还想说些什么,又被侍墨瞪了一眼,这次侍书不再服气,瞪了回去,她就不信侍墨不想见到传说中的主人。 斐曦跟着苗老走出屋子,两人皆没理会身后丫鬟们的眉眼官司。 “丫头可是奇怪,那小丫鬟明明有自己的名字,爷爷为何管她们叫侍书、侍墨?” “苗爷爷,以前的侍书姑娘和侍墨姑娘可是回你们说的八大家了?” 只听这句,苗老就知道身边的聪慧女孩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没错,八大家每隔三年都会为天山送来一批奴仆服侍天山的主人。新的仆人上山,旧的仆人下山,这些年,天山规矩一直如此。” 斐曦心里有很多疑问,她很好奇为何会有这么个奇怪的规矩,一直听到的八大家又是什么? 但斐曦知道这些涉及天山秘密的问题,不是她一个外人该打听的。 她当然可以问,但她怕苗老告诉她后会受到惩罚。 苗老自然看得出女孩的顾忌,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颇为怀念地接着说道: “三十年前,咱天山虽不与外面武林中人来往。但我们朔寒峰并非像现在这般冷清,那会可是很热闹的。” “山上僮仆成群,牛马成行,前主人与八大家名义虽为主仆,待他们却如亲兄弟一般。但后来……唉,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人心就如那散沙,一吹就散,再也没法心齐。” “主人接手朔寒峰后,不喜人多,也不喜八大家在天山内乱时,如墙头草般见风使舵。若非八大家服侍天山之主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只怕主人不会再让八大家之人踏上朔寒峰。” “所以,边前辈只许八大家送两人上山,并且到了时间便要她们下山?”斐曦心中突然一动,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快得她没法抓住。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八大家不忠在先,主人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却在主人身上动起小心思。”想起现在山上两位如花似玉的丫鬟,苗老不免心中有气。 主人从未要求八大家将家中娇小姐送来当奴婢,八大家打得什么主意,只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看了身旁陷入沉思的丫头一眼,苗老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也年轻过,姑娘家的心思他多少懂得一二,后面的话若说出来,多少是给丫头心中添堵了。 老人转移话题,继续说道: “戴张郭李,林苏陈淳于,这便是效忠天山之主的八大家。” “咦?”这姓……眸底划过一丝异光,斐曦抬手掐算,“乾、坤、艮、兑、坎、离、震、巽,八大家对应八卦?” “天山山峰上,金楼银阁中,从高高的天上降临,踏日月之辉而来……这是流传在天国与地国的儿歌,说的是天山一脉的始祖弦刃。传说中他以神力开山劈道,引入天山冰雪,这才有了灌溉天地两国的神河雾江和禺江。” “据说始祖像神仙一样可以辟谷无需进食,他一直待在天山不愿下山,曾不断有人上山寻找始祖,却始终见不到人。” “后来有天始祖出现在人前,陆陆续续收了八位仆人,又让这些仆人分成两边,教他们将山脚各个部落收服,建成天地两国。曾有上朝欲攻打天地两国,然天降冰雹将来犯的敌军全冻死在战场。自此不管中原朝代如何更迭,天地两国始终无人敢前来并吞。” “天地两国?苗爷爷,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国家,它们在哪里?您口里始祖收的八个仆人是现在的八大家吗?”斐曦为治疗身上伤势,从小被师父卫九成带着云游四海,自觉也算见多识广。 但她从没听说过华国边上,有这么两个国家。 “始祖收的八个仆人正是今日八大家。天地两国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它们与天山一样不需要与外界沟通,便能自给自足。故而除了中原统治者和一些权臣知道,其他人若非意外闯入,是不会知道天山另一端有这么两个国家。” “上车!” 斐曦还欲问下去,突然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着苗老走到门外,停在一辆华丽马车前。 斐曦闭上嘴,冲苗老和马车前的黎老笑了笑打过招呼,然后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马车内宽敞明亮,车窗不是常见的丝绸帘子,而是用珍贵的琉璃嵌镶上去的。 车内铺着厚厚的貂绒皮毯,毛皮上置着一方茶几,香竹风炉上的紫砂壶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清冷俊美的剑客正襟危坐在茶几前,低头冷冷瞥了斐曦一眼,随后别过头,似乎被眼前一幕伤到眼睛般懒得直视。 斐曦从柔软貂绒毯上爬起身,冷哼了一声,也坐到茶几一边别过头不说话。 她不会武功,这辆马车这般高,她当然只能爬着上车。 而且她记仇的,前天那一剑比起害怕,她更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斐曦一坐好,马车便缓缓向前行驶。苗老没有跟着进来,似乎坐在外面跟黎老一起赶车。 马车内的热源看着只有那小小的风炉,不知为何却让一进来的斐曦感觉到一股股热浪迎面而来。 外面冰天雪地,斐曦虽然不至于跟之前那般穿成一个球,但身上御寒的衣物只多不少。 这会进了车内,温暖如春的马车内,热浪一阵阵袭来,直热得她胸口发燥,还未痊愈的身体,没有丝毫忍耐力,根本受不住这热度。 斐曦将手炉放到茶几上,扯了一下系带,一下就将侍墨巧手系上的蝴蝶结解了开来。随后,她将保暖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脱下。 正在斐曦思考该把斗篷放到哪里比较好, “你真不想要你的手了吗?”冰冷无情的声音似乎在为她的孟浪之举而生气。 又来了! “啪”得一声,更为火气冲冲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我才不要你管!” 斐曦气得满脸通红,泪珠子含在眼眶要掉不掉。 对面剑客拿掉脸上摔过来的斗篷,一向高冷的脸第一次露出呆愣的表情,似乎还没从面前晚辈大胆之举中回过神。 第97章 君子 坐在马车外的苗老听到车厢内半天没有动静,不免有点担忧。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乖巧的丫头发脾气。 主人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格虽然冷清,但只是不爱搭理人。他从没听说哪个丫鬟被主人凶哭过,车厢内究竟是怎么了? 苗老的手刚一搭在车门上,手臂便被人撞了一下,坐他旁边的老黎对他摇了摇头, ‘没有主人允许,别进去。’ 苗老收回手,低头叹了一口气。 是的,没有主人允许他不能进去…… 但他很想告诉里面的丫头,主人没有坏心思啊。 突如其来的披风砸得对面的剑客愣了下,回过神他冷着脸将披风从身上取下,强迫症般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到一边。 做完后,侧过头的肩膀可疑地轻轻颤抖了两下,斐曦听到了一句, “真蠢。” 斐曦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河豚般鼓起来的脸颊,被砸过来的两字,骂得有些龟裂。 她蠢??? 要不是死死瞪着的那张侧脸始终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笑容。斐曦都怀疑对方不看她,是为了方便偷笑。 她才不蠢! 从不把他人恶言放在心里的斐曦,傲娇地抬起头,挑衅地哼了一声。 气劲来得快,去得也快。 被骂反而消气的斐曦有点回过意来,边前辈多半是看她举止不顺眼,故意在逗她。 但那张冷冰冰的脸也会说笑话? 一言不合就拿衣服砸人,还放狠话的人还没察觉到,她觉得委屈和这般娇横的背后都是仗着对方不会真对她动手为前提的。 人跟着马车环境安静下来,斐曦虽然不气了,但她下意识不想去关注那个骂她还不理她的人。 她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起马车来。 一个小小的风炉怎么可能让马车温暖如春呢?她没有看到炭盆之类的东西,车内这么暖和,会是因为什么? 车厢地上铺着厚厚的豹绒皮毯,毛绒绒的皮毯摸上去并不发热,那么热源不是来自马车底部。 车厢外形像个亭子,是用紫檀木精心打造而成的。四根用金粉雕刻着各种美丽纹饰的红柱为车厢支撑。车门是木质对开门,而不是常见的布帘门。 斐曦的视线从车厢装饰的丝绸壁画移到四周角落垂挂着的一串串如意珠流苏上。 荔枝大小的如意珠,晶莹剔透的水蓝色中似乎有些杂质。在一堆奢华的装饰下,它显得特别质朴,与马车有些格格不入。 斐曦站起身,好奇地摸了上去,水蓝色的宝石在冬日看着总让人觉得冷。指尖的触感却违反常理地告诉她,热浪的来源就是它。 蓝色的珠子抓在手中,好像捧着的手炉,坚硬而温暖,握久了还有点烫手。 握着的珠子不知为何越来越烫,斐曦松开烫手的珠子,看向正在品茗的剑客, “边前辈,这是什么?我见过暖玉,暖玉温而软,跟这些如意珠并不一样。” 斐曦一边问,一边盯着对方。话音刚落,就看到对方瞥了她一眼,没理她,继续品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若非两人眼神对视过,斐曦说不定会以为对方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就在她心烦意乱地胡乱猜测边前辈是不是在生气,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搭理她…… 却见剑客放下茶杯,清冷的嗓音似乎被茶水暖过般柔和了几分: “亥玉,地国的特产;天国也有一种类似的玉,叫福玉,福玉外表红如火焰……” “入手却如冰块一般冷硬?”斐曦下意识接过话。 剑客没有继续回答,打开茶几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本书籍, “手伸出来。” 斐曦满脸疑惑地伸出手,一放一接,书籍从剑客手里落到她的手中。 斐曦接过看了一眼,《五行内径法》映入眼帘。 “你即猜到音调对应五脏,可知肝属木,在音为角,在志为怒;心属火,在音为徴,在志为喜;脾属土,在音为宫,在志为思;肺属金,在音为商,在志为忧;肾属水,在音为羽,在志为恐。内气本属于五脏相生的五行之气,以气融音,音撼五脏,这便是《五行内径法》,你若有看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手中的书一下似有千斤重,烫手地厉害。 斐曦抓紧手里的书,抿紧嘴唇,过了好一会,沙哑的声音里犹带着一股倔强: “边前辈,我不一定会留在天山……”可不可以别对我好? 剑客没有察觉到斐曦内心的纠结,他不带任何感情凝视着面前的人,审视的目光似乎想直接看透面前的人: “你不想留在天山,为何要放任苗守义将你当成天山的人;在他告知你天山之事时,你又为何不非礼勿听直言拒绝?” 斐曦一下被问得无言以对,她的小心思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又如何敢在当事人面前说个清楚。 “你不喜我管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当奴仆一般地教训?这话我只说一遍,在我心中,你和苗守义他们自是不同。你师父卫九成是个坦荡的君子,我自然以君子的要求来对待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小人之道只得一时之利,利消人散绝非长久之道。你若总是以小人的伎俩沾沾自喜,行事无状,即便有日你真离开天山,想以一己之力重振青城派,恕我直言,这是痴人说梦。” 正经而认真的劝告,一下打破少女心中的幻想,但斐曦听得只想捂住耳朵, “君子就是明知我青城派是无辜的,任由武魂殿宣判我青城派有罪;就是眼睁睁看着我青城派因相信武林会有公道正义,全派死守在山上被屠杀殆尽也无动于衷?边前辈,江湖什么时候容得下真正的君子,什么时候又黑白分明过?” 激动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哽咽,大病未愈的脸上,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盛。无处可宣泄的仇恨再也压抑不住,在这刻坦率地发泄出来。 剑客听到她的气话,脸色微微一变,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沉默了片刻后,剑客面带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恨我?” 收起破碎的少女心,斐曦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坚定地说道: “……不,我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边前辈,我不信君子,我也绝不会做个君子。” 第98章 天山之主 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一群不到六岁的垂髫小孩,沿着险峻的山梯一步步蜿蜒而上。 这群小孩中有的身着绫罗华袍,华冠玉带,显然来自富贵之家;而有的则穿着补丁粗布,面色枯黄,明显生活困苦。 两种不同世界的孩子,此刻却诡异的出现在同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迈着他们已开始颤抖的双腿,努力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行。 山林中的鸟儿扑扑飞过,带来一阵清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声音从山路两侧的树林中传出,打破了这片宁静。 “今年怎么样?” 一名玄衣老者从茂密的枝叶间穿出,如同飞鸟般轻盈地落在了参天古木的树枝上。 “回郭长老,坚持到现在的还有五名小孩,少宗主正在其中。”蹲在古木另一头树枝上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回答道。 他一直潜伏在密林之中,跟着这群小孩。 时不时就有小孩坚持不住瘫在石阶上嚎啕大哭,也有晕过去的,则直接被他的同伴抱下山去。 老者深沉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台阶上剩下的几名小孩后,落到中年男子说的少宗主身上。 紫色华袍的小人儿,不复以往精致干净,玉冠歪不横楞地要掉不掉,汗流浃背的身上,华袍皱成一团。 本该天真无邪的脸,在狼狈下竟露出阴狠的恨意来。 他恨恨地瞪着前面跟他差不多大两名小孩。 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看着好像是对兄妹,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艰难往上爬着。 这些下等的蝼蚁,凭什么和他一样站在这里,还走在他前面! 心里的不甘心让紫衣小孩疲惫的身体猛然生出一股力量。 他脚下使劲,几步追上前面两人,越过两人时,他故意朝更为弱小的小女孩撞去。 “啊!” 小女孩毫无防备地被蛮力撞得一趔趄,力竭的小男孩没来得及抓住她,她竟被撞出石阶。 此刻这群孩子已快爬到目的地,终点目的地是一座犹如天门的宏伟山门。 山门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正中牌匾飞龙走凤上书着三个大字——“太虚宗” 距离终点的山梯更为险峻,石阶一边是陡峭的山峰,小女孩若从山峰掉落下去,不死也残! 玄衣长老和中年男子都注意到这一变故,玄衣长老摸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宗主作恶后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往终点走。 中年男子则吓得连忙朝小女孩奔去。 今年一路都没事,终点若出人命,上面怪罪下来,肯定是跟到终点的他背锅。 但他毕竟晚了一步,等他轻功奔到石阶上,已然来不及抓住坠落的小女孩。而面对峭壁深渊,他又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与他无关的性命。 就在这时,一道比他速度更快的白影朝着小女孩飞去。 小女孩吓得惊声尖叫,失重的堕落感让她害怕地紧紧闭上双眼。 就在她认命地等待死亡的痛苦来临,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好像飞了起来。 她好奇睁开眼睛,她是死了吗? 不然怎么会看到白衣飘飘的仙人提着她飞在天上? 太虚宗山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斐曦站在马车边,遥望着前去救人的边前辈。 她们刚从另一条宽敞的山路驾着马车来到太虚宗山门前。 一下马车,斐曦便听到一声惨叫,还没等她看清发生了什么。跟在她身后出来的边前辈一个纵身,便消失在原地。 …… 太虚宗大厅,林掌门和边渊一左一右,各坐在大厅最上首。 斐曦抱着一位小姑娘坐在右下首,苗老和黎老站在她的身后。她的对面是太虚宗的五位长老,而一位美貌妇人牵着紫衣小孩坐在对面最上首。 大厅中央规规矩矩站着两名小孩,本该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小男孩围着斐曦,焦急地走来走去。 “放心,你妹妹没什么事,她是身体累到加上受了点惊吓,这才晕过去的。等会我给她开一副养神汤,让她喝上几碗就好。” 斐曦放下小女孩的手腕,面前小男孩听完她的话,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 但下一秒他想起什么,愤怒地指向大厅左下首被美貌妇人抱在怀里的紫衣小孩。 “你是故意的,我妹妹差点就被你杀死了!” 美貌妇人美眸一瞪,将紫袍小孩护在身后。她轻蔑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稚童,嫌弃地骂道: “你这小孩小小年纪,心思怎这般歹毒。我儿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他一心爬山,根本没有注意到撞到了人。夫君,我早就说过,什么人都能来参加试炼太不妥了。像这种低贱野蛮的小孩真跟他们父辈一样卑劣下贱,他这般污蔑宇儿,龌龊的心思当我们看不出呢。” “好啦好啦,你少说两句,边峰主也在这里呢,都是误会一场。” 林掌门笑呵呵安慰爱妻两句,随后笑脸不变,气势陡然凶狠,眼神锐利地看向听到他爱妻话,气得握紧拳头的小男孩: “小子,话不可乱说,念你年幼无知,本尊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快退下。” 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他不过一名稚子根本无力抵挡来自大人的恶意羞辱。他还想分辩两句,但林掌门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内气压得他心惊胆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若非一口气硬撑着,只怕他早就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右下首传来,稳稳地将这股压迫吸引到那边去: “小孩,还不快磕头谢谢林掌门的不杀之恩。哎呀,这天山都是林掌门一家的,他家尊贵的孩子杀了你们这群贱民又如何,小的没成功,老的这不接着冲你下手,怎么,你还敢不服气吗?” 斐曦面上含笑,说出的话却是杀人诛心。她虽然不清楚天山为何会出现一派三宗,也不清楚面前这些小孩是在做什么。 但她知道边前辈既然叫天山之主,那么像林掌门夫妻这般颠倒黑白,黑幕般纵容自己孩子对竞争对手下手,她不信边前辈会坐视不管。 “哪来的贱人!” 美貌妇人话音未落,便突然出手,掌势如风,猛地朝斐曦的要害打来。 只是比她更快的是一把剑,剑一出鞘,美貌妇人直接被强大的剑气击飞,撞到了角落的墙壁上。 “朱娘!”林掌门紧张地站起身,当看到爱妻吐了一口血,还能从地上爬起来。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身敢怒不敢言地说道: “边峰主,这小姑娘是何人?我们天山的事应该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边渊收回剑,没有理会林掌门的话,冷冷地扫了一眼大厅内站着的四个小孩,宣布道: “做错事,便要接受惩罚,天山千百年的规矩不会为谁开特例。鉴于林天宇对试炼同伴动手,现取消林天宇的试炼资格。其他三名通过试炼的小孩,等会随我进入下一关。” “边渊!”老来得子的林掌门,满心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孩子身上。他怎么也想不到,边渊竟然会为一个贱民,直接取消他孩儿的试炼资格。 “谨遵主人教诲。” 身为八大家的淳于长老和郭长老,从左边出列,恭敬地应下。 其他三名太虚宗长老彼此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也出列说道: “谨遵主人教诲。” 一声声主人,将林掌门的理智拉了回来。太久的逍遥日子都快让他忘记,天山从来只由天山之主说得算。 “我没错!……唔唔唔……” 林天宇年纪小,还未如他父亲一般老谋深算。他的小脸控制不住怨毒的表情,只想将面前敢与他抢东西的人通通杀了。 他虽小但他听得懂,救下小贱人的白衣剑客,打伤了他母亲还要废除他的资格。他气冲冲地掏出一把匕首,如一头野牛朝剑客冲去。 “宇儿!” “林掌门,你想造反不成?” 大厅瞬间乱成一团,没多久,美貌妇人和紫袍小孩被人捂着嘴强行带了下去。 被长老们围住的林掌门收起笑脸,他刚是想动手,但还不等他出手,五位长老集体围了上来,一点不念及他是太虚宗掌门而对他客气。 他认命地放弃抵抗,任由自己妻儿被人带下去。 不甘心的他,眼神阴郁地看着大厅剩下的三名小孩。 未来的天山之主说不定这次就能从这群小孩子中选出,实在可恶又可恨啊! 再不甘心,他也无力与整个天山作对。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掌门抬手行礼,不情不愿地朝边渊低头说道: “谨遵主人教诲。” 第99章 私生女 石阶试炼最终只余下三名合格者,林掌门似认命般,老实地上前询问是否继续试炼。 边渊没理会林掌门,持剑走向三名小孩,冷冽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让三名小孩害怕得不敢动弹: “我乃天山之主边渊,尔等既被选中来到天山,想必已经做好准备。试炼虽不许同伴相残,但后面试炼若是不慎,性命难保。现给尔等一个机会,若是就此退出,天山自会送你们回家,并保你们富贵平安。若是不怕死,就往前走一步。” 边渊话音刚落,之前那名小男孩顶着可怕的气息,努力让自己迈进一步,其余两名小孩也跟着努力往前一步。 他们身为天地两国的人,从小是听着天山之主故事长大的。 每隔五年天地两国就会有一批小孩被选中,会被八大家的人带到天山进行试炼。 往往试炼结果会是一场空,但每隔几十年总有有一个极其幸运的小孩被选中成为下一任天山之主。 一旦成为天山之主,他便是整个天山的主人。 在天地两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八大家都不过是天山之主忠臣的奴仆。 他们现在既然有机会来到天山,谁都不想轻易退出这场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试炼。 “好!既然无人愿意退出,你们随我来。” 边渊面上不显,似认同三位小孩的勇气般点了点头,他正准备带面前三名小孩前往北天峰禁地, “主人,等等!我妹妹……”小男孩也不知该怎么称呼面前的天山之主,他心中一急,跟着那群长老叫他主人。 面容严肃一看就让人心生畏惧的老人闻言,从左侧走了出来, “你妹妹虽是被人撞到,掉下峭壁晕厥过去,这才没能走完石阶。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通过试炼的只有你,你妹妹没有通过试炼,并不能参与后面的试炼。” “老爷爷,我知道。我是想请这个美女姐姐暂时代我照顾一下我妹妹,等我参加完试炼,我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小男孩朝那名长老行了一礼后,转头眼巴巴望着斐曦。 妹妹被‘主人’救下后,只有这位姐姐不嫌弃妹妹脏,把那么华丽的披风给妹妹盖着,还一直温柔地抱着妹妹。 刚他被坏人为难,也只有这位姐姐开口为他说话……虽然这位姐姐说话方式不那么正经,但他看得懂,姐姐是个好人。 “你相信我?”斐曦有点惊讶,师门出事后,她好久没体会过,被人用这般纯真眼神信任的感觉。 “姐姐是个好人。”小男孩肯定地回答道。 “姐姐可不一定是个好人,不过你放心,等你回来,我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斐曦下意识瞥了一眼上首似乎抽搐了下嘴角的边前辈。 之前在马车上,她说不要做君子后,边前辈冷着脸又不搭理她了,但这也让她舒了一口气。 斐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很想边前辈搭理她,但她又害怕边前辈对她好。她发现自己对对方一举一动反应太大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情绪一般。 这种感觉对斐曦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地让她心生恐惧。再与边前辈接触下去,她怀疑自己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边前辈带着人离开大厅,林掌门等人都跟着他走了。只有苗老和黎老以及一个看着面善的长老留在大厅。 快到北天峰前,斐曦问过苗老,得知边前辈此次前来北天峰是有紧急要事。 想来,应该是苗老怕她一人待在朔寒峰无聊,顺手将她带出来散散心的。 斐曦抱起小女孩,正准备问苗老哪里寻得到药材。 那位看着面善的长老朝他们走来,笑容亲切地说道: “苗老,黎老,久违了。这位就是斐姑娘吧?久闻不如一见,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小姑娘。” 和蔼可亲的老人,让人一眼心生好感,斐曦笑着见过礼。 随后,在苗老和黎老的示意下,抱起小女孩,跟着这位自称淳于源的淳于长老走出了大厅。 一出大厅,迎面走来两位俊俏的年轻男子。 两人对着淳于长老喊了一声“师父”,矮一点的男子毫不掩饰地好奇打量着斐曦,另一个高个子的打量得有些隐晦。 斐曦不动声色任由两人打量,她们一行人跟着淳于长老来到乾坤堂。 在路上淳于长老善解人意地给她介绍了一番他自己以及他的几位徒弟。 淳于长老出身八大家之一的淳于家,是淳于家族中现任族长的亲弟弟。他平时在太虚宗主要负责管理门派内务以及弟子下山卫道之类的事。现在过来的两名徒儿,矮一点的是他侄子淳于佑,高一点的则是八大家中苏家的苏玄。 “斐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你既是主人的贵客,那边便也是我们淳于家的贵客,你有什么需求但提无妨。” “多谢淳于长老的好意,我本不该叨扰您,但我今日出来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刚我又答应那名孩子,说会帮他医好他的妹妹。所以我想烦请淳于长老帮我准备一些药材。” 淳于长老笑呵呵地一口答应下来。他听到苗老提到落霞坡,便提议让斐曦一行人用过午饭后留在他这里歇息。等落日时分,由他做向导带领众人前去赏景。 斐曦自然一口应下,淳于长老点点头就离开此地前去安排,只留下两名弟子领斐曦一行人去客房。 隔着斗篷,斐曦将脏兮兮的小女孩放在客房床上,她打算先打点水来为小女孩做下简单的清洗,待将人清洗干净后再来为小女孩施针。 正当她转身准备看看客房热水壶中水温如何,一只蛮横的脚踩在桌子上,拦住她的去路。 “喂,你跟主人是什么关系,你不会是主人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师父一走,淳于佑不再遮掩自己脾性,只是他无礼的话刚一出口,整个人便被一只衣袖一袖抽飞出门外。 黎老打了人后,望向惊讶张大嘴的另一名年轻人,眼中神色似乎在问,“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滚?” “黎前辈息怒,我师弟口无遮拦点,但他并无恶意。” 苏玄连忙道歉,他一边道歉,一边偷偷瞄向冷眼看着他师弟被抽飞,无动于衷的女子。 这女子性格可真冷啊。 “主人身边除了我们八大家的人,一直没有出现过其他女子,更从未带其他人回到天山。我师弟见状好奇,这才有此一问,若是得罪了姑娘,希望姑娘不要见怪。” “哦,我若就要见怪呢。” 见人因她的话变了脸,斐曦满脸不爽地接着说道: “我没有满足你们好奇心的义务,两位少爷若是学不会怎么待人接客,麻烦离开房间,我要歇息了。” 竟然说她是边前辈的女儿,为什么就不怀疑她是边前辈的情人呢? 将人赶走后,关上门,斐曦歪着头,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被误会成情人比误会成女儿好。 摇了摇头,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从不拿想不明白的事为难自己。 斐曦让苗老和黎老先回避一下,她小心端着装着热水的鱼洗放到床头香几上。 先做正事要紧。 第100章 三宗内斗 苏玄可不想步师弟的后尘,于是他识趣地主动离开。他垂着眼往外走,想着等会师父回来该如何回话。 一出院子,那惹事的人还在冷嘲热讽。 “啧啧,有人倒想做好人,可惜别人看不上他。” 玄衣的年轻男子一点也没有被人打的怒气,他靠在乾坤堂出口的走廊红柱上,不羁的眼神中尽是对自己师兄的嘲弄。 面对师弟的挑衅,年轻人多少还是沉不住气,苏玄面色不变,温和的语气难得硬气几分: “那几个老家伙不是好惹的,你不想听家族的安排我能理解,但麻烦你得罪人前先想想师父。” “你倒一心想做个家族的乖宝宝,师父的好徒弟。”玄衣年轻男子眼中嘲意更浓上一分:“但你别忘记,不管你做什么,我跟师父才是一家人!” “你!”苏玄脸色涨红,怒气瞬间涌上心头,不等他说些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 “不是让你们两陪着贵客吗?怎么在这里站着?” “师父!”“师父!” 玄衣少年瞬间收起桀骜的模样,苏玄也收起脸上怒意,两人一同恭敬乖巧地朝淳于长老行了一礼。 淳于长老身后,跟着一群仆人,仆人有的端着衣服、有的提着食盒、有的捧着精美的器具、有的捧着盒子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 和善的老人笑了笑,也没把徒弟小心思放在心上。他无奈好笑地瞅了两位徒弟一眼,示意他们跟上。随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重新踏入乾坤堂。 来到客房院子,还没走近,淳于长老一眼看到黎老和苗老站在斐姑娘房间门口,不知在聊些什么。 “两位老友,老朽徒儿顽劣,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得罪了贵客?” “淳于长老客气了。” 黎老冷着脸不做声,苗老笑呵呵回应了一句,也没说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编排主人的话,还是对方看不上小丫头的态度,都让两位老人不满。 但人他们已教训过,这会当着对方师尊的面,他们身为长辈,哪好旧事重提主动开口告两个小辈的状。 对方若是聪明人,想来不用他们开口,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淳于长老见人不接话茬,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道: “斐姑娘可是在房中歇息?她想要的东西我令人带来了,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门外是淳于长老吗?还请稍等片刻。” 柔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过了片刻,房门打开,斐曦牵着一个神色怯怯的小女孩从房内走了出来。 小女孩一看到门外这么多人,害怕地抓紧斐曦的手。斐曦安慰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看着淳于长老微微一笑: “刚我要给小兰施针,她虽小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故而我让两位兄台在门外等我。他们并未怠慢我,还望淳于长老不要误会才是。” 听到斐曦一番话,玄衣男子挑了挑眉,张口想嘲讽几句,他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师兄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和蔼的老人没看到身后眉眼官司,他摸着胡须笑道: “斐姑娘真是慧心如兰的妙人,你让老朽准备的东西,老朽带来了。老朽顺便准备了一点吃食和几件换洗的衣服,想来斐姑娘一路奔波劳累,需要好好休息,老朽这就不打扰姑娘了。” 不等斐曦拒绝,淳于长老拍了拍手,身后的仆人鱼贯而出一一进了客房,将东西摆放好。 等仆人做好一切,淳于长老留下两名婢女,便带着徒儿离开了客房院子。 金丝绣边花纹繁复的锦服,一套套铺得满床都是;除了斐曦点名要的几样药材,各种名贵药材和滋补的补品堆得柜架都塞不下了;香气扑鼻的精致美食、精美得像艺术品的器具,还有几小箱不知装着什么的雕花漆盒。 斐曦看得头大,苗老和黎老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丫头,先吃点东西,等会再让人过来收拾。” “嗯”了一声,斐曦拉着小女孩坐下,一桌的美食,直把饿坏的小女孩看得两眼直冒绿光。 不等斐曦反应过来,小女孩敏捷的手已经抓起面前肉丸往嘴里塞。 怕人噎住,斐曦连忙倒了一杯茶水,喂小女孩喝了一口,随后又给小女孩舀了一碗粥,夹了点好克化的菜放到她碗里。 做好这些,斐曦这才得空看着两位老人说道: “苗爷爷、黎爷爷,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得还回去。” 苗老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埋头干饭的小女孩都忍不住好奇看了看面前的老爷爷。 “丫头,记住一句话,这天山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 …… 小女孩喝了养神药,不一会便睡着了。 斐曦的病还没好透彻,喝过药,她带着小女孩一起躺到床上。 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斐曦一点睡意也没有。 从小女孩口中她知道小女孩名叫秦兰,她哥哥,那名小男孩名叫秦殊,他们两人是天地两国少见的龙凤胎。 天地两国的人有着明确的高低贵贱之分。 其中八大家的人为神谕,地位最为尊贵; 两国皇室贵族的人为神侍,地位次之; 能前去深渊挖亥玉和福玉的人为神仆,神仆会因个人能力而地位有所不同,带回来的玉越多则地位越高,甚至可以一跃成为神侍; 而地位最低的,则是三者之外,依赖神的恩赐才能活下来的贱民。 贱民终身都是贱民,只除了一个例外,那便是6岁之前的天选试炼。 不论出身高低贵贱,只要被选中,就会被八大家的人带到天山进行试炼。 一旦通过试炼,不管通过的人是何身份,哪怕他曾是贱民,他也会一跃成为未来的天山之主,成为所有人的主人。 小女孩年岁小,知道的只有这些。 天山的太虚宗和双仪宗是干什么的,小女孩听都听不懂。 斐曦叹了口气,放小女孩进入梦乡。 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天山会分宗,是天山之人在武学上有所分歧,这才出现一派三宗。 现在看来,神秘的天山远比武林中人猜测得还要诡异离奇。 从听到的话语里,斐曦知道天山至少已经存在上千年了。 这千百年以来,能让所有人都认一个通过试炼的人为主人,并且一直没人敢背叛质疑,这实在不符合人性。 苗老说天山一切都是天山之主的,这让她感觉十分奇怪。 谁会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一息前还是个自己最瞧不起的贱民手里,更何况真有人能无怨无悔认同地位远低于自己的人为主人? 她就不信,天地两国所有人都会愚笨地相信天选神授这套。 等等,斐曦突然想起武林中听过并从朔寒峰老人口里证实过的事。 三十年前,三宗内斗! 第101章 落霞坡 回想目前接触到的八大家的人,前后四位丫鬟侍书、侍墨,大厅两位长老以及淳于长老的两位徒弟。 他们喊边前辈主人时,神色中没有一丝不愿。 小女孩秦兰曾说过,八大家的人在天地两国地位超然。 这样的他们,是打从心底认同边前辈是他们的“主人”! 一个出身显贵的人自愿为奴,可能是他的“主人”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一群出身显贵的人都自愿为奴,且任由“主人”支配他们的一切,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解释这一切。 当年天山始祖弦刃一定留下了什么东西,正是有这个东西存在,八大家才会一代代效忠试炼选出来的“主人”。 就是这个东西,在八大家忠诚地支持下,靠试炼选出天山之主这一制度才能一直延续至今。 历代的天山之主不会都没有孩子,人性的自私,会让他们想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传给自己的孩子。 但天山的选主试炼明显是违背人性的。现任的天山之主死后,自己拥有的一切无法留给自己血亲,反而要给一个被选出来的“陌生人”,不可能所有人都甘心如此。 再回想今日林掌门一家所作所为,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斐曦脑海。 假设八大家绝不会背叛天山的选主试炼,天山之主不能绕过八大家,把自己拥有的一切留给自己后代。 那么天山为何会一派三宗就很好理解了,看似跟朔寒峰地位相当的北天峰太虚宗和飞雨峰双仪宗,应该是曾经天山之主为了照顾自己后人而建立的。 三十年前,很可能就是天山之主的后人想趁天山之主更替,杀死新的天山之主,让自己名正言顺继承天山,这才有了三宗内斗。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猜想,斐曦打了一个哈欠。病弱的身体不宜劳累,很快她也进入了梦乡,与周公对弈起来。 …… 斐曦是被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房间内只有她一人。 顺着笑声,斐曦推开房门。已换了身富贵打扮的小女孩,脸色还有点饥黄,但不丑的五官经过一番打扮,有点像菩萨座下龙女一般机灵可爱。 她此刻蹲在院子中逗着一只胖嘟嘟的三花猫儿哈哈大笑。 慈眉善目的淳于长老站在一旁小心端着一碗小鱼干,时不时配合地递给她。 玄衣男子手贱地在三花猫儿够到小鱼干时,一把将鱼干夺过来,举到高空,成功换来小女孩和三花猫一致抗议。 他师兄苏玄无奈地站在一旁扶额,师弟怎么幼稚得跟三岁稚子一般。 “佑儿,莫要胡闹……斐姑娘,你醒了?” 淳于长老笑容中带着一丝包容,语气虽是责怪,可一点都没有真生徒弟气的意思。 这样的师徒相处,让斐曦一下想起了她的师父卫九成。含笑的面容一下怔住,心像是被人撕掉表皮的血肉般痛得她鲜血淋漓,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为了掩盖住失态,斐曦连忙低头,将内心的痛楚压抑到心底。身体微微发颤,她甚至顾不得回答淳于长老的话,低着头一声不吭。 见虚伪的女人不搭理他师父的招呼,淳于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开口嘲讽道: “我们的贵客是还没睡醒吗?难不成你是长喙将军,不然怎么比小孩子还能睡?” “佑儿!”一向和蔼的声音第一次这般含怒,老人还来不及要求徒儿莫要得罪客人…… 一道凌厉的剑气如蛟龙般直冲向淳于佑。 攻击瞬间而至,面对强大的攻击,淳于佑毫无招架之力。他像只断线的风筝般,一下被击飞到院中树上。 身姿挺拔的剑客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小孩,随后便是林掌门和郭长老。 院中瞬间响起一片“主人”声,淳于长老先将徒儿从树上扶下来,这才压着人走到边渊跟前,带有歉意地喊了一声“主人”。 边渊看了一眼淳于长老,谁也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斐曦跟前。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她微微抖动的身体,这是在哭吗? “等会让苗老带你去落霞坡那边转转,你要不喜欢这里,明日一早我们便可离开。” 冷冷的话语伴着头顶暖意一闪而过,快得斐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先面带歉意地朝淳于长老说道: “淳于长老,非常抱歉,刚我有些失神。我最近生了一场病,身体还未痊愈,所以有些嗜睡。”说完也不再理会听到她的话,神色各异的人。 再抬头,她笑如春华,温柔得仿佛能将人融化一般,让人一眼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欢喜: “边前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斐曦不知道的是,她的眼睛还含着几滴饱含痛楚的泪水。 红红的眼睛,看着就像被人狠狠欺负过。 “刚回。”言简意赅说完话,边渊迟疑一息,而后又揉了揉那如丝绸般柔和的头顶,放下手,往房间内走去。 这次真的不是幻觉! “美女姐姐,谢谢你照顾我妹妹。若有天我能做天山之主,我一定罩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兄妹两人一见面便相拥在一起,见妹妹打扮得焕然一新,笑容灿烂,秦殊拉着妹妹秦兰感激地朝斐曦走来。 他自然跟主人一样,听到了那句毫不客气的话。他虽听不懂对方的话,但他知道那不是好话。 主人一出手便能教训对姐姐出言不逊的人。 有天他也要做到这样,到时再也没人敢随意欺辱他和他的妹妹,他也一定能护住面前整个脸特别耳尖都被气红的好心姐姐。 “好,姐姐等着。” * 落霞坡上,夕阳西下,余辉将整个山坡染成了一片金黄。远处的山峦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壮观。 山峰的轮廓被余晖勾勒得清晰可见,山间的树木也被染上了一层金色,与晚霞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染红的山间,如一片火焰般燃烧,霞光耀眼而迷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美妙的景象在悄然间发生变化。 火焰逐渐由盛转衰,火红的晚霞渐渐变成了橘黄色,最后,它消失在了天边,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 天空逐渐变得深邃而宁静,随着月亮而来的黑暗仿佛是心底秘密最好的遮羞布。 在夜色朦胧之中,藏有心事的斐曦不住地偷偷看向身边的边前辈。 用过晚膳,在淳于长老带领下,她跟着边前辈他们来到落霞坡观山亭。 三名小孩在亭中嘻嘻哈哈玩闹,淳于长老是个妙人,说起典故故事信手拈来,热情周到地让每个人都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只是斐曦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满脑子都是边前辈摸她头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长辈揉头安慰,但边前辈是不一样的。她整个人好像烧开的水般滚烫地厉害,有什么沸腾地让她再也无法按压下去了。 第102章 师兄 夜凉如水,斐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她坐起身又忍不住抬头摸了摸自己头顶。 摸着摸着她控制不住嘿嘿地傻笑,笑容像夏日的气泡,摇曳地越飞越高,高得快看不见时,“嘭”得一声,她想到什么泄气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下了床。 推开窗户,银色的满月温柔地拂过窗沿落在她的手上。她落寞地看着手上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斐曦准备关窗回床休息,高山流水的琴声似隔着一层水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圆溜溜的眼睛听到熟悉的琴声瞬间睁得大大的,斐曦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小女孩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踮起的脚尖在夜色中如小鹿般轻巧,衣服摩擦之间发出沙沙的声音融入进风声之中。 跃过一段台阶,星月的照耀下,落霞坡的观赏亭映入眼帘。 随着亭子一同落到斐曦眼中的,除了星光还有一道白色抚琴的身影。 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斐曦轻手轻脚走进亭中。 边前辈不知是太投入抚琴,还是早知道是她,眼睑都没有抬过一下。 见边前辈没有理她,斐曦紧张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像之前那般开口打断琴声。 也许,她怕自己一开口,边前辈就会将她赶回去休息,到时她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留下。 一个抚琴,一个安静听着,两人之间好像回到朔寒峰屋内治病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隔着屏风,她看不到边前辈抚琴的模样。 这会,她的视线从对方脸上一路往下游走,最后落在对方抚琴的手指上。 修长有力的手指,仿佛是女娲娘娘亲手拿玉雕刻出来一般,熠熠生辉。 真看不出来边前辈持剑杀人时,用的也是这双手。这么好看的手指握着剑柄,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意主宰他人的性命。 现在这双手明明没有握剑,斐曦却感觉自己这条命早已落在他的指间,被对方随意拨动着、玩弄着。 “你师父在你之前曾收过两名徒弟。” 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剑客手指按着琴弦不再拨动,他周遭的空气好像随着夜色变得更冷了。 斐曦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边前辈在说什么。 “我有师兄?”她怎么从没听师父说过。 “青城天罡动,八龙入江湖。在你之前,青城派第三代弟子一共八位,江湖人称天罡八龙。你两个师兄分别是震龙翟复,离龙陆云初。” 当年卫国大战,师祖昏迷被送到后方,青城一派除了她师父卫九成和掌门师伯木世则活着回到青城山,其他人全死在战场。 这段往事太过惨烈,斐曦不是不好奇,但每次提及时看到师父悲伤痛苦的表情,她便不忍追问下去。 “我青城派被灭门与我这两位师兄有关?” 边前辈不会无缘无故跟她提青城派的往事。斐曦稍微一想,猜测边前辈是不是因为在马车上她说的那段话,才和她聊这个 。 “当年宁海城一役,江湖各大门派被困宁海城。青城派以自身血肉之躯对上北方异族不死人大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武林所有门派争取到一线生机。” “此役,青城派除了你师父卫九成和你师伯木世则生还,其他人都在这一战中牺牲。” “去年北境势力最大的沙山族族长阿古拉袭击了周边大小部落,集合部众,一统漠北诸部,自立为可汗。” “两个月前有人看到,本该是已死之人的陆云初,出现在阿古拉可汗王帐内,成了对方攻打宁海城的先锋大将。” 边前辈叙述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但斐曦明白,以边前辈正直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证实,边前辈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曾经的战友成了敌军将领…… 斐曦蹙着眉头,她还是很困惑和不解: “即便我师父的弟子没有死,而且还投敌了。但我青城派的人都是忠义之辈,怎么能因为一人之过,武魂殿就同意其他门派灭我整个青城派?”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怒,剑客放开琴弦,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华帝也知道此事。三个月前玉佳关失守,负责镇守玉佳关的李蒙将军参奏武林中有人勾结外族,盗取了城中的布防图,这才导致玉佳关失守。当时另有官员旧事重提,说当年卫国大战武林高手遍布如云,一个崔俦便可灭整个昆可族。但卫国大战武林这边却打得那般艰难,皆因武林中,有人通敌叛国。华帝闻言大怒,遣人责问武魂殿,令武魂殿彻查此事。” “所以真有叛徒投敌的青城派就成了平息华帝怒火的替罪羊?” 仰望的眼睛怒意更甚,剑客垂眸凝视着这双仿佛能看透真实的眼睛, “你师父从不相信你师兄投敌。” “师父……” 斐曦喃喃自语愣在原地,她听懂了。 她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是怎样的人,但师父他不愿放弃死而复生的徒弟,不愿武魂殿给自己弟子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他老人家想求一个真相,更想为自己徒弟求一个公道…… “冥顽不灵”的青城派不与叛徒划清界限,不摇尾乞怜获得宽恕,反而不识趣背对着整个武林要去追查“真相”。 如果一件事伤害到拥有决定权人们的利益,没有大佬会愿意牺牲自己利益去听弱者的声音。 谁是叛徒并不重要,大佬们只想快点解决掉麻烦,这才是青城派会被灭门的根本原因。 “小丫头,你们青城派的事可没看上去那般简单,铁孤行死了。” 一道身影突然从亭外跳进亭内,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凝视,来人一进来朝边渊怀里扔了一样东西。 “怎样?” “无妨。” 斐曦无语看着两人打谜一样的对话,她好奇看了一眼亭外悬崖,怎么没摔死这人呢。 “这点小山坡对本座来说,跟平地没什么区别。”注意到斐曦的小动作,来人一边揭开酒坛封纸,一边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崔前辈武功盖世,刀屠九洲的盛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晚辈岂会有所怀疑。不知前辈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意思。”崔俦恶劣地邪气一笑,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面前小丫头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骗子,还说隔天来给他治伤,骗完他的刀法人就不见了。 斐曦完全没注意到对方那变态的笑容,接过边前辈手中的酒壶,从琴盒暗格中拿出一个玉杯,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干净后,执壶倒酒,递给边前辈。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看着崔俦,神情严肃地问道: “崔前辈,铁堡主是怎么死的?” 崔俦完全不顾形象地仰头大口喝酒,酒水顺着嘴唇洒到衣裳上也不在乎。一回头,他看到好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小丫头乖巧地站在一边,执壶又给好友倒了一杯。 没人伺候的崔俦顿时觉得口中的酒只剩下刺喉的辛辣,没那么香了。 “你新换的丫鬟呢?”不搭理小丫头的问话,他嘴里问着边渊,眼睛却盯着对面的小丫头。一脸玩味地看着小丫头因他的话脸色变了。 “带着麻烦,铁孤行是怎么死的?” 冷冽的眼神警告地看了崔俦一眼,初次听到谣言只觉得荒谬的崔俦,顿时有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的感觉, “被人用“落雪无声”一剑刺死在家中卧室内。江湖传言说你看上青城派的美人,为博佳人一笑,于是派天山的人杀死铁孤行,只为替佳人报仇雪恨。” 第103章 消失不见 “荒谬!” 酒杯瞬间碎成粉末,一向冷然的脸上难看到极致。 崔俦倒觉得有趣极了,认识多年,好友身边除了几个美貌丫鬟,一个正经女人都没有。他刚准备开口打趣几句,让好友干脆坐实谣言,把小丫头收用了,免得这离经叛道的丫头跑出来祸害其他人。 却听到小丫头一脸严肃说了一句极为认真的话, “边前辈,天山绝技泄露了!” “何出此言?”两人闻言都看向斐曦。 斐曦沉着脸,想起纪师弟曾与她说过的话: “青城派会与霹雳堡结仇,起因就是当时在南轩城卫道的三派之间互相内斗。而霹雳堡的少堡主在内斗中死在了南轩城三河镇。我青城派生还的弟子曾告诉我,大家都感觉是对方在攻击自己。那时我就怀疑幕后之人会三派绝技。现在想来,很可能不止我们三派秘籍被泄露出去,这段时间我看邸报,各派之间摩擦频频发生。我想,会不会有人已经拥有武林各派绝技。为了让整个江湖乱起来,他故意留下明显证据杀害对方门派重要人物,从而使门派之间互相交恶敌视。” “若你所说是真的,这个人会是谁,对方目的又是什么?”崔俦若有所思地看向斐曦,说起秘籍泄露,整个江湖现在就她知道他的刀法秘籍。 “啊!” 斐曦突然捂住嘴巴,幽怨的眼神和秘籍……她想起来了。 是说一直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那天她和崔俦约好第二天再去找他,可后来她病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边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当他准备问她怎么了,一道身影急匆匆奔到亭外跪下, “主人,小公子们不见了!” 等斐曦带着崔俦赶到乾坤堂院子时,客房的几间门都大开着,边前辈站在院子里听着淳于长老汇报着什么。 看到斐曦平安无事,两位老人面上一喜。随后看到崔俦,黎老冷哼了一声面上很不高兴,苗老上前拉着斐曦单独走到边上,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跟着苗老他们睡的两个小男孩,平日里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今天没人拦着,两小孩连着两餐都吃得太好了。这导致两小孩睡到半夜,时不时就要起夜跑一趟茅房。 苗老记得斐曦给小女孩吃过药丸,就准备敲门找她拿点,谁知门一敲就开了,月光下,房内床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觉得奇怪,回头去找黎老,谁知黎老也在奇怪,两个小孩上茅房已经快一盏茶的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 两位老人一对信息,心中大惊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跑进茅房果然没人。 秦殊、谢风容还有斐曦床上的秦兰都不见了。 “主人,我儿也不见了!” 匆匆赶来的林掌门一脸焦急,天山之人子嗣艰难,林天宇是他老来得子的宝贝。 平时他连骂一句都舍不得,哪怕今天因这个儿子造孽,他差点被连累到掌门都没得做,他还是心疼地把对方看得比天都重。 今日他一回到太虚宗后院,便发现他的妻儿被郭长老关在房内,像对待犯人一样派人看守着。 林掌门气呼呼赶走门口弟子,进了房内。 外面的弟子再次听到极为恶毒的谩骂,骂声持续了一个多钟头才渐渐息鼓偃旗。 这边,林掌门刚哄好妻子,他儿子林天宇听到他不愿报仇,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愤怒地将他们夫妇赶出房间,把自己关在房内谁都不理。他怎么都哄不好,只好先随儿子性子来。 半夜林掌门正在睡梦中,被来报的弟子吵醒。 一听到弟子说试炼之人不见了,他心中一喜,随之觉得不对劲。 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林掌门带着妻子一起冲到儿子的房间,这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主人,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林家就这一根独苗,若他有个万一,我林家就要绝后了啊!” 林掌门哭得老泪纵横,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地想上前拉边渊衣袖,结果对方一闪身躲开了他那双擦过眼泪的手。 “淳于源,你领人封锁下山的必经之路;郭子暮,你领人从南路搜索……” 凛若冰霜的人冷冷地扫视在场赶来的太虚宗众人,一一下达指令。 从发现小孩们失踪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若对方目的不是直接要小孩的性命,那么带着至少4个孩子的这人走不了多远。 “孩子生辰八字给我,再给我一件他长年用的物件。” 突然一双白皙的手伸到林掌门面前。 林掌门抹了把眼泪,顺着手抬眼一看,这不是边渊带来的小姑娘吗? “速度要快!”严厉地催促似不可抗拒的命令一般,林掌门一时六神无主,连忙照做。 斐曦拿到东西,掐指一算, “人还活着,西南方向,遇水山明。北天峰西南方向哪里有河?” 留在院中准备随边渊出去的太虚宗几人,闻言惊讶地看向他们的主人边渊。 “你有多大把握?”边渊沉吟了片刻,深邃眼神一脸凝重地看着斐曦问道。 “我可是我师父亲传弟子!” 斐曦话音刚落,身体一轻,被人拎在空中飞了起来。 崔俦瞧着有趣,刚想跟上好友,还没走两步,便被断手的身影拦了下来: “屠夫,天山禁地,还请自重!” “你想试我刀法?” 黎老眼神闪烁,内气陡然沸腾。 崔俦哈哈哈大笑起来,癫狂的笑声中,一刀至狂的刀气朝黎老劈了过去。 * “咳咳咳……” 山林间突然响起一阵狂咳,一时之间无数只早已熟睡的鸟儿被惊飞地喳喳乱叫。 白衣剑客蹙紧眉头,剑眉星目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带人停在树梢上,等人咳嗽缓过来。 斐曦开始是有点想咳嗽,但后来纯粹是装的。她故意用力多咳了几下,眼睛却偷偷瞄向身旁冷着脸的边前辈。 真是过分!她病还未痊愈,没力气用轻功奔跑,刚崔俦都知道拉她一把。 谁知边前辈竟把她当点心一样拎着飞,她又不是小孩子,她也要形象的! 咳了几声,斐曦便停了下来,她也担心秦兰她们。但一看边前辈伸过来的手,她知道边前辈还想继续拿她当点心拎着。 鸟儿扑腾从两人之间飞过,斐曦像是被吓到,脚一滑,就在她差点从树梢上掉下去时,白色身影上前将她带入怀中。 “嘭”得一身,好心拉人站稳的剑客被蛮横的力道撞到树干上。 始作俑者勾住他的脖子,像个无赖一样挂在他身上: “边前辈,我头好晕,你抱着我赶路好不好?” 手臂下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会,就在斐曦怀疑对方是不是想将自己丢出去,无尾熊般抱得更紧了, “放松点,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斐曦感觉到身体悬空,整个人被一只有力的手抱了起来。她讶异了一下,她还以为,要一路像个无尾熊抓树干一样抓紧对方身体。 嗯……当然是现在这个姿势好,知道不能得寸进尺的她,听话地找了个放松的姿势靠在对方怀里。 第104章 水源 眼中的震惊还没消失,身边的景色在飞速后退,斐曦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火海久久不能回神。 “走哪边?” 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 斐曦从沉思中惊醒,她面露疑色,掐指演算一遍后,她指向一边: “坤中有龙,见水而生,边前辈,我听到这边有水声。” 神秘莫测的天山,千百年来,武林中人只闻其名,少有人真正见过天山之人。 更很少有人能进入天然险要的天山,并安然无恙地下山回到中原。 但二十年前,原大侠横空出世,驱外寇,平武林争斗,在众望所归中,以武林盟主身份与华朝开国皇帝在泰山立下誓约,让被一直被称为绿寇的江湖人,第一次有了官方认可的身份。 在原大侠身边,一直跟着一位来历不明的清冷少年剑客。后来武林中人才知道,这位武功绝世的少年剑客正是传闻中的天山之人,还是天山之主。 天山之主究竟代表着什么,即使现在很多武林中人对这一称呼还是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天山一脉皆由天山之主掌管。 卫道任务出现后,天山飞雨峰的两仪宗和北天峰的太虚宗陆陆续续也会安排门派弟子参与卫道任务。 武林中人与天山之人接触多了,才知道天山一脉分为三宗,以天山之主边渊所在的朔寒峰为主。 但天山十二峰里面是什么样,面对茫茫雪山不得其入的武林中人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今天是斐曦第一次来到北天峰,到了她才知道原来天山十二峰不是每一峰都是雪山。 北天峰与常年大雪纷飞的朔寒峰完全不一样。 绿树阴浓,鸟语花香的北天峰让斐曦有种回到青城山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北天峰山顶也是如此。 但穿过树林,北天峰的山顶仿佛与山下是两个世界。 白茫茫望不到边际的山顶在月色下仿佛一个只有白色的世界,像个白色的囚笼一样,让人踏进来便再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感觉到冷的斐曦将边前辈抱得更紧了,也成功换来对方身体一僵。 但北天峰山顶有雪,不是让斐曦震惊的地方。 她算出失踪的小孩在西南有水的地方,可这冰天雪地的山顶哪里会有水源? 正当她准备开口问边前辈为何带她来这里寻人时,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火海。 火红的岩浆在雪地地表缓缓流动,岩浆上面燃烧的火焰足足有三尺多高。 面前的这片火海出现得很突然,若非走近,斐曦都没有注意到雪地里出现了一片火焰。 岩浆边界看上去有上百丈宽,但它里面有多广,斐曦不知道。火焰挡着视线,斐曦看不清火焰后面的情况。 要越过去?可这怎么过去? 抓着她的手臂突然一紧,头撞到胸口,硬邦邦的,顾不上鼻子,斐曦反射性将人搂得更紧了。 当意识到边前辈抱着她冲进火海中,斐曦震惊地睁大眼睛。 轻功并不是真的会飞,岩浆的热气也并不是幻觉。 两人冲进火海,火焰竟然没有伤害她们? 边前辈踩在岩浆上如履平地,橙色的火光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 斐曦看得到身边熊熊燃烧的火,但除了有点热,身体却丝毫那种没有触碰到火焰时灼烧的感觉。 违背常理的事让斐曦眉眼皱成一团,她怎么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办到的。认真的观察下,她发现岩浆内每隔一段路有个黑色一样的凸起。 正当她想看得更仔细时,边前辈的问话打断她的注意。 回过神的她掐指一算,真听到似有似无水流湍急的声音。 顺着斐曦指的方位,两人在火焰中“飞”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跃过火海,斐曦面前出现了一条汹涌的河流。 河流对面有一石岩平台,台上站着三个黑衣人,黑衣人手中各抱着一名小孩。 小孩的手都对着河流,看起来像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看清对面情况瞬间,斐曦推开边前辈,一用力从对方身上跳了下来。 一个闪身,一招剑法,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招剑气化三锋,分别对准三名还没反应过来的黑衣人。 两名黑衣人瞬间被剑气击中倒地不起,另一个黑衣人抓着手中小孩,飞身跃起,全力抵挡袭来的剑气。 不等黑衣人站稳,凌厉的剑跃过河流,霎时而至。 黑衣人没想到边渊会这么快找到他们,他知自己不是边渊对手,连忙将小孩挡在自己面前。一道极为刺耳难听的声音在这古怪的地方响起: “边渊,你不管这小娃娃的性命吗?” 边渊对威胁视若无睹,提剑刺向黑衣人。 就在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河流两岸: “不!!!主人,求你饶过我儿子!” 林掌门一行人刚从火海中出来,正好听到黑衣人的话。眼见边渊出剑,看清黑衣人手中的紫衣孩子,林掌门吓得心胆俱裂。 边渊的剑微微一顿,黑衣人趁机将小孩一掌拍到剑锋之上。 “噗呲”一声,剑穿过昏迷的小孩身体,死亡的疼痛让小孩无意识抽搐了几下。 见诡计得逞,黑衣人转身就跑,几息时间,足够他从边渊剑下逃走。 此次计划因边渊到来注定失败,但林掌门的话让黑衣人心中一动。既然无缘见识传说是否为真,那么就让天山再次乱起来吧。 黑衣人边逃边嚣张地哈哈大笑,远去的笑声中传来一句挑拨离间的话: “没翻身为主人,奴仆的小孩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命贱的小奴仆,好个天山的主人哈哈哈……” 紫衣小孩从剑上滑落下来,掉到地上,一动不动。 赶到石台的林掌门悲痛欲绝,颤抖地从血污之中抱起自己的孩子。 闭上眼睛的小孩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林掌门小心擦去孩子脸上沾上的灰尘,但沾上血污的手却将白皙的小脸越擦越脏。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林掌门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宇儿!!!” 谢过带她过来的苗老,斐曦奔到林天宇身边,准备给他把脉。还没等她靠近,便被一双赤红的眼睛定在原地。 “我林家是天山主人之后,绝不是什么奴仆!边渊,我敬你为主,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杀我孩儿。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之事我林万里与你势不两立!” 言毕,林掌门抱起自己孩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105章 天山的秘密 “主人,这两名黑衣人我们从未见过,看不出来头,他们怎会对我们天山禁地了如指掌?” 边渊看着林掌门离开的方向,眼神幽幽地闪了几下。说话的于长老没再问下去,对他行了一礼,转身朝林掌门追了上去。 他掏出白布一点点擦干莫问剑上的血迹,往斐曦那边看去。 地上四名孩子悠悠转醒,睡在一边的秦兰和牧之玉只是中了迷药晕了过去,而被黑衣人抓着准备做什么的秦殊和谢风容,同样只是晕了过去,一点事也没有。 他们一醒来,叽叽喳喳围着斐曦和苗老说个不停。 安抚好几个孩子,斐曦抬头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 “你很好奇?” “边前辈,刚是意外,若非……” “不,我没打算救人。” 斐曦一噎,不解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不忍。 林天宇小小年纪虽然被长辈纵容地养歪了性格,但他罪不至死。秦殊和谢风容都没有事,这不正说明边前辈出手是有分寸的,若非意外,林天宇不会死,可为何边前辈…… “留在天山,你不适合江湖。” 正当斐曦思考边前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她感觉到身体一轻,边前辈又将她拎起来。 不等她抗议,风从她耳边呼呼而过,冷然的话语伴着越来越近的水流声,一同灌进她耳内: “既然你知道了天山最大的秘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天山之人。” 哈? 什么秘密? 斐曦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边前辈拎着冲进湍急的河流之中。 …… “啊啾、啊啾、啊啾……” “生死有命,活下来就是天山之主,活不下来,死了就是死了。” 斐曦揉了揉鼻子,她的风寒肯定又变严重了。 从一开始的惊恐,现在再看过去,她竟然也习惯了。 听到边前辈不带感情冷漠的话,她还是没明白, “他们是怎么死的?” 湍急的河底,藏着一座方方正正银白色,像盒子一样的房子。 边前辈带着她一游到房子边,房子自动开了一个口子将两人吸了进去。 外面水流完全被隔绝在房间外,斐曦来不及回头看身后的路,一眼便被满地的骸骨吓到了。 这间银色的房间内,数不尽的骸骨堆积成山。从骸骨的大小,斐曦看得出这些骸骨全是三到六岁的稚童。 “无法忍受身体的痛苦,自杀或者撑不住便死了。” “像不死花吗?”不知怎么,斐曦突然想到纪师弟吃过的不死花。 