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之灵》 第一章 你是捡来的 滋—— 火光闪动,火把上冒着“滋滋”声,丝缕白烟飘升,稀落零洒的黑色雪花转瞬消弭,水汽蒸腾。 群山之间,星星点点聚火成团,簇簇火光揭开黑夜帘幕的一角,巴掌大小的村子轮廓依稀可见。 “怪物!!!” “怪物!!!烧死她!烧死她!!!” 愤昂群起地呐喊响彻云霄,高举火把上下挥动着,愤怒而又凶狠地瞪着广场中央的高台。 高台是一累累木块堆砌而成的篝火,仅三岁大小的小女孩,被死死地吊绑在高架上。 她低垂着小脑袋,肩头的麻花辫松散了开来,细嫩小脖上套着手臂粗的麻绳,短短的小手被死捆在木架两端,双脚并捆着凌空虚垂。 麻绳下细瞧,她手腕脖子处依旧肤如玉泽,白皙无损,面色也仅略有惨白,显得虚弱。 小女孩透过青丝缝隙,清澈水眸一片平静,如星空般深邃,眸中也没有害怕与恐惧。 只是虚弱地看着前方,神色间透着不解。 火把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她曾经熟悉的身影,他们此刻正举着火把狰狞怒吼着,叫嚣着。 小女孩越发迷茫不解。 尚在白天之时,他们依旧有说有笑,对她更是疼爱有加,百般溺爱。可现在,他们那副模样,似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炼骨,挫骨扬灰。 即使是黑夜,也掩不住他们眼眸深处的恐惧,距离将他们拉得远远的,近在咫尺间,却又如天堑。 “她,她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放了我女儿——!不是,不是怪物啊——!” “你们烧我,烧我啊——求求你们,放了她——!” 撕心裂肺的凄喊从人群左前方传来,木桩上捆绑着俩上了年纪的夫妇,老妇凄喊着,挣扎着,抽泣着。 麻绳将她死死勒住,任她再怎么奋力挣扎,也仅是磨深了伤口,那模样惹人心怜。 身侧的老汉同样失魂落魄,两眼无神发怔地望着高架上的女儿,身上缠绕着的粗麻绳已染成了血色,湿润得可以挤出血。 地面上的血花,正一滴一滴绚丽绽放,掩埋在昏暗中。 小女孩清楚瞧见了所有细微之处,无力地张了张嘴巴,干涸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响,泪水顺着柔嫩的脸蛋淌入嘴角。 咸涩的味道在小嘴里晕荡开。 “静静!都静静!” 枯枝拐杖用力地敲了敲,凹凸不平的泥石溅起了土渣。 老者陈庸抓着一根油光发亮的枯枝拐杖,枯瘦干扁的老手朝广场四方按了按,褶皱的老脸一阵扯动,细嘶鸭声地大喊着。 他抬起浑浊不清的老花眼,目光逐渐变得炯炯有神,伛偻的腰背也不禁挺直了几分。 “父老乡亲们——!这个怪物烧毁我们的房子,烧死了我们的同胞……” 火光的照耀下,他本灰沉的面色也变得红润,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两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你们再瞧瞧叶村长!蛊惑,他被怪物蒙了心——!” 顿了顿,他咳了几下发干的喉咙,“叶百川——他迟迟不肯下决定,他根本不配做村长!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他嘴角的笑容越盛,脸庞上褐色老年斑与黑斑,因褶皱松弛而胡到了一块,那丝笑容显得有些森然可怕。 “不!她不是怪物——!不是——!” “是——……” 回应声有些稀落零散,更多人语气中带着迟疑。 陈庸微微皱眉,垂着眼帘瞅着前方人群,高举双臂激动地呼喊着,“这个怪物毁了我们的家园!毁了我们的一切!” “你们来说说该怎么办——!” “那么——!是不是该烧死她!烧死这个怪物!!!”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整齐划一地呐喊汇聚一线,响彻云霄。 洪亮的呼喊似给了他们勇气,红着脸伸着脖子奋力地挥动手中火把,使他们心中的胆怯也退了几分。 “不!不!!!” 李翠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极力伸长了脖子前倾着身子,青筋突起外显,“不!不是怪物啊——!” 嘶哑声被群浪吞噬,如同投入江河中的沙硕,不起一丝波澜。木桩剧烈晃动,干黄麻绳也渐渐染上了血色,并变得湿润。 村民们奋力扔出火把。 火把在空中轱辘轱辘打着转,划破漆黑的天际,落向广场中央的高架台。 见状,顾城极力地挣扎着,就连木桩四周的土壤也被翻起几分,健壮黝黑的身体上血痕又深了几分,触目惊心。 草绳早已红得发黑,血渍顺着草绳往下滴淌。 他惊恐地看着翻滚落下的火把,仰着头无声的朝天空呐喊着。 不——!!! 三年前—— 连绵起伏的大山,密林郁郁葱葱,群山密林间飞鸟兽鸣,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顾城挽着大弓瞄着右前方草丛中的白兔。 这时,响起一声嘹亮而又空灵的婴啼,他双指一滑一松,这一箭无力落空。 眨眼功夫,白兔惊走,没了影。 “哎,又是这个,这专门跟我过不去吗!” 顾城心中颇为懊恼,这几天打猎隔三岔五总是碰见这么个怪音,害得他频频失手,回家估摸着还得挨那个婆娘一顿臭骂。 顾城无奈提起脚边野鸡,驻足皱眉良久,又朝后方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狠下心咬着牙,踩着齐腰高的杂草,忿忿不平地摸了过去。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就这点收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到时候就算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 悉悉索索—— 顾城循着声音走了不远距离,左右来回小心地扒拉草丛探索着,时而又驻足静听偶然间响起的怪音,只是仍不见踪影。 怪音时断时续,时远时近,飘忽不定,他寻思着这莫不是碰见了什么山中精怪吧…… 念及至此,顾城额头渐渐泌出了细汗,解开兽皮衣,露出里头粗糙简陋的粗布衣,扯过一片芭蕉叶扇动着。 忽然,嘹亮而又空灵的啼哭就在他身旁响起,这一下吓得可不轻,几乎魂都要飞了出去。 ——!!! 顾城惊得栽坐在地,手中芭蕉叶和野鸡下意识地脱手甩出,他艰难的侧过头,不住得狂吞口水。 透过草丛间的空隙,寸许之外的灌木丛中闪着丝丝金光,尚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听着怪音像婴儿的啼哭。 顾城心中生疑,心想一个婴儿哪能哭上数天,还是这荒郊野岭的,八成是吃人的精怪! 心惧之下,他皱着眉连忙爬起身,慌忙地拾起身边野鸡。 脚抬半空,刚迈出又突然顿住,眼中透着犹豫,当想着回过身去探个究竟时,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 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 这时,嘹亮而又空灵的啼哭再次响起,顾城害怕地连忙退了几步,下一刻又咬着牙拍了拍脑袋,狠下心朝前毅然走去。 他决定还是去瞧个明白,都走到这儿了,怎么说也得瞧瞧,否则晚上心里憋得慌,睡得不踏实。 心里琢磨着,三两步就到了跟前。 定睛一瞧。 襁褓雍容华贵,艳丽大气,其上纹着奇奇怪怪的图纹。 顾城看不懂是什么东西,也从未见过,但是那金丝线他认出来了,绝对值钱! 虽说他对弃婴之事也常有耳闻,但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自个儿就碰见一桩,探着脑袋在林中左右前后来回看,也没看出个啥东西。 ——哪个挨千刀的那么狠心,这不摆明了要这娃的命吗? ——嗯……要我说,这要丢也该丢破庙不是…… 顾城心里想着,嘴里自嘲地笑着,伸手朝那灌木扒去。 突然,手势一顿,他这才想起奇异的怪事,这娃的哭声起码在这林里响了数天吧…… 林子变得静悄悄,耳边只剩野鸡扑棱扇着翅膀。 顾城一个激灵,顺着感觉中的目光往下瞅,女婴正滴溜溜地睁大着眼看他,肥白柔嫩的小手摆动着,擦着肉肉的脸蛋,泛着光亮的小嘴吐着泡泡,时而发出酥软的嘤咛。 灵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吸引住了顾城,让他挪不开了眼,脑中一片空白,不自觉得伸出手抱起婴儿,左右轻微摇晃着,卷着舌头略略略逗弄着。 小女婴笑了。 “这么可爱讨喜的娃儿,竟然也有人舍得丢,啧啧啧……” 顾城三两下掀开襁褓,往下瞄了眼,又迅速盖了回去,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摇着头长吁一口气,又小心将女婴塞回了灌木丛里。 “没把的,也难怪……” 他拾起身边的野鸡,挽着脑袋吹着口哨,头也不回地钻入林中打道回府,这弃婴中女婴最常见,现在这事也整明白了——放心了。 没过多久。 草丛悉悉索索再次被扒开,露出浓眉大鼻小眼的脸庞。 顾城转着眼珠子盯着襁褓金线看了许久,伸手三两下剥开襁褓揣在腋下,将光溜溜的女婴塞回灌木丛里。 小女婴也不哭不闹,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清澈水灵的眼眸意外出奇得平静。 顾城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但这并不影响他扭头回村。 草丛慢慢地腾起恢复往常模样。 刚平静没多久,又再次出现了骚动,草丛被分扒至两旁,露出那个长相平凡普通的脑袋。 顾城摇头晃脑钻了回来,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这值钱的东西也拿了,也不介意再顺带捎个东西回去……” 这回这一眼,吓了一跳,女婴那清澈水灵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眼里还带着笑意。 这一下,感觉汗毛竖起,浑身发毛,宁可她哭闹得凶点,也不愿这么诡异的安静。 耳边传来咿呀的嘤咛声。 顾城回过神拍了拍脑门自嘲着,这么久也没啥事,还当她是山怪,这是不是太傻了。 于是,重新将她包回襁褓,另一手提着野鸡,哼着小调轻松愉悦地打道回府。 日垂西山,天边扯起一条淡淡的轻纱丝带,巴掌大小的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山野溢满了香浓的柴火味。 “翠花,翠花,看看我给你带了啥东西~~” 闻声,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头裹白布,长相平平,点点黑斑雀点点缀其间。 李翠用衣袖抹了抹鼻尖汗渍,下一秒瞪大了眼珠,悲愤地举着菜刀从厨房里杀出来,破天荒得哭嚎着,“你……你!你个没良心的——!” “竟然,竟然背着我干出那种事……连孩子都给抱回来了!!!” “翠花!冷静啊!冷静啊!” 顾城扔开野鸡,搂着女婴躲开李翠那犀利的一刀。 这时,怀里的女婴咿咿呀呀笑开了怀,顾城干瞪着眼瞅着她,女婴笑得越盛,耳边又一次传来李翠又怒又委屈的叫骂。 他险而又险躲过菜刀,嘴上还不忘解释着山中奇闻奇遇。 绕着庭院躲了大半圈—— 李翠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手中屠刀,探过脑袋,轻轻拨开襁褓,这小家伙竟然咧开了嘴,对着她摆动着小手,咿咿呀呀嘤咛着。 这一瞬,这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纯真无邪的笑容,二话不说一把从顾城手里夺过女婴,眉开眼笑地哄逗着。 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哪还有先前耍泼哭横的模样。 “翠花?我咋闻到了一股焦味??” …… 翌日—— 李翠自幼在私塾偷听过一段时间,肚子里也装了点墨水,出于对这孩子的喜爱,决定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于此也寻访了村里不少有文化的人。 硬是捣鼓了两天两夜,琢磨了个她认为文雅的好名。 ——顾思君 第二章 我是捡来的 三年后—— “呐,呐呐,我给你们说~我娘说我是花苞里养出来的~” “哼,谁说的!我娘说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瞎说,明明是卖肉的老板送的!” “诶——~错错错,我娘说了,你们都是从肚子里生的——而我,就不一样了~哼哼~”小男孩抹了抹鼻子,挺胸叉腰翘着鼻子哼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嘁——” “对了,君君你娘怎么说的?” “对啊,对啊。” 院内悄然凝声,一束束目光向她投来。 小思君手中一顿,抬起低垂的脑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松开手中单尾麻花辫,小指点着唇尖,歪着脑袋奶声奶气道:“嗯……我啊,是捡来的~” “阿娘说的~” 小家伙们愣了愣,扑闪着乌黑的小眼睛,盯着那小巧精致的五官,下一刻高举着小手争先呼喊。 “君君,一样啊!我俩一样啊!我娘说我也是捡来的!” “扯犊子吧你,刚刚还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对啊,对啊,我娘才说我是捡来的!” “不对,不对,我才是!” …… 顾城听着小家伙们众说纷坛,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没留神,手中刻刀一滑,食指开了大口子,皱着眉赶忙塞进嘴里轻嘬着,眼里笑意依旧不减。 李翠感觉院里闹得不对劲,往身上擦了擦手中水渍,走出厨房一瞧。 那可不得了,几个小家伙打成了一团,而顾城那个老家伙竟然还躲在一旁偷笑。 “你个糟老头!眼瞎了啊!没瞧见这群小家伙打成什么样了!” 快步上前扯开打得最凶的两个家伙,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谁让你们在这打架的!要打回家打去!可别教坏了我家闺女!” “唔……呜,呜哇~~~~” 李翠凶巴巴地一瞪一喝,有几个直接在原地抹开了眼。 听到哭声,顾城这才不紧不慢走过来,三两下就将他们哄得破涕而笑,很是熟练老练。 还有几个努力憋红了眼,又时不时偷瞄那可爱的小女孩,而那个小女孩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好奇瞅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来,君,咱出门去~别理这群小坏蛋了~” 李翠轻声细语地朝小思君拍了拍手,抱起小思君就出了门,那群小家伙们也立马不哭不闹,屁颠屁颠跟了出去。 眨眼间,庭院空荡荡的就剩他一人。 顾城摇着头咧着嘴,好笑又好气,“呵,女人,一天到晚在村里瞎晃溜,也不知累。” 不过,自从小思君来到后,顾家的庭院一天天总是很热闹,而小思君本人却出奇的安静,从来都不哭不闹,尤其眼神平静得一点儿也不像个娃。 …… “哟,李大妹子啊,又抱娃出来了呢~” “嗨,这个给你尝尝,小君呀~” “哟呵,这不是君娃子么。” 一路上,邻里街坊热情的招呼。 李翠眉眼弯弯笑开了花,红光满面,而怀坐着的小思君,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容。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小孩子就该要有小孩子的样嘛,总那样安静可不太好。 “咦,李大妹子,带着娃子又上哪去?要不来我家坐坐?” “这不,你看我家这臭小子常念叨着~” “李大妹子,快进来坐坐~” 大嗓音透过篱笆墙,一下就引起二人注意。 武大娘长得普普通通,脸上笑容却和蔼淳朴,她那黑糙糙的大手负在身后,似乎还揪着什么东西。 “娘!哪有!” 这时,小毛豆立马从她身后跳着脚钻了出来,黑乎乎的脸蛋涨得发红,小眼睛还有一眼没一眼地瞅着篱笆外。 “哟,这还害臊起来了——刚刚是谁还嚷嚷着人家呢——” 李翠掩嘴偷笑,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种情况常能碰见,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幼,都十分喜欢小思君。 小思君察觉到他的目光,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伸出小手张了张白嫩的五指,乖巧酥萌的俏模样让小毛豆越发羞红了脸,不住地往他娘身后躲。 “哦——对了,上回多亏大姐你照顾这娃,都不知道该怎么谢……” 李翠摇着头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要不——去我家坐坐,正巧我做点了绿豆糕~” 当她瞧见小毛豆的眼神时,朝他摆了摆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豆娃子,要不来婶婶家玩?” “嘿!你个兔崽子,还想跑?”武大娘一把揪住小毛豆的后领,如提小鸡般将他拎了起来,“李大妹子啊,这小兔崽子淘气的,啧……还是你家君娃子乖。” “害——还是下回再去吧。” 说罢,武大娘便拎着小毛豆往屋里走,还不忘回头大喊着,“李大妹子哦!你家那什么糕点,下回可得教教我!” 没多久,屋里便传来了哇哇大叫。 李翠干笑中摇了摇头,捂着怀中一脸好奇的小思君,逃窜似的跑开了。 途中,又拒绝了做臭豆腐张大婶的好意,谢绝了鸠大婶的盛情邀请,婉拒了何老头的礼物…… 在村里绕上那么一圈,感觉十分充实,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李翠也不觉得疲累,反而精神奕奕,干劲十足,似乎越活越年轻的感觉。 庭院院门响起。 顾城放下了手中细活,掸了掸身上的木皮渣屑。 没走几步便瞧见娘俩身后一长串的小尾巴,轻叹中暗道果然如此,又朝那群小家伙拍了拍手,挨个挨个将他们送回了家。 ——这爹当得可真辛苦……不过,感觉还不赖~ 入夜,月亮爬上了顶。 群山环绕,仅巴掌大小村子,渐渐泛起了云雾,仿佛给村子笼上了一层氤氲的薄纱,而月光也变得朦胧不清。 睡梦中—— 小思君感觉四周出现了一团团光球,五彩斑斓的漂浮在空中游离不定,看得见却摸不着。 好奇中朝前一扑,就这么追逐扑腾了一宿。 咚—— 一声闷响,小思君从床上滚了下来,小脑袋跟坑洼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她揉了揉脑门从地上爬坐起,看着床上的爹娘,都还在熟睡中。 百般无聊中悄悄地摸出了房门,突然她又想看看无意间发现的日出。 刚出门,正巧天边一片氤氲的火红。 她一眼就怔住了,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感觉很奇妙,很微小的光点在四周空气中漂浮游离着,体内似有股怪怪的热流在涌动。 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火的模样,体内那股怪怪的热流猛然掉头,朝指尖奔涌。 轰——! 一声惊天响雷,横扫四野八方。 小思君被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 这时,察觉指尖似有异动,低头一瞧,淡淡的紫焰如精灵般跳动,又如花骨朵般含苞待放,美得绚丽,让人窒息。 “啊——!小君!君娃子!你在哪!” 屋里头传来惊慌大喊,窗口人影晃动,正在往大门方向移动。 小思君瞅着指尖的小火苗,甩了甩手,没甩掉,也没灭掉,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便将满是泥沙的手指塞进了嘴里。 她仍清楚的记得上回小毛豆因为玩火,被他娘打得两掌通红,连着抖了两天,看着就怪疼。 “哎哟——!君啊,你可把我急得……” 顾城伸出粗大的手掌,从身后将她捞了起来抱在怀中,“嗯?小君,怎么含起手指来了?这都跟哪个家伙学得……手指脏啊脏啊——” 他瞧着那怯生生的模样,也不敢太过责备,这万一要是惹哭了小祖宗,准没他好果子吃。 不过,小家伙一直都挺让人省心的,今个儿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没怪你……诶?” 顾城捏着她的小手轻轻一拉,没拉出来,小家伙眼里泛起了氤氲,扑闪扑闪的。 他没注意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中略感不对劲,又再次使劲扯了扯,还是没扯出来。 小思君逐渐嘴角下扬耷拉着,身子开始轻颤,几乎一抽一抽要哭出了声。 “着火了!着火了啊——!!救火啊——!!!” 第三章 她是怪物啊 “救火——!救火啊——!” 隔壁传来嘹亮的呼喊声。 顾城抬头看了眼,脸色骤变,那屋顶火苗正在迅速随风见长,如此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烧到他们家。 正巧,李翠披着粗布衫,迎面小跑而来。 二话不说,顾城便将怀里的小思君往她怀里一塞,捞起院落角边的水桶,高喊救火的同时并朝村里水井跑去。 没多久—— 火势渐弱,村里忙碌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在众人眼里。 放松之余,众人闲碎地讨论起这场火灾,绝大部分人都瞧见了那一道紫雷劈下,随后隔壁老王家就起了大火,如此说来都认可了是场意外。 听此结果,村里老人们却不以为然,反而认为这场天雷降火是天公发怒的现象,是不详的征兆,是祸端的开始。 转念一想,众人觉得有理,而老人们的话也总不会错的。 村民们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来到了村长家,根据老人们的意见说辞,需要村长提前举行祖庙祭祀,好为平息天公怒火。 村长院子,小家伙们也齐聚一堂,围着小思君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喂,喂,你们都别吵,看我带来了什么宝贝?”阿虎贼兮兮地伸着脖子探了探四周,又神秘兮兮朝众人勾了勾手指,示意都靠近点。 他从怀里掏出精致的四方小盒,轻轻一按,盒子变长了,又从里面取出细长的火柴棍,献宝似的在众人眼前一晃,得意洋洋地擦着盒子两边磨砂状的褐条。 刺啦—— 火苗窜起,众人发出神奇的“哇哦”声,满是羡艳地瞅着他手中火柴盒,他们家用的打火石哪有这东西神奇, 小思君瞧见了,发出轻嗤不屑,顿时引来了众人目光,阿虎尤为不满地瞪着她,正准备要说些什么。 她也不多说,伸出肥嫩的小指,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屏息凝神地盯着。 毫无变化—— 小思君愣了愣,在众人的目光下也不服气得来了劲,闭眼不停支吾着,白嫩的小脸蛋憋得通红。 正当阿虎要嘲笑一番时。 突然,她指尖窜出淡紫色的花骨朵,美艳如花。 众人脸上染上了一层紫纱,空气中热浪扑面而来,小家伙们眼中满是好奇。 “怪,怪物——!!” 阿虎忍不住惊呼了起来,面色慌张地小退了几步,紧接着恐怖地扭头就跑,其余小家伙们听见,一个个转瞬惊哭大叫着跑开。 这时,小思君慌了神,六神无措地四下张望,看着指尖仍在上下跳动的紫焰,心下一惊,慌忙甩了甩手指。 这一甩,紫焰拖着淡淡的长尾,如流苏飞坠落向四周,小火苗一触即燃,眨眼间迎风见长。 村长屋里的大人们相继跑出,都瞧见了这炫丽的一幕,被这流苏美景震撼呆了眼,紧接着回过神时满是恐慌,“怪,怪物——!” “救火,快救火啊——!” 突然,从人群里挤出一道黑影,掠起小思君拔腿就跑。 “先救火!” 叶百川看着顾氏父女二人,拦住了蠢蠢欲动的众人,捋着飘飘长须,目露沉思眯起了眼,他可不是这些愚民。 风随火起,火势越烧越旺,火龙在村里上下翻腾,与晚霞一同染红了天幕,火红的云彩似染着血色。 火云逐渐淡去,明月高悬。 一簇簇火把散着点点昏黄柔芒,满是狼藉的村落,哭声连成一线,北片也被烧了个透,死伤无数。 叶百川穿过人群,看着地面痛哭的妇孺,以及遍地的焦土,心中惆怅万千,耳边回荡着各种声响,余音绕耳。 不知不觉中,已踱步来到了南片顾家。 周围早已围满了人,他们举着火把,闪烁着乌黑的眼眸,脸上黑红成片,显得狼狈疲惫。 前方让开了一条道。 叶百川慢慢地走过,感受着他们的情绪,一个个眼里尚还流露着悲愤、恐惧、慌乱、无助、迷茫…… 他推开院门,毅然踏了进去,身后传来哗然和震惊,他自嘲一笑,这帮愚民们以谣传谣,已将小娃子的恐怖言过其实了。 没多久,叶百川怀里抱着小思君出来,为她盖上了一件野兽皮毛,小思君曲卷着身子安静地静趴着,一动不动。 一刹那,尖叫四起,惊呼不断。 一个个眼中恐惧被无限放大,有人更是承受不住,抱头鼠窜逃了开来,生怕成为下一个火焰人。 叶百川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些人,在他看来他们也都是可怜人,见识浅薄且不说,又在朝廷特地的渲染下,都早已形成了固有观念。 尤其是那件事,数年内孩童离奇消失,仿佛人间蒸发,让他们愈发深信不疑。 “乡亲们,天色已晚,都去歇了吧。” 说话间,叶百川扫视一圈,见他们无动于衷,又提高了声音,“都歇去吧!我,叶百川明天一定会给大伙满意的交代!都散了,散了——”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火把躁动的声响。 叶百川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角余光又瞧见人群前方的陈庸,他大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与之擦肩而过,穿过人群朝祖庙行去。 陈庸手中枯枝拐杖一紧,老脸上的褶皱一阵蠕动,望着叶百川垂朽枯木的身影,浑浊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缓缓回过身挤入人群。 夜半时分,所有人睡得深沉,村子里只有祠堂处亮着两簇柔弱的火光。 黑夜中,黑影闪动,火光忽闪,柔光熄灭几息,又骤然恢复。 “叶百川那解决了?” 陈庸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瞅向不远处席地而睡的村民,伸出枯瘦干扁的老手,朝身后掂了掂。 潘有财端了端圆滚的大肚腩,在身上华丽的衣服上一阵摸索,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甩着那肥头大耳细语着,“放心吧,陈老哥,就算天打五雷轰,他也醒不过来。” 顿了顿,他那肉山中小眼闪过一抹狠厉,舔着嘴唇子,“啧,要我说杀了就完事,哪废那么多劲。” “呵,那你也别想得到他的秘密了。” 陈庸轻嗤一笑,手上动作飞快,又低沉地补了一句,“你还不如先助我一臂之力吧。” 咔—— 祠堂大锁滑落。 陈庸朝他们招了招手,轻掩房门率先钻了进去,潘有财眼睛眯成一条缝,泛着寒光提刀而入,紧随其后的还有数名提刀壮汉。 没多久,祠堂左侧传来惊天巨响。 石墙塌了半边,石块下渗出一滩血水,空气中弥漫着铁腥臭,还有两道身影摇摇晃晃从破口处逃向林子。 “杀人了——!!!” “怪物杀人了——!!怪物逃跑了——!!!” 火光照天,村子再次人声鼎沸。 忽然,天空闷雷滚滚,天边厚重的乌云遮掩而来,挡了明月,抹了星光,云层间雷弧窜动,轰鸣声如鼓噪的闷蛙。 黑色的雪花稀稀落落飘洒着,空气中热浪的余温骤然变得冷冽,仿佛从三伏天一下进入了岁寒,诡异无比。 “不详啊——!” “此乃大凶啊——!!” 轰—— 雷鸣电闪,张牙舞爪,一道惊雷正巧打在了顾氏夫妇身边。 二人惊吓中一个跌跤,吓得瘫坐了路边,追捕的村民高举着火把围了过来,一张大网将一家三口笼了进去。 村子广场中央,架起了高架台,小思君被死死吊绑在架子上,顾氏夫妇也被捆了个严严实实,绑在不远木桩上。 陈庸和潘有财站得远远的,方才祠堂那惊心的一幕犹然历历在目,七八个壮汉在那怪物一拳之下,被倒塌的石墙砸了个稀巴烂,若非他们站得远,否则此刻已是埋骨祠堂。 “这个怪物毁了我们的家园!毁了我们的一切!” “你们来说说该怎么办——!” “那么——!是不是该烧死她!烧死这个怪物!!!”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洪亮的呼喊给了他们勇气,村民们高举着火把,奋力挥动着,使他们心中的胆怯也退了几分。 “不!不!!!” “不!不是怪物啊——!” 黑色雪花零落飘洒着,云层间雷弧窜动。 火把在半空轱辘轱辘打着转,划破漆黑的天际,融化了黑色雪花冒出“滋滋”白烟,眨眼间落向了广场中央高架台。 “不——!!” “不,不——!!!” 高架台依旧漆黑如墨,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反而觉得这天变得亮了许多,厚重的云层也染上了火红。 “着,着火了——!” “又,又,又着火了——!” “怪物!妖怪——!” 人群里突然传出数道惊呼,四周的房子染上了点点火光,眨眼间连成一片火海,滚滚热浪席卷而来,火红之色又一次渲染了夜空。 黑云压境,黑雪飘扬,雷鸣电闪,火光冲天,犹如人间地狱。 小思君听着耳边的吵闹,缓缓抬起了头,透过发丝发现眼前已乱成了一片,平静的眼眸中透着好奇与不解。 她浑身无力发虚,可是什么也没做。 忽然,她发现远处树梢上有道红影,紧接着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惊奇的发现能看得很远很远,远处的景色犹如近在眼前。 随之而来,又是一阵疑惑,那娇小的身影是谁?她又为何能站在树梢上?这才是怪物吧? 火夜中,红衣墨纱随风飘逸,两条白纱长巾高高扬起,长巾蒙住了白发小女孩双眼,其怀中搂抱着一团白绒绒的白球。 惹眼!极为惹眼! 小思君歪垂着脑袋愈发不解,这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这些人都没发现吗?她,她才是真正的怪物啊—— 此时,红衣小女小指点着唇尖,嘴角扬起一丝趣味的笑容,摸着怀中的小东西,轻吐着,“蠢货~~” 小思君眼眸越发灵动好奇,她竟然隔这么远还能听得见,此时又联想到祠堂中她拍塌石墙的感觉,以及紧随而来的虚弱感,这其中跟她是不是有关联…… “快!快!杀了这怪物!!” 潘有财肥肉抖动,眼中透着古怪与恐惧,忙不迭地指挥手下,指着高架台上的怪物失声大喊着。 王小斗颤颤巍巍提刀上前,他仍记得祠堂中那可怕的一掌,软着两腿硬拖着身子,脚下突然一跌,手中大刀脱手而出,朝小思君飞了过去。 噗嗤——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王小斗怔怔地看着胸口的大刀,眼中尽是不解,眼前一黑气绝身亡。 潘有财小眼睛瞪得滚圆,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已失去了往常冷静,惶恐不安地盯着四周,颤抖着手又指了一个壮汉,让他去杀怪物。 壮汉王大斗也瞧见了王小斗诡异的死亡,无奈中还是应了主子的要求,闭眼大喊着朝前方猛然挥刀。 他手上传来砍中软硬之物,紧接着脖颈传来剧痛,他惊骇得看到脖子上砍入了一把大刀。 一阵剧痛与晕眩,王大斗身体朝前方倒去。 “怪,怪物——” 陈庸一个劲得跪地祁天求饶,满是惊惧地张望着,潘有财同样惊骇地跌坐在地,蹬着两腿连连后退,这一切太诡异,太匪夷所思了。 小思君眨着眼盯着远处树梢,这回可看清楚了,明明就要到跟前的大刀,红衣小女伸手一划,大刀一闪一现,大刀从壮汉身后直直插入,另一个则砍了他自己。 红衣小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招了招手。 眨眼间,树梢已是空无一物。 陈庸抬头突然想起安然无恙的怪物,又看了看顾氏夫妇,他心中灵光一闪,深吸一口气连忙爬走到顾城身前,替他们二人解了绳子。 “顾城,陈某不远杀生造孽,你,你赶快带着这怪物离开这儿,永远不要回来,永远永远——” 潘有财也听到了陈庸的话,心中恍然大悟,吩咐手下赶紧拖出沉睡中的叶百川,搬到顾氏夫妇身前,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沉声道:“你们带上他。” 顾城没有多想,虽不明白为何要带走叶百川,但此刻逃命要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天边隐约泛起了独白,火光依旧渲染着厚实的云层,沙石黑风呼啸如龙,闷雷滚滚,似裹挟着灭世之威,与火光遥遥呼应。 “你,去,给我跟着他们——” 第四章 捞出个少年 七年后。 顾思君仰天倒在黑色的雪地中,深邃的眼眸清澈如水,却又如星空般耀眼夺目,长睫微颤,洒落点点雪水。 精致的五官,粉嫩的脸蛋,红扑扑的惹人喜爱,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雪地中格外的惹眼,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眸无比平静,透着一股与之年龄不符的韵味。 唔……他们骗人,总说有有有,这附近大山小山连个虫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凶猛野兽了。 顾思君鼓着腮帮,躺在雪地里手脚上下划动,此时才流露出了少女鲜有的一面。 天边阳光再次被黑云遮掩,云层间雷弧电闪,声势浩大。 “又来了……” 这古怪的天象七年间从未间断,每一次时长不一,间隔也不尽相同。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雪地冰冰凉凉的也挺舒服,这还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来源。 方圆百里之境,也因此大变样,本郁郁葱葱的山林也秃了,茂林七零八落,绿意越来越少。 凡雷点密集之地,林树也变了个样,黝黑的树干刀枪不入,叶长如针,亦是坚硬无比。 顾思君沿着石背滑下,一脚踩入雪地里,黑色积雪没了半个身子,抬着脚朝前迈去,嘴里发着呼啊呼啊,双手欢快的舞动着,雪屑纷飞。 本是极难费力的前行,在她身上却透着轻松,一点点快速前行,身前积起了小山包,一挥一扬,平静的眼眸深处透着一丝欢愉。 这便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嗯?” 忽然,脚尖似乎触到软软的东西,稍稍一愣,转瞬为喜,小手刨着积雪。 没多久,指尖传来一种特殊的“动物皮毛”触感,稍用力一拽,从雪地里轻松拽出一名少年。 她眉头微蹙,脸上转瞬恢复了平静,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看这打扮不似本地人,这群山里住民没有如此柔软细腻的衣服,大多都是粗衣麻布,外头再裹着野兽毛皮。 少年衣衫破败,伤痕累累,又是刮伤又是冻伤,莫不是尚有余温,她都以为这少年死翘翘了。 余光中瞥见不远处,山体滑坡上积雪中央下陷,再顺着往上瞅了眼,高不见顶,倒是陡峭的断壁上有许多断叉垂枝。 顾思君撅了撅嘴,抓起少年的脚踝,迈着步子拖着他滑行,身前再次堆起小山包,另一只手挥洒着柔絮般的雪花。 拖着少年来到山脚较为隐蔽之处,松开脚踝,五指握拳晃了晃,紧接着一拳一拳轰打着峭石。 这要让寻常人瞧见了,必定吓得落荒而逃。 石屑迸溅,碎石横飞,轰了这么久,她拳掌并无异样,依旧完好如初。若瞧仔细了,便能发现表层附有一道微不起眼的柔光。 天空中的黑色雪花越来越大,顾思君的出拳速度也越来越快,山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山洞。 呼——那股奇怪的暖流似乎快用完了…… 这浅洞不高不深,仅半个身子高,其深度也仅够挡风挡雪。 少年身上已积起一掌厚的黑雪。 顾思君想也不想将他拖进浅洞,弓着身子蹲在一旁,手指戳了戳少年伤口,见他毫无反应。 她掏出怀里药囊,取出几片嫩绿的叶子,塞进口里皱着眉嚼了嚼,碎渣再吐至手心,“啪”甩了上去,再轻轻抹开,一直重复了数回。 盏茶功夫,她倒着囊袋抖了抖,手心空空如也。 顾思君双手叠在膝盖上,下巴倚在手背上,直勾勾的打量起少年。 少年眉眼呈柳叶型,山鼻高挺,肌肤红里透白,不似本地人那般黑黄,给人感觉也与他们不一样,这人处处透着干净。 她撩起袖腕,靠近比了比,嘴角微微上扬。 哈,果然还是我白,玉肤雪肌,细嫩柔滑~ 忽然,少年有所反应,眼睫轻颤,僵硬的身子打着哆嗦,双手下意识地缓缓微曲环抱,嘴里颤音如蚊。 “冷……冷……” 顾思君举起手指,淡紫色火苗刚冒出点点,又瞬间熄灭了下去,侧目望向浅洞外,风雪交加,雷鸣电闪。 于是,弓着身子出了浅洞,她仰头望着天空辨识了下方向,盯着雷雪朝雷电密集处行去。 乌漆漆的天空,吹压着一朵朵黑色的雪花,云层间时而雷龙惊现。 没多久,顾思君站在雷针树前,双手贴着黝黑的树干,眨巴着眼睛瞅着天空。 这时,一道道粗壮的雷电劈下,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噼噼轰—— 雷电顺着雷针树的枝叶,眨眼流转至顾思君身上,她整个人一阵哆嗦,嫩白的肌肤传来阵阵刺痛。 她咬着牙,手掌紧贴着树干,雷电如泉,倒灌倾泻而下,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焦黑,反刺痛感越发强烈,浑身开始冒起了一丝一缕白烟,闪着细小的雷弧。 不过,好在体内的暖流也越来越多了,若是让它自己出现,起码得等上三五天。 呼—— 不知过了过久,顾思君再也熬不下去了,双手一松,整个人仰倒在雪地里,周身泛起了细小雷弧,击碎了飘落的雪花。 她忘记是什么时候被雷劈过,自那次之后,反劈上瘾了,无趣的生活中也又添了一分乐趣享受,这要是长时间不劈上一次,只感浑身不自在,酥痒难耐。 若要区分,人生只有一次和无限次。 浅洞内,少年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浑身疼痛难耐,整个人都要散架一样,皮肤传来一种辛辣凉凉的清凉感。 那是痛苦与酸爽并存,让他难以言语。 少年艰难的侧起身子,身上几乎敷满了草沫渣子,手法极其粗糙野蛮。虽不知是谁救了他,但好在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一想起那群可恶的黑衣人。 少年呲牙咧嘴,疼痛感又强了几分。 本以为坠崖后必死无疑,幸得上苍眷怜,途中折了数处树枝,最后昏迷的那一刻,隐约栽入了黑色雪地? 等等,雪是黑色?雪不该是白色吗? 少年突然注意到浅洞外出现了一道黑影,立马躺了回去,半眯着眼盯着洞口。 来人虽弓着身子,但猜想应该不高,看身形是名少女,因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只能模糊辨认出衣着乃粗布兽皮,应是山中猎人。 此时,他方才注意到浅洞外,又是风雪又是雷鸣电闪。 什么鬼地方?昏迷几个月了?不不不,从饥饿感上判断,应该昏迷没几天。 少女并没有进洞,蹲在洞口处摆弄着什么,那好像是木头,上面还滴着水。 这是要生火吗?呵,这个白痴,难道不知道湿木头生不了火么? 难道不知道那么靠近洞口容易被风雪刮灭么? 她救的我? 应该没错了,我……还有救吗? 下一幕,少年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少女指尖升起一团淡紫色的火焰,一跃而起扑上湿哒哒的木块,一触即燃。 耳边传来滋滋声,浅洞中也亮起了光芒,少年压下心中的骇然,赶紧闭上眼眸,火焰并没有想象中熄灭,耳边依旧伴随着滋滋声。 渐渐地,温暖驱散了寒冷,少年内心却无法平静。 她是什么人? 那可是仙术?妖术?鬼术? 这是什么鬼地方? …… 万念百感,许久不见动静,少年悄悄眯开双眼,透过眼缝只有火光,火焰在风雪中摇拽,少女已不知了去向。 空气中尚留有一股香味,是那少女的气味,浅洞中暖意席卷,耳边伴随着如催眠般的滋滋声,身心突如其来得一阵久违的轻松放空,困意渐上心头。 第1章 秦州淮川,江河纵横,山势也较为平缓,山里有个马家村。 月黑风高夜。 马家村最后一盏油灯也熄灭了,黑暗中一片安静,只剩悉悉索索的虫鸣声。 几道黑影飘忽不定,不惊一草一虫,一个接一个如鬼魅般飘入。 头头打了个手势,四散开来,潜伏在草屋外,窗口掀起小缝,插入秆桔小管,轻轻一吹,下一刻已屏息闪入屋内。 黑衣人在屋里大致翻看了下,没有想要的目标,又再次轻掩房门退了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老练迅速。 没多久,村口处已站了不少黑衣人,整齐有序默不作声,还有人正陆陆续续朝此地汇聚,其手中或抱或抗或搂,悉数都是半大的孩童以及婴儿。 村口不远处,河边古槐树,风吹叶动,连着枝干都晃了晃。 司马良紧握着拳头捶打着,半眯着眼睛紧咬牙关,透过时而云层间隙洒下的月光,马家村发生的事,他看得清楚真切。 自他出生以来,此事便已常有。 盛世王朝大周数十年前便出现古怪之事,不明组织专掳幼儿婴童,不明去向,不知何为,如今因前者数量稀少,隐隐开始朝着青年少女壮汉下手。 曾经为此一事,大周还出现过数回骚乱,然每每都被王朝以铁血手段,迅速镇压,镇压了骚乱,同样镇压了人心。 许是在盛世之下,太平安和得太久,几百年的时光以至让他们忘了,大周王朝虽剑已藏锋,但它依旧锋利无比。 司马良时常想,盛世之下可又真的太平? 让他觉得更为可笑的是这些愚民,自以为躲进深山过着原始野人生活,就能躲过神秘组织的猎捕,殊不知,这只不过早晚问题而已。 他又常问自己,大周还是曾经的那个大周么? 忽然,司马良感觉脊骨一阵发凉,暗道不妙,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失去意识,顺势从树上栽倒下去。 黑暗中,宽松的袖袍下伸出一只大手,如提小鸡般将其拎住,脚尖轻点树枝,随风飘了出去。 月光倾泄,一闪而逝,隐露出一张狰狞恐怖的金色鬼面,空洞的双眼毫无情感,面具之后泛着寒芒,黑色衣袍又再次与黑夜融为一体。 咚! 金鬼面甩出手中猎物,村口黑衣人们跟着心中一颤。 空气中一片死沉压抑,那股可怕的目光,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额间早已泌出了层层细汗,这山风也显得格外的阴冷。 “再犯,死。” 呼—— 司马良猛然惊醒坐立,浅洞口的篝火泛着朦胧光芒,在寒风之下忽闪忽明,他抹了抹额头,手背一阵油腻,紧接着身上传来疼痛与酸爽。 