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出门后,我被多金师门富养了》 第1章 同归于尽 *理智存放屋* 血,不断蔓延。 青川大陆,玄云峰上,寂风台前。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被绑在祭台前,她无力地跌坐在地,纤细白皙的手脚被铁链紧紧的缠绕。 坚硬的金属磨破她的皮肤,留下红得发紫的伤痕。 是夜,凄冷的月光落在她精致绝美的脸上,照得她毫无血色的面容愈发苍白。 在她的脚下,鲜血缓缓流淌,扩散,蔓延成一簇妖冶艳丽的曼陀罗。 “师妹,你莫要怨我。” “你阿芜师姐沉睡多年,等得就是这一刻。” “你顶着这张与她相似的脸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为她献祭,是你毕生的荣幸。” 生命力不断流失,邬映月听着男子清冷肃然的声音,胸口麻木的伤口再度传来剧痛。 “咕噜......” 一股温热的鲜血自胸口的血窟窿涌出,邬映月的四肢愈发无力。 台下,男人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女,眼底没有半点同情。 他垂下长睫,视线落在手中的沙漏上。 当沙漏上方的最后一粒流沙落下,便是献祭师妹的最好时刻。 只要献祭成功,阿芜就能回来了...... 他的阿芜,神魂散落在外数年,一定很想家吧。 阿芜别怕,师兄很快接你回家。 天边乌云渐聚,将月光遮了大半。 天地将暗,男人看着流动得越来越快的沙砾,眼底闪过一丝偏执与激动。 旁边,沉默等待的少年仰头看了眼天色,眉间染上些许忧色:“师兄,月光快消散了。” “消散了又如何?只要时间对,血足够,便能以映月的神魂换回阿芜。” 少年抿唇沉默下来。 他有些不忍地扫了眼台上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阿迹,救我。” 许是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台上被绑着的邬映月睁开眼,毫无血色的脸上浮起一丝乞求:“求你......我不想死。” 少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内心纠结挣扎,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对不起,映月,我别无选择。” 最后一抹希望消失,邬映月脸色惨淡,往日清亮的眼眸彻底暗下来:“为什么,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这些年我为师门出生入死,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邬映月的心底生出一种莫大的悲哀。 她无力地垂下手,心中的绝望越来越盛。 “映月,你不要太过自私。” “你天赋差,灵脉弱,当年师尊愿意收你,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师门养你数十年,该到你回馈的时候了。” “再者,你明知道阿芜师姐是为救你而死,如今只是用你的命换阿芜回来,你都不愿意吗?” 月光越来越暗。 面容俊朗的青年脸色黑沉,他肃着一张脸,张嘴便是无休止的指责。 邬映月紧闭着眼,将涌上来的血腥气悉数吞下:“我说过,阿芜不是我害死的。” “当初鉴心塔下,师尊搜魂十次没有寻到踪迹,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你胡说!”男子嘶吼出声,往日沉静的眸子染上一片腥红。 “若不是你执意要接自己挑战不了的任务,阿芜怎么会为了救你,被魔兽打散神魂——” “如果不是你,今年的剑道魁首就会是阿芜,她自小天资聪颖,热爱剑道,一心只想为宗门,就为了救你,她折了多年的修为,丧命在断魂谷!” “为何那天死的不是你,偏偏是我的阿芜!” 一道接一道的埋怨入耳,邬映月苦笑一声,只觉得无力。 伤口的血似乎止了许多,她想运起灵力修补破碎的灵脉,却发现体内竟然寻不见一丝灵气。 丹田之处,一片空荡,原本快凝成元婴的金丹荡然无踪。 邬映月呼吸一窒,猛地睁开眼。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下近乎癫狂的师兄,眼中涌出一汪热泪:“你碎了我的金丹?” 男子冷哼一声:“没有师门的帮扶,你怎有结丹的可能?” 邬映月只觉全身发冷。 她以为,师兄谢寻舟只想要她的命。 却不想连最后一点生还机会都不肯给她。 金丹碎裂,修为作废,她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哪还有什么神魂? 他根本就不是想用自己的神魂换回阿芜。 他想让自己魂飞魄散!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彻底消散,邬映月抬起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谢寻舟,你最好保证你如愿以偿。” 浓烈的怨恨凝成一句话,她哈哈笑出声,眼角的晶莹渐渐染上血色。 乌云蔽月,邬映月眼角的血泪越积越多,她咬紧牙,用尽全身最后一股力气,抬手扯下颈间的青玉—— 铁链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邬映月悲悯又可笑地扫了眼台下的两人,然后侧过头,看向远处云端上清冷如谪仙的男人。 “玄云峰养我多年确实不假。” “今日,映月愿以一身血肉偿还今世恩情。”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来生若能再见,我们不做同门,做仇人。” 师尊,你也想冷眼旁观,用我的命换另一人的命吗? 邬映月唇角的弧度压下,她攥紧手,用力按下青玉上的玄机。 一旁冷观的萧怀迹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映月,你冷静冷静——” 时间未到,她怎么可以自行了结! 云端上,男人看着少女的举动,瞬间也慌了神。 他急忙运起灵力去阻挡她的动作,可灵力还未落下,那道玉坠便迸发出耀眼的火光! “砰!” 一团火花自寂风台炸开,扩大......云端上的男人看着不断膨大的光亮,侧身想躲,却还是慢了半拍—— 他被卷入火光,灼烧的疼痛让他格外痛苦。 他睁开眼想躲,可少女轻灵的声音却飘了过来。 “师尊,你曾让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就是我的后路。” “如若逃离不开,你们也要陪我下葬。” 天地动荡,玄云山界内,火焰蔓延之处,无一生还。 遥远的云端上,有人看着这精彩的一幕,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邬映月,吾当真没有看错人。” “天地浩荡,愿尔回归原处。” “吾在那里,等你。” 第2章 重生 痛,好痛。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少女蜷缩在角落,冰冷寒湿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双手环胸,将自己抱得更紧。 临死前的灼烧感和绝望感残存心头,少女死死咬紧唇,双眸紧闭,不愿醒来。 “邬映月,你恨吗?” 怎么能不恨? 为宗门付出多年,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她既不甘,也不愿。 “没什么好恨的,这本来就是你应该经历的人生。” “你是书中的白月光替身,作为替身,你只为女主而存在,当女主受到危险时,为她付出生命是你的使命。” “你是因为她才过上好的生活,如果没有那张相似的脸,你现在还是邬涧村的一条狗。” 无尽黑暗中,冰冷男声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 少女察觉到恶意,睫毛轻轻颤了颤。 一条......狗吗? 她是邬涧巷的狗,难道就不是玄云峰的狗吗? 几十年来,她活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存在,会让那个小师姐不高兴。 她曾想与她亲近,可换来的却是排斥,冷嘲,讥讽,和孤立。 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后,她便远离,可命运却总是将她一遍又一遍地拉到她身边。 最后,连她的死都要算在自己头上。 凭什么? 凭什么! 因为她出身低贱,因为她天资太差,所以她就该给人当陪衬,被人踩在脚底吗? 她不要。 她要过自己的人生。 少女闭眼,识海中波涛汹涌,似乎在为她受到的委屈鸣不平。 黑暗中,那道声音似乎也被少女的识海影响。 他听到少女心中的声音,飘远些许,才心虚道:“这是你的人生。” “你没办法摆脱的。” 没办法吗? 少女识海中的汹涌力量化作具象的浪潮,叫嚣着,翻涌着,将黑暗中那道声音彻底淹没。 “我错了......” 盈满害怕的央求声被吞噬。 那道声音似是在示弱。 但很可惜。 已经晚了。 * 四周恢复平静,少女陷入沉睡。 “映月,映月。” 不知过了多久,邬映月听到一道缥缈轻灵的声音自遥远的天边响起。 她睁开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宛若一只破碎的蝴蝶。 “映月,快醒醒。” 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邬映月迷茫地抬起头,忽然瞧见微微的光亮。 “再不醒来,你就要迟到了。” 迟到? 忽如其来的熟悉感漫上心头,邬映月睁大眼,看着那点微弱的光亮飞快扩散—— 耀眼炙热的光芒将她全身包围,邬映月不得动弹,猛然惊醒。 “映月,玄清剑尊昨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你去鸣光殿参加入峰大典,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们真的赶不上了……” 少女略带哭腔的声音一下变得清晰。 邬映月灰蒙蒙的眸子眨了眨,眼前慢慢恢复光采。 她看见一个穿着正统弟子服的少女跪坐在床边,一双大而黑亮的杏眸微微泛红,正满眼无奈地看着自己。 奇怪,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看见从前的同宗师姐桑晚…… 而且,她分明记得入峰的第二十五年,桑晚师姐因为被魔气伤了眼睛和灵脉,从此无缘修真,便自请退出宗门,回了遥远的南洲故乡。 她怎么会在这? “桑……师姐?” 邬映月试探出声,心中慢慢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她是不是重生了? 桑晚看见少女迷茫的眼神,一时有些怔然:“映月,你不会是睡傻了吧?” 她哭丧着脸,明显有些崩溃。 “我早就说过我照顾不来,玄清剑尊还非要把你塞给我……” 眼看着桑晚就要哭出声,邬映月飞快坐起来,伸手捂住她的嘴。 “别哭,我没事。” “你只需告诉我,你刚才说的入峰大典是第几届?” 邬映月眉头微皱,稚嫩的小脸浮出几分严肃。 桑晚挣开她的手,弱弱道:“你还说你没傻,连入峰大典都忘了,你要参加的正是第九百一十一届。” “你忘了吗?昨日内门弟子选拔中,玄清剑尊选了你和萧怀迹,今天入峰大典宣礼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玄云峰弟子了。” 第九百一十一届入峰大典举行的那年,她十五岁。 邬映月垂下长睫,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掌心柔软,十指修长,完全没有习剑生的薄茧。 “别发呆了,现在入峰大典已经开始了,眼下还没轮到你要去的师门,你快点收拾,千万别错过了!” 不等邬映月思考,桑晚已经拿着新发的弟子服,强行套在她身上。 她动作麻利,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给邬映月理好衣襟,梳好发髻。 “铛铛~给你梳了个双丫髻,可爱吧?不要太感谢,玄清剑尊昨天已经替你付过灵石了。” 桑晚说完,抬手给邬映月施了个清净诀。 一缕淡青色灵力自她指尖逸出,化作清风,将少女团团包围。 邬映月只觉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顷刻间,身上的浊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灵台之处,都变得格外清明。 这就是桑家天传的净化力吗? 那年桑晚若是没被魔气所伤,应该也会成为不得了的人物吧? “我忽然发现,你好像还挺好看的。” 邬映月愣神的瞬间,桑晚忽然凑到面前,认真地打量起她。 不得不说,邬映月的长相非常赏心悦目。 就算是放到美女如云的苍衍宗,她的容貌也能压倒性胜出。 只是…… 桑晚站直身,托着下巴苦思冥想:“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呢?” 桑晚是个脸盲,对于那种几面之缘的人,向来没有太深的印象。 但她能确定的是,宗门之中,真有一个和邬映月眉眼相似的人。 “桑师姐应是记错了。” 前世临死前的痛感再度浮现。 邬映月回过神,淡淡道:“对了,师姐不是说我们要迟到了吗?” 桑晚瞳孔骤缩:“我靠!” 差点忘了这回事了! 她暴喝一声,腰间的白玉令牌也跟着剧烈震动几下。 “完了完了。” 桑晚一边急急忙忙的接收讯息,一边取出传送法器。 淡青色灵力如水涌出,传送法器启动的同时,令牌中的嘈杂声音也传了出来。 “桑晚,你赶紧带映月师妹过来!” “玄云峰的师兄刚在入峰大典上宣布,玄清剑尊要撤销对她的收徒成命!” “还有,失踪数月的清芜师姐也回来了,现在就在外面等着!” “鸣光殿这里乱套了,谢师兄拿了罪证,还要将她从弟子卷录中除名!” 第3章 你可知罪 从弟子卷录中除名,那映月岂不是连转峰的机会都没了? 桑晚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她眉目沉静,淡然得像是早有预料。 桑晚有些看不透她:“映月,你……” “我听到了,走吧。” 桑晚看着她淡定的神情,实在是理解不了:“大难临头了,你怎么还是淡淡的样子?” 没等传送法器启动,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两人卷进传送旋涡中,桑晚感受到失重,慌乱中抓住她的手。 “完了,师妹,我灵力不稳——” 她就知道。 邬映月感受着周身的乱流,沉静的眸中升起一丝无奈。 ** 鸣光殿。 “经查证,邬家幼女邬映月,在凡间嚣张跋扈,道德败坏,品行低劣。” “我宗向来不重资质重仙品,玄清剑尊本怜她天赋低微,悯她一心求道,想破例收徒,却不料她如此不堪重用。” “为正我宗门清风,玄云峰谢寻舟,特请将其逐出山门。” 大殿之上,锦衣青年手执判笔。 他眸光沉沉,俊美的面容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 殿堂之下,坐在底下的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呐,那邬映月竟然是这种人吗?” “我本以为她只是天赋差,没想到她人品也那么差。” “还好玄清剑尊发现得早,不然收了这种人为徒,那简直是宗门的大不幸。” “可是谢师兄只是口头阐述,又没有实证,怎么能证明邬映月就是他说的那样?” “我信谢师兄!谢师兄代表的可是玄清剑尊,玄清剑尊光风霁月,若那邬映月没犯大错,他怎会收回成令?” 弟子们讨论得十分激烈,原本肃静的鸣光殿,一下变得无比喧闹。 长老席上,各峰长老无法作出抉择,面面相觑后,只能看向中间的黑脸掌门。 “掌门,要不让老夫去把寻舟请下来?” “寻舟这孩子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但也说的没错,倘若那邬映月真的道德败坏,未来定会酿成大错。” “可终究是没有证据,不如我们等等那孩子,看看她怎么说?” “但我现在瞧着,玄清剑尊似乎也有……” 几个长老斟酌开口,话还未说完,天空忽然一声巨响—— 只见一只散发着青光的法器破开屋顶的防御结界,狠狠地砸向宣讲台! “砰!” 滚滚浓尘溅起,扑得俊美青年满身灰。 众长老不忍直视,纷纷移开了眼。 ** “咳咳......” 台上的大坑里, 传来一道低低的咳嗽声。 座下的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天哪,这是什么法器,竟然能砸破鸣光殿的紫级防御结界?” “好像是桑家的传送法器,你没看到吗,那法器飘起来的时候,上面还有桑家的花纹呢。” “那就是桑晚的?” “我昨日听说桑晚被派去照顾那个新来的邬映月,我看啊,刚掉下来的八成就是她们。” “那邬映月也太倒霉了吧,这下不仅要被赶出宗门,还要赔上一大笔灵石。” 坑内。 “完蛋了师妹,我给你添麻烦了。” 桑晚仰头看了眼殿顶上破开的大洞,然后转过头,欲哭无泪地看向邬映月。 邬映月没什么反应。 她从坑中爬起来,连带着扶起桑晚:“师姐,你还好吗?” 桑晚被她的温和感染,心中的害怕也消散不少。 她点点头:“还好。” 邬映月放心下来:“那就行。” 她闭上眼,抬手捏诀。 几道微弱的灵力从她指尖逸出,化作淡淡清风,将两人包裹住。 微凉的气息扫过,两人身上立马恢复了清爽干净,周身的灰尘被灵力安抚,也慢慢平息下来。 桑晚看着邬映月的动作,眸光一怔,心中升起极大的震撼。 她没看错吧? 邬映月一个才入门的小姑娘,只看一眼就能学会清净诀吗? 而且.......她还是个被世俗划为废柴的五灵根。 桑晚懵懵地看着邬映月,刚想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邬、映、月.......你怎么敢的!” 清冷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邬映月眸光晦暗 ,抬头时,脸上已挂起了甜甜笑容。 “谢师兄误会了,映月并非有意。” 她直视着青年冷漠疏离的凤眸,唇边的笑容更加无辜。 “我也知晓谢师兄向来宽宏大量,定然不会与我计较的,对吗?” 邬映月歪了歪头,眼底一派天真。 谢寻舟心中一哽,心中浮起些许莫名。 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怯懦小心地抬起头,小声央求他:“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一贯如此,不是她的错,她也会下意识道歉。 这是他印象中的师妹。 可是现在,她完全不像自己当年初次见她那般。 她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笑得甜美乖巧,反而让人生不出半点怒气。 谢寻舟忽然有些怀疑。 是他的记忆出错了吗? 那年入峰大典,师妹有这么活泼吗? 台下。 几位长老看着少女的表现,没忍住议论起来。 “我看这邬映月并没有寻舟说的那般顽劣,其中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旁边的长老摇头叹息:“不管是否有误,她都是要走了,玄清剑尊已然下了通牒,我等谁敢强留?” “这小姑娘天赋不佳,把她逐出山门,再替补一个天资稍优的也未尝不可。” “是啊,我们苍衍宗可从来没有收过五灵根的弟子,若是日后青川大陆的试炼赛抽到她,我们宗门因此断了连胜记录,岂不是有损我们颜面?” “此事还没有定论,你们最好也把五灵根这词咽到肚子里,如果被有心之人传出去,我宗又要落得个资质歧视的罪名。” 可哪个宗门不在意弟子的资质? 先前说话的长老一噎,只能讪讪地摸摸胡子,转过头去。 底下的议论声落入耳中。 谢寻舟攥紧手,压下心中的动摇,冷声道:“我当然不会与你计较此事。” “我只想问一句,邬映月,你可知罪?” 第4章 你的证据,就这? 青年语气狠厉,话语中流露出的怨恨厌恶,让旁观的桑晚都愣了神。 谢寻舟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虽然对映月态度冷淡,可还是会让自己多照顾一下这个没入峰的师妹。 她到底犯了何错,能让向来淡然的谢寻舟一下换了态度? 明亮的光线透过屋顶的大洞漏在几人身上,桑晚皱起眉,满目担忧地看向神色淡淡的少女。 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映月......” 桑晚咬唇,有些焦虑地开口。 邬映月侧过脸,一双桃花眼被光照得愈发潋滟。 “师姐,你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清甜温软的女声传音入耳,桑晚瞪大眼,更加怀疑她的天赋。 拜托,她可是一个还未筑基的五灵根,入峰测试那日她的灵气还散乱无形,怎么一夜的功夫,她就学会传音了? 这五灵根是假的吗! 邬映月读出女子眼中的怀疑和惊诧,她狡黠一笑,冲桑晚眨眨眼。 随后回过头,坦然对上谢寻舟的眼。 “谢师兄不妨说说,映月何罪之有?” “我洗耳恭听。” 她不卑不亢地仰起头,身姿挺拔如青竹,阳光落在她坚毅的眉眼,照得她愈发动人。 台下的弟子看着她的态度,心中的天平,一下倾斜了许多。 “谢师兄是不是在欺负人啊?”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邬映月长得和那失踪的邵师姐好像啊。” “你这么说还真挺像的,这不会就是玄云山赶邬师妹走的原因吧......” “我也怀疑,明明昨日收徒时没有任何问题,今日清芜师姐一回来,谢师兄就跑出来说邬映月品行败坏,有问题早干嘛去了?偏偏在今日说......” 猜测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弟子们越分析越激动,全然不顾殿前脸色铁青的谢寻舟。 “邬映月,你就只会装可怜!” “若不是师尊被你的可怜假象蒙蔽,怎么会破例收了你!” “你既然不知道自己有错,好,那你不如看看这留影石里有什么!” 谢寻舟脸色有些挂不住,他狠狠剜了眼邬映月,从手中取出留影石,转身看向台下:“今日,我想请诸位长老和弟子当个见证。” “你们且看,我这未入门的师妹,品行是否如我所说的那般低劣。” “若是有,还请长老们同意寻舟的请求,将这等恶劣弟子逐出山门!” 谢寻舟的话铿锵有力,台下人看着他的态度,一时又有些动摇。 席上长老见状,终于点了点头:“寻舟,既然你有证据,就呈上来吧。” 他停顿一会,目光落在旁边的少女身上,眉心微皱:“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老夫不止要将她逐出山门,还要将她从修真宗门中除名!” 有长老表明态度,其他长老纷纷表示赞同。 邬映月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人,桃花眼中撩开几分嘲讽。 将她赶出宗门,彻底除名? 她双手环胸,侧眸看向旁边踌躇的谢寻舟:“既然有留影石作证,谢师兄为何还不打开?” 她弯起眼眸,耐人寻味地开口:“谢师兄,你的留影石不会是假的吧?” 重活一世,她当然知道谢寻舟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前世刚被收徒时,谢寻舟就对她颇有微词。 因为讨厌自己,谢寻舟特地在她入峰的前一晚重返她的故居,高价收取她的过往信息。 好巧不巧,还真被他收到一个能用上的留影石。 “邬师妹,你是在挑衅我?” 邬映月收回思绪,懒懒地耸了耸肩:“你误会了,完全没有挑衅的意思。” “话又说回来,你都说要把我赶出师门了,还是别唤我师妹了吧。” “很膈应人的,你不觉得吗?” 邬映月说完,见他还未有所动作,索性上前夺走他手中湛蓝留影石,干脆利落地输入灵力。 淡蓝的水色在留影石上游走,眨眼的瞬间,一道焦急稚嫩的童声自画中传来。 “邬映月,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 “那是我的青莲玉佩,你还给我!” 画卷缓缓铺开,众人瞧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微胖小姑娘提裙追着一个瘦弱无比的布衣女孩跑。 “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怎么会是你的?” “邬梨梨,明明是你趁我睡着偷了青莲玉佩,我只是光明正大地拿回来!” 微胖女孩跑得气喘吁吁,见久追不上,她眼珠一转,索性躺在地上嚎哭起来。 “呜呜,快来人啊,邬映月欺负我了。” “爹,娘,邬映月抢了我的东西!” 小女孩声音极大,她伸腿蹬脚,一顿撒泼打滚后果然引来不少大人。 “映月,你是妹妹,怎么能抢你堂姐的东西呢?” “映月,你这个死丫头,快把东西还回来!” 不明所以的族人愤怒声讨,有人看不惯,索性过去将布衣女孩抓过来,押到邬梨梨身边。 “邬映月,你就算家里穷,也不能去偷去抢吧?这青莲玉佩质地上乘,一看就不是你的东西——” 大人口吻不满地教育画中的瘦弱女孩,伸手要取回玉佩。 可她却死死捏着玉佩,怎么也不肯松手。 邬梨梨看着被钳制住的女孩,赶紧爬起来,对着她的手狠狠咬下去。 女孩吃痛松手,一块青色重瓣莲的玉佩掉落在地。 邬梨梨不管不顾,跑过去捡起玉佩。 还可没碰到玉佩,原本安静的女孩忽然反抗,她奋力挣脱桎梏,像饿狼一样扑倒邬梨梨,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我说过,那是别人嘱托我保管的玉佩。” “邬梨梨,你不要不识好歹......” 女孩倔强的声音在大殿回响,众人睁大眼,期待画中的少女狠狠反击。 可还没看到想看的画面,画面忽然一黑—— 众人下意识扭过头。 只见少女掌心的留影石暗淡下去,晶石中的湛蓝之色已经荡然无存。 留影石灭了。 台下的弟子纷纷傻眼:“不是吧,这留影石一次性的?” “天杀的,这算什么嚣张跋扈啊?欺骗我感情!” “我要是邬映月,估计掐得更用力......”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邬映月淡定收手,回眸对身后愣住的谢寻舟粲然一笑:“谢师兄,你的证据,就这?” 第5章 要不要做我弟子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谢寻舟失魂落魄地抬起手,好看的凤眸染上一片猩红。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篡改了这留影石的内容!” 邬映月轻嗤一声,将失效的留影石丢给离她最近的玄衣长老。 “这位清正堂的长老,您来瞧瞧这留影石是否被我做过手脚。”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清正堂的? 玄衣长老汗流浃背地接过一探,尴尬道:“我没有在上面发现篡改的痕迹。” “而且,以邬映月现在的修为来说,她还没到能篡改的境界。” 旁边沉默许久的青衣长老难得开口:“寻舟,映月是你未入峰的师妹,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她的资质。” 一个灵气都吸收不明白的五灵根,能打开留影石已经算得上侥幸了,如何还能解开留影石上的密法,自行篡改内容呢? 这简直就是荒谬! 青衣长老看向谢寻舟的目光多了几分批判。 之前质疑邬映月的长老们也有点心虚:“虽然我不喜她,但她现阶段确实做不到。” “寻舟,你过分了。” 谢寻舟下意识反驳:“她当然可能,她都快元——” 他说到一半,忽然失声。 不对,不对。 他现在是回到了五十年前。 而此时的邬映月才十五岁,她灵根杂乱,根本做不到篡改。 所以那个卖给他留影石的男人,根本就是骗他的! 早知如此,前世他就不该把这留影石随意丢掉,要是他看一眼,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谢寻舟自知留影石没派上用场,他咬咬牙,转身从台下抓出个少年。 “留影石证明不了又算什么,我还有人证!” 萧怀迹本在候场位旁观,却不想留影石未成,还要将自己牵扯进来。 一股钝痛从腕处传来,萧怀迹隐忍地挣开他的手:“谢师兄,你冷静点。” 谢寻舟红着眼,低吼道:“你说,邬映月是不是品行低劣!” 萧怀迹飞快地瞥了眼少女,那夜的血腥场面浮出脑海,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吞噬。 他眼神闪躲,收回目光:“师兄,你是不是记错......” “萧怀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重生了。” “现在,清芜就站在殿外听着我们说话,你若是偏向邬映月,就是对清芜的背叛。” 谢寻舟传音至识海,言语间,威胁之意尽显。 萧怀迹眸光一暗,宽袖下的手悄然攥紧:“谢师兄说的没错,邬映月品行低劣,善于伪装,此等之人绝对不能久留。” 邬映月挑眉,目光扫了过来。 萧怀迹别开脸,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台下。 清正堂长老早已忍耐不了:“够了!” “既入仙门,前尘往事便不再作数,我苍衍宗自立宗以来,就没有过将新进门的弟子逐出师门的惯例!” “路遥才知马力,日久方见人心,就算她真的像你们说的那般品行低劣,也该给她一个考察的机会!” “吾乃清正堂长老,通一宗律法,掌一门清正,这整个苍衍宗,就没有触犯宗法的弟子能逃过我的眼睛。” “若邬映月将来真的触犯了宗门条规,不劳你们费心,我这个清正堂长老第一个处罚她!” 清正堂长老朗声说完,旁边就有长老反驳:“公孙长老的意思就是,你要留下她?” 公孙长老冷哼一声:“怎么,人带进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反对。” “要走的时候,一个个倒开始鼎力支持了。” “我清正堂就不在怕的,饶是玄清剑尊来了,我也是这么说。” 公孙长老义正言辞地说完,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正义感。 看看,还得是他平日里公正严明,那小姑娘才会信任自己,让自己查看留影石。 若是换了个偏心的,那丫头今日就难逃罪名了。 从修仙界的弟子卷录上除名,他这是要邬映月再也进不了任何宗门! 这是何等苛刻的惩罚! 见公孙长老开口,之前沉默的大多数也表明了态度:“公孙长老言之有理。” “那留影石里,本就能看出这邬映月不是主动惹事之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必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霍长老,若是有人抢了你的东西,你估计会反击得更厉害吧?” “再说了,那玉佩是他人托邬映月保管之物,她之所以反击,也是为了信守承诺,依老夫看,邬映月这孩子讲义气,有血性!” “确实如此,仙途漫漫,我宗不就是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吗?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从不做错事呢?” 最后一句,指向性明显。 说话的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寻舟一眼,旋即收回视线,拍案开口。 “好了,昨日玄清剑尊主动说收她为徒,我不管你们玄云峰有何恩怨,按时接收她,为她传道授课,是你们的义务。” “只不过,我倒想问问邬映月一句,玄云峰师兄待你如此,你还愿意去吗?” 紫衣长老笑着看向邬映月。 邬映月跪下行礼,礼貌笑道:“回长老,映月不愿。” “仙道师徒本靠缘,玄云峰不喜映月,映月也不愿多做纠缠。” “宗门愿意留下映月,是映月毕生的荣幸,映月自知资质浅薄,不愿给各师门拖后腿。” “所以,映月自请一人修炼,将来造化如何,全凭自己。” ** 大殿内一下变得沉寂。 少女坚定的声音回响在殿内,席上的长老们听着这番诚恳的话语,心中蓦然浮起愧疚。 多好的孩子啊。 最先维护她的公孙长老生了恻隐之心,他拿起自己剩下的最后一枚收徒竹牌,刚想开口,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道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资质浅薄,自请修炼,不拖人后腿?” “邬映月,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熟悉的婉约女声入耳,在场的所有长老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着从远空中飘来的白色花瓣被风卷入殿内。 白色花瓣聚成人形,众长老赶紧收回目光,纷纷坐直了身。 殿内,光线明亮。 众人的目光都被纯色花瓣吸引。 只见那花瓣凝成一个身姿曼妙的白衣女子,她肤如凝脂,未着鞋履,脚踝处挂着一只铃铛,粉白足尖点过之处,铃声叮当,步步生莲。 女子周身光芒极盛,青天白日,她竟是比殿内摆放着的神像还要圣洁美丽。 底下的弟子看痴了,没忍住问:“这是哪峰的长老?” 旁边的女弟子也看傻了,直直摇头。 后面的弟子们看得入神,前面的众长老,却是大气都不敢喘。 浓重的威压逼得他们胸口沉闷,有长老呼吸不畅,脸都憋得通红。 女子回眸,看着那个面红耳赤的长老,咯咯笑出声:“霍长老,让本尊抓住了。” “你不思进取,五十年修为未得寸进,还有脸在这嘲笑小姑娘。” “连本尊的一成威压都承受不住,还敢为那道貌岸然的玄清说话。” 在场弟子纷纷震惊。 什么威压,哪有威压? 台上,邬映月也难掩震惊。 此人是谁? 她印象中,好像从未见过。 旁边,刚入金丹的谢寻舟也被压得面红耳赤。 胸口肋骨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蹂躏挤压,他咬牙坚持,却依旧是抵挡不住。 “噗——” 谢寻舟喉间一甜,喷出一口热血。 “啧,刚刚不是牙尖嘴利,叫唤得挺厉害的吗?” 白衣女子嫌弃地皱起眉,只看一眼,就有一道白色光球拔地而起,将他旁边的邬映月笼罩起来。 “喷血也得注意场合,都快溅到人家的新衣服上了。” “邬映月,以后离这种自私的人远点。” 邬映月受宠若惊地抬起眼,发现她在跟自己说话后,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女人像是被她的反应逗笑,指尖一抬,一只上等的紫灵玉令牌出现在掌心。 她将紫灵玉丢了过去,道:“把头抬得高些,你又不比别人差。”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邬映月有些懵地仰起脸,就瞧见那位被圣光笼罩的白衣女子勾唇一笑。 “你,要不要做我却檀的弟子?” 第6章 你师兄谁啊? “不给拒绝的机会,这个世上,我不许任何人忤逆我。” 不等邬映月回答,女子便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话音落下。 她勾起唇,柔夷微抬,掌心飘出一抹淡白色的光芒。 光芒凝成小球,缓缓落到邬映月的眉心,化为一枚若隐若现的莲形花钿。 花钿形成的间隙,少女掌心的紫灵玉忽然一震,大放异彩。 耀眼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大殿,在场的各位只觉眼前一白,下一秒,一道神秘缥缈的声音自殿内响起—— “邬映月,碧落阁,却檀之徒。” “入峰授礼已成,请在三个时辰内,前往碧落阁报到。” 温和的灵力自眉心的花钿中涌来,邬映月感受着那股神秘的力量涤荡着自己的灵脉和丹田,心中升起浓浓的震撼。 仅仅一个授礼的印记,就能抚顺她体内的灵气,拓宽她的灵脉,这位前辈到底是何人? “我先走了,你慢慢过来。” “你掌心的紫灵玉,会带你找到碧落阁的所在之处。” 慵懒的女声在识海中响起,邬映月错愕的抬头,却发现眼前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荡然无存,席上的长老瘫软在椅子上,心中的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却檀多年未出山,今日竟然为了她出来了。” “邬映月身上难道藏着我们看不到的天赋?” “百年未见,她的境界是不是又突破了......这么浓重的威压,恐怕是玄清剑尊来了,都抗不过一炷香。” 长老们缓过气,悄悄交流起来。 台上,谢寻舟压不住上涌的温热,喉间一甜,又喷出两口热血。 鲜红的血雾格外显眼,底下的长老倒吸一口冷气,赶紧给他丢去一瓶止血丸。 “寻舟,你还好吗?” 有关系较近的长老上前扶住他,关切询问。 谢寻舟摇头,冷戾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刚刚那人是谁?” 长老长叹一声:“那是苍衍宗的创宗长老之一,却檀。” “她修为高深,放眼整个大陆,几乎没人是她的对手,连你师尊来了,都要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 “她隐退多年,早已不插手宗门之事,可我万万没想到,今日之事竟会惊动了她……” 谢寻舟愣在原地。 他本是想将邬映月赶出宗门,让她永远不能踏进修仙之路。 可为何到头来,竟将她送去了更高的地方? “寻舟,你最好听师叔一句劝,日后见到那邬映月定要绕着走。” 谢寻舟咬牙:“为何?” 一句为何似是勾起了长老的回忆,他目光放空,像是记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 “却檀的徒弟,都不是好惹的主。” “你若伤他们一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你的命。” *** “映月,恭喜你转入新的师门!” 鸣光殿外,桑晚给了邬映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先前我对你有诸多误解,经过刚才那么一遭,你还是很厉害嘛!” 桑晚笑得眉眼弯弯,她想起什么,从无名指戴着的纳戒中,取出一只球形法器。 “喏,相识一场,这个送给你做祝贺礼。” 邬映月垂眸,看着静静躺在少女掌心的乌黑小球,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这是什么?” 桑晚神秘一笑:“这个是传送法器,只要滴入你的血液,每当你生命垂危之际,它就会启动,将你传送到安全的地方。” 邬映月接过小球,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来。 桑晚见状,赶紧解释道:“不过我可没有咒你的意思啊,只是怕你日后接任务遇到危险。” “外面的凶兽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走到外面很容易被欺负。” 桑晚急急说完,忽然发现少女正笑着注视自己。 她生的很漂亮,鹅蛋脸,桃花目,瞳仁乌黑明亮,眼底仿佛倒映着明山净水。 她不是多有攻击性的长相。 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婴儿肥,笑起来时稚嫩清纯,一派天真少女模样,不笑时清冷如雪,眉眼间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但不管笑或是不笑,她都很吸引人。 比如现在。 桑晚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心都快萌化了。 她的脸好白好嫩,好想捏一捏。 “笑什么笑,不要还我。” 桑晚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伸手去夺。 少女灵巧避开她的手,小声反驳:“我哪里说过不要?” 桑晚预判了她的动作,趁机捧住她的脸,嘿嘿笑道:“那既然收了,就让师姐捏下脸……” 桑晚伸出魔爪准备蹂躏一番,却不想还没施展,就被一道娇弱的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看到我师兄吗?” 一截干净出尘的裙角映入眼帘。 桑晚抬眸,看见一张和邬映月极其相似的脸。 和邬映月的明媚不同,少女脸色苍白,眸光空洞,唇色更是淡得几乎看不见颜色。 她像一张脆弱不堪的白纸,轻轻一戳,就会破个大洞。 桑晚吓了一跳,拉着邬映月警惕地退了一大步。 “你师兄谁啊?” 少女咬住唇,水润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羞赧。 旁观的邬映月捕捉到她的情绪,眉头轻轻皱起。 这就屈辱了? “我师兄叫……谢寻舟。” “师姐行行好,麻烦帮我唤一声。” 桑晚古怪的扫了她一眼,嘀咕道:“谁是你师姐,我比你还小两个月。” 她就是再傻,现在也认出她的身份了。 眼前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许久的邵清芜。 桑晚心中郁闷一会,刚想回答,就听到旁边响起一道清澈的女声。 “你师兄在里面,进去吧。” 桑晚错愕的扭过头。 发现邬映月神色平静,只能暗暗合上自己不受控制的嘴。 不是吧,这小妮子如此冷静? 里面的那狗男人,可就是为了这个邵清芜赶她出去的。 而且,那玄云峰之前完全就是把映月当成邵清芜的备选替代者,她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丝不爽吗? 事实证明,邬映月没有。 她平静地给邵清芜指了路,平静地忽视了邵清芜难看的脸色,还平静地拉着桑晚的手,将她带离现场。 “不是,邬映月,你傻子吧?” “刚刚那个邵清芜眼神都要把你盯穿了,你竟然没点反应?” 第7章 你的师尊是大佬! 邬映月回过头。 她看着邵清芜柔弱得仿若一折就断的纤细身影,美眸微微眯起。 “我对她能有什么反应?” 她还不知道,那场有预谋的献祭中,邵清芜是否也曾参与。 没猜错的话,谢寻舟的那场献祭,为的其实是借尸还魂。 邵清芜的肉身虽灭,可神魂仍然留了两分在玄云峰。 两分神魂,完全可以交流。 邬映月想的入神。 桑晚瞧她这模样,没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月,映月,邬映月?” “回魂了啊!” “发什么呆呢?” 邬映月的目光慢慢恢复清明,她摇头否认:“没有,在想入峰的事。” 桑晚不解:“入峰有什么好想的,你师尊不是说,只要跟着紫灵玉走,就能寻到碧落阁吗?” “对了,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用我的弟子令牌在宗内的道友通问了一句,你知道你这师尊,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吗?” 邬映月抬起眼,巴掌大的小脸上难得浮出几分认真。 “劳烦师姐展开说说。” 桑晚扬起下巴,得意道:“你师尊是我们苍衍宗的创宗大佬,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斩石为碑,自立山门,仅仅十年,就把苍衍宗拉到了各派之首。” “据说她带出来的徒弟都很厉害,具体有……额,没有记录,不过咱们掌门你知道吧,那是她的徒孙。” “你想想,她徒孙都能当掌门诶,她得多厉害!这么一看,如今咱们宗最厉害的不是玄清剑尊,而是你师尊。” 桑晚说得津津有味,邬映月听得格外投入。 她顶着可爱的双环髻,还拿出纸笔,默默记起人物笔记。 “不过却檀长老好像不太喜欢掌门叫她师祖,传闻说她只认徒弟,下面那代就不归她管了。” “对了,刚刚我道友还给了我关键的信息,等我看一眼……哦,他说却檀长老最近一次收徒是…嗯?五十年前?” “而她收的那一批弟子,最后都被……逐出山门了?” 桑晚不可置信地拔高音调。 邬映月记笔记的手一顿。 桑晚看着她呆萌的模样,没忍住道:“映月,你虎吗?人物关系你也记?” 邬映月点点头,拿着笔小声道:“我这方面比较薄弱。” 她没说谎。 前世刚来宗门时,那些长老的姓氏她几乎完全记不住。 她每天只知道傻傻的埋头修炼,被师尊批评,被师兄阴阳,事后还跟打了鸡血一般,傻呵呵地给他们跑腿。 忆起往事,她忽然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很蠢。 蠢得令人发指。 别人挨骂三天就屁滚尿流地换宗门了,她竟然苦中作乐,觉得那是师尊和师兄对她的磨砺。 桑晚看着发呆的她,又无语了。 她捏了下邬映月的脸,没好气道:“那你要不要记一下他们被赶出去的时间,顺带推算一下自己的?” 邬映月下意识点头:“也行。” 桑晚怒目圆瞪。 邬映月赶紧摇摇头,否认道:“不行。” “我才不会被赶出去呢。” 她嘟哝道。 她要留下,留得比谁都久。 * 鸣光殿。 被打断的授礼重新开始,有了方才那一遭,各长老都沉默了不少。 鸣光殿后台。 谢寻舟被萧怀迹扶到一旁休息。 “师兄,你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去趟医馆吗?” 萧怀迹有些担忧。 谢寻舟没有回答的力气。 体内的灵气已经逆乱,他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疼痛传来,让他清醒不少。 “想办法把邬映月赶出去。” 谢寻舟气短声微。 萧怀迹听着,眼底掠过几分无奈。 “师兄,不必再执着了,映月离开了玄云峰,没让师姐撞见就很好了。” “而且,她如今是却檀长老的弟子,连咱们掌门见到她,恐怕都得喊声师叔。” 萧怀迹也没想到会忽然发生这种变故。 邬映月不过一个资质杂乱的五灵根,却檀仙尊为何偏就看中了她? 谢寻舟被说的有些沉默。 那股让人厌恶的濒死感仍停留在心头,他紧紧闭上眼,脑海中莫名浮起少女无辜却灵动的笑容。 她和阿芜是很像,但是两人的气质几乎是天差地别。 记忆中的邬映月,很少会依赖他们。她喜欢独来独往,给任务就接,喊跑腿就跑。 她沉闷无趣,像一波死气沉沉的潭水。 可是今天的她,和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也重生了吗? 可如果重生了,她应该很恨自己才对。 谢寻舟没意识到自己想了许久邬映月的事,以至于邵清芜走到跟前了,谢寻舟还未发觉。 “师兄。” 邵清芜轻声喊他。 谢寻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反应。 萧怀迹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师兄,清芜师姐来了。” 谢寻舟恍然回过神,他慌乱起身,可胸中一窒,熟悉的血腥气又涌了上来。 他跌回竹椅,捂住胸口痛苦呻吟。 邵清芜看得满眼心疼,她坐到谢寻舟身旁,运气要给他平缓灵力。 可灵气刚运出来,少年就抓住她的手。 “阿芜,不要。” 邵清芜不肯,眼中泪水涟涟:“可是师兄,你……” 谢寻舟将她的手压了回去,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听话。” 谢寻舟垂眸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凤眸中闪过一丝庆幸。 那场献祭失败,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阿芜了。 幸好苍天有眼,让他回来了过去。 这一世他早早知晓师妹的下落,就不会让她在外受苦,更不会让那个冒牌货登堂入室,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阿芜,别担心,我没事。” “反倒是你,受伤在外待了那么长的时间。” “抱歉,那次是师兄没照顾好你。从今往后,师兄会护你周全。” 谢寻舟轻声哄她。 邵清芜顶着通红的眼圈,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谢寻舟一阵心疼,将她揽入怀中。 可还没好好安抚,后台的绸帘被人掀开。 “谢师兄在吗?” 谢寻舟眸光冷凝,寒声道:“谁?” 只见一个穿着初级弟子服的少年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小声道:“殿外有位道友,让我给您转交一件东西。” 谢寻舟眼前浮出少女灵动的眉眼。 “她让你转交何物?” 弟子瑟瑟发抖:“是……是一枚玉佩。” 谢寻舟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 萧怀迹会意去接。 小弟子把东西转交完,撒开脚丫就往外跑。 谢寻舟:“……” 他看起来会吃人吗? 萧怀迹亦有此惑。 他低头看清掌心的青莲玉佩,有些惊愕地抬眸,望向谢寻舟。 面容俊美的少年眯起眼,眸底掠过一丝危险。 青莲玉佩被萧怀迹丢了过来,谢寻舟接过握住,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前世少女决绝又狠厉的话语—— “来世我们不做同门,做仇人。” 谢寻舟心尖微颤,丢下身边的邵清芜。 “我还有事,阿迹,你照顾好她。” 邵清芜无措地站起身,宛若一头受惊的小鹿:“师兄……” 萧怀迹拦住她的去路,温声开口:“小师姐,认识一下,我叫萧怀迹,你的师弟。” 邵清芜小心翼翼的仰起脸看他。 只见少年眉目昳丽,琥珀色的瑞凤眼中,满满都是自己。 邵清芜一下红了脸。 第8章 新师门富得流油 邬映月是在天黑前到碧落阁的。 辞别桑晚,跟着紫灵玉的指引走到辽阔原野时,她还有些茫然。 周围云海茫茫,她看着绿油油的草地,翩翩起舞的粉蝶,秀眉微微蹙起。 这里除了风景,什么都没有啊。 映月低下头,细嫩的手指戳了戳紫灵玉,嘀咕道:“你是不是带我走错路了?” 紫灵玉玉身一震,仿佛在不满地抗议。 邬映月弯起眉眼:“气性还不小。” “我错了还不行吗,能告诉我怎么上去吗?” 说起来也有趣,前世她跑过不少任务,整个苍衍宗都被她逛了个七七八八,但这处无名山,她竟然从未来过。 紫灵玉听着少女的低哄,安静半晌,还是选择了服软。 玉身泛起淡淡的紫光,一粒微弱得似萤火的光点悄然跃出,在空中旋转几圈,指引着邬映月往前走。 邬映月悄悄勾起唇,跟了上去。 往东三十三步,往北四十五步,跳跃的光点在一团雾云前停住。 云中雾随风流动,却又像是被框定在此处,无论如何都转不出那个圆圈。 邬映月瞧着新奇:“就是这吗?” 紫灵玉震动一下。 邬映月了然,摊开手按了上去。 丝丝缕缕的凉意缠绕着少女的指尖,眨眼的间隙,云中雾气散去,掌心那团摸不着的云也慢慢凝成有形的半透明光屏。 “碧穹峰第九位弟子邬映月,欢迎回家。” 第九位? 前面的云海汇成半透明的阶梯,邬映月踏上第一层阶梯,心中浮起一抹异样。 师尊在她之前收了八位弟子吗? 难道那些弟子都被逐出山门了? 如果还有幸存......啊不,留下的师兄师姐呢? 邬映月一遍爬楼,一遍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芥子囊—— 她的芥子囊还是刚来苍衍宗那日,带路的师兄看她可怜给她丢的。 她穷的叮当响,兜里别说礼物了,连灵石都凑不齐一整颗。 这该如何是好?初次见面,她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 重生回来第一天,邬映月就感受到了囊中羞涩的窘迫。 她心事重重地爬完一百零九层阶梯,一抬头,恍然撞见一座极尽奢华、富丽堂皇的宫殿。 宫殿的每一寸瓦片似乎都发着光,即使天光黯淡,殿堂之上也是亮如白昼。 邬映月一下一下地数着楼层,目光不断上移,等脖子都看酸了,才瞧见仰头那高耸入云的屋顶上悬着的三个大字。 碧落阁。 这比她想象中豪华漂亮太多了。 夸张点说,这宫殿能甩玄清的寝宫十条街。 “都到门边了,还不进来吗?” 如梵音般神秘缥缈的女声传入耳中,邬映月回过神,几乎是飞快地跑了进去。 殿门缓缓打开,几乎是踏进门的瞬间,一道萤火般的紫色流光越过重重光影,飞快地落到她的掌心。 “邬映月,年十五,五月生人,五灵根,炼气三阶,意念之力,满级。” 满级的字音在殿堂回响,高处假寐的女人,轻轻睁开了眼。 “报到成功,请往前走50步,领取碧落阁弟子专属锦囊。” 专属锦囊? 邬映月再次被碧落阁的壕无人性惊住,她压制心中的诧异,小心翼翼地走了五十步。 一道跳跃的蓝色光点落入她掌心,邬映月只觉一抹烫人的灼热感浮现。 呼吸的间隙,一只流光溢彩的,沉甸甸的宝石方盒出现在掌心。 “请运用你的灵力打开礼盒。” 邬映月屏住呼吸,小心调转灵力,拧动方盒上的按钮。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彻室内,下一秒,方盒自动弹开。 一股耀眼的光芒冲破桎梏,化作无数只灵动的蝴蝶,将邬映月全身包裹。 裹挟着柚子花香的清凉微风迎面传来,温和柔润的力量游走全身。 邬映月来不及反抗,那些蝴蝶已经化作一件飘逸轻盈的法衣,牢牢地穿在了她的身上。 “碧落阁弟子服,上品,防御指数甲等。” 女声说完,那道淡淡的清风又落到她左手手腕处。 灼热烫意闪过,缥缈女声再度介绍:“双星伴月镯,半神级,可用于收纳,防御,危急关头可驱动机关攻击。” 邬映月垂眸看过去,瞧见一只精巧的镯子。 镯子由上好的凤凰血木糅合而成,表层光滑,内里透亮,上面云纹缭绕,两颗透明晶石打磨成星辰缀在两旁,手镯中间,一弯通透皎洁的明月悬在上方。 好漂亮的镯子。 源源不断的木系灵力自镯子中溢出,不断渗入她的灵脉,丹田。 邬映月感觉丹田里那方浅得可怜的木系灵池,一下涨了起来。 蓬勃的朝气滋生了旁边的火系灵池,向来沉寂如死水的池内,忽然也变得汹涌。 邬映月观察着丹田内的动静,这才注意到旁边那汪不知何时满上的水系灵池。 所以她的法衣,是水系? 不等她思索,那缕清风已经飞快地走过她全身。 足尖的鞋履已经化成轻盈柔软的织锦云珠鞋,邬映月以为稀疏平常,却不想那还是件风系法器,无关修炼,却能让她一步数里,省时省力。 这比御剑驭风都要来得快吧。 来不及感慨,那道神秘声音又缓缓介绍:“血晶纳戒,一等仙器,可收纳,可防御,未及时催动纳戒,可化苍生盾,抵挡一切攻击。” 土系灵池缓缓上涨。 紧接着,她的怀里多了一把长弓,一柄软剑,一尾长鞭。 “金系法器若干,等级不明,资质不明,可契约,可炼化,其攻击性跟随宿主能力升级,隐藏属性待激发。” 还有隐藏属性啊? 短短的时间内,邬映月被震撼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该感慨师门大气,还是该感慨师尊出手阔绰。 如此富得流油的师门,怎么被她遇上了? 感谢玄云峰不收之恩,不然她努力八辈子,可能都摸不到碧落阁的边。 “你的纳戒和手镯中,各有一百万灵石,一百万红灵玉,及若干上品灵药。修真路漫漫,日常所需用品还需弟子自行采买,本门概不负责。” “至于修炼所用之物,皆可前往碧霄楼搜寻,碧霄楼所缺之物自行采买,事后报销。” 神秘女声悠悠道完,空中忽然落下一枚青玉制成的竹节。 “初到宗门,不会授学,不要求修习,自由活动即可。” “此为住宅令,你的灵力已嵌入,半刻钟之内需激活,否则失效。” 邬映月正摩挲着冰凉润泽的青玉竹,一听到后半句,眼睛闪过一丝茫然:“可我还未向师尊请安。” 神秘女声:“酉时之后,却檀仙尊概不见人。” “报到已结束,请速速离开。” 邬映月没办法,只能抱着怀里的兵器,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开口:“那您代我替师尊问安。” 神秘女声:“嗯。” 邬映月这才放心下来,收好弟子礼,拿着住宅令往外跑。 少女的身影慢慢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碧落阁内,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神秘声音再度响起。 “我似乎明白,您为何非要收个弟子了。” 高处闭目养神的女人躺在榻上,悠悠睁开眼:“你说来我听听。” 神秘女声道:“热闹。” “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大多热烈开朗,为何偏偏是她?” 女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也说了,热闹。” “而且……” 她顿了顿,想起少女看见自己时的满眼星光。 “那么多孩子里,她最入我眼。” 神秘女声:“您大可直接一点,说她漂亮。” 却檀哼了一声:“庸俗。” 她回想了一下,又改了口:“你也没说错,她最漂亮。” 不只是皮相的漂亮。 其他的小孩在她眼里,和萝卜白菜没区别。 可邬映月不一样。 她站在那里,就把别人比得黯淡无光。 ———— 注: 修为等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渡劫、大乘、飞升。 法器等级:凡品、半仙品、仙品、半神品、神品,半神器以下每阶分为七等,一等最优。 货币:普通灵石、稀有红灵玉(换算比100:1) 法衣\/灵药:上品、中品、下品。 符篆:高级、中级、低级。 第9章 独苗苗 碧穹峰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很多。 邬映月穿着新换的鞋跑得飞快,却还是踩点来到她的宅院。 天光愈发暗淡,邬映月站在挂满星灯的外廊,看着眼前精巧雅致的院门,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检测到住宅令,正在识别.......” “灵力吻合,面容吻合,住宅令匹配,正在激活......” “叮.....请进入。” 邬映月还没来得及拿出住宅令,门锁上的晶屏就闪过一丝亮光。 清脆稚嫩的童声传来,眼前的门朝两旁缓缓推开。 门一打开,里面诗情画意的景色便显露出来。 水榭长廊,迂回转折。 小院中间,一处叮咚泉水自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假山石峰中流下,汇成一汪泛着寒气的清澈水潭。 水潭旁翠竹夹生,生机盎然,潭底铺满鹅卵石,几尾锦鲤在里面游着,好不自在。 再往里走,庭院开阔,汉白玉铺成的路面光滑平坦,路边几株丹桂开的正好。 丹桂旁边,赫然立着一棵高大的梨树。 明明是九月天,梨树不见结果,依然花飞满天。 奇怪。 不等她思索,先前那道稚嫩声音再度响起。 “尊敬的小主人,欢迎入住水天阁。” “我是您的住宅伴生灵小鸦,今天起,我会负责您的生活起居,维护您的住宅安全,陪伴您居家修炼~” 一团淡蓝色的光芒从门锁中的晶核中飞出,化作一只毛茸茸的小鸟。 小鸟胸前长了一圈毛绒绒的白毛,头顶却是泛着淡淡的蓝色,脖子到翅膀,翅膀到尾巴尖,蓝色慢慢加深,看起来格外漂亮。 邬映月伸手,小鸦就落到她的手背。 碧落阁如此高级吗? 连伴生灵这么稀缺的灵体,都会放到弟子的寝阁。 “很高兴见到你,小鸦。” “请问,我的房间在哪一间呀?” 邬映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温软指腹轻轻地摸了下它的脑袋。 毛茸茸的,但没有温度。 好可爱。 邬映月心中残存的烦闷被小鸦的手感抚平,她将小鸦放到肩上,安静等待它的答案。 “小主人,水天阁没有他人。” “这整座宅院,都是您的地盘。” “顺着长廊直走到尽头,便是您的主殿,那里有卧室,书房,茶厅,修炼室,浴池等......” “初来第一月,您的用品都已备好,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可吩咐小鸦去预订。” 邬映月一怔,漆黑漂亮的瞳仁里浮起几分震惊。 还能预订? 碧落阁的那个神秘声音不是说,需要她自己去买吗? 小鸦读懂她的惊诧,咯咯笑道:“小主人不必疑惑,这是水天阁伴生灵义务范围内的,您可以尽情吩咐我,当然,如若您想自己采买,小鸦会给您提供推荐的商铺和店家的交流印记。” 邬映月脑瓜子嗡嗡的。 是她太落后了。 前世她在玄云峰,真的从未见过这样的,所以今生接触到的时候,邬映月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刚进城的小土鳖。 虽然她也不太想承认。 小鸦看着她晕乎乎的模样,黑豆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它领着邬映月进殿休息,得了命令后才退下。 屋内。 邬映月施展完今日最后一个清净诀,疲惫地往床上一倒。 柔软的被子将她包裹,淡淡的柚子花香萦绕在鼻尖,邬映月翻了个身,把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还有些缓不过神。 先是梦见有人说自己是书中的白月光替身,再是被重生回来的谢寻舟闹着赶出师门,后是被神秘强大的师尊收了徒,再然后,她还遇见了梦中人说的那个白月光。 邵清芜。 前世她入宗半年,邵清芜才被玄清剑尊找了回来。 那时她不仅修为提升了好几个境界,还带回来一只世间难寻的神兽火麒麟。 麒麟兽吸收天地灵气,早就能化作人形。 其性情火爆,爱憎分明,所以入峰的当夜,他就跑到她的居所,将她打成重伤。 邬映月本以为师尊会念在她重伤的份上替她说句公道话。 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伤口,漠然道:“火麒麟天性护主,谁让你在它面前晃。” “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师姐,映月,你不要胡闹。” 原来莫名其妙挨一顿打,到头来竟是她在胡闹。 从前种种在眼前浮现,闷闷的胀意让邬映月有些无所适从。 困倦漫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索性闭眼睡觉。 静谧的室内逐渐浮起平稳的呼吸声。 陪伴在少女身边的小鸦见她熟睡,小心飞了出去。 夜渐渐深了。 一缕月光透过木窗落在深木色的地板上,有道淡淡的黑气顺着如水的冷银色,悄悄蔓延到少女身边。 银色纱幔被风吹得轻轻飘起,一道暗光闪过,藕丝色的柔软床边,忽然多了两道清隽挺拔的身影。 一黑一红,看起来莫名透着邪气。 “这就是师尊收的新师妹吗?看起来实力不怎么样嘛。” 室内灯火幽微,身着红衣的少年凑近端详她的面容,危险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漂亮倒是挺漂亮的,符合师尊的口味。” 少年伸手,欲抚摸她的脸颊。 可还没触碰到他的脸颊,手腕就被一股幽暗的黑气弹开。 少年吃痛,飞快收手。 “哥,你打我干吗?” 他不满地抬起脸,幽怨地看向对面那个与和自己容貌如出一辙的玄衣少年。 只见少年半张脸隐入阴影,另外半张脸被光照得如玉般温润白皙。 他眉骨深邃,紫眸潋滟,长睫浓密如鸦羽,鼻骨高挺,薄唇红润,只一眼,就要叫天地失色。 他垂眸凝视了少女一会,才抬起眸,对上少年的视线。 “你会在她身上留下气息。” 少年一噎,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别念了,等回去了我会好好修炼的。” “只是哥,难道你真的不会漏半点魔气吗?” 紫眸少年摇摇头,平静道:“不会。” 少年咬牙,有些不爽:“知道你厉害了行了吧?”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闷闷不乐地席地而坐,乌黑柔顺的发顶上,突然冒出两个尖尖的小角。 淡淡魔气自尖角逸出,玄衣少年看着魔气,眸光一顿。 与此同时,几里外的碧落殿中,在榻上休憩的女人悠悠睁眼。 神秘女声也察觉到异样:“尊上,好像是小五和小六回来了。” 却檀挑眉:“都逐出宗门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赶出去。” 神秘女声:“……” 虽然但是,以前这两个悄悄回来的时候,尊上也没下令赶人啊。 却檀察觉到她的想法,凉凉开口:“我就这么一个正派小红苗,别让他们给我带歪了。” 神秘女声:“也是喔。” 她们碧穹峰确实出了不少反派份子。 如今看来,那小映月,还真是仅剩的独苗苗。 第10章 梦中读书 水天阁。 床上的少女睡得香甜,月光探过纱幔,落在柔软被褥上,她蜷缩成一团,浓密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宛若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像是做梦了,秀眉紧皱,水润饱满的唇被咬得泛白,时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梦呓。 红衣少年瞧见少女的神情,挑了挑眉,没忍住凑近几分。 “哥,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红衣少年抬手,欲用灵力干扰。 还没有所动作,又是一道黑气击在手腕处。 少年吃痛,怒气冲冲地瞪向自家兄长。 “我的灵力又没有魔气!” 玄衣少年轻轻睨了他一眼,缓缓道:“师尊发现了。” 少年一愣,如血的红瞳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说什么?” 还没等到回答,一道炽热的金光从天而降,金灿灿的灵力落到地面,以落点为中心,如洪水般迅速朝四周扩散。 淡淡的银色驱魔纹在金光中的荡漾,一股浓烈的威胁之意从外涌来! 玄衣少年眸光微凛,身形一闪,拉着少年化作黑雾,瞬间消散在原地。 碧穹峰界外。 金色流光在峰顶缓缓流动,刚逃出来的少年看着这一幕,有惊无险地拍了拍胸口。 “哥,师尊这是想让我们死吗?” “不就是看下新师妹吗,至于吗?” 他不满地嘀咕着,扭头看向神色淡淡的兄长。 “哥,你是怎么发现师尊知晓了?” 殷离垂眸:“直觉。” “师尊应是担心,我们会带坏师妹。” 殷玄双手环胸,幽怨道:“看看又不会带坏。” 殷离扫了眼水云阁的亮光,唇角微微勾起:“下次再来吧。” “起码,我们比那几个抢先一步。” 这么一说,殷玄倒是舒服了。 “也是,正好我回去准备点见面礼。” “不过哥,你说师尊为何那么宝贝这个五灵根的小师妹啊?” 殷离敛眸,眼底闪过刚刚观测的灵脉。 “她的五灵根,兴许和我们从前见过的不一样。” “其他的五行相生相克,五行比重稍有失调,便会形成无法修炼的死局。” “但是她的不一样。” “她的,从出生便是生局。” 殷玄惊异:“那这和其他的有什么区别?” 殷离挑眉:“想知道?” 殷玄疯狂点头。 殷离摊开掌心,一团冒着黑气的深紫色暗光跃然浮现。 “拆招赢过我,我就告诉你。” 略带笑意的清冷声音落下,不等殷玄反应过来,少年指尖微抬,那团暗光已经迎面砸来—— 凌厉的魔气直击命门,殷玄咬牙,艰难躲过。 “我靠,哥,你阴我!” 他运力想反击,少年已后退一步,消失在虚空之中。 “这月我休沐,尊上之位,轮到你来了。” 少年的声音低低传来,风一吹,便消散开来。 殷玄感受着颈间发烫的魔印 ,瞬间暴躁起来:“你这是压榨!” 头顶魔气震荡。 碧落殿内,一抹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高处。 她仰头看了眼幽深的夜空,摇头叹息:“多年未见,小玄还是那么暴躁。” 却檀看着女子灵体上萦绕的淡淡金光,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许久没见你出手,你的魂力,好像又强大了不少。”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昔日毫无情感的声音中,难得有几分波动。 “多亏您为我淬炼魂体。” 却檀坐起身:“我只是辅助,主要功劳在你自己。” “既然如此,那小丫头初步训练,就交给你了。” “剑,符,阵,丹,乐,机关,锻造......凡是你会的,都教些给她吧。” 女子犹豫:“可我......” 却檀挑眉:“怎么,怕她学不会?” 半透明的人影轻轻摇了摇头。 “那怕什么?” “却邪,这世上,就没有你教不会的弟子。” 人影怔愣一瞬,悠悠舒展了眉。 “既然您不担心,那却邪就倾囊相授了。” ** 修真路漫漫,途中几十载,不过就是普通人的几年。 邬映月闭上眼,前尘往事便浮现了眼前。 她梦见少时的自己满怀希望地踏进苍衍宗,从一个活泼的小女孩,逐渐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女。 在苍衍宗的几十年,她像是一块锋利崎岖的冷硬石头,被周遭的一切慢慢打磨成一块毫无棱角的圆石。 打磨石头的人嫌它碍眼,摆放石头的人嫌它无趣,观赏石头的人嫌她低劣。 最后的最后,大家终于忍耐不下,就想利用完最后一抹价值后,将它彻底粉碎。 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它想不想,愿不愿。 旁观着前世自己受过的委屈,邬映月的心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她有些抗拒地想逃离,却发现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那个怪圈。 直到一抹天光划过,眼前的景象化为云烟,她才算解脱。 梦境幽暗浮沉,云烟缭绕变幻,最后凝成了一本金光闪闪的书。 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着她走到书前,似乎想让她自行翻阅。 邬映月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伸手覆上书本,指尖光滑的触感,让她有些新奇。 和凡间惯用的软宣不同,书的封面是厚厚的壳,封面上的书名凹刻下去,底下还刷了浅浅一层银漆。 邬映月看着繁复的笔画,辨认出顶端的四个大字—— 我道不孤。 意气风发的四个字。 看起来是很恢宏大气的一本书。 难道是哪位前辈的修仙手札? 邬映月来了兴趣。 她费劲地翻开厚重书封,打开一看内容,瞬间有些傻眼。 和她想象中的仙人自传不同,第一行字,就写了柔弱漂亮的少女被清冷禁欲的师兄,压在墙上重重亲吻。 【少年吸吮着女孩粉嫩饱满的唇,一双凤眸因愠怒染上一片猩红。】 【怀中的少女被亲得喘不过气,有些委屈地发出一声娇吟。】 【“师兄,我疼。”】 【少年报复性地轻咬了下她的舌尖,乌黑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浓重欲望。】 【寂静的春夜,梨花如雪,从枝头纷纷飘落,一片纯净柔白的花瓣落在少女的卷睫,衬得她愈发楚楚可怜。】 【少年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却还是选择压下那抹邪念,额头抵在少女的额前,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阿芜,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 邬映月懵了一瞬,隔了好半会,突然爆出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第11章 原来我是替身女配? 邬映月下意识想合上书本。 可书本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一道白光将她定在原地,微风拂过,逼着她将后面的内容一页一页全部看完。 邬映月欲哭无泪,只能任由那些文字侵入她的脑海。 天色将明,遥远的天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鸡鸣。 最后一页内容钻进她脑子里,白光消散,邬映月如释重负,终于清醒。 天杀的。 邬映月睁开眼,将自己梦中看见的书复盘了一遍。 她终于明白,前世为何被那么多人视作眼中钉了。 原来自己一直活在一本恋爱修仙小说里。 她的师姐邵清芜,就是那小说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白月光女主。 前师门中的师尊和师兄,是她的后宫团男主。 而她好巧不巧,就是那倒霉催的炮灰白月光替身。 邬映月想想就觉得很荒谬。 她没想到从接过青莲玉佩的那一刻,她就被当成备选。 邵清芜失踪后,玄清真人想起多年前救过自己的少女,想也没想就把她接进宗门。 等邵清芜回来,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 ,处处贬低她,疏远她,以此向邵清芜表衷心。 她这个师尊,一大半年纪了,玩得还挺花。 自己的女弟子失踪了,他让几个徒弟去找,自己跑去邬涧巷接她。 一个个,脑子都有病。 当然,最有病的还是她那几个师兄。 刚进宗门时,大师兄处处照顾自己,为的就是让邬映月依赖他。 二师兄毒舌高冷,时不时打扰她修炼,就是为了吸引她注意力。 还有一起进宗门,最后成了她三师兄的竹马萧怀迹,他日日守在她身边,就是因为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她结交新朋友。 邬映月还记得那年入宗门,萧怀迹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对她发誓,说以后要好好保护她。 可后来呢,他一见邵清芜就忘掉了那些承诺。 他对温柔良善的小师姐一见倾心,日日跟在她后面献殷勤。 甚至后来邵清芜肉身消解,他不惜修习禁术,以命换命也要让她复生。 这个被换命的,就是邬映月。 邬映月看着自己的结局就很无语。 那本书里,她无比信任萧怀迹,魂飞魄散的时候,还奢求他能救自己。 可是奇迹不会降临在炮灰女配身上,她就这么死了,灵魂消散,不入轮回,身体则是留给了邵清芜,让他们过上了酱酱酿酿的幸福生活。 晦气,还不如把她挫骨扬灰了。 好在,这也不只是纯恋爱文。 为了推动剧情,这里面还是有几个实力强大的反派。 什么魔界尊主,妖族皇帝,鬼族少君,龙族暴戾太子爷...... 他们像是生下来就看不惯主角团,三番两次就找上门给他们添麻烦。 偏偏这几位反派强的可怕,主角团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们其中一个。 还得是玄清全力以赴强行晋升,才能带着他们侥幸逃脱。 邬映月只记得自己看到结局,都没见主角团打赢过一次。 还是反派自己觉得没意思,退回自家领地,放他们飞升了。 就这样的小菜鸡都能飞升,那些神界仙界的大佬,也是真饿了。 邬映月在脑子里悄悄吐槽着,却没想到识海中话音都没落,屋外的穹空之上,就炸出一道紫色雷电。 邬映月:“......” 是巧合吗? 不是的话她要闹了。 这样都能被听见,她哪还有隐私啊? 邬映月胆大地看向窗外。 却不想这次更夸张。 一道深紫色闪电划破天际,“夸嚓”一下,炸到她院中。 庭中的梨花树被劈得焦黑。 邬映月瑟瑟发抖,害怕的同时,心底又莫名些许感激。 谢谢闪电。 她现在看到梨花树就烦。 什么梨花树,换季了都在这开。 这下,天空一下没动静了。 邬映月有些奇怪地仰起头,看向恢复晴朗的湛蓝天空。 怎么回事? 是怕把她劈爽? 没等她多想,她寝殿的门被外面的小东西缓缓推开。 一只渐变蓝的小鸟飞进来,鸟喙里还衔着一支开得繁盛的馥郁丹桂。 是小鸦。 小鸦把丹桂叼进床边柜的冰玉缠枝花瓶中,沁人心脾的芬芳散开,让邬映月一下清醒不少。 这才是这个季节该开的花嘛。 金灿灿的,多好看。 “小主人,您早膳想吃些什么?” 小鸦语气轻快,脆亮的嗓音听着就让人高兴。 梦中的不爽在此刻彻底消散,邬映月爬起来,去偏殿的水房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邬映月觉得这个世界都干净了。 经过昨夜,她丹田里的灵力虽充盈不少,但因为修为实在太低,一个不慎就容易透支,所以还得省着点用。 邬映月洗漱一番,将散乱的长发随手绑成高马尾,才跑出去和小鸦聊天。 “你不用给我准备,我去弟子膳堂吃。” 现在刚到辰时,正是膳食品种最丰富的时候。 她御剑赶过去,正好。 邬映月观测了一下灵池中荡漾的灵力,小心翼翼地规划好如何使用,和小鸦交代完,就抱着令牌跑了出去。 小鸦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抬起翅膀,疑惑地挠了挠头。 膳堂离这里,可远着呢。 虽然小主人脚下那双鞋最快能一步千里,但也是根据主人的实力来定的。 小主人现在才炼气,那鞋子最多也就一步三四尺。 小鸦细想一番,决定还是送个法器出去。 可等它找到法器走到门边时,那少女已经御着剑,跌跌撞撞地飞出好远。 小鸦看着小主人被风扬起的墨色长发,以及因为飞起来而笑得极为灿烂的漂亮面容,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她修为尚低,配得却是神级灵剑。 这很危险啊。 事实证明,小鸦的害怕一点都不多余。 空中的少女没高兴两秒,运入剑中的灵力忽然断开。 灵剑嗡鸣震动,将邬映月甩了出去! 小鸦看着少女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空中跌落,小小的黑豆眼瞬间瞪大! “小主人!” 第12章 吃货上线,俘获膳堂众人心! 水天阁前浮出一层淡蓝色的禁制,小鸦扑着翅膀撞上去,翅尖的羽毛被烧得焦黑。 它焦急地切回原来的灵体状态,见自己出不去,只能传讯给碧落殿的却邪。 幽蓝色的光鹤从水天阁飞出,可还未到峰顶,就瞧见空中的少女忽然抬手,莹白掌心迸发出一道耀眼的五彩光芒! 金褐蓝赤青,五种不同的光芒结合在一起,最后竟凝成纯净的白。 小鸦看着那道纯净的白光缠绕上灵剑,将它强硬地扯了下去! 灵剑发出反抗的嗡鸣,像是在抱怨少女的野蛮。 可邬映月全然不顾,她屏住呼吸,尽全力调转体内的灵气,一个翻身,将灵剑踩在脚下! “师尊都把你送给我当弟子礼了,你要是再不识好歹,我就把你丢进苍衍宗的熔炉里,炼成菜刀!” 此言一出,剑身震荡得更厉害了。 邬映月眉心一凝,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流程。 她腾出一只手,低头咬破食指。 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冷着眼,将咬破的指腹覆上剑刃的那一边,用力地滑了下去。 刺目的血色附着在冷银的剑刃上,很快消失不见。 灵剑吸收完少女温热的指尖血,似乎愣了一愣。 它都来不及抗议,耀眼金光从剑柄的红宝石迸发而出,落在少女洁白柔软的腕处,化成一枚细小漂亮的凤羽印记。 微微的灼烫感传来,邬映月低头看去,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疑惑。 奇怪。 弟子礼的剑,不应该是普通的灵剑吗? 普通灵剑什么时候也有契约纹了? 肚子里传来一道抱怨的咕噜声,邬映月没有纠结那么多,运转灵力,御剑飞去膳堂。 * 苍衍宗山脚。 在底下锻体晨练的弟子看着御剑飞过的素衣少女,以及少女剑后的银色流光拖尾,眼底的惊艳几乎掩饰不住。 “那是哪峰的弟子?出场也太炫酷了吧?” “看起来好漂亮的感觉,还有她身上的弟子服,怎么跟其他峰的有点不一样?” “你们能看出她从哪边飞过来的吗?” 人群中,桑晚趁乱偷了个懒。 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然后仰起头,看向明净的天空。 只见晨间的日光温和,墨发少女御剑缓缓消失在视线内。 她看着少女的背影,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映月?” 她疑惑地嘀咕出声,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身上的弟子服一看就按法衣的要求定制的,轻盈漂亮,价值不菲,还能防御攻击。 映月穷兮兮的,哪穿得上这么好的衣服...... 想着想着,桑晚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没记错的话,映月昨天好像拜了个大佬师尊吧? 桑晚心中升起一阵浓浓的震惊。 她悄悄瞥了眼议论纷纷的人群,又看了眼走远的掌教师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等人群往前走,她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水天阁前。 却邪飘在门口,听着小鸦的叙述,秀美的柳眉轻轻竖起。 “你是说,她一个炼气四层的五灵根,自学了炼气九层才能入门的御剑术,自己飞到膳堂去了?” “炽翎剑不想认她,她还强行结契,把它驯得老老实实?” 小鸦隔着禁制,疯狂点头:“就是这样。” 却邪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她的灵根格局,却是和其他的五灵根不同。” “只是她这御剑术,又是哪学来的?” 还有那她半吊子的灵力,够她飞那么远吗? 却邪和小鸦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她思索许久,才丢下一句话:“等她回来,让她来一趟碧月楼。” 小鸦赶紧点头:“知道了!” 却邪瞥了小鸦一眼,抬手给它修复被禁制灼伤的灵体。 “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你灵体弱,若被禁制所伤,会损你几年的修为。” “这次还好,只是轻伤。” 小鸦低头,一副我知错了的可怜模样。 却邪交待一番,又安慰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 事实证明,却邪的猜测完全合理。 炽翎剑所需灵力太大,还没到膳堂,已经有点要熄火的征兆。 邬映月费了老大劲,才拖着剑身龟速抵达。 彼时还没到弟子下早训的时候,偌大的膳堂清静无比。 邬映月收剑跳下,抱着自己的弟子令牌,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一瞧见有新弟子进来,牛肉面窗口的圆脸妇人脸上就挂起了和蔼的笑容。 “新来的小弟子,吃面吗?” 圆脸妇人笑得一团喜气,手中的大铁勺时不时搅动一下。 牛肉汤底的醇香气味从大锅里飘出,邬映月看着褐色汤料上浮起的红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 “大姨,牛肉面怎么卖?” 圆脸妇人被叫得通体舒畅,心窝里仿佛都荡起浓浓的蜜意。 她哈哈一笑:“小碗十块灵石,大碗十五块灵石。” 这也太实惠了吧! 邬映月当即要了两大碗。 修仙的体力消耗大,但寻常的年轻女弟子为了保持身材,通常就要一小碗。 圆脸妇人试探开口:“能吃完吗?” 邬映月目光坚定:“大姨,我一定给你喝得汤都不剩!” 圆脸妇人在这一声声大姨中迷失自我,她笑呵呵地给邬映月煮了两海碗汤面,牛肉都比平时多抓了一大把。 卤好的牛腱子肉切得厚度之中,被热汤一激,香味一下出来了。 “两碗牛肉面,三十灵石,刷弟子牌就好。” 邬映月拿起自己的令牌,在前面的蓝玉屏上滴了一下。 紫灵玉的令牌格外少见,圆脸大姨看了一眼,没忍住问:“你是哪个峰的小弟子呀?” 邬映月眨眨眼:“碧穹峰。” “碧穹峰?”圆脸大姨想起碧穹峰的弟子令额度。 乖乖,这可是消费等级最高的山峰。 全宗门,就这一峰最豪气,每个月给弟子开二十万灵石的膳食额度。 只是近五十年来,她就几乎没见过碧穹峰的。 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见到了卖面生涯中第一个碧穹峰弟子。 大姨端着托盘,给邬映月竖了个大拇指:“乖乖,你可真厉害。” “要大姨给你端过去吗?” 邬映月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好嘞,小葱芫荽自己加啊,要是面不够,可以过来免费续,包吃饱的!” 邬映月清脆的应了声“好”,端着托盘走到最近的木桌前放下,然后转过身,又绕到另外一家锅盔店。 “爷爷,我要一个梅菜扣肉的锅盔!” “大娘,我要一份生煎包和一块大肉饼,嗯,要一碟辣油和醋!” “婆婆,您可以给我煮一份小云吞吗?要韭菜鲜肉馅的。” 圆脸妇人看着那小小的人儿把附近的窗口跑了个遍,最后端着一大盘吃的,小心翼翼地挪到之前的位置。 卖云吞的婆婆担心她累着,还给她送了过来。 “小囡囡,胃口真不错啊。” 婆婆看着她,脸上的皱纹俨然笑成了一朵大花。 牛肉面窗口的大姨托着下巴,笑眯眯道:“是吧,这姑娘看着多有福气啊。” 后面烙大饼的大妈说:“这还没辟谷的小弟子灵力消耗大,饿得快,多吃点有利于恢复。” 大爷乐呵呵地看着她,给她多送了个香葱鲜肉锅盔。 “大闺女尽管吃啊,不够还有。” 邬映月一脸感动,嘴里的谢谢几乎没停过。 “行了,你吃吧,我们忙去了。” 其实现在还不忙。 几个窗口的大爷大妈满眼慈爱地送完爱心餐,然后坐到自家窗口,双手托腮,看着小姑娘暴风吸入。 她左手拿锅盔,右手拿筷子,咬一口锅盔,嗦一大口面条,最后再呼噜噜地喝口热汤。 畅快! “哎呀,这吃相可真讨喜。” “咱们膳堂多久没来这么能吃的小弟子了?其他弟子除了早膳,平时也不爱过来吃。” “是啊,往日这时候也冷冷清清的。” 几个窗口的大爷大妈看着小姑娘吃着自己做的食物,心中的缺口像是被填满。 多幸福啊! 多久没小孩好好坐下品尝他们做出来的美味了? 桑晚一进来,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往日脸色最臭的那几个大爷婆婆,今日笑得灿烂极了。 门口最喜气的大姨,笑得更喜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 桑晚顺着他们的眼神看过去,一眼就瞧见吃得酣畅淋漓的漂亮小姑娘。 往日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此时盛满了对食物的期待和喜悦。 她有条不紊地把一份份早餐吃完,然后拿出绢帕,乖巧优雅地擦了嘴巴。 好家伙! 这胃口也太好了吧? 还有,这一桌,得花不少灵石吧? 桑晚内心震撼无比。 然而后面还有更让人震撼的。 平日里那个脾气最坏的生煎包大妈,笑盈盈地走到邬映月面前,温柔开口:“小姑娘,大妈的生煎包好吃吗?” 邬映月点点头:“好吃,皮薄馅大,外酥里嫩,里面的肉馅还很多汁。” “大妈,以后早上人多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多留一份?” 邬映月小心翼翼问出声。 大妈看着她讨喜的模样,立马乐呵地答应:“当然可以!” “还是配醋和辣子吗?” 邬映月点头:“都要!” 大妈脸色一喜:“整个宗门,你是第一个爱吃我自制辣椒油的弟子。” 那锅盔大爷说:“她也是第一个爱吃我锅盔的,往日的弟子不是嫌我的锅盔太硬,就是嫌我的油大,吃过一次就不来光顾。” 邬映月一听,眼底掠过一丝茫然:“真的吗?” 几人一说,邬映月才想起前世自己来膳堂时,锅盔和生煎包的窗口都很冷清。 这两个大爷大妈,当时脾气好像也不是很好。 可是这些都很好吃啊。 而锅盔和生煎包一进肚子,她丹田里的火系灵池瞬间就满了。 简直就是补充火灵力的最佳选择。 看着锅盔大爷忧心忡忡的模样,邬映月回忆起前世吃过的锅盔口感。 “大爷,您的锅盔是不是每次都会提前做呀?” 锅盔大爷道:“有时怕人多,就会提前做一点。” 邬映月道:“刚出炉的锅盔最酥脆,要是捂了一会,就容易软塌,平时的酥边也会变硬。” 她扭过头,看向旁边的大妈。 “大妈的辣油,鲜香麻辣,还有点淡淡的山胡椒香气,但内门里很多弟子吃不惯花椒和山胡椒,您可以调一个不同的口味。” 大妈恍然大悟:“忘了这不是我们川蜀了,这边的弟子确实口味轻点。” 邬映月点点头,黝黑的眼眸格外清亮。 “还有,我刚刚吃完之后,感觉您二位做的,很适合补充火灵力。” “我觉得可以写出来,贴在前面,可以吸引需要的弟子购买。” 大爷一听,有些不乐意地嘀咕道:“有些小弟子平时豪横的很,我才不写。” “再说了,我那字七扭八拐,拿不出手。” 邬映月吃饱喝足,正愁没事做。 “没关系,我帮您。” 她把托盘还了回去,捏诀施法,眼前的桌子便恢复了最初的清爽干净。 大爷见状,取来纸笔,递给邬映月。 邬映月温声道了一句谢,握着笔蘸上墨汁,提笔在厚纸板上一挥,几个遒劲有力,笔锋凌厉的大字跃然纸上。 大爷凑近一看,不由发出一道惊叹。 “乖乖,这字和你的气质可真不像。” “小姑娘,这是谁教你的?” 邬映月笑弯了眉眼:“我爷爷。” 大爷感慨:“那我可要去学学。” 邬映月垂眸:“但他已经不在了。” 大爷一脸抱歉。 邬映月扬唇笑道:“没关系,您有空了可以找我。” “我叫邬映月,您在我的弟子令牌上留下您的印记,到时候可以约时间,我来教您。” 大爷一喜:“那感情好啊。” 他伸手,在映月拿出的令牌中输入微薄的灵力。 淡淡赤光浮现,大爷的名字也出现在通讯灵木上。 李大华。 这是她第二个通讯道友。 旁边的大妈说:“我也来一个。” 她伸手按下,青红交错的微光浮现。 胡铁湘。 大妈看着紫灵玉令牌上的第二个名字,乐呵呵地笑了。 “小丫头,大妈灵力低,没文化,您别嫌弃啊。” 邬映月摇摇头,眼前浮起幼时的记忆。 淡淡的酸涩夹杂着暖意覆上心头,她小声道:“不嫌弃。” “你们别嫌弃我是五灵根才对。” 牛肉面窗口的大姨走过来,接过她的通讯灵木,也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一道金光拂过,留下王灵芳三个字。 大姨嘿嘿笑道:“五灵根多好啊,什么灵气都能吸收。” “丫头,修仙的人生长着呢,不要为这个失落,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邬映月点头:“嗯!” 门口。 桑晚看着被大爷大妈包围的少女,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这丫头。 之前她还担心这小姑娘的性格在宗门容易被欺负呢。 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这小师妹,讨喜的很! 第13章 嘲讽 膳堂一片热闹。 邬映月和周围的人交换完印记,抬起眸,才瞧见靠在门口,双手环胸,正打量着自己的女子。 “桑师姐,你怎么在这?” 邬映月和旁边的大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过身,朝桑晚走去。 膳堂光线明亮,邬映月一袭简便的水色弟子服,淡淡的流光在鲛纱裙摆浮动,桑晚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法阵纹样,讶异地张大了嘴。 “在山脚下看见你,我就过来了。” 桑晚拉住邬映月,细细打量一番。 才一夜不见,邬映月已经从昨天穷酸貌美小女孩,摇身变成了一副她高攀不上的样子。 “我的个乖乖。” 桑晚先是摸了下她的衣服,指尖微微触碰,就感觉到薄纱之下的暗流涌动。 这上面,不止她看到的一个法阵。 还有几个繁复的法阵,连她这个阵修都没瞧过。 桑晚用脚想,都能猜到这是却檀仙尊的手笔。 她目光下移,看着少女手腕上多出来的镯子,瞳孔再次放大。 “你……你手上的这个镯子,是半神器?” 双星伴月镯,从入门那天,给她们上课的掌教长老就十分自豪地介绍过,苍衍宗现有的五件半神器。 一为昆仑镜,二为伏羲轮,三为苍生册,四为神机弓,五为双星伴月镯。 这双星伴月镯,取凤凰血木的木髓作镯身,上面的双星伴月,看似是晶石,实为上古神龙的护心鳞。 当时大家吵着要看半神器的留影石之像,结果前面四样都有,独独最后这个镯子,只有一段文字简述,和寥寥几笔的丹青勾勒。 桑晚的目光太过震惊,邬映月站在那,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像是……这是我们峰的弟子礼。” 桑晚酸了。 “映月,你们师尊还收弟子吗?” 邬映月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 “对了,师姐,你要用早膳吗?” “昨日你帮了我,我请你。” 桑晚一定,刚刚的幽怨一扫而空。 她喜上眉梢,道:“吃!” “我要吃牛肉面,大碗的!” 她这个月的灵石补助还没发下来,囊中羞涩,吃穿用度都紧巴巴的。 好不容易前天接了单,让她照顾邬映月,谁知道那玄清仙尊只交了定金。 尾款还没付,他们玄云峰就要把邬映月扫地出门了。 当时她还非常担忧,现在一看,玄云峰扫得好啊。 依她看啊,小师妹的新师门,比那玄云峰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桑晚眼巴巴地跟着邬映月去点单,看她熟练的要了碗二细免青微辣多牛肉的面条时,脸上浮出一丝疑惑。 小师妹怎么知道她的口味? 桑晚欲言又止。 邬映月察觉到她的目光,从容道:“昨日我看见你吃面,所以记下了。” 真的吗? 桑晚有些想不起来。 她站在原地纠结,邬映月已经转身,去隔壁给她买了两笼鲜虾水晶饺。 “师姐吃这个吗?我看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透明的饺子皮里,剥了壳的虾仁泛着诱人的桔红色。 只是看一眼,桑晚仿佛就尝到了那股子让人魂牵梦绕的鲜甜。 桑晚直勾勾地看着,然后点点头:“要。” “这些够吗?” 邬映月开始打量今天还没吃到的窗口。 桑晚赶紧拦住她:“够了够了。” 她从寅时训练到现在,早就饥肠辘辘。 眼看着桑晚的目光都迷离了,邬映月勾唇一笑,将早膳端过去。 牛肉面也已经煮好,褐色浓香的汤汁挂着一丢丢红油,牛肉片纹理漂亮,香气四溢。 邬映月给她递筷子:“诺,师姐请用。” 桑晚接过筷子,挑起面条,大嗦一口。 幸福的泪水一下盈满眼眶。 感谢玄云峰的馈赠,让她认识到了小师妹。 能吃到热乎乎的汤面,真的太幸福啦=3=~ 桑晚囫囵吃了几口,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师妹,今天紫剑山有秘境选拔赛,你要去看看吗?” “秘境选拔赛?”邬映月有些陌生。 桑晚喝了口热汤,抬头道:“嗯,下个月咱们宗旁边的鹤山秘境就会开启,最近五天,就是选拔报名的日子。” “消息应该还没传到你们这一届,但据我所知,凡是内门弟子,不论修为高低,都可以去参加。” “每个峰差不多有十到三十个名额,你们峰就不用说了,整个宗门就你一个弟子,压根没人和你抢。” “不过,报名归报名,只有前一百二十名弟子,才有资格进入。” 邬映月闻言陷入深思。 鹤山秘境,前世她好像听过。 只是那时刚入宗门,谢寻舟笑她修为太低,给她布置了许多修炼任务,明里暗里不让她参加。 邬映月被打击得眼泪汪汪,咬牙较劲,不吃饭不睡觉,对着师兄布置的任务练了三天三夜,最后力竭晕倒,被送到宗内医馆,治了七日。 玄清剑尊得知消息,把谢寻舟口头上训了一顿,翌日清晨,就让他去参加了秘境试炼。 “秘境还是很好玩的,能试炼,能寻宝,运气好的话,还能悟得机缘。” 桑晚对着失神的少女循循善诱,见她不说话,又抛出了橄榄枝:“要是咱们碰巧都进了前一百二十,还可以组个队,一起去。” “映月,怎么样,去不去?” 带着些许诱哄的女声入耳,邬映月抬眸,刚想说再考虑考虑。 识海中就传来一道女声:“去吧。” “我下月要为你拓灵脉,正好还差一味禄弥草。” “那味药,刚好在鹤山秘境。” 平和沉稳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她顿了顿,发出一声轻笑:“正好,你也出去玩一玩。” 识海之水动荡,足见邬映月的动摇。 “可是师尊,那需要前一百二十名……” 却檀反问:“你做不到吗?” 做不到吗? 也没有。 她向来不是一个会提前认输的人。 只是她炼气四层…… “要是做不到,我就收回吧。” “看来我误会了,你也没有很想去。” 却檀语气惋惜,像是有些伤心。 “我去。” “我做得到。” 邬映月笃定道。 “那好,为师等你的好消息。” 却檀笑了笑,退出少女的识海。 膳堂,桑晚见少女呆滞的目光,没忍住伸出手,在她明眸前晃了晃。 “说话呀,师妹。” 邬映月回过神,点点头:“我去。” 桑晚眼前一亮,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停下脚步的女子打断。 “桑晚,你是不是大清早的还没睡醒啊?” 女子掩唇,咯咯笑出声。 她轻蔑又倨傲地扫了一眼邬映月,艳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 “就她?一个炼气四层,爬也爬不进前一百二十吧?” 女子顿了顿,笑容更添鄙夷。 “一个虚有其表的赝品,连清芜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敢在这妄想。” “小妹妹,可别说师姐没劝过你。” 她凑到邬映月面前,挑衅地抬了抬眉:“像你这种一摔就碎的花瓶,还是安心待在室内,被娇藏一辈子比较好。” 桑晚被女子的话语激怒,她气冲冲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伸手就要去揪女子的头发。 可还没碰到她的发丝,一柄寒光凛冽、杀气十足的冷银长剑,朝着桑晚的手腕直直逼来。 邬映月眸光一冷,抓起旁边的小瓷碟,丢出去一挡—— “当啷”一声脆响,那柄长剑,被击退了一寸。 握着剑柄的少年眉心紧锁,俊美的面容顷刻变得暗沉。 第14章 示弱 “哟,谢师兄也在啊?” 邬映月仰起脸,清透潋滟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不过,师兄会不会太鲁莽了点?