她曾听过江湖一些传闻,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不管什么时候,武林中人都默认天山之主武功天下第一。 自边前辈踏入武林,也从未听说过有谁能打赢他。 若是这里有跟不死花一样能平添一甲子内气的东西存在。 这些孩子吃了这个东西还能活下来,那么就不难理解,为何当年边前辈不到15岁,便在江湖无人能敌。 “是,也不是。你从何处接触过不死花?” “……我师弟曾误食过。”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斐曦摇了摇头,将心底浮出的异样压了下去。 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斐曦被冻得一哆嗦,眼睛盯着面前紧握在一起的手,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股暖流顺着冰冷的手传入她的体内,就在她身体暖洋洋昏昏欲睡之时,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 “不死花并非圣物,它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人体内所蕴含的全部内气激活出来,但内气一旦耗尽,人必死无疑。” “每个参加天山之主试炼的小孩,不能超过六岁,而且试炼通过前不能学习任何武功也是这个原因?”想起今日见到的五名试炼小孩情况,斐曦猜测地问道。 “是,也不是。” 握着的手松开,赞许的眼神像是认可她的话,但再次否定的话语听得斐曦一头雾水。 “你亲自看上一眼就能明白。” 随着话语一同落下的还有几件衣服,斐曦脸一红,急忙转过头。 边前辈是被野鬼附身了吗? 好好地为何脱衣服? 不,她要看看是何方妖孽,占了边前辈的身子! 转过去的眼睛找好理由又偷偷转了回来。 仅一眼,斐曦脸上的少女羞意全部退了下去。 蹙紧眉心,她忍不住上前,摸向那宽肩窄腰肌肉紧实的后背。 白皙紧实的后背好似绸布一般平滑。 但半个月前,她明明亲眼看到,深入见骨的刀伤有多严重。 “看够了?”清冷的声音似乎藏着一丝不悦,不等斐曦回话,剑客已快速穿好衣服。 这种平生从未听闻的强大恢复能力。 斐曦不禁像想起今日一路所见,不管是早上看到试炼爬山,还是刚才见到的岩浆火海,还有现在这屋子内满地的尸骸。 这天山试炼似乎是在考验孩子们的体力、毅力、胆识以及忍耐力。 一个荒谬的猜测从她脑海浮现,她不敢肯定地问道: “不死花是一次释放人体内本有的内气,天山之主的试炼是在改造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是。”看到面前女子脸上又出现不忍的表情,边渊心里冷哼一声,再次重复了一遍: “是生是死,皆是自己选的,生死有命,怨不得谁。” 第106章 两仪生万物 “你为何而哭?” 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解,斐曦下意识摸上脸庞,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泪流满面。 明明身体此刻暖洋洋的没有感到冰冷,斐曦却感觉到一股无边无尽的寒意。 无数条生命堆积出来的“天山之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这满地的尸骸,几岁大的孩子,他们真能选择什么吗? 不过是有人在拿他们当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只有扛过来的才被允许有尊严的活着。 不管是天地两国等级森严的制度,还是成为“天山之主”后的绝对诱惑。 一年年一代代,这天山试炼如那裹着蜂蜜的砒霜,多少人无法看到甜蜜下的剧毒,为了那一点点甜味的幻想,前赴后继地往死路上奔去。 侧过脸,斐曦擦干眼泪,边前辈根本没发觉其中不对劲。 今天见到的这几个孩子,无论哪个,武学资质都是数一数二的。离开天山,天大地大,他们一样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未来成就未必就会低于成为“天山之主”。 现在被人为地圈在天山这个地方,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拼那么一丝可能。 制度下的物尽天择,不过是有心人用巨大的利益为诱饵,将能者困死在一方囚笼里的阳谋罢了。 在奉行率性自然青城派长大的斐曦,对名利看得极为淡薄。人生在世,并非只有追求权利顶峰一条路可走。是以她一下敏锐发觉出天山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人为故意的。 从秦殊那几个孩子身上斐曦可以看到,在天地两国长大的孩子,眼中的野心被框限在成为“天山之主”的一方小天地内。他们看不到更为宽广的世界里,是有着无限的可能。 她为地上这些无名的骸骨感到不值,她甚至有种预感,急于求证的冲动让她带着哭腔不回反问道: “边前辈,成为天山之主后,要做什么?” “你为何会有这种疑问?”边渊眼眸骤然一缩,一般人只看得到成为“天山之主”后,所有人臣服于自己脚下的无上权利。 这条孤寂的路上,无人会在意失败者,更没人会注意到这层身份背后的枷锁。 “我听苗爷爷说过八大家的由来,和天山始祖弦刃的一些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仙人,但我认为天山始祖留下的这些规矩和能延续至今的天山试炼,应该都是始祖弦刃出于某种目的故意为之。” “再者,世上的权力是来自他人的屈从,像天山这样只要通过试炼,所有人就会无条件屈从认定对方是“天山之主”,实在太不合常理。” “权力背后必然会有与之相对应的义务与责任。天地两国有八大家管理,天山之主的出现是为了保证八大家绝对的忠诚吗?” 边渊没有回答斐曦的话,若有所思注视了她一会,随后攥住她的手就往前走。 进来后,斐曦目光都被地上骸骨吸引没认真打量周围环境。这会被带着往前走,斐曦发现这间奇怪的房子比她想的还要大。 房子方方正正的,四面都是银白色看着特别光滑的墙壁。除了地上骸骨,房间内什么都没有。 房间宽约莫3丈,高2丈,斐曦不知道这房间有多长。 边前辈拉着她往前走,路一直往前延伸着,似乎看不到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大概有好一会。她根据脚力估算着两人约摸着走了5里路,直到走到尽头墙壁处两人才停下。 “今年时间比以往提前了一个月,不过偶尔这种现象也会发生,成为天山之主的唯一使命就是守护这里。” 边渊说着,挥剑切向手掌,瞬间手掌血流如注。 “边前辈!”斐曦一见边渊受伤,立马紧张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欲给他包扎伤口。 但不等她有所行动,面前一幕让斐曦惊讶地捂住了嘴。 只见一滴滴鲜血没有往地上流去,反而被面前墙壁吸引一般,竟直直往墙壁飞去。 面前银白色的墙壁吸收了鲜血后,慢慢浮现出一些古老的符号,不过刹那,墙壁像门般缓缓打开。 墙壁后的模样,斐曦再熟悉不过,她不由喃喃问道: “这是太极图?!” 墙壁后还是银白色的房间,但不同于门外方方正正,里面是一个圆形的房间。 房间地上是阴阳相生的太极图,但在太极阴眼上,却放着斐曦不久前才见过的东西——蓝色玉珠子“亥玉”,而阳眼上则是一颗颗火红色的珠子,斐曦心想这应该是边前辈跟她说的福玉。 “进来吧。” 边渊盯着握住自己左手掌的手,看了几眼,随后拉着人往面前圆形屋子内走去。 斐曦回过神,从怀里掏出药膏,进去了也没左看右看,只顾着给边前辈手掌上药。 上好药后,她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将伤口包扎好。 边渊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安静看着她忙活,等对方做好后,两人眼神对上,他抬头看向屋顶的星云, “无用的怜悯并不会使人变得强大,纵使没有天山试炼,在武道这条路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休想战胜别人。莫问剑,不问前因,不问后果,剑出只有胜败。” 轮廓棱角分明的脸上是藐视一切的漠然。 斐曦望着边前辈的侧脸,按下心中诸多的问题,她还不能理解对方这番话,不解中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我不会武功……但武道一途,不应该只有杀戮。” “人生来便要与一切斗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在江湖,杀戮是解决一切问题最好的方法。你若拿不起剑,要么死要么卑微地将命运寄托在他人怜悯上。你若有天,体会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你便会知道,逃避斗争的人最不值得可怜。” 说完似想到面前之人是不能习武的废人。心中只有胜负的剑客脸上难得脸露出一丝窘迫, “你不必担心,你即入我天山,我会护着你。” “边前辈,你说得对……但我不能入天山,我要为我师门报仇,我要与我的仇人斗争到底!” “霹雳堡堡主铁孤行已经死了。” “边前辈,你明明知道,他并非害我师门之人。” 两人对视之间,谁都不肯让步。 见人冥顽不灵,一心要下山送死。边渊也不再解释地上八卦图究竟有何用意,将人带出河底交给苗老后,直接走了。 斐曦从河底出来,打着喷嚏,面对苗老打趣的目光,她心事重重地望着围着她的几个小孩,眼中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她背后一凉,似乎像被什么在注视一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让她心底发毛的恐惧感,一息不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07章 一包点心引发的血案 身体猛然一抖,斐曦从睡梦中惊醒,摸了一下额头,她发现自己竟满头大汗,刚她似乎梦到了一些前世的事。 回忆着梦中残留的记忆碎片,她眼神痴痴地看着面前的黑暗。 屋外零星的光亮洒进屋内,而光亮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像隐藏着什么不能碰触的怪物一样。 感受到心底未知的惧意,斐曦面色一凛突然醒悟了什么,她不但不怕,反而玩味地露出一抹笑意。 似在自言自语般,她蜷缩在床上,面带笑意歪着头喃喃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有意思,你要是不肯死心,不妨我们来打个赌吧……” 安静的夜里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打了一个哈欠,斐曦重新躺好闭上眼睛,随后一夜无梦直接睡到天光大亮。 …… 秋月姑姑一早服侍完王皇后用膳,便领命带着四个小宫女前去小库房。 眼观六路的眼神扫到西围房门口,两个小宫女一只手夹着食案一只手捂着嘴不知在偷笑些什么。 秋月姑姑手势示意跟着的小宫女们安静,自己悄声走近,只听见带着些许嘲弄的声音似乎在笑房内还在熟睡的人, “……你是没看见,柜子里的酥点一看都放潮了,给我我都不吃的,这人真是没见过好东西,还巴巴藏起来。” “我刚喊她,她也不醒,你说要是等会她醒来嫌弃我们端来的早膳冷了,我可不想回厨房去看孙公公的脸色。” “你放心,到时就骗她说宫里膳食就是这样,反正这人也看不出好歹来。” “放肆!” 秋月姑姑一声厉喝,将这两名背后耍小心思的小宫女吓得立马跪地求饶。 秋月姑姑眼神不善地盯着地上两个小宫女,她知道宫里的人一向最爱捧高踩低。 屋内的小丫头穿着质朴,虽然皇后娘娘看着对她有些喜爱将她留在宫内。但一个没有靠山的平民女子,这些人精的宫女定是想着,娘娘这几日忙,日后还不一定会想得起这人来。 何况小丫头看着捞不出油水的模样,只怕这些小宫女都不愿意过来伺候她,所以这会在想方设法糊弄糊弄对付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斐姑娘是娘娘专门请过来的贵客,岂容你们这般怠慢放肆的!你们平日偷奸耍滑,姑姑我念你们年岁小当差辛苦睁只眼闭只眼,没成想把你们胆子纵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若不好好罚你们,只怕日后你们惹出天大祸事来,还得连累到我的头上!”秋月姑姑越想越怒,越说越气,这些小宫女现在不把娘娘的客人放在眼里,明日是不是还敢作出那背主的事来! “姑姑,冤枉啊!娘娘的贵客,奴婢哪敢不用心伺候的。这不一大早奴婢就按您昨儿的吩咐,去御膳房端来早膳,准备伺候姑娘梳洗用膳。可姑娘不愿起身,奴婢也没法。奴婢们恪守着本分,一直对娘娘忠心耿耿,也不敢惊扰贵客,这才站在廊下侯着。奴婢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姑姑为何要吓唬我等,难不成姑姑就这般容不下奴婢们吗?”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秋月姑姑一时气得气血翻涌,她怎么都没想到,面前的小宫女敢这般顶撞她的。 按这小宫女的意思,只怕今日她若罚了她们,便是她秋月故意磋磨小宫女们,容不下人。 “姑姑,晨安。” 门“咔”得一声从内打开,穿戴整齐的斐曦人还未走出来,声音温和地先与秋月姑姑见了礼。 “多谢姑姑为斐曦说话,斐曦初来驾到本不该惊扰到皇后娘娘。但斐曦自幼命运多舛,命格奇特。师门长辈一直告诫斐曦,不管在哪留宿一定要找个东西压住衣物。压住后是万万不能随意再动的,不然恐有血光之灾。” “但今早斐曦起身,发现自己拿来压住衣物的包裹被人动过。我想问地上两位妹妹一句,可是你们随意翻过我的东西?” “姑娘!奴、奴婢没有……” “姑娘岂能这般血口喷人!” 两名小宫女一听青衣女子的话直觉大事不妙,那出言顶撞秋月姑姑的小宫女更是眼神直直瞪向斐曦。 什么血光之灾?没有证据,别想吓唬到她! “姑姑,娘娘为人厚道,乃天下女子之表率。斐曦在民间就曾多次耳闻娘娘宽厚仁慈的事迹。斐曦师弟的家人为国驻守在边境,更是亲身收到过娘娘送往前线的御寒被衾。斐曦去师弟家中拜访时,就曾有幸见到那条珍贵的、见证娘娘爱民如子的被衾被好好供奉在高堂之上。” 斐曦没有搭理地上两名小宫女的话,转过头,认真看向秋月姑姑,带着敬仰的表情里尽是对王皇后的赞美。 陪着王皇后几十年,秋月姑姑各种人都见过,但这样直白拍马屁拍得这般真诚的话秋月姑姑还是第一次听到。 虽然与有荣焉听得高兴,秋月姑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满是疑虑,小丫头一会说什么血光之灾,一会又赞美娘娘,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娘娘如此仁厚,本是我华国之福。只是斐曦没想到,娘娘的仁慈竟会纵得一些人心思浮动,欲效仿吕飞将做那等三姓家奴的行径。” 秋月姑姑闻言眼神瞬间凌厉望向面前小丫头,小丫头这话是何意思? 斐曦对秋月姑姑的眼神恍若未觉,平静的目光扫过地上瞪着她的两名小宫女。不等小宫女听明白她话里意思出言反驳,她掷地有声地抢先继续说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有敬畏才知行止。斐曦本想着,宫中规矩森严,而且斐曦压命之举出自长辈慈爱,便没有专门对外宣扬。谁知竟会有人无缘无故翻斐曦放的好好的包裹,这种没规矩的行径让斐曦百思不得其解。斐曦刚刚问了两位姐姐,你们都一口否定曾动我的包裹。既然你们行为并非无意之举,那么你们特意来我住所翻东翻西,是想做什么呢?” “我不妨大胆猜了一下,明日就是陛下的万寿节。斐曦一个宫外之人,这种时候被皇后娘娘招进宫内,若万寿节发生什么,又恰好有人从斐曦房内搜出什么。恐怕不止斐曦百口莫辩,就怕皇后娘娘也会被某些人恶意中伤……姑姑!” 斐曦话还未说完,地上的一道人影猛地朝她扑来。 早就提前做好防范的斐曦脚尖轻点,身体瞬间向后跃出,轻松躲过了这致命一扑。 扑向斐曦的那名小宫女似乎恨透了她,一招失败,紧接着又朝斐曦袭来。 飘渺迷踪,斐曦反应迅速地不断变化位置,跳跃滑行,她边躲,边大声喊了秋月姑姑一声。 秋月姑姑没料到那个敢顶撞她的小宫女还敢在坤宁宫出手伤人,但她不会武功,身后的四名小宫女也是普通人。 “来人!快来人抓刺客!!!” 正当秋月姑姑急得满头大汗,大声呼唤侍卫前来救人,一道紫色旋风从她眼角余光中闪过。 小宫女武功并不高,招式却非常刁钻下手狠辣。 斐曦本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废人,几日演算麻雀牌费心费神下来身体早就吃不消。 更何况一大早被人吵醒,肚子空空,这会使起飘渺迷踪步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一个不注意,她右臂便被小宫女一掌抓得鲜血淋漓。 小宫女一招得手攻势更为猛烈,斐曦忍住疼痛匆忙躲闪,一击开天辟地勉强躲开,再想躲开下一击黑虎掏心眼看来不及了…… 就在虎掌即将得逞的危难关头,拳如雷霆,迅猛地将黑虎一拳撞击到宫墙外。 “你怎么这般让人不省心!” “别、不能杀她……” 斐曦苍白着脸,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 但来人根本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一拳将那名宫女打飞后,他嘴上抱怨,身体很老实地上前扶住斐曦。 当看到斐曦右臂上伤口时,来人眼中怒气翻滚,正想回头将伤她之人挫骨扬灰,却听到她让他别杀人? 这女人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慈悲为怀干脆出家算了! “多谢顾世子出手相救,还请留个活口,让娘娘审问出对方幕后之人。” 解释了一句后,斐曦忍着疼咬着牙,从怀里掏出药膏,准备为自己上药…… 突然,她手中一空,只见顾鸣风抽走她手里药罐,垂着眼睑轻手将她衣袖挽起,竟亲自给她上起药来。 第108章 龙形玉佩 “人已经死了?” “回禀娘娘,今早作乱的这名宫女被小王爷打飞出去后,奴婢带人赶过去捉拿时 发现她已经服毒自尽;另一名与她一起的宫女,奴婢已让李公公带人押往掖庭狱审问了。” 王皇后闻言怒容满面,咬牙切齿地说道: “让李公公给本宫好好查,彻查到底!” “姐姐,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母后,什么事惹得您如此动怒?” 一大清早,坤宁宫内几乎所有人都被秋月姑姑的一声高呼吓了一跳。 听到“有刺客”三个字,众人皆是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朝着坤宁宫主殿飞奔而去。 一时间,整个宫殿内脚步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待众人围在皇后娘娘身前严阵以待之时,只见最受王皇后喜爱的外孙顾世子顾鸣风抱着昨日永乐公主带来的女子进入主殿内。 那女子似乎受了伤,一直挣扎着要顾世子放开她。不等王皇后询问外孙这是在做什么,秋月姑姑领着四名宫女跟着进来回话。 是以今日德妃带着二皇子陆子规前来问安时,竟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接走到主殿外,恰好听到王皇后在发怒。 “哦,文娟,你怎么来了?”看见进来问安的德妃与二皇子,王皇后收起脸上的怒气,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她此刻的喜怒。 “姐姐,这是臣妾与礼部商议好的献礼清单,还请姐姐过目;规儿明日是第一次谨率诸弟,钦诣为陛下称贺,有些紧张,故而想找姐姐讨个彩头。” 见王皇后没有回应她的关心,德妃识趣地将来此目的说出。 在秋月姑姑进来回话时,顾鸣风就放开了斐曦。随后德妃与二皇子进来,斐曦跟着顾鸣风问安后,便被顾鸣风护在身后。 两位贵人眼睛扫了她一眼,没多做停留。 趁上头与王皇后说话的贵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斐曦好奇侧过头打量站在顾鸣风前面的二皇子。 大皇子被贬为庶民后,目前朝堂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呼声日益高涨。 德妃出身北燕林家,乃前朝太尉林孝方孙女。 当年焄帝大开国门,对异族自降为臣,林孝方以死相谏,一头撞死在金銮殿金柱上。可这份忠义并未换得焄帝赞赏,反而惹怒了焄帝,导致整个林家因此获罪。 天下大乱后,德妃父亲林湘东投靠汉王,也就是今日华帝陆文和麾下。如此忠义之后来投靠,华帝自然扫榻相迎。 林湘东也没堕父辈名声,跟着华帝征战天下,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忠勇大将军,官拜一品。 是以德妃虽姿容平常,自入后宫以来,虽不怎受华帝宠爱,但无人敢随意轻视她。 如今整个后宫,就数二皇子外家最为显赫。 大皇子已成庶民,没了大皇子在前,二皇子便占了一个“长”的身份,奉承德妃之人都将德妃视为后宫将来最大的赢家。 面对众人的吹捧,难得德妃面对王皇后时,还一如以前,谦恭低调,并未骄纵起来。 然而,二皇子虽已过弱冠之年,还显年轻的脸上却明显沉不住气,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傲气。 此刻,这份傲气之中,带着些许焦躁,不住偷偷打量面前王皇后,似乎想从王皇后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斐曦看得眼神闪了闪,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她脑海。 今早她人虽未起身,但两位小宫女一进她房间,她就察觉到了。 听到两人发出的动静有异样,斐曦闭着眼睛装作还在沉睡。 等两个小宫女走出房内,斐曦睁大眼睛站起身。细心的眼神扫视了一眼房间,立即发觉床底和柜子都被人动过。 更为可恶的是,她师父昨晚给她包的点心被那两名小宫女拆开翻过。 想诬陷栽赃她,斐曦还能忍,动她师父给她留的点心,斐曦分分钟都忍不了! 但她并未立刻开口,后宫规矩森严,她需要等待王皇后传唤她的时机。 出乎意料的是,想陷害她的小宫女如此沉不住气。 被顾世子救下后,斐曦本想擦点药奔到被打飞的小宫女那边,留个活口问出幕后黑手。 却不知这顾世子发什么疯,竟亲自为她擦药。听到秋月姑姑说那名小宫女死了,她顾不上顾世子还在为她包扎伤口,就想过去看看。 谁知顾鸣风这混蛋居然把她一把扛起来,一路扛到王皇后那里才将她放开。 想到这里,斐曦怒从心起,趁德妃说话没人注意,伸脚踹了面前人一脚。 顾鸣风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小动作,转过头瞪了身后女子一眼,顺手偷偷扯了一下身后女子的头发。 两人的小动作其他人都没发觉,但落到了一直因好奇两人关系,留意两人的秋月姑姑眼中。 秋月见两人像孩子般打闹,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很乐于看到两人关系“要好”。 “规儿,这枚平安扣是母后专门为你留的。明日你安心领弟弟们为你父皇称贺祝寿,做好为人兄长的表率。你的孝心,你父皇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子规有些失望地接过王皇后的赏赐,眼神不甘心地瞥了王皇后裙角一眼, “多谢母后赏赐。” 打发走德妃母子俩,王皇后面露微笑,语气和善地朝顾鸣风招手, “风儿,过来,让外祖母看看,刚刚可有受伤?” “外祖母,风儿好着呢,风儿武功可是数一数二的,区区小贼自然不在话下。别说是一个刺客,就算来十个百个,风儿也能保护好外祖母,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到外祖母。” “哎哎哎,外祖母相信你,就指望风儿来保护外祖母。乖孩子,平时练武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着。” 王皇后说着,扯下腰间压裙的一块龙形玉佩,递给顾鸣风, “来外祖母这里,今日你护驾有功,有功就该当赏,这个拿去玩吧。” 顾鸣风自然认得出王皇后递给他的这块龙形玉佩来头。 当年他外祖母王皇后第一次踏入皇宫,华帝面对“死而复生”的发妻,一时竟悲从中来,嚎嚎大哭。 华帝当时就将随身的玉佩放到王皇后手中说道: “吾知妻丧已,哀莫大于心死,今得见吾妻归,岂可再负吾心哉。” 哪怕王皇后没有皇子傍身家世也不显赫,因这一句“不负吾心”,华帝力排众议,立了发妻为皇后。 后来宫中流出传言,只要王皇后看上哪位皇子养于名下,只怕华帝就会为王皇后立那名皇子为太子。 见证帝后感情的那块玉佩更被视为华帝的一种承诺,对王皇后的承诺。 顾鸣风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很快他便收起心中讶异,面上欢欢喜喜接过王皇后的赏赐,直接当场挂在腰带上。 王皇后见外孙没有拒绝,脸上笑意更浓上一分。张望的视线环视下首,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斐曦, “好孩子,上前一步,今日可把你吓到了。你是如何发现那两名宫女有问题的?” “回禀娘娘,民女一早起来,便发现柜中用来压命的包裹被人动过。民女在民间一直久仰娘娘的慈爱之名,身边也有受到娘娘爱名如子恩惠的亲朋。民女心想,在娘娘教诲下,应不会有人会如此没有规矩。而这没规矩的宫女不但乱翻民女包裹,还出言顶撞教诫她的秋月姑姑。这人如此反常,定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完,斐曦将怀中,那两名宫女放到她柜中衣底和床底的东西掏了出来: “娘娘,请看,这就是那两名宫女偷偷放在民女房内,企图诬陷民女的东西。” 第109章 十二花仙 青阳观内,三清殿外,木清凤站在廊下,望着绿瓦白墙外的参天古树发着呆。 夏日午后的燥热带着“知了知了”的蝉鸣扑面而来,惹人厌烦。 她的身边一道聒噪的噪音跟着蝉鸣交织在一起,喋喋不休: “小师妹,今儿锦绣阁送来几匹天青纱的布料,等会回去我让人送到你屋里。你看是让府里绣娘做几件衣裳还是请京城巧手,都随你。” 细巧挺秀的琼鼻上汗水如珠,铁毅心疼地很想帮心上人擦拭干净,但他深知这样孟浪的举动一定会惹对方生气。 他退一步地拿出扇子拼命为心上人扇风,想到什么对她好便说什么。看见对方侧过身子躲开他的好意,铁毅心中难掩失落地握紧扇柄。 “铁毅,你说纪师兄什么时候出来呀?”躲开身边少壮为她扇风,相处久了,木清凤已经学会怎么转移话题,间接拒绝这便宜师兄突如其来的“好意”。 “这……我不知道纪兄什么时候能和我父亲谈完。不过我想,玄真大师和穆前辈都来了,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说起来,唐兄去哪里了,好像有几日都没有看到他了。” 想起昨日父亲对纪兄的夸奖,让他多向纪兄学习,铁毅听得心里很不得劲。 他心中对纪兄自然是敬佩的,只是看到心上人满眼只有纪兄,对他只有拒绝,他便不想在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心烦意乱下,他随口捡了一个人没话找话地问道。 “我听大师姐提过一句,承恩郡王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唐公子这几日都在为他大哥的外家奔走。” “说起来,大师姐真是位奇人,我听我父亲说过,大内高手里有几位武功不下于我父亲的。我本以为大师姐说要进皇宫一趟,是让边前辈带她进去。没想到,大师姐凭借一手麻雀牌就能让永乐公主将她请进宫内。” “那是,我大师姐可厉害啦!你不知道……” 明眸善睐的眼里提起自己的大师姐,瞬间顾盼生辉,像装满了小星星。 铁毅翘起嘴角,心中为自己找对话题而高兴,见心上人开心地与他说话,他心底甜丝丝地好不惬意。 一个讲一个听,各有各的欢喜,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道身影悄然走近。 “……那老头还想失口否认他做的畜生事,说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我大师姐就这么拉着弓……”木清凤摊开手做着一个拉弓的手势,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木清凤感觉到不对劲,好像撞到什么了。 她连忙抬头一看,她的头顶出现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来。 午后的阳光异常地灼人眼睛,站在树荫下,总有几缕调皮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恰好落到人的身上。 木清凤感觉自己肯定是被光照晕了眼,不然,她怎么会看到普度众生的佛闪闪发亮地来到她身后。 光溜溜的脑袋上平静的目光包容地望着她,似云似雾的声音像午睡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你是谁?!”铁毅只痴了一瞬,便反应过来,气势凌然地如凶兽苏醒般做出战斗状态。 “贫僧乃普渡寺的戒妄,奉家师的命令,前来相助,两位施主不必紧张。” 被铁毅拉到身后的木清凤还是一副呆呆地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 就在这时,三清殿的门“咔”得一声被人推开,玄真大师带着纪仲宣几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外可是戒妄,弘法师兄最近好吗?” “多谢师叔的挂念,家师一切安好。” 身穿五彩袈裟的年轻和尚面容无瑕,悲天悯人的眼神对上玄真大师身后的桀骜侠客时微微一笑,说不出得纯真洁净。 * 鼓初严,文武百官纷纷穿戴整齐朝服,肃立于午门外,静待入宫。 鼓次严,引礼官引领百官,依序由左右掖门鱼贯而入,站立西北方向。 鼓三严,执事官匆匆奔向华盖殿,恭候内官跪地启奏:“陛下,时辰已到,请您移驾金銮宝殿!”话音刚落,华帝身着华丽衮冕,缓缓登上御座。 群臣齐声高呼万岁,对华帝行三十三拜礼,接着一一上前向皇帝敬献贺礼。 礼毕,华帝设宴款待百官于五岳宫。 五岳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教坊艺人歌舞不绝,宫女和太监们紧张而有序地穿梭于宫殿之间,生怕有一丝疏忽。 万寿节前夕,宫中恰逢百花盛开,为布置好五岳宫,丽妃着实费了一番苦心。 五岳宫内的每个角落都巧妙地与四季相对应,各种花卉盆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此时,大殿之上,众人皆已入席。 华帝高坐龙椅之上,他的身旁是王皇后。 诸位嫔妃、皇子公主、亲王子女、姚宰相以及外国使节坐于殿上,群臣和外使随员则坐于殿外两廊。 华帝拿起了一杯御酒,与众同乐,一时众乐齐响,姚宰相举杯回敬,百官倾杯。 待第七盏御酒举起时,大殿中的气氛突然发生了变化。 殿中彩台伴随着一阵轻柔的白烟,一群身着云霞彩衣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人们眼前,她们宛若仙女,手持不同的花枝,轻盈地走过来。 这群花仙共有十二位,每个人都穿着华丽的云霞彩衣,衣裳颜色各不相同。她们分别代表着一年中的十二个月份,每个月都有一种特定的花卉与之对应。 一月梅花,冷艳高傲,如同冬日里盛开的红梅般引人注目; 二月杏花则娇羞可爱,犹如春天里绽放的粉杏般婉约动人; 三月桃花则妩媚动人,恰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四月牡丹明艳大方,宛若夏日里盛开的牡丹般雍容华贵; 五月石榴风情万种,好似初夏时节盛开的石榴花般热情奔放; 六月莲花清新脱俗,宛如盛夏时节盛开的莲花般高洁典雅; 七月海棠艳丽多姿,就像秋季里盛开的海棠花般妩媚迷人; 八月桂花宜人芬芳,仿佛仲秋时节盛开的桂花般香气四溢; 九月菊花温文尔雅,恰似深秋时节盛开的菊花般淡雅高贵; 十月芙蓉妖冶艳丽,宛如金秋时节盛开的芙蓉花般妖娆迷人; 十一月山茶清纯秀丽,好像初冬时节盛开的山茶花般清新脱俗; 十二月水仙洁白如玉,恰似寒冬时节盛开的水仙花般纯洁高雅。 十二人各有特色,容颜倾城,挽髻于头,花插髻边,且舞且歌。 即使是坐拥天下美人的华帝,看着眼前的美景美色,也忍不住被这群花仙所吸引。 他招手让身边伺候的海公公上前,询问道:“这是谁安排的?” “回禀陛下,这是教司坊为陛下过寿精心准备的。” 华帝龙心大悦,说了句“赏”后,挥退奴才,继续欣赏殿中“十二花仙贺寿”。 殿中男子几乎都如华帝一般,眼睛就没从十二花仙身上移开过。 斐曦穿着小宫女衣服,站在顾鸣风身边,在十二花仙出场时,她的瞳孔瞬间睁大。 听到上首海公公的话,她收回惊讶的眼神,低着头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哼,一群胭脂俗粉,还没我好看。” 斐曦闻言瞥了身边顾世子一眼,俏世子慵懒地支着下巴,见她望来,面色傲慢地指使道: “看什么看!还不赶快给我倒酒。” ‘小宫女’乖巧地举起酒壶准备为身旁主子斟酒,只是不知怎的,她的手一抖,一壶酒半壶都喂到了俏公子的衣裳上, “顾世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顾鸣风怒容满面,眼神不善地看着面前因犯错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小风,父皇大喜的日子里,你可不能闹脾气啊。”一旁四皇子似乎很乐意看到顾鸣风倒霉,一见他这边有状况,立马“好心”关心。 “做事怎么这般毛手毛脚,还不快滚过来,伺候我去更衣。” 顾鸣风鼻孔朝天,对着四皇子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只把四皇子气得脸色发青。 拍了拍身上残留酒水,顾鸣风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小宫女’朝四皇子感谢地行了一礼,跟着立马追了出去。 一出殿外,顾鸣风面色不虞地瞪着跟来的‘小宫女’, “你搭理那个无耻小人的干嘛!” “我手好痛的,快走啦。” “都说不要你来,谁叫你非要逞能。” 嘴上抱怨,一听‘小宫女’斐曦喊手痛,顾鸣风带着人就往侧殿走去。 两人进入侧殿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刀剑对砍的铮锵声。 铮锵声中不时还传来几声“护驾”的声音。 昨天发现柜子里的迷药和床底下的毒药时,斐曦就怀疑有皇子想在万寿节逼宫谋反,迷药是给王皇后准备的,毒药则是让她“畏罪自杀”。 她没有直接将猜测说出,而是把发现的毒药上交给王皇后。 王皇后看到毒药当即发了一通脾气,随后又夸了斐曦两句,便借着头疼让她退下。 看着王皇后情绪外露的怒意,斐曦突然明了,秋月姑姑一大早路过西围房这边不是巧合。 螳螂捕蝉,谁是那只黄雀还不一定。 帝后联手做局,入局之人身上必然有华帝想要的东西。 可刚才殿中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连早就离开的柳映雪也在其中……凌眠卿已死,养在逍遥派后山的十二花仙却出现在皇宫内。 教司坊……在凌眠卿死后还能掌握住她手底人的会是谁呢? 黑暗的地道内,斐曦心中充满着说不出的不安。 第110章 子规啼,人不归 “小王爷,斐姑娘,请随奴婢来。”