原来是打了个盹……好在已经从那伙人手中逃脱了……盯着脚边的火苗,冒出阵阵白烟,滋滋啪响,愣愣得看了许久。 此时,腹部传来一阵咕咕声,他摸了摸干扁饥饿的肚子。 忽然,他注意到浅洞岩壁,坑坑洼洼,大小仅一拳,豁口一致,既不像自然形成,也不像工具开凿,而且痕迹还很新。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浅洞外雷鸣闷响,风雪交加,他再次想起那个奇怪少女,迷糊间记得她离开了,还是如此恶劣的天象下……她还活着吗? 司马良艰难转身,浅懂并不大,他缓慢的移动至洞口,抓起黑雪犹豫了会,下一刻闭着眼一把塞入嘴里,哈着嘴就是一阵哆嗦,冰冷的雪水顺着喉咙直下,倒是有了几分饱腹感。 食雪饱腹间,司马良还注意到浅洞口处石屑碎渣,如小山坡般堆砌着。 灵光一闪,他眼露震惊,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奇怪少女。 他望着黑蒙蒙的风雷雪天,紧握雪水,捏拳成块,雪水顺着指缝流出,倒是已恢复了几分体力,一切答案需要自己探索,只是不知这场黑雪何时才停…… …… 暴风狂雪,给大地山林拉上了一层乌纱帷幕,雷蛇闪烁,轰隆雷鸣,为这场暴雪凭添了几分气势。 漫天大雪间,黑色的雪地上竟然有人行走,此人行为也颇为怪异,时而翻滚,时而扭动曲卷,又时而手脚并用,滑行前行,样式多变,举止浮夸,迷惑行为让人有点难以琢磨。 啊……找了半天还是连虫子都没看见……叶爷爷和阿爹真没骗人吗…… 顾思君扑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她总能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每当想到回家后,她晃了晃脑袋,继而又无精打采起了身。 风雪渐渐变小,这雪来得快,停得也快。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幸福村边界,她清楚的记得那是七年前居住的地方,她不知别人记不记得幼时记忆,但她知道自己仍然记得,而她也依旧不解那些人。 他们也应该出村来玩雪了吧…… 顾思君犹豫了几分,叶爷爷和爹娘曾都告诉自己不要靠近这一带,但她还想再看看,即使有过上几次的经历……还是忍不住…… 这时,耳边传来嬉闹声,有笑声,有叫骂声,也有哭声,饱含欢乐。 思索间,已经可以看见村子的轮廓,变化不大,巴掌大小,依旧是那个老样。 顾思君躲在某块大石之后,那些面孔依稀间有曾经的模样,也有那么几个新面孔,以及个别长大后变了个样,陌生中又透着熟悉。 突然,细竹编织成的球体,沾着黑色雪渣滚了过来,远处一个小男孩跌跌倒倒扑了过来。 顾思君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正欲转身逃离此地时,身前传来一道惊呼。 “那个,姐姐!姐姐!要一起来玩吗?”小男孩发现了她,抱着竹球向她挥着手,又继而扭头招呼同伴们,仿佛发现新大陆般。 顾思君仍然记得上几回之事,这个新面孔或许忘记了,又或许当时不在。 踩着厚实的雪地,看着远方拥来的人群,她又往后退了退。 “啊!小黑!快跑!离那怪物远点!” 小男孩不明所以,看了看眼前漂亮可爱的女孩,又瞅了眼他的伙伴,一脸天真,满是不解。 一时间所有人踩着厚雪赶紧扑围了上来,她一退再退,踉跄中撞上了身后雷针树。 正时,一个响雷轰下,那个小男孩先是呆了呆,耳边嗡鸣,随即哇哇大哭,其余不少人亦是雷声中捂着耳朵蹲下身,还有人尖叫中跌坐在地,失声大呼着。 “怪物!” “怪物!!离他远点!” 豆大的小碎石,七零八落的飞了过来,顾思君掩袖挡了挡,绕到了雷针树后,眼神平静的看着他们,耳边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啊,这怪物又来了,不过看着挺可爱的啊……” “害,你知道个啥,陈爷爷说这个怪物会喷火,还力大无穷,还说因此死了不少人。” “陈爷爷?陈村长?陈老头?那家伙也好不到哪去,我还是喜欢以前叶爷爷,可惜叶爷爷被这怪物给吃了!我……我!将来一定要给叶爷爷报仇!” “得了吧,你去就成她嘴里的食物了。” “话说,这么可爱的女孩,哦不,怪物……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哈哈哈,难道你还想着娶她做媳妇不成?我可是问过村里所有的人呢,他们都说怪物放火烧村,毁了祠堂,砍杀村里人,更是生吃了叶村长,这怪物还能改天变地,你瞧这天……” “对对对,没错,我也听我爹娘说过,我小时候也有印象。” “啊,说到这,我也有,我也有,虽记不大清,不过感觉小时候印象挺深的。” 一群小家伙七嘴八舌,眼中惧色依在,但氛围轻松了不少,望着远去逃窜的背影,他们脸上渐渐流露出得意与傲然,他们可是又一次赶跑了怪物,保卫住了村子。 顾思君隔着老远还能听见耳后窃语,眼神平静得可怕,在雪地中径直朝着大山后的大山跑去。 她依旧不懂…… 第六章 刀起 幸福村,村民们大多躲在屋内,大部分人对着反复无常的天象整日骂咧咧,也就屋外那群孩子不知啥叫冷,个个精神抖擞,无忧无忧,天真无邪。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群山里的飞禽走兽也不复以往,若真要遇上一只,那可好比大过年,其他时候,基本上仅靠一些耐寒性绿植食品维生。 也正因如此,依旧没多少人敢走出这片群山,同样的对他们而言,这相当于村子的天然屏障。 陈庸村长家隔着祠堂几座屋,有一间木屋貌不其扬,位处偏僻,少有人过往此地,而村里的住民也因天象鲜有走街蹿访,更别提是何人居所。 今天,三三两两猎户打扮之人,披着袍袄进了木屋,其中便有陈庸的身影。 木屋内,精致的桌椅,瓷器茶碗,都属上等货色,在这落魄的村子内已属极为奢侈,这种富贵人家的货品,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进屋的猎户们对此也并未感诧异。 主座上主人端着茶盏,两指捏着茶盖,盖子边角沿着茶水拨撩浮起的茶叶,轻轻嘬了一口,一股暖流沿体入腹。 “陈老哥,陈村长,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潘有财端着热茶,脸上肉块一颤一颤,笑呵呵的望着来人,好似久逢的老友。 陈庸不断的巨咳着,身后之人不断轻拍顺着他的腰背。 那张褶皱胡成一团的老脸更是黑斑重重,枯瘦的双手时刻在癫颤着,潘有财眯了眯肉山中的小眼睛,轻嘬着热茶,这厮已命不久矣,想要的东西虽没到手,不过幸好意外的另有收获。 这村子存在时间已无从考究。 据老人口耳相传,此村本是一群久居山林的土著野人,后因王朝怪事,纷纷涌入群山,方才形成了之后的幸福村。 据后世所述,祠堂祭祀应是土著口中圣地神庙,也正因后来被怪物整垮了,后着第二年重修之际,倒是意外得到了一份上古遗迹古图和一份羊皮古扎。 叶百川的秘密虽仍未寻到,但也无伤大雅,凭那份土著古宝就足以胜过老头的秘密。 “咳咳咳……潘老弟,那份古图古扎你破译了没,咳咳咳……留给老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庸说口话都显得艰难,吃力的喘着粗气,伺候他的人不断的捋顺他后背。 他极力睁着那松弛下垂的眼皮,伛偻着腰背瞅着上方正主。 “嘿嘿嘿,陈老哥,这古图确如你所料,是长生不老……”潘有财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陈庸听闻此言,呼吸变得急促而又沉重,心跳急剧加快,整个人似年轻了几分,他辛苦当上这村长为的是什么?如今,苍天不负有心人,值了!值了!都值了! 潘有财五官埋在肉山之中,看不清表情,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据我手下观察,这跟叶百川和那小怪物并无干系……” “说重点!” 陈庸紧紧的死拽着枯枝拐杖,努力的睁大眼睛,身子一点点前倾着,凳椅也仅沾了个边,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那沉重的呼吸。 “嘿嘿嘿,陈老哥,不过这宝图还需要钥匙才行,不然我等也只能坐拥宝山干瞪眼。”潘有财笑着比划了下,伺候陈庸的人上前扶住了他,怕他还未老死,先摔死了。 “……” 陈庸一阵猛咳,口中咳出了大量的鲜血,整个人如焉了的气球,精神萎靡,好在身旁人及时扶住,否则他就向前栽倒了。 “但是呢……” 潘有财话锋再转,陈庸已无力搭理,就这么斜靠在凳椅上望着他,潘有财肉山状的脸庞抖了抖,压低了声音,“我已掌握了钥匙,只是还需要陈老哥的一臂之力。” 陈庸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在旁人的帮助下正坐端闻,浑浊的老眼精芒闪烁,既有怒意又有喜色,无声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垂着手吃力得摆了摆,示意他继续说。 “曾经我助你当上村长,如今,也该陈老哥助我一臂之力了。” 潘有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刀光闪过,血溅三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垂死在凳椅上的陈庸,轻吐了口气,缓缓取出袖间手帕。 “陈老哥,小弟是真需要你帮助,羊皮古扎上标明需要土著后人的鲜血祭阵,我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不如一刀干脆,一了百了。” 此时,几名猎户上前躬身单膝跪立,潘有财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冷声道:“今晚行动,一个不留。” “是!” “还有何疑问?” “主人,叶百川那……” 潘有财又擦了擦双手,随意一甩,手帕飘在了陈庸身上,他转身负手沉思着,再次想起七年前那一晚,以及这些年的监督汇报,心头猛然一颤。 “不必管他们,这一村子足够了。” …… 温庭小径枯枝叶,飞雪映照乌如镜。 远方山脚处有两座木屋,其中一座炊烟袅袅,老远就能闻到柴饭香,另一座则是绿意盎然,在这雷雪肆虐的地方,这可是极为难见一幕。 顾思君轻快的脚步忽然顿住,这想起阿爹虽然外出了,但阿娘还在……阿娘的念念碎让人颇感头疼。 最后还是决定绕上一圈,到叶爷爷那打探下情况再说。 念及至此,悄悄的溜了过去。 及肩高的墙垛,让她心中百赞,心里一个劲的夸着叶爷爷,小露个脑袋,朝院里招了招手。 叶百川早早就瞥见这个小家伙,笑呵呵中举起藤条拍了过去,迈着大步进屋给她开了侧门,对此他也早就了熟于心,习以为常。 顾思君揉了揉手背,下一刻弓着身子,猫着脚步朝侧门溜去,顺手掩门上栓,身后立马传来严苛责问。 “你这两天溜哪去了,你娘可是时不时就往我这跑,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顾思君见叶爷爷眼里带着笑意,难得一改平静的面容,同样佯装生气嘟着嘴,“叶爷爷,你和我爹是不是联起手来骗我?” “我这两天溜遍了大山小山,都没见着一只虫子,更别提你们说的什么野兽动物了。” 叶百川听了捋着长须,皱着白眉,砸吧着嘴嘀咕着,“怎么会,虽说不如以往常见,但前段日子老夫还猎到一只雪兔。” 顾思君又再次恢复了平静之色,自顾自倒起了热茶,大口大口畅饮着,“对了,叶爷爷,那村子你真不去看一眼吗?” “哦?你去了?”叶百川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又绕着顾思君上下打量了一番。 “叶爷爷,我跑……我没事,我听见有人挺怀念你的。” “别提他们了,老头子我不想听。”叶百川罢了罢手,很显然七年的背叛让他感到很不是滋味,想起那日昏迷不醒就来气,他一心一意的付出,换来的结果却让人难以接受。 “对了,你爹回来了,看样子估计有事找你。” “哦……” 顾思君见叶爷爷陷入低谷,于是不再多扰,他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他会好起来的。 一想起家里……不过,相比阿娘,老爹还是好说话的。 顾思君刚踏入自家房门,她就瞧见李翠瞪着大眼睛,满脸怒容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子,倒是一旁的顾城笑呵呵傻笑着。 顾思君低着头小心的坐下,已经作好了数个时辰挨训准备。 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声响,顾城的笑声也没了,正当她抬起头时,耳边传来一阵幽幽长叹。 “你这孩子,小时候明明很乖巧,这长大了咋就变得顽劣,净让人操心担忧。” 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伸了过来,顺着头发摸了摸,手心的温暖让她心有触动,乖顺的低着头,倚在李翠怀里。 “往后爹娘不在你身边,可咋让人放心的下。” “害,有啥放心不下,那儿比我们这可安全。” 顾城刚一开口,就被李翠一眼瞪了回去,前者缩了缩脑袋,眼神飘向窗外,悠悠得喝着白开水。 顾思君这会儿就听不明白了,他们不陪在自己身边,还打算去哪? 许是瞧出了她的疑惑,顾城举着大碗指了指天边,“不是我们走,是送你走,去个安全的地方。” 李翠一个鞋板飞了过去,正中目标,落入大碗里,顾城焉焉闭了嘴,紧接着朝顾思君又挑了挑眼色。 “……”顾思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眼见李翠再次望来,神情也恢复了柔和的平静。 “……”李翠忽然间不知道该说啥,而顾城也把该说的都说了,这孩子反应还是那般平静,深邃的眼眸也不像孩童那般无知,可从表现来看与孩童又无异,也就少了点该有的天性…… 李翠抚着顾思君的小脑瓜,眼神越发的哀愁,这些年虽有所改变,但还是事事太过平静了。 她瞥见坐在窗口挤眉弄眼,吊儿郎当的顾城,那个气啊,就不打一处来,不过,这辈子他最正确的也就是捡了她,让她遇见了她,这是何其幸运…… 这送她去修道府也是再三考虑后的事,如此一来,以后就不用担心一觉醒来孩子不见了,其次说不准还能改变她的性格,再者那也适合她。 听叶老村长说,修道府专收奇能异士,也不会被人当作怪物。 “君啊,你不问问娘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 “……” 第七章 刀落 “阿娘,我们以后会见不着了嘛?” “怎么会。” “那和我出去玩没差别啊~” “……” 顾思君回想起昨日,不由得会心一笑,难得见阿娘吃瘪,从怀里掏出叶爷爷给的地图。 唔……看不懂…… 不过好像记得叶爷爷说朝往西南方向走,那不是得途经幸福村么。 透过叶爷爷口风,似乎是因为阿爹发现另外两个山头的村子,人全没了,这才让阿娘下定了决心。 顾思君甩了甩脑袋,突然间揉了揉眼睛,她发现远方上空一片血雾,血气冲天,那似乎正是幸福村的位置。 她立马朝着那个方向飞奔,雪景倒飞,好在经过一夜时间,雪也薄了不少,让她速度增快不少。 当她来到村口时,整个人愣住了。 遍地横尸,汩汩血水沿着低洼流淌着,黑色的雪地,映衬赤红的血色,鲜血格外耀眼,妖艳欲滴。 她一步一步迈向村里,这儿已变得格外陌生,残肢断臂,篱笆上垂挂着血淋淋的半边脸以及碎沫肉渣,眼球外凸吊挂着,她依旧平静的迈着步伐。 地面冰雪与血水交融,变得格外粘稠湿滑,每一步必须踩实了才不至于滑倒,额外还得注意着地面上的肠子。 铁锈的腥味和屎粪的恶臭相互交融,刺鼻难闻,让人几欲作呕。 顾思君微微蹙眉,眼神仍是平静无比,下一刻,胸腔大幅起伏,她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回忆涌上心头。 这应该是张大婶……她的臭豆腐,村里人都赞不绝口,最爱拉着自己品她那一绝的臭豆腐。 那轻柔的吹着,慢慢的递进嘴里,她将全部的温柔都放在了那块不起眼的臭豆腐中…… 她很丑,无儿女无丈夫,而别人也总嫌她丑,她也不以为意,记得有一次无意间说她好美,她还为此流了好久的眼泪。 顾思君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张坑洼不平的脸庞,麻子和雀斑占据了增长脸。 泪花不知何时从眼角跑了出来,顺着圆润的脸蛋一路滑落,泪水是滚烫的,指尖的触感却是冰冷的。 顾思君依稀还记得她曾说,看自己吃也是超级享受…… 她朝前迈了两步,感觉每一步沉重如铁,没了往日那般轻松。 这是武大娘……这么多年还是那般模样,眉眼五大三粗,抱着她大腿的应该是小毛豆……豆娃子也长成了少年…… 武大娘看似长得凶巴巴,其实也是个细心温柔的小女子。 曾记得小毛豆故意绊了她一脚,惹哭了她,武大娘二话不说拿着竹鞭,赶着他满院子的跑,打的小毛豆哇哇直叫,鸡飞狗跳。 事后,武大娘还特地拿了两块油酥饼过来,那时把小毛豆馋的口水都流了一地。 再后来,武大娘又向阿娘讨了块绿豆糕,是给小毛豆准备的,最后被小毛豆偷吃了,他还为此洋洋得意了好久,说她娘没记性。 她也曾问武大娘,为什么没有看见小毛豆的爹啊,武大娘也是温和的笑着回答,他爹跑了呀~ 然她还有好多想问,却被阿娘一把捞走了,可惜问不到了…… 顾思君此时眼神不在平静,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堵得慌,让她感觉喘口气都费劲,泪水不要钱似得往外洒。 这是曾经隔壁的鸠大婶,她可是村里最美的一位,平生最喜欢孩子,而她也最喜欢听她讲故事。 唯一可惜的是,她自己没有孩子…… 随着不断前行,一张张面孔,陌生而又熟悉,再次勾起了她的回忆,走马观花,触动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 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又为什么杀他们? 顾思君清澈如水的眼眸,再次露出迷茫,亦如当年火架子上,她对这世界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她或许很快就可以明白了,叶爷爷曾说修道院有世间一切所有的答案。 这一路,她不知道是如何走过来的。 村子被血雾笼罩,血流成河,腥臭交融,残肢断臂,五脏六腑也随处可见,更有面目全非枯骨者,恍若人间地狱。 闭上眼眸,脑海中清楚的回荡着他们的眼神,不甘、愤怒、吃惊、恐惧、慌乱、无助、绝望…… 对于他们,她从未憎恨过,此时又觉得正如叶爷爷所说,他们也都是可怜人。 忽然,耳边有阵响动,顾思君侧目望去,那道身影略感熟悉,破败的衣着,亮丽又柔软细腻的衣服,她想起了那张明明长相普通,却又不失俊俏的面孔。 “是你杀了他们?” 顾思君一开口,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声音,本清脆的嗓音,显得哽咽沙哑。 “哈!” 司马良忽闻身后突响,整个人惊跳了起来,随后发现是位少女,她很美很可爱,但那双眼神平静的让人感到骇然,尤其在这如血色尸海中,就显得格外恐怖。 他一个哆嗦,立马摇手解释道:“姑娘,误会,这肯定是误会……呕……” 司马良又捂着嘴转过身,一阵干呕,吐出了腹水胃酸,再无杂物,拄着门框脸色苍白。 他以为早已适应了血腥味,对于死人也应该毫无反应,哪知这村子杀人的手法极其残忍卑劣,几乎没有一个是当场毙命,都是承受了莫大的折磨,方才失血过多死去。 “姑娘,真的是误会……呕……” 不知为何,感受到那股目光,就让他遍体发寒,心中猜想许是此地环境所致,少女面容精致,长相清秀可爱,也不像恶人。 “姑娘,这些可都是你的家人?” “是……也不是……”顾思君挪开了眼,他虚弱的很,不是他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哈?姑娘,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啊?” 司马良一个快步跟了上前,差点脚下一滑跌了个跟头,再次小心踱步着,盯着少女的背影,忍着心中的不适,努力去适应着。 同时又暗自佩服这奇怪少女,他头一次见这么深邃却又清澈的眼睛,尤其是那平静的眼神,要知道这里可是好比修罗场啊。 顾思君闻言顿步,转过身看了司马良许久,“嗯……没有。” 紧接着从篱笆院角落里抽出一把铁锹,这把司马良吓坏了,先不说他体力还未恢复,再者这少女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下一幕让他松了口气,见她在尸体旁挖起了坑,也明白了她的意图,再下一刻让他张了张嘴,心中不禁怀疑这地是豆腐做的? “姑娘,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第八章 遇伏 少年迈着大步,行走在山间小路,鼻间哼着小调,五音不全,有一搭没一搭,这人就如同雏鸟挣脱束缚般,正在放飞自我。 “好男儿~~~走四方~~~” “我为正义~~~正义为我~~~” “世间大侠~~~唯有陆安~~~” 少年玉树翩翩,锦衣华服,额间黑带飘飘,眉眼如剑,鼻挺唇厚,长相奇正,腰佩七星剑,更是为其凭添几分威武与正气。 突然,他顿住脚步,前方迎面走来一伙人,个个行色匆匆,面露惶恐,瞧那打扮好似山中野人。 他最在意的是这伙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刺鼻的血腥味浓郁至极,迎着山风扑面而来,他们似乎同样瞅见了他。 陆安快步上前,率先打起了招呼:“各位,你们可是遇到了山匪?” “山匪?” 最前方壮汉为之一愣,随即慌张摇头,眼神不断瞄向后方,开口说话都打着颤音,“不不,大人,不,少侠,请一定要救救我们……” 陆安蹙眉,又朝后头瞅了眼,这群人身形相差无几,体格高大,孔武有力,每个人如浴血重生,却又神色惶恐不安。 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把他们逼得如此恐慌…… 这时,其中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体型较为肥壮,浑身都是赘肉,那肉山似的脸庞完全看不清五官,亦是看不出喜怒,很有可能是这群精彪壮汉的雇主。 “你且慢慢说,如果遇到山匪,我可助尔等一臂之力!” “……”壮汉先是一愣,眼神古怪,随即又说道:“少侠,我等遇到了一个怪物,那怪物力大无穷,还会喷不灭妖火。” “哦?”陆安有点怀疑此人说辞,更是赤裸裸的如看白痴一般盯着他,只不过眼眸深处却透着兴奋。 壮汉见少年不信,又被那怪异的眼神盯得毛毛的,继而指着身后一人腿脚解释道:“少侠,这事千真万确,你瞧瞧他,就是被那怪物所伤。” “是啊,少侠,我等本是商队护卫,哪料遭怪物袭击,弟兄们死得死,如今也就剩我们这最后一批了。”这说话的精汉顺势卷起裤腿,向那少年指了指,只是站的较为靠后,身旁又围着一群壮汉,陆安因此也并未看清。 这人又咬着牙倒吸着冷气,看模样痛苦万分。 迟疑中,陆安向前走了几步,人群让开一条缝,他瞅了那精汉小腿一眼,并无异样或是损伤残缺。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风声,陆安眉角上挑,紧了紧手中长剑。 当当当—— 七星剑顺着腰身转了一圈,撩退了周身壮汉,陆安身形前弓,夺过腰间刺来的短匕,长剑又向上一扬格挡住大刀。 紧接着弓着身子,脚尖点地迅速猛退,右手袖里划出短剑,贴着偷袭之人身子,寒芒一抹,袖中剑又原封不动塞回了袖里,这一幕谁也未曾看清。 事发突然,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倒是那群大汉诧异万分,这都没整死这小子。 眨眼间,陆安与数人交锋,丝毫不落下风,嘴角冷笑,他早已疑心,这些人虽说逃生,但怀里鼓鼓的,看他们神色似乎极为重要之物。 一番试探,果然如他所料,可惜未能探出他们怀间之物。 忽然,他小腿处传来一股刺痛,脚腿处感到一阵发麻,并逐渐失去知觉,他毫不犹豫,蜻蜓点水般,几个纵越闪入山路林间。 “不必追了,你们追不上。” 潘有财同感心惊肉跳,那少年好似变戏法般,伸手一抹,他的手下便身子僵硬,眼神失去了光彩,直接倒地不起。 唯独可惜的是,自己那一飞镖,淬的不是剧毒,否则他已是一具死尸。 “取下他的血囊继续上路,速度点。” 说话间,他又掏出干黄破旧的地图,对照着羊皮古扎比了比,看了眼少年逃窜的方向,大手一挥,“都给我精神点,见机行事。” …… 司马良跟在顾思君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逐渐陷入沉思。 及腰深的雪地,对他而言都要费力不少,她却箭步如飞,轻松自如,毫无影响。而挖坑埋尸时,僵硬的土石在她手中如豆腐。还有比她体格大上数倍的尸体,也是被她轻而易举或提或举,要知道尸体可是死沉死沉的。 不过,他最在意的是,她身上的气味,跟浅洞中残留的味道很像很像,几乎相差无几,但又并不是十分确定。 他有七八分把握,她就是那救了自己的奇怪少女,只是她为何要否认? 还有那一手漂亮的紫火,也并未见她展现,他曾在古籍描述里看到过,那可是传说中仙人之术啊! 也就朝廷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诬蔑成怪物的妖术! “姑娘,你可是要往修道府去?” 司马良见她不动,见她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反复比划着,他瞄了眼就认出了地图上的标志。 这修道府的名声可不是盖的,更是稳压大周王朝一头,所以很好辨认。 顾思君眼神平静的瞅着他,等他下文,通过这半天一起埋全村尸体,对他的尾随也默认许可了,当她知道他饿时,还愿意从包裹里取出本就不多的大饼,用那沾满血渍的双手,分了一半给他。 司马良也没介意,实在饿极了,自然也就不计较这些细节了,最后对她道谢时,不知是否错觉,对方平静的眼神似乎有所波动,变得不一样了。 经过短时间的接触,对她性格倒也摸到了一点门路,这人虽沉默寡言,但她性情单纯直白,也挺好相处的,轻咳中指着后方继续道:“姑娘,你这方向反了啊,修道府可是往那边……” “……” 司马良上前几步招了招手,他可不想再回头走那深厚的雪地,绕路远虽远了点,但还是这踏实感让人舒服,见她还愣在原地,又喊了几声,“姑娘,这边这边,从林子里绕道走快些。” 司马良带着笑容一步三回头,顾思君方才跟了上前,这让前者长吁一口气,他真难…… 行走穿梭在林间,司马良发现她变得活跃了许多,他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没见过深山茂林?然很快心中自嘲一笑,否定了这种想法,要知道人家所住之地可正是群山环绕。 然没过多久,她又恢复了常态,不过这回看她,并没有初见时那般可怕,此刻在森林阳光映衬下,反有种恬静安逸美。 司马良见对方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他立即想明白了,笑道:“那个,不介意的话喊我良大哥……亦或者司马兄都成。” “对了,这么长时间了,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顾思君。”她点了点头,沙哑哽咽的声音中带点清脆,又紧接着扫视周边山林,“这里有虫子?” 她又顿了顿,补充道:“或者野兽?” “哈?” 司马良明白了话里含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顾姑娘放心,别看我这般瘦弱,在下不会让野兽靠近姑娘的,虫子的话……” 虫子在林中可算最多了,如果她真怕,反倒是有点棘手。 “我想看看。” 这时,让他有点意外与错愕,顾思君此刻眼神中充满希翼,隐隐透着幸福,哪有什么害怕之说。 姑娘家不都怕虫怕野兽吗? 呃,她不能按常人区分…… 司马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大树,“你用力一脚踹上去看看。” 顾思君提脚踢了过去,大树应声而倒,这把司马良可吓了一跳,他都差点忘了眼前这家伙可不是柔弱女子,也完全不需要他保护什么…… “然后呢?” 顾思君好奇的问道,眼中希翼不减反增。 司马良扶额,走向另一颗大树,用力踹上一脚,大树枝干摇摆,树叶晃动,纷纷洒洒飘了下来。 “……” 过了很久,并没有想象中的掉落一堆虫子,他不禁感叹,这片林子有这么干净吗? 随后,又俯下身扫开落叶,地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各式各样的都有,让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随便拾起一只,搓着鸡皮疙瘩递到顾思君身前。 她不禁没有害怕,反拿起那个绿色长虫放在手心拨弄着,紧接着又俯下身观察地上密密麻麻的虫堆,没多久抬着头,指着虫尸问道。 “都死了?” “有虫子尸体很正常。” “很新鲜,叶爷爷说,时间久会萎缩会枯烂。” 司马良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蹊跷,于好几处扫开落叶,同时又踢了踢数颗大树,这让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太干净了! 按理既然有虫尸,那么树上理应也有,如今却只有落叶不见虫。 正当司马良沉思时,身后上空传来破空之声,他心下一沉,两手空空,手无寸铁,暗道不妙。 咻—— 第九章 月白少女 嘶啦—— 司马良曲身顺势朝旁一滚,那个黑影硬是半空反转一圈,长剑刚好划破他的后背。 竟然没有感到杀意,此人身手极为了得,若刚才反应慢上一拍,他可能已经当场毙命。 不过,对方腿脚似有不便,这让他松了口气。 “什么人!” 同为少年,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看着不像普通人家,一身浑然正气,却又巧通暗杀之术。 但,那条额前黑带是什么鬼,侠客?这给人的感觉极为糟糕,别扭。 “恶贼,下回可没这么好命!” 陆安一击不成,立马脚尖点地,身形飞退,忽然感觉身后刮来一阵狂风,他这才想起恶贼还有名女同伙,好快的速度! 他身体条件反射,反手滑出袖中剑,头也不回朝那人抹了去,然并没有想象中的柔韧感。 当—— 敲击玉石之感,让陆安错愕了几分。 没想到来人竟然还有宝甲,紧接着感觉手腕一紧,随后一股怪力将他钳住起飞,整个人被抡着往地上一砸。 “咳!咳咳!” 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又再次被高速抡起,又重重往地上一砸,这是何等怪力!简直就像抡萝卜砸萝卜! “顾姑娘!还请手下留情!” 顾思君闻声这才停了下来,眼中透着不解,叶爷爷说过,打蛇打七寸,打恶死里砍……虽不知道蛇啥样,但后半句她懂得,对付这种穷凶极恶之辈不用手下留情,尤其是舞刀弄剑之人,更是得小心。 “咳!咳咳咳!” 陆安这才看清了眼前人,少女容貌清秀可爱,深邃的眼眸清澈而又平静,一身粗布兽皮沾满了血渍,他同伙衣着看上去华贵不少,但也同样血迹斑斑。 方才那一阵抡棒子,虽不致死。 但同样很不好受,五脏六腑仍在翻江倒海,他轻嗤一笑,“呵,恶贼,现在不杀我,就等着被我反杀。” 司马良拾起他的七星剑,又上下打量了一翻,双指一敲,清脆的剑鸣声不绝于耳,“好剑!” “少侠是名望世家子弟吧?” “……”陆安没有说话,右手仍被顾思君死死钳住,手腕又疼又红,而他也不感意外,刚刚才看清了说话之人衣着,虽破旧不堪,但仍能看出昔日的华贵。 “少侠,观你浑身正气,却行如此卑鄙……”司马良顿了顿,紧接着道:“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恶贼!本少侠替天行道,这是为民除害!” “你助纣为虐!竟自甘堕落!我杀的就是你们!” “天下侠者当侠义先行,纵使死了我一个陆安,还有千千万万个陆安!” …… 陆安越说越起劲,司马良揉了揉脑袋,心道这厮定是哪家公子偷跑出来的,三言不离侠义正义,这让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打住!陆公子!你好像有很多误会啊?” “……”陆安这会儿呆了呆,又讷讷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姓陆?” “……”司马良示意松开他,揉了揉太阳穴,将七星剑甩回陆安怀里,朝顾思君招了招手,在她不解的眼神下,就这么转身离去。 这尼玛智商堪忧啊,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感觉说多了都会拉低智商…… “诶?恶贼!你们这是看不起我这侠士吗!” 陆安先是愣了愣,又瞅到那古怪的眼神,他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侮辱过,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赶紧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连忙朝二人追去。 “咳咳咳!你们给我等等!!” …… 二人身后就这么吊着个尾巴,对于身后的叫嚣,司马良也不管不顾,这一路他时不时在一些野兽尸体前停下,皱着眉细细观察着。 “嘁,这尸体有什么好看。” 陆安一脸不屑轻嗤着,对于他俩的无视深表不爽,其中一个盯着尸体皱眉发呆,另一个对着尸体不住把玩,尤其那眼神让人毛毛的。 “陆少侠,你看这伤口如何?” 司马良指了指正中分为两半的长臂猿,对于一旁左翻右翻,摸来摸去的顾思君直接视若无睹,高手嘛……总是有些特殊嗜好。 “嗯……平滑整齐,脊椎竟然也那么平整……一刀毙命,换成是我,应该……也可以。” “哦?那陆少侠你可有发现什么?” “……” 许久,陆安皱着眉,并未答话。 司马良笑了笑,这让他越发肯定是哪个世家公子偷跑出来的,也就世家之中才偶有这般天真却又身手不俗的家伙。 “你且看这长臂猿,通常生活断崖山涧,体型比常人要大点,而且力大无穷,非一般武者所能匹敌。” “你说的我知道。”陆安发现那名顾姓姑娘似没了兴趣,她之前一路几乎是见一个动物尸体就如发现宝藏般,然上下其手很快便没了兴趣,让他感觉颇为古怪不解。 此刻倒是挺安静的,手中捧着个地图在那上下琢磨。 “那你可有看到附近有打斗痕迹?” “呃,没有……”陆安脸色忽然有些阴沉,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变得万分警戒。 司马良起身拍了拍手,又拍了拍他肩膀,招呼着顾思君启程上路。 “喂!你倒是把话说完啊!”陆安朝附近瞅了瞅,突然间这林子让他有种不安,立马追了上去。 …… 三人结伴,陆安同是喜友好交,与司马良相谈甚欢。 将山路与恶贼们相斗一事倾说,倒是让司马良明白了刺杀之缘,只是让他难以想象的是这厮直冒傻气……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安曾也想搭讪顾思君,只是对方的沉默寡言让他不知该如何着手,无论他说什么,得到的都是一个眼神,极度平静的眼神。 “嘘,前方好像有动静……” 司马良朝二人打了个手势,以树林为隐蔽点潜伏过去。 陆安点头间身形隐遁,让司马良不禁高看了几眼,这二货公子还是有点用的,只是下一秒,他翻了个白眼,推翻了方才想法。 哼唧,哼哼唧—— 精悍的前肢,健硕发达的后腿,一身鬃毛如倒刺根根炸起,牙白粗长的獠牙从嘴角两旁突起,此刻后退正刨着泥蓄势待发。 獠牙野猪对角处,前方树叉上站着一名少女,俏丽娇影,风姿卓越,背光看不清容颜,但那漂亮的月白长发,高高束起,格外惹眼。 这时,獠牙野猪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在那俏影诧异的目光下,它竟然扭头就跑了? “姑娘莫怕!小生来救你了!” 这时,陆安从树影之后猛然蹿出,他最不愿见好白菜被猪拱了,眼见野猪奔逃,这让他两眼放光,气势大涨。 “哈哈!畜生!看你往哪跑!” “……”司马良内心万马奔腾,不忍直视,这厮究竟怎么活下来的…… “蠢货……” 月白少女凝视下方,目光不在少年身上,她疑惑的是野猪奔逃时的恐慌,就仿佛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惊我猎物,又何必遮遮掩掩。” 月白少女声音清冷稚嫩而又不失高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湛蓝冰晶寒剑,淡蓝的水月长袍为她更添几分寒芒锐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惊心寒气。 冰晶寒剑轻轻朝前一挥,一道无形剑气呈月牙状,直追奔逃的野猪,随后看也不看结果,侧目瞥向另一处树丛。 咻—— 陆安感觉身旁一道寒芒略过,后发先至直追野猪。 那庞大的身躯从中间一分为二,滴血未流,顺势滑行翻滚了一段距离,抽搐几下,便静静的死躺在不远处。 陆安感觉后脊一阵发凉,这要是偏上几分几寸,那野猪的下场就是自己,“呵呵呵……壮士,啊不,姑娘……” 他艰难的转过身,腿伤虽已经好了,但他不确信哪个会更快,“女侠,有话好说……” “咳咳,姑娘,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啊。” 司马良从树丛之后干笑着走了出来,刚才他可看得真切,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竟然剑术如此高超,要知这剑气可不是什么一般人都能练成的。 况且她如今又像长了对天眼似的,竟然发现了他藏身之所,若再躲一旁,他怕自己下场,跟那些野兽一样。 “理由。”月白少女挽了挽耳边青丝,水蓝的眼眸似乎仍在搜寻什么,又再次冷冷的瞥了眼不断靠近的陆安。 “害,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再说,你瞧过会这么冲出去帮你杀野猪的傻子吗?” “良大哥!你说谁呢!” 忽然,月白少女眼睛一凝,盯着不远处悠悠哉哉,不紧不慢晃来的顾思君,皱起了秀眉,神色凝重戒备了起来。 司马良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顺着眼神望去,。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二人究竟孰强孰弱,但还是挡在二人视线之间,不住陪笑着,好在对方是讲理之人,跟陆安可不是一个货色。 “姑娘,误会啊,误会啊,她也没恶意,跟我们是一伙的,她就那样,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是啊!女侠,别看他们浑身沾血,这一切都说来话长啊~”陆安从先前交谈中对他们也有所了解,生怕这少女和自己一样遭遇,受那伙恶贼欺骗蒙蔽了双眼。 月白少女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野猪的尸首,在她的冷眼凝视下,陆安也小心的退回了司马良身边。 “还不离去。” 那柄冰晶寒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但她依旧戒备着,仿佛在告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咳咳咳,姑娘,我等正欲前往修道府,不如一起结个伴……” 司马良一阵尴尬,对方毫无搭理之意,跟顾思君完全一个德行。 不,她还更恶劣,相比之下前者还会答话,有时候还能难得的看见她笑。 月白少女背着他们拾掇野猪,慢条斯理,生涩得处理起野猪,似乎准备生火烤肉,期间她眼神又时不时瞄向顾思君。 司马良本想招呼二人赶路,哪料陆安看着对方发呆,顾思君则一脸好奇,慢慢靠近对方,而对方竟然也默许了,倒是陆安,上前一步就被冷眸杀了回来。 没多久,林子里冒起长烟,油脂滴在篝火上滋滋作响,十里飘香引来不少不同的声音,却又意外,而又难以想象的安全。 陆安满是羡艳的瞅着顾思君,她已经坐在了月白少女身旁,看着二人眉来眼去的,啊……我要也是…… 随即,陆安摇了摇头。 少女转动着烤肉,从包裹里取出几份纸包,捻起白黄各色粉末均匀洒在烤肉之上,火焰上蹿下跳蹦跶着。 顿时香气四溢,肉质金黄酥灿,扑鼻诱人。 月白少女耳边传来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二者四目相对,后者弱弱的指着篝火上的烤肉。 “那……我想吃……” 月白少女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不住流口水的模样,好笑得从野猪腿肉上扯下一块递了过去。 顾思君想也没想大口大口食哚着,肉汁鲜嫩有嚼劲,还不腻口,看得月白少女也是食欲大增,眼眸不禁流露得意之色。 “思君姐~~~这儿~~~看这儿~~~” 陆安坐在远处挥着手,两眼冒光。 司马良内心再次万马奔腾,深深腹诽这厮不要脸,明明他比她还要大上几岁,你这也能喊得出口?厚颜无耻!不要脸! 顾思君嘴上没空,单手朝他招了招。 陆安会意,迟疑中小心挪了几步,眼神直勾勾盯着月白少女,诶?没问题!成了!思君姐最棒! 陆安坐在二位少女对面稍远处,烤肉都是通过顾思君递来的,嘴角油腻腻的,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还不忘朝缺席的某人大喊。 “良大哥,快来啊!女侠手艺真没话说!!!好吃!!!” “……”司马良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坐在了陆安身旁,隔着篝火多看了几眼少女,他可知道这人可不简单,又看了眼陆安和顾思君,不禁感叹像他们这样活着真轻松。 正吃得起劲。 顾思君忽然伸出肥油小爪,由心的对着身旁少女甜甜一笑,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顾思君~太太美味了~~~比叶爷爷还要棒!” 月白少女小块小块撕扯塞入口中,动作极为端庄优雅,愕然的看着伸至眼前油花花的小手,再看到那抹天真的笑容,虽然浑身血渍肮脏不堪,笑容却又莫名的让人安心。 就好像她那平静的眼神,她下意识的握上小手,入手滑腻,却又冰凉柔软。 “赵灵。” 她也回以灿烂的笑容,这让陆安直接看呆了眼,一时都忘了吞咽…… 第十章 神秘剑痕 咻—— 黑影掠过,紧接着不远处响起轰鸣。 尘埃落定,司马良等人望着眼前的一幕,神情各异,头骨碎裂,血肉崩洒,红与白掺和一块,粘稠又恶心,刺鼻的味道迎风飘来。 顾思君缓缓收回小手,她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平静的眼眸深处泛起了波澜。 