这里是膳堂,不是比武台,就算是要拔剑,也应该分场合吧?” 少年薄唇紧抿,桀骜锐利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少女扶住桑晚,关切道:“桑师姐,你有没有伤到哪?” “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袖口被划破了,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怒气冲冲的桑晚被邬映月这么一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很快,她反应过来。 桑晚窝进邬映月怀中,眼泪汪汪地对上少女黑白分明的水眸,唇边逸出一道痛苦的呻吟:“师妹,我的头好痛。” “手腕也疼。” “映月,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 “完蛋了,我恐怕是被谢道友剑上的寒气冻着了。” 艳丽女子看着桑晚拙劣的演技,瞬间不怒了:“桑晚,你装什么?” “寻舟哥哥的剑都没碰到你……” 女子伸手就要去扯桑晚,可还没碰到,就被旁边的乌发少女抬手一挡。 她手上的镯子形成一道半透明的青绿色光罩,将女子的手腕震了出去。 她连连后退好几步,纤细的蜂腰被后面的桌角一撞,疼得呲牙咧嘴。 谢寻舟皱着眉看过来,却没有伸手扶她:“你还好吗?” 艳丽女子被这句关心问得心花怒放,她咬牙敛起痛苦的神情,勉强冲他挤出一个微笑。 “寻舟哥哥,我还好。” 谢寻舟轻嗯了一声,便收回视线,又看向正扶着桑晚嘘寒问暖的邬映月。 桑晚也极其配合:“师妹,我头昏眼花还想吐,怎么办?” 膳堂的人慢慢多了。 见这里生了事端,不少弟子围了过来,想看一眼热闹。 “这是怎么了,谢道友怎么还拔剑了?” “这是伤着人了吧?我看桑晚脸都白了。” “好像是有点严重,搞不清楚,再看看。”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有医馆的弟子凑过来,担忧道:“桑师妹,你现在还好吗?” 桑晚表情一凝,刚想拒绝,旁边的少女就殷切点头,小声央求道:“麻烦师姐帮忙看看。” “刚刚谢师兄突然拔剑,桑师姐躲闪不及,估计是被师兄的剑气伤到了。” 艳丽女子听着邬映月在这颠倒黑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嗓音都拔高了几个调。 “邬映月你搞搞清楚,是她想动手,寻舟哥哥为了保护我才会这样!” 旁边的吃瓜群众纷纷张大嘴,像是恍然大悟。 女子感受着周围的目光,一下挺直了腰。 “明明是你们自讨苦吃,还有脸在这怪寻舟哥哥?” 她咄咄逼人地说着,嚣张的气势唬得对面的少女眼眶泛红。 “师姐这话,不对。” 女子一怔,就瞧见那十五六岁的少女眸中氤氲出一层水雾。 她的眼睛本就生得极漂亮,刚才还波光粼粼似湖水的眼,现在已经蒙蒙一片。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她浓密的卷睫,她紧咬着唇,姝丽莹润的面容一下变得委屈起来。 “桑师姐不过是说要带我去瞧瞧紫剑山的秘境选拔赛,您就跳出来,对我们出言不逊。” “我与师姐素不相识,师姐却说我灵力低下,不配参加。” “试问师姐,我与你不在同一师门,一不占你的名额,二不损你的利益,您为何要平白无故地嘲弄我?” “桑师姐不过是因为听不惯,想替我维护一句,谁知谢师兄一过来,前因后果都不知,就拔剑要伤桑师姐。” “要不是我用瓷碟挡了一挡,桑师姐今日恐怕就会见血。” 在一场闹剧中,旁观者总是会优先同情弱者。 更何况这弱者还是占理的一方。 彼时,医馆的弟子也给桑晚检查完了。 她敛起桑晚的衣袖,抬起眸,满眼不赞同地望向谢寻舟。 “谢师弟,这次是你鲁莽了。” “你手上的灵剑出于极寒之地,就算是没见血,上面的寒气也会入侵人体。” “桑师妹的手腕被剑气留了痕,已有寒气停留在此,一旦肌肤溃破,这些寒气就会渗入骨血,阻她修炼。” 桑晚闻言脸色一白,忽然觉得自己的头疼变得真切。 “就算有什么恩怨也不能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动手吧?” “而且还是在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 “就是,嘲笑人家灵力低下本来就是一种偏见,人家都进宗门了,还说这种话,简直是有伤同门情。” “这个师妹真的好可怜,昨天被谢寻舟针对,连帮她的朋友都会被波及,他们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端木瑶也很不讲理啊,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老觉得别人应该惯着她。” 旁边的吐槽声渐渐加大。 端木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平日嚣张的气焰,此时也削弱了几分。 谢寻舟则是收了剑,晦暗不明地移开了眼。 可没人想看他们的反应。 有刚下训的女弟子给落泪的少女递来一方锦帕:“师妹别哭,灵根是先天的东西,只要你努力,就没人能瞧不起你。” 一人站出来,维护的人就慢慢多了。 有弟子跟着附和:“那天你刚进宗门,我看到你通过试心阶了,能从九百九十九层试心阶梯爬上来,你本身就很棒了。” “对呀,我可记得刚入峰的时候,端木瑶爬到七百阶就哭着要放弃了,最后两百多阶,还是人家把她拎上来的,你看,双灵根也没有特别了不起吧。” “人生还长着呢,有些人只是出发得晚一点,师妹,你不必气馁,日后若是有空,可以来紫剑锋找我对练,我们紫剑锋的弟子,可没有那么狭隘!” “就是,秘境选拔赛在我们紫剑锋举办我们都没说,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比我们还心急。” 一声又一声的话语入耳。 明明没多夹枪带棒,可端木瑶就是觉得无比刺耳。 她攥紧手,咬紧牙关,恨恨地瞪了邬映月一眼。 “你们懂什么?!懒得跟你们计较,一群庸才!” 她放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要走。 可一转身,就被乌压压的人群挡住去路。 “挑了事就想走?” “桑晚还伤着呢,你们要是不赔医药费,我们玉念峰可就要上告清正堂了。” “谢道友为你公然拔剑,你们说,这笔账要记在你们谁头上?” 第15章 有病就去治 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端木瑶的预料。 她扛不住众人的施压,最后只能咬咬牙,怒道:“我给,我给行了吧?” 端木瑶打开腰间的芥子囊,提溜了一袋灵石,丢到桑晚和邬映月面前的桌上。 “这里有一千灵石,满意了吗?” 桑晚“哎呦”了一声,捂着头没说话。 邬映月无辜地仰起脸,直勾勾地看着端木瑶。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端木瑶觉得她什么话都说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想破口大骂,又怕真被告上清正堂,只能再取出两袋灵石,肉痛地放到桑晚面前。 “加起来有五千灵石了。” “现......现在行了吗?” 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端木瑶只觉如芒在背。 她死死盯着邬映月的脸,只见她瞥了眼桑晚,才清浅一笑。 “端木师姐,您人真好。” “桑晚师姐,您头还痛吗?” 邬映月笑得人畜无害,低头看向靠在自己怀中的清丽女子。 桑晚揉了揉太阳穴,柳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好像好点了。” “多谢端木道友。” 邬映月跟着点头,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谢师兄有这样的同伴真好,大方,漂亮,又有担当。” 热闹看得差不多,周围的人散了不少。 端木瑶听着她俩的话,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她悄悄瞥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谢寻舟,白皙的脸颊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绯红。 寻舟哥哥,他会感动吗? 谢寻舟没有给她反应,反而是绕过端木瑶,伸手攥住邬映月的手。 “你跟我过来。” 不容拒绝的态度,让身后留下吃瓜的弟子爆出一阵起哄。 “这是做什么?” “天哪,谢寻舟昨天不是还要把她赶出师门吗?怎么今天又牵起邬师妹的手了?” “还能怎么样,后悔了呗?看人家过得好,就开始着急了。” 漫不经心的吐槽传入端木瑶耳中,她眉心一拧,瞪向说话的弟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寻舟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那弟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是吗?那他为什么把师妹拽走了?” 端木瑶扭头一看,桑晚身边的小姑娘俨然消失不见。 “他们去哪了?” 桑晚吸了口牛肉面,又用公筷给方才帮她的医馆弟子夹了两只虾饺。 “你回头辩论的时候,两人就嗖得一下,不见了。” 端木瑶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拦一下?” 桑晚叹气:“你忘了吗?我头痛啊。” 再说了,她要是拦得住,还用在这懵逼吗? 她语重心长地说完,又夹了一大筷子面条,吸溜吸溜地嗦了起来。 ** 玄云山脚。 周遭是浓得化不开的苍翠。 邬映月站稳脚,仰头看了眼两旁高大的梨树,然后侧过眸,看向少年指尖还未燃烬的黄符。 “谢师兄还真是阔气。” “三百灵石一张的传送符,说用就用。” 邬映月淡淡开口,讽得谢寻舟说不出话。 他抿了抿唇,垂眸打量起少女。 她似乎完全和过去不同了。 前世刚入峰时,她总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让他教习剑术。 他听得烦了,便随手抄了一堆无用的东西丢给她,让她自己学。 她傻乎乎的,一边讨好地感谢他,一边抱着那堆废纸,认真地翻书去学。 一日复一日,那些乱七八糟的基础术法反而给她添了负担。 等自己从鹤山秘境出来的时候,邬映月好不容易爬到的炼气四层,又往下掉了一阶。 后来师尊发现,狠狠责骂了他一番。 他表面装作无所谓,心中却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那时,他很讨厌她。 可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都信,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讨好又卑微,像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 谢寻舟莫名就生了玩弄的心思。 出去做任务,他故意将她丢在危险的秘境内,然后躲在暗处,看她哭着躲藏的狼狈模样。 他一直以为,这样做能让她求自己。 可她没有。 就算妖兽扑到她身上,她也只会颤巍巍地举起剑,用尽力气和他厮杀。 她从来不求自己。 这就是她和阿芜的不同之处。 她讨好又清高,卑微中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偏执。 就像上山。 那年她拿着师尊的青莲玉佩,明明能直接入内门。 她偏偏不要。 她要自己一步步从试心阶爬,哪怕被威压压得寸步难行,口吐鲜血,还是要犟着自己走。 她就是这么死板、无趣又固执的一个人。 可从昨天到今日,他好像才真正认识她。 在鸣光殿,她和自己争锋相对,眸中的光彩仿佛要将他的心灼烧。 在膳堂,她为桑晚出手挡剑,故作可怜引人同情时,又那么恶心,恶心地让人心生恻隐。 他还是动摇了。 看着她双眸通红,泫然若泣的模样,他的心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咬。 密密麻麻的酸胀像是一张无法争夺的网,让他无处可逃。 “有事直说可以吗?” “你的目光让我觉得很恶心。” 恶心? 谢寻舟不敢相信这个词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他有些惊愕地看向邬映月,却发现少女往日那双清亮的眼眸,已经盈满了不耐和厌恶。 “一个时辰十万灵石,现在已经过去半盏茶的功夫了,你打算怎么结算?” 谢寻舟不说话。 “谢寻舟,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谢寻舟终于回过神,否认道:“我没有。” 可以说吗? 刚刚那件事,他觉得有点抱歉。 谢寻舟欲言又止,闷在胸口的话,最后化成了一句颇为小心的呢喃:“你刚刚还好吗?” 有病。 邬映月用看智障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昨晚回去撞到脑子了?” 谢寻舟如玉般的面容一僵,雪色的肌肤染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昨日刚回来,是他太过冲动。 他那时就是在想,为什么邬映月那么自私? 明明......明明只要忍一忍,就能换阿芜回来,她偏要反抗,拉着大家同归于尽。 她就不能耐心一点吗? 只要相信他,他肯定会想办法把映月也换回来的。 昨日他就是怒气上头,将换命失败的怨恨推到她头上。 可后来回去细想,他忽然又后悔了。 这一世,他提前知晓了阿芜的下落,将她带了回来。 既然阿芜还活着,宗门之内,难道就留不下一个邬映月吗? 阿芜那么善良,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爱争风吃醋。 谢寻舟想起阿芜夜里心疼的话语,心中愈发自责。 “师兄,师尊把青莲玉佩的事情告诉我了。” “进宗之事,并不是映月师妹之过,你今日,不该那样做的。” “我相信,师兄肯定会把阿芜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你师兄不用担心我的想法。” “只是映月也才十五岁,若她一人在外,定然会受尽嘲笑。” 阿芜是个很好的女孩。 而这一世的小师妹,也没有做错什么。 昨日闹成那样,换谁都会有脾气。 他承认,他后悔了。 “师妹。” 邬映月觉得自己等了快八百年,终于等到对面的闷葫芦说话。 她挑了挑眉,让他继续说下去。 谢寻舟攥紧手,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你可以回来吗?” “昨日之事,是我的错。” 邬映月盯着他看了一会,瞬间气笑了。 她双手环胸,下巴轻抬:“你低下头,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谢寻舟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邬映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冲他甜美一笑,然后—— 抬手往他脸上呼了两巴掌。 “有病吗?劳资好不容易飞到膳堂,你一个传送符又给我干到这来了?” “有病就去医馆治,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第16章 新朋友 这两巴掌左右开弓,打的谢寻舟不辨西东。 两世积攒的怨气终得释放,邬映月呼出口浊气,转身要离开。 可刚走两步,少年就攥住了她的手。 “邬、映、月!”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清冽嗓音从后方传来。 邬映月伸手想甩开,结果甩了两下,愣是没甩动。 不仅如此,少年的腕力大得出奇。 微微用劲,就把邬映月扯到了怀里。 少女的身条初初长开,每一处都透着柔软。 纵使再生气,谢寻舟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力度。 他捏住少女的下巴,温润指节用力,迫使她看向自己。 和方才没什么两样。 她眸中的厌恶极盛,那种压抑许久的不耐在眸底悄悄流动,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脸颊传来,谢寻舟看着这双让他难受的眼眸,瞬间歇火了。 他说不出半点指责的话。 他怕她更讨厌自己。 谢寻舟幽幽垂下眸,鸦羽般乌黑的长睫轻轻一颤,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好像过了很久。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去鹤山秘境,对吗?” “再等一等。” “等下一次秘境重启,我带你去。” 邬映月只是沉沉地看着他,漂亮的五官因为没什么表情,而染上几分高不可攀的清冷。 谢寻舟心一慌,下意识解释:“阿芜失踪的时候不小心封印了修为,现在和刚入门的弟子没什么不同。” “我听闻鹤山秘境中有一种禄弥草,可解燃眉之急,所以,我想先带她去看看。” “映月,你等一等,等半年后秘境重启,我亲自带你进去。” 邬映月只觉得好笑。 她懒得跟他辩驳,只问:“听完了,可以松开我吗?” 那双桃花眼中的不耐烦没有削减半分,反而因为他的话,眸中的沉沉寂色,化为了无边的凌厉。 谢寻舟鬼使神差地松开了她。 怀中的温软离去,谢寻舟莫名有点怅然若失。 “所以,师妹能接受吗?” 他试探出声。 邬映月笑而不语,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你该问问,邵师姐能接受吗?” 她语气揶揄,像是唯恐天下不乱。 谢寻舟怔在原地。 只听见背后的女子声音颤颤,有些不可思议地喊他:“师兄?” 只见硕果累累的梨树下,失魂落魄的娇软少女苍白着脸,贝齿快将下唇咬出血。 邬映月没兴趣参与这种破事。 她摘了少年腰间的中级芥子囊,熟练解开禁制,拿了几张值钱的高级传送符,和她需要的中级传送符,就把芥子囊丢了回去。 “收一点咨询费,不介意吧?” 前世替他跑腿无数次,会解禁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此举落到不知情的邵清芜眼里,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昨夜她只是随口一提,师兄竟然放在心上了吗? 他们的关系,竟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只见邬映月撕开传送符离开原地。 邵清芜眼圈泛红,扭头就走。 谢寻舟转身就追:“阿芜,你听我解释。” …… 风声有些大。 后面的,邬映月也没听清。 再次膳堂时,桑晚和先前那位师姐已经在门口等候。 瞧见邬映月过来,桑晚拉着医馆的师姐上前打招呼。 “映月,介绍一下,这是竹清堂的闻人师姐。” “师姐,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邬映月。” 桑晚身旁的女子一袭青色衣裙,裙子下摆上绣着竹清堂弟子特有的竹叶纹。 她面容秀丽,气质温婉,瞧一眼便觉亲近。 邬映月对她印象颇深。 前世在任务中初次受伤,因为伤势太重,她直接被传送石丢到了试炼秘境之外。 当时就是路过的闻人师姐将她捡回竹清堂,替她疗了一身的伤。 “你才炼气期,怎么会接高出自身实力那么多的三星任务?” 闻人师姐笑吟吟地给她喂药,道:“下次若是要去,也得喊个人陪你去。” 第一次去医馆,邬映月身上没带够灵石。 闻人师姐给她喂药的时候,她抿紧唇不愿喝。 闻人师姐就笑她:“不收你的钱。” 邬映月还是不敢喝。 这是宗门内第二个对她示好的师姐。 她什么都没有,不知如何还她的恩情。 “你要是怕占我便宜,到时候就来医馆帮我抓两个月的药吧。” 温柔戏谑的女声浮出脑海,邬映月收回思绪,冲闻人夏云粲然一笑。 “闻人师姐好,我是邬映月,你可以叫我映月。” 闻人夏云被她的笑容感染,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映月师妹好,我叫闻人夏云。” 初见不觉拘谨,反而还有些熟络。 桑晚被两人融洽的气氛惊住,疑惑道:“你们以前认识吗?” 闻人夏云摇摇头:“没有。” 邬映月弯眸:“我见过闻人师姐。” 闻人夏云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邬映月指了指膳堂旁边的那座山。 “试心阶,你在终点医治受伤的弟子。” 闻人夏云想起来了。 那天试心阶前,爬出了个浑身是血的狼狈少女。 她伤势看起来很重,没等到自己过去,玄清剑尊就把师尊请来了。 “原来是你。” “你现在,是去玄云峰了吗?” 闻人夏云想起刚刚那阵仗,有些担心她的处境。 看来她并不知晓昨日之事。 邬映月摇头:“没在玄云峰。” “我在碧穹峰,碧落阁。” 闻人夏云松了口气:“没在玄云峰也好。” 不对。 她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你说你在碧穹峰?” 那她不是成了却檀仙尊的弟子吗? 她师尊心心念念了快十年的却檀仙尊,竟然为了这个小姑娘出山了吗? 闻人夏云看邬映月的眼神,霎时多了几分钦佩。 “师妹,你真了不起。” 邬映月一脸茫然。 桑晚看了眼天,提醒道:“时间不早了,一起去紫剑锋吗?” “现在应该开始报名了。” 桑晚伸手,刚想拿出自己常用的法宝,邬映月就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等等,师姐,我有这个。” 她掏出一沓传送符,朝桑晚晃了晃。 桑晚不乐意:“传送符都是一次性的东西,哪有我的家传法宝好用?” “映月,相信我,我这次真的不会灵力失控了。” 闻人夏云眼底掠过一丝好奇:“师妹,要不就用桑晚的传送器吧?” 两道跃跃欲试的期待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邬映月无奈地捂住脸:“好吧。” 桑晚眼睛一亮,调转灵力启动法宝。 淡青色光圈出现在几人眼前,桑晚兴冲冲地拉着两人进去。 霎时间,空间扭转,乱流涌动。 难以控制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桑晚欲哭无泪:“那个……我好像又控制不住了。” 邬映月仰天叹气。 她就知道。 第17章 上擂台 紫剑峰顶,热闹非凡。 “鹤山秘境选拔赛正式开始,凡踊跃报名者,可加星级分两分!” “今日剩余名额,九十!” 宽阔广场中,错落地设立了十座擂台。 擂台前方,摆放着两张长桌,桌前各坐了两位弟子,其手持笔墨,笑容满面地看向底下等待的众人。 “谁要先来!” 左边桌子的青年提笔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女弟子。 后者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道:“我们几个再等等吧。” 青年挑眉:“小师妹,这报名得趁早,说不定前面碰到的都是简单局呢。” 旁边的粉衣少女嘀咕道:“前年我第一个报名,刚上去就遇到个九星的师兄,一脚就把我踹飞了。” 握着紫竹笔的青年呲牙笑道:“那是巧合,巧合。” “你问问你旁边的朋友,后面的匹配不就正常了吗?” 粉衣少女后面的黄衫少年不赞同地钻了出来:“谁说的,去年我是第三个报名的,您给我匹配了一个七星的师姐。” “祝师兄,我当时才三星,这不是送上去挨揍吗?” 青年心虚地摸了下鼻尖:“好吧,可能抽签的机制确实不太完善。” “不过我跟你们保证,今年一定不会了。” “我们会尽量从报名者里找出与你们实力匹配的对手。” “有谁要做这第一个报名的吗?要是不好意思,也可以先上擂台后补名——” 青年还没说完,头顶的穹空忽然浮出一道青绿色光阵。 漂亮的桑叶纹印记慢慢铺开,眨眼间,光阵从中打开,一道剧烈的罡风冲出,卷出三道纤细的身影。 温和的青绿灵力荡开,将三人分别丢到了几个擂台上。 青年喜上眉梢:“这三位真是勇气可嘉,不知是哪峰的师弟师妹.......” 话还没说完,擂台上的测灵石已经缓缓播报出来:“春澜峰,竹清堂,医修,闻人夏云。” “修为境界:金丹三阶,弟子星级:九星。” 青年的笑容凝在脸上。 一来就是九星? 前排的人听着这声播报,纷纷露出了为难之色。 “我就说吧,一来就是九星。” “那可是闻人师姐,虽然是医修,但她的梨花针超可怕......” “呵呵,闻人师姐前年直接蝉联了通天塔三个月的冠军,谁敢上去?” 大家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青年挠挠头,刚想解释,就听到下一道播报:“玉念峰,星辰轩,阵修,桑晚。” “修为境界:筑基七阶,弟子星级:五星。” 有几个人面面相觑,默默往前挪了一步。 不等人上前报名,又一道播报响起。 “碧穹峰,碧落阁,修为方向未知,邬映月。” “修为境界:炼气四层,弟子星级:零星。” 最后两个字传入耳中,后面的弟子面露喜色。 “祝师兄,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零星弟子也敢过来,虐她不跟虐菜一样?” “啊啊啊你们都出去让我报名!” “呜呜呜求求你们让让我,我进峰十年,从来没打赢过一场。” “不是,窝囊组的那个你能不能要点脸,人家小师妹才刚进峰你就欺负人,你走开,让我来!” 乌压压的人群往前挤,祝鹤来倒吸一口气,指尖微抬,用灵力将底下的人分成四拨。 “大家不要着急,按顺序来。” “刚刚,是谁要第一个报名?” 人群中飞快举起一只手:“我!” 祝鹤来眼尖地抬起手,一抹淡紫色灵力落到少年的腕部,将他拉到面前。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容清朗,褐眸清浅,肌肤苍白,透着几分不自然的病气。 祝鹤来拿测灵石一扫,少年的信息便缓缓浮现。 “玄焰峰,剑修,池思远。” “修为境界:筑基四阶,弟子星级:三星。” 祝鹤来挑眉:“本家弟子?” 池思远点点头。 祝鹤来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本家弟子,灵根天赋也不错,平时干嘛去了,混了这么久还是三星?” 池思远吃痛:“那我不是在努力修炼吗?星级不涨能有什么办法?” 祝鹤来呵呵一笑:“进去吧。” 池思远睁大眼:“祝师兄,您还没给我分擂台呢?” 祝鹤来往后一指:“越过后面的那道光,就有匹配结果了。” 池思远:“啊?不是我自己选吗?” 祝鹤来笑眯眯地看向他,伸手揪住他衣领,毫不犹豫地往后一丢。 少年摔过紫光,空中响起一道机械的女声:“正在为您匹配......” 池思远痛苦闭眼:“千万不要是其他两个......” 女声无情道出结果:“池思远对战桑晚。” 池思远:“.......” 台上还没缓过神的桑晚:“???” 这么快? 她扭头看向对面擂台的少女,下意识掐断传音:“映月,我等下和你说。” “来活了。” 对面擂台,邬映月看着那轮炽热刺目的红日,耳边还在不断回响着桑晚的介绍。 “苍衍三十二峰,除去誉光峰和同尘峰两座主峰,其他三十峰可主要分为五院,分别为剑、阵、符、法、武道,其中的武道,实则是俗称的体修。” “医修在我们宗门不是主流,不计入独立门院,其主要集中在竹清堂,门下弟子和法修院共享五峰。” “其他院,则会随机分配弟子到各堂各轩。” “你们碧穹峰呢,则是独立于三十二峰之外,没有确定的派别,也没有确定的方向。” 没有确定的派别吗? 邬映月想起弟子礼中的灵剑、长鞭和弓箭,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那师尊会教她什么呢? 不等她思考,右侧的擂台也传来播报声:“尉迟修对战闻人夏云。” 熟悉的名字入耳,邬映月的思绪一下收回。 她“歘”地一下坐起身,看向右侧的擂台。 只见日光下,一袭玄色劲装的青年肩负长剑,朝五号擂台缓缓走来。 青年肩宽腰窄,身形挺拔,一出场便吸引了众多女子的视线。 等他走近些许,便能看到青年线条分明的下颌,微抿削薄的唇,高而挺阔的鼻梁,以及......凌厉的眉目。 上午的日光有些热,可青年的眸光冷沉幽深,俊美深邃的面容不见一丝笑意。 他的气质很冷。 只看一眼,就仿佛置身千重雪山,骨子里都透着刺骨的凉。 前世被放干血液的寒意袭来,邬映月瞳孔一缩,颈后的雪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大师兄...... 前世他虽不在寂风台,但邬映月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伤一定有他的手笔。 因为她胸上腕处的第一刀,都有沉霄剑的肃杀之气。 血液中的寒意流进心脏,悚然的感觉攀升到极点,慢慢化为无边的恨意。 丹田中,灵池汹涌翻腾,不断上涨的灵力似乎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理智几乎要被疯狂占据,邬映月难以克制,只能咬破舌尖,用那抹淡淡的腥甜压制住澎湃的思绪。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掐了一道传音符给闻人夏云。 “师姐,小心。” “尉迟修很难对付。” 平日他难得参加这种选拔赛。 今日能来,一定是为了邵清芜。 闻人夏云听完传音符,冲她温柔一笑:“别担心。” “我自有办法。” 两人的互动极为小心翼翼,却还是落到了尉迟修的眼里。 他顿住脚步,敛眸看向四号擂台上半坐着的人。 只见日光下,少女乌发雪肤,唇红齿白,其衣着不菲,气质娇贵,像是被送来宗门体验生活的世家女。 眼下,她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对手,卷翘长睫时不时忽闪两下,如展翅欲飞的蝴蝶。 尉迟修眸光沉沉,心中生出些许微妙—— 他总觉得隔壁擂台的少女,此时担忧的该是自己。 台上,邬映月接收到师姐的笑容,皱紧的眉舒展几分。 她冲闻人夏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盈盈地转过头来。 也就是这一瞬间。 她和尉迟修视线交汇。 第18章 对手弃权 邬映月一下敛起笑容,飞快别过脸去。 尉迟修也有点惊诧。 那个女孩,好像和阿芜有几分像。 但细看之下,两人又有很大的差别。 阿芜的眼神总是带着柔柔弱弱的娇怯,仿佛刚冒出来的花骨朵,轻轻一折就会枯萎。 可少女眸光灵动坚韧,笑容中似是藏着无限的蓬勃生命力。 前者需要细心呵护,精心照料,才能慢慢绽放。 而后者像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顽强生长。 尉迟修忽然想起,师尊昨日说要带回来一个新师妹。 会是她吗? 可如果是她,为何昨日大典之后,师尊没有带她回家? “尉迟师兄,再不上去,就要算你弃权了。” 场外,祝鹤来看着青年停驻的身影,不由提醒道。 尉迟修收回目光,轻嗯了一声,登上擂台。 人员到齐,两边的保护阵都自动开启。 保护阵启动后,便是三局两胜。 因为尉迟修的出现,邬映月果断选择观战桑晚这边。 她扭过头,支着下巴刚想看热闹,余光就瞥见祝鹤来握剑一挑,丢进来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越过紫光,好巧不巧地摔到邬映月正对面。 四目相对。 该死的巧合让两人哑口无言。 端木瑶懵了一瞬,羞愤地爬起来,气得跺了两下脚,然后扭过头,冲外面的祝鹤来大吼。 “祝鹤来,你不懂怜香惜玉,一定会遭雷劈的!” 祝鹤来头也没回,冷笑道:“放心,真要有那么一天,你这种没教养还不懂尊重前辈的大小姐,肯定第一个挨劈。” 端木瑶气红了脸:“你!” 祝鹤来懒得搭理,他转过头,就听到虚空中响起一道播报。 “匹配成功。” “玄焰峰端木瑶对战碧穹峰邬映月。” 祝鹤来瞳孔微缩,一下回过头,好看的剑眉紧拧成川字。 怎么会这样? 旁边登记的弟子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师兄,怎么办啊?” “端木瑶是筑基六阶,五星弟子。” “这实力太过悬殊了。” 祝鹤来抬手:“容我想想。” 他沉吟一会,看向内场。 “端木瑶,你别动。” 端木瑶刚和他起了冲突,一听这句,立马扬起下巴,嚣张道:“我不要。” “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我就和邬映月打。” “你要担心她,就让她弃权啊。” 祝鹤来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这人.......” “算了,我不和你说。” 他拿出弟子令牌,找出谢寻舟的名字传讯。 端木瑶急了:“祝鹤来,你是不是男人?” “你不许给寻舟哥哥传讯!” 祝鹤来抬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要。” “凭什么要听你的?” 语罢,就瞧见他的弟子令牌轻轻一震。 端木瑶:“你!” 她狠狠瞪了祝鹤来一眼,指尖捏诀,一柄银白色软剑凭空出现在掌心。 端木瑶挑衅一笑,握住剑柄,朝擂台飞去。 剑光凛冽,被光一照,那光芒晃得人眼生疼。 场外,祝鹤来眉头紧皱。 身后排队的弟子看着这一幕,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一来就碰上个筑基六阶,这师妹也太倒霉了吧?” “碧穹峰是哪里?我怎么没听过?” “她一个炼气四阶,谁打她都一样吧?换个修为高的,说不定也能快点出来。” “但我有点担心那小师妹躲不开啊,这一脸下去,脸都要见血,那么漂亮一张脸,恐怕要破相喽。” “哎,已经没什么悬念了,那个师妹必输。” 台上,邬映月盘腿坐着,她看着迎面飞来的长剑,眉梢微微挑起。 这算是来了个对口的了? 前世她天资太差,在剑道之路摸索了许久。 她几乎是趴在剑修院的藏书阁看了快十年,把青川大陆现存的剑法秘籍全部背得滚瓜烂熟,再去实战中钻研个透彻,才艰难爬到金丹后期。 以前她总会想,是不是命运喜欢捉弄她,才给她的修炼之路开了困难模式。 现在看来,那似乎也磨练了她的道心。 如果没有那几十年的艰苦,她现在,应该会很慌吧? 剑气越逼越近,眼看着那锋利的剑刃就要划破少女的脸,场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端木瑶看着没有反应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邬映月,等着哭吧!” “你想靠脸抢走清芜的一切,我才不让你如愿!” 她手腕用力,往前狠狠一划。 少女勾唇,偏头闪身,轻巧地避开剑芒。 端木瑶刺了个空。 场外爆出一阵惊呼,端木瑶却骑虎难下。 她力度使得太重,软剑朝前挥去,怎么也收不回。 前所未有的失重感袭来,端木瑶心中一慌,极力调转体内的灵气。 命运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开玩笑。 她心念纷乱,灵力不仅没法灵活调动,反而还逆了脉络,在体内到处乱窜。 端木瑶彻底慌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和擂台亲吻,端木瑶牙一咬心一横,索性闭上眼。 摔到脸了就摔到脸了,反正到时候可以去医馆。 端木瑶悲伤地想。 她紧紧闭着眼,长睫都怕得轻轻颤动。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未来。 甚至,连喧闹的场外都变得安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 邬映月被打出去了? 空间被定格了? 端木瑶意识到不对劲,悄悄睁开了一只眼。 入眼是灰青色的木板,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木板上已经磨出一片绒面。 她和地板隔得很近。 近得她能看到自己掉在上面的头发。 乌青色,尾端带着一点点黄。 “师姐,你有点营养不良喔。” 清亮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端木瑶一下回过神。 她试图动弹,可全身上下,除了眼睛,竟然没有一处能动。 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瑶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你……你对我干嘛了?!” “快放开我!”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下毒手,我明天就踏平你们碧穹峰!” 端木瑶的声音偏尖,这么一惊一乍,刺得邬映月耳朵生疼。 “端木师姐让人好生心寒。” “人家怕你摔到脸破相,还特意给你用了定身符。” “哎,看来只能让你摔喽。” 邬映月不紧不慢地盘腿坐下,素手拿着几张符篆,在端木瑶眼前晃了晃。 端木瑶又羞又恼:“你要是敢让我摔,我等下就划破你的脸。” 邬映月无辜地眨眨眼:“师姐,你别吓我。” “我初入修真,对灵力的把控和符篆的使用都是一知半解,你再多说一句,我恐怕就控制不了了。” 话音落下,端木瑶感觉自己离地面真的近了一点。 她一下慌了神:“你到底要干嘛?” 邬映月嘿嘿一笑:“很简单啊,给我道歉。” 端木瑶下意识拒绝:“我才不要。 ” 邬映月:“真的?” “端木师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这张脸要是花了,得花不少时间修复吧?” “那你这段时间,岂不是见不了谢师兄了? ” 每个人都有软肋。 很简单。 谢寻舟就是她的软肋。 端木瑶蔫了。 她盯着灰青色木地板看了好一会,良久才憋出一道闷闷的低语。 “对不起。” 邬映月笑弯了眉眼:“对不起谁?” 端木瑶真的很想死。 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天。 早知道出门就看黄历了! 算了。 人生不过几万天,眨眨眼就过去了。 第一句都说了,第二句也没什么吧…… 端木瑶难以启齿,好半会才憋出一声蚊子叫:“对不起,邬师妹。” 邬映月满意地伸出手,念诀解咒。 咒解了。 端木瑶脚下一空,重心下移。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地板,以为邬映月又耍了她,刚想发怒,她就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牢牢拉入怀中── 温软盈香满怀。 这是男子身上所没有的。 端木瑶的脸怼进少女柔软的胸脯,脸颊还蹭到了她身上柔柔滑滑的布料。 这也太近了吧。 柚子花的香气钻进鼻尖,端木瑶的脸“轰”地一下,红成了快要喷发的火山。 她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邬映月。 后者因重心不稳,一下向后仰。 端木瑶又觉得摔了她不好,伸手去拉,结果力度用过头,将少女严严实实的扑倒在地。 这下更近了。 两人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喷在对方脸上,温温热热。 女孩子就是香香的。 端木瑶有些走神。 “师姐,您还想压我多久?” 少女疑惑地问出声,璀璨如星河的桃花眼中浮出些许懵懂和茫然。 端木瑶的脸一下更红了。 她鬼叫出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捡起灵剑落荒而逃。 场外,紫剑峰弟子见状,高声提醒:“端木师姐,你跑出场外就算弃权!” 端木瑶觉得自己快热炸了。 弃权就弃权吧。 她端木家的大小姐,什么秘境没见过! 她不去了还不行吗?! 第19章 拿下首胜 少女御剑远去。 隔着很远的距离,邬映月都能看出她的慌乱。 端木瑶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脚底打滑,差点摔了一下。 长剑颠簸得很明显。 邬映月徐徐收回目光。 不是说端木瑶是恶毒女配吗? 怎么是只纸老虎? 小说中的端木瑶和谢寻舟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定下了婚约。 从记事起,她就被家中灌输长大后会嫁给寻舟哥哥的概念。她对此深信不疑,并且把嫁给谢寻舟,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理念。 故事的最开始,她追着谢寻舟的脚步入了宗门,一并认识了他的师妹邵清芜。 她把邵清芜当做知心好友,上到家族宗门,下到少女心事,和她几乎是知无不谈。 刚认识的那十几年,端木瑶对外嚣张跋扈,对邵清芜确实一等一的好。 温柔,耐心,甚至比在谢寻舟身边时还要体贴万分。 她信任她,偏宠她,把自己对谢寻舟的爱恋倾诉给她,可到最后……邵清芜却半推半就地勾着谢寻舟的脖子,和他滚了床单。 文中的描述是滚了三天三夜。 而那三天三夜里,端木瑶为了取妖丹给邵清芜温养身体,在妖兽谷杀得天昏地暗。 她浴血奋战几日,浑身是血,满怀欣喜地捧着妖丹跑回去,却发现她最信任的好友,和她最爱恋的男子在冰玉大床未着寸缕,相拥而眠。 荒谬啊荒谬。 狗血啊狗血。 到底是哪个人才,想出了这么离奇的剧情。 最操蛋的是,用的还是她的身体。 算了。 她不应该心疼别人。 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对手弃权,判为三回合连胜。” “恭喜邬映月成为今日首胜弟子。” “现在进行积分结算,三回合连胜,获得15点积分。” “首胜获得翻倍卡,最终积分为30。” 分数比预想中获取得容易。 邬映月也没想到,向来飞扬跋扈的端木瑶竟然会害羞地跑掉。 大家都是女孩子,为什么她这么紧张? “邬师妹,你本场赛事已结束,可以离场了。” 紫剑锋的弟子传音给她。 邬映月敛起心神,离开擂台。 人渐渐多了。 走出内场时,她清晰地感受到大家落在自己身上的羡慕眼光。 “邬师妹,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平时都做些什么提高功德啊?” “邬师妹,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让端木瑶投降的吗?” “邬师妹,你刚刚那沓定身咒卖吗,出个价钱?” 几个自来熟的师兄凑了过来,邬映月听着他们的问题,一时有些语塞。 她摸了下鼻尖,刚想思考怎么回答,就看到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几人推开。 “去去去,一边去。” “不报名别在这问。” 青年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邬映月闻声看过去,刚好瞧见青年温润清俊的侧脸,以及微松领口下露出来的清晰锁骨。 是祝鹤来。 那几个上前搭讪的弟子尴尬地退后一大步,小声嘀咕道:“至于吗?我就问一问。” “就是,邬师妹还没说烦呢。” “祝师兄,您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祝鹤来闻言,不气反笑:“说清楚,谁是太监。” 几个弟子挠挠头,蔫蔫道:“我们是。” 祝鹤来哼了一声,让他们滚去排队,才转头看向邬映月。 “邬师妹,感觉如何?” 邬映月:“还好。” 祝鹤来笑了笑,朝她伸手:“弟子令牌给我。” 邬映月攥着令牌,乌黑清透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迷惘。 好呆。 祝鹤来在心里说了一句,挑眉道:“星级分,你不要吗?” “你是刚进宗门的弟子,报名第一场赛事,可以加四点星级分。” “拿下首胜,额外加五点。” “怎么,你还想挂零蛋?” 邬映月赶紧摇头:“没有。” 她把手中的令牌放到祝鹤来的掌心,目光扫了眼擂台的方向。 “祝师兄,三号和五号擂台,还有多久结束啊?” 祝鹤来似乎没想到邬映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扫了眼擂台,道:“最少半个时辰。” 邬映月惊讶:“那么久?” 日光下,少女随意绑的马尾已经有点松散,几缕碎发落在耳侧,给她灵动漂亮的面容添了几分慵懒。 祝鹤来想起师弟刚刚和自己说的那个八卦。 “师兄,你知道吗?” “那个邬师妹,其实是玄清剑尊带进来的。” “你不觉得她和邵清芜长得很像吗?要不是清芜被找回来了,昨天入峰大典,她去的就是玄云峰了。” 怪不得报名没开始前,谢寻舟会莫名其妙的传讯过来,让他留心一个叫邬映月的师妹。 起初他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清楚。 等祝鹤来一番追问,他才承认是想拜托他照顾。 不过,人也没给他照顾的机会。 祝鹤来眼眸半眯,他给邬映月登完分,将牌子递了回去。 “邬师妹表现不错,三十分积分,应该能让你挺进决赛。” 邬映月伸手去接。 可还没触摸到令牌,青年手腕一转,又收了回去。 “等等。” “交换一下印记,联系起来会方便一点。” “到时候排名出来了,我告诉你。” 邬映月有些傻眼:“诶?” 印象中的祝鹤来,对自己似乎没这么热心吧? 前世的那些年,他对自己的态度大多是淡淡的。 除了拉她报名的时候会热情一点。 不过涉及秘境选拔一事,她也没有拒绝。 等交换完印记,她道了声谢,便退到不远处的凉亭,等桑晚和闻人夏云出来。 站在原地的祝鹤来缓缓收回视线。 他拿起自己的青玉令牌,眸光落在多出来的那个名字上,唇角微微勾起。 邬映月。 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祝鹤来敛起心神,刚想收起青玉令,就感受到玉身一震。 淡紫色光芒流转,祝鹤来定睛一看。 是谢寻舟的消息。 “你帮我稳住场面。” “再等一会,我马上就过来。” 祝鹤来挑眉。 还没回复,谢寻舟又传讯过来。 “阿芜生气了。” 祝鹤来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令牌上敲了几个字:“不用过来了。” 刚想发出去,他指尖一顿,又将几个字全部删掉。 他斟酌一会,重新输入:“怎么办。” “已经打起来了。” “映月师妹,似乎伤得不轻。” 淡紫色流光绕着青玉令牌周旋一圈,最后恢复平静。 祝鹤来收起令牌,转身走向报名处。 看到同门师弟,他顿了顿,交代道:“你休息一下。” “去给凉亭里的那个师妹送盏茶。” 青衫师弟抬手指着自己:“师兄,你说我啊?” 祝鹤来撩开眼皮:“不然呢?” 青衫师弟挠挠头:“可是,要送什么茶呢?” 祝鹤来坐下来,提笔登下下一人的名字。 “今年采的新茶。” 师弟张大嘴。 今年的新茶,可是百年一采的雪山云雾银尖。 祝师兄平日不是宝贝的很,连师尊都不给喝吗? 第20章 连升两阶! 小师弟古怪地看了眼亭中的少女,嘀咕一声就跑去泡茶。 凉亭内。 邬映月把玩着手中的紫灵玉令牌,思绪有些乱。 今天是回来的第二天。 玄云峰零星的那几个人,已经被她遇了个遍。 除了玄清剑尊。 邬映月想起昨日的鸣光殿一事,微微挑了挑眉。 现在看来,似乎只有谢寻舟和萧怀迹重生了。 毕竟,若是尉迟修也有前世的记忆,对自己的态度,恐怕没有那么淡然。 她记得书中关于尉迟修的情节倒是不少。 沉稳内敛的大师兄尉迟修,在书中是最早动心的那个。 年幼的邵清芜刚被剑尊带回宗门的那些日子,都是与他同寝同眠。 年幼的女孩贪玩黏人,常常会缠着他讲一夜的故事才肯休息。 尉迟修起初有些抵触,可日子久了,他也渐渐开始享受她的陪伴。 最开始,他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妹妹。 可随着邵清芜年岁渐长,尉迟修对她的感情渐渐变了味。 他不喜欢她与其他的男子接触太多,所以她修行之事,大多是他亲力亲为。 除去出任务,邵清芜在宗门内的一切,几乎都是他在打点。 他看似是个成熟稳重的好兄长,可内心的偏执和占有,半点不比别人少。 甚至,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起杀心的人。 邬映月想起邵清芜刚回来的第一年,尉迟修不经她同意,给她派了一个又一个的外出任务。 寒冬腊月,他让她去雪山采药。 北境冷风凛凛,她灵力低微,险些死在路上。 若不是碰巧遇到个还算好心的修士将她带下雪山,她恐怕活不到十八岁。 旧时记忆上涌,邬映月的指尖都有些凉。 她收回思绪,侧脸望向外面的烈日,心中的目标忽然明了许多。 她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她想成为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所有人都没办法伤害自己的存在。 到那时,她就不会再畏惧任何人的力量。 前仇旧恨,都可一并清算。 日影微斜,秋风簌簌,亭边高大的香樟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邬映月闭眼感受着流动的风,忽然觉得沉寂许久的丹田有了动静。 平静的灵脉中开始有了动静,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周涌来,流进灵脉中,化为丝丝缕缕的流光。 淡青色和鎏金色交织,争先恐后地顺着灵脉,汇入丹田中的灵池。 晨间消耗的灵池一下盈满,奇异的舒畅感觉从胸腹处传来,邬映月睁开眼,倏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裂开,伴随着声音的蔓延,一股热流从丹田内直直冲出! 停滞许久的境界彻底松动,一道耀眼的金光从她身上闪过。 邬映月垂眸,看着掌心慢慢凝成的光团,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我.....晋升了?” 低低的呢喃刚落,她身上又漫过一道金光。 丹田内的灵池拓宽两倍不止,原本还在荡漾的灵力,一下盈满,甚至恢复平静。 她升了两阶。 前世,她花了整整两年,才爬到炼气六阶。 那是她最痛苦的两年。 炼气六阶之后,她晋升的速度才慢慢提了上去。 她现在是怎么了? 邬映月沉浸在连升两阶的喜悦里好半会没回过神。 还是端茶过来的小弟子喊出声,她才反应过来。 “邬师妹,邬师妹?” 少年青涩的声音入耳,邬映月看过去,瞧见一张人畜无害的清秀面容。 只见青衫少年端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壶,里面茶汤翻滚,浮浮沉沉的绿色苍翠养眼,淡淡清香顺着热气缭绕而上。 邬映月嗅着茶香,心念微动。 是祝家万仞寒崖上,百年一采的云雾银尖。 这茶很难得。 邬映月抬眸看向少年:“师兄,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少年粲然笑道:“当然。” “祝师兄让我给你送些茶水点心。” 小松说完,发现邬映月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他顿了顿,赶紧解释:“你是今日的首胜弟子,所以......” 邬映月一下了然。 她起身走到小松面前,接过他的托盘,温声道:“谢谢师兄。” “也劳烦您替我向祝师兄道声谢。” 清风朗日,少女清润柔软的声线落在耳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小松有些脸热,点点头刚想走,却在转身之际,瞥见了少女身上还未消散的金光。 周遭的灵力波动尚未平息,小松扭过头,看向邬映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诧。 “你......晋升了?” 他定睛一看,果然没错。 刚入场时,她还是炼气四阶。 这一会的功夫,她连升了两层? 邬映月点头:“嗯。” 小松道:“恭喜师妹。” 邬映月回了个笑容:“多谢。” 说完,她就坐到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看向了擂台。 三号擂台已经分了胜负。 桑晚以2:1的优势,成功赢过池思远。 缥缈的机械女声从内场传来,听见消息,少女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 小松看着她恬静漂亮的容颜,一下有些愣神。 她和玄云峰的邵清芜,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虽然容貌很是相似,但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松嘉致,快过来帮忙!” 远处传来同门的呼唤声,小松赶紧回过神,冲身后喊道:“来了!” 见邬映月看得入神,小松不再打扰,转身跑回报名处。 场前,喊他过来帮忙的弟子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脸,不由嘀咕道:“松嘉致,你很热吗?” 松嘉致像是被戳中心事,瞪了他一眼:“现在是秋老虎,我肯定热啊!” “这么凶干嘛?”弟子把登记本丢给他,“三擂台的结果出来了,你登记一下。” 松嘉致:“喔。” 他应了一声,扭头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刚一抬头,就撞上祝鹤来饶有兴致的目光。 “天很热?” 松嘉致立马摇头:“没有,师兄,今天天气很凉爽,一点都不热。” 祝鹤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勾唇道:“随口一问,那么紧张干吗?” “茶送过去了吗?” 松嘉致顿觉如坐针毡。 “送......送过去了。” “怕师妹无聊,我端了一盘桂花糕。” 祝鹤来挑眉。 松嘉致脊背发麻,本以为祝鹤来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表现不错。” 松嘉致一怔。 师兄竟然不说他多管闲事吗? 他疑惑地仰起脸,却发现祝鹤来已经放下了笔。 日光熠熠,照得青年面容如玉。 他支着下巴,目光悠然看向别处。 松嘉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本来只有一人幽静凉亭间,忽然多了三人。 松嘉致傻了,他不信邪地揉了揉眼,发现那三人的身影更清晰了。 “师兄,我没看错吧......” “玄清剑尊,谢师兄,邵清芜,怎么都过来了?” 祝鹤来唇角微勾:“我不知道啊。” “总不能……是信了我那句玩笑话吧。” 第21章 不速之客 凉亭中一下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邬映月捻起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清甜的香味在舌尖漫开,她倒了杯茶,轻抿一口,悠悠抬起眼眸。 “要坐下来喝点吗?” 站在前面的男人神色一凝,眼底流露出几分不悦。 他扫视了眼少女,见她毫发无伤,不免蹙起眉:“寻舟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男人身姿颀长,面容俊雅,气质冷然出尘,被身上的雪衣一衬,宛若画中飞仙。 这是她前世的师尊。 玄清剑尊,江逾白。 邬映月并不太想回答,她饮了口茶,支着下巴看向擂台。 少女明晃晃的忽视让江逾白心中一哽,他沉下脸,声音愈发冰冷:“仅仅一日不见,你竟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吗?” “邬映月,说话!” 男子严厉的语气吓得旁边的少女一震,她咬了咬唇,水润的杏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师尊,师妹年纪小,您不要如此凶她。” 少女一袭粉衫,她扯了扯江逾白的袖子,娇嫩的脸上浮出一抹体贴的笑容。 “您知道的,师妹刚从擂台上下来,心情可能不太好。” “她不是故意要骗我们的......” 秋日的风仍然带着暖意,少女的声音轻软甜美,比这桌上的桂花糕还要腻几分。 邬映月轻啧一声。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江逾白的火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寻舟也不悦地皱起眉:“映月,你不要针对清芜。” “谁针对她了?”邬映月放下糕点,漂亮的墨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仰脸对上江逾白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道:“玄清剑尊,麻烦您质问人之前,先搞搞清楚事实。” “首先,我没给谢寻舟传讯,这消息是如何到您耳中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邬映月淡淡说完,目光轻移,看向旁边咬着唇一脸倔强的娇美少女。 “其次,你们来之前,我心情一直挺好的。” “和你们预料的有点差别,我对我的擂台成绩很满意。” “怎么,你们是怕我太高兴,所以赶上来给我添堵吗?” 她顿了顿,眉梢一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邵师姐,您那么笃定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到底是在为我说话,还是在坐实我编造受伤的事?” 邵清芜一怔,显然没料到少女会如此咄咄逼人。 她身形微晃,小脸煞白,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不是这样的,师妹,你误会我了.......” 邬映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行,要是觉得我误会你了,你大可闭上嘴。” “再多说一句,你师尊和你师兄就要把我撕了。” 邵清芜咬住唇,柔弱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师妹,你不该分得如此之清,你本应是玄云峰弟子,他们也是你的师尊和师兄。” “师妹,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要是我没那么快回来,你就能顺利进入玄云峰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颤巍巍地低下头,像是要给邬映月道歉。 可还没有所动作,江逾白就伸出手,将她拉到身侧。 “清芜,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何要道歉?” 他眸光沉沉地看向那笑容讽刺的少女,冷声道:“从前,是我看错了你。” “我不该给你青莲玉佩做信物,不该将你带入苍衍宗。” 信物。 他竟然敢提信物。 邬映月轻嗤一笑,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 “玄清剑尊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江逾白怔在原地。 还没缓过神,少女就笑了笑,又给他添了一击。 “我从未想过挟恩图报,你我之间,向来都是您一厢情愿。” “带我入宗门的那天,你问过我愿意吗?” “费尽心思诬陷我,想把我赶出宗门那日,你又问过我吗?” “倘若真不想收我,堂堂正正地知会一声即可,你们玄云峰还没厉害到我一定要纠缠不放的地步。” 日光朗朗,少女的笑容纯澈又明媚。 她站起身往外走,路过江逾白时,她脚步顿了顿,侧眸扫了眼男人身侧的娇柔少女。 “玄清剑尊。” 她低声传音。 “前世,我一直弄不清楚您的心思。” “不喜欢我,又要将我带回来。” “这一切种种,原来是因为想让我做邵师姐的替代品吗?” “用我的命,换她回来。” “您的心可真狠呀。”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宛若天边的弦月。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救你了。” 少女低声呢喃,语气怅然又后悔。 这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语,落到江逾白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他愣在原地,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怎么都迈不出去。 而少女已经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出了凉亭。 十五六岁,做什么都是漂亮灵动,充满朝气。 一直沉默的谢寻舟看着少女离开凉亭,步伐轻快地走到场外和得胜归来的好友拥抱,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酸涩。 前世……是不是他太苛刻了? 小师妹似乎,并不是一个多讨厌的人。 亭中气氛压抑,邵清芜安静许久,终是没忍住开口。 “师尊,师兄,你们在想什么?” 江逾白猛然收回思绪。 他转头看向站在太阳底下的明艳少女,仿佛又想起她前世沐浴在火光中的狼狈模样。 她目光灼灼,唇角还挂着鲜血,目光悲凉又沉痛。 她说。 来世我们不做同门,做仇人。 他以为......她真的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他以为今生的她什么都不知晓,所以重生那日,他默许了寻舟的做法。 江逾白指尖微凉,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邵清芜仰头看着他的脸色,纯稚无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蒙和关切。 “师尊,您不舒服吗?” 少女伸手握住他的手,惊呼道:“您的手好凉。” 邵清芜掌心的温度温暖了江逾白的指腹,他心中一软,低下头,无力地勾了勾唇:“为师很好。” “寻舟。”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俊美少年:“刚刚是为师语气太冲了。” “你去探探映月的态度。” 先前的传音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扎得他无比心痛。 江逾白很想反驳,却又无能为力。 伤害之事已成定局,所有一切无法挽回。 可想起她轻嘲的目光,他心中还是忍不住辩解。 不是这样的。 如果清芜顺利回来,他也一定不会放弃她。 他会想办法修补她的神魂,去寻找神器让她重生。 可是这一切没有和她说明,所以她误会了。 她定然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才会说下那番狠毒的话。 江逾白面色平静,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谢寻舟侧过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心微微一沉。 映月刚刚停留的那一会,是和师尊说了什么吗? 他张了张嘴,想问个清楚,可一低头,就触及到少女小心翼翼的目光。 “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她眼尾微垂,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 谢寻舟一怔,勾起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阿芜,你陪着师尊就好。” “可映月师妹脾气有些不太好......”邵清芜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看着师兄微黯的目光,她攥紧手,尴尬地改了口:“我是担心她对你做什么。” 谢寻舟闻言,蓦然想起那响亮清脆的一巴掌。 那一巴掌其实不怎么痛。 她的目光,才让人心痛。 昔日的信赖和肯定全然不见,少女澄澈的墨眸中,好像只剩下了防备、决绝和满满的警惕。 谢寻舟垂眸轻笑:“她一个五灵根,能对我做什么?”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伤害了她。” “她年纪小,有点脾气很正常。” 邵清芜满眼惊愕。 她红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挽留谢寻舟,可后者已经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阿芜乖,你陪着师尊,我去去就回。” 不等她回答,少年已经翻身越过亭栏,朝场前走去。 邵清芜心中升起莫名的慌乱,她有些不适地抓紧师尊的手,回头一看。 江逾白也已经走了神。 他的目光...... 邵清芜顺着方向看过去,瞧见一个言笑晏晏的少女。 她一身素净的弟子服,眉目如画,乌色长发被高高束起,笑容坦荡恣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朝气和生动。 她站在那,就轻松地吸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目光。 “师尊,我有点难受,您可以陪我回去吗?” 她忍不住拉了拉江逾白的手。 江逾白心不在焉地挣脱了她,低声道:“再等等吧。” “等等你师兄。” 邵清芜心中的期待烟消云散。 连最后一抹侥幸,都荡然无存。 她垂下眼,长睫遮去眼底的不甘和憎恨,温声道:“嗯。” 听到邵清芜乖巧的回答,那只修长温柔的手又落到了她头上,轻轻地蹭了蹭。 “阿芜最乖了。” 第22章 桂花糖 人心中的天平有时真的很奇异。 你越不在意,它就越偏向你。 邬映月前一秒还在和桑晚谈笑风生,下一秒,就看到了她最讨厌的面孔。 少年肩负着长剑,身姿挺拔,墨发高束,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了些许,露出俊美深刻的眉骨。 眉骨之下,凤眸幽深如墨。 鸦羽般浓密的长睫没有遮住他的眸光,邬映月感受到他难以忽略的视线,心中泛起嘀咕。 盯着她干吗?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 按照自己对他们脾性的了解,这两个男人都会因为自己不配合的话语大发雷霆,然后一气之下,切断和她的所有联系。 现在跳出来,是想干什么? 邬映月敛起笑容,拉着桑晚转过身,想绕到一旁。 可谢寻舟硬是要卯着劲和她作对,无论她走哪一边,他都能轻松挡住自己的去路。 “有事吗?”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等闻人师姐出来。 为何一个个都如此讨人嫌? 邬映月没了先前的好脸色。 对待谢寻舟,她连笑容都很吝啬。 旁边的桑晚听着邬映月闷闷不乐的语气,悄悄瞥了眼面前的少年。 怎么回事? 她似乎记得在膳堂时,谢寻舟还不是这个态度。 那时他冷着脸,眼底尽是冰雪。 现在,桑晚竟然能从他眼中读出几分讨好。 见鬼了! 桑晚暗暗震惊。 邬映月一脸不悦。 对着少女淡漠的神色,谢寻舟难得软下声:“刚刚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受伤的事,是我道听途说。” “抱歉,是我没弄清楚事实,就惊动了师尊,还有……阿芜她没有冤枉你的意思,她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有些失言。” “对不起。” 旁边的桑晚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她下意识看向邬映月,本以为她会有所反应,却没想到她只是抬了抬眉,拉着自己转身就走。 她态度很冷淡,连余光都懒得分点给他。 桑晚意识到,刚刚应该发生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试图询问,可邬映月已经拉着她挤到了喧闹的报名桌前。 在外候场的弟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桑晚想八卦都力不从心。 算了。 还是等师姐过来吧。 身后,谢寻舟看着淹没在人群中的少女,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攥紧手,眸光晦暗不明。 这结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差。 她完全不和自己说话。 甚至,一点机会都不给。 谢寻舟咬咬牙,看着喧闹的人群,犹豫一会,还是挤了进去。 旁边的惊呼声连绵不绝。 “天哪,你看到没,尉迟师兄竟然被闻人师姐的克制了!” “她竟然躲过了尉迟师兄的沉霄剑!” “不止躲过了,还反击成功了!” “太厉害了,简直是吾辈楷模!” 夸张的吹捧让谢寻舟皱了眉,他冷冷地看过去,后者就噤了声。 “奇怪,谢寻舟怎么会在这?” “咱们小声点,尉迟修可是他师兄,他肯定听不下去。” “说不定还要记仇。” 谢寻舟黑了脸。 他有这么小心眼吗? 顾不上这几人,他冷着脸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又瞧见了少女的身影。 彼时她站在报名点的长桌旁,双手环胸,似乎在看五号擂台。 见擂台上的女子获胜,她笑了笑,和旁边的女孩子低低呢喃了几句。 谢寻舟看不清。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过去搭话,却看到有个男子早他一步伸出手。 那只手很好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肌肤细白,修剪干净的指甲还透着几分温润。 他手里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少女一低头,他就摊开掌心。 两块包装漂亮的糖果躺在他的掌心。 糖纸是淡淡的藕荷色,上面有细碎的桂花纹样,纸的两端被银丝裹住,里面的糖果被包得圆滚滚的,看起来精致又可爱。 这种糖果,是用来讨女孩子欢心的。 谢寻舟心中有些不爽。 他皱起眉,想看看是谁这么居心叵测。 可等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发现那人已经回头,往他的方向看来。 那是一张温润清俊的脸。 他肌肤通透,白皙如玉,眉眼长得极为温柔漂亮,没有半点攻击性。 此时他正是笑着的,唇角微勾,整个人温和得不像话。 这样的温和,往往最具欺骗性。 谢寻舟想起他给自己传的那几句话。 映月伤得不轻。 就是因为那句话,他才会急匆匆地喊上师尊赶过来。 谢寻舟攥紧手,刚想发作,祝鹤来就笑眯眯地弯了眉眼:“你也来了啊。” 谢寻舟抿唇不说话。 祝鹤来完全不觉得尴尬,他拿起手中的报名册,冲他扬了扬:“要报名吗?” “今天还有几个名额。” 谢寻舟脸色很难看。 “不报名就算了,”祝鹤来看他不回答,有些失望地移开眼。 刚转过头,谢寻舟就看到他放下册子,支着下巴,温声道:“师妹,糖好吃吗?” 他是故意的吗? 而且,邬映月根本不喜欢吃糖吧。 故意也没用。 谢寻舟心中这么说,可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被挑衅到了。 本以为邬映月会像晾着自己那样晾着他,可没想到少女沉吟两秒,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嗯,很香,也不会太甜。” 糖怎么可能不甜? 谢寻舟在心里骂了一句。 “嗯,我特意调的。” “喜欢的话,下次桂花开了,我再做。” “到时候,给你们送一点。” 青年口吻轻柔又温和。 隔着一小段距离,谢寻舟看见少女白皙的耳尖,微微红了一点。 “不麻烦的话,就谢谢师兄了。” 旁边的桑晚也忙不迭点头:“祝师兄,你人太好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做这种!” 男子会下厨房,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吗? 可祝鹤来的语气就是很了不起:“不麻烦的,很轻松。” “以后春季有赛事,你们也可以多来参加。” “春天的糕点和糖果,口味会丰富一些。” 前面,邬映月咬碎糖果,桂花的馥郁香气弥漫在舌尖。 她听到祝鹤来的话,眸光一顿,长卷的睫毛眨了眨。 “刚刚那碟桂花糕,也是祝师兄做的吗?” 邬映月有些遗憾。 祝鹤来:“嗯。” 邬映月踌躇道:“刚刚我......” 祝鹤来笑道:“我知道师妹想说什么,不用觉得抱歉。” “师妹尝过,我就很开心了。” 邬映月松了口气,她看向祝鹤来,脸上浮起一抹真诚的笑容。 “谢谢祝师兄。” “茶和糕点,都很好吃。” 祝鹤来弯起眉眼:“是吗?” “那......欢迎师妹多来紫剑峰。” 清浅揶揄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 桑晚悄悄瞪大了眼。 身后,谢寻舟听见青年的话,彻底黑了脸。 第23章 底气 邬映月也有点怔然。 她感觉怪怪的。 前世的祝鹤来,是这样的吗? 他竟然会做糕点糖果,甚至还会很热情的分享给自己。 但邬映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是今日的首胜。 事情一下变得合理,邬映月也没那么奇怪了。 毕竟,祝鹤来的手艺真挺好的。 那块桂花糕细腻柔软,入口即化,吃起来唇齿留香。 还不会很甜。 她很喜欢。 所以听到祝鹤来含着笑意的邀请时,邬映月弯了眉眼,真心实意地答了句好。 头顶,树叶沙沙作响。 碎金般的日光照在少女清透的眼底,衬得她格外明媚。 离得近的弟子也被惊艳到。 有女弟子看花了眼,探头过来,衷心夸赞:“师妹,你好好看。” 有女孩跟着附和:“你应该多笑笑的。” 桑晚也过来凑合:“是吧,我就说她很好看,她之前还不信呢。” 女孩睁大眼:“怎么会?” 邬映月被说的有些脸热,她看向几个女孩,小声说了谢谢。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太冷淡了。 “等会到饭点了,师姐们要一起用膳吗?” 赢了首胜,她还挺高兴的。 虽然只是走运。 但她还是有点想请客。 被邀请的女弟子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我们互相留个印记吧,晚点可以一起!” 气氛一下熟络。 靠前的几个女弟子都凑在一起,和邬映月聊起了天。 这下,谢寻舟彻底被隔绝在外。 完全挤不进了。 谢寻舟看着密不透风的人墙,薄唇微抿,转身想要离开。 可刚迈出步伐,就被身后的青年喊住:“寻舟。” 祝鹤来不知何时穿过人群,走到他身后。 “不多坐会吗?” 青年依旧是笑眯眯的。 谢寻舟撩开眼皮:“你不是明知无问吗?” 他幽幽地说完,目光看向被人群包围的少女:“你对她......感兴趣?” 祝鹤来挑眉,没说话。 谢寻舟看着他的反应,忽然有些生气。 “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离她远点。” 祝鹤来笑了。 “寻舟,你会不会管太多了点?” “她似乎不是你的师妹。” 祝鹤来说完停顿一会,似是想起了什么:“没记错的话,你这次是要带邵清芜进去?” “她自己不来?” 谢寻舟的神情一僵。 他别过脸,讪讪道:“师妹的修为被封印了。” “只能带着进去。” 祝鹤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映月师妹......” 谢寻舟猛地抬眼:“我会想办法的。” 祝鹤来耸耸肩:“你恐怕理解错了意思。” “我是说,映月师妹的成绩,完全可以进入秘境。” 谢寻舟眸光一怔。 祝鹤来叹气:“我怎么觉得,你对她有很大的误解?” “她挺聪明的。” 祝鹤来垂下眸,目光愈发意味深长:“那几张定身符,应该是你的吧。” “炼气四阶能解你的禁制,驱动你的高级符咒......” “寻舟,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烈日灼灼。 谢寻舟却觉得遍体生寒。 祝鹤来看着他的反应,轻笑一声,转身回了人群。 ...... 时间飞快,闻人夏云出来时,已经快到晌午。 擂台还没空出来,场次自然顺延到下午。 几个约好的女孩子围着邬映月,一起去了膳堂。 午膳的品种丰富许多,几人点了膳堂最受欢迎的小炒,就开开心心地围在一起聊天。 许是年纪差不多,大家很聊得来,才认识不久,那两个女孩就吵着要结账。 “师妹,你才入峰不久,怎能让你结账?” “还有你们,刚打完擂台就坐着吧。” 个子稍高的女孩叫薛楚。 她将蠢蠢欲动的几人按在座位上,拿着玉牌刚要去小炒的柜台,就被窗口的男人告知:“已经买过了。” “买过了?” 女孩明显有些惊诧。 男人笑道:“碧穹峰的长老结了帐,还特意叮嘱给您几位送去甜品。” 他正说着,身后一个帮厨打扮的人端出来几碗红豆灵果酪乳。 “这不,刚做好。” 男人接过托盘,给她们送过去。 等薛楚愣愣地坐到位置上时,男人才道:“碧穹峰的长老说,多谢你们照顾映月。” “你们都是邬映月的朋友,以后你们来这用膳,都可以挂碧穹峰帐上。” 此言一出,大家都陷入沉默。 都挂碧穹峰账上? 这可不是小数目! 要知道这个窗口的菜肴偏贵,选用的食材都是上等水准,哪怕是一碟简单的蔬菜,都能补充许多灵气。 要不是今日参加选拔赛高兴,她们平时都不怎么来此消费。 毕竟光是这一桌,都快一千灵石了。 大家静默一会。 等红豆灵果酪乳端上桌,薛楚旁边的何芝芝拿起勺子,默默喝了一口。 浓郁的灵气顺着丝滑清甜的酪乳流进体内,她咬一口灵果,碰了满舌尖的酸甜。 何芝芝满脸惊艳:“好好喝。” “你们快尝尝。” 才坐下的薛楚拍了拍胸脯,还没缓过神:“哎哟喂,我这是不是抱上大腿了?” “映月师妹,你们峰多少人呀,福利也太好了吧!” 邬映月回过神,比了个手势。 薛楚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就一个?!” 邬映月点点头。 “玄云峰都没那么少!” 薛楚记得玄清剑尊是整个苍衍宗最装的,每次选弟子,他都要神神秘秘地藏一会,等快结束时,才悠悠出场,用那种睥睨天下的眼神扫视一圈,再漠然地走出去。 走就走,他还要说一句:“看不上。” “满屋子庸才。” 虽然玄清剑尊很厉害是没错。 但这语气也忒膈应人了。 当他的弟子,一定很痛苦吧。 薛楚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对面的邬映月喝了口酪乳,然后仰起头,用一种很佩服的眼神看她。 “你说的很对。” “他确实挺装的。” 薛楚扬起下巴:“你也觉得对吧?” 桑晚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开始笑。 薛楚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桑晚眼泪都快出来了:“薛楚,你平时是不是不爱看道友通?” “你面前那个,就差点进了玄云峰。” 薛楚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她惊诧地看向邬映月,结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你……” 邬映月十分平静:“他们拒收了。” “可能忽然觉得我是庸才?” 邬映月试图解释。 可没等继续说下去,薛楚就伸出手,面色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 “师妹,恭喜你脱离苦海。” “等选拔赛结束,咱们喝一杯。” 闻人夏云对小女孩的脑回路表示不解:“为什么?” 薛楚板着脸:“为我抱到金大腿……阿不,为师妹弃暗投明庆祝一场。” 何芝芝乐了:“这才认识半天不到,你就开始庆祝了!” “你不怕把映月吓跑?!” 邬映月还有点受宠若惊。 她看了看围着自己坐的女孩,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 “我不会被吓跑的。”她说。 薛楚白了何芝芝一眼:“就是就是,何芝芝你不要太悲观!” “再说了,我也很有钱的好不好!” “映月,师姐,桑晚,你们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北境,报我的名字,玩遍北境都不要花钱!” 何芝芝不开玩笑了,她扭头看向几人,跟着道:“报我的名字,就会有很多人保护你们。” 两个女孩乐呵呵的说完,桑晚就不干了。 “好啊,就我一个穷光蛋是吧?” 闻人夏云慢条斯理地舀了口红豆:“还有我。” 桑晚欲哭无泪:“可是师姐,你是我们宗门的优等弟子诶。” 邬映月摸了下鼻尖,不知如何开口。 正犹豫,脑海中就响起那道慵懒神秘的声音。 “碧穹峰的就是你的。” “苍衍宗内,与你有关的,我都会保护。” “只要唤我,我就会来。” “所以,放心地去交朋友吧。” 女人的声音笃定,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少女的底气。 邬映月也不再怀疑这真实性。 她微微凝神,仰眸看向几人:“那这样的话,宗门之内,报我的名字,我能保护你们。” 她顿了顿,露齿一笑。 “我和碧穹峰,都会。” 本以为在座的女孩子会满脸感动。 却没想到几人默契对视,“噗嗤”一下,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保护我们。” 她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和软嫩的脸,笑嘻嘻道:“还是我保护你吧,我剑法双修,带你一个没问题。” 何芝芝冲她眨眨眼:“你年纪小,又才进峰没多久,应当是我们做师姐的保护你。” 闻人夏云微微颔首:“我也可以。” 桑晚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你这个年龄,好好修炼才是,不要整天做保护世界的英雄梦。” 不过…… 桑晚想起那天她的能力。 她沉默一瞬,笑着改了口:“等你成长起来了,再说也不迟。” “小师妹,我很看好你喔。” 少女们的视线纷纷落到自己身上。 有爱护,有包容,有欣赏,有宠溺,有信赖。 这是她前世从未体验过的。 以前……她没有一个自己的朋友。 邬映月眼眶忽然有些发红。 她低下头,把碗里的酪乳喝完。 眼眶越来越热,她吸吸鼻子,还没说话,就被薛楚和何芝芝拉住手。 “师妹,下午的擂台,要给我加油喔。” “闻人师姐和桑桑也来!” 第24章 魔族来信 女孩子在一起总是很热闹。 下午场有她们在,邬映月也不觉得乏味。 甚至,没了那些讨厌的人出现,邬映月觉得光线都明亮了,空气都清新了。 紫剑峰的风都变干净了。 相比上午,她们还要舒服很多。 薛楚向来喜欢置办躺椅和遮光伞。 为了让她们看比赛舒服点,她特意从纳戒中搬出三张躺椅,一张方桌,甚至,还打开了一把特制的遮光伞。 巴掌大的遮光伞在掌心,被灵力一扫,就放大了数十倍。 薛楚把遮光伞严严实实地扎进地里,又取出从膳堂打包出来的冰饮。 竹制的杯子碰撞,散发出浓郁的果茶香,薛楚把杯子摆好,才放心的进去。 “乖乖在这等我,看我怎么打败他们!” 何芝芝笑道:“少吹牛了,咱们的对手可不弱!” 两人打打闹闹地走进去。 邬映月看着两人的背影,小心坐到椅子上。 桑晚对映月这种小心翼翼的姿态极其看不惯,她伸手把邬映月按倒在躺椅上,看柔软的垫子将她包裹,她才舒了口气,躺到自己的位置。 “映月,人活着就是为了享受。” 邬映月以前没享受过,经验还不太够。 所以她十分受教地点点头:“知道了。” 闻人夏云被她的样子戳中:“为什么你这个时候就有点呆?” “一要打架,就机灵的不得了。” 桑晚比别人稍微了解她那么一点。 “小孩嘛,交友经验和生活经验缺乏一点很正常。” “她的脑子,用到实战刚刚好。” “其他方面迟钝,打架敏锐,这不是天选修士吗?” 闻人夏云想了想,表示赞同。 桑晚乐滋滋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映月是天才。” 邬映月有点囧:“这个宗门,好像只有你那么认为。” 桑晚哼了一声:“肯定不止我啊。” “却檀仙尊肯定也这么觉得。” “反正聪明的人才看得见。” 邬映月认真脸:“师姐,你在自卖自夸。” 桑晚纠正她:“这叫自信。” 闻人夏云看着想笑,她摇摇头,从芥子囊中拿出医书开始温习。 ** 三人的和谐画面,同步传入了碧落阁。 晌午刚过,却檀悠悠打了个哈欠。 “尊上,映月和同门弟子相处得似乎很不错。” 却檀点点头,眼底浮过一丝欣慰。 “小孩子嘛,有点朋友会好一些,至少跑任务没那么孤独。” 却檀躺在软榻上,伸了个懒腰:“好奇怪,不是才睡醒的吗?本尊怎么又困了?” 软榻旁边,半透明的灵体道:“因为您昨夜在水天阁上空守了一整晚。” 却檀一愣,有些不自然的眨眨眼。 “你少胡说八道。” 却邪:“是吗?” “那您估计是得了梦游症。” “尊上,这可不是好事,您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却檀不爽:“不要咒本尊,本尊才不会梦游!” “本尊只是担心那几个家伙会去打扰她。” 却邪笑了:“却邪知道。” “不过比起他们几个,我觉得玄云峰的那几位更值得担心。” “他们对映月的态度很奇怪。” “小离他们性格虽然刁钻了点,但对待同门师妹,还是好奇偏多。” “他们不会伤害她的。” 却檀一下坐起身,正色道:“那倒也是。” “只不过小玄这孩子平时修炼太懈怠,哪有当魔尊了还收敛不了魔气的,他竟然直接就跑过去看了,完全不会想到自己随手的一个举动,会给他师妹惹去多大的麻烦。” “要是他稍微厉害那么一点,本尊都能装看不见。” 却邪叹气:“没办法的,小玄本来就不喜欢那个位置。” “只不过,我现在很担心映月的事。” “此番入鹤山秘境,她若撞上那几个玄云峰弟子,恐怕会拿不到禄弥草。” 却檀冷哼一声:“能拿就拿。” “实在拿不到,本尊就去帮映月抢过来。” “本尊的徒弟,想要什么,必须都得到。” 却邪有些为难:“您这样会惯坏她的……” 却檀一点都不赞同:“惯坏?这哪里算惯了?” “你要是看过他们怎么对她……” 却邪认真抬起眼。 可却檀却不愿意说了。 她沉默了一会,从榻上走下来。 “你要是多了解她一点,就会知道……” “邬映月这孩子,惯不坏的。” “所以多疼一点,也不会出错。” 却邪欲言又止:“可是……” 却檀打断她:“没什么好可是的。” “她是我最后一个弟子了。” 却邪无奈地垂下眼:“好吧。” “那就听您的。” ** 魔界。 殷玄百无聊赖地坐在殿内。 殿外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他耷拉着脸,全部避而不见。 “尊上,将军求见。” 一道浓郁的黑气飘来,凝成一只小魔。 小魔不过巴掌大,外形和人类没有很大区别。 他紫发削短,脸蛋软萌,脑袋上长着角,背上还生了一对乌紫色的蝙蝠翅膀。 殷玄支着下巴,没好气地开口:“不见。” 小魔气馁:“可将军要和您讨论龙族的事。” 殷玄:“龙族?” 小魔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魔域和东海的墨渊接壤了,前几日有修为低弱的小魔去边界猎兽,不小心踏入墨渊,被龙族的守界军抓起来了……” “小的听说,龙王近来病重,龙族掌权的,是那位暴戾恣睢的太子。” 殷玄挑眉:“太子?我怎么没听说过?叫什么名字?” 小魔目光幽怨:“阿离殿下在的时候,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 殷玄冷笑,伸手把它弹开。 “滚远点。” “你有本事就把他喊回来。” 小魔揉揉发疼的脑袋,嘀咕道:“尊上,您也太小心眼了。” 殷玄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小魔瑟瑟发抖,果断认怂:“尊上,我开玩笑的。” 它往后挪了挪,小声道:“龙族的太子,叫敖澈。” 殷玄一下坐直了身。 “你说他叫什么?” 小魔声音颤了颤:“敖……敖澈啊。” 殷玄一拍桌子:“快帮我传信。” 小魔迷茫:“给谁?” 殷玄轻啧一声:“傻了吗?当然是给敖澈!” “我要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小魔不解,却还是搬来了金灿灿的云纸。 殷玄双眸晶亮,提笔就给他写信。 …… 东海,墨渊。 一个身着黑金龙纹长袍的少年立在渊际,他垂眼凝视着深渊对岸飘来的魔气,墨绿色的眸中如漩涡般幽深。 四周一片死寂。 忽然,一只金灿灿的信封从水面飘下,沉入海底。 少年仰眸,精致苍白,寻不见一丝生气的脸上浮出些许惊异。 他伸手接过信封,那金灿灿的纸张就飘然展开—— “亲爱的小七,展信安,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师妹。” “遗憾的是,我魔界近来琐事繁多,没法亲自去看。不忙的话,你能帮我跑一趟碧穹峰,替我给新入峰的师妹带一封见面礼吗?” “一定不要拒绝我,我们可是最好的师兄弟。” “对了,你龙族深水渊牢里的魔族子民能帮我放出来吗?他们都是脑子还没开化的蠢蛋,为了猎杀魔火萤填饱肚子才不慎踏入墨渊,所以千万不要和他们计较喔ovo~” “见面礼我会记在账上,下次还你,请务必选出最珍贵的礼物,因为那才配得上我们天下无双的小师妹~” “顺便再替我向师尊问安,上次不慎闯入水天阁,差点被她用噬魂之火烧了魔角qwq” “好了,行文至此,望师弟旅途愉快。” 旅途愉快。 敖澈墨绿的眼眸中生出一丝不解。 他有答应吗? 敖澈看着殷玄的独家落款,忽略他装嫩的符文,抬手运火,将云纸烧成灰烬。 灰烬随水散去,敖澈敛眸,转身准备离开。 可走了几步,敖澈眸光一顿。 没看错的话。 他信上是不是写着…… 他有了个师妹。 一个很可爱的新师妹。 第25章 师徒谈心 热闹的一日很快过去。 日落西山之际,邬映月和几人在紫剑峰山脚告别,自己御剑慢悠悠地飞回碧穹峰。 许是因为修为提升了两阶,早上灵力不足的画面并没有重演。 顺利回到峰顶时,她脚底还有点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她今天的运气真的很好。 不管是突然晋升还是选拔赛的事,都挺让人意外的。 说到晋升,邬映月打算去碧落阁问一下师尊。 她明明记得,自己前世花了两年时间才突破那尴尬的修炼瓶颈期。 可这一世,她很轻松地就炼气六阶了。 邬映月怀揣着疑惑跑到碧落阁前,人还没踏上前面的石阶,那紧闭的大门就缓缓打开。 辉煌漂亮的殿堂映入眼帘,邬映月抬眸,里面就传来一道慵懒沉缓的女声。 “来了吗?” 只见昨日避而不见的女子斜倚在门边。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绿袍,三千青丝垂落,被一条柔软的发带轻轻绑住。 与初见时的清冷神秘、高不可攀相比,此时的师尊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 邬映月一时看得出神。 却檀看着小姑娘呆愣愣的模样,不免笑出了声。 她伸手揉了揉邬映月莹白的脸:“不过一日没见,怎么,不认识了吗?” 邬映月赶紧摇摇头:“没有……我是觉得您太好看了。” 却檀挑眉:“好看?”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眉间的疏冷散去,化为几分融融春意。 邬映月一脸疑惑:“师尊,您笑什么?” 却檀笑道:“没有,只是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对了,今日的选拔赛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邬映月仰起脸,唇角上扬,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一只邀功的小猫。 “没有被欺负,还走运拿了个首胜!” “还不错。”却檀点点头,“我看你还晋升了。” 邬映月道:“我正要找您说呢。” “我前......师尊,我以前修炼速度很慢,为什么一来这里就连升两阶呀?” “是师尊帮我了吗?” 邬映月一直在纠结,是不是昨日弟子礼的那些法宝起了作用。 却檀道:“跟我可没关系。” “或许是你自己顿悟了。” “顿悟?” 邬映月不解,她垂眸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凝神聚气,运起一团流光溢彩的灵力。 相比昨日,她掌心的灵力光团大了一倍不止。 “可从前都没有这样。” “我的灵根很差,就算是顿悟,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效果吧?” 却檀不太赞同:“谁说你的灵根很差?” 邬映月扬起脸看她,乌黑澄澈的水眸中满是认真:“他们都那么说。” “五灵根是杂灵根,最不适合修炼。” “就算是修炼,难度也会比别人大很多。” “我刚进苍衍宗的时候,宗门的长老百般阻拦,不想让我进内门。” “为了让他们认可,我去试心阶走了一趟,看到我能一个人爬出来,他们才放心下来。” “他们很怕我会给宗门拖后腿。” 邬映月认真地回忆着,浓密卷睫时不时忽闪一下,看起来很是可爱。 却檀第一次带女娃娃,看到这里,没忍住又捏了下她的脸。 “那些老家伙见识短浅,五灵根又不止他们知晓的那种。” “你要是真的特别差劲,现在恐怕连灵气都无法聚集。” 邬映月一懵。 却檀顿了顿,道:“你的灵根,不是俗世意义上的五灵根。” “俗世所流传的,大多是五行相克,经脉拥堵的杂灵根。” “但是你的五灵根并非如此。从前你灵根缺乏滋养,却仍然相互独立,互不影响。如今稍加润泽,灵根之间便能融会贯通,相辅相成。” “你过去修为缓慢,是因为灵根太弱。你幼时体质偏差,灵气吸收不足,再加上无人引导,导致这么多年来,你的灵根还像一株刚出土的细嫩小苗。” “灵根,修炼之根本,你根基都没打好,如何能迅速成长?” “你身上的这些基础法宝,能给你补充体内缺乏的五行灵气。现在看来,你和它们磨合得很不错,过去十五年缺乏的东西,它们一夜给你补全了。” “反正,你不差劲,更不是废物。” 却檀淡声解释完,瞥见邬映月还傻愣在原地,没忍住问出声。 “你还要在这傻站多久啊?” “为师有些乏了,进来聊吧。” 却檀悠悠打了个哈欠。 邬映月喔了一声,然后闷着头,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 却檀美眸微凝。 这小丫头,怎么呆呆的? 却檀抬手弹了下少女的额头。 少女吃痛,抬手捂住脑袋,空洞的眼神一下恢复清灵。 却檀笑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邬映月揉了揉微红的地方,小声道:“我在想,师尊是不是在哄我。” “以前大家都说,废物是没办法得道的。” “我不信,就想证明给他们看。” “他们越说我,我就越执着。” “这么久来,我都习惯大家说我是废柴资质了,可今天,师尊和我说,我不是废物。” “师尊,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天边的云朵被落日染成绚丽的绯色,霞光铺了半边天,远远望去,好似一丛灼人的火焰。 小姑娘下巴微抬,乌黑眼眸中的焰火,是比那晚霞还要热烈。 却檀有些奇异。 “你不是废物。” 她重复了一遍。 女孩眼睛亮了亮,似乎还不满足:“再说一遍。” 却檀很耐心:“我说......邬映月从来都不是废物。” 一句又一句的笃定话语,终于填补了邬映月心中空漏许久的细小缺陷。 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很乖的样子。 却檀的心像是被融化了般,眸光软了下来。 “还想听吗?” 她语气很温柔。 邬映月却摇摇头:“不用了师尊,已经够用了。” “那你还有想问的吗?” 邬映月还是摇摇头:“没有了。” 却檀更惊讶了。 一句话的功效,竟然这么大吗? 不等却檀追问,邬映月唇角翘了翘,正色道:“师尊,我以后会好好修炼的。” 却檀点头:“好。” “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却檀忍俊不禁:“好。” “师尊,我会变得很厉害,还要挣很多钱,到时候赚来天材地宝,全部都拿给您。” 却檀轻轻叹了口气:“好。” 邬映月像是停不下来了:“师尊,我不会辜负你的栽培,更不会让你失望。” 却檀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嘴:“不用再说了。” 邬映月茫然地眨眨眼。 却檀眉眼舒展开来:“做我的弟子,不需要回报我。” “我会教导你,从前,以后,你学过的,没学过的,我都会教你。” “你只要按你的喜好来就好,至于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看你自己。” 