秋月姑姑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边走边回头慈爱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女。 娘娘已过知天命的年龄,此生心中别无牵挂,只期望小王爷能平平安安。 “秋月姑姑,外祖母究竟要我做什么?那个敢下毒害外祖母的人是谁,是不是需要我亲手手刃对方,外祖母只管放心,我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顾世子的蠢话,斐曦回过神,嘴角抽了抽,颇为无语地盯着前面牵着自己的手。 今日是万寿节,更是华帝的六十大寿。非同以往的庆典,让整个宫中喜气洋洋,处处金碧相辉、锦绮相错、美不胜收。 按道理,斐曦是没资格出现在五岳宫的大殿之中。 昨日秋月姑姑遵王皇后的旨意,遣了两名小宫女前来伺候她。谁知这两名小宫女偷偷摸摸在她床底和柜中藏了害人的迷药和毒药。 恰好秋月姑姑路过看到她们躲懒,刚责备两句,其中一名小宫女不知为何,像是不想再忍受般直接出言顶撞回去。 见事态有变,斐曦趁机在秋月姑姑面前揭露了两名小宫女所作所为。 没成想,那名顶撞秋月姑姑的小宫女见事情败露,第一反应竟是想要她的性命。斐曦躲闪不及被这人所伤,还好顾世子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对两人之间的关系,王皇后问了一句,顾世子还是像在永乐公主面前那般,说斐曦是他救命恩人,是他在江湖游玩时结交的朋友。 王皇后闻言,一脸慈祥地笑问斐曦想要什么赏赐。 望着王皇后纵容般的目光,斐曦心念一动,说想见识一下万寿节的场面。 “那有什么好看的,累人又麻烦,规矩还多,吃也吃不好。你受了伤,就好好留在外祖母这里将伤养好。想看热闹,等中秋我带你登摘星楼,晚上城楼下流光似锦,银花火树,璀璨闪漾,可好看啦。” “风儿,别胡闹,让你外祖父听你这么编排他过寿,小心他抽你。再说,本宫话已出口,哪有反悔的道理。丫头来自民间,想见识一下皇城庆典,本宫也能理解……”王皇后笑骂了顾鸣风一句,转头看向斐曦的目光幽幽泛着波光: “只是本宫年岁大了,精力不济,这次庆典的事都交给他人在操心,陡然插个人进殿,本宫也不好一个个去解释。只能委屈一下丫头你,做个小丫鬟让风儿带你进去。你也顺便帮我看着这皮猴子,别让他在殿内无法无天由着性子胡闹。” 王皇后的话,斐曦哪有不应的。 万寿节当天师父肯定要进场为华帝祝寿,斐曦知道这次庆典肯定会有事发生。 她心中挂念着师父的安危,虽然不清楚王皇后为何要她陪伴在顾鸣风身边,但只要能进殿,当个小丫鬟也无妨。 不!这可太有妨了! 在再次差点想将手中酒壶砸到身边可恶男人头上时,斐曦意外看到秋月姑姑对她们使了一个出去的眼色。 斐曦趁机毫不犹豫地将手里酒壶砸到顾鸣风身上。 两人一进了侧殿,顾鸣风便赶走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 等人出去后,他扶着斐曦坐到椅子上。 斐曦昨日受伤的手臂上,包扎的绸布上有些渗出血迹来。明明是她伤口裂开,顾鸣风却看着像他受伤了一样臭着脸。 习惯用的右臂包好的伤口又裂开,斐曦自己够不着,有人替她上药,她当然不会拒绝。 桃花眼抬眼垂眸,睫毛随着眼睛一翘一翘的,妖孽又勾人。 想起大殿这人说那群花仙没他好看,此刻看着顾世子认真的表情,斐曦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没毛病。 熟能生巧,很快伤口便再次包扎好。 斐曦刚想开口感谢一两句。却见眼前一黑,她的头上长出一件充满酒气的紫袍。 等斐曦咬牙切齿拿开头上紫袍,一具半裸着上身的身体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察觉到斐曦的目光,裸男挑衅地挑眉瞪了她一眼。 斐曦毫不避讳地瞪了回去,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这次换对面的人咬牙切齿红着耳朵转过身,去拿椅子上备用的衣服。 待顾世子换好衣服没多久,秋月姑姑跟着后脚也走了进来。 没等斐曦问秋月姑姑喊她出来有何用意。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后是兵器相接的声音。 顾鸣风听到声音,脸色一变,正想出去看个究竟,却被秋月姑姑一把拉到水神冯夷神像后。 神像高一丈有余,站在神像下,斐曦感觉就像进入到巨人国里的小人一样。 不知秋月姑姑碰到什么,只听轮子滚动的轰轰响动,面前神像竟自动移开,底部露出一个直径半米的密道来。 门外厮杀声由远及近,秋月姑姑催促下,斐曦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密道。 进了密道,她又听见机关咔嚓咔嚓轮子滚动的声音,进来的洞口瞬间被彻底封住。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斐曦回忆起刚才殿中看到的“熟人”一时心绪不宁。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手的主人小声对她说了一句“别怕!” 并没有害怕的斐曦笑了笑,回握住拉着她的手,没有作声。 “秋月姑姑,为何要带我进来,五岳宫里怎么会有这条密道,这是通往哪里的?” “小王爷安心,这都是娘娘的安排。” 秋月姑姑一边回话,一边从腰侧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暗道旁边的火把。 斐曦两人跟着秋月姑姑摸索着前行,虽然不知秋月姑姑为何带她们躲到密道来。 但想也知道,不会是想让顾鸣风做“脏事”带他进来。 “小王爷的孝心娘娘一直都记在心里,你们随奴婢过来,等会就知道了。” 走了没一会,走到一条岔路口,秋月姑姑带着他们往左边走。 左边通道一进去是个间小屋子,秋月姑姑将火把固定到墙壁上,斐曦这才看清房间南边有一条通往上面的铁梯。 走到铁梯口,隐约能听到上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斐曦一回头,便看到顾鸣风阴沉着脸地朝上飞去,显然武功不差的他已经听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 “规儿,你这是要造反吗?” 王皇后站起身,庄严慈爱的脸上此刻疾言厉色,她严肃质问着大摇大摆站在彩台中央的二皇子。 二皇子身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看不清样貌的人,德妃被几个亲信侍卫护在他身后。亲卫满身肃杀之气,鲜血顺着亮白的盔甲流到彩台地板上,显得可怖又可惧。 在他们不远处,以姚宰相为首的臣子和外使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而王皇后下首,跪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宫装女人,宫装女人神色哀泣,抱着一具已经死透的尸首不知在喃喃什么。 仔细看去,那具尸首竟是不久前才针对过顾鸣风的四皇子。 身前黑袍老人一出手,就将自己最恨的四弟击杀,见识到对方实力恐怖如斯,二皇子放松下来,志在必得的脸上洋溢着虚伪的笑容, “母后,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皇年迈昏庸,宠信来历不明的妖道,要为四弟铺路。徐盈这个贱人,一直仗着父皇的宠爱不把您放在眼里。如果来日真让四弟荣登大宝,母后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妨今日你我合作,待我日后登极,一定会像尊我母妃一样敬重您的。” “你想怎么合作?弄死你父皇,把今日罪过都推到你死去的弟弟头上,然后让本宫写懿旨助你上位?而你的敬我,就是勾引本宫宫里的婢女让她们死心为你卖命,待利用完本宫后一杯毒酒毒死本宫?” 王皇后的话让二皇子一下想起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随便玩玩她们而已,居然在事成之前差点给他惹了大麻烦。 今日本来王皇后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直接一网打尽似乎效果更好: “母后,你误会了,我怎会对您和父皇下狠手,只不过你们老了,孩儿想让你们好好休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不争,今日躺在地上的就不是四弟而是我了。孩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母后,你一定能体谅孩儿的不得已吧。” “规儿,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听母后一句劝,莫要一错再错!” 王皇后的话,一点效果都没有。二皇子丝毫不为所动,他已经在想晚上要把刚那十二花仙全弄到寝宫中玩弄。 看向华帝的眼神第一次不再是敬畏和害怕,狂得无边的二皇子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唉,父皇,看来母后是不同意的。孩儿不是有意打扰父皇过寿,您若想母后和妹妹们安然无恙,可以写一道禅位圣旨送给孩儿吗?” 华帝鹰眼锐利地盯着二皇子身后的女人,对二皇子的请求置若罔闻。 “他没来吗?” “陛、陛下?”被如狼般凶狠的眼神盯着,德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就在两人在打谜语人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哈哈哈大笑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皇子听到声音,脸色阴郁了一瞬,转过身时他一脸欣喜喊道: “亚父,宫外可是一切都妥了?” “二皇子放心,禁卫军已被我的兵马控制住了。” 来人是一个满身血气的中年壮汉,高大的身姿站在二皇子身前时,犹如老母鸡站在小鸡面前一样。 姚宰相身后,一个初现老态的魁梧老人看到来人,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 “石温!是你怂恿二皇子的?!” “林将军,什么怂不怂恿的,天下至尊,能者居之。要不是你死守着那套君臣之礼,文娟何以至今都只是个德妃。” 林湘东听出来人话语里对自己女儿的亲密,一个荒谬的猜测从脑海冒出: “你们如此大逆不道!一定会遭天谴的!” “什么天谴,不过是无能者死前的自我安慰。顾言庭那小子沾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得以封王,林将军你追随陆文和出生入死又得到什么?您身为二皇子的外祖父,二皇子上位后,您就是国丈。让规儿给你封王岂不比现在做这劳什子的忠勇将军强。” 林湘东只被石温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目眦欲裂,林家世代忠良,他父亲用一条命换来的名声不能在他女儿身上葬送了! “娟儿,你若还认我为父,速速自裁谢罪!” 德妃听到父亲无情的话,本还忐忑愧疚的心瞬间硬了下来: “父亲,我一直听您的,听了半辈子,我得到什么了?您可知这深宫的日子有多苦多难捱吗?您可以不认女儿,但您不能拦着规儿的王者之路。” “与他这冥顽不灵的茅斯石头废什么话,二皇子,你这边如何,王皇后可答应了你的要求?” 见二皇子摇了摇头,石温脸色一变,若不是怕顾言庭,他早就为德妃除去王皇后这个绊脚石了。 天下兵马,三分之一在瑞王手上,三分之一在文娟父亲林湘东手里,还有三分之一在华帝手里。 他借着二皇子的关系,顺利得到了林湘东手下一部分人的支持,二皇子若能顺利登极,华帝那份兵力自然不怕弄不到手中。 只有瑞王是个变数,但若以王皇后和瑞王儿子顾鸣风为筹码,不怕瑞王不就范。 然而,刚才他的手下将侧殿翻过来也没找到顾世子,王皇后这边的支持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皇后娘娘,华帝薄情寡义,您又何必顾那夫妻情义。二皇子也是您的孩子,扶他上位做那太后,可比做这受气的皇后强。”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本宫的夫君英勇无双,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的功绩千秋传颂。你这种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岂能懂昊阳之辉,吱吱污言真是可笑至极!” “你!蠢妇,贱人!”王皇后一番话恰好踩到石温痛脚上,他自负名门出身,生平最恨之事便是自己心上人嫁给一个只是运气好,实际处处不如他的中年老男人。 他气急之下也不管什么瑞王不瑞王,举起手中血刀就朝王皇后劈去。 因妻子维护刚软下来的鹰眼瞬间凌厉,华帝拍了拍手,一直没有现身的大内侍卫瞬间拦在帝后两人面前,将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石温武功一般,但他是战场刀口滚出来的杀神,杀戮过多,浑身散发一种骇人心魄的煞气来。 一时武功较为低微的大内侍卫被这股煞气骇住,心生惧意,忍不住后退躲闪这杀人的刀锋。 生死战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比拼武功的高低。一旦心生退意,人就很容易落入下风,从而一败涂地。 是以这群大内侍卫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比石温武功高,但一时竟让他冲进包围圈,横劈竖砍,凶勇无敌。 但大内侍卫里还是有真正高手的,只见围在帝后身前的五人一齐发力,瞬间将石温血刀拦下,只一击,石温持刀的手便被中间之人震碎,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躲在黑衣老人身后观望战局的二皇子,一见亚父被击飞,也不上前去看对方是死是活。 对上华帝如看死人的眼睛,他害怕地喊道: “绝命老人!快救本王!!!” 解决完石温,大内侍卫不用华帝吩咐,准备上前解决这次叛乱的士兵以及抓拿德妃和二皇子。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欲抓向二皇子的手飞向大厅上空,那只手落下的同时,所有的大内侍卫都倒在地上。 第111章 鸠占鹊巢 “哈哈哈哈,父皇,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四弟已经死了,你看三弟那个废物还躲在桌子下,动都不敢动。您的皇位不传给儿臣,还能传给谁呢!” 一见绝命老人解决掉所有大内侍卫,二皇子嚣张的气焰又迅速膨胀起来。 “绝命老人?”身经百战的年老帝王一个眼神都没有流向自己色厉内荏的儿子。想到听到的称呼,他眼带疑惑将黑衣老者名号又重复了一遍。 “绝命老人,你为何要插手皇家之事?”废掉石温手的大内侍卫在绝命老人掌势攻来时,听到二皇子的喊声,他瞬间集中所有内气护住心脉,从而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知道绝命老人是谁,更知道自己不是绝命老人的对手。 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后,他颤颤巍巍地站在华帝面前,试图用言语劝退面前不按常理出牌的绝世高手。 然而,他的打算一眼就被面前古怪的老人识破, “老夫的事,你个后辈管不着!” “您曾说过要让世人看到,您的绝学才是真正的武林第一。您杀我们这些武功不如您的人,武林中人谁也不会认同您的绝学有多厉害,反而只会认为您是欺软怕硬的嗜杀者。” “嘿嘿嘿!你小子天赋要有你嘴一半厉害,老夫今日说不得会大发慈悲放过你。但我说了,老夫的事,老夫乐意怎样就怎样,今日除非有人打赢老夫,不然谁也管不着老夫想杀谁!” 黑色的袍子下,传来嘶哑可怖的笑声。笑声一停,绝命老人阴冷的话语犹如死神敲门般,让人不寒而栗。 绝命老人没有立即杀死他面前的人,看不清容颜黑色袍子口对向了二皇子,语气冰冷地说道: “还有一次。” 二皇子被这冷冽的话语冻得一哆嗦,狂傲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没过多久,他便恢复傲气,朝华帝威胁道: “父皇,请您立马写道圣旨禅位于儿臣,不然,儿臣可保不准母后和妹妹们的性命。” 面对毫无人性的威胁,华帝霸气威严的目光第一次正式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 “你要杀你妹妹?” “是、是又如何?!”一与华帝帝王的威厉眼神对上,华帝积威甚重,仅一个眼神就吓得二皇子身子无意识地抖动起来。 但越是害怕,他越是恼羞成怒,眼神一示意,站在德妃身边的两个亲卫去姚相身后,踹开一个年轻官员,一把将藏在那官员身边的永乐公主拽了出来。 叛乱刚开始发生时,永乐公主本和丽妃坐一块。陡然听到门外有叛军杀进来,姚驸马一把冲进来准备护她逃生。 永乐公主放心不下父皇母亲,挣扎间两人被冲到姚相那边。 在四皇子被绝命老人一掌打死后,姚驸马紧紧捂住永乐公主欲冲出口的质问,带她藏在人群中。 但五岳宫宫殿再大,能容纳的人员也是有数的,何况永乐公主今日穿得又是天下独此一件的云锦霓裳百凤服。 她在何处早就落在有心人眼中,哪里是低头不作声就藏得住的。 “你们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胆敢以下犯上,我要诛你们九族!” 永乐公主很快被拽到二皇子跟前。 二皇子见这个平日总是对他趾高气扬的妹妹如今跟条狗一样被他的人压在他面前,心中恶气不由痛快几分: “三妹妹,怕了吧。想要活命,喊声好哥哥,好好求求哥哥我,说不定哥哥我一时心软,等会换个人让你多活一会。” 亲卫的手劲粗暴,永乐公主被拽得手生疼。没吃过一丝苦的她,完全将刚姚驸马劝她忍耐的话抛之脑后,公主脾气上来的她开口就骂: “你才不配当我哥哥!陆子规,你个无耻小人,只会睡女人的废物,你敢碰我一根寒毛,我一定让父皇把你贬为庶人!” “闭嘴!陆兰瑜,你才是个只会撒娇撒痴的贱人,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落在他手里还敢这么嚣张地骂他,陆子规一时被永乐公主的话勾起童年的回忆。 只是这回忆并不美好,全是从小到大被这个妹妹欺负的委屈。 新仇旧恨,他一时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上前狠狠甩了永乐公主几巴掌。 第一次被人打的永乐公主,心中怒火中烧。比起脸上的疼,这种羞辱感让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是父皇母后疼我,你想告状还没人理,没人爱的可怜虫,你横什么横装什么装!你还想让父皇传位给你,呸,你根本就是在痴人做梦。我告诉你,那位置三哥都可以,就你不可能!”说着她扬起肿胀的脸,眼中尽是对陆子规的不屑。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啊!我就是父皇最适合的继承人,是华国未来的皇帝,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轻蔑得像在看奴才的眼神让陆子规瞬间气上心头、怒火中烧,“我告诉你!你不准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见二皇子破防,永乐公主眼神更为不屑,她继续火上浇油地骂道: “陆子规,你根本就不配!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妨问问你的好母妃,你为什么叫陆子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规儿,别耽误时间了。”自从石温被打飞后,德妃就一言不发。 这会她一开口,华帝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心中发悚。 “母妃,三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向沉稳优雅的母妃,狼狈地躲开与他对视的眼神。 陆子规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从小到大,父皇连三弟都抱过,就是从不抱他。 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很难从父皇那里得到一句认可和夸奖。而四弟和三妹,随便卖个痴,就能惹得父皇哈哈大笑。 他嫉妒、他羡慕,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父爱。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母妃不受宠的缘故。 难不成不是这样的? 心中的疑惑像隔着一层纸的秘密,似乎只要一捅破,早已预料到的答案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别问了,永乐一向口无遮拦又任性,你还不知道她的性格吗?你去看看你亚父怎么样了,这里交给母后,母后一定会让你父皇将皇位传给你的。” “不、你说、快说!不然我杀了你!”抽走亲卫手里的刀,陆子规一刀架在永乐公主的脖子上。 刀上的血腥味熏得永乐公主想吐,心中的恨意压过害怕,她嘲弄的眼神里写满着恶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才不是我父皇的孩子,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哥哥,子规子规,你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子规!” 永乐公主话一出,所有人只恨自己为什么今日在这大殿之中,作为当事人的陆子规更是一脸震惊看向德妃, “母妃……永乐说的是真的吗?” “规儿……” “别这么喊我!我算什么……这些年我算什么?”哪怕心中早就有所猜测,陆子规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癫狂的手一抖,锋利的刀锋瞬间割破永乐公主的脖子。 鲜血顺着刀口流了出来,永乐公主一下脸白了,眼中满是对死亡的惊恐, “父皇,救救我!” “父皇……父皇!不,儿臣就是父皇您的孩子对不对,三妹是骗我的,她在胡说八道!父皇,您把皇位传给儿臣,儿臣会证明给你看的,儿臣才是您皇位最好的继承人。” 没有理会最疼爱女儿的求救,年老的帝王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威严冷漠的语气直接打破了陆子规自欺欺人的幻想: “朕不是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在你身后躺着。” 陆子规下意识地回头,宫墙角的地板上,躺着的是他的“亚父”石温。 想起这人平日里没有尊卑的关怀和对他的训诫,再看向母妃难掩愧疚的脸色,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子规无法接受地持刀后退了几步,但他脑子从未像如今这般清醒过。 再抬头的眼中,他第一次像个合格的政治家般,只剩下对权利的欲望。 为了权利他敢背弃一切人性与良知: “父皇,我给您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你若是不写传位给儿臣的圣旨,儿臣每数10下就像这样杀一个人。” 二皇子话音未落,癫狂的动作比话语传到人耳里的速度更快。 “噗呲”一声,哀求华帝救她的永乐公主来不及再说一句话,血腥的刀子穿过她的身体,又迅速抽了出来。 血刀带出她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彩台的地毯上,留下一滩浸湿的痕迹。 第112章 环中环,套中套(上) “不,兰儿!!!” 丽妃绝望的哭喊穿透宫墙,来回在宫殿里回荡。 令人心碎的哭声像是无人问津的背景乐一般,丝毫打动不了两个对峙的男人。 年老的帝皇目光如炬、神情端肃,哪怕看到最疼爱女儿的死,他的脸色也始终不变,让人无从猜测到他此刻心中真实的想法。 华帝视线与一刀捅穿永乐公主的二皇子对上。 持刀的手兴奋得微微发抖,杀人的快感让陆子规脸上浮现出一抹变态的笑意。听到丽妃的哭声,他不但没有愧疚,反而感到一种折磨他人的乐趣来。 这种能随意操控他人生命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地舔了舔嘴角。看到“父皇”终于重视他了,陆子规挑衅地扬起眉梢: “父皇,你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说完,他嘴角含着邪恶的笑容,亲自走向丽妃那边。 正在哭泣的丽妃几人看到这满身是血的杀人魔朝自己走来,吓得止住哭声往后退了几步。 陆子规手猛地往前一抓,华阳公主被他拽出人群。 “不、不要!我求求你,你放过芷儿。”丽妃哭着追过去,想拉回华阳公主。 还没走两步,便被陆子规的亲卫拦住,再也没法前进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女儿被那畜生扯着头发拖到彩台中央。 “好二哥,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带我去放风筝。” 高阳公主端庄的容颜上满是恐惧和绝望,顾不上头皮的疼痛,她颤抖着身体,想尝试用温情打动面前的哥哥放过她。 但显然这样的哀求只是适得其反,陆子规抓着她头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地揪住她的头,让华帝看个清楚, “好妹妹,你求错人了,你应该求你的好父皇,让他救救你。” 高阳公主闻言,泪眼婆娑地想看清她父皇的表情。她没有她妹妹那般天真,华帝宠着她和永乐,只是因为她们可以满足他享受天伦之乐的乐趣。 但这点乐趣多得是替代品,反而权利对她父皇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命现在在她父皇一念之间,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渴求着她父皇能对她有那么一丝怜悯, “父皇……呜呜……父皇……” 再难熬的时间也在一点点往前走,华帝的脸上始终是一副深不可测的严肃。 他没有回应高阳公主可怜的哀求,也没有责骂陆子规。他就像个局外人冷冷看着戏开场,却吝啬于亲自走进戏中,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一炷香已经到了,原来对父皇您来说,妹妹们也好、四弟也好、我也好都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只能自己亲手来拿我想要的东西!”话音未落,陆子规已经举起屠刀。 “规儿,别!”王皇后不忍地想上前几步,却被华帝抬起的手掌,拦在原地。 刀子即将捅向华阳公主的时候,陆子规身后的彩台突然开了一个洞,一道人影从洞中跳了出来,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 等斐曦顺着铁链楼梯爬上去时,顾鸣风正在狭小的空间到处转悠摸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到底怎么了?”斐曦仰头看去,铁链上方的空间不大,像回廊般的宽度,看着不足10平方米。 空间内非常暗,仅有几个祥云造型的小口子透出一丝光亮让人勉强能看清身边有人,而斐曦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从那几个小口子传下来的。 听清上面王皇后的话,斐曦知道自己果然猜测没错。 昨天那两个小宫女前脚死的死抓的抓,德妃与二皇子后脚就来坤宁宫问安,显然是想来打探情况。 而王皇后和华帝定然对德妃与二皇子的谋逆一清二楚。 再想她进宫时,崔俦“得罪”永乐公主,王皇后几次看着过于情绪外露,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华帝必然留有后手。 只是,华帝不直接制止二皇子的行为,反而纵容他如此大逆不道究竟是为什么呢? 斐曦想不太明白便丢到一边,看着还在围着这个空间到处摸来摸去的人,她上前小声问道: “你在做什么,你是想上去吗?” “外祖母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昏暗的光线下,顾鸣风的眼睛亮得惊人。 斐曦看得愣了一下,随后释然地笑了笑,“我陪你一起找。” 秋月姑姑不知道跑哪去了,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上来。 斐曦两人一边找着上去的机关,一边听着上面的动静。 待听到石温的话,斐曦停下脚步,上前拦住还在找寻上去机关的顾鸣风。 她总算知道王皇后为什么要秋月姑姑带顾鸣风躲进这里了。 顾鸣风是瑞王的儿子,瑞王手握兵权,二皇子想要靠谋逆上位坐稳皇位,手中必须要有能挟制瑞王的筹码。 而华帝的打算,斐曦也猜测到了,现在绝不能让顾鸣风出去! “你为何要拦着我?” 带茧的手指捂住他嘴,手的主人没有说话,两人贴得极近,顾鸣风这才发觉这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他和斐曦。 他看不清面前女子的表情,昏暗的光线他感觉能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担忧。 这发现让他感觉心麻麻的,好像被电了一下,酥酥的不难受,却跟上瘾一般很想在这种感觉之中一直沉浸下去。 只是心里对外祖母的担忧还是占据上风,再不舍他还是再次小声问了一句: “你拦着我,是发现什么了吗?” “娘娘不会有事的,娘娘应该是想告诉你什么,才让秋月姑姑带我们来这里的。” 斐曦小声地在顾鸣风耳边说下这句话,见对方僵硬着身体,一声不吭。 斐曦想,顾世子看来是明白她话了,她就放开了他。 然后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回想之前宫殿内的布置,斐曦猜测他们现在这个位置应该是位于五岳殿彩台下面。 微弱的光线让她凑近才能看清一些布置,这个狭小像密室一样的房间内,墙壁光溜溜的做过专门的处理。 角落里有一张狭小的石床,斐曦看到上面还残留着一席蒲草编制的草席,像是有谁在这里睡过一样。 斐曦凑近坐在石床上,她正准备揭开草席,突然只听到二皇子一声“绝命老人”,吓得她手一抖。 随后,上面传来一排人倒地的声音,这么高的武功,看来出手的真的是绝命老人! 她听尹师叔说过这个人,绝命老人与原大侠师父神剑山庄庄主俞百里是死对头。 绝命老人真实姓名没人知道,自从他踏入武林,就四处踢馆,与人决斗。 除了天山因内乱从武林中消失,江湖其他三堡五派均被他上门打了个遍。 绝命老人一路打遍天下无敌手,自称自己武学天下第一,直到打到神剑山庄俞百里面前,两人打了三天三夜,最终他还是败在俞庄主剑下。 绝命老人不服气,觉得是自己天赋耽误了自己武学的发挥。他与俞百里约定,他要收个天赋一等一的徒弟,日后他会让他徒弟再来神剑山庄挑战,到时他会证明他的武学才是天下第一。 但原大侠横空出世后,也没有看到绝命老人找到他认可徒弟。 再后来原大侠退隐,绝命老人跟着也从武林中销声匿迹。 为什么现在二皇子能请到这人助他谋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动,全都屏住呼吸听着上面的动静。 刀刺入肉体的声音,两人都听到了,永乐公主的血甚至沿着祥云小口子,落到顾鸣风仰望的脸上。 底下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二皇子会被自己身世刺激得发疯,直接动手杀了揭露他身世的永乐公主。 “我要上去!” 坚定口气,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斐曦明白,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顾鸣风都会去。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任何阻拦的话。 昏暗的空间内,没人看得见的脸上,嘴角偷偷扬起一抹认同的笑意。 经过两人一番寻找,最后斐曦在石床的对面墙上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旋转石头后,上面果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 “风儿!” “你竟然一直藏在下面,给我抓住他!” “滚!” 顾鸣风将华阳公主送回到丽妃那里,就与陆子规的亲卫打了起来。 陆子规擦去嘴角的鲜血,脸色阴晴不定命令自己亲卫抓住顾鸣风。 亚父曾告诉过他,这次谋逆想要成功,一个关键就是要抓住顾鸣风。他可以暂时不杀顾鸣风,但这人要是落到他手上,他定要这胆敢揍他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皇后见顾鸣风跑出来,心中一时又喜又急。 华帝始终看着面前一切,偶尔目光与底下姚相对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五彩法服的老道,从门外跨门而入。 “老道看来来迟了一步,陛下这里可真热闹啊。” 绝命老人看到老道,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卫九成,你来掺和什么热闹!”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道哪里去不得了。反倒是你这老头,何苦来这浑浊地走一遭。” “哼,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老夫既然答应了别人,岂有失言的道理。” “今日你真要趟这趟浑水?” “这话是老夫问你!” 两人眼神一对上,瞬间杀气腾腾。 身形一动,两人同时动手,掌掌相交,掌声震天撼地。 第113章 环中环,套中套(下) 王皇后被春樱护在身后,脸上难掩担忧地看向正与卫兵们动手的顾鸣风。 顾鸣风武功不弱,左掌右拳,哪怕被一群人围攻,仍是游刃有余。 只是很快,门外进来一队弓箭手,德妃带着陆子规站到领队将领身后。 一声令下,士兵齐齐放箭。 顾鸣风一个人能躲开这些箭,但他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亲人将会直面这些杀人的箭矢。 人急智生,顾鸣风一脚踢起宴会的翘头案桌。案桌在他手中如旋转的风车一样,一下将射过来的箭矢全挡了下来。 但双拳难敌四手,顾鸣风挡得了一次,第二轮箭矢重新射过来时,他手中的案桌很快在强力密集的箭矢下报废,而他也难免被射过来的箭给伤到手脚。 弓箭手很快拉开第三轮箭矢,看到顾鸣风因受伤疼得发白的脸,王皇后再也没法忍耐下去,开口让春樱前去帮忙。 然而,春樱看着与绝命老人交手落入下风的老道,咬牙摇了摇头。若是等会情况有变,她可能只有一次机会护住王皇后,而她宁死要保护的从来只有王皇后。 