她下意识张了张五指,软软的带着点温热,黏乎乎的……能拉出晶莹的血丝。 事后惊觉,久违的害怕不知为何再次升起,难道是因为她么……朋友嘛……那她又会如何看待……怪物么…… “怪,怪物……” 陆安瞳孔不断放大,还未从方才的震惊骇然中脱离,那超乎想象的速度,那可怕的怪力与爆发,他不敢想象自己前一天……现在还活着。 陆安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眼前尸体的头颅,仿佛被巨山碾压过一般,血肉模糊,呈爆炸状。 背着身影的顾思君,听到了轻声低呼,扑通扑通的小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眼神逐渐黯淡,果然叶爷爷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他们都一样…… “思君姐!这简直是怪物!太太太厉害了!” 陆安下一秒大赞道,由惊转喜,两眼冒着星星,围着顾思君打着转,上下打量着,若非忌惮,他恨不得抱上大腿。 诶??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顾思君回过身满是错愕,愣在原地,这好像跟他们不一样…… 啪啪啪—— 赵灵鼓着掌缓缓走来,没有陆安那般浮夸,蓝宝石般的眼珠透着欣赏,此刻她的心情也极为复杂,明明对方是个可怕的人,却又莫名得透着一丝熟悉感。 此刻,暗惊的同时,心中又不断反复演练模拟着,她发现自己不确信能接下…… 顾思君深邃而又平静的眼眸,似又多了几分神采,紧拽着衣角的小手也松开了手,叶爷爷难得这回没有骗人~~~ 司马良瞧见了她细微之处,虽不明所以,但内心诧异的同时,又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浅洞间模糊的记忆。 司马良俯下身翻看无头尸体,猎户装束且浑身血迹斑斑,尸体上剑痕累累,而且都是新伤所致。 突然,他眼睛一凝,摸看着每一道剑口。 下一刻,倒抽一口冷气,唯一一处不同的便是手背,其余剑伤刀刀致命,却又留了一分余地,随着剧烈奔跑扯动伤口,虽说死亡是迟早事,但这份精度却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顾姑娘,你可是因为此人身上血的气味?” 顾思君点了点头,司马良并不意外,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发现她的五感远超常人,甚至远超野兽。 “啊,我好像认得这人!难怪看着眼熟,你们瞧,他手背的剑痕就是七星剑所致,只是其他剑痕……” 陆安说着说着,似乎发现什么,拄着下巴蹲在尸体旁,眉头紧锁,凝重的吐出,“可怕……太匪夷所思了……太难以想象……” 赵灵从最初眼角余光挪至尸体上时,比司马良更早一步,发现了这尸体剑痕的诡异之处,至少她做不到,也不曾见谁做到过。 而且根据附近留下的痕迹,此人怕是慌不择路,一路逃窜至此。 可又何人这般猫戏老鼠?这人可尚在附近? 赵灵耳听八方,精神前所未有的高度警惕,又瞥了眼显得有些急促的顾思君,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第一次杀人都是难免不适。 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神,与往常一样,却有点不一样,让她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故而到嘴边话,又吞回了肚里。 “嗯?赵女侠?你可有发现?” 司马良直接无视了陆安,抬头不经意间发现了她的异常,许是她知道些什么。 他第一反应,便联想到那帮掳人口的神秘组织,大周王朝一直不曾探寻到他们根据地所在,而此地又是乃万兽山脉交界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危险与隐秘同在……故而十之七八很可能就是他们。 赵灵没有回答,高高束起的马尾长发一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后者讪讪中挠头干笑,对此也不以为意。 忽然,顾思君鼻尖耸动,眉头一皱,如离弦之箭飞奔了起来。 三人反应也是极为敏捷,远远吊在后头,好在前者放缓了速度,否则以之前灭杀恶贼那般鬼魅身影,非得让他们望尘止步。 “思君姐,怎么了啊?”陆安压低了声音轻声低呼着,同时又多看了几眼前方赵灵,她的速度竟然比自己还快,相比之下后方的司马良则稍逊几分。 “气味。” “哈?气味?” 陆安满脸疑惑,司马良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呼果然如此,五感远超常人,这才是强者,不知……若让她帮忙绞杀那神秘组织,她又是否会答应。 突然,顾思君停下身影,前方躺着两具尸体,同样猎户打扮,同样血迹斑斑,同样剑痕累累,看手法出自同一人。 “嘶……这……”陆安倒吸一口凉气,他第一时间翻看了两具尸体剑痕,而伤口的位置和深度,让他差点握不住手中七星剑。 完全一致!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司马良骇然的发现他的手在抖,内心不断惊问,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这样么?刀刀致命,却又留了几分余地,每处位置与深度犹如鬼斧神工,毫无偏差。 这究竟是一人所为?还是一个组织?亦是神迹? 他下意识望向顾思君,内心莫名的平静下来,眼角余光瞥见了赵灵脸色同样死沉难堪。 顾思君又再次行动了起来,三人此刻犹豫了,赵灵果断得最先跟上,司马良紧随其后,陆安亦是不甘落后。 随着不断深入万兽山脉,赵灵和司马良皱起了眉,万兽山脉外围尚能自保,但内圈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是殒命当场。 前行中鸟兽惊觉,青苔绿藓也越来越多,苍天巨树叶茂蔽顶,枝柳藤曼悬挂枝头,一股原始气息扑卷而来,清新的空气中亦是夹杂着野兽的气味。 忽然,前方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雾,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腥臭的铁锈味,尸体沿途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皆是同样装束,新旧血迹亦是覆染一身。 “这,这这,神乎其技啊……” 陆安前行中随处看了几眼,两脚发软跌坐在地上,惊恐的发现每一具尸体剑痕深度与位置完全一致,他自问纵使练上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到。 赵灵仅寥寥几眼就面色苍白,凝重中低头蹙眉,看着倒了一路的尸体,她对这剑痕产生浓浓的恐惧与敬意,凡对剑道悟得越深,就越发觉得可怕恐怖。 刚抬起头,正巧迎上顾思君平静而又清澈的眼眸,她忽然发现那份惊骇地恐惧淡了几分,又多了份淡然与平静,这种感觉很奇妙。 “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即使逃得再远,也难逃一死……” 司马良踱步于尸体间,清楚的可以看见瞳孔中死亡前的恐惧,可脸上又表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太莫名其妙了,太古怪了…… 以及那一道道剑痕,看得越多,他背后凉意越浓,又下意识地将目光挪至顾思君身上。 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第十一章 神秘山洞 顺着沿途,寻了约莫百米,尸体逐渐稀少。 顾思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再次行了半百脚程,最后止步于峭石壁崖前,山壁上爬满了蜿蜒曲折的壁虎藤,绿藤之下覆着一层青苔石藓。 “气味消失了。” 陆安一路上也使劲的嗅着,但他始终只在后方后方尸体附近闻到的血腥味,远不如顾思君那般隔着数里还能追踪,不禁让他想起了某种动物…… “思君姐,跟你说啊~这种地方有密道机关。”说完,几个箭步上前熟练得扒开壁虎藤,极为老练得又是扒拉又是敲打又是轻推,干劲十足。 过了许久,四下静悄悄。 石壁上壁虎藤被清了个干净,依旧毫无动静,露出那凹凸不平黝黑的石头,就连青苔石藓也被他刮了个干净。 陆安一手倚着石壁扶额,一面嘿嘿干笑着,“思君姐,你看,那个会不会寻错了路啊……” 司马良一直皱眉观察着,他可不认为顾思君会寻错路,其中定有什么还未发现之处,而且眼下最让他在意的还是那些剑痕,有个未知的高手潜伏附近,也不知是敌是友…… 突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地面上的落叶,有三处格外不同寻常之处,倒像是磕头叩首所致。 司马良抬起头,注意到了顾思君小手紧捏的拳头,又想起了那个村子的惨状,犹豫了几分,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诶,良大哥,你行如此大礼……” 话音嘎然而止,倚靠着石壁的陆安,已消失没了影。 顾思君首当其冲也抓了过去,终是晚了一步,只是碰到石壁时,手掌间没有山石结实硬朗感,反倒像穿过水幕一般越了过去。 赵灵反应也极快,一把拉住顾思君的手臂,结果反受其制,手臂仿佛穿过水帘一般,她想也不想右手反转,冰晶寒剑凭空而现,使劲往地上一插,刀石刮出一长串火花。 司马良闭目恭敬三叩首后,耳边闻声有异动。 抬首时,冰晶寒剑正逐渐消失山壁内。 ——那是赵灵的武器! 他快步上前想握住那剑时,指尖触感柔软如水,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已将他吸扯了进去。 距此千里之遥,万兽山脉内圈,高约百丈悬崖顶峰。 悬崖前盘膝垂坐着一人,浑身披着黑袍,让人探不清袍下面孔。 黑袍人身旁飘立着一把森然幽邃的黑剑,黑剑被一团黑雾所笼罩,好似散发着阴冷的鬼气,一滴滴红色液体顺着剑尖滴淌在地,那滩粘稠的液体正在快速凝固着,好似胶冻。 “终于来了么……不枉七年潜伏苦等……” 此刻,黑袍人似有所感,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独特的嗓音如同老人与少年交叠,回音重重。 “无机子,我们的较量才开始……” 眨眼间,黑袍人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 神秘山洞内,光线幽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飘着潮湿的腐臭味,几欲令人作呕。 “赵灵?” 手背上传来冰凉的柔荑感,顾思君想了想反握小手,又紧了紧,她稍稍偏过脑袋,就能瞧见那冷傲高雅的娇颜,以及那蓝宝石般的冷眸,只是那对眼眸…… ——她在黑暗中好像看不见…… “嗯?” 赵灵此刻也在打量四周,虽说看不清眼前,但那对清澈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茫,显得格外的明亮,似乎……她并不受光线影响。 下意识的,她不由得又握紧了几分。 顾思君似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是从阿娘身上学来的,每一次当她紧张害怕时,阿娘总会这样。 果然,赵灵很快就神色平静。 顾思君眨巴着好奇的眼睛,回想起她那不可一世冷傲的模样,与此时截然反转萌萌的一面,不禁感到有趣。 踢踏,踢踏—— 通道幽长狭窄,仅容二三人并肩同行,洞中时有呜咽的鬼泣。 不过,并未从她们脸上看到任何害怕,反而随着不断前行,二人嫩滑的脸蛋染上了一抹晕红,眼眸深处透着一股蠢蠢欲试的兴奋。 幽长的通道内,没有找到或是看到陆安和司马良,这让赵灵感到有些奇怪,明明是她们先进来的…… 突然,黑暗逐渐明亮,空气变得干燥,还夹杂着淡淡的焦味。 寻着光源,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 通道两旁每隔十五米,便矗立着一个火把笼灯,淡淡的柔黄光晕,忽明忽暗的飘摇着,让本就幽邃昏暗的通道又多了几分森然。 吱吱吱—— 一抹黑影蹿过,二人凝神看去时,通道中央变得开阔,两旁石柱林立,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通道。 黑影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体型格外硕大,细长的须嘴前顶着两颗粗大的门牙,正在一个白骨骷髅头内钻进钻出。 咻—— 一道弯月冷芒略过,骷髅头瞬间碎裂化为粉末,体型硕大的老鼠四脚朝天扑腾了几下,仰面躺倒在地上便一动不动,奇怪的是竟没有断成两截。 待二人接近时,灰鼠猛然翻身,吱叫中一溜烟跑没了眼。 顾思君顿时来了兴趣,正要精神抖擞的追去时,却被赵灵一把扯住,后者摇摇头示意看看四周。 通道两旁的石柱林,底下堆砌着一堆堆白骨骷髅,有兽首亦有人首,而这些骷髅白骨都格外巨大,充斥着一股沧桑的年代感。 “嗯?我又闻到了那股气味……” 话音刚落,通道两旁骷髅头中,明晃晃亮起一道道暗绿幽芒。 突如其来诡异的一幕,让赵灵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些灰鼠。 ——等等,皮糙肉厚……幽绿的光芒……硕大的体型…… “不好!是智鼠!”赵灵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呼中牵着顾思君飞快倒退,手中紧握着冰晶寒剑警惕戒备着,也不敢再次攻击它们。 “智鼠?” “嗯,极具灵智且富有攻击性,难缠……” “它们?” 赵灵还未说完,冷傲中一脸愕然,“???” 智鼠群如山河洪流倾泻,吱吱吱中仿若仓皇而逃,一眨眼消失在通道尽头。 “咳咳咳,君姐,气味……我也闻到了。”赵灵扭过头轻咳着,羞红着脸不敢直视,心中颇为恼怒族中古籍的不靠谱。 ——说好的极具攻击性呢?说好的很难缠呢? 顾思君并未注意她的异样,径直朝前走去,此时那对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眸平静的可怕,小手拳头紧握,这里的气味比外头还要浓郁数百倍。 突然间,赵灵屏息蹙眉,“嗯?好浓的气味。” 眼前尸体新鲜,猎户装束,身体上没有剑痕,却已露出森森白骨和其内肝脏,伤口多为咬啃的痕迹。 她方才为了缓解尴尬,顺着顾思君的话转移注意力,故意说也闻到了,而此时是真切的闻到了浓郁刺鼻的铁腥味。 顾思君嗅了嗅,指着前方右侧小道,石柱密布,越往深处越是黑暗,“我闻到了陆安的气味。” 二人在小道内七绕八绕,赵灵于途中又注意到了两具猎户装束的尸体,没有剑痕,没有咬啃痕迹,只有脖子处一抹短痕。 从刀口判断,应是袭击者从后方短刀一击毙命,干脆利落,而且那手法似在模仿神秘剑痕。 当—— 赵灵驻足思索间,前方传来金玉敲击声,以及微弱的闷哼,紧接着闷哼瞬间转为恐慌的惊呼。 “等等!!!思君姐!我!我啊!!” 第十二章 鬼?那也是鬼神 “快点!” “都给老子利索点!” 潘有财厉声叱喝,颤抖的捧着羊皮古扎,那对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隐于肉山般的面孔,没有惧色,反贪婪的盯着眼前高大的石鬼像。 石鬼像半百丈高,容貌非人,长着古怪狰狞的鬼角獠牙。 额间生双角,颧骨凹陷,长着牛鼻,齿牙如刀锯,嘴角咧至颧骨,两旁锐牙外显,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抬起头,发现那六眼竖瞳似乎正笑狞中盯着他,竖瞳中的血墨石珠,妖异而又逼真,且不断哐啷哐啷有节奏的发出渗人的声响。 诡异得让他感到背脊发凉,扑灭了几分兴奋,但眼中的贪婪不减反盛。 它的身躯乃人类躯体,背长六臂,粗壮如磨盘大小,臂握五种石质兵器。 其中最顶端的右上臂呈空握,手心内空空如也,顺着手心看地面,那正斜插着一柄石质长刀,约莫十丈之长。 石鬼像周身封锁缠绕着九道粗大的锁链,九道锁链另一头一直延伸至高空石壁。 那一条条锁链布满了蛛丝尘土,充满沧桑古朴之感,风吹不动。 潘有财据古扎所述应是某种封印,否则他也不敢于此地惊扰这等鬼神。 不过,这等鬼神往往都有莫大的神力,若能得它赐福,哪怕一丝,也足以让他纵横天下,福寿无疆。 古宝近在眼前,已让他急不可耐,不断催促着那些健壮的手下。 此刻,他们正怀抱着血囊,沿着地面发黑的痕印倾倒着,粘稠的血汁一点点如拉丝般勾画着。 若从高达数百丈中空俯视而下,石鬼像正被血色阵图覆盖,位处血阵正中央,周边时而闪烁着流畅优美的红线弧。 渐渐地,血阵内弥漫起了血雾,空气中的温度也在急剧上升。 四周突然齐刷刷亮起一排排暗绿幽茫,吱吱吱声如魔咒般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智鼠覆满了石柱洞。 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下一刻,潘有财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它们还是不敢靠近血阵,这些血就像通道时那般,对它们而言有着莫大的恐惧与伤害 “不愧是远古土著的血脉,这些守阵魔物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潘有财脸颊上的肉山也跟着一颤一颤,大笑中挤出不起眼的短舌,舔了舔嘴唇,“让老子想想……想想……会是天赐神力?还是不死之躯?” “咦?” 潘有财庞大的肉躯突感如火中炙烤,血雾有灵性的从细微的毛孔钻入体内,让他刺痛中又感受到说不清的舒爽。 “神力吗?哈哈哈!天赐神力!” 嘭—— 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仆从直接轰然炸裂,血肉洒了一地,被地面泛着红芒的血阵瞬间吸收,血雾也随之浓了几分。 “不……不,不……老子要长生!怎么能死在这!” 嘭,嘭,嘭—— 一连串的炸响,让他感受到死亡的召唤,恐惧渐渐笼上心头,并占据了全部。 那些碎肉血渣亦是溅洒了他一身,在他惶恐的眼神下,正逐渐被肉躯所吸收,剧痛瘙痒爆炸般席卷全身。 “啊!!!” 灼烧刺痛感如入骨髓,不住得捂着脑袋抓着身子,趴在地面汗如雨下,匍匐在石鬼像身前,止不住的颤抖着,狰狞的面孔红如血烧,喉珠滚动的低吼嘶哑如同野兽。 时间如水。 他煎熬着痛苦着,每一刻每一秒都如同置身地狱熔岩之中,但他心中执念不散,咬着牙硬挺着。 ——绝对!绝对不能像那些垃圾一样! 时间滴答滴答转动着,每挺过一分,体内脂肪便缩减一分,他亦精壮几分,赤红色的皮肤如血玉般润泽而又妖艳。 “哈哧~哈~哈哧~哈~” 许久之后,潘有财喘着粗气,感受到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没死!没死!哈哈哈! 现在已感受不到痛楚,体内反洋溢着一阵舒爽,力量也正在一点一点增进着。 “哈哈哈!老子果然是天眷之人!” 潘有财仰天大笑着,近乎妖异俊朗的容颜,完美曲线的油光健体,微微用力便能感受到其内澎湃的力量,唯独赤红的肌肤让他不喜。 “这就是远古土著们祭祀的神力么……老子感觉能一打十!” 此时,脑海中莫名多了一丝念头。 平举着手,朝阴暗处的智鼠一勾,抓出一窝智鼠,紧接着五指虚空握拳。 嘭—— 血肉如烟花般绽放,碎肉血渣被血阵吸收吞噬。 四周开始泛起了黑芒,他又再次感受到了刺痛灼烧感,但比之方才微不足道,重点是力量正在飞速增进着。 ——这一点痛痒又如何!神赐之力才是王道! “这……哈哈哈!老子能一打百!” 潘有财先是一愣,紧接着狂喜,这等神力可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 此刻,他是神!即使是鬼,他也是鬼神! “恶贼!拿命来!!!” 怒喝声凭空飞来,打断了潘有财此时狂喜的劲头,他微不可怒的虚空一抓,将来人止在身前半米之外,亦是血阵边界。 陆安感觉被一种无形之力钳制,动弹不得。 咻—— 一道弯月冷芒从陆安身边划过,飞速直面潘有财,后者嘴角露出讥笑,另一手再次虚空一捏。 一声炸响,尘土飞扬,剑芒被捏得四分五碎。 赵灵满脸诧异,从阴暗中缓缓走出,不过更多的是惊惧他身后的石鬼像,这等石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咚—— 陆安被直接一甩扔了出去,七星剑抛落,撞上石柱,他捂着胸口猛的吐出一口淤血,气息萎颓。 “该死!”潘有财眼前一阵恍惚,方才正想捏死那小子,却又偏偏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 忽然间,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腹部传来剧痛,整个人立马倒飞,直接撞上了石鬼像,瘫倒在地。 “哈哈哈!不痛!舒服舒服!再来!” 潘有财感觉浑身通爽舒畅,体内的刺痛灼烧反减弱了几分,起身撕扯开衣服,拍了拍壮实赤红的胸口。 然又是一愣,眼露疑惑。 “怪物?” 随即立马大笑。 “哈哈哈,你有怪力又如何,老子也有神力!来来来,小怪物!再多打老子几拳!” 顾思君看着眼前精壮之人,有几分面生,却又似曾相识,还有那赤红的肌肤,血色的长发,血色的眸子……处处透着妖异,与其说她是怪物,倒不如说他更像。 “他们……你杀的……” 顾思君长吸一口气,紧捏着的拳头,脑海中浮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冷冷的凝视着眼前人。 “他们?嘿,他们应该感到荣幸,你看,这些血,都是神力!” 潘有财露出血口,森然一笑,皱着眉一手捂着脑袋,另一手虚空朝阴暗处一抓,智鼠们飘至顾思君身前,轰然爆炸碎裂。 “你看,这就是神力!他们铸就老子不死之躯,成就老子一身神力,他们死得值!” “嘿,小怪物,你既然没有爆炸,是不是也感受到了源源不断地力量?” 潘有财用力晃了晃脑袋,忍着体内越来越剧烈的刺痛与烧灼感,一步一步缓缓迈向顾思君,“不过,你也得死!这一切都是老子的!” “力量?没有!死你!” 第十三章 石鬼像的石刀 “没有?” “呵呵呵,休要骗老子,这等源源不断的神力……” 轰—— 顾思君欺身而上,粉嫩绣拳直击面门,只是没有想象中那般头骨碎裂,脑浆迸溅。 又顺势狠狠补上几拳,这……头一回感觉到微微的疼痛,这种感觉让她喜怒交加,平静的眼眸透着一丝疑惑与好奇。 ——这是……疼? 此时,顾思君凭着本体纯粹的力量,天马流星般拳拳轰打着,这种疼痛感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从小就不曾流过一滴血,不知疼痛的她,不曾体验过,也不明白何为疼痛。 “哈哈哈!舒服!舒服!!!”潘有财反手压身,体内刺痛和灼烧感随着她的拳头减弱了许多,带来前所未有的通畅舒爽。 舒爽与痛并存着…… “只不过老子也很痛啊!!怪物!!!”他高举拳头厉声怒吼,紧接着又晃了晃脑袋,晕眩恍惚感越来越频繁,竟然还有一种撕裂感! 顾思君眼神平静,一脚踹翻压身而上的潘有财,后者直接撞上石鬼像,捂着脑袋打着滚。 她迅速爬起四下寻找,脚尖点地,飞蹿如影,顺势捞起不远处的七星剑,身影如鬼魅般反转,猛然朝潘有财砍去。 当——扑哧—— 手中七星剑先是传来敲击玉石之感,紧接着身旁又略过一道弯月冷芒,剑气入肉三分,正中其肩膀关节之处,流出黏稠的胶冻血液。 赵灵不敢踏入血阵之内,方才尝试踏入,就有股嗜杀的血气直冲心神,让她心头一阵茫然,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杀意。 于是,立马退回,凝神静心。 经几番观察,这血阵似有古怪,也并非像潘有财所说那般无偿获取神力。 她又瞅了眼潘有财,那布满红丝的血眸充斥着狂暴,正发狂般地冲向顾思君,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怕是他那脆弱的意识早已被侵蚀,只是……她又为何不受影响…… 二人打斗越发激烈,二人谁也奈何不得谁,不过,顾思君从最初的被动挨打,现在已隐占上风。 毫无技巧的搏斗,赵灵看得不禁汗颜,从最初拙劣的打法,就已知晓她不会打架,不会武功……纯粹靠那古怪的力量和不会受伤的身体硬抗硬撑着…… 更别提她那举着刀剑砍萝卜白菜的模样,着实不堪入目。 “啊!该死!你们都该死!” 掌拳相撞。 二人身形暴退,顾思君连番在他身上乱砍了数剑,却远不如赵灵的剑气有用,七星剑也只能在他身上留下白印而已,于是嫌弃地将它随意一丢。 陆安捂着胸口轻咳着准备起身,正巧抬起头看见了这一幕,心头又是一扯,一口老血涌了出来。 ——那可是祖传的刀剑啊! 七星剑本顺着石像前的十丈长刀飞去,它突然被弹了开,再次倒飞跌落在地。 顾潘二人正打的热闹,陆安郁结中,三人都并未注意到这诡异一幕。 赵灵眼神一凝,沿着血阵边沿,朝石质长刀最近的位置走去,只是还未走几步,潜伏在幽暗处的智鼠,突然吱吱吱中蹿了出来,眼前一片滴溜溜的血色小眼睛。 “嗯?” 赵灵舞剑砍翻飞蹿而来的智鼠,又回退几步,其周身方寸升起冰霜,泛着寒气。 ——这些智鼠情况不对,暗绿幽茫……眸色变得跟潘有财一样了…… 好在它们并没有追上来,再次将目光投向十丈长刀处,眯着眼细细观察着。 昏暗的光线让她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她有种错感,地面上泛着红芒的血线,正缓缓地朝石质长刀汇聚,血阵内的血雾随着时间推移,似乎淡了许多。 咚——嘭—— 正巧不巧,潘有财倒飞撞上那石质长刀刀身处,没有撞落在地,他直接轰然爆成一团血雾,几个呼吸间就被石质长刀吸收。 血阵边沿处又是一阵连串炸响,凡靠近血阵的智鼠血肉崩炸,一团团血色烟火璀璨而又短暂。 周边的智鼠群也显得越发躁动不安,幽暗的红芒欲择人而噬,发狂得朝血阵奔涌,如飞蛾扑火。 “君姐!石刀有问题!”赵灵扯着清冷稚嫩的嗓音大喊着。 本想让顾思君赶紧从血阵中退出来,哪料她竟然不退反进,借着石鬼像轻跃纵横,一路攀跃而上,重拳出击,猛拳朝石刀轰去。 咚—— 石刀仅轻微晃了晃。 顾思君站在刀柄上保持出拳一动不动,赵灵见状心中有了几分焦急,虽相处时日颇短,但心中好感却是满满的。 “君姐!君姐!” 嗡—— 一圈无形的涟漪散了开来,智鼠群成片的血肉崩炸,被血阵快速吸收。 正要踏入血阵中的赵灵连连震退,抵插着冰晶寒剑咬牙硬顶着,一步一步朝前迈进,无论如何都要救下顾思君。 顾思君碰触到石刀的一刹那,神情一阵恍惚。 眨眼间,周身变了个模样,血色的天地,尸骨堆积如山,山骨如海,一片连绵蜿蜒的白骨血海,直连天地不见尽头。 ——这是哪……不是在山洞内吗…… 顾思君踩着尸骨心生疑惑,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眸却透着勃然兴致,这可比叶爷爷讲的故事要有趣多。 此地尸骨与刚刚的通道上白骨又是不同,尸骨各异,奇形怪状远超她所认知。 此地,一块尸骨便可遮天盖地,一块尸骨便已接天连地,不可谓不壮观神奇。 让顾思君不禁感叹了又感叹,讶然了又讶然,兴致勃发地只想将此地探个究竟,这里的东西处处透着新鲜,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下意识迈出一步,体内突然升起一股暖流,掌心内轰然爆发出一簇紫色火。 血色世界的尸骨转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尸骨触之即化为一片粉尘。 正值顾思君错愕之际,血色火海又眨眼间如镜子碎裂,眼前景色骤转,又再次恢复了平平无奇,幽暗的山洞内,她撅了撅嘴满是失望。 嘭嘭嘭嘭嘭嘭—— 一连六响,石鬼像六眼竖瞳中血墨色的石珠炸得粉碎。 顾思君脚下的石刀也跟着一阵剧烈晃动,使她身形不稳,摇摆着身子从刀身上一路滑落。 此时,血阵光华大作,剩余的血线化为汩汩涓流飞涌而来。 石刀又是剧烈的晃动着,石皮下隐隐透着光芒。 刚滑落地面,她忽然发现不远处拄着冰晶寒剑,跪立在血阵内一动不动的赵灵,其身上的水月长袍也残破不堪,衣着下隐露着嫩白的肌肤。 顾思君几个箭步上前搀扶起赵灵,好在她呼吸均匀,应是陷入了短暂昏迷。 不远处,陆安正干笑着招着手,另一手捂着胸口踱步走来。 “……” 轰—— 突然间,身后又传来坍塌的巨响,石鬼像从上至下,一寸一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堆齑粉,扬起的粉尘遮蔽了视线。 此时,智鼠群发狂调转方向,朝顾思君等人飞蹿而来,吱吱声响彻洞天。 幽暗中,密密麻麻的红芒,使得陆安一阵头皮发麻,顾不得太多,于扬尘中摸瞎朝顾思君飞跑而去,嘴里大喊着:“思君姐,救我!救我!” 嗡—— 石质长刀发出一阵脆鸣,晃动中拔地而起,刀长约莫十二丈,泛着血色赤芒。 下一瞬,长空拖出一道红影长尾。 尘埃落定。 血色赤芒在智鼠群内飞掠横蹿,所过之处,血雾成片爆炸,又转瞬被它吸收,智鼠群如被割草般快速收割掠夺着。 随着不断吸碎肉血渣,石刀越发妖异,石质上透着金属光泽。 “这……” 陆安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下一秒,血色赤芒眨眼飞至眼前,正当赤芒更进一步时,眼前黑影几乎贴着鼻尖掠过。 顾思君一巴掌将红芒拍飞了出去。 陆安此刻显得有些呆滞,瞳孔放大,额间冒汗,腿脚打颤发软,背后已湿透一片,险些两眼一翻就地晕倒。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小命就交代这儿了。 血色赤芒似乎不满的晃了晃,紧接着又飞入智鼠群里掠杀着,幽暗中的点点红芒正成片消散。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仅几个呼吸间而已。 石质长刀飞起化为血色赤芒的那一刻,又闻地面咔咔作响,裂缝蛛网般覆盖全场。 陆安心中又是一惊。 “我勒个去!” 第十四章 简直吓尿了 嘀嗒——嗒——嗒—— 四周一片黑暗,远处隐约传来水滴声,耳边还时有呜咽的风声,若是发出太大的声响时,便有扑棱扑棱煽动着翅膀的声音。 司马良不知走了多久,此地干燥,空气中还有些许恶臭,像是动物的,又像是人类的。 此地多洞且深长,倒像是天然洞窟,极大可能是地底深处。 司马良捂着鼻子缓缓前行,现在他也不知道身处何地,只知被怪力莫名其妙的扯入山洞后。 那山洞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想走了几步,脚下一空,便滚落至此。 司马良小心的沿着石壁摸索着,忽然间耳边又多了丝不一样的声音,那是人类的抱怨声,听脚步应该只有一人。 ——竟然还有人?是顾姑娘? 声音越来越近,洞窟顶端出现成片红豆大小的赤芒,扑棱扑棱煽动着翅膀发出吱吱叫。 司马良挪向角落,慢慢蹲下身子潜伏于黑暗中。 淡薄的火光逐渐蔓延而来,快就有火光照亮此地,黑衣蒙面人高举着火把,驱赶着飞近的蝙蝠,嘴里不断叫骂着。 司马良见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睁大了眼睛,低着头面色阴沉。 蒙面黑衣人抬头举着火把驱赶着蝙蝠,另一手撩起下摆前襟,单手解开长绳腰带,还未等下一步动作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不断放大。 咔—— 啪嗒—— 随着一道微弱的骨头脆响,火把掉落在地,火光渐弱,洞窟内即将再次陷入昏暗,躁动的蝙蝠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司马良将手上的口水往黑衣蒙面人身上抹了抹,鼻尖传来一股尿骚臭,借着微弱的火苗子,半褪的裤子已湿了一大片。 “嗯?” 司马良拾起火把,靠近黑衣人胸口处,有点眼熟的图案,红印鬼纹,背生金色双翅,翅膀脱羽化骨,占据了图腾大半,显得恐怖而又神秘。 ——好像在哪里见过……再想想,想想…… “神秘组织!”司马良咬牙低呼着,手里的火把捏得滋滋作响,眼帘低垂,怒火熊烧。 ——终于又再一次有他们的消息了!难怪大周王朝掘地三尺也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又有谁会想到这些恶徒会躲藏在万兽山脉内,还是某处深洞地窟。 这时,耳边又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司马良飞快的扑灭逐渐燃起的火把。 “你这家伙听到了回个声!就方个便还跑那么远!” “喂!人呢!” “啧,这些该死的蝙蝠!” “头,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被坛主听到了,有你好受的。” “啧,你们不说,谁知道,喂!你是尿死了么!听到了赶紧回个声!” 司马良躲在阴暗处,半眯着眼睛,掩去眸中的光亮,好在此地骚臭极重,也能掩去火把的焦臭味,更有蝙蝠替他打掩护,对方只要不靠近这边,就不会发现他。 当下,他必须先得寻到顾思君他们,否则靠他一人简直是羊入虎口,只是也不知他们是在地窟,还是在上层山洞。 轰轰轰—— 洞窟内一阵剧烈摇晃,蝙蝠扑棱着翅膀朝远处飞去。 蒙面黑衣人也是一个个身形不稳,随着洞顶碎石粉屑掉落,洞窟石壁上的光影也是忽明忽暗,左右摇摆。 “头,这是什么情况?这里不会要塌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为首的黑衣人又挺了挺胸口,朝前迈着步子轻声嗤笑,“这里塌?笑话,我在这儿呆了四十年都不曾见听闻一处塌方。” 咔咔咔—— “头,你看上面……上面……” 咚—— 洞窟顶端眨眼间四分五裂,猛然破了个大口子,巨石正巧砸落在为首黑衣人身上,他至死连惨叫都没发出,也没反应过来是如何身死的。 队伍里一下三人被巨石瞬间埋骨,看着石块下渗出的斑斑血迹,其余几人也是被吓得魂游天地。 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尸骨无存。 冷汗淋漓的几人,互相间听到了各自吞咽口水的声音,相比被巨石砸死,小碎石什么的根本不算事。 待尘土散去时,只见眼前大面积的坍塌,估摸足有三个蹴鞠场那么大小,他们连连后退,小心的注意着头顶,他们可没头头那么有勇气,以身应验,大勇无畏。 “咳!咳!咳!” 蒙面黑衣人剩余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是他们发出的声音,看出了各自眼中的震惊与疑惑,“里面还有活人!” 三道身影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 ——难道他们没死?身形好像有点不对头…… “头?” 一声惊呼,紧接着摇摇头否定了想法,怎么可能,亲眼看见头他们三人被巨石砸死,地面上血滩还新鲜温热着呢。 “头?” “不好!她们是敌人!” 回传的声音稚嫩清冷,声线细腻柔长,是女的!不过这些人够可怕,如此坍塌竟然没弄死她们。 蒙面黑衣人压下心中惊惧,心想只要再拖上一点时间,便会有大部队赶到,不信此地这么大动静,还会没人赶来。 司马良躲在角落,看着滚至眼前半大的石块,也是吓得不轻,不知是否该暗自庆幸。 那一片坍塌正是他先前所经之地,要是早塌上那么一段时间,死的可就是他。 ——好熟悉的声音! “顾姑娘!顾姑娘!”司马良不再多想,那道娇小的身影逐渐清晰明了,正是顾思君三人,几个纵越跳上石块。 “嗯?司马良?”侧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顾思君应声转过脑袋,瞅见灰溜溜的司马良正欢跳而来,挽了挽耳边青丝,原来他躲地下来了。 “良大哥!咳咳!” 陆安也是眼睛一亮,极力的摇摆挥舞着手臂显得很是兴奋,这短暂的分离可苦闷了人,他跟顾赵她们完全搭不上话,她们不理人也没办法啊!也就跟司马良能相谈甚欢,好兄弟!一辈子! 咻—— 司马良刚靠近顾思君她们时,洞口上方似有红芒急速掠来,眨眼间便已飞至眼前,那道红芒是一柄巨大无比的红色长刀,如流星撕破烟尘。 ——什么鬼?有这么大的刀么? 瞳孔内刀尖不断放大,死亡的恐惧也席卷全身,眉心处已感受到了刀尖的冰冷,下一瞬黑影略过,“啪”一声脆响,红芒从眼前消失了。 司马良两眼无神,后知后觉瘫坐在石块上,额间冒着虚汗,呼吸停滞,背后衣襟被汗水打湿,刚刚就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我!差点就尿裤子了…… 十二丈血色长刀在空中打了个转,刮起一阵飞尘,朝顾思君不满的晃了晃,紧接着又“唰”的一下朝黑衣蒙面人俯冲而去。 嘭嘭嘭嘭——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血色赤芒托着长尾巴,眨眼间穿破几人身体,一连串的炸响,黑衣蒙面人一个个都爆为血肉血雾,被血色长刀所吸收。 “嗨!良大哥,怎么样?嘿嘿嘿……是不是超酸爽~超级刺激~” 第十五章 太腻歪了 惊魂未定。 司马脸艰难的偏过头,望着身前的背影,身影并不高大,但此刻从下往上望去,仿佛高山巨峰般立在身前。 “良大哥?良大哥?” 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安见此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能有如此反应,都是意料中的事,当时若非顾思君,怕不是也得殒命当场,那会可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过了许久才缓过神。 近几日的经历,远非陆安往日生活般坐井观天,这种即刺激又惊险的感觉,让他还有点小欢喜。 “呃……” 啪—— 又是一声脆响,血色赤芒再次被顾思君拍飞了出去,十二丈长刀在空中晃了晃,好似不甘心,又一次飞回她身边。 啪——乓——乓—— 一次次飞至她身边,又一次次被拍飞或是打飞。 “这……” 司马良脑子有点反转不过来,这才多久没见,三人就整出这么一把怪刀,他疑惑的看向陆安,后者一脸得意的讲起后半段,也正是与顾赵二人相遇的事情。 “君姐,它认主了,就像这。” 赵灵早已从昏迷中醒来,此刻见怪刀与顾思君的一来一回打趣,她手中白芒一闪,凭空多出一把七尺冰晶寒剑,幽茫寒光在这洞窟内格外显眼。 再覆手一翻,冰晶寒剑又再次消失。 不过,她的冰晶寒剑可不会飞,也没有这十二丈长刀那么有灵性,但她相信终有一日,她的剑也能做到。 “它太大,我丑拒。” 顾思君指着再次飞来的长刀,指尖一弹,“当”一声,将它弹飞了出去,十二丈长刀锲而不舍的样子,让她也来了劲。 ——似乎也挺好玩的。 “……”司马良二人眼角抽动,顿感无语。 陆安低着头看了看手中七星剑,又抬头望着空中长刀。 ——这等灵性的东西,都能拒绝,不愧是我思君姐! 嗡—— 就在这时,十二丈长刀爆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四周一下子被红雾所笼罩,让人迷失了方向。 在众人的注视下,它急剧收缩变小,每收缩一次,长刀的模样就变转一次,变得越发精致不凡。 嗡—— 十二丈长刀连续收缩了二十倍,最终仍有三米之长,散出的血雾也被它吸收,仿佛缓缓从血池中拔出,浴血而生。 刀身通体赤红得发黑发紫,其上更覆有密密麻麻的纹路,显得诡异而又神秘。 血刀“唰”一下,飞至顾思君眼前。 这一回,在场所有人都没看清它的轨迹,仿佛消失一下,就变换了位置,如同传说中的瞬移! “还是丑拒。” 顾思君眼神平静,无惊无喜,用手臂格挡开血刀,抬头看了看上方,想来爬不上去了。 于是,一步步跳下石块,左右扫视寻找出口,这儿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几欲让人作呕。 “诶?思君姐,为啥啊?这刀很灵性啊……” 陆安一脸懵,另外二人同样也是不解,很显然如此灵器,世间仅有,若让其他人知道,怕是所有人都会为之疯狂,能掀起一场动荡与厮杀。 “按叶爷爷说法,它为恶,丑拒。”顾思君歪着脑袋,平静的回答着,再次举起手臂格挡开血刀,又指了指后方。 “我闻到了此地很浓郁的味道,还听到许多脚步声正朝此地奔来。” “……” 三人哑口无言,但看血刀的样子,似乎吃定了她,真是奇怪的人和刀。 赵灵从塌石上方轻轻跃下,走了几步,拾起地上一块破碎的碎布,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辨认着,“血煞……” “血煞??!!” 司马良躯体一震,紧接着激动的从石块上方跳下。 ——这么久!这么久!终于能听到关于这神秘组织的消息了! 唰—— 高束扎起的马尾轻飘飘一甩,赵灵转过身举着冰晶寒剑,眼神冷冽,让人看不出喜怒。 司马良见状,举着双手干笑着,小心翼翼后退了几步,对方也收了剑。 “赵姑娘,这血煞……望告知一二。” 司马良压下心中的激动,态度诚恳,恭敬抱拳行礼,按理此女如此明显少有的特征,应该很容易知道她的背景,可偏偏还是毫无头绪。 赵灵冰眸盯着他凝视了几分,轻启朱唇:“不知道。” “……” “良大哥,你是跟血煞有深仇吗?”陆安见他一脸失望,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沉默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来了。” 顾思君盯着前方幽暗处,眼前依旧静悄悄,毫无动静,其余三人实力也不弱,都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 “呔!既然来都来了,小贼们又何须藏头露尾!”陆安正气凛然一声叱喝,从气息上判断,来人众多,英雄也难敌四手。 ——不过……有大姐大在!怕个锤子! 突然间,本环绕在顾思君周身的血刀,散出微弱红芒,随后红芒闪烁,便已消失不见踪影,紧接着远处传来一连串的惨叫,血雾更是成片的爆炸。 嘭嘭嘭——当——嘭—— “啊!这什么东西!” “撤!快撤!” “快请坛主出来!不,请长老出来!” 前方眨眼间乱成一锅粥,黑衣蒙面人也顾不上隐匿身形,如洪水潮流般退去,一个个施展出看家本领落荒而逃。 ——真的是见鬼! 他们都还没看清对方出手,只见前方炸出一团团血雾,偶尔传来“当”的格挡声,应是有人挡住了,但是下一刻仍是惨叫以及炸响。 ——这等神鬼莫测的能力,简直是魔鬼! 眨眼间,黑衣人就已死了大半,皆是触之即死。 即使大部分在被血刀吸收情况下,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血雾。 司马良三人看得呆若木鸡,红芒闪烁在逃窜的黑衣人群里,每一次闪动都是成片的血雾爆炸,她们眼露羡慕,多好的灵刀啊。 前方仍有断断续续惨叫传来,顾思君朝身后三人招了招手,二息后,血刀又再次环绕在她身边,她再次举起手臂,将这腻歪的血刀推了出去。 