女子的话语像是有种魔力,让人无比安定。 邬映月听着,更觉得脚底轻飘飘的。 她好幸运。 全天下的好事,好像一下都落到她头上了。 “可是师尊,我也想成为你的骄傲。” 邬映月小声说道。 “师尊,我以前的师兄师姐们,是不是都很厉害呀?” 却檀笑了。 “嗯,都挺厉害的。” “在你这个年纪,他们很多已经金丹了。” 邬映月鼓了鼓腮帮子,纯粹的墨眸闪过一丝微微的气馁。 “那我得努力了。” 相比之下,她还差了很多。 “师尊,一天练十二个时辰的话,多久能追上他们呀?” 却檀摇头:“不睡觉的话,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 “因为等不到追上,你可能就累死了。” 邬映月弱弱道:“那八个时辰呢?” 却檀:“或许可以,但我不建议。” 邬映月不解:“为什么?” 却檀道:“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越过那个界限,你的效率只会递减。” 邬映月叹气:“好吧,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有自己的路吧。” “不过师尊,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邬映月想起桑晚的话。 “你说。” 邬映月揪了下衣服,小心翼翼道:“我前面的师兄师姐,都去哪了呀?” 却檀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没有师姐。” “前面八个,都是师兄。” “两个下落不明,一个得道飞升,剩下五个……” 却檀想想就头疼:“他们五个,厉害是厉害,但脾气都不好。” “一个烧了剑峰,一个砸了符修院,一个掘光了培育百年的仙品级药田,一个掀翻了武道院……” “还有一个,打伤了法修院的七个长老,一拳破了阵修院研究了快六十年的秘密灵阵……” 她真的很头疼啊。 那几年她跟个孙子似的,天天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赔钱。 没想到他们闹了个大的,一下全被赶出去了…… 却檀心累无比,等他们被逐出山门后,她索性闭关锁峰,再也不收弟子。 当然,邬映月是个例外。 从入宗门那天,她其实就已经看上了这个弟子。 只是当时,她的师尊另有其人。 第26章 取名废 “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想到从前的那几个弟子,却檀就觉得有些胸闷。 她收回思绪,美眸中淌过一抹流光:“你那些师兄,本事是有一点。” “你要是想要他们教,我也可以让他们轮流过来。” 轮流吗? 可师兄们,不是都被赶下山了吗? 邬映月有些困惑。 却檀解释道:“喔,碧穹峰不受限制。” “那些老家伙,管不到我。” “我只是担心,你到时候学的东西太多,自己容易弄混,所以课后之余请个人专门辅导你,还是挺有必要的。”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现在最想学什么?” “阵法、符篆、兵器、炼药制丹,还是武道?” 邬映月懵了一下。 “你可以先选一个,我让却邪教你。” “当然,你也可以同时学习,只要你忙得过来。” 邬映月眨眨眼:“师尊,却邪前辈是哪位呀?” 却檀顿了顿:“忘记给你介绍了。” “还记得昨日你入峰时,给你发放弟子礼的声音?” “那声音是却邪的,她是碧穹峰的掌教和管事,因为魂灵体的缘故,平时都不太方便露面。” 魂灵体...... 怪不得昨日没看见却邪前辈。 “那她现在在这吗?” 邬映月的眼睛悄悄扫视一圈。 只见大殿明亮,寻不见一丝身影。 邬映月收回视线,刚想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 “在找我吗?” 冷飕飕的凉风吹得邬映月脊背发凉,她转过头,那声音又从前面传来。 “我在这里。” 邬映月回过神,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那人身形高挑纤细,半透明的容颜极冷极艳,连发色都是泛着寒气的冷白色。 邬映月定下心来,勾起唇,温顺又礼貌地冲她行了个礼。 “却邪前辈好。” 却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高马尾已经有些松散,饱满光洁的额前蜷着细碎可爱的绒发,许是经历过一番打斗,鬓边的发丝也散落下来,遮住小巧漂亮的耳朵。 她的外形很优越。 笑起来,桃花眼不见妩媚,点漆般的黑瞳中,满满都是这个年纪才有的朝气灵动。 有点像少女时期的阿檀。 却邪冷着脸,点点头:“嗯。” “宗门的生活还适应吗?” 邬映月有点怕她,乖乖道:“一切都适应。” “适应的话,明日过来跟我修习。” 却邪的语气很严肃:“我能教的,想必你师尊都和你说过了,你自己打算先学哪一个?” 邬映月忽然觉得选择一点都不困难了。 她攥紧手,小声道:“那就学兵器吧。” “剑、弓、鞭,我都想学。” 说到剑,邬映月猛然想起被自己丢到纳戒中的炽翎剑。 她赶紧把剑取出来,呈到却檀二人面前。 “师尊,前辈。” “我想问问,这剑有名字吗?” 明亮灯光中,少女眨巴眨巴眼,乌亮的眼眸像是闪烁着星光。 却邪薄唇微动。 却檀笑眯眯地挡住她的嘴:“没有。” 邬映月的眼睛微微瞪大,莹白的脸蛋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却檀都感受到了她的雀跃和兴奋。 果然,下一瞬,她就抱紧长剑,小心翼翼问出声:“我能给它取名字吗?” 却檀欣然答应:“好啊。” “你说说,要给它取什么名字?” 却檀洗耳恭听。 却邪看着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阻止,小姑娘就抱着剑,扭扭捏捏地说出它的名字。 “它长得那么好看,就......就叫小红吧。” 却邪两眼一黑。 第27章 裂开 却邪对邬映月的取名水平不敢恭维。 她犹豫一会,还是说出了口:“确定要用这个吗?” 邬映月无辜地眨眨眼。 却檀笑道:“小红也挺好的。” 她揉揉邬映月的脑袋,刚想再说些什么,少女掌心的剑就不乐意了。 “嗡嗡!” 灵剑震颤,发出阵阵清鸣,仿佛在努力发出抗议。 邬映月显然理解错了意思:“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吗?” “太好了,以后你叫邬小红!” 却檀点点头:“不错,蛮好听的。” 却邪幽幽道:“尊上,您这是在助纣为虐。” 这师徒俩,简直就是恶霸。 若不是炽翎剑的剑灵被封印,它现在肯定要跳出来,大骂一声荒唐。 却邪终究还是看不下去。 “我刚刚好像记错了,你的剑是有名字的,它叫炽翎。” “诶?”邬映月莫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比我取的好听。” 却邪悬着的心落下一半,还没着地,少女清浅的声音又如魔音般传入耳中。 “那算了,刚刚那个名字,就给它当小名吧。” 炽翎剑疯狂震动。 却邪无奈地揉揉眉心:“也行吧。” 炽翎剑彻底放弃抵抗。 它哀怨地嗡嗡两声,最后回归平静。 “时候不早了,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邬映月摇摇头:“谢谢前辈关心,我一般不用晚膳。” 她小声说完,回头看了眼暗沉下来的天:“我好像该回去了。” “师尊,前辈,我先不打扰啦!明天我会准时过来的!” 却檀点点头:“辰时过来吧,太早了我睡不饱。” 说完,却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邬映月欣然答应:“好!” 她冲着却檀二人行礼道别,背着剑转过身,一头扎进蒙蒙夜色。 却邪看着少女淡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她有点像十几岁的你。” 却檀挑眉:“有吗?” “说到这个,映月身边那个叫桑晚的姑娘,也有点像你。” 却邪一怔,瞬间沉默下来。 * 回到水天阁,天边的晚霞已经完全褪去。 刚踏进门,邬映月就听到那道熟悉的稚嫩声音。 “主人,你回来啦!” 小鸦从暗处飞出来,原本幽暗的长廊庭院,一下变得灯火通明。 邬映月看着小鸦毛茸茸的可爱模样,不禁弯了眉眼:“是呀,我回来了。” 小鸦兴奋地扑腾了下翅膀:“在外忙碌一天,你一定累了吧!” “殿中的浴池,我给你放好水啦,小主人尽情去泡吧!” 浴池?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她还有这待遇吗? 邬映月没放在心上,笑着对小鸦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寝殿走去。 去寝殿的路上需要经过庭院。 邬映月不可避免的,又撞见庭中那株被劈得焦黑的梨花树。 梦中的剧情浮现在眼前,邬映月轻啧一声,咬牙加快步伐。 焦糊的气息从鼻尖淡去,独属于桂花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香气清新淡雅,让人闻着放松不少。 只是…… 邬映月认真嗅了嗅,敏锐地捕捉到空中残存的一点血腥气。 是谁受伤了吗? 邬映月扭头看了眼在后面飞来飞去的小鸟,果断打消怀疑。 她记得小鸦身上没有伤口。 所以这血腥气是谁的吗? 邬映月吸了吸鼻子,一路跟着气味,弯弯绕绕地拐到了浴池边。 水天阁的浴池很大,池水齐岸,缭绕着淡淡的热气,一层绯红的蔷薇花瓣浮在水面,连空气中都染上甜腻的香气。 这香气将血腥味冲淡很多,邬映月站在门口,一时有些犹疑不定。 会不会是闻错了? 邬映月转身出去,可刚迈出一只脚,她就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一条藤蔓般的冰凉物体缠住。 那东西尾端有些尖,身上滑滑的,好像还有鳞片。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邬映月僵硬的低下头,看到一条细长乌黑的漂亮小蛇,正平静地躺在她脚下。 它脑袋椭圆,鳞片润泽如黑玉,一双蛇瞳幽绿剔透,好似种水极佳的翡翠。 但这都不是重点。 邬映月的目光下移,一路看到它缠着自己脚腕的尾巴尖,瞳孔一点一点放大。 好诡异的一幕。 她一定是没休息好,才看到自己的寝殿内多了条蛇。 蛇怎么会进来呢? 蛇怎么敢进来呢? 嗯,一定是幻觉。 邬映月下意识要去拔剑,可还没摸到剑柄,她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远处,小鸦看到少女快要倒地的声音,扑开翅膀,朝殿内俯冲而来—— 可殿内的动静快它一步。 只见一股浓郁的墨绿色灵力拔地而起,如野蛮生长的藤蔓,一下爬满了殿门。 少女的身影被彻底隔绝在内。 小鸦猛地收力。 令人胆颤的熟悉气息蔓延出来。 小鸦看着这一幕,黑豆般的小眼瞬间亮了亮。 是他回来了。 …… 邬映月的晕厥没有持续很久。 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躺进一个坚挺冰凉的怀抱,有股很舒适的力量钻进她的指尖,流入她的身体,抚平了她体内的恐惧。 很快,她醒了过来。 邬映月睁开眼,看见亮堂堂的房顶,上面悬挂的星月灯,是她很喜欢的样式。 这是她的住所。 她记得。 她好像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晕倒了。 是不小心摔到了吗? 可是一点都不痛。 邬映月在心底嘀咕一声,伸手撑住地板,想借力爬起来。 但指腹触到地面的那一瞬,她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她寝殿的地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弹性了? 邬映月不信邪,伸手戳了戳。 凉凉的,滑滑的,有弹性的。 这不是地板,是人的皮肤。 邬映月不确定,温热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往下按了按。 一道低低的闷哼声兀然响起。 那道闷哼声压抑难耐,像是在忍受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而且,从微微低沉的声线来听,似乎是个男的。 邬映月愣了。 “你还要压我到什么时候?” 男人说话了。 他的声音清冽好听,像初融的冰雪,叮叮咚咚涌入山间。 可邬映月无心欣赏。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和底下衣衫不整的人四目相对。 出乎意料的,他很年轻,皮肤嫩得能掐出水。 五官也很出挑,碧瞳苍翠,睫如墨羽,鼻梁高挺,唇形是恰到好处的漂亮,多一分太过丰厚,少一分又太过菲薄。 很好亲的感觉。 邬映月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诡异想法蠢得发笑,她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不少。 邬映月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 可一下力气没用好,她不但没起来,还转了个面,摔到少年的怀里。 他又闷哼一声。 邬映月的心咯噔一跳。 她有些尴尬的仰起头,想和他说声抱歉。 可一抬眼,她看到少年没有任何情绪的墨绿色眼眸中,浮起一层撩人的水光。 “伤口,又裂开了。” 他平静的说。 第28章 疗伤 邬映月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抱......抱歉。”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会碰到少年的伤口。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了许多。 邬映月坐到旁边,墨眸微垂,认真打量起他。 少年一身墨青色银色竹叶衣衫,胸口的衣襟松散开来,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和紧实有力的胸膛。 衣领一路开到上腹部,邬映月目光下移,隐约看到线条分明的腹部肌理,以及上面的狭长伤口。 伤口狰狞,外层的血液已经结成血痂,内层好不容易愈合的创面再度翻开,淡粉色的血肉被汩汩流出的血液染得面目全非。 邬映月的心一紧,凑近了些许。 伤口的切面完整光滑,猩红血痂上,隐约能看到一点未消散的剑气。 剑伤的话,倒挺好处理的。 邬映月垂眸,运起灵力打开双星伴月镯,从里面翻找出一只白玉瓶装的灵药。 “你忍一忍。” “可能会有点痛。” 镯子内的灵药,都是师尊备好的。 邬映月第一次使用,不太清楚药的效果,只能提醒一下,再打开瓶子,将伤药的粉末轻轻撒上去。 她的印象中,外用的伤药都是会有点痛的。 可淡褐色粉末落在他伤口时,他依旧是神色淡淡,俊美的脸上几乎看不见半点痛苦。 “不疼吗?” 少年喉间轻轻滚动,发出喑哑破碎的音节:“不疼。” 邬映月呼出一口浊气,垂眸看向他的伤口。 只见粉末落在创面,不断外渗的血液瞬间止住。 原本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眨眼的间隙,那翻开的血肉已经长好,只留下一层猩红的血痂,和一条淡粉色的疤痕。 邬映月喉间一滚,顿时有些发涩。 师尊给的灵药,效果未免也太好了吧。 那么长的伤口,竟然一下就愈合了? 少年似乎读出了邬映月的惊讶,低声道:“师尊亲制的灵药,效果一贯如此 。” 邬映月点点头,刚想表示认同,就发现了一点点不对劲。 他刚刚说的是……师尊吗? 邬映月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后者轻轻挑眉,那微妙的神情变化好似在告诉她,你才发现吗? 邬映月愣在原地。 没记错的话,她晕倒前看到了一条绿眼睛的黑蛇。 而眼前的人,黑发,黑衣,双眸幽绿,盈盈似湖水。 一切都对上了。 他是那条受伤的蛇。 也是自己的师兄。 蛇,是师兄。 邬映月将二者联系起来,漂亮的脸僵了一次又一次。 “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她纠结称呼,少年先她一步开口。 邬映月的礼貌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就算害怕,她还是眨眨眼,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邬映月。” “邬,花邬春深燕雀知的邬。” “映月,是带星飞夏箭,映月上轩弧的映月。” 女孩眸光诚恳,语气格外老实。 少年默然。 他撑起身,坐了起来。 玄色衣衫下滑些许,紧实的腰腹显露无疑。 线条漂亮的凸起映入眼帘,邬映月难为情地别开眼,脑子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蹦出准确的数字。 八块。 完蛋,她的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 击碎她的坚守,竟然只需要八块腹肌! 这简直太荒谬了! 邬映月,你前世没见过男人吗?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可很快,脑子就飞快给了她答案。 见过是见过,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玄云峰的那几位,帅是帅,却不是很戳她的点。 身材偶尔看过几眼,但邬映月都兴致缺缺。 他们没有半点吸引力。 但眼前的少年不一样,邬映月也不知道他的身材是怎么练的,肩膀宽阔却不觉得太厚重,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是让人血脉喷张的好看。 好吧……她承认她现在的想法很上不得台面。 邬映月羞耻不堪,最后索性阖上双眸,眼不见为净。 “敖澈。” 闭眼的世界,天地皆暗。 少年清冽的声音就这么直直落入耳中。 “什么?”她耳尖微烫,小声反问。 邬映月听见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他好像站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远。 “我的名字,叫敖澈。” 敖澈。 好熟悉的名字。 邬映月睁开眼,脑子里忽然蹦出一段诡异的情节—— 【幽暗压抑的墨渊之狱中,谢寻舟被绑在十字架的木桩上,他的手腕被捆仙锁牢牢锁紧,身上的衣衫破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伤痕斑驳交错,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牢狱上方,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缓慢落下,精准地砸在他眉心,煎熬的感觉逼得他几近崩溃,谢寻舟双眸猩红,怨恨地看向暗处。】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神情慵懒地托着下巴,如玉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旁边的桌子,眉目沉敛昳丽,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矜贵。】 【谢寻舟皱紧眉,咬牙喊出他的名字:“敖澈。”】 【“等我出去,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男人不为所动,他阖上双眸,唇角微勾,语气漠然又傲慢:“你以为你出得去吗?”】 敖澈。 是她梦中那本书里,暴戾专断,冷血无情的龙族太子。 不对。 这个剧情中,他已经弑父夺位,成了龙族史上最年轻残忍的新王。 第29章 初步接纳 好诡异。 她的同门师兄,竟然是书中的反派大佬。 这个重磅消息让邬映月难以消化,她往后挪了一小步,看向敖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 “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鸦明明说过,有它在,不会放任何外人进来。” 敖澈眸光闪了闪:“水天阁,是我曾经的住所。” “在你之前,小鸦陪了我十年。” “陪了你十年又怎样?”邬映月皱起眉,清透的水眸中浮起几分认真。 “就算是关系好,它也不可能放你进来的,你不要在这挑拨我们之间的信任。” 敖澈轻“嗯”了一声,抬手将殿门前的那层屏障撤了下来。 “没有挑拨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不是外人。” “你怀疑的话,可以让小鸦解释。” 墨绿色的灵力墙缓缓落下,小鸦扑着翅膀,紧张地飞了进来。 “小主人,你还好吗?” 小鸦稚嫩的声音有些发颤,语气里满满都是担忧。 邬映月摆摆手:“我挺好的。” 小鸦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那您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如果有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鸦语气关切,邬映月听着,却没有很高兴。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很疑惑,这里为什么多了个人。” 小鸦:“诶?” 它尴尬地看了眼旁边的敖澈,毛茸茸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 “那个.......那个,好像是因为他们的印记没有从水天阁消除,所以我的防御机制,对他们无法生效。” “对不起,小主人,这是小鸦工作上的疏漏,日后一定会改进的!” 小鸦抬着翅膀向邬映月保证。 对面站着的玄衣少年闻言抬眸,定定的看着它:“一定改的意思是,要删掉我的印记吗?” 敖澈的声音没什么语调。 可小鸦却听得瑟瑟发抖:“都是为了小主人着想。” 敖澈抿唇,他扫了眼少女寝卧的方向,淡淡道:“你要是为她着想,昨夜就不会睡那么死了。” 邬映月一懵。 昨天晚上,还有谁来过吗? 邬映月凉凉地看向小鸦。 小鸦尴尬一笑:“小主人,您听我说,这是失误,真的是失误。” 邬映月抱着剑,扯了扯嘴角,表示不信。 敖澈看着邬映月的反应,忽然觉得那信中的话有几分可信。 如殷玄所言,他们这位小师妹,确实和那些讨厌的修士不太一样。 她很可爱。 警惕的样子,更像是炸毛的小猫。 看起来凶巴巴,其实毫无威慑力。 敖澈的目光从她细嫩的脖颈扫过,心中的判断笃定几分。 她很弱小。 灵力,体质,都很弱小。 看起来,不像是能在这里活下去的样子。 但可以带回东海。 东海没有小猫,也没有危险。 敖澈敛着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的瞬间,邬映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在她的视角,少年眼尾微垂,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神色,唇角下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萎靡的可怜。 邬映月忽然有点愧疚。 从进来到现在,他似乎没做什么有危害性的事情。 他受着伤,被自己压得伤口裂开。 那么疼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失去理智伤害她。 反倒是自己,仅仅是因为一个梦中的细节,就把他放在敌对的位置。 这不太好。 于情于理,都不是很好。 一贯擅长反思的邬映月思忖片刻,选择先打破僵局。 “抱歉。” “刚刚是我语气太冲了。” 敖澈闻言,苍翠的绿眸看了过来。 他轻轻侧着头,眉心微皱,看起来有些不解。 “你会警惕,很合理。” “该道歉的,是我。” 他不疾不徐地说着,沉缓的语气和温和的态度让他看起来有点天然呆。 邬映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梦境出了差错。 一定是有问题的吧? 眼前的人无辜又纯良,和暴戾二字完全搭不上边。 她盯着敖澈看了很久,最后只憋出一句:“算了。” “你闯入我的住所,我害你伤口裂开,我们两清了。” “我不追究你的问题,但现在,还请你离开。” 邬映月尽量措辞礼貌。 夜已经深了,他若是留下,不太安全。 邬映月保不准自己半夜是否会梦游,然后做出一些难以描述的荒唐事。 “没有地方去。” 敖澈俊美得近乎雌雄莫辨的脸蛋浮出些许困扰。 “有人在追杀我。” 邬映月:“.......” 她沉默一瞬,幽幽看向小鸦。 “水天阁还有其他房间吗?” 小鸦嘿嘿道:“当然有。” “澈殿下以前爱住的西阁,我今日才打扫过。” 邬映月有些头疼。 再怎么说,这也是同门师兄。 虽说是被赶出去的师兄,但多少还是需要照应一下。 “那你带他去吧,我想沐浴。” 小鸦欣然答应。 可敖澈却没动。 邬映月不由看向他:“敖......师兄,你还有事吗?” 敖澈点头,墨色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动,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 他的外形,漂亮得像一件易碎的薄胎瓷器。 这让邬映月很为难。 她难以拒绝他。 “我的力量,没办法消融剑气。” 小鸦疑惑地眨眨绿豆眼:“什么剑气?” 邬映月一下明白过来。 敖澈的衣襟没有拉好,邬映月一低头,就能看到那道狭长的淡粉色伤痕。 和敖澈描述的一样,伤口虽然愈合,但边上那股灼人的剑气还未消解。 邬映月暗暗叹了口气。 倘若她不会,还能义正言辞的拒绝。 偏偏她会。 前世受伤那么多次,她最擅长的,就是消解剑气。 “你跟我来吧。” 小鸦扑着翅膀打算跟过去。 邬映月侧眸:“没说你。” “我说师兄。” 第一次羞耻,第二次熟练。 邬映月已经完全不脸红了。 小鸦“啊”了一声。 它狐疑地看看邬映月,又奇怪地盯盯敖澈。 这对初次见面的师兄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了它不知道的秘密? 小鸦沮丧地待在原地。 敖澈经过时,墨绿色的眼眸轻轻瞥了它一眼。 那一眼,小鸦隐约看到了少年藏在眼底的笑意。 他在高兴? 它没眼花吧...... 有朝一日,他竟然能从敖澈眼底,看到那么明显的情绪。 他是不是......还挺喜欢小主人这个师妹的? 第30章 逆鳞 邬映月的寝殿布置得很温馨。 小鸦似乎很喜欢给她准备一些粉嫩的东西。 白天一整天没回来,她房间的梳妆台上就多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粉色晶石和亮晶晶的小首饰。 晶石旁边放着一张信笺,上面的字迹清秀可爱,分明写着—— “亲爱的小主人,听说东境的女修近来都很喜欢这些,别人有的,小鸦觉得你也应该有。” 邬映月明显有些惊讶。 她拿起信笺一看,发现落款处还镶嵌了一枚细碎晶石。 残留的灵力浮在上面,是小鸦的气息。 “这是什么?” 少年清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邬映月回头,看到靠在门口的敖澈。 他很高,外面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倒影。 她拿着信笺冲敖澈扬了扬,温声道:“是小鸦给我准备的东西。” 敖澈的视线扫了过来,越过少女,看见她身后那堆粉嫩嫩亮晶晶的东西时,不着痕迹地敛下了眸。 原来,她喜欢这些东西吗? 他握紧手,墨绿色的淡光一闪,掌心的硬物瞬间消失不见。 “师兄,还不进来吗?” 邬映月示意他坐到梳妆台前。 淡粉晶石交相辉映,敖澈看着旁边的蝴蝶发簪,薄唇微微抿紧。 看起来不太乐意。 邬映月叹气:“我房间只有这一张椅子。” “先委屈你一下。” 敖澈别开眼,没说话。 但过了一会,邬映月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看到少年走了过来,一脸僵硬地坐到软椅上。 台上的水镜中映出一张分外俊美的脸。 不同于其他人的装束,少年留着利落的短发,发色如墨,柔顺黑亮,前面的刘海修剪得细碎,刚好露出他精致的眉眼。 只是,他留得不全是短发。 目光下移,邬映月看到他颈后垂着的一束长生辫。 长生辫,保平安。 看似简单,却寄托了长者虔诚的祝愿。 邬映月收回目光。 “稍微转过来一下。” 她伸手调节椅子,不小心碰到少年的腰侧。 他像是触电般忽然一僵,冷白的耳垂瞬间红了一片。 邬映月没看到,见敖澈不动,她眉心微蹙,有些奇怪地嘀咕道:“师兄,你没听见吗?” 敖澈没说话,顺着她的方向转过来。 邬映月对他慢半拍的配合还算满意。 她后退半步,单膝跪下,凑到敖澈的伤口处端详一会,才道:“伤你的是金系修士的本命灵剑。” “好在他对剑道造诣一般,不然以我现在的修为,还真处理不了。”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瞧出敖澈的僵硬和煎熬。 他不自然地别开眼,听着少女在旁边碎碎念个不停。 忽然,少女声音顿住。 下一瞬,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灵力汇聚在腹部。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少女一边低声念法诀,一边催动灵力。 只见一团火焰色的光落到粉色疤痕上,慢悠悠地溶解残留的金色剑气。 难耐的烫意让敖澈忍不住轻哼。 邬映月担心自己下手太重,仰眸冲他笑了笑,安抚道:“再忍一会。” “很快就好了。” 少女双眸清透,眼底的坚定,让人格外安心。 敖澈额前的发丝被细腻水珠汗湿,他咬了下舌尖,轻轻点头:“嗯。” 邬映月这才放心下来。 她凝神聚气,加快了法诀的运转。 最后一抹金色剑气被焰光吞噬,少女松了口气,双手结印,在少年的伤口上留下一抹淡青色的木系法纹。 “这个会让你好得更快一点。” 问题解决,邬映月施然起身。 她看见少年额前微微湿润的发丝,以及意味不明的眼神,有些担忧道:“还是很疼吗?” 敖澈否认:“没有。” “只是觉得,你好像熟练。” 邬映月打了个哈欠,随口答道:“熟能生巧喽。” 敖澈不解。 邬映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愣了愣,小声找补:“小时候贪玩,经常被误伤。” “因为屡教不改,村里的长辈不愿继续帮我,我没有办法,只能自学。” 邬映月认真解释,晶亮的眼眸写满了乖巧。 敖澈似是信了,他眼底流露出些许歉意,声音压低几分:“抱歉。” “我不是故意……” 邬映月看自己蒙混过关,暗暗松了口气。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都习惯了。” “时候不早了,师兄先去西阁吧,你受了伤,需要静养。” “而且我有点困,要梳洗一下准备休息了。” 邬映月本来还心怀防备。 但认真观察下来,她发现敖澈好像是个蛮正经礼貌的人。 他性格有点冷,除了不太爱说话,好像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嗯。” 敖澈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刚到门边,他像是想起什么要事,忽然站定脚步,回过头来。 “师妹。” 他低声喊。 邬映月有些茫然:“怎么了?” 敖澈凤眸微垂,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攥住她的手,在她掌心留下一枚冰凉的物体。 其质地有些像黑玉。 邬映月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少年的低语就钻进耳中。 “本来想送你一份见面礼,但突然发现自己准备得不够充分。” “现在,好像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谢谢你收留我,这个,先留在你这里做抵押品。” “有它在身边,你会安全一些。” “等下一次见面,我会送上你喜欢的礼物。”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能让她安全一点? 邬映月下意识觉得他在说大话。 她本想拒绝,可敖澈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化作墨绿色的光点,消失在原地。 偌大的室内一下变得很安静。 他不住了吗? 邬映月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垂下眸。 灯光温润。 她看见一枚墨色的月牙状鳞片静静地躺在掌心。 这是……龙鳞? 不明所以的小鸦飞进来,看到少女掌心的东西,它瞳孔一震,惊呼出声—— “小主人,你们干什么了?” “澈殿下的逆鳞,怎么会在你手里?” 第31章 给你请了陪练 “逆鳞......有什么用吗?” 邬映月看向小鸦,水润的眼眸中写满了求知欲。 小鸦刚想回答,可一想到敖澈那双没有半点波动的绿眸,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话咽了回去。 “嗯........” “也没有特别大的作用吧,是我大惊小怪了。” “不过小主人要是想知道,下次可以亲自问问敖澈殿下。” 小鸦眨眨黑豆般的小眼睛,不等邬映月追问,它扑着翅膀往外飞去:“那什么,小主人,时间不早了,您好好休息~” “我先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邬映月握着手中的鳞片,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下次有机会,还是亲自去问问他吧。 ...... 碧穹峰外。 “阿澈,我倒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连消解剑气都不会了?” 幽深穹空上,一道揶揄戏谑的男声响起。 一个身着藏蓝色衣袍的灰眸男人浮在半空,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折扇,侧眸看向刚从水天阁出来的玄衣少年。 “为了顺理成章地进水天阁,你甚至愿意在来的途中挨上低阶修士的一刀。” “啧啧,你不疼吗?” 男人凑到敖澈身边,伸手想拉开他衣服看看。 敖澈板着脸,毫不留情地打开他的手。 “师兄,注意分寸。” 男人啧了一声,俊美妖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赞同:“小白眼狼。” “你好歹是师兄带大的,现在连看都不让看了。” 男人口吻遗憾。 敖澈眸光闪了闪,抿唇道:“我没有断袖的癖好。” 灰眸男人一脸惊讶:“阿澈,看来你回东海的这些年,还是有点进步的。” “连断袖这个词都学会了。” 男人说完,勾唇欣慰一笑:“果然是长大了。” 敖澈感觉自己的眉心突突直跳。 他扫了眼恢复平静的水天阁,淡声道:“师兄何时过来的?” “你出东海的时候,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了。” “但是阿澈太伤人心了,跟了你那么久,你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我的踪迹。” “非得我主动暴露,你才能发现。” 男人夸张地捂住胸口,看起来十分痛心。 敖澈:“......” “师兄用了鬼族的秘法,我无法发现,很正常。” “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敖澈面无表情。 男人一看,终于敛起眼底的玩世不恭。 “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和师妹接触的感觉如何?” “她可爱吗?” “感觉阿玄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敖澈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男人见状,潋滟的狐狸眼危险眯起:“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进去看了。” 敖澈眉心微皱,淡然沉静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你会吓到她。” 男人挑眉:“那你说,她可爱吗?” 敖澈别开眼:“嗯。” “是吗?” 男人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还真得去看看她。” 敖澈不满看过来:“苍梧厌。” 灰眸男人笑了一声:“还真挺在乎的,为了她,都直呼师兄的本名了。” “算了算了,下次再来吧。” “你看你那样,好像我能把她吃了一样。” 敖澈没说话,低头玩起了手中的东西。 苍梧厌看着他手中雕刻着繁复花纹、锋芒毕露的精致匕首,灰眸中掠过几分惊讶。 “你不是要把这个送给师妹吗?” 敖澈思考了一会:“她可能不会喜欢。” 苍梧厌了然地甩开折扇,笑眯眯道:“那可不一定喔。” “算了,你要送别的也行吧,多准备一些不是坏事。” “只不过......阿玄拜托的东西,你送了吗?” 敖澈眸光一顿,显然是忘了。 苍梧厌一乐:“看来他真和你提过。” “反正我是觉得,这事还得他亲自来。” 他顿了顿,像是在幸灾乐祸:“所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谁家好魔当了那么久的魔尊了,连自己的气息都遮掩不了。” “还被师尊发现了,简直是活该。” 敖澈默默地垂下眼,绿眸看向峰顶浮现的光点。 那光点白晃晃的,敖澈看着它由小变大,由远及近,冷不丁开口:“师兄,别说了。” 苍梧厌还很疑惑:“阿澈,我说的不好笑吗?” 敖澈沉默一会,等那道白光快冲出界外时,才抬起眼眸,无奈的喟叹出声。 “我们,也被发现了。” 苍梧厌笑容一僵。 没等他作出反应,那道炽热的光柱冲出碧穹峰结界,朝着两人直蹿而来。 势不可挡的灵力如浪花般掀起,毫不留情地将两人掀翻。 苍梧厌脸上的从容荡然无踪。 “谁啊,这么缺德!” 他咬牙稳住身形,等看清出现在半空的熟悉身影,尴尬一笑,硬着头皮挤出一句招呼—— “师尊,好久不见。” “我和阿澈路过这里,特意过来看看您......” 他扭头看向敖澈刚才站着的方向,嘴里的解释突然卡壳。 等等...... 谁能告诉他,敖澈那小子什么时候溜走的? 苍梧厌汗流浃背。 是时,夜风卷来一点微弱的墨绿色光芒。 “东海有事,先走了。” “师兄,您多保重。” 熟悉的清冽嗓音在耳畔回响,苍梧厌生无可恋地扯了扯嘴角。 好好好,学会卖师兄了是吧! 苍梧厌在心底骂了敖澈几百遍,才敢抬头对上却檀的视线。 “那什么,师尊,我鬼族也还有事......” “我先走了嗷——” 苍梧厌脚底抹油,刚想溜走,领子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提了起来。 “阿厌,来都来了,坐坐再走吧。” “许久不见,碧穹峰的七星塔很想你。” “我近来新调整了一下难度,正好明日你师妹要用,你来帮她试试。” ...... 碧穹峰顶,地动山摇。 刚泡完澡,从浴室出来的邬映月仰头看了眼平静的天空,疑惑地嘀咕道:“奇怪,是哪里爆发兽潮了吗?” “怎么有这么大的动静?” 她运力烘干垂落胸前的长发,见四周平静下来,又抱着衣服回了寝殿。 “应该是错觉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 话音刚落,她脑海中忽然浮起那道缥缈又沉稳的女声。 “映月,明日早训提前一个时辰。” “为师打算把那座闲置的七星塔,腾出来给你修炼用。” “嗯,还给你请了个陪练,记得早点过来。” 陪练? 邬映月迷茫地眨眨眼。 这座山上,除了师尊和她,还有别的活人吗? 第32章 冷落 夜色渐深,邬映月已经美美入睡。 而另一边的玄云峰,却无一人安眠。 摇光殿外,梨花纷飞。 一个身着白衣的纤细少女端着碗莲子羹,轻轻叩响了门。 “师尊,您休息了吗?” 轻柔娇软的声音在幽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殿内的人愣了一下,缓声道:“还没。” 少女清纯的脸上浮起一丝欣喜:“那师尊能让我进来吗?” “我给您炖了莲子羹......” 少女怯怯开口,话音刚落,紧闭的殿门就从里面推开。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少女仰起头,看着男子俊美矜贵的容颜,苍白的脸颊浮出一抹可疑的薄红。 “快要子时了,清芜怎么还没睡?” 邵清芜咬了咬唇,目光躲闪:“想起师尊近来失眠,就给您熬了莲子甜羹。” “师尊,对不起。” 江逾白垂眸看着少女的面容,眸光有些恍惚。 “怎么忽然说这个?” 邵清芜低声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失误掉进秘境之谷,就不会害师尊担心这么久了。” “如果我在,师尊更不需要带那个女孩回来......” “女孩?”江逾白轻轻皱眉。 邵清芜眼神一慌:“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她的。” “我只是觉得,师妹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邵清芜悄悄瞥了男人一眼,见他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她大着胆子,试探地说了下去。 “您今日都去找她了,她还是不愿意回来。” “明明师尊也是有苦衷的,可师妹却还是不愿意低头认错。” “师尊......” 邵清芜顿了顿,刚想多说几句,眼前的男人冷下了脸。 “不用提她了。” 江逾白的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 邵清芜心中一喜,唇角忍不住勾起。 可还没笑多久,江逾白再度开口:“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映月也有自己的苦衷。” 邵清芜笑容僵在脸上,粉嫩的唇色瞬间变得煞白。 “您......您说什么?” 她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江逾白淡淡地移开视线:“她的性格,和你不太一样。” “算了,不提她了。” “天色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邵清芜端着托盘,神情有些无措:“那......那这碗莲子羹.......” 江逾白意识到自己的冷淡,他垂眸看着白瓷碗中的红色甜汤,语气缓和些许:“寻舟或许爱喝。” “抱歉,为师想静一静,清芜,你先下去吧。” 说完,江逾白指节微曲,关上了门。 轻微的“砰”声让邵清芜缓不过神,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慢慢低下了头。 说不出的难受情绪漫上心头,她咬了咬唇,水润的眸中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长廊外,梨花纷飞如雪。 邵清芜失落地转身,刚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惊讶的男声。 “师姐?” “这么晚了,您还不去休息吗?” 一滴热泪自眼角滑落,邵清芜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小声道:“我现在就去。” “师姐怎么了?” 萧怀迹走到少女面前,弯腰去看她的脸。 见她双眼通红,萧怀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紧,泛起阵阵疼痛。 “怎么哭了?” 他低头看着邵清芜手中的托盘,清幽的墨眸中闪过一道亮光。 “这是师姐亲手熬的吗?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邵清芜吸了吸鼻子:“嗯。” “那师姐手中的这碗可以给我吗?练了一日的剑,我正好有些饿了。” 少年温暖的话语落在耳畔。 邵清芜有些受宠若惊地仰起眸:“师......师弟不嫌弃吗?” 萧怀迹笑得一脸灿烂:“怎么会嫌弃?” “师姐的手艺,肯定很好。” 他端起莲子羹一尝,笑容忽然顿住。 和记忆中的香甜可口不同,邵清芜的莲子羹寡淡许多。 “怎么了,不好喝吗?” 萧怀迹蓦然想起那双带着微微讨好的眼眸,他回过神,笑了笑:“怎么会?很好喝。” 少年笑得很是阳光。 邵清芜看着他俊朗的长相,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喜欢喝的话,下次还给你做。” “喔,对了,师弟,我昨日看到了你的入宗卷章,冒昧的问一下,你以前......也是邬涧巷的吗?” 少年的笑容一凝。 “师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邵清芜有些尴尬:“没有,就是忽然想起映月师妹的故乡也在那里,想问问你们熟不熟悉。” 萧怀迹喝了口莲子羹,声音低了几分:“还算熟吧。” “我们一起长大的。” 邵清芜睁大眼。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入峰大典那天,萧怀迹在鸣光殿说过的话。 如果一起长大的话,他怎么会...... 萧怀迹放低声音:“师姐也觉得很奇怪对吗?” “明明我是宗门内最熟悉她的人,最后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也不想的,只是当时形势所迫。” 月光如水,少年说着说着,目光突然炙热起来。 邵清芜被看的脸有些发烫,她慌乱地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萧怀迹摇摇头,唇角勾起清浅温和的笑容。 “我只是在想,师姐为什么总是这么迟钝?” 他将莲子羹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碗,接过少女手中的托盘。 许是不小心,邵清芜好像感觉到,他的尾指轻轻勾了一下自己的手。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娇嫩的手背,激起一层让人颤栗的电流感。 邵清芜红了脸,害羞道:“师弟。” 萧怀迹挑眉:“怎么了,师姐?” “没......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困了。” 她低声告辞,不等少年回答,便提着裙摆落荒而逃。 身后,长廊的明灯随风摇曳。 灯光忽明忽灭,少年看着邵清芜远去的背影,凤眸轻轻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 邬映月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还没亮,她从梦中惊醒,一下坐起身来。 床头的云朵灯应声而亮,屋外,小鸦扑着翅膀飞进来。 “小主人,您怎么了?” 邬映月胸口急剧起伏,双目失焦。 看着少女的模样,小鸦更着急了:“小主人,您是做噩梦了吗?” 邬映月的瞳光慢慢聚焦。 她长睫轻颤,深深舒了口气:“嗯。” 她竟然梦见萧怀迹和邵清芜在她以前的房间滚床单。 太恶心了。 邬映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起的鸡皮疙瘩,暗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梦里那两人什么恶趣味,她都死了,那两个还不愿意放弃折磨她。 尤其是萧怀迹。 谁家好人一遍说师姐我爱你,一遍在心底偷偷喊青梅的名字啊? 邬映月只觉得自己快被膈应死了。 要不是梦中的自己是上帝视角不能拔剑,她一定会忍不住砍了他。 不行,她真的得好好修炼。 以后他要再敢惹自己,她就用一套混合法诀打死他。 这么一想,邬映月好受多了。 “小鸦,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鸦不知什么时候给她端来一杯水,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邬映月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就听到它乖乖回道:“寅时末,马上卯时了。” 邬映月忽然觉得自己醒得还算及时。 她翻身下床,披上外衣,简单洗漱完,抱着剑就往外走。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小鸦看着少女扎进夜色的身影,黑豆眼中盛满了震惊。 “小主人,您干嘛去?” 邬映月头也不回,朗声道:“修炼!” 人生,本就是求上得中,求中得下。 既然师尊说她并非废柴,她就得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等她变厉害了,她看那些傻逼还敢不敢意.淫她! 第33章 这里闹鬼 晨间的山路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和夜里一样,路上布满星灯,亮堂无比。 邬映月抱着剑一路跑到碧落阁,刚好瞧见殿门缓缓打开。 却檀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邬映月,秀丽的眉微微一挑。 “还真来这么早?” 邬映月道:“师尊不是说提前一个时辰吗?” 却檀打了个哈欠:“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的黑眼圈好重,一看就是没睡好。” “怎么,昨晚做贼去了?” 邬映月有些惊讶地摸了下脸:“很明显吗?” “做贼倒是没做,就是一闭眼就做梦。” 邬映月十分苦恼。 却檀看着小姑娘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好笑地抬起手,轻轻捏了一把:“你这个年纪,能做什么梦?” 邬映月有些难以启齿,只道:“记不太清了。” “就挺吓人的。” 却檀揉揉她的脸:“难为你了。” “来都来了,走吧,我带你去七星塔。” 却檀穿着简便的青色劲装,纤细的腰肢被腰带一束,看起来尤为英姿飒爽。 邬映月眼睛都看直了:“师尊,您今日好酷啊。” 小姑娘双眸亮晶晶的,堪比天边的启明星。 却檀被她逗笑:“你今日只带了剑吗?” 邬映月道:“没呢,弓和鞭子都在我的收纳镯里。” “那行,今日都带你试试。” 邬映月一听,瞬间兴奋起来:“师尊,我没听错吧?” “你都带我试?” “嗯。”却檀不说废话,素手一伸,拎起邬映月的领子,足尖一点,腾向空中。 周围星星点点的灯火一下变得很远。 风声烈烈,吹在脸上格外的凉。 邬映月看见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 一会的功夫,她甚至出了碧穹峰,来到了另一座高山之上。 云雾蔼蔼,刺骨的寒意顺着裸露的皮肤钻进骨子里。 邬映月缩了下脖子,还没来得及哆嗦,就被放到一座高耸入云的星塔前。 “到了。” 却檀拍拍她脑袋。 “很冷吗?脸都变白了。” 邬映月摇头:“还好吧,等会就热了。” 她往前走一步,好奇地看向屹立在塔前的巨大石碑。 灯火明灭,邬映月依稀能看出最顶上镌刻的三个大字—— 七星塔。 洒脱肆意的行书下,还有一行隽永的小楷。 邬映月凑近一看,上面分明刻着:“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快意洒脱的感觉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邬映月眼睛亮了亮,回眸看向却檀。 “师尊,七星塔是干什么的?” 却檀掸去落在肩上的松针,道:“它的用处,和通天塔差不多。” “只是相对通天塔,七星塔的关卡设置得更为细致,倘若说通天塔能让你熟练法诀,挑战他人,那么七星塔更多偏向于让你精进法诀,挑战自我。” “这里,更方便一对一。” “最初研究出来,本是想让我峰弟子先试用,如果效果不错,就开放给全宗门弟子。” “但是那些老家伙太不识抬举了,我就那么几个弟子,全给我赶跑了。” “现在,就轮到你喽。” 却檀哈欠连天,仿佛昨晚熬了一整夜。 邬映月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师尊,您真的不用再回去休息休息吗?” 却檀一愣。 邬映月眨眨眼:“您的哈欠,听得我都困了。” 却檀无语,抬手给她来了个脑瓜崩。 “不困,说了带你来,就得陪到底。” “进去吧,把你的令牌放到门上,它就会给你选择。” “你看看自己想选哪个?” 邬映月十分爽快:“好嘞。” 既然是试一试,那她先用自己惯用的剑法熟悉一下吧。 邬映月取出紫灵玉令牌,放到紫沉香木门的缺口中,令牌纹样和缺口完美吻合,刚贴上,里面就传来一道咔嚓的声音。 里面的机关开始转动,沉寂的灵力也缓缓苏醒。 邬映月屏住呼吸,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细碎光影汇入令牌,投射出来,在眼前形成一道淡紫色光幕。 光幕之上,邬映月的信息渐渐浮现。 “邬映月,女,年十五,五灵根,念力满级,可达成成就,言出法随。” “推荐类别:法修。” “实选类别:兵器类—首选剑修。” 根本没给邬映月选择的机会。 塔门处的识别灵断定了她的选择。 邬映月有些奇异地嘀咕出声:“这么聪明吗?” 却檀双手环胸,靠在塔前的柱子旁:“嗯哼,也不看看谁打造的?” 却檀的话音刚落,门内的锁应声而落。 沉重大门缓缓打开,门内灯光亮起,照出一条宽阔的路。 邬映月小心翼翼踏进一只脚,见没有危险,又往前走了几步。 轻微的脚步声在幽静的塔内响起,邬映月还没站稳,就听到正前方传来一道凄惨的叫声—— “谁来把本尊放出去!!” “本尊真的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这叫声堪比鬼哭狼嚎,邬映月被吓得瞳孔一震,赶紧后退半步,伸手将却檀拦在身后。 “师尊,你听到声音了吗?” “这里.....好像闹鬼。” 第34章 控诉 却檀垂眸,看着她挡在自己前面的手,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是吗?” 邬映月认真地点点头:“您在这等等,我去前面探探路。” 少女仰脸,清眸中流露出几分关切,好看的眼尾微微挑起,看起来格外惹人怜。 却檀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微妙。 她好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了。 难道这就是女弟子的体贴之处? 却檀摇头失笑,抬脚跟上前去。 前面,邬映月已然拔剑。 她循着声源走去,可前面的路影影绰绰,一点都不像来路那般亮堂。 甚至,越往前走,光线越暗。 大殿幽寂,邬映月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里面的“鬼”听见外面的动静,一下激动起来。 “有人吗?” “能救救我吗?” 带着试探语气的男声响起,邬映月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救救他? 邬映月蓦地想起昨晚的事。 没记错的话,师尊昨夜是不是说过给她找了个陪练。 邬映月幡然醒悟,她猛地回头,刚好对上却檀含笑的眼眸。 “想起来了?” 邬映月小心道:“师尊,里面那个人,不会就是您给我找的陪练吧?” 却檀:“嗯哼~” “小映月真聪明,一下就猜中了。” “他剑法和弓术修的还不错,基础很扎实,陪你刚刚好。” “进去看看吧。” 却檀悠悠说完,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邬映月眨眨眼:“那.......我应该如何称呼他?” 却檀掀开眼皮:“哦,他叫苍梧厌,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他比较不拘小节,所以不用担心会冒犯到他。” “当然,他要是敢觉得你冒犯,我也不介意亲自去说服他。” 却檀不冷不淡地说着,邬映月默默听完,心底浮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师尊这语气,完全是一副无论干什么都会给她兜底的姿态。 她总觉得就算自己把天捅个大窟窿,她都会跟在后面,默默帮她把屁股擦干净。 邬映月不禁想起从前在玄云峰的日子。 江逾白经常觉得她很麻烦。 她找师尊请假出去跑任务,他会皱着眉一脸为难地批准,再.冷声警告她在外不要惹事,凡事要低调,不要给他和玄云峰添麻烦。 那时候,她总觉得这是师尊不善于言表的关心。 现在想想,她应该是脑子进水了。 那话里话外的嫌弃,她竟然能自动过滤。 想到这里,邬映月收回思绪,仰脸冲却檀甜甜一笑:“谢谢师尊,您想得真周到。” 她提起长剑,穿过殿堂,顺着声源绕过曲折长廊,终于走到一方开阔天地。 这里灵气充裕,光线明亮。 四周的壁上刻着繁复神秘的符文,灵气从符文中钻出,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结成一层透明的结界。 结界呈半球形,将绑在中央的人笼罩其中。 邬映月踏进这方领域,还没看清楚中间人的模样,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卷了进去。 她也进结界了。 甚至,还好巧不巧地摔到了男人面前。 胀胀的疼痛从手肘处传来,邬映月倒吸一口冷气,骨碌一下爬了起来。 一截藏蓝色的袍角映入眼帘,再往上看,是一双笔直修长,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长腿。 邬映月懵了一下,有些迷茫地仰起头。 这下,她看到一张邪肆张狂,漂亮得近乎妖孽的俊脸。 邬映月有些默然。 是错觉吗? 她最近遇到的人好像都很好看。 邬映月压下心底的讶异,眨眨眼,对上男人灰色的眼眸。 “你是苍梧前辈吗?” 少女清亮的声音钻进耳朵,苍梧厌回过神,语气难掩恶劣:“是本尊没错。” “你是哪来的小鬼?” 邬映月慢吞吞地“喔”了一声,回答道:“我不是小鬼。” “我叫邬映月。” 苍梧厌眉心紧皱:“我没问你名字......算了,来都来了,帮本尊解开身上的绳索吧。” 邬映月眨眨眼,长卷浓密的睫毛轻颤,宛若展翅欲飞的蝶。 “没听到本尊的话吗?” 苍梧厌很不高兴。 他看着面前容貌漂亮,神情乖顺的少女,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看着挺机灵的 ,怎么是个傻的? “喂,邬映月,你听得懂人话吗?” 看她半会没动,苍梧厌更烦了。 邬映月点点头:“人话听得懂,鬼话听不懂。” 苍梧厌怒了:“怎么说话呢你,本尊让你解开绳索!” 邬映月若有所思:“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灯火通明,少女的肌肤瓷白通透,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乍一看,好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苍梧厌咬牙。 要不是她长得比平常的小姑娘可爱那么一点点,他现在肯定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苍梧厌看着少女通身的灵气,忍着烦躁,不爽道:“你说,什么条件?” 少女呲牙一笑,潋滟动人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原本的呆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无比心动的狡黠和灵动。 只见她掸掸手上的灰尘,麻利地站起来,平静开口:“你求我。” “我就帮你。” 短短几个字,让气氛一度沉默。 苍梧厌不可思议地抬起眼,深幽的灰眸中布满了震惊:“你说什么?” 邬映月歪了下头,乖乖地复述了一遍:“我让你求我呀。” “苍梧前辈。” 她笑眯眯的喊他,语气极轻,像飘然落下的羽毛,挠得苍梧厌有些心痒。 “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苍梧厌冷哼一声:“本尊会不好意思?” “不就是求你吗,很简单。” “只要你能承受得住代价,你想听多少句,本尊就说多少句。” 他危险地眯起眼,唇边勾起一抹玩味迷人的笑容。 “小鬼,你不会不敢吧?” 邬映月挑眉:“前辈,你威胁我?” 她凑到苍梧厌面前,悠悠地扫了眼绳索上面的陀罗花印记。 金色的重瓣曼陀罗在末端旋转,随着男子呼吸起伏,曼陀罗印记轻轻旋转,金光流动,每流动十二周,绳索就会慢慢收紧,直至男人无法呼吸。 这是捆魔索。 显然,上面的陀罗花,也已经旋转了无数个十二周。 男人的胸口已经被勒得看出痕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红痕深刻又刺目。 邬映月眸光一顿,忽然有些怀疑。 “苍梧前辈,你不是宗门弟子。” 她笃定开口。 苍梧厌咬咬牙,呵呵笑道:“你终于看出来了?” “说吧,你是哪门哪派的?” “敢这么威胁本尊,等本尊出去,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邬映月:“......” 她沉默一会,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是碧穹峰的。” 苍梧厌也愣住了。 他被关了一夜,明显也忘了昨天晚上却檀漫不经心的叮嘱。 “那个孩子天赋和领悟力都不错,到时候我让她找你,你教教她。” “教会了,我就放你走。” “教不会,短时间内就别回鬼族了。” 此刻的苍梧厌,忽然觉得自己很倒霉。 明明前面几个人来了都没事,师尊发现了,最多也就口头教育一下。 可轮到自己时,师尊竟然直接用捆魔索把他五花大绑了。 这是赤裸裸的偏心对待。 苍梧厌的脸色一下黑到极点。 他幽幽地看向一身素衣的少女,神情怨艾,宛如凡俗界被皇帝打入冷宫几十年的妃子。 “所以......你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妹?” “不是,凭什么啊?昨晚你对阿澈明明就很温柔,怎么遇上我你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不是可爱吗?不是温柔吗?不是贴心的小师妹吗? 她是怎么做到笑得一脸无辜,还能淡定自若地说出求她那种话的? 第35章 松绑 男子委屈的控诉落入耳中,邬映月一下泄了气。 她心虚地摸了下鼻尖,小声道:“这不怪我的。” “我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听不得威胁。” 邬映月非常难以抵挡别人的请求。 可一旦请求变成理直气壮的要求,她的脾气也会莫名其妙的上涨。 这种变化,很难受她控制。 “所以,你也是我师兄?” “你是第几个啊?是魔族还是妖族?” “苍梧前辈,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你说句话呀?” 小姑娘喋喋不休的说着,苍梧厌听着她的声音,总是会联想到他少时在碧穹峰上修炼,天天在他耳边叫唤的死鸟。 “你很吵,不想说。” 邬映月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刚刚更吵,像只乌鸦。” 苍梧厌:“你!” “算了,是我的错。” “师妹,小师妹,小月亮,小映月.......” 苍梧厌索性转换态度,语气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邬映月哆嗦了一下:“你还是像刚刚那样说话吧。” 苍梧厌漂亮的脸蛋垮了下来,眉间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哀婉。 “算了,我早该想到的。” “我从小到大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师妹不救我也没关系的......” 邬映月油盐不进,转身就走。 苍梧厌急了:“诶,你不是吃软不吃硬吗?” “我都这样了,你还见死不救。” 邬映月直勾勾地看着他。 苍梧厌彻底妥协:“求你。” 邬映月收起剑,走到苍梧厌面前。 他是被捆在架子上,绳索交错,将他每一处都勒出红痕。 白与红交织,在明亮的室内格外显眼。 邬映月盯着捆魔索看了一会,瞧出上面的端倪后,她后退半步,单手捏诀。 赤金色灵力从指尖逸出,缓缓凝成一朵更繁复漂亮的曼陀罗花印记。 少女指尖轻点,将花纹完全相反的曼陀罗花图腾印在绳索,两朵花瓣重叠融合,金赤双色交织,很快汇成一体。 光芒流散开来,不一会,绳索上的封印就裂开一道细痕。 极轻的脆声响起,绳索上的金光飞快瓦解,化为无数点细碎光影,随风消散,直到无影无踪。 苍梧厌只觉身上的束缚一下解开。 长久的站立让他双腿无比发麻,他运起魂力,试图活动一下,可一个没站稳,双腿一软,直直往前倒去。 忙着给他松开绳索的少女来不及躲闪,被扑了个严严实实。 “砰”地一声,两人摔倒在地,溅起一层尘雾。 邬映月摔得头晕眼花,感到身上还压着个男人,她皱起眉,忽然有些生气。 “站不稳为什么不说?我可以扶着你。” 苍梧厌自知理亏,弱弱道:“没想到会摔。” “摔疼了吗?” 苍梧厌缓了过来,左手撑起,右手托着少女的后脑勺,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 人的身体很是脆弱。 这么一小会,苍梧厌就摸到她脑袋上鼓起的一个大包。 “师妹,你疼吗?” 邬映月木着脸:“你说呢。” 苍梧厌的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抱歉。” 邬映月:“你放开我吧。” “我帮你缓解一下。”苍梧厌伸手要帮她。 邬映月从他怀中挣脱,趁着清醒的瞬间,飞快地爬了起来。 “不用,我能忍。” 她已经习惯了疼的感觉。 只是这一世她还没来得及锻体,皮囊有点弱,摔几下就会留下红肿伤痕。 “你还好吗?” 她揉了揉脑袋,看向苍梧厌。 只见容貌昳丽的男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色红润如血,如瀑长发披散开来,领口微敞,露出的冷白肌肤上红痕密布,像一株邀请人采撷的曼珠沙华。 邬映月叹了口气。 她翻出治跌打的灵膏涂到后脑勺的大包,手腕一转,又取出一盒除疤去痕的凝露。 “喏,这个药给你,你自己涂。” 邬映月看向结界外。 那里空无一人。 师尊应该是想让她好好修炼,去休息的地方等她了吧。 邬映月有些失神。 苍梧厌拿起少女给自己塞的药瓶一看,眉心突突直跳。 “我又不是女孩子。” 邬映月凉凉看他:“你最好涂一下。” “不然你这样出去,我有嘴都解释不清。” “而且,我不想让一个看起来被蹂躏无数次的人教我。” 苍梧厌胸口一堵。 他气鼓鼓地坐起来,打开瓶子,一边给自己涂药,一边幽怨地反思起来。 一切都变了。 一直以来,他在师弟们面前都是温柔耐心好兄长的形象。 虽然有时候会被抱怨几句黑心肠,美人蛇,但几乎很少有人不夸他性格好。 可今日,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精心塑造许久的形象全然崩塌。 在她面前,自己恶劣毒舌又暴躁。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被压了一头。 是的,他被一个十五岁,杂灵根,血脉低劣,却和他师出同门的小姑娘,压了一头。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等下还得教她。 教不好,他就不能回鬼族。 苍梧厌咬了下舌尖,恨不得立马去死。 第36章 含指尖 苍梧厌认命地涂上了药。 好在药效确实不错,没一会的功夫,他身上的红痕就消了个七七八八。 结界内安静得可怕。 苍梧厌看向原本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有些不适应的开口:“你怎么不说话了?” 邬映月支着下巴,秀气的眉毛轻轻挑起:“当然是在等你。” 苍梧厌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起了坏心思:“你喊声师兄听听。” 邬映月从善如流:“师兄。” 诶? 怎么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照理来说,她不应该很抗拒吗? 苍梧厌看着不按流程走的少女,嘴角抽了抽,道:“然后呢?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邬映月能屈能伸,她仰起脸,冲苍梧厌甜美一笑,乖巧开口:“师兄,您可以教教我吗?” 这一句师兄喊得苍梧厌全身舒畅。 他别开眼,心底升起一丝得意,面上却还是一脸为难:“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要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教你一下。” “你刚才选的是剑道?” 邬映月点头:“嗯那。” “把你的剑拿出来给我看看。” 邬映月:“我的剑?” 她伸手把剑丢给他:“喏,在这。” 苍梧厌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他接住长剑,定眼一看,眸底闪过浓浓的震惊。 邬映月看着他的表情,奇怪道:“灵剑不都长得一个样吗?” 苍梧厌摩挲着剑柄上的红宝石,一脸幽怨地看向邬映月:“我怀疑你在炫耀,但是我没证据。” “这可是炽翎.......算了,我就问你,你这剑是哪得来的?” 邬映月十分平静:“入峰那天,师尊给我送的弟子礼。” 苍梧厌闻言,眼中的幽怨更浓郁了:“什么?还有弟子礼?” “我那时候入峰怎么没这待遇?” 他顿了顿,酸溜溜道:“我那时候想要炽翎剑,师尊说剑冢没开,随便给我丢了把灵剑。” 邬映月终于品出了点深意。 她垂眸看向镶嵌着红宝石的赤金长剑。 刚拿到手的时候,这把剑还是最普通不过的红色,除了剑柄那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几乎没有半点记忆点。 可才过两日,这把剑已经换了一副新貌。 手柄和剑身已经褪去了原先的银色,取而代之的是热烈夺目的赤金色,中间镶嵌的红宝石也像水洗过一般,从稍深的石榴色,变成通透耀眼的焰火色。 这是什么时候变的? 邬映月忽然想起却邪前辈给自己发放法器时说过的话—— 等级不明,资质不明,可契约,可炼化,其攻击性跟随宿主能力升级。 邬映月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来是她晋升的时候,契约灵剑也跟着升级了。 那其他两件呢? 邬映月记得自己还有把弓箭和一条长鞭。 邬映月反应过来,一股脑的取出另外两件兵器。 灯光耀眼,弓箭和墨色长鞭静静摆放在地上。 其色泽暗淡,看起来并不起眼。 果然,没契约的东西就没有变化。 想到这里,邬映月伸出食指,按在炽翎剑上用力一划。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旁边的苍梧厌瞪大了眼,他伸手攥住少女的手,好看的俊眉紧紧拧起,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令人生畏的严肃。 “你在干吗?” 温热的血液顺着少女葱白的指尖滴答落在长鞭和弓箭上,散发出淡淡的光。 青年眸光冷冽。 他看着少女指尖不断涌出的鲜血,冷眸一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下头,含住她受伤的指尖。 男人唇色绯红,一滴血液擦在他唇上,显得愈发妖娆。 温润潮湿的感觉从指腹出来,邬映月懵在原地,浓密的卷睫轻轻颤动,好一会才小声开口:“我......我想以血结契。” “师兄,我的血脏,你别舔。” 邬映月喏喏开口,先前淡然沉静的白皙脸蛋上早已红了一片。 这这这......这太奇怪了。 邬映月心尖颤了一下,鼓起勇气把手抽回。 可一小心用大了力,她的指甲磕到青年的上颚,他像是有些疼,舌尖没忍住卷了一下。 邬映月皱起眉,有些不太高兴:“你张嘴。” 苍梧厌也有些愣了。 他乖乖张开口,少女就飞快地抽出了手。 甜腻的气息散去,苍梧厌看见少女生气地别过头,眼睛泛起一圈微红。 “你下次能不能问问我?” 很明显的不开心。 苍梧厌甚至听出了几分烦躁。 她低着头,翻出伤药,碎碎念道:“我又没有那么脆弱,伤口破了,用药就行,你怎么,你怎么.......” 越说越气了。 “抱歉,一时着急。” 苍梧厌态度很认真。 他真的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样止血快,便那么做了。 当然,他也明白邬映月恼怒的原因。 苍梧厌恹恹地垂下眼,语气愈发歉疚:“对不起,我就是想让你好得快一点。” 诚恳的道歉落入耳中,邬映月胸口的闷堵终于消散一些。 “好吧。” 算了,他又不是人族。 邬映月记得以前的民间记事中,常提到寻常妖魔没有那么清晰的男女界限和礼仪规矩。 苍梧厌除了长得人模人样,本来就和人沾不上边。 但她现在情绪上头,不管怎么想都看他不顺眼。 还是冷静冷静吧。 邬映月坐在原地独自消化,等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她才呼出口浊气,转过身来:“我没事了,师兄。” “你可以教我了。” 没人说话。 邬映月抬眸,定睛一看,发现苍梧厌已经跑到了角落。 因为距离有些远,纵然他生得高大,缩在那里,看起来也就一小团。 “师兄,你为什么蹲在那里?” 不止蹲着,他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单手捏着,不停在地上画圈圈。 好幼稚。 她十岁就不这样玩了。 邬映月有些头疼。 她撑起身,走到苍梧厌身边,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师兄,你没听见吗?我问你为什么要蹲在这?” 苍梧厌还是不说话。 邬映月鼓了鼓腮帮子,伸手去拽他。 本以为会有些难,却没想到这一下,拽得他踉跄几步,险些倒地。 邬映月赶紧扶住。 “你小心点。” 她抱着苍梧厌的小臂,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肌理。 邬映月想拉他起来。 可他低着头,就是不愿说话。 真是一个很难搞定的人。 邬映月不明白了,明明流血的是她,怎么到头来,苍梧厌却不高兴了。 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邬映月还是蹲了下来。 她看着苍梧厌微卷长发的发旋,声音放轻许多:“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吗?” 苍梧厌动了一下。 “我天不亮就赶过来了,师兄要是再缩在这,咱们今天的进度可能就完不成了。” “学不到东西,我就会怨恨你浪费我时间,会拿着本子把你的名字抄一百遍,然后在你看不到的角落天天诅咒你。” 没有威慑力的恐吓成功让苍梧厌抬头。 邬映月看见他长睫濡湿,艳丽逼人的脸上拂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不是,他期待什么? 邬映月刚想发问,就看到苍梧厌咬着唇,为难开口:“真的会抄一百遍吗?” “如果是真的,好像浪费一天也很划算。” “抄一百遍的话,师妹就忘不掉我名字了吧。” 邬映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等心情完全平复,她蓦地抬起手,给苍梧厌漂亮的脸上来了一拳。 “你在说什么变态的话?”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站起来!” “我要修炼!” 第37章 你最好是 这一拳猝不及防。 苍梧厌来不及躲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下重击。 他吃痛地吸了口凉气,捂住脸,嘟哝道:“师尊没告诉我你力气这么大啊。” 邬映月冷哼:“谢谢夸奖。” 苍梧厌也不装了,他扶墙站起来,吊儿郎当的态度敛起,一下正色起来。 “我教人的时候,可是很严厉的。” “你要不怕,就开始吧。” 苍梧厌低头看着冷脸的小姑娘。 只见她唇红齿白,潋滟的桃花眼微挑,眼尾藏着愠怒,看起来像只炸毛的小灵猫。 还挺可爱的。 苍梧厌心里这样说,面上却是一片冷沉。 “拿着你的那堆东西,抓着我的手。” 邬映月看不懂他要干什么。 三下五除二地把东西收拾好,刚走过去,就被他抓住手腕。 “慢吞吞的干什么?不是吵着要修炼吗?” “凝神聚气,调转灵力!” 相对之前软绵绵的语气,苍梧厌简直换了个人。 邬映月悄悄瞥了他一眼。 见他目不转睛,俊脸冷酷,她放下心,跟着他的话调转灵力。 淡淡的五彩光芒汇聚一起,在少女白皙的掌心中凝成一团朦胧的雾气。 苍梧厌眉目微敛,运起一丝近乎看不见的灰色灵力,将她手中的雾气裹成一团,化成秘钥的形状,送上正前方的结界处。 秘钥嵌入结界,原本淡得看不见的结界忽然剧烈波动起来。 被裹住的五色灵力冲出灰色灵力的桎梏,一下蔓延到了整个结界。 微弱的气息在透明光罩上游走,不一会,就将结界层彻底瓦解。 淡色光影悄然散去,微凉的穿堂风迎面吹来。 邬映月有些恍惚地开口:“就......就这么解除了?” 苍梧厌懒懒道:“不然呢?” “师尊设立这结界,本来就是为了你我合作。” “你要是不愿配合我,这结界就坚不可摧,你要是愿意,击碎这结界,便是轻而易举。” “走吧,七星塔机关繁多,要是不小心走错,你很可能会被乱箭射死。” 邬映月抱着一堆东西,暂且腾不出手。 苍梧厌不爽地压了压唇,又抓住了她的手:“像你这种笨蛋,不跟紧点,会死的更快。” “还是我牵着你吧。” 邬映月:“.......” 她幽幽看了眼青年修长如玉的手,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是。” 但她也没有反抗。 前世她都不知道碧穹峰这个地方,更没来过这从未开放的七星塔。 邬映月任由苍梧厌拽着自己。 一会的功夫,她被拉到了一架半透明的腾云梯。 她刚站稳,腾云梯已经飞快上行,带他们来到了第三层。 “三楼是剑修初级试炼室,拿到试炼室要求的满点三星,你就可以转学其他的东西。” 苍梧厌松开手,银灰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不过以你这炼气六阶的三脚猫功夫,估计一天也就只能待在剑修处苦熬了。” 邬映月:“.......” “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金丹了。” 邬映月默默嫉妒了一下。 尽管如此,她嘴上还要故作平静:“喔,金丹很了不起吗?” 好吧,就是很了不起。 她花了四十年,跌跌撞撞迎来自己的金丹期,步入金丹期后,她又花了十年,才把自己从初级熬到圆满。 她以前就是很羡慕那些老天赏饭吃的修炼天才。 人家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能轻松晋升,她却要在任务中和那些妖兽打打杀杀几千次,才能窥得一点机缘。 邬映月不止一次抱怨过那端不平水的天道。 既然不想让她修炼,那就彻底不给她接触的机会。 如此,她就可以安心的做个普通人。 可天道偏不这样,祂就要让她涉足修真,让她尝到拥有力量的甜头,再在她拥有力量的同时,让那些优秀的同门狠狠碾压她。 那几十年里,她不敢好好休息,不敢好好睡觉,生怕自己松懈一点就会被人踩在脚底。 压抑的过往从记忆的长河中翻涌而出,邬映月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苍梧厌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本想回怼一句,打压打压小姑娘的激情。 可一低头,他就看见邬映月双眸空洞,神情飘忽。 那双流光溢彩的墨瞳看不见朝气,能看见的,只有沉沉的死寂。 “不至于吧。” “我只是随口提了句我以前的光辉往事,你就自卑了?” 苍梧厌试探开口。 邬映月回过神,不自然地嘟哝道:“没有。” “我才不会自卑。” 苍梧厌挑眉:“你最好是。” 第38章 一对一辅导 剑修试炼室前有座厚重的石门。 门上缀着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夜明珠滚圆润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绿光映照处,有一块细小凹槽。 凹槽里光点微闪,引得人想伸手触摸。 但谨慎如邬映月,纵然心痒,她还是仰起头,用那双澄澈分明的墨眸直勾勾地看向苍梧厌。 苍梧厌脸上的冷酷出现一丝裂缝。 他抿了下唇,双手环胸,淡淡解释道:“输入你的灵力进去。” “当然,你直接用手碰也行,最坏的结果,也就灼伤一根手指头而已。” 邬映月了然点头:“喔,好的。” 就一句好的? 苍梧厌有些不爽。 他低下头,看着女孩子单手捏诀,淡粉色的指尖被光照得莹润漂亮,唯有食指处两道狭长的光滑凸起,看得他眉头微皱。 他记得那是她受伤的地方。 光滑的凸起,是伤口处抹过药粉后新长的嫩肉。 所以,她昨天也受过伤吗? 苍梧厌想起她应该是为了和炽翎剑契约。 炽翎剑未见血前,通体银色,看起来与寻常的灵剑无异。 可才过一两日,那剑就褪去银色,恢复了封印前的光彩照人。 他记得炽翎剑的威力外表都会随着宿主的实力变化而变化,通常来说,一般的契约主短时间内提升五阶,炽翎剑才会有点微小的改变。 更何况邬映月只是个普通的五灵根,就算晋升两阶,对炽翎剑的提升也是微乎其微。 她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映月的灵根和修为,其实和肉眼看到的不一样? 苍梧厌垂眸思索。 这短短的瞬间,旁边的少女已经打开了石门。 灿灿金光从室内映出,少女半个身子探了进去,见苍梧厌没跟进来,她回过头,眼底划过一抹疑惑:“师兄不进来吗?” 苍梧厌回过神,跟了上去。 石门缓缓合上。 两人立在宽敞的室内,内间金光闪烁,邬映月下意识看向光源,瞧见了一面挂满长剑的高墙。 那些长剑样式不一,有软有硬,有宽有窄,剑身银亮,剑柄嵌满了细碎的金色晶石,看起来十分漂亮。 光是从那些细碎晶石中传出来的。 邬映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想凑过去细看,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钳制住。 “那里有机关和阵法,你要是乱动,脑袋都会被剑气削掉。” 邬映月一听,赶紧往后缩了缩。 “抱歉,我就是好奇。” 和刚才那气鼓鼓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小姑娘眨眨眼,红唇下压,目光飘忽,看起来像是有点心虚。 苍梧厌好像看透了一点她的性格。 这人平日里,估计像个软绵绵的面团子。 人家和气对她,她便和气待人。 别人要是犯了错,不越过她的那条界线,她便能忍让包容。 而若是她自己犯了错,她总会先别人一步讨伐自己。 道德感倒是很高。 苍梧厌在心底低声评判一句,忽然觉得脸上的青黑隐隐泛疼。 他今日的话,应该是太逾越了。 言辞轻薄孟浪,越了她的界线,故而惹恼了她。 但她忘性很快。 上一秒能毫不留情地给他一拳,下一秒还是会收敛情绪乖乖叫她师兄。 某种意义上,还是很可爱的。 苍梧厌察觉到自己脑子里蹦出的想法,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按照以往,他是绝对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的。 体谅、共情、宽恕,他是从来学不会的。 真是荒谬。 苍梧厌又走神了。 邬映月看着他放空的眸光,没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也不能走,那也不能碰,师兄,我该从哪练起?” 漂亮得像瓷娃娃的面容出现在视线,少女踮起脚,修长漂亮的手指晃来又晃去,努力想要拉回他的注意力。 苍梧厌一怔,面上的冷然瓦解一瞬。 “跟我来。” 他拽着邬映月,绕过一方石柱,来到一面光秃秃的石墙前。 苍梧厌腾出一只手,在石墙上摸索一番,触到一个邬映月看不见的机关。 她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无数道白光从石墙中刺出,它们越过头顶,在身后的石柱处转折,落下,形成一处方方正正的光色空间。 起初,这空间很窄。 可不一会,邬映月就看到那光源慢慢扩散。 变化只在一息之间。 邬映月也不知道是自己缩小了,还是空间变大了。 她觉得四周突然空旷起来。 有很多树木土地出现在视野,慢慢的,高山拔地而起,天幕慢慢浮现,飞鸟走兽从葱葱郁郁的林间蹿出,细软青绿的草丛里,还响起阵阵虫鸣。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外面有的,这个小世界一下全都有了。 邬映月很是惊讶。 她以前只见过实景,这么真实的幻境,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邬映月再次觉得自己是个乡巴佬。 甚至,她觉得自己以前待过的地方,比碧穹峰和七星塔落后了不止百年。 明明就是同一个宗门啊。 方圆百里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苍梧厌对小姑娘的表情很是受用。 他松开手,艳丽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这就惊艳到你了?” 邬映月一下敛起笑容。 她不说话,沉默一会,才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师兄,其他试炼室也都是这样吗?” 苍梧厌笑道:“差不多。” “你修为越往上走,体验到的东西越高级。” “这些都是师尊亲自设计的吗?”邬映月想到却檀,就忍不住星星眼。 苍梧厌笑容淡了些许:“其他地方是,独独这里不是。” “这个幻境,是小玄做的。” “小玄?”邬映月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她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苍梧厌看着她的反应,有些惊讶:“你没见过他吗?师尊收徒的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照理来说,他应该是我们几人中第一个见你的.......” 苍梧厌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勾唇笑了起来。 “没关系,无关人士,你不认识很正常。” 苍梧厌后面的声音有些低,邬映月没听太清,左右就记住了无关人士四个字。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弓箭和鞭子放到易存取的芥子囊中,然后捧着炽翎剑,眼巴巴地看向苍梧厌。 “师兄,可以开始了吗?” 要怎么评价呢? 苍梧厌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她像一只翻着肚皮的小狗。 苍梧厌很想揉揉她的脑袋。 但想到邬映月反抗的模样,他把想法压了下去,故作淡定地别开眼:“嗯。” 苍梧厌抬手,一抹灰光自他修长的指尖闪过,他的手上,陡然出现一柄泛着肃杀气息的墨色长剑。 “须弥幻境,一切为假。” “在这里,所见之景,皆为你的目标物。” 第39章 带我去 全都是目标物? 邬映月似懂非懂地皱起眉。 苍梧厌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惑,薄唇微微勾起,淡声道:“看好了。”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邬映月,手中的剑兀自飞出,直直冲向掠过天边的雁鸟。 那鸟很远,可剑只行了半程,浩荡的剑气就精准击落了那只大雁。 扑腾的翅膀挣扎两下,簌簌羽毛随风散开,那只鸟瞬间失了生气,直直从空中掉了下来。 墨剑回旋,苍梧厌抬手,剑柄就沉稳地落到了他洁白的掌心。 与之一起的,是一颗拇指肚大的莹润珍珠。 “喏,奖励。” 空中的那只大雁没有落到地上。 邬映月看了眼远处空荡平坦的地面,漆黑的眼瞳中浮出点惊讶。 “刚刚那只雁......” 苍梧厌道:“就是这个。” 邬映月不太明白。 苍梧厌道:“每个幻境,都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初级的剑修试炼室,就是让你寻找每时每刻的幻境之眼。” “幻境之眼,每隔十二息变换一次,每次有十三处,你需要在这十二息的时间内,找到所有的幻境之眼。” “每寻到一处,就能得到不相同的奖励。” 苍梧厌顿了顿:“呆在这里,至少比没头没脑地出去跑任务强赚灵石来得强。” 他把玩着手中的珍珠:“这颗南海云珠,带去山下的至臻阁,至少能换三千灵石。” 邬映月:“........” 她不太想说话。 因为她以前就是那个天天跑出去接任务赚灵石的没头脑。 只是,她现在有个很疑惑的点。 “找这些幻境之眼,和修习剑法有什么关系......” 苍梧厌挑眉:“等你能在十二息之内完完整整地找出十三处幻境之眼再说。” “对了,要满点拿到三星,得完整找出九次。” “师妹,你觉得你今天,能把想学的兵器都学完吗?” 苍梧厌心情很好地看着她。 邬映月抱着剑,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天学遍三个东西,好像的确很难。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初次学剑的萌新剑修。 集齐九次十三个幻境之眼,真的不是在为难她吗??? 可碍于面子,邬映月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出口:“嗯......试试吧。” “说不定就能呢。” 反正吹牛不要钱。 人活一世,就为了一个尊严,一个脸面! 思及此,邬映月的语气更加笃定:“嗯,不是说不定,是一定可以!” 然而,大话刚说出去,她就蔫掉了:“我就随便说说,别当真。” 本着萌新剑修的人设,邬映月厚着脸皮,眼巴巴地仰起头。 星辉在她晶亮的眸中流转,她唇角翘起,扯出一抹略带讨好的笑。 “师兄,我还不太懂剑,你能教教我吗?” 苍梧厌笑眯眯地开口:“我好像听说,你是会御剑的。” 邬映月挠头:“那是我自己摸出来的野路子,不入流的......” 这点她没说假话。 她以前刚练剑的时候,基础没有打好。 纵然后面吃透所有剑术秘籍,辗转把自己的修习方法掰了回来,但是在很多细微的剑法细节中,她还是忍不住融入自己的风格。 而且,后面的修炼记忆,和她现在的实力都不太匹配了。 她最早期是怎么走过来的,她都有点模糊了。 “行吧,教是可以教,但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邬映月不问自答:“求你。” 苍梧厌摇摇头,唇边勾起一抹迷人又危险的笑容。 “不是这个喔。” “你要说三遍,苍梧厌师兄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兄。” 这是什么羞耻度测试吗? 邬映月忽然觉得自己不太想学了。 她抿了抿唇,眸光看向别处,声如细蚊:“苍梧厌师兄是.......” 她闭上眼,鼓起勇气说下去:“是全世界最——” 苍梧厌期待的看着她。 本以为小姑娘能顺畅地喊出下句。 谁知道她忽然视死如归地垮下脸,抱起剑转身就走:“我还是去找师尊吧。” “剑修太难了。” “我早该明白的,我天生不适合练剑。” “师兄辛苦你了,我们后会有期。” 苍梧厌眯起眼:“呵。” 他伸手拽住少女的衣领,一把提起来:“我可是白白挨了你一拳。” “今天你练也得练,不练也得练。” 邬映月欲哭无泪:“可是我真的喊不出口。” 她说完,又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师兄你就放弃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我铁骨铮铮,宁死不屈——” 苍梧厌笑了:“好一个铁骨铮铮宁死不屈。” “夸我一下,有那么辛苦吗?” 邬映月硬邦邦道:“很难,很辛苦。” “我觉得,我还不如去外门砍柴。” 苍梧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他沉思一下,叹了口气:“不喊也可以,不过得换一个......” 邬映月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 苍梧厌故作为难:“换一个什么好呢......” “我的脸,现在还有点疼呢。” 邬映月看着他玉白面容上突兀的乌色,眼底闪过一丝抱歉:“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 “师兄,不然让我给你抹药吧?” “我手法可好了。” “你还能记起这件事?”苍梧厌冷哼,“这是你打的,你给我抹药,不是应该的吗?” 他顿了顿,银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我忽然想起,今年鹤山秘境应该开放了吧。” “我记得入围的弟子能带人进去,每峰能带的人,最多不超过两个。” “我们碧穹峰就你一人能参赛......师妹,不如你就带我去吧?” 第40章 生气 这倒不是一件难事。 可她就参加了初赛,纵然积分靠前,但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决赛被刷下来。 苍梧厌看着她的表情,有些踌躇:“你不会没参加吗?” 邬映月怒道:“怎么会!” “那你是被刷下来了?” 邬映月鼓了鼓腮帮子 :“也不是。” “但第一次,确实是靠运气。” “我没办法保证自己决赛能有那么好运。” 苍梧厌:“你对自己有点信心。” 邬映月恼羞成怒:“我有信心是一回事,但修为低是客观事实!” “要是遇见九星弟子,我就死翘翘了。” 苍梧厌忽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管,你先答应我,我有法子让你进决赛。” “经我训练,你不可能打不过别人。” 邬映月皱起眉,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想学剑术和内功心法吗?我有一种方法,能让你事半功倍。” 邬映月秀眉皱得更紧了:“什么方法?” 苍梧厌握住她的手,俊脸凑到少女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纠缠。 极近的距离让苍梧厌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清浅的,甜丝丝的,乍一闻,还带着些许果类的酸涩清新。 是柚子花的香气。 “确切的说,那效果比事半功倍还来得快。” 苍梧厌又靠近几分,温热的呼吸喷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她本水光盈盈的眼眸中,一下染上冷戾。 “放开我!” 苍梧厌被重重推开。 少女的眼底已经覆上一层薄怒。 苍梧厌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笑出了声:“师妹莫不是猜到了?” “难道你真的不心动吗?” 苍梧厌故作困惑。 “只要和我交流气息,就能获得我在宗门内修炼多年的心法和剑术。” “比起你辛辛苦苦的修炼,这种方法,简直不要高效太多。” 苍梧厌说完,邪肆妖娆的脸上勾起一抹撩人的笑容。 “映月,真的不要......再考虑考虑吗?” 邬映月忍无可忍:“我不要你教了。” 她抱着剑跑到另外一边,自顾自地开始感应幻境之眼。 可惜,她修为终究是差了些。 每次捕捉到一点气息,抬剑刚要劈过去,那气息就飞快地闪走了。 “这么容易生气啊......” 苍梧厌抚上自己的脸,心中掠起一点怀疑。 是他近来奔波,容貌没那么好看了吗? 在鬼族,可是天天都有妙龄少女追着他跑。 “师妹?” 苍梧厌走过去。 “一个人感知幻境之眼很辛苦吧?” “要不要我帮你?” 少女抱着剑胡乱地戳来戳去,乖巧漂亮的面容绷得紧紧的。 她目光直视前方,什么都看,就是不看他。 苍梧厌知道这是彻底惹恼了她。 “好嘛,师兄知道错了。” “师妹,你能不能看在我真心认错的份上,大发慈悲原谅我?” 苍梧厌软下声耐心哄。 邬映月压根不带搭理他。 她宁愿抱着剑戳树干,任由香樟树叶哗啦啦地落她一身,也不愿意回过头,瞧上他一眼。 苍梧厌没辙:“我不开玩笑了,这次真的教你。” “你就不想知道这须弥幻境是练什么的吗?” 少女动作没停,却闷闷地开了口:“我知道了。” “练攻速,得剑气,同时做到手眼相随。”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了:“眼随手动,神与意合。” “每达标三次,才能得到满点一星,集满三星,是为考核成功。” 苍梧厌眼底闪过一丝讶色:“悟性还挺高。” 他倒是看走眼了。 之前以为这师妹不过是个普通的低阶修士,师尊因为怜她才会破格收她进门。 现在一看,她真的挺聪明的。 邬映月也感受到了青年眼神的变化。 她不爽地瞪了苍梧厌一眼,道:“我又不是笨蛋。” 先前她执着让他教习自己正确的心法和剑诀,现在这么一想,倒觉得爱咋咋地吧。 反正第一个选剑道,就是为了适应。 “那我现在给你讲心法。” 邬映月道:“不用了。” 少女声如落入盘中的玉珠,清清泠泠,很是好听。 苍梧厌心里咯噔一跳:“怎么又不用了?” 邬映月移开目光:“你可以用留影石录下来你对心法的讲解,我晚点回去看。” 语罢,她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宁愿自己抱着剑在那观察,也不愿求他一句。 苍梧厌张了张嘴,欲辨已忘言。 算了,等会她找不齐,耐心耗尽便会回来寻他吧。 苍梧厌侥幸的想。 可他没料到,少女后面自己集齐了满点三星,也没和他再说半句。 苍梧厌终于后悔了。 ** 七星塔顶楼。 却檀看着荧幕上同步的画面,悠悠饮了口茶。 旁边,半透明的人影盯着那青年看了好半会,才幽怨地扭过头,古怪地嘀咕一声:“这阿厌真是,没个正形。” “等下出来,可得好好教训一番。” 却檀支着下巴:“这会不说他是鬼族少君,不可束缚住他了?” 却邪语塞:“我哪知道他是这样的?” “本以为他能教教映月,眼下倒好,直接把人逗生气了。” 却檀像是早就料到了般:“他最擅长的是弓箭和长鞭。” “剑术吗,能教一点是一点,映月实在不愿跟他学,到时候我亲自来吧。” 却邪挑眉:“您不是说不想亲自教吗?” 却檀打了个哈欠:“改主意了,不行吗?” “不过,我只负责剑术。” 却邪:“行吧。” “不过,这孩子单靠自己,今日能走出剑修试炼室吗,我着实是担心......” 却邪顿了顿,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那蓝色荧光的画面骤然一闪。 紧接着,右侧石墙上亮起一道光点。 却邪扭头一看,是三楼试炼室的须弥秘境。 须弥秘境四个字闪烁不停,右侧点满的澄澈五角星,看起来格外闪亮。 却邪一怔。 “这是.......” 却檀眼皮都没抬:“这丫头,倒是比我想像的还要让人放心。” “基本剑术倒是过关,就是用剑时的心法,和旁的有些不一样。” “也不知道哪学来的。” 却邪讶异的张大嘴:“您是怎么看到的?” 却檀扭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却邪。 “阿邪,你也睡傻了?” “我是她师尊。” 却邪后知后觉:“喔,忘了。” “那您是早就知道她会剑术?” 却檀轻嗯一点:“只知道她有点底子。” “今天一看,才发现她那些基础心法都是乱的。” 倒是很好学的孩子。 知足知不足,有为有不为。 怪不得,会厚着脸皮求阿厌那么久。 却檀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心中对这小弟子的兴趣,又浓烈了几分。 第41章 弓箭 邬映月拿到满点三星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快。 才过去几个时辰,须弥幻境已然破解。 周围的天光慢慢散去,花草虫鸟皆消散于眼前,邬映月才放下剑,喘了口浊气。 快半日的功夫,她的剑扎了近八百下。 很累,真的很累。 但累的同时,也有一些进益。 比如还没勘破过一次完整的幻境之眼时,她的剑光绵软无力,扎到任何一处,都是和幻境之眼擦肩而过。 剑不快,她扎不稳。 邬映月越扎越慢,索性双手提剑,一顿乱砍。 谁知这乱砍一通,倒叫她砍出些气势。 慢慢的,她能扎中三次,四次,五次.......不到半个时辰,她渐渐掌握了要领,从最开始的生疏遗漏,频频错过,到最后的百发百中。 半日的时间,就耗费在这了。 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一缕微长的发丝在她额头处打了个卷,邬映月烦闷地揩去汗珠,回眸看向愣在后面的男人。 “苍梧前辈,你为何站在这?” 邬映月还得感谢他。 若不是他三番两次扰她求学的兴致,她恐怕还不会抛去对自己基础的那点成见,直接上手去体验。 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这一番下来,虽是累得大汗淋漓,但也叫她领略不少。 邬映月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剑术,确实精进了。 对面,苍梧厌听着少女对他的称呼,一下皱紧了眉。 “怎么忽然唤我这个?” 邬映月坦然地对上他视线,淡淡道:“想喊便喊了。” “苍梧前辈应该不会介意吧?” 苍梧厌只觉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让他难受的紧。 “那后面......” “后面当然是去练弓箭,苍梧前辈应该会看在师尊的面上,尽心教我的对吧。” 邬映月神色平静,面上无笑,微挑的桃花眼中少了原先那股亲近的笑意。 苍梧厌没来由的心慌。 但他又无法提起,只能跟在邬映月后面走。 许是第一处得了三星,一路上多了不少指示痕迹。 少女背着长剑走在前面,裙摆款款,身姿笔挺,背影纤细又漂亮。 苍梧厌敛起视线,看向旁处。 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因为他的问题,两人现在的气氛完全变了。 从同门的亲近,到眼下的疏离,原来只在一瞬间。 苍梧厌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 忽然,一只纯白色的蝶绕过几间小屋,停在了他的肩头。 白蝶扑簌着薄薄的蝶翅,淡淡的荧粉洒下,落在他的肩头。 “你扰乱了她的求知兴致。” “这下好了,人是你惹的,你负责哄好。” 女人语气懒懒,话语之间,盈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 苍梧厌掸开信蝶,传音回去:“师尊,你有法子吗?” 却檀的回音很快。 “我和她认识的时间并不比你长多久。” “她是很有分寸的孩子,你不该那般逾越。” 苍梧厌脊背一僵。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被师尊看在眼底吗? 苍梧厌蓦地有些心虚。 以师尊的性格,她现在语气淡淡,听起来毫不生气,可等他走出七星塔,她就会笑眯眯地和他算账。 她训弟子,从不手软。 这么一看,邬映月倒像是师尊亲生的。 “阿厌,你的念头,为师也是能察觉到的。” 苍梧厌瞬间老实。 “好好教她,好好哄着,她出来要是不高兴,有你受的。” 却檀撂下这么一句,就将信蝶化成了光影。 前面,少女步伐加快,已经登上了腾云梯。 苍梧厌下意识加快步伐,腾云梯已然合上门,直冲五楼。 她没有等他。 ** 玄云峰,又是一日平静。 巳时刚过,谢寻舟练完心法,打开门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看向院落那株高大的海棠花树。 从前,那里总是会站着一个人。 她身上背着把破破的灵剑,总是习惯背靠着海棠花树,在那安静等待。 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时,那人就会转过身,仰起脸,笑盈盈地用那双点漆般的桃花眼看他。 “师兄,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你昨日想吃的红豆糯米团,我给你做好了。” 谢寻舟记得那时自己只是随口一提。 后来,那少女每天就像养成习惯了般,在睡前问他一遍:“师兄,你明日想吃什么?” “要喝桂花酒酿小圆子?这个季节的桂花好像不太寻得到,不过没关系,我去找其他峰的师姐问问。” “口味还是像以前那样,要甜一点吗?” 女孩温软的声音如幻音般,在耳畔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而她的模样,也像是被染上一层薄薄的光。 她其实.......和阿芜不太一样。 阿芜的眼睛是偏圆钝的杏眸,她的眼睛,却是十分撩人的桃花眼。 笑时如春雪消融,不笑时似冰河凝结。 冷然,锐气,柔和,温暖。 竟然能同时藏在她眼里。 谢寻舟记得那时她刚来玄云峰,自己对她有诸多意见。 那时候他日日冷脸相对,她还是能和气温软地喊他一句:“师兄。” 她唤人的时候,鲜少会带人的名字。 那一句师兄,好像是专属他的称呼。 谢寻舟起初很讨厌,可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在冗长重复的日子里习惯了她的讨好付出,像一只被温水煮的青蛙,在未曾料到的某个时间段里,忽然就沦陷了。 但是,少时的他骄纵傲然。 他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目光,真的如数落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他用最残忍的话语奚落她,用最冷漠的态度疏远她。 甚至有一天,他放弃了她。 谢寻舟陡然醒悟,他攥紧手,提着剑就往外跑。 院落拐角,提着食盒走来的少女瞧见他的身影,有些担忧地喊住他:“师兄,你要去哪?” “我给你带了点心。” 谢寻舟眸光一黯,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 “我今日辟谷,你给师弟吧。” 语罢,他御剑飞出玄云峰。 ....... 与此同时,拉弓搭箭的少女忽然打了个喷嚏。 黑羽翎箭飞射而出,不到半程,就弱弱地坠了下去。 旁边,面如冠玉的青年摇头叹气,全然一副没我不行的模样。 邬映月鼓了鼓腮帮子,心里还藏着气。 “我自己可以的......” 她正要说着,青年已弯腰捡回那只羽箭,走到她身边,把箭递给她。 她有些尴尬,刚想接过,青年忽然手腕一转,修长手指越过她的肩,把箭搭在了她的弓上。 “注意力集中些。” “你这样......我们很难继续下去。” 温热呼吸喷在耳侧,她一下被人笼入怀中。 第42章 领悟 苍梧厌又控制不住玩心了。 邬映月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闷闷道:“再这样,我和师尊告状。” 苍梧厌唇边撩人的笑容顷刻收起,银灰色的眼眸都清正了很多。 “这么不经逗。” 邬映月道:“不是我不经逗,是师兄过分。”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苍梧厌听着少女不胜烦闷的语气,蓦地有些想笑。 他勾了勾唇角,声音软了下来:“好嘛,我的错。” “刚刚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不要再生气了。” “沉下心,我教你。” 弓箭不似灵剑那般好上手。 初次握弓,力道,手法,注意力,缺一不可。 邬映月力道不差,注意力集中,独独这手法有些学不会。 每次不是重心偏移,便是力度不均。 以至于利箭刚出鞘,就同折了翅膀的纸鸢般飞速坠落。 “左手推弓,臂弯伸直,手指放松,虎口处顶住推把。” 青年低沉的音色钻进耳中,微微的呼吸带着热气喷在少女耳边,撩开一层压不住的痒意。 邬映月忽略那点感受,沉下心,跟着他的话慢慢来。 弓很沉。 邬映月不懂这是什么材质,但握在手上冰凉沉滑,比她的炽翎剑还要重几分。 “初学弓是这样,会觉得有些沉。” “等你得心应手一点,便会轻松许多了。” 苍梧厌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温声解释一番。 “姿势是对了,现在,搭箭,扣弦。” 青年的手覆在她拉弓的右手上,见她右手有些不稳,指尖忽然下沉,朝她不安分的尾指轻轻一拍。 “食指,中指,无名指扣弦,前者置于箭尾之上,后面二指置于箭尾之下。” 邬映月赶紧纠正自己的姿势,将这细节记了下来。 “你先前选的靶子,还记得吗?” 邬映月循声看向前方。 一颗红彤彤的果子在繁密的枝叶中若隐若现,邬映月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那就看好了。” 青年引着她的手,拉弓瞄准红果,开弓一瞬,黑羽翎箭挣开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锐利又迅速地冲进苍翠林间。 “啪。” 细微的侵入声响起,熟透的红果应声而落,砸了一地的汁液。 邬映月感觉很是奇妙。 “明白一点了吗?” 苍梧厌含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邬映月回味着刚才的那一箭,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好像懂一点了。” 她回想着黑羽翎箭飞出时颤动的箭尾,总觉得自己忘记捕捉了什么。 “师兄,我想自己试一试。” 邬映月弯腰从身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支雪白的羽箭,搭弓挽箭,沉心静气。 姿态已成,再来一次便不是难事。 邬映月定定地看着新选的目标物,心跳怦然加快。 红果随风而动,邬映月眸光一凛,陡然松手! “哗——” 这一箭明显蕴含了力道,直穿林中,击中那颗刚刚成熟的红果。 树叶飘落,被击中的红果骤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刺啦”声,紧接着,一道裂缝出现,将红果分成两半。 一半挂在树梢上,一半落在地上,滚了满身的尘土。 出乎意料的效果。 她的悟性,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苍梧厌惊异的抬了下眉,刚想夸赞,前面的少女就低下头,执起一支红羽箭。 依旧是搭箭,挽弓,开弓,射箭。 这一次的箭锋凌厉许多,少女的目光也格外坚定。 那双本就流光溢彩的眼眸愈发黑亮,苍梧厌扫了她一眼,想看她寻的什么靶子,可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只被穿破心脏的雀鸟。 灰扑扑的羽毛沾了些血迹,落在地上格外显眼。 苍梧厌看着雀鸟仍然在扑通的翅膀,眼皮忽的一跳。 “师兄,我好像会了。” 刚来箭境中,她失败了很多次。 第一次,沉不下心,她握着弓箭,以为能射出个漂亮的成绩,却不想一脱弓,那箭就直接插进了面前的黄土里。 这对邬映月来说,无疑是个惨痛的打击。 第二次,她不信邪地捡起箭重试,可射出去的效果,还同头一次那一般。 邬映月当时就觉得很挫败。 好在苍梧厌姗姗来迟,他坐在后面的长桌前,支着下巴,歪头看她:“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有他帮忙,确实是好点了。 调整的第一次,她姿势没那么滑稽了。 调整的第二次,她的箭能飞出一臂的距离。 调整第三次,她的箭终于蓄了点势。 邬映月对那一箭充满期待,可飞到一半,还是坠落了。 独独苍梧厌近身辅导,让她凝心观察的这一次,她好像瞧出了什么。 能飞远,便要将力道倾注进去。 不能太重,不能太轻,力道要均匀。 想要中靶,那就不能只看目标物,更不能只看箭头。 而是要看羽箭的波节。 羽箭射出时,箭会左右振动,振动的弧影两端,各有一处不动点。 不动点连成的线,线连成的影,便成了轨道。 这轨道,应该运行在她目标物的中心之间。 邬映月福至心灵,抽出一支又一支的羽箭。 而目标物,也从林中穿梭的雀鸟,换成了天边翱翔的鹰。 旁边静观的苍梧厌看见少女微微抬手,等他顺箭看过去,才知少女多大的野心。 她竟然是要射那百里外的鹰。 这简直就是荒谬。 她的灵气能支撑她射那么远吗? 苍梧厌想阻止她,可少女全然不顾,肃着一张脸,搭弓挽箭。 最后一支羽箭疾驰冲出,越过湖泊林间,直冲碧空中翱翔的鹰。 苍梧厌看见那羽箭化成黑点,直直穿破雄鹰扑腾的翅膀—— 裹挟着花香的暖风拂面,那雄鹰长啸一声,从空中直坠而落。 苍梧厌几乎是一怔。 少女还想补一箭,可伸手一摸,箭筒已经空了。 不知是因为她射中了鹰,还是因为她用箭太过频繁,雄鹰落下的那一瞬,箭境破了。 不像剑修试炼室那般,这里没有确切的考核指标。 只要熟练度达标,箭境便会主动终结。 苍梧厌还有些缓不过神。 他静了很久,才侧眸看向意犹未尽的少女。 少女舔了下干燥的唇,舌尖微红,漆黑的眼瞳亮得惊人。 “师兄,我们回去吧。” “今天好像,不能再练了。” 看她的神情,明明像是在很亢奋的状态。 苍梧厌不解,正想问,少女忽然泄了力,身子一软,直直朝后倒去。 苍梧厌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回来,拦腰抱起。 担忧之思跃上心头,他急急地伸手,往少女灵脉一探。 无碍。 不过就是练到力竭,又刚好碰上晋升了。 第43章 砸禁制 是的。 短短半日间,邬映月又晋升了。 这次甚至不是连跨两阶,而是夸张的四阶。 苍梧厌抱着少女,低头看着她额前汗湿的发,和额前若隐若现的莲花印记。 他真的判断错误了。 师妹真不是废柴,更不是笨蛋。 刚刚他那一探,发现她灵池震动,一下扩张数倍。 更夸张的是,灵池扩张的瞬间,灵池中的灵力一下就满了。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炼气圆满,她却离筑基还差一点。 苍梧厌叹息一声,抱着她往外走,刚出箭室,却檀已经闻讯赶来。 “她怎么了?” 却檀低头,瞧见少女通身的光彩。 苍梧厌道:“练到脱力,碰上领悟晋升,晕倒了。” 却檀也没想到邬映月一下升了四阶。 她伸手从苍梧厌怀中接过小姑娘,垂下眼眸,神识往她识海一探。 果不其然,从前汹涌澎湃的识海平复不少,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意念之力,似乎浅了那么一丁点。 从前她灵根不稳,灵池缺漏,身体存不住灵气,那些力量就一股脑地冲到她识海,蕴养她的神识了。 且邬映月本就心性坚韧,换做意志力差点的人,就算力量跑进识海,也存不住,徒留个三四日,便会消散个干净。 “师尊,师妹为何会一次晋升那么多.......” 苍梧厌对她的晋升还是不解。 却檀勾唇,心中念诀,面前便出现一道并蒂莲印记的传送阵。 “先回去吧。” 却檀抱着邬映月踏进阵内,语气较往日温和不少。 苍梧厌看着消失在阵中的师徒二人,薄唇抿了抿,纠结片刻,还是踏了进去。 ...... “她并非是传统的五灵根,五灵根相生相克,且寻常人身上,都是克大于生,五种灵根相互阻碍,便会困住修士,让人终其一生不可存进。” “但映月的灵根,是生局。” “阿厌,你未被逐出宗门前,可去观书阁借阅过一本古籍?” 流光殿内,沉香在紫金炉中静静焚烧。 一股幽幽的香气在殿内缭绕散开,却檀坐在茶案边,握住玉壶,给青年斟了杯清茶。 少时往事,苍梧厌本有些记不清。 “归墟混元这四字,你可还记得?” 女声沉稳,一提醒,苍梧厌便记了起来。 传闻天地开辟时,混沌分为了两种神秘之力,一为归墟,二为混元。 归墟主阳,混元主阴。 随着天地运行,前者渐散为五行之力,是为金、木、水、火、土,后天象变化,又变生了雷与冰。 后者混元,则是散为妖、鬼、魔及异族的修炼之力,其不细分,根据所修不同,大致划名。 模糊的记忆缓缓浮现,苍梧厌动了动唇,低声道:“记倒是记得一点,但师尊以前不是说,这古籍上都是些传说吗?” 却檀笑了。 “世间再无例案,便为传说。” “可真出现了,便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五行灵力相生而行,达到一定程度,便可合为归虚。” 苍梧厌一愣,眸中浮出点惊诧:“你是说,师妹她可修归虚之力.......” 却檀抬指掩唇:“嘘,别那么惊讶,会吵醒她。” 却檀悠悠扫了眼床上熟睡的少女,声音沉了几分。 “过去明珠蒙尘,让这孩子对自己很没信心。” “也不知道她将来,能不能接我的位子......” 却檀语气轻慢:“叫你过来,也是想和你说一句,映月是我的关门弟子。” “将来,若是有人觊觎她的力量,你和他们作为她的师兄,要护好她。” “不论我在与不在,都要如此。” 苍梧厌闻言,猛地抬眼:“师尊,您......” 却檀打了个哈欠:“这青川太无聊了,停留久了,让人烦闷。”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就瞧见一抹半透明的金色灵力飞入殿中,灵力散开,一道冷沉紧张的女声肃然响起—— “尊上,不好。” “山下,有一弟子在砸禁制。” 却檀坐直身,冷眸中拂过一点戾色。 “何人敢擅自闯入我碧穹峰?” 却檀喜静,为了不让人打搅,她干脆把碧穹峰的入口封了起来。 她下了云纹禁制,非碧穹峰弟子,几乎没人寻得到那入口所在。 却邪声音沉沉:“看穿着,像玄云峰的二弟子,谢寻舟。” “谢寻舟?”却檀眼底撩开一丝不悦。 苍梧厌饮了口茶,灰眸中浮起些许不解:“师尊,那谢寻舟是何人?” 一提此人,师尊脸色都沉了。 “是个没长眼没教养的后生。” 她有些烦闷,冲空中摆了摆手:“禁制上的惩戒加一重。” 却邪有些犹豫:“可他是江逾白的得意门生,要是被惩戒之雷劈坏了,宗门会不会找麻烦......” 却檀挑眉:“不怕活腻了就让他们来吧,本尊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三番两次纠缠,是听不懂人话吗?” 苍梧厌见却檀动怒,心中对这人的疑虑更深了。 “师尊,要不我去吧?” 却檀不允:“不许去。” “让他受着吧。” 却檀冷哼一声,抬手一挥,眼前便浮现出山脚的剪影。 只见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手执灵剑,坚持不懈地劈着门口的浮云禁制。 那少年长得不错,俊美清隽,身形挺拔修长,是年轻女修喜欢的模样。 只是他长得清风霁月,那一双如泣血般的凤眸,竟是比小玄的红瞳还要像魔。 “这是怎么了?” “失恋了?” 却檀老大不高兴:“来找映月的。” 苍梧厌对小师妹的容貌很有信心,一听,便钦佩地睁大眼。 “是小师妹把他抛弃了?” 却檀冷哼一声:“不是。” “是他抛弃了你师妹。” 第44章 决赛邀约 苍梧厌笑不出来了。 “师尊,细说。” 却檀把杯子伸过去,苍梧厌懂事地斟满了茶。 “你师妹,本应进玄云峰的。” “当初她以五灵根进来,就引起了宗门不少人非议,大家都觉得,是玄云峰那人让她走了后门。” “玄云峰不做解释,只说会收她做内门弟子。” “那一两日,非议平息不少。可谁知一到入峰大典,这玄云峰的二弟子忽然跳出来,说玄云峰不要她了。” 苍梧厌面露鄙夷。 “单单说不要还不要紧,他偏说她品行败坏,那泼脏水的架势,像是不把她赶出宗门不罢休。” 苍梧厌皱起眉:“玄云峰真是上不得台面。” “不要就不要,为何这么羞辱人?” 苍梧厌说完,忽然想到自己今日的逗弄和调笑,语气一下虚了几分。 这么一想,他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小师妹没把他脸抓花,还不计前嫌地原谅了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苍梧厌的心沉了沉,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床榻上的少女。 浮光殿,本是他从前的阁子。 这里离七星塔最近,且却邪日日会打扫一番,所以这殿堂还和他住时那般干净。 苍梧厌没想到师尊会把她安顿在这。 可看到邬映月躺在他曾经的床榻上,他的心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有点奇怪。 苍梧厌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见剪影中的少年还没走,他眸光一顿,忽的生出奇异的想法。 “师尊,要不我去教训教训他吧?” 却檀挑眉:“你想被高掌门抓起来?” “那年你毁了药田,他可是在你身上打了印记,你一出碧穹峰,他就能感应到你的气息.......” 却檀顿了顿,有些头痛地捂住太阳穴:“你先回去吧,等过几日再来。” 苍梧厌:“我有办法的。” “再者,论辈分,掌门老头还得喊我一声师叔......” “他不敢随便抓我的。” 却檀打断他的话:“停停停。” “映月这一睡,没个几日不会醒。” “禁制惩戒加重,那小刺头抗不过多久的。” “你要想教训,也得等映月醒来再说。” 却檀淡声说完,就下了逐客令。 苍梧厌欲言又止,可回头看一眼床榻上的少女,他眸光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那好吧。” 他故作为难地低喃出声,脑子里却是在想—— 反正师妹会带他进鹤山秘境。 苍梧厌转身准备走,刚踏出殿门,就想起一件险些被忘记的事。 “对了,师尊,你可知道小八近日在何处吗?” “我和小玄给他写信,他也没给我们回。” 却檀饮茶的动作一顿。 “他不应该在妖界吗?” 苍梧厌疑惑:“信就是送到妖界的......难不成他做了妖族帝王,就不认我们这几个师兄了?” 苍梧厌说完,又觉得不太可能。 “小八那孩子自小乖得很......” 却檀敛下眸,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得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苍梧厌闻言,眼底掠过一抹喜色:“那你可要好好介绍介绍师妹。” “我觉得,小八肯定会很喜欢她的。” 语罢,青年化作一道灰影,消失在殿前。 却檀放下茶杯,玉指捏诀,指尖骤然浮起一枚追踪印记。 半空中的剪影化为青川地图,却檀指尖一弹,追踪印记飞入图中,落在东南方山峦重叠的暗影处。 印记如空中星辰般闪烁不停,却檀看着那离自己极近的光点,不由皱起眉。 他......怎么会在苍衍宗? * 邬映月整整睡了五日。 这一觉睡得她神清气爽,一觉醒来,腿不疼了,腰不酸了,连走路都带风了。 唯一让她疑惑的是,她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 “你起了?” 邬映月刚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邬映月闻声跑过去,就看见一个身着天蚕丝素裙的绝色女人躺在摇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秋老虎已过,昨日像是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都透着清爽的凉意。 此时的阳光也并不热烈,晒在人身上,叫人暖洋洋的。 邬映月望着却檀的模样,一时有些入神。 却檀察觉到少女的视线,有些奇异地转过头,对上邬映月的目光。 “看着我干嘛?” “睡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自己哪不一样?” 却檀坐起身,水眸半眯,红唇微勾,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浮出一丝不解。 “不会是傻了吧?” 邬映月小声道:“没有。”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吓死我了。” “为师还以为你这次升阶把脑袋烧坏了。” 却檀捂住起伏的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升阶? 被这么一提,邬映月恍然发现,自己灵池中的灵力,似乎是比之前满了很多。 不止如此,她的灵池还扩张了好几倍,一眼望去,池阔水深,仿佛怎么用都用不完。 确实是升阶了。 邬映月平淡地抬手捏诀,想看看自己现在修为如何。 却不想手指微动,指尖就跃出一簇炽热的火苗。 火苗内焰深红,外焰淡蓝,被风一吹,还会跳动两下。 这是她的火灵力生出的伴生火焰。 从前几乎只是一点火星,现在却已经成型了。 她这是.......炼气圆满了。 邬映月依稀记得,前世入峰三年,她炼气圆满,慢慢出现了伴生火焰。 但那火焰极其细瘦,像株没营养的瘦弱稻草。 邬映月有些看不过去,便不太爱用。 “师尊,我怎么炼气圆满了.......” 邬映月动了动唇,眸中止不住的惊异。 却檀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那日苍梧厌带着你练箭,初级箭境刚破,你就晕倒了。” “我过去看的时候,你已经炼气圆满了。” 却檀说完,视线落到少女的指尖上,眼底掠过一丝惊艳。 “你这伴生火焰看起来不错。” “等你修到金丹,说不定能觉醒本命凰火。” 觉醒本命凰火? 她从前想都不敢想。 邬映月张张嘴,刚想细细询问,腰间的紫灵玉令牌倏然一震。 邬映月急忙去看,一打开令牌,发现里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消息。 【映月,你这几日怎么都没有消息,是出什么事了吗?】 【映月,我今日休沐,要一起下山逛街吗?】 【师妹,我开了一炉上品补灵丹,给你留了一瓶,有空来竹清堂拿。】 【师妹,前几日谢寻舟......】 底下的消息看不太真切了。 邬映月拣了最新的一条回复。 【没出事,就前几日修炼过头,晕倒了,现在才醒。】 那是桑晚的信息。 她几乎每天都给自己发。 往上一翻,还看她提了句谢寻舟。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怎么睡了那么久,身体没事吧?】 邬映月刚想回复,桑晚就飞快地弹出下一句。 【今天好像是秘境选拔初赛的结榜期,要是咱们入围了,下午就要去决赛了。】 【对了,我今早晨练又遇到了谢寻舟,不知道他最近天天去哪了,搞得自己全身是伤,五天前,我看到他被雷电劈晕,倒在玄云峰山脚。】 【路过的时候,刚好看到邵清芜和尉迟修下山把他拉回去,我以为他们要去医馆呢,谁知道人拖着谢寻舟就去山上了。】 桑晚像是个存了几天的话匣子,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邬映月看着不断弹出的消息,一时不知道该回复哪一条。 只是瞧见谢寻舟被雷劈了的消息,她莫名觉得身心舒畅。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觉得爽爽的ovo。】 【我人没事,不用太担心。】 邬映月斟酌一下,又敲下几个字:【中午有空吗,咱们晚点膳堂见?】 桑晚乐呵呵:【行啊。】 【最近没你陪我,我都觉得空落落的。】 【先不说了,我最近有点上火,先去竹清堂喝点凉茶。】 语罢,桑晚亮晶晶的聊天框就黑了。 邬映月捏着令牌沉思,正想回何芝芝她们的消息,就看到令牌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 【映月师妹,恭喜,初赛已结榜,你进了前十】 【下午有你的决赛,记得参加。】 是祝鹤来的消息。 邬映月刚想回个好,对面的名字又闪了闪,一条信息传来,邬映月看着内容,眸光微微一滞。 【今日做了一些花果味的糯米团子,冰镇过的,口感很好。】 【想吃的话,可以比试完来裁决处找我拿。】 第45章 寒鸦尊者 是自己前世对祝鹤来不够了解吗? 他似乎好像很爱做些甜点。 邬映月没拒绝,想到自己上次吃了他的东西,她回了个好,打算等会去山下买些东西回礼。 “前几天,你的令牌一直震动个不停,害我这几日都没睡好觉。” 却檀看她回复完,眼眸中闪过一丝困倦。 “没记错的话,下午应该是鹤山秘境选拔赛的决赛了吧?” 邬映月点点头。 却檀道:“那你去准备准备,回去睡个觉。” 却檀打了个哈欠,眼下的青黑明显,却依旧不损她的美丽。 “师尊,我送您。” 邬映月追上去,想和却檀一起走,却没想到她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睡了那么久,该去活动活动。” “我先走了,不用太想我。” 却檀起身,长袖一挥,那只躺椅也消失不见。 邬映月还想说些什么,可却檀不等她开口,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邬映月眨眨眼,眸底困惑不减。 她还没问师尊,这是在哪呢。 邬映月回头,看了眼殿上悬着的镶金牌匾,瞧见浮光二字,心中蓦地浮起一张妖冶漂亮的脸。 那日是苍梧师兄带她练弓箭,这里,会是他曾经住的地方吗? 下次有机会,还是和他道一声谢吧。 邬映月回过神,运剑飞往山下购物。 ...... 邬映月有很久没来过满玉街了。 满玉街在苍衍宗山脚,因为背靠宗门,还有不少散修云集在此,这里常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邬映月循着记忆,来到了一家繁华精致的商铺。 “姑娘要买些什么?” 里面的伙计格外眼尖,见邬映月站在门口,连忙扯出笑脸,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可以进来看看,我们至臻阁应有尽有,保准您能挑到自己喜欢的。”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旁边的少女。 这姑娘气质矜贵,眸光清正透亮,脸上未施粉黛,却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明丽,既不媚俗也不寡淡。 是很明媚的漂亮。 她背着把成色极佳的灵剑,身上的素色裙装式样有点像苍衍的弟子服,但因为细节精致,布料雅贵,让人不太敢确定。 “想给师兄师姐送些礼物,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邬映月不太擅长挑礼物。 她扫了眼琳琅满目的阁子,没有一件特别中意。 “想送给师兄师姐?” 伙计一听,立马正色起来:“方便问下,小道友来自哪宗?” 邬映月道:“苍衍。” 伙计道:“苍衍宗,各类修士都有。” “这位小道友,您要送的前辈,可是那一派?” 邬映月沉吟片刻:“法、符、阵、剑、医,这几个都有。” 伙计的眼睛一下亮了。 他毕恭毕敬地将邬映月请到楼梯口,然后朝她微微欠身,道:“小道友请在此处等候一二,掌柜的马上就来。” 邬映月挑眉,刚想拒绝,那伙计已经跑没影了。 好在没一会,那小伙计已经把人请了过来。 只见一位面容憨厚,气质温和的微胖中年男人闻声而来,他瞧见邬映月的打扮,连连拱手:“让小道友久等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邬映月好像从那中年男人眼里看到一抹激动。 没来得及疑惑,那男人就眼含热泪,上前一步,殷切开口:“小的......小的都多久没见过碧穹峰弟子了。” “小道友,您碧穹峰的寒鸦尊者身体还康健吗?” 寒鸦尊者? 邬映月一怔,心中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说的,可是小鸦。 “他一切都好,不知您是?” 男人眼眶一下红了:“我.....我曾受过寒鸦尊者的恩惠。” “这至臻阁,便是寒鸦尊者赠予我的。” 邬映月懵了。 寒鸦,小鸦。 到底是他记错了,还是自己认错了人? 碧穹峰,还有其他名字里带鸦的吗? 第46章 她来干什么? “小道友,小道友?” 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邬映月回过神,冲他浅浅一笑。 “冒昧地问您一句,您是如何瞧出我是碧穹峰弟子的?” 旁边的伙计已经被中年男人打发开,他憨厚一笑,冲邬映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往二楼走。 邬映月扫了眼灯火通明的阶梯,沉吟一会,走了上去。 中年男人跟在后面,态度极为恭敬。 “其实很好分辨的。” “碧穹峰弟子服袖口处有一莲花印记,且它从不同苍衍宗其他峰一起定制,质地做工,就能一眼分辨出来。”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说出口:“寒鸦尊者曾经也说,凡碧穹峰弟子,吃穿用度,都得用最好的。” 邬映月听到这里,十分认可地点点头。 虽然她不知从前那几位师兄吃穿如何,但从碧穹峰上那几座极尽繁华的弟子宿舍来看,碧穹峰的弟子待遇,确实是最好的。 甚至,她的住所,比某些长老的还要精致一点。 “那我可以问问,您从前是怎么和小.......寒鸦前辈认识的吗?” 中年男人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小道友只需知道,这满玉街,大多都是寒鸦尊者的产业即可。” “百年前,至臻阁都是寒鸦前辈亲自打理,那时我只是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后来各大宗门生了变故,尊者为了帮忙,便直接把至臻阁交给了我。” “只是交给我之后,他便不再露面,凡需要什么,都是传讯给我。” “我常常想回迅过去问候一番,可寒鸦尊者完全不给这个机会,所以今日见到你,才会斗胆一问。” 中年人回忆着往事,眼底闪过几分怀念。 邬映月看着他怅然若失的神情,心中对小鸦生出些许疑惑和好奇。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小鸦以前是人形吗? 邬映月记得刚去水天阁时,小鸦是团淡蓝色的光,许是为了让她适应,便化成了讨人喜欢的渐变蓝小鸟。 邬映月压下心底的猜测,沉吟一会,才扭头问他:“那他上一次传讯给您,是什么时候?” 中年男人想了一会,道:“好像就是这几天。” “他传了一封信笺,让我置办一些女子的生活用品,往年他鲜少要首饰,今年,还特意让我留一批质地最好的粉晶石和首饰。” “如此想来,应该是碧穹峰新收了女弟子.......” 中年男人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难道,你就是那位新弟子?” 邬映月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一拍脑门,明显有些懊恼:“我还以为你入峰好些年了,小道友莫怪,你这气质,不像是刚入门的。” “好了,不说旁的了,小道友想要的东西,我都带你去看看。” 中年男人说完,才想起介绍自己:“对了,鄙人姓钱,小道友唤我钱掌柜即可。” 邬映月点点头,温声道:“劳烦钱掌柜了。” ** 春澜峰上,竹清堂。 “师姐,您这凉茶,熬得也太苦了吧?” 一道痛苦的娇喝从医馆后院传来,有人循声看去,只瞧见一个挽着双髻的女子捏着鼻子灌下一碗又一碗的黑褐药汁。 苦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姑娘惨叫一声,把碗重重搁在桌上,伸手抓了几片裹着白色糖粉的陈皮丢进口中。 “良药苦口利于病,谁叫你闲的没事跑去驯服红莲火种,你虽为木火双灵根,但主气在木,现在火旺了,压都压不住。” 闻人夏云皱眉说完,看到桑晚的手又摸去那装满陈皮的碟子里,没忍住抬着蒲扇,敲了下她的手。 “吃个三四片已经够了,再吃下去,药性全破了。” 闻人夏云板着脸,佯装生气。 桑晚悻悻地收回手:“这不是太苦了吗?” “而且,我是想着届时映月也要去驯火种,想提前去看看,谁知道那一小丁点火星就让我难受成这样。” “对了,师姐,我今日和映月聊了会,她说中午膳堂约,你去不去?” 闻人夏云盯着灶上煮开的汤药,轻轻摇头:“她和我说过,但这两日选拔赛受伤的弟子不少,中午还得帮一批人换个药。” “毕竟,决赛在即,大家都不想错过去秘境的机会。” 闻人夏云顿了顿,眸光落在熬得黑稠的药汁上,似是想起了什么。 “映月是不是刚突破?” 说起这个,桑晚就控制不住地兴奋:“是啊是啊。” “你说神不神奇,映月初赛那天就升了两阶,这才过了几日,又升阶了。” “我听说,她现在炼气圆满了。” 闻人夏云点点头:“很厉害。” “那你中午走的时候,把我炼制的补灵丹带给她。” “对了,台上还有一瓶固元丹,也给她拿过去。” 桑晚不太懂:“为什么要固元丹?” 闻人夏云垂下长睫,指尖一抬,将炉中火苗挑旺了些:“她身体元气不足,没办法支撑她晋升,所以才会睡那么久。” “元气补足了,下次她的身体就不会进入沉睡了。” 闻人夏云想起初识那日,她无意中给邬映月把的脉。 “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唇红齿白,身子骨却虚的很。” “得多补补。” 想到这里,闻人夏云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虽然却檀仙尊自会给她备药,但她现在小,内服丹药不能补那么猛。” “我前几日夜里炼的这些,正好适合她。” “桑晚,等会麻烦你把这些带给她。” 桑晚莫名其妙就被塞了满怀。 她看了看面容冷静,气质沉着的温柔女子,又低下头,看了看怀里二十几个瓶罐,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 “师姐,你这......” 没来得及说话,闻人夏云道:“你也有。” “一人三十瓶,等下拿给你。” 桑晚目瞪口呆。 不是,她没打算要那么多啊?? 她张了张嘴,本想劝一劝闻人夏云,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前院就传来一道娇软的声音。 “请问......闻人师姐在吗?” 桑晚一下竖起耳朵。 没听错的话,这是邵清芜的声音吧? 她来干什么? 第47章 师妹大气 闻人夏云显然也听到了。 她握着蒲扇的手一顿,转头看过去。 只听见外面的医修头也没抬:“闻人师姐在后院煎药。” 那少女一怔,轻声道了句谢,便快步走了进来。 “闻人师姐,我想问问您知道映月师妹在何处吗?” 许是以为后院只有闻人夏云,邵清芜语调有些急促,声音也比刚来时高了几分。 她走到后院门口,想听闻人夏云的回答,谁知一抬眼,还看到了个一脸好奇的桑晚。 “桑晚,你怎么在这?” 少女秀眉微不可察地一蹙。 桑晚耸了耸肩:“这话不应该我问吧?” “倒是你,你找邬映月干嘛?” 桑晚靠在墙边,眉梢一挑,眸光中多了几分与长相不符的锐利。 少女显然被问懵了。 她咬了咬唇,一双妙目睁大些许,娇美的脸蛋上浮出一丝无措。 “我......我......” 桑晚感觉到不对劲:“你不会是为谢寻舟来的吧?” 邵清芜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水润的红唇动了动,眼底闪过几分为难:“我也不想打扰映月师妹的,实在是我师兄伤得太重......” “他反复烧了几日,一闭眼就会念映月师妹的名字。” “我想带她,去看看师兄。” 桑晚沉默不语。 要说玄云峰,桑晚比谁都要了解一点。 邬映月刚入峰的时候,谢寻舟就不太待见她。 桑晚记得玄清剑尊托自己照顾映月那日,谢寻舟还拿剑冲她一挥,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桑晚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谢寻舟拿剑吓她,她就起了个缚阵把他困了半个时辰。 不说那日,就说入峰大典那天谢寻舟的表现,都够映月讨厌他几十年了。 谢寻舟是怎么敢做梦还喊映月名字的? 桑晚对这种行为十分嗤之以鼻,她冷哼一声,道:“他伤得重,关映月什么事?” 邵清芜吸了吸鼻子,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我......她......” 她哽咽几声,抽抽噎噎地道:“师兄是找映月师妹途中受的伤。” “他在掌门那跪了一个时辰,才求得碧穹峰的地址,可寻过去发现碧穹峰设了禁制,他进不去,就在那里破禁制。” “碧穹峰的禁制惩戒是天雷,师兄被三重天雷劈了数百次,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桑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理由。 明知道人家碧穹峰有禁制还要强行破解,破解了被雷劈了还要怪别人。 这跟山匪跑到别人家抢劫被反杀了,结果还要怪人家为什么要还手有什么区别? 桑晚扭过头去不说话。 闻人夏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终是开了口:“他伤势重,你应该把他带到医馆来。” “映月师妹不是医修。” 闻人夏云语气无奈,她顿了顿,想再劝慰几句,就听到腰间悬着的令牌传来一道细微的震动声。 光芒流转,灵力四溢。 闻人夏云拿起令牌一看,发现是邬映月传了消息。 【闻人师姐,你喜欢紫金配色还是青金配色?】 她瞧见这行字,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 【我在山下买东西,想让你帮我选个颜色。】 【你喜欢哪一种?】 闻人夏云唇角一勾,葱白的手指在上面敲了几个字:【青金配色吧。】 【好嘞。】 邬映月回得很迅速,两个字飞快弹出来,隔着令牌,闻人夏云好像都感受到了少女雀跃的心情。 她眉间的笑意加深,引得桑晚侧目。 “谁给你传讯?” 桑晚好奇,刚问出口,自己腰间的令牌就亮了起来。 【师姐师姐,你喜欢流苏的挂饰还是铃铛的挂饰?】 是邬映月的消息。 桑晚知道闻人夏云为什么笑了。 她饶有兴致的转过身,敲了几个字:【你不会在买礼物吧?】 邬映月的小心思被戳中,一下谨慎起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点选!】 【挂饰要是选不出,选图案也行,这么问吧,莲华和铃兰,你喜欢哪个?】 桑晚回复:【铃兰。】 邬映月:【嗯嗯。】 对面的名字一下就灰了。 桑晚无语,还是选择告诉她医馆的现状。 【邵清芜来医馆问你在哪了,怎么办?】 邬映月的名字又亮了。 【凉拌。】 桑晚沉默了:【别开玩笑,认真的。】 邬映月秒回:【闻人师姐今天中午不去膳堂吗?】 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在想这些! 桑晚:【不去。】 邬映月:【那我去酒楼打包一些好吃的>v<,咱们就在医馆后院吃吧。】 【对了,邵师姐要是为玄云峰来的话,让她走吧。】 邬映月的回复很明确。 桑晚的心定了下来,她回头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开口劝道:“别哭了。” “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师兄要死了。” 这是劝慰吗? 闻人夏云遮去眼底的笑意。 “映月不会见你们的,你要是实在为你师兄好,就多给他塞点丹药,让他挺过决赛。” “这样,说不定能在鹤山秘境见上一见。” 邵清芜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向桑晚,长睫濡湿,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这是映月亲口说的吗?” “她......她怎如此狠心?” 桑晚轻嗤一声:“论狠心,她可比你师兄弟们差远了。” “与其在这耗着,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师兄,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做梦都念着她。” 桑晚从不信良心发现这种鬼话。 一般上演这种深情戏码,多半是问心有愧。 邵清芜愣在原地。 桑晚玩了会令牌,见邵清芜还没走,不免又扎上一刀。 “再说了,要是她真去了,你得哭死吧?” 邵清芜脸上血色尽褪。 她咬着唇,悲愤又伤心地瞪了桑晚一眼,抱着传送器转身就走。 闻人夏云:“诶,师妹,你师兄真的不要来这看看吗?” 人一听,跑得更快了。 等人彻底没影了。 桑晚看向闻人夏云,噗嗤笑出声:“师姐,你真损。” 闻人夏云低头煎茶:“谬赞,你更胜一筹。” 两人就这么互相推脱到邬映月回来。 她撕破传送符,提着满满两大提食盒出现在后院,看着拌嘴的师姐俩,不免一愣。 “师姐,你们在吵什么?” 清脆的声音在后院回响,两人齐齐看向几日不见的少女,眸中皆是一亮。 映月好像又漂亮了。 不等两人去接,邬映月就哼哧哼哧地把食盒摆到石桌上,然后从血晶纳戒中,取出一鼎精致奢华的青金药炉和一只繁复漂亮的铃兰手镯,分别摆到两人面前。 “闻人师姐,这是给你的药炉,据说是顶级炼器师的新作,用来炼丹制药很合适。” “桑晚师姐,这是给你的手镯,里面藏了暗器,危险时可用来进攻,去鹤山秘境时说不定能用到。” 两样东西都是重工级雕花,色泽好,用料佳,一看就价值不菲。 桑晚和闻人夏云看了看摆在面前的东西,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少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这小师妹.......出手咋这么阔绰? 第48章 炫耀 “这得不少钱吧?” 桑晚咽了下口水,先一步回过神。 邬映月眨眨眼,有些为难地组织了下语言:“要怎么说呢?” “没付钱。” 桑晚一听,戴手镯的动作立马止住:“映月,这不会......不会是你抢来的吧?” “快快,把这还回去,师姐不收你的,咱不能犯错。” 桑晚把镯子薅下来,放到邬映月手中,就要拉着她往外走。 邬映月赶紧抱住她的胳膊:“师姐,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这手镯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邬映月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人家送给我的。” 桑晚懵了:“送你的?” 她看向少女手中银底嵌满阳绿翡翠,尾端悬着双铃铛的铃兰手镯,眸中浮出一丝不可思议。 “不对啊,这也不像假的啊。” “映月,你这些是从哪得来的?” 邬映月无辜地看向她:“满玉街,至臻阁。” 桑晚一下就不淡定了:“你说什么?至臻阁?” 那是她月底逛街都要绕着走的地方,这小姑娘一个人去就不怕把灵石全部花光吗? “师姐,你先坐。” 邬映月把桑晚按到石桌前,然后打开食盒,把带来的点心菜肴一一摆了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那至臻阁原和我师门有些渊源。” “那掌柜见我挑了不少东西,又觉得看我有眼缘,大手一挥,把我买的东西全部免单了。” 邬映月想起结账前和掌柜推拉快百来回的情景,不由叹了口气。 她是带着灵石去的,结果一块都没花出去。 连那日在剑境中得来的南海云珠等宝物他也不收,只说让自己再多攒些时日,到时候他一并收去打法器。 “原来碧穹峰的名号这么好使啊?要是早两年知道,我就不去做阵修,就算是在外门苦磨十年,也要求着却檀仙尊收我。” “既然如此,你这镯子我就收下来吧。” 桑晚轻快地说完,指尖从邬映月手中掠过,拿回镯子,戴到手上。 圈口出乎意料的合适。 桑晚晃了晃镯子上的铃铛,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映月,你怎么挑的?竟然刚刚好。” “不过,你说的暗器又是什么?” 邬映月道:“里面有三根冰箭和九粒藤种,遇险时运气便可逼出冰箭或藤种进攻。” 桑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对面的小姑娘顿了顿,垂下眼,继续解释。 “藤种要特别一点,落到人的身上,会立刻生根抽藤,将人束缚在地,你再稍加催动,藤种会生出花骨朵,花朵一旦绽放,那被束之人便会成为藤种的肥料。” 日光温和,少女平静又淡定地说完,然后伸手给两人摆了副碗筷。 桑晚听着她的话,不知怎的哆嗦一下,怯怯道:“听起来有点吓人啊。” 邬映月仰起脸,清透的眸中掠过一丝纯然:“吓人吗?” “师姐平时修阵,大多数是以阵作战,身上刚好缺些防身用品。” 邬映月端出一只玉壶,给桑晚二人倒了杯果子饮。 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邬映月好似又想起前世桑晚遇险之事。 她不是意外受伤的。 那时出秋除魔,桑晚和宗门内的人一起行动。 魔兽群攻之时,几人寡不敌众,为了顺利逃跑,他们反手将桑晚推入魔兽群,害她被魔兽撕咬,让魔气伤了眼睛和灵脉。 “师妹说的不无道理。” “你要是有时间,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试一试,反正这藤种如何使用,都看你自己。” 闻人夏云接过果子饮喝了一口,眉眼微弯,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桑晚转了两下铃兰镯,眉梢一挑:“这么听来也不错。” “谢啦。” 桑晚轻快说完,伸手揉了揉邬映月的脑袋。 “对了,闻人师姐的药炉是什么来头,能给我看看?” 桑晚扯着脖子,想观察一番,可闻人夏云手速飞快,桑晚一开口,就把药炉收了起来。 “医修的药炉,不可随意观测。” 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 闻人夏云夹了一筷子烤乳鸽堵住桑晚的嘴,才慢悠悠道:“反正,师妹送的,我很喜欢。” 邬映月仰起头,粲然一笑:“师姐喜欢就好。” “至于吗?一个药炉也藏着掖着。” 桑晚吃着乳鸽含糊不清地说着,望向闻人夏云的眸中多了几分幽怨。 “好啦好啦,快吃吧。” 邬映月夹了只乳鸽腿塞进她嘴里:“下午比赛,可有的累呢。” “多吃点,攒点体力。” 桑晚:“%*¥.......” ** 魔域,殿内。 殷玄苦坐一日,好不容易批完了一堆魔界奏折,刚打算去休息,殿内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魔尊殿下好生繁忙。” 贱嗖嗖的男声自底下传来,殷玄闻声看过去,看见一锦衣青年悠闲地靠在圆柱上,俊脸微侧,一双含笑的灰眸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你怎么有空过来?” “阿澈呢,他没来吗?” 殷玄下意识往青年身后看去,见空无一人,又不满地坐回去。 “啧啧啧,小玄你真是。” “这么久没见,你都不喊声师兄吗?” 苍梧厌自来熟地坐到金灿灿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拂过扶手处镶嵌的华丽宝石,摇头叹道:“这魔族的座椅都比我鬼族的好看。” “小玄,我那正差一把这样的椅子,你不如.......” 话还没说完,一道黑紫色魔气凝成羽箭,迎着苍梧厌的面门直冲而来。 苍梧厌歪头躲过,上挑的狐狸眼中掠过一丝不悦。 “啧,不给就不给,干嘛还动手。” 殷玄老大不高兴:“你每次来,不是想要这个就是想要那个,我这小小的魔殿都快被你搬空了。” “这么喜欢我们魔族的东西,要不这魔尊你来当?” 苍梧厌:“那不必了,比起你这魔气冲天的地方,我还是喜欢鬼族的幽微境。” 殷玄的脸色更臭了:“废话少说,这次过来干嘛?” 苍梧厌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容微敛:“没什么,就是原本打算去苍衍看看小师妹,路过这里觉得你孤苦可怜,就想着陪你谈谈心。” 殷玄有些烦躁:“有什么好谈心的.......” 说到一半,他猛地抬头,像是发现什么:“你刚说什么,你要去苍衍宗?” “你不是去过了吗?现在又跑过去干吗?” 苍梧厌甩开折扇,俊眉微抬,如玉面容上闪过一丝浓浓的惊讶。 “呀,你不知道吗?” “小师妹要带我去鹤山秘境了。” 殷玄脸色一僵。 下一瞬。 魔族宫殿炸开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破声。 第49章 试试吧 苍衍宗,春澜峰。 酒足饭饱,搬着躺椅在后院晒太阳的邬映月忽然打了个大喷嚏。 收拾完东西的闻人夏云走过来,关切道:“前几日着凉了吗?” “要不要给你熬点驱寒药?” 邬映月揉了下发痒的鼻尖,摆摆手道:“不用。” “就是感觉,好像有谁在偷偷念我名字。” 她一边咕哝着一边躺了回去。 正打算闭眼继续享受,却没想到鼻子一痒,又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闻人夏云不放心地折回来:“真的不用吗?” 邬映月咬紧牙,恨恨地坐起身。 “谁再念我,我就诅咒他走路摔两个大跟头!” 彼时,在魔界打得天翻地覆的苍梧厌,鬼使神差地摔了一跤。 玄云峰上,抱着剑欲起身的少年,狠狠地摔回床上。 灵剑砸到少年的鼻尖,激出一阵痛意,他咬牙将剑丢开,刚坐起身,鼻子一热,汩汩流下两行血。 端药进来的娇软少女见状瞪大眼,有些惊慌地喊出声:“师兄,你怎么流鼻血了?” “快躺回去。” 她抽出手绢胡乱地给少年擦了一把,血色晕开弄脏他雪色的肌肤,他皱紧眉,下意识将面前的素手拍开。 “别碰我。” 邵清芜被拍得一懵,一个没站稳,不慎跌坐在地。 滚烫的药汁打翻,邵清芜粉白的裙摆污了一片。 她疼得长睫濡湿,眼中泛起一汪热泪,委屈开口:“师......师兄。” 少年终是记起了来人是谁,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起身伸手,将邵清芜拉了起来:“抱歉。” 邵清芜委屈地眨了眨眼:“师兄,我疼。” 谢寻舟低下头,看见邵清芜被汤药烫得起泡的通红手背,心中终究是起了点歉疚。 “对不起,我给你涂药。” 邵清芜抽抽噎噎:“没.....没关系。” “只是师兄不能喝药了。” “师兄,下午就要决赛了,你的身体.......” 邵清芜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她本以为谢寻舟会感动于她的关心,却未料到他只是皱了皱眉,淡漠地松开手。 “不会耽误比赛的。” “说了带你进去,就是会带你进去。” “你若是不信我,就和怀迹去吧。” 少年明显变了脸。 邵清芜瞬间慌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奈何谢寻舟并不听她解释,丢下一句“我让怀迹来”,便提剑出门。 灼烧的疼痛感从手背袭来,邵清芜看着少年决绝的背影,雾蒙蒙的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 “邬映月,都怪你……” 要不是她,师兄才不会待她如此…… ** 晌午休息的时间一瞬即过。 邬映月三人从春澜峰一起出发,到紫剑峰时,刚好未时一刻。 决赛准备入场,入口处已经挤满了人。 “不是,大家怎么都来这么早?” 桑晚看着前面乌压压的人群,没忍住嘀咕出声。 闻人夏云经验丰富些,她看了眼前方,温声道:“大家都想早点得出成绩,若是过不去,还能找到同峰的入选者,托他们带些东西。” “秘境的东西可以带出来吗?”桑晚不解,“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闻人夏云道:“今年的规矩变了,听说只要是弟子靠实力争取的,都可以带出来。” “不过,不论何物,一人都不得超过三十件。” 桑晚一听,眼底闪过一抹亮光:“那我要是从秘境中得了宝物,可以拿出去卖钱吗?” 闻人夏云无奈摇头:“当然不行。” “不过,你可以上交给宗门,宗门会按市价的七成折算灵石给你。” 桑晚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那我还不如留着自用!” “七成,他们可真敢想!” 桑晚愤懑地吐槽完,才发现邬映月安静了许久。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桑晚没忍住凑过去,抬手戳几下她的脸。 “映月,想什么呢?” “你这次进鹤山秘境,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邬映月点头:“有。” 她本就没有隐瞒的打算,见桑晚好奇,也就说了:“我要禄弥草。” “禄弥草?”桑晚好像有点耳熟。 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只能扭过头,看向旁边的闻人夏云。 “师姐,禄弥草是用来干什么的?” 闻人夏云:“禄弥草,常用于伐经洗髓,破阶提升。” “听起来倒是个好东西。”桑晚也有点心动了。 闻人夏云顿了顿,转头看向沉默的少女。 “但是禄弥草很难采到。” “一是稀少,二是有伴生兽守护。” “这种灵草十年育种,百年育苗,两百年才长成,其长在秘境深处,那里瘴气环生,只有子时正刻瘴气消散的时候才能去采。” 邬映月闻声,长卷的睫毛轻颤一下,眼底生出几分光采。 “那它的伴生兽,又为何物?” 闻人夏云道:“双首圣火青蛇。” 双首圣火青蛇。 很耳熟的名字。 邬映月记得自己前世跑任务时,也曾遇到过。 这种蛇出生便是筑基圆满,稍加修炼,便能突破金丹。 且它一体双丹,力量都要比普通的灵兽强悍许多。 若是要对付,恐怕艰难的很。 “闻人师姐,这双首圣火青蛇可有什么讲究?” 桑晚对这什么灵兽妖兽着实不太了解,只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闻人夏云叹了口气:“圣火青蛇,一首畏水,一首畏金。” “师妹,你确定要采禄弥草吗?” 担忧的视线落在头顶。 邬映月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生出一种久违的战意。 要采吗?倘若确定下来,必定会面临一场恶战。 她修为尚低,越阶挑战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就算是天方夜谭,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率。 气氛一度陷入沉默。 闻人夏云和桑晚面面相觑。 就在两人以为邬映月要放弃时,她忽的抬眼,墨眸中掠过一抹跃跃欲试。 “试试吧。” “只是比起禄弥草,现在更要紧的是,拿到秘境的入场券。” “倘若能进去,禄弥草,我势在必得。” 第50章 你竟然忍心伤我 少女眼中的光采迷住了桑晚。 她盯着邬映月看了好一会,忽的尖叫一声,张开手用力抱住邬映月。 “师妹,你这样子好不一样!” “可以再说一遍吗?真的太帅了!” 桑晚贴住她的脸,像小狗一样蹭了蹭。 邬映月无奈的推开她的头:“师姐,别闹了。” 桑晚道:“我不。”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邬映月抱得更紧。 队伍慢慢往前走,邬映月就这么被桑晚贴着,直到走到入口。 “那个......你们两个谁先进去?” 紫剑峰弟子踌躇地问出声。 邬映月挣开桑晚的手,道:“我先吧。” 她将令牌递过去登记,弟子接过,在面前的蓝玉台轻轻一刷。 “碧穹峰弟子,邬映月,炼气圆满。” 冰冷机械的女声自半空传来,弟子一看,有些讶然地瞪大眼:“师妹,你又升阶了?” 邬映月显然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她微微颔首,接过令牌转身踏进入口结界。 弟子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不由嘀咕出声:“这才几天啊?” “不是说五灵根吗?升阶的速度竟然比有些单灵根还可怕.......” 弟子小声嘟哝,一转头,就看见挽着双螺髻的大眼姑娘皱着眉,不解的看向自己。 “师弟,你对我们映月很了解啊?” 弟子尴尬地挠了挠头,末了冲桑晚笑道:“第一日的首胜嘛,印象深很正常。” 桑晚挑眉:“是吗?” 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了师姐,到你了,快进去吧。” ....... 决赛正式开始。 邬映月没想到一上擂台,就看到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 对方负剑而立,长发高束,如雪白衣纤尘不染,姿态从容,宛若落入凡间的上仙。 他背对着自己,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时,微微侧头,露出出尘的俊容。 “师妹,你炼气圆满,是打不过我的。” “为了让你输得不那么难堪,你自己认输吧。” 少年语气骄狂,一开口,气质便破了三分。 邬映月挑了下眉,淡声道:“许久不见,你倒没什么改变。” 和预料中胆怯害怕的语气不同,身后的少女淡然自若,仿佛胜券在握。 她竟敢越阶挑战? 萧怀迹不悦地蹙起眉,转身想瞧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 日光温煦,一素衣少女背着把耀眼的红剑,双手环胸,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怎么是你?” 萧怀迹心中生出些许慌乱,他后退半步,俊眉皱得更紧了。 “映月,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 少年语气熟稔,仿佛在劝解自家不懂事的妹妹。 “为什么要回去?” 少女淡定拔剑:“来吧,打了再说。” 剑上红光微闪,少女握着鎏金剑柄,尾端镶嵌的红宝石衬得手纤细柔美,肤白胜雪。 “映月,不可胡闹。” 他攥紧手,喉结滚动:“你不过炼气,和我差了三阶,若是越阶挑战,定然会输。” “提早认输并不丢脸,我怕我的剑气会伤了你。” 萧怀迹语气弱了许多。 他垂眸凝视着立在对面的少女,不知怎的,竟觉得她有些陌生。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她很听话。 只要他不同意,她便不会做让自己为难的事情。 她那时很依赖自己。 在邬涧巷的日子里,她总是会捏着一根细长的桃木枝,偷偷跑来看他练剑。 他练一分,她学一分。 若是不懂,就会翻墙跳下来,缠着他问好几个时辰。 邬涧巷民风淳朴,村中的婆婆婶婶看到他们两小无猜的模样,常会打趣道:“月月这么喜欢阿迹,不如嫁给他做媳妇吧?” “阿迹,我们映月这么乖巧,你长大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十几岁的少年,被打趣一下便会红透脸。 萧怀迹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那懵懂的女孩却会眨眨眼,迷茫地问:“什么是嫁?” 婆婆道:“嫁给阿迹,就能和阿迹在一起一辈子喽!” “在一起一辈子?” 她喃喃出声,沉思很久,才点点头,认真道:“可以。” “我想和阿迹,一辈子都在一起。” 黄昏时,红霞满天,少女笑容灿烂,眸底的光采,似是比霞光还热烈。 萧怀迹愣了许久。 邬映月抱剑而立,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 眼看着他眼中涌起怀念和留恋,邬映月有些反胃,她眸光微凛,素手一挥,红光乍现。 剑气破空而来,直点喉间。 锐利剑气划破少年的肌肤,一股带着酥麻的痛意袭来,萧怀迹终于缓过神。 “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少女一字一顿,眸底的厌恶不言而喻。 萧怀迹心口一痛,他张了张嘴,欲辩解什么,忽然感觉颈间有温热的潮意滑落而下。 萧怀迹错开她的目光,下意识往颈间一摸。 血红的液体在手中晕开,萧怀迹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对上她的视线。 “映月,你竟然忍心伤我?” 第51章 对手投降,邬映月,胜。 忍不忍心,不都伤了吗? 邬映月今日才发现,这玄云峰的人个个都爱说些废话。 她美眸微凛,长剑往前逼近一分,冷声道:“打,还是不打?” 萧怀迹攥紧手,喉结微微滚动:“你打不过我。” 邬映月忽然一笑:“那也得等打不过再说。” 她红唇翘起,姝丽面容舒展开来,宛若一株迎风绽放的红蔷薇。 萧怀迹有些出神。 他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她这般耀眼的模样。 如夏季的烈日,似冬季的红梅。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十分遥不可及。 怎么会遥不可及? 他和她一起长大,在这个偌大的苍衍宗中,只有他与她最相熟。 没人会比自己更了解她。 没人会比自己更懂她。 萧怀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心中的慌乱不消反增。 那种无法把握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烦躁地拔出剑,索性不再退让。 她不就是想让自己出手吗? 只要让她尝到苦头,她便会自己认输。 “好。” “既然你执意不走,那我就陪你。” 少年低喃出声,握剑的手腕一转,银光绽开,将少女震退数米! 擂台外,在旁边排队的弟子感受到强烈的灵力波动,纷纷看了过来。 “我的天,那不是那天的首胜师妹吗?” “炼气碰上筑基,对比竟然那么惨烈。” “天哪,邬师妹不会第一回合就出局吧?” 人群中爆开一阵嘘声。 负责登记的少年看着他们,忍不住反驳:“哪有那么简单?你们也太小看邬师妹了。” “什么叫做我们小看,那天本来就是端木师姐放了她一马,否则以她的实力,怎么可能会赢?” “端木师姐肯定是被她用定身符羞辱走的!这个邬师妹,手段真的不要太恶劣!” “决赛禁用外带符篆,我看她等下怎么办。” 有人反驳,有人幸灾乐祸。 少年托着下巴,嘀咕道:“你们难道没发现,她几天就升到炼气圆满了吗?” “这么可怕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输?” “你说对吧,嘉致?” 少年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沉默的同伴,后者脊背一僵,沉吟一会,微微点头:“嗯。” “邬师妹她……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很多。” “我就说嘛,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少年得意开口。 他顿了顿,想和同伴继续讨论,谁知一转头,就看到少年手执紫竹羊毫,眸光定在某一处。 羊毫上的墨汁缓缓滴落,少年垂首,发现那写了一半的宣纸已经花了大片。 “松嘉致,你眼睛黏人家身上了啊!” 少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个草痴!” 松嘉致任由他吐槽,等少年忿忿不平地发泄一通,他倏然勾起唇,回过神来。 “她没出局。” 少年一怔,有种错过了精彩的错觉。 回头一看,发现那台上的形势,已彻底扭转。 ...... 如萧怀迹所言,邬映月的剑招,确实有几分他的影子。 可让他难受的是,邬映月并不会主动出击。 她都是等。 等他出手,她再用他教过的方法一一拆解。 “映月,剑不是这么用的。” 剑招被拆了三十余次后,萧怀迹终于忍耐不下。 他握剑飞退两丈,看向邬映月的眸中生出几分不悦:“你太因循守旧。” “这不行。” “不行吗?”邬映月倒是玩的很起劲。 萧怀迹第一剑时,她躲闪不及,运力流转十个小周天,才勉强站稳脚步。 可来来回回打下这么多场,邬映月已经从举步维艰,变成了游刃有余。 “实战中,没有人会像你这么打。” 萧怀迹忍不住劝她。 “一味地退让,只会让进攻者不断压制你。” “一旦压制到极点,你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萧怀迹语重心长地教导她。 本以为能换来少女感激的笑容,却没想到她挑了下眉,无所谓道:“是吗?” “不好意思啊,以前没人教我。” 没人教。 萧怀迹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长针扎了一下。 他呼吸一窒,声音滞涩许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少女眸光澄澈。 萧怀迹看着她,又想起了很多幼时的温情。 “我就在玄云峰,你若是有空,可以来寻我。” “和以前一样,只要你问,我就会教你。” 少年温声说着,手下的动作慢了一分。 “是吗?”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手中的炽翎剑重重往上一挡,将少年手中的长剑震退了半寸。 邬映月得了翻身的契机,唇边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沐浴着少年震惊的目光,她撩开眼皮,红唇轻启。 “可是萧道友,我不想去找你。” “既然你这么好为人师,不如......就在这里教我吧?” 话音一落,少女眉目微敛,双手持剑,朝着萧怀迹的面门狠狠砍去。 没有章法可言的剑招迎面袭来,萧怀迹一怔,下意识想用剑挡。 可手腕一转,灵剑发出了抗议的清鸣! “嗡嗡嗡!” 它不愿意? 萧怀迹第一次看到灵剑拥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眼看着剑招就要砍到脸上,萧怀迹没有办法,只能翻身一躲。 然而,这一下没完全躲过,他洁白的袍角被砍去一截。 “你疯了吗?” 萧怀迹吼出声。 他甚至来不及劝阻,少女下一道剑招就劈了过来。 依旧是毫无章法,可比起刚刚,又要快了许多。 剑上寒光凝成虚影,萧怀迹心烦气躁,心中的谦让也被这凌乱剑法砍得荡然无存。 他终于忍无可忍,心中生出战意。 “邬映月,你不要再胡闹了!” 他往灵剑中注入九成灵力,强行迫使它运转起来。 灵剑发出哀鸣,颤抖两下,任由萧怀迹驱使。 少年剑招凶险,只见他手腕翻飞,便甩出夺目凛冽的剑花。 但这剑花显然拼不过邬映月的乱砍大法。 她双手握住剑柄,往剑花中心一砍,便轻松破了这缭绕的剑招。 逼出的剑气被攻解,霎时间,金气逆转,灵力反噬,萧怀迹来不及反应,心中一闷,喷出一口浓重的血雾。 邬映月猝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脸。 星星点点的细小血珠溅在她瓷白的肌肤,她轻轻皱起眉,眼底的厌恶和杀气更重。 这一下,她不再犹豫,砍出来的剑气都变得格外果决。 密不透风的剑招让人躲闪不及,萧怀迹眼睁睁地看着那赤色长剑刺向胸口,他凤眸瞪大,艰难地往旁边一滚—— “噗嗤。” 长剑刺中少年的肩膀,穿过他的血肉,扎进微微磨平的擂台木板。 强烈的疼痛让萧怀迹呻吟出声。 肩后,鲜血顺着长剑汩汩流出,扩散,蜿蜒成一朵妖冶艳丽的花。 少年动了动唇,脸色苍白如纸。 “映月,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体内灵气逆乱,萧怀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就这样输给了他从前不放在眼里的小青梅。 他长睫轻颤,看着少女失神的眼眸,似是终于明白她为何这么做。 “你是不是还在介意入峰大典那天,我替寻舟师兄做伪证的事?” 邬映月终于回过神。 刚刚,她以为自己在剑境。 剑越快,她越沉溺其中。 此时清醒几分,她才发现,她已经把萧怀迹扎得精神错乱了。 “映月,我并非有意。” “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熟悉的话语落入耳中,邬映月看着他背后盛放的血色之花,倏地想起自己被杀那日的场景。 那时,她身下的血花,似乎也开得这么漂亮。 “映月,是我的错。” “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 “清芜师姐她身体娇弱,受不得刺激,我担心你入峰,会让她不高兴。” “她不高兴,二师兄便会伤你。” “映月,我都是为你好——” 越说越离谱了。 邬映月看着他一张一合,毫无血色的唇,抬手捏诀,给他来了个禁言咒。 “你的解释太恶心了,闭嘴吧。” “我现在问你,你认不认输?” “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回答,就当你投降了。” 少女目光灼灼,点漆般的墨眸晶亮,看得人心头一软。 萧怀迹没想到她竟会采用此举,只能睁大眼,看着她飞快地报数:“三,二,一.......” 不可能的。 擂台怎么会容许这么荒谬的举措? 这种投降,一定是不作数的。 萧怀迹心中还有一分侥幸。 日光熠熠,只见少女扬起唇,轻快道:“你不说话,就算投降啦~” 少女拔剑起身,哼着歌朝擂台外走去。 很快,虚空中那道冰冷女声响起。 “十号擂台,一比零,对手投降。” “碧穹峰,邬映月,胜。” 第52章 延迟的灵力透支 播报声在紫剑峰顶回响。 入口处,原本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人,全都鸦雀无声。 “我......我没听错吧?” “邬映月竟然赢了?” “为什么啊,她就一个炼气圆满,咱们在场的,哪个不比她厉害啊?” “会不会是那萧怀迹放水了?” 众人沉默许久,见少女越行越远,终于忍不住出声吐槽。 “不至于吧,他要是真放水了,怎么会被伤得那么重?” “长得那么漂亮下手这么狠,真的太可怕了。” “不是,她不是五灵根吗?没记错的话,上次打擂台的时候她才炼气四阶,这才过去几天,她就炼气圆满了,你说,她会不会是偷偷吃了什么升阶灵丹?” 入口处的人议论纷纷。 旁边负责登记的少年扬唇一笑,打断他们的吐槽:“行了,人家都打完了还在这念叨,怎么,羡慕啊?” “等下一个个连小姑娘都比不上,传出去,得多丢人啊。” “赵明扬,池思远,你们说是不是?” 少年笑容微敛,目光落到说话最大声的两人身上:“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第一天可是都淘汰了,要不是中途有人退赛,以你们俩的积分,都挤不进决赛吧?” 少年语气玩味,说的二人面红耳赤。 池思远脸火辣辣的,他别开脸,嘟囔道:“我就随便说说。” 少年挤眉弄眼,照着他的话,阴阳怪气地学了一遍:“我就随便说说~” “好了,下一个,谁来?” ...... 裁决处。 紫剑峰长老坐在裁决席上,他握着十号擂台的战绩木牌看了又看,半天都舍不得松开。 “师尊,这十号擂台的战绩您都看了快十遍了.......” 站在一旁,给苏长老撑伞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您这么想教她,不如修书一封,让却檀仙尊把弟子借给您。” “胡闹!”苏长老吹胡子瞪眼,“谁说我想教她?” 少年的脸皱成一团:“您真的不想吗?刚刚她在台上打的时候,你可是说了好几遍,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少年掐着嗓子学得有模有样。 苏长老听得老脸一红:“我哪有?” “我不过就是好奇,那丫头小小年纪,剑法看着杂乱无章,挥出来的剑气竟然如此恢弘。” “你可知道那玄云峰的弟子为何没躲过邬映月的最后一剑吗?” 少年摇头,明显有些不解:“师尊,您能别卖关子吗?” 苏长老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脑袋,怒道:“孺子不可教也!” “那小丫头的剑势挥得这么漂亮,你竟然没瞧出来?” “通常来说,筑基弟子方出剑气,筑基中阶,将得剑势,金丹初期,方解剑意。” “你说你,平时脑子都用来 干嘛去了?” 少年捂住头,哀嚎一声:“弟子要是能看出来,早就不是紫剑峰倒数第一了。” “您这问题,以后还是留着问师兄吧。” 苏长老瞪他:“你也好意思?” 说到这个苏长老就来气,他这小弟子刚入峰时可是最出众的变异雷灵根,他心动不已,抢着把人收到了座下,结果亲自一带,才发现这就是个懒货。 他很聪明,一点就通,但就是懒得出奇。 除了练剑,他干什么都有劲。 每次要责问他,他就会梗着脖子,道:“师尊,是你当初抢着要我的,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得,直接砸手里了。 好在他有个懂事上进的三弟子,他天赋极佳,性格好,为人勤勉,平日很懂得为他分担。 每年轮到紫剑峰主办活动,他便会主动接手,从活动开始到结束,完全不用他操半点心。 不对,他今天都在裁决处坐好半会了,怎么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三弟子? “谢明泽,你师兄呢?” 谢明泽挑眉:“我师兄?” “不是在那吗?” 他抬手往右边一指。 苏长老顺势看过去,刚好瞧见穿着莲纹弟子服的少女背着赤色长剑,步伐轻快地往这边走来。 苏长老挑起眉,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这不是碧穹峰那个丫头吗?” 话还没说完,少女前方的桂树下走出一个俊雅温润的青年。 青年身姿颀长挺拔,往日的青衫换成月白长袍,向来不配饰品的腰带上,破天荒地悬了块昆仑水苍玉佩。 苏长老疲惫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 “鹤来这是在.......”苏长老话未说尽,叫人浮想联翩。 谢明泽嘿嘿一笑,道:“难得我师兄起了个大早。” “这容貌,这气度,定然能让我邬师妹小鹿乱撞。” 苏长老用戒尺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这是纯洁的同门情!” “鹤来定是知晓这映月丫头没有师兄,想借此拉拢她。” “看来,他很懂为师嘛.......” 谢明泽幽幽地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师尊,您还怪自恋嘞。” “您要真想要好弟子,入峰大典那天,您怎么没出手?” “现在在这感慨自己丢了个人才,暗戳戳地想给她当第二个师父。” “我那不是行事谨慎,担心惹祸上身.......”苏长老刚想解释,“不对,老子跟你说这些干嘛?” “滚滚滚,哪凉快哪待着去!别耽误我看戏。” 苏长老嘟哝完,刚想继续看,却没想到一扭头,那两人已消失在原地。 苏长老一拍桌子,怒道:“你师兄呢?” 谢明泽顶着脑袋上被戒尺拍出来的鼓包,没好气道:“跑啦。” 苏长老:“跑哪去了?” 谢明泽耸耸肩:“没看到。” 苏长老气得直瞪他:“眉毛底下挂两蛋,只会眨眼不会看!” “你在这坐着,我去和宋长老换班!” ...... 邬映月并不知晓裁决处的动静。 她打完擂台,记起祝鹤来说的糯米团子,就想着过来看看。 不想还没到那,人就迎了过来。 “师妹?” 清朗男声从前面传来,邬映月一抬头,祝鹤来已经站到跟前。 邬映月眨了眨眼,冲他粲然笑道:“祝师兄好。”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袍,腰间束一蹀躞玉带,得体的剪裁和简约的搭配衬得他姿容清绝,光风霁月。 邬映月难免被惊艳一番。 她看了眼祝鹤来腰上的玉佩,仰起脸,衷心夸赞:“祝师兄,你今天真好看。” 祝鹤来颔首,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多谢师妹夸赞。” “刚刚的决赛,辛苦吗?” 他垂下眼,浅色眼眸中掠过一丝关切。 邬映月摇头:“还好,就是有点没力气。” “可能是劲用猛了?” 刚下擂台的时候,她还觉得走路带风,一身花不完的力气。 可这会祝鹤来一问,她好像感觉眼前有点发黑。 “手给我。” 祝鹤来摊开掌心,指节温润修长,看起来格外让人安心。 邬映月有些不太明白,可瞧见祝鹤来微微蹙眉,她犹豫一会,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指腹落在他掌心,邬映月摸到了一层薄薄的茧。 那是常年练剑练出来的。 邬映月前世也有。 她不自觉地蜷了下尾指,刚想问祝鹤来怎么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忽然觉得四肢酸软,背上直冒冷汗。 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收手握住她的指尖,运起一抹蓝色灵力,探进她的灵脉。 本想看看体内灵力是否逆乱,谁知一进去,那一丝丝淡蓝色,就被少女的灵脉吞吃个干净。 祝鹤来沉默。 他垂首看了眼少女,见她唇上血色微褪,又探进一抹灵力。 和刚才那样,祝鹤来的灵力一进去,就被强行掠夺过去。 他叹息出声,目光落在邬映月身后光芒流转的长剑上。 “你的灵力被灵剑透支干净了。” 所以现在,她的身体就开始慌不择食地吸收他的灵力了。 青年好听的声音落在耳中,邬映月晕乎乎的,只能慢慢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祝鹤来无奈:“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邬映月不太排斥他的接触,不仅如此,她现在很想和他贴贴。 他闻起来好香。 “我住水天阁。” 邬映月的手在他掌心作乱一番,最后索性十指交握。 祝鹤来抿唇,目光掠过她淡粉色的指尖,左手捏诀,化出一道星轮交错的法阵。 他拽着少女进去,霎时间,天旋地转。 这下,邬映月彻底晕了。 闭眼之前,她还有点不甘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祝师兄,我的糯米团子......” 第53章 晕男人了 邬映月没等到祝鹤来的回答。 就这样,她睡了一觉,梦里都是各种口味的糯米团子在到处乱窜。 葡萄味的糯米团子长着对毛绒绒的白胖翅膀,邬映月一扑过去,淡紫色的团子就翅膀一拍,飞走了。 桃子味的糯米团子长了一对手脚,一见她两眼放光地走过来,就尖叫着手脚并用地爬开了。 邬映月看着长得奇形怪状的团子全部逃走,郁闷好久,才察觉到不对。 她好像在做梦。 她怎么又在做梦。 邬映月受不了被食物吊着跑的气,她苦追一番,索性盘腿坐下,开始回想。 她是怎么睡着的? 做梦之前,她在哪?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她自醒一番,她终于记起,自己是在一个传送阵里晕倒了。 晕倒前,她念了一句“师兄,我的糯米团子”,然后就华丽丽地晕倒在了祝鹤来怀里。 想起自己是怎么睡的,邬映月也慢慢醒了。 睁开眼前,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自己床边说话。 “谁教她灵力这么用的?每次就是一股脑地挥霍,完全顾前不顾后。” 是个有点暴躁的男声。 虽然语气不太好,但音色有种微微青涩的好听。 “是阿厌吧,把她带进剑境又不教她,都怪他。” 这道男声略带笑意,听着很有磁性。 “这可不怪我,那个时候她不理我,我都没空带她走一遍基础。” 这是苍梧厌的声音,她听过,便很熟悉。 “你们别吵了,她在休息。” 这道声音温润清朗,有种让人平静的安心感。 好像是祝师兄的声音。 等等,苍梧厌和祝师兄,怎么会在一块? 是她听错了吗? 她挣扎着想起来,可不知怎的,身体和眼皮都像灌了铅一般,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 “不是,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又成宗门弟子——” 少年还没吐槽完,忽然看见床上的少女睫毛颤动。 他声音一顿,道:“师妹要醒了。” 这声音一落,邬映月终于能睁开眼了。 周围是落地的银色轻纱床幔,身上盖着的是藕丝色锦被,头顶是亮起的云朵灯,旁边坐着的,是个红瞳少年。 他着一身玄色劲装,长发高束,额前碎发撩开,露出好看的额头和五官。 看着很张扬的一个人。 邬映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眨眨眼,弱弱道:“你是我哪位师兄?” 竟然猜到了。 殷玄心里的紧张烟消云散,肆意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愉悦:“我是你被赶出门的六师兄。” “喔。”邬映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觉往被子里缩了缩。 看着他的红瞳,邬映月没忍住想起那本书。 那书里的双生魔尊,有个就是红瞳的。 没记错的话,他叫....... “我叫殷玄。” “初次见面,没吓到你吧。” 少年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吓倒是没吓到,毕竟清醒前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吵吵的。 邬映月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一次,她看到了苍梧厌,还有他身后的—— 紫眸少年。 他站在暗处,一身华服,长发垂落,俊美精致的面容隐入夜色,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隔着稍远的距离,邬映月还是看清了。 他和殷玄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比起殷玄,他的气质更沉稳一些。 这应该是殷玄的魔尊哥哥殷离吧? 不是,他们怎么全在这? 邬映月缩得更厉害了。 她半张脸隐入藕丝色的被子,露出一双明媚黑亮的桃花眼。 眼睛眨巴眨巴,长睫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两下。 像魔族将军曾经养过的波斯猫。 殷玄曾对那将军的品味嗤之以鼻,如今一看,好像也体会到了他的心境。 “师妹,你怎么了?” 殷玄对她很好奇,见她缩到角落,没忍住凑过去。 苍梧厌看不下去,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强行拽了下来。 “你能不能长点心,师妹是女孩子,你这样不怕吓到她吗?” 确实是吓到了。 这一个个都站在她房间。 邬映月觉得自己都有点晕男人了。 虽然他们都是好看的男人。 她窝在被子里,悄悄扫视一圈,见少了一人的身影,不由皱起眉,看向苍梧厌:“祝师兄,不在吗?”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被祝鹤来送回来的。 苍梧厌明显被问懵了,他怔了一下,随即扯开一抹心虚的笑容。 “什么祝师兄,这里...只有我们啊。” 第54章 礼物 “不可能。” 邬映月非常笃定自己刚才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 她“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清亮的眼眸将房间扫视一遍,见真没有此人的身影,她皱起眉,有些怀疑地看向几人。 “是不是你们怕他发现你们的身份,就把他......” 邬映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面前的人两个是魔族的,一个是鬼族的。 苍梧厌本来还有些心虚,一听到这个,瞬间松了口气:“怎么可能?” “我隐藏的很好,一般人可发现不了我的身份。” “我又不是小玄,当了那么久的魔还不会隐藏气息。” 邬映月:“......”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被拽到地上的红瞳少年。 他双手环胸,恹恹地垂着眼,听到苍梧厌揭自己的短,抬眸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你就会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现在已经能隐藏了。” 苍梧厌幸灾乐祸:“什么叫陈芝麻烂谷子?这不就是前些天的事吗?” 后面的殷离靠在门边,微微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不过还好,这几日有进步了。” 殷玄不高兴地瞪了回去:“哥!” “你怎么和四师兄一起欺负我!” 殷离耸了耸肩,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坦然:“这是事实。” 几人的话成功吸走了邬映月的注意力。 她坐在床上,抱着多出来的软枕,盯着三人看了好一会,脑袋中缓缓浮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想法—— 她的师兄们,不会都是梦中那本书里的大反派吧? 已知现在出现了魔族的,鬼族的,龙族的。 剩下的,只有一个妖族新皇了。 “那什么......” 出于好奇,邬映月没忍住打断他们的话。 原本还在抱怨的殷玄,闻声眼睛一亮,飞快地转过头来:“师妹,怎么了?” 少年的目光热烈专注,邬映月有些无所适从地错开他的眼神,小声道:“刚来碧穹峰的时候,禁制上的声音说,我是第九位弟子。” “已知苍梧师兄排行第四,你排行第六,那剩下的几位师兄是?” 许是晕了好几个时辰,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加上语气有些小心,听起来总带点讨好的意味。 殷玄听得耳朵有些发麻,他舔了下微干的唇,道:“站在后面的是我哥,叫殷离,排行第五。” “敖澈是小七,你应该见过。” 殷离闻言,眉心不由一蹙:“小七什么时候来过?” 殷玄笑容一僵,连忙冲床上的少女眨眨眼。 邬映月似乎看出点什么,她抬眸看向那隐在暗处的少年,道:“敖澈之前被人追杀,身上负伤,就来这歇了一会。” 殷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接受了她说的话,颈间喉结滚动,发出一道低沉悦耳的“嗯”。 邬映月听得有些头晕了。 “那还有一个师兄,没来吗?” 殷玄很想说来过了,可看到少女试探的眼神,他呲牙一笑,道:“你说的是妖族的那个吧?” “他最近很忙,估计要晚点再来看你。” “师妹很想见他吗?” 殷玄说完,尾音降调拉长,染上几分撒娇的意味。 “师妹有点贪心了喔,我们这么多人陪你,你竟然还想着他。” 邬映月:“!” 怎么还能这么说? 只见他趴在床边,一双形状漂亮的红眸灼灼似火,此刻眼尾下垂,看起来极其可怜。 有点可爱了。 邬映月从小到大,她最受不了别人和她撒娇。 “也没有吧,就是有点好奇。”她解释道。 殷玄一听,唇边的笑容当即真切几分:“没有就太好了。” “对了,此次过来,我给你带了见面礼。” “之前有事耽搁了,本想托阿澈代劳,后面想想,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 诶? 邬映月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年忽然站起身,手伸到她面前,嘴上“噔噔”一声,指尖摊开—— 一条漂亮的蛇形项链从少年手中坠了下来,蛇身以白金做底,上面嵌满了精致闪耀的白色晶石,蛇头精巧可爱,眼瞳以冰蓝色珠子点缀,整体典雅贵气,又透着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神秘。 邬映月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她是怕蛇没错。 但是,没有一个女孩会拒绝这么漂亮的项链! “喜欢吗?” “项链上的蛇瞳是避水玄珠,我听说你此行要去鹤山秘境采禄弥草,这条项链,应该能派上用场。” 殷玄神色认真,眉间戾气尽散,看起来有几分少年才有的纯良。 “避水玄珠?” 邬映月觉得有点耳熟。 殷玄笑道:“要采禄弥草,必须路过醉心湖。” “醉心湖底有灵气限制,寻常的避水诀是不起作用的。” “所以,避水玄珠,你一定用得到。” 邬映月心动了。 但是...... “可我不能收。”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几位师兄都被逐出师门了,这礼,她不应该收。 最重要的是,她都没给他们准备东西! 真的很尴尬诶。 早知道这样,今天在至臻阁多备几份了。 邬映月暗自懊恼。 殷玄却不高兴了:“为什么不能收?” 邬映月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没给师兄准备礼物。” 殷玄一怔。 他盯着邬映月看了一会,忽然勾唇一笑,凑到邬映月面前,飞快地啄了她一口。 邬映月只感觉一道淡淡的松雪香气拂过,紧接着,脸上多了点柔软温热的触感。 那触感转瞬即逝,不等她反应,少年已经弯腰,给她戴上项链。 “我的礼物,已经拿到了。” “所以,你该接受我的礼物了。” 第55章 是梦啊 室内陷入死寂。 苍梧厌率先回过神。 他忍无可忍地拽住殷玄的衣领,怒吼道:“殷玄,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殷玄无辜地垂下眼,道:“师兄,我怎么了?” 