第三轮箭矢并不等人,顾鸣风咬牙提元上气,一时内气翻滚,他以身为盾,在箭矢之中如狂风怒吼,一时竟真让他挡下所有箭矢。 高阳公主满脸泪痕地抱着自己母妃,心情复杂地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外甥。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是这个一向骄纵得惹人讨厌的外甥救了她,并以命护着她们安全。 “呜……风儿,不必管我们了,你走吧!”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人群中的呜咽声此起彼伏,淑妃突然发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扔下自己早已死去的儿子尸首,颠颠狂狂地跑到彩台上,指着挡在丽妃她们身前的顾鸣风哈哈大笑。 陆子规看了一眼发疯的淑妃,没将她放在心上。他的目光瞥向绝命老人那边,看到那老道不是绝命老人的对手,他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气,故作大方地劝道: “小风,你何苦与我作对,你若是认我为君,乖乖听我的话,以后我是皇帝,而你会是新的瑞王。” “滚!” 顾鸣风以一字回敬陆子规,抓着箭矢直接朝陆子规掷去。 带着内气的箭矢丝毫不比弓箭射出来的差,陆子规吓得连忙后退几步,拉着身前士兵替他挡下了那支箭。 逃过一劫的陆子规恼羞成怒,连声高喊命令着“射射射!” 他不管瑞王会如何,今日他要顾鸣风死在这里! 万箭齐发,如骤雨疾风,顾鸣风没有丝毫害怕,他沉着脸,沾着血迹的漂亮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凶狠来。他再次提元,毫无保留地将身上最后一丝内气全汇集掌心。 掌如雷霆,比箭矢还快地打到箭矢上,生生让不少箭矢从半空落了下来。 但血肉之躯再厉害,军队的精良箭矢在弓箭高手全力发射下,还是轻易就穿透了顾鸣风的身体,让他疼得动作渐渐缓慢下来。 这时带队的将领也举起弓箭,箭矢直直对准顾鸣风的脑袋。 王皇后看到这一幕,心痛得几乎晕厥过去,她放开拦住她的春樱,大声喊了一声: “风儿!” “顾鸣风?!”彩台洞穴内传来一道声音与王皇后呼喊同时响起。 “咻”得一声,一声“阿弥陀佛”,也同时响起。 一个身影从门外飞身进来挡在了顾鸣风面前。 穿着五彩袈裟面容圣洁的和尚轻而易举地一脚踢飞箭矢,一声“佛号”似乎要普度众生,然而,来人却是个霹雳菩萨。 “谁要你救了!” 伴着顾鸣风恶声恶气,和尚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吵,直接一拳一个将陆子规身前的卫兵们全都送去西天。 门外跟着年轻和尚跳进来一群人,一道身影直接飞入彩台洞内,将斐曦带了出来。 其他人则一起加入和尚的队伍里快速收割着陆子规身边的亲信们。 “大师姐!” “木姑娘!” 嘴上不饶人,见有人来相助,力竭的顾鸣风不再强忍支撑,满头是汗地瘫倒到地上。 但一抬头他便看到了来人里的木清凤,顿时顾鸣风只觉得尴尬地想跳进彩台洞里。 这种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行为,太逊了! 不等他挣扎着起身,一双手将他按压回地面, “别乱动!先吃这个。” 斐曦面无表情地塞了两颗药丸到顾鸣风嘴里。 听到木清凤的喊声,她抬头冲进来的小师妹和穆前辈等几人点了点头,随后一声不吭地开始为顾鸣风治疗伤口。 …… “绝命老人,快来救我!” 绝命老人越打越是感觉,眼前的老道并没有要与他一较高下的意思。 对方只是尽力在拖延他的时间,这个发现让他心中怒气冲冲。 当年他曾与卫行简对决过,六十四手天罡掌名不虚传,差点让他吃了大亏。 但姓卫的掌法太柔,还是比不过他家的掌法!最终还是他的掌法更胜一筹,打得卫行简吐血负伤认输。 而卫行简的徒弟卫九成最擅长的并非天罡掌,自然更不是绝命老人的对手。 绝命老人见卫九成没有认真跟他打的意思,下手不再试探,招招致命。 卫九成见状,也不再保留,全力应对。 但绝命老人武功不容小觑,直打得卫九成连连后退。 就在绝命老人要一掌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二皇子发话了。 绝命老人停下手里攻势,冷哼一声,似乎在说,老道真是好命。 但是谁都没有料想到,就在绝命老人要赶往陆子规身边时,陆子规死了。 “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淑妃拿着沾血金钗,拍着手哈哈大笑。 原来随着木清凤一行人进来,陆子规身边的人逐渐被他们解决掉。 正当陆子规躲闪到彩台上,喊人救他的时候,坐在彩台的淑妃笑着笑着,突然拔下头上金钗,冲到没有亲信保护的陆子规身前,一钗刺入陆子规脖子。 钗子直接刺破脖子大动脉,陆子规挣扎了几下便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绝命老人见人死了,冷哼了一声,抓住尖叫着准备冲到陆子规身边的德妃后领,一把拎起德妃,带着人飞出了皇宫。 …… “臣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臣等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叛乱的士兵全被杀死,主犯死的死,逃的逃。 在宫女和太监的收拾下,五岳宫很快恢复成今日摆宴时的模样。 只是地板冲刷得再干净,空气里始终有一股血腥味提醒着在场的众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华帝重新坐回到龙椅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底下每一个人。 “启禀陛下,逆臣贼子石温没有死!” 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禀告着他的发现。 “哦?”华帝脸色一冷,不等他说什么。 异变又起! 这名小太监突然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华帝刺去。 随后在宫殿内收拾的十几位宫女和太监全都朝华帝那边一路杀去。 这些太监宫女武功不弱,竟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师父!”痛苦的呼唤,响彻宫殿。 异变发生太快,谁都来不及反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离华帝最近的卫九成挡在华帝跟前,替华帝挡了致命一击。 见有人挡刀,小太监抽出匕首想再来第二击时,一个人从天而降,霸道的刀气一刀将小太监劈成两半。 第114章 后手 这群太监宫女很强,但来者更强。 血腥的屠刀如过无人之境,随意收割着这群突然冒出的刺客。 在武林之人帮助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十八名冒充小太监和小宫女的刺客全部被解决掉。 斐曦没心思再去理会宫殿大厅内的其他人,放开包扎到一半的顾鸣风,在纪师弟保护下,她奔到师父卫九成身边。 师父受伤的右臂伤口不是鲜红的血色,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 污黑的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只一眼斐曦就明白刚刚的匕首有毒。 从怀里几次掏出的小药瓶都不对,斐曦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拿对药瓶,却抖得直接让药瓶从手中滑落。 药瓶并没有掉落到地上,它落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中。手的主人从药瓶中倒出两粒天香玉露丸,放到斐曦手里。 斐曦抬头,安静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在她身边,不用怕。 将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斐曦不再浪费时间,连忙把手里药丸喂给脸色苍白意识已经开始陷入昏迷的师父。 喂完药,斐曦让纪师弟替她点住师父的关键穴位,同时她掏出自己削铁如泥的小刀,手指飞动,小刀在她手中如蝶般灵动飞舞。 她用小刀将因毒素异变的血肉快速清除,直到卫九成伤口不再是黑色,露出正常的血红颜色为止。 处理好伤口,斐曦又拿出银针封住关键穴位,然后上药包扎,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有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轻舒了一口气。 “九成师叔没事了吧?” “……还没有。”如实回答了小师妹的关心,斐曦心情沉重地看着师父手臂中的黑色血管。 刺向华帝的匕首是奔着华帝命来的,匕首上的毒斐曦没有见过,但斐曦心里清楚,这毒与见血封喉不相上下,毒性发作特别快而且异常霸道。 如今斐曦只能将残余的毒素封锁在师父右臂之中。 怎么完全将师父体内毒素去掉,她还得再想想办法。 卫九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斐曦这才抬起头看向周围。 一抬头她便与上首华帝的鹰眼对上。 年老的帝王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注意力放到台下对峙的几人身上。 “启奏陛下,何江其身为应天府府尹,却与叛贼石温等人勾结,放叛军进城,其罪当诛!” “放你个王八狗屁,哪个龟儿子这么污蔑你爹的!万岁爷,您是知道我老何的,今日老臣拼着命顶着那群龟孙子刀锋箭海,赶过来护驾,眉头都没皱一下!那群胆敢叛乱的龟孙子让老臣杀了个七进七出,生擒了好一些人。老臣没能及时发现这群龟孙子反心,是有罪,万岁爷你要打要罚,老臣绝不说二话。但陛下你千万别相信这狗日的污蔑老臣,老臣一颗赤胆忠心从来只有陛下一人,陛下要是不信,老臣真比六月飞雪还冤!” 彩台中央的站着一名面色古铜,膀阔腰圆像庄稼人的壮汉。 他明明比华帝年轻,却一口一个老臣,尽显粗俗的骂声直喷得他对面老酸究样的大臣一脸唾沫星子。 “哼,老夫不与你个莽夫一般见识!就算你没有叛心,今日皇城失守,你护驾姗姗来迟,间接导致四皇子和永乐公主惨死,你有何话可说!” “你护驾倒是护得好,怎么?是老臣进来时错过了朱大人护驾的英勇身姿吗?老臣一心只有陛下的安危,心里装的是我华朝社稷的平安,老臣这身上每一条伤疤都是为陛下受的伤。某些只会动嘴的,在老臣为华朝流血的时间在干什么?不只会狺狺狂吠吧!” 何江其骂完,跪着从怀里掏出一样羊皮卷和一封信,朝华帝说道: “不瞒陛下,老臣今日差点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李通判勾结外敌,欲偷京城城防图,被老臣当场抓获。为追回差点丢失的城防图,老臣正好撞到王治中大开南门,放叛军入城!多亏唐家堡与霹雳堡等江湖好汉,不但帮老臣守住了南城门,还将城防图追了回来。这是老臣追回的城防图和李通判勾结外敌的信件,请陛下过目!” “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何江其就是那唐堡主的大舅哥,你说李通判叛敌,谁知这是不是你故意污蔑陷害!陛下,唐家堡有不臣之心,前有瑞云郡主偷藏违禁军器意图谋逆,今臣还要状告承恩郡王买卖官位,唐家堡与这次谋反绝对脱不了干系!” “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劳资原封不动还给你!你朱怡阳的三儿媳就是北境当年漠北王的小女儿赤珠别吉。老臣倒要问问你朱怡阳私藏敌国皇族安得又是什么心?!” “你、你!!!你这是污蔑!” 与何江其对喷的朱大人瞬间面红耳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只是他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的意外和紧张。 “陛下要是不信,那别吉让老臣外甥擒获,正在外头候着!秦大人,卢大人,你们家的夫人可都是见过这朱大人家的三媳妇,要不要一起来认认!” 被点名的两个大人低着头没有搭理何江其的话,作出一副听候华帝发话的模样。 “宣!” 华帝一声令下,唐怀逸押着一名五官柔和神色娇弱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名女子看起来如江南女子般柔弱,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化不开的忧愁,与北境域外女子立体精致的五官相差甚远。 若非何江其一口咬定对方是赤珠别吉,在场恐怕无人会相信她是北方异族的女子。 “陛下,这女子是臣的三儿媳妇,可她父亲是郊外好善乐施的卢员外。卢氏家世清白性情温顺,自嫁入我朱家贤良淑德恪守本分。何大人非要说她是什么北域别吉,这岂不是贻笑大方?” “陛下且听小生一言,当年漠北王有一特别宠爱的妾室是江南名妓楚怜儿。楚怜儿生下女儿时,帐外骄阳似火,故漠北王取名为赤珠,并当场册封这最小的女儿为赤珠别吉……” 温和的声音侃侃而谈,从容不迫有理有据说得人心服口服。 华帝看向下首回话的年轻男子,唐家堡…… 最终,华帝站起身,怒目看向礼部尚书朱怡阳, “平日里你们一个个都自称是忠臣,骂卫道人是妖道。今日朕遇到危险,你们这些忠臣在哪里?!一个个只会缩着脖子躲在姚相身后,更有包藏祸心的坚子祸国殃民!……” 华帝骂完,怒气冲冲指着早已魂飞胆颤跪在地上的朱怡阳, “来人,将这叛贼拖出去,五马分尸!逆贼朱温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一口气处死十几位大臣后,华帝阴沉着脸没有丝毫笑意,冷冷看向站在一边的崔俦说道, “崔俦,给朕通知武魂殿。限他们一个月内抓到今日行刺朕,杀死朕爱子的绝命老人。另外,今日这群刺客所使武功,朕瞧着有少林派、太白派、桃源派等门派,若他们给不出朕一个交代,一律视为谋逆同伙。” 第115章 大漠孤烟直 “阿弥陀佛,陛下要的交代,何不直接问我等呢。对此,老衲正好有要事启奏陛下。”玄真大师领着铁孤行等几人踏入五岳殿中,合十行礼。 刚解决完刺客,除了斐曦三名青城派之人因治疗卫九成留在了五岳宫大殿内,其他人都被请了下去。 华帝清算官员,与他们这些武林人士无关。 但在殿外听到华帝要武魂殿给他一个交代,作为武魂殿元老之一且是少林派的玄真大师再也坐不住,直接出声踏入殿内。 “今日朕平安无事,多亏尔等相助,此后朕自会论功行赏。但今日之事,朕的儿女都因绝命老人惨死,若非卫道人,朕也险些丧命。玄真大师若是来求情的,可以请回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武林狂徒,朕必会追究到底!” 华帝威严的脸上怒形于色,丝毫没有退一步的可能。 “老衲并非是来为我少林派求情,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半年前南轩城三河镇惨案?” “哦,可是发起三教源流盛会的南轩城?” 见华帝有印象,玄真大师再次合十行礼,行礼时他恰好与华帝下首的斐曦对视了一眼,只一眼,玄真大师便收回了眼神。 玄真大师从三河镇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最近在武林闹得沸沸扬扬的“云端拍卖会”。 “这份拍卖清单正是霹雳堡与青城派好汉一起从云端拍卖会带回来的,还请陛下过目。” 海公公接过书帖,交到华帝手中。 当看清清单上的内容,华帝一掌将清单拍到龙椅上,勃然大怒道: “好个云端拍卖会!七品县令、大员之女、绝命老人!是不是只要出得起价,这些人连我身下这把龙椅都敢卖?!” “还请陛下息怒,老衲的心情与陛下一样。门派绝技是我们武林门派不外传的根基所在,是我等门派能传承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基石。如今各门派绝技却因这拍卖会泄露出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厦将倾我等百年基业很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说着,语气一转,沉声接着说道: “没想到,这背后狂徒不止想毁我武林各派,对方还敢派人来行刺陛下,并故意嫁祸我等门派。老衲猜测,这背后之人所图非小绝不可等闲视之。刚才刺杀陛下之人,老衲敢担保没有一人是我们各大门派之人,还请陛下明鉴。” 华帝微微皱眉,“大师所言有几分道理,但尔等门派绝技已经泄露出去,尔等又当如何呢?” “陛下,为今之计务必要将这所谓拍卖会一网打尽,臣等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姚相领头走出说道。 “我等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臣等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大殿众人纷纷应声。 …… 巍峨的宫殿内,大殿深处高台之上,一女子跪在床榻前,小心为榻上老者拭去头上汗水。 老者双目紧闭,本鹤发童颜红润健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色来。 “卫天师还没醒吗?”身着华服的顾清风带着一名年轻和尚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便直接挥退大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 斐曦面容平静地抬头看了顾鸣风一眼,摇了摇头,端起一旁药碗,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到师父嘴里。 万寿节华帝遇刺一事并未大张旗鼓宣扬出去,能进五岳宫为华帝贺寿之人无一不是官场最顶尖的一波人。 什么能说,什么该守口如瓶,在看到曾在大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消失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四皇子追封为瑜王,永乐公主只保留生前公主头衔并未受到任何追封,姚驸马那边也未得到华帝任何安慰性的赏赐。 斐曦的师父卫九成是为救华帝受伤,华帝封卫九成为玄一真人,赖赐青城派新建一处紫阳宫为其修道之所。 而武林这边各有封赏,就连斐曦在王皇后提议下,竟被华帝封为“寿光翁主”。 接旨时,斐曦只感觉莫名其妙。 她在彩台下密室听到二皇子身世时,她知道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她和顾鸣风在彩台下,曾拦着顾鸣风不让他出去。 可后来,顾鸣风为救人,主动暴露在癫狂的二皇子面前,差点就为救丽妃一行人被弓箭手们射死在五岳宫。 斐曦被纪师弟从密道带出来时,一心扑在救顾鸣风身上。 不知是傻人有傻福还是真有走狗屎运一说。 救治顾鸣风时,斐曦意外发现对方体内一丝内气都没有,但任督二脉竟被打开了。她当场让人别移动顾鸣风,施针一边治疗对方伤势一边助对方彻底打开了任督二脉。 她算是救了顾鸣风,可要赏她也该是瑞王的事,华帝怎会答应册封她为“翁主”? “翁主只管接旨谢恩,且不说玄一真人有恩于陛下,翁主此前在南轩城的大义陛下一直称赞有佳。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不好多加封赏,如今正好一块赏了。”似乎看出斐曦的不解,前来宣旨的海公公笑得脸上皱纹都折叠成了菊花状,主动卖了一个好。 哪怕心中直觉背后没有这般简单,斐曦还是笑呵呵接过圣旨,领旨谢恩。 叛乱平息后,其他人都离开了皇城。 由于卫九成身受重伤且一直昏迷不醒,被王皇后安排到两仪宫住下。而斐曦自然留下来照顾师父没有出宫。 但今日,她准备暂时辞行离开皇城。 “你要去大漠?” “我师父所中的毒是大漠一种名叫“金乌蝎”的蝎毒。我曾听人说,古往今来,在大漠不小心被这蝎子蛰到的都是九死一生。但若是被蛰时,恰好遇到天宝花盛开,吃下花便能解除蝎毒,从而获救。” “我安排人去替你取来便是,你何必亲自前往大漠?” “我师父的伤势不容刻缓,而天宝花在大漠极为罕见。如何最快速度找到它,并有效保留药效带回来,除了我没人能做到。” 嚣张的话语上有双极为认真的眼睛,被这双眼睛看着,顾鸣风转过脸,轻咳了一声, “那你快去快回,卫天师的安危只管包在我身上。” “阿弥陀佛,玄真大师让小僧前来告知翁主一声。船已在于大人帮助下找到,但船的主人暂时还未抓捕归案。” 斐曦闻言,视线瞥向说话之人,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戒妄师兄,你真的心中有佛吗?为何你头上至今未曾打上戒疤呢?” 第116章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老臣自知教导无方,罪孽深重,还请陛下看在我林家世代忠良,饶过臣一家老小。” 华盖殿内,林湘东举起手中盒子,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夏日的热浪没有吹进宫殿之中,阴凉的大殿内,老将军只觉得膝盖下面的金砖冷得让他心中发寒。 他没有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会那般大逆不道,更没想到华帝明明知道还能隐忍这么多年。 他以前觉得自己多少还是了解上首的主君。 他陪着华帝出生入死,多少次他挡在华帝身前为他拼命。 华帝是个务实不喜谎言的主君,曾说过,只要他们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绝不会亏待他们…… 他曾以为自己会和华帝留下流芳百世的君臣佳话。 “咚”得一声,林湘东的头又重重磕在地板上。 过了好久,上首传来一声叹息,年老的帝王声音低沉暗哑,似是心中也有万般无奈, “唉,起来吧,老伙计。德妃的事,朕从未怪过你。” “陛……陛下!” 听到华帝的话,林湘东一时老泪纵横,心中愧疚、悔恨百般滋味难以言说。他将女儿嫁给跟自己一般大的华帝怎会没有私心。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成今日局面。 “陛下虽无怨,臣却不敢安心。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臣女儿没有做到,臣外孙更是大逆不道,但源头都是臣的错。陛下,臣再也无颜做这忠勇将军,还请陛下收回曾赐给臣的一切,臣愿就此辞官,以谢陛下隆恩。” “……你何至于此。” “求陛下成全!” 君臣对望,成为帝王后情绪几乎从不外露的华帝一时竟也眼眶湿润,上前扶起林将军。 …… 林将军走后,华帝收起脸上哀色,把玩着林湘东上交的虎符。 他沉着一张脸,眼神威厉,连在他一旁伺候的海公公都无从猜测到华帝此时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内,半跪在华帝面前。 “宫里已经清除干净了?” “德妃借口操办万寿节,通过朱怡阳往宫中安插的刺客,除去已死掉的29人,其他招供出来的33人已被臣全部查实收监。” “好!武魂殿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那艘船本是原夫人为方便武林中人各取所需。原夫人当年下落不明后,船由桃源派邱长老接手。后来原大侠退隐,邱长老便直接以船的新主人自居。目前船上一切都被武魂殿和于大人控制,而桃源派邱长老似乎提前接到了消息,一个星期前便下落不明。” “……朕若没记错,这邱长老是你曾经的主人?” 崔俦一抬头,便看到华帝若有所思打量的眼神,他面无表情地回道: “臣与此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望着他的目光平静而坚毅,华帝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面前男子时,这人还不到弱冠之年。 满身的血污眼神孤傲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杀戮与仇恨。 但就是这样一个心智似乎只被仇恨占领的人,居然会守着誓言,再也没有踏进桃源派一步。 能为他所用的刀,华帝收起眼中的审视, “这次委屈你了,想要什么赏赐?” “臣只有一个心愿,望陛下成全,臣希望陛下将赤珠别吉赐给臣。” “嗯?放肆!”华帝一时气得指着下首的人,来回踱步。 “你可知,昨天宁海城八百里加急,漠北那边的使臣要出多少银子找朕赎回他们的别吉?” “臣也出得起!” 是这个问题吗?! 同为男人,华帝自然理解面前下属唯一的爱好, “你要看中那十二花仙,朕可以赏赐给你几个。但漠北的这个别吉,不是你能肖想的。” “臣只要她,望陛下成全!” 下首的臣子丝毫不买账,华帝气得将台案一封奏折扔到对方脸上, “滚!” 捡起地上奏折,崔俦行礼后退了出去。 崔俦刚从华盖殿大门出来,下了御路,进入阴阳道,却见一个宫装佳人早候在他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 御花园的望月亭,一般宫内宫女太监熬不过思家之苦时,会来此遥望圆月,怀念着以前一家团圆的日子。 宫内刚发生大事,不断有人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是以这几日宫女太监当完差便回住所,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出来行走。 平时鲜有人来的望月亭,这几日更是冷冷清清,但今日这座亭子多了两个访客。 华阳公主眼神半含幽怨半含情地望着身旁男子, “我很后悔。” “公主?” “我以前总想着,要嫁人就要嫁给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男人。” “田驸马是陛下为公主千挑万选之人,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何必装糊涂说好听的话哄我,你如何不知,我心悦的人从来是你。” 直白的话语,让崔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似是没见过这人脸上露出如此窘色的表情,华阳公主不禁噗呲一声,忧愁的面容浮上一抹笑意, “崔大人,喜欢一个人从不是一件坏事。虽然我恨你,但我更感激你,你的无情让我看清很多事。” 阴柔的面容似乎于心不忍,“公主,微臣不值得公主你烦恼。” 不想回应心悦之人的这句话,华阳公主转过身,望着亭外说起其他的事, “崔大人,我并不想像我母后一样,一生被困在这四方的小小牢笼中。这几日,母后总哭着说是她害了妹妹,我觉得不是的。” “……” 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闪烁着一丝无人能掩盖的光芒。 但看清真实又能如何,崔俦心中不忍,沉默地等着对方未完之言。 “兰儿性子是骄纵了一些,那日也确实口不择言。母后总觉得妹妹若是乖巧一点,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但母后错了,想杀人的人不会因为自己抓到的人性格好就不杀她。对方想杀人,而妹妹恰好落在他手里,这才是妹妹的根本死因。” “公主如今平平安安,一切都过去了。” 粗哑的声音试图安慰身旁女子,但华阳公主突然释怀地笑了, “崔大人,你知道我很羡慕妹妹吗?父皇让我成婚,我便成婚;父皇将我指给谁,我就成了谁的妻子。可我从没为自己想要什么真的去努力过。那天我差点死掉前,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想,我还是很羡慕妹妹,至少她在死前大骂了杀她的人。” “崔大人,我很后悔,若我真的有努力过,你说你会不会娶我?你真的不曾对我有过一丝的心动吗?” 御花园吹来一阵微风,风吹得花瓣轻颤,衣袖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一切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我走了……父皇答应我……正是江南好风景……” 宫装佳人带着假山下给她放哨的宫女走了。 假山上的望月亭,崔俦独自站在亭中摸着嘴唇沉思。 阴柔的面容上眼神凌厉,丝毫没有刚才面对贵人时的柔情。 最难消受美人恩,美人恨他,更想让他记住她,所以临走前想扰乱他的心。 真是可怜又可笑…… 他不是第一次和这种贵女打交道,毕竟他曾经的主人给他上过最珍贵的一课。 如今那人既然敢从桃源派出来,他是该好好跟那人算一算旧账了。 只是在这之前,有件事,他得先处理好了。 * 几日后,镇抚司内,一名女囚犯在狱中突发疾病死了。 夜晚,女囚犯的尸体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处理了。 隔日,都督府邸来了一位外表柔柔弱弱的江南女子,据说是府邸主人崔大人老家的表妹。 第117章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我佛慈悲,护佑众生,小僧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受佛祖庇护的其中之一。小僧今日为僧,明日为魔,千面万相,皆是小僧。翁主何必拘泥于小僧表象,不妨认真看一看小僧的本我是佛还是魔呢?” “佛魔皆在一念,念起缘生,师妹不过一介凡人哪能看得透师兄的因果。师妹年纪小,也没什么慧根,只觉得这为佛为魔,都不过是人心中孽障滋生。而师妹心愿很小,只愿世间太平,不知戒妄师兄,觉得这心愿如何?” “自然是极好!这也是小僧的心愿。” 两仪宫大殿上,斐曦与戒妄和尚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平和的对话中却暗藏机锋。两人的对话像极了一场博弈,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说到最后,两人相视一笑,似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般,气氛透着一股融洽。 但这一幕却让一旁的顾鸣风看得火冒三丈。他蛮横插入到两人中间,眼神不善看向和尚, “你话说完,可以滚了!” 和尚似是看不懂事的孩子般,一脸慈悲为怀,温和的语气中尽是包容, “话既已带到,贫僧是该告退。只是走之前,有句话贫僧希望顾世子能记在心里。匹夫之勇难成大事,顾世子日后不管做何事还请三思而后行。今次若非贫僧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戒妄和尚的话让顾鸣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愤怒和不满。 他怒视着面前的和尚,发狠的语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不必你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我母妃又不在这里,你用不着这般惺惺作态,可别以为我会再上你的当!” “顾世子,之前的事贫僧已经解释过,谁知你话只听一半就跑了。殿下并非怪你,只是担忧你的安危,这才语气急促了一些。你可以与贫僧置气,可你莫要辜负殿下的一片爱子之心。” 圣洁的脸庞上,满是真诚的关切,但被关切的人一点都不买账, “母妃最爱的自然是我,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总有一天,我定会让母妃看清你的真面目!” “哈,顾世子有此自信自是极好。” 戒妄和尚一点也不恼,笑眯眯接受了顾鸣风的挑衅。 一转身,他褪去手腕的佛珠递给吃瓜正吃得带劲的斐曦, “翁主,此去大漠可能多有风波,这串佛珠跟随小僧多年,日日跟着小僧诵经念佛沾了些微灵性。今日赠予翁主,希望能保翁主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斐曦接过带有余温的佛珠,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和尚。 和尚不再多言,微微一笑不等斐曦说些什么,行了告辞礼后转身便走了。 “你快把这佛珠扔了!你可别被他外表迷惑了,这和尚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这佛珠里掺着什么东西,戴久了会让你失魂失智成个只会听他话的傀儡。” 见斐曦接过那妖僧的佛珠,顾鸣风气得腮帮子都肿了。 “嗯我知道,这佛珠我暂且留着有用。你这么快起来不要紧吗?最近身体感觉怎样?” 那日助顾鸣风打通任督二脉没多久,师父便出事了。 斐曦精力全扑在为师父解毒上,想着顾鸣风没有什么大碍,宫内又有太医,便也没再去关注顾鸣风的伤势。 今日顾鸣风来看她,一见对方行走正常精神饱满,斐曦就知道顾鸣风没什么事。 但她还是上前抓起他的手,细细为他把起脉来。 “……还有些皮肉之伤,再养几日就好。那天你内气耗尽反而是一件好事。你以前虽然是良师教导,但所学太杂,哪怕勤加苦练,专精仍是有限。” “而这几日想必你已经感受到任督二脉打通对你的好处。你天资聪慧,把以往武学全捡起来一同修炼是可以。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这样。我这有本太清玄上经,你若是按这秘籍修习内气,而立之年前,不会比吃不死花的效果差多少。” 抓着他的手有些薄茧,按得顾鸣风心中微痒,免不了有些走神。 是以听完斐曦的话,他愣了好一会,才听清楚她话里的意思。 听清楚了,他丝毫没有怀疑斐曦在说大话。 刚刚满是怒意的脸上瞬间被愉快的心情占据,只是高兴之余,顾鸣风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话一出口,顾鸣风立马又加了一句, “你要对我好,就只准对我一人这样!别的人看一眼都不行,特别刚才那个和尚,你不许再搭理他。” …… 回答顾鸣风话的,是一本经书问候了他的脑袋。 斐曦拿书砸了这耍横耍到她头上的天潢贵胄。 戒妄和尚是长公主陆明月的人。 前世斐曦认识这人时,他不叫戒妄也不是个和尚,而是权倾朝野的裴相裴迟晖。 斐曦此前一直以为这人是长公主养的面首。因对长公主怀恨在心,在由长公主引荐给华帝得到重用后,寻机背叛了长公主,成了朝堂最后的赢家。 可今日看顾鸣风与此人的对话,斐曦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顾世子,你好像特别讨厌戒妄师兄,你怎么会与这人认识?”斐曦明知故问地想从顾鸣风这里得到答案。 被打一点也没生气的顾鸣风翘起嘴角,翻着手里的经书,随口答道: “他是我母妃收的干儿子。” 噗!斐曦差点没绷住脸上表情,这真的不怪她想歪了! * 华盖殿内,华帝见到下首和尚,威严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笑意,言语中尽是关切之情, “你来了,这次多亏了你。到朕跟前来,明月最近可好?” “回禀陛下,长公主殿下很好。”