随着前行,沿途地窟石壁上沾满了血渍,追寻至在七丈外才消了影,前方石壁上薄纱般的黄光微微晃动着。 顾思君举着手臂皱了皱眉,朝地窟上方看了看,黑绿色的血啪嗒啪嗒滴落着,这不是人类的,而现在这血刀也让她反感! ——叶爷爷说过,杀人成性,乃为极恶。 “这血,应是地窟内蝙蝠的。” 司马良见她驻足抬首,抬头看了看窟顶,又看了眼血刀,立马明白了她的疑惑,盯着远方光亮处紧握拳头,指甲陷入掌肉也浑然不觉。 ——这里果然是血煞的老窝! 赵灵忽然变得凝重,不知不觉中脚步也缓慢了许多,远方让她嗅到一丝极度危险的感觉。 陆安见二人有异,环顾四周并无所感,“赵……赵女侠,怎么了?” 这时,顾思君感觉手臂落空,血刀悠的一下又没了影。 第十六章 穿越虚空的少女 嗡—— 万兽山脉上空,一道无形的涟漪荡了开来。 本鸟鸣兽吼,充满活跃气息的山脉,一时间陷入一片死沉的安静,万兽齐齐颤栗,匍匐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半空水波纹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 妙龄少女,身姿妙曼,颜如渥丹,清伶娇俏,青丝随意披散,随风张狂飘摇,透着洒脱飘逸。 一身白净素衣罗锦,边角绣金丝刺纹,高贵不凡,腰系红丝流云玉带,犹如点睛之笔,整体感官亦不会太过素淡无奇。 少女虚空而立,赤着双足,两手自然垂落,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平淡的眼神朝下瞥了一眼,红润的唇口间发出一声轻咦,紧接着两道细长的秀眉微微一皱,即使如此,精美的俏颜亦是别有韵味。 ——竟然有人破了封印大阵?有趣,有趣,但也仅是小趣尔尔,不足为无机子那小子所言的命缘。 少女藕臂微曲,掐指捏算,指影重重,最终停留在食指第二节指骨间,眼神遥望虚空,仿佛穿越时空看向某处。 “……” ——也罢,既然如此,不如吾亲自一睹这所谓的命缘。 少女赤足虚迈,身影消散于天地之间。 …… 与此同时,太行山,青邬镇。 镇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来往多为商贾车队,以及猎金团。 此镇位处修道府与万兽山脉之间,故而昌盛,繁华景象丝毫不弱于王朝帝都,或许也就奢华程度远远不如。 镇尾肉包子店旁羊肠小道,七拐八拐之后开着一家奇怪的酒馆,按理说应开在镇内繁茂之地,可这酒馆偏偏反行其道,却开在偏僻角落,也活该没客源。 酒馆内馆,某厢房间,其内摆设不多,简洁干净。 茶几之后端坐一人,分不清男女,浑身披着黑袍,亦看不清容颜,手中端着短嘴小壶,高高抬起,暗红的茶水冒着热气,从壶口小嘴哗哗注入紫砂茶盏。 突然,黑袍人手中一顿,甩下小壶,对于打翻了的紫砂茶盏也浑然不顾。 黑色大袍紧然一挥,指尖玄印轻弹,气息内敛,消失在这厢房内。 仅剩凌乱的案几上冒着热气。 …… 再与此同时,太行山,太上峰。 修道学府正位居其上,此峰高耸入云,云山云海环绕其间,波澜壮阔,看久了仿若心胸也为之宽广无边,可容万物。 太上峰峰顶平削如镜,占地极广,约莫百里,更为有趣的是,峰顶中央还有一陡峭俊峰,其势直插虚空,此为云虚峰,亦名峰上峰。 修道府建于太上峰顶,且环绕云虚峰而建,内外分为三圈,分别为外峰,内峰,天枢阁。 外峰某偏僻杂院,院外杂物乱堆,灰尘厚实,石径小道长满齐腰青草,好似多年来不曾有人走过。 院内,鹅卵小径,玉砌石栏,角落繁花争艳,招蜂引蝶,碧池小谢轻纱如烟,此地幽静雅致,与院外有着天壤之别。 亭榭之内,少女素容轻装,双眼蒙着白长巾,三千青丝沾着晶莹水露,犹如刚出浴一般。 案几之上熏炉飘着几缕烟丝,美人美景,颇有几分意境。 轻纱之后,少女小露半截玉脂腕,葱葱玉指拨着七弦玉琴,却只见弦动不闻琴音。 案几旁,慵懒的趴卧着一只白绒绒的小兽,时不时嘶鸣上两声似给主人伴奏,但看它举止神情似很不情愿。 这时突然间,少女腰间华光大作,一道光幕将少女和小兽笼罩了进去,瞬间敛去了此地气息。 双眼蒙着白长巾的少女摸了摸腰间,那正是师兄给的玉环,抬起精雕玉琢般的小脸蛋,遥望虚空,玉手抚着小兽绒毛低声喃语。 “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呢……好想去瞧瞧呢……” “咿咿~~” “嘻嘻嘻,你也想看嘛……” “咿~” …… 万兽山脉,深洞地窟。 嘭嘭嘭—— 血煞成员一连串炸响,化为一团团血肉血雾,尽皆被血刀吸收,只是下一刻血刀被两指夹住,进不得又退不得。 “咦?” 昏暗摇拽的火光下,为首之人带着一张狰狞的红面鬼獠面具,血煞长老两指夹着血刀眼露兴趣,其身后站着一名血煞坛主,带着无面面具,恭敬的低着头。 “这就是你们逃跑的理由?” 坛主身后数百血煞成员,尽是黑衣蒙面,闻声皆为一颤,而那本低着的头更低了,几乎要埋入胸口。 “都给我抬起头!” 唰唰唰—— 血煞长老声音不大,但在他们耳里如洪钟一般,整齐划一的抬头直视前方,他们发现不远处右侧幽暗处出现四道身影,身形并不高大,仅少年大小。 顾思君等人出现在血煞组织面前,看他们整齐列阵的样子,若不知,还以为是大驾欢迎。 “不错,不错。” 血煞长老身形一动,形如鬼魅。 轰—— 司马良三人眼睛跟得上,手脚却跟不上,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顾思君已倒飞撞入石壁之内。 “真想不到,境界竟然比我还要高,这都堪比御座境界……” 血煞长老眼露迷茫,看着右手,闭上眼细细体会着,很快面具下舔了舔嘴唇,沉声道:“不不不,这等威压……或许你能比肩尊主……” 血煞长老再次身形一晃,地窟内火把光影飘摇,他回到了原位,仿佛从未动过,忽然间又森然笑道:“可惜,你好像不会运用,哈哈哈哈!” 嗡—— 血刀又是晃了晃,发出一阵脆鸣,血煞长老又用力夹紧了刀尖,红面鬼獠面具下目光闪动,盯着血刀透着贪婪,“果然是灵兵,别急,待我收拾完这些小家伙,我就收了你。” “顾姑娘!(思君姐!)” 司马良等人宛若面临大敌,这情况完全不敌,而且他时而散发出一股气势,灵魂都为之颤栗。 “君姐!” 赵灵依旧面露凝重,她比他们二人稍好,也就在族内爷爷身上的感觉,若是拼死相搏,她可以逃出生天,至于他们必死无疑。 但,她不想就这么放弃顾思君,不知为何冥冥中有种感觉,她能帮助自己寻找到真相。 “咳咳咳。” 巨石翻动的声响。 顾思君头一回感觉胸口如遭巨锤般轰击,好在并未受伤,也就体内气血鼓荡,差点吐出胃酸而已,这种疼痛感比潘有财的拳头要难受多。 咚—— 顾思君感觉右侧袭来一阵狂风,下意识举起手臂格挡,碰撞处传来一阵巨力,使她整个人偏移了几分位置,酸痛难耐的手臂,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轰—— 左侧又袭来一阵怪风,上一次格挡还未反应过来,这一击已来不及再次格挡,顾思君又一次被击飞轰入石壁之内。 司马良握紧了拳头,面色阴沉,悄悄地潜伏隐入阴暗处,赵灵自然瞥见了他的小动作,也明白他要做什么。 下一刻,司马良猛然蹿出,血煞长老头也不回,朝后五指张开,一股气旋猛然爆发,将他直接轰飞,空中洒出一道血桥,撞上地窟石柱滑落在地,趴躺在地,气息萎颓。 “你,不够看。” 陆安望着眼前一幕,他跟司马良实力不相伯仲,此刻才发现他竟如此不堪一击,其手中的七星剑止不住的发抖着,几乎都要拿不稳。 他抹去额间细汗,手背的油腻感让他不住吞咽着口水,眼角余光又发现赵灵除了面色有些难看,她竟不为所动。 ——这,这是要死在这儿了么…… 第十七章 生死仅一念 “啊啊啊啊!” 陆安举着七星剑如莽汉般毫无章法挥砍着,内心的恐惧正在无限放大,唯有如此宣泄,方能让他感到一丝轻松。 “哦,这就崩溃了么。” 血煞长老一阵怪笑,二指夹着血刀横于胸前,一连串金铁交鸣,火花迸溅,眼露讥讽与不屑,紧接着猛然踢出一脚。 陆安便如断弦风筝,倒飞了出去,横倒于地一动不动。 “不自量力。” 赵灵面无表情,他们二人实力相差太大,而且还有数百人正在一旁掠阵,虎视眈眈,逃生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更别提战胜了。 水蓝的冷眸紧盯着的血煞长老,忽然见他身形再动,她想也不想运气于剑,冰晶寒剑顿时光芒大作,朝身前刺撩。 赵灵眉梢一挑,就是这种刺中的感觉,顺势如披星戴月般折转反砍,剑影如风。 “又一把灵兵!不对,不是灵兵!”血煞长老顿感极为憋屈,连连怒吼中身形暴退,正当他心神空挡之时,其左前方闪出一道黑影。 血煞长老下一秒撞入后方人群,连带撞伤数十人方才停下,还未被殃及池鱼的血煞成员,惶恐中赶紧后退了数十步。 血刀也趁此之际一闪而逝,化为一道红芒飞回顾思君身旁,后者厌烦弹开了它,眼神平静的盯着前方。 “呵,你境界高我又如何,不会方法运用,你连伤我资格都没有。” 血煞长老缓缓从人群中起身,哗啦掀起身后披肩大袍,摸了摸脸上碎了一半的面具,抬手看了眼被刺穿的左手掌心,袖袍也化为碎布条闲挂着,显得有点狼狈。 血煞长老死盯着赵灵,身影再动,披肩大袍唰啦解开,朝后飞了出去,“至于你,该死!” 赵灵再次舞起冰晶寒剑,似缓似急,犹如水幕剑帘。 血煞长老攻势极为凌厉凶猛,犹如砍在金铁玉石之上,当她注意到他手臂上泛起的柔光,也就明白了,对方是强化了肌肉。 “你不是很嚣张么,来啊,再嚣张给我看看!剑法不错,可惜你境界太低,同样也不会运用法门!让你们见识下我们尊主传授的真本领!” 轰—— 一力降十会,以力破之,赵灵剑势停滞了一瞬,被血煞长老立马抓住,双拳其上,撕开这丝空挡,十层之力将其轰退。 轰—— 又一声巨响,血煞长老同样被击飞,撞倒了一根地窟石柱,顾思君挽了挽散乱的发丝,再次格挡弹开血刀。 “我说过,你境界虽高,但伤不了我!咳!”血煞长老捂着胸口,盯着远处至始至终眼神平静的顾思君,抹去嘴角血渍,“呸,你这种表情让我真不爽。” “不过只剩下你一个……”血煞长老话未说完,赵灵从石块中捂着腹部轻咳走出,其手中的冰晶寒剑也消散无形。 血煞长老脸色阴沉,转身朝后怒吼,“该死,你们看戏么!都给我上!耗也要耗死他们!” 数百名血煞成员听令蜂拥而上,面对长老的命令,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靠运气说不准能活到最后,至于那把怪刀,还有长老掠阵反制。 赵灵露出一丝苦笑,她的冰晶寒剑被打散,一时难以重聚,而且以她重伤之躯也难逃生天,无力得推开身前的顾思君。 “君姐,逃吧。” “为何逃,这些恶人,叶爷爷说过绝不能放过。” 顾思君眼眸明亮,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赵灵,认真的神情中又透着无邪纯真,紧接着轻轻弹了弹血刀,“喂,破刀,有本事黏着我,就没本事杀了这些恶人?” 赵灵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笑容越来越盛。 ——这是要一起死的准备嘛?果然她与众不同,难道你叶爷爷没说过什么是逃么……还是说你不知道什么是死…… 嗡—— 这时,赵灵感觉身前一晃,原本空荡荡的前方,突然出现一名清伶娇俏的妙龄少女背影。 此人赤着双足,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脚不着地,竟然漂浮着! 紧接着她又发现飘摇的火把停住了,冲至身前的血煞黑衣人都顿住了身形,保持着势头一动不动,就连那长老也是保持张嘴怒吼着,却没有声音传出。 一切,静悄悄的,让人感觉诡异。 少女转过身,赵灵看呆了。 十七八的模样,出尘的容颜与气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那宛若星辰的美目透着威严,让她有种被看穿灵魂的感觉,仿佛在她面前没有秘密可言。 “小女赵灵,拜见前辈。” 赵灵很快回过神,连忙恭敬抱拳曲身行礼,心中已有了几分揣测,压抑着那份惊喜与激动。 ——这绝对是传说中的修仙者! 这时,她又感受到一阵柔和之力,将其托起,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差点她就想捏捏脸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吾乃玉清宫,苏清,道号三涂。” 苏清打量着赵灵,面无表情,眼神平淡,声音清冷如泉。 二人间凭空多出一枚九棱晶石,其内呈乳白氤氲,泛着微弱的光芒,站在其周身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随后,她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朝那九棱晶石按去,指尖刚触之,便有清凉之感回传,晶石立马爆发出一股寒气,乳白氤氲也随之变得幽蓝深邃。 “灵资独特,资质上佳,可。” 苏清点了点,仍是一脸平淡,看不出喜怒,紧接着道:“此地灵气贫瘠,汝所修功法应是残本,修到开元境第三重,已是汝之极尽。” 她顿了顿,这时意外难得的皱起了眉头。 赵灵希翼的眼神望着她,扑通扑通的心剧烈跳动着,紧咬下唇,拽着衣口,生怕丢了这份机缘。 随即苏清舒展开眉头,嘴角竟然难以置信的扬起一丝笑容,一闪而逝,当她再次望来时,赵灵立马低下头以示恭敬。 “汝若想更进一步,可愿拜入玉清宫。” 赵灵咬了咬下唇,呼吸显得急促难安,此时机缘摆在眼前,选择又让她犹豫了起来。 “汝,何惑。” “前辈,此地为血煞老窝,能否……” 赵灵话还未说完,眼睛瞪得滚圆,小手轻掩小嘴。 也不见苏清有何动作,她依旧平淡的盯着赵灵,血煞数百人眨眼间无风自燃,半息未到便尽皆湮灭,灰飞不剩。 “可愿。” 清冷之音此刻在赵灵听来犹如九幽之音,将心神震慑的她拉回现实,心中骇然的同时又长吁一口气。 “晚辈愿意。” 正当赵灵下跪行师徒之礼时,一股柔和之力将她虚托起。 她疑惑抬首时,一根葱葱玉指点了过来,顿感额头一阵清凉舒服,体内方才受损的经脉也眨眼间恢复,冰晶寒剑再次于体内凝聚,而体内气流也更加凝练精纯。 突然间,她感觉灵魂放空,仿佛穿破纸张的感觉,体内气流飞转,额间源源不断的气流奔涌补充着,功法自转,实力更进一层了! 盏茶功夫,当她睁开眼睛时,精力充沛,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力量。 ——二年后又突破了! 当赵灵俯首感谢时,那道清伶娇俏的身影已不见,耳边回荡着空灵的天籁之音。 “吾非汝之师,若汝有缘,且来寻……” 第十八章 小家伙,可愿拜我为师 静止了,所有一切都静止了。 顾思君身前空白处如水波般晕开,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几经确定这才相信并非幻觉。 少女足不着地,赤足漂浮着,一袭白净素衣罗锦,金丝绣边纹,素雅中透着高贵大气,美目流盼,气若幽兰,隐露着威严不凡。 二者四目相对,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苏清看着身前小女娃,心里感觉有点好笑,敢这么平静而又好奇盯着她的人,她还是头一个。 不过,她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若感知无差,在这种灵气贫瘠之地,开元境大圆满可不是开玩笑,而且看她现在的样子,所差的仅天地灵气而已,随时都可迈入下一境界筑基期。 许久之后,苏清率先打破了僵局。 “吾乃玉清宫,苏清,道号三涂,汝可愿拜吾为师?” “……”见她没有反应,苏清顿感无语,清冷的语调有了几分柔和与戏谑,“小家伙,你,可愿拜我为师?” “叶爷爷说让我去修道府……玉清宫,是修道府吗?”顾思君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满眼好奇,说话间显得有些迟疑。 但是,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让她感到轻松愉悦,这种感觉又不同于赵灵那般,仿佛像是面对爹娘和叶爷爷那般,但又感觉有点不同,感觉很是特别的亲切。 “非也,修道府且不论吾不曾听闻,二者更是不可同语。” “玉清宫远在虚空。” 苏清笑了笑,笑靥如花,在这小家伙面前她也放下了仪态,看着那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深邃而又清澈的眼眸,颇为讨人喜欢。 这时,她方才明白了无机子那小家伙口中的命缘一说。 “那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顾思君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虽然感觉她很强也很神奇,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能飘浮着,但是爷爷也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苏清听此先是一愣,随即掩嘴轻笑,果然这小家伙与她很是有缘,就连说话与神情都和她当年一模一样,一时不禁想起了陈昔往事。 苏清此时有点神游,轻声呢喃着当年师尊对她说的话,“因为你我有缘~~~” “诶?那你厉害嘛?” 顾思君撒欢的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此时意外的反露出了少女该有的天性。 二者一问一答,关系也随之拉近不少。 对于她的语气,苏清并不介怀,或许多少也有点无机子的缘故。 若非无机子没有“天机子”之称,若非没有他的介入,那么她对她顶多也就高看一眼,也不可能会有收徒之念,亦不会如此夸夸而谈。 这一切因果,果然玄之又玄。 “众生之巅,可算否?” “手掌寰宇,可算否?” “修道溯源,可算否?” 苏清说话间语气变得凌厉,随意散落的青丝无风自动,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不怒自威,又犹如利剑出鞘,冲破天地桎梏。 顾思君此刻仿佛变为茫茫星辰中的一颗沙硕,在这浩瀚的星空中那般渺小无助,好在这种感觉仅一刹那。 只是……她仍有点听不明白她所说的含义。 “那你有他厉害吗?” 她指了指其身后张嘴怒吼的血煞长老,紧接着又指了指自己,“这家伙我打不过,我只有挨打的份,很疼。” 苏清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也不道破她那点小心思,平淡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无比,其身后忽然闪出一道白光。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千,犹如星辰一般闪耀无比,顷刻间照亮了深洞地窟。 “你且看清楚了。” 顾思君赫然发现,那道道白光是一柄柄漂亮的白色利剑,万剑成龙,下一秒便将血煞长老吞噬殆尽,连渣都不剩丁点。 “小家伙,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正要鼓掌拍小手的顾思君,手中一顿,犹豫了小会,还是一脸认真的摇摇头,眼神中透着歉意。 苏清见状意外难得的皱起了黛眉,一股庞然威压瞬间爆发。 顾思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压迫,整得一愣一愣,她咬着牙艰难的顶着这股威压,倔强的抬起头瞪着苏清,心道此人好生不讲理!亏她以为她是亲善可人的姐姐。 然这股威压实在过于强大骇然,就在她即将顶不住的时候,突然那庞然威压消逝一空。 顾思君如释轻松,心中暗念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紧接着她又是挺直了腰背,很是不满的瞪着大眼,脸上就差写着我很不开心!我不服! 随即苏清舒展眉梢,瞥见小家伙眼眸中似有晶莹闪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立马一闪而逝,能在一息内抵住她一层威压,已是极为不容易,看来此子也有不少秘密。 苏清随手一招,血刀飞至她身前。 顾思君依旧昂着头,保持着气愤的模样,殊不知,那好奇希翼的眼神已出卖了她。 血刀在她面前如小猫一般乖戾,刀身似乎在瑟瑟发抖着。 苏清伸出玉手盈盈一握,眼前景色骤转,血色的天空,白骨累累,接天连璧,无穷无尽。 血骨之境刚一出现,立马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苏清看着顾思君眨巴的大眼睛,心中顿感好笑有趣,亦如她当年一样。 勾着她的眼神,左手向后一握,血煞数百人立马爆成一团血雾,这场面让顾思君皱了皱眉,眼中透着不喜,紧接着又好似释怀,继续好奇的盯着她。 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引,血雾飞快地凝聚着,最后化为一滴鲜血飞掠而来,漂浮在二人之间。 此时,血刀似变得极为兴奋,它已忍不住诱惑,挣扎着想要逃离苏清右手,欲要吞噬那颗血滴而后快。 苏清两指一弹,血刀光芒顿时黯淡,又乖顺的如同小猫般,克制着本能。 此时,她左手掌心之中升起一团无色火焰,血刀立马急剧挣扎,奈何它如何折腾逃窜,也挣脱不了苏清右手。 在苏清的指引下,血滴飘向血刀,后者刚一接触,立马爆发出滔天血光,刀型似隐隐鼓胀变大,血光中又冒出腾腾黑气,煞气扑面而来,杀戮之心,嗜血之意,让人心神都为之躁动狂暴。 顾思君也面不改色,不为所动,深邃的眼神依旧一片清明,这让苏清暗自点了点头,也难怪能收服它。 血刀竟然开始反噬苏清,她也不急不缓,左手掌心无色火焰飞扑而上,又朝顾思君手指一勾。 顾思君感觉眉心一痛,仿佛什么被抽离一般,下一刻看见眉心飞出一滴心头精血,无色火焰眨眼间将其一并吞噬。 她的精血是金色?随即,苏清眼中的凝重一闪而逝,既已决定,那她也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血刀在火焰中左飞右跳,上窜下蹦,苏清淡然的伸出玉指圈地成牢,任它如何蹦跶,也逃不出无色火焰的包围。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顾思君眼睛越来越兴奋,无论苏清的哪一样,都让她感觉新奇有趣,而且还神奇好玩。 这时,无色火焰散去,一丈长的血刀黑里透红,刀身繁纹精妙无比,且透着神秘与诡异,而血刀也没了往昔的滔天血气与煞气。 顾思君还感觉与它建立了一种紧密的联系,心念所至,血刀所往,挥指如臂,浑然天成。 “此刀……本为中古凶兵,乃上古造物。” 苏清目光投向顾思君时,后者又再次昂着头,撅着嘴气嘟嘟的样子,苏清也不与她计较,手指一引,一丈长的血刃飞至她面前,静静的横躺漂浮着。 “既能从镇压石中凝练出一丝凶兵本魂,也是你的机缘,亦是你日后真正获取此凶兵的基石。” “我已替你凝练一番,它是你的了。”苏清伸出右手比划了下,示意她试试如何。 “不,我不要。”顾思君此时也明白了苏清方才大费周章的缘故,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她推开血刃一脸较真的回答着。 苏清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淡淡的看着她,后者也明白这眼神意识,因为她也常这样,紧接着道:“它为恶,我不要。” 苏清闻言揶揄道:“你已经感受了吧?如今,它之善恶,皆在你一念间,还是说你认为,你是恶。” “……” 顾思君呐呐,在她沉默之时。 二人之间多出了一块九棱晶石,乳白氤氲在其间萦绕,一股沁心沁脾之感油然而生。 苏清手指一勾,顾思君的小手触向了晶石,晶石光华大作,蜘蛛裂缝瞬间布满整个晶石。 下一秒,在顾思君好奇的目光下化为一堆齑粉,这让苏清意想不到,又突然间想起了无机子之言,也就释然了。 苏清再次手指一勾,搭上顾思君漂起来的皓腕,灵力小心缓和的朝她体内渡去。 就在顾思君错愕之时,感觉体内多了一股暖流,与她往常所不同,这股暖流比她体内本来的那股要温和许多,酥酥痒痒,冰冰凉凉,简直舒爽得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哼。 苏清眼中迷惑越来越浓,她竟然探不出此子灵资,她的灵力有种仿佛陷入混沌的感觉。 不过,意外的是此子肉体竟隐含雷电之力,其肉身之强韧远超同境之辈,当想到不远处天地异象时,一切也就明悟了然于心。 应该是她体内灵力空缺时,其体内那诡异自行运转的灵力引得变故,且此地天地灵力贫瘠,进而引发天地异象,而天地异象也是灵力的另一种体现,只不过暴躁的灵力不能让人吸收而已。 如此想来,此子身上的秘密可真不少啊。 苏清收回自身灵力,小家伙睁开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心中揶揄,二话不说伸出玉指在其眉心一点一划。 顾思君刚舒爽完,便感觉眉心一阵冰凉,紧接着耳边传来苏清空灵柔和的天外之音。 “吾所留灵力可在你危难时保你一命,师徒缘份未尽,来日再行相见,汝莫让吾失望。” “???” 余音绕耳,困意袭来,眼皮很重很重…… 第十九章 赵灵的心思 波纹流转,晕黄的火光支影飘摇,耳边也再次响起呜咽的风声。 赵灵两眼迷茫,且不说玉清宫从未听闻,自然更不知道该去哪寻它。 不过,苏清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她停滞了两年之久的境界突破也是实实在在的,这点让她看到了希望。 四下张望,血煞长老以及他的数百成员,尽皆湮灭。 司马良与陆安二人身上的伤势也似乎被苏前辈关拂过,他们呼吸匀畅,应只是陷入昏睡中。 扭过头时,赵灵注意到了躺在石柱角落熟睡的顾思君,张开的嘴呼喊时,哑了声,她注意到后者眉心处多了一道银纹,忽明忽暗,又下意识摸着自己的额头,心中疑惑顿生。 ——苏清前辈来此作何?很显然并非看中自己的灵资,难道是因为她? ——不可能,不可能,那位苏清前辈可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在她眼里此地只是贫瘠荒地,故而纵使她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劳神动身。 “唔~~~啊~~~~” 顾思君小手揉搓着眼睛,发出一声嘟咛,似乎刚睡醒的样子,呆萌的瞅着身前赵灵,眼中疑惑一闪一闪,仿佛一觉醒来就不认识她了。 “……” “哈~灵!” 那撒欢的语调,让赵灵一脸错愕,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难道是所谓的起床气?那不是应该脾气见长吗?怎是变了性子? 顾思君眼神很快恢复往常的平静,深邃的眼神透着清澈,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瞅着半空。 那把竖立漂浮着的血刃,约莫一丈长,黑里透红,刀身玄纹流转泛着流光,神秘又诡异。 赵灵这才注意到了血刀,似乎它也变得不一样了,感受不到那股浓重的血煞戾气,若非漂浮着,乍看之下显得极为寻常普通。 ——难道苏前辈……真的是为她而来? “灵,前方气味很重,你要来吗?” ——咦?诶? 赵灵头一次听有人这么亲昵称呼她,就连“族人”也不曾这么喊过,她迟疑道:“那个……君姐,他们已经被苏……前辈灭了。” “嗯,苏姐姐说他们都是秘术秘药提上去的,他们并不厉害。”顾思君又突然轻咦一声,手指朝血刃勾了勾,歪着脑袋回看赵灵,疑惑道:“诶?苏前辈?不是姐姐吗?她还是个坏心眼的家伙呢。” “……”赵灵暗道果然,眼神略有黯淡,心里有什么被夺走一样。 ——不过君姐真是个坦荡的人呢,哪像自己还藏着那么多小心思。 “嚯咯咯~~~嚯咯咯~~~” 顾思君没有注意她的神情,继续朝血刃勾着手指,嘴里发着怪音,那模样好像是在引鸡鸭,“咯~~咯咯咯~~~” “……” “啾~~啾啾~~~” “……”赵灵眼角抽动,看了半响,最后忍不住问道:“君姐,你这是……?” 顾思君一边继续发着怪音,一边忙里扯闲,嘟囔着,“苏姐姐说踏跟我有了联系,可它没反应,苏姐姐又没教我方法,只好按叶爷爷教的试试。” “……” 赵灵顿感无语,上前伸出手正欲抓住剑柄查看一番,哪料一丈长的血刃直接一个反转,散出光芒,她的手被弹了开来,迅速抽回,指尖仍是被割开了一个口子。 ——这是已经灵兵认主了么…… 赵灵皱着眉,嘴里喊着玉指,闷声道:“君姐,这要灵念术才能操控……” “诶?灵念术?那是什么?你会吗?”顾思君上前伸出小手盈盈一握,血刃发出一声清脆剑鸣,光华内敛,若不细看,与普通刀剑并无二致。 “灵念术是术法,它能让人随心所欲的把控想要控制的东西,不过……我也不会……”赵灵内心轻叹,摇了摇头,她的残本功法都属于族内祖传至宝,更何况术法之类。 当—— “那还不如我讨厌时的样子,它还能听懂……呃……” 顾思君略有失望的横劈着地窟石柱,石柱瞬间出现一道微末的中空缝隙,这让她眼睛大亮,这可比她拳头好使,这手感简直切豆腐一样。 “对了,灵,你的那把剑呢,我能像你一样吗?” “我的?收入体内?”赵灵忽然发现她的话还是挺多的,远不像之前表现得那般平静寡言,她手中冰晶寒剑一现一收,“恐怕不行,我的是天生的……” “……”顾思君无奈的点了点头,朝着血煞老窝内部走去,又转过身指着地窟深处问道;“灵,你来吗?” 赵灵默然的跟上前,她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神秘组织。 通道两旁矗立着火把笼灯,微弱的光影驱散了黑暗,不像之前走来那般昏暗,两眼抹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确实存在一股腥臭,那是血与腐肉混杂的气息,她都能闻到,也难怪顾思君说气味很浓郁。 呜~~~!!! 突然,前方传来两声喉珠滚动的嘶鸣,声音从满口发黄腥臭的牙齿挤出来,呲牙咧嘴凶狠无比,灰黑狼犬。 不过,它的眼睛呈不正常的血红色,体型有些偏瘦,脖子上锁着粗锁链,身前还放着半块黑肉,血肉有点模糊,难以辨认,看上去并不像动物身上的。 唰—— 光影略过,狼犬的头颅随着锁链齐齐断开,一分为二,顾思君眼神平静的拖着长刀走进了石洞。 “嘶——” 赵灵紧跟步伐,然眼前的一幕着实让她震惊。 六丈长宽高的方形石坑,其内白骨累累,白骨之上还有几具新鲜的白花花的尸体。 石坑内万蛇蠕动,花红柳绿,成团成团扭到一块,更多的是在尸骨内昂着头滑动着,吐着蛇信子,钻进钻出,上下游走。 万蛇坑!好残忍的手法! 石坑内尸骨骨龄普遍不大,看样子多为孩童,而且那几具稍新鲜的也瘦骨嶙峋,皮包着骨,不见丝毫血肉,这是被活活饿死的? 赵灵发现顾思君进来后,站在坑洞前一动不动,其眼眸虽平静如水,不过她依稀能感觉到其内心的怒火,她亦感同身受。 呼—— 紫色的火焰从她手中脱颖而出,小小的紫焰虽不起眼,但脱手后一触即燃。 六丈方形石坑内瞬间升起熊熊火焰,紫焰中有黑影在蠕动逃窜,痛苦扭动打着转,噼啪脆响不绝于耳。 赵灵眼睛一凝,震撼中止不住的激动。 ——术法!这是术法!这肯定是苏清前辈传授于她,她肯定成了苏清前辈的徒弟。 机缘,这亦是她的机缘,苏清前辈说过让她去寻,之前仍迷茫不知,眼下已是心若明镜。 第二十章 枉为人道 “不,不要……不要……求求你……” 血煞黑衣蒙面人眸光闪烁,伸出的手为之一顿,阴暗的角落里小女孩颤抖着缩卷成一团,害怕得屈膝抱臂,头发蓬乱披散着,无助低声呢喃。 时间,长达数秒。 咚,咚! 牢房门口传来铁木的磕碰,紧接着身后的响起不耐的催促,“喂!新来的,速度点!” 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仅五六岁之大,脑袋埋在膝盖里,紧咬着下唇,目光躲闪,娇小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散叉的双马尾辫小幅度晃动着。 血煞黑衣蒙面人——二顺,手势方向一变,拎起一旁的光头小男孩,后者手脚自然垂落,面无血色,两眼发怔,目光无神,毫无抵抗挣扎得被拖出牢房。 咚! 小男孩似乎被扔疼了,回过了神,眼眸渐渐有了色彩,但满是恐慌错乱。 咔咔咔咔咔—— 一连串的机关开合声响起,五道铐锁将他手脚脖子层层封锁,其周身黑色流光闪烁,诡秘完美的曲线流光,构成了一大一小阵法。 小男孩躺在大阵中央,小阵中央摆着一个几乎透明的玉碗。 小男孩干裂的嘴唇上下开阖着,有气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余角的眸光发现黑衣人正在逐渐靠近。 那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微颤着,犹如任人宰割的小白鼠。 “新来的,看了那么多天,也该你试试手了。” 血煞老人递出五根粗大的银杵针,上方下尖,其上沾满了血渍,略显赤黑。 二顺有点发怔,没有接过银杵针。 血煞老人目光锐利的盯着他,手上又掂了掂,冷笑道:“怎么?不敢?还是心软?” “这种事看多了,做多了,也就习惯了……”血煞老人拖长了调子,话锋突转,眼神不善,“你若是后者,想必也该知道坛主的手段,可别忘了这里还有长老。” “我们的忠心便是服从命令,清醒点……伙计,我们无路可退。” 血煞老人拉起二顺的手,将银杵针塞进了他手里,努了努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不动声色,右手很自然地缓缓伸至腋下。 二顺转过身,俯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后者瞳孔放大,身体冰得透心凉,冷汗淋漓极力的挣扎着,然无力的四肢在旁人看来仅抽搐了几下。 “对准头颅扎下去,先活络他的血肉,定住他的魂魄,这个阵法乃御座特制,能保证他不会在瞬间死去。” “我们不是那个变态,没必要一寸一寸推进,直接干脆点,一针到底。” 说到这顿了顿,血煞老人端起一碗烈酒一饮而尽,眼神有些迷茫,闷声道:“尽管我们这样……不符组织要求……” 咚咚! 血煞老人又敲了敲桌子,右手揣进腋下,冷声道,“速度点,后面还有好几个。” 二顺左手停止了摸头,右手紧握着铁杵针用力朝天灵盖猛扎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啊!!! 小男孩身体绷直,手脚不住抽搐,目眦欲裂,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血丝,嘴角流着哈喇子,五官也都扭曲得变了形。 这一声吼叫耗尽了他全身精力,悲惨痛苦,凄厉无比。 小阵中央透明玉碗,诡异地噗嗤噗嗤冒出了血泡,血丝化成脉络,缓缓蠕动着,很快张满了整个玉碗。 此刻,玉碗也变成了血碗。 “第二针,脊椎锁魂,第三四针肾脏,第五针心脏,手脚利索点。” 突然,一直盯着血碗变化的血煞老人面色骤变,血碗中的血液正在消散,血碗中的脉络竟然在回退。 这一幕,吓得他一个哆嗦。 此时,通道内又有股热浪袭来,但眼下他已经来不及多想。 “该死的!” 血煞老人怒骂中从腋下松开右手,直接飞起一脚踹开二顺,冷汗淋漓的夺过他手中剩余的四根…… …… 紫焰中长蛇花花绿绿,飘起缕缕黑烟,本就恶臭的石室愈加难闻。 顾思君面色微寒,拖着一丈长的血刃走出石室,随脚踢飞门口的狼犬尸体,“扑通”一声落入火坑。 她盯着万蛇坑石室最后一眼,沉着脸继续朝着通道内走去,赵灵紧随其后。 晕黄的光影摇拽不定,幽暗的同道显得森寒阴冷。 踢踏踢踏—— 通道内,只有二人脚步声。 逐渐地,眼前光亮越来越盛,几乎亮如白昼。 顾思君再一次顿住了脚步。 赵灵同样怔了怔,目光渐冷。 滋,滋滋—— 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盏,散发着橙黄柔光,空气中飘着一股奇香。 微弱的滋滋声,此刻在二人听来极为刺耳,不由得心底升起一股恶寒,而通道越发森冷恐怖。 通道两旁屈膝伏跪着一具具幼小的尸体,正如先前万蛇坑所见的模样,瘦骨嶙峋,骨头外就好似包着一层人皮。 人皮泛黄闪着油光,天灵盖上以人筋作为灯芯,火光泛着柔和的晕黄,空气中还隐隐有股奇异的迷迭香。 点点晕光连绵至深处,一眼望不见尽头。 顾思君凝视前方伸出手臂,一小簇紫焰从指尖悠然冒出,人皮油骨灯一触即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根弯曲的黑骨。 风吹之下,已是一堆黑白色齑粉。 通道两旁火光冲天,热浪重重,恶臭难闻,人皮油骨灯接连引燃,一直向通道深处蔓延。 啊~~~ 此时,通道深处传来悠扬的惨叫声。 顾思君正喘着大气,体内的那股暖流又一次被挥霍一空,闻声目光一凛,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如利箭一般飞蹿而出。 火光齐齐倒退,飞影一闪而逝。 通道尽头,血煞黑衣蒙面人正举着银杵针,其身下有一名光头男童,眼珠翻白流着血泪,嘴角大张着,流着口水,正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其头颅之上好像定插着什么东西,使得他五官扭曲,七孔六窍流血,手脚极力伸张着,无比凄惨而又悲苦。 血煞老人正全神贯注扎着针,不曾注意身后异动以及通道的热浪火光。 下一刻,他感觉眼前世界歪斜,脖颈凉飕飕的,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感觉额头有点疼,脖子巨疼。 顾思君举着长刀,耳边传来噗嗤噗嗤声,侧目发现有小半碗冒泡的血液,近乎透明的玉碗张着血色脉络,脉络内有血液流动,仿佛活物一般。 长刀一甩,血碗咔嚓轻响,分成两半。 血碗内小半碗血液发出嗤嗤声,如同清水遇到烙铁一般,而大小阵法其上的黑色流光逐渐黯淡。 阵阵黑气缓缓浮空,凝结成诡异森然的黑雾。 此时,顾思君似乎听到一声轻咦,她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名血煞成员。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二顺看见那平静的眼神,他感受了极致的胆寒。 此地已是血煞最深处,轻易进不得,而对方能毫发无伤的走到这儿,说明坛主阻止不了她,长老也阻止不了她。 血煞长老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其残忍手段亦是丝毫不逊色于血煞副使,其实力也是此地最高者。 顾思君眼神平静,缓缓拔出长刀,高高举起一挥而下。 “等等!” 清冷稚嫩的叫喊声从身后通道内传来,她手中刀势一顿,长刀在二顺头顶一寸之处停了下来。 二顺黑袍撕裂,发丝飘零,其额头出现了一道血痕,血滴正缓缓从中挤出。 “君姐,这里错综复杂,留他带路。” 赵灵长长束起的马尾来回甩动着,挽了挽耳边青丝,左右打量着,又盯着二顺指着两旁通道冷声道,“你,里面可有活人?” 二顺身子一颤,神色显得支吾不定。 咔啪,咔啪,咔啪—— 一连串的响动引起了他的目光,发现那个裹着兽皮衣的少女徒手撕裂拷锁机关,而那着装浑身残破的水月袍少女,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目光…… 二顺立马低下头,他不敢直视那道冷冽的目光,支吾的指着左前方,“回大人……那边的……昨夜……才全部处理……” “不过,不过大人,这边的还剩很多……” 顾思君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蹲在了光头男孩身边,他气若游丝,少进多出。 对此,她又两手无措,只好投以求助的目光望着赵灵,后者沉默了一会,蓝色光芒一闪,男孩脖子处开了个大口子。 顿时气绝而亡。 顾思君又投以不解眼神,赵灵心无所愧的直视她,缓缓道:“活不了,让他痛苦,不如送他。” 随后,她又迈步朝左前方洞窟牢房走去,顾思君起身也正准备跟上。 赵灵想了想,打住她的脚步,看着那跪伏在地的血煞成员,“君姐,你看着他,我进去……” 没多久,赵灵很快从第一间牢房出来,右手执着冰晶寒剑,面色阴沉冷冽。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了几分,顾思君又看着她进进出出,每出一间牢房,空气中的血腥味便浓上一层。 她此刻有点紧张的盯着赵灵走进最后一间房。 “来,到这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不怕,姐,姐姐……送你回家。” “小妹妹,你看姐姐,是不是跟你一样有点惨兮兮呢~~~” “小妹妹,你是不是饿了?来,跟姐姐走~~~姐姐能给你吃的~~” “小妹妹,不哭不哭,姐姐在~~~” “小妹妹,趴姐姐怀里~~~” “乖哦,不要看不要听,姐姐很快就好。” 第二十一章 人中三哈 青邬镇,西南临水,水路直通各国主道交汇之处,且四面环山,多产矿脉,故商贾成伍,甚喜此地,多利多销。 远有行船,近有车行。 且又与太行山修道府和万兽山脉边沿交界,故此地亦兴猎兽取金,自命猎金,因万兽山脉险恶重重,遂多人成团,多团成盟。 此地又为三不管,为生者皆是舔刀口讨生活的,鱼目混杂,多半为穷凶恶徒,嗜血之辈。 青邬镇虽为大周王朝边陲之地,其奢华程度也比不上王朝帝都,但其繁荣之象丝毫不逊色,反隐胜一筹。 青邬镇青石为路,砖瓦筑房,二三层楼宇亦是随处可见。四条主道,干道无数,名为镇,实为城,因各方势力盘中错杂,故冠以镇名。 镇内,镇尾药铺旁街巷,是一条死胡同,胡同口累着木箱,看模样似要以木箱作墙,栅栏成门,就差插旗成帮了。 死胡同尽头,三人围坐在木箱前,扯着一张虎皮,摆着三大碗酒水。 “二哈,三哈,如此一来,咱就有落脚之地,等将来咱势必要在此闯出一番事业来!”音醇厚实富有磁性,大哈眉清目秀,耳垂肥长,及肩可自视,面如冠玉,身姿英挺。 环视二人一眼,端起酒水朝他们拱了拱,“兄弟,干了!” 说完,一饮而尽,眉头也不见眨一下,其余二人相视一眼,同举酒水豪迈畅饮,只是三哈一脸悻悻,犹不过瘾。 “大哥,俺……” 啪! 大哈举起大碗直敲三哈脑门,又顿胸垂足,大碗不住得敲着木箱,怒其不争,“三哈,跟你说了多少遍,要喊我大哈大哈。” “将来,咱三人可是要干大事,做帮主……”说着说着,他仰着头长望天空,犹叹道:“而咱三人又衣食同忧,亲如手足,怎可按小弟们那般呼喊……喊大哈,我等自当同尊!” “大哈……”三哈豹头环眼,颔须张狂,声若洪雷,体型彪悍健壮,坐在那就像一座山,独占三席。 “嗯,三哈何事?”大哈点着头,整理了下凌乱的兽皮衣摆,掸了掸其上尘土,尽显端庄儒雅。 “大~……哈!俺们天天喝河水,俺觉得今个味道好像有点骚……” 三哈砸吧砸吧着嘴,生活不易,以水代酒也没事,可今天的味道特别怪,特别浓,要不是大哈和二哈都一饮而尽,他还真不好意思不配合,搅了二位哥哥雅兴。 大哈听此手中一顿,横眉竖眼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二哈。 二哈半身戎甲,半身兽皮,面红赤髯,长髯如虬,凤眼赤唇,相貌堂堂,却又面带凶煞,不怒自威,婴儿若见之,能彻夜啼哭而不止。 