苍梧厌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师妹是女孩子,女孩子!” 殷玄更无辜了:“就是因为是女孩子才会这样做呀。” 苍梧厌听不下去了,他面无表情地把殷玄塞到殷离身边,严肃道:“殷离,管管你弟弟。” 殷离垂眸,从善如流地抬起手,往殷玄脑袋上敲了一记响栗。 “下次不要这样了。” 苍梧厌看着这软绵绵的敲击,瞬间炸了:“殷离,你没吃饭吗?你这是在管教吗?!” “你少敲一下我都觉得这是对他的奖励!” 殷离轻轻点头,像是听懂了,抬手又敲了一下。 苍梧厌不顾形象地吼道:“你这是包庇!” 殷玄捂着脑袋抗议:“别敲了,还有,师兄你这样真的很吵。” “师妹才睡醒,都要被你吓懵了。” 苍梧厌的气势一下弱了大半。 他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的瞬间,就切换成温柔关切的神情。 “师妹,没吓到你吧?” 苍梧厌的脸上还留有一点那日的青黑。 “没有。”少女的声音很轻,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殷玄那个小子,我等下会好好教训一番的。” 苍梧厌板着脸。 殷玄凑过来:“师兄,你不要误会了,我和师妹就是同门情。” “你说对吧,师妹?” 殷玄笑得人畜无害,纯澈的眼神很具欺骗性。 苍梧厌刚想出声提醒。 邬映月便回过神,坦然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她幼时便失去了父母,但朦胧的记忆告诉她,小时候,阿娘就是那样亲她的。 “你看,师兄,我们真的没什么的。” “是你想多了。” 殷玄顿了顿,转头对上邬映月的视线:“对了,师妹,四师兄上次没有教你怎么合理使用灵力吧?” “你现在连升几阶,灵池还有些不稳,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我教你吧?” “相对四师兄,我的教学会更适合你。” 殷玄循循善诱,气得苍梧厌愈发胸闷。 “殷玄,师妹是不会答应你的!” 苍梧厌言之凿凿,像是笃定了邬映月会拒绝他。 怎知床上的少女一听,瞬间坐直了几分。 “真的可以吗?” 邬映月眼睛亮了亮,刚想答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泄了气:“可是师兄,你现在好像是魔修。” 青川大陆虽然没有那种正魔不两立的情况,但因为修炼吸收的力量不同,导致魔修和灵修并不相通。 非特殊时期,魔修也是不许踏入灵修宗门的。 “是魔修就不能教导师妹了,好遗憾。” 少年语气惋惜,头上翘起的呆毛都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 邬映月刚想安慰,少年便轻笑一声,振作起来:“不过还好,你师兄我是半魔体,一体双核,魔气灵气皆可修。” “走吧,我带你去。” 殷玄摊开手邀请她。 邬映月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默默移开眼:“我自己下来。” 她掀开被子, 飞快地下床穿鞋。 见苍梧厌还老大不高兴地蹲在前面,邬映月戳了戳他的头,小声道:“师兄,让让。” 苍梧厌彻底心碎。 “师妹,我和小离都给你带了礼物。” “你不要看看吗?” 苍梧厌试图挽留。 邬映月欢快道:“殷玄师兄送我的已经足够了。” “师兄的,等下次我准备了礼物再交换吧~” 沉默许久的殷离难得开口:“不用交换,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没时间的话,我让小鸦收起来,你到时候拆。” “我不着急。”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苍梧厌沉着脸,幽幽地扫了他一眼。 这殷离是在点他呢。 殷离察觉到苍梧厌的视线,冲他微微颔首。 见邬映月跟着殷玄去院子,他薄唇翘了翘,道:“我也过去看看。” 房间内一下就只剩下苍梧厌。 他不爽的挠乱头发,“蹭”地一下站起身,看向梳妆台后的小隔间,凉凉道:“你还要在那躲多久?” 隐在暗处的青年缓缓现身。 墨发浅眸,月白袍,昆仑佩,身后负剑,长身玉立。 这不是祝鹤来是谁?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青年垂首,眸中含笑,道:“想来便来了。” 苍梧厌双手环胸:“不信。” “不过,你先告诉我......你这名字和身份,到底怎么弄的?” 青年莞尔:“师兄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既有父姓,亦有母姓?” 苍梧厌一愣,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回祝家了?” “你不是说以后都不会——” 青年打断他的话:“师兄,时间不早了。” “明日午时,鹤山秘境开启。” “你别让她熬太晚。” 语罢,他抬手化出一只冒着寒气的冰盒。 盒中摆着六只卖相极好的糯米团。 团子被捏成了兔子,小熊,小猫,以及葡萄和水蜜桃的形状,表皮晶莹剔透,还裹了一层薄薄的粉,里面的果酱清新香甜,看着便像是小姑娘爱吃的。 苍梧厌大为震惊:“你以前不是说不会下厨吗?” 祝鹤来不答,只是道:“别偷吃她的。” 苍梧厌:“......” 不等他反驳,祝鹤来抬手捏诀,一道淡水色灵力闪过,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等他走远,苍梧厌才捏起六只里唯一重样的小兔子丢进口中。 “我是那种人吗?” 苍梧厌咬了两口,清新的果香弥漫在舌尖。 他含糊不清地嘟哝一声,道:“还怪好吃的。” * 邬映月练了一夜。 快天亮时,她终于学会如何可持续驱动灵力。 等听见山下鸡鸣一声,她再也扛不住,抬手捏了个清洁术,在房间内布了个结界,确保外人进不来后,才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她没忘记今天是进鹤山秘境的日子,没有赖床,蹭蹭爬起来洗漱,背着剑就准备出门。 小鸦见她步履匆忙,赶紧喊住她:“映月,你桌上还有东西。” 有东西? 邬映月折回房间,往桌上一看。 有只精致的琉璃冰盒。 冰盒上盖着盖,里面放了五枚形色不一的糯米团子。 团子捏出来的形状极其可爱,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邬映月不由想起昨日醒来前听到的声音。 祝师兄真的来过吧? 邬映月下意识看向小鸦。 小鸦拍了拍翅膀,道:“小主人最近交了新朋友吗?昨日你晕倒,有位紫剑峰的师兄将你送到山脚,还留了一只冰盒,让我转交给你。” 小鸦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邬映月一听,竟也信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梦啊。” 小鸦道:“小主人梦见什么了?” 邬映月摇摇头:“我还以为,祝师兄昨晚也来水天阁了。” “是梦就对了,师尊下了禁制,除了自家师兄,大家都进不来的。” 第56章 魂契 小鸦听得汗流浃背。 他也不清楚那小子为何要隐瞒,明明可以用更亲近的身份和她相处,但他却仍然选择做祝鹤来。 想到这里,小鸦蓦地记起那孩子初次来碧穹峰时的样子。 沉默寡言,不爱笑,也不亲近人。 碧穹峰那么多弟子,他是最不亲近却檀的一个。 小鸦百思不得其解,见邬映月站在那思索,只得赶紧打断她,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去秘境前,应该还要去你师尊那请个安吧?” 邬映月回过神,点头道:“嗯。” “那这个东西,我就拿走啦。” 邬映月冲小鸦挥了挥手,转身的同时,手打开冰盒,捻起一块葡萄糯米团丢入口中。 小鸦惊恐:“你怎么大清早吃冰的,对胃不好!” 邬映月道:“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寒鸦尊者,您不要太紧张了。” 邬映月说完,将冰盒收到纳戒中,步伐轻快地离开水天阁。 小鸦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黑亮的豆豆眼一点一点瞪大。 等等,他没听错吧? 映月刚刚喊他什么? 寒鸦尊者! 他不是隐藏得很好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 邬映月没能看到小鸦惊诧的模样。 她跑去碧落阁请安,却被告知,师尊却檀已经闭关。 “此去鹤山秘境,没有半个月不能回来,尊上让你万事小心,好生照料自己。” “因碧穹峰只有你一人,你出发前,最好结伴而行。” 邬映月乖巧应道:“知道了,前辈。” 却邪对她的乖巧很是受用。 她点了点头,神色稍霁:“这个你拿着,禄弥草虽重要,但修行不能忘,此留影石中,有我的学堂录影。” “你记得按时观看,回来我会考你。” 树影摇曳。 只见门前那道半透明的人影手一晃,就丢出块平淡无奇的留影石。 留影石灰扑扑的,独独底部刻了个小小的邪字。 邬映月小心翼翼地捧着,眼底闪过几分受宠若惊。 “前辈,我会好好修习的!” 她顿了顿,刚想好好感谢一番,不料一抬眼,碧落阁的门早已合上。 连个响声都没听到。 却邪前辈也太神秘了吧。 邬映月在心底嘀咕一声,抱着留影石缓缓转身。 结果好巧不巧,一回头,就撞到了一堵带着温度的肉墙。 “师妹,你出门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幽怨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邬映月仰起脸,对上男子满含委屈的银灰色眼眸。 她顿了一瞬,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忘了?”苍梧厌很是受伤。 邬映月心虚地摸了下鼻尖:“这也不能怪我,我以为你也回去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昨夜你怎么和殷离师兄他们一起来了?” 苍梧厌被问的一怔,身上那种理直气壮的气息俨然弱了许多。 “就......就顺路啊。” 邬映月不信:“魔域和这里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会顺路?” 苍梧厌瞬间萎了:“好吧,其实是我特意跑过去炫耀了一番。” “我和殷玄在魔域打了一架,把他们魔宫的主殿都掀翻了。” “主殿都掀翻了,殷玄就不用在那守着批折子了,他一时兴奋,吵着要给你送礼物,就跟着我过来了。” 邬映月闻言沉默。 “你听我说啊,我真的阻止过的,但你昨天也看到了,小玄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兄长都劝不住他,我肯定更劝不住他。” 苍梧厌越解释越紧张。 邬映月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好啦,我又没怪师兄。” “只是觉得太仓促了,都来不及给你们准备什么。” “殷离和殷玄师兄因为教我,昨晚一夜未眠,我感谢还来不及。” 苍梧厌一听,瞬间松了口气。 “那我呢?” 苍梧厌眼巴巴地看着少女,神情期待,又透着几分可怜。 邬映月忽的起了玩心。 她眨眨眼,道:“师兄,你低一下头。” “低头?”苍梧厌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微风渐起,他如缎的长发滑落下来。 邬映月看着他垂下的鸦羽长睫,以及被日光照得有些透明的苍白肌肤,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师兄也很好。” 不是,怎么跟摸狗一样? 苍梧厌正想抗议,却没想到一抬眼,就对上小姑娘含着笑意的墨眸。 她像是在笑,唇角轻轻翘起,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女才有的娇憨和天真。 和初见时满眼防备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苍梧厌看得有些入神,等反应过来,少女已经收回手,取出长剑,跳了上去。 “不过,我们现在得好好想想,你要怎么跟我进去。” 少女诚挚的目光扫了过来。 苍梧厌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道:“很简单。” “手给我。” 邬映月有些困惑,却还是乖乖伸手。 日光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她身上,为她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苍梧厌伸手搭上去。 指尖微触,温热的感觉拂过。 苍梧厌闭上眼,薄唇轻启,开始吟唱她听不懂的咒语。 刹那间,有一簇小小的旋风从身边拂过。 下一刻,眼前的身影彻底消失。 邬映月只觉腕处有抹一闪而过的灼热烫意。 她扯开袖子一看,发现原本只有凤羽印记的地方,多了一道墨色的番莲纹。 邬映月惊异地睁大眼,小声喊道:“师兄?” 腕处的番莲纹亮了亮,以示回应。 “你为什么可以变成这样?” 苍梧厌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以神魂入灵,与你签了短期的魂契。” “进入秘境前,我都会是伴生灵的状态。” 好神奇的感觉。 邬映月没忍住摸了摸。 只是这一下,却像是碰坏了什么。 邬映月听见一道难耐的闷哼声响起,紧接着,苍梧厌喑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不要乱摸。” 难得正经的语气。 邬映月没按捺住作乱的手,又摸了一下。 这次苍梧厌严肃了起来。 他语气沉沉,几乎是咬牙道:“邬、映、月。” 邬映月迅速收手,神色微敛,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淡然模样,御剑飞出碧穹峰。 第57章 传送阵 午时末,秘境启。 邬映月没到筑基,尚未辟谷。 她在膳堂吃了碗牛肉面,又打包了几份爱吃的锅贴生煎和肉饼放在纳戒中。 纳戒里面很宽敞,有一块隔出来的小空间如同雪境,里面寒气凛凛,刚好可以用来存放食物。 邬映月走走停停,怕路上饿得快,又买了一堆方便存放的吃食。 等那块小空间填得满满当当,她终于如释重负,像是完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午时正刻,邬映月如约赶到紫剑山的传送阵前。 传送阵入口乌压压地挤满了一群人,邬映月站在人群后方,踮脚扫视一圈,努力寻找那几道熟悉的身影。 “映月,我在这!” 有人眼尖地瞥见了邬映月的身影。 她抬手冲邬映月这边晃了晃手,高声道:“我,薛楚,看到了吗?” 薛楚很高。 邬映月闻声看去,立马找到了她们的位置。 她艰难地挤进人群,辗转一番,才来到几人身边。 薛楚看她雪白的脸热得通红,拿出把蚕丝扇给她扇风:“我还说找不到你,原来你刚到啊?” 邬映月还没答,旁边的桑晚就挤了过来:“我刚下课,简直饿惨了,映月,你身上有吃的吗?” 她们站着的地方有一处石桌,旁边竖了一圈素色的木围栏,刚好将旁边拥挤的人群隔离开来。 “你算是问对人了。” 邬映月呲牙一笑,觉得自己刚刚扫荡的战果终于能派上用场。 “你们呢,饿不饿?” 薛楚摇摇头,道:“我和芝芝上午才吃过早膳,还没消化呢。” 何芝芝道:“对啊,没想到我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去膳堂了。” “那闻人师姐呢?” 邬映月看向旁边翻看医书的温婉女子。 闻人夏云摆手拒绝:“我辟谷了。” 辟谷。 邬映月有些羡慕:“我还没筑基,等我筑基了我也辟谷。”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桑晚取出两盒生煎,一袋葱花鲜肉饼,和两块金丝牛肉饼。 生煎和肉饼还是热的。 桑晚被塞了满满一怀,她有些狐疑地扫了眼邬映月,嘀咕道:“你这是把膳堂搬回家了啊?” 邬映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不过也没那么夸张啦,就是怕进去体力不够,稍微囤了那么一丢丢。” 桑晚眯起眼:“你的一丢丢,应该够咱们吃半个月吧。” 邬映月更惊讶了:“师姐,你怎么什么都能猜中?” 她就知道。 桑晚无语地扒开肉饼的油纸包装,有气无力地咬了一口:“多囤点没坏处。” “不过,我很怀疑一件事。” 邬映月颇为好奇:“什么事?” 桑晚道:“你这样子,就算筑基了,也不一定会辟谷。” “映月,还是和我一起加入不辟谷大军吧,人活一辈子,不就图那点口腹之欲吗?” 邬映月若有所思:“也对。” 她前世筑基后,便一直辟谷。 因为她很忙。 平日不是跑任务,就是疗伤和休息。 能安心坐下来好好吃饭的日子,她几乎没体验过。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邬映月现在就很喜欢囤东西。 吃过的,没吃过的,她都想试一试。 “桑晚说的不错,我也戒不掉。” 何芝芝叹气:“我曾以为筑基后,我就会成为餐葩饮露、仙风道骨的修士。” “结果筑基快三年了,我还是放不下。” 薛楚一听,顿时笑开了:“放不下就不放,哪有这么多的烦恼!” 她大咧咧地张开手,把邬映月揽入怀中。 “就映月这小胳膊小腿,一天吃十顿也打不过我。” “当然,我说的是像武道院的那种打架,纯肉搏。” 何芝芝翻了个白眼:“你就吹吧,谁能吹得过你。” 周围嘈杂一片,几人插科打诨聊着,时间竟很快过去。 午时末,传送阵开启。 前面的人流涌进阵中,原本拥挤的场地,一下松快不少。 邬映月和薛楚几人聊着天走到前面,临进阵前,离邬映月最近的薛楚忽然一瞥,看到了她腕处的印记。 日光耀眼,少女手腕素白,上面的凤羽印记炽热如火。 薛楚好奇:“映月,你这是什么?” 邬映月还以为她发现了苍梧厌化成的番莲纹,手不自在地缩了下,故作镇定地开口:“应该是我灵剑的契约印记。” “契约印记?” “这也太酷了吧?” “早知如此,我当初也选剑修了。” 何芝芝鄙夷:“咦,你入峰的时候不是第一个选的剑修吗?结果体验两天,你说受不了那个苦,眼泪巴巴地换师门了。” 薛楚被说得格外脸热:“何芝芝,这是外面呢,你能不能维护一下我的勇猛形象?” 何芝芝立马敛起笑容。 她冲一旁吃瓜的邬映月眨眨眼,伸手把她过来,道:“师妹,你跟我走吧。” “我是符法双修,护你肯定没问题。” 邬映月张了张嘴。 不等她拒绝,何芝芝已经攥着她手腕踏进传送阵。 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 邬映月觉得自己吃的东西都快吐出来了。 她皱着眉,原本粉嫩的小脸血色褪尽,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格外吓人。 何芝芝见她难受,给她贴了个平衡符。 符篆上身,邬映月一下就恢复正常了。 那股往上翻涌的气流压了下去,邬映月松了口气,冲何芝芝感激一笑。 “师姐,多亏有你。” 何芝芝眉眼弯弯,清秀的脸笑得一团喜气。 “你第一次来,不适应是正常的。”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温柔的话语落入耳中,邬映月不知怎的,心中竟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怯。 是因为前世没有几个朋友吗? 邬映月有些脸热,她压低声音,乖乖道:“嗯,谢谢师姐。” 何芝芝道:“不客气。” 她顿了顿,刚想在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尖叫。 “紫剑峰,你们这破阵几百年没修了?” “你大爷的,我这辈子没走过这么晕的传送阵!” “比我的传送法器还晕十倍!” 是桑晚的声音。 邬映月听完,在心底默默地反驳一句—— 师姐,你的传送法器更晕。 第58章 冲突 落地秘境时,邬映月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刚站稳脚步,旁边的何芝芝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忽地蹦出一句:“完了。” 邬映月回过神:“什么完了?” “我们落到南端了。” 何芝芝叹息一声:“南端的路最难走,赛点分布散乱,蛇虫蚁兽极多。”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秘境中心很远。” 邬映月前世鲜少来鹤山秘境,她听完何芝芝的话,也跟着打量起四周。 她们在密林深处,古木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粗壮繁密的枝桠遮蔽天日,稀薄的日光穿过树叶,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原本幽冷的树林变得更加阴森可怖。 身后,桑晚和最后一批弟子走出传送阵。 一见这昏暗的光线和横亘地面、盘根错节的古老树根,顿时吓了一跳。 “这什么鬼地方?” 她有些后怕地退了半步,一个没注意,险些被脚底的树根绊倒。 身后的闻人夏云一把扶住她,淡声道:“这是鹤山秘境的南端。” 桑晚皱着眉:“不是吧,我就吐槽了一句传送阵不好,直接给咱们干到这了?” “不止我们。” 邬映月接过话茬,她指了指两人身后,提醒道:“师姐,你后面跟了不少人。” 桑晚闻声扭头,一看身后乌压压地站了二三十人,心情瞬间平复。 “还挺热闹的哈。” 桑晚尴尬的笑了笑,刚想打招呼,就瞥到了几张不太想看到的熟面孔。 那几人站在人群末端,虽没说话,但目光却是看向这边的。 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青年,目光最为热烈。 桑晚顺着他的目光,幽幽回过头,对上了少女纯稚漂亮的笑脸。 “师姐,你不舒服吗?” 邬映月见她眼神不对,立马凑了过来,清透的瞳中浮出几分关切。 桑晚不着痕迹地挡住后方的视线,压低声音,悄悄指了指人堆:“那后面,有玄云峰的。” 没看错的话,好像还跟了个端木瑶。 她不是弃赛了吗?怎么还能进来? 桑晚鬼鬼祟祟地嘀咕,引得薛楚一阵好奇。 “你俩在这说啥悄悄话呢,给我也听听?” 薛楚一来,彻底挡住了邬映月。 那股让人脊背发寒的感觉顷刻消散,桑晚松了口气,道:“就是碰到了几个熟人。” “什么熟人还得这么偷偷摸摸——” 薛楚声音阔亮,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人群末端。 只见四张格外出众的面容映入眼帘。 薛楚:“我靠。” 后面咋全是映月师妹的老仇敌啊? 一个谢寻舟,一个尉迟修,一个端木瑶,还有一个邵清芜。 真是冤家路窄。 薛楚瞥了一眼,赶紧回过头,看向邬映月,紧张道:“师妹,咱们要先走吗?” 桑晚和薛楚如临大敌。 邬映月看着两人拘谨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没事。”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后方,与邵清芜的视线相撞。 后者如梦初醒,她慌张地移开眼,伸手挽住谢寻舟的胳膊,娇小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他怀中,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雏鸟。 邬映月淡哂:“这边路况不太好,我们等一等,一起出发也行。” “映月说的没错,南端路况复杂,临近黄昏时,林中会起迷雾,我们最好不要相隔太远。” 沉默许久的闻人夏云收起医书:“而且,马上就要发放任务了。” “发放任务?”邬映月倒是对这个感兴趣。 闻人夏云微微颔首:“嗯,每年鹤山秘境开启,宗门就会发放固定任务。” “固定任务发放后,必须在三天内完成,否则期间获得的其他积分都会不作数。” “三天之后,任务便会刷新一次,刷新之后,便是新的一轮。” “我们需要在秘境中待半个月,所以十五天内,我们至少要完成五组。” 闻人夏云缓缓开口。 身后的桑晚颇为好奇:“那要是所有任务都完成了,会有什么奖励吗?” 闻人夏云道:“当然会有。” “鹤山秘境关闭前,前三可获得奖励。” “排名按双重积分来定,其中任务分占四成,个人积分占六成。” 闻人夏云娓娓道来。 邬映月听得入神,正想细问,腰间的令牌倏然一震。 不止是她,其他弟子也陆续收到了讯息。 众人先后拿出令牌,不等打开,令牌光芒大作,已然传出一道男声。 “叮咚。” “欢迎来到鹤山秘境。” “接下来,将为大家宣告鹤山行的首次任务。” “第一条任务,占点。请各端弟子在两个时辰内抵达最近的星点,并且找到隐藏的容纳地度过夜晚。每处星点设有四处容纳地,每处最多容纳五人。” “连续占领容纳地五个时辰,视为任务完成。” 令牌中的男声冰冷低沉,其语气平淡,好似在叙述一件极其简单的小事。 “首次任务这么简单吗?” “占点任务,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有一身着黄衫的男弟子双手环胸,靠在树上,得意洋洋地笑出声。 “你们真觉得很简单吗?任务上可说了,每个星点只有四个容纳地,咱们这可不止二十人。” “难道不简单吗?这种任务不就是各凭本事吗?” “谁输谁尴尬呗,反正我不尴尬。” 身后的人群炸开讨论。 何芝芝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自信啊。” 邬映月点点头:“要是能分一点给我好了。” 薛楚道:“诶,你们发现没有,咱们这正好五人。” “我和芝芝符法双修,映月主剑,闻人师姐主医,桑晚主阵。” “这么一看,咱们一起走的话,也不太可能输。” 邬映月对薛楚的高看很是感激。 她冲薛楚粲然一笑,随后提醒她认清现实:“但是师姐,我是炼气。” 若是没看错,身后的这群人,少说都是筑基五阶。 倘若一人还好,现在这任务,摆明了是要让他们抱团。 五人一起,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邬映月站得有些累,她挑了棵还算光滑的树木,轻轻靠上,随后闭目沉思。 前面本在高谈阔论的黄衣弟子说到一半,倏然瞥见那树边靠着的清丽少女,眉梢一抬。 “怎么还有炼气的?” 这群人中大多是没和邬映月交过手的,因此对她没什么印象。 被那黄衣一提,大家齐刷刷地朝邬映月看过去。 只见她气质沉静,眉目如画,额间一抹银色莲花印记若隐若现,身上的弟子服颜色虽素,但布料极佳,乍一眼看过去,好似有流光细闪在轻轻晃动。 “她的弟子服,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这是哪峰的弟子,我怎么认不出来?” “她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穿得那么显眼干吗?” “不会是故意过来吸引人目光的吧。” “炼气期,谁选她做队友谁倒霉。” 众人交头接耳,说到倒霉一词,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一会,忽的噗嗤笑出声。 “做她队友倒霉,但做她对手可不倒霉。” “那位小师妹,你实力这么差,也不怕被虐啊?”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嘲笑声,讥讽声,声声入耳。 邬映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向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女弟子:“这位师姐昨晚没睡好吗?眼角都有鱼尾纹了。” “你看看,这一笑,更明显了。” 女弟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慌忙地掏出镜子,拉着朋友躲到一边。 “你们女修心理素质也太弱了吧?” 黄衣男自信开口,他暧昧地看向邬映月,唇边扯出一抹淫邪的笑容。 “这位师妹,你要不跟我一起走?” “只要你跟着我,师兄不仅会好好疼你,还能带你刷任务。” 邬映月对这种调笑毫不纵容,她顺手一摸,掏出放在纳戒中的弓箭,搭弓挽箭,素手绷紧长弦,尾指用力一松—— 赤色羽箭划破长风,直冲黄衣男的眼睛飞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黄衣男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调笑,那小姑娘便动了真格。 他这一下愣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眼看着羽箭就要刺穿他的眼睛,倏然,人群后方飞来一颗石子,将少女的羽箭击偏半寸。 箭镞擦着男子的脸飞过,绞碎了男子鬓边垂落的须发。 身后看热闹的弟子惊慌避开,生怕那箭镞扎到自己。 “陈旭,你怎么回事,连个小丫头的箭都躲不过?” “艹,下次能不能不要调戏妹子了,把人家惹生气了你就老实了!” 陈旭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狠狠地看了眼身后的同伴,低声骂道:“闭嘴!” 话音方落,他忽然感觉脸颊一阵刺痛。 一阵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他抬手一摸,竟然触到一片湿热的血色。 陈旭瞪大眼,心中的怨恨攀升到极点,刚想发作,身后就传来一道忿忿不平的娇喝。 “映月师妹,你怎能如此心狠?” “师兄不过是开了句玩笑,你怎么能出手伤他!” 第59章 猖狂 邬映月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如此清新脱俗,如此义正言辞。 寻遍整个宗门,也只有一个邵清芜。 她懒得回答,抬手调转金系灵力,指尖微勾,那扎进树根的羽箭便自己飞了回来。 “映月师妹,你为何不理我?” “是觉得羞愧吗?” 邵清芜胸口起伏,清丽的小脸被气得微微发红,被林中暗淡的光线一照,竟格外清新可人。 邬映月听得想笑:“我为什么要羞愧?” “不如你给我列几个理由?我洗耳恭听。” 邬映月对邵清芜没什么恶感,一开始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反观邵清芜,她秀眉微蹙,一双雾气蒙蒙的杏眼此时布满了恼怒、排斥,以及一股极淡的......厌恶。 她厌恶自己? 邬映月明明记得自己和她没什么交集。 “我刚已经说过了,陈旭师兄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你出手伤他,就是你的不对。” 邵清芜杏目圆瞪,说得头头是道。 邬映月歪了下头,唇边扯出一抹清浅的笑容:“邵道友觉得那是玩笑?” “你应该叫我师姐。”邵清芜纠正她。 邬映月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我没这么蠢的师姐。” 邵清芜:“你!” “我什么我?”邬映月懒得维持表面和平,她眨眨眼,目光上上下下一通游移,将邵清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师姐平日是被人疼多了?” “疼疼你,给你好处,这种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会被骂做是骚扰。” “只有邵道友把这话当做玩笑。” 邬映月站直身,随机挑了个男弟子,冲他勾勾手:“这位道友,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好好疼你。” 那男弟子气质干净,姿容出众,被邬映月这么一说,竟红了脸,眸光闪烁,显然是意动。 “映月师妹,你怎能如此轻浮!” 邵清芜忍不住开口训斥。 邬映月轻啧一声:“怎么?换到别人身上,你就觉得是轻浮了呢?” “这位道友都没说话,邵师姐你急什么?” 那男弟子一听,也看向邵清芜,点头道:“嗯,这位师妹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邵清芜:“这怎么能是玩笑——” 她一口气堵在喉间,结巴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盯着一双气红的眼,委屈地看向站在后方的白衣青年。 “大师兄......” 那青年眉目微敛,听见少女的求助,薄唇轻抿,缓步走了过来。 “映月师妹。” “清芜性子正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有冒犯,还望你包涵。” “只是......”他顿了顿,“你在秘境中伤人,实属不妥。” 旁边的桑晚彻底听不下去了,她张了张嘴,欲回怼,就被邬映月拉住。 “我可以的。” 邬映月勾唇轻笑:“师姐,为了我,和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扯上不值得。” 桑晚一开始就想怼人,奈何映月一直传音,让她冷静,莫要鲁莽行事。 邬映月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旋即回头:“那依前辈看,我应如何做?” 少女的眼神真挚清澈。 尉迟修喉结滚动,劝道:“凡事不过忍耐二字——” “放屁!” 少女前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秒,便冷下脸,怒斥出声:“因为被冒犯的不是你,不是你的师妹,所以你能无关痛痒,心平气和地道一句忍耐。” “前辈为何不想想,今日是我,下一次就会是别人。” “一味忍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邬映月目光讥讽,她抬眸扫了眼面前同穿白衣的师兄妹,又看向站在末尾处,双眸通红的玄衣少年,唇边勾起一抹轻嘲。 “下次不要再拦我的箭了。” “还有你,以后再让我听到你那聒噪的道理,我就把你绑起来,嫁给陈旭。” 邬映月美眸半眯,眼底的威胁不言而喻。 尉迟修不悦地蹙起眉:“映月师妹,你修为尚低,口出狂言,只会给你惹祸上身。” 邵清芜被吓得不敢说话。 她往尉迟修怀中缩了缩,羞恼道:“邬映月,你怎么敢!” 邬映月勾唇一笑,难得猖狂起来:“我修为是低,但我师尊厉害呀。” “她欺负你们师尊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帮我捏死你们,更是简单不过了。” “你说,我敢不敢?” 第60章 端木瑶清醒 少女声音婉转。 明明是极其挑衅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先前对她嗤之以鼻的弟子,也纷纷换了面孔。 “原来你就是却檀长老的关门弟子呀?” “怪不得呢,我一进来就觉得师妹气质出众,不像普通人。” “师妹第一次来秘境,应该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吧?要不等下的占点任务,咱们一起走?” “百闻不如一见,师妹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可爱。” 邬映月他们不认识。 但却檀仙尊的名字,他们却是如雷贯耳。 早年入峰时,他们掌教介绍宗门时,总会提到却檀仙尊。 据说她是宗门的开山长老,曾经问鼎天下,修为无人能及。 连现在长老中地位最高的玄清长老江逾白,在她面前也要逊色万分。 只是这却檀仙尊格外神秘,过去五十几年,几乎没有露过面。 各院弟子只知道这个名字,并未见过她的真容。 直到今年的入峰大典。 听说剑修院有一位即将入峰的弟子被长老和师兄当众退货,当时形势急迫,各峰长老都想将她逐出宗门。关键时刻,退隐许久的却檀仙尊忽然出现,将那被放弃的女弟子收入名下,一时震惊众人。 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有人用留影石将却檀仙尊现身的场景偷偷录下,传到宗门道友通,引得大家一阵热议。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属却檀仙尊护短的画面。 他们记得入峰大典那日,有位姓霍的长老叫得最凶,他咄咄逼人,几次附和他人,要将那女弟子逐出师门。 却檀仙尊现身后,第一个骂的就是他。 至于为何没出手?那自然是仙尊实力太过惊人,以至于一句话不说,就让那长老吐了血。 想到这里,大家忽然有些后怕。 那却檀仙尊这么护犊子,要是出了秘境真去告一状,别说他自己了,恐怕连他们的师门都保不住。 思及此,大家的态度一改先前,变得更加热情谄媚。 “师妹,不要害羞啊,你要是跟师兄走,师兄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师妹,男修最不靠谱,你别信他们的。” “就是,跟师姐走吧,师姐是七星弟子,保护你不是问题。” 就这样,“热心”弟子一拥而上,眨眼的功夫,就将尉迟修和邵清芜挤出人群外。 邵清芜现在本就没有修为护体,被众人一挤一撞,脸色都变得格外苍白。 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感和窒息感,让她更难受的,还是被大家忽略。 眼看着先前被群嘲的邬映月变得众星捧月,她攥紧手,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 “师妹,你还好吗?” 尉迟修察觉到她的不对,低头去看她的脸色。 邵清芜敛起眼底的嫉恨,若无其事地摇摇头:“大师兄,我没事。” “我只是在想,映月师妹好像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且现在看到她这么受欢迎,我都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我错了。” 尉迟修揉揉她的头,低声安抚:“不是你的错。” 他薄唇轻启,还想再说点什么,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尉迟师兄真觉得她没错吗?” 光线幽微,一个穿着繁复裙装的艳丽女子抱剑而立,她冷冷的扫了眼邵清芜,道:“清芜,刚刚是你过分了。” “那陈旭口出狂言在前,换做是我,我也会出手反击。” “倒是你,清芜,你真的觉得,邬映月活该被开这种玩笑?” 邵清芜脸色一白:“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阿瑶,你怎么也误会我?” 邵清芜咬咬唇,雾气蒙蒙的杏眸中浮起一层水光,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尉迟修察觉到她的委屈,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端木师妹,你是清芜的朋友,怎能替那邬映月说话?” 端木瑶丝毫不惧,她挑了下眉,唇角上翘,勾出几分嘲讽。 “怎么,要怪我吗?” “还是那句话,邬映月反击一点都没错。” “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她缓缓说完,目光轻轻扫过邵清芜,娇媚的脸上拂过一丝惋惜:“我们明明相识那么久,今天,却像是第一次认识你。” “清芜,这个世界,不是总要围着你转的。” 端木瑶轻叹出声,摇摇头,便抱剑转身。 身后,谢寻舟看着端木瑶走来的身影,眉头轻轻皱起:“阿瑶,你话说的太重了。” “怎么,你心疼了?” 端木瑶双手环胸,靠在古树边上,眼底掠过一丝轻嘲。 谢寻舟被头一次被她用这种目光打量,他烦闷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语气缓和些许。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端木瑶不回答,只是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还没说呢,你对阿芜,是师兄的心疼,还是恋人的心疼?” 谢寻舟一怔,下意识否认:“你在胡说些什么?” 端木瑶轻嗤一声,娇媚的水眸中掠过一丝了然:“我早该想到的。” 谢寻舟不懂她今日为何态度大变,他站直身,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只把阿芜当妹妹。” “你是不是在介意秘境的事?” “我并不是有意拒绝你,只是阿芜比你更需要这个名额,你也知道,她如今丧失修为,整日闷闷不乐......” “阿瑶,你和阿芜认识那么久,一定也不想她那么难过吧?” 端木瑶凝视着他清俊的面容,心中浮起些许苦涩。 她或许早该明白的。 为什么尉迟师兄复活赛通过,赢了决赛,谢寻舟却还是不愿更换自己要带的人选。 因为他喜欢她。 年少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端木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下就清醒了。 此时此刻,她明明很难过,可脑子里,却忍不住浮出那双狡黠清透的眼眸。 “她难不难过,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我为她冲锋陷阵许多次,她却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 “做朋友做到如此,我想我已经尽力了。” 端木瑶说完,侧脸扫了眼那个窝在尉迟修怀中啜泣的娇软少女,咬牙压下眼底的酸涩。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一起走了。” 端木瑶冷声说完,转身便走。 林中冷风阵阵,端木瑶猛地打了个哆嗦。 现在。 她很想看到邬映月。 第61章 喂瓜子 有的人天生适合做主角。 有的人却不该天生当陪衬。 邬映月艰难甩开那群缠人的同门,刚喘匀一口气,就听到旁边的桑晚惊呼出声。 “那不是端木瑶吗?她怎么没和谢寻舟她们一起走?” 桑晚站直身,瞬间警铃大作。 邬映月闻声看过去。 只见那身材姣好、肤白貌美的艳丽少女肩负长剑,神色黯然,在幽暗的林中踽踽独行。 还真是一个人走。 邬映月意外地挑了下眉。 她半躺在低矮的枝干上,背靠着粗糙树皮,打开水壶,仰头喝了一口。 见那道窈窕的身影渐渐靠近,邬映月拧紧水壶,冲她吹了口哨。 “嗨,端木师姐,一个人走啊?” 邬映月记得端木瑶那天的反应。 在台上,她应该是害羞了,才会落荒而逃。 平日那么骄纵的一个人,脸皮竟然会那么薄。 还挺反差的。 树下,桑晚听见她的语气,脸上浮出一抹见鬼的表情。 “邬映月,你怎么像个流氓?” “她你也敢招惹?” 邬映月无辜地眨眨眼:“有吗?” “看她一个人,就想打个招呼。” 桑晚无语,她冲邬映月翻了个白眼,耸耸肩,道:“行吧。” 有过节归有过节,桑晚想起她给的赔偿,也不是那么反感她了。 一个被宠坏且眼光差的大小姐罢了。 想到这里,桑晚也扭过头看端木瑶。 “确实很奇怪,你以前不老跟着你那个什么。” 桑晚顿了顿,伸手捏着嗓子,尖声道:“寻舟哥哥——” 端木瑶没想到一来就被桑晚贴脸嘲讽,她脸色一黑,装作没听见,然后扭过头,仰脸看向躺在树上休息的少女。 “邬映月。” 邬映月坐直身,收起水壶,低头看她。 “端木师姐有何吩咐?” 她说完沉吟一会,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等等,你该不会是来讨伐我的吧?” 端木瑶有些不高兴:“为什么这么问?” 邬映月道:“你忘了吗?上次在膳堂,你对我说——‘一个虚有其表的赝品,连清芜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敢在这妄想’。” 被当面嘲讽两次,端木瑶的脸色显然有些挂不住。 她抿了抿唇,沉默一会,眼底闪过一丝别扭:“以前是我不对.....” 她语气低沉,刚说半句,秀眉忽然一扬:“不对,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邬映月笑了。 她翻身从树上跳下来,道:“没让你道歉。” “只是你今天没用那种盛气凌人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有些不适应。” “怎么,端木师姐失恋了?” 端木瑶以前没发现邬映月说完这么气人,她拧紧眉,不高兴道:“你怎么净拣人不喜欢的说?” 邬映月笑而不语。 端木瑶气势弱了几分:“好吧,确实是这样。” 身后,原本在静静休息的几人听到这句,瞬间竖起耳朵。 最夸张的还属桑晚和薛楚。 两人扒着树,谨慎又缓慢地露出了一双眼。 端木瑶扭过头,幽幽道:“我看得到你们。” 桑晚往回缩了一点,双眸盈满歉意:“不好意思,我后退一点。” 薛楚也跟着撤退半尺:“这样还觉得不舒服吗?不舒服我再调整一下。” 端木瑶面露怒容:“不是,你们......” 话还没说完,旁边又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那姑娘挽着一对可爱的双丫髻,发髻上的珠花一颤一颤的,似是生怕她看不见。 端木瑶无语地拉下脸。 “何芝芝,你这样太显眼了!” 何芝芝不太好意思地缩了缩:“抱歉,第一次听墙角,业务不太熟练。” “你们就不能不听吗?”端木瑶恼羞成怒。 她本就长得美艳,这么一生气,雪白娇嫩的脸上浮起一抹红霞,娇媚的眼睛气得微微泛红,看着像一只急眼的兔子。 几人极有耐心地回答:“不可以。” 邬映月表示认可:“确实,失恋这种事,我们只在道友通看过。” 何芝芝点头:“吃瓜乃人之常情,漂亮姐姐你多担待一下。” 吃瓜乃道友通上近年流行起来的词。 也不知道是谁先流传,大家觉得贴切,便都传用起来了。 端木瑶素来不喜欢这种流行的词汇,但听到何芝芝的那句漂亮姐姐,她不自然地别开眼,道:“算了,你们想听就听吧。” 邬映月目露惊诧。 树后的三人面面相觑,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来,挑干净的树根坐下。 这次闻人夏云也跟着出来了。 薛楚从芥子囊中掏出一包葵瓜子,一人分一把,分到闻人夏云时,有些惊讶:“师姐,您怎么也出来了?” 闻人夏云淡淡接过瓜子,道:“我从不偷听。” “光明正大的可以。” 薛楚笑喷了,这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何芝芝看着她一耸一耸的肩膀,赶紧抢过瓜子,道:“你小心点,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红糖味,你别给我全撒了。” 邬映月看着她们胆大妄为听墙角的样子,眼底闪过浓浓的无奈。 “师姐要吃吗?” 端木瑶睁大眼,道:“你为什么觉得本小姐会吃那种东西?” 嗑瓜子,那是村头妇人才会做的不雅行为。 她可是修仙世家的大小姐。 话音刚落,薛楚抓来一把。 端木瑶愣愣的接过。 邬映月好不见外,从她手中拿起一颗瓜子,磕出一声脆响。 红糖味香甜,瓜子仁酥脆。 邬映月满意地点点头。 甜丝丝的气息随风钻进端木瑶的鼻尖,她看着邬映月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想吃吗?” 邬映月看出她的动摇。 她摊开手,冲端木瑶晃了晃,红唇轻启,飞快捏出清洁咒。 清风拂过,少女道:“手,干净的。” 端木瑶皱眉,没弄懂她的意图。 下一瞬,小姑娘就接过她手里的瓜子,飞快地剥了一粒又一粒。 等她手里的瓜子堆成小山,她捻起两颗,塞到她嘴里。 端木瑶惊呆了,嘴巴却控制不住的嚼了嚼,红糖的甜味和坚果的脆香在口中绽开。 “好吃吗?” 邬映月问她。 端木瑶难得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嗯。” “那我们坐下说?” 邬映月双眼发亮。 端木瑶一懵,随即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女。 邬映月被她盯得有些心虚。 她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道:“就说一说,你是怎么改变想法的。” 她真的很好奇,明明前世和书中,端木瑶都特别迷恋谢寻舟。 就算是后来看到他和邵清芜滚到一起,伤心一阵时间后,还是愿意委身做小。 为了不离开谢寻舟,她甚至愿意和家里闹翻。 怎么这一世,就忽然改变想法了呢? 第62章 黄雀在后 “其实很简单。” “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全部来自想象时,就会突然清醒了。” 微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少女垂眸,长睫遮去她眼底的黯然,她轻叹一声,唇边勾起,透出几分自嘲。 “我从小就喜欢他,我以为,只要跟在他身后,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 “就这样,我用这种念头欺骗了自己十多年,这些年来,他讨厌谁,我便疏远谁,他喜欢谁,我便讨好谁。” “可遇见你以后,我忽然发现一个很可悲的事实。” “无论我做到哪一步,他都不会喜欢我的。” 跳出自己从前的观念,跳出自己从前的幻想。 端木瑶觉得自己蠢得可怕。 她竟然用“我迟早会感化他”这种诡异的想法,捆绑了自己那么长的时间。 在那些岁月里,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喜好。 入苍衍宗是因为他在这,选剑修是因为他喜欢…… 她回头遍览人生,从未觉得自己错得这么荒谬。 端木瑶沉浸在情绪里,久久无法抽离。 邬映月看着她黯淡的眸光,心头不知怎的,也掠过几分酸涩。 她其实能体会她的情绪。 前世,她和她一样,总是在渴望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 为了得到那一点点的认可和爱,她们都愿意忍辱负重,舍弃自我。 忘掉自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需要经历一场难以忍受的痛苦冲击,才能彻底清醒。 不对…… 她都没经历痛苦,怎么就直接清醒了? 就因为遇到自己了? 邬映月发现了盲点。 “为什么遇到我你就知道他不喜欢你了?” 她正襟危坐。 端木瑶被少女认真的语气拉回思绪。 明艳面容在前,端木瑶蓦地想起擂台那日两人的亲密接触。 那是她头发散乱,昳丽漂亮的容颜被和煦的日光照得熠熠生辉。 清甜的香气从她身上飘来,让她有些意乱。 以至于她回去之后,每晚闭眼,都能梦见她坐在擂台上,笑盈盈地问她:“师姐,要比试比试吗?” 一开始还是比试。 到后面,她会梦见少女被自己压在身上,蹂躏一遍又一遍。 可怕的噩梦。 端木瑶回想起梦境,神色不由一凝,脊背上的衣服都汗湿了两层。 “我……” 邬映月歪着头,乌黑的眼眸中淌过浓烈的好奇。 端木瑶紧张地说不出话,她眼神乱瞟,好半会才憋出一个解释。 “嗯,就是发现他这个人太差劲了。” “膳堂那日,我并不知晓他在鸣光殿诬陷你,我若知道,就不会那样对你了。” 邬映月可疑地眯起眼:“是吗?” “我怎么不信?” 端木瑶欲解释:“我……” 可念头一转,又换了一副恼怒的神情。 “你爱信不信!” 邬映月支着下巴,咂吧了下嘴:“行吧。” 话音刚落,邬映月忽然感觉识海一震,有道声音挤进她脑子里。 “师妹,她喜欢你。” 是苍梧厌的声音。 完全笃定的语气,让邬映月不由一怔。 邬映月皱眉,在脑中回他:“你不觉得这句话有点荒唐了吗==” 苍梧厌委屈:“是真的。” “鬼族那些追我的姑娘,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师妹,你可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就放松警惕。” 苍梧厌弱弱提醒,语气中流淌出几分哀怨。 “你建议的很好,下次不要建议了。” 邬映月压根没见过这种事。 都是女孩子,要怎么喜欢? 她估计是过去一门心思全扑在谢寻舟身上,身边也没几个同龄好友,才会如此别扭。 “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去找星点了。” 一捧瓜子吃完,闻人夏云淡声提醒。 桑晚还有些意犹未尽:“我还没听够了。” “是不能等了,再等要天黑了。” 虽然不舍,何芝芝还是站起身。 她拍掉裙子上的瓜子壳,给薛楚递了个眼神。 薛楚会意,指尖一抬,手指上蹿出一团火苗,将瓜子壳烧成灰烬。 何芝芝跟着浇了点水,灭了火星。 邬映月收回思绪,她抬眸看向端木瑶,道:“要一起吗?” 端木瑶咬住唇,面上浮起几分纠结。 她像是很心动。 可犹豫一会,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吧。” “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 语罢,她起身催动剑诀,跃上长剑,朝古树右侧飞去。 邬映月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桑晚凑过来,嘀咕道:“这端木瑶几日不见,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而且,她就这么放下谢寻舟了?” “感觉她喜欢他好多年了。” 桑晚有些怀疑。 邬映月悠悠伸个懒腰:“师姐,端木瑶以前有这样过吗?” 桑晚仔细回忆:“那确实没有。” “那不就是了吗?” “我不觉得她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性格。” “而且,谢寻舟这种姿色放宗门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可留恋的?” 桑晚点点头:“你说的对。” 林中日光愈发微弱,桑晚深吸一口气,拉住邬映月的手。 “那我们走吧。” “咱们得趁着天还亮,找个好位置。” 邬映月刚想说好,就突然听到身后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扭过头,却瞧不出任何端倪。 “好奇怪。” 是她看错了吗? 她怎么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们? “怎么了?”桑晚回过头。 邬映月道:“我感觉后面有——” “你们两个,还在后面傻站着干吗?” “跟上啊!” 前方,薛楚的催促声传来。 邬映月无暇顾忌,只得跟紧桑晚的脚步。 树后。 两个黄衣男子警惕地趴在矮小的灌木丛下 等脚步声走远,二人才松了口气,探出头,悄悄摸摸的跟上。 “陈师兄,我们真的要跟着她们走吗?” “就凭她们几个,怎么可能找得到容纳地?” 个子稍矮的少年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 陈旭瞪了他一眼,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我跟着她们,压根不是为了找容纳地。” 少年一愣:“那您是想......” 陈旭冷哼一声,道:“那邬映月害我颜面丢尽,我必须叫她付出代价。” “陈师兄,你疯了吗?那可是却檀仙尊最宠爱的小弟子,你怎么——” 陈旭眸光狠厉:“是却檀仙尊的弟子又怎样?” “宗门之内,人人平等。” “我就不信,为了一个废柴弟子,她还会杀了我不成?” “再说了,她退隐那么多年,手中早就没有实权了,就算她想杀,长老们定然也不会同意。” 陈旭胸有成竹。 旁边的黄衫少年看着他因兴奋而变得极度扭曲的脸,默默别过了头。 “陈师兄,要不你自己去......” 少年弱弱开口。 陈旭一听,瞬间恼怒。 他拎起少年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按着他的头撞向树干,下三白的眼中盈满怒气。 “你小子要是敢跑,我现在就掐死你!” “你可别忘了,这秘境,是谁带你进来的!” 少年的喉咙被掐得通红,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白皙的脸涨得青紫,他不住的挣扎,眼白都控制不住地往上翻,仿佛下一秒,就会陷入晕厥。 “师兄....我...我错了。” 少年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 陈旭一听,这才哼了一声,松手将他甩在地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揣的什么心思。” “人家有个好师尊,就算从前出生一般,现在也比你这卑贱的下等人高贵。” “你再怎么装正直,人家也不会将你放在眼底的。” “所以,请你收起那点泛滥的同情心,少做点英雄救美的白日梦。” “当老子的狗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懂了吗?” 少年的脸蹭在地面,粗糙的砂砾和带刺的灌木划破了他的面容,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无力地吐出几个音节:“知.....知道了。” “知道就好,现在,立马给我跟上!” 他怨恨地踢了下少年的肚子,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少年艰难爬了起来。 前方的路已经变得模糊,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一股带着腥气的温热从鼻尖涌出,他顾不得细看,抬袖用力一擦,黄色袖子被血染红大片,他苦笑一声,跟上前去。 身后。 一青衣少年悄悄探出头。 他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拿起令牌,找到熟悉的名字,立即传讯过去:“师兄吗?” “你猜的没错,那陈旭果然缠上邬师妹了。” “他身边好像跟了个人,我看不清脸,但看弟子服的纹样,应该也是武道院的。” 少年一股脑地说完,那头只轻轻应了一声。 “嗯。” “盯紧点。” “发现有不对劲,立马通知我。” 第63章 鹤山传闻 天越暗,路越模糊。 邬映月几人行了一个时辰,中途砍了七八十只才过炼气期的低阶红腹蛛,终于累得瘫软在地。 “我受不了了,让我休息一下。” 离规定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桑晚再也熬不住,闹着要坐下来休息。 前面的何芝芝也累得不行,她瘫在地上,抬手拭去额前的汗珠,疲惫道: “地图真没骗咱们吗?明明是往最近的星点走的,可走半天了,咱们还没看到星点的影子。” “这一路我撕了二十张传送符,中途还让映月捎了半程,结果一番折腾,还没到!破玩意!” 薛楚骂骂咧咧的开口。 她们说的地图,正是任务发放时,令牌屏上浮出的秘境堪舆图。 其轮廓似展翅欲飞的仙鹤,从仙鹤的长喙到爪子,每一处都分布了许多星点。 邬映月几人的出生点,在仙鹤的尾趾。 离他们最近的星点,便是仙鹤上方的那一趾。 身后,靠着闻人夏云的小姑娘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路没走错。” “从地图上来看,我们的出生点,应该是离星点最远的。” “所以,累是正常的,我们的路最难走,所需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最多的。” “真的假的?” 桑晚之前没细看,听完邬映月的话,她“蹭”地一下坐起身,抓起令牌输入灵力一看—— 那单脚站立、展翅欲飞的仙鹤图缓缓浮现。 仙鹤上星点密布,独独最南端的爪子上,只有上趾一处亮光。 “这秘境的分配模式简直有病,咱们这么多人,就给这一点。” 闻人夏云难得抬头:“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看到。” “咳咳!” 桑晚被口水呛得直咳嗽,她拍了拍胸脯,等气喘匀了,才心虚开口。 “那不是想着有你们在吗?我就偷懒没看了。” 闻人夏云美眸微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但这也不能怪我吧,他这分布就是不合理,我们南端就给四处容纳地,要知道,咱们南端可是有三十来人。” 桑晚咕哝道:“这任务,咱们就非做不可吗?” 闻人夏云闭眼:“当然。” “若是完不成,出去积分结算的时候,每欠一个任务,就要罚款九百灵石。” 桑晚震惊:“什么?!” “这一早怎么没说?” 旁边的薛楚噗嗤一笑:“这还不算完,如果首次任务没做,罚款双倍。” 邬映月都忍不住吐槽了:“心真黑啊。” “不黑没办法,我听说,这秘境是两百年前形成的。” “当年我们宗门有位能力极其出众的前辈在此陨落,其仙骨遁入鹤山的胥水之泽,成了秘境的灵气来源,血肉化为通天结界,将此地笼罩,非我宗门子弟,不得踏入。” “我师尊说,那前辈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他生前修炼刻苦勤勉,平日最厌恶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之徒,所以陨落之后,这秘境便生了这么一条守则。” “最重要的是,这罚款还不是用于宗门的,上交之后,宗门便会将灵石一起投入胥水泽,用以告慰先辈之灵。” 何芝芝最早入的符修院。 符修院有位长老名万俟哀,其德高望重,见多识广,且年岁极高,连掌门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师叔。 有年弟子通识课,他亲自上课,上课前,紫剑山外风雨大作,他瞧见此景,忽然老泪纵横。 众弟子见状,纷纷上前关切,询问万俟长老为何事哀痛。 他目光沉重,给她们说起了鹤山秘境的过往。 他说,鹤山秘境底下,埋了他一位天资骄纵的故人。 第64章 咒印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陨落后能滋养一片秘境的啊?” 伴随着何芝芝的话音落下,桑晚支着下巴,好奇开口。 薛楚道:“两百年前,灵气要比现在充裕太多。” “若是天才,稍加修炼,就会有所成就。” “更何况那位前辈修习刻苦,精益求精,我想,他的修为,恐怕临近飞升。” 薛楚靠在树边,缓声说完,眉间的疲惫消散不少。 几人陆陆续续聊了好一会,转过头时,才发现一旁的小姑娘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睡了过去。 她蜷成一团,脑袋蹭着闻人夏云的手,鬓边发丝散落,卷睫微垂,呼吸绵长,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漂亮的淡粉,看起来像是睡得很香。 几人摇头轻笑,道:“到底是年纪小。” “初来宗门就跑到秘境来玩,不累才怪呢。” “我来背她吧。” 桑晚说完,起身走到邬映月旁边,刚弯下腰,小姑娘就敏锐地睁开眼:“谁!” 桑晚顺手捏了下她的脸,柳眉一挑,道:“哟,醒了?” “起来赶路了。” 邬映月的目光有些空洞。 她盯着桑晚看了一会,眼底慢慢恢复往日的光采。 刚刚,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道长且模糊的身影站在她面前。 他沉默不语,只低着头,用一种幽冷的目光,淡淡地凝视着她。 邬映月动弹不得,正想着如何破解,就被人唤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她仰起脸,伸手覆上桑晚的掌心,借她的力站了起来。 “你应该是我们聊秘境的时候睡吧,仔细算来,也没有太久。” 邬映月回过神,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那我们继续赶路吧,天越来越黑了。” 不能再等了。 眼下只剩下不到一时辰的时间,她们必须加快进程。 她拿出令牌,看着上面还有一小半距离路程的闪耀光点,心念微动,决定御剑。 现在不是考虑要不要留灵力的时候了。 最后半个时辰,必须全力以赴。 天色暗沉,炽翎剑一出鞘,金光乍现,照亮了半片密林。 邬映月闭眼,思绪沉入灵池,调转金系灵力注入剑中,将其放大数倍后跃上长剑,伸手把底下的几人一一拉上来。 闻人夏云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持续御剑飞行,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你这剑,可是很耗灵气的。” 池中灵气确实剩余不多。 邬映月没有犹豫,只是摇了摇头,道了句:“无碍。” 随即取出纳戒中的白玉瓶,倒出一把补灵丹,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丹药清香,入口即化,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下一瞬,一股汹涌的灵力涌入丹田,迅速将快见底的灵池盈满。 “师姐给的补灵丹,刚好能派上用场。” 邬映月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安心。 闻人夏云好气又好笑:“补灵丹怎么能这么服用?” “丹药不就是让人吃的吗?短时间服用大量补灵丹,是不会出事的。” “再说了,不是有师姐在吗?” 邬映月粲然一笑,不等她回话,便转过身去。 灵力补充完毕,邬映月识海彻底清明。 识海清明,思绪渐涌。 前世刻苦背诵的书本知识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她回忆片刻,灵机一动,瞬间想到了赶路的最好办法。 清晰的思路在脑海中徐徐展开,邬映月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坐在剑首,驱动长剑腾空的同时,素白十指翻飞结印。 灵力顺着她灵巧复杂的动作涌出指尖,慢慢浮到幽暗的半空。 五种颜色的灵力交织融汇,慢慢凝成一道繁复神秘、金光闪闪的法印。 “疾如长风,矫若燕羽,安如静林,迹随我心......” 少女双眸轻阖,红唇轻启,念念有词。 伴随着少女轻灵的声音,身后几人能明显感觉到,之前微微下沉的长剑,忽然轻盈许多。 淡淡的赤金色光芒从灵剑涌出,落到众人身上,形成一道耀眼的光罩,将众人围在其中。 与此同时,众人脚下剑身收窄,灵剑缓缓上升。 几人有些不明所以。 忽然,前方少女结成法印,她单手驱动金色印记,将其按入剑柄,红唇轻启,爆出一道短促的音节:“去!” 刹那间,炽翎剑大放异彩,朝前方疾驰而去。 这剑,比刚出发前快了太多。 站在身后的几个少女面面相觑,一个没站稳,险些被甩飞。 尤其是底盘不太稳的桑晚,她踉跄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就看到脚底光罩中伸出一条细长的金色枝条,将她小心托住,推回灵剑中央。 桑晚张大嘴,满眼惊诧地看向前面的邬映月,有些克制不住的惊呼出声: “映月,你这是什么法印!” “怎么这底下还能长东西的!” 前面的闻人夏云转身捂住她的嘴, 无奈解释道:“我们身上的,是灵剑护身咒。” “那东西是防止你摔倒的。” “我们安静些,映月在前面御剑,咱们尽量不要打扰。” 桑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有些大,她脸上荡开一抹绯色,随即点点头,抱歉道:“知道了。” “那师姐,你知道映月刚刚结的印记是什么吗?” 闻人夏云摇了摇头。 “我没修过剑,也不太知晓。” 桑晚期待地看向薛楚。 薛楚一脸不可思议:“你看着我干嘛?我对剑更是一窍不通,这事,你得问问芝芝,她平时看书看的比较多。” 何芝芝托着下巴,显然也在苦思冥想。 “映月结的印记太过繁复,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 桑晚:“不过什么?” 何芝芝抬眸,圆润的眼中闪过一道困惑:“如果将那印记拆开来看,我倒是能辨别,比如正看第一层,上面是疾风纹,应是疾风咒。” “第二重横着看,是冰灵雨燕的兽纹,此灵兽以矫健敏捷轻盈闻名,是修仙界梦寐以求的理想坐骑,只不过这灵兽早就在千百年前的大战中绝迹了,我们现在能借用的,只有它仅存咒文中的力。” “第三重,也就是师姐说的灵剑护身咒,以木土灵力做底,用金灵力做罩,来提高防御性。” “至于第四重——” 何芝芝紧盯着少女的背影,越解说,眼底的兴奋越明显。 “第四重,是寻心定迹咒,此咒一借施咒者的念力,知施咒者欲去之地,二借天地之力,以周身灵力引天地之能,最后——” “寻出目标地的踪迹。” 何芝芝说完,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刚出发的时候,映月虽然也御剑,但那是她御剑的方法,与此时不同。 那个时候,她用的是本身的灵力。 因为她有过好几次灵力用尽晕倒的经历,所以路上一直飞飞停停。 可现在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她驱动灵剑,用的大多不是她本身的灵力,而是咒印借来的天地之力。 而她自己的法力,则是用来维护—— 咒印。 第65章 抵达星点 她竟然会叠咒印。 印象当中,只有成熟的法修才能做到如此。 可小师妹不仅做到了,还做得很好。 何芝芝站在后面,盯着少女纤细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良久,才回过神,拿起令牌,给远在天外云游的第二个师父传讯。 【姜老登,还记得我和阿楚之前跟你提过的小师妹吗?】 师尊的名字是灰色的,但还是阻挡不住何芝芝的分享欲。 【我今天忽然发现,那个小师妹,真的真的很适合做法修。】 【你有没有兴趣,抽空回来看一看?】 何芝芝敲完字,本以为对方过段时间才能看到。 谁知讯息一弹出去,对方的名字就亮了起来。 【没大没小的死丫头,师父都不愿意喊一句,真是白教你们了。】 【还有,你说的是哪个小师妹?差点被赶出去的那个?你竟然说她适合做法修?你疯了?】 何芝芝看着便宜师父的回复,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行吧,您爱信不信,反正人家也有师尊。】 【唉,之前听您说想要个无师自通的天赋型学生,现在看来,应该是彻底无缘了。】 【对了,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看见那小师妹叠了四重法印,叠法印的过程流畅至极,可惜您看不到喽。】 何芝芝利落敲完,便摁断了传讯框。 此时此刻,青川大陆,坐在北境山顶冰钓的老头一看消息,立马丢掉鱼竿,弹跳起来。 【不是,你怎么早不说?】 【那丫头怎么做到的?她不是才入宗门不久吗?】 【乖徒弟,回消息。】 【人呢?】 鹤发童颜的小老头蹲在冰坑前抓耳挠腮,见久久得不到回音,他焦灼难耐,只能翻出令牌最底下被屏蔽的名字。 【老高,问你个事,你知道有个叫邬映月的孩子,是谁的弟子吗?】 对面的名字是亮的。 听研究灵网通讯的弟子说,只要对方的名字亮着,他就可以给他实时传音。 小老头苦等好久,见那老高不理自己,只能注入灵力,强行传音过去。 “有事?” 疲惫苍老的声音从令牌中传来。 小老头呵呵一笑:“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高掌门道:“看到了。” 小老头不爽:“看到了你不搭理我,长了俩招子有什么用?” “还是说这么短时间没见,你手残疾了,字也不会敲了?” 小老头攻击性十足。 对面闻言,一阵沉默。 “说话呀,你这年纪难道比我还大了不成,要我说,你就不该做这掌门,本来脑子就不够聪明,折腾一下就更不够用了——” 高掌门终于受不了他的精神攻击。 他坐在观察室,看着画面中的少女驱剑抵达星点,眉心涌出一阵酸痛。 他算是知道这人为何忽然联系自己了。 “你说的那个弟子,按辈分,我该叫一声师叔。” 北境山顶大风呼啸,小老头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 高掌门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小老头听了半天,就听到一句师叔。 他立马板着脸:“不要乱喊。” 高掌门受不了了:“谁乱喊了?她是却檀的弟子,却檀,却檀,听到 了吗!” “你撬别人的弟子都可以,你撬我师祖的,是不想活了吗?!” 小老头也十分震惊。 但他素来情绪稳定,只惊讶一会,就淡淡开口:“什么你师祖你师祖,人家认你吗?” “不就是却檀老祖的弟子吗?行,我去联系。” “对了,我择日归来,你这边什么时候有空,给咱们老祖送点小礼,商量一下宗门公开课的事。” 高掌门品出不对:“什么宗门公开课?” 北境,一条鱼从冰坑里跳了出来。 小老头不耐烦的抓住,道:“咱们宗门不是开放了备选修行方向课堂吗?” “今年我也要开。” “你去找却檀老祖商量商量,让她通融一下,放她的徒弟出来上个兴趣课堂。” 他自顾自地说完,就把令牌一丢,伸手去捞另一条准备跳出来自杀的大鱼。 真是奇怪。 怎么一提那小姑娘,他这就忽然来鱼了呢? 小老头压根不管那么多,他把鱼拣进鱼桶,然后拿起令牌,翻到最顶上的名字,开始花言巧语。 【尊敬的宗门老祖,我是您多年前指点过的法修小姜,现在已达炼虚境,在法修院做长老,最近打算开一堂公开课,只收十位学生。听闻您膝下近来新收了一位小弟子,若是有空,您是否考虑让她来法修院参观一二?】 一通谄媚完,小老头把鱼桶提溜自己的冰雪境中,随即拿出扶尘一甩,踏上回宗门的归途。 * 鹤山秘境。 邬映月还不知晓宗门内发生了什么。 她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抵达星点,将人一一放下,然后收起长剑,撤回法印。 这里漆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邬映月收完剑,从芥子囊中取出火折子用力一擦,火星飞溅,迅速燃起一簇明亮炽热的火苗。 火苗照亮了周围的路。 只见这里参天古树连绵成片,其枝干交错繁盛,叶与叶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几乎看不到一点缝隙。 不说日光,连月光都漏不进来。 更夸张的是,这里每棵古树都长得一模一样,若不做记号,压根区分不出来。 “这破地方,要怎么找容纳处啊?” 有人忍不住吐槽。 淡定如邬映月,此时也蹙起了眉。 不止是难找。 她的识海中,好像有道声音在告诉她。 这里很危险。 第66章 沦为猎物 林中寂寂。 一道寒凉的夜风拂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后方的何芝芝打了个哆嗦,她双手环胸,有些奇怪地回过头,看了眼漆黑的来路。 “怎么忽然觉得好冷?” 后方幽暗一片,几乎瞧不出什么古怪。 何芝芝心中嘀咕一声,旋即收回视线。 前方,邬映月拿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见四周没有来人,她转过身,看向几人,道:“我们应该是第一批来这里的。” “趁现在还没有其他人来,我们可以先找出稍微隐蔽一点的容纳出——” 少女说到一半,声音忽然一顿。 几人有些疑惑,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无边暗色中,少女握着火折子,跳跃的火苗映在她眼中,如同绚丽的红霞。 她直勾勾地看着何芝芝的身后,水润饱满的红唇轻抿,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何芝芝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她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发抖:“映.....映月,怎么了?” 邬映月皱眉:“别动。” 她伸手将离得最近的闻人夏云拽到身后,随即转过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两人:“薛师姐,桑师姐,你们慢慢过来。” 前面的薛楚和桑晚有些不明所以,她们转过头,相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 “映月,到底是怎么了.....” 薛楚疑惑开口,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少女闪身蹿到何芝芝面前,一手揽过何芝芝的腰,带着她往旁边一滚,一手丢出火折子,将身后探出的硕大蛇头吓退几分。 “刺啦啦——” 火星溅进大蛇的眼瞳中,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掉落的折子落到松软蓬松的落叶上,火苗跳跃,迅速烧成一片。 身后的几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隐在暗处的巨蛇。 “这里怎么会有蛇!” 桑晚惊呼出声。 闻人夏云后退半步,眉心微皱,冷声道:“可能是星点守护兽。” 话音方落,几人腰间的令牌齐齐震动。 幽蓝色的光芒闪烁起来,下一瞬,一道清冷无情的男声在半空中响起。 “恭喜触发秘境隐藏任务。” “击败血目摄魂蛇,任务完成,可获得三千星级点,四百秘境积分。” “任务难度:四星,属性提示,木灵根,三阶圆满。” 冰冷男声缓缓说完,随后便随风消散。 薛楚听完这任务,险些没气吐血:“三阶圆满相当于咱们的金丹初期,这不是纯玩我们吗?” 吐槽归吐槽,薛楚还是没闲着。 她身后掏出平日备用的鞭子,往邬映月的方向一甩,试图将两人拽过来。 可鞭子还没触到两人的衣角,那被火光逼退的巨蛇猛然转身,尾巴重重一甩,爆出一道猛烈的气流,将乌黑长鞭震得稀碎。 那股气流顺着长鞭震到薛楚的手臂,薛楚只觉手臂一麻,胳膊咔嚓一声脆响,脱臼了。 “你大爷的!” 钻心的胀痛疼得薛楚龇牙咧嘴,她低声骂了一句,抬手拽出一沓爆破符,狠狠丢到那截乌黑光滑的蛇尾上。 “映月,芝芝,跑!” 符纸在空中炸开一道道火花,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逼得那巨蛇后退数米。 邬映月听见薛楚的吼声,拽住何芝芝的手往前跑。 何芝芝双腿瘫软:“映月,你一个人走吧,我.....我走不动。” “没事。” 刚刚那连连的巨响炸得她还有些耳鸣,邬映月晃了晃脑袋,弯腰蹲下,双手一揽,将何芝芝背到身上。 “抓紧我。” 何芝芝差点没哭出来,她慌乱地点点头,伸手环住少女的脖子。 “你往前走,我给你看后面。”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摸出芥子囊中的烈焰符和爆破符,扭头看向那身长百丈腰身粗硕的红目丑蛇。 那蛇惧火,它本被击退数米,可一见爆破符燃烧殆尽,它仰天长啸一声,很快俯下身,朝往前跑的两人直冲而来。 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何芝芝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蛇。 更何况这条蛇脑袋崎岖,脸上疙瘩密布,看一眼就恶心的要命。 何芝芝吓得眼泪直飚,她一手环住邬映月的脖子,一手丢出烈焰符。 符篆飞上蛇头,消散的瞬间燃起一道狭长的火蛇。 火蛇将蛇头包围,烧得它鳞甲焦黑。 何芝芝面露喜色,刚想再丢一张,可符纸还未飞到蛇身上,那大蛇忽然一歪头,伸出蛇信子一卷,把那黄符纸吞吃入肚。 薛楚瞪大眼:“就这么水灵灵地吃了?” 好在邬映月这时已将何芝芝背了回来,她小心安顿好何芝芝,低声道:“师姐,你先调整一下。” 邬映月起身,这才得空去看身后那条丑陋大蛇。 刚才的爆破符和烈焰符已经点燃了周边的树叶,火焰连成狭长的线,将那巨蛇挡在外面。 但是,这些火焰对它造成不了太多威胁。 周围的千年古树身上都设了防火阵,不可燃烧,等落叶燃尽,天然防线消失,那时候就是它的主场。 但,一定有办法的。 邬映月站在原地静静观看。 只见那大蛇慢悠悠地把符纸吞吃入肚,伴随着“咕嘟”一声,它仰着脖子,尾巴缠绕一圈,慢慢盘了起来。 这是不把她们放眼里了。 如果说这蛇最开始的状态是对猎物的好奇和警告,那现在来看,它已经进入势在必得的状态了。 它想吃了她们。 更确切的说,它觉得吃掉她们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是觉得她们造成不了威胁了吗? 邬映月扭过头,看向蹲在角落的桑晚。 “师姐,你的阵还要多久?” 桑晚跪坐在地,一边拿着树杈子在地上勾勾画画,一边悄悄释放灵力,在周围对应的地方设点。 听到少女的话,她忙里偷闲地仰起头,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布阵?” “你都安静好半天了。” “谁看不出你在忙活。” 邬映月笑盈盈地抽出灵剑,随手从芥子囊中拿出一张折成五芒星的聚灵符,丢到桑晚脚下。 “灵力调转太慢的时候,用聚灵符比较快一点。” 桑晚瞪大眼:“金色符纸,这是高阶聚灵符吧,你哪来的?” 邬映月说的没错,若是起规模较大的缚灵阵,她的灵气确实不够。 等她慢慢的聚灵气,最少得三刻钟。 三刻钟,够那丑蛇打她们几百遍了。 桑晚一点都没客气,她勾完关键节点,催动各点灵气相汇,连绵成线。 灵线交汇的瞬间,桑晚将聚灵符撕破,毫不犹豫地丢了进去。 刹那间,金色光芒炸开,青色灵线连成半透明的面,平面之上的空中,偌大的聚灵印记缓缓展开,一道旋涡浮现在众人眼前。 邬映月这才回过头,有些疲倦地活动下手腕。 “那聚灵符,你应该有印象的。” “上次被谢寻舟拉走,我顺手拿了几样。” 她本来只想拿传送符,后面看到有几样比较好看的,就顺手抽了几张。 桑晚一听,瞬间钦佩:“这样的道歉费,多多益善。” 桑晚和邬映月二人松弛得不像话。 旁边的薛楚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回事,怎么还唠上了?” “大妹砸,你俩是不是虎啊?” 薛楚急得飙了好几句方言,旁边的闻人夏云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紧张。” “对面那条蛇也挺悠闲的。” 薛楚闻声看过去。 只见那蛇歪着头,一双血色的竖瞳直勾勾地看着那握剑的少女,猩红的蛇信子吐了又吐,像是对它的食物很是满意。 它不急着吃。 蜷着尾巴欣赏一会,才发出危险地嘶嘶声。 薛楚看着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扭头看向闻人夏云,不解道:“这丑虫子要干嘛啊?” 闻人夏云端着一只长长的木盒,给里面的梨花银针一根一根上油。 “血目摄魂蛇喜欢吃活物。” “这种妖兽通常觉得,人类在兴奋的状态最为可口。” “所以,它在等猎物备战。” “等猎物主动出击时,它在趁其不备,一口吃掉。” “现在看来,它最想吃的,是映月。” 第67章 配合 闻人夏云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从前历练,她们没少遇到过这种蛇。 虽然它实力极强,在同等修为的妖兽中,它的战斗力通常要胜出十倍。 但是这种蛇,极其傲慢。 它傲慢到,会给猎物留有充足的时间来杀死自己。 在它眼里,这几个普通的人类少女,对它造成不了太多的威胁性。 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它通常会放下最开始的攻击状态,将主动权让渡给它们。 “蛇是好蛇,就是笨了一点。” 邬映月虽是修为最低,但她一点都不怵。 她握着剑把玩一会,思绪沉入丹田,观测了下灵池状态。 还好,刚刚那个咒印并没有用光她的灵力。 现在看,还留了指甲盖深浅的灵力。 邬映月取出另一瓶补灵丹,一把倒进嘴里,扭头看向闻人夏云。 “师姐,等下放针的时候知会一声,我避一避。” “还有,我要是吃补灵丹吃死了,你一定要救我。” 邬映月小脸绷紧,一脸正色,看起来极为严肃。 闻人夏云忍不住勾唇:“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补灵丹化成清甜的汁液,在舌尖漾开,汹涌灵力如泄了闸的洪水,顺着五脏六腑,朝着丹田奔涌而去。 几近干涸的灵池一下盈满,隐隐还有溢出的趋势。 邬映月握起长剑,视线落在剑柄的红宝石上,低声笑道:“要靠你喽。” “邬小红,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久违的小名从少女唇中吐出,赤金灵剑羞耻震动,发出嗡鸣的抗议。 邬映月挑眉:“还生气?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灵剑的震动一下轻了许多,邬映月只觉手腕处的凤羽印记灼灼发烫,她低下眸,道:“烫死我,你就要另择主人了。” 炽翎剑这下彻底安分。 前方,那道旋涡卷着天地灵气,汹涌地挤进阵中。 很快,灵气游走,点线延伸,各面重合。 天地法力,在此汇聚。 “借天之力,借地之行,以灵为笔,缚其之灵。” “缚灵阵,起!” 少女清亮的娇喝自暗处传来,一道青色亮光从角落飞出,猝不及防地飞入巨蛇的灵台。 标记成功。 邬映月和闻人夏云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阿楚,跟上!” 何芝芝恢复气力,踏步跟上。 薛楚恍然回神,运诀飞身而上。 但她们再快,也快不过那素衣少女。 只见她手持灵剑,闪身到巨蛇身后,对着它坚硬的头骨狠狠一砍! 赤金色的剑芒划破鳞片,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痕。 闻人夏云紧随其步,伤口一开,她素手范围,射出袖中银针。 银针扎进大蛇血管,腥臭的血液飞溅,几人闪身躲开,可衣角还是不可避免的沾到几滴。 “滋啦啦——” 布料被腐蚀的声音传入耳中,薛楚低头一看,发现最喜欢的银红衣裙被那血液烧了个大洞。 “艹,你的血咋有毒!” “娘嘞,这是老娘最喜欢的一件。” 薛楚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张烈焰符。 对面的何芝芝见状,双手结印,飞快叠了个加强法印。 离大蛇最近的两人默契躲开。 就这样,裹挟着加强法印的烈焰符落到蛇头,瞬间燃开一片。 耀眼火光冲天,映透了半边丛林。 一股肉类的焦糊味从阵中飘来,薛楚定眼一瞧,发现那火焰已经烧到了大蛇的肉里。 刚刚不是连鳞片都烧不碎吗? 几十张爆破符丢下去,就只炸了个焦黑。 闻人夏云看出她的惊诧,冲她莞尔一笑。 邬映月抱着剑从头到尾乱砍一番,把那血目蛇砍得暴怒后,才闪到薛楚身边,狡黠一笑:“我想的法子,怎么样?” 薛楚后知后觉:“刚刚涂油,是为了——” 她话还没说完,闻人夏云又射出几针。 身后的血目摄魂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几个人类少女玩得团团转,它忍无可忍,仰天长啸一声,甩身欲逃。 怎料一扭头,就撞到半透明的坚硬灵阵。 阵上金光蔓延,将血目摄魂蛇刺得遍体鳞伤。 角落处,桑晚不知从哪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她吊儿郎当地靠在树边,得意地哼哼道:“叫你瞧不起我们。” “现在老实了吧。” 桑晚说完,双眸晶亮地看向映月:“怎么样,映月。” “我厉害吧。” 如果桑晚有尾巴,那此时此刻,她的尾巴一定翘上天了。 邬映月勾唇一笑,道:“厉害。” 阵中大蛇已奄奄一息,她转过身,握剑飞入阵中补刀。 最后一剑刺入大蛇七寸,大蛇嘶吼一声,化成一滩血水。 血光下渗,消散。 最后只留下一块剔透的血色晶石。 第68章 偷袭的游戏好玩吗 林中火光未尽。 邬映月垂下眼,一眼看到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血色晶石。 她走近,弯腰捡起晶石,放到眼前细细观察。 晶石妖艳如血,不染一丝杂质,轻轻转动时,上面还会流转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闻人夏云落到邬映月身边,道:“那是血目摄魂蛇的灵核,有摄魂、操控他人心智的效果。” 邬映月垂眸看着灵摄魂蛇的灵魂,长睫垂下,若有所思。 前世,她经常见到这种血色灵核。 那时她替谢寻舟跑腿,上门取东西时,无意看过他桌上堆起的一堆晶石。 晶石色泽鲜艳,在室内温暖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动人。 “师兄,那是什么?” 少时无知,邬映月被那种妖异的色彩迷得走不动路,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 谢寻舟似是没料到她会问,他眸光微凛,脸色黑沉,侧身挡住了邬映月的视线。 “不该问的别问。” “滚吧。” 少年冷着脸,神色淡漠地下了逐客令。 邬映月转过身,却在离开的那一瞬间,听到了房间内传来的低低喘息。 乱七八糟的回忆涌来,邬映月轻啧一声,转身将灵核递给闻人夏云。 “师姐,你拿着。” 她素手一翻,将长剑插进剑鞘,转身走出灵阵,去寻容纳处。 腰间令牌传来震动,那道冰冷淡漠的男声再度响起。 “恭喜邬映月、闻人夏云、桑晚、薛楚、何芝芝完成隐藏任务,星点积分已到账,欢迎查看。” 话音方落,邬映月的紫灵玉令牌连连震动三次。 下一瞬,一道耀眼的火红色光芒亮起。 “恭喜你成为三星弟子。” 这次不再是那道冰冷的男声。 令牌中的女声缥缈温柔,尾音上扬,似带着几分笑意。 这是星级上升的提示音。 那次擂台之后,她听过。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星弟子。 “三星弟子,映月,你太棒了!”’ 离她最远的桑晚扑过来,将邬映月紧紧搂紧怀里。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自入峰大典那日看见映月小露一手之后,她就坚信,映月绝非庸才。 如今一看,她的直觉当真没错。 桑晚抱得很紧。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极近的距离让邬映月有些无所适从。 她脊背微僵,长睫垂下,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等咱们出了秘境,可一定要好好庆祝,刚好下个月我家中会给我生活费,到时候,姐带你去山下搓一顿——” 桑晚语气雀跃。 引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莞尔。 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可话还没说完,忽然有道尖锐的冰箭从暗中蹿出,冲着桑晚直直飞来。 “小心!” 锋利的锐气逼近,邬映月笑容一凝,攥住桑晚的手一转,瞬间调转位置。 “噗嗤。” 冷寒的冰箭刺进少女肩膀处的血肉,溅出一股刺目的血色。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桑晚脸上,她笑容僵住,眸光一点一点下移,看到少女被刺穿的左肩,瞳孔骤缩。 “映......映月。” 桑晚怔在原地。 旁边的薛楚反应极快,她伸手冲冰箭飞来的方向丢去一张爆破符。 耀眼的火花在半空中炸开,迅速照亮一方天地。 只见参天古树后,一截黄色袍角飞快闪过。 薛楚美眸一沉,扭头看向几人,道:“是陈旭。” 冰冷的寒气从伤口中不断渗入,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剧烈的疼痛不断扩散,邬映月冷静的垂下眼,抬手握住冰箭的首端,咬紧牙,手腕发力,将冰箭用力拔出。 冰箭寒气四溢,箭身抽出来时,带出大片的鲜血。 闻人夏云上前一步,伸手要替她疗伤。 邬映月唇角微勾,昔日清透无害的眸中掠过一丝冷然。 “师姐,这箭没有伤到我要害,晚点疗伤也无妨。” “占点在即,别耽误了正事。” 她回头看了眼桑晚,道:“桑晚,芝芝,劳烦你们去寻一下容纳处,等我处理完,就过来汇合。” 少女神色微敛,眉目微垂,露出前所未有的冰冷。 桑晚眼底浮出一抹担忧:“映月......” 她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何芝芝陡然伸手,不由分说地将桑晚拽了过去。 “映月说的没错,分工合作。” 时间已经逼近两个时辰。 先前对抗巨蛇发出来的响动,已经惊扰了不少人。 再等下去,估计会更激烈。 所以,必须先占领时间优势。 何芝芝拉着桑晚跳上古树,她从芥子囊中取出颗夜明珠,照亮半空,也照亮了树后。 “映月,师姐,那人在东南方向,榕树后。” 何芝芝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道黄色衣角,伸手一弹,一个追踪符咒从指尖飞出,蹿到男人的衣角。 光线幽暗,女子轻软的提示声入耳。 邬映月往嘴里塞了把止痛止血丹,垂眸安抚了下手腕处蠢蠢欲动的番莲纹印记,然后抬起头,冲何芝芝的方向道了句:“多谢。” 暗处,陈旭还没有所察觉。 他冷笑着收起手中的冰霜袖箭,侧眸看向旁边怯懦的少年。 “看到了吗?” “对待这种不长眼的小姑娘,就该这样。” 少年仰起脸,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忍:“可是师兄,她们刚刚都发现我们了......” 陈旭懒得看他那软弱的神情,他抬脚重重踹了下少年,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 “少给我乌鸦嘴!我们换了个位置,她怎么可能察觉得到?!” “几个小姑娘而已,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反正你给我听好了,就算帮不上忙,你也绝对不能坏我的好事。” “等我把那几个小姑娘引过来一一解决.......” 陈旭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我一定要让她们,跪下来跟我道歉。” “尤其是那个邬映月。” 陈旭得意洋洋地说完,他侧过脸,想悄悄瞥一眼前方的状况。 怎知刚探出头,他就瞧见一道冒着冷气的银针,冲着面门直飞而来—— 陈旭手腕一抬,逼出一道真气抵挡,才将将躲过银针。 “好险。” 陈旭背后涌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喘了口粗气,刚想歇会,却不料一坐下,就感到一道尖锐冰冷的金属,慢慢抵住了他的脊背。 金属首端锐利,只微微触碰,上面的气息便划破了他的衣衫。 是灵剑。 陈旭脊背一僵,心中生出无边的慌乱。 他微微侧头,想看看来人是谁。 可还没瞥见身后人的模样,那人陡然抬脚,对着他的脑袋狠狠一踹,将他压到粗糙的树前。 “找到你了。” “偷袭的游戏,好玩吗?” 第69章 以牙还牙 少女轻灵的声音入耳。 话音方落,她脚尖用力,将他和树皮紧密相贴的脸往下方重重踩下。 粗糙的树皮划破皮肤,发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一阵浓重的羞辱感涌上心头,陈旭顾不了恐惧,咬牙嘲笑出声:“你也就这点能耐?” “有本事,就把老子踩死。” “不然,就你这力道,我还以为你在跟老子调情。” 陈旭越说越有底气。 他忍着疼痛,唇角勾起,尾音染上几分邪恶。 身后的少女没有说话。 陈旭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少女精致的鞋履。 “师妹,你这鞋上的珍珠,真好看。” “劝你还是早早放了我,等我的耐心过去,可不能保证自己还会怜香惜玉。” 后面的人不动声色地抬起脚,冲着他脑袋又是重重一踹。 剧烈的眩晕感传来,陈旭忍着疼痛,冷笑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但我谅你也不敢,我可是武道院最受喜爱的弟子——” 陈旭语气张扬,可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少女打断。 “真的吗?” “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一落,少女的剑前进一寸,直直刺进了他的血肉。 陈旭一愣,明显有些慌乱:“你,你怎么敢伤我?” “这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也伤我了吗?” 少女漫不经心地说着,长剑又刺进了一寸。 锐利的剑尖似是抵住了他的腰椎,冰冷的感觉裹挟着剧烈的痛感,让陈旭难受得想要挣脱。 但他的骄傲并不容许这样做。 “邬映月,我知道是你。” “你不要以为你有个师尊,就能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你碧穹峰再厉害,也比不过我们武道院。” “我可是武道院的弟子,你若是伤了我,我师尊是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没说话,手腕用力,又要将长剑往前推。 