戒妄往前两步,微微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华帝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惫:“朕年纪大了,最近越发感到力不从心。这朝堂上下,就没一个让朕省心的,一个个都想着争权夺利,不顾国家大事。” 下首一片沉默,华帝也不需要和尚回他这话。 话锋一转,他慈爱地看着下首和尚说道:“朕知道你一心向佛,但朕需要你,你还俗来帮帮朕吧。” 戒妄闻言深吸一口气,低头合十行礼缓缓说道:“陛下鸿福齐天,身边能人异士多不胜数。贫僧不过是个乡野小僧,恐难以胜任如此重任,恐怕会辜负陛下的期待。” 华帝眉头紧蹙,瞬间又放缓眉间,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 “朕说你行,你就可以。可是还有什么顾忌?弘法禅师那里朕自会亲自去说明,你无需有任何负担。” “陛下若是真需要贫僧,贫僧自是义不容辞。只是贫僧已入佛门,还望陛下莫要为难贫僧师父。” 见和尚退了一步,脸上是不恋权势的孺慕之情,华帝看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妥协地应道: “你……罢了,朕答应你便是。” 第118章 三皇子 谢过皇恩,斐曦领着赏赐,跟着秋月姑姑又来到坤宁宫。 今日她便要离开皇城,走之前于情于理她都得与王皇后道个别。 坤宁宫内,安静地仿佛是死地一样。 斐曦还记得永乐公主第一次带她来时,这地儿虽庄严肃穆,但有着永乐公主撒娇声音,显得人气味十足。 这会她跟着秋月姑姑进去,皇后静静地坐在往日宝座上,一如既往地尊贵端庄。 也许是辞行总带着一份离别的伤感,这会看到王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斐曦心里多少有点堵着慌。 她上前行了一礼,还未抬头,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把抱住。 “乖孩子,别动。” 温柔的声音似乎透着一股难以消散的哀伤,斐曦没有挣扎,听话地不乱动。 过了好一会,带着淡淡檀香的怀抱放开了她。 王皇后牵着斐曦坐在山水嵌宝美人榻上, “好孩子,你是来跟本宫辞行的?” “娘娘,还请恕罪。”斐曦低着头准备再行一礼,却被王皇后温暖的手一把扶住。 “你进宫前,风儿就跟本宫提过你。你并未欺骗过本宫,不过一些无足轻重的隐瞒,本宫又从何怪你。” “这世上的事,人总有千百种理由为达成自己目的而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有的人为了点理由,不惜毁掉自己也要达成目的;有的人却知道怎么走正路,往自己目标前行。” “本宫相信,你的隐瞒并非故意而为之。你为你师父而来,足以看出你品性很好,有孝心。进宫后你不骄不躁,又多次救了风儿,本宫很喜欢,这才请了圣意,封你当这翁主。” “娘娘……”若说之前她讨好王皇后,是为了不给师父惹麻烦,尽量广结善缘。 这会听到王皇后善解人意的话,斐曦多少有些动容。 “好孩子,别嫌本宫啰嗦就好。我听风儿讲,你家里人都没了,是你师父一手带大你的?” “师父不止带大斐曦,若非师父,斐曦早就是街边无人问的无名骨。斐曦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师父对斐曦的大恩。此去大漠,祸福无常,斐曦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见到师父平安醒来。娘娘的教诲和宽容,斐曦铭记在心,还望娘娘恩典也能惠及到斐曦师父身上,斐曦今生来世必不忘娘娘这份恩情。” “玄一真人是个妙人,本宫已很久没见到圣上开怀的样子。这次你师父又是为救圣上而受的伤,本宫自会好生照料,你可以放心。” “多谢娘娘!” 王皇后又拉着斐曦说了会话,问了一些她家乡的事。 若非秋月姑姑进来提醒日头不早了,两人还不知要说到何时去。 秋月姑姑将斐曦一路送到西华门宫门口,才返回坤宁宫。 “人走了?” “回禀娘娘,是的。” 王皇后倚在榻上,沉思了片刻,似在自言自语, “你说,明月写信来,让本宫替这丫头要个皇室封号究竟想做什么?本宫本想让文和给这丫头封个乡主。没想到,文和竟力排众议,一心非封她为翁主……唉,也不知对这丫头而言是福是祸。” …… 斐曦一出宫门,一眼便看到马车边站着的桀骜身影。 “穆前辈!纪师弟,小师妹呢?” “大师姐,我在这!” 斐曦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马车窗露出个绝色美人头来,冲斐曦挥了挥手。 斐曦看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有直接问出来。 与穆前辈见过礼,她转过身,让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将东西搬到马车上。 等东西放好后,她一个伺候的人也不留,让人全都回去。 马车上,木清凤好奇看着身边大大小小的雕花镶金盒子。 见小师妹好奇,斐曦回想了一下大殿内太监报单。按盒子大小,猜测着挑出一盒宝石出来。 “哦这盒是紫牙乌和赤瑕,嗯……大的就留着给师妹你做套宝石头面来,小的等我们回青城山,拿着串珠子玩。” 木清凤随手接过大师姐递过来的宝石盒子,放到一边。 这会她有更好奇的事要问,宝石什么的等会再看也不迟, “大师姐,大漠在哪里,那里是什么样子呀?” 斐曦回想了一下,答道:“过了宁海城,往西走两百公里,就是大漠的入口‘临海谷’,我们武林人又称之为死亡走廊。” “啊?那岂不是会很危险,大师姐要不你别去了,我和纪师兄一起去把那天宝花给九成师叔采回来。” “无事,临海谷主要是气候多变,谷中往往上一时辰晴空万里气候炎热,下一时辰就大雨滂沱,冰冷刺骨。还有一些毒虫毒草。寻常人经过这条像长廊的谷路时,容易出事故,这才有了个死亡走廊称呼。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怎么没和纪师弟一起在马车外等我,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斐曦话音刚落,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一道憨厚中带着倨傲的别扭声音, “车内可是木姑娘?” 斐曦好奇地揭开马车车帘的一角,仅仅一眼,她就立刻认出了眼前拦住她们马车的人是三皇子。 感觉拉着自己的手无意识抓紧了,斐曦回头拍了拍小师妹,示意她别担心。 转过身,她语气淡淡凉凉地问道: “不知三皇子拦住本翁主的马车,究竟有何贵干?” 三皇子被冰凉的眼神看得不由自主有点心发慌。 父皇似乎对这新册封的翁主很厚爱? 胆小惯了的他哪怕知道自己如今今非昔比,一时也不敢放肆, “我、我要找的不是你,你让木姑娘出来说话!” 斐曦神色不变,淡然地直接撒谎道:“我师妹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三皇子若是有事,不妨直言相告。” 三皇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那……那你替我告诉木姑娘,只要她愿意嫁给我,我会请求父皇册封她为良娣。” 斐曦一听这话,眼神瞬间冰冷,不等她说些什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好你个死小三,你竟然敢打木姑娘的主意,简直就是找死!” 顾鸣风从追来的一辆华丽马车跳出来,上前就将三皇子胖揍了一顿。 一见来人,三皇子吓得只顾着抱头鼠窜,一下都不敢还手,更不敢骂外甥不敬长辈。 最后顾鸣风停手后,他竟哭哭啼啼地逃走了。 冷哼了一声,顾鸣风没有去看逃走的身影,他转身欲闯进斐曦的马车,一靠近却被人出掌拦下。 木姑娘师兄旁边,站着一位顾鸣风不认识,穿着怪异还背着一个傀儡的怪人。 对方脸色不善地出手拦住了他,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马车中传来一句替顾鸣风解围的话, “穆前辈,顾世子是为我等送行而来,没有恶意,请他进来吧。” 顾鸣风一进去,就看到木清凤瞪了他一眼,然后气嘟嘟地别过头,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活像一只小河豚。 顾鸣风一时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木姑娘,你就只会对我甩脸色?刚小三拦你马车,对你出言不逊的时候,你怎么不把气冲他发去。” “九成师叔还在宫里,我才不会给师叔惹麻烦。再说,你比那个小胖子坏多了!” “呵,我坏?我好歹是想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王妃。那小三连娶你当正妻的勇气都没有,哪里配与我相提并论。” “你、你!我才不要嫁给你!” 眼见铁府门口对话又要来一次,斐曦扶额,暗暗叹息一声,出言打断这一见面就吵架的两人, “顾世子,你身体还没好,昨天不是说好,今天不用你来送行吗?” 想起自己来意,顾鸣风收起脸上的傲气,塞了一个东西到斐曦手里。 不等斐曦开口,他突然也别过脸,眼神飘忽地说道: “忘记把这个送你了,你到了宁海城,拿着这块令牌去王府找魏叔,见令如见我,他手下有一些父王给我的人。那些人去大漠跟去后花园一样,有他们保护木姑娘我才放心。” 说完,顾鸣风快速瞥了沉默的斐曦一眼,又补充了一句, “你自己也小心一点。” 第119章 送别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哒哒地沿着石路缓缓驶出城门。 驾车的是两名男子,一个是背着傀儡的诡异男子,一个是满脸张扬显得桀骜不驯的俊俏侠客。 两人画风不一,这会呆在一块驾着马车,看着倒很和谐。 马车内,坐着两名女子,长相清秀的丽人正在为绝色美人倒茶。 绝色美人嘴唇嘟得老高,一脸不开心, “大师姐,你干嘛要那个顾世子的东西。我在京城这些天,没少听到他嚣张跋扈的传言。” “嗯,什么传言?”斐曦将茶杯递到小师妹手里,好奇地问道。 木清凤接过放下茶杯,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正事要紧! 她一脸怒容,努力地想让大师姐认清对方真面目: “顾世子为人可坏啦!只要谁家有女儿传出美人的名声,也不顾对方有没有婚约,他就上门要强抢别人为妻。他仗着自己是瑞王世子,在烟水亭闹得好些不堪受辱的女子自杀。” “小师妹,先喝口茶。” 斐曦没有直接评价小师妹的话,反而劝一直在说话的小师妹先润润嗓子。 不久前顾鸣风送完令牌,像是有人烧他屁股般,一秒都坐不住,跑了。 他走后,小师妹一脸不爽,斐曦连忙转移话题,问了关于三皇子的事。 原来那天在五岳宫,小师妹跟着玄真大师前来救驾。 当时同在大殿,躲在桌子下的三皇子似乎对她家小师妹一见钟情。 五岳宫宫变后,华帝活着的皇子只有被贬为庶人的大皇子和平日老实巴交的三皇子。 三皇子地位一下水涨船高,被视为太子的唯一人选。 准太子看上的美人,自然有人主动调查后将美人的一切信息告知给他。 于是,斐曦在宫内的这几天,宫外的小师妹不出门还好,一出门总会撞到三皇子主动上赶着献殷勤。 小师妹考虑到留在宫里的她和九成师叔,怕给她们惹麻烦。对凑上来的三皇子,小师妹只好冷着脸不搭理对方,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谁知这三皇子完全看不懂人脸色一般,小师妹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是来劲。 今天甚至敢当众放话要娶小师妹为良娣。 呸,什么娶,这明明就是想纳小师妹为妾。 而且这三皇子还不是太子,别人捧两句就敢当众当自己是太子,这种人脑子一看就不好。 斐曦自动代入老母亲的心,只觉得这三皇子简直一无是处,还又蠢又毒。 她随口一问,三皇子就当众搞这么一出。 惹不起皇权的,只怕日后都会避着她家小师妹走,简直欺人太甚! 想到这,斐曦觉得,顾世子刚才揍得真好,省得她还得安排纪师弟半夜去套麻袋。 三皇子的事一谈完,小师妹又主动提起顾世子…… 斐曦笑眯眯看着小师妹喝茶,她也跟着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清茶茶香四溢,不愧是宫里好东西。 放下茶杯,她语气温和地开口问道: “小师妹,你说的关于顾世子的传言,可是三皇子那边告诉你的?” “!大师姐,你怎么知道?!” “顾世子性格是有些偏激,也非宅心仁厚的人。但你若说他逼死女子,我却是不大信的。瑞王府府内虽然很乱,但瑞王管理烟水亭一向赏罚分明军纪严明,他不会放任自己孩子在他管辖内无法无天,弄出人命。” “那个什么都会的瑞王?大师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咳,这不重要。小师妹,人不仅要眼见为实,更该学会思考他人别有用心话里的逻辑。” “……我就是不喜欢他!”被说服的木清凤嘟囔了一句,拿眼瞅了瞅斐曦,蚊蝇哼般哼出一句话来, “大师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顾世子?” 小师妹声音虽小,但一直注意她情绪的斐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听懂后,斐曦愣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应道, “啊?喜欢呀。” “???大师姐!” 看小师妹立马跟炸毛的猫儿一般,斐曦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见大师姐偷笑,木清凤哪里不明白斐曦在逗她。 醒悟过来的木清凤生气地扑倒在斐曦怀里挠她,两人笑闹了好一会才停下。 “大师姐,我问的很认真的!”抱着斐曦的木清凤,还是有些不服气。 大师姐待顾世子有些不同,她早就察觉到了。 斐曦一边给怀里人理清凌乱的头发,一边也认真地回了一句: “个中缘由等回青城山我再告诉你。” …… 城外驿道口,一群人高马大的魁梧汉子中间,站着一个瘦弱的青年。 汉子们人看着有些糙,衣着却是华贵的澜袍。反观青年,一身青色布衣,神色还有些狼狈,站在这群泰然自若的汉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怪异的组合惹得同在驿道送别亲友的人忍不住频频回望。 不多时,随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而来,为首的眼尖汉子几个纵步奔到马车边, “穆前辈、纪兄,小师妹,接到大师姐了吗?” “铁少主,我在这,多谢你前来送行。” 斐曦揭开车帘,笑容亲切地与铁毅打了个招呼。 眼神一转,她一下就看到朝马车缓缓走过来的柳南离。 “柳师弟,你眼睛才康复,需要静养,最好别站在日光下。不是让你待在铁府,别来吗?” 拉着抿着嘴不吭声的柳南离到马车边坐下,斐曦抓起瘦弱的胳膊给他把起脉来。 一段时间不见,进宫之前才养出点肉的青年看起来更消瘦了。 空荡荡的袖子下,白皙的手腕瘦骨棱棱,斐曦把着把着,眉头越蹙越紧, “不是让你好好吃饭吗?药不能代替饭,你光喝药不吃饭,脾胃都有些伤到了。” “斐师姐,我要跟你一起走。” 瘦弱的青年,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嘴唇紧闭着,也不敢去看斐曦的脸色。 “你这是为何,可是铁府有谁对你不好吗?”斐曦嘴里问着,面色却平静地仿佛对真实原因一点都不好奇。 “铁家师兄们待我极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妹子,你把柳兄弟带走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与前辈见过礼的铁云,听到这边问话,凑了过来。 见他开口,柳南离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说下去。 铁云先拍了拍柳南离肩膀,随后好脾气地对斐曦劝道: “妹子,柳兄弟在我这,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但这小子哥哥我看得出来,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你要去大漠冒险,他是没法安心呆在我这吃香的喝辣的。唉,哥哥我若走得开,也定要跟着妹子你一起,他的心情哥哥我是懂的。现在你把人留在我这,他日日睡不好吃不好,人看着就剩一把骨头。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跟着妹子你们一起,哪怕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我看这小子也是乐意的。” 听完铁大哥的话,斐曦抬眼,视线从铁云扫到柳南离身上, “你真要跟我一起?大漠不比中原,一路可能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若遇到什么危险,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斐师姐,我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师姐带我如同带了个累赘。但师父有难,我也想尽自己绵薄之力。师姐若是不同意,我……” 柳南离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根手指封住了剩下的坚定话语。 “你即已说服铁大哥,恐怕我不同意,你也会跟来。我先约法三章,一路你必须听我的,不准擅自行动,有什么事一定要先问过我再去做,可以做到吗?” 斐曦脸色冷冷地,不近人情的口气看得铁云心中很是纳闷。 柳兄弟不是妹子师弟吗?妹子这态度怎么像是在防着对方。 “好。” 柳南离却笑了,病弱的脸色一下灿烂得犹如阴天放晴,光芒万丈。 斐曦看了一眼,便别过脸,朝与小师妹聊得火热的铁少主走去。 第120章 风声起 “梅花、海棠、芙蓉、青莲,通吃!” “啊,师姐又是你赢了,不好玩!” “小花、还是小花剩的最多……” 钢铁傀儡小花像个天真的小孩一样,捂着脑袋不停地晃悠,好像特别不想承认自己在玩花牌的时候是最笨的那个。 小傀儡旁边的病弱青年默默地放下手里还剩 3 张的花牌,抿着嘴不吭声。 他主动伸手把牌收拢到一起,熟练地开始洗牌,显然还想再来一局。 “好啦,我让穆前辈进来,你们接着玩吧,我出去透透气。” 看着大家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斐曦好笑地摆了摆手,掀开马车帘子跟穆前辈打了个招呼。 两人换了位置,穆隐一进车里就把傀儡小花收到自己身后,重新坐到牌桌前。 本想起身的病弱青年见状,低下头继续洗牌。 只是他心思早已不在牌面上,顺着车帘的缝隙,悄悄溜到车外正在聊天的那人身上。 …… “我记得前方 30 里有座古刹,名叫重阳寺。重阳寺的方丈慧觉大师跟师父是故交,今晚我们就在那儿借住一宿。照现在这个速度赶路,再过三天,就能到宁海城附近。” “好。”赶车的桀骜青年话不多,点了点头。 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变化多端。前一秒还是日头高照,酷热炎炎;下一秒,暴雨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冷冰冰的雨水直把人浇了个透心凉,让人感觉这根本不是夏季该有的温度。 斐曦怕冷,身子骨又弱,是以这几天一直待在马车内,没有出过马车一步。 这会见天气放晴,她便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坐到赶车的位置,全身心感受着车外的阳光与微风。 斐曦一边和身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边晃着腿,摆弄着车帘上的流苏。 “我们去宁海城?” “不用,到了峒山关,我们直接进谷。穆前辈说了,天宝花每年有两次花季,一次是过了清明的 3 月份,另一次是过了白露的 8 月份。我不想错过今年的第二次花期!” 斐曦说着说着,瞥了身旁的纪师弟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丢到对方身上。 “临海谷气候变化多端,也不知道能否顺利过谷,我们时间不多,不宜节外生枝。这块令牌师弟你拿着,有备无患。” 手上的令牌是块双龙玉牌,玉牌背面纹着祥云,正面则刻着一个“顾”字。 纪仲宣接过令牌,看了看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的斐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简洁明了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吭声了。 微风轻轻吹过,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吹得斐曦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师父的安危。 本来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却好像有人帮她托起来了一样,让她那沉重的心情也能稍微松快一下,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起来。 不远处浮翠流丹,景色宜人,抬眼望去,白云悠悠。 斐曦斜靠在车厢门框边,思绪随着清风,晃晃悠悠。 她上一次去大漠,还是多年前师父为给她补精气,带她去采大漠才有的芙蓉骨。 那时候她还小,整天都迷迷糊糊的,印象里的大漠,就是漫天的黄沙往嘴里灌。 白天热得像在火上烤,夜里冷得又像被刀刮,昼夜温差大得可以用极端来形容。 至于大漠的真实情况,斐曦其实记不太清楚了。 若非穆前辈主动告知,她估计要花一段时间才能研究出师父所中之毒乃是大漠金乌蝎的蝎毒。 穆隐穆前辈是天工阁的右护法。 武林传闻,天工阁除了距离宁海城不远处无量山的宗门。在大漠深处,还藏着一处天工阁的秘密总部。 只有天工阁最核心的弟子和长老才知晓那个地方在哪里。 这些天与穆前辈接触,见其对大漠的熟悉,斐曦有种传闻非虚的感觉。 …… 夜深露重,深山老林的古刹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厚重山门似是不堪所扰,回应般“吱”了一声,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个小沙弥的脑袋来。 飘忽的灯笼微光下,小沙弥见门外站着一青衣女子,女子身后站着一个佝偻着身体,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分不清男女的人。 小沙弥心里猜着面前可能是一对落魄的祖孙。见不是贵人上门,好梦被扰的他没好气驱逐道: “去去去,佛门重地恕不接待女客过夜,女施主从哪来回哪去罢。” “小师傅,还请勿怪,故人来此,不知贵寺方丈可还是慧觉大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师叔祖近日闭门不见外客,女施主莫要纠缠!” 小沙弥说完,山门“哐当”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碰了一鼻子灰的斐曦欲转过身说些什么,肩胛骨一痛,身后的老人冷哼了一声, “继续敲!” “莫前辈,贵人病情晚辈已施针控制,这寺的僧人好生无理,前辈无需与他们计较。今夜不妨我们在外露宿,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肩胛骨被狠狠抓住,斐曦微微侧过身温声试探着,身后的老者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别废话,继续敲!” 斐曦背对着老者,眼神暗了暗,不再多说什么。 举起手,“哐哐哐”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再次惊起一阵夜鸟啼叫。 山门之后,刚刚的小僧声音模模糊糊似在赔礼道歉,一道尖锐的女声随着山门再次打开,朝斐曦两人骂道: “哪来的贱民在此喧哗,没眼见的东西,胆敢冲撞我家公主殿下,再不滚板子伺候!” 随着山门大开,一个头戴珠翠穿着略显怪异的女子一脸不悦地瞪着斐曦。 这女子身后站着两排侍卫,尖锐的戟头对准斐曦两人,似乎只要女子一声令下,斐曦身体就能多几个窟窿。 小沙弥站在女子身边不住示弱讨好,看到斐曦,他不仅没有谎话被拆穿的尴尬,反而愤愤不平地驱赶道: “都跟你说了,快快离去,还不快走!” “哼,亡国之奴装什么公主排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不到你们面前的是陛下亲封的寿光翁主吗?”黑衣老者佝偻着身体,像个护主的忠仆从斐曦身后站了出来,话语中的最后一句似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放肆!我管你什么翁主还是狗主,敢侮辱我家公主,你们都给我上!”女子气得指向斐曦的手都是抖的。 “不自量力!” 黑衣老人一点也没有被通缉的自觉,出手便是自己的绝学招式, “前辈,瑞王可能就在寺中,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觉得面前女子穿着怪异的斐曦正猜着女子口里公主是谁,随着黑衣老者一句“亡国之奴”,脑海灵光一闪,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然而,黑衣老者杀招已现,斐曦的话只让老者出手停顿了一霎,冲到两人最前面的几名侍卫在霸道的掌风下,一掌毙命。 “前辈,进谷要紧。” 黑衣老者冷哼了一声,认同斐曦的话般没有继续出手。 只一刹的功夫,面前就多了几具尸体,女子吓得面色发白,背冒冷汗。剩下的侍卫不敢再上前,抖着身体尽职地将女子护在身后。 “敢问是花怜夫人在此吗?斐曦并非有意打扰,实乃夜色已深,路经此地,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一点都不方便!你们……”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影出现在山门外。 山门外,火光如龙直往寺庙冲来,喊打喊杀的吼声渐渐由远及近, “大师姐,快关门,山下来了好多强盗!” 第121章 铁打钢浇花怜人 从山门外走进寺庙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 汗湿脸颊,发丝凌乱,显然这群人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恶战,其中瘦弱的青年更是脸色苍白地喘着粗气。 这几人正是斐曦的师弟师妹与穆前辈。 不同于白天马车那会的是,小师妹木清凤的背上多了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昏迷不醒的贵妇。 “那群杀人魔又来了!”黑衣老者出手时,躲在一边的小沙弥听到山门外的动静,瞬间脸色发白,转身就要逃走。 斐曦身形一动,想拦住那小沙弥问个清楚,但比她更快的是黑衣老者的利爪。 黑衣老人伸手一抓,斐曦便如小鸡仔般瞬间落入老者手中动弹不得。 “放开我师姐!” “莫前辈。” 拦下欲冲向黑衣老人的木清凤,纪仲宣转身疾步去追跑掉的小沙弥。 “你们是什么人?外面怎么了?”女子从变故中回过神,声音颤抖地问道。 “小花有乖乖的在山脚等姐姐回来,可是突然来了好多持刀的人,怎么杀都杀不完,小花觉得这群人很古怪。” “师姐,我不知道我感觉对不对,我总觉得这些人武功很高但又感觉没那么厉害。” 柳南离的话音刚落,山门外“杀,杀,杀呀!”的声音随着山门晃动,震天动地。 “来者不善,晚辈相信前辈定能来去自如,但贵人暂时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还请前辈协助我等退敌。” “这位姐姐,门外恶徒我猜是冲着花怜夫人而来,下山之路只怕都已堵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等自是义不容辞,但只靠我等怕是不够,是生是死,都在姐姐一念之间。” 时间紧迫,斐曦语速飞快地劝说两边一致对敌。 两边都不吭声,似在思考什么。 很快抓着她的手一松,黑衣老人冲向墙边,一掌将欲跃墙进来的敌人全打落回去。 斐曦安下半颗心,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这边的人抗敌。 正当她接过小师妹背上的人,一道人影从边上被扔了过来。 “哎哟,施主,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小沙弥摸着摔疼的屁股,不住地求饶, “门外都是群杀人魔,求求你们就让我走吧。” “这寺庙其他和尚都不见了。”扔下这句话,不等斐曦吩咐,纪仲宣直接带着木清凤朝围墙走去。 “小师傅,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只怕此刻小师傅你想走也走不了了。想活命,还请小师傅速将知道的事全告诉我们。” 斐曦边盯着山门局势,边分神听小沙弥讲述门外强盗的来历。 女子在听到纪仲宣说寺庙和尚都不见了后,脸色变了变,急忙带着人往后厢房冲去,对此斐曦并未拦着。 今日白天,照计划她们一行人本可在酉时赶到这座古刹。 谁知马车行到一处密林附近时,从林中奔出一道黑影,出手狠绝,一招便将坐在马车前的她劫持到林中。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被华帝全国通缉的绝命老人。 自五岳殿宫变以来,这一个月斐曦虽不知绝命老人经历过什么。 但从他邋遢破旧的衣着和疲惫的面色来看,斐曦知道绝命老人过得绝不轻松。 林中斐曦见到躺在地上病得奄奄一息的昔日德妃林文娟。 绝命老人以马车众人性命为要挟,要斐曦治好德妃的病并带他两人出塞。 老人性格古怪,且出手狠辣。斐曦本打算改变路径,不去重阳寺避免连累到无辜之人。 谁知老者听到小师妹问她重阳寺还有多远后,不顾他朝廷钦犯的身份需要避人耳目,非要斐曦领路,去重阳寺留宿一晚。 期间斐曦试探了一下,从绝命老人反应来看,重阳寺内必定有绝命老人一定要来一趟的缘由。 是人,还是物? 花怜夫人又为何这么巧,不在宁海城瑞王府里好好待着,反而出现在这几百里外的深山古刹内? 看绝命老人言辞和狠辣出手,他与花怜手下女子素不相识,又对花怜夫人一脸鄙夷,他真不是冲着花怜夫人而来的吗? …… “……女施主,这群马匪杀人不眨眼的。以前师叔祖也请武魂殿的长老们来看过,但长老们派的人一来,这群马匪穿过临海谷逃到大漠不见踪迹。等武魂殿人一走,这群马匪又卷土重来,到处烧伤抢掠……” 小沙弥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看,眼珠子不停地转悠。 斐曦看在眼里,和善的面容陡然一冷, “照你这么说,这群马匪无恶不作,那为何重阳寺至今安然无恙?说!” 两人眼神对上,明明面前的人长着一副让人倍感亲近的面容,此刻却让小沙弥心中一惊,不敢造次, “女施主您别吓唬小僧,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说的真的句句属实。” 小沙弥低头想了想,接着说道, “具体小僧也不太清楚,小僧只听师兄们说,9年前,这群马匪自打武魂殿的长老们来过一趟后,似乎改了性子。只要方圆百里的百姓老老实实按他们说的上贡,他们就不再为难百姓。由师叔祖作保,每月初七这群马匪来我们寺拿走贡品。可是不知为何从去年开始,周边又有村子惨遭毒手,整个村子不止人,连一个活物都没留下。” 小沙弥又想起当时随师兄们前去看到的惨状,不由打了个寒颤, “师叔祖前去找这些马匪讨要说法,结果满身是血的回来后一病不起。这群马匪来无影去无踪,还好不是天天都杀人,其他师祖们没得法。后来我们只能关紧山门,不问世事。” “武魂殿没有再派人过来吗?你们去找瑞王了。” 说到最后一句,斐曦目光坚定用的肯定的语气。 若是如此,花怜夫人为何在此,就很好解释了。 而这群马匪就是冲着花怜夫人而来的! “哐当!”不堪重击的山门在马匪持续不断地撞击下,直接被撞飞到寺庙内,大批的马匪源源不断地往寺庙内涌来。 这群马匪竟这般强悍吗! 斐曦脸色一白,准备喊众人列阵。 “退下!” 铿锵有力的一声怒吼,将在场众人皆惊得回过头来。 身高八尺的女子一身盔甲从寺庙大殿走了出来。 之前头戴珠翠身穿异服欲将斐曦等人赶下山的女子小步跟着她。 随着盔甲女子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还有一队手持火铳的士兵。 在场众人皆不是傻子,一见这阵势,不再与门外马匪纠缠,都退到女子身后。 偶有反应稍稍迟钝一点的,也早被她师兄拉到斐曦身边来。 紧凑而有力的身形,高度一致的列队下蹲,扫射, “砰!砰!砰!” 尘土飞扬,硝烟四起,生命逝去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斐曦抬头望着不远处坚毅的面容冷酷地发号施令,心脏不由跟着枪声砰砰直跳。 她就是花怜夫人吗? 第122章 落雪无声 绝对火力压制下,马匪人数再多也是枉然。 等尘埃落定,斐曦看到大开的山门外只剩一地死尸。 剩余的马匪早在看清形势不妙后跑得无影无踪。 士兵领头之人走到花怜夫人身边,请示是否继续追杀剩余马匪。 铿锵如铁的声音冷冷地吐出一句,“穷寇莫追”。 花怜夫人说完转过身看向斐曦一行人,廊下上了灯笼,斐曦这才看清这人的样貌。 带着异域风情深邃的眼睛下,鼻梁如刀削般高挺尖锐。对上斐曦的目光,对方坚毅的唇线似笑非笑般弯起一抹嘲笑般的弧度。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出现在斐曦心头,她还来不及想清楚。 只见对方抬起右手指向她们,下一秒,无数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斐曦一行人。 不对!不是对准她,是她身前的黑衣老者! “绝命老人?陛下有令,绝命老人罪不容诛,凡见到此人者,皆可将其缉拿归案,生死不论。” 花怜夫人手势随着话音一同落下,无数枪弹瞬间射向斐曦一行人。 “想要老夫的命,凭你一个罪奴也配!” 弹雨瞬间而至,绝命老人双掌翻飞,掌气呼啸,宽大的衣袖在浑厚的内气翻涌下如振翅的猛禽,竟直接将对准他的密集弹火全收进双袖之中。 双袖合掌,万元归一,无数弹火被内气控制在双掌之中,如翻滚的开水,沸腾得即将炸裂。 绝命老人再提内元,大吼一声,长啸惊雷动,凛然震九川! 归元合一,一合即分,一气化三千,气劲如狂,如星陨流石,反向射向手持火铳的士兵。 从弹火出膛到绝命老人反击,不过一弹指的功夫。 对方实力恐怖如斯,花怜夫人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恐和怒意,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势在必得的从容。 一见绝命老人收拢弹火,花怜夫人立即闪到士兵身后,重新发号施令。 手持火铳的士兵迅速收起火铳,从身后拿出半米高的盾牌。 刹那,一座由盾牌堆起的护墙将花怜夫人一行人保护起来。 不知这盾牌是什么材料所制,夹着弹火威力的强大掌气反射到盾牌上,竟只将花怜夫人一行人冲击移动半尺左右,没有对盾牌身后的人造成丝毫伤害。 