闻言,他面不改色手捂着嘴沉吟,从嘴里流出方才河水,尽数吐入袖里,随即若无其事,庄重得拍了拍三哈手背,“二哈此乃你的不是,你怎可揭大哈之短。” 又捋了捋着赤髯,摇摇头,郑重道:“此酒,甚好,甚妙。” “诶?俺味觉难道也出问题了?”三哈伸出舌头,抓了抓,闻了闻,皱着眉头又朝兽皮裙摆上抹了抹。 “咳咳咳。”大哈轻咳,望向一脸憨然的三哈,“三哈,二哈都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来,起身,接下来一战……” 大哈激昂顿挫,握紧了拳头,将碗狠狠一砸,“此战乃咱生平第一战,亦是来青邬镇的第一战!为这一战,咱也不打弱者!让他们好好瞧瞧咱的实力!所以必须要打出威风,打得响亮!” 碗未破。 “听大哈所言,必当竭力。”二哈同样英气蓬发,如猛龙出山,摔碗而起,碗也没破。 “俺也听大~……哈!的,呔!” 三哈顿感热血涌上心头,身上骨饰哐啷哐当碰撞着,同样摔碗而起,大碗四分五裂,碎成块块。 咔啪——咔啪—— 他又瞅了眼大哥和二哥的碗,竟没破,许是他们太久没吃饱饭的缘故,顺势又补上两脚,得意的望着大哥,眼神希翼,如同乖巧的虎豹,好似就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 ********* 少年自风尘中来,又以西归去。 罗甘一身劲袍,头戴披纱斗笠,其身后背着一把八尺断刃巨剑,腰间别着短骨刃,行走间如盘龙卧虎之姿。 少年血气方刚,年不过十二,眉眼细长锐利,棱角分明,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浓郁的杀意,虽被很好的掩饰了,但仍如利剑出鞘,锋锐无比。 望着眼前的青邬镇,跋山涉水终于赶来此处了。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罗甘轻声呢喃着,眼眸深处又闪过一份柔和,随即收拾了心情,压低了帽檐,踏入青邬镇。 刚入镇内,他便感受到了数十道目光。 前有打闹,左有乞讨,右有偷盗,后有尾随,罗甘对此种种不闻不问,脚步依旧稳健。 来此之前,对这儿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怎够一个“乱”字。 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三个怪人,身形迥异,一人五尺腰身,身材魁梧健硕,势如大山,另一人从头赤到尾,眉目含煞,站在那就好似一尊赤血杀神。 最后一人除了大耳肥长,倒还像个正常人,只是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反倒成了他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三个怪异的人,着装也是极为惹眼,半身戎甲半身兽皮,草鞋傍身,骨饰衔环。 ——这是哪门子怪人?这还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 罗甘一肚子疑惑,他看着像是好欺负的人吗?自问也杀过不少人,所杀之人也皆是穷凶极恶之辈,再加上这把突兀的断剑,再怎么也不可能把他当成软柿子吧? ——难道青邬镇的传闻有误? 这时,罗甘脚步一顿,身子微微朝后仰了一寸,一柄飞刀穿破黑纱,贴着鼻尖发丝擦身而过,他轻轻啧了一声。 “大哥!二哥!就他!就他了!” “俺们成名的时刻到了!这货绝对是个高手!”三哈赤手空拳揉搓着,低头看了眼大哈二哈,蠢蠢欲动的模样已是迫不及待。 “三哈!你这呆子……事后再跟你算账!”大哈仰头看了眼二哈,后者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 一声顿响,脚踩青石如炮弹一般飞出,青石蛛网遍布,已不见人影。 轰! 石木横飞,碎屑飞溅,街巷房屋石壁都破了一个大洞,紧接着从灰尘中飞出一道黑影。 罗甘看着身前瘦弱的尸体,此人面目全非,胸膛也深深陷下去,破了个大洞,五脏六腑从内缓缓流出,鼻尖满是铁腥味,死的正是方才偷袭他之人。 “在下二哈,爷爷我不杀无名之士,你且报上名来。” 从烟尘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半戎甲半兽皮,长须赤髯,身姿威猛,高挑巨大,其音寒如九幽。 只是,在罗甘听来却不知为何带着一股喜感。 第二十二章 一刀瞬杀 街道上,秋风瑟瑟。 因此地动静甚大,引来不少爱凑热闹之人。 主道上里外围了三层又三层,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红毛怪身上,从头赤到尾,奇装怪服。 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喂!你还不报上名来!爷爷我从不杀无名之士。”二哈捋着赤髯长须,眉目凝煞剑指罗甘,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罗甘没有动,手捻着帽檐,压低了稚嫩的嗓音,低沉道:“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黑纱之后,眉眼间压抑着浓浓的杀意,声音骤寒,“若惜命,给我起开。” 二哈闻言,脸上煞气更重三分,眉梢倒立,狭长的丹凤眼,怒目环视,围观者被瞪得皆是心惊肉跳,不自觉地连连后退。 二哈闪至一旁当铺前,握住铺前铜杆,脚尖一踢,铜杆底部应声而断,又一把扯去旗帜,力踏青石飞冲而起,怒视毛头小儿,猛然厉喝。 “黄口小儿,吃爷爷一棍!” 罗甘风轻云淡侧身后退,铜棍打飞了斗笠,几乎擦着鼻尖扫过,凌厉的棍风刮得有点生疼。 一击落空,地面青石上张裂出一道七尺长的裂痕,圆铜棍也都扁平了许多。 “可笑。” 唰,唰,唰—— 铜杆眨眼间断成三节。 罗甘插回腰间短骨刃,顺势一个侧旋踢,二哈只感觉眼前一花,肩膀传来痛楚,踉踉跄跄的侧跌了数十步。 “若在丹阳城,你已人头落地。” 罗丹拾起地上的披纱斗笠,掸了掸其上尘土,虽有点损坏,但勉强可用,他又冷冷的瞥了眼二哈,“我说过,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罗甘背着断刃巨剑,身影淡然孤冷。 人群立马散开一条道来,皆不敢靠近分毫。 若非方才一刹那流露的滔天杀意,否则他们还真信了这容貌惊人的俊美少年话语,稚嫩中透着坚毅,仿佛人畜无害的邻家小哥。 “……”二哈望着手中短棍,目露钦佩,言而有信,乃真君子也,遥望远去的孤影,他将短棍揣进了怀里。 “二哈,二哈,你没事吧!” “大哥,都怪你拦着俺,否则凭俺们实力,怎会落败……” ********* 青邬镇,凤阳楼,第二层雅间。 木制房门被粗鲁的推开,雅间内闯进一名壮汉。 来人行色匆匆,身披麻衣,背环大刀,举止间透着彪悍,从房外老远就能听清那粗犷的嗓音。 “当家的!当家的!狗子被人杀了!” 中年大汉靠窗而坐,年过五十,身着圆领袍,面无髯须,慢厮条理文质彬彬,可流露出的气质,却与着装打扮极为不符。 虽说打理的白净,但五大三粗的容貌与身材,反给人一种别扭的乖张诙谐之感。 张二牙手里磕着瓜子,探着头瞧着窗外的闹景,朝张汉罢了罢手,“看见了,看见了,嚷嚷个什么,老子……我怎么教你的,进门要敲门,说话要小声。” “是!当家的!”张汉大吼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两颗可爱的兔牙。 许是张二牙感觉到目光,当他瞅去时,张汉立马红着脸别过头。 张二牙指着窗外的红脸红须红眉的彪汉,眼中透着赞赏,“汉子,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么?” “当家的,您指的是那小小个?还是那红脸怪?”张汉伏在桌上,极力的朝窗外瞅了瞅,转过脸时,几乎贴着张二牙的脸,近距离欣赏那对兔牙,他感觉越看越可爱。 张二牙嫌弃的一巴掌胡在他脸上,推开那张满是蒜味的脸,重新指了指,“就那个,红脸的。” “回当家的!不知道!” 张二牙眉角挑了挑,一脚踹了过去,声音带着愠怒,“怎么做事的!去,让王麻子查清楚。” 张汉委屈巴巴的焉了气,转身正准备离去,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当家的大兔牙。 ——最近当家的总是骂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等等!” 张汉顿住脚步,欣喜的回头。 ——难道老大跟我心有灵犀?知道我委屈,这是要安慰我吗? “顺便带个话给王麻子,飞鹰召盟令近在眼睫,让他赶紧筹备人马,老……我有预感,这次比以往更危险!” “……” “嗯?汉子,怎么了?” ********* 青邬镇外,十里长坡。 靠近万兽山脉较为偏僻,罕无人迹之地。 草丛晃动,小兔子立着身子探着小脑袋,毛茸茸的长耳微微耸动,粉嫩的小眼,左瞅瞅,右瞧瞧。 突然,其前方土石一阵松动。 砰! 一声巨响,惊兔奔走,一溜烟钻入草丛内没了影。 石块带着新鲜的泥土飞天而起,露出二米坑洞,从其内钻出六人,除了带头之人,其余人都是灰头灰脸,破衫镂履。 噗通—— “大人,大人,小的真是被逼的,还请饶了小的一命啊!”二顺刚一出坑洞,立马屈膝跪地磕着响头,磕得嘭嘭直响,头破血流。 即使如此,还是一个劲的磕着,不停哭喊求饶。 唰—— 刀起刀落,寒芒乍现,求饶声应声而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滚进了草丛。 哐当—— 司马良将沾满血渍的大刀随手一扔,回过头盯着其余人的反应。 陆安仍是一脸呆滞,失魂落魄的模样,赵灵也是老样子冷眸寡言,让人看不透,只轻抚怀中女娃的小脑瓜,嘴里轻喃着:“二丫乖乖~~” 顾思君则拖着一丈长刀,沉默不语,眼神平静与之擦肩而过,顺着远处大道,摸出怀里残破的地图,愣是的比划了大半天。 最后,还是回头望着他们。 司马良虽感好笑,但没有笑出声,他能感受到顾思君平静之下的冷意,虽不知道顾赵二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但心中猜想此事定与血煞有关。 二人自深洞地窟出来后,带来了一名血煞幸存成员和小女孩。 之后行程中,二人便一直寒着脸沉默不语,压抑的空气中都能感受到她们的寒气,而血煞成员也是一路瑟瑟发抖,心惊胆颤,紧绷着神经,似极为害怕二人。 司马良默然带头,五人沿着大道往西南而行,坡道绵长,两旁杂草丛生,正是埋伏的好地方。 念头刚起,四周草苇晃动,传来阵阵喊杀声。 “……” 五人前方冲出了一群身披草衣,头带鲜绿草团的精彪大汉,个个手拿大刀,背环长弓,呈雁型半包围着。 显然都是老练的劫匪,看架势怕是跑也跑不过他们的利箭。 彪壮大汉见这些人破衫镂履,灰头灰脸沾满血迹,显然是经过一番恶战,许是已被人劫过,死里逃生…… 数十人盯着眼前的羊羔,随即肆意放声狂笑,要知道没有大头分羹,这群人里可还有女眷,个个容貌亦是各有千秋。 “这坡是我家的!这路也是我家的!要想活命,就留……” 唰—— 一道赤芒闪过,话音嘎然而止。 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从肩膀上滚落,至死还保持着嚣张的狂笑。 无头尸体飙出温热的血柱,软软得顺势倒地,坑洼的泥石地面瞬间染成血红,坡道上弥漫着浓重的铁腥味。 哐当—— 顾思君回过神亦是被吓了一跳,松开血刃,出神得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望着前方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平静的眼眸急剧闪动,满是不可置信,楚楚可怜得犹如受惊的小兔纸。 赵灵同样吃惊不小,轻抚着怀中二丫的小脑瓜,蓝宝石般的眼眸闪着光芒,似因顾思君此举,心里反松了口气,嘴里呢喃着,“二丫乖乖~~” 司马良瞅着眼前一幕最为震惊,满是不可思议。 一刀。 只有一刀。 那一瞬间,她杀人时眼皮都不曾眨下,眼眸透着令人寒心彻骨的平静。 只是……事后的表现,让他有点疑惑——这是装出来吗? 他幽幽叹了口气,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 ——果然想了解一个人,不是几天就能看清的,尤其是这等怪人奇士。 司马良牵着陆安从其身旁经过,虽心里毛毛怪怪的,但还是于心不忍的开了口,神情透着无奈与落寞……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杀他们,就还有人会死在他们手里。” 第二十三章 来,开始你的剐肉表演 青邬镇,药铺旁的死胡同。 胡同口堆砌着累累木箱,木箱成墙,栅栏成门。胡同尽头,三人围坐在几个木箱拼成的箱桌旁,扯了一张虎皮铺在上头。 “大哥,二哥,俺们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三哈看他们拄着额捂着脸,一副难过悲痛的模样,实在不忍他们就此沉沦,一蹶不振,而且他们这副模样,他心里也怪难受的。 “三哈,咱说过什么?” “额,大哥说过好多,俺记不住啊~~~”三哈右手挠着脑袋,憨然的低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来,头再低点……” 三哈下意识顺从的低下脑袋。 大哈捞起桌上大碗,结果手中一空,抬起头看了看,最后直接巴掌拍了过去,拍完一个又一个,愤愤得怒其不争。 啪啪啪啪—— “让你记不住!让你记不住!咱说过咱三同尊同尊!咱三不分长幼尊卑!咱三不分彼此!记住了没!记住了没!” “大哈,大哈,俺记住了……憋打俺了……再打俺,俺更笨了……”三哈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求饶着。 ——大哥这生龙活虎的,哪像难过悲痛的模样啊! 大哈拍了许久,也累了,手掌都红了,着实疼得厉害,摇晃着手掌,盯着三哈,又指了指他自己,“那你说,喊咱该叫什么。” “大哈啊!这不,大哈啊!俺这回记住了!”三哈立马端坐着昂起头,一本正经的认真道。 大哈顺势又指了指一旁捂着脑门的二哈,不在意的随口道:“那他呢。” “二哥……” 三哈很自然的开口道,只是瞅见大哈怒瞪着眼又要拍来,立马灵机一动,赶紧改了口,再次昂着头,一本正经大喊着:“二哈!二哈啊!俺没错啊!俺们三人同尊!不分长幼尊卑!不分彼此啊!” 大哈顿在空中的手也缓缓落下,拍了拍三哈的手背,他那庞大如山的身子也是跟着轻轻一颤。 “三哈果然聪明,咱就知道。”大哈摸着他的脑袋点了点头,方才他也不准备打下去。 ——他不疼,我疼啊! “嗯?啊?三哈?你喊我?”二哈此时回过神,抬起头肃然的询问着,单手又捋了捋长髯美须。 “……”三哈懵了,瞅着他的模样,他满肚子疑惑——二哥这炯炯有神,精神奕奕的,哪像惨败后的沮丧啊! “咳咳咳。” 大哈轻咳中拉回二人的注意,顺势端起大碗敲敲桌子,结果手中又是一空,很不自在的屈指敲了敲。 “其实,咱这回看走了眼……” “大哈,这都得怪你,要俺说俺们一起上,甭管是谁,还不是……挨……挨……”三哈瞥见大哥瞪了过来,轻拖长音捂着头,“挨……哎……头好疼……俺是谁,俺在哪……” 二哈点了点头,两眼冒着光,捂着胸口的短棍,郑重道:“大哈,我一定会让他说出名字的!” 大哈拄着额头,怎么感觉今天不对头啊,二哈啥时候也学起三哈犯傻来了,另一只手连连摇着,“憋,咱知道,那人叫罗甘,丹阳人。” “大哥!不,大哈!你怎么知道的!我问了那厮这么久!他都不肯告知我姓名!”二哈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捧住他的手。 大哈反握他的手,拍了拍,立马变得高深莫测,“你们啊,还是太年轻……还得跟咱多学,多看……” “大哈!俺学不来啊!” “你闭嘴。”大哈立马怒瞪了过去,抽回手罢了罢,多好的气氛,就被这么个憨憨打破了,没看见人家二哈一脸崇拜的模样么。 二哈正襟危坐,轻咳中捋着长须,闭上了双眼,好似从未出现方才一幕。 大哈再次端起……他又瞪了瞪三哈,改屈指轻敲,拉回二人注意,正色道:“咱也不算失败,经此一战,二哈定是引起不少势力注意。” “接下来,交给咱,咱去再找个称手的虫子,不对,强中手!趁势再添上一把火,咱成名也就不远了!” “听大哈所言,必当竭力。” “俺也听大哈的。” ********* 青邬镇。 天色逐渐暗沉,渐渐地飘起了蒙蒙细雨,青石路上溅起一朵朵莲雨,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他们完全没有要躲雨的意思。 “臭要饭的!叫你偷东西!叫你偷东西!” 此时,镇口传来厉喝打骂,又再次聚起了不少凑热闹的看客。 中年男子身形肥胖,衣着华贵,此刻正一脚一脚狠狠地踢着女孩,眼眸深处隐隐透着兴奋,而旁观者仿佛习以为常,反对着那小女孩品头论足。 小女孩也就六七岁模样,赤足伛偻着身子,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碎布条就那么垂挂着,衣不蔽体。 呕—— 小女孩吐出了胆汁及一些食物残渣。 肥胖男子衣摆也被沾上了不少,他嫌弃得捏着鼻子,提着衣摆一角,这一刻眼中怒火更大了。 “小杂种!老子今天要是不踢死你!我就把身上的肉削了!” 又是一脚接一脚狠狠踢踹着,脚下力道更是一脚比一脚狠厉。 小女孩痛苦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随着脚劲抽了几抽,嘴里更是喷出鲜血,又是溅了肥胖男子一身。 “马的!还敢喷老子!” 忽然,肥胖男子浑身一颤,不由名的感觉背脊发凉,有心道不对劲啊,这新来的要饭他见过数回了,应该就连做奴隶也没人要啊…… 他回头看了看人群,细雨绵绵的,身后只有普通的看客,并没有大人物来临啊,他心虚的瞅了眼半死不活的小女孩,顿时心中腾起怒火。 “马的!还敢吓老子!!!” 他这最后夺命脚并没有踢实,反感觉腰背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前方人群立马轰散开。 肥胖男子实实在在的摔了个狗啃屎,更是脸先着地,摔断了鼻脊骨,直接破了相。 “马的!哪个敢踹老子!老子跟你没完……完……” 他翻了个身,顿时一个激灵,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四个人。 不,准确是五个人,为首的少年长相虽普通,但着装乃细腻柔软的丝绸,这可是有身份的人! 其身后站着一名少年,虽显得有些木讷,但他手中的剑绝对不是凡品,宝剑配高手,很显然是那公子的护卫! 如此宝剑!如此高手!那公子的背景究竟有多浑厚! 肥胖男子额头大汗淋漓,两眼发黑,两腿发软,身心剧颤。 他再往后看了眼,少女蓬头垢面,头发乱翘,但完全掩不住那清秀可爱的面容,她裹着兽皮,背着一把超级显眼,裹了白布的长刀! 浑身血迹斑斑,仿佛从尸堆里滚过一般,最主要此女眼神平静的可怕,打心底的让人感到寒意。 同行还有一名月白长发少女,浅蓝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蓝宝石般的眼睛透着冷冽,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喜怒,让人难以琢磨,唯有拍着怀中小女孩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柔和。 那一身残破的水月长袍,依然衬显了她的高傲与淡雅,只不过同样血迹斑斑,几乎染成了红色…… ——可怕!太可怕了!那公子禁脔都有如此实力!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会摊上这么个麻烦! ——以这公子如此实力,高高在上的他们完全不会在乎一个不相干之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对,一定是这样的! “公……公子。” 哐当—— 肥胖男子身前多了一把大刀,他开始有点不解的抬起头,随后磕了几个头,拾起大刀缓缓站起,并恭敬的双手奉上,以示臣服屈服之意。 “还不开始么?” “???” “开始你的削肉表演啊~~~” 轻佻的讥讽声传入耳里,肥胖男子手中一颤,大刀直接从手中滑落,很是利索的噗通跪下,哭喊着磕头求饶。 周围看客们也是两眼放着精光,越发来了兴致,这人会玩!真会玩!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还能作为表演! 一人独乐不如众乐!高,实在高! “公子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肥胖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爬着挪到了司马良跟前,从袖里掏出一把银票递上,“公子有话好说,小的愿买命,小的还愿双倍赔付公子医药钱,您看……” 司马良接过肥胖男子的银票,不是大周王朝的商号,是当地特有的商盟,肥胖男子见他收下了银票,心中暗自舒了口气,这总算是保住了小命…… “本公子呢,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一言九鼎……” “是是是,多谢公子抬爱,小的定当及早双倍奉上医药钱。”肥胖男子擦了擦汗水,这都下着雨呢,还是让他感到燥热不安。 “你们都听仔细了。凡是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谁就能领一张银票。” 司马良举着银票朝四周冷声道,肥胖男子更是脑袋一片空白,一阵嗡鸣,紧接着身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周围眨眼间满满都是人,他们两眼放光,看他如看宝山。 “啊~~!!!” 细雨绵绵,惨叫声不绝于耳,看客们手提着血淋淋热乎的肥肉,满是讨好希翼地望着眼前公子。 很快,他们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银票,紧接着又立马回过身加入割宝大队,生怕晚一步就没肉了。 其他人见此也是越发卖力,阴雨中回荡着凄厉无比的惨叫。 不消片刻,肥胖男子被削得只剩骨架,骨架上更是连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 司马良身前堆着半米高的靡肉,看着那些意犹未尽的看客,那血淋淋的双手紧拽着银票,瞧那副架势,大有他指谁,他们就削谁。 此时,赵灵怀中熟睡的二丫动了动,似被吵醒了,下一刻,她睁大着眼睛流着热泪,颤抖的声音呢喃道:“姐……姐姐……” 第二十四章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道? “大丫,姐姐……大姐姐,那是大丫,是姐姐……” 二丫情绪激动的抓着赵灵肩膀衣角,指着侧前方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二丫乖乖~~姐姐会救大丫的~~乖~~” 赵灵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她早已发现二人神似的容貌,兴许有所关联,而且既然救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也不会见死不救。 “嗯,嗯,二丫乖乖的……二丫相信大姐姐……” 赵灵侧着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思君,眼眸虽平静如常,但那副怔怔的模样已离陆安不远了,她还是没有从之前的阴影走出啊…… “啊,三联执法队来了!” “嘿,闹出人命来,这些人要倒霉了!” “那可不一定哦,你看那位公子……这样吧,我们来打个堵,我猜执法队肯定不敢缉拿,看着吧……” 突然,人群里一阵哄闹,指手画脚,窃窃私语。 南方人群里散开一条道,从中走出数十名暗红长袍装的青年与壮汉,踏着绵绵细雨而来,气质非凡。 司马良等人从人群议论私语中知晓,带队的正是修道府的人——王特,而修道府的人尽是些古板迂腐,刚正不阿的人。 “在下乃三联执法队,王特,我等接举报,你们故意滋事杀人……”王特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打量起这行人,皱着眉略显和气道:“这位公子,跟我等走一趟吧,孰是孰非皆有定落。” “嗯?若我说不呢?你又如何?” 司马良迎上那对精锐的眼神,此人年纪不大,但绝对是个高手,果然修道府名不虚传,只是这人长得忒木讷了点,真是白瞎了那一副好容颜。 “哼!今天你不走也得走!否则休怪我等用强!” 王特立马大手一挥,其身后成员鱼贯而出,将司马良一行五人围了个透,眼角余光飘向一旁的骨架及不远处的那堆半米靡肉。 顿时爆发出凛然正气,怒火冲冠。 “哈哈哈哈!我久闻修道府素来以理服人,今日一见,传闻果然就是传闻,当不得真!” 司马良闻言纵声大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一行五人站在原地未动,对于周身的执法队也视而不见,这让王特不禁高看一眼。 要知道在这青邬镇,那些莽汉被围了,都是第一时间都是大打出手,想法子冲出包围圈,哪像他们这般镇定自若。 “放肆!休要辱我师门!人脏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 王特横眉倒竖,怒目而视,右手紧握剑柄,左手剑指着那堆靡肉,厉声叱喝着,若非忌惮此人身后背景,否则他早已当场诛杀恶獠!哪用提审这般麻烦! “我等何错?何以狡辩?”司马良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这人虽比他年长,但处事未深,心浮气躁。 ——诶,还是太年轻啊……年轻真好…… “你等滋事杀人,抗拒执法……” “王大人!王队长!我等从未杀人!不明事由真相!栽赃嫁祸!私定锤音!这就是修道府所谓的公道!” 司马良踏前一步理直气壮,满脸悲愤,眼神又投以不屑,饱含失望之色,使得王特顿时哑口,一愣一愣,仿佛他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王队长!我等从未沾上他一滴血!从未碰过他一根汗毛!而你不捉拿周遭罪魁祸首,反诬蔑我等良民!此乃于情于理不合!修道府公道又何在!朗朗声誉尽毁你手!” 司马良见他心有动摇,乘势而上,理理于口,字字诛心。 王特竟无言以对,顿感胸闷气短,眼神也变得犹疑不定,他这发现五人确实干净,身上虽带血迹,却早已干透,自然不属此地规则范畴,反倒是周遭看客浑身透着血气腥味,还是新鲜的。 那些人下意识的藏手于背,正是心虚表现。 “来人!凡是沾上新鲜血迹的!统统带走!一个不留!” 王特大手一挥,对这些看客普通人可就没那么手软了,当机立断,至于跑?街道两头早已布了人马,就是防止闹事拘捕的害群之马。 噗通——噗通—— “大人!冤枉啊!都是这位公子指使我们的!你看,这银票,就是这位公子赏下的!” 一连串的跪地声响起,那些精彪大汉也不敢反抗,反倒是第一时间喊起冤来,他们清楚知道反抗死的更快。 人群里的看客立马与那些剐肉者拉开距离,先前还在埋怨抱恨分不到一杯羹的人,此刻反倒是庆幸了起来。 剐肉者们还有不少人鹤立鸡群,挺直了身姿,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但也并没拘捕,反极力配合着抓捕,不少看客更是投以羡慕,有靠山就是好啊…… 一切进行极为顺利。 此时,有人附耳私语王特,后者连连点头,眼神锐利得再次直逼司马良,随后顿了顿,冷静的沉声道。 “这位公子,你发银票唆使,如何解释?” “哦,这个啊,银票不是我的,我也从未唆使,只不过与死者有口角罢了,他们此刻身陷危难,自然想甩锅于我,诬赖之词不足为信。”司马良贴着他身子笑了笑,语气柔和,反倒是如沐春风,与友交谈一般。 司马良又将手中剩余银票塞入王特怀里,拍了拍他的胸怀,轻声附耳,“银票在我手里,自然能说成我唆使他们,此刻已在你怀里,岂不是说……你唆使的他们……” 司马良紧接着退后一步,之前就听到身后二丫的言语,此刻又指了指那半死不活的小女孩,“王兄,她也是受害者,遭死者虐打,修道府心怀苍生,不会见死不救吧?” 王特沉吟片刻,看着怀里的银票,明白得点了点头,随后又朝司马良行了一礼,以示赔罪,“公子心胸宽广,心怀大义,在下倒是鲁莽了,听了片面之词,望公子海涵。” “诶~王兄,善纳广言,明事理晓以义,乃我辈楷模。” “公子谬赞,这小女娃我等既已看见,自当责无旁贷。” 王特和司马良一言一礼,之前还剑拔弩张,现在又相谈甚欢。 周围看客皆是目露古怪,更有不少人连连摇头,修道府在这青邬镇呆久了,也自甘堕落了,如今都敢明目张胆得受贿。 突然间,地面摇晃,感觉眼前细雨都为之错乱,耳边又紧接着传来洪雷般得声响。 “俺来也!!!” 第二十五章 爹小胖?儿巨胖? 青邬镇,凤阳楼。 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啪”的一声粗暴推开。 张汉行色匆匆,行风彪悍,背环大刀,扯着粗犷的嗓子喊道:“当家的!当家的!” “查出那红毛怪的底了!他还有两个兄弟,其中一个形如大山……” “哎哟!当家的?” 张汉此时脸上多了个黑脚印,他捧着张二牙的鞋子双手奉还,笑嘻嘻的盯着他那对惹眼的兔牙,真的太可爱了! 张二牙伸出右脚,瞅着窗外,盯着细雨中那有趣的一幕幕,摸着下巴不住的点头,又语重心长的说着:“汉子啊,下回记得进门要敲敲,说发(话)要小声。” “要是还记不住……给老子去倒一年份的马桶!” “诶?当家的!不啊!”张汉瞅见那凌厉的眼神投来,立马声音都轻了许多。 张二牙敲了敲桌子,端着茶盏朝窗外努了努嘴,“汉子,你看看。” 吸溜吸溜—— 张汉起身趴在桌上,伏着身子探出脑袋,看到了不远处又有新来的四五个面孔,有心道当家的是不是穷紧张,一个飞鹰召盟令而已,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诶诶诶,知道了当家的,我这就安排人去试水。”张汉此刻极为佩服自己,实在太机智了,连当家的心思都能被他琢磨了个透! 他思索着,点着头朝外大步走去。 突然间,脚下多了个长腿凳,没躲过去,直接飞扑栽倒在地,他满是委屈巴巴的回头望着张二牙,“当家的……?” “汉子,你跟老……我多久了?” “回当家的,好像过了菊月……正好二十七年。” 张汉虽一脸疑惑,但内心隐隐有些小激动,心疑道难道大当家这是良心发现了吗……终于知道我劳苦功高了吗……大当家啊!给我涨月钱就好…… 张二牙点点头,放下茶杯,朝他勾了勾手指,张汉哧溜的爬到跟前,张二牙摸着他的脑袋,“二十七年……汉子啊……那么久了,为啥这脑子还不开窍呢……” “诶?” 张二牙重重的拍了几下他的后脑勺,推开他,指着他眉心沉声道:“那四人是我们能惹得吗?尤其是那两少女,你都一点感觉也都没有吗?” “跟了我那么久,你就一点眼色也没长进吗?” “诶,挺漂亮的,挺别致的……当家的,你要喜欢,我这就给你掳来!”张汉一脸认真,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 方才他思绪有点神游,一时没听清前半句,后半句倒是听的仔细了,以前每回当家掳人……啊呸,请人,请人前当家的都会先问问别人的看法。 “……” 张二牙顿时脸色变得难看,拉长了脸重重的从牙缝里蹦出一字。 “滚。” “诶?” “你要不是老子的外甥!老子这就给你扔粪坑里淹死!你给老子听清了,想活命,不准动她们一根汗毛!”张二牙气得脸色涨红,牙齿直打哆嗦。 妈蛋,找死也不要拖上我这把老骨头! 那两个少女明显不是一般人,一个背着怪刀,另一个冷冽高雅,非同寻常,最重要的是他从这二人身上嗅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另外,你也给我吩咐下去,我们牙牙帮不准与她二人为敌!记住了!” “哦……是……” 张汉恭顺的低着头,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当家的发这么大的火了。 不过。他已牢记在心,当家说的话往往都准确无比,这也是他从众多团帮脱颖而出的根本。 张二牙瞅着窗外突然叫住正往外走的张汉,“等等,汉子,你来看看,刚刚你说的那红脸的兄弟是不是他?” 噔噔噔—— “诶,就是他,就是他,他还有个……” “嗯?咦。” “汉子,快,去准备下,随我一起去镇外见识下。” “诶,好嘞!当家的!” ********* “俺来也!!!” 地面一阵颤动,空气中的细雨也为之一顿。 来人声若洪雷,五尺腰身,形若泰山之势,上身袒胸,骨饰衔环,下身裹着数张缝合而成的兽皮裙,颇有几分野巨人之威势。 “谁敢与俺一战!!!”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搭理他…… “谁敢与俺一战!!!!!” 这一嗓子竟然震退了空气中的雨滴,纷纷倒卷出去,看客们也捂着耳朵一拥而散,然依旧没有人理他…… “嘿,王兄,这人滋事闹事,你不缉拿归案吗?”司马良手肘顶了顶王特腰背,戏谑的打趣道。 王特目色沉着,摇了摇头,正色道:“他这属正常邀战,只要不死人,都在规则内,否则这青邬镇早就乱套了。” 司马良没有在意王特的话,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这厮叫阵,怎么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难道刚刚整死的是他爹?爹小胖,儿巨胖? “大哥……大哈!他们不理俺啊!你的法子不管用啊!” “……” “……” “……” “瞧俺的!!” 三哈突然凌空跳起,遮天蔽日般,如一座小山似的朝顾思君等人砸去,不管是三联执法队还是什么,皆是展开身法逃窜了开。 “疯子!果然青邬镇的都是疯子!传闻不假!”司马良骂骂咧咧的看着小巨人泰山压顶般飞来,狼狈的连番滚跃着,堪堪逃出黑影范围。 轰—— 没有想象中的震颤,没有想象中的尘土飞扬,反而很是平静,倒是镇外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以及轻颤感。 所有人集中目光朝场内望去,那小巨人不见了……只剩一名背着古怪长刀的少女,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司马良试图在茫茫人群里寻找着熟悉的身影,陆安竟然仍呆立在原地!这厮是真的傻了吗?莫不是有顾思君,怕是不死也得重伤吧。 至于赵灵没瞧见,凭她身手应该不成问题,反倒是看见了王特,瞧这模样是正准备撤退了,啧…… “!!!” 躲在人群中的大哈见此一幕心神俱震,他清楚的看见那少女将三哈踢皮球一样,踢了出去……没看错!是踢了出去! “吼!!!谁!给俺出来!!!” 镇外传来连连怒吼。 突然间,三哈的身形又膨胀变大了不少,大哈见状暗呼不妙,三弟远不是此人之敌,此战必败!甚至恐有性命之危! 抛开少女清秀可爱的容貌且不说,单凭那眼神……这人眼神太可怕了!他内心深处隐隐有种预感,三哈会死!不行,他一定要阻止! 只是,当他回过神,那少女已追出镇外,其速度更是让大哈张目结舌,眨眼间已溜没了影。 ——不好!得赶紧去阻止! 第二十六章 儿巨胖之血战 顾思君如风随影朝镇外疾驰,深邃平静的眼眸流光闪动。 ——叶爷爷说过,打蛇打七寸,打恶死里砍…… 虽不知道蛇长啥样,但后半句还是懂的,按叶爷爷的说法就是,对付坏人甭动嘴,直接往死里打就成。 突然,天空横飞来一块巨石。 顾思君小巴掌前伸,用力一拍,巨石四分五裂,碎石飞溅,不少青邬镇赶来看热闹的势力及看客正巧目睹了这一幕,皆是目露震惊,倒抽一口冷气。 ——那胖子想杀人……嗯,果然坏人,往死里打。 “吼!!!俺生气了!!!惹怒俺!后果超严重!!!” 三哈拍着胸口,面色涨红,颔须张狂,煞眉虎眼,怒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 本就巨大的体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涨大。眨眼间,便如同顶天巨人,与方才的山高小巨人不同而语。 顾思君目露好奇,寻思着这家伙要是去了幸福村,准被当成怪物……想到这,她眼神一暗,那村子已经不存在了……他们…… 砰! 正值她走神之际,天空降下巨拳,直接扇飞了她。 划破天空,如流星般闪坠山腹,不远处半山腰尘土飞扬,惊鸟飞绝,山林都被折出一条光秃秃的小道来。 青邬镇镇口围观者们感叹纷纭,太壮观了! 果然强者之战仅一瞬尔,又同时惊叹那顶天巨人的变化之术,这可是相媲美传说之中的仙术了! 至于大周王朝的妖怪之说,糊弄糊弄他们的子民尚好说,但在青邬镇不行。 万兽山脉里什么没见过,都是舔刀子活命的人,他们只信奉实力越强,保命也越大。 大哈从人群里挤出,脸色很是难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出名是出名,张扬是张扬,二者却不可同语。 他现在既无实力,又无靠山,在这青邬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恐怕很难有他立足之地。 ——人心难测,亦善变啊…… “哼哼!这就是惹俺生气的后果!!!” 三哈得意的哼哼着,就是不知大哥和二哥有没有看见他这副威武的模样,只不过威武是威武了,同样这副模样的后作用也非常大。 ——为了大哥,值得! 砰! 方才半山腰猛然炸起,天空闪过一道流光,直冲顶天巨人的腹部而去。 三哈只觉得眼皮子底下什么小东西一闪而逝,紧接着肚子上一股大力袭来,踉跄中连连后退,仰天倒去,剧烈的疼痛使他五官扭曲,那种感觉仿佛被什么凿穿了似的。 他不可思议的望着不断变化的天空。 轰—— 顶天巨人倒下的那一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幅度的缩水着。 骤转的一幕,青邬镇围观者一片哗然。 一个个又掉转纷辞,前一刻还在谬赞顶天巨人的强大,现在竟然又贬低暗讽顶天巨人,反吹捧起那怪刀少女的威势。 突然,有人指着远处奔往战场的身影,惊疑中议论纷纷。 “咦?那人不要命了吗?” “这人可是武痴?不得不说好胆色!我站这么远都感觉心惊肉跳……” “他们打到哪去了?怎么不见动静了啊?” 顾思君背环一丈长刀,长刀裹着白布条,二者相结合给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她迈着步伐,眼神平静的望着不远处的恶汉。 此人形如大山,豹头环眼,颔须张狂,骨饰衔环,活脱脱的恶人打扮,此刻还怒目瞪眼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巴不得想将她活吞生剐了。 “啊啊啊!俺怎么会输!!!” 三哈捶胸顿足,再次拍地而起,如炮弹般轰出,猛然朝顾思君轰出一拳。 说时迟那时快,二者拳拳相撞。 三哈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十里坡的土地也都被他梨了一遍,滑出一条长长的土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俺的力气!!那可是俺的骄傲啊!!!” 三哈不可置信的瞪着一动不动的顾思君,从地上再一次爬起,迈着大步,怒吼中朝她再次冲去,他的右手臂肌肉渐渐鼓胀,青筋暴涨如虬。 地面在颤动,那一拳裹挟着莫大的威势轰来,蒙蒙细雨被吹散。 顾思君蓬乱的发丝也被吹得飞扬而起。 但她仍是站在原地不动,深邃的眼眸清澈而又平静,下一刻她顿感迷惑,眼眸中透着好奇与不解。 三哈还未冲进她三尺之内,他忽然眼露惧色,右手臂莫名崩裂出一道道伤痕,密密麻麻如同被风刃割过一般,静脉鲜血飞飙而起,且正在不断扩大至全身。 眨眼间,他周身充斥着血雾,且浑身上下布满了血痕,深深的刀痕皮绽肉开,触目惊心。 最终濒死之际,横倒在三尺之遥。 蒙蒙细雨,渐渐变得滂沱,哗哗大雨冲散了血雾,地面的血渍散成血晕,被染得通红。 “俺……的力气……怎么……骄……” 青丝紧贴着脸颊,水珠顺着发丝成块成块的,贴着皮肤怪为难受,顾思君缓缓放下还未碰触对方的小拳头,并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 一丈长的血刃泛着氲光,裹着它的白布条也化为粉碎,顾思君皱了皱眉,这刀让她很不喜,一如既往的有点讨厌。 “呼……俺……傲……” 又瞅了眼前方三尺处的小巨人,此人长得凶残,行为也符合容貌,是个恶汉……但伤势这么惨了,他都还没死翘翘…… ——也不知道拳头……能不能打死这个皮糙肉厚的家伙…… 顾思君最后还是伸出小手,无奈之下握住血刃,长刀高高扬起,看着前方奄奄一息的恶汉,她犹豫了…… 紧了紧手中血刃,深吸一口气…… ——打蛇打七寸,打恶死里砍…… “大人!大人!手下留情啊!!刀下留命啊!!!” 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呼喊求饶,音醇厚实带着磁性。 顾思君高举长刀,刀势微微一顿,侧目望去,来人面如玉冠,耳垂肥长,唇红齿白,身姿英挺。 噗通—— 大哈顺势扑倒在顾思君身前,将三哈挡在身后,死赶硬赶终于及时赶到了,他也庆幸此地是十里坡,若是深山里,怕是死也找不到。 最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位大人没有直接杀死三哈,说明有戏!眼下无论如何,他都要说服这位大人! “大人!前辈!饶命啊!!他是无辜的!他,他从未杀过好人啊!全是咱的唆使的!!都是咱的错啊!!!” “你,让开,他是恶,必须死。” “大人……三哈他从小就被人当成怪物,尽受欺辱他也不曾还手……他,他性直憨厚,从未杀过好人,今天全在咱的唆使下……大人!大人!要杀杀咱吧!咱愿以命换命!” 嘭嘭嘭嘭嘭嘭—— 突然间,数道闷响,一道道血柱滋飙,滂沱大雨也变成了血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不散的铁腥味。 “……” 第二十七章 碎了碎了碎了 小雨淅淅沥沥的飘洒着,斜风细雨,给青邬镇披上了一层薄纱。 那个被“爹小胖”踢得仅剩一口气的小女孩,已没了踪影,同样在人群中没有寻到赵灵的身影,想来她们安全了。 街道场地内,陆安仍是一动不动。 司马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以往的阳光少年不复存在,这厮虽看着的傻气直冒,但实际上这小子精的很,差点连他都给忽悠了。 然此刻却跟丢了魂似的,仿佛精神上受了极大的挫伤。 “算了,傻了也好,谁爱搭理谁搭理去。” 司马良耸耸肩,瞭望着镇外远处的战斗,径直朝镇外走去,他可不愿错过对顾思君知根摸底的好机会,知己知彼,方能谋后定而不殆。 