陈旭再也忍耐不下:“池樾,你想看着老子死吗?” “还不快救我!” 池樾。 持剑少女侧过脸,终于发现缩在暗处的少年。 他蜷缩成一团,身上伤痕累累,黄色的衣衫被血染了大片,清秀的面容虽养眼,但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 邬映月轻轻皱起眉,她看着少年,眉梢轻抬,眼底闪过几分戒备。 少年抬起眼,清澈的眸光对上她的视线。 他没有听从陈旭的话。 只是仰着布满青紫伤痕的脸,冲她露齿一笑。 眉梢眼角,满是讨好。 邬映月莫名有些想笑。 她压下上扬的唇角,扭过头,看向剑下的陈旭。 “陈师兄,你的人缘好像有点差。” 邬映月轻笑出声,眼底掠过一丝轻嘲。 陈旭像是被戳中心事:“你少在那挑拨离间。” “池樾,你还愣着干嘛?打她啊?” 陈旭嘶吼出声,显然已经沉不住气。 “陈师兄,我不敢。” 沉默许久的池樾终于出声。 他小心翼翼的站起身,道:“你现在若是和映月道友道个歉,她恐怕还会原谅你。” 眼前视线一片模糊,陈旭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你在说什么,和她道歉?” 他张了张嘴,空出来的手下意识摸上腰间,可那里已经空荡荡一片。 芥子囊不见了。 他的冰雪袖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连灵力也调转不出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是在问邬映月。 他语气急促,似乎终于开始恐慌。 邬映月道:“一点封住你灵气的小伎俩而已。” “算是你偷袭我们的利息?” 少女笑眯眯的开口。 和一开始的冷厉不同,眼下她语气温柔,隐约还能听出几分调皮。 陈旭心中生出几分侥幸:“师妹,我刚刚只是和你开玩笑。” “真的,我不是故意伤你的。” “邬师妹,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先放了我,等出了秘境,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真的,你信我,我真的错了。” “我们同门一场,闹得兵戎相见多不好,要是被长老看见,我们定然都要受罚——” 陈旭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慌,他飞快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将所有希望都倾注在少女身上。 都说女修心软。 身后的少女入峰不久,她年岁小,定然不会铁石心肠。 陈旭极其期待少女的回答。 显然,他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好啊。” 少女轻声开口。 隐在暗处的薛楚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暗处那个持剑的少女。 在搞什么? 她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愈合,她竟然要原谅他? 薛楚百思不得其解。 可容不得她细想,少女很快道出下一句:“不过我这人向来贪婪,你得先告诉我,要怎么感谢?” “要不,现在就支付报酬吧?” 少女语气天真,她握住剑柄,轻轻一抽。 陈旭不懂她话语中的深意。 感受到那柄冰冷锐利的长剑离开身体,他控制不住地扬起唇。 可还没扯出一个完整的笑,少女就手起剑落,一剑贯穿他的左肩膀。 “这个是你欠我的。” 她声音含笑,语气中透着一股让人胆颤的寒冷。 她抽出长剑,抬脚将他踹翻,长剑一抬,剑尖刺进他的左眼。 “这个,才是我要的。” “陈师兄,我挑选的报酬,你还满意吗?” 少女轻笑出声,挑出剑尖。 汩汩鲜血从眼眶中流出,陈旭摸着脸上滑落的腥潮血液,终于克制不住,尖叫出声。 惨痛的哀嚎穿破密林,很快引来了旁人。 “映月,你在干什么?” ”师妹,陈旭师兄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如此伤他?” 第70章 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邬映月没有回头。 挑灯的白裙少女见状,眼底闪过几分不悦。 “映月师妹,别人和你说话,你应该给予回应.......”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少年倏然起身,挡在她面前。 “和这位道友没有关系。” 池樾生而瘦弱,他张开双臂挡在前面,清秀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坚毅。 邵清芜闻言,一脸不解地望向那瘦弱少年,道:“这位师弟,你为何要替她说话?” 少年垂下眸,薄唇轻抿,道:“我没有替她说话。” “我所说都是事实。” 邵清芜清丽的眸中浮出一抹困惑,她咬了咬唇,求救般地看向身后的少年,小声道:“师兄,你看——” 她身边的少年生得剑眉星目,不笑时,眼底总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此时此刻,他紧抿着唇,一双点漆般的黑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女肩上不断涌出的鲜血。 她受伤了。 “你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谢寻舟瞳孔一缩,心间骤然升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少女没有搭理。 “映月,我在和你说话。” 谢寻舟哑声开口,语气中不禁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乞求。 少女铮然收剑,她转过身,垂眸扫了眼站在身前的孱弱少年,秀气漂亮的眉轻轻一挑,道:“没必要替我解释。” 池樾一愣,显然有些不解。 邬映月勾唇,长睫轻眨,眼底闪过几分狡黠:“小师弟,你听过对牛弹琴吗?” “与其和他解释,不如去做任务。” 邬映月淡声说完,幽暗空中忽然飞来一只金色的信蝶。 信蝶上泛着金灿灿的荧光,邬映月伸手,信蝶落入手中,徐徐展开。 “正北方向,梧桐树顶,有两处容纳点。” “师妹,莫要恋战,速来。” 银色字体缓缓浮现,少女一眼看完,指尖轻点,信蝶便化为灰烬,瞬间消散。 邬映月淡淡地转过头,看向右后方的榕树:“师姐,走了。” “好嘞。” 树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只见有两人从树下一跃而下,一人着青色长衫,一人着银红长裙,她们落到邬映月身边,抬头对上来人的视线。 “哟,又是你们啊。” 薛楚双手环胸,热烈的目光自上而下,将两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们这是要替陈旭主持公道?” 薛楚挑眉,唇边掠过几分嘲讽。 邵清芜攥紧手:“师妹伤了陈旭师兄,我们作为前辈,难道不应该管教一二吗?” 薛楚挑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管教了?” “邵道友,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没有修为,星级甚至比不上我。” “你哪来的脸教她?” 邵清芜:“你!” 她脸色被气得发白,胸口不断起伏,像是被气得不轻。 “我什么我......” 薛楚双手叉腰,还想发挥,可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小姑娘扯了扯袖口。 “师姐,该走了。” 邬映月轻声提醒。 小姑娘清甜的声音入耳,薛楚瞬间气消。 她鼻孔朝天,对着那师兄妹冷哼一声,旋即拉起邬映月的手往后走。 许是夜里路太黑,一个没看清,几人又结结实实地踩了陈旭几脚。 低低的哀嚎声自脚下传来,几人视若无睹。 邵清芜看不下去,丢下手中的明灯,跑到邬映月面前,张开双手,挡住几人的去路。 “你们可以走,但是映月师妹不行。” “陈旭师兄伤势惨重,你怎么也得给个说法。” 邵清芜仰着脸,清纯素净的面容上浮起几分决绝。 薛楚率先受不了,正想开骂,就被旁边的少女拦住。 “那依邵道友看,要如何给说法?” 明灯光线微弱,照得少女肌肤胜雪。 她眸光认真,看得邵清芜不知如何开口。 “你......” 邵清芜咬了咬唇:“赔偿,或者退出秘境。” 少女敛起笑容,一双明眸瞬间冷了下来。 “滚。” 邵清芜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让你滚,你听不明白吗?”薛楚都听得不耐烦了。 她一把扒拉开邵清芜,拉着邬映月往前走。 本以为就此摆脱,却不料身后又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邬映月的衣角。 纤薄的布料扯动了肩膀的伤口,少女倒吸一口冷气,眉心一凝,拔出长剑,不由分说地朝着那只手砍去。 身后之人未料到她行事如此冲动,他飞快收手,眼底掠过一丝薄怒。 “映月,是我!” “此事还未定论,你不应该离开。” 谢寻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女像是没听到一般,她手腕一转,用剑震退少年。 旋即转身,淡淡地对上谢寻舟的视线。 “但你莫要忘了,这里是秘境。”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昔日温和漂亮的脸上布满冷然。 谢寻舟看着她熟悉的容颜,却再也寻不见当初那种让人安心的温软笑容。 她真的变了许多。 她从前,很少会主动伤人。 是因为受了伤吗? 谢寻舟垂下眼,目光落在少女肩上的血洞。 “那你也应让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谢寻舟抬手,欲查看邬映月的伤势。 可还没触到,就被邬映月用剑打断。 “不用了。” 她冷睨了少年,正欲转身。 谢寻舟有些不舍:“师妹,你——” 他要去拉少女的手,可后者抬袖一翻,扫下一道凛冽剑光。 剑光的锐气灼伤了谢寻舟的手。 如玉的手背上,顷刻浮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第71章 被她讨厌,不是你最期待的事吗? 秘境的画面同步传到了各峰的飞光镜中。 玄云峰。 江逾白看着镜中浮出的冷然面容,瞳孔骤然一缩。 这......竟然是映月会说出来的话。 在他印象中,过去的那几十年里,她一直乖顺听话,鲜少有如此锋芒毕露的时候。 可此时此刻,看见她抬剑伤人的模样,他竟然不觉厌恶,只觉刮目相看。 “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少女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从飞光镜中传来。 画面落在她脸上。 只见天地皆暗,唯有一盏明火照亮四方。 少女如玉的面容被照得明艳娇俏,纵然此时她神色冷淡,却依旧不掩其风采。 反观清芜。 明明长了与她极其相似的面容,可脸上神情总是楚楚可怜。 初见让人心生怜爱,可看久了,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不知是不是这一世发生了变故。 他总觉得,清芜不似前世那般懂事了。 她近来总是喜欢跑来殿中,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当初为何要收映月为徒。 他不答,她便换个方式,既要问他为何要中途放弃映月,又要问她与映月谁好。 时间久了,真的不胜烦扰。 有时夜里,他总是会想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有错。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用一人之命,换另一人之命。 一意孤行,从不问她是否同意。 最后,他不但没有换回阿芜,反而还激怒了映月。 她温顺一生,到死难得叛逆一次,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该意识到。 映月的性格,并不像自己所了解的那般。 她温顺隐忍,从来是因为她愿意,而非她本性如此。 夜色渐深。 江逾白看着镜中的少女甩开寻舟后,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映月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弟子,只要寻舟他们接触不到她,那他的飞光镜里,便不会再有关于她的画面。 江逾白摁掉飞光镜,怅然若失地饮尽杯中清酒。 室内安静。 倏然,门外响起一道“笃笃”的敲门声。 “谁?” 江逾白皱眉,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屋外,少年垂首,低声开口:“师尊,是我,怀迹。” “进来吧。”江逾白眉心一松。 外面的少年推门而入。 他唇色苍白,脸上还带着几分大病未愈的病气。 江逾白轻轻瞥了他一眼,道:“不好好休息,来这干什么?” 少年勾起唇,惨然一笑:“我想来和师尊聊聊天。” 江逾白挑眉:“你想聊什么?” 萧怀迹攥紧手:“我想问问师尊,紫剑峰初赛那日,映月在亭中,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江逾白握住杯盏的手一怔。 他抬眸望向站在门边的少年,眉心紧蹙,似是掠过几分不悦。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少年垂下眼,俊朗的面容中闪过几分失落。 “我就是忽然觉得,映月好像变了。” “我记得前世入峰时,她不是这样的。” 江逾白呼吸一窒,胸口升起隐隐的胀痛。 “入峰大典那日,你没站在她那边,经此一遭,她定然会失望。” 萧怀迹脸色一白:“可是.......” “可是什么?”江逾白皱眉。 萧怀迹垂首,喃喃道:“映月从小就不是一个记仇的孩子。” “她就算失望,也绝对不会伤害我。”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那天的事,她绝对不会在擂台上伤我至此。” 脖子上的血痂还没掉落,萧怀迹情不自禁地覆上颈间的细长伤痕,眼中的黯然越来越盛。 “师尊,你真的不觉得,映月也像重生了吗?” “不然,以她的性格,她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江逾白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声一哼:“你是说,她绝对不会与你如此疏远吗?” “可是怀迹,你莫要忘了。” “是你主动抛弃的她。” “这一切都很合理,不论是她的疏远,还是她的反击,都足够证明。” “她很讨厌你。” 江逾白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 想到昔日的弟子和自己视自己如仇人,他心如刀绞。 他明明可以选择告诉萧怀迹事实,可他偏偏不想。 他想看他亲自去问,看他亲自去体会,看他亲自听到少女的拒绝。 必须要让他们一样难受。 江逾白心中才好过。 就像刚刚。 暗无天日的密林中,少女扬剑挡开寻舟的手,厌恶又淡漠地让他别在靠近。 那种画面,要让他心中畅快百倍。 江逾白隐去脑海中的想法,他抬眸看着满眼迷惘的少年,心底掠过几分警惕:“不过,被她讨厌,不是你最期待的事吗?” 萧怀迹欲言又止:“我......” 他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的别开眼:“我只是不太适应。” “你是觉得,前世入峰时,她最依赖你,对吗?” 江逾白道破他的心思。 萧怀迹脸色一青,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江逾白失笑:“没有就好。” “别忘了,你醒来那日可是说过,只要能保护清芜,你做什么都愿意。” 江逾白的话如一柄利箭,轻易刺痛了他的心。 他胸口涌起一阵胀痛,险些有些站不稳。 “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似乎想要离开。 可打开门前,他没忍住回过头,看向清风霁月、高不可攀的清冷男人,哑声道:“师尊,我可以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江逾白挑眉,示意他开口。 “前世,您为何会收我为徒?” “我记得,当时您说只会带一个人走......” 江逾白神色微沉。 他垂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忽然笑出声:“当然是因为她求了我很久。” “我去邬涧巷那夜,一心只想带回她。” “可她拿着青莲玉佩,哭着求了我很久。” “她说她有位一起长大的兄长,天赋出众,热爱剑道。” “她说你在家中过得不快乐,若是不带走你,你肯定会被埋没。” “那夜我拒绝了她很多次。” “最后快天亮的时候,她哭着把青莲玉佩塞给我说......” 旧时记忆上涌。 江逾白好似又回到了那间小屋,少女哭得双眼通红,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她决绝地掰开他的手,眼中虽有不舍,却还是坚定地道:“你带他走吧。” “我天赋太差了,去了也是白练。” “但是他不行。” “如果他不走,就要被耽误一辈子了。” 江逾白闭上眼。 酒意上头,他似乎也回到那夜。 “阿迹,你知道吗?从始至终,她都是想要带你走。” “她宁愿留下自己,也不愿放弃你。” 明月高悬。 半敞的窗子漏进几缕月光,将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 萧怀迹听着男人自嘲的低喃,怔然瞪大眼,浑身如同卸了力般,颓然地滑倒在地。 第72章 仇恨 鹤山秘境。 两个时辰截止前,邬映月甩开了那几人,成功来到桑晚两人占领的容纳处。 周边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不一会,底下就传来了刀剑交错的厮杀声。 肩上的伤已经几近结了一层血痂,许是因为先前流过的血液太多,凝结之后,看起来格外狰狞。 “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那冰锥在你身上留了寒气,你忍着点。” 闻人夏云拿出夜明珠。 幽幽的光芒照亮了狭窄的树洞,桑晚布完防御结界,一转过身,就瞧见邬映月肩上的血洞。 “那陈旭竟然伤你这么重。” 桑晚咬牙切齿:“要我刚刚在那,我非得要他两只眼睛不可。” 薛楚靠在洞口,无奈道:“要真是戳了他两只眼睛,你看刚刚那对师兄妹还放不放邬映月走。” “我真是搞不懂那邵清芜的脑回路,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知道是那陈旭挑衅在先,偏偏她总是当看不见。” “只要师妹回击,她就蹦出来替陈旭伸冤,我就不懂了,师妹是触犯她哪门子利益了,她非得这么跟她过不去?” 薛楚忿忿不平地说完,扭头去看靠在角落的少女。 只见她脸色苍白,唇上血色尽褪,眉间疲态尽显,看起来极为虚弱。 之前对抗摄魂蛇,她就耗费了不少灵力。 后面遇上陈旭,她咬牙硬上,也不让她们帮忙。 本以为能迅速撤退,不料关键时刻,又来了两个讨嫌的人。 想到这里,薛楚看向少女的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师妹就是太温柔了,依我看,就得狠狠揍她们一顿。” 薛楚嘀咕完,原本双眸紧闭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 她生了一双含情目,瞳色黑亮,温润如水,眼角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纤长,眼波流转间,透着一股让人胆颤的撩人之意。 薛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映月,你别这样看着我。” “我会不好意思的。” 邬映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见她真的红了脸,不由勾唇一笑。 “这次多谢薛楚师姐。” “这有什么好谢的?”薛楚挠了挠头,“不就骂两句吗,顺嘴的事。” “不过师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真的不打算和你师尊她们说一下嘛?” “我感觉那几个人都算得上是骚扰了。” 邬映月摇摇头,道:“不必惊扰师尊。” “我有自己的打算。” 她温声说完,肩膀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邬映月倒吸一口凉气,侧脸看向伤口。 闻人夏云抱歉道:“不好意思,清理寒气的时候手重了一些。” “师妹,需要吃点止痛药吗?” 邬映月摇摇头,道:“无碍,还能忍。” 闻人夏云叹了口气:“这陈旭心思未免太歹毒了些,为了伤你,他在冰箭上加了符咒。” “这符咒能破除法衣和法器的防御,并且在短时间内迷惑心智。” “若非你念力强大,恐怕中箭的时候,就会神志不清了。” 邬映月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素白的脸上浮出几分感激:“师姐辛苦了。” 没了先前在底下的张扬,此时的少女褪去伪装,安安静静的,仿佛疼的不是她。 闻人夏云不由叹息一声。 这孩子,还真是能忍。 她原本是在清理寒气。 可处理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映月靠近肩骨处的血肉间,还残留了符咒的金光。 “桑晚,你帮我掌灯。” “映月肩上残留了一点符纸金砂,我要清出来,割掉那处被灼伤的血肉,才能撒伤药。” 桑晚“哦”了一声,立马反应过来,接过了闻人夏云手中的夜明珠。 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桑晚抬眸,看见少女额前浮出的冷汗。 她不觉心疼起来,腾出一只手,抽出袖中锦帕,替她拭去额前的汗珠。 “怎么疼也不叫出声?” 几人中,桑晚是第一个认识邬映月的。 她隐约记得玄清剑尊将她带到自己面前的那天,少女也是这般安静。 温柔的轻拂落在额前,缓解了一点疼痛。 少女咬着饱满的下唇,唇角勾出一抹轻笑:“那不是怕你听了哭出来。” 桑晚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道:“就会打趣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明明记得那陈旭是武道院的弟子,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符咒?” 桑晚疑惑出声。 沉静的少女难得抬眼,回头对上闻人夏云的视线:“师姐,那符纸金砂,能追溯出来原主吗?” 闻人夏云拿着银色镊子,小心挑出残留在血肉中的渣滓。 等彻底清理完,才道:“可以。” “这符纸金砂上会残留原主的气息,不过,你得和原主交过手,才能用灵力追踪出。” 少女瞥了眼白色锦帕上,和血色融为一体的金砂,点点头道:“这个简单。” 闻人夏云一愣:“师妹,你是觉得陈旭冰箭上的符咒......” 邬映月侧过脸,垂眸看向脚下铺着的柔软毛毯。 “其实被刺中的时候,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玄云峰有一人,也擅攻击性的符篆咒语。 那人现在虽无灵力,却可以叫谢寻舟代劳。 “玄云峰,邵清芜。” “她素来风雅,惯用云纸金砂作符。” “师姐若是找到了残留的赤云纸,那我的猜测,便八九不离十了。” 闻人夏云一顿。 她垂下墨眸,凑近少女的伤口,借着夜明珠的光,用银针一挑。 一截残碎的赤云纸从模糊血肉中,露出一个小小的角。 许是那赤云纸太硌人,少女闷哼一声,耳后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闻人夏云睁大眼,将那赤云纸挑出来,心中不觉有些后怕:“竟然真是。” “你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如此记恨你?” 邬映月闭上眼,脑海中缓缓浮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纯稚笑脸。 她勾唇冷笑,心中不由自嘲。 她竟然还对邵清芜有一点期待。 她以为,不论如何,她至少不会主动伤害自己。 “无冤无仇吗?” “或许被人发现我们相像的时候。” “仇恨便结下了。” 第73章 偷袭 少女的轻叹落在众人耳中,引得大家心尖泛酸。 桑晚喉间一涩。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瞧见眼前的少女抬手揉散眉心的淤结。 “不过也好。” “她既然恨我,下次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前世,邵清芜似乎没有对她表露过太多的不喜。 更确切的说,她对她还算友好。 至少刚回来的那些日子,她的麒麟一出手伤她,她便会站出来,厉声斥责。 连师尊责备她时,邵清芜也会出言,替她开脱一二。 不过她的斥责和开脱通常不太起作用。 她斥责一次,那只麒麟下次就会伤她伤得更重。 她开脱一次,师尊便会罚得更重。 原本只是口头教育,到最后,全变成鞭罚和禁闭了。 想到这里,邬映月越发有些头疼。 她不得不承认,对待前世这位名义上的师姐,她还是抱有幻想的。 她一直觉得,是那几个男人的插手,才会让她们的关系如此僵滞。 现在一看,似乎不是。 她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假想敌。 这并不是她乐意看见的事。 在她看来,玄云峰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烂。 他们对女弟子好,只是看重她们的乖巧、柔顺、好掌控。 在他们心中,女修就应该温柔良善,她们不用修习太刻苦,只要漂亮,听话,会撒娇,会给人提供莫须有的情绪价值便好。 邬映月前世听过不少暗暗的可惜。 但那种可惜并不是针对她的修为,而是—— “你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不会撒娇,性子闷沉,遇到危险也不会求救。” “你这样,没有男子会喜欢你。” “你不如清芜师妹善良温柔。” “你连阿芜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那时的邬映月看似置之不理,心中却质疑自己很多次。 她是不是真的该改变了? 但她悄悄尝试过后,还是觉得,算了。 没有人会永远在。 她不必每时每刻,都活在他们的评价里。 伤口慢慢被清理干净,闻人夏云小心翼翼地洒完伤药,待里面的血肉愈合结痂,长出新肉时,才往后一靠,松了口气。 她清理完沾血的器具,一一收好后,垂眸看向走神的少女。 “现在好些了吗?” 闻人夏云轻声询问。 少女拉回思绪,她活动了一下肩膀。 先前的疼痛已然消失,那愈合的伤口处,明显还泛起了一点痒意。 “师姐,那符纸金砂能给我吗?” 邬映月回过神,视线落在闻人夏云手中包好的锦帕上。 “当然可以。” 闻人夏云把锦帕递给邬映月:“只不过,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若是他们再针对你......” 闻人夏云忧心忡忡。 虽说映月有个很厉害的师尊,但山高皇帝远,鹤山秘境的入口已经关闭,就算她有危险,那位仙尊也赶不过来。 若是后面突生变故,映月若不慎落单,被人偷袭,她独自一人,如何能敌过人家同门师兄妹? “非必要时间,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行动,知道了吗?” 闻人夏云始终不放心。 她想到什么,伸手往腰间一摸,取出一只光滑的烟筒,塞到邬映月手中。 “秘境中,灵力中断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发生意外,令牌又联系不上我们,就用这个。” “烟花绽放的时候,我会来到你身边。” 冰凉光滑的竹筒入手,邬映月不由垂下眼,指尖转动,把玩起来。 桑晚忍不住凑过来:“我上次给你留的保命法器你也要记得用。” “呸,我的意思是,若是遇到危险,你一定要记得用。” 两双晶亮又殷切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少女,叫她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邬映月纠结一会,终归是勾起唇,轻笑道:“好。” 身后,何芝芝两人明显是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们难道不会一直待在一起吗?” 桑晚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闻人夏云道:“以防万一。” 何芝芝吸了吸鼻子,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神秘气息。 她扭头和薛楚对视一眼,两人伸手往身后一摸,不约而同地掏出一沓厚厚的符纸。 “我俩也没带什么,身上除了符纸,也就这个了。” 何芝芝把两沓符纸叠到一起,塞到映月手中。 “师妹,你不要嫌弃喔。” “这些符纸都很简单,撕开就能用。” 何芝芝热心解释。 盯着几人热情的目光,邬映月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从纳戒中取出两把精致的短匕首,分别递给何芝芝和薛楚。 “决赛之后,就想着送给你们。” “但那天被耽搁了。” 那天邬映月晕倒了,被祝鹤来送回去之后,她睡到天黑才醒。 夜里和殷玄学心法,她熬了一夜,险些忘了这事。 “给我们吗?” “闻人师姐和桑晚她们——” 薛楚看着分别镶嵌了蓝红宝石的短匕首,眼睛“蹭”地一下亮了。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近战匕首。 桑晚看见薛楚的目光都要黏在匕首上,她嘿嘿一笑,扬手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喏,这个是我的。” 何芝芝扫了一眼,立马把匕首收到怀里:“那我就收下啦。” 她抱着匕首看了又看,忽的傻笑出声:“还是我的好看。” “映月,你眼光真的很好。” 何芝芝毫不客气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薛楚哼了一声,道:“我的才最好看。” 树洞内,一派岁月静好。 而树底下,却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邬映月的注意力从洞中抽离,她起身走到洞口,坐到薛楚旁边,目光看向下方。 “底下怎么样了?” “我们对面那棵树的容纳处,有人占吗?” 薛楚扫了眼底下,道:“喏,打得难舍难分。” “还好咱们跑得快,不然就被缠上了。” “对了。”薛楚放下匕首,抬手指向某株苦楝树下蜷缩的娇小身影,道:“看到了吗?邵清芜在那。” “刚刚还说要救陈旭,抢容纳处的人一来,她就吓得躲起来了。” 薛楚喃喃自语。 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少女已经取出长弓,搭弓挽箭,对着那娇小身影瞄准起来。 “咻——” 寂寂长空,一支泛着冷芒的铜箭划破夜色,朝着树下的人影疾速射去。 薛楚吓得心惊胆战,一扭头,就瞧见身后的少女拿着块软布,慢慢擦拭起长弓。 “别担心。” “我用的备用铜箭。” “隐匿了气息,变换了走向,不会暴露的。” 第74章 反击 薛楚按住狂跳的小心脏,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 “重点是这个吗?” 邬映月转头对上薛楚的目光,眸底掠过几分不解。 “那是什么?” 薛楚瑟瑟发抖:“我怕弓箭。” “下次射箭之前,你和我打个招呼,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邬映月莹润漂亮的脸上浮出几分抱歉。 “对不起,师姐。” 态度非常诚恳。 薛楚看着她软嫩嫩的脸蛋,抬手捏了一把,嘿嘿笑道:“没关系。” 她说完,扭头看向少女箭落的方向。 只见先前那支铜箭的箭镞直直地插进泥土里,尾端看不清质地的羽毛轻轻颤动,隐约还带着几分血迹。 薛楚移开视线,下意识望向树下。 火光绰约,被磨平的地面上已经没了人影。 几滴尚未凝结的血液倒映着火光,看起来格外妖冶。 这是射中了! 薛楚肃然起敬。 她回过神,激动地抱住坦然收弓的少女,惊诧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邬映月勾起唇,小声道:“来秘境之前学过。” 薛楚震惊:“你们碧穹峰还教这个啊?” 邬映月点点头:“什么都教一点,但我还没来得及学。” “这么一说,你以后岂不是要成为全系修士?” 薛楚兴奋地眨眨眼,秀丽的面容上浮出几分钦佩。 “还不一定呢。” 邬映月小声答完,扭头看向林中的情况。 两个时辰已到,可令牌中还没传来占点成功的播报。 这意味着,还需要等。 要等多久呢? 邬映月把玩着冰凉润滑的玉牌,垂眸轻睨了一会。 底下依旧是一片混乱。 不同的是,先前躲在树下的少女,现在已经被迫进入逃亡的状态。 “师兄,我好疼。” 喧闹的人声中,有道娇柔的声音穿过繁密枝叶,落入邬映月的耳中。 她辨别出方向,闻声看过去。 只见一株高大的古树下,脸色苍白的少女捂着受伤的胳膊,满脸痛苦地依偎在青年怀中。 那是......尉迟修? 邬映月调整了下坐姿,从纳戒中取出一包蜜饯干,抓了一把出来,余下的递给身后的几人。 “吃点。” 邬映月往嘴里塞了块酸杏干,饶有兴致地看起了热闹。 少女目光灼灼,底下的人却毫无察觉。 “师兄,对不起,清芜给你拖后腿了。” 女子小声啜泣起来。 她脑袋埋在青年颈间,鬓边头发散乱,哭起来时发上簪花一颤一颤的,叫人好不生怜。 很少有人能拒绝温香软玉在怀。 饶是玄云峰贯以冷沉禁欲示人的尉迟修,此时也不可抑制地温柔下来。 他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脊背,一边轻声哄劝,一边给她上臂的伤口撒伤药。 淡褐色的粉末触及血液,很快融化,化为一股甜得发腻的浓香。 药效散开,邵清芜紧皱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 “现在好点了吗?”尉迟修温声询问。 邵清芜点点头,刚想应答,手臂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疼,好疼。 原本的清凉舒适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细细密密的刺痛从伤口处扩散开来,一路疼到左肩。 像是有无数只的蚂蚁在不断啃食着她的血肉,只要她稍有动作,那些蚂蚁便勃然大怒,像是要将她吞噬个干净。 邵清芜哪里受过这种罪?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原本梨花带雨的啜泣,也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师兄,你是不是用错药了?” “真的好疼。” 邵清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受控制地挠起了伤口,先前愈合大半的伤口瞬间撕裂开来,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空气中的浓香一下变了。 它掺杂在少女不断涌出的黑血中,化为一股让人反胃的恶臭。 那股恶臭随风散开,很快钻进众人的鼻尖。 “谁他爹的在这如厕?能不能注意点?” “艹,监察师兄能不能把这人抓起来,这简直就是毒气攻击啊?” “我真的受不了了,咱们停战,我去吐一会。” 缠斗得难舍难分的众弟子做鸟兽状迅速散开。 不一会,各古树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呕哇哇——” “哕——” “受不了了,我要举报,有人放毒——” “监察师兄在吗?把我的命石碎了让我走行了吧,我真受不了这种折磨!” 一阵阵哀嚎从底下传来,引得身后闭目养神的几人都坐不住了。 她们睁开眼,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凑过去,悄悄看一眼热闹。 “底下怎么了?” 桑晚好奇得不行。 何芝芝道:“好像是有人吐了。” “谁投毒气了?”薛楚不解。 闻人夏云扫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扭头对上邬映月沉静的目光。 “你把符纸金砂还回去了?” 闻人夏云眸中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不可思议。 邬映月咬了口酸杏干,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怎么个还法?你也没出去啊——”薛楚下意识开口。 还没问完,脑子里就蹦出了答案。 “等等,是那支箭......” 薛楚震惊地看向邬映月。 桑晚刚刚在休息,自然没看到这一幕。 “什么箭?” 她回头扫了眼映月,没问出答案,又自顾自地庆幸起来。 “还好我特意加了净化污秽的禁制。” 何芝芝难得佩服:“你们阵修确实有点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映月,你是把金砂涂在箭上了吗?” 邬映月眸光一顿。 她淡然自若地往嘴巴里塞了块酸杏干,酸甜的滋味裹挟着浓郁的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 她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何芝芝几人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又各自散开。 洞口只留下邬映月一人值守。 底下哀嚎一片,躲的躲,逃的逃。 为了避开那股恶臭,众人四散而逃,有几个幸运的弟子,经误打误撞地寻到了容纳处。 对面梧桐树上的洞口也爬上来几人。 有道熟悉的曼妙身影映入眼帘,她最后一个踏进洞口,一转身,对上了邬映月的眼。 “又见面了,师姐。” 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冲她打了个招呼。 端木瑶一怔,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第75章 你这样,好像很容易被我欺负。 “这么多同门里,你对她倒是很感兴趣。” 邬映月打完招呼,刚收回视线,就听到识海中响起一道慵懒的男声。 邬映月沉入识海,瞧见一个衣着华贵的长发男子坐在她汪洋识海的岸边上,悠然撩拨着水面。 他修长的指节拂开水波,骤然抬手。 一两滴晶莹的水色滴进海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邬映月的灵台莫名掠过一丝酥麻感。 她皱起眉,意念微动,勾起一波海浪重重拍向岸边,浪花飞溅,瞬间将那俊美男子泼成落汤鸡。 苍梧厌不悦地拨开淋湿的长发,妖异漂亮的灰瞳中浮出几分委屈。 “有你这么对待伴生灵的吗?” 他幽怨开口。 邬映月心虚地警告:“你不许碰识海之水。” “不许,为什么不许?” 苍梧厌坐直了身,灰瞳晶亮,隐隐透着期待。 邬映月想起刚刚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道:“反正就是不许。” “不许就不许呗,小气鬼。” 苍梧厌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嘟哝道:“若不是我教你,你连这观识岸台都不会塑造......” “现在碰一下都不行了......” 苍梧厌声音极低。 落在邬映月耳中,化成了一串听不真切的模糊字音。 “你说什么?” 邬映月挑眉。 苍梧厌显然明白自己不占理。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事,又想起了什么,飞快挑开话题;“怎么样,刚教给你的反噬咒,好用吗?” 说到反噬咒,邬映月点点头:“好用。” “不过师兄,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点?” 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些弟子吐的时候,邵清芜脸红得滴血,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在尉迟修还算爱她,见她尴尬,忍着恶臭安慰了她很久。 邬映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着,还没深想,就看到苍梧厌爬了起来,指指点点地教育起来。 “什么过分,反噬咒是根据残缺之物上面附着的恶意生效的。” “她对你恶意有一分,那咒语便还十分。” “她对你的恶意有十倍,那反噬咒就替你还百倍。” “你不过是将符纸金砂上还回去,顺带贴了个反噬咒,你有恶意吗?没有。” “她痛苦,是因为她咎由自取,和你有什么关系?” 苍梧厌很不喜欢小孩有这种思想。 他记得小八刚进峰的那年,恰好遇到各院开展交流课。 那时师尊还没封闭山门,为了端水,她让弟子几人一人挑一封请帖自己去。 小八运气一般,挑中了去武道院的帖子。 他那时瘦弱得不行,明明是六七岁的年龄,身形看着和四五岁差不多。 因为年纪小还不太会隐匿妖气,身上老拖个尾巴。 怕被人发现,他日日把尾巴盘在腰上,打眼一看,四肢纤细,独独肚子上臃肿一圈,看着很是滑稽。 就是因为这几点。 刚去武道院听课的那天,琅琊峰上的弟子一瞧见他便生了捉弄的心思。 有人给他扔石子,有人给他丢果皮。 有人趁他走路不稳,在角落狠狠绊他一脚,害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时小八胆子小,又生怕自己会给师门惹来麻烦。 他鼻青脸肿地听完了课,天黑时,带着一身伤回来。 苍梧厌看见就不爽了,趁着师尊不在,他拎着小孩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狠狠揍了一顿。 许是天太黑,小八一个没注意,踩断了某个弟子的鼻梁骨。 那小弟子疼得鬼哭狼嚎。 小八听得忧心忡忡,回去的时候想了一路,睡觉前还在问他:“师兄,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个弟子,平日很爱惜他的鼻子。” 苍梧厌气得不打一处来,他黑着脸拎起小八,语气沉沉地威胁道:“再说一句过分,我就把你丢出去。” “我们碧落阁不要这么窝囊的弟子。” 小八吓得瞬间噤声,委委屈屈地睡了觉。 苍梧厌本以为这一觉醒来后,小八会彻底转性。 结果天一亮,他就看到小男孩抱着桃木剑,瑟瑟发抖地趴在他床边,小声问道:“师兄,师尊真的不会怪罪我吗?” “我踩断了别人的鼻梁......” 苍梧厌没回答,反手把他拎到碧落阁前,让他自己去看。 只见天边朝霞未散,武道院的长老们未着上衣,身负荆棘,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那日霞光漫天,师尊身着劲装,拿着把笛子时不时监督跪姿。 见小八来,她冷然转头,挑眉道:“今日教你两句话。” “第一句,修真界内,实力至上。” “第二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数倍还之。” 众长老在前,师尊语焉不详。 苍梧厌不敢直视女子的眼,只敢低下头,悄悄在小八耳边附和道:“必要条件下,可以斩草除根。” 那之后,小八便转了性子。 苍梧厌现在觉得,小师妹也有必要去上一课。 她对敌人太仁慈了。 他苦口婆心劝慰着少女。 本以为她还会拒绝,却不想她思忱片刻,竟认真地点点头。 “你说的对。” “下一次,我会冷漠一点。”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觉得,一下杀了会不太好。” 苍梧厌不认可地板着脸:“有何不好?” 邬映月托腮,认真道:“太痛快了。” “我比较喜欢折磨一点。” “死得太轻松了,有点对不起我受过的伤。” 少女喃喃自语。 苍梧厌一愣,竟然品出了几分道理。 不过,听她这么怅然的语气—— 她以前......是受过很重的伤吗? 苍梧厌欲言又止,刚想细问,少女便轻快地转了话题。 “话说回来,师兄,你还要维持这种状态多久?” 苍梧厌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邬映月看着站在识海岸边,浑身湿漉漉的漂亮男人。 心念一动,卷起疾风,吹干了他的衣角。 “你这样,好像很容易被我欺负。” 她想起那日苍梧厌的不适,手莫名一抽,摸上了腕处的番莲纹。 只见识海中的男子忽然僵直在地,白皙如玉的脸通红一片,宛若天边旖旎绚烂的火烧云。 “你......你别乱动。” 第76章 叮,积分到账! “为什么,不舒服吗?” 邬映月不解地眨了眨眼,指腹微蜷,热得苍梧厌又是一阵颤栗。 “不是。” 苍梧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耳尖烫得惊人。 “神魂入灵,我的本体,是你手上的印记。” “而且,我们签的魂契中,你是契约主。” “你每次摸我,无异于是神.交。” 神......神交? 邬映月飞快地收回手,震惊又羞恼:“你怎么不早说?” 脊背的酥麻感还没褪去,苍梧厌闷闷地垂下眼,嘟哝道:“我看你玩的很开心。” “你自己不舒服难道不知道吗?”邬映月不想承认自己的流氓行为。 虽然但是,她确实很喜欢看苍梧厌被掌控的样子。 都怪他! 要是他早点说,她就不会这么好奇了! 就是这样! 邬映月恼羞成怒地收回手,将注意力从识海撤回。 树洞内,一片寂静。 忽的,邬映月听见识海中响起一道别扭的男声。 “其实......没有不舒服。” “你喜欢的话,我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什么糟糕的台词! 邬映月掀起识海之水,把苍梧厌赶了出去。 手腕处的番莲纹亮了亮,耳畔,青年好听的低喃传来。 “师妹,你心真狠。” 男子的声音染了些委屈。 邬映月生怕别人听到,她蹭地一下坐直身,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还有多久能变回正常?” 邬映月做贼心虚地缩到一边,将苍梧厌的神识拉回识海,小心询问。 苍梧厌闷哼一声,懒懒地回道:“南端有东西限制我。” “等出了这个星点,可能才能出来。” “再说了,你身边那么多小朋友,要是我忽然冒出来,真的不会被怀疑吗?” 他当然可以捏造一个假身份。 但是早期都是团队任务,他贸然出现,定然会让人生疑。 邬映月谨慎思考一会:“那你先待着吧。” 只要她不碰印记就可以了。 只不过。 邬映月看着站在识海不断打哈欠的男子,警告道:“你可以来我这休息,但是不能碰识海之水。” 先前苍梧厌说,他以神魂入生灵之体,损耗了大半魂力。 刚好她识海广阔,念力强大,能温养他的神魂。 当时他语气尤为可怜,邬映月听得心软,也就同意他进入了。 “好吧好吧。” 苍梧厌哈欠连天。 他看着空荡荡的观识岸台,蛮不讲理地提出要求:“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用你的念力在这造个软床?” “躺椅也行,要带毛毯的那种。” 苍梧厌在哪都讲究一个享受。 他语气娇蛮地坐在地上,未干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胸口的衣襟微微松散,露出一截精致漂亮的锁骨。 要是在人间皇宫,这多少算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邬映月在心底吐槽一句,冷脸拒绝:“不行。” 苍梧厌泫然欲泣。 邬映月轻啧一声,用念力捏了个软塌丢在观识岸台,旋即飞速撤离。 撤离前,邬映月隐约看见那披着长发的小人满脸欣喜地蹦了起来,一把扑倒软榻之上。 “我就知道,师妹对我最好了!” * 洞内,半个时辰过去。 众人终于听到了那道冰冷的声音。 “恭喜诸位完成首次任务,本次有二十位弟子占点成功,其中十五位未在规定时间前进入容纳处,扣200点积分,余300积分。” “前五位弟子圆满完成任务,获500积分,现在随机进行首次任务奖励。” “三秒倒计时结束,将宣告奖励情况。” “三、二、一.......恭喜前五位弟子获得50点积分,附赠一次传送机会。” “传送地点不定,除不返回起点外,可随机传送至各个地点,请诸位弟子谨慎使用。” “长夜漫漫,祝各位好眠。” 冰冷男声语速极快,那些字音连串一起,比课上的长老还催眠。 一通说完,邬映月的眼皮已经在打架。 “还长夜漫漫,祝各位好眠,这是在秘境,晚上怎么可能会消停?” 听完这通播报的薛楚生了个懒腰。 她侧过脸看向危机四伏的洞外,蓦然发现几双幽幽发绿的兽眼。 “有妖兽,要去刷积分吗?” 薛楚刚眯了一会,精神好了不少。 她回过头,跃跃欲试地看向身后几人。 只见何芝芝兴致缺缺,桑晚哈欠连天,闻人夏云沉默一会,抬手指向缩回角落的少女。 薛楚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邬映月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额前发丝凌乱,鸦羽长睫垂下,脸颊上还泛着桃粉,呼吸匀长平稳。 睡觉的时候,完全就是个小女孩。 太乖了。 薛楚看得心软软,刚想伸手捏捏她的脸,就听到闻人夏云开口。 “今天已经打了隐藏任务,休息一下吧。” “现在很晚了,若是有人知道我们积分最多,肯定会轮番上来单挑。” “什么单挑?”薛楚不太了解。 闻人夏云道:“秘境中,有一项隐藏积分是对战获得的。” “挑战积分比你高的弟子,成功击败后,能夺走她一半积分。” “若是挑战失败,对方也可夺走你的积分。” “如果无法支付,秘境会自动评定你欠款,只要获得积分,就会被拨到赢家的账户。” 闻人夏云顿了顿,刚想继续解说,就听到静谧的洞内,响起一道突兀的震动声。 “滴,您的积分已到账。” 闻人夏云失笑。 薛楚一脸莫名其妙。 她扭过头,想看看是谁的令牌在响。 闻人夏云挡住她,道:“喏,现成的例子。” “有人欠了映月的积分。” “不出意外,今晚都不会消停了。” 话音刚落,少女腰间的令牌又是一震。 薛楚恍然大悟。 她瞥了眼熟睡的少女,红唇轻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十米之外的林中,响起一道虚弱又暴躁的声音。 “本来没占到点就烦!” “谁偷了劳资的积分!” “有没有监察师兄来管管,我都被人揍成狗了,还得给人家打工!” 第77章 我难道会吃人吗? 邬映月一夜好眠。 她终于不再梦见那几张熟悉得让人反胃的脸,以及那本厚重书中的炸裂情节。 这一觉睡得她神清气爽,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醒了?” 晨间阳光灿烂,整片密林都被照得格外亮堂。 邬映月睁开眼,瞧见刺目的日光洒进洞内,她抬手遮住眼睛,转头看向躺在枝干上的绿裙少女。 她今日挽了对双螺髻,浅金色的光落在她发顶,照得像对毛茸茸的猫耳。 邬映月坐起来,对上桑晚热烈的视线:“你们怎么醒这么早?” 少女柔滑稠密的长发如瀑洒下,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被这么一衬,愈发显小。 “昨晚你睡着之后,外面就没消停过。” “各路弟子都在刷积分,妖兽都来了好几波。” “我们睡不踏实,见天亮了就起了。” 桑晚看着她的头发,眼睛亮了亮:“师妹,我给你梳头好吗?” 邬映月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拒绝,桑晚便跳过来,从芥子囊中翻出梳子和一水的发带。 “你这身弟子服也该换了吧,虽说衣服可以给你聚灵气,但昨天被破坏之后,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桑晚一边念叨着,一边挑起她的长发:“我昨晚本想帮你补一补,但是看你睡着了。” 不得不说,邬映月的头发养的很好。 乌发顺直,柔如绸缎,指尖穿过发丝时,有种拂过云朵的感觉。 邬映月梳头发的时候不太敢动。 她抬手摸了下肩上的破洞。 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一夜过去,已经长出了软嫩的粉肉。 但是因为还没长好,指尖拂过时,还是会带过一阵绵密的痛意。 穿带洞的衣服,好像确实不太好。 邬映月想起双星镯中还有小鸦备好的衣裙。 她抽出神识在里面搜寻一番,从偌大的紫木衣柜中,随手抽了套衣裙。 浅光流转在指间,一套叠得齐整的浅杏黄齐腰襦裙出现在眼前。 鲜亮的颜色让邬映月一怔,她垂眸盯了两秒,转手把它往镯子里放。 奈何桑晚眼尖,一看她要收回去,赶紧喊住:“不行,就换这套!” “我刚好备了同色系的发带和小发饰。” 邬映月有些犹豫:“可是太亮了......” 桑晚惊呼:“哪有?” “年纪小就该多穿鲜亮的颜色。” “我之前就觉得你的弟子服太素了,这个正好。” 桑晚生怕她改变主意,立马加快手中的动作。 她三下五除二地挽好一对可爱的双垂髻,别上两只浅色绒花,再绑上浅色系的发带。 发带很长,软软垂下来,落在特意留出来的长发间,打眼一看,灵动无比。 “大功告成!” 桑晚夺过她手中的衣裙,指尖捏诀,就帮少女换了一身衣裳。 换下来的衣裙再用清洁术一扫,桑晚叠好,道:“有时间我再帮你补补。” 桑晚的手很巧。 但看见她忙前忙后,邬映月内心燃起几分内疚:“太麻烦你了......” 桑晚一听,双眼瞪圆:“什么叫麻烦?” “你看不出来吗?我明明很享受。” 桑晚有个小秘密。 她从小就喜欢给小姑娘打扮,尤其是长得漂亮的。 但她小时候家中都没几个小女孩,每次手痒了,只能把族中的侄子侄女薅过来,一个一个绑头发。 后来那些小萝卜头长大一点,就不愿让她折腾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现成的小女孩在前,她怎么能不动手! “看看,换了衣裙多好看呀。” 桑晚拉着邬映月转了个圈,语气尤为兴奋。 邬映月受不了,她无奈地看向桑晚,提醒道:“衣服换好了,我们该赶路了。” “你说的对喔。” 桑晚幡然醒悟。 她拉着邬映月走出树洞,带着她一层一层跳下去。 走到底下,光线暗了许多。 闻人夏云几人早就在此等候,见人下来,不由齐齐抬眼,看了过去。 “映月,你换衣服啦?”何芝芝还是头一次见映月这样的打扮,一抬眼就被惊艳到。 薛楚本在练心法,一见邬映月下来,眼睛都亮了。 “映月,你今天看起来好可爱!” 她往日打扮很素,不笑时很是清冷。 今日换了发型和衣服,顿时多了几分这个年龄特有的活泼灵动。 邬映月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求救地看向闻人夏云,后者勾唇一笑,走近拍了拍她的脑袋,岔开话题:“该走了。” “昨日送了传送机会,现在要用吗?” 闻人夏云一提醒,几人顿时想起来了。 “用,怎么不用?” 薛楚翻出那张鹤形地图一看,上面红光闪烁,显示她们还停在南端一带。 离鹤山中心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薛楚道:“再像昨天那样赶路,我们都会吃不消的。” “为了快点抵达,咱们能用就用。” 何芝芝有几分顾虑:“但是这传送终点不定,我们很可能会被分开......”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一会,还是齐齐下了决心:“算了,还是用吧。” 决议一成,说用就用。 邬映月几人按照着令牌上的指示召出传送阵,伸手覆上跳跃的光点,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卷进乱流。 刹那间,天旋地转。 巨大的冲击力冲散了邬映月和桑晚交缠的手,只见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下一瞬,邬映月就落进了一片柔软的...... 草地。 青天白云,天高地阔,少女垂眸,览尽一片翠色。 身后传来潺潺水声,她扭头一看,瞧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 溪中游鱼往往,几只赤色锦鲤你追我赶,看起来好不欢快。 这是在哪? 邬映月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附近几乎没人。 她取出紫灵玉牌,想调出秘境地图观看。 可不知怎的,无论她怎么输入灵力,那地图就是迟迟不显。 这里连地图都不能用吗? 邬映月打开印记列表,想翻出桑晚几人的名字传讯。 不想灵力流转一通,呈现给她的页面,是一片灰暗。 完蛋了。 消息也传不出去。 难道要用闻人师姐给的烟花吗? 想法一出,就被邬映月否定。 现在要是用了,到时候真遇到危险,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邬映月见东西用不上,叹息一声,打算自寻方向。 谁料刚迈出步伐,手腕处忽然一热。 邬映月感觉有道力量从体内抽离,下一秒,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出现在眼前。 邬映月脚已经迈出去,她见状,扭头想走,谁知这一下险些踏空,她踉跄一步,往青年的方向跌去。 后者邪魅一笑,早早张开双臂等着。 邬映月牙一咬,硬生生扭转了方向。 “砰!” 她狠狠地摔进草丛。 淡淡的青草香将她包裹,她睁开眼,悠悠舒了口气。 身后,漂亮美男气鼓鼓地走了过来。 “师妹,我难道会吃人吗?” “你竟然宁愿摔地上,也不愿意摔我怀里!” 第78章 挽发 邬映月翻了个身。 她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蔚蓝漂亮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怎敢劳烦师兄?” “你就是嫌弃我了......”苍梧厌蹲了下来,俊美面容上浮出几分幽怨。 青年柔软微卷的长发落在邬映月的手上。 她垂眸看着苍梧厌长而卷的睫毛,和如瀑的长发,冷不丁道:“师兄,你平时都不挽头发的吗?” 苍梧厌一怔,随即别开眼,道:“太麻烦了。” “懒。” 邬映月坐起身,有些讶异:“你们鬼族难道没有侍者的吗?” 若是没记错,她师兄可是鬼族少君。 堂堂少君,竟然找不到一个给他绑头发的吗? 苍梧厌抿了抿唇:“我不太喜欢别人靠近我。” “不过......”苍梧厌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是师妹的话,可以。” “师妹,你在这修仙多无聊呀,我们幽微境可好玩了。” “要不,你跟我走?以后鬼族一切都归你管,我很有钱,你想花多少花多——” 苍梧厌银灰色的眼眸亮晶晶地,他满脸期待地展望未来,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沉下眉目,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你少在这白日做梦。” “还一切都归我管,你把我当奴隶了?” 邬映月危险地眯起眼。 苍梧厌捂着发疼的脑袋瓜,纠正道:“你误会了,我是鬼族未来的君主,你可以做我的君后——” 这话没说完,邬映月的拳头已经捏得咔咔作响。 苍梧厌识相地闭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邬映月终于忍耐不下。 她从纳戒中摸出一只发冠,塞到苍梧厌手中。 “喏,之前下山的时候买的,你拿去用。” 苍梧厌被塞得个猝不及防。 他睁大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少女:“师妹,你要给我绑......” 邬映月面无表情:“自己绑。” 说完,她往旁边一滚,利落地翻身而起。 苍梧厌还没从被送礼物的惊喜中清醒。 他垂下眸。 只见掌心躺着一只纯金打制的发冠,其冠上有缠丝流霞祥云纹,左侧苍龙蜿蜒而上,龙目上缀着赤色玉髓,阳光落在上面,照得熠熠生辉。 “这个发冠,你只给过我一个人吗?” “只有我有吗?” 苍梧厌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眸中盈满了高兴。 在旁边擦剑的少女动作一顿。 她侧眸看向青年亮晶晶的眼眸,秀眉微蹙,纠结一会,扭过头来,含糊不清道:“算是吧。” 虽然她选了一堆发冠。 但每顶发冠材质样式都不一样。 这么算来,这款发冠,确实只有他有。 而且苍梧厌也是师兄中第一个收到她礼物的。 想到这里,邬映月又笃定了几分:“嗯,只有你有。” “自己绑吧。” 作为几个师兄当中最为年长的那个,邬映月不信他不会挽发。 所以她放心地扭过头,继续给炽翎剑擦剑柄。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不太符合事实。 半刻钟后,青年欲哭无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妹,救救我......” 邬映月:....... 她沉默着扭过头,只见青年潋滟的眸子微挑,修长手指扯着头发,咬牙和长发较劲。 再看那头如海藻般漂亮的长发。 已经乱得不像样子了。 邬映月叹气:“你以前都是怎么过得?” 苍梧厌有些气馁地收手,道:“在碧穹峰的时候,师尊为了方便,通常都是叫小鸦帮我剪成短发。” “那后来呢?” 苍梧厌眨眨眼:“后来头发长一点了,都是小澈帮我绑头发。” “但师尊说小澈这是在助长我的骄奢淫逸之气,绑了一段时间,又给我剪了。” “再后来,我毁了药田,被众长老集体商议,赶出了宗门。” “然后就没人帮我剪头发了。” 邬映月抽了抽嘴角。 这人以前是怎么过的? 苍梧厌似乎瞥见了她无语的表情,他抿了抿唇,委屈地解释道:“但是我每天都洗头发的。” “你摸摸,我养的很好的。” 他语气雀跃,尾调上扬,像是在极力邀请她。 邬映月垂眸,挑起一缕长发。 他确实没说错。 他的头发色泽柔亮,入手顺滑,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气。 如若不是他生得高大,光看那张脸,邬映月恐怕会辨认错性别。 邬映月叹息一声,十指穿过被他折腾到打结的长发,一一梳理开,最后指尖一转,给他绑了简单的半束发。 “好了。” 她后退一步,垂眸打量了一会。 还不错。 这流云苍龙冠,和他倒还相配。 “好看吗?”苍梧厌殷切地扭过头,仰头看着她。 邬映月指向旁边的溪流:“可以自己去看。” 苍梧厌拒绝:“不要,那样太蠢了。” 邬映月挑了挑眉,没回答,抱着剑往前走。 “诶,你怎么就走了。” 见邬映月不吃这套,他忙起身,追上去。 “师妹,你不是不认识路吗?” “师妹,你要找什么?” “师妹,你难道不问问我吗?” 苍梧厌叽叽喳喳地说着。 显然,最后一句戳中了少女。 她脚步一顿,扭头看他:“请问师兄,您知道这是在哪吗?” 苍梧厌一脸得意,道:“当然。” “这是鹤山秘境的胥水泽上游。” “顺着这条小溪走到尽头,便可以抵达传闻中神秘莫测的胥水泽。” 邬映月一怔:“胥水泽?” 苍梧厌道:“对啊。” “胥水泽就是秘境的正中心。” “相传有位高人陨落在此,他的尸骨,就留在胥水泽底,成了鹤山秘境的灵气之源。” “对了,你不是要采禄弥草吗?禄弥草就生长在胥水泽对岸。” “只要越过胥水泽,再经过前方截流而成的醉心湖,就能成功采回禄弥草了。” 邬映月一愣。 有位高人陨落在此? 一道淡淡的黑影在脑海中浮现,邬映月有些怪异地压下那丝想法,随即转过身,循着溪流而去。 苍梧厌快步追去:“你等等我!” “这附近看着平和,但还是很危险的!” 话音方落,苍梧厌看见少女脚步一顿。 她转身看着他,像是在等。 苍梧厌脸色一喜,刚想追上。 倏然,他眸光一瞥,瞧见少女旁边的溪流中,有条通体黝黑的小鱼逆流而上。 一道淡淡的黑气从小鱼身上涌出,它慢慢浮出水面,最后缠上少女的脚腕,将她狠狠一拽! 第79章 看来,你真的很想见她 “噗通!” 一道响亮的声音落下,少女被卷入水。 苍梧厌目眦欲裂,他咬紧牙,眸光一凛,化为一道暗色气流,跃入水中,追随而去。 碧空之上,日光隐入云中。 天色阴沉下来。 翠色草地边,狭窄的溪流突然拓宽,原本平缓的水面,瞬间变得湍急汹涌。 河水奔腾,有几滴水珠溅在岸边。 那生机勃勃的碧绿青草,迅速枯萎发黄。 秘境,东南。 桑晚捏着令牌,死死地盯着令牌顶端久久未亮起的名字。 “师妹已经很久没回消息了。” “薛楚,你那边有消息吗?” 桑晚秀眉紧蹙, 神色紧张。 薛楚摇摇头,道:“没有。” “我刚刚给芝芝传讯,她说她和闻人师姐在一起。” “那边,也没有映月的消息。” 桑晚咬牙。 她攥紧令牌,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去找监察师兄。” 说完,她将令牌往腰间一塞,转身就要往外走。 薛楚连忙喊住:“你再等等!” “我们这才刚出传送阵,映月那边,说不定是进入了限制传讯的领域。” 桑晚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迷惑:“限制传讯的领域?” 薛楚拿着令牌,调出秘境地图给桑晚看。 “我们现在在鹤身的东南方向,这附近星点聚集,灵网密布,是传讯的活跃区。” “从东南往上,越靠近这里,星点越分散。” 薛楚的手指一路指向中心。 “你看,鹤山中心,胥水泽这块,是不是就没有星点了。” “这一块被黑气覆盖的阴影区,就是限制传讯的领域。” “没记错的话,映月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一带。” 薛楚有条不紊地给桑晚解释。 她若有所思地听完,敏锐地捕捉到重点:“黑气覆盖的地方,是不是也会很危险?” 薛楚托着下巴:“我没去过。” “理论上说,那边是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机缘多,宝藏多。” “但同样,那里限制多,附近出没的妖兽,修为也远在我们之上。” 桑晚瞳孔一震:“那不是更要去找了!” 薛楚道:“找当然要找,但是,不能是现在。” 桑晚不解:“为什么?” 薛楚取出保存好的匕首,递给桑晚。 “你看,我这匕首上的宝石,留了映月的气息。” 薛楚选的是红宝石匕首。 她催动灵力,灌入其中,随即单手捏诀,念出一长串听不懂的咒语。 只见赤红色的灵力绕着宝石搜寻一圈,从匕首中抽出几抹赤金色灵力,将它包裹成团,送到薛楚掌心。 薛楚垂眸观测,停顿一会,倏然勾起唇:“别太担心。” “这问灵咒告诉我,映月的机缘在那。” 桑晚忧心忡忡:“那她会受伤吗?” 薛楚摇头:“这个问不出。” “但问灵咒给出的提示是,有人倚仗。” “这就证明,映月不是一个人。” 桑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些许。 她呼出一口浊气,刚想开口,忽然瞥见薛楚身侧的树后,闪过一截玄色的袍角。 “谁!” 桑晚冷喝出声,双手结印,阵随心起。 一道简易的缚灵阵从地底钻出,将那树后之人困在原地。 桑晚飞身而上,想一探究竟。 结果定睛一看,对上一双慌乱的凤眸。 这少年生得清隽无双,可桑晚一看,脸就垮了下来。 “谢寻舟,你怎么在这?” 谢寻舟沉下脸,故作镇定:“我路过。” 桑晚:“你说谎!” “你刚刚是在偷听映月的消息!” 谢寻舟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薄唇紧抿,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桑晚无语:“有时候真觉得你挺有病。” “说真的,你去竹清堂看看吧,身体上有缺陷还能治,脑子要是有缺陷,拖久了就成绝症了。” 谢寻舟别开眼,对这个问题默不作答。 几人僵持不下,良久,才有道淡漠的声音插入:“你们在做什么?” 桑晚和薛楚扭过头,闻声看去。 一个身着藏青色衣袍的少年立在那里,他看起来十七八岁,身形却已长开,颀长挺拔,有种介于少年和成男之间的沉稳。 其眉目俊美温和,气质儒雅出众,如芝兰玉树,站在那,就让人难以忘却。 桑晚眉梢一挑。 那不是对映月格外关照的祝师兄吗? 桑晚收了缚灵阵,老实巴交地开口:“他偷听。” 祝鹤来眸光一顿,抱着纸笔走过来,垂眸看向脸色黑沉的少年。 “她说的是真的吗?” 谢寻舟不开口。 “祝师兄,他这是默认。” 桑晚板着脸,一脸严肃。 祝鹤来盯着谢寻舟看了一会,良久点点头,在厚重的书本中划上一笔。 瞬间,谢寻舟腰间的令牌就传来一道震动。 “玄云峰谢寻舟,德行不佳,减一积分。” 谢寻舟一愣,清冷的脸上难得浮起一抹震惊。 “秘境的分什么时候可以人为扣除了?” “你这是以权谋私!” 这算是谢寻舟今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祝鹤来挑眉:“一直如此。” “秘境支持对战,但不支持此等不道德行为。” “你若是有意见,回去可以上清正堂申诉。” 谢寻舟:“你!” “提醒一下,若是我扣得不合理,秘境法则会率先惩戒我。” “但很显然,秘境也认可了我的判定。” 祝鹤来云淡风轻地说完,抱着纸笔转身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祝鹤来一走,桑晚的呼吸都轻松下来。 “呼,我还以为祝师兄会判我们以多欺少。” 薛楚瞥了谢寻舟一眼,道:“走吧,别和这人纠缠了。” 两人嫌弃地移开视线。 谢寻舟:“?” 他很惹人嫌吗? 树后。 祝鹤来垂眸,看着手中书卷上亮起的区域,轻轻叹出一口气。 “看来,你真的很想见她啊。” 第80章 不如让我陪你 水流湍急。 邬映月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卷进溪水,随即一路崩腾,直汇胥水泽。 潮湿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邬映月惊惧地睁大眼,素手扑腾两下,试图挣扎。 完蛋了。 她不识水性。 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邬映月心跳加快,猛地想起自己脖子上还挂了颗避水玄珠。 她屏住呼吸,抬手攥住颈间冰凉的珠子,运起灵力, 灌入其中。 原本黯淡的珠子慢慢点亮,星星点点的幽蓝光采从珠子中迸发而出,将少女纤细的身躯团团包裹起来。 喉间挥之不去的窒息感一下消散,连带着胸口的闷滞感一并褪去。 邬映月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道轻盈的力量托了起来,紧接着,身上水汽散去,原本潮湿冷黏的衣裙慢慢变得干爽。 她好奇地垂下眸,忽然发现自己身在一颗泛着幽蓝光芒的光罩里。 确切的说,这个光罩很像夏日池塘边,鲤鱼吐出的泡泡。 这泡泡轻盈有力,不仅不易破碎,还能驱散周遭的黑水。 对了。 黑水。 她记得自己本在溪边走。 走着走着,水中不知伸出了个什么东西,将她拽进了水域。 她挣扎两下,想趁着溪水平稳时逃离,不料那河水忽然变得湍急,她挣扎不得,无处可躲,被冲到了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 这里应该就是胥水泽了。 那股神秘强大的力量将她卷进来后,便瞬间消失。 她甚至连那东西的实体都没看到过。 思及此,邬映月不由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此遭是福还是祸。 说是福,她是只实打实的旱鸭子,因小时候跳水救人险些被淹死,从此就对深水有了心理阴影。 她不善游泳,又是孤身一人,到时候淹死在这里,恐怕都没人知道。 但若说是祸,她被传送阵送到秘境中心,还被溪流卷进胥水泽,预料中的遥远路程,一下被拉近了大半。 她就快找到禄弥草了。 想到这里,邬映月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坐在避水珠形成的泡泡里,指尖交叠,控制光罩变换方向。 前方的路依旧是黑沉一片。 邬映月看不清水岸,只能靠着避水玄珠散发的光芒,一点一点记住身边飘扬的水草,以及偶尔游过的不知名小鱼。 她漫无目的地驱动着光罩走了一段路程,等体内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就果断松手,坐下休息。 避水珠只需用灵力激活,除了变动方向,并不需要用灵力维持。 她缩在光罩中休息片刻,忽然腹中一阵长鸣,一股困倦、脱力、酸软得快要让人晕厥的感觉从脚底升起,直奔四肢而去。 邬映月饿得眼冒金星,这才想起,她好像几顿没吃饭了。 不行。 她不接受自己被饿死。 邬映月咬了下舌尖,短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哆嗦着手摸进纳戒,找到那块冰雪纷飞的小空间,端出那盒还没吃完的糯米团子。 这次吃的是水蜜桃味的团子。 邬映月咬破冻得软韧的糯米皮,狠狠地咬了一口果香四溢的细腻夹心。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邬映月囫囵吞枣地吃完一块,终于缓解了一点不适感。 “呼,好险。” “差点就饿死在这了。” 邬映月喘了口气,胡乱塞了块糯米团子后,忽然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 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被卷进水之前,她身边好像还有个人。 邬映月眨眨眼,有些无措地扭过头,爬到光罩上往后看。 后方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到半点人影。 完蛋了。 她把师兄弄丢了。 邬映月手忙脚乱地翻出令牌,又记起这片水域不让传讯。 她有些气馁地垂下眸,刚眨了眨眼,就瞥见自己手腕处再度亮起的番莲纹。 “师兄?” 邬映月眼底燃起一团略微雀跃的火。 “你算是想起我了。” 番莲纹上光芒闪烁,略微虚弱的男声从腕处传来。 和之前的清亮不同,青年的声音染上几分沙哑。 邬映月察觉出些许不对,她放下食盒,眸底掠过几分关心:“你怎么了?” “追进来时,被水中的气流伤了本体。” “好在速度还算快,没让你一个人被卷进来。” 邬映月一怔。 她一直觉得苍梧厌修为很高,不会轻易受伤。 邬映月心底浮起几分歉疚,她指尖微动,想摸一摸番莲纹以示安慰,可想到苍梧厌之前说过的话,她手腕一顿,瞬间缩了回去。 青年似是察觉到少女的想法,他轻笑一声,道:“不是你的错。” “是胥水泽水中的五行之气与我相悖,我在这里,短时间内能力会被压制。” “等我适应一段时间,估计就会好很多了。” “在这之前,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什么。” “抱歉。” 苍梧厌嗓音低沉,语气难得正经。 邬映月道:“没关系,你先休息吧。” “有殷玄师兄的避水玄珠在,我不会有事的。” 苍梧厌:“?” 他本打算休息,听到这里,瞬间精神起来。 “我忽然觉得,我还可以再撑一会。” “师妹,此地幽暗,不如让我出来陪你吧?” 第81章 师妹,你有点菜 腕上的番莲纹不断闪烁。 足见苍梧厌有多蠢蠢欲动。 眼看着他马上就要出来,邬映月赶紧按住印记,警告道:“不许!” “你都说了这水中的五行之气与你相悖,要是出来再受伤了,我可帮不到你。” 苍梧厌有些可怜:“我想陪你。” 邬映月皱紧眉:“少黏黏糊糊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许这么柔弱!” 苍梧厌更幽怨了:“可是我——” 邬映月几乎能料到他要说什么。 她咬咬牙,飞快打断他施法:“不要可是。” “反正我不同意。” “我绝对不要一个给我拖后腿的,你要是受了重伤,我就把你丢掉。” 最后一声警告成功震慑住青年。 他委委屈屈地哼唧一声,缩了回去。 泡泡中一下恢复安静。 得知苍梧厌没有被丢下,邬映月心中的石头落地。 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随即掏出纳戒中的药瓶,随手塞了几颗补灵丹,便双手捏诀,催动泡泡往前走。 水中阻力极大。 大约行了十里路,邬映月饱满的额头上已经蒙上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呼吸紧促,靠在光罩中休息一会,掏出令牌,运起灵力输入其中。 紫灵玉牌萦绕上淡淡的光,任务中的秘境地图,依旧是调转不出。 同样的,她联系录中躺着的名字,也依旧是灰暗一片。 还是联系不上。 算了。 邬映月垂下手,想将紫灵玉牌收好,可还没塞回去,她倏的目光一瞥,捕捉到紫灵玉屏上浮出的一小块红印。 那红印只有尾指指甲盖一半那么大。 邬映月凑近看时,还能瞧见它从花蕊的模样徐徐展开,化为一朵盛放的红莲。 红莲闪烁跳跃。 邬映月心生疑惑,抬手覆上。 指腹温热,触及玉牌时,跳跃的红莲停顿一下。 等少女发出好奇的嘀咕声,它忽然重重一跳,从紫灵玉牌中钻了出来。 耀眼红光跃上玉牌,灼热的焰火险些没烧掉少女的睫毛。 邬映月飞快地移开眼,视线凝视着那朵莲状的焰火,惊异道:“你是什么东西?” 红莲自然是说不出话。 它不断闭合,绽放,再闭合,再绽放。 像是在通过肢体语言,向少女表达自己的雀跃。 然而它高估了少女的理解力。 它急急忙忙表现一番,最后只换来少女疑惑的眼神。 “什么东西,人话都不会说。” 下一秒,少女抬手,指尖轻合,一把将它弹走。 “啪叽。” 红莲火苗撞到光罩,又飞快反弹回来。 邬映月眼睁睁地看着它跳上玉牌,却无法融入其中时,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是哪来的?” 红莲小火苗跳了跳,它的一片花瓣化成小手,冲水域地下指了指。 邬映月皱眉:“骗人吧?底下都是水,你这种小火苗一进去就被浇灭了。” 小火苗听见她不信,小手又缩了回去。 它身上的莲花花瓣悉数收敛, 等敛成一团圆滚滚的红点后,它飞快地跳到光罩底部,用力蹦跶两下。 “轰隆!” 光罩猛地下降数米。 邬映月一个没坐稳,脑袋磕到光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邬映月磕得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制止它,那小红点又高高兴兴地用力一蹦—— “轰隆隆!” 光罩直线下降,一路坠到底端。 邬映月这下彻底摔懵了。 她躺在光罩中,看着天旋地转的黑色水域,眼花缭乱地伸出手,抓住那团跳跃的红点。 “你.....你太不讲武德了。” 红点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在嘲笑少女的脆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邬映月咬咬牙,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捏死它的冲动。 她捏着红点,手指骤然收紧。 可还没来得及捏碎,红点就“滋啦”一声,用力往右一撞—— “砰!” 水底一声巨响。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邬映月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 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 她睁开酸胀的眼,从昏沉中悠悠醒来。 周围蓝光缭绕,邬映月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避水玄珠形成的光罩中。 唯一不同的是,外面黑沉的水域,已经变得湛蓝又明澈。 有日光从千尺之上的天空悠悠洒下,照得湖底波光粼粼。 这是天亮了吗? 邬映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她站在光罩里,垂眸扫视一圈,没有看见那团害她晕倒的红点。 那东西又躲哪去了? 还是说,之前的一切,只是她做过的梦? 邬映月不信邪的戳了下额头。 肿胀的疼痛从额前传来,邬映月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没有费心思去寻找,缓过神一会,开始打量起光罩外的环境。 外面很是空阔。 两三条水草随着水波飘摇,其色苍翠,在盈盈水光中,好似一抹绿飘带。 水草之下,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铺满了水底。 几只拇指肚大的小螃蟹在石头缝中横行霸道,偶有小鱼路过,瞧见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便飞快地躲开了去。 有点无聊,又有点好笑。 邬映月看完左边的场景,便收回视线,望向右边。 右边的景色显然不同。 邬映月看见一间破败的木屋,一棵枯瘦的小树,还有一柄横插在鹅卵石中,锈迹斑斑的长剑。 长剑一半剑身没入石中,一半裸露在外,被辨不清品种的螺贝藻类爬满。 绿色和墨色的污垢缠绕着剑柄,纵然隔出一段距离,邬映月还是瞧见底下刻印极深的两个字—— 封天。 封天剑? 好耳熟的名字。 邬映月盯着那柄长剑,脑子里缓缓浮出前世泡在藏书阁中,看过的一堆古籍。 没记错的话,有本古籍的名字,专门记载了一柄上古神剑。 那把剑,就叫封天。 ... 邬映月那时年纪小,古籍晦涩难懂,她一顿乱啃完,便抛之脑后。 多年时光散去,邬映月再回忆起,只记得一句:“诸神叛我,一剑封天。” 何其骄狂的一句话。 当时的邬映月还是一枚小小的筑基修士。 入峰十余载,依旧是同辈中的垫底。 那时她的少年心气已被磨平,成天东奔西跑,等到夜深人静时,才敢翻出这几个字细看一番,然后再抱着书本沉沉睡去,做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瑰丽江湖梦。 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说那样的话。 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学得书中人那样的意气风发。 以前,她常常在想。 若是不入苍衍宗,她是不是会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散修。 每天抱着根木枝子,都能练得开心。 她不用受人冷眼,也不用惴惴不安地讨好谁,服从谁。 她不用成为谁的师妹。 只要成为自己,成为邬映月,成为一个有点普通,又有点大侠梦的逍遥剑修。 前尘往事,随封天二字而起。 邬映月不知它是否真为神剑,可看到它通体脏污时,还是没忍住驱着光罩,飞身上前,运诀拭去剑上污秽。 轻盈水光掠过剑身,剑上锈迹尽褪,螺贝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冷冽光芒微闪,邬映月看着银白如新的长剑,终于舒了口气。 这才对嘛。 一把剑,就算不用了,也不该沦落至此。 邬映月叹息一声,隔着光罩拍了拍剑柄,低声道:“终有一日,你会等来你的主人的。” 少女尾音上扬,语速轻快。 长剑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嗡嗡震动起来。 邬映月歪着头,按着自己的意思理解:“我没法带你走。” “我有剑了。” 她拍拍自己的身后,指着炽翎给它看。 “你看,我的剑也很漂亮。” “虽然你也很厉害,但带你走的话,它会吃醋。” 她自顾自地安抚着封天剑,见它平息下来,才推着光罩打算走。 水中碧澈,少女转过身时,余光一扫,忽然瞥见一团跳跃的红点。 那红点躲在鹅卵石处,一见邬映月要离开,便赶紧跳上封天剑,强行踩开剑柄上的封印—— “哗——” 刹那间,红波荡开。 邬映月的光罩险些被冲走。 她极力稳住身形,却不料还没站稳,那红光忽然化作无数条红线,将邬映月的光罩细密缠紧,最后拉入化为阵法的木屋之中。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邬映月的思绪彻底混乱。 周遭风声簌簌,这一次,她看到了一道颀长的人影。 “等你很久了。” 那人影似是立在树上,他身着劲装,长发高束,眉眼恣肆,俊美张扬的脸上写满了骄狂。 “花了这么久时间才来到这里,师妹,你有点菜。” 邬映月:“?” 第82章 身份揭秘 他是谁? 为什么会站在这? 又为何会叫自己师妹? 头顶的眩晕感慢慢消失。 邬映月疑惑重重地拔出长剑,撑在地上,借力站了起来。 “你看起来很困惑。” 那少年盘腿坐在树上,眉间的狂妄不减。 邬映月抿了抿唇,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难道不该困惑吗?” “是你将我带来这里的?” 干枯古树上,少年的身影有些透明。 邬映月轻扫一眼,莫名觉得他有几分熟悉。 她是不是在哪见过这个人? 少女眉目微敛。 少年将她不解的神情收进眼底,勾唇笑道:“还算聪明。”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何会将你带来这里吗?” 许是初见的刻板印象。 他纵然笑了,邬映月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 她扫了眼破败木屋外的阵法,嘀咕道:“比起那个,你更应该告诉我,我现在在什么阵法里。” 少年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问的好,”他顿了顿,从树上一跃而下,半透明的指尖挑起穿过木屋的红色丝线,道:“这是红莲业火自发形成的幻阵。” “从鹤山秘境形成后,若有进来的弟子来到此处,便有概率触发此阵,将涉足者强行拉入修习状态。” 话音方落,破败的小木屋瞬间恢复如新。 不仅如此,她的面前跟着浮出一张宽阔的书案。 书案之上,一本本泛着红光的秘籍漂浮在水中。 “修习状态?” 邬映月看着这一幕,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唾沫。 少年轻扫她一眼:“很难理解吗?” “意思是让你学习,修炼,不断突破,直到完成红莲业火的考验。” 少年淡淡说完,指尖拨开交错红线,从中拽出一团跳跃的莲状火苗。 “从你进来水域的第一刻,就被它盯上了。” “它很希望你能通过考核,成为它的主人。” 邬映月顺着少年的动作看过去。 只见先前躲在她紫灵玉牌中的红莲火苗害羞地蜷在少年的指尖,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它晃动了一下花瓣,冲她打招呼。 这小火苗,还怪厉害的。 邬映月很难想象,自己竟然能从一团火苗中看出人的神态。 她沉默一会,忍不住看向少年:“它是介绍完了,那你呢?” 少年:“我?” 邬映月点点头:“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何能将我带到此处?” 少年一顿,眸中闪过几分看不真切的暗芒。 “你没听说过我?” “在你来此地之前,你的伙伴应该和你提过这秘境的来源。” 少年靠着枯树,慢悠悠地开口。 邬映月心底闪过一丝尴尬:“提倒是提过。” “但我那个时候......好像睡着了。” 少年神色微凝,眼神一下变得难以言喻。 她竟然是那个时候睡着的。 少年轻抿了下唇,道:“我叫百里昀。” “年纪嘛,应该比你大了那么大个两三百岁。” “算上关系,你应该叫我师兄。” 他双手环胸,凤眸微挑,耐人寻味地对上少女的视线。 只见湖水澄澈,少女站在幽蓝色的光罩里,略显青涩的漂亮面容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纠结。 “怎么了?” 百里昀皱起眉。 见到同门师兄,她不应该很高兴吗? 邬映月捏着剑柄,小声嘀咕道:“比我大两百多岁,叫师兄,应该不太合适吧?” 百里昀:“......” “你觉得我很老?”百里昀眉头皱得更紧了。 邬映月赶紧摆手:“我可没说过。” 修真者活个几百上千年都没问题。 但邬映月总觉得,大两百岁的人,应该称为前辈。 百里昀看出她的拧巴,冷哼一声,道:“没什么犹豫的。” “若真要论资排辈,碧穹峰那老得快掉牙的掌门,都要喊你一声师叔。” “喊我师叔?”邬映月眨眨眼,诚恳开口。 百里昀皱眉:“你不知道吗?” “那老家伙,是你已飞升的三师兄之徒。” 邬映月后知后觉:“我三师兄......等等,你不会就是师尊口中那两位下落不明的师兄之一吧?” 百里昀冷哼一声:“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邬映月觉得自己的思绪快打结了:“不是,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百里昀歪头,俊脸上浮出几分不解。 “看不出来吗?” “你面前的,是我散落的神识。” 少年看着她傻里傻气的模样,幽幽地别开眼。 “这处秘境,是我的葬身之处。” 邬映月瞠目结舌:“只.....只是神识吗?” 她还以为,眼前的少年是魂体。 魂灵尚可修炼,可若是神识...... 那就再也没法修炼了。 不但没法修炼,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神识会一年比一年薄弱,直到慢慢消散。 邬映月抿唇,心中莫名有些惋惜。 “你看起来很可惜。” 百里昀扫了眼小姑娘脸上掠过的几分难受,难得的勾起了唇。 “坐下修炼吧。” 百里昀劝道。 邬映月站在光罩中,欲言又止。 百里昀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此行是为禄弥草,放心炼吧,等闯完阵,去取也来得及。” “可我还没告诉我的朋友.....” 百里昀侧目:“修道路上,朋友这种东西,向来是可有可无。” 邬映月没有说话。 百里昀瞥了眼少女,神色淡淡地弹开指尖上的红莲业火。 “放心吧,会有人替你传讯的。” 邬映月的眼睛亮了起来:“谁?” 百里昀轻飘飘地落到树上:“保密。” 邬映月瞬间蔫了。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视线落到少女的腕处。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 “那藏在你身上的家伙,还要在你识海里待多久?” 邬映月一怔。 忽然有种被看光光的心虚感。 “你......你在说什么?” 百里昀指了指她腕上闪烁的番莲纹,凤眸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几十年前被赶出宗门的小鬼,不好好守着便宜爹娘给你传承的基业,跑来宗门弟子修习的秘境做什么?” 百里昀手指微转,一簇耀眼的白光从他指尖跃出,落到少女的手腕,轻轻一勾,强行扯出遍体鳞伤的落魄男子。 邬映月心中一紧,忙看向摔倒在地的男子。 “嘶——” “二师兄,你这下手也忒重了。” 水波动荡,容貌昳丽的青年捂住裂开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是你师兄?” 少年双手环胸,清濯眸中掠过一丝不悦。 苍梧厌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发现。 他仓促地止住血,又揉了揉摔疼的臀部,嘀咕道:“二师兄,您怎么厚此薄彼?” “映月来了就是师妹,我来了您就装不认识。” “以前在宗门的时候,我也经常往胥水泽里丢灵石的好不好......” 百里昀冷哼一声:“托你的福,我又要在这里多停留百年。” “吊着我的神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苍梧厌嘟哝道:“当然是为了找到复活的法子。” “师兄,你已经在这底下待了好多年了,真的不考虑以识塑魂,重造肉身吗?” 以识塑魂,重造肉身? 邬映月不解的看向浮在半空中的少年。 只见他冷然沉下脸,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滚。” 邬映月好奇无比,粉嫩的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那少年睁开眼,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还有你。” “不好好修炼突破,还愣着干吗?” “业精于勤荒于嬉。” “邬映月,你是想在这底下待一辈子吗?” 邬映月被训得哑口无言。 她尴尬地挠挠头,坐到光罩里, 随手抓了本浮在空中的红色秘籍,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听得云里雾里? 这两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该死,她梦里的书怎么不把这些写清楚? 邬映月思绪纷杂,脑子转得飞快。 正当她想旁敲侧击地问问苍梧厌时,邬映月听到半空中传来一声冷笑。 “邬映月,你的书拿反了。” 邬映月一个哆嗦,连忙摆正书本。 第83章 练兵 百里昀的出现完全就是噩梦级的意外。 邬映月就这么老老实实坐在幻阵中学习,从白天到黑夜,她一点都不敢休息 每次一闭眼,那浮在半空的人影就会拿着灵力凝成的书卷,用力地敲在她脑袋上。 “不许偷懒。” “重新打坐。” 微妙的疼痛感从头顶传来,邬映月努力睁开疲惫沉重的眼皮,哈欠都不敢打,就开始打坐修炼。 饶是如此,她还是会被挑剔。 “你的心法谁教你的,混乱一片!” “你能不能睁眼看看你的灵力,又外泄了!” “你的剑法还算不错,年纪小小就能挥出剑势。” “闭眼,观测灵池。” 少年老气横秋的声音不断传来,邬映月听得脑子嗡嗡作响。 她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 在碧穹峰时,师尊只会让她尽力而行。 邬映月一般不听,练到力竭才肯罢休。 可在这里,她一练到力竭了,百里昀就会把她提溜起来,按在桌前,叮嘱道:“这本心法,你还没看完。” “看完之后别闲着,跟着心法秘籍上练习。” 邬映月苦得哇哇直哭,想塞一把补灵丹补充灵力,就会被百里昀打断。 “只会依赖丹药补充灵力,成何体统!” “你五行灵根为互补之局,有如此天赋,你竟然还借助外力。” “运转念力,沉入灵池。”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你明明记得相生诀,为什么不爱用?” “惫懒可不是碧落阁弟子该具有的素质!” 少年严厉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邬映月每次打着鸡血强逼自己跟练,满打满算坚持了十日,终于承受不住。 “师兄,我真的不行了。” “您实在要练兵,就去练练苍梧师兄吧。” 第十日清晨,少女的眼下已多了两团浓重的青黑。 她疲乏地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再也看不进心法秘籍,两眼一闭,就往旁边软软一倒。 意识模糊前,她还在后悔,当初为何要来鹤山秘境。 呜呜呜,真的好累。 练了这么多天,她连八卦都没听到一句。 邬映月怀着不甘沉沉睡去,轻盈柔软的光罩小心地托举着她,生怕她会磕到地下的砾石。 小小的木屋中,少女匀长的呼吸声缓缓响起。 闭目休养了几日的苍梧厌睁开眼,目光在少女的长睫上停留一会,随即转头,看向那树上的虚影。 十天来,他和师兄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苍梧厌看着他愈发透明的身影,银灰色眸中闪过几分复杂:“师兄,您对映月是不是太严格了点。” 浮在半空中的少年掀起眼皮,道:“严格吗?” “难不成我要像你们几个一样,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不已?” 苍梧厌一怔,心虚道:“我们哪有?” “再说了,映月也不喜欢那样。” 百里昀睁开眼,冷声道:“她是修习归墟之力的好苗子。” “既然是有天赋的,我练一练又如何?” “再者,我的神识撑不了多久了,若是不抓紧机会教导,我那些年精心研究出来的功法,恐怕都要白白浪费了。” 苍梧厌一怔:“可您不是说,还能再撑百年吗?” 