弹雨来临时,不止冲向绝命老人,连斐曦一行人也在弹雨射程范围之中。 弹火瞬发而至,其他几人轻功再厉害此刻也来不及赶到斐曦身边,为她拦下弹火。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阵小孩“啦啦啦”的欢快笑声过后,斐曦在弹雨中安然无恙。 原来是穆隐前辈直接将小花扔到她身前。 傀儡小花身体舞成残影在场中闪了几下,伴着他开心的“啦啦啦”声,所有飞向斐曦一行人的弹火全被他用身体挡了下来。 “姐姐,姐姐,小花是不是很厉害~~~”危机一过,小傀儡捧着脑袋,兴高采烈地走到斐曦身前讨要夸奖。 “很厉害,很棒!” “啊,又来?” 斐曦弯腰正准备摸摸小花的头,听到小花的呼声,她抬头一看。 盾牌之后,一排火铳又对准他们一行人。 人力终有穷,当火铳第四次朝绝命老人开火时,绝命老人不想等到力竭坐以待毙。 他拦下弹火,往身后一闪,出掌击退穆隐和纪仲宣,一把将后面的斐曦掐脖拖到身前, “住手!花蛮子,这是寿光翁主,你要连她一起杀了吗?!” 盾牌之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呵”声, “今日为抓捕你绝命老人,寿光翁主不幸为国捐躯。本将军的夫君自会为她奏请陛下讨要追封,将她风光大葬,就不劳您老费心了。” 火铳重新架好,花怜夫人冷峻的面容随着盾牌下降重新出现在斐曦一行人面前, “绝命老人,您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开火!” 被迫要“为国捐躯”的斐曦心里香蕉个芭乐来回滚动。 硬茬子要是自己人还好,出现在敌对面时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的存在。 这种人除非能以绝对武力压制,不然一般阴谋诡计和心理攻势都起不了什么作用,而面前的花怜夫人明显就是硬茬子。 对方要绝命老人的命她能理解,对她们一行人出手是顺带还是另有原因,现在不是质问的好时机。 弹火无情,在场是她的师门至亲,稍有闪失的后果,她不能赌! 被绝命老人丢回到纪仲宣怀里的斐曦,再也顾不得隐瞒,从脖子下掏出一块红绳系着的玉牌朝对面大喊, “将军请慢,瑞王令在此!” “瑞王令?” 众人听到后,神色各异。纪仲宣讶异后一抹无奈的笑容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听到斐曦的话,花怜夫人收起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抬手让士兵们停下攻击, “扔过来。” 她冷峻的脸上带着疑惑重新认真打量斐曦一行人,当目光扫到木清凤脸上时,花怜夫人有所恍悟地多看了两眼。 斐曦没有迟疑,走到两边对峙的中间,直接将玉牌取下丢向花怜夫人。 花怜夫人没动,她身边士兵头领跳起来接过玉牌,检查确定没问题后,半跪着递到她的手里。 就在这时,又生变故! 寒光一闪,剑气如霜,战场磨练出来的危险直觉让花怜夫人转身一枪对上来者的利剑。 剑枪交击,火光四溅! 微光下,众人看清,是一名黑衣人从花怜夫人身后持剑偷袭。 偷袭不成,来者丝毫不恋战,他剑法高超,几招便收割走七八名士兵的性命。 打乱掉花怜夫人这边的列阵,来者一闪身便来到绝命老人跟前, “走!” 出言的同时这人伸手一抓,将绝命老人身前的斐曦拎在手上,转身飞速越过围墙往山门外逃去。 绝命老人出掌打向花怜夫人,随后飞身跟着来者离开重阳寺,走之前他瞥了地上生死不知的德妃一眼。 …… 纪仲宣一直紧紧追着前面的身影,从月隐枝下追到月上中天。 前面黑衣人的轻功很高,哪怕拎着一个人,仍能在林中健步如飞。 本来跟纪仲宣一起追的同伴,渐渐被甩到后面,离他们越来越远。 但纪仲宣知道,前面的人也快体力不支了。 他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步伐开始慢了下来。 果然对方停了下来。 一道剑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朝他攻来。 纪仲宣躲开剑气,出掌反击。 那人身边的绝命老人,同时也出掌。 但掌气不是朝他打来,而是挥向那人。 “不准对他动手!” 那人狠狠地“哼”了一声没有反驳,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逃走。 出掌没能留住那人,纪仲宣没有气馁,继续朝前追去。 不知又追了多久,乌云蔽月,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乌云随风而动,风未停,不多时羞答答的月牙重新出现。 纪仲宣发现自己追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不远处只有陡峭的山壁拦住他的去路。 摸着光滑陡峭无处可上的山壁,纪仲宣脑海突然想起,在桐城二师兄提过的那位“消失不见的采花贼”。 …… 花怜夫人胯坐在大殿凳子上,看着面前军医检查尸首。 大殿不远处木清凤一边气嘟嘟瞪着花怜夫人一边照看着面前两个病号: 德妃娘娘还是昏迷不醒,而柳师弟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怔怔地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不管是跟她一起击退马匪,还是后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追被歹人劫走的大师姐。 柳师弟没有掉过链子,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木清凤虽然还是对这便宜师弟喜欢不起来,但心里已开始接受对方是自己人。 热好干粮,木清凤将热水和干粮一同塞入柳师弟手里。 “寿光翁主被歹人掳走,本将军不会坐视不管,小姑娘你放心,本将军定会将你师姐救回来。”察觉到不善的眼神,花怜夫人转过脸,一直冷冰冰的面容浮现出笑意,难得温和起来。 “不用你假惺惺的,你之前分明就是想杀了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 木清凤有些莫名其妙,刚刚她带柳师弟回来。这花怜夫人将师姐的玉牌还给她,说什么物归原主时,就冲她笑得诡异。 这会她骂完,面前女将军不但不生气好像心情更好了。 真是有病! 军医站起身,给尸首们盖好白布, “夫人,这几人都是被天山绝学‘落雪无声’刺破喉咙后窒息而死的。” 什么?! 听到军医的回话,木清凤冲过来,揭开白布。 面前几具尸首安静的仿佛睡着一般,喉咙上都有一道伤口却不见血。 这样的伤口她听师兄们提过,在三河镇,学海无涯那群讨厌的书生就曾受过这种伤! 是已被泄露出去的天山绝学——“落雪无痕”。 第123章 围墙之外 “我小的时候,是在坞堡里长大的。 那会每天抬头能看到的唯一景色只有那灰白到顶的围墙。 我很想知道围墙外是什么样子,能外出的哥哥们,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不是跟我一样,满眼只能看到凄凉的灰白。 我母亲规矩很严,在家中说一不二。 我每次闹着要跟哥哥们出去,母亲只会漠然地看着我,说我没规矩,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 闹一次,我的手掌就会遭殃一次。 肿起来的手疼得我整晚都睡不好。 后来我不再问,求乳娘帮我。 乳娘抱着我踩在圆凳上,我拼命踮在乳娘肩上想往外看去。 但我什么都看不到,围墙太高了。 哪怕踩着乳娘,我也够不到围墙的一半高度。 那天,家里恰好来了客人。 母亲怒喝中,我掉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叔怀里。 那大叔冷冷地瞪着我,看得我害怕极了。 我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才会看到画上镇妖的钟馗。 后来我才知道,大叔是送她妻子来见我母亲的。 大叔的妻子很温柔,是个笑起来很暖的姐姐。 她温柔地抱着我,拍了拍我后背,安慰着让我别怕,我听到她娇嗔地责怪大叔吓到我了。 我从她怀里好奇地抬起头,想看看这么温柔的人怎么敢骂那恶鬼般的大叔。 结果我看到凶神恶煞的大叔温柔笑了起来,那笑容比温柔的姐姐还要温暖。 温柔的姐姐走后,乳娘被母亲赶走了,我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饿了三天。 我那会以为再没有比关黑屋饿肚子更糟糕让人绝望的事,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围墙外的世界一点也不好,比起灰白的围墙,围墙外是黑色的绝望和杀戮的血色。 祖父以死相谏,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跟着消息一起到坞堡的,还有一群穿着黑甲的士兵。 黑色盔甲很快染成红色,上面有我大哥、二哥、四哥和六哥,还有无数我林家族人的血。 我的小妹,是在牢车的稻草堆上出生的。 她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我抱着饿到哭得快断气的妹妹去找母亲时,她却对我说喂哺孩子是乳娘该干的事。而她作为传承上千年的谢家女,是绝不能做出奴仆的行径侮辱家门。 是的,母亲一直以自己血统为傲,为傲到她从不肯抱一下妹妹。 牢车走走停停,走得很慢。走到一半也没能引来父亲,但我和母亲还是得救了。 天下乱了,到处都是起义的流民。 牢车遇到的流民头头带我和母亲回到了她引以为傲的谢家。 谢家左右张望,举棋不定。 我又回到了一座新的围墙里。 这次的围墙很矮小,我站在石桌上,就能看到白墙外如胭脂般的杏花,花影摇曳在落霞之中。 小小的围墙内,除了我和母亲,小妹,只多了一个丫鬟小莺。 但更多时,院子只有我和小妹。 母亲每天穿着半旧的绸服带着小莺出门,一直到太阳落到围墙脚才回。 每次母亲回来,我都会眼巴巴地望着她身后。 小莺手里有时会拿着些茶叶,有时捧着半块徽墨,但没有一次是我期待的东西。 我忍不住去求母亲,下次出去能不能带点牛乳回来。 回答我的,是母亲的一巴掌。 她骂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问我为何要作贱自己,这般俗不可耐简直是馋鬼转世,跟外面那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贱民一样下贱,满心眼里只有吃吃吃,毫无世家小姐的风骨与气节。 风骨与气节,是什么? 能让我小妹活下去吗? 猫儿大的小妹饿得哭都像树叶在呜咽。 我忍着饿,省下的米熬成稀薄的米粥一点点把她喂到三岁。 她不会喊娘,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饿’。 ‘姐姐,我饿。’ 小妹死的时候,瘦得跟麻杆一样。 只有那双眼睛睁着大大的,像是在怪我。 她辛苦来人世间一次,竟从未体验过吃饱是什么感觉。 围墙外的杏花花开花落,结满了杏果。 谁也不知道,杏树下,有个小名叫阿满的小孩曾来过这世间一遭。 不能上族谱的小孩,连她亲生母亲都不愿承认她的存在。 火红的杏果,我总觉得那是小妹的血肉,哪怕再饿我也不敢摘下咬上一口。 对此,母亲嗤笑我,却也没说什么。 有天,我做完母亲布置的功课,一出房门,便看到满树的杏果掉了一大半。 围墙外,还传来轻佻的笑声。 ‘子博,愿赌服输,你就把你家这树杏果赔给我,正巧我家三妹爱吃。’ 我生气地爬上围墙墙头,想叫他们住手。 脚一滑,我摔进了一堵硬邦邦的怀抱里。 怀抱还挺暖的,但那会我可生气了,对着那人就扇了他一巴掌,还叫着让他把红杏还给我。 那人红着脸走了,我便宜表哥来不及说我,尴尬地追着那人也走了。 母亲从外面回来,没有骂我也没像过去那样惩罚我。 她让我收拾收拾,去见我父亲。 父亲? 我都快忘记我父亲长什么样了。 我戴着帷帽,坐在屏风后面。 隔着屏风,我看到之前对我和母亲指指点点的谢家人都恭敬地朝我父亲行礼,夸我三哥不愧是忠义之后,少年英雄。 父亲带我和母亲离开了谢家,我又住进了一座新的围墙里。 离开的那天,我跟父亲说起小妹的事。 父亲沉默了半响,开口却是让我别怪母亲。 外面饿殍遍野,小妹能安宁葬在树下而不是别人腹中,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 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总是喜欢自己骗自己。 好像把自己骗到了,就能心安理得地做自己嘴里最瞧不起的事。 离开谢家,我再也没见过小莺。 母亲很快病了,整天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库房的钥匙父亲交给了我,还给了我两名新丫鬟,我给她们取名叫玉实和韵梅。 新家虽不能和以前在坞堡相比,但吃饭是不愁的,至少我没再饿过肚子。 父亲不知为什么,整日待在家中没有出去。 家里时不时都会有名士贵人递帖求见,但不管是谁,父亲一律不见。 我在求见的来客中,看到了那个要吃我小妹红杏的人。 他跟着一名大儒,一见到我,连忙低下头行了一个大礼。 我一眼就看到他的耳朵红得如鸽血石般好看。 很快我就到了及笄的年纪。 玉实比我大三岁,很喜欢操心地碎碎念。 最近她总是会念叨着,‘小姐小姐,你未来想找什么样的夫君呀?’ 我不知道。 母亲缠绵病榻已经3年了。 我照顾着她,可怜着她,却又恨她。 林家的巨变,除了现在家中的几人活了下来,竟找不到一个能为我主持及笄礼的女长辈。 韵梅给我梳着头,我把玩着右边首饰盒里的小玉兔。 那人说等我及笄后会求家中人上门提亲。 我没有答应。 母亲离不开我,林家也离不开我。 我的及笄礼办得很顺利也热闹,汉王妃亲自来做我及笄礼的正宾。 她握着我的手感叹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一转眼我都这么大了。 我也没有想到,父亲要把我送进汉王府里。 我及笄后没多久,汉王派人来下聘,要以侧妃之位将我迎进汉王府内。 玉实问我有没有想过将来嫁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有偷偷想过,那人不等我也没事。 等母亲不需要我了,也许我会求父亲替我找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我可以为他养儿育女。只要他看我时,会像当年那个大叔看他妻子一样温柔。 可我没想到,我会嫁给一个年龄都可以当我父亲的人,而他正是当年那个大叔。 我在我的新婚之夜吐了。 除了韵梅谁也不知道。 我疼,感觉身上哪里都疼,心像死了一般难受。 我趴在浴盆边,将胃里东西全吐了出来。 可我还是感觉得到那股臭味。 那时我还不太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只以为做女人都会经历这么一遭。 我在汉王府的日子,活得像一具死尸。 没有任何人愿意搭理我,我也不想搭理任何人。 开始汉王还会来我这里,后来新人进府,他很快将我抛之脑后。 只有没心情去讨好新欢时,才来我这里发泄一下。 我母亲总算解脱了,听留在林府的玉实说,母亲走的时候不算太痛苦。 灵堂上,我跪在地上烧着纸,心里空荡荡的有些没滋没味。 我想离开汉王府,想着想着,这种念头越来越坚定。 等母亲下葬后,我偷偷溜到父亲的书房。 父亲不在书房内。 我躲在多宝柜后,等着父亲回来。等到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父亲和三哥的声音。 ‘于洪老匹夫简直欺人太甚!’ ‘父亲放心,来日方长,等妹妹也生下儿子,总有于家好看的一天。’ 王妃不能生,是汉王府公开的秘密。 父亲为何让我进汉王府,这会我才算明白过来,父亲是想做霍光了。 我冲了出来,跪在地上,不住对着父亲磕头, ‘父亲,女儿不想生小孩,求求您疼疼女儿,女儿不想回去。’ ‘是为父耽误了你,你不想生为父答应你。等主君登基少不了你的妃位,到时为父为你安排好,你抱养一个到你名下。’ ‘父亲,求求你,你送女儿走吧,哪怕做姑子女儿也愿意。’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莫要学你母亲!’ 母亲? 我怔在原地,停住了哀求。 ‘明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王府,行之差错是会万劫不复的,你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父亲不会害你!’ 父亲挥袖离开后,三哥走到我面前,叹了一口气,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以前的闺房,但怎么都无法入睡。 没有吵醒玉实,我披着衣服走到外面,顺着树爬到围墙上。 月光如水,勾引着我眼眶不住地潮涌。 我想起母亲,想起小妹,想起那三年在谢家小院里黑暗到窒息的日子。 我未来一生难道也要重复我母亲的命运吗? 第124章 背叛 世家望族,即便内部腐朽不堪,亦要以华丽的锦缎遮蔽,绝不让丝毫丑态外露。 无人关注其内在的肮脏,人人皆口诵礼义廉耻,以最虚伪的言辞装点门面。 于世家而言,体面重于家族中任何人的性命。 我不甘如母亲那般,明明身陷泥沼,却以尊贵的血统自我麻痹,沦为维护家族利益的工具。 然我亦无力反抗家族赋予我的使命。 你可知道?若一人无法获取最渴盼之物,那如潮水般泛滥的欲望,将会如汹涌的山洪,轻易吞噬掉她所有的纯真与无邪。 当一人能够掌控他人命运时,放纵便会成为轻而易举之事。 当一群这样的人立于一国之巅时,你难以想象,对这些人而言,能带给他们乐趣的不再是简单的美食与享乐,而是通过玩弄他人获得短暂的刺激。 我并非是为自己辩解什么,身处在这种环境中,我既是鱼肉,也是刀俎。 至少我从未后悔那个夜晚,我放任自己坠入无底深渊。 我还记得,那天他拭干我泪水的手,炽热得让我像个无措的孩子般发抖。 我们在月下缱绻,月光如水,春雨簌簌,我沉醉在浩渺烟波中醉生梦死。 我第一次体会到人间至乐,竟不是从我名义上的夫君那里获得的。 回到汉王府后,每月我最期待的日子便是初一和十五去寺庙为我母亲点长明灯。 如今回想起来,着实可笑,我的改变如此明显,任谁都能一眼看穿。 唯有我自己还天真地以为当时隐瞒得天衣无缝。 倘若未曾领略过和风细雨,那么粗暴的狂风骤雨或许就不会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汉王与那群人毫无二致,他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却自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 我很怕他,他不仅摧毁了我对真挚情感的憧憬,还冷酷无情地让我认识到男人残忍暴戾的一面。 我曾以为那人会不一样,情意绵绵时,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的名字。 那至死不渝的快乐使我误以为,我会是他的全部渴望。 汉王府府破前,我和规儿一同被带上马车。 在父亲侍卫的护送下,我从府中逃出时,城中已然一片混乱。 彼时,我仅知晓有一伙流寇在城中肆意烧杀抢掠,父亲的侍卫匆忙带我与规儿离去。 不知何故,我们的行迹败露,有一股流寇紧追我们的马车至城外。 为求活命,我将车上的细软尽数抛下,那群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我后知后觉方才明白,对方紧追不舍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欲取我与规儿的性命。 对方人多势众,父亲给我的侍卫相继殒命。 我不愿坐以待毙,即便死,我也绝不愿落入这群杀人如麻的恶徒之手。 对方犹如猫戏鼠般,逐一将护我之人斩杀。 听到最后一名侍卫临终前的呜咽,我手持弓箭,自马车内冲出。 箭没有射中对方首领。 我惊愕地举着弓箭,却不敢松开紧握箭羽的手。 即便对面首领瞎了一只眼,容貌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我仍一眼认出了他。 我的五哥…… ‘五哥……为什么?你真要杀我吗?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亲妹妹啊!’ ‘妹妹?哼,妹妹又怎样。现今各为其主,生死有命。你要怨便怨你我命运不济,生于一个虚伪势利的家族。人人皆欲为胜者,皆欲踏他人尸首攀至巅峰。有谁问过被踏之人是否情愿!’ ‘我告诉你,我不情愿!无论是谁,都休想将我当作垫脚石。’ 自五哥愤恨的话语中,我方知晓,父亲令我们林家幸存之人各自投靠不同阵营。 日后,无论家族中哪支所效忠的君主笑到最后,我林家皆会成为开国功臣。 且再没有比为君王社稷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林家,更宜作天下臣子之表率。 五哥效忠的是赵王,父亲带着三哥选择了汉王,如今我更为汉王侧室。 五哥便认为父亲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他。 故意让他投奔赵王,不过是拿他当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五哥自小睚眦必报,他不好过,他便要整个林家也不好过。 我不想与五哥为敌,他与我一样,是被家族摆布的可怜人。 可我也不想死。 我驾着马车拼命地逃,顾不上规儿在马车内哇哇大哭。 山路崎岖,颠簸起伏,马车摇摇欲碎。 最终,在马的嘶啸声中,我们在一处悬崖边上停了下来。 眼看前面无路,我欲回头再求五哥放过我们。 一转头却看到五哥闭着眼睛,让人朝马射去。 受惊的马带着我和规儿从悬崖掉了下去。 那时,我突然听到悬崖上,有人喊我的名字。 风很大,我看不清那人模样,但我知道他是谁。 他跟着我们跳了下来。 那刻,哪怕就此死去;我想,我死而无憾。 下一瞬间,天真的我发现自己错的特别离谱。 他抓住了规儿,抓住了悬崖上的藤蔓。 他没有选择我。 我的家族只要能给他们当工具的我,我的夫君只要能给他玩弄的我,我的情人只要我生下的孩子。 没有人真正的在乎我,真心地爱我这个人。” “是那个臭老头救了你?” 林文娟憔悴哀愁的面容并未变色,心中却暗暗讶异对面美貌丫头的敏锐。 哪怕呆在皇宫多年,她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美人。 看着对方不谙世事的模样,她本以为对方会感同身受般关心她,可怜她。 结果除了说到她妹妹死时小丫头有些动容外,后面不管她说什么,对方始终蹙紧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确定,自己昏昏沉沉这段时间,绝命老人有没有对这些人泄露过两人关系。 那老头从认识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人脾气古怪,非常人可以揣度。 “莫先生是规儿找来的高手,当时我从悬崖掉了下去,掉到崖边的树上从而逃过一劫。” 林文娟试探说着信息不全的真话,眼神幽幽地望着窗外似陷入进回忆里。 她突然凄然一笑,绝望的笑容里满目悲凉, “逃过一劫又如何……我这条命似乎从来就不属于我自己。无数高高的围墙一困,就困住了我的一生。父亲吃我的血、华帝吃我的肉、孩子和情人更是扒在我身上敲骨吸髓。” “没有人真正在乎我想怎么去活着,他们要的是一个可以供他们随意摆布操控的木偶。”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女人、谁的母亲,我只是我自己,一个无依无偎的林文娟。” “金丝雀……” 对面小声的呢喃被似又陷进回忆里而安静下来的林文娟捕捉到,她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回去了……你曾经逃过一劫,但你依然选择回到那个囚禁你的牢笼里。” 小丫头蹙紧的眉头没有放松,直接对她开门见山, “我师姐曾说过,能在天空翱翔的鸟儿若是被人关在笼子里养久了,即使笼子打开,鸟儿也不敢再去天空翱翔。林娘娘,你今夜与我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带你逃走吗?可你……” “丫头,你不必为难。规儿和他都死了,如今我孑然一身再无挂念。是生是死对我而言已不再重要,可能明天华帝就会派人来送我上路。” “只是莫先生没有完成我儿第三个要求,我听说你们江湖中人最重一个‘诺’字。他可能还会回来找我,我死不要紧,但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为我枉送性命了。” “林娘娘,你等我回来!” 林文娟本还想说些什么,对面丫头像是听到什么要紧消息般突然冲了出去。 …… 林文娟仔细回想自己话里信息,小丫头这般激动是为了绝命老人? 这冒失丫头要找绝命老人做什么,是为了华帝的奖励吗? 不过,这不重要。 只要自己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她暂时就不会死。 果然哪怕是看起来这般好哄骗的丫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前吊着,不怕对方不为她所驱使。 她清醒后,发现自己已到了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宁海城外。 绝命老人莫窋不在她身边。 她落到了瑞王爱妾花怜夫人手里。 花怜夫人素来心狠手辣足智多谋,她早有耳闻。 华帝对她下了追杀令,她没有被花怜夫人丢到牢里,反而被人好好照顾着,如此反常必有古怪。 她装昏迷时,听到花怜夫人对照顾她的小丫头很是客气,几乎有求必应。 她想原因就在刚刚小丫头身上。 等她一睁眼,她就看到一张倾城倾国的人儿细心地拿着帕子为她净脸。 林文娟不知怎么想起王皇后跟她讲的一宗趣事。 王皇后最重视的外孙,瑞王唯一的儿子顾鸣风从会说话起,嘴里就念叨着要娶天下第一美女为妻。 那会她们只当是小孩子的戏言。 没成想,小风真的像在找人般,知人事后,更是哪里有美人名号传来,他便非要去看一眼。 哪怕他因此惹出祸事来,瑞王要打断他的腿,他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改。 在宫里她们闲暇说笑时,都笑说瑞王哪有什么脸去打孩子,他自个就是这么个德行,孩子岂有不肖父的。 瑞王府虽一王府莺莺燕燕乌烟瘴气的,但对王府里唯一的孩子,瑞王的女人们都爱如亲子。 他要动家法,花怜夫人第一个跳出来阻止。 看着眼前的绝色美人,林文娟只觉得瑞王府好事将近。 若她猜得没错,想从花怜夫人手里逃出去,这绝色小丫头绝对可以帮到她。 她半真半假将自己半生倾诉给小丫头听,说着说着,她也真把自己心中的不平说了出来。 家族利用她、夫君不爱她、情人抛弃她,她不甘心也恨着所有人。 她的妹妹饿死在她怀里,母亲沦为家族拉拢人心的神女。 她若不回去,下场不会比她妹妹和母亲好多少。 而且生与死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 她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不再受任何人摆布。 她想将所有负她的人踩在脚下! 从悬崖掉落下来,她命不该绝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她还获得了别人想不到的机缘。 小丫头刚刚说的一半对一半错。 她确实是因为掉落悬崖认识的绝命老人,但不是绝命老人救了她,而是她救了绝命老人。 绝命老人为了报答她,答应日后为她做一件事。 她带着这份承诺回去了。 规儿还小,林家也在找她,找到她后林家顺利将她重新送回到华帝身边。 在情人追悔的眼泪中,她“体谅”了情人作为父亲的本能。 后来,她小心试探了一下,情人爱她不假,但他果然生出了狂妄的野心,想将他亲子送上天下至尊的位子上。 这恰好也是她的目的,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情人很快获得林家信任,扎根深入林家的势力里。 等时机成熟,她拿着绝命老人留给她的信物让对方来找她。 她要绝命老人出现在她儿子身边,助她孩儿宫变,并在事成之后,第一时间杀死她的情人。 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顺利。 可她没想到,王皇后会那般坚定站在华帝那边,明明王皇后她曾经也背叛了华帝。 这个秘密,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就算她宫变失败了,总有一天,她相信王皇后会给那个可恨又自以为是的男人致命一击。 …… 她扶着满身是血的老者朝洞口走去,快到洞口时,她实在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洞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道声音让她有些耳熟。 满是藤蔓的洞外早已天光大亮,她爬到洞口,透过藤蔓缝隙看到离洞口不远处江滩边上。 秋月姑姑抱着一个包裹用力扔到水里,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小姑娘出手将那包裹捞入怀中。 “姑姑,你这是想做什么。” “潇然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和我主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把她还给我,我们的事还请姑娘你不要插手。” “姑姑,你还是不了解我。若我是怕事之人,当日便不会救下你们。况且,若真只是你们的私事,我自然不会多管。但若是有悖天地人和、世间道义之事发生在我眼前,无论你们是何身份,有多尊贵,都休想阻止我一管到底的决心。” “不,姑娘你不懂。这孩子是个孽种,她绝不能存于这世间!” “有人作恶,却要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承受恶果,世间岂有此等道理,即便有,我斐潇然也决不会认同。” “潇然姑娘,你是个好人,可我家主子也绝非坏人。若让这孩子活着,会害死一群人的,你难道忍心为了这个孩子,害死一群人吗?我求求你,将她还给我,今日之事,你就当作从未发生过,可好?” “不好,我若将她给你,你依然会杀了她。” “……”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愿这孩子一出生,便背负太多罪孽……我有一个法子。” “潇然姑娘……” “你们既然不要她,还视她为孽种,那么这个孩子我要!今日你并未见过我,我亦未曾见过你。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肉至亲。她是上苍赐予我的最为珍贵的礼物,她因我之爱而降生于世,与你们任何人再无瓜葛。” “可……” “姑姑,请回吧,今日以后,你我不必再见了。” 第125章 镜花水月 京城斗宿街的醉香楼,一如往日般热闹非凡。 两个月前的宫变对百姓来说,是个禁忌不能谈的话题。 时间一久,大家话题换了一茬又一茬。 除了在那场风波中有至亲死去的可怜人暂时无法走出悲伤,其他人早已将那场政变忘之脑后。 最近最热门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新入宫的十二位花神娘娘展开。 京城百姓都在赌,下一个更受华帝宠爱的花神娘娘会是哪个。 别觉得百姓都盯着华帝后宫讨论很奇怪。 自古以来,帝王后宫桃色一向是群众最喜爱的八卦之一。 正所谓聊桃色不一定会被抓,聊政治定会喜提免费住所。 不管多贤明伟大的君王,他也无法阻止群众八他睡自己的嫂子。 醉香楼的二楼最里面的包厢左右两边今天都是空的。 而最里面这间包厢内,一名面如冠玉的儒雅男子正坐在窗边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手里把玩一只埙,白玉鱼形乐器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中,如同一条离岸的小鱼不停蹦跶翻转。 “唐少主,送不出的东西还是早早收起来为妙,不然哪天掉到泥坑里摔碎了反倒让人觉得可惜。” 门外的声音似真在为他惋惜,白鱼闻言停了一瞬,随后又在如玉的手指中来回滚动。 唐怀逸对着推门而入的人微微一笑, “无妨,心意在心,而非外物上。她之愿即是我之心,我之心她既已懂,怀逸纵使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洒脱的话说完,唐怀逸收起笑容,话语一转, “她向来心如明镜,只可惜有些笨蛋既不懂她,也不懂自己的心。” “那又如何,至少他的心不会撒谎。况且只要他想要,我便会让他如愿以偿。” “你别玩过火了!” 压低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怒气,来客见唐怀逸生气,玩味地勾起嘴角, “你们对我族的圣物了解太少了。” “这正是今日我找你的原因,你知道这里曾经重启过吗?我怀疑有人篡改过我的记忆。” 唐怀逸边说边将手中的白鱼递到来客面前。 来客轻抚着嘴唇,眼神幽幽地扫了唐怀逸一眼,说不出得风流倜傥, “你我虽相识数百年,有着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深厚感情。可我喜好一直未变,她不要你的鱼,你也没必要自暴自弃找我凑合吧?” 唐怀逸没理会对方不正经的打趣,他盯着手中的鱼形乐器,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然认真, “白鱼告诉我,它跟着我来这里后,从未见过她。可上一次,我明明记得曾拿出白鱼希望她跟我离开。” 来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垂眸思考片刻后,看向唐怀逸认真回道, “白鱼说的没错,上一次,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她。庄周梦蝶,不管是庄周还是蝶,这个世界只会围绕着庄周或者蝶展开。” “你的意思,这是她干的?” “你们并不了解我族的圣物。”来客没有直接回答唐怀逸,反而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若将此处视为一场虚幻的梦境,抱着游戏的心态,掉以轻心,那你会大错特错。” “庄周曾经真的是蝶,这个世界才会有蝶游花丛的事发生。” “真实与梦境共存,梦境源自真实,真实的人们铸就了这个世界。” “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外的镜花水月,会如同照镜子般将宿主的前尘旧事再度呈现。” “一切都有既定的命运轨迹吗?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唐怀逸低声呢喃,随后疑惑地望向陷入沉思的来客, “即是宿命,你要帮那笨蛋达成所愿又是什么意思?” “婆娑三千,人的本相又何止一面。是我非我,命运的抉择犹如镜子,会折射出不同的未来。通往过去的梦境,由现实的人们所缔造,你难道不期待它的未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唐怀逸有点无语,他怀疑面前的好友是当和尚当久了,说话总爱跟打禅语一样绕来绕去。 “戒妄!