啪—— 陆安被一巴掌扇倒在地,横躺在地上,神情依旧木讷,心如死灰。 司马良甩了甩手掌,看了眼陆安,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机会就被这么错过了! 啪!啪! “让你犯浑!让你犯浑!让我错过那么好的机会!” 司马良干脆骑坐在陆安身上,甩了一巴掌又一巴掌,一边扇着陆安的巴掌,一边骂咧咧的嘀咕着。 ——有效! 那无光的眼神聚焦了几分,赶紧又呼了呼手掌,高高抬起,猛然一挥。 “你的错!你的锅!你又如何补偿!” 啪啪啪啪连扇数个巴掌,陆安脸颊红肿着,嘴角渗出一抹血渍,司马良瞬间感觉精神气爽。 ——好爽!好舒畅! 忽然,镇外的惊天巨响引起了他的目光,抬头望去,细雨朦胧,却看不到任何精彩的战况,司马良顿感心中郁气浓结。 “!!!” “让你坏我好事!让你心智不坚!小子!你已经成功吸引本公子的注意了!!” 啪啪啪啪—— 又是数连串的巴掌,陆安肥肿着脸,两腮高高隆起,直接胖了三圈,如此看来不仅不丑,反有点萌萌的。 斜风细雨骤然变得滂沱,雨打芭蕉,哗哗倾盆。 陆安这时眉稍挑动,开始下意识摸着脸颊。 司马良眼睛一亮,起身甩了甩红肿发麻的双手,顺势捡起掉在身旁的七星剑。 ——还好有救,那就再来给他来剂大的! “小子!你现在这副模样成何体统!你对得起你爹娘!对得起你列祖列宗吗!” 锃—— 说话间,司马良怒斥中拔出七星剑,两手握剑,猛地朝下一插,入石三分,碎屑飞溅。 当! 清脆悦耳的碰撞声,七星剑直插陆安耳边一寸。 这一击又如同惊魂之音,陆安猛然坐立而起,司马良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觉下方两股间剧痛,如同心碎一地…… ——马蛋……疼,疼,疼疼…… 司马良弓着身子伸着脑袋,夹着两腿,脸色通红,脖颈间青筋凸起,这时耳边偏偏传来一丝疑惑声,“良,大,哥?……” 砰—— 司马良弓着身子直接用力一拳轰去,陆安流着鼻血,缓缓向后仰倒…… ********* 青邬镇,镇尾肉包店旁的羊肠小道,七拐八拐,人烟罕至,开着一间不知名的酒馆。 这酒馆偏僻冷清,场地也不大,屋内屋外就摆着那么几张旧桌,虽说没有客源,但桌子都格外干净锃亮,长凳木桌也因经常使用而显得陈旧。 此刻,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如此清冷偏僻的馆内竟然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一身劲袍,年不过十二,容貌惊天,堪称俊美,只是那坚毅的棱角,细长的眉眼,却透着一股凌冽的杀意。 桌上搁着一把八尺断刃巨剑,腰间别着短骨刃,虽收敛了杀意,但无形中仍透着一股生人莫近的气势。 “罗公子,先生有请。” 此时,从房间角落阴暗处滚出一团肉球,说似肉球,其实是人。 此人圆头圆脑圆身圆手脚,整个都是圆的,跟个肉球似地,五官皆埋在肉里,瞅不见眼鼻嘴耳,极为怪异。 这肉球掌柜看着滑稽笨拙,动作却极为灵活轻巧。 罗甘不敢托大,起身回礼,顺着他的指引走入酒馆内堂。 推开内堂的门,手上一抖,愣了愣神,很快收敛神情,恢复冷峻之色。 大,实在大! 内堂之后,过道两旁房间林立,密密麻麻的,过道更是深不见底,还有明明看着是个密不透风的密室,明明无灯盏无火把,却又亮如白昼。 古怪!诡异! 罗甘狐疑中回头看了一眼,肉球掌柜正杵在身后不远处,他仿佛感觉了那肉球中的目光,似带着笑意。 ——此行不正是为他而来吗? 心念及此,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目光锐利,精光一闪,坚定的踏上走廊过道。 许是错觉,似乎眼前什么东西晃了晃。 啪嗒! 木门关合,内堂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及心跳。 嘎,嘎吱—— 踩着木板的声音,小心缓慢地行走着,心神高度集中,竖着耳朵警惕着,以应不全之测。 不知走了多久,罗甘发现此地错综复杂,宛若迷宫,而且每个房间大小一致,陈列一致,过道也是一直在重复着。 只不过,视觉上的疲劳,远不如心神上的疲惫,那紧绷的神经,若非他心坚如磐石,以及那份执念支撑,否则就得崩溃在这儿了。 罗甘此刻抛开心中的那份警惕,身心放空,轻于一身,就这么一直走着,眼前景致也那么重复着,好似永无尽头。 他早已分不清方向,也分辨不出回去的路,他明白自己已经迷路了,迷失在这无尽走廊,尽管此地明明让他有种规律之感,但无奈不懂。 世人皆传莫不闻除了善知天下,还精通数术,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名。 此刻……他怕是正处于数术延伸出的阵法之内。 想通之后,他解下断刃巨剑,往地上一扔,闭上眼睛,盘膝垂坐着,仿若老僧入定。 时间嘀嗒嘀嗒流逝着。 罗甘凝神定气,不动如山。 突然,他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嘴角勾着冷笑,这莫不闻心性倒是比他这十二岁的孩子更像孩子。 心中默计着时间,已足有小半日,但他并未感任何不适,尤其久久不曾感到饥饿空腹之感……若加上进来时的时间,他已有一天未曾进食! “莫先生,既然愿见晚辈,又何故刁难。” 啪嗒—— 第二十八章 值得你拥有 ——请 罗甘心下一惊一紧,前后两侧的木门突然弹开。 透过房门朝内望去,不出所料,其内摆设也是一致。 廊道两边,黑袍人分别端坐其内,优雅的沏着茶,二者举止同步,让人感到诡异。 这些都还不是罗甘骇然之处,最关键是方才的声音……是在脑海里响起的! 犹豫片刻,捏紧了断刃巨剑,毅然踏向左侧厢房。 啪嗒—— 厢房房门瞬间闭合。 罗甘四下张望,这里比其它房间都要大上数倍,布局也极为淡雅简单,整个房间没有多余的东西,而且让他感觉每件摆设都极为讲究。 细长的眉眼骤然一凝。 竟然还有庭院,也难怪能听到流水翠鸣,只是片那天空并不属于青邬镇的高山美景。 那是充满血色的天空,压抑暗沉得几乎让人窒息。 咕噜噜—— 悠长又短促的茶水声将他拉回了注意,罗甘缓缓踱步至茶几前安然坐下,并打量起那张黑袍下的面孔。 他全身掩在黑袍中,而黑袍下一片黑暗,看不清他的容颜,只知此人身形并不高…… 此时,鼻尖飘来一股怡人的茶香,清甜的香气让人感到轻松惬意,他不自觉得闭上了双眼,放空身心,沉浸其中,忘记一切…… 忽然,罗甘心中一凝,眸光一闪,豁然警惕起身,暴怒中举起八尺断刃巨剑,剑指着黑袍人质问道:“你究竟何人!” ——心既知,又何问。 脑海中回荡起一个古怪的声音,那独特的嗓音好似老人和少年的交叠,回音重重。 罗甘眼神凝重,两脚张开齐肩,再次紧了紧手中八尺断刃巨剑,手心的汗有些湿滑。 “莫先生?你又意欲何为!” 莫不闻没有说话,只是悠然淡雅的举起茶盏,不急不徐的轻茗一口。 与此同时,茶几上的茶盏它自行浮了起来,飘至罗甘身前。 茶盏内水波不惊,滴水未漏。 罗甘见此,顿感恼羞成怒,举起八尺断刃巨剑猛然劈下,茶盏一分为二,茶水溅洒,浸湿了木板。 剑势又下沉三分,猛然顿住,停留在了莫不闻帽檐一寸之处,眼中透着滔天怒意,仿若不共戴天之仇! “送客。” 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正是那独特的老人与少年的叠音。 从始至终莫不闻都是不咸不淡,无喜无怒,风轻云淡。 啪嗒—— 房门又自动弹开,对于额头上的巨剑他看也不看,保持着最初端坐的模样,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莫不闻!你知道我为你走了多远的路,赶路中又压缩了多少时日!” 罗甘嘴角溢着血渍,怒及反笑,下颌微微扬起,滔天杀意漫天而起,犹如魔君降世。 “七天百里!我只用了二天!” “你又可知道,我多耗一分一秒,她又随时都会死!!” 莫不闻镇定自若的端起茶盏,悠哉游哉的嘬着茶,发出吸溜吸溜的声响,然在此刻听来极为刺耳。 “愚蠢的凡人,本尊赐下天机茶,尔等蝼蚁皆不珍惜。” 罗甘闻言一怔,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不可置信得看着脚跟的茶盏,又好似感受到黑袍下讥讽戏谑的目光。 “蝼蚁就是蝼蚁,尔等凡人都一样,本以为你能让本尊高看几眼。” “凡求本尊者,又岂会不知尔等所求。” “罗英尚存人世,请回。” 罗甘听到最后一句,身躯一震。 心中的疑惑随着滔天杀意一同消散,八尺断刃巨剑滑落,他踉跄中退了数步,眼神涣散的看着黑袍人莫不闻。 突然,他又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看到了希望。 “莫先生,莫前辈,都是晚辈无知愚昧,求前辈高量,高抬贵手,救救我妹妹……我,不能没有她……” 罗甘跪伏在莫不闻跟前,涕泗流涟,一个劲的悔恨着,拼命的磕着头,房间内只剩砰砰的磕头声。 “请回。” 莫不闻不为所动,依旧一副悠哉淡然的模样,八尺断刃巨剑飘起,飞回罗甘手中。 “莫前辈!我,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前辈能帮我!” 罗甘诚恳决然得抬起头,重重朝地上一磕,额头与地面都染上了血印子。 这一磕,长跪不起。 莫不闻缓缓起身,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眼露兴趣,黑袍下的目光仍是透着讥讽与戏谑。 “哦?哪怕是你的命?你的魂?” …… 嗒,嗒,嗒—— 嘎吱——嘎吱,吱—— 偏僻幽静的酒馆,屋外大雨滂沱,嗒嗒嗒得敲打着屋檐瓦片,陈旧的门窗也随风嘎吱嘎吱来回摇摆。 酒馆角落,趴在桌上酣睡中的少年,眉头微微皱起,这吵闹实在响得厉害,睁开腥眼朦胧的睡眼,如大梦初醒般犯着迷糊。 忽然,少年惊坐,猛然拍桌而起,警惕的四下张望。 ——怎么会在此睡着?我……莫不闻? “!!!” 罗甘感觉一阵晕眩疲惫,看着暗沉的天色,阴森的酒馆,这才想起了此行目的,只是……他仿佛做了个很久很奇怪很真实的梦…… “掌柜!掌柜!掌柜?” 呼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只有门窗的嘎吱晃动。 突然,他瞳孔微缩,拾起桌上的八尺断刃巨剑,取下剑身上的黏着物,两指捏着湿哒哒的茶叶,神色为之一怔。 “不是梦……约定么……” ********* 青邬镇,凤阳楼。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蹬蹬蹬快速临近,刚从镇外回来的张二牙,尚未坐下,当听这声时,他挑了挑眉。 咚! 厢房房门被粗暴的推开,彪悍大汉夺门而入,背环大刀,扯着粗犷的嗓子高呼道:“当家的!当家的!” “好消息啊!王麻子已查清了!绝对的清白!” 张二牙不言不语,扯着大腿上的衣摆,挑着眉盯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继续。 张汉虽感那眼神有点怪,但还是诚然兴奋得继续道:“当家的,这三绝对清白,三天前来到我们的地盘,王麻子那时就已盯上了。” 张汉顿了顿,不知为何他感觉当家的眼神有点让他发寒,不过那兔牙是真的可爱,“当家的,红脸二哈,黑脸三哈,白脸大哈,他们以三兄弟自称,又以白脸大哈为首。” “还有据王麻子说,据兄弟三人古怪的行迹,可能是在找容身之所。” 这时,张二牙露出笑容,慈眉善目的。 张汉心感暗喜,当家的笑了笑了,难得的笑了,那对外露突显的兔牙也越可爱了,这是要给我涨月钱了啊~ “汉子啊,那些家伙动作如何了?” “回当家的,他们好像盯上了那位怪刀前辈,起初也有人打探他们,不过眼下都暂时忽略了那三兄弟。” “很好,让王麻子想办法拉那三兄弟入伙,另外……让他再找个靠谱点的家伙,带上我们牙牙帮的诚意去找那位前辈试试。” “好嘞~当家的,我办事,您放心!” 张汉喜形于色,拍了怕胸脯信誓旦旦,粗犷的声音几乎隔上几间房都还能听见。 张二牙撑着大腿,起身踱步至张汉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满心欢喜的眼神下,语重心长的说着。 “汉子啊,一年份的倒马桶值得你拥有……” “诶,诶?诶?” 第二十九章 大郎?起来喝药了 自那一战后。 青邬镇镇尾药铺旁的死胡同,木箱累墙,栅栏成门。 胡同尽头,三哈浑身绑扎着绷带横躺着,且几乎占据了整个胡同,就连隔壁房屋也被他占了几乎全部位置。 “嗯!” 二哈捋着长赤髯,面目含煞瞪着破墙后的隔壁人家,“瞅什么瞅!大哈说借用一阵就一阵,日后定会还你们!” “啊,壮士误会,误会,咳咳,尽管用……咳。”老汉轻咳中搀着老婆子,胆颤心惊的赔笑着,昨夜赤面红髯怪徒手拆墙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他们这把老骨头可比不得石墙。 “二哈!休得无礼!” 大哈怒斥,赶紧上前搀着两位老人家,态度诚恳,眼神带着柔和的歉意,“二位老人家,二哈他就是长得凶了点,其实咱都是大大的良善之人,并非恶徒匪霸之辈。” “……” 大哈瞧出了二位老人害怕怀疑的眼神,二老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瞄向那整面破墙。 瞬间恍然。 ——害,一时说错了词,青邬镇岂有良善之辈? 他腆红着脸咳了咳,轻拍二位老人的手背,好言相劝道:“老人家啊,这墙咱一定给你修好,咱说借用一阵就一阵,绝不多用一天,而且您二老,咱也会像老祖宗一样给您供着。” “呔!你们那什么眼神!不要以为我家大哈好欺负!我家大哈从来说到做到!爷!我也会像伺候老祖宗一样伺候你们!你们还不满足!”二哈站在大哈身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二老,浑身不经意的泄露出凶煞之气。 “二哈!住嘴!” 二位老人家被大哈拍的身子也是一颤一颤,当二哈怒瞪过来时,赶紧抽回褶皱的老手,点着头哈着腰,身子骨此时颤得更厉害了,“好,好……好……全依二位壮士……” “害,你们开心也不用这么激动,爷,定会全心伺……” “二哈!”大哈转过身,抬头怒瞪着他,没看出他们是被吓得么!这二弟最近两天不正常,明明以前就很稳重,都不用操心的。 “咳,咳……”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轻咳,大哈皱着的眉也舒展了开,回过身对二位老人作揖,“老人家,咱家三哈醒了,先失陪了。” 说完,转身朝角落大步流星,招着手满是喜悦的喊着:“三哈~该喝药了~” “放心,爷说到做到,定会好生伺候二老!” “不……” 三哈躺在地上动了动手指,浑身疼痛的要命,也没有力气,他记不清后来如何,似好像看见了大哥…… “醒了,三哈,来,起来喝药了。” 大哈端起碗,在二哈的帮助下侧起身子,温柔细水的喂着药,嘴里还念叨着当时的事。 “三哈,下回不许这么胡来,你若死了,你叫咱和二哈怎么办。” “这回那前辈心肠软,饶你一命,还补贴了药钱,但下回咱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万事命为先啊……” “咳,咳……噗……” “三哈!咱知道这药苦,不好喝,但为了身子,喝了就舒服了,听话。” 大哈见药全溢在了外面,张狂的颔须上满是药渣,示意二哈稳住他,强行撬开他的嘴,硬是咕噜噜灌了下去,这才满意的拍顺着他的胸。 “三哈,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了。”——咦,三哈都是睡得这么快吗? “大哈……那个……你刚刚端的是……” 二哈端着同样盛满黑漆漆的药,捋着长赤髯,疑惑中又端起方才的空碗嗅了嗅,轻呼着大哈的名,脸色有点难看的盯着睡过去的三哈。 大哈没注意二哈脸色,而那本就赤红的脸也看不出异常,回头见他端着两个碗,满脸疑惑的样子,于是叮咛道:“哦,对了,二哈,以后煎一碗就够了,二碗太多,凉了再热,药效也不好,” 顿了顿,回过头看着二哈语重心长的说着,“这药啊就得慢火细细的熬,慢慢的炖,才有效果。” “大哈……那个……”二哈迟疑中挠了挠了脸,别过脑袋扭扭捏捏的,让大哈感到疑惑,心道这二哈越发不对劲了。 “嗯?二哈?有事说,别吞吞吐吐。” “大哈,你好像喂的是酱油……” “……” 大哈愣愣的盯着他,后者不好意思的补充道:“我听别人说……酱油可以美髯……这药钱有多……我……” “……” 大哈僵硬的低下头,随手翻起三哈的眼皮,内眼白上翻,瞳孔散大,这货是被呛昏的,“……” “咳,咳……” 这时,三哈猛呛起来,看模样是要醒来的样子。 “药来。” 大哈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又示意二哈扶住他,柔声细语道:“三哈,起来喝药了,喝完就舒服了。” ********* 青邬镇,三联盟府邸。 “良大哥,这三联盟……是?” “修道府不用提了吧?另外两方是猎金盟,会商盟,不过后两者都是多方势力组合,其中不乏一些不入流的,还有龌龊见不得光的。” 司马良瞥了眼低头沉思中的陆安,自清醒后,倒是给人感觉稳重了不少,不像先前那般跳脱,突然好似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条长黑带,揉成团扔过去。 “接着。” “诶?良大哥!!你太棒了!” 陆安抬头愣了愣,紧接着喜出望外,作势便要搂着他又亲又抱。 “打住!” 司马良抬起脚尖,一腿子点在了他屁股上,很是嫌弃的推开了他。 陆安眼神柔和的抚摸着长黑带,侧着脑袋系回额间,且疑惑道:“对了,良大哥,你刚刚说的不入流,见不得光,那是什么?修道府为什么还要与他们结盟?还有大周的边境军呢?”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真是大周子民?” 这回轮到司马良错愕,这青邬镇在大周王朝也是出了名的响当当,而且大周不少货物也都出自这里,世家子弟大多都向往这里。 ——轻松自在,洒脱不羁的人生,还有最为重要的自由。 “嘿嘿嘿……我可是逃,啊不,我可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公子,先前出来也没想到会碰上你们……” 陆安系好额间黑带,再次容光焕发,气宇轩昂。 “……”司马良黑着脸盯着他,差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我堂堂大周男儿竟然如同深闺小姐。 “就好比上回十里坡的那帮劫匪,想来就属于猎金盟下流砥柱,只有少数那么几个大团帮是以猎杀万兽山脉为主,有的更喜欢猎……人。” “为什么啊?” “呵,轻松,不会死。” 司马良耸耸肩,低着头随意道,眼眸深处闪着寒光,又继续沉声道:“会商盟则是商贾和世家组成,其中有不少私底下进行着龌龊的勾当……” “啧,而这一切,只为满足他们扭曲变态的心理。” 司马良又咧嘴坏笑着,大有深意的看着陆安,“你也是世家中人,想必应该也知道吧。” “胡说!我……不可能!” “呵,怕是有,你也不知道,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都进行得极为严密,毕竟在许多王法上,那可是死罪~” “……” “至于边境军?天高皇帝远,早入山为王了,成了猎金盟一份子,修道府倒是独秀一枝,出淤泥而不染……” 司马良又起身拍了拍身后灰尘,比了个手势。 “这也是三联盟基本由修道府把持的缘故,对其余两盟而言,这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因此两盟是举荐制。” 司马良仰望着天空,幽叹道:“乱中有序,无序无利。” 此时,屋里传来娇弱稚嫩的嗓音。 “君姐姐!!!” 第三十章 暴毙的虫虫 “君姐姐!!!” “不准你欺负我姐姐!” 二丫小脸红扑扑的,横眉竖眼地叉着腰。 大丫躲在她身后,柔弱怯生生地揪着二丫的衣角,低着头伛偻着身子,头发凌乱得披散着,打着结,分着岔,乱糟糟的。 另一头,顾思君手里拿着木梳,眉眼弯弯,嘴角含笑,伸着脑袋招呼着,“大丫,来,来,梳头,轻轻的,轻轻的。” “不行!君姐姐!你都不会梳头扎辫!”二丫虽有点害怕这君姐姐,但看着大丫被弄疼惨兮兮的模样,还是毅然站在姐姐面前,她的姐姐,她来保护! 赵灵扣着衣襟扣子,忍住笑意,看着嬉闹的三人,这还是头一回见顾思君真性情的样子,真让人大感意外。 不过,她的梳头扎辫真不是吹的,大丫那本就够乱的头发,被她整得比鸡窝还乱,这岔结怕是难搞。 ——幸好还没让她帮忙梳头…… 咚咚—— 响起两声敲门声,房门被嘎吱地推开。 陆安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通红,屋内二丫护在大丫身前,二人顶着个红肚兜红裤衩对峙着顾思君。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顾思君的胸前衣角半开着,露出里面的红肚兜,对方此刻正转过身,还一脸平静的望着他。 “啊!君姐姐!!!” “陆安,怎么了?”陆安身后的司马良感觉不对劲,推开另外半扇门,结果也是一愣,先是低头又是抬头。 突然,眼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二人飞来。 砰! “啊!还看!两个流氓!君姐姐!转身!快转身!” 二丫见顾思君傻傻杵在原地没有反应,一个轻跳,扑到顾思君身上,不顾自己外露出的玉背也要护着她的身子,手里不住地扔着木盒砸向门口,拍着她的肩膀急忙大喊。 赵灵心下一惊,起脚踹飞二人,寒霜着脸,大力得关上房门。 “这,怎么了?”顾思君疑惑的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 “……” 赵灵呆了,二丫傻了,她这是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君姐姐,你都要被看光了。”二丫气鼓鼓的嘟着嘴,忿忿不平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小手拉上半开的一角。 “我穿着衣服啊……”顾思君歪着脑袋,瞅着二人,随即眼睛一亮,盯着二丫喃喃道:“二丫,给你梳头~扎辨子~~” “啊,不要!” 半个时辰后。 四人出现在府邸大院,司马良和陆安正互相给对方上着药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二丫春风得意地狠狠剐了二人一眼,摸着顾思君给她扎的包包头,蓬松歪散还有点乱,一旁的大丫就显得好多了,发丝整齐干净,包包头也遥遥对立。 赵灵甩着高高束起的月白马尾长发,寒着脸瞪着二人,行走间深蓝色的圆领束身袍猎猎作响,只是已没了先前水月袍淡雅冷傲之感。 此刻,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凌厉锋锐,甚至隐隐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庄严。 顾思君跟在三人后头,眼眸平静地盯着前方的包包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一袭暗红色的圆领束身袍,衬托着精致的五官,散逸着俊秀之美,最为出众的仍是那对眼睛,平静中透着灵动狡黠,颇为惹人喜爱。 只是,两条麻花辫,发梢蓬松,中段紧致,末梢处两条麻花辫又随意束扎一起,红发带还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这发型给人突兀之感,与衣着有点不搭调。 不过,最为突兀的还是她身后裹白带的一丈长刀。 “诶?思君姐,你们要去哪啊?” “哼!臭流氓!君姐姐当然是带我们出去玩!” 陆安正要反驳,瞥见赵灵那可怕的眼神,立马焉了气,翻着白眼小声嘀咕着,“呵,谁是臭流氓,谁要看你那干巴巴的身子。” “哦,对了,顾姑娘,刚刚三联盟来人说,大厅那边有许多人要见你。”司马良咳了咳,不敢直视顾思君,起身指了指西南方向。 “他们?我认识?” “君姐姐,肯定不认识啊,你才第一次来。”二丫牵着大丫的小手,那小眼神如同看傻子一样,黏着赵灵不停地往门外拉。 ——君姐姐是挺傻的……比二丫我还傻…… “咳咳,你现在在镇上出名了,那些帮派自然想要拉笼你。”司马良看了二丫,轻咳中正色道。 ——这小家伙性格真是……嗯——开朗…… 他又瞅了眼沉默中怯生生的大丫,后者依旧低着头伛偻着身子,不敢正眼看旁人,更别说像二丫那般插嘴搭话。 “他们是好人?” “君姐姐,肯定是坏人啊!这里的人都凶巴巴的!” “……”司马良眉角挑了挑,怎么感觉她特地回过头盯着他说的,不过他并未放心上,也不跟七八岁孩子一般见识,“嗯……算不得好人……至于坏人,在这里没有太绝对定义……” “君姐姐,快来啊~~~别管那个臭流氓了~~” “那,不见。” 顾思君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好奇与兴奋追了上去,她来到这儿还没好好瞧过这个大镇子,那时候赶路,大雨途中也就匆匆一瞥。 大,真的大。 那是好几百个幸福村都比不上的大。 路宽宽还平坦,没有山沟沟里那般坑洼的山路,木屋砖瓦也很是漂亮,很多房子都是二三层,不像村里低矮的草房和透风的木屋。 不过,最惹眼的还是青邬镇里三联盟的府邸,足足有九层之高,位居镇子正南方。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也比村子里多很多,他们还不会当她是怪物,也不会驱赶她,讨厌她。 她喜欢这儿的感觉。 “姐姐,你看这边,看这边,好可爱~~~” 二丫拉着大丫如同小兽出笼,撒欢的拉扯着东逛西逛,大丫只是偶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瞧上一眼又立马害怕地低下头。 街道上的人先是愣了愣。 随后,眼神带着不怀好意,不停的打量着二人。当看到她们身后的顾赵二人,心下一惊,都赶忙别过目光望向其他地方。 但,还是有不少打着六人的主意,目光透着森冷与贪婪。 “大丫~不怕,大姐姐在,没人敢欺负你。”赵灵拍拍大丫的小脑袋,蓝宝石般的冷眸闪着寒芒,扫过那些阴暗处的小老鼠。 吊在最后头的陆安,目露奇怪,疑惑的盯着司马良,后者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赵灵的这一面。 “这位小姐,要天蚕吗?我这天蚕可是来自西域的,这蚕丝做成的布料绝对是上等中的极品,冬暖夏凉,柔软不伤肌肤。” 路边小贩见背着怪长刀的少女目露兴趣,看衣着打扮也不像穷苦人家,立马兴致洋洋介绍着,只是这少女听另一头商贩的吆喝,又立马跑走了。 “小姐,小姐,即使不做衣服,还可以当宠物啊~” 小贩暗道可惜的嘬了嘬嘴。 下一刻瞪大了眼,满是不可思议地尖叫着,“我的天蚕!我的西域天蚕!!!” “怎么会……怎么会……我的天蚕……” 小贩绝望地翻了一屉又一屉,崩溃中瘫坐在地,两眼无光透着死意,“明明……活得好好的……” 不少人见了小贩的样子好奇围上来,当得知情况后都避难似得远远躲开,纷纷投以可怜目光暗叹。 “喂,小哥,这你还敢上前啊,你看这人眼神,肯定是高本贷卖啊,小心赖上你了,会商盟可不好惹……” 司马良笑笑回之以礼,凑上脑袋,皱眉观察着屉中的天蚕,一个个透明晶莹的小家伙都翻了肚白,一动不动。 又伸手捏了捏,软热有余,前一刻确实活着。 忽然,他灵光一闪,手中天蚕滑落,眼神投向远处的顾思君,目露沉思……想起了陆安伏刺之地,那一大片古怪的虫尸…… 第三十一章 取你一蹄子 “怪,怪物?” 左侧传来一声微弱的惊呼。 少年年约十三上下,相貌平平,衣着却鲜艳华丽,食指遥遥指着顾思君,几个箭步走到她们身前。 “果然是你!怪物!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少年双手环胸,脑袋高高扬起,眼神蔑视得俯视着她,“啧啧啧,怎么,你还想毁了青邬镇不成?这里可不比幸福村。” 此时,少年顿了顿,又似乎想起什么,紧接着不容置疑的开口道:“怪物,这样吧,你从今往后跟着我,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你也可以吃饱穿暖睡得好” “有我陈虎罩着,也不会有人当你是怪物。” 顾思君眼眸平静而又深邃,盯着他默不作声。 “咦?” 突然,一声轻咦,陈虎又讶然地来回走动,上下打量着顾思君,“刚才没看出来,你这衣服还不错,你做谁的打手了?来我这,我给你更多,更好的!” 周围渐渐围满了人,对着场中指指点点,更有不少人认出了顾思君一行人,意味深长得看着少年,准备瞧好戏了。 二丫从少年出现走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他一开口就让人不爽得皱起了眉头,叉着腰嘟着嘴,愤愤地瞪着来人。 ——什么怪物不怪物!君姐姐虽说看着冷淡,眼神还有点可怕……但!相处之后,君姐姐也会像正常人一样会笑!超好看!超可爱! ——君姐姐是真的可爱!还有点小坏! 二丫瞅着少年,又盯着顾思君,后者仍是平静的无动于衷。 士可忍,她不能忍,实在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什么东西!君姐姐才不是怪物!” 二丫叉着腰,挡在顾思君身前指骂着少年,又摸了摸头上歪歪扭扭,蓬松乱翘的包包头,更加理直气壮地瞪着来人,“君姐姐不是怪物!” 大丫犹豫了下,也挺身上前一步,扯着二丫的衣角,低着头伛偻着身子,声若蚊鸣,“君……君……好人……” 赵灵略感意外,收回了脚步,柔和得盯着二人背影,点点头甚感欣慰,同样也很赞同她的说法。 ——是沉默寡言了些,是恬静了点,但那也只是不善表达,而如此真性情又有谁比她更真实,还是个浑身充满神秘……有意思的人…… 顾思君看着眼前的背影,个子不高,气势十足,平静的眼神泛起了涟漪,逐渐柔和,好像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也被触动了。 ——她,第一个……有人这么说…… 曾经默默地独自承受着所有,即使被人当怪物唾骂嫌弃,她还是想……哪怕再瞧上一眼…… 只因他们…… 是伙伴…… 啪—— 陈虎啐了口唾沫,扬起手臂用力甩了一巴掌,藐视着扑倒在地的小丫头,恶狠狠得厌恶道:“什么东西,也敢跟你虎爷瞎叽歪。” 二丫惊叫中被扇倒在地,嘴角溢着血渍,脸颊高高鼓起,巴掌印清晰可见,包包头更是披散了开来,委屈又弱小地趴在地面,捂着脸颊轻声抽泣着。 “嗯?” 大丫感受到那可怕的目光,咿咿呀呀地轻叫中,颤巍着身子,很熟练顺从地卧倒在地,抱着头弓着伛偻的小身板,露出那对满是青淤紫痕的手臂和脚踝,止不住的颤抖着。 “小怪物,怎么样?谁是你……” 啪—— 赵灵铁青着脸正要上前,眼前黑影一闪,耳边立马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以及物品碰撞翻倒的声音。 “她们是朋友,你们不是。”顾思君不紧不慢地收回右手,护在二丫她们身前,平静的盯着远处淡淡道。 此刻,这道身影在二丫眼里无限拉长,满眼小星星亮闪闪,小脸蛋都似乎不疼了,又极为感动的喃喃着:“君姐姐……” “主……子……”陈虎嘴里呓语,脑袋嗡嗡作响,方才连人飞起,撞翻了街边小摊子,鸡飞蛋打惹得一身骚。 他狼狈得从摊子里爬出来,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咬牙切齿得目露狠厉,“你!你这个死怪物!不知好歹!徐昆!!给我狠狠打!” 话音刚落,从人群里挤出一名青年,辫子绕着额头盘了三圈,面润白净,身子欣长,手里提着棍棒,尽头吊着一个刺铁球,足有成人脑袋大小。 徐昆右手舞着刺铁球,哐啷哐当直响,眼神邪魅的舔着薄唇,左手比划着手势,抹了抹长舌,“嘿,敢伤我家公子,你们准备好了么。” 砰! 徐昆只感眼前一晃,天空背景不断变化着。 他在飞…… 完美的抛物线,如断了弦的风筝栽落在远处,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便一动不动,刺铁球轱辘轱辘滚动着。 ——好菜…… 围观的群众黑着脸,眼中尽是失望,转瞬又目光火热,对顾思君满是崇拜之色,其中又有不少人更是冷汗淋漓,方才他们好像正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陈虎也被吓了一跳,他可知道徐昆的厉害,在村里可称第一人,而在潘有财商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在青邬镇也能算个高手了,如今却完全架不住怪物一招。 ——怪物还是怪物……我他么……怎么这么蠢…… ——完了完了……爷爷,爷爷救我啊…… 陈虎看着另外一名少女,高高束扎着的月白长发左右微晃,寒着脸步步逼近,其身上充斥着一股森冷霸道的气势,尤其那双蓝宝石般的冰眸透着杀意。 陈虎跌坐在地,蹬着两腿踉跄中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石墙边沿,已无路可退。 他感觉裆下一股热流,打着颤音哆嗦道:“你……干什么……这里,这里……可是青邬镇……你,你不能……杀我……” “杀你,又何妨。” 赵灵清冷稚嫩的嗓音,冷冽如九幽寒风,手中握着冰晶寒剑,缓缓地逼近,从心灵上极致碾压着陈虎的神经。 “不,不……怪物!救我!救我!” 陈虎早已吓破了胆,生死一线间,慌不择路的瞥见她后方的顾思君,急忙惊慌失措的大呼着。 冰晶寒剑缓缓举起,顺势劈斩而下。 “灵,放过他吧……” 顾思君目光闪动,挽了挽耳边青丝轻轻开口。 赵灵手中一顿,带着不解瞅了眼她,又盯着陈虎那狼狈不堪肮脏模样,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 咻—— 弯月冷芒一闪而过,凄惨吼叫惊天震座。 “啊!!!” “我的手……我的手……” 陈虎额头冒着冷汗,脖颈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张大了嘴,哈喇子直流,颤抖的捏着右手腕断口,伸着脖子瞪着眼前断了的手掌。 极为痛苦的弓着身子伏在地上。 断口切面光滑整齐,汩汩鲜血飞飙不止,围观者们看了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拉开距离。 ——此人绝非善类! 赵灵头也不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沐春风的朝二丫等人走去。 二丫也是看傻了,但转念一想,很快又没了惧色,满眼小星星亮闪闪,心中甚是感动。 顾思君瞥了眼陈虎,淡淡地丢下一句话随赵灵一同离去。 “陈虎,村子没了。” 第三十二章 好兄弟,一辈子! “大哥!你这是何意!” 二哈铜铃怒眼瞪着大哈,捋着赤髯长须,愤怒得拍桌而起,木箱组成的桌子咔啪四分五裂,碎成板块木屑,他那本就赤红的脸更是涨得紫黑紫黑。 “大哥!俺也不明白!为啥要赶俺和二哥走!俺们哪里错了!” 三哈经过一天的休养,精气神倒也恢复了许多,此刻黑着脸憨然得瞪着大哈,豹头虎眼,煞眉倒立,颔须张狂,摆着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诶……” “诶……” “……” “诶……” “大哥!再叹下去,二哥都要被你叹断气了!!” “三弟???”二哈捋着长须手中一顿,疑惑得望向即将坐不住的三哈,明明大哈每叹一分,他就多一分焦急,气也不敢喘得屏息凝神着。 “咱……” “大哥!!你倒是快说啊!!!俺说你咋就婆婆妈妈的!!!” “三弟???三哈???”二哈也是懵了,这厮不对着大哈吼叫,反揪着他的兽皮戎甲。 ——三弟眼睛也没瞎啊……难道真的更傻了? “咱……诶……你俩走吧……咱一败再败,在青邬镇已无立足之地了……除非咱咸鱼翻身,否则岂有机会……” 大哈落寞的摇摇头,眉宇间的愁容显得有些颓废,使得那英挺的身姿萧瑟黯然,他扶着额挥着手,驱赶着二人离去。 似乎又想起什么,遥指正南方向,哀声道:“你二人可依一身奇力异能,定能拜入修道府,往后也算有安生之所,不必像咱流落四方……这也是咱定的最后的后路……” “大哥!你此乃何意!且莫要小瞧我二人!” 二哈意味深长的斜眉瞪眼怒哼着,手中捋着赤髯长须,拍开三哈粗大的黑手,身姿挺拔,傲骨铮铮,尽显不满。 三哈挠着头,疑惑道:“大哥,那你为何不跟俺们一起走啊?” “咱……咱没那个本事……”大哈一脸苦笑,摊了摊手,仰望着天空落寞道:“咱就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啊……” “他们敢!看俺不拆了那什么府!”三哈怒拍而起,义愤填膺愤愤不平,二哈捂着肩膀一阵嘶痛,挑着眉捋着长须,瞥了眼三哈。 ——三弟这……今天是存心的? “三哈!休要胡闹!”二哈轻淡地瞥了眼,厉声叱喝,“你比之,前日那位前辈如何?” “修道府卧虎藏龙,岂是你我二人可胡搅蛮缠?大哈也正是如此,才将此路作为后后之选!” 三哈顿时焉了气,又似有所反驳,被大哈打住,语重心长道:“三哈啊,二哈说得没错,不过有二哈在,咱也放心你……不至于出太大乱子……” “大哥……俺……” “大哈!你莫要左言他顾了!总之,有你就有我!有我就有你!没有第三条路!除非你就断了我这赤髯须!”二哈一甩赤髯长须决然转身,毫无退路可言。 大哈缓缓起身。 三哈满是惊慌,赶紧拦在他身前,苦口婆心地劝诫道:“大哥!不行啊,那赤髯须就是二哥的命,你剪了它,不就是要他命啊!” “三哈,瞎说什么呢!让开!” “俺不!就不!绝不!你要二哥命!就先取俺命!”三哈坚决不肯让路,只是瞧见大哈朝他勾勾手,他下意识本能的低下脑袋。 乓!咚!乓!咚! “不聪明就不要学二哈装聪明!咱何时说过要你俩命!还有咱教过你啥!咱三同尊!咱三不分长幼尊卑!咱三不分彼此!让你忘!让你忘!让你忘!” “大哥……大……大哈,俺知道了……知道了……俺也记住了,俺这回真记住了……憋打俺了,再打俺,俺就傻得讨不到媳妇了……” 三哈蹲着身子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得求饶着。 二哈背着身子,听着耳边砰砰做响,心里顿感舒畅了许多,心里默计着大哥打得也差不多了。 大哈正如他所料,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石碗,摸着三哈的脑袋,欣慰道:“三哈果然聪明,咱就知道。” 三哈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黑红着脸憨憨笑着。 大哈绕过三哈庞大的身躯,一把捂住二哈的双手,痛哭流涕得仰视着他,热泪盈眶,激动地颤抖着手,豪情万千。 “好,好,好,此生有二哈,咱何其幸哉!” “咱……” “大哈!还有俺!俺啊,你看俺啊~~~” 三哈闻声,二人皆是泪眼纵横,映照着夕阳彩霞,他不知为何心中豪气冲天,挪了一小步至二人身前,粗大得手掌上下包住二人小手,激动得上下摇摆着。 “……”大哈顿时被噎没了词,他顿了顿,顺势抽出反覆其上,诚挚得瞅着三哈,“……” “咱有三哈,咱之幸啊……” 此时,已然没了方才味道。 三哈听了也激昂万丈,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摸着鼻子哼哼道:“俺有大哈,俺幸~~~俺幸~~~” “哈哈哈哈!”二哈听着他那撇脚的言辞,忍不住仰天大笑,本是豪情的热泪,此刻却成了喜泪。 与之大哈对视,二者又是一顿酣畅爽朗大笑。 三哈抽回手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解二人为何而笑,方才还感动得流泪抹涕,现在又莫名得打破气氛傻笑着。 无奈之下,不禁感叹二位哥哥的幼稚,他也只好配合着,来回瞅着二人抖着肩大笑起来。 “嚯嚯嚯!哈哈哈!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哈与二哈闻之,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更是捧腹痛笑,不住罢罢手。 三哈见二位哥哥如此开心,难得他们笑一回,越发极力配合着仰头肆意狂笑。 “嚯嚯嚯~桀桀桀~哈哈哈哈~” 此时,木箱累墙的外头传来一阵喊叫,“喂!里头可是大哈二哈三哈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嚯嚯嚯~哈哈哈~嘎嘎嘎~” 外头一阵沉默,显然也听到了里头的一阵怪笑。 隔了许久,外头又扯着嗓子喊道:“喂!里头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嚯嚯嚯~哈哈哈~咯咯咯~” “……” 砰—— “喂!” 第三十三章 抛出的橄榄枝 “哈哈,哈你个锤子!” 史费身高五尺,矮小精悍,双眸明亮如炬,他先后两次在破木墙外喊了两次,哪知这三兄弟数以嘲笑轻视。 事不过三。 史费直接踹翻了木箱累成的破墙,脸上羞怒依显。 三哈笑声顿止,其余二人也才渐渐缓过气来,庆幸外头来得及时,不然他们也不知会笑道何时。 ——差点被三哈整得笑岔了气!这憨憨! 二哈凤眼半眯,捋着长须,裹着半身戎甲,半身兽皮,眉目含煞不怒自威盯着来人,四五人衣着较好,不似寻常人,大哈显然也注意到了,此刻正在打量着他们。 “呔!哪里来的蟊贼!敢打扰俺们兄弟三人快活!”三哈说罢就作势抡起拳头,豹头环眼,黑怒着脸脚步朝前一迈。 大哈二人嘴角抽了抽,脸上就差写着快活你大爷!大哈见他行事粗鲁,急忙连声喊道:“三哈!住手!” “怎可如此鲁莽!赶紧给咱停手!!” “诶?大哈?” “回来!” 大哈撩起兽皮裙摆,绕过三哈那庞大的身体,眉开眼笑地来到吓坏了的六人身前,微微欠身颔首赔礼道:“几位大人,这是咱三弟,性情耿爽,见各位如喜故人,一时失礼,还望见谅。” 大哈此时又放下裙摆,挺直了身躯,冠玉英眉俯视几人,音醇厚实带着磁性,“不知几位大人破墙而来,所为何事?” 史费先是愣了愣神,被大哈的气势整得也是一吓,但回想起军师大人所言,此人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脸汉,随即脸上羞怒之色更甚一筹。 史费不满得起身,挺直了腰杆拍拍摔脏了的衣摆,傲然得扬着脑袋,“哼!在下史费,我们七杀帮相中了你们三,跟我们走吧,往后就是我们七杀帮的人了。” 二哈凤眼长眉紧接着一松,眼中透着不屑,甩着赤髯长须拂袖进屋,谁去谁是傻子。 下一刻,脚下一个踉跄。 “大哈!二哈!俺们是七杀帮的人了!小子!算你们有眼!跟着俺有前途!” 三哈声若洪雷兴奋毅然,身上骨饰碰撞,发出哐哐声响,心道如此一来俺们兄弟三人就不用分开了,吃穿住行也有着落了。 大哈皱着眉默不作声,转过头止住三弟进一步的误会举动,这让三哈有些不解了起来,既然有人肯收留俺们,为何大哥反迟疑了起来。 “怎么?你们还不愿?”史费挑了挑眉,除了大块头之外,那红脸怪显然不愿,白脸汉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但在他看来分明就是戏耍他! “哟,这不是七杀帮的史费吗?