百里昀淡淡地收回视线:“骗你的。” “师尊都救不了我,你以为,你们就可以吗?” 苍梧厌攥紧手,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废仙骨,以血封天,我走的每一步,都不曾后悔过。” 百里昀淡声说完,抬眸望向透过水域折射下来的日光。 “你应该知道,天地之力在慢慢枯竭。” “力量枯竭,代表极端滋生。” “若无人阻止,未来青川生灵涂炭,所有罪名,都会落到你们身上。” 苍梧厌动了动唇,想要辩解。 百里昀冷声开口:“你们若是想看到将来各族交战,就可强行复活我。” “若是不想,就不要过多干涉。” 苍梧厌有些气馁:“我没有那个意思。” 百里昀挑眉:“那你是何意?” 苍梧厌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沉默。 百里昀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最后落到光罩中蜷成一团的少女。 “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映月,她是天地棋盘中,唯一的破局者。” 第84章 恭喜师妹晋升 十天的短训似乎有了效果。 邬映月哪怕是睡着了,也能感受到体内心法在运转。 水中灵气浮动。 她在梦中感受到有灵力不断涌来,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纤细的灵脉,最后朝着丹田奔腾而去。 好胀。 感觉灵脉要炸掉了。 邬映月迷迷糊糊地感受着,她欲睁开眼,却因为身体太过疲乏,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沉重的眼皮。 她睡到夜里,浑身发热,背后沁出的汗水打湿了衣裳,丹田中灼热一片,终于把她烧得彻底清醒。 “好难受......” 木屋外的水域变成幽深的墨蓝色,木屋内,墙上悬着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底下的窗子是半敞的,透过木窗,邬映月看见训了自己十日的少年浮在树上。 他的身体似乎又变透明了很多。 明明初见那日,邬映月还能看清他的面容。 可现在,她只能看到一点黯淡的轮廓。 他是在闭眼休息吗? 灵脉中升起密密麻麻的啃噬感,邬映月忍着难受,试探喊出声:“师兄?” 树上的身影一动。 邬映月看见他侧过脸,淡而冷的目光直直扫过来。 “醒了?” 邬映月莫名有些紧张。 他不会又喊自己起来修炼吧? 担忧的念头刚冒出来,邬映月就听到少年缓缓开口:“既是醒了,先背一遍我第一日教你的妙微心法。” 邬映月一怔,心想果然如此。 体内传来阵阵不适,邬映月仰头看向少年,小声道:“师兄,我好像快晋升了。” 和以往不同,她这次的感觉来得极其汹涌。 她的身体像是从未吸收过营养般,疯狂汲取着四周的灵气。 邬映月感觉自己的灵脉越来越胀,连骨头都透着阵阵酸痛。 纵然如此,她还是撑起身,按照打坐的姿势坐好,抬眸看向百里昀。 “这样可以吗?” 百里昀的目光停留一会,随即收回视线,微微颔了颔首:“可以。” 他停顿一会,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妙微心法不会影响你晋升。” “你若是吃透了,兴许能让你事半功倍。” 少年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点虚弱。 邬映月知他这是安慰自己,点点头,压下痛意,开始调整呼吸。 吐纳片刻,心中的浮躁慢慢散去。 邬映月静了下来,她阖上双眸,缓缓念出心法:“空明无相,万年皆灭,止心寂然,守静修阵,心定毋摇,志不可测,万物归阵,我性常生......” 妙微心法第一重,止心诀。 邬映月缓缓运转心法,忽觉丹田真气上涌,一股温煦若春光的力量自灵池唐凯,随即返照身心,遍通四肢百骸。 本混沌不堪的灵台此刻澄明一片,灵脉中那种难以忍受的胀痛感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融融的舒爽。 夜明珠的光芒流转。 室内,少女通红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额前的薄汗消退,眉梢眼角都染上几分愉悦。 树上的少年侧眸,看着她额前若隐若现的莲纹花钿,唇角难得勾起一抹浅笑。 “涤尽生死垢,修成自然功,内外无所缚,长生意相通......” 心法运转第二重,丹田中的汹涌灵力已被调和至平息。 那股疯狂的攻势回归温和,邬映月能感受到体内灵池寸寸扩大,将险些溢出的灵力缓缓收容。 这似乎还不够。 邬映月内观灵池,看着互不干扰的几处灵池,一时意动,在运转心法的同时,默默催动起相生诀。 “如是心明,方知天性,无形无相,万不相属,返观自心,归复虚无......” 灵池内,本各不打扰的水面浮出小小的漩涡。 随着心法流转,那旋涡越卷越大,隐隐有冲破桎梏的趋势。 少女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加快催动相生诀。 很快,灵池剧烈动荡,旋涡卷着灵气拍打着池岸,竟直接将五方灵池的间隔冲垮! “哗啦——” 属性各异的灵力涌在一起,随着旋涡聚集,开始缓缓相融。 相融...... 等等,这一步要怎么做? 邬映月手忙脚乱地念着双重法诀,看着碰撞在一起的灵力,莫名有些束手无策。 因修为限制,她还没无法运转第四重。 心法进入停滞状态,原本运转流畅的相生诀也有了卡顿的征兆。 法诀一滞,邬映月好不容易调和的丹田,彻底乱了起来。 先前被缓冲的胀痛再度席卷全身,全身脉络涨得发疼,密密麻麻的啃噬感遍布灵脉,其疼痛感,似是比之前放大了百倍。 要压不住了。 喉间涌出一股腥甜,血腥气从唇缝溢出,顺着唇角,留下一缕湿热。 她没忍住闷哼一声,调转灵力,准备强行压下。 “别动。” 淡淡的莲花香卷着凉风垂在耳边,少年极轻的呢喃响起,让邬映月不由一顿。 她咽下唇齿间的血液,长睫颤动,似是想看他。 “别睁眼。” 他缓声开口。 和前几日的严厉不同,少年尾音放轻,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调整呼吸,放松一点。” 少年轻声说着,话音刚落,邬映月就感觉有一缕不属于自己的,包容柔和的灵力涌入体内。 那缕灵力顺着灵脉游走,将她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一一平息。 暖融融的感觉再度涌来,那缕力量一路直下,落到丹田灵池中,压下如潮水般澎湃的力量。 淡淡的威压覆在灵池上,丹田瞬间平静下来。 喉间的腥甜慢慢褪去,邬映月呼吸轻了几分。 她动了动唇,刚想道声谢,不料耳畔忽得响起一道闷哼。 少年这一声闷哼极轻,像是在忍耐什么极大的痛苦。 邬映月有些意乱:“师兄,你怎么了?” “无碍,继续。” 他咽下苦涩,又输入一抹灵力,运进少女丹田。 又是一层威压,直接将池中作威作福的几抹力量强行融合。 “哗——” 五种颜色各异的力量在灵力搅动下融合一体。 一点耀眼的白光自池中荡开,紧接着,光点扩散,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浪花。 灼热感再度涌来。 少年猛地抽出灵力,哑声道:“运转心法。” 邬映月心中浮出一抹异样。 可她不敢细思,连忙循着他的指导去做。 心法流转,真气上涌,池中光芒散去,再看时,灵池相通,其中灵力皆化为耀眼的白色。 这白色浑厚无比,它在池中缓缓流动,宛若被净化过的滚烫岩浆。 邬映月一惊。 这......这还是她的灵池吗? 她的灵力,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恭喜师妹晋升。” “若是你的灵脉得以扩充,兴许会效果更好。” 少年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他话音刚落,少女丹田一阵动荡,灵池猛地扩展了一圈又一圈。 紧接着,她身上闪过一道道金光。 炼气大圆满。 筑基一阶。 筑基二阶。 邬映月数不清自己身上闪过几次金光,只知金光平息时,她已达筑基四阶。 邬映月睁开眼,有些惊喜地扭头,想和少年分享喜讯。 可一扭头,身后空无一人。 淡淡的光芒从眼前散去,邬映月慌乱伸手,却只扑了个空。 “师兄?” 邬映月的声音有些发抖。 第85章 消散 少年没有回答。 邬映月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站起身,看向外面枯瘦的树干。 “师兄,你去哪了?” 邬映月的声音已染上哭腔。 周遭红线千匝,邬映月拨开泛着红光的交错红线,一朵红莲猛地跳了出来。 “映月。” “映月!” 小红莲跳到少女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它声音童稚,话语都透着一股天真。 “映月,你已经通过我的考核了喔~”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本命业火啦。” “对了,刚刚你好像练成了归虚之力,映月,你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 小红莲仰着头,认真地观察着少女。 木屋中灯光莹莹,少女脸色苍白,唇上血色尽失,昔日潋滟清透的墨眸覆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眼圈通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小红莲,你.....你有没有看到我师兄?” 小红莲一愣:“你师兄......不是在木屋外睡觉吗?” 邬映月鼻子酸涩,她张了张嘴,酸痛的感觉挤在喉间,将她的声音淹没。 “不是那个。” “是百里昀。” 少女有些哽咽。 小红莲身上的火苗跳跃。 它疑惑地思考一会,嘀咕道:“百里昀是谁?” “我认识吗?” 小红莲怯怯说完,刚想细问,却不料一抬头,看见少女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啦?” 少女哭得无声。 晶莹的眼泪不断往外涌,原本苍白的鼻尖,也泛起淡淡的粉红。 小红莲初结契约。 它感受到有种陌生的情绪从契约中传递而来,慢慢的,它也变得有些难过。 “你别哭啊,有事就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少女憋住眼泪,纤长手指胡乱比划:“你......你不记得他了吗?” “他是半透明的,站起来比我还高一个头,他很严厉。” “我刚来这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你想和我结契。” “我被你的幻阵困在这里的时候,就是他教我的。” 小红莲迷蒙地垂下脑袋。 它认真回想,可脑海中仍然是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记错了?” “这里一直只有我。” 邬映月几近失声:“怎么会?” 就在刚刚,他还恭喜她成功晋升。 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师兄之前不是说,他的神识还能存留百年吗? 怎么会忽然消失? 邬映月撩开红莲业火,踏出木屋,扯住靠在木屋外浅眠的青年。 “师兄,你醒醒。” 苍梧厌觉轻,被映月一扯,他睁开眼,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师妹,你破阵了啊?”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待眼前变得清明,才站起来,看向少女。 “等等.....你怎么哭了?” 苍梧厌一低头,就看见少女极力忍着眼泪。 “师兄,你能告诉我,二师兄为什么不见了吗?” 酸意填满鼻腔,她咬着唇,连唇瓣溃破流血了都不知。 眼泪顺着脸颊不断落下,苍梧厌看着她悲痛的神情,有些不忍地移开眼。 “或许是去别的地方了吧。” 邬映月几乎是笃定:“骗人。” 苍梧厌用力地攥紧手,心中无比沉重:“我.....我没骗你。” “可能是这秘境哪里出了差错,他担心会有弟子受伤,就过去了。” 苍梧厌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苦楚在喉间翻腾,他咽不下去,也道不出来。 “师兄,你的谎话很拙劣。” 邬映月小声开口。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濡湿了长睫。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神识会散?” 苍梧厌见瞒不下,只能叹息一声:“是。”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不阻止我?” “他每教导我一天,神识就会薄弱一分。” “这些,师兄都知道是吗?” 少女的控诉落入耳中,苍梧厌胸口一闷,说不出半句话。 “都是我的错,你怪我吧。” 苍梧厌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本以为眼前的少女会痛痛快快骂出声。 怎知她沉默一会,骤然摇了摇头:“对不起,师兄。” “是我太冲动了。” 其实,她早应该发现的。 若是当时她多问一句....... 邬映月想到这,鼻子蓦地一酸。 人非草木,纵然相识甚短,可她还是难以接受这种中途退场。 浓重的悲伤笼罩着她的周围,她和苍梧厌又道了一句抱歉,随即抱着剑,闷闷地走出门。 水底砾石密布,邬映月有些失神,全然没注意到脚下。 “砰!” 她撞到一处坚硬的金属。 金属冰凉尖锐,险些划破了她的衣裙。 她低头一看,是最初来时,插在水底的那把封天剑。 封天剑剑身冷硬,和那日见到的不同,此时的它像是被拔出来精心养护了一般,连剑身都透着润泽。 甚至,它旁边的鹅卵石上,还静静地躺了一柄剑鞘。 剑鞘上,金光流转。 其精美无比,尾端还刻了个行书体的“昀”。 昀字底下,是一串小小的字符。 字符上白光流转,有一瞬间,邬映月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气息。 她飞快捡起剑鞘,运力封住那抹气息,随即定睛一看。 是一抹残留的神识。 第86章 离开胥水泽 “映月,你......” 身后,苍梧厌追上来,看到少女指尖上的白光,蓦然一怔。 “这是师兄残留的神识?” 苍梧厌黯淡的眸光亮了亮。 邬映月垂眸看着指尖凝结的神识,微微点了点头。 “师兄,这神识,能留下吗?” 她扬起脸,对上青年的视线。 苍梧厌一顿:“可以是可以,但是必须有载体。” “而且,可能没办法保留太久。” 他神情凝重:“你也看到了, 师兄的神识在胥水泽封存多年,已经不能维持——” 苍梧厌还没说完,趴在少女肩上的小红莲猛地抬头:“为什么不能保留太久?” “封天剑就是它的载体,只要带走封天剑,不就可以带走它了吗?” “而且......” 小红莲看着少女手腕上光芒流转的双星伴月镯:“映月手上的那个东西里也有......” 话还没说完,小红莲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封住。 它张了张嘴,想要挣扎,却还是没办法说出后半句。 这是不想让它说? 一股淡淡的威胁感迎面扑来,小红莲小心翼翼地往少女肩后缩了缩,立马改口:“我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这话云里雾里,邬映月也没听太明白。 封天剑发出阵阵嗡鸣,邬映月敛眸深思一会,终是做了决定。 “罢了,我带你走吧。” 她单手捏诀,将神识重新封存回去,随即握住剑柄,稍一用力,轻松拔出长剑。 小红莲有些惊诧:“为什么你拔剑就这么简单?” 苍梧厌心中也浮出些许讶异。 他少时入宗门,初次来时,也误打误撞到过这里。 那时,水底桐木尚未枯萎,此间灵力浩荡,封天剑崭新如初。 他尚无佩剑,一见封天便走不动道。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念头一起,他动手就去拔。 结果一碰封天剑,就被震出数里。 初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他不服气,再度上前。 第二次,封天剑没震走他。 但这剑坚若磐石,似有千钧重,不论苍梧厌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它一分一毫。 他曾以为,谁也带不走封天剑。 可后来百里昀化形而出,他看出他的师门,坐在树上,冷眼睥睨着他。 “苍穹峰的弟子服.....” “你是新来的弟子?” 苍梧厌也不过十七八岁,见少年看出自己的身份,当即警惕起来:“你是谁?” 少年傲然起身:“师尊的眼光,似乎差了许多。” 苍梧厌年轻气盛,一听此话,立马不干了。 “难道你就很厉害吗?” “不过一抹神识,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怒不可遏,忿忿开口。 结果还没说完,少年指尖一弹,一把将他按在地上。 “神识就能碾压你。” “幽微境的小鬼,见到师兄都不喊,你真的很没礼貌。” 少年语气傲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苍梧厌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愤怒有什么用? 他压根打不过他。 也是从这日开始,他发现自己还有个以身殉道的师兄。 他只残留了一成神识,却还能碾压快元婴的他。 苍梧厌那日受了巨大的打击。 他回师门之后关门苦练一番,想着第二次来能敌他一指。 然而,三个月的努力仍然是徒劳。 他进步了,二师兄的神识也进步了。 苍梧厌挨了一顿毒打,瞬间老实。 从那之后,他便不再独自前去,而是选择带着殷离殷玄一起去挨揍。 殷玄殷离年纪尚小,初次来时,少年并不动手。 他端坐在苍翠树间,淡淡地瞥了眼殷玄:“你不适合练剑。” “转行做法修吧。” 他淡声说完,抬手指向殷离:“你,继续练剑。” 殷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一听少年这话,立马反驳:“你是谁,凭什么对我妄下定论?” 此话说完,便拔剑相向。 这次少年并不动弹,一个眼神就让殷玄摔得五体投地。 “魔族的小鬼,你也没礼貌。” 再后来,苍梧厌觉得他实在厉害,带着最小的两个过去。 百里昀再也受不了他。 “苍梧厌,我是什么中转站吗?” 少年忍无可忍,抬手就要将他丢出胥水泽。 可还没动手,年幼的小八就抱住了他的腿,乖巧地喊了句:“师兄。” “你好厉害。” 这一句话,成功让他留下。 苍梧厌和敖澈被丢出去。 他带着小八,练了三天三夜。 小八那孩子本就不太黏他们,见百里昀偏爱他,苍梧厌便选择在外面等。 第四日,小八出胥水泽,藏在衣服底下的尾巴难得放出来,在空气中晃来又晃去。 和往日的秃毛不一样,小八的尾巴变得毛绒绒的,看起来蓬松又柔软。 他好奇地小跑过来,看了看敖澈,又看了看他,小声道:“四师兄,有教无类是什么意思?” 苍梧厌一脸懵逼:“谁跟你说的?” “二师兄。” 小八少时长得可爱讨喜,他眨眨眼,声音洪亮:“二师兄说,师尊崇尚有教无类。” “怪不得新收进门的弟子,个个都不是人。” 苍梧厌:“......” 那时候他想,他这位师兄,可真是好眼光。 连师尊布下的禁制都能勘破。 后来他才知,他这位师兄,有一种神秘的天赋。 窥见真实。 世间万物,所有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是修真界鼎盛时期最耀眼的启明星,也是世间难寻的天才。 可这样的天才,却早早陨落。 陨落在他,最意气风发的二十一岁。 ...... 前尘往事浮现在眼前,苍梧厌看着拔出长剑的少女,心情复杂许多。 看来,二师兄对她青睐有加是有原因的。 十日的特训,也是有原因的。 他预见了自己的消散,知晓了她的到来。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 “师兄,我带回封天剑,是不是就有机会救活二师兄了?” 少女不确定的声音落入耳中。 苍梧厌想起那日少年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师尊没办法,他们也没办法。 那映月呢? 苍梧厌抬眸,对上少女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视线。 “试试吧。” 他没办法预料她的成长。 但是...... “现在可能没有办法,但未来不一定。” 少女将长剑插进剑鞘,收进镯中。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错过。” “走吧,师兄。” 邬映月回头, 看向怔愣的青年。 后者恍然回神,对上少女澄澈明亮的眼眸。 她眼圈的红色还没褪去,脸上也残留了些许哭过的痕迹。 可此刻她神采奕奕,眸光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悦诚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被她带着走了。 在她身边,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变得听话。 这就是有师妹的感觉吗? 像朋友,更像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果一开始他总是会有点奇怪的想法,现在开始,已经有了一点转变。 如果想要陪她长大,他应该换种方式。 家人,师兄妹。 这种关系,要比任何都来得长久。 苍梧厌拉回思绪,有些失笑地点点头:“好。”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少女拿出令牌,有些犹豫地嘀咕出声。 “不是要去采禄弥草吗?” 他跟上她的脚步,伸手攥住她的手。 “有条更近的路,我带你去。” 第87章 排名第一 一出胥水泽,邬映月的紫灵玉牌就震动个不停。 一道道光芒接连亮起,邬映月走在醉心湖的水底,拿出令牌一看,就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消息—— 【映月,你在哪,我怎么联系不到你?】 【找了你一天,监察师兄忽然过来说,你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让我不要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还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映月,出来就一定要告诉我,呜呜呜,这几天看不到你我都有点空落落的。】 【映月,今天又碰到谢寻舟了,他好像在偷偷摸摸地打听你的消息。】 【映月,啊啊啊,你知道吗,邵清芜和谢寻舟吵架了,她哭哭啼啼地要回宗门,还说都怪你,好无语啊,你都没出来还能怪到你头上。】 【映月!我们今天杀了好多妖兽,加了很多积分,不过我差点被偷袭了,还好有你送给我的镯子保命qwq。】 【映月,是陈旭欠你的积分到账了吗?我听到播报了,你好像在蹭蹭涨积分。】 【映月......】 【我的好月月,你怎么第一了!太厉害了!】 青绿色的光芒闪了又闪,邬映月往下一翻,发现全是桑晚的碎碎念。 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大概发了快一百来条。 邬映月看着密密麻麻的关心,无奈地勾起唇,给她回了条消息。 【出来了,一切都好, 不必担心。】 不过,她说的陈旭欠自己的积分是怎么回事? 还有不断上涨的积分和排名...... 邬映月含着疑惑翻开秘境试炼的排名榜,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待在榜首。 其积分冗长,九字开头,后面夹杂了一长串数不清的零。 这是怎么回事? 她翻开个人积分明细,发现有几种颜色各异的积分标注。 第一条,个人得分来源。 第二条,击败者得分来源。 第三条,秘境特殊任务得分来源。 点开第一项,是她初来秘境时,击杀的妖兽积分和占点积分。 第二项,陈旭的名字占了大头。 他名字被标红,名字后面,跟了一串零。 定睛一看,足足有一万积分。 这得是打了多少妖兽? 邬映月没想到击败者还能贡献分给她,她往下看去,又发现邵清芜的名字。 她的名字颜色很淡,淡水红的印记将她标红,后面的数字也很可观。 两千分。 她击中她一箭,竟然能扣两千分? 这秘境莫不是在偏爱她? 邬映月觉得很有可能。 她任由苍梧厌领着自己,一边走,一边继续往下翻。 第三项标绿,邬映月点开特殊任务,就看到九十多万的积分奖励。 【特殊任务一:进入胥水泽,奖励十万积分。】 【特殊任务二:破除红莲阵,奖励十万积分。】 【特殊任务三:收服九玄红莲火,奖励二十万零九千积分。】 邬映月指尖一凝。 九玄红莲火? 它和普通的红莲业火还不一样? 竟然这么值钱。 邬映月想都没想到这个还能挣积分,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趴在肩上呼呼大睡的跳跃火苗,忽然有点走了狗屎运的实感。 【特殊任务四:习得秘境特级心法,奖励十五万积分。】 【特殊任务五:收服至尊秘宝,封天剑,奖励四十万积分。】 一长串的零浮现在眼前,邬映月险些看花了眼。 这.....这算走后门吗? 邬映月有些郁闷地看向前面的苍梧厌:“师兄,你以前来秘境的时候,积分好拿吗?” 苍梧厌一顿:“还好吧,每次前五不是问题。” “怎么了,这次耽误你挣积分了?” 邬映月摇摇头:“没有。” 她把自己的令牌递过去,尴尬道:“你看看,我这跟走了后门一样。” 这上面的数字就差明晃晃地告诉众人,她是这秘境宠儿了。 苍梧厌不以为意的接过:“有什么好惊讶的,本来就简单——” 可一低头,他顿时看直了眼:“等等,你这是怎么回事?” “九十多万?” “你.....你继承遗产了?” 邬映月幽幽看他:“师兄,这笑话不好笑。” 苍梧厌摸了下鼻尖:“不是,我没见过这么一长串的零。” “啧,二师兄还真是偏爱你,只要你学习,就给你加分。” “那这次秘境的魁首,必定是你了,对了,你们宗门有说拿什么当彩头吗?” 邬映月摇摇头:“这个我还没注意过......” 她低喃一声,还没说完,腰间的令牌蓦然一震。 还是桑晚的消息。 【映月,掌门说,这次的魁首,可以去掌门的珍宝阁挑东西!】 【我看,那一定是你了!】 挑东西? 邬映月不太感兴趣。 她已经有很多法宝了。 邬映月握着玉牌,刚想回答不感兴趣,桑晚的消息就继续跳了出来。 【我听说,掌门的珍宝阁还有妖族至宝。】 【你听过玄晶续魂灯吗?】 第88章 给我还是给她 玄晶续魂灯? 邬映月下意识看向苍梧厌。 他目露为难:“有用是有用,但光是靠玄晶续魂灯,远远还不够。” “什么东西?” 苍梧厌道:“你听说过飞升的传闻吗?” “听说青川大陆每逢人飞升,上界便会降下天梯。” “天梯最后一阶,常会生一苗,苗上缀一果,名为幻灭之实。” “幻灭之实,拥有和名字大相径庭的功效。” “它可起死人,肉白骨,若将其放入续魂灯,就算只有一抹神识,也能让其复生。” 邬映月一愣:“一定要飞升了,天梯才能打开吗?” 苍梧厌点头:“一定要。” 邬映月当即起了刻苦修炼的念头。 奈何苍梧厌眸色幽深,疲惫地摇摇头:“可如今修真界灵力和机缘已大不如从前,很少会有人飞升。” “而且……那幻灭之实,通常供给飞升之人。” “如果飞升者将幻灭之实让给他人,他便没法踏进上界了。” “修真者穷极一生才悟道飞升,所以鲜少有人会让出幻灭之实。” 思及此,苍梧厌有些怅然。 却邪前辈曾说,三师兄飞升时,亦有幻灭之实。 但师尊没开口,三师兄更怕提及。 他飞升那日,走到九十九阶时,犹豫很久,最后忽然崩溃大哭。 他说对不起。 他向来自私,没办法让出幻灭之实。 他付出诸多努力才可悟道,他不想放弃。 他哭着向师尊解释一遍又一遍。 后者倏然一笑,道:“再不走,你道心就破了。” 三师兄仓皇摘下幻灭果,落荒而逃。 师尊则是在紫剑峰顶的入口坐了很久。 这是百里昀死后的第五十年,碧穹峰三弟子飞升,整个宗门欢欣鼓舞,可碧穹峰寂静一片。 师尊没有半点高兴,而是像一个局外者,旁观着众人的欣喜。 “师尊本也想获取幻灭之实,但是她……” 苍梧厌欲言又止。 “算了,等你回峰,你去问师尊吧。” 邬映月听完沉默一会,旋即仰起脸,好奇道:“那玄晶续魂灯,可以温养师兄的神识吗?” 苍梧厌微微颔首:“可以,不过剥离可能有点麻烦。” “师尊知道如何做,你回峰之后,带着封天剑去找她即可。” “她兴许会很意外。” “很意外?”邬映月疑惑,“为什么?” 苍梧厌垂下眼皮,银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细微的光。 “师兄之前一直拒绝与她沟通。” “也拒绝跟我们出来。” “他这个人非常傲气,我们怎么劝都劝不动,本以为过了几十年他脾气会好一点,结果过来一看,还是和之前一样犟。” 邬映月眨眨眼:“所以,你之前闹着要来鹤山秘境,是为了看二师兄?” 知道有办法救,邬映月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揶揄地看着青年,后者挠挠头,尴尬道:“一半一半吧。” “什么叫一半一半?”邬映月一脸狐疑地凑近。 苍梧厌被她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别开眼,嘟哝道:“我寻思着,几个师兄里,就我能跟你来……” 他声如细蚊,邬映月没听清,忍不住凑近道:“什么?” 苍梧厌伸手将眼前毛绒绒的脑袋推开,道:“没听见就算了。” 避水玄珠的光罩笼罩着两人呢。 幽蓝色的光映照在青年如玉的侧脸,为他平添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清冷。 “小气鬼。” 邬映月重重哼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用力戳戳他的后背。 “你们鬼族都这么小心眼的吗?让你多说一句话也不行,亏我之前还让你在我识海蕴养神魂。” 苍梧厌双手环胸,咬牙忽视那只在背后作乱的手。 “喂,邬映月,你不要太过分了。” 苍梧厌忍无可忍。 邬映月心虚收手:“我干什么了?” “你说你干嘛了?”苍梧厌没好气的开口。 邬映月吹着口哨,眼神乱瞟,咕哝道:“自家师兄,戳戳怎么了?” 声音虽小,可理直气壮的很。 苍梧厌眯起凤眸,红唇轻启,刚要开口。 面前的少女忽然神色大变,满脸凝重地看向前方。 苍梧厌察觉出不对:“你怎么了?” 邬映月耳朵动了动,道:“有东西在靠近。” 头顶有剑光悄然而至,邬映月仰头,看见一点冷银色的剑芒掠过水面,又很快浮起。 有柄宽阔的长剑贴着水面低空飞行,上面衣袂飘飘,是两道颜色截然不同的袍角。 邬映月眯着眼,看着一白一玄的衣角,心中已有答案。 还未开口,少女羞怯的声音就从上方飘来。 “师兄,你……你放我下来。” 她话音婉转,有种欲拒还迎之感。 邬映月哆嗦一下,耳后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放。” 少年声音短促清明,有种不容拒绝的霸道感。 这让邬映月忍不住想起那本书中的内容—— 【少年将身下软成一滩水的女子禁锢在怀中,滚烫的吻密不透风地落在少女的额头,眼角,鼻尖。 微凉的唇一路下滑,印在她柔软水艳的唇上,狠狠吸吮一下。 随即很快移开,落在她雪白纤细的颈间。】 混蛋啊。 这个时候还能冒出剧情。 邬映月痛苦的捏了法诀,封住苍梧厌的听感。 苍梧厌一脸惊恐:“师妹,我好像聋了!” “明明刚才还能听到声音的!” 邬映月咬牙:“不是,你小点声。” 苍梧厌只看到少女的红唇一张一合,他掏了掏耳朵,惊诧又疑惑地开口:“恁说啥?” 突如其来的方言让邬映月一呛,她憋住笑,眼底浮出几分同情。 “别管,反正是为了你好。” 不该听的,真不能听。 可不能让师兄学坏了。 本来性格就有点歪,要是听了,更容易朝着变态的方向发展。 “不是,邬映月,你——” 苍梧厌抬眼去看。 水上,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师兄,我感觉水下好像有什么声音。” 谢寻舟垂眸看着少女通红的脸颊,唇角漾开一抹轻笑。 “阿芜,这里不可能有人的。” “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人吗?”邵清芜咬了咬唇,水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可师兄,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 谢寻舟一怔。 邵清芜顿了顿,继续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都没有看到邬师妹?” “如果……如果她也想要禄弥草,你会给她还是给我?” 被扣积分的焦虑感还存留在心,少女忧心忡忡地扬起脸,眼尾微垂,粉白的脸上浮出几分可怜。 前几日,她和师兄还因为邬映月大吵一架,她哭着跑进密林,却险些被躲在暗处的毒火蛛袭击。 她灵力被封,无法抵挡,最后还是被师兄所救。 邵清芜吓得在他怀中哭了许久,谢寻舟心生不忍,安慰了一夜,两人才重归于好。 也是那夜之后,邵清芜猛然发现,邬映月对自己的影响太深了。 她已经没办法,将她当成自己的一个替身了。 回宗门那日,她看到邬映月的脸,内心还有几分侥幸和优越。 那时的她看邬映月,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可进秘境的这些天后,她忽然发现。 她是她回宗门后最大的威胁。 只要她在,不论是师兄还是师尊,都会忍不住被她吸引。 他们心中的那杆天平,似乎也在邬映月被逐出师门后,彻底朝她倾斜。 邵清芜没办法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她仍旧记得那日,小师弟从紫剑锋落败而归时的模样。 失魂落魄,整个人好似丢了魂。 邵清芜看着他的模样心疼不已,上前关心,却被少年一把推开。 “别碰我!” 少年昔日和煦璀璨的瑞凤眼布满抵触,等看清是她时,忽然一顿。 “抱歉。” “师姐,我不知道是你。” 少年眼中防备褪去,墨眸微微回神,盯着她看了许久。 往日,邵清芜是会脸红的。 可那天,邵清芜捕捉到他眼底的怀念,心中骤然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慌。 师弟,他在透过自己看谁? 邵清芜思绪纷杂,连自己走神了都不知晓。 “阿芜,阿芜?” 谢寻舟看着她有些空洞的眼眸,心中浮出几分愧疚。 他近来对清芜,确实是疏忽了不少。 那日她哭的肝肠寸断,谢寻舟看着她的模样,终于从见不到师妹的怅然若失中回过神。 他似乎忽视她太久了。 重生回来看到她,他应该高兴,应该好好珍惜她才是。 可不知为何,每听到小师妹相关的事情,他的心总是忍不住游离。 甚至,在邵清芜问出刚刚那番话时,他脑海中竟蹦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给映月。 她灵根天赋稍差,比阿芜更需要禄弥草。 “师兄,你还没回答我呢。” 怀中的少女回过神,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地看向他。 谢寻舟凤眸微挑,唇角勾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阿芜在说什么傻话?” “我当然会给你。” 第89章 落水 呵。 水底,邬映月听着两人的对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不是?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错觉? 为什么两个人都那么自信地认定,自己会从谢寻舟那里拿禄弥草? 谁需要他给啊? 下次有这种二选一的问题,能不能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邬映月的白眼险些翻上天。 苍梧厌瞧着她黑沉的脸色,没忍住戳戳她的脸:“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邬映月:“喏,咱们脑袋上来了两个人。” 邬映月指了指水上。 苍梧厌抬眸,就看见那长剑缓慢的贴着水面平移。 “不是,这谁啊?” “你刚刚就是为了这两个人,封了我的听感?” 邬映月无辜地摊开手:“是你自己不解。” “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修为远在我之上?” 苍梧厌气鼓鼓地开口:“我那不是以为你要和我玩什么小游戏吗?” 他义愤填膺地说完,又像条霜打的茄子,瞬间蔫了下来。 “而且,你知道的,我不会反抗你。” “师妹做什么都对。” 苍梧厌低着头,眼眸微垂,眼尾上挑,勾起撩人的弧度。 他鼓着腮帮子,水艳红唇撅起,看起来委屈,温顺,又带了点炸毛的可爱。 奇异的气质杂糅在他脸上,使得他秾艳五官的攻击性都降低许多。 邬映月莫名被这种神态讨好。 她“扑哧”笑出声,道:“我觉得他们说得话没什么营养,听了对你不好。” 苍梧厌抬眸:“真的?” “师妹,你是在关心我吗?” 苍梧厌银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如果他有尾巴,那现在一定会在身后招摇得晃呀晃呀晃。 好像还挺萌的。 “你就当是吧。” 邬映月收手,继续往前走。 醉心湖不算太大。 两人在底下走,上面的人御剑贴水飘。 苍梧厌受不了比自己还吵闹的人。 就在剑上两人再提起邬映月的时候,他忍无可忍,道出自己的猜测。 “不是,这两个人认识你吗?” “他们没有别的话题了吗?” “走了一路,都是在议论你!” “这到底是谁啊?” 邬映月悠悠打量着周围,漫不经心道:“我前师门的师兄师姐啊。” “玄清剑尊的?” 苍梧厌一脸不可置信:“那你喊什么师兄?” “那玄清小儿和我都是平辈!” 邬映月道:“我刚来宗门时都这样喊,有点习惯了。” 苍梧厌:“那我不管。” “你先等着。” 头顶,少年少女还在温情地你侬我侬。 苍梧厌冷哼一声,手指微弹,一抹灰光从指尖溢出,朝上方急速窜去。 邬映月:“哇喔。” 伴随着少女捧场的呼声,灰色淡光化成无数条细长线条,将长剑团团缠住。 “砰!” 男子指尖下压,细长线条用力一扯,把长剑拖入水中。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水,宽硕长剑沉入醉心湖底,瞬间缩小数倍。 “师……师兄。” 咕嘟咕嘟。 水泡上涌。 少女惊慌挣扎,白色衣裙在水中飘扬,看起来格外仙气。 少年听见她的呼救,迅速游来,长臂一伸,将娇小少女揽入怀中。 淡蓝色的水幕,少年和少女的衣角交缠,看起来难舍难分。 似曾相识的画面重现眼前。 邬映月站在泡泡里,胸腔忽得浮起一股窒息感。 前世。 她也落水过。 和邵清芜一起。 那时,二师兄谢寻舟离她最近,可看到邵清芜落水,他果断转身,将邵清芜揽入怀中。 最后,她因呛水昏迷多日,错过了心心念念的四宗大比。 那时,邬映月一直天真地认为邵清芜不会水。 可后来去做任务,邵清芜恰巧分在她身边。 有个村童小孩落入水中,她纵身跳水,将小孩成功救回。 捡回一条命的小孩惊魂未定。 一看见温柔漂亮的姐姐,立马目露崇拜:“姐姐,你好厉害!” 邵清芜揉揉小男孩的脑袋,粲然一笑:“姐姐很小的时候就会游泳了。” “小灿需要姐姐教吗?” 小男孩果断点头:“要。” 邵清芜笑着点头,等站起身,才意识到邬映月也在自己身边。 “不好意思啊师妹。” 她神色尴尬,却又有点被偏爱的骄矜感。 “那次落水,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昏迷的。” “只是师兄太放心不下我了。” ”而且,我一向粗心,师兄在我身边,我就忘了自己会水了。” “师妹你这么善良,一定不会和我计较,对吧?” 第90章 漠视 十七岁的邬映月苦涩一笑,沉默无言。 她那时能感受到师姐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 她明白,也理解。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她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前世她常常因为此事愧疚,觉得自己出现的那几年里,分走了专属于她的关注。 但现在来看,还挺可笑的。 明明是江逾白执意要带她回宗门,来报答她当年的救命之恩。 但最后,却要她感激涕零,愧疚难当。 她以前真是傻到家了。 邬映月站在水底,望向沉落下来的两人,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醉心湖的水,一沾便不能使用灵力了。” “怎么样,师妹,我干得漂亮吗?” 苍梧厌得意洋洋地侧过脸,唇角的弧度几乎压不住。 他得意洋洋地向少女邀功。 后者微微颔首,唇边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不错。” 反正他们两个都会游泳,就让他们游着去吧。 邬映月淡淡敛眸,打算离开,却不料一转身,后方便响起一道不可置信的男声。 “映月?” 邬映月回首,恰巧对上少年略含惊诧的目光。 “你......咳咳......你怎么会在这?” 邬映月眉心微蹙,扭头看向苍梧厌:“为什么他都不呛水?” 苍梧厌:“是喔。” “没关系,现在可以了。” 他指尖一抬,又是一道灰光弹出,卷着水波,重重地击在少年的腹部。 剧烈的冲击震得少年猝不及防,他气息乱了一拍,瞬间呛了一大口水。 “唔......” 醉心湖的水本就压制灵力,大口的水顺着鼻腔和口腔涌入气管,冰凉彻骨的气息顺势钻进灵脉,寸寸消磨他的灵力。 比刮骨更甚的疼痛袭来,少年脸色苍白,下意识松开了手。 怀中少女被水波推开,直直往下沉。 让人闷窒的压迫感堵在胸口,邵清芜一慌,连忙稳住身形,努力往上游。 谢寻舟一垂眸,就看到那道纯白的身影往水面靠近。 他有些错愕地睁大眼,又低下头,看向邬映月。 “映月.....” 刚开口,大量湖水涌进口中。 他咬牙调整吐息,压住喉间那不断上涌的腥甜。 “咳咳.....” 无法抑制的咳嗽让他愈发难受。 他努力睁大眼,目光一转,忽然瞥见少女身边站着的高大青年。 那是谁? 准确的说,光看脸,他辨认不出那男子的年纪。 他生得花容月貌,眉眼精致,眼神魅惑,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美艳几分。 再看身形,他肩宽腰窄,身形修长,衣袍松散,露出清晰的锁骨。 这是宗门之人吗? 他是哪个院的?为何他从未见过? 谢寻舟眉头紧皱,心底隐隐升起几分威胁感。 这边,邬映月见少年没预期中的狼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拉着苍梧厌就走。 “师妹,不继续看了吗?” 苍梧厌还有点意犹未尽。 师妹昏迷那日,就是这小子在山下砍禁制。 苍梧厌很早就想收拾他了,但那时在宗门内,不太好动手。 “不好看。” “没意思。” 邬映月淡淡开口,转身就走。 苍梧厌:“诶,你等等我。” 身后,谢寻舟瞳孔骤缩。 她......她竟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就这么放任身边的男子伤害他? 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醉心湖出了名的危险。 从前他外出做任务,她常会提前查好。 任务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应该如何防范。 她都会用纸条一一记下,然后在临行前,塞到他手中。 她平日安静沉默,在这种时候,却有着异于常人地执着和坚守。 就算他不带她去。 她依旧会那样做。 她以前......明明是会在意他的安危的。 “师兄,你在干什么?” 邵清芜瞥见少年一脸失神,心中一紧,游过来,一把拽住他拖出水面。 清新的空气钻进鼻尖,缓解了几分胸腔的难受。 谢寻舟恍惚回神:“我……” “你在想映月师妹吗?” 邵清芜咬着唇,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不甘。 她刚刚看见了。 水底,那个少女绑着双垂髻,着一身杏黄色长裙,眉眼间灵气逼人,在盈盈水光中,更是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衣上滴水未沾,干干爽爽。 反观自己,头发被沾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喜欢的裙子也沾染了湖中的水藻,看起来恶心又难受。 她明明……明明记得自己用赤云纸和金砂制成的符咒破坏了她的法衣。 怎么现在…… 邵清芜内心升起一丝不平衡,对邬映月的反感又多了几分。 只是她不好表露,只能咬牙咽下这种被压过的不甘。 “没有在想她。” 谢寻舟矢口否认,心中却泛起隐隐的钝痛。 “不过倒是你……” “阿芜,你什么时候识得水性了?” 邵清芜一愣。 “我……” 第91章 师兄妹不能抱抱吗 “之前被困的那几个月,我在附近的水潭学的。” 邵清芜眼神飘忽不定。 少年敛眸,心忽然抽痛一下。 前世记忆浮现在眼前。 谢寻舟记起那次阿芜和映月同时落水,他担心阿芜呛水后会旧伤复发,便先救了她。 等他将阿芜送上岸边,再回到水底救映月时,她已经昏迷了。 那次溺水,小师妹被水伤及肺腑,卧床许久。 等她彻底康复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映月为那场比试准备了很久,结果就这样错过了。” “还挺可惜的。” 有日夜里,醉酒的萧怀迹坐在他身边,无意提起此事。 谢寻舟一怔:“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参加?” 萧怀迹握住酒杯的手顿了顿:“你不知道吗?” “她生辰那日,在膳堂吃长寿面,我路过的时候,刚好听到她一个人对着碗在许愿。” “当时师姐晕倒了,我因为太着急,就没来得及祝贺她。” 提到此事,萧怀迹也有些心虚:“这么一耽搁,也就忘了给她庆生。” “不过第二日我就去带着礼物去问了,她不愿意收,最后只要了我一颗补灵丹。” “只是......她那种实力也没有参加比试的必要吧,都快十八岁的人了,还没能筑基,要是被人知道是玄云峰的弟子,那也太丢脸了。” 少年晕乎乎地在旁边碎碎念。 谢寻舟听完,心底破天荒地燃起几分愧疚。 如果不是他先救了阿芜,她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了? “二师兄,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啊?” 萧怀迹抱着酒杯一饮而尽,看向他的目光布满揶揄。 “你不会在后悔吧?” “没关系的,映月自小不记仇,她不会介意这种事的。” “再说了,师姐身子向来虚弱,你也不想看到她缠绵病榻对吧?” “而且,这次师姐参加宗门大比,表现很精彩,很给咱们宗门争光,我们高兴才是——” 萧怀迹自顾自地说着。 谢寻舟的心绪被这么一搅合,那点愧疚荡然无存:“嗯。” “你说的对。” “阿芜和她,当然是阿芜重要一些。” 谢寻舟垂眸饮尽杯中酒。 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他轻轻咽下最后一滴酒液,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铮然响声。 “哐当!” 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地上。 他回眸,是一柄泛着冷银光芒的长剑。 那把长剑样式普通,分明是剑修院统一发放的初等灵剑。 谢寻舟看着被磨平花纹的剑柄,心口一紧,旋即悠悠回眸,撞进一汪古潭般深幽的墨眸。 她听见了。 连同那句,阿芜比她重要。 ...... 胸口处传来阵阵绞痛。 谢寻舟理智回笼,眸光晦暗了几分:“原来如此。” 原来那么早,她就学会了吗? 那就意味着,前世落水时,阿芜是可以自救了的。 那她为何要喊出那句师兄救我? 前世是,现在也是。 “怎......怎么了?”邵清芜的笑容有些难堪。 “我脸上有东西吗?” 谢寻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没有。” “是觉得阿芜厉害。” 他声音滞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现在质问,对谁都不好。 他没有脸面,也没有立场。 只是,想起那夜少女失落的眸光,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接下来可能都没法御剑了,我带着你游过去吧。” 少年关切的声音落入耳中。 邵清芜脸上终于露了点真切的笑意。 “好啊。” “只是师兄,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不过......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厉害吗? 为什么刚刚,她好像从他眼底读出了几分苛责? 应当是错觉吧。 师兄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邵清芜语态天真。 谢寻舟垂眼,长睫遮去眸底的黯然。 已经伤害一个人了。 不能再伤害第二个了。 就算心再游离,也要尽力扭转回来。 只是...... 他真的做得到吗? * 醉心湖边。 邬映月悠闲地踏上岸。 苍梧厌跟在后面,眼巴巴地给她烘干上岸时不慎沾湿的裙角。 像幼时村口那只忙碌的大黄。 邬映月一扭头就看到他蹲在地上,她眉心皱起,古怪道:“你在干嘛?” 苍梧厌淡定起身:“裙角湿了。” 邬映月:“?” “那是我的裙角,为什么要你动手?” 苍梧厌扬起下巴:“我不动手谁动手?”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理直气壮地说完,眉心骤然一压:“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让那小子过来吧?” 他气呼呼地环着手:“我跟你说,想都不要想!” “这种事,小五小六小七小八都可以帮你做。” “但是,别人绝对碰都不能碰!” 苍梧厌语气严肃,宛若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邬映月嘀咕着扭过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明明可以自己——” 苍梧厌的嘴说瘪就瘪。 他眼泪汪汪地咬着帕子:“师妹连这点小事都不让我们做了吗?” “被赶出宗门不能和师妹一起修炼已经很伤心了。” “师妹还要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让师兄难过吗?” 邬映月怒了:“喂,你适可而止一点!” 苍梧厌依旧咬着帕子。 邬映月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不是,这种小手帕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啊? 还真是...... 邬映月咬着牙,不好发作。 “算了,你爱怎么干怎么干吧。” 苍梧厌立马丢开手帕,一把抱住师妹,脸颊贴着她的脸蹭了蹭。 “我就知道,师妹最好啦!!” 邬映月忍无可忍,抬手给他下巴来了重重一拳。 “喂,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男女有别啊!” 苍梧厌捂着痛处,无比委屈:“师兄妹不能抱抱吗?” “明明别人家的都可以。” 果然,水上的画面还是让他看到了! 她就知道,不能让他和谢寻舟他们接触!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邬映月说完,扭头看向身后宁静的湖泊。 只见湖水深蓝,远处荡开一圈涟漪,两个不大不小的黑点正在缓慢前进。 “对了,有件事情一直很想问问你。” 苍梧厌站直身:“什么问题?” “都说醉心湖不能用灵力,那你刚刚是......” 苍梧厌挑了下眉,道:“魂力呀。” “我们鬼魂一族,都主修魂魄之力,此力来自混元,不受醉心湖压制。” “混元是何物?” 邬映月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苍梧厌一怔,唇角勾起:“一两句解释不清楚,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去找师尊问问。” “她比我更了解一点。” “好。” 邬映月点点头,想到湖中之事,眼底闪过几分顾虑。 “不过......你刚刚被他们看见了,若是告到清正堂去,会不会影响你?” 苍梧厌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师妹这是在关心我?” “你放心,我的力量可在他们身上停留半个时辰,等离开这里后,我会消去他们的记忆。” 邬映月放下心来,取出紫灵玉牌,输入灵力,调出隐藏在令牌中的地图。 那只展翅欲飞的灵鹤浮现在眼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些分布在各个角落的光点不知在何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淡的灰印。 第92章 画圈圈 这是怎么回事? 邬映月眼底闪过几分疑惑。 苍梧厌凑了过来,银眸一扫,道:“秘境只开放半个月,快结束时,便会如此。” “得加快速度了。” “我们必须在颈部的光点暗淡前,离开鹤山秘境。” “否则,很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今天是秘境的第十三日。 离秘境关闭,还有最后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内,必须拿到禄弥草。 邬映月在心中算完,不等细想,拽着苍梧厌就往前走。 “师妹,你走太快了!” 苍梧厌高声控诉。 邬映月幽幽道:“我们肯定得先踩点呀。” “不过,好像要等到子时正刻才能采。” “师兄,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打过禄弥草的守护灵兽吧?” 苍梧厌:“我......” 不等他回答,少女就自顾自地开了口。 “区区双首圣火青蛇而已,师兄你一定没问题的。” “刚刚那个肯定不如你。” “天底下,就我们碧穹峰的师兄最厉害。” 苍梧厌:“......”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赶鸭子上架了? 不过....... 还怪好听的。 苍梧厌被夸得飘飘欲然,走路的步伐都虚浮了许多。 “不就是禄弥草吗!” “肯定给你拿到!” 苍梧厌夸下海口。 邬映月笑眯眯地仰起脸:“嗯嗯,师兄你最好了。” ...... 禄弥草生长在靠近断崖谷前。 醉心湖上岸后北行数百米,两人便看见一处高耸陡峭的断崖,以及生长在断崖底下,一丛茂密苍翠的灵草。 灵草苍翠,高达数尺,叶片椭圆,拇指大小,呈序状分布,其果实通红如血,上窄下宽,酷似血色小葫芦。 邬映月从怀里翻出来此地前做的笔记,将外形和果实都一一对上。 很好,完全符合。 少女眸光微定,眼底闪过几分雀跃:“就是这里了。” “那我们过去?” 苍梧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邬映月拉住他,幽幽地抬手,指向叶片间缭绕的黑色气息。 “这里有瘴气,必须等子时正刻,瘴气消散时才能采。” “这么麻烦?”苍梧厌眉心微皱,显然有些嫌弃。 “瘴气算什么,看我——” 苍梧厌说着就要往前冲,邬映月赶紧攥住他的手,道:“旁边有伴生兽呢!” “你要是中毒了,还打得过那双首圣火青蛇吗?” 苍梧厌挑了下眉:“你如今已是筑基,难道还怕这个?” 邬映月凉凉道:“当然害怕。” “我师姐说了,禄弥草十年育种,百年育苗,两百年才长成。” “这要是真有伴生兽,两百多岁,我怎么打得过......” “对了师兄,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苍梧厌一愣:“你说我吗?” “还好吧,也就略高于化神。” 苍梧厌淡淡开口。 邬映月一听,心中被扎一箭。 “化神......” 这修真界的境界不过就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渡劫、大乘、飞升几种。 有些人穷极一生才到元婴。 他竟然就已经过化神了! 这到底是什么魔鬼...... 邬映月心中五味杂陈,嫉妒和羡慕交织,让她分外眼红。 “那你是刚过炼虚境吗?” 苍梧厌淡定道:“也没有,已经炼虚境中期了。” 靠...... 更嫉妒了。 咬手帕的人该换成她了。 少女幽怨地仰起脸,视线落在他比自己人生修炼规划还清晰的下颌线上,凉凉道:“你们鬼族修炼这么快吗?” 苍梧厌笑眯眯道:“没有啊。” “我魂力是被赶出宗门时散基重修的。” “不过, 被赶出宗门前,我就已经突破元婴了。” “没事的师妹,你以后也会有的。” 苍梧厌乐呵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邬映月面无表情地挣开他的手,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苍梧厌不解:“为什么?” 他垂下眸,看着少女抱着剑默默挪到了灌木丛后,然后缩了起来。 好一会后,他听见灌木丛里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好嫉妒。” “以后我要不眠不休天天练。” “看来二师兄说的没错,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呜呜呜,我能赶在二十五岁前炼成元婴吗?” “嫉妒死了呜呜呜。” 少女恨恨地抱着纸笔划来划去。 苍梧厌站在空处,看着灌木丛后晃得飞快的笔端,终于忍俊不禁。 噗。 就因为这个远离他? 他还以为多大的事。 苍梧厌收手,默默走过去,蹲下攥住她的笔端。 “师妹,在纸上发泄的话,还是不够解气。” “喏,我的脸在这。” 苍梧厌笑嘻嘻地开口。 少女眸光阴郁地盯了他一会,随即一把夺过笔端,笔尖一挑,在他白皙的脸上飞快地画了几笔。 苍梧厌只感觉到少女横竖点两下,画了几个圈后果断收手。 淡淡的墨香弥漫,苍梧厌不怒反笑。 他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现在,还看我不顺眼吗?” 少女盯着他脸上慢慢干透的墨汁,冷不丁勾起唇,猛猛摇头。 “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画的?” 少女缓声开口,尾音上扬,带起几分明快。 苍梧厌一怔。 他看着少女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在我脸上画什么了?” 少女比了个“嘘”的手势,左手不知从哪摸出一块便携小镜子,捧到他面前。 “看!” 苍梧厌视线下移,落到少女白嫩指尖上捏着的滚圆小镜。 只见镜子中折射出一抹亮光,落在他左侧的脸颊。 光影在他脸上晃了晃,照耀之处,分明躺着一只翻着肚皮、四脚朝天的...... 乌龟。 第93章 你,不该道歉吗? “为什么是乌龟?” 苍梧厌挑了下眉。 邬映月老实巴交:“我只会画这个。” 苍梧厌:“......” 算了。 画得还挺好看的。 苍梧厌照了又照,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 “那我留着了。” “就当是师妹送我的礼物。” 不走寻常路的回答让少女一怔。 “我会......好好珍惜的。” 稀薄的日光透过细密的枝叶,洋洋洒洒地落到两人发顶。 青年跪坐在她身侧,勾唇一笑,邪魅昳丽的面容蒙上一层淡淡的光。 邬映月回过神,眉头皱紧:“不许。” 苍梧厌哼了一声,站起来,拍掉长发间沾上的落叶,笑道:“这可容不得你。” “怎么,有胆子标记,没胆子承认?” “师妹,不带这么玩的。” 邬映月也没有写计划的心情了。 她飞快的收起纸笔,从底下蹿了起来,伸手要去擦。 “被别人看见会很丢脸的。” 苍梧厌躲开她的手:“那也是我的事。” 他生得好看,纵然脸上被画了只乌龟,也仍然不受影响。 可邬映月看着那滑稽的小乌龟,心中莫名有种画作被公之于众的羞耻感。 她几番争夺,见久攻不下,抬手就要掐诀给他施个清洁术。 然而灵力还没运转,青年抬手,封住她的灵脉。 树下凉风习习。 苍梧厌将她定在原处,双手环胸,弯腰对上她的视线。 “师妹,偷偷用法诀可是不乖的行为。” 邬映月皱眉:“不要用乖不乖这种词来形容我。” “不喜欢。” 苍梧厌托着下巴,深思道:“那换一个?” “偷偷用法诀,是对师兄不公平的行为?” “这样可以吗?” 少女心虚的别开视线:“我还没用呢。” “而且,那是我画得,我擦掉怎么了?” 苍梧厌眸光潋滟,笑容微敛,正色道:“这是我的脸,我说不许擦,就不许擦,除非......” 邬映月的视线悄悄转了回来:“除非什么?” “除非,你也让我画一下。”他爽快道。 邬映月:“......” 这算什么条件! 邬映月咬紧牙关,打算宁死不从。 “不愿意吗?” 青年凑近,带着微微些许香气喷在她脸上。 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邬映月有些不适地眨眨眼:“你离我远一点。” “什么嘛,竟然嫌弃我......” 苍梧厌嘀咕完,想要解开少女身上的定身咒。 然而刚抬手,忽然有柄长剑破风而来。 其气息冷寒,剑光微闪,透着让人心畏的杀气。 “啧。”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中男子,他冷下脸,一手将被定住的少女揽入怀中,一手抬起,攥住了杀气凛凛的冷银剑尖。 “喂,没礼貌的小鬼。” “没人告诉你,打断别人聊天,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吗?” 树影处,光线微暗。 青年冷然开口,昔日玩世不恭的眸中淡漠狠厉,如同隐在暗处阴沉无声的毒蛇,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几米外,躲在少年身后的女子莫名哆嗦一下。 “师兄,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好危险。” “我们离他远点,不过去了好不好?” 身上的裙子还没干透,正滴答滴答地淌着水。 邵清芜声线发抖,语气中都透着害怕。 然而前面的谢寻舟置若罔闻,他狠狠的盯着青年攥着长剑的手,眉心一凛,厉声道:“放开她!” 放开谁? 邵清芜听着他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她都是说了很害怕了。 为什么他还要管。 就为了救邬映月? 邵清芜心中升起一抹古怪,她仰起头,苍白精致的脸上浮出些许可怜。 “师兄......” 谢寻舟回头。 只见少女洁白的贝齿咬着粉唇,眼尾下垂,澄澈眼眸中透着几分哀求。 “不要过去。” “求你。” 谢寻舟心中一凛:“可映月在他身边。” “阿芜,我知道你对映月有些偏见,但她曾经终究是我的师妹,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 远处,邬映月难得没有挣脱苍梧厌的怀抱。 这个时候又知道不能弃她于不顾了? 邬映月翻了个白眼:“他真的有病。” 苍梧厌认真附和:“我也觉得。” 邬映月冷哼一声,凉凉道:“别急着附和,我觉得你也有。” “为什么?”苍梧厌眨眨眼。 邬映月道:“你要没病,就不会抱着我。” 苍梧厌的眼神一下变得无辜:“师妹为何这般曲解我?” “师兄分明是想保护你。” “若是我没将你揽进怀里,这剑伤到你了怎么办?” 邬映月哼哼一声:“是吗?” “我怎么觉得这剑是奔着你来的?” 苍梧厌眼尾微垂,眼底淌过几分委屈:“师妹,那湖中的水都没有你的话冰冷。” “而且,我的手都流血了。” 邬映月:“怎么可能,刚刚还没有流血——” 她转过头,顺势一瞥,后半句话瞬间哽在喉间。 只见长剑攻势不减,冷寒气息裹挟着杀气不断往外溢。 青年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剑身,不让它前进半分,而昔日干净分明的指节,早被剑气划破,不断往外渗血。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长剑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渗入泥土,最后化为暗沉一片。 邬映月眸光一沉,挣脱苍梧厌的怀抱,打落他手中长剑,然后抬脚一踢,将那柄长剑踹了回去! 长剑划破疾风,奔着少年的眉心呼啸而去。 剑至之时,一抹火光悄然而至,在少年眼前炸开。 危险逼近,少年急忙攥住长剑,拉着邵清芜飞快躲开。 可少年躲得再快,火舌还是舔舐到了他的脸。 身后的邵清芜躲闪不及,也被烧了几缕长发。 焦糊的气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邵清芜嗅着味道不对,慌乱地抓过头发一看。 发尾被烧得卷曲焦黑,她浑身一震,尖叫出声:“我的头发!” “师兄,师兄,她烧掉了我的头发!” 少女几乎是哭出声。 谢寻舟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意 ,复杂地看了眼邵清芜。 随即抬头,目光晦暗地对上黄衫少女的冷然目光。 “映月,你.....” “我分明是要救你。” “为什么你要反过来伤我?” 少女着一身浅杏黄长裙,秋风习习,卷起了她发间的飘带。 她双手环胸,目光冷傲:“谁需要你救我了?” “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自以为是地伤了我师兄。” “你,不该道歉吗?” 第94章 对峙 谢寻舟目光一震。 让他道歉吗? 他没听错吧? 明明自己是为了她才会出手的,到最后竟然成了自己的不对了? 谢寻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觉一团闷气堵在他胸口,叫他难以平静。 “他是你哪门子的师兄?” 谢寻舟咬紧牙,眼底划过几分不甘。 “明明,明明我才是......” 少女闻言,悠悠皱起眉:“你是什么?” “明明我才是你师兄!” 谢寻舟红着眼,不顾一切地嘶吼声。 “明明我们才是你入宗时最早认识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反感我们......” “如今在你心底,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越过我?” 明明他们才是她最应该亲近的人。 只是因为他一次冲动,她就要这么冷漠地远离自己。 没办法。 没办法看到这么冷淡的她。 明明从前她不是这样。 明明从前都是把他放在首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这些日子明明在很认真地说服自己,可一看到她和别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他的理智就会分崩离析。 他能接受她的淡漠疏远。 但是没办法接受,她为了维护别人而伤害自己。 他纵然有千百种错。 她也不能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对待自己。 谢寻舟歇斯底里,眼底的偏执欲浓得快要溢出来。 身后的少女感受着他的情绪,瞳孔骤缩,好不容易安定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浓重的威胁感自心底升起,她咬了咬唇,长睫湿润,刚想发作,就听到对面的少女沉着脸,冷笑出声。 “谢寻舟,有些话,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少女握住剑柄,素手一拨,一道炽热的剑波从剑鞘中猛然荡开,将狼狈的两人震退数米。 “唔——” 谢寻舟躲闪不及,被那沉重剑波一震,脊背重重撞到古树之上。 粗糙的树皮隔着衣衫将皮肤擦得血肉模糊,他闷哼一声,胸口的闷窒感愈发强烈。 “师兄,你没事吧?” 邵清芜撑起身,慌乱扶住脸色苍白的少年。 “我......我没事。” 谢寻舟忍着痛意,艰难地抬起眸,看向那手握赤红长剑的少女。 她的剑气......何时这么厉害了? 谢寻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女早已突破了筑基阶。 什么时候的事? 刚进秘境时,她明明还停留在炼气。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她竟然就筑基四阶了? 她前世这个时候,才只是炼气。 因为他给的错误引导,她一度掉阶到炼气三层,久久无法长进。 谢寻舟沉溺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邬映月看着他的模样,冷嘲道:“针对你刚刚的话,我有几点要说。” “第一,我与你,与玄云峰,关系一直都不好,最开始是,现在也是。” “第二,到底是谁在入峰大典那日信誓旦旦地说我嚣张跋扈,品行恶劣,并且执意要让各峰长老表态,将我逐出宗门,我为什么反感你,你真的全然不知吗?” “第三,你也配我喊师兄?当今掌门都要恭恭敬敬地称我师尊一声师祖,你又算哪位?真要计较起来,你家师父都得尊称我一声。” “以前我不计较,是我宽宏大量,不在你们面前拿乔,也是因为我平易近人。” 少女手执长剑,慢慢逼近。 赤红色剑身锋芒毕露,被耀眼的日光一照,愈发杀气凛凛。 “谢寻舟,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总能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理直气壮地控诉我?” “明明已经远离你们了,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地打扰我?” “你不觉得恶心吗?” 少女语气凌厉。 一字一句,如同万箭齐发的冷寒冰箭,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他从未觉得如此难受。 也从未觉得如此恐慌。 她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木讷沉默,安静乖巧的小师妹。 更不会因为自己的一言一句,轻易动摇自己的内心。 她在表露攻击性。 每一句,每一次停顿。 都是对他的凌迟。 恶心。 她竟然会用这种词语来形容他。 俏丽的面容渐渐逼近,谢寻舟攥紧手,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闹到这种兵戎相见的地步吗?” “映月,你......” 少女眉梢一抬,眼底闪过些许玩味:“你确定要这么称呼我吗” “你最疼爱的阿芜听到之后,脸色似乎不太好。” 邬映月温声提醒。 谢寻舟这才有空注意身旁的少女。 树影稀疏。 只见她狼狈的跪坐在地,身上水汽未干,眉眼疲惫,脸色苍白,唇边的笑容尴尬又难看。 “师兄,不用管我。” 她嗓音干涩,艰难说完,才咬咬牙,看向走近的少女。 “邬映月,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师兄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关心你。” “你不领情就算了,怎能出手伤他?” “你若再敢动手,等出了秘境,我便上报清正堂长老,说你残害同门!” “残害同门......”熟悉的话语落入耳中,少女眯起眼,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谢寻舟,你觉得这话熟悉吗?” “好像很久以前,你也对我说过呢。” 邵清芜一愣。 她下意识转过头,便瞧见少年瞳孔一震,不可思议地坐直了身。 他的反应......好奇怪。 难道邬映月说的是真的吗? 邵清芜有些不甘心地盯着谢寻舟,内心不由浮出几分恐慌。 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吗? 明明回来的时候,师兄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与那个未入门的师妹,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远处,苍梧厌也沉默下来。 他凝视着少女,莫名从她身上看到几分肃杀和薄凉。 据他所知,师妹当初并没有进玄云峰,和此人的接触,更是少得不能再少。 如果说是残害同门,那会是何时的事? 前方。 谢寻舟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 “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漂亮精致的织锦云珠鞋出现在眼前。 谢寻舟听着少女轻灵甜美的声音,缓缓抬起眼。 日光下。 少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 她手腕微抬,带着灼人热意的锐利长剑挑起他的下巴。 “忘了也没关系。” “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她目光轻慢,语气沉缓, 眼底的决绝,一如火光冲天,她拉着众人同归于尽的那夜。 “鉴心塔下,你认定我残害同门,执意要求那时的师尊搜我神魂。” “搜魂十次,你知道.......我是怎么忍过去的吗? 第95章 淘汰出局 少女的声音极低,说出来的话,只有他能听见。 谢寻舟惊愕地说不出话。 “你......你竟然......”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话说一半,又转了个方向。 “我当时并非有意,只是急昏了头。” “你知道的,她死的时候,我很慌乱,一慌,我就忘记你承受不住了。” “师妹,我......” 谢寻舟只觉自己的心情比那时更慌乱。 映月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他怎么......怎么什么都不知晓? 不对......他早该料到的。 如果她没回来,被赶出宗门的那日,她便不会如此淡然。 她年少时胆子小,刚进宗门时,处处不适应。 每次看到她,只要脸色阴沉点,她便会慌乱道歉,随后不断讨好自己。 她很害怕被赶出去。 更害怕做错事,被所有人厌弃。 前世,她很在意玄云峰的所有人。 所以她常常把姿态放得很低,以为自己只要事事听从,便能讨得欢喜。 那才是他最了解的邬映月。 十五岁,真正的邬映月。 “别叫我师妹。” 少女嫌恶地收起长剑,她轻瞥了眼旁边的邵清芜,脸色的寒气退了几分。 “还有你。” “我自认为进宗之后,没有招惹过你。” “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但是只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我不屑于与你争这些人的宠,不用把我当成假想敌。” “长相相似,并不代表就要和你喜欢一样的东西。” “所以不用每次见面,都要摆出那副我会抢你东西的警惕样。” “与其对我警惕,不如把这些心思放到你这些好师兄身上,你应该明白,就算没有我,也有别人。” 邵清芜脸色一白,笑容有些挂不住:“师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邬映月勾唇,眉眼弯弯:“没有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给陈旭符咒?” 她笑意盈盈地开口,语气虽温软,却叫人不寒而栗。 “整个宗门,好像只有你会用赤云纸和鎏金细砂做符纸。” “这一点,你的好师兄应该知道吧?” 少女美目流转,饶有兴致地看向旁边僵住的少年。 “什么符咒?” 他回过神,眉心微皱,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少女。 “我......我没有。” 邬映月:“嗯?” “没有的话,那个时候你会受伤吗?” “被自己残缺的符咒反噬的感觉,应该很痛吧。” 邵清芜粉白的唇颤了颤,闪烁的眸中浮起几分不可思议。 “是......是你?” “不能是我吗?”少女轻笑着歪了下头。 “你可是损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弟子服耶,连反击都不可以吗?” 谢寻舟终于沉下脸:“阿芜,你告诉我,到底是何物?” 不能承认。 少年如炬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邵清芜如芒在背,却仍打算矢口否认。 “我真的没有。” “阿芜,你不必骗我。”谢寻舟阖上双眸,清隽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耐。 邵清芜心中一慌,索性移开眼,道:“我只是想帮帮陈旭师兄......” 说到这里,她语气坚定几分。 “对,我又不知晓,陈旭师兄会将那符咒放在冰箭身上,这怎么能怪我?” “而且,邬师妹就没有错吗?要不是她让陈旭师兄下不了台,师兄会如此针对她吗?” 邵清芜自暴自弃地说完。 邬映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我都没说,他是用冰箭袭击的我。” 邵清芜瞳孔一震。 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仍未消失,谢寻舟看着满脸错愕的少女,眼底流露出几分失望。 “阿芜,你怎能这么做......” “你应该知道,是那陈旭招惹在先,若那个被冒犯的是你,你还会如此心.......” “别说了!”邵清芜被说得羞愤难当。 她愤愤地瞪着立在面前的少女,怒不可遏:“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要挑拨我和师兄的关系?” 邬映月:“怎么,敢做不敢当?” 她扭头对上谢寻舟失望的眼神,唇角的笑容更加肆意。 “看吧。” “我和她注定是不能共存的。” “所以,你要是真想为我好,就离我远一点吧。” “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看见她。” 少女语气渐轻。 说到最后,她敛起笑容,俯身对上谢寻舟黯然的眸光。 “只要看见你们,我就会想起被挖掉金丹,断掉灵脉,废尽修为的回忆。” “谢寻舟,你到底有什么脸面,要求我有好脸色给你?” 她顿了顿,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我会还回来的。” “你们给我的,我都会百倍千倍还回去。” “在那之前,你最好记住。” “你们现在所受的痛苦,都是你们欠我的。” “如果真的很愧疚,就自己去死吧。” 谢寻舟呼吸一窒,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受伤。 “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邬映月轻笑一声,没吭声。 手上的动作,却给了他正确答案。 “噗嗤——” 刀剑刺进血肉的声音响起。 鲜红的血液溅在旁边少女的脸上。 邵清芜惊诧地瞪大眼:“邬映月,你怎么——” “控诉我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拿不到禄弥草,你要怎么恢复修为呢?” 她扯出两人的命石,用力一捏。 泛着明亮色彩的透明石头瞬间化成齑粉。 “积分清零。” 少年腰间的令牌闪过一抹红光,下一瞬,一道耀眼白光闪过。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 “玄云峰弟子,谢寻舟,邵清芜。” “命石已碎,淘汰出局。” 第96章 你不修无情道可惜了 微风拂来,齑粉消散。 秘境的另一端,正与青衣少女缠斗的男子腰间一震。 青玉令牌亮了两下,他垂眸一看,发现秘境页面的两个名字已经彻底暗下去。 等等...... 清芜和寻舟,出局了? 尉迟修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对面的少女察觉到他在走神,素手交叠,轻轻一翻,无数根银白细针从手中飞出。 “尉迟道友,打架走神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尉迟修一惊。 身形一闪,才躲过梨花针,就发现刚才立在对面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念尘草,我就先收下了。” 温柔淡然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尉迟修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才发现原本被藏在暗处的灵草已被夺走! “闻人夏云!” 尉迟修看着远去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喊出声。 他攥紧手中的长剑,刚想追上去,双脚却不知在何时被长藤束缚。 “玉灵藤,收!” 低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上传来。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他双脚的长藤忽然暴涨数倍。 原本细嫩的枝条变得手腕那般粗,藤上嫩绿的叶片收缩,绽放出素白漂亮的花朵。 呼吸的瞬间,花朵枯萎,结出几颗圆润的果子。 果子由嫩转黑,很快掉落在地。 长藤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落果的同时缠得更紧。 走不掉了。 尉迟修心道不好。 前方树叶沙沙作响。 掉落在地的果子忽然腾空而起,朝着前方飞去。 他闻声看去,恰巧瞧见一个身着弟子服、挽着双螺髻的俏丽少女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反手接过飞来的种子,瞧见青年的目光,眉梢中染上几分雀跃和意外。 “抱歉啊,尉迟师兄。” “任务需要,您千万别记仇。” 说是这么说。 可尉迟修完全没从她脸上看出半点笑意。 他沉下脸,刚想发作,就瞧见一道银红色身影从灌木丛中跳出,她拦住少女的腰,不耐烦道:“跟他解释做什么,浪费口舌。” 语罢,银红身影足尖一点,撕破传送符,带着人消失在裂缝之中。 这一帮人走得极为干脆,完全没有任何要怕他的意思。 尉迟修皱紧眉。 他取出青玉令牌,退出秘境页面,找出最底下的名字。 【师尊,念尘草拿不到了。】 【还有,寻舟和阿芜似乎被淘汰了。】 【不出意外,禄弥草也拿不到了。】 腿上藤蔓越缠越紧,让人难以忍受的束缚感不断从大腿处传来,尉迟修倒吸一口冷气,握紧长剑,朝着藤蔓根部狠狠一斩—— “哗啦。” 藤蔓断开。 可来不及高兴,断开处便迅速冒出一层新绿。 细密柔嫩的枝叶从断层抽出,再度缠上了青年的踝骨。 没完没了。 尉迟修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 他眉眼一沉,抬手运气,再次重重一砍! 新绿被斩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掉落在地。 腿上束缚慢慢卸下,先前被缠绕的地方传来酸酸胀胀的麻意,连长裤上的衣帛,也被尽数绞破。 秘境东北方向。 在原地等待的何芝芝转身看向偷笑着回来的伙伴。 “怎么样,拿到了吗?” 为首的青衫女子点点头,将手中的灵草递了出去:“拿去交任务吧。” 何芝芝接过还沾着湿润泥土的灵草,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怎么这么快?” “不是说这念尘草附近也有灵兽守护吗?” 闻人夏云一脸淡然:“喔,抢的。” “抢的?” 何芝芝瞪大眼,清澈眼眸中盈满了不可思议。 她看了看灵草,又看了看闻人夏云,怎么也没办法将眼前这淡然出尘的师姐和抢字联系上。 原本在一旁偷笑的桑晚凑过来解释:“我们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尉迟修在和那守护灵兽打架,等他打完,师姐上去交手,我在后面布陷阱。” 她托着下巴,认真道:“我顺手用了一下映月镯子中藏得第二种种子,效果还怪好的。” 薛楚颇为认可:“走的时候,我发现他衣服都被缠破了。” 桑晚哼了一声:“活该,谁让他纵容他邵清芜伤害映月。” “映月的弟子服可是按法衣的制造工艺来做的,我补好几晚都没补好。” “眼睛都快盯瞎了。” “等会,我看看映月那边怎么样了,之前她告诉我,在湖底看到邵清芜他们了。” 桑晚喋喋不休地说完,摸出令牌,低头一看。 就瞧见少女弹来的消息:【把他们淘汰了。】 【晚上拿完禄弥草,在出口会合。】 淘汰? 刚看到消息的桑晚倒吸一口凉气。 没记错的话,那谢寻舟的修为好像在映月之上吧? 她竟然把他们两个一起淘汰了? 这也太厉害了吧! 桑晚拿着令牌开始夸赞,等说完一箩筐吹捧的话,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等等,禄弥草周边不是有守护兽吗?】 【你一个人打得过吗?】 【要不我们现在过去?】 邬映月回得很快:【不用。】 【不是一个人。】 【有位师兄在。】 喔,不是一个人就好。 桑晚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脯,刚想回复,脑子里就再度闪过少女发来的那几个字。 等等。 什么叫有位师兄在? 不远处,何芝芝交灵草的声音传来。 “祝监察,这是我们的念尘草。” 颀长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桑晚被声音吸引,抬眸望去,就看到那光风霁月,笑得如沐春风的青年拎起灵草,往手中的厚重书本一放。 一道耀眼的青光拂过,念尘草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冰冷男声响起—— 【念尘草上交完成,四人小组各加五百。】 五百积分? 这么多? 几人纷纷低头,查看到账的积分。 等瞧见令牌上进了一位的长串数字,几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种任务简直不要太简单! 桑晚笑得最灿烂。 她收起令牌,刚想道谢,不料那捧着厚重书本的青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然后垂下眸,对上她的视线。 “桑道友,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桑晚疑惑。 祝鹤来缓缓勾唇:“映月师妹的位置,劳烦给我一份。” 桑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这没有,你等等,我找她要。” 她拿着玉牌,十指翻飞,敲得飞快。 不一会,令牌上光芒大作,她示意祝鹤来拿令牌靠近。 他从善如流。 只听见一道“叮咚”声响起,很快,少女所在的光点便呈现在青年眼前。 醉仙湖畔,忘忧谷。 祝鹤来垂眸浅笑:“多谢桑道友。” 话音一落,少年捏诀,消失在原地。 薛楚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狐疑道:“这祝道友为何要师妹的位置?” “他不会居心不良吧?” 桑晚收起令牌,故作神秘地冲薛楚晃了晃手:“你不懂。” 薛楚一脸疑惑:“为什么我不懂?” “不行,你必须给我说说。” 桑晚嘿嘿笑道:“我要说了,恐怕会吓死你。” 薛楚一怔,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诧:“他该不会......” 桑晚用力点头:“嗯嗯,就是你想的——” 还没说完,薛楚铿锵有力的声音就盖过了她:“他该不会觉得师妹积分有异常,要亲自过去裁决她吧?” 桑晚:“?” 旁边休息的闻人夏云淡淡抬眸,望向满脸自信的薛楚,悠悠吐出几个字。 “阿楚,你不修无情道可惜了。” 第97章 不同寻常的圣火青蛇! 子时很快到来。 邬映月在树上睡了许久。 等明月高悬,瘴气消散,她果断睁开眼,抱着剑从树上跳了下来。 “走走走。” “就是现在!” 她伸手敲醒睡得正香的苍梧厌,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往前跑。 苍梧厌还没清醒,就被小姑娘一把拽到了离禄弥草十丈不到的树下。 “等等......一定要这么着急吗?” 苍梧厌悠悠打了个哈欠。 邬映月认真道:“当然。” “都说了,子时正刻,瘴气消散的时候最好采。” 苍梧厌揉揉惺忪的眼:“你确定?” “那你师姐有没有告诉你,子时正刻,禄弥草的伴生兽法力最强?” “诶?”邬映月眨眨眼,“好像真没有。” “师兄,你怎么不早说?” 苍梧厌翻了个白眼:“我也很想早说,但是你没给我机会。” “刚睁眼,就被你拽到这来了。” 邬映月有些心虚,抱歉道:“对不起嘛,我只是在想早采早回家。” 不过,她刚刚行动非常谨慎,应该没有惊动那双首圣火青蛇吧? 苍梧厌看着小姑娘滴溜溜乱转的眼,无奈地伸手,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晚了。” “你现在,要不要抬头看看你身后?” 邬映月疑惑:“我身后?” 被这么一说,邬映月莫名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好像有一股阴风吹在她尾椎骨,湿哒哒,阴沉沉,凉飕飕。 湿冷黏腻的气息让她不太舒服。 她不爽地回过头,刚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捣乱。 怎知一抬眼,就对上一双硕大晶莹的幽绿竖瞳。 绿瞳间隔不太远,中间有浅绿的鳞片分布,鳞片颜色苍翠水润,在月光底下,好似一片片质地上乘的翡翠。 这是个危险的东西。 邬映月脑子里如实说。 可想法归想法,认定它危险的同时,邬映月不知从哪得来一股勇气。 她握着炽翎往蛇头上一探,剑尖一挑,手腕一压。 一块比冰种翡翠还要剔透漂亮的眉心鳞片落到了她手心。 冰凉,貌美。 “不是,你在干什么?” 苍梧厌额前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蛇脑袋都伸到面前了,她非但不跑,竟然还拔了鳞片? 邬映月一脸无辜:“这条蛇太好看了,没忍住。” 话音方落,隐在暗处的蛇头猛然往前一顶! “嘶——” “映月,小心!” 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和苍梧厌的喊声同时响起。 邬映月手一顿,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条软软凉凉的东西圈住腰肢。 什么东西! 邬映月惊动低头,低头一看,竟然是蛇信子! 难怪触感这么诡异。 不过......这蛇的蛇信子不是很丑。 不但不丑,还粉粉嫩嫩,带着点幽幽香气。 邬映月也就慌了一下,很快便冷静下来。 只见柔软的蛇信子卷住少女的腰肢,蛇头一抬,就将少女带向高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邬映月攥紧炽翎剑,刚想挣脱,就听到蛇头“嘶嘶”两声,讨好地低下头。 蛇信子一放,将邬映月轻轻抛到那片长满灵草的平地。 长满红果的高大灵草将少女团团包围,邬映月靠在一片清香里,看着眼前圆滚滚碧莹莹的蛇头,眼底缓缓浮出一抹疑惑。 等等...... 这是她了解的双首圣火青蛇吗? 怎么就一个脑袋? 还有,它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友好? 邬映月百思不得其解。 她疑惑的扭过头,看向怔在原地的苍梧厌。 对方明显也是满脸震惊。 算了,他看起来也不太了解。 邬映月歇了心思,仰头看向那条长相灵秀,身躯庞大的大青蛇。 “嘶嘶嘶——” 它吐着蛇信子,尾巴尖抬起,轻轻把邬映月往前推了推。 茂密的灵草将少女包围,一颗红彤彤的果子垂在她眼前,看起来格外诱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疑惑地看向它。 大青蛇歪了歪头,尾巴尖戳了戳旁边肆意生长的灵草。 “你想让我摘灵草?” 青蛇歪了歪头,停顿一会,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邬映月畏畏缩缩地拔了一根。 一根禄弥草,应该够了吧? 邬映月抬眸对上这古怪的大蛇:“摘了,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大蛇思考一会,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让走?” 邬映月皱眉,明显有些不乐意。 大蛇察觉出少女的不耐烦,竖起的瞳孔变圆了一会。 等理清少女的语意,它抬起尾巴,将这片长满禄弥草的地严严实实地圈了起来。 少女也被困在其中。 幽香清冷的气息钻进鼻尖,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硕大鳞片,眨眨眼,终于理解了它的意思。 “你想让我把这些都带走?” 大蛇满意地点点头。 邬映月:“不是吧,我拿不完的。” 大蛇尾巴尖挑起,点点她手上的镯子。 这是让她放镯子里? 邬映月脑海中疑惑不断,正纠结着,她就感受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道清浅好听的男声便从识海中响起。 “双首圣火蛇成年时,便可将蛇首合二为一。” “此等灵物天性凶残,只有身怀圣火之人,能让它们温和亲近。” 第98章 自曝 “鹤山秘境中,圣火只有一种,便是你身上的九玄红莲火。” 青年声音缓和温柔,少女闻言,不由一顿。 “祝师兄?” 她下意识看向周围,视线却被蛇身挡得严严实实。 她看不见外边的场景,只能传音回去。 “祝师兄,是你吗?” 低低的笑声自识海响起,青年顿了顿,含笑道:“是我。” “事不宜迟,挖吧。” 可是...... 邬映月垂眸看着茂盛的灵草,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不是说圣火青蛇是为禄弥草而生的伴生兽吗? 若是将禄弥草收了,那这条蛇怎么办? 少女仰头看着目光慈爱的青蛇,莹润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你或许可以选择带走他。” 疑惑之际,祝鹤来的声音再度传来。 额。 是不是太大了点? 邬映月眼底流露出几分犹豫。 圣火青蛇似乎读懂了她的神情,它歪着脑袋思索一会,长尾一甩,化为一条食指粗的细长小蛇。 它通体滑亮,脑袋滚圆,身上鳞片碧莹莹的,看起来,和翠青小蛇一般无害。 不过,它好像更漂亮一点。 “你也想让我带你走吗?” 邬映月拿着剑,催动法诀,将面前一大片禄弥草挖走。 小青蛇仰着圆滚滚的脑袋,兴奋地点点头。 眼前的平地一下变得光秃秃的,邬映月盯着薅秃了的空地,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真的不用留一两株吗?” 小蛇奋力摇头,像是反对少女的想法。 “好吧。” 邬映月抬袖一扫,将禄弥草收进双星伴月镯中。 “不过,这些真的能种活吗?”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最终还是选择拿着剑,挖点原土收进镯中。 炽翎剑发出阵阵抗议声,耀眼红光闪过,邬映月看着嗡鸣不断的长剑,忍不住蹙眉。 “只用一会会,又不是不给你擦干净。” 小红。 两个字成功刺激到炽翎剑,它弱弱震颤两下,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这才乖嘛。” 少女拍拍剑柄,指尖轻捏,一抹流光覆上长剑,将弄脏的剑身擦得干干净净。 炽翎剑不再委屈,任由少女将自己收进剑鞘之中。 采灵草比想象中简单许多。 远处的苍梧厌看见少女轻轻松松地将禄弥草收入囊中,眼睛都瞪大了许多。 “就这么轻松得收完了?” 他抬脚走过来,还未靠近,那条蜷缩在少女脚边的小青蛇猛地抬头。 “嘶嘶——” 小蛇蛇瞳竖成一条直线,蛇信子轻吐,发出警告的声音。 苍梧厌皱眉。 这蛇怎么还区别对待? 