我说过她是我朋友,谁允许你动她的?” 破门而入的质问声带着一股冲劲的急躁。 身穿华服的贵公子像头毛躁的小狮子,以为亮出自己的利爪,就能让目标心生畏惧。 “别以为我不知道,母后的……” “我并不期待,况且你别忘了。相识以来,你何时见过她安分守己地按照他人的想法前行?你选的路,她是不会走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贵公子这才察觉到房间内还有其他人。 “顾世子,小曦能够改百家绝学一事,不知为何竟在江湖不胫而走。如今各家绝学泄露一事已不再是秘密,小曦她们此次大漠之行,恐怕危机重重。小曦的师父还望顾世子多多关照,怀逸就此别过,先行一步。” 手中的白鱼乐器早已被唐怀逸收起,他对意外闯入的顾鸣风行了一礼。 没理会身后别扭的回答,他快步离开了醉香楼。 他在京城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了。 他问好友的问题,好友不肯直接回答他,但他听懂好友告诉他的几件事。 这不是一场梦境。 这里是以小曦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为蓝本编写的世界。 但这次故事的走向,会由不同的人做出的不同选择而改变。 真实吗? 犹如重生一般新的人生,真是充满了诱惑。 唐怀逸苦笑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懂了好友想要让那笨蛋完成的心愿是什么了。 但他更想知道,将小曦困在这里无法离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 差点脱口而出的事,显然不是能为外人知晓的。 况且,面前的人他还记得! 那个占斐姑娘便宜,假模假样的小白脸! 顾鸣风眼神不善地来回打量房间内两人。 这两人偷偷摸摸跑到外祖母的地盘是在谋划什么? 这小白脸说的她是谁? “不用你说!本世子和斐姑娘是什么关系,卫天师的事就是本世子的事!” 顾鸣风话还没说完,面前人已消失在原地。 他咬牙切齿地感觉到似乎被人摆了一道。 收起怒意,顾鸣风转头,傲然地抬起下巴, “外祖父突然嘉赏青城派,还封斐姑娘为翁主,是想将斐姑娘操控在手心里,从而左右那群江湖之人?” “顾世子能想通这点,长公主会很欣慰的。” “哼,她才不会听你们的安排。花姨来消息说斐姑娘不见了,最好此事跟你无关,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顾鸣风话甫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小白脸口中的“她”,说的就是斐姑娘吧? 斐姑娘对母妃来说有价值,那么若是母妃的命令,斐姑娘现在不会有事。 然而,他暂时无法离开京城…… “现在的翁主对谁来说都是香饽饽,世子可以放心,她目前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若是翁主落入那帮江湖人之手,恐怕翁主前脚为他们改写完绝技,后脚便会命丧黄泉。陛下此举,亦是为了翁主的安全着想,这才赐予翁主皇族身份。” “你!你速速派人寻觅斐姑娘,她是外祖父亲封的翁主,不能让她被那群江湖人欺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外祖父把镇抚司的日令交给你了。” “世子放心,翁主遭人劫持,关乎朝廷的颜面,自然非同小可。” 狠狠地瞪了含笑欣慰看着他的和尚一眼,顾鸣风总觉得对方又在憋着什么坏水。 想起花姨来信问他木姑娘的事,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放心,她会帮他把人看好。 顾鸣风不由感到有些烦躁。 花姨似乎误会了什么,令牌是他给斐姑娘的,不是斐姑娘从木姑娘那里拿走的。 花姨对斐姑娘有成见,将斐姑娘安危寄托在这些人身上,他一个也不放心。 父王那边的人,看来他得再做打算。 “别以为外祖父最近看重你,我就拿你没办法。斐姑娘的事你若办好,曾经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新账旧账到时一起算,别想我会放过你!” …… 戒妄和尚静静地伫立在窗台,目送顾世子离开。 纯净无瑕的脸上挂着包容世间万物的笑容,哪怕对方刚才对他撂下狠话,他的神色也未有丝毫变化。 好友可不懂,她不会按照他的计划走才有意思呐。 第126章 破庙来客 豆大的雨点哐哐地往地上砸去,溅起的泥水巴在行者的衣上,似一只只小手扯得急切的脚步都慢下一分。 沈天保停下脚步,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前方的路变得更加难走。 是继续赶路还是? 沈天保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长昌镖局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大单了,兄弟们要吃饭,宛娘拼死生下的孩子也需要名贵药材续命。 这趟镖给的报酬实在丰盛,若非他家世代都在跟这有着“死亡走廊”称呼的临海谷打交道,这么好的活轮不到他的头上。 雇主十分好说话,知道近几年这片地方马匪猖狂。为保这趟镖万无一失,还专门找来三个高手给他们压阵。 也许真是有这三位高手在场,他们一路非常顺畅,别说马匪,连个毛贼也没有看到。 但好运气只持续到进谷前。 一进谷,高手之一的张二不知怎的惹到花尾蜂,当场直接命丧在蜂尾下。 所幸剩下两个高手肯听他的指挥,在接连死了几个弟兄后,一群人护着镖总算逃过一劫。 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谷内天气变化莫测,毒虫更是层出不穷。 沈天保怀疑这次走镖,他遇到了爷爷曾经说的“天灾之年”。 天灾起,大地震,千里尸骨荡无存。 天灾爆发之前都会有预警,如今谷内毒虫狂躁,像极了地龙要翻身前的征兆。 若真遇到了“天灾”,他们此次只怕凶多吉少。可这趟镖已走到一半他无法放弃回头,而且雇主说过,只要出谷就会派人来接应他们。 这几日他咬牙赶路,只盼在一切不可挽回前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轰隆”一声,夜空像被一条银蛇撕裂开来,漆黑的大地一瞬间亮如白昼。 坚毅的面容在看清前路后拿定主意。 “兄弟们听令,前方有座破庙,今夜我们在那避雨!” 赶路虽要紧,但在这大雨滂沱的黑夜赶路,不是明智之举。 庙外电闪雷鸣雨如泼水,不一会,竟然还下起了冰雹,本还有些热的空气一下变得冷飕飕地往人衣领里钻。 沈天保打了个寒颤,心中暗自庆幸决断及时。他有条不紊地吩咐兄弟们将过夜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好烧火驱寒,今夜肯定是要在这破庙内度过。 一切安排好后,他这才有心思打量起今夜要在此暂住的破庙。 破庙年久失修,但当年大殿用的应是好材料,除了有几处破洞正在漏雨,整体看起来很结实,可庇护他们在此好生住上一晚。 不知这庙供奉的是哪位神灵? 沈天保曾听曾祖父说过,很多年以前临海谷是有人居住的,他们沈家祖先曾就住在这里。 但是后来这地方越来越邪门,沈家只能同族人离开故土,搬迁到峒山关定居。 即使离开,沈家也难忘故土,总想着有天若能再回来就好了。 破庙的神像被一块黑布蒙着,就像人穿上了一个黑色斗篷一样无法看清。沈天保边回忆着曾祖父怀恋故土时的音容,边好奇往神像前走去。 “啊!” 一道柔弱女子惊恐的尖叫声突然从神像后传了出来。 沈天保下意识后退两步,立马握住腰间刀柄。比他更快的是高手吴三仗着武功高强,伸手就将神像后的女子抓出来扔到众人面前。 苍白的小脸上泪水盈盈,柔弱娇小的身子似被吴三伤到了一般,半趴在地上害怕地看向庙内众人。 女子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但她的神情写满了哀怨与忧愁,似江南烟雨里那一抹化不开的雾气。青丝拂朱唇,清丽的容颜泪痕涟涟,欲语还羞的模样楚楚可怜,轻易地就让在场所有男人心生怜悯。 “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是想做什么?”沈天保压下心中异样,将手中刀柄握得更紧一分。 “我……” 女子似被沈天保厉问吓到,苍白的小脸害怕得一时不敢言语。 “沈镖头,别那么大的火气嘛。小姑娘,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刚我并非有意伤你,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恶人,有什么为难但说无妨。” 吴三在看清女子容貌后,态度直接来了个180°的转变,凶神恶煞的脸上想堆起温和无害的笑容,一时显得滑稽又可笑。 “呜……我爷爷病了,求求你们,别杀我们。” 随着女子话落,沈天保的手下将神像后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抬了出来。 女子见状,立马扑到老人身上,似找到主心骨般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 沈天保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正想继续问个清楚。 庙外突然又生异样! 一阵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过一息,一道人影从外直接冲了进来。 没等沈天保看清,一直没做声的另一高手赵一一掌朝来人打去。 来人来势不减,一剑对上一掌,剑气傲然凶狠,竟将赵一直接逼退数步。 庙后的神像的黑布在这剑气下被劈成两半掉了下来,但在场无人注意到这一细节。 此时众人无心关注其他事,皆紧张地握紧手里武器。 来者武力竟在他们之间武功最高的赵一之上,若是来者不善…… 还好剑客出招后,并未趁胜追击。 两方对峙间,众人这才看清,冲进庙的是一位青年剑客。剑客面容坚硬,脸部轮廓似刀削出来般让人望之生寒。 在他进庙后,众人才发现剑客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背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姑娘。 沈天保见状挥手让兄弟们退下,他上前抱拳口称误会,将自己一行人简单介绍了一番。 剑客冷冷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谁也没理会。直接走到大殿最好的角落将身后人扔到沈天保一行人收拾出来的蒲垫上。 随后点起火堆,直接烤起火来。 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一下激怒了沈天保的几位手下。 沈天保一句“别节外生枝”拦下手下弟兄。 江湖高手脾气古怪的多不胜数,对方无意为难他们,武功又远胜自己。 而且对方这样不想与他们打交道反而是件好事,应该只是凑巧来避雨的,他们避开就是了。 沈天保叫兄弟们将东西摞到另一边,又示好地给冷酷剑客留下两套寝具和一些干粮,随后心思只放在安排过夜和看守镖物上面。 忙得热火朝天时,沈天保问清了先前神像后柔弱女子两人是怎么一回事。 柔弱女子说她叫舒秋,与爷爷返乡途中遭马匪劫掠。 幸而马匪的三当家看上了她,欲娶她为妾,这才饶了她爷爷一命。 马匪们带着她们归寨的途中不知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一时死伤无数。 三当家当机立断率一众手下带着她和她爷爷逃入了临海谷。 入谷后,三当家手下不断出意外死去,她借机带着爷爷逃了出来。 然而,不知逃走途中遇到什么,爷爷好像被毒虫咬了,突然昏迷不醒。 “呜……诸位大侠,恳请你们救我爷爷一命,小秋愿为奴为婢,以报诸位的大恩大德。” 沈天保听完没有直接答应,他叫来善医的陆伯上前查视一番。 陆伯为老人诊脉后,向他颔首示意。 老人确实中毒了,但陆伯把不出老人身上的毒是何种毒虫所致。 不等沈天保说什么,吴三上前一步,扶起欲下跪的舒秋, “小姑娘,哥哥这里倒是有一颗天香玉露丸可解百毒,只是此丸得来殊为不易……” 吴三边说边摸向女子细腻的柔荑。 舒秋霎时面色绯红,不知是惊惧还是羞怯地转过头去,一时泪水如珍珠般簌簌滚落面庞。 此景直叫长昌镖局一众汉子看得怒气冲冲,皆在心中偷偷骂吴三趁人之危。 女子梨花带雨,哭得他们心神荡漾,他们又何尝不在心里暗自做起美梦,若有这天香玉露丸者是自己,那该多好。 同为男子的沈天保自然知道弟兄们的心思,他重重咳嗽一声,面色阴沉地叫众人滚去该干嘛干嘛。 随后,他让陆伯送些解毒药材给舒秋。 赵一、吴三及死掉的张二,几人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假名。 这三人是雇主的人,连真名亦不肯告知,他无法管束这几人,也没能力管。 至于这叫舒秋的小姑娘是否会为药从了吴三,他亦无力置喙。 他能做的,唯尽己所能,问心无愧而已。 第127章 邱舒盈 吴三见美人只是默默垂泪,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连着一个多月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早让他憋坏了。特别进了谷以后,多日命悬一线的亡命之旅让他已顾不上其他的。 火光下,美人流泪的模样更加楚楚动人。 吴三耐心告罄,也不等人答应,上前就要把人拖到怀里,欲在神像后找个地方好生疏解。 赵一看了自己同伴一眼,没有作声,一个女人而已,只要不耽误主子的事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长昌镖局众人心中怒气更甚,但皆敢怒不敢言。 都不是第一天在道上混,想管闲事,没有实力那是找死,更何况这还是他们“自己人”。 几个年轻后生气性大的,也只敢偷偷呸了一口,嘟囔着小声骂了几句。就这样,他们好似满足了一把少年英雄气,让他们日后有了酒桌吹牛的资本。 可他们又怕真被吴三听见,装模作样蚊子般哼了哼,便缩在角落不敢再惹对方眼了。 沈天保皱着眉头,上前拦住吴三的去路。 “你!过来,给她换身衣服。” 角落里的剑客突然的开口,将对峙的两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吴三紧紧抓着手里的女人,满是横肉的脸上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他眼睛死死盯着剑客,嘴里却是对沈天保威胁着, “沈镖头,我先前听说贵府夫人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这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想必正盼着一家三口团圆的日子。这怜香惜玉的心,你还是让给哥哥我吧。” “赵兄弟,吴兄弟,沈某先前说过,如今临海谷情况十分不对劲,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赶路。一路沈某如何两位心中应是有数,若两位信得过我沈某,还请不要浪费时间在旁枝末节上。” 沈天保知道,若他直接开口让吴三别强迫这可怜的女子,对方不但不会听,说不得还要跟他动起手来。 但若能说动赵一,面前可怜女子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吵死了,还不过来!” 寒光一闪,一直死盯着剑客的吴三推开女子,抽出八棱锏朝剑客击去。 兵器还未交手,只听一声惨叫,持锏的手竟被削去了一半手指。 这剑远超所有人想象的快! “天山剑法!你是天山的人?” 剑客的再次出手,见多识广的赵一一看同伴的伤口,认出了剑客来历。 剑客对此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用剑指着女子,冷酷的声音如寒冰般渗人, “不想死,让她过来!” 赵一脸色阴沉地拦住咬牙切齿欲上前的吴三。 沈天保示意陆伯给吴三疗伤,他与赵一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面前剑客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两人冲剑客抱拳,把吴三拖回自己这边治疗,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柔弱女子从地上爬起来,她张望着看了沈天保那边一眼。见那边没人再为难她后,小步跑到剑客这边。 剑客身后躺在蒲垫上的姑娘紧闭着眼睛,全身湿漉漉的,庙外的风一吹,姑娘就无意识地抖动一下。 难怪剑客发脾气了,这姑娘再穿着这身湿衣服,只怕今天就得冻死在这破庙里。 女子小声对剑客说了几句话后,她将人带到神像后换了一套她包裹里的干衣服。 随后将寝具铺到蒲垫上,抱着姑娘躺了进去。 过了一会,她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又去找沈天保那边要了一些姜茶,喂给了姑娘。 等做完这一切,她回到自己爷爷身边,开始煮起解毒的汤药。 对此,剑客全程一言不发,他坐在火堆前,似一头孤狼冷漠地注视着面前所有人。 庙外依旧是狂风大雨,电闪雷鸣。 庙内一些人已经睡熟,另一些守夜的人悄悄来回打量着剑客和他身后姑娘,除此还有一道淬毒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剑客。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金光破开黑暗穿越云端普照大地。 昨日狂风暴雨似一场梦一般,醒来已是过去。 长昌镖局众人看到庙外的阳光,心头不由升起一股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沈天保手扶在庙门上,看着门外阳光心情大好。 就趁现在,赶快继续赶路,若没有意外,三天内他们就能出谷! 正当沈天保回头,准备吩咐弟兄们干活时,角落里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们都要走了,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沈天保瞬间寒毛直竖,他听不懂剑客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多年来走镖的生死直觉让他知道有什么事将要失控,威胁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呐呐呐,真是无趣啊。要不是你太废物,让他们认出了你,人家还可以再多玩两天的嘛~” 破庙内,昨夜那名柔弱的女子歪躺在神像前的供桌上,一脸无邪的笑容似门外阳光般灿烂, “唔~虽然没能看到这些人离出谷只有一步之遥,却只能看着希望就在眼前,而自己失去双腿怎么爬也爬不出去,一点点失去生命的绝望面孔。现在这样雨过天晴,正是他们一天心情最好的时候,勉强也算有点意思呐。” “你们究竟是谁?” 沈天保一运内气,全身突然无力,整个人一下瘫倒在地。他用还能动的眼睛扫了一眼庙内情况。 除了那名剑客和女子,其他人都如他一样瘫倒在地上。 “小弟弟,人家还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陪陪人家?人家高兴的话,说不定就放过你哦。” 见沈天保开口,女子似乎找到点乐趣。从供桌上跳了下来,走到沈天保跟前。 青葱般的手指饶有兴趣的划过面前壮汉喉结,一点点下滑到沈天保胸口打着圈。 沈天保喉结滚动,坚毅的面容深深看着面勾引他的女子, “我长昌镖局所有人今日都没见过姑娘和这位仁兄,日后不管谁问起,我长昌镖局绝不改口,如有违誓,不得好死!” “哼,真是无趣!姐姐我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男人。乖弟弟好好想想,姐姐等会再来找你。” 女子拍了拍手,走到正不停大骂她贱人的吴三面前。 不一会,凶神恶煞的男人涕泗横流拼命朝着女子磕头认错。 他一边磕头一边想用无力的左手抓右手失去手指的伤口。可没力气的手指根本不管用,他只能拿着伤口朝地面狠狠摩擦。 坚硬的石砖一下将伤口磨得血肉模糊直接见骨。 吴三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还在地上死命地磨,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女侠、神女、仙女大人,饶了我,求求你放过我……不不,求求你杀了我吧!” “小哥哥,你昨夜不是想要人家陪你的吗?人家让小宝贝们先来陪陪你不开心吗?可是人家很开心呢~” “您究竟是谁?他不小心冒犯到您,您给他一个痛快就好,何必这般折磨他!”赵一看着女子拿出一个黑罐子往同伴伤口倒去。罐子内掉出一群黑蚂蚁,不一会蚂蚁便从同伴伤口处消失,进入到同伴体内,然后同伴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女子行事如此歹毒,他根本认不出对方来历! “呐呐,大哥哥,你想当个明白鬼。没事,人家最热心大度了。人家叫邱舒盈,今夜去地府后大哥哥可别说错仇人名字哦~” 第128章 与本能为敌的男人 斐曦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耳边仿佛地狱一般,充满着痛苦绝望的哀嚎。 仔细听,在这片哀嚎声中,偶尔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闷哼。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从高处极速落地般“噗咚”在胸口狠狠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双空洞地让她心底发寒的眼睛。 她此刻躺在地上,视线的前方,是一个需要仰望的存在。 斐曦没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个用钢铁做出来的怪物。 圆滚滚的身体上,有着跟人相似的四肢。 它似乎没有头,但斐曦觉得,这怪物顶部那两个空洞的位置,就是它的眼睛。 突然斐曦感觉一丝红光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闪过。 不等她看清,红光便消失不见,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求你……给我……” 哀嚎的背景声中,一道有些耳熟但压抑的沙哑声音吸引了斐曦注意。 斐曦边咳嗽边侧过身从地上半爬起来。 视线快速扫了周围一眼,她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在一座破庙中。 重阳寺那夜她被绝命老人和他同伴掳走后,直接被带到临海谷入口处。 绝命老人为何要抓着她不放,斐曦心知肚明。 她早就知道那艘船引诱各大门派弟子卖自家绝技的事一旦暴露出去,会揭起武林最大的恐慌和动乱。 各家绝技是各大门派发展的奠基石。 现在只要幕后人想,那么各大门派的绝技能分分钟传遍天下成为烂大街的东西。 有心人还能针对绝技核心,研究出专门克制各大门派武功的招式。 这对一个门派的发展是会产生致命伤害的。 此前在三教源流盛会中,斐曦才会毫不掩饰展现自己于武道一途的天赋,和对各大门派绝技的深度理解和创造力。 只要她有了不可替代的价值,在这场充满阴谋的棋局中,她会是谁都想执掌在手的棋子。 有价值的棋子,谁都不会随便牺牲掉。 前世的青城派是连棋桌都上不去就被牺牲掉的炮灰。 她不想青城派落到跟前世一样的下场。 这一世,她重生的时间有些晚。 若能早几年,等她让师弟师妹们成长起来。哪怕那便宜师兄陆云初叛国的事再次暴露,她相信武魂殿和制造一切阴谋的那人想随意拿捏青城派也要掂量掂量。 然而,师父出事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她应该早就想到,师父护着她的心和她想护着青城派的心是一样的。 若不是为了她,师父不会那般为华帝拼命且为救华帝命悬一线。 华帝会这般爽快封她当这个鬼翁主,想拿捏她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师父用命让华帝承情必须善待她。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需要师父护着的乖娃娃。她会保全整个青城派,让青城派发扬光大,成为谁都无法随意拿捏的存在。 这次大漠之行,有师弟在,师父解毒需要的天宝花,她相信师弟会替她带回来。 而她以身入局,不知会钓出哪些大鱼出来。 要知道棋盘上,笑到最后的棋子才是真正的赢家。 但她要做的,从来不是棋子。 临海谷入口处,绝命老人和他们分道扬镳。 重阳寺救走绝命老人并掳走她的男人带着斐曦进入了这个传说中的“死亡走廊”。 这个男人是一名年轻的剑客,斐曦前世只见过一次。 前世,这人是以死人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的。 “你这贱骨头,给人家好好忍着哦。而且都是你的错,让人家玩得一点都不开心,现在心情可不好啦。” “求求你……给我……” “你翻来覆去会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凌姐姐以前是怎么忍受你的?身为男宠你简直就是个垃圾,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你说你是不是世上最无能的男人啊,小七!” 破庙内,只有一个外表看起来柔弱温婉的女子正站着骂人。 此外,除了斐曦和一名刚到而立之年的坚毅男子半躺着,其他人都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痛苦挣扎。 其中最惨的是躺在破庙右边的一个人。他整个人血肉模糊地在地上像只蛆一样弓着身体来回摩擦。身上露在衣外的身体已看不到肌肤,肌肉纤维和血管在模糊的血色中隐隐可见。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下组织,凸起的脂肪层上白色经脉和血粘在一起,仅看到就让人觉得疼到极致。 可这人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他喉咙似破掉的风箱呼哒呼哒嘶吼着让人听不懂的声音。 斐曦看到,这人右手还断掉了几根指头,骨头都在摩擦中露了出来。 地上其他人各有各的痛苦,被砸烂的双脚,扭曲折断的手,挖空的眼睛,空荡荡不见舌头的口……说眼前是地狱一点都没有夸张。 只一眼,斐曦便知道站着的女子是谁。 她是桃源派前任掌门邱丹标的女儿,亦是那艘罪孽之船的幕后主宰——邱舒盈。 世间广袤,无奇不有,人分多种,有一种人是天生的坏种。 这类人毫无道德与罪恶感,亦无法自美好事物与情感中获得幸福。 最让他们感到愉悦的事,是看到他人痛苦。 若此苦由其所致,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美妙了。 面前的邱舒盈就是天生的坏种。 名门之后,能迷惑人的外表,让她在玩弄人心折磨人的路上一直顺风顺水。 直到有天,这人踢到了一块铁板,自此躲在桃源派不敢再到外面兴风作浪。 然而私底下,此人小动作不断又贪心不足,不但设法掌控了那艘船,还一直企图将妨碍她的人全部弄死。 面前地狱场景无疑是这人一手造成的。 现在躺在她脚下,哀求她的是小七? 那个掳走她,带她进谷的天山飞雨峰叛徒——连独寒。 眼前情景让斐曦有些看不懂了。 连独寒为了凌眠卿背叛天山。 凌眠卿被她弄死后,他会找上和凌眠卿一丘之貉的邱舒盈,斐曦并不意外。 可两人非主非仆,连独寒为何要这般低声下气卑贱地求面前恶女? 刀削的脸庞上不正常的潮红,青筋暴起的手,没有丝毫尊严的哀求。 被掳的这一路上,这人像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一样,只会冷冷装酷地看守着她。 斐曦实在想不到,酷哥私底下原来玩得这么花吗? 第129章 白捡一个乖孙女 斐曦心里吐槽归吐槽,但她不想继续看辣眼睛的画面。 她并没有掩藏自己已经醒来的事,肚子的饥饿感也在提醒她必须爬起来吃点东西。 面前两个人都不是善茬,斐曦知道这两人都不会让她饿死,特别是离开了桃源派的邱舒盈。 看此刻庙里惨状,斐曦心中了然,这女人现在心情特别不好。 过了半辈子顺风顺水,奢糜纵欲的生活。如今一朝沦为整个武林公敌,被逼得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危险地方东躲西藏苟且偷生。 这人已经懒得再装模作样,全然没有了上辈子斐曦第一次见到她时,玩弄人心时的那种运筹帷幄的淡然。 直接而暴力地朝无辜之人动手,血腥的味道让斐曦作呕,此刻却是能让这人兴奋愉悦的游戏。 “咳咳咳”斐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再次咳嗽起来,却丝毫没有引起沉浸在游戏中的两人的注意。 只有破庙门口的男人听到动静,呆滞绝望的眼神对上了斐曦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神采。 “我已照你吩咐……帮你把人带来……我……我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铁锤般的拳头,一拳拳砸向自己的脑袋。 剑客跪在地上,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他一边哀求着面前女子给他什么,一边拼命敲打自己脑袋。 他像个快被玩坏掉的玩具,只需要一点契机就会立马摔得四分五裂。 “姐姐也不是不疼你,不过姐姐现在没有带趁手的,你想要姐姐也很为难啊。” 邱舒盈似乎真的被难住一般,围着剑客转了一圈。 秋波流转,柔弱娇美的脸上一派天真无邪。 突然,她像发现什么,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小哥哥的这个武器看起来很不错耶,小七,你觉得呢?” 邱舒盈捡起吴三的八棱锏,拿在手上掂量了掂量。 “嘭!” 是锏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斐曦瞬间睁大了眼睛。 邱舒盈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在场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嘭!嘭!嘭!咔嚓!” 是肌肉被暴打的声音,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被打的剑客蜷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没有任何反抗地闷哼,任由施暴者拿他当沙包一样往死里暴打。 锏很快染上鲜血,持锏的人看到血,娇美的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斐曦醒来时,破庙内已躺着一群哀嚎的人,她没有看到邱舒盈是怎么将这里变成人间炼狱。 然而现在斐曦看到了,邱舒盈真是个疯子! 这人是真想弄死剑客般在对他施暴。 但斐曦不能理解,天山叛徒连独寒为何求邱舒盈将他往死里打? 她刚刚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以为剑客连独寒求的是那种事。 那会斐曦还觉得万一两人真不在意场合,会挺辣眼的。 没想到是她太正常了,不懂变态的世界还能这么玩。 可就算是情趣,谁会真求死一样地愿意体验他人虐杀自己的痛苦。 求死的痛苦……等等…… 脑海一闪而过的念头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斐曦一时抓不住它。 那是一种戳破纸窗就能窥到真相的感觉。 “咳咳……你们,在干什么?” 斐曦一开口,变态的两人都朝她望去。 柔弱娇美的女子似被手里武器烫到般,直接将手里八棱锏扔到一边,眼眶泛起一圈水雾,一脸委屈地扑到斐曦怀里。 “小妹妹,姐姐好担心你。这群人是冒充镖局的马匪,平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和姐姐一样,是被他们掳来的可怜人吗?” 含着泪水的眼睛楚楚可怜,柔弱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脆弱模样,任谁见到都会心疼。 斐曦在心里抽了抽嘴角,面上是恰到好处疑惑地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她们的连独寒, “我是被他抓来的……姐姐也是吗?这?他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不是马匪,姑娘你别被骗了!这里所有人都是她……” “是你,都是你们杀死了我爷爷,我要为我爷爷报仇!”门口壮汉话还没说完,便被邱舒盈粗暴打断。 仇恨让柔弱女子一下力气大增,她捡起地上八棱锏,红晕的脸庞上有着视死如归的恨意。 欲取命的锏,挥下的半路,便被拦住了。 飘渺迷踪步一个闪身,力竭的斐曦双腿无力地跌倒在门口壮汉身上, “姐姐,锏下留人,爷爷好像没死,我会医术的。” 两人心怀鬼胎地对视了半响,最终,邱舒盈双目通红咬着嘴唇哭道, “妹妹是不信姐姐吗?马匪害了我爷爷,我还差点被这些人玷污了……呜……” 眼泪大颗顺着脸颊流落,好看的人流泪都有种破碎的美感。 邱舒盈一边哭一边指着壮汉,娇弱的哭声挖下语言陷阱, “你说我骗人,你敢拿妻儿发毒誓,我刚说的都是假的吗?” “你!姑娘我们真不是马匪,我是长昌镖局的总镖头沈天保。这女人不是个好人,你千万别信她的鬼话!” 欲要爬起来的身体闻言僵硬了一下,在被人发现前就恢复正常。 “姐姐,我不知道该信谁,我看这个大哥不像个坏人。而且我真的是大夫。你说的爷爷是他老人家吗?爷爷好像没死,你可以让我去看看爷爷吗?” 破庙内除了他们四人,其他人都躺在地上痛苦地来回翻滚。 角落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的老人在其中显得很特别。 擅长撒谎的人,七句假话往往伴着三句真话。 斐曦不知道邱舒盈带着的老人是谁,但她需要将水池搅浑,伺机而动。 今天这个破庙里有她必须要救下的人。 “真……真的吗?我爷爷没有死?”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想将戏唱下去,只能顺着斐曦的话问。 斐曦点点头,装作毫无发觉,边咳边慢慢走到老人身边。 头发花白的老人满脸脏兮兮的胡须,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样貌。 斐曦的手刚搭上老人的脉搏,情况突变! 粗糙满是老茧的大手突然翻过来握住了斐曦的手。 在斐曦反应过来前,她再次被人单手拎着飞走。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斐曦离破庙越来越远。 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略带沧桑的声音在破庙里回荡: “便宜的乖孙女咧,爷爷有要事先走一步,就此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