是什么风……将你请到我们牙牙帮的地盘来?” 声音尖细撕锐,仿佛虫子在耳膜摩擦蹂躏,来人身高四尺不足,瘦弱肌黄,贼眉鼠眼,满脸麻子,比之大哈堂堂俊颜,可谓之天上地下,天壤之别。 “王麻子?你来得可真是巧啊,不过可惜,他们兄弟三已是我七杀帮的人了。”史费讥笑,眼不着地,挥挥手,其余人拦在王麻子伙众身前。 “啧,什么时候七杀帮也敢在我们牙牙帮面前嚣张了。” 王麻子目不斜视,正眼也未瞧一眼史费,他身后数名精彪大汉鱼贯而出,推架开了史费等人,嗤笑道:“且不说三位壮士尚未答应,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们七杀帮。” “大哈!大哈!他们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俺们是抢手货啊!” 三哈身上骨饰又是一阵乱撞,声若洪雷对着屋内喊道:“二哈,二哈,快说说俺们该去哪个帮?” “三哈,休得无礼。” 大哈板着脸拍了拍他的肚子,这厮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七杀帮和牙牙帮同属猎金盟,又怎么可能会大打出手。 况且七杀帮名声不显,不在他考量范围内,而牙牙帮名声可不怎么好,全靠张二牙撑大的,除了张二牙能让人高看一眼……也不是良栖之选。 “在下牙牙帮军师王麻子,这位便是黑旋风三哈壮士吧?果如传闻直来直往,真乃真性情也。” 王麻子上下认真打量着三哈,眼中透着崇拜敬意,微微颔首致礼,又转过身对大哈拱了拱礼,诚恳得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久闻玉面郎君大哈,今日一见不同凡响啊~相见恨晚也~只是不知赤髯公二哈何在……” “哈哈哈哈!大哈!你听!你听!俺原来也这么出名啊!” 三哈笑得兽皮裙飞摆,骨饰乱撞,看王麻子也越发顺眼喜眼,方才那什么史,总给他有种不舒服之感,“黑旋风!好名!俺喜欢!俺喜欢!大哈!” 王麻子瞥了眼笑面如风的大哈,此人眼中眸光闪烁,不禁心中轻叹,看来牙牙帮入不得他眼啊,此人城府又深,怕是非池中之物。 为了不让氛围陷入尴尬,他不想在同一个话题上死缠,这时耳边响起一道令他厌恶的声音。 “海皮帮,骆小猪,特邀三位入团。” 骆小猪奇形怪服,顶着爆炸头,穿着古怪的上下两装,带着白色面具,在众女簇拥下高调走来,欢莺燕语。 周围响起满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三哈黑壮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直,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大……哈……那,那……快……答,答应……海皮帮啊……俺,俺,俺就不用愁……媳妇了……” “……” 大哈感觉心在颤,脸在黑,这三哈……不过,海皮帮在青邬镇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团帮,入此帮也不会堕了兄弟三威名。 王麻子在一旁观察得也是仔细,见他心动的眼神,他又是心中长叹,摇了摇头,怕是让当家的失望了,天意啊。 “好了~就是这样~我骆小猪最喜欢多人同乐,有福同享~” “然后嘞,来吧,兄弟~” 大哈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几步,在王麻子黯淡的眼神下,躬身朝着骆小猪一拜。 “骆大人,费大人,蒙贵帮瞧得起咱,只是咱早已跟牙牙帮定下约定,望各位海涵……” 说完又是欠身一拜。 骆小猪顿了顿,脸上喜色顿收,随即又笑了开来,“好嘛~好嘛~兄弟~我骆小猪从不与人为难,若哪天想入我团,就来吧~好了~好了~就是这样~” 王麻子也是一顿错愕,他没想到竟然会拒绝海皮帮,那可是许多人的梦想啊…… “……”大哈缓缓起身,看着潇洒远去的骆小猪,他琢磨不透……此人行风怪异……举止浮夸…… 王麻子收拾复杂的心情,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大哈兄弟,不必担心,海皮帮也是大团帮,不会不知轻重。” “诶?大哈!大哈!俺的媳妇啊!!!!”三哈很想伸手拉骆小猪回来,但是他又不想违背大哈意愿,只能望洋兴叹,心在滴血。 “……” “……” “你!你们!太过分了!如果不好好给我解释!我史费跟你们没完!”史费这时又跳出来,指着大哈等人怒血冲冠,仿佛他们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 “???”众人皆惑。 “费大人,不知小人何处迁怒大人?”大哈仍旧保持以礼相待,煦面和风。 史费气急反笑,指着破了大洞的石墙,“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拆我爹娘的房子!还有你把我爹娘如何了!” “爹娘?” 王麻子打住大哈,出列上前一步,讥讽的笑看着史费表演,“史费你无爹无娘,何来爹娘之说?” “放你狗屁!人岂能无爹娘!伤我爹娘!毁我家财!这要是放到会商盟之中,你们牙牙帮也不好过!” 史费狰狞的脸嗤笑道,肆无忌惮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又指了指三哈,“若让我不计较,马上放我爹娘,给我修好石墙,还有让这位壮士转投我帮,我便既往不咎。” “呔!矮小个!俺跟俺大哈走!大哈在哪,俺在哪!你再蹦跶!俺一巴掌拍死你!” 三哈听了,笑了,怒了,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大哈,能跟大哈二哈在一起,这厮竟然想拆散他们三人,这是人做的事吗! 砰! 三哈一跃而起,兽皮裙摆飘扬着,一脚踩烂了史费脑袋瓜,连声都没吭一声,又砰砰砰补上数脚,杏眼煞眉,愤恨不止。 史费死的不能再死,化为一堆烂泥。 王麻子眉眼跳动,这真让人堪忧啊……不过,眼下顾不得太多,一挥手冷冷得盯着七杀帮其余帮众,蹦出几个词。 “杀!速度!一个不留!” 第三十四章 不一样的星空月夜 黑暗中—— 砰! 方石土块飞天而起,惊兔奔走,泥土块从天洒落,透着新鲜的味道。 通道深邃幽长,顾思君这一路她不知是如何走出来的,只觉得迷迷糊糊,一下子就到了。 石坑外的光亮让人晃眼,空气让人耳目一新,格外舒爽。 只是,耳边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噗通—— “大人,大人,小的真是被逼的,饶了小的一命啊!” 二顺刚爬出坑洞,立马屈膝跪地拼命的磕着头,他即使磕得头破血流,仍是不停固执的磕饶着,仿佛他不这样,就会立即没命。 ——似曾相识的感觉…… 唰—— 寒芒一闪,声音停止,似有重物掉落,咕噜噜滚动着。 ——…… ——嗯……他还是个坏人。 哐当—— 司马良手中大刀随手一扔。 顾思君瞥了眼,二顺嘴巴动了动,脸上仍保持着泪涕交错,鲜血却从脖颈处不断冒出。 此时,她感到一股目光,不用看就知道来自某人。 她面无表情的拖着大刀径直穿过,下意识地取出怀里的地图,比对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小山坡,看了又看,不停反复比划着。 ——地图也破了……还是看不懂…… 顾思君回过头,瞅了那人一眼,不知从何开始,他似乎就很懂自己,不用说也知道该干什么。 ——但,这种感觉很怪……有点不喜欢…… 司马良默不作声,带着五人沿着西南方大道而行,坡道绵长,草苇随风一波接一波上下起伏着,轻絮的韵律感有种说不出的柔美。 ——我也想那样,随风摆动…… 此时,四周草苇晃动,令人厌恶的吵闹打破了这份平静。 “这坡是我家的!这路也是我家的!想要活命,就留……” ——命!命!命! 一刹那,顾思君想起了地牢的孩子们,想起了通道内矮小的人皮油骨灯,想起了万蛇坑的尸骨残骸,想起了幸福村血腥恐怖的尸海血河…… ——似曾相识,熟悉的感觉…… ——不!不!不! 唰—— 内心深处有道呐喊,可她还是紧握一丈血刃,下意识愤怒地朝前猛然一挥,赤芒闪过,拖着一道长尾巴。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又只剩风吹草动,沙沙的声音……那种讨厌的感觉消失了…… 眼前数十个头颅从肩头齐齐滚落,至死他们依旧保持着猖狂邪恶的笑容,而无头尸体软趴趴地成片倒下。 哐当—— ——不!!!娘!娘! “哈!哈哧……哈哧……” 顾思君猛然坐立,四周一片漆黑,但对她而言并无影响,皎洁的月光透过纸窗,稀薄的轻纱华光悄悄地跑进来。 屋子外头静悄悄的,青邬镇只剩时而犬吠虫鸣。 额间鼻尖闪动着晶莹,后背衣襟已湿了一片,空气中散逸着汗水的香气,她再次想起司马良的话——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杀他们,就有人会死在他们手里。 ——真的吗?不是我的错……可我还是…… “君姐姐不是怪物!你们才是怪物!” 耳边传来喃喃的细语声,床榻之上二丫舞动踢打着手脚,被子也被她踢开了大半,大丫瑟瑟发抖的缩卷成一团,嘴里也不停嘟囔着:“君……好人……君好人……冷……” “嘿嘿嘿……君姐姐!我腻害吧~~~快夸我~~~不然我尾巴要翘起来了~~~” 二丫又是一阵手舞足蹈,“咚”得一声自然垂落,嘴角洋溢着得意的笑容,那半边高高鼓起的脸颊,泛着晕红。 顾思君捂嘴轻笑,心里也感到了安心许多,她爬起身,猫着身子,伸手拉起那条被掀翻了的棉被,手中一顿,这时她又想到了阿娘…… 眼泪止不住的开始往外淌,温热的泪珠顺着润滑的小脸蛋滑落,闪烁着月光滴到了二丫嘴唇,黑影突然缓缓升起。 咚!(小声) “君姐姐!赵姐姐!二丫我也打跑了坏蛋~~~” “诶?” “真的!~嘿嘿嘿……” 看着睡梦中痴笑的二丫,顾思君摘下脸颊上软绵的小拳头,小心的塞回去,扯过被子的一角,当铺至大丫身边时,她顿住了。 目光落到满是青淤紫痕的小手臂,她轻轻的触碰了下,熟睡中的大丫皱起了秀眉,身体抖了抖…… ——这,疼吧…… 曾不知何为疼痛,在深洞地窟的那两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确实有那么点点疼……如果放大,对她们应该是很痛吧…… ——额,还是不知道那种感觉…… 盖完两个小家伙的被子后,心情也好多了……只是,床榻的另一边尽头,并没有看到赵灵的身影。 顾思君拾起长刀爬下床榻,穿好圆领暗红束身袍,拖着绣花鞋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板,轻掩房门钻了出去。 翻上屋檐,屈膝抱腿遥望当空,月明星稀,繁星零落的点缀着星空。 远处街道两旁昏黄的灯笼逐渐黯沉,泛着缕缕烟丝,青石路影射着淡白的光华,如薄纱轻铺其上。 ——和家里的有点不一样……风景也不一样……啥都不一样……一个个大屋子看着乱糟糟,却又感觉还挺好的……挺壮观的……挺漂亮的…… 顾思君感觉眉心一阵冰冰凉凉,她摸了摸闪动着的银纹,怔怔得看着洁白的明月,脑海浮现出苏清姐姐那一术式。 淡白的光团,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布满整个空间,其内赫然是一把漂亮的白色长剑。 如星辰闪耀,万剑成龙。 噗哧—— 指尖蹿出一小撮淡紫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在星空下却又格外的亮眼,空气中都炽热了许多,寒冷的山风也随即变成热浪。 指尖朝上戳了戳,没有想象中飘起来,她又不断想着让它变小变小,光团正在飞快黯淡,“扑”没影了。 这时,耳边传来异动。 顾思君缓缓仰倒在屋檐上,望着星空零星散落的星星,她放弃了再次尝试的意图,她怕一个不小心,青邬镇就毁了…… 她感觉眉心银纹闪了闪,体内那股奇怪而又稀少的暖流得到了补充,同时也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朝她眉心跑来,酥酥痒痒的。 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三联盟楼阁内,脚步声逐渐变多,打着灯笼来回在走廊上蹿动着,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哈~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啊~哈~谁说不是呢,听说是阁主感应到什么……” “小毛贼吗?还是小偷?这些引不起阁主注意吧……” “嘘……我听我大表哥说,阁主也不知道,他莫名感受到一股心悸……所以让我们严加防范……” “这么说来,刚刚确实好像变热了许多……像是夏天一样……” “有吗?没感觉啊……” “真的,我和他起床一起去方便时候,确实有,本以为我在做梦……错觉呢……” “吓!我滴乖乖!我可不想死在这,我家里还有财产等我去继承呢!” “咦?兄弟,我觉得你还是死了比较好。” “诶?你要继承我家的债款吗?可以啊……好兄弟!一辈子!” “……” 第三十五章 背了一把黑锅 翌日,天蒙蒙亮。 “君姐姐……” “君姐姐!赵姐姐!” 稚嫩得嗓音从屋里传来,语气中先是喃喃呓语着,然后便是焦急的呼喊。若仔细听,还有一道微不可闻的蚊鸣声。 精致的格子门被推开,二丫看着走廊上的场景愣了愣,大丫躲在她身后偷瞄着,弱弱地扯着她的衣角。 走廊上三联盟的成员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相貌各异,姿势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都有浓浓的熊猫眼。 伴随着响亮的鼾声,正在酣然入睡中。 二丫紧张中轻舒了口气,拍了拍大丫的手背,“姐姐,不怕不怕,没有坏人哟~他们都睡着了~” “君姐姐……赵姐姐……你们在哪……” 二丫小心得猫着身子,提着裙摆,掂着脚尖,轻轻得呼喊着,大丫同样是柔柔弱弱地有样学样,鼻子里发出嗡嗡嗯嗯。 “嗯?二丫?大丫?” 突然,屋檐上落下个脑袋,发丝倒垂着,腥眼朦胧得揉着双眼,嘴里轻咦嘟囔着。 “啊~~~~!!!!” 尖叫声叫到一半突然戛止。 二丫大丫双双捂着自己的嘴巴,背靠着木门盯着走廊外头突然冒出的黑影,又小心得左右顾盼着。 这时,走廊内变得骚动起来,三联盟成员一个个惊醒,手执武器利索警戒着,只是一个个眼中透着疑惑。 “嘘~~~” 大丫食指竖在唇间,伛偻着身子,贴着二丫脸边对着他们轻嘘着,三联盟的成员见状面露古怪之色,很快也发现了屋檐上吊挂着的黑影。 心下一惊,齐刷刷亮出武器,待看清时,又皆是冷汗淋漓,立马收回武器,恭敬得行礼道:“顾前辈早!” 二丫二人见此一幕,心里虽感到怪怪得,但还是两眼冒星星,亮闪闪。 “嗯?” 顾思君一个翻越,利落得跳回了走廊,面对这么多人给她打招呼,她有点不知如何应对,毕竟以往也就爹娘和叶爷爷,再没第四者。 最后,只能平静的看着他们一动不动,木讷得点了点头。 三联盟成员神色越发恭敬,果然不能以年龄冠强弱,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前辈风范了。 若不是见识听闻过镇外那一战,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个小姑娘强得没法没天,暗底里他们还偷偷拿阁主与之对比,似乎……也比不上顾前辈。 当然他们只敢放心里,不敢抬上明面上,要知道修道府的老头可都比较顽固不化,素来律己律人,这要是被比下去了,他脸往哪搁,最后遭殃得还是他们。 “看到灵?” “看到?灵?可是那蓝发赵灵姑娘?” 顾思君眼神一黯,他们皆是齐齐摇头,茫然不知,她只好牵着二小,在众人恭敬的眼神下离去。 途中,她又碰见正准备出门的司马良和陆安,看二人精神状态,似乎睡得不是怎么好。 “早啊~思君姐~还有两个小家伙~” “哼!臭流氓!你才小!你全家都小!” 二丫不服气得瞪着大眼叉着腰,大丫同样柔柔弱弱中蚊鸣般哼唧着,叉着腰,只是身子依旧伛偻着,有些卑微。 陆安微笑中伸出手,摸了摸大丫的脑袋,后者身子从微微颤抖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手上一痛,立马抽了回来,“我去,你属狗啊!” 二丫又嗷呜嗷呜得意的咬着牙齿,大丫也在模仿着,只是那凶狠而又卑微的模样,倒更像弱不禁风的小兔纸。 “早,顾姑娘。” 司马良朝她点了点头,后者同样点点头。 他又笑看着嬉闹的三人,陆安倒也是机灵聪敏之人,二丫已完全走出阴影了,大丫比之初见可好太多了。 “好了,别闹了,三联盟文书下来了,我们该出发前往修道府了。” 二丫嘟了嘟嘴,倒也知道轻重缓急,收了性子,牵着姐姐大丫,乖乖回到顾思君身边。 “嗯——不见,灵……” “赵灵?嗯……那我们先去大厅,看看能不能让三联盟帮忙。” 府邸大厅。 顾思君眼前一亮,身边二小同样充满惊喜,挥着手呼喊着。 赵灵一身蓝袍圆领劲装,飒爽英姿得倚在大厅门口,当看到顾思君时,眼神停顿了下,最后又报以微笑点头。 回想起昨夜瞧见的那一幕……她眼眸神采也黯淡了许多,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忍不住的有点嫉妒……羡慕…… 王特从大厅内正装走出,先是沉着脸看了眼司马良,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后者感受到那束目光后仅耸耸肩,一笑而过。 王特收回目光,最后落在顾思君身上,微微颔首,正色道:“各位,可是要前往太上峰修道府报名测试?” “若是前往参试,请不要带这俩个小家伙前往。” “为何?”司马良率先发问。 王特顿了顿,不以正色,反看着顾赵二人相答:“府中规矩,未满九岁,不可入山门。” “……” “谁定的规矩啊!再说规矩死的,人可是活得。”陆安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得喊着,拍了拍要挤出头的二丫,又立马收回手,躲过那张利嘴。 王特目光仍是停留在顾赵二人身上,见她们平静不为所动的眼神,想来是要固执己见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诶……那,我就随你等同往。” ********* “头,就是他!肯定是他!” “你可确定?”独眼男子长得粗犷,胡渣遍布,穿得倒是有几分模样,一身铁铠威武不凡。 “准没错,头,那天就是他进的镇,咱七杀帮的精英队全没了……”开口之人眼鼻短小,歪嘴歪脑,转着那滴溜的小眼睛,信誓旦旦得打着包票。 “头,我请人探察过死在十里坡的兄弟们,切口整齐划一,据判断是大刀所致,还是那种巨大无比的……除了这小子,就没谁了!时间也对上!” “史费那边呢,有没有消息,都过去一夜了,别跟老子说混在娼酒馆里了。”独眼男子皱眉道。 “额,头……咱人手不够了……青邬镇头你也知道,说是镇,其实比城还大……” “该死的史费!净坏事!要是有那三……不,二兄弟帮忙,这仇也铁钉钉的。”独眼男子恨恨得眯起眼,盯着远去消失的背影,朝身后大手一挥,“不管了,兄弟们,干他的!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嚯!嚯!” 出了青邬镇,沿着小路朝西南方进了山林。 少年劲袍束装,头披黑纱斗笠,背着一把八尺断刃巨剑,腰间别着短骨刃,行风如龙虎之姿。 罗甘顿下脚步,捻了捻帽檐,压低稚嫩的声音,眉眼间透着一股杀意,朝身后无人之处喊道:“是个好地方,该出来了。” 啪啪啪—— 巴掌声响起,从林中阴暗出走出独眼男子,阴恻恻地盯着罗甘,“果然是你杀的,话不多说,小子,一命还多命,该知足了。” 咻咻咻—— 附近蹿出一道道黑影,速度对普通人来说是不错,但在罗甘眼里,和乌龟没什么两样,嘴角勾起笑容压低了帽檐。 唰—— 疾如闪电,比他们更快的黑影穿梭其间。 几个呼吸,飘忽鬼魅般闪至独眼男子身后,缓缓收了腰间短骨刃,眼神淡然地走进僵硬不动的人群中,继续顺着小路前往修道府。 风吹—— 林中不动的三十余人,脖颈处裂开一道细痕,血渍缓缓从细痕渗出,保持固有姿势逐渐硬化,空气中散逸着微弱的血气。 第三十六章 山门清规,不可乱 山奇秀丽,旭阳清风。 道路上身影逐渐增多,静影山风也多了些热闹。 太上峰峰底,远处走来一行七人,旁人讶然中皆为之纷纷侧目。 其中二人最为瞩目,月白少女气质冷锐,暗红圆领劲袍少女背着超长怪刀,裹着白布条,映衬着那对平静的眼眸,给人一种可怕的冷漠。 最前头道装青年的那身打扮,一眼就认出了来自青邬镇三联盟,而三联盟又以修道府为主导,一时间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王特师兄,山门规矩,不可乱,凡未满九岁者不得入,王师兄?” 王特没有在意周边目光,也未曾留心守山弟子的劝告,皱着眉正在神游天地,心里想着方才山间小道上的事。 那是距离青邬镇不远的偏僻小道,也是最快前往修道府的必经之路,只是那片林间的虐杀有些让人不得不在意。 一个个一动不动杵在那边密林里,当他本能上前盘问时,那些人随风倾倒,向一侧倒去……浑然没了生命气息。 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怕是死去有一段时间。 三十余七杀帮帮众,脸上保持着生前凶狠杀意。 皆是一击毙命,伤口细微如丝,若非那一滴血渍,怕是完全察觉不了。 细思极恐,七杀帮怕是在不知不觉中已被灭帮…… 按理,若猎金盟帮派厮杀私斗,来往皆有伤残或者打斗痕迹才是,而且出现那种情况都会很隐秘的处理掉尸体,不会张扬得放置尸体不管…… 还有那林中的那一幕,完全是一面倒的虐杀…… 这让人不禁想到数日前,传报十里坡也有七杀帮被一面倒的虐杀情况,脖颈断口光滑整齐,一刀所致…… 最后——还有阁主昨夜的心悸感…… 从种种情况分析,应该有不知名的神秘高手潜伏暗处,很有可能会对青邬镇,对三联盟不利,甚至是修道府…… 至于为何死的都是七杀帮,他们也毫无头绪,这只是个小团帮,举无轻重,也没有竖立过大敌,自保也尚有能力…… 他曾一度怀疑过是顾思君,毕竟她那把细长怪刀,很符合…… 但转念一想,以顾思君的前辈身份和纯直的真性情,再加上那日镇外生死斗,放过莽汉三哈的行迹,还为性命垂危的莽汉补贴了药钱,如此心善纯直的人,几乎可以排除。 最后一点,也是排除她最重要的一点,这两起事件的伤口手法很相似,几乎如出一辙。且通过这一路时刻相随,她既没有分身之法,又怎去杀远在天边的七杀帮…… 抛除一万种可能,顾思君初来乍到,也没有非要杀他们,灭团帮的理由。 他也曾想到过背着八尺断刃巨剑的罗甘,但很快就可以排除,刀口太大,与伤痕对不上……除此之外,青邬镇再无使用如此夸张显眼的武器,只能说有神秘高手潜伏暗处…… “师兄?王师兄?王特师兄?” 守山弟子在王特眼前挥了挥手掌,王特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连忙哦哦地应声道,又再次递上三联盟的文书,“哦,哦,有劳师弟了……” “王师兄,山门规矩,不可乱,凡未满九岁者不得入。”守山弟子义正言辞拒绝,这回是毫不留情面的推掉文书。 二小躲在顾思君身后,怯懦的偷瞄着那凶巴巴的守山弟子,这时王特也转过身,无奈道:“各位,这回可明白?” “嘿!守山的这位兄弟,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得,又何必非得跟死物过不去。”陆安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拍拍他的肩膀。 “不行!山门规矩!不可乱!尔等若寻事滋事,王特师兄也不行!尔等休要为此丢了性命!” 顾思君突然一怔,平静深邃的眼眸变得冷峻,她缓缓抬起手。 这时,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握上皓腕,顾思君一下回过神,迎上赵灵那蓝宝石般惊讶的目光,又微微摇了摇头。 心下一惊,这是怎么了…… “走……二丫大丫,回家。” 顾思君牵起二小的小手,准备转身打道回府,而这种情况让所有人都为之愕然,其中以王特更甚,内心略有焦急,他自然不愿放过顾思君这等好苗子。 司马良也是很感意外,却又莫名的意料之中,这很顾思君…… 他赶紧拦在顾思君面前,对上那对平静而又有点可怕的眼眸……是的,这眼神让他有点害怕…… “顾姑娘,万事皆有定,青邬镇与修道府来往不过小半日,又非生死离别,何必执着?” “若想变强,想保护你所在意的人,天下间仅修道府可助你!” “再想想你千里迢迢来此,又可曾记得初衷何为?” 顾思君停下脚步,陷入了沉思。 司马良也不再说话,他知道她也是个心明眼透之人,所缺乏的也只是常规教导和正确的引导而已。 他又俯下身摸着二丫大丫的脑袋,那张普通又不失俊俏的面容带着和善,柔声细语着,“你们的君……姐姐想要保护你们是没错,但她的路上还有很多更强大的坏人,你们是不是也不想君姐姐被坏人打……是不是也想君姐姐变得更强……” 大丫急忙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又扯了扯顾思君的衣袖,指着身后太上峰,以眼神和行动告诉她,二丫则犹豫了…… 司马良又再次面带微笑,拍了拍她的脑门,后者憋着眼泪,直接把头埋入大丫怀里,不言不语得轻声抽泣了起来。 “二个小家伙就由我来带回去吧,你们放心,我以家眷身份,可为她们安排盟内住所。”王特虽然挺恨司马良,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不得不佩服,真是死活全靠一张嘴…… 赵灵又拍了拍顾思君的肩膀,撩了撩她耳边散乱的青丝,“空余一起,不远。” “对啊,思君姐,再过个一两年,她们说不准还是你师妹呢~” 顾思君看了眼唯唯诺诺的大丫,她还是不住得指着太上峰……后又瞧见梨花带雨的二丫抬起头,一抽一抽地点着头,然后又不舍得扑到赵灵怀里大哭特哭。 “……” “好了,你们上去吧,初试我已通过文书豁免了,直接上山进入下一轮测试即可。” 王特拍了拍两个小家伙后背,一手抱一个,朝众人点头致意,转身毅然离去,目瞩着二小摇着小手,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山间地平线…… 第三十七章 一刀斩山门 哐当—— “喂喂喂,你们这是几个意思?”陆安搂着七星剑双手环胸,颇为恼怒得看着眼前二位守山弟子,敲了敲拦在身前的双剑。 “山门规矩,入山门者需上缴佩剑。” “……” 陆安挑了挑眉,又转头望向司马良,他了解的可真不多。 唰—— 轰!轰!砰!砰! 一道匹练的赤芒闪过。 太上峰峰底,古朴宏伟的八门石雕牌坊,修道府山门被横向拦腰削断,缓缓斜滑并向后倒去,掀起了万丈尘土。 守山弟子们见势不妙,纷纷逃散,险而又险躲开了轰塌的碎石。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看到曾经古雅庄严的山门,已化为一堆废石,一个个震惊无比,脸上挂满了疑惑,一时脑袋空荡荡,有点转不过来。 ——修道府敌人?踢山门?啪啪打脸?什么鬼?何方高才?猛人啊! 神情各异,思绪万千,种种不一。 尘烟散去,少女斜握着一丈长的古怪长刀,蓬松厚大的双尾辨,束成一尾来回晃动着,暗红色的束装袍靓丽惹眼,衣摆鼓胀随风飘飘。 那娇小的背影,此刻给人一股强大而又窒息的压迫。 随行的赵灵等人也是一脸错愕,完全没料到会如此突变,说动手就动手,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不过……好爽!好魄力! “你,你,你!放肆!竟,竟,竟,敢,敢,毁,毁我,山门!!”白狩善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说话,舌头都打了结,怒红着脸剑指顾思君,义正言辞誓要诛伐讨公道! “白,白师兄……” 此时,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狩善回首发现师弟们眼神闪躲,不住吞咽着口水,看神色已经全都吓破了胆,就连手中的剑也几乎握不稳。 “你们!……” 白狩善话至一半便卡住了。 转过身时,眼睛又对上那深邃而又平静的眼眸。 ——可怕!平静的可怕!还有这种眼神,这种窒息感,这种压迫,就连师傅身上也不曾这么浓重,而且她……一刀……仅一刀…… 他紧了紧手中长剑,绷着神经紧咬牙关,汗水早已打湿了衣襟,从牙缝里心不甘,情不愿得挤出头一回令人感到耻辱的字。 “请——” 见状,其余守山弟子暗地里皆是松了口气,不然师兄若说上,他们也不得不上…… 顾思君拖着一丈长刀,踩着废墟石块,在万众瞩目的眼神下,嚣张得毁人山门,又淡定从容地迈上太上峰山道。 赵灵身影闪动,风轻云淡的紧随其后,司马良低着头沉默的跟了上去,陆安朝白狩善撅了撅嘴,挑了挑眉戏谑道。 “努,早这样,不就行了。” “!!!” 白狩善目眦欲裂,气岔了心神,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怒瞪着陆安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耻辱更甚。 回旋的山道上,狭窄而又陡峻,且泥泞难行。 若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失足坠崖,粉身碎骨的危险。 顾思君沿着曲折婉转的山道爬行,眼神平静,如履平地,速度丝毫不减,其余三人亦是如此。 如若碰见前方有人缓慢贴壁窝行,四人便会在他们惊异的眼神下纵身跃过。 行了小半日,夜色渐沉。 四人仅达太上峰山底三分之一,司马良率先体力不支,陆安为照顾前者而决定陪行,于是二人一起脱离了队伍。 入夜,万里无云,皎月高悬。 顾赵二人决定连夜兼程,赵灵借着洁白的月光,倒也能看清山路,没有其余二人拖后腿,她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影闪飘忽。 于是,前方山路之上,不少人只感怪风吹过,黑影闪动,凉飕飕的山风更是让人直感头皮发麻。 心惧之下四下张望,却又毫无发现,眼下只有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悬崖,这一下有点让人慌神。 ——从未听过修道府测试还有鬼怪试胆啊…… 夜路凶险,他们如今即上不了山,也下不了,颇为尴尬得趴伏在山壁上,时而扇着巴掌清醒自己。 这时,山林间传来一声极为毛骨悚然的惨叫,悠扬得回荡在这片天地间,而谁也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灵,有东西掉下去?好像又听到了啊~啊~啊~的怪叫……” “咦,是吗?我耳边只有风声啊。” “是吗……” 夜半时分,太上峰靠近山顶的三分之一处,赵灵喘着粗气罢罢手,表示她此刻也不行了。 这山峰有古怪,越往上爬压力越大,再加上空气稀薄,且又云雾缭绕见不到其顶,根本无法判断还有多少距离才能抵达。 “君姐,你,你先走,我,我歇会。” “诶?君姐,你,你干什么!放,放,我,下来!” 顾思君盯着赵灵看了一会,二话不说便将她抗在了肩头。 赵灵对她的行为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意外,羞红着脸拍打她的后背,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也放弃了挣扎,上身自然垂落着,任由她摆布。 被抗在肩头的姿势虽然很羞耻,但她后背很平稳很温暖,也没有凉飕飕的山风,甚至在这安静夜晚,有点让人昏昏入睡…… …… 啪—— 啪—— ——嗯……那个两瓣肉传来一阵痛楚…… “灵,醒醒,醒醒。” 啪—— “……” 赵灵闷哼一声,脸已经红得熟透了,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世界正在崩溃…… “灵,我放你下来,你站好了。” “嗯……”赵灵几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应道,抬起头时,发现天空泛着蒙白,而太上峰峰顶也近在眼前。 一束晨曦的光亮从天际边缓缓爬出,顿时红霞满天,从红霞之中蹦出温和的光轮,亦如那赵灵熟透的小脸蛋。 赵灵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脑海一片空白,心不在焉。 突然间,刚踏上太上峰峰顶,四周气流奔涌,风卷残云,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了许多。 赵灵察觉这一切的源头就在前方。 当抬起头时,发现顾思君杵在那一动不动,手里拖着一丈长刀,面色红润得闭着眼眸,似在享受。 她轻掩唇口,立马止住了出声,生怕搅黄了她的机缘。 铮—— 这时,一道琴音响过,一圈圈肉眼不可见的波纹散逸开,动荡的气流又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未曾发生过。 顾思君猛然睁开眼,眼眸泛着微弱的光芒,渐渐消散……回首时,只见愣愣的赵灵,一脸疑惑不解。 这时,似有所感,下意识的望向峰顶东南方角落。 连绵起伏的阁楼琼宇之上,屋檐角上杵着一名少女,红衣墨纱仙姿玉色。 双眼蒙着飘飘白长巾,一袭惹眼的白发飘扬四逸,其身侧浮着一把晶莹剔透的七弦玉琴,肩头趴伏着一只毛绒绒不知名的小东西。 ——似曾相识的感觉…… 再一眨眼,屋檐上已是空荡荡,仿若错觉…… 第三十八章 是你,说的就是你! “君姐?” “诶?奇怪的声音?” “声音?” “就铮——~”顾思君顶着舌头滋着牙,拖长了的鼻音。 赵灵听完便明白,瞧着她的模样心里窃笑不已,“琴音?没有……” “那……那边女孩,有看到?” 赵灵还是摇摇头,方才就只注意到气流涌动,见她陷入奇异状态,只是一秒未到,她便已回过了神,周边的气流也没了波动。 ——错觉么?还有琴音?女孩? 咚——~~~ 古钟悠扬的声音回荡在这峰巅之上,余音袅袅,就连四周云海都被推散不少。 远处稀稀落落走来一行人,服饰着装上大致无差别。素装面净,精神奕奕,宽松的玄衣道袍,垂落两侧的大袖袍被风吹得鼓鼓的。 “恭喜各位荣登峰顶,本道——华清。”华清声音不大,广场上五里之内皆可听清,犹如耳边轻语。 “咦?” 突然,他发出一道轻咦,皱着白眉盯着峰顶坡道口,怏怏不悦地指着她们其中一人,“你,为何不尊山门规矩。” “你,可以下山了。” 顾思君好奇的左右瞅了瞅,往旁边又挪了挪位置,露出身后的来人。 那人好不容易刚登上峰顶,就被一个老头指着说可以下山了,他真是一脸懵逼,立马忿忿不平得瞪着那老道,又气又怒愣是说不出话来。 “……” 华清等人和赵灵皆是嘴角抽了抽,尤其是后者越发看不懂她的行为……还是说这才是她的真正性格…… “哼!耍小聪明是没用的——哼,是你!说的就是你!别挪了。” 华清等人快步走来,抖着手遥指着不断挪动的顾思君,这种顽劣份子也不是头一回见,况且山门里就有一大把在这样的,尚不是问题。 顾思君回以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眸,盯着他不言不语。 华清嗤笑,捻着一绺鬓发,心中倒也颇为赞赏对方这从容淡定的态度,但规矩就是规矩,山门里头大的本身就够多了。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你可以下山了,修道府不会收你。” “华清。” 这时,他身后传来雄浑有力的声音。 从远处走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苍风松骨,气度不凡。华清等人闻声立马回头恭拜,心下皆是惊疑,副院来这可是稀疏少有,齐齐躬身颔首拱礼。 “曹副院。” “此子之事,就此揭过,开始吧。” 啾—— 华清正要反驳,崖边长鹰啸天,云海中钻出一只巨鹰,煽动着矫健苍劲的双翼,凶狠尖锐的鹰眼酣然俯视,仿佛众人皆成了它猎物。 巨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迟迟不肯下来。 这一幕,引起了众师长的疑惑。 曹元箐心中同样疑惑更甚,看这巨鹰似在惧怕什么,半眯着眼只手擎天,朝巨鹰招了招,“来,下来。” 巨鹰不受控制,扑煽着双翅直坠而下,猛烈的劲风吹得众人摇摇欲坠,不得不举袍挡沙,更有不济者直接被吹趴在了地面。 曹元箐迅速取下它脚上环圈,巨鹰立马如脱困般,逃窜似得飞离此地,望着远去的鹰影,若有所思展开手中纸条。 随意扫过,仅一眼。 曹元箐长眉剧烈抖了抖,嘴角抽了抽,古怪的看着远处背着怪长刀的少女,随即恢复常态,捏着纸条揣入袖里。 “开始吧。” “可——曹副院,山门规矩,不可乱啊……” 华清迟疑中又朝曹元箐拱了拱礼,低头间瞥见副院的神色,心中便已有不好的预感,同时脸色又难堪了几分,阴恻恻的铁青着脸。 “规矩又算几何,这是掌院的意思。” “掌院?” 四周众师长一愣一惊,旋即俯首躬身,“是,我等明白了。” 掌院已多年不曾露面于众,也无消息传出,若非曹元箐挂着副院的头衔,否则都以为他是掌院,不过后者职权也与掌院无异。 华清不敢忤逆,长吁一口气肃然正色,扫视在场为数不多的二十余人,指着广场中黑巨石,“按序测试,靠近灵冥石八百米即合格。” 顿了顿,又愤恨不悦地盯着顾思君,“另外,你们三人报上名来。” 众人望去,宽敞广阔的广场中央竖着黑色丑石,空气似有扭曲,其周边石砖翻立翘起,仿佛从天而降斜插坠入。 灵冥石高约九丈,宽约六尺,黑不溜秋,表面凹凸不平,阳光铺洒其上,却不见丝毫折光,有点古怪。 “宁荣。” 话音刚落,华清身后的师长走出数十人,各自站位手指捏诀,灵冥石周遭华光闪烁,施展完后精神萎靡,如脱力一般。 赵灵冷眸闪烁,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感受中有股亲切熟悉感。 瞬间,一股猛浪席卷而来。 千米之外,所有考生都不自禁往后退了数步,惊骇地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黑石。 场内,除了众师长外,仅二人纹丝不动。 曹元箐等人注意到后,目露赞许,点了点头,留心了几分。 唯独华清略有不满,鼻中轻哼,“宁荣,往前走。” 少年宁荣往前迈了几步,前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和强劲的压力。 每往前挪一米,排斥力就强一分,压迫感也更盛一分,这种压迫就跟接近顶峰山道时相似,只不过此时更加剧烈明显。 吃力的挪了近四十米。 喘着粗气,竭力的趴在地面,爬也不爬不动,寸步进不得。 华清等人见状,这连千米都不到,面无表情。 “宁荣,失败,下一个,全江。” 人群里走出一名壮汉,嘿嘿憨笑中咧着嘴,拍了拍胸膛,微微弓身俯下,蹬腿用力弹射而出,如飞射的利箭,一瞬间冲出了近五十米。 下一刻,空中喷洒出一道长长的血雾,壮汉倒飞了出来,眼见即将掉落悬崖时,一位师长跃空而起,按着他的后背将他扔回场内。 “全江,失败,下一个,福禄娃。” 少年束发圆脸,长得颇为稚嫩,身披芭叶衣裙,浑身透着野蛮气息,大笑中卯着劲,赤足一步并作两步,箭步如飞。 这一幕引来不少人瞩目,几个呼吸已是数百米,轻而易举如同喝水。 行了数百米后,福禄娃开始变得缓慢艰难,又行了五十米,每一步都变得极为沉重,两腿微微颤抖着,身子骨都弯垂了不少。 他浓眉紧皱,瞪着大眼呲牙咧嘴,咬着牙稳健的前行着,酸涩的汗水淌入眼睛中眨也不眨一眼。 最后,四十米—— 二十米—— 五米—— 一米—— 止住了,福禄娃大腿小腿颤抖不停,面色涨得通红如潮,在旁人看来他和失败无异,而独独那些师长们仍是面不改色,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啊!!!!” 福禄娃弓身大吼,如同拼尽全力,猛然冲向了一米。 差一点!就差一厘米! 又是一阵嘶天怒吼,举步维艰,颤抖着腿一点点点了过去,脚尖正好碰到。 紧接着,他如泄了气的皮球,趴在地面滑出了千米之外,所有人心中一紧,脸色黯淡难堪,纷纷为之惋惜。 “福禄娃,恭喜入府。” 第三十九章 这个东西不能送人 “福禄娃,恭喜入府。” 所有人愣了愣,瞬转狂喜,本绝望的眼神再次燃起希望。 只是那一次次轻淡的呼喊,如重锤敲在心头,让它们心下又是一紧。 “王凤,失败,下一个,章铁蛋。” …… “翠花,失败,下一个,苗豆芽。” 一连淘汰了数十人。 那丝侥幸也被碾得粉碎,使得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琢磨着下一个轮到自己时,该如何挺进八百米。 …… “金闪闪,恭喜入府。” “下一个,卞单丸。” 卞单丸从稀落的人群里走出左右扫视,眼下只剩最后三人,而目前通过之人也仅二人,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希望能接上一位好运,成为第三者。 沉吟中,脱下身上外袍,露出那干瘦的身板,右手暗运内劲,舞动着衣袍呼呼作响。 几个呼吸间,就卷成了一根细长衣棍,约莫二三米。其余淘汰者见此一幕,眼睛为之一亮,紧接着又是懊恼不已。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办法!让这瘦皮猴捡了便宜……希望,希望他也不要过……一定……一定啊…… 卞单丸走了才不到六十米,他就已经吃力的喘起粗气,涨红着脸,弓起了身子。 失败者们一个个心里窃笑偷乐着,这正是颓势的开端。 这时,卞单丸又动了,再一次揪起淘汰者们的心弦。 最后,还剩九十米—— 八十米—— 七十米—— 就此止步。 再也寸步进不得,而衣棍无论再怎么用内劲细细拉长,也就七八米的样子,相差尤为甚远…… “卞单丸,不合格,下一个,赵灵。” 卞单丸闻声,心下一惊一泄。 顿时,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趴在地面一直滑行至边缘,立马爬起不甘的朝华清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完!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八百七十米,已是你极致,纵使你借助外力通过,也不符规矩。”华清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后者心中一颤,清醒了许多,沮丧得退到了淘汰者行列。 “赵灵,上前。” 赵灵朝顾思君点了点,月白马尾高束扎起,左右飘动着,水蓝的眼眸在阳光下波光闪闪,泛着清冷之意。 俏丽娇影,风姿卓越,引得所有人眼前一亮。 三百丈之外,赵灵缓缓朝灵冥石踱步走去,排斥力与奇异压力奔涌而来,但对她而言,可忽略不计。 九百米,轻松自如。 八百米,眨眨眼一样轻松。 “……”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优雅从容的身姿,闲庭信步,若非他们亲身经历过其中之艰难,否则真信了她的鬼。 人群中还真有那么几个仍不信邪,硬是试着又走了一次,结果依旧…… ——这怎么做到的……这明显游刃有余……啊,为什么不是我…… 曹元箐目露奇芒,对她又用心留意了三分,修道府不知何时开始,招生一年比一年差劲,尤其去年竟然一个都没有…… “赵灵,恭喜入府,另外你可以继续前进。” 华清捻起一绺鬓发,柔和的眼神带着善意,不住朝她点着头,观其模样很显然是个自律守份之人,这样的人多多益善。 如此一来,华清越看越喜欢,见她显然尚未尽全力,故而示意继续前行,倒想看看她潜力究竟如何。 “华师长,规则上是否八百米即合格” “嗯?是,怎么了?” “如此,那我可不必继续。” “……” 华清手中一顿,哑了口,随即嘴角上扬,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以赞赏的眼神不住得朝她点了点头,“可以,依你所言。” ——有个性,有原则,有胆识……不错,不错不错…… “下一个,顾思君,上前。” 前一刻还扬着嘴角,下一刻就耷拉着嘴,脸色变得难看,板着脸竖着眉,明明同样差不多大的孩子,怎么就差距那么大。 华清铁青着脸,心中腹诽,嘴里嘀咕着,“哼,这要是能合格,老朽就将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顾思君若有所闻,好奇得朝着他眨着眼睛,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眸,精致粉嫩的五官上,透着一丝古怪又好奇的笑意,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常平静。 华清正巧瞥见,心中一紧,颇为惊讶奇怪。 下一秒,他张大了嘴,差点下巴都要掉下来。 黑影闪过,八百米—— 全场一片寂静,只剩顶峰飕飕的风声。 “……” 所有人都使劲得揉着眼睛,张大着嘴,不可置信得瞪着场中人,又有人再次以身试验,感觉依旧…… ——这是人吗!那我们又是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 华清憋红了脸,望着对方那双眼眸,此刻已确信她听见了自己的嘀咕,脸上火辣辣的疼,老脸一红,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 华清怎么也没想到这厮速度如此之快,在老生中都可算怪物奇才……不,奇葩! “顾思君,你可继续往前。” 曹元箐雄浑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中,压下心中的惊骇,从震惊回过神,虽早已知晓掌院对此子青睐有佳,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哪知还是低估了她。 黑影掠过,拖出一道长尾巴,四百米—— “……” 所有人无话可说,全场死沉死沉。 唯独赵灵从始至终不曾意外,反倒津津有味品起了师长们奇趣的神情,堪称精彩。 “顾思君,你可还能……” 黑影掠过,顾思君再次跨过四百米,灵冥石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 所有人都淡定不了了,尤其师长们更是惊骇绝伦,四百米之时己让他们窒息,更何况现在毫无距离可言!简直是颠覆了他们世界观! 要知道即使曹副院出马,最高一次记录也是止于一百米,至于掌院,已多年不曾见过他身影,只听说对他同样毫无距离可言。 “顾思君,此后特在掌院门下修习。” 曹元箐压下心中震惊与恐惧,率先回过神,深深得看了眼顾思君。 隐隐有种感觉,此子可能远在他和掌院之上,可惜他主修行是炼体,并非炼灵,否则倒可以感知与她的差距几何。 说完,曹元箐便转身拂袖离去。 只留那些师长仍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认清现实,仿若梦幻。 顾思君看着黑不溜秋的灵冥石,伸手摸了摸拍了拍,入手温凉,还有什么东西从灵冥石顺着肌肤钻入体内,带着酥酥痒痒的瘙痒感,如同蚁虫在经脉内钻爬…… 如遭电击,立马缩回了手。 这时,顾思君又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华清,几个劲步闪跳至他身前,歪着脑袋沉吟了片许,眨着清澈水灵的大眼睛,踮起脚尖,天真无邪的拍拍他的脑袋。 “叶爷爷说过,这个东西不能送人。” 第四十章 风云暗涌 “大哈!你说,俺们啥时候出去杀个痛快!俺在这都快淡出鸟来了!” 牙牙帮营帐内,三哈躁动不安的来回踱步,身上骨饰哐啷哐当碰撞着,反反复复起身坐下,坐下起身。 二哈正端着茶盏细细品茗着,另一手把玩着短铜棍。 许是被三哈那庞大的身躯晃得有些眼晕,煞眉微皱,半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放下手中茶盏捋着赤髯,“三哈,你我兄弟三人难得有落身之处,你怎么能如此浮躁,莫要惹是生非,坏了大哈的大事。” “啥?大事?俺怎么不知道?” 三哈虎目瞪得滚圆,声若洪雷,“大哥,啊不,大哈,你还有啥心愿未了吗?” 大哈正皱着眉头,脸上终日挂着一丝愁容,此刻听三哈呼唤,这才回过神,罢了罢手,不想跟这铁憨憨说太多,否则,还真会像二哈所言那般。 “嗯?大哈,跟俺说道说道,俺绝不会坏大哈大事。”三哈眼见大哈一副不肯说的模样,立马急了眼,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大哈瞅着三哈盯了数秒,后者一脸坚毅认真较劲的神情,转念一想,要是不跟这铁憨憨说,说不准还真会误事,“铁……三哈啊,咱跟你说,你可切记放心里,不要让第四者知道?” “嗯,大哈,俺办事,你放心。”三哈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不断拍着胸脯,身上的骨饰哐啷哐当不停晃动着。 “……” 大哈愣了愣,怎么越是如此,他心里反而越是不安心,但看到他那一脸傻……真挚认真的模样,“欸,咱最近心里不踏实啊,这牙牙帮,海皮帮,还有那什么七杀帮,找上咱定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而且加上最近青邬镇里多了许多新面孔,这些团帮收人也越发活跃……” “就这?大哈,欸~~~”三哈讶然轻笑,拍着胸脯,摇头罢罢手,浑然不觉是多大的事。 “你这铁……三哈,你听咱把话说完!这牙牙帮绝非咱久留之地,当时不过为拒绝海皮帮,顺水推舟扯的挡箭牌而已。”大哈被他那轻视的眼神气得笑岔了,何况是被一个铁憨憨看扁,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痒得狠。 “你且再想,抛开你俩不说,而咱就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啥本事都没有……” “那说明啥?他们怕俺们呗。” “闭嘴,很显然对方早就将咱三查了个仔仔细细——这张二牙不是个简单人啊……” “欸?大哈,俺还是不明白……” “啧,大哈说的是这伙人心怀不轨,拿我们当枪使。”二哈收起手中短铜棍,捋着赤髯长须瞥了他一眼,“大哈的大事你可忘了?莫要坏事——” 二哈眯着狭长的丹凤眼,压低了声音,“大哈所忧的是,团帮都以进山猎兽为生,我们却数日在这闲着,难免大哈会产生心疑。” “哦哦,俺懂了!这群龟孙子!原来打的是这主意!俺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鸟!” 三哈恍然大悟,随即又愤恨跺着脚,莫不是二哈拦在他身前,怕是这厮已冲出去要闹翻了天。 突然,大哈冷不丁问了句,“三哈,别人要是问起你,咱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在愁啥,你怎答?” “哦哦哦,这个简单,俺绝不会说大哈在愁他们心怀不轨,大哈你放心,俺很聪明的,俺做事,你放心。” 噗—— 大哈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三哈一脸。 “……” 又盯着他的脸沉默数秒,脸上阴晴不定。 “三哈啊……这要是别人问你啥,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回答,俺不晓得~”大哈起身缓缓走到三哈身边,摸着他的脑袋瓜柔声细语着,“你可记住了?” “呃……俺记住了,别人问啥,俺都不晓得~~~再问,俺打死他!” 大哈沉默了许久,突然轻声问道:“三哈,你大哥和二哥在想什么?” “嗯?——俺不晓得!” “嗯,三哈果然聪明,咱就知道。” “不过打死就不必了。” 大哈这才满意得点点头,起身又拍了拍二哈,“咱出去打探打探,这就交给你了。” 出了牙牙帮营帐,径直朝凤阳楼当家的所在地走去,因三哈体型过于庞大,无法入住一般屋子,他们只好在牙牙帮内寻了个空地,搭了个帐篷。 凤阳楼,第二层雅间。 “当家的!当家的!” 张二牙文雅的端坐着,手里翻着青光妙籍,心不在焉的遥望窗外的街道,当听到走廊外噔噔噔的脚步声,还有那粗犷的声音,合上书籍轻叹着。 啪—— 被粗鲁推开的房门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坏掉的模样,来人卷着衣袖裤脚,湿哒哒的出现在他门口,手里还拿着马桶刷…… “当家的!当家的!” “汉子啊,老子听到了。” 张二牙瞅了一眼就立马捂住鼻子,踢着脚下长板凳,止住来人的脚步,“张汉,你就站那,别动。” “诶?” 张汉脸上喜色顿消,他马不停蹄急忙赶来,本以为会有什么好事,结果是这一副嫌弃的模样。 “汉子啊,这两天就不用洗马桶了,身上也收拾收拾,随我一起出趟远门。” “咦?诶?好啊!当家的!”张汉错愕,紧接着阴云转晴,果然是好事。 “哦,对了,回来后继续刷你的一年份马桶。” “……” “另外,招募的怎么样了?” 张二牙望着着窗外天边的群山,眼睛不自觉得眯了起来,眉宇间化不开的愁容却越发浓郁,“飞鹰召盟令……” “汉子,这几天也给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安分点,别给我惹事。” “没问题,当家的,招募人员也凑得七七八八,而且有那红脸怪和黑脸怪二兄弟,我们实力大增啊!这回肯定没问题。” “嗯,不错,回头从我这挑件东西,赏给王麻子。” “当家的……我就不明白那小白脸你拉进来做啥子?这货完全没用啊……” “嗯?汉子啊,不懂就多看多学……你觉得少了那小白脸,其他二人可会来?” 张二牙闻声收了面色,正襟危坐,满脸肃然,“张汉,凡事多学学王麻子,同样的出身,同样的都是跟在我身边,他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再瞧瞧你,亏你还是老子本家人。” 又瞅见那不争气,一副耿直傻劲,他仿佛都听到了心碎,连连摇头,“诶,不提这个了,最近可有那臭小子的消息?” “小牙?听说他最近跟某个会商走得很近,而且都长期住在了那,很少回我们团帮……” “这个孽障!我怎么就生了这个货色!都还不及你一半!” “嘿嘿嘿……当家的,你还是头一回这么夸我。” “……” 张二牙顿感无语,突然挑了挑眉望向门口,厉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门外是何居心!” 第四十一章 各有各的心思 “陆安,失败,下一个,罗甘。” “为什么,为什么……” 司马良皱着眉头,快步走到荣庆师长身前,不可置信的指着远处质问着,“荣师长可是看错?” 陆安同样错愕的抬头,站在八百米处盯着远处的督考官,眼里满是疑惑。 “无错,他此生止步于此,已无再进步的可能,修道府自然没有收他的意义。” 荣庆面无表情大笔一挥,挥挥手示意他不要挡道,这时他又顿了顿,冷淡的再次开口,“若真想知道,那就问问他自己吧,为何念不达,意不坚。” 司马良听完顿时明了,想起了深洞地窟的经历…… 踱步走来的陆安同样听见了,那些话犹如晴天霹雳般轰进他的脑海,眼神呆滞,愣在当场。 “荣师长,一个人的成就,岂可如此轻易武断?就凭这么个破石头?这是否太草率?”司马良心有不甘,同样愠怒不已,言辞间不自觉也变得犀利。 “哼!注意你的言辞,山门规矩就是规矩,数百年的规矩,又岂可乱,岂可妄定诽言。”荣庆心生不喜,扫了他一眼,又冷言道:“你若还不离去,我便以搅乱秩序,取消你的资格。” “罗甘,上前,还有摘掉你的斗笠。” “……” 司马良紧了紧拳头,仍是不甘就这么放弃。陆安倒是想明白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硬扯着他消失在了那师长眼前。 “你……” “良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大可不必为我抛弃这资格……”陆安显得有些沮丧,嘴角挂着一抹自嘲,苦笑道:“或许这就是命……” “良大哥,我想你不是为思君姐而来到这的吧,所以不要为不必的冲动……”陆安目光闪动,盯着沉默中的司马良,“而我不一样,本身就是对思君姐感到好奇才来这,还有对赵……” “也罢,也罢,只不过一切回到起点而言。”陆安突然轻笑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清亮了许多,仿佛刚才的阴霾都为之一扫而空。 司马良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说啥,明明是该自己劝他的,此刻却反了过来,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他果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可能继续我的行侠仗义。” “放心,其中轻重我还是有的,另外良大哥,若你想彻底铲除血煞,那么还得靠思君姐,修道府……”陆安抱拳以礼,摇着头朝顶峰坡道口行去,背着身罢了罢手。 司马良望着远去的背影,同样回之抱拳,目露奇茫,低喃着,“珍重,我们还会相见的。” “至于……修道府,总有一天,我会废去你这所谓的臭规矩。” 太上峰修道府,内峰西厢阁。 曹元箐手中毫笔微顿,似想起什么,拂袖搁置于笔床上,敲了敲桌子,朝书房外朗声喊道:“小华子,小华子。” 没多久,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曹元箐老怀欣慰的点点头。 “进来。” 书房房门被缓缓推开,少童五官端正老实巴交,先是温而有礼朝老者行了一礼,又细声细语的询问道:“爷爷,喊安华可有何事?” “嗯,近日功课做得如何?” “小子不才,华清师长尚能满意,爷爷可是要过目?”曹安华故作疑惑,他可深知爷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就繁忙的老爷子,可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喊他。 果然如他所料,曹元箐空举右手滞了滞,对他的言行举止很是满意。 “不必了,你且好生用功,否则你功课不满不达标,即使是我曹元箐的孙子,我也会将你送下山,你爹就是个好例子,希望你能引以为戒。” 又朝他招了招手,调出俩张画像递过去。 “爷爷,这可是昨日那轰动全府的姐姐?” “嗯,去找这画像上的女孩,年纪比你大点,按你叶爷爷的猜想,他们应该在藏书阁……”曹元箐瞥见这小子突然隐隐变得兴奋,眉头一皱,直接一个爆栗赏了过去,后者捂着脑袋,眼里含泪,却不敢抱怨。 “你臭小子别打什么坏主意,别看她年纪小好欺负,就连你爷爷都不一定是这小家伙的对手。” “是,爷爷,安华知道了,若无他事,安华先行告退了。” 曹安华板着脸,躬着身缓缓退出书房,轻轻掩上房门,立马一改常态,眉宇间带着桀骜,看了看手中画像,勾着一抹坏笑。 “嘿嘿嘿……” 太上峰修道府,介于外峰与内峰之间,有一座九层楼宇,金瓦红漆,大气恢宏,在众多古典的楼阁中独树一帜,大有一览众山小的味道。 九层楼宇正是藏书阁。 阁内,四壁皆书,层层列列,整齐有序,多而不杂,反透着美感。 正中央又有一张精致典雅的红木茶几,四周小桌环绕之,一圈围一圈,还是那般落致有序,素净庄雅,透着美感。 每一层布局都相差无几,共九层。 顾赵二人环视一圈,不得不为之感叹,这整齐的处处透着说不出的美感和协调,仿佛它本就该如此。 若挪动一分,反破坏了这份美,让人心生愧意。 书架之上,书籍皆以蓝皮或是黄皮为主,再以金线镶定,基本上再也找不出第三种颜色。 “君姐,怎会想到要来藏书阁?” “哦,叶爷爷说知识就是力量,是一切根本。”顾思君拄着下巴沉思道,仿佛陷入了追忆之中。 “嗯……这倒也是。”赵灵挽了挽耳边青丝,目露讶然,她从顾思君这听得最多的就是叶爷爷说了,不禁好奇一个深山老林中的老爷子,究竟有何奇特之处,能让顾思君如此念念不忘。 “诶,灵,你明白意思?” “呃?你不懂?” “不懂,只知道按叶爷爷的说法,多找书就对了。” “……”赵灵顿时哑口无言,差点手中的书籍都拿不稳,目露古怪,又言道:“君姐,那你可识字?” 掸了掸手中书籍的灰尘。 “嗯,名字会写,还会那么几个。”顾思君倒拿着书籍,随意哗哗沙沙翻动着,又笑着补充道:“对了,叶爷爷还夸我很聪明,一学就会。” “哦……” 赵灵眼角抽动,面色僵硬的应声着,她真不知道该说啥好。 二人随意挑了两本书,走向一圈一圈环绕的桌子,捋着衣襟裙摆,垫着蒲团,临桌端坐细看。 藏书阁内,静悄悄的,只余一片沙沙声。 盏茶功夫。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侧目视之,顾思君桌前的纸张正上下浮动着。 赵灵两指揉了揉眼角,起身取过阁内架子上大氅,轻轻披在了她身上,微侧着身子,倚着长方桌,手拄着脑袋,优雅随意得翻动着,时不时抬眸瞥了眼睡梦人,心中只感好笑。 这时,藏书阁外一阵喧哗,阁内几乎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有不少人更是脸色大变。 第四十二章 坏老头要找你 “这……这……莫不是那些个二世祖来了?” “听这声音像……肯定是了,我们赶紧躲躲……” “躲,往哪躲?” “……” 赵灵微微蹙眉,手中纸张为之一顿,抬眸瞥了眼仍在小睡中的顾思君,倚着粉嫩的小脸蛋,继续埋头优雅的翻动着书卷。 这时,出现了几道身影,嚣张跋扈的流蹿在各书桌之间,阁内不断回荡着响亮的稚嫩嗓音,“顾,顾思君,谁叫顾思君?” 众学子皱着眉也不吭声,眼眸中流转着同情,以及带着一丝疑惑,这名字似乎耳熟。 “喂,你就是赵灵吧?” 未等回答。 “唔——好吵……” 顾思君慵懒得扭着腰肢,体内响起一连串爆骨,大氅从两肩滑落,张着小嘴打着哈切,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的轻嘟着嘴,“好吵……” “咦?你,你,你就是顾思君?” “嗯?你谁?” 顾思君惺忪睡眼中透着迷惑,眼前的家伙比她还小,也从未见过,同时又不禁想起那山门规矩,修道府不是不让未满九岁孩童上山吗?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出来,还有你,我们大哥喊你。” “大哥?认识?” “……”少童脚下一跌,眼神看傻子一样古怪的盯着她,心中仅存的一丝怯意也没了,翻着白眼轻哼着,“哼,当然不认识。” 顾思君平淡的瞥了他一眼,重新拾起书桌上的书籍,继续浏览翻动着,临桌的赵灵目露古怪,又瞧了眼怒极的少童,忍住心中的笑意。 “喂,你这家伙,书都拿倒了!今个儿,你不走也得跟我们走!否则,哼哼!”少童恶狠狠地轻哼着,自以为做了个凶恶的神情,殊不知在旁人看来很萌。 顾思君没有理会乱嚷嚷的少童,将手中书籍倒了回来,无聊的继续翻动着。 周围一阵私语窃窃。 这时,少童那些同样半大的伙伴也围了上来,就这么一会儿,藏书阁内热闹的如同菜市集,引来无数道目光,众学子又是细细碎语,又是指指点点,却不敢吱声。 “君姐,跟这些小家伙去看看吧。” “喂!喂!说谁小家伙!” 赵灵若有若无扫了周遭一眼,这种感觉仍让人很不舒服,顾思君心领神会,点着头豁然起身,这群小家伙比她还矮了一个头。 突如其来的状况,也吓了他们一跳。 一时间,阁内恢复了那么一丢丢安静,他们可是听过昨日测试的情况,还听大哥说,这人还毁了修道府山门。 顾思君拖起身旁一丈长的大刀,踩着小碎步缓缓向阁外走去。 小家伙先是一愣,又叽喳叫个不停紧跟其后。 …… 藏书阁庭院内,曹安华斜躺在在太师椅上,小脚丫搁在座椅把手上,凌空画着小圈圈,每隔上一段时间便换个姿势继续仰躺。 “大哥,人来了。” “哦?” 曹安华一个翻身,端坐而起,上下打量着来人。 精致的五官,乌黑亮丽的大蓬尾辨,手里还拖着一柄长怪刀,一袭暗红的束身劲袍飒爽英姿。 不过,最惹眼的还是那对眼眸,平静而又深邃,清澈而又水灵。 “你找我?” 顾思君同样在打量着少童,个子不高,五官端正,清秀中透着灵气,那双窄窄的眼睛正一眨不眨,透着浓浓的好奇与疑惑。 她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不像幸福村的他们…… “你就是那个靠近灵冥石的家伙?” 曹安华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盯着顾思君狐疑着,“你跟我们也没什么两眼啊……” 顾思君这时想起二丫说过的话,二话不说朝前狠狠一迈,坚硬的花岗石如蛛网遍布,更有一条长裂缝弥漫向曹安华。 “……” 噗通——噗通——噗通—— 连串的跪地声,曹安华率先跪在地上,激动的朝顾思君磕着头,“老大!师父!” “……”赵灵差点没憋住,冷眸深处带着笑意来回打量着二人,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大致猜出了这些小鬼头想法。 “……” 顾思君也是惊呆了,愣在原地硬是没反应过来,不过随即眼中又恢复了往常平静。 曹安华眼见这事八成要黄,立马给其他人使了个眼神,哭爬着扑到顾思君跟前,抱着她的大腿不断哭述着。 “老大啊,师父啊,我们天天受恶人熬磨,每天过得很是辛苦,而且我们还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这也学不到真本领,每次只有吃亏又吃亏。” “那个……若老大不成,那就做我们师父。”曹安华紧了紧小手,小脸蛋又蹭了蹭大腿,可怜兮兮的急忙补充着,“若实在不行,那就做我们老大。” 赵灵心中抽搐,脑海冒出“油皮小子”。 顾思君耳边一阵嗡嗡细鸣,又突然想起二丫和大丫饱受欺负的模样,纵使此时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迷迷糊糊间还是心中一软,神色逐渐缓和…… “君姐!不要信了这些臭小子!” “好,我答应……咦?嗯?” 四周响起一片欢呼,这群小家伙一扫先前委屈巴巴哭弱的模样,此刻手舞足蹈哼着小调,蹦跶地欢跳着。 “……”赵灵转过身不忍直视,方才看到她眉梢舒展,眼神骤变的时候,心中一跳,感觉不妙,当脱口而出时,为时已晚。 “师父老大,请受曹安华一拜!” 曹安华赶紧趁热打铁,顺杆子往上爬,起头恭敬朝顾思君行了个标准师徒礼。 周围又接连响起一波音浪,皆是齐齐恭敬行着师徒礼。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顾思君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师父老大,我这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跟你说。” 曹安华这时又附上耳语,四下探了探,小心道:“西厢阁那个坏老头,有事找你……” 第四十三章 我就是那个坏老头 啪唧—— 推开西厢阁书房房门。 顾思君愣了愣,拖着一丈长的怪长刀往里走了几步,不住得探着脑袋。 曹元箐也是被吓了一跳,他的书房还从未被人这么粗鲁的推开过,只是当他皱起长眉抬头厉声叱喝时,瞧见顾思君也是傻了眼,紧接着她便在屋里东钻西蹿,探头探脑得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心中的好奇也被勾了起来,板着脸沉声问道。 “顾思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曹副院?听说这有个坏老头想找我麻烦。”顾思君头也不抬,继续搜着书房里的每个角落,脑海里回想着先前庭院曹安华的事。 一刻钟前…… “坏老头?” “对对对,整个修道府最坏的一个老头,整天为所欲为,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很多人都被他欺负过,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我们这些兄弟更惨,被欺负的都要长不高了。” “那找我?” “可能也想找师父老大你的麻烦……” “还有这位赵……姐姐?那个坏老头也找你……” “……” 顾思君回想着赵灵当时并没有说话,只是记得她表情很是古怪,现在想来她应该发现什么…… 顾思君回过头寻找着赵灵的身影,这会又想起什么,对着曹元箐补充了句,“你看着跟叶爷爷差不多,你应该不是那个坏老头,不过别怕,我帮你揪出来。” “灵,你知……” “……”曹元箐两根长眉打着颤,怒极反笑,这也还是头一回别人当着他的面,直接喊他坏老头,不过顾忌到她的身份,也不好随意发作,铁青着脸怪声怪调,打断了顾思君的呼喊。 “不用找了,你口中的坏老头,就是我。” “啊~坏老头果然在这!别怕……咦?诶?哈?” 顾思君这会儿傻了眼,见他吹胡子瞪眼,两根白长眉上下飘动,很是有趣,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曹副院会自己承认是坏老头。 ——那该不该动刀砍下去,为民除害…… “怎么?你还想对老头子我动刀?还有这些都是曹安华跟你说的吧?” “诶?你怎知是曹安华?” “……” 曹元箐气极,一下子憋不出话来。 “君姐,你还没看出来吗?”赵灵飘荡着那高束扎起的月白马尾,迈着优雅的小碎步缓缓走来,嘴里还不断碎语,“明明平常很聪明的,怎么耳根一软,就被猪油蒙了眼。” “行了,你们都到了,也该说说正事。” 顾思君瞥见书桌上摊着一卷未写完的书信,其上墨渍也尚未干透,正巧那几个字她也都认得。 ——叶掌院,近日有回报神秘高手潜伏 然后,没了后文,当她目光瞥向书桌一角时,发现有本黑皮血线书籍,右上角写着赵氏xx,后两字不认得,角边还有极细微的图纹。 正当她要细看时,宽松袖袍铺了过来,掩住了整本书籍,并没有瞧见曹元箐异色,他仍一本正经严肃的说着事。 “当此次招生测试结束,学府会安排你们三进行登峰礼。” 曹元箐看着一脸疑惑的二人,从桌角抽出两本小册子,“除了你们二人,还有个罗甘,你们三成绩优异,至于登峰礼不再多赘述,看册子吧。” “你们这几日好好调养精气神,为登峰礼准备,那对你们来说可是一个大机缘。” “此番唤你们前来,除了此事,还有另一事。” 曹元箐说到这顿了顿,又望向靠近门口的赵灵,正声正色道:“赵灵,你可愿师从我门下修习?” 赵灵略感诧异,但她可不认为曹元箐能教导她什么,而且此行她本就是顺着顾思君而来。 若非她,她也不会拜入修道府。 她的机缘在她,不在他。 “谢曹副院青睐,弟子仍觉得从基础学起,循步渐进。” 曹元箐闻言,不见怒容,反放声纵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委婉得拒绝,今个真是好日子,三个第一次连连出现,好个黄门吉日。 “不错,心性不错,你可要好生努力,修道府的将来可能就要落在你们年轻人的肩上。” “蒙曹副院抬爱,弟子定当谨记。” “嗯,若有闲余,可常往灵冥石修行,不论炼体还是炼灵,都对你们有益处,最后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 “小华子!你给爷爷滚进来!” ********* 修道府,外峰广场,灵冥石测试处。 罗甘一动不动端坐在峰顶坡道口不远处,一边注意着登顶之人,另一边注意着测试之人。 接连数日里,他一直如此,只是仍旧毫无头绪和进展。 若按莫不闻所描述和要求,他需要寻找一个女孩,年约九岁,奇装怪服,言行不同于常人,容貌也已异于常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消息或者是特征。 而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除了他来这头一天的那场测试未看,其他无一符合。 再据前日他人表述,最后经他观察,那两个女孩除了奇装怪服不符,其他基本吻合,但他决定还是多观察几日再说。 远方传来轻淡的呼喊,测试依旧。 凡是看见罗甘的应试者们,基本上都会绕道走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不敢搭话。 罗甘对于他人的异色怪容,毫不在乎。 抬手看着手背,这一眼就是看得入神。 不知何时上面多了个鲜红的血印,呈细长的倒三角型,中间被竖着分为两半,立着一个古朴简单的扭曲符号,据说是生命的符号。 据莫不闻梦中描述,若血印变淡,那么罗英正是面临危机的开始,逐渐黯淡消失,也代表着直至死亡。若越鲜艳,那么罗英生活的也就越好,也越安全。 罗甘咬着牙捏着拳,压抑着浓浓的滔天杀意,就连指甲陷入了掌肉也浑然不觉,按莫不闻的说法,他不能急躁,越急躁越是救不了他妹妹,一切由他安排。 但,这种煎熬实在很痛苦。 每多一天等待,每多一分焦躁,他身上的戾气也就越重一分,结合那张惊天容颜,以及眼中的滔天杀意,俊美的脸蛋都显得有点妖异。 常人亦或者动物,更是不敢靠近他分毫。 “英妹,我一定会找到你,救你出来!” 第四十四章 来自二丫的书信 “师父老大!师父老大!” 远处传来几道零碎的呼喊,顾思君循声望去,正是曹安华他们,不过与之前相比较,这回人也少了许多。 “师父老大!等等!等等我啊!师父你都听见了,还一个劲往前走……” 曹安华红着脸喘着粗气,使出吃奶的劲拼命追来。 此刻正弯着腰,双手拄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其身后还有几个小伙伴也卯足了劲追了上来,一副累惨了的模样。 “嗯?” 顾思君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紧接着与赵灵绕过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曹安华,后者感觉不对劲,立马又苦叫着追了上去。 “师父老大……这是怎么了……别不理我啊……” 顾思君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他,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廊庭里。 “你骗我。” “哈?哈?” 曹安华先是一愣,随后小脑瓜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师父老大,我怎么敢骗你?肯定是哪个坏家伙在挑拨我们师徒关系。” 曹安华皱着淡淡的小眉头,狐疑地盯着四下查看,一脸不爽的瞪着那些过往的弟子,而那些弟子瞧见是这二世祖,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就是改道走。 “师父老大,我曹安华对天发誓,从未骗过师父你。” 轰轰轰—— 这时,天边的尽头传来一声闷雷。 “……” 曹安华顿时怒了,踩着廊庭间的木栏,指着天破口大骂着:“你几个意思!我在对师父老大说实在话呢!你难道也想挑拨我和师父的关系吗!有本事就直接劈我啊!劈我啊!” 轰轰轰—— 天边闷雷滚滚,越来越近。 曹安华缩了缩脑袋,紧接着又昂然挺胸,回过头对顾思君说道:“师父老大,你看,你看,我曹安华没骗你吧,我骂过它了,它也没劈我。” 轰轰轰—— 啪嗒啪嗒,天说暗就暗,豆大的雨点哗哗直坠,敲打着廊庭上的红瓦,沿着屋檐积聚,雨水成柱。 曹安华指着天又嬉皮笑脸道:“师父老大,你看,你看,这是下雨呢~” 噼啪啪!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直接不远处的屋顶,吓得曹安华直接抱住了顾思君,哭着声大喊着:“师父老大啊~~我,我,我真没骗你啊——” 顾思君望着天空的闪电,她又想起了自家的黑风雷雪,好久没挨雷劈了,浑身都觉得有点酥痒难耐,下意识的拍拍曹安华的脑袋。 “嗯。” 曹安华见师父相信了他,又好似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递给了顾思君,“师父老大,这封信好像是青邬镇给你和赵姐姐的。” 赵灵本想着就这么离开,不想再见到这油皮小子,但此刻听到说是青邬镇的来信,那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寄的。 凑过脑袋,看着顾思君展开的信件,上面就草草的画了几个火柴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看不懂……实在看不懂…… 只是,瞧见顾思君笑了起来,她反而更加纳闷,最后忍不住问道:“君姐,你看得懂?” 顾思君还真的点着头,开心的指着信上的内容,“嗯,灵,你看这,她们说就知道我们能成功的,还有她们在青邬镇等我们回去,她们准备好多好吃的,还有……” “……” 赵灵讶然,她真只看到几个火柴棍和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实在没有她那般天赋,还能解读画里的内容…… 同样惊叹不已的还有曹安华等人,他们发现这个师父笑起来,真的是超美超可爱……还有他们头一回听见师父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不然都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字。 曹安华很机灵的反应过来,那么趁着师父开心,再添点乐趣,如此一来,师父就不会计较昨日坑她的事情,不过他也确实没骗人。 “嘶——师父老大,你弄疼我了……” “嗯?” 曹安华在师父疑惑的目光下,干脆利索得褪下外袍,露出内衫背后的斑斑血渍,一条条尺寸长的痕迹。 “谁弄的?” 赵灵从书信上收回目光,仅瞥了一眼曹安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也理清了,见顾思君又陷进去的模样。 不住轻叹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君姐,我先回去了。” 曹安华见势不妙,暗道赵姐姐果然精明。 他又立马痛声哀嚎,可怜兮兮委屈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坏老头,你看吧师父,我没骗你吧,那是真的坏,他,他,他,还有他,都挨过……” 顾思君听完后,明亮的眼眸闪动着,心下一软,也不再与他计较较真。 “咦?顾姑娘?” 这时,廊庭远处传来一声惊咦。 “司马良?还有陆安没跟你一起吗?”顾思君也瞧见了正跑进来躲雨的司马良,只是左瞧右瞧,都没有看到陆安的身影。 曹安华微微颔首,小眼睛上瞅,怨气颇重的瞪着来人。 他好不容易从赵姐姐那拉回师父的注意,这个家伙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总有人想坏他好事。 但从师父神色来看,二人十分熟稔,他也不好贸然插嘴。 “他……诶,学府不公,只好下山去了。” 司马良脸色一暗,摇摇头一言难尽,同时又莫名的瞅着她身旁的小鬼,那眼神真让人不舒服,她怎么被这些小鬼头缠上了。 曹安华突然间感觉身后升起一股凉意,使他打了个哆嗦,余光又瞄向师父那边,她脸上的喜色没了。 此刻一脸平静,尤其那对眼眸,平静得让人感到可怕……与先前的平静感完全不同。 ——马哟,这个大叔什么来头,好不容赵灵姐姐走了,有机会了……结果这家伙一来就惹得我师父不高兴,你不知道我哄师父有多难吗! “顾姑娘,这或许对他也是件好事吧,在这儿他也许无法进步,在外面还能经历生死一线的磨砺,说不准还有机缘……斩断过去……” 司马良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立马笑着圆了场,乐观的分析着其中利弊,这才感觉她缓和了许多,他也实在拿捏不定顾思君出挑的性格。 ——说不准还真一刀子毁了这修道府…… 啾—— 雷雨天中,峰顶雷雨天更是尤为恶劣,一声鹰啸穿破云层,急速得穿梭在雷霆之间,展翅翱翔,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咦?这大鹏怎么不降落?怎么感觉它好像还有点害怕……奇怪……” 曹安华目光穿过云雨,这时天边屋檐上蹿起一道黑影,与巨鹰交错而过,他也认出了那人正是爷爷,随后巨鹰逃窜似地飞离了此地。 司马良也听到了曹安华的疑惑,他又不自禁的想到了身边的某人,此类事情他已见过不下数回。 顾思君对此倒没有在意多少。 此时曹安华一心想带师父去找乐子,想赶紧让这大叔走人,只好勉为其难的仰着小脑袋,嘴里含着手指,糯糯的问道:“欸,大……大哥哥,你准备往哪去啊?” “哦,我这是要去藏书阁,顾姑娘,你们可要一起?” 第四十五章 空空手札·杂录 修道府,藏书阁。 四壁环书,层层列列,密布有序。 阁内正中摆着精致古雅的红木茶几,四周书桌以圈环绕,层层分布,整个房间布置极为讲究有序,且处处透着美感。 司马良漫无目的随意翻动着书架,在他想来凡是入学府学阁,都必先探其藏书之所,这可是代表了学府学阁的底蕴深浅。 只是这其中道理,一般人并不清楚而已。 他不停得取进取出,瞄着书籍的名字,也不嫌麻烦,耐心的随意挑选着。 这一层存放的书籍都较为杂多乱,开放权限也较广,虽不是修道府之精髓,但也绝非外头所能比拟。 而且这其中杂籍也不乏一些有用可取之处,只不过筛选较为繁琐,为人所不喜而已。 “嗯?” 司马良在角落灰尘比较多的地方,无意间翻到一本书籍,书皮泛黄陈旧,金线也颇有磨损。 最引他注意的是那行批注,这是唯一一本拥有批注的书籍,手笔亦出自同一人。 ——奇思妙想 ——妙 ——放屁 “……” 目光落向书籍名字——《空空手扎·杂录》 手扎通常为羊皮兽皮记述,而此类东西也难以考证,要么是古人天马行空的胡扯,要么是千锤百炼的经验之谈…… 司马良翻开第一页,入目所见,心有同鸣,正如批注所言,妙。 ——万物有灵 司马良顺着往下看,眼睛挪不开,心由同感而发,而他也感觉似乎要解开自己近期困惑不已的问题。 ——启智明魂为先灵|先灵万万|故以万灵 ——万灵区以魂分|又冠以三六九等 ——三六九等区以愚中智|细区以上中下 ——上智者|天之宠|魂压四方|威慑苍生|行天道之权 ——中智者|天之幸…… 啪—— 司马良合上书籍,心神震撼,好一个三六九等,好一个愚中智,又好一个细分上中下,就连我大周王朝都不曾如此人细以人,物色以物,真是奇思妙想…… 待心绪平稳时,他又再次翻开书籍,恰巧翻到某一页,顿时让他舍不得往前翻了。 呼吸急促,细细品看。 ——兽之先灵位列上愚|亦是万灵枝末 ——天赐公允|当行天道|夺兽之智|赐以心觉 司马良又合上书籍,心中若有所思悟,若结合前后联系,那么顾思君身上的疑点就脱颖而出,也明白了那些虫尸,飞禽之异…… 司马良突发奇想,又迫不及待翻到最后一页,匆匆一瞥。 顿时有点傻了眼…… ——万灵有缺 ——天道有损 ——灭 啪—— 书籍从手中滑落,司马良心中郁结不畅,又想起批注上的那句放屁,此刻能体会到其上的怒意。 他苦笑着,这或许是哪个疯子古人,天马行空般的胡扯,如此一来,前文亦是如此…… 不过,这也给他打开了新思路,结合顾思君种种异于常人之处,说不准还真如《空空手札·杂录》所述。 ********* 青邬镇,牙牙帮。 凤阳楼门窗紧闭,外挂牌子——打烊,过往来客对此也是司空见惯,好几处地方都能见到类似的情况,街道上的氛围也是低重的可怕。 二楼雅间内,能入席的并不多,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末尾之处竟有小白脸大哈的身影,但众人并没有异议。 “今日请诸位兄弟前来,是我要事托于诸位。” 张二牙望着窗外天边浓重的雷云,眉头紧皱久而不化,他的心亦如雷云般。 缓缓转过身,扫过在坐的每一张面孔,有新有旧。 牙牙帮能成为青邬镇数一数二的帮派,虽很大成分是因为自己,但亦脱不开他们,准确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张二牙的今天。 “张汉,过会随我一起进山赴宴。” “好的嘞,当家的~” “王超,帮里那些小子就有劳你操持了,还有那些新刺头,该硬就硬,不必顾忌,有什么我给你兜着。” “是!当家!” “顺子,狗子被……虽走了,但他的位置还需要尽快补上,这次你可挑一个稳重点机灵点的,不能再出现狗子那样的情况。” 张二牙说话时目光瞥向末席大哈,于是顿了顿,很快改了口,最后郑重地望向顺子,“牙牙帮的安全就全靠你了。” “嗯,没问题,老大。” …… “王麻子,帮里的大小事务就落到你身上了,辛苦了。” “当家的哪里话,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有何辛苦不辛苦。” 张二牙点了点头,所有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最后目光扫向大哈所在,“大哈,你虽来帮里不久,但我很看好你,你够聪明够稳当够决断,所以帮内的事务也需要你多帮衬下王麻子。” “另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张二牙对兄弟向来如手足。” 大哈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起身恭谢,“小弟不才,承帮主厚爱,王军师多才远见,一人足矣担当重任……小弟近日惶恐无处为效,既帮主委以重任,小弟也愿锦上添花,献上微薄之力。” 大哈有条不紊的回道,心中对他用意已有几分明了,怕是这帮主对自己上回偷听之事仍耿耿于怀,虽被自己找借口搪塞了过去,但看样子,似乎还想借他们的手敲打敲打自己。 张二牙对于大哈滴水不漏的回答很是满意,心中又不免对他高看了几分,表面点着头,心里却是哀叹惋惜,这样的人才可惜不能为之所用。 “嗯,大哈兄弟不必谦虚,以你之才,绝对在王麻子之上。” “好了,王麻子你时刻等我书信,书信一到,你就点齐兵马开拔,一切按事先计划行事,此次会议就到这吧,那么牙牙帮就托付给诸位弟兄了!” “我等恭送帮主。” 大哈不动声色随众齐齐拜身,只不过帮主最后一句别有用意啊,也不知这王麻子心性如何,若是小心眼狠辣之人…… 张二牙起身拍了拍王麻子,领着张汉夺门而出,与大哈擦肩而过,看也不看他一眼,倒是张汉学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