他不信邪地往前踏了半步,还没站稳,小蛇忽然张嘴,口中喷出一串滚烫灼热的烈火, 烈火来势汹汹,苍梧厌躲得飞快,却还是被烧掉了一小缕头发。 “好凶。” 苍梧厌有些后怕的擦了下额前冒出的汗珠,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踏出去的那半只脚。 “师妹,你真的要带这么凶的蛇回家吗?” “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而且脾气太差了,要是伤到人就不好了。” 苍梧厌挪到一边,挡着脸,小声和邬映月告状。 邬映月刚忙着收剑,没注意观察后面。 等一转身,看见苍梧厌委屈巴巴地蹲在后面碎碎念,心底不免闪过一丝疑惑。 “它什么时候凶了?” 苍梧厌:“诶?你刚刚没看到吗?” 他苦着脸,指着自己被烧焦的发尾:“我刚想靠近你,它就吐出大火把我头发烧了。” “喔,”少女睁大眼,恍然大悟,“祝师兄说,圣火青蛇只会亲近身怀圣火之人。” “对待其他人,可能确实会凶一点。” 邬映月以前还挺怕蛇的。 但最近接触多了之后,好像有一丢丢抵抗力了。 她抬手拎起细长小蛇,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种蛇警惕心很强,所以师兄还是离它远一点比较好。” “什么嘛,竟然叫我离它远一点。” 苍梧厌有些不服气,他咬牙瞪了眼蹭着少女手背撒娇的小青蛇,酸溜溜地开口: “师妹,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少女白了他一眼,将小蛇丢进镯子里。 “师兄幼不幼稚,多大的人了,还和一条蛇计较?” 苍梧厌一脸震惊:“拜托,那条蛇一看就比我大好不好!” 放鬼族中,他这年龄也就刚刚成年! 那蛇一看就好几百岁了。 “可是人家看起来就很小啊。” 眼睛大大的,蛇信子粉粉的,鳞片也是那种很通透的漂亮。 就很萌啊。 少女小声嘀咕完,一抬眼,发现刚刚还在争宠的青年已经满脸幽怨地缩到树底,蹲在地上画圈圈。 邬映月的嘴角抽搐一下。 不是。 到底为什么那么幼稚呀。 明明已经是做少君主的人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走过去安慰他。 “好嘛好嘛,我等下帮你修剪一下发尾嘛。” “你先起来,陪我去找祝师兄。” “祝师兄?”苍梧厌的指尖一顿,眼底浮出一抹讶然。 “他在这附近?” 邬映月点头:“刚听见他给我传音,但我没看到他在哪。” “听你的语气......师兄,你认识他吗?” 按理来说,祝鹤来比苍梧厌晚了好些年,两人应该没见过才对。 “诶?” 苍梧厌没想到自己险些暴露。 他尴尬一笑,急忙挥挥手:“没有啦,我就是随口一问。” “既然是见你师兄,我是不是要躲起来?” 少女托着下巴,盯着他的脸沉思一会,摇头道:“不用吧。” “就说你是其他院的师兄?反正五院三十多峰,他不可能全部都认识。” 苍梧厌有些纠结:“那......那要是他看出我的身份了怎么办?” 邬映月疑惑:“师兄,你不是能隐匿气息吗?” 苍梧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还想找借口。 眼前的少女眯起眼,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喂,师兄。” “啊?怎么了?”苍梧厌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少女凑过来,满眼狐疑地盯着他。 “而且,你这样子,怎么都像认识他吧?” “师兄,你该不会......还隐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吧?” 少女的直觉出奇得精准。 苍梧厌被盯得汗流浃背:“啊?” “内个,内个......” 他眼神乱瞟,绞尽脑汁想编个借口。 怎知借口还没想出,人已经比理由先到。 “师妹。” 温和清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女回头,就看见青年踏着月光,款款而来。 他身着霜色长衫,袖口以银丝竹叶锁边,长衫下摆,银丝绣纹翻滚,行走时竹影交错,仙鹤展翅欲飞。 清冷月色落在他衣摆,一切好像都生动起来。 是祝鹤来。 少女有些惊愕地抬起头。 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温柔内敛的清透眼眸。 “秘境出口已经开启了,你,还不走吗?” 他薄唇轻启,唇角微勾,眼底掠过淡淡笑意。 “我......我......” 少女扯了扯嘴角,刚想回答,却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人。 等等。 苍梧厌好像还没有和他见面的打算。 想到这里,邬映月立马伸手,将漂亮青年护在身后。 “我等等就走。” 祝鹤来眸光一顿,轻轻侧了下头。 “等等再走?” “是因为你身后的人吗?” 邬映月有些汗颜:“是,他是我的同伴,只是有点内向,不爱见生人。” “不爱见生人?” 温润青年的笑容加深。 他垂下眼眸,视线越过少女的发顶,落在身后满脸黑线的苍梧厌,温声开口:“师兄,我也是生人吗?” 苍梧厌幽幽瞪了他一眼,沉默无言。 前面,少女脊背一僵,瞳孔一点一点放大。 诶? 他喊他师兄! 还是这么熟稔的语气?! 第99章 最后一位师兄,是半妖 “你们认识?” 少女挠了挠头,终是捱不过好奇,率先打破沉默问出声。 苍梧厌恹恹地抬了抬下巴:“你让他说。” 祝鹤来笑眯眯地开口:“师妹没听出来吗?” 他伸手,将少女从地上拽了起来。 手中传来温热的温度,少女眨了眨眼,缩回手,小声道:“什么嘛,我怎么猜得到?” 祝鹤来莞尔一笑:“我和师兄不但认识,还很熟。” “确切的说,我是他带大的。” 少女闻言一怔:“诶?” 还没细问,身后盘腿坐着的青年终于忍耐不了,忿忿不平地弹跳起来。 “什么叫你是我带大的,你不要把我说得这么老好不好!” 祝鹤来眼神无辜:“可确实是事实啊。” 邬映月:“啊?” “你再用你那装纯的表情和我说话试试!” 苍梧厌捏紧拳头,额前青筋暴起。 他忍无可忍地拉住少女的手,往身后一拽,道:“映月,我和你说,你不要听他的。” “他那张嘴最擅骗人,你可不要上当了。” 祝鹤来弯起眸:“师兄是不是误会我了?” “我怎么可能舍得骗映月呢?” “对了,师妹,上次的糯米团吃完了吗?我带了些在储物戒中......” 苍梧厌一愣,立马心虚闭嘴。 两人的战争短暂中止。 邬映月终于有空理一理这复杂的关系。 “吃完了~” “忘了告诉师兄,你做的那一盒很好吃,可惜只有五块,我每次都是数着吃的。” 邬映月一边想着一边回答,丝毫没有看到身后神色尴尬的苍梧厌。 “五块?”祝鹤来挑眉。 他转头,意味深长的看向少女身后站着的青年。 苍梧厌故作镇定地吹起了口哨。 邬映月点头:“嗯,对呀。” “我记得我装的是六块一盒的。” 邬映月:“嗯?” 苍梧厌有些坐立难安。 他挠了挠头,若无其事地往后挪了挪。 “没事了,估计是我记错了。” “我的问题,下次给你多做一些。” 祝鹤来收回视线,温声说完,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提三层的食盒,递给少女。 “这个给你。” 邬映月刚好有点饿。 她接过食盒,用清洁术净完手,打开食盒捻起一块吃了起来。 软韧的糯米皮下是甜香细腻的酪乳,酪乳中间,夹着几块饱满细腻的果肉,咬一口,浓郁的香气在舌尖绽开,新奇的味道惊艳了少女的味蕾,瞬间让她联想起夏季明媚的晴天。 这是什么水果? 以前好像都没吃过。 邬映月的眼睛亮了又亮,险些忘了正题。 “南方的一种果子,你若是喜欢,下次我让人多采些来。” 邬映月含糊不清地点点头,等吃完一整块糯米团,才仰起眸,看向祝鹤来:“所以,祝师兄曾经也是碧穹峰的弟子吗?” 祝鹤来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不对,你以前若是碧穹峰弟子,那为何又会去紫剑峰?” 祝鹤来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苍梧厌双手环胸,幽幽扫了他一眼,替他回答:“当然是因为我们都被赶出来了。” “他可是砸了武道院的人,你以为。” 邬映月的手一顿。 砸了武道院? 她扭过头,有点不相信地看了眼祝鹤来。 祝师兄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和砸了武道院这几个字沾边吗? 而且...... 前世的祝师兄,明明就是一直都在紫剑峰的。 那些年,他克己守礼,遵守宗门律例,怎么看都不像那种被赶出过宗门的。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还是祝家最引以为傲的长公子...... 怎么看,都没办法和她的反派师兄搭边啊。 少女清透的眼眸中盈满不解。 祝鹤来读懂她的神情,眼尾弯了弯。 “祝是我十七岁之后的姓。” “在此之前,我姓曲。” 姓曲。 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像那妖族大姓啊。 清朗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回响,邬映月仰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青年眉眼微垂,神情隐忍,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师兄,你不舒服吗?” 邬映月有些疑惑地喊出声。 青年有些难受地闷哼一声,轻轻摇摇头,似是想让她放心。 怎知下一瞬,他没忍住疼痛,一个踉跄,直直往前倒。 邬映月一惊,挣开苍梧厌的手,下意识去扶。 结果没扶住,被青年扑倒在地。 天旋地转。 邬映月看见月光被遮住大半。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少女愣了愣,有些惊异地抬起眸。 只见天幕幽暗,青年身后,赫然出现了九条毛绒绒的...... 尾巴。 尾巴..... 少女呆滞一瞬,想起了剧情。 喔,那本书中,最后的大人物,是个半妖。 原来那只半妖,一直在她身边啊。 邬映月回过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下他毛绒绒的尾巴。 好......好可爱。 第100章 归来 十月初一,深秋至。 苍衍宗雨丝连绵,淅淅沥沥地,落了一整日。 黛色山峦蒙着一层薄薄的云烟,峰顶上,屋瓦被雨水浸得湿润油亮,倒映出浅浅流光。 紫剑峰,坐在静心亭侧的守山童子趴在长桌前抄写心经。 笔墨落到最后一页,童子回头,看向坐在亭内闭目养神的老者,有些不解地开口。 “师尊,今日是鹤山秘境的最后一日,今年的魁首,还没出吗?” 秘境开启前一日,师尊将他抓到此处,让他抄写心经。 说等秘境魁首出来的那天,才是他学成心经之日。 “这心经我已经抄了不下百遍了,魁首还不出,我的手都要断了......” 垂髫小童捏着紫竹笔,细长的眉紧紧拧起,眼底闪过几分不可言说的控诉之意。 老者缓缓睁眼:“你觉得你学成了?” “那我问你,心经第一百二十句是什么?” 小童提笔的动作一顿,面露难色:“师尊......我,我不知晓。” “不知晓?” 老者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花白的长须,挑眉道:“那昨日,秘境传送阵外出来了几人?” “几人被淘汰,几人是自出?” 小童眼睛一亮:“出来了三十二人,午间和黄昏,各有两人命石被碎,淘汰出局,除此之外,其他人皆为自出。” 老者冷哼:“你倒是记性好。” “让你抄心经,你就只会抄?怪不得记不住心经内容,合着脑袋全用来关注这些了。” 他卷起旁边放着的书筒,重重地敲了下童子的脑袋。 小童子吃痛,捂着脑袋,倒吸了口凉气:“师尊,您手重了。” “您最近越发暴躁了。” 他不满地撅起嘴,小声吐槽:“祝师兄在的时候,您都是笑眯眯的。” “他一离开,您这脾气就压不住了。” 老者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刚要抬手。 小童子忽然抱着头,指着斜前方的阵前,惊呼出声:“师尊,师尊。” “传送阵要开启了。” 老者一顿,望向那散发出柔亮光芒的莲花阵。 只见阵下莲花慢慢展开,莲蕊出现时,阵法光芒大作。 一行人从阵中走出。 几个面容疲惫的女子走在最前面,各自告别后,便分散离开。 那几位师姐,好生面熟。 小童子没忍住多看两眼。 也就是这两眼,让他彻底呆在原地。 正是阴雨天,绵绵雨丝落在地上,浸得青石小道愈发滑亮。 滴答滴答的雨珠从树叶上滚落,滴在青年温润的眉间。 “祝.....祝师兄?” 小童子目光下移,看见躺在青年怀中睡得格外香甜的恬静少女,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怎么抱着一姑娘?” 那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浅杏黄的长裙,衬得肌肤雪白。 许是太瘦,抱起来轻飘飘的,看起来没什么实感。 青年将她护得严实。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童子只能瞧见少女乌色的发髻,和垂落在青年小臂上的浅杏色丝带。 这姑娘是谁? 小童子轻轻歪头,见半天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侧过头,求救般的望向师尊。 老者冷声一笑,撩开胡子,道:“看我作甚?” “为师难道就认识吗?” 小童子嘀咕道:“这都不知道?看来师尊也不是那么的见多识广。” 抱怨的间隙,青年已经缓步走到亭中。 他垂眸冲老者微微颔首,濡湿一片的鸦羽长睫轻颤,看起来让人莫名心醉。 “师尊。” “回来了啊。” 老者抚了抚胡子,视线扫过少女手腕上的印记:“今日初一,你昨夜可还好?” 少年一顿,旋即摇摇头:“一切都好。” “那就行。” 老者起身,淡淡扫了眼青年清隽温和的面容,道:“你去送人吧,为师就不打扰你了。” “嗯,师尊再见。” 青年点点头,简单打完招呼,转身就走。 亭侧,捏着笔的弟子眼睁睁地看着青年离开,等他走远,他仰起脸,有些欲哭无泪地看向师尊。 “师尊,师兄怎么不理我?” 老者吹胡子瞪眼:“我怎知道为何不理你,抄你的心经去!” “可......可秘境都要关闭了,我是不是该休息了。” 小童眨着无辜大眼讨价还价。 老者冷笑:“休息可以,那为师考考你。” “刚刚那么多人走,你觉得,这次的秘境魁首,会是哪一个?” “猜对了,让你休沐三日。” 小童一脸茫然:“啊?” “刚刚里面,有魁首吗?” 老者抬手就是一记响栗:“继续抄吧。” “抄完了练剑去。” 他一边摇头,一边面露惋惜:“我这什么眼光,摊上的弟子一个比一个脑子不好......” “唯一一个聪明点的,还——” “害,秘境结束了,得拉着那些老家伙开会了。” 老者给小童施了个监察咒,转身便跑进雨幕。 没走远,远处天边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有人御剑飞来,朝着紫剑峰凉亭这边俯冲而来。 “老家伙,秘境关了吗?” 老者仰头一看。 是个比自己年纪更大的老骨头。 他穿着松垮的灰色道袍,头发乱糟糟得像个鸡窝,看着极其不修边幅。 靠着一脸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鸡窝老头道:“我来找那个什么......邬映月。” “她出来了吗?” 老者一顿:“来晚了。” “她刚走。” “刚走,回碧穹峰了?不是,你怎么不拦着他点?” 鸡窝老头气急败坏。 老者微微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要找她啊。” “更何况,她还是晕着的。” 晕的? 鸡窝老头.姜长老一脸惊讶。 刚想细问,底下的老者就不由分说地将他从剑上拽下来。 “这都不是重点。” “现在的重点是,召开宗门月度总结大会!” “既然你也回来了,那就别闲着。” 两个老头就这么拉拉扯扯的走了。 小童子抱着笔,心中掠过一丝侥幸,刚想站起来偷跑,身上的禁制发作,电得他浑身颤栗。 他手腕一僵,更加欲哭无泪。 不是,师尊这也忒不讲武德了? 怎么人走了,还给他下监察咒呢? ** 碧穹峰,水天阁。 安静了数日的庭院有了动静。 青竹令嵌进门内,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小主人~” 一抹莹莹蓝光从里屋飞窜出来,本想扑进少女的怀里,可一抬头瞧清人脸,瞬间刹住了车。 鸟爪在青年耳边回旋一周才稳住身形。 小鸦不可置信地看向踏进室内的高大青年,豆豆眼瞪得滚圆。 “衍.....衍之,你怎么回来了?” “小主人怎么了?” 小鸦急急忙忙地去看怀中沉睡的少女。 “她没事。” “就是昨夜......” 小鸦紧张地追问:“昨夜怎么了?” 青年垂眸,昔日平和的眼中荡开一抹韫色。 “昨夜我妖化。” “不小心吸了口她的气。” “她兴奋至极,没有防备,晕了。” 第1章 元气要怎么还? 此话要从他妖化说起。 那几日他在秘境中过得昼夜不分,险些忘了子时一过,便是初一。 每逢初一,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妖血。 血脉沸腾,他原形毕露。 少女被他扑倒在地。 他原以为她会躲,谁知小姑娘不但没松手,还抱着他的尾巴,满脸兴奋地摸了起来。 “一条、 两条、三条、四条......” “师兄,你竟然有九条尾巴?” “诶,你是九尾狐吗?” 是夜,皓月当空。 少女双眸晶亮,雪白的脸颊也因为兴奋泛起了薄薄的粉红。 每逢妖化,尾巴是他最为敏感的地方。 偏偏少女什么都不懂,只顾着可爱,一条一条地摸过去。 毛绒绒的手感让她爱不释手。 她撸了撸毛绒绒的大尾巴,还给他的尾巴打起了结。 这对他而言,无异是煎熬。 可因为是初次,他并没有阻拦她。 更确切的说,比起血脉反噬的痛苦,少女给予的煎熬,也象征着某种抚慰和奖励。 “喂,映月,适可而止一点啦。” 被晾在一边的青年看着少女的样子,忍不住出言阻拦。 这本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祝鹤来不知是不是鬼迷了心窍。 他移开眼,长睫垂下,小声开口:“没关系的。” “师妹想摸就摸吧。” 隐忍的、退让的、让人怜惜的。 一下就戳中了少女的萌点。 她不悦的坐起身,继续抱着他的尾巴不肯撒手。 “就是嘛,祝师兄都没说,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毛绒绒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少女柔软的掌心。 “不是,你这样摸下去,肯定会出事的。” 苍梧厌蹲在旁边,苦言相劝。 少女闻言,面露难色,本有点动摇,却又被他添了把火。 “不会的。” “师兄,你多虑了。” 苍梧厌被他说得一脸震惊:“我多虑了?” “那你告诉我,你脸红什么?” “好啊你,小八,你现在是愈发的心机——” 苍梧厌忿忿不平的念叨着,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 “师兄,你怎么能如此揣测祝师兄?” “你这样是不对的。” 少女十分认真地纠正着,话音刚落,她眼睛一瞥,又瞧见了他发间冒出来的耳朵。 “耳朵......” 少女的眼神一点一点放空。 “师兄,你看到了吗?” “他有狐狸耳朵诶。”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理智再度溃不成军,少女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他毛绒绒的耳朵,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没想到这一捏,就出了事。 祝鹤来闷哼出声,没控制住自己的妖形,吸了口邬映月的元气。 狐族秘法起了效用。 少女本就兴奋,这一下,就晕厥过去,昏睡不醒。 昏睡前,她双颊通红,嘴巴里还念叨着:“再摸一会会就好。” “苍梧厌,你不要拦我!” 这一句惹火了一直苦口婆心的苍梧厌。 他幽幽抱怨几句,安顿好少女,转头就给他来了一拳。 于是就打起来了。 这一架打到快天亮,等少女的好友传讯来时,他们才停歇。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祝鹤来抱着少女一路穿过长廊庭院,最后走到她房间,将她小心放在那张藕丝色的柔软大床。 小鸦听完沉默一阵,开始总结:“所以,你是被小主人捏了耳朵后,控制不住体内的妖血,一不小心就动了狐族的魅惑术,吸了她的元气?” 纵然祝鹤来刻意忽略,小鸦还是发现了这个事实。 祝鹤来别开眼,耳尖微微泛红。 “大致是这个意思。”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会捏耳朵——” “按照常理来说,不会这样的,可就是......” 青年欲言又止,其唇红齿白,眸光潋滟,看起来格外惹人怜。 怪不得能把小主人迷成那样。 人类形态下已经够好看了,纵然看起来温润无害,却还是很吸引人。 小主人就挺吃这一卦的。 她不喜欢侵略性太过的人,但要是遇到这种会以退为进、懂事漂亮的异性,她向来会放低警惕心。 更何况......对方还长了一对可爱的耳朵,和几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这简直就是取向狙击啊。 小鸦搜罗了一肚子新潮词汇,等在心里吐槽个过瘾,才回过神,看向跪坐在床边的青年。 “那现在怎么办?” “吸了元气,要怎么还给她?” 祝鹤来一顿,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久违得浮起淡淡薄红。 “我......” 小鸦眯起豆豆眼:“你不要告诉我,还元气的方法,要亲密接触吧?” “我不同意!” 小鸦还没拒绝,一道剧烈的抗议声从少女手腕传来。 只见一道灰光闪过,被揍得脸颊微青的青年气呼呼地蹦了出来,抬手就要冲他脸上招呼。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魅惑师妹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室内的气氛一下变得箭拔弩张。 小鸦嗅着空中弥漫的硝烟味,赶紧出来劝和。 “哎呀哎呀,小厌这是干嘛~” “我们不是还在探讨嘛~” 苍梧厌气呼呼地盘腿坐下,刚想发表意见,就看到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红唇轻动,发出一道含糊不清的梦呓。 “师兄,摸摸耳朵。” 苍梧厌顿时黑了脸。 第2章 把你狐狸尾巴剁了 室内一片寂静。 众人屏住呼吸,怕惊醒少女,等她翻了个身,苍梧厌才鼓了鼓腮帮子,不满地看向旁边的青年。 “喂,你到底怎么想的......” 苍梧厌板着脸,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你耳朵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青年抬眸,不动声色地将耳朵收了回去。 “有吗?” 青年的乌发恢复如常,茶褐色的眼眸中掠过淡淡的困惑。 苍梧厌看向小鸦:“小鸦,你刚刚有看到的对吧,他明明就露出耳朵了!” 小鸦扑了扑翅膀,豆豆眼中浮起几分迷茫。 “我好像没有看到。” 苍梧厌:“。” 他幽怨地扫了一眼青年,随即站起身,靠在一旁:“算了,懒得和你计较。” “她修炼不易——” 苍梧厌一边说着,一边扭头。 却不想一回眸,就看到青年捧着少女的手,低下头,柔软淡粉的唇瓣贴在少女雪白的手背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喂,你!” 苍梧厌忍无可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等等,阿厌你先别动手!” 小鸦在旁边尖叫出声。 苍梧厌的手一顿,侧眸看过去。 只见一团微粉的光芒出现在青年触碰过的地方。 它在少女的手背轻轻研磨一下,随即化为一团雾气,顺着少女的衣袖攀爬而上,最后伴着她的呼吸,悄然回归她的身体。 床上的少女悠悠转醒。 入目是银色纱幔,头顶挂着的,是她熟悉的云朵灯。 少女困倦地揉了揉眼,卷睫轻颤,眼底闪过几分困惑。 她不是在秘境吗? 怎么回到碧穹峰了? 思绪慢慢回笼,邬映月翻了个身,猛地从床上坐起。 “我怎么在这?” 她抓着手下柔软的藕丝色锦被,惊呼出声。 还没等到回答,就看见一抹渐变蓝迎面扑来。 “小主人,你终于醒啦,我可想死你了呜呜呜~” 夸张的语气让少女有些汗颜,她抬手抓住差点扑到她脸上的小鸟,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小鸦,你怎么忽然变这么肉麻?” “我只是睡了一觉,又不是死了。” 邬映月无语地戳了戳小鸟鼓囊囊的食袋,抬手把它放到一边,刚想掀被子起床,就看到单膝跪在床边,穿着一袭月白衣袍的俊美青年。 “祝师兄?” 邬映月懵了一瞬,有些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还有,你的耳朵和尾巴去哪了.......” 青年弯眸,温润一笑,和她打起了招呼:“我把你带回来的。” “你想看我的尾巴吗?我可以变出来让你摸一摸......” 祝鹤来往旁边让了让,刚想催动体内的妖血,可还没开始,就被身后的苍梧厌打断。 “喂,我还在呢!” 他不满地打断两人的对话,气鼓鼓地站了出来。 “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邬映月眨眨眼,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你还好意思说,你忘记你昨天晚上对小八上下其手拦都拦不住的样子了吗?” “人都被他迷晕了,还要摸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被吸了一口元气,要是没及时还回来,你的身体就会受到伤害*&¥%#@......” 苍梧厌一开话匣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指着两人的鼻尖,从头批评到尾。 等心底的担忧和怨气彻底发泄出来,才双手叉腰,长长舒出一口气。 “有这么夸张吗?” 邬映月醒来就被说了一通,倒也不觉得生气。 她低低咕哝一声,刚想岔开话题,苍梧厌就猛地凑过来。 那张妖冶漂亮的脸放大数倍,贴在眼前。 邬映月有些心虚地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退:“干嘛这么凶......” 苍梧厌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是为你好,想让你长长记性。” “在自家师兄面前尚可如此,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这次是小八,下次遇到其他狐狸,你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苍梧厌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邬映月避无可避,只能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自家师兄变得狐狸,可以摸。” “其他的,不行。” 少女老实巴交地复述一遍,眸光诚恳又乖巧。 苍梧厌垂眸瞥了她一眼,略过脸上泛起的热意,轻哼一声,拉开距离。 “这还差不多。” “不对,”苍梧厌转念一想,又察觉出不对劲,“是自家的也不行。” “你年纪小,应该不知道。” “你师兄啊,他是最厉害的半妖,虽然看着人畜无害的,但很容易魅惑人心的。” “而且,他妖化的时候,妖界都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就算是自家的,你也要小心,千万不能因为他可爱就随便上手接触,很危险的。” 青年碎碎念个不停。 邬映月听着他的话,扭头看向旁边满脸写着无辜的祝师兄。 不对,也不能叫祝师兄了。 他说过,他原本姓曲来着。 曲什么呢...... 邬映月对他的本名很是好奇。 “映月,映月?我说的,你都听见了没有?” 苍梧厌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旁边的小姑娘在走神。 他严肃地低下头,双手环胸,一本正经地盯着她。 被突然点名的少女有些心虚,她仰着头,含糊地点了点头。 “我......我听到了。” 苍梧厌阴恻恻地勾起唇,唇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那你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邬映月眼神乱瞟:“我......咳咳,我听到师兄说,外面的狐狸精都是很危险的!” “不能因为可爱就肆意接近!” 她语气铿锵有力,目光坚定地仿佛要入清正堂。 苍梧厌抽了抽嘴角。 合着后面的完全没听进去啊。 算了。 他叹了口气,踢了下旁边挂着温润笑意的假笑青年。 “你来和他说。” “劳资有点头疼。” 他是明白了。 这小丫头主意大得很。 凡是她不想听不想做的,你说干了舌头都没用。 苍梧厌蓦地生出一种女儿即将被拐走的老父亲心理。 他幽怨地转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却没想到一踏出门,就撞见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少年。 正是秋季雨天。 少年高束的马尾还带着点未干的水汽,左耳戴着银色耳坠微微摇晃,胸口微微起伏,呼吸还带着喘,像是才赶过来不久。 “师兄?” 唇红齿白的少年弯起眉眼,血色眼眸澄澈明亮,宛若质地极好的红宝石。 很嫩很年轻的长相,连气质都那么朝气蓬勃。 完全就是当今女修最喜欢的那种模样。 苍梧厌内心酸涩,默默移开眼:“你怎么来了?” 少年弯眸,道:“听说师妹要回来,我昨晚一夜没睡,通宵处理完公务就赶过来了。” “师兄,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怎么,你也通宵了吗?” 少年向来乖张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关切。 苍梧厌冷下脸,扭过头,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小八。” “小八?” 殷玄挑眉,看向室内。 “他也在这?” 殷玄吸了吸鼻子,好像是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橙香。 是小八身上常有的气息。 “我进去看看。” 他察觉出不对劲,匆匆踏进门。 撩开门上的鲛珠帘,少年看到室内灯光旖旎。 十几岁的小姑娘坐在床上,双眼放光地蹂躏着床边青年的..... 狐狸尾巴。 殷玄抽了抽嘴角:“不是,你们......” “衍之,你要实在控制不住。” “师兄不介意帮你把狐狸尾巴剁了。” ****分割线**** “师兄。” 那人温声回头,尾巴晃了一周,勾了下少女的掌心,又很快收回去。 殷玄靠在门边,挑了下眉,眸光冷冽。 “这就是你要自己告诉她身份的原因?” 他瞥了一眼祝鹤来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耳朵,目光流转,看向双眸晶亮的少女。 她为何那么高兴? 不就是有耳朵,有什么好玩的。 殷玄重重地哼了一声。 床边,少女意犹未尽地抬起眼,等瞧清来人,眉梢一抬,有些惊诧地喊出声。 “六师兄?” “您怎么来了?” 殷玄抬起眼,小声道:“我难道不能来吗?” “听说你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你。” “对了,上次给你的避水玄珠,你用上了吗?” “用上了,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们。” 少女飞快地爬起来,穿好鞋,打开纳戒,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墨玉发冠。 “这是给六师兄的。” 微凉温润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少年垂眸,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异样感。 “上次说好要给你的。” 邬映月仰着脸,如桃花瓣漂亮的眼眸被光照得生辉。 殷玄轻轻摩挲了下发冠上的蟠璃云水纹的弯月,唇角轻轻勾起。 “多谢师妹。” “但师妹是不是忘了......上次师兄,已经收过你的礼物了。” 少年语气含笑,隐隐透着几分玩味。 从外面进来的苍梧厌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木着脸,抬手就给殷玄来了个脑瓜崩:“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给你东西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苍梧厌瞪了眼殷玄,语气尤为不满。 殷玄俊美绝伦的笑脸出现一丝裂缝,他捂着头,咬牙切齿地看向苍梧厌:“师兄,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 苍梧厌扬起下巴:“怎么,你有意见?” 战争一触即发。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了起来,邬映月赶紧上前打断。 “好啦好啦,不要再吵了。” 身后,祝鹤来悠悠起身。 他扫了眼较劲的两人,不动声色地将少女往身后拽了拽。 “师兄们经常这样,我们还是不用管了。” “对了,你饿不饿?我带你去膳堂吃饭。” 青年浅褐的瞳仁中倒映着细碎的光,唇角微微勾起,笑得一脸山明水净。 “我听说膳堂近来新开了一家糖水铺......” 祝鹤来缓声说着,三言两语便将少女的思绪拉走。 睡了这么久,好像是有点饿了。 邬映月眨眨眼,有些意动,刚想点头,旁边火药味十足的两人猛地扭头,虎视眈眈地看了过来。 “衍之......” “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看起来真欠揍啊。” 殷玄握紧拳头,咬牙开口。 苍梧厌额前的青筋跳了跳:“每次都用这么无辜的语气诱哄师妹,小八,你是不是太犯规了点......” 两人脸色黑沉,那幽怨的语气,似乎要将身侧的温润青年活吞。 邬映月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那什么,能不能安静一会?” 温润青年笑得格外清朗:“我都听师妹的。”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殷玄的拳头硬了又硬,最后还是忍不住,将祝鹤来拽了过来。 “你,给我坐在这!” 他用力将祝鹤来按在桌前,赤色眼瞳中闪过一抹玩味的光。 “正好,我还没弄清楚你重来宗门的原因。” “我昨日才去过妖族,那边说你已经好些年没回去了,现在的妖皇之位,还是夜夫人代任。” “衍之,说吧,为什么突然离开妖族,又为什么忽然换了身份?” 殷玄之前一直想好好问问。 只可惜撞见他的那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殷玄这么一说,苍梧厌也泛起了嘀咕。 “对喔,当年你回妖族后就接管了妖族之位,开始两年还有联系,最后就不怎么和我们联系了。” “小八,离开宗门后的那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两人的诘问成功带起了邬映月的兴趣。 她仰起头,明媚漂亮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好奇:“师兄,你原来叫曲衍之吗?” 还挺好听的。 祝鹤来微微颔首,算是承认。 邬映月眨巴眨巴眼,点漆般的墨眸水润晶亮。 满满的求知欲自她眼底浮现。 祝鹤来顶着三道热烈的视线,眼尾微挑,有些为难道:“都想知道吗?”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 “你们两个听的话,得交钱。” 青年干净俊美的脸上浮起几分浅淡的笑意。 殷玄一怔,臭着脸问:“为什么?” 苍梧厌扭过头,耍赖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祝鹤来顿了顿,刚想开口,就感觉自己宽大的袖口被人轻轻地扯了扯。 “师兄,我帮他们付。” 第3章 因果 少女嗓音清脆,语气雀跃,恰似初春枝头上的黄鹂鸟。 祝鹤来悠悠垂眸。 只见少女白嫩的指尖扯着自己的袖子,脑袋偏到一边,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找到了!” 少女翻出一只端方清雅的偃月青玉竹冠,放到他掌心。 “喔,这个是本来就要给你的。” “一方紫砂金漆云龙文砚台,一支雕漆紫檀木管提笔,还有这卷星墨卷轮......” “我买的时候,那里的人告诉我,只要在星墨卷轮上题上咒语,就能发挥出十倍以上的力量,我感觉挺厉害的,师兄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试一试......” 少女在镯子和纳戒中一顿翻找,等拿出的东西塞了青年满怀时,才抬起眸,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够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局促。 祝鹤来有些哭笑不得:“多了。” “没事,都给师兄。” 邬映月说完,老实巴交的坐到一边。 殷玄看着她刚刚那殷切的模样,手就有些痒。 见小姑娘坐过来,他终是没忍住,抬手揪了下她的发带。 “谢谢师妹。” “下次师兄带你去拍卖会玩。” “拍卖会?”说起这个,少女瞬间来了兴趣。 殷玄挑眉:“嗯。” “每月逢七,是东南一带的拍卖会,这时各路修士都会齐聚此地,拍卖珍宝。” “今日初一,离初七也不剩几日,师妹要不要先和我去魔族玩一圈,回来正好赶上拍卖会。” 殷玄半是劝说半是诱哄。 眼看着邬映月就要被勾走,苍梧厌赶紧打断:“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还有小玄,你别动不动就要带映月去魔族玩,那是她现在能去的地方吗?” “她如今是苍衍唯一的弟子,全宗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身上沾染了魔气,她以前那几个伥鬼师兄又要闻着味过来污蔑她了。” 如今在宗门之中,他们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保护她。 有时一些自认为是保护的举动,还会给她带来烦恼。 殷玄闻言,撇了撇嘴:“宗门有什么好玩的......” “如果有人敢污蔑,我就——” 话还没说完,苍梧厌抬手给了他一记响栗。 “你就什么?” “青天白日,又在这里说大话。” “别给师妹添麻烦。” 苍梧厌眉头紧锁,沉声警告。 那老气横秋的模样,让殷玄都忍不住吐槽。 “师兄,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越来越像师妹的爹了?” 苍梧厌怒目而视。 殷玄捂着脑袋:“你看看,说两句又要急。” 两人无时无刻不在拌嘴。 邬映月欲言又止。 倒是祝鹤来从容地收了东西,抬手给少女斟了杯茶。 “你们到底还听不听?” 青年温声打断。 殷玄和苍梧厌瞬间安静。 “你说。” 祝鹤来拿起杯子,倒了杯清茶,轻抿一口,道:“我是十年前去祝家的。” “同年秋天,我隐匿修为进了宗门,成了紫剑峰苏长老座下弟子。” “十年前?” 邬映月托着下巴,思绪有些恍然。 十年前,好像并不是很陌生。 那时她五六岁,正是疯玩的年纪。 她成日在邬涧巷来来回回穿梭,谁家有忙要帮,就过去横插一脚,凑凑热闹。 邬涧巷民风淳朴。 她西家帮完去东家,等玩到天黑,兜里就会多很多煮熟的鸡蛋和山栗。 有天黄昏,村口的婶婶给她煮了篮新摘的豆子。 她想带过去给爷爷尝尝,谁料走到半路,忽然瞧见天外闪过一道银白色亮光。 紧接着,那亮光从直直坠落,落在她家屋后的河道中。 夏日,初汛,河水湍急。 她担心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落在附近,急忙忙地跑过去。 结果赶到河边一看,有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修士飘在河边。 他一半身体攀着河边的浮木上,一半身体隐入水中,在河流中浮浮沉沉。 其破烂衣衫被河道中的树枝勾住,裸露在外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血色顺着他的衣衫流入水中,不断渗开,扩散,荡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浪。 那是一个很难忘的夜晚。 年幼的邬映月不知哪来的勇气,丢掉篮子,去河边拽住那个快要落水的仙人。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在她拽住伤者的袖口时,濒死之人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将她狠狠地往下拽。 邬映月惊恐万分,想甩都甩不开。 慌忙喊了两声爷爷,就被那人拽进了水中。 “我是仙门长老,若此次得救,定当回报。” 落水时,意识模糊的男人抱着她,在她怀中低语。 邬映月憋着气,努力挣扎,想要逃脱,却还是逃不过。 好在爷爷听到她先前的求救,及时赶来,将两人都捞了回去。 爷爷擅医。 那天夜里,他用养活映月的草药给他处理了伤口,而邬映月却是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三日。 等她清醒时,那白衣仙人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见她睁开眼,便给了她一块青莲玉佩。 “此乃信物,拥有此玉,他日可向我提三个要求。” “为了报答恩情,无论何种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邬映月躺在病床上,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还没等她细问,那人便化作雪色微光,随风而去,消散不见。 那时的邬映月抱着玉佩,看了一整日,最后只得了一个想法。 还不如给她们钱呢。 那时的邬映月还是个乡野丫头,看着这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换钱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为什么要救呢? 这世间多死一个人,和她也没多大关系。 为了这一日,反倒让她们日子难过了。 后来爷爷重病,她无时无刻不在祈祷,那白衣仙人能带一颗灵丹妙药出现。 只要出现,什么愿望要求,她统统都不要了。 她只想要爷爷能活下去。 只是祈祷只是祈祷,仙人听不见她的声音。 爷爷去世了,她彻底成了讨人嫌的孤儿。 爷爷留下的老屋被叔叔婶婶拆了,那块地变成了药田。 她搬去了叔叔婶婶家,和她们同住。 叔叔婶婶嫌她碍事,成日苛责她。 邬映月其实也知道苛责她的原因。 无非是家中孩子多,平白无故多出一张嘴,叔叔婶婶赚来的那点辛苦钱,完全不够开支。 为了不给叔叔婶婶拖后腿,她每日天不亮去采药草,等天黑了时再回来。 回来时,叔叔婶婶已经灭了灯歇下。 厨房灶火也熄了。 锅灶里空空的。 留给她的,只有掉落在地,沾了草木灰的半块麦麸饼。 麦麸饼粗糙干涩,很是难吃。 但架不住肚子饿,她就着井水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吃。 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连麦麸饼那种苦涩的味道,都被冲散许多。 她哭着把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 最后只留下一句感慨。 要是仙人能出现多好啊。 她想修仙,想做腾云驾雾的仙人。 能降妖除魔,为世人消灾。 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挣点口粮。 她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了。 那时她夜夜睡不安好。 有时候是饿的,有时候是噩梦吓的。 睡不着时,她就抱膝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皎皎明月,做着属于自己的春秋大梦。 事实证明,做梦是有用的。 有一天,她忽然能感知灵气了。 天地,日月,虫鸣,鸟叫,万事万物生长,衰落,消散。 那些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变化,在她眼里,慢慢变得格外清晰。 她莫名其妙就学会引气入体了。 再然后,她一点一点地爬上了炼气一层,炼气二层...... 有了自己的力量,叔叔婶婶好像也没那么轻视她了。 他们对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客气,从前的一日一餐,也变成了一日三餐。 但吃人白食总归不好,邬映月引气入体之后,干活更利索了。 她常常会跑出去赚外快,攒来的铜板碎银,全部留给婶娘。 人或许是有感情的动物。 不知是她的勤劳还是什么打动了婶娘,婶娘对她愈发得好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愉快,邬映月开始享受和亲人的相处。 她觉得,要是她们不赶自己走,她可以更努力一点。 只要能待下去就好。 只要有容身之处就好。 只要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就好。 她把未来的日子规划得圆满周全、有条不紊。 可有一天,那个消失已久的白衣仙人又忽然出现,打破了她的平静生活。 “你叫映月是吗?” “几年不见,没想到一晃这么大了。” 气质清冷的男人用着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语气和她说话。 邬映月听着,都有点不太真实。 “你想修仙吗?” “你想入宗门吗?” “想的话,我带你走,从此衣食无忧,你只用专心修炼便好。” 衣食无忧,专心修炼。 这似乎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她确实想入仙门,但不是靠这种方式。 她能自己修炼,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入宗门。 虽然她天资差了一点。 但青川如此之大,天下宗门如此之多,她总能靠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个愿意收容她的地方。 至于衣食无忧...... 她已经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年少的邬映月看着高不可攀的仙人,心生犹豫。 可从小长大的玩伴却扯住她的衣袖,目光晦暗道:“映月,你去吧。” “苍衍是青川最好的宗门。” “你去那里,才能有更大的进步。” “以前说好一起去宗门的约定,也可以不作数,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努力向你靠近。” “你先去,等我来找你。” 叔叔婶娘也劝她:“映月,那里更适合你。” “你已经大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村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去了宗门,就是仙家弟子了,以后说出去,咱们脸上多有光啊。” “不说脸上有光,映月能去个好地方,也是我们这些长辈最乐意看到的事。” “是啊,有个归宿,总比留在这好。” “乖孩子,去吧,要是以后想家,再回来也不迟。” 大家都劝她走。 只有从小欺负她的邬梨梨红着眼,撒气道:“仙门有什么好,一个个伪善又虚假。” “他竟然能带你走,为什么不早来接你,偏偏是这个时候......” “若他是真心收徒,你八九岁的时候就来接你了,何苦耽误你这么久!” “什么白衣仙人,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良,邬映月,你可不要当傻瓜。” “要是你被骗了,以后死了我都不会去给你收尸!” 邬梨梨从小性子乖张,以欺负她为乐。 可那一次,她竟然听出几分不舍。 “我本身也不太想去。” “让阿迹去吧。” “他更适合入仙门。” 邬梨梨睁大眼:“让他去干吗?他更是虚伪,说那么动摇你的话,就是想借此机会,搭上你这好风上青云!” “你是不是傻子啊?人家都利用你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傻乎乎地替他着想。” “算了,你去替他求情吧,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那天之后,邬梨梨就闭门不见。 离开那天,邬涧巷的村民挤在村口相送。 她寻了一圈,也没看到她。 只是走的时候,风声很大。 飞舟慢慢启动,她听见邬家的西厢房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呜咽。 “记仇的坏丫头。” “走吧,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就算被那些人骗得团团转了,我也不会再管你了......\" …… 事实证明,邬梨梨说的是对的。 什么白衣仙人,都是骗人的。 思绪缓缓回笼,邬映月眼前变得清明。 只见面前的青年长睫微垂,褐色的眼眸中褪去光泽,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唇角缓缓勾起。 “至于为何要再入宗门,原因有二。” “一是十年前,素来以占卜闻名的祝家家主失去了占卜能力,其膝下幼子却未承袭。” “我作为曾经被抛弃的私生子,无意掠夺了生父的占卜能力。” “此后被人找回,恢复了祝家长子的身份,成了祝家占卜术的继承人。” “祝家继承人都是要入苍衍的,所以我便来了。” “以祝鹤来的名字。” “二是多年前,玄云峰之主夺我妖族至宝,我盛怒之下,重伤了他。” “他无意落入凡俗,沾了因果。” “那因果,也有我一份。” 刚回过神的少女一怔。 第4章 我做不到的事,也不能让他做 在场的几人也愣了愣。 “什么叫因果也有你的一份,他玄云峰峰主的事,怎么能落到你的头上?” 苍梧厌说到一半,忽然一顿:“等会,玄云峰......你说的不会是玄清剑尊江逾白吧?” 殷玄掀开眼皮,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趴在桌前的少女。 “十年前落入凡俗......” “你说的因果,是她?” 殷玄戳了戳小姑娘呆愣的脸。 苍梧厌瞳孔骤缩:“你开什么玩笑?” 殷玄双手环胸,靠着椅背,慵懒开口:“很难理解嘛?” “十年前,江逾白重伤,本命灵牌险些碎裂。” “他在凡俗待了三四日才回来,从此再未涉足凡俗。” “十年后,他最疼爱的女弟子外出失踪,下落不明,他寻遍青川无果,最后去邬涧巷把这丫头带了回来。” 虽说他早被赶出了宗门,但这几年,对宗门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 他知道师尊退隐后,宗门内多了个江逾白的剑修尊者。 人人称他仙风道骨,心怀天下,又因其剑道造诣颇高,将他奉为苍衍第一人。 几十年来,他受尽追捧。 不少名门子弟削尖了脑袋挤进苍衍宗,就为了拜进他名下。 然而此人清高至极,他立下规矩,只收合眼缘的优秀弟子。 这一下,更是让他变得炙手可热。 “没记错的话,他前两位弟子都出身名门世家。” “大弟子尉迟修,乃尉迟家的长公子,其家中世代除妖,在西南一带颇有声望。” “二弟子谢寻舟,是除魔世家的嫡次子,天赋勉勉强强,因为长相出众,在宗门颇受欢迎。” “第三个弟子,家世不晓,据说拜入宗门前,她是北川药王谷谷主的养女,江逾白外出游历时,发现此女根骨不错,就带了回来。” 殷玄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着,眸光却一直盯着旁边的邬映月。 见她听得认真,他勾唇一笑,戳了戳她的脸:“所以很好猜啊。” “突然跑去凡俗带回一个孤女,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吧。” 邬映月摸了下鼻尖,嘀咕道:“难道不是因为我根骨差才觉得不对劲的吗......” “谁说你根骨差了?”苍梧厌十分不赞同她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邬映月道:“我的意思是,我的根骨在别人眼里本来就是难修炼的那种......” “所以才会格格不入啊。” 前世就是如此。 入门之后,大家便猜测她是不是走了后门。 见到自己的长相后,大家就背后议论,说她是靠相貌才攀上的玄清剑尊。 在大家眼里,玄云峰人人出类拔萃,连顺带收的萧怀迹都是天赋极佳的单灵根。 只有她,是个不合群的异类。 “那是他们孤陋寡闻。” 苍梧厌不满地瞪着眼,见少女不语,没忍住凑近,小声道:“师妹,你是不开心了吗?” 邬映月摇摇头:“没有,只是刚刚在想其他事情。” “不过......”她看向满脸平静的祝鹤来和殷玄,疑惑开口,“既然尉迟家和谢家都是除妖魔的,那他们不会对你们有影响吗?” 殷玄挑眉:“就他们?那还不能够。” “再者,自青川条约签订后,各族井水不犯河水......若非妖魔主动招惹,人族不可伤害其他几界的子民。” 殷玄说完,悠悠打了个哈欠。 “什么世家大族,都是骗人,没记错的话,尉迟家和谢家这些年正在走下坡路,否则他们也不会将族中子弟送到苍衍来。” “原来如此。” 邬映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不对劲。 “不过师兄,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 殷玄一愣,精致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 “咳咳,当然是我调查的。” 苍梧厌奸笑一声:“调查?我怎么觉得你像偷偷潜入宗门听来的?” 殷玄捏紧拳头,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喂,我可是魔尊诶,我手下那么多,至于去偷听吗!” 苍梧厌眼神乱瞟,吹着口哨幸灾乐祸:“那可不见得喔,毕竟一般的魔族又踏不进宗门。” “让我猜猜,是变成小猫小狗还是小飞虫进来的呢......” 殷玄忍无可忍:“苍梧厌!”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老巢端了!” 苍梧厌躲到少女身后,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师妹,你看他好凶。”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邬映月赶紧伸手,将两人隔绝开来。 “好啦好啦,不要吵了。” “还有四师兄,你不要这么说六师兄。” 苍梧厌的啜泣戛然而止,他看着殷玄,幽幽开口:“人家只是和小玄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这么在意......” 邬映月有些汗颜:“师兄,你好幼稚。” 她戳了下苍梧厌,让他少说几句。 旋即转过头,给殷玄倒了杯茶:“六师兄消消气。” 殷玄重重地哼了一声,接过茶杯,扭头道:“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苍梧厌:“小玄,你......” 苍梧厌不肯停止。 邬映月只能转头,求救般地看向祝鹤来。 祝鹤来安然饮完杯中茶,温声笑道:“无碍,师兄们从前就爱这样。” “尤其是四师兄,他平日很爱捉弄小玄。” “为什么?” 邬映月好奇。 祝鹤来勾唇:“听说六师兄刚入峰那年,四师兄种了株可以说话的灵果。” “他每日细心呵护,认真打理,本想着等灵果成熟时取出果核做成标本,结果,六师兄一入门,就把灵果踩死了。” 祝鹤来晃了晃手指:“灵果享年一岁,连个渣渣都没剩。” 往事重提,殷玄难免有些心虚。 “我并非有意,在我们魔族,那是毒草。” 祝鹤来点点头:“我入峰那年,四师兄养了只灵龟,想着其寿命足够长,平日无聊可以陪他说说话。” “小玄不知道,误以为是灵龟走错了路,跑到宗门的无忧河把他放生了。” 殷玄更心虚了:“这是个误会,当时我做了个梦,梦中有只灵龟托梦给我,说他迷路了想回家,我本来没信,谁知道去找四师兄的路上就看到......” 苍梧厌目光哀怨:“那可是我花了一千灵石从外门师弟那淘来的,全东南的水域里只有一只,那个师弟说那灵龟晚上还会发光,结果我还没看到就被......” “不......不就是乌龟嘛,我后来不是给你补偿了吗?” 殷玄有些坐立难安。 苍梧厌幽幽地看着他:“你所说的补偿,是自己化为荧光小乌龟,躲到我的水池里吗?” “还是说半夜变成黑猫,吓得我差点精神错乱?” 殷玄有点难堪:“这个其实可以不必说的。” 邬映月满脸惊诧地看向少年:“师兄,你还能变成小猫?” 少年的眼尾洇开一抹嫣红。 他轻轻咳了咳,尴尬地别开眼:“是法修的小幻术。” 好神奇。 邬映月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那你现在可以变一个给我看看吗?” 少年挺拔的脊背一僵。 白皙如玉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没等到他的回答,苍梧厌默默地探出头,打断少女的期待。 “我不许。” “这种我没办法做的事,你也不许让他做。” 第5章 撸猫进行时 孩子气的声音落入耳中。 邬映月侧过脸,看见苍梧厌鼓着腮帮子,浓艳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昔日含笑的银灰色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偏执。 她收回手,颇为遗憾地道:“好吧。” “师兄不给我看,那我就,唔......” 邬映月还没说完,一只优雅漂亮的黑猫扑进怀里。 黑猫清瘦,毛发却是油光水滑。 邬映月感受到一只软软的爪子踩在腰际,低头一看,看到淡粉色的肉垫。 好可爱! 好萌! 邬映月双手捧起黑猫,手指在它脑袋和下巴挠来挠去。 莹粉色的指尖被柔软的猫毛包裹,她低眸细细打量,忽然发现小猫耳朵上挂着的银坠。 好酷的样子。 她挑起小猫的下巴,认真端详着它的脸。 小猫的脸很圆,一双猫瞳大而明亮,在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妖异的鸽血红。 耳朵上的银坠一晃一晃,配上那双略带点不耐烦的猫瞳,更显神秘。 好反差。 好想吸吸。 邬映月按捺住血液中不断翻腾的兴奋,指尖戳了戳它圆圆的腮帮子,又往上滑了滑,轻触了下小猫耳朵上的坠子。 “这里.....会疼吗?” 小时候村中的妇人给女童穿耳时,瞧见她的身影,便会热情的问她:“映月要穿耳吗?” “小时候穿不痛,长大了可就疼咯。” 年幼的邬映月站在墙角,看着妇人拿着被火烧过的细长绣花针,一点一点研磨进小姑娘的耳垂,耳朵莫名就痛了一下。 “不.....不用吧。” 邬映月脸色发白,婉言拒绝。 谁料妇人并未打消念头,她用白布沾了点倒出来的白酒,拭去女童耳垂上冒出的血珠,随即挑出一根更长的绣花针,用火一燎,朝她走来。 “真的不用怕,不疼的,我们女子啊,都是这个年纪穿耳,现在忍了痛,以后戴首饰可漂亮嘞~” 绣花针泛着点点冷芒,邬映月吓得花容失色:“不是说不痛嘛,我.....我不要——” 她颤颤说完,转头就跑。 留着大婶在后面唉声叹气:“这孩子,有那么吓人吗?” 幼时的记忆仍然鲜明。 邬映月摸着银坠子,食指轻轻一划,揉了下耳坠后薄薄的耳尖。 邬映月只感觉怀中的小猫僵硬一下,随即飞快弹跳出去,化作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绑着高马尾的劲装少年背对着她,不自然地变化了下站姿,小声道:“还好吧,不怎么疼。” “小时候,就有了。” 小时候就有了? 邬映月茫然地眨眨眼。 “魔族也需要穿耳吗?” 少年侧过脸,嘟哝道:“也不是。” “很小的时候,我是被当女孩子养的。” 少女一愣:“为什么?” 苍梧厌抬起眼皮,道:“在魔族之中,双生子视为不详。” “但若是龙凤胎,情况又要好一点。” “不详会怎样......”邬映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魔族的观念是不是有点太落后了? 双生子,怎么会是不祥...... 邬映月心尖有些泛酸,隐隐有些猜到了他们的处境。 “不详会被绞——” 苍梧厌欲解释,可还没说完,就被少年厉声打断:“师兄!” “呀呀呀,又不让说了。” “反正,上一任魔尊变态的很,还好小玄他们够厉害.....” 苍梧厌淡淡说完,腰间忽然震了震。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那块沉静已久的黑玉有了动静。 “哎,又有麻烦了。” “我先不说了,在外面玩太久了,回去处理点事。” “师妹,小玄,衍之,我们下次见。” 不像以往的黏黏糊糊,青年利落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么突然吗?” 邬映月还有点不太适应。 “怎么,舍不得啊?” 邬映月眉头紧锁,认真道:“才不是。” 苍梧厌挑眉,昳丽的眉眼间荡开极轻的笑意。 “下次再来陪你。” “记得照顾好自己。” 他俯身对上少女的眼眸,抬手捏了捏她莹润的脸。 “可不要因为想我不吃饭喔,瘦了的话,师兄会心疼的。” 青年眼尾微挑,唇角的笑容玩味又轻佻。 邬映月睁大眼,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诧。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冷下脸,咬牙反驳:“我、才、不、会、想、你!” “最好是喔。” 苍梧厌笑眯眯地说完,打了个响指,化为一道青烟消失在眼前。 被丢下的几人在安静的室内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走了? 邬映月迷蒙地看向祝鹤来。 后者微微颔首,唇角笑容不减:“鬼界的玄冥玉不会轻易震动的。” 殷玄靠在墙边,仰眸看向外面飘落的梨花,眼底掠过一抹担忧。 “一旦有了动静,就说明鬼界出了大乱。” 邬映月闻言,心瞬间跳到嗓子眼:“那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殷玄道:“他应该能处理吧,不过......” 邬映月:“怎么了?” 殷玄轻轻侧过脸,抬手指向外面落花纷飞的雪色。 “都十月了,你这院里,怎么还有梨花?” 第6章 界石传说 梨花? 少女抬眸望向窗外。 只见庭院中飞花满天,淡雅纤弱的花瓣随风飞扬,宛若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 奇怪。 院内的梨花树,不是被雷劈了吗? 怎么又开花了? 少女怀揣着疑问走向窗台,定眸一看,发现梨树已经褪去被劈中时的焦黑,长出新的枝干和嫩叶。 十月的天气,梨树上繁花密布,含苞待放的雪色花骨朵迎风招展,花底绿意点点,是道不尽的苍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少女眉头紧锁,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像从我进宗门时,这花就开了。” “之前被雷电击中过一次,我以为劈死了,就没管了。” “半个月的时间,它竟然又恢复如常了。” 少女沉着脸,语气中盈满警惕。 靠在窗边的少年抬眸扫了眼纷飞的梨花,笑容微敛,正色道:“这花有蹊跷。” 窗外,梨树像是听懂了少年的低语,主干若有若无地抖了一下,连带着枝桠一同震颤起来。 花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少年眉目冷淡,指尖微凝,抬手掷出一点微光。 微光自指尖飞出,朝着那梨树树干上飞去。 “哗——” 只见光点落在粗糙树干上,荡开一圈圈微白的涟漪。 庭中灵气动荡,紧接着,那飞雪般的梨花瞬间停止在半空中。 空气中的梨花香消弭无踪。 树上的绿意如潮水般顷刻褪去。 邬映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刚想开口,少年抬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刺啦——” 树皮上,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裂开。 邬映月看过去,瞧见先前荡开涟漪的地方,浮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金色光屏。 这是什么? 少女红唇轻启,抬眸望向少年,刚想问清楚此为何物,那道金色的光屏忽然“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金灿灿的光屏化为细碎光影,随风消散。 少年盯着光影看了一会,指尖微勾,又掷出一抹光团。 那光团雾蒙蒙的,邬映月辨别不出是灵力还是魔力。 她只看见少年指尖轻弹,须臾间,那道力量化作引线,渗入树皮,从里面拽出颗金色石头。 “原来是这个在作祟。” 安静的室内,紧绷着脸的少年终于舒展了眉。 他将金色石头吸过来,摩挲一下,才递给旁边呆住的少女。 “这是什么?” 邬映月回过神,捧着微烫的石头,长睫轻颤,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 殷玄靠在窗边,懒懒地松了松手腕:“你听过补天石的传说吗?” “听倒是听过。” 少女捏起金色石头,细细观看一会,沉吟道,“但这个,和补天石有关吗?” 少年打了个哈欠,似是有点困倦:“这就是被遗落的补天石碎片,可连接上下两界。” “在修真界,也称界石。” “界石的传说有千万年之久,听说这种东西行踪不定,难以捕捉。” “其具有灵智,心性若孩童,贪玩,好享乐,常爱作乱人间,平素里最喜钦点拯救苍生的气运之子。” “被它认定的气运之子,短时间会被加上光环,格外好运。” “但这种好运,是靠蒙蔽他人心智得来的,若被认定之人把握不住,便很容易受到反噬。” 很容易受到反噬...... 邬映月不由想起前世。 前世的邵清芜,便是格外好运,走哪都能捡到宝。 也正是因为这种好运,将她养得心高气傲,不把危险放在眼底。 前世,她便是太过自信,不慎遇险,丢了性命。 这难道就是反噬? 指尖的金色石头微微发亮,少女垂下眼睫,认真打量着石头中流淌的细碎光点,沉声开口:“这界石如此厉害,为何还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 少年道:“这东西是随机掉落的。” “难不成它把我认成气运之子了?”邬映月不解。 少年摇摇头:“并非如此。” “它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是他选定的‘配角’。” “你看过人间话本吗?话本中有深受众人喜爱的主角,亦有让人深恶痛绝的配角。” “它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吸走你的气运,转给它所选中的主角。” “但不论主角配角,其实都是界石碎片拟造出的假象。” 少年语罢,目光落在邬映月掌心冒着黑气的金色石头上。 这上面的黑气,似乎只有他能看见。 殷玄皱了皱眉:“需要我帮你毁掉吗?” 邬映月点点头:“好。” 她伸手,刚想把那金色石头递出去。 却不料那石头浑身一抖,察觉到两人的意图,便飞快隐入少女的袖中,试图藏起。 只是还没藏好,少年凛冽的气息便从外面扫了过来。 金色石头被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一股浓烈强大的威压迎面扑来,金色石头无处可躲,只能瑟缩地颤了颤。 “呵。” 少年睨了石头一眼,指尖微捻,将石头碎成齑粉。 等金色流沙消失不见,他抬眸望向少女:“你搬进水天阁后,可有做奇怪的梦?” 邬映月赶紧点头:“有!” 她经常梦见那本书,也不知道算不算。 而且,前世她死的时候,好像还听到有团黑漆漆的东西一直在警告她。 说什么她是配角,应当忍受什么什么的大话。 那话听得人很生气。 邬映月当时一度觉得自己要被那东西气活了,盛怒之下,就那团黑乎乎吞了。 再然后,她就重生了。 回到了十五岁,拜入师门的那天。 少女垂眸回忆,丝毫没注意到裙摆上沾着的细碎金沙顺着裙摆,隐入她的身体。 隐去的前一瞬,金沙周遭的黑气消失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有最纯粹的灵气。 “那估计就是界石在作祟了。” “此等界石碎片不止有一片,若是这些碎片分布极近,很可能会左右这一带人的心智。” “今日之后,你须得留意,若发现不对劲,便立马告诉我。” 殷玄认真说完,抬手运气,将那恢复焦黑的梨花树击碎。 邬映月看着少年利落帅气的动作,不免有些好奇:“师兄,您为什么能一眼看见界石啊?” 少年睨了她一眼,轻笑道:“有种能力,叫窥见真实。” “是多年前,二师兄传承给我的。” “关于界石的传说,也是他告诉我的。” 邬映月心头一震。 二师兄? 一种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她皱着眉,刚想细问,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叩门。 “映月,在家吗?” 女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是却邪前辈。 “你师尊让你同她去一趟誉光峰。” “掌门和各峰长老,有事请你相商。” ***分割线*** *************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原本站在窗边的少年下意识一躲。 “师兄,你怎么了?” 少女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 从前被却邪前辈教训的画面历历在目。 殷玄心虚地摸了下鼻尖,道:“习惯反应。” “那我出门了?” 她看了看殷玄,又看了看身后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师兄,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现在一起出去,多多少少会被怀疑吧。 邬映月有些纠结,思索再三,还是选择先出去。 “算了,我们分头走。” “小鸦。” 蓝色小鸟扑着翅膀,从外面飞进来。 “我在!小主人有何吩咐?” 邬映月抬眸,指了指身后的两人:“照顾好师兄,师兄要走的时候,帮我送一送。” “对了,茶水记得续喔,不要让师兄们在这闲坐。” 小鸦十分积极,它捣蒜般点了点头,一双豆豆眼分外晶亮:“小主人你放心去吧!” “一切包在我身上!” “小玄无聊我也会陪他玩的,这一点您完全不用担心!” 一人一灵两三句就把身后两人安排好。 殷玄托着下巴,无语道:“就不能带我去?我很见不得人吗?” 邬映月:“可是你好像很怕却邪前辈=·=。” 殷玄默默移开眼。 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我呢?” 眉目温润的青年捧着茶杯,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身后的尾巴不知何时蹦了出来,在少女的目光下左右晃了晃。 邬映月摇头:“师兄,您现在是紫剑锋的弟子,被发现了可不太好。” 青年漂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 他失落地放下茶杯:“原来是这样啊……” 旁观的小鸦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毛绒绒的鸟脸上流露出些许鄙夷。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点吧……” 小鸦忍不住抱怨。 祝鹤来抬眸,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笑眯眯地开口:“好吧,确实是逗师妹玩的。” “师妹先出去吧。” 小鸦嘀咕道:“这才对嘛。” “一个合格的师兄就应该无条件配合师妹才对!总是那样说话就是很容易给人造成困扰的啊~” “我们小主人日后可是要成为优秀弟子的,你们做师兄的,可不能给她拖后腿!” 小鸦认真说教完,发现邬映月还站在旁边。 她眉头紧锁,粉白娇嫩的脸上神情凝重,像是在思考刚刚那番话。 “小主人,你还站在这干嘛!!” “却檀仙尊可是在等你!!” “听太入神了,抱歉。”邬映月尴尬地回过神,抱着剑就往外跑。 刚下过雨的室外还残留着些许泥土的湿气,花香和草木香夹杂其中,邬映月嗅着清新的空气,心中蹦出一句小小的吐槽。 小鸦这家伙,怎么把她说得跟女皇帝似的。 什么无条件配合师妹,做师兄的不许给她拖后腿。 这种话,就很像皇帝身边的宦官才会说的啊! 庭院门应声而开。 门外,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立在廊前,见少女跑来,冷淡的脸上浮出点温和笑意。 “半个月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少女呲牙,笑得没心没肺。 “前辈等很久了吧,我们过去吧。” 她冲却邪行了礼,转手取出长剑,跳了上去。 炽翎剑流淌着灼热耀眼的光彩。 却邪抬眸,这才注意到少女通身的气势。 短短几日,这孩子已经突破筑基了吗? 上次见面,她似乎还是炼气阶。 伴随着疑惑,却邪跟上她,来到碧落阁前。 那通身白衣的女子似是等待许久,见小姑娘御剑而来,她想也没想,一个闪身,落到少女身后。 邬映月只觉身后一沉,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布满困倦的清丽容颜。 “怎么这么久?我都困……” 话还没说完,却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走吧,去誉光峰的正殿,那些老家伙疯了一样,信蝶不要命地传。” 却檀的声音疲惫无比。 邬映月御剑起飞,关切道:“师尊这几日很忙吗?为何看起来如此累。” 却檀脑袋歪了歪,靠在少女的背上:“前段时间不是闭关了吗?出来之后,顺手给却邪和小鸦淬炼了下魂体。” “淬炼完之后有点无聊,又把给你准备的药材炮制了一遍。” “七天七夜没合眼了。” 却檀靠了一会,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刺挠。 “你身上这是什么东西?” 她抬头,垂下眼睫,凑到邬映月背上细细一看。 发现一根银白的毛。 此毛发亮泽柔软,残留的气息,也格外熟悉。 “什么?” 邬映月好奇地转过身。 定睛一看,发现师尊莹润的手指上,赫然捻着一根狐狸毛。 她不是用了清洁术吗?! 怎么还有! 邬映月脑子转得飞快,回想一番,才记起一点零星的回忆。 她出门之前,师兄的狐狸尾巴好像露出来了。 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飘到她身上的。 “这是狐狸毛吧?” “看起来,和小八的有点像。” “怎么,你们见过了?” 不等少女反应,却檀指尖一弹,把狐狸毛吹走。 “在哪见到的,秘境吗?” “怪不得出关之后,我便探不到他和阿厌的气息了。” “他现在应该是在宗门吧?让我猜猜,他是你现在接触的哪个师兄……” 几乎不用邬映月回答,却檀就猜中了七七八八。 只见她揪着指尖残留的狐狸毛气息一探,很快便得出答案。 “喔,是那位姓祝的弟子。” “藏得还挺深嘛……” 第7章 小什么?小师叔? 却檀来了精神,垂眸对上少女的视线,有点按捺不住地八卦起来。 “他是怎么和你相认的?” “我记得那孩子小时候拘谨的很,鲜少会暴露兽形。” 邬映月看着与初见时大不相同的师尊,一时有点汗颜。 “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我找到禄弥草的时候,他恰巧在附近。” “遇见的时候,恰好到了初一,师兄压不住妖血,就……” 却檀眯起眼,眸底中流露出几分怀疑。 “等等,你是说……他压不住妖血?” “小映月,为师怎么觉得……” 他在装。 小姑娘闻言,水润的墨瞳中浮出点不解。 怪不得。 她这小徒弟纯良可爱,对待应该亲近的人总是没什么防备心。 那小狐狸不骗她骗谁啊? 却檀无奈的叹了声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 “他们应该没欺负你吧?” 邬映月摇了摇头:“没有的,几位师兄待我都很好。” “不好的话,我也会还手的。” 却檀一脸慈祥地捏捏她的脸:“很好,懂得还手就是我的好徒儿。” 既然几人接触得不错,她还是不要说些影响孩子们的话了。 “你那几位师兄,年少时虽然顽劣了点,但本性不坏的。” “只不过,你要对他们凶一点。” “这些家伙,很容易得寸进尺的。” 却檀苦口婆心,十分担心自己哪天不在,小孩就被其他的叛逆弟子拐跑。 邬映月用力点点头,露出一副谨谆教诲的神情。 却檀满意收手,本想继续和爱徒聊点什么,却不想刚来兴致,就听到下方传来一片“哗啦啦”的跪地声。 紧接着,一道道高昂中透着激情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恭迎却檀仙尊!” 极大的动静惹得邬映月低头看去。 只见鸣光殿前的广场上,一群穿着灰色道袍的长老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几位穿着稍微尊贵的老者站在前面,见却檀一来,齐齐弯腰行礼。 “恭迎仙尊,仙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邬映月闻言,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这些人,怎么那么像邪教。 身后,刚刚还在和邬映月谈笑的女子已经换了一副神情。 她神色冷然,目光睥睨,轻扫了眼底下的人,随即抬眸看向邬映月,皮笑肉不笑的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爱插手宗门事务了吧?“ “每次过来,这群人就是这样。” “烦都烦死了。” 邬映月没忍住笑出声,刚想回答,底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犹豫一会,又跪了下去,齐刷刷的喊道:“恭迎映月小师叔!” 小什么? 小师叔? 连那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也这么喊? 邬映月眼底浮出浓浓的震惊。 这下却檀没憋住:“看吧,我就说。” 却檀笑得花枝乱颤。 邬映月无奈抬眼:“师尊,宗门的道友通不是说,您不太管徒孙那一代的事嘛?” 却檀清了清嗓,恢复了先前那样的高冷姿态。 “我是说徒孙那一代就不归我管了,也不需要人家尊称。” “但是你看,是他们不乐意。”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欲言又止。 却檀扬起下巴:“师叔就师叔吧,本尊现在觉得,他们乐意喊就行。” “那里面的老家伙之前没少刁难你。” “让他们也憋屈憋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邬映月站在剑上,都看到曾经刁难过自己的长老面如菜色,清瘦的脸上,几乎写满了不情愿。 “不过,师叔这辈分会不会太大了点。” 说是这么说,邬映月的心底也确实爽了一下。 “那些跪着的,大多和掌门同辈,掌门你知道吧,高子义,是你三师兄唯一的弟子。” “前面站着的那几个,来自各大院。” “右一是苏长老,乃紫剑峰峰主,修为虽然一般,但胜在辈分大。” “苏长老左手边的,是符修院的万俟长老。” “中间的是姜长老,他是我某位师姐的关门弟子,也是宗门造诣最深的法修。” “此人年少时吊儿郎当,喜欢和小辈混在一起,老了像花脚猫一样闲不住,一般都在外面云游。” “他精神有点错乱,有时候唤我老祖,有时候喊我师叔,总归不太正常,你最好离他远点。” “姜长老旁边的,是医修尊者,张嗣,最左边的,就是武道院的院长,李裎。” “按辈分,你要喊他们师兄。” 却檀其实很讨厌这些复杂的称呼。 以前收男弟子的时候,她鲜少会教这些,一般教累了就把他们丢到各大院自生自灭。 那几个小孩也嘴严,在外从不暴露身份,打架挨揍了,就挂着一身伤回来。 问他们为什么不自报家门,他们只是倔强地擦掉脸上的血,说:“丢脸。” 行吧。 小孩有主见,她也懒得管。 一般来说,只要揍得不是特别狠,她都不会出面。 那些小孩会自己解决。 独独有一次。 她底下最老实的弟子被人欺负得很惨。 那里的院长知晓了,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知晓后,确实气不过,便把武道院的长老都拉出来暴打一顿。 自那之后,武道院的院长卸任,本在外面隐居的李裎回来,重新接管武道院。 在却檀看来。 如今这小弟子,和那老实孩子没什么两样。 甚至,她看起来比那孩子更好欺负。 哎。 做师父的,哪有不疼孩子的。 尤其是这小姑娘身份复杂,刚来时,没少被欺负。 就冲这一点,她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佛系养崽。 “都……都喊师兄啊?” “那掌门……” 邬映月看着站在后边,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的紫衣男人。 和前世的不同,此刻的他拘谨小心,像是老了好几岁。 而前面的姜长老则是时不时地回过头,嬉皮笑脸道:“小高,我都忘了你是我小辈了。” “我喊了你这么多年老高,你得占多少便宜啊,快点把欠我的师叔都喊回来!” 高掌门汗流浃背。 其他几院的长老像是恍若未闻,行完礼,便各自站开。 这姜长老,还真是童心未泯啊。 不过…… 邬映月看着面如菜色的掌门,有些好奇的开口:“师尊,我们宗门厉害的前辈那么多,为什么会选高长老做掌门呢?” 却檀淡淡道:“原因有很多。” “一是其他几位老前辈不想当,想专心修道。” “二是高子义的师尊出自碧穹峰,那时宗门外不知为何流行了什么嫡嫡道道的说法,受这种观念影响,你师兄飞升后,大家就把他选成了掌门。” “还有一点是,一宗之主,向来要选有担当、有责任心、深谙中庸之道的人,虽然前面两项有待考察,但第三点他向来做的很好。” 邬映月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头顶上,师徒二人坐在剑上聊得投入。 但因为却檀匿了声音,大家只能看到剑上两人交流,却听不到半点声响。 跪得好累…… 有年纪大的长老承受不住,默默看向了掌门。 掌门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回了个眼神,示意他忍住。 时间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剑上的师徒二人终于聊尽兴了,收剑落了下来。 却檀看着乌压压跪倒的一众长老,冷淡的脸上浮起些许笑意。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底下的人没回复,离得近的一位长老,甚至对着地上喷了口血。 却檀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忘记收掉威压了。” “还痛吗?” 却檀难得关心人。 那吐血的长老头一次见仙尊如此平易近人,他忍着胸口的滞闷,缓缓抬眼,刚扯出一抹笑想说没事,却檀的脸就飞快地冷了下来。 “霍长老?” “怎么是你?” 第8章 霍长老革职 变脸一定要这么快吗? 霍长老觉得本来就闷的胸口瞬间更闷了。 “却檀仙尊,您还记得我啊?” 却檀微微颔首:“记得啊,入峰大典那天,就你为难我徒弟的时候最起劲。” 霍长老哆嗦了一下,有些汗流浃背:“仙尊说笑了,小辈那时只是想考验考验她,毕竟我宗弟子大多心性坚韧,小辈只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有修仙的决心......” 霍长老小声说完,没忍住抬起头,看了眼却檀。 只见白衣女子睥睨着他,神色看不出喜怒。 见他抬头,只是扬了下下巴,道:“说的不错,继续。” 霍长老硬着头皮编下去:“毕竟我宗选拔内门弟子时,多半会选择根骨佳,年纪小,天赋高的弟子,若资质不够,才会去外门挑选勤奋上进的超龄弟子。” “您的小弟子入峰时,年纪超出了内门所定的最高年龄两岁,且当时她天赋不高,小辈难免心生顾虑......” 不知怎的,霍长老说着说着,又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天赋不高四个字出口时,霍长老都忍不住替自己尴尬。 天杀的。 不是已经想好措辞了吗? 怎么又把这话说出来了? “仙......仙尊,您还要继续听吗?” 霍长老冷汗涔涔:“要......要不,小辈还是不说了吧。” 却檀淡淡道:“无事,想说什么继续说。” 理智告诉霍长老,不能再说下去了。 可这一次,嘴巴还是快过脑子。 “您看我也不是故意刁难的,比如说,和映月同进宗门的萧怀迹,他天生剑骨,还是百里挑一的单灵根,很适合留在苍衍做剑修,那个弟子来的时候,我就没有刁难......” 越描越黑了。 霍长老说完,脸上血色尽失。 这番话说完,他估计可以告老还乡了...... 霍长老瑟瑟发抖。 旁边听着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来霍长老对本尊的徒儿还是很有意见的嘛。” “映月,你怎么看?” 邬映月刚收好剑,一回头,就听到自家师尊漫不经心的询问。 “一定要说吗?” 少女茫然地眨眨眼。 却檀撩开眼皮:“没礼貌。” “人家长老都说了这么多,你不点评一二,很不尊重人的。” 女子的语气带着些许责备。 霍长老听着,心中冷不丁升起一丝侥幸。 都说却檀仙尊宠爱这个小弟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霍长老脸上的血色慢慢回归。 他勾起唇角,刚想说没事,他不介意。 少女清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依徒弟之见,霍长老不太适合长老之位。” “身为招生长老,他歧视弟子灵根,对弟子抱有偏见,一定程度上,不利我宗选出有潜力的弟子,从而阻碍我宗发展壮大。” “其次,霍长老听信谗言,见风使舵,初来宗门时,霍长老对我态度极好,只不过因为一两句谗言,后面便态度大变,一见玄清剑尊不想收我为徒,就变本加厉,势必要将我逐出宗门。” 说到这里,少女的声音低落下来,似是极为伤心。 “那时我走过试心阶,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宗门弟子,还欢喜了好一阵。” “我自小无父无母,进宗门之后,就把苍衍当成了自己的家,可入峰大典那日,霍长老与谢师兄串联一通,要将我赶出这个大家庭,叫映月实在是悲痛难忍。” 无父无母...... 这孩子竟然有过这么悲惨的遭遇。 大典那日摇摆不定的长老们纷纷心生愧疚。 “霍长老确实不应该。” “是啊,老霍,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为何还要说得如此难听?” “哎,从前就说过你性子刁钻,三番两次让你改,你非不承认,非要固执己见,哎,你看看现在闹的......” “就是说啊,身为长老,怎么能听信弟子谗言,那弟子是全身而退了,你呢?” 责备的话从四面八方涌来。 被他藏匿许久的惊恐再度升起。 他百口莫辩,想解释,可一张嘴就是倔强发言:“我怎么了?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宗门好?” “你们一个个地指责我,当时又去哪了?” 这完全不是他想说的啊? 霍长老明明是想好好道歉,再谄媚一番的。 “看来映月说得不错,你确实不适合当长老。” “为了不影响宗门弟子的发展,霍无涯此后免去长老一职,至于后面如何安排......” 却檀抬手,指了下畏畏缩缩的高掌门。 “你来安排。” 掌门抖了一抖:“师祖......” 却檀没给眼神。 掌门擦了下脑门的汗,求救般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少女:“小......小师叔。” 邬映月笑眯眯地点头,算是认了这个称呼。 “你是掌门,肯定能做好的。” “加油,我看好你。” 第9章 我有异议 少女的话如同晴天霹雳。 高掌门看了看笑意盈盈的少女,又看了看淡然自若的却檀,背后冷汗涔涔。 “怎么,你不乐意?” 却檀不太满意的看了过来。 高掌门急忙摇头:“没......没有。” “师祖放心,晚辈一定给您办好。” 高掌门胆战心惊。 旁边的少女笑眯眯地提醒他:“不是为了师尊,而是为了宗门。” 高掌门尴尬一笑:“师叔说的是,为了宗门。” “时间也不早了,不是说有事商议吗?走吧。” 却檀冷淡说完,回头睨了一眼自家小徒弟:“走了。” 邬映月冲掌门粲然一笑,旋即又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几位老人,脆声问好:“诸位师兄好。” 师兄...... 原本嬉皮笑脸的姜长老僵在原地,有些适应不了。 万俟长老则是微微颔首,跟了上去。 苏长老一脸见怪不怪:“老姜,你这是什么表情?” “按辈分,她就是喊咱们师兄啊。” “还是说,你也想像小高那样跟着喊师叔啊。” 姜长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啐道:“去你的!” 鸣光殿内,席位早就设好。 却檀坐在中心的首位。 邬映月作为她的关门弟子,坐在她的右边。 而作为掌门的高子义,自然而然地坐在却檀左侧。 “说吧,这次是为了何事?” 却檀揉了揉眉心,垂眸掩下疲倦。 高子义沉默不言,旁边翘首以盼的姜长老则是赶紧接过话茬。 “是这样,仙尊,晚辈近来想在宗门之内开设公共学堂,供各院弟子交流学习。” “此事我已与各院院长商议过,大家都表示赞成,请您过来是想问问,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想知道本尊的看法?” 却檀美眸微抬,眼底闪过微微的疑惑。 “你们不是有答案了吗?为何还要向本尊过问?” 姜长老有些头皮发麻:“是这样,前些年,碧穹峰不是一直没人参加宗门的各项活动吗?” “如今碧穹峰新招弟子,晚辈就想问问,您是否有让弟子参加宗门公开课堂的打算?” 身后,挽着垂髻的弟子小心奉茶。 却檀神色淡淡的接过杯盏,推到铺了枣红绸布的桌上,平静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公共课堂,不就是学各院知识的吗?” “这些我碧穹峰都会教授,参不参加,其实都没太大的意义。” 姜长老的心咯噔一跳,心中的期待,隐隐有些落空。 “仙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映月年纪还小,和同龄人待在一起,兴许会学得更开心一点。” 姜长老还是有点不死心。 见却檀的神情有所松动,他乘胜追击,看向旁边饮茶的少女。 “映月怎么看?” “你对各宗开展的公开交流课感兴趣吗?” 少女放下茶杯,思考一会,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您看,孩子都想去,不如就让她参加吧?” “我看映月在此次宗门组织的秘境试炼中表现很出色,综合修炼对她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倒是取悦了却檀。 她掀起眼皮看了眼满脸殷切的姜老头,旋即转过头,看向旁边端坐的小姑娘。 “真想去?” 邬映月坚定地点点头。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其实鲜少有和很多同门一起上过课。 此次的宗门公开课,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吸引。 那应该会很热闹吧。 却檀看着小姑娘眼底拂过的期待,唇角翘了翘。 “想去就去吧,不过公开课归公开课,你可不能为了这些,丢掉咱们自家教的。” “我肯定不会的!” 邬映月小声跟她保证。 “行吧,那就同意了,还有事吗?” 却檀向来没什么耐心。 此时敲定,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啊......事倒是没什么事了,就是——” 在却檀面前,姜长老还是不太敢造次。 他毕恭毕敬地看了眼却檀,默默把到嘴边的夸奖词句憋了回去。 “没什么事就行,走了映月,为师回去考考你。” 却檀桌前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杯盏盖子半开,里面茶水如初,几乎没喝一口。 一侧的高掌门有些坐不住:“师......师祖,您不再多坐会吗?” “此次还要商量出秋之事——” “出秋?”却檀刚抬脚,又坐了回去。 “咱们宗门,不是每逢春秋两季便会下山除妖吗?” “近日苍衍宗附近有村民写信,说有妖兽屡屡侵入村庄,不仅毁了庄稼,还伤了不少村民。” 却檀眉头紧锁:“妖兽?” “东南妖界的出口,不是封了吗?” 高掌门道:“这些妖物,并非从妖界跑来的。” “您也知道,东南一带灵气浓郁,煞气也重。” “前些年,北境下来了一批恶妖,在东南一境繁衍生存,仅仅三五年的功夫,东南境内就多了一大批妖物。” “这些妖物灵智未开,生长速度极快,攻击性更是高得离谱。” “今年出春,不少弟子下山除妖时被妖物所伤,有几个运气不好的筑基弟子,被妖物劫走后废掉了通身修为,救回宗门时,已经和废人无异了。” “近日,那妖物似乎又猖狂了许多,有村民说,前些日子村里丢了个新生婴儿,那婴儿的祖父祖母看着婴儿被掳走,却束手无策。” “最后,那家的老人前后上吊自尽,饮恨而亡。” 高掌门缓缓说完,语气中莫名浮出几分怅然。 却檀听完,看向邬映月。 “现在你要面临选择了。” “去参加出秋,还是去上公开课?” 邬映月听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动摇,却檀一提,更是犹豫不已。 “我......” 公开课固然重要,但应该也没除妖重要吧? “我现在能去吗?” 邬映月不记得出秋对弟子的修为是否有要求了。 毕竟每年出秋都接近宗门年末考核,不少弟子担心年末大考无法通过,便纷纷钻进通天塔苦修。 所以相对出春而言,出秋报名的弟子,往往都会少一大半。 但邬映月是今年入峰,就算考核,也是等明年开春。 所以针对这一点,她没有太大的压力、 “你是怕要求太高去不了?” 却檀玩着杯盏,扫了眼少女身上萦绕的淡淡光环。 “筑基四阶,够用了。” 邬映月一听,当即下了决定:“师尊,那我想去出秋。” “公开课的话,以后再参加吧。” 却檀颔首,刚想回绝姜长老方才的邀约。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姜长老握着茶杯,略显老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苍老和蔼的脸上,盈满了不可思议。 “就......就筑基四阶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打听到的是炼气四阶啊? 这丫头才进门几天啊? 姜长老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底下的众长老,听到却檀提起小姑娘的修为,也纷纷瞪大了眼。 对啊。 大半个月前,这孩子不还是炼气四阶吗? 那个时候大家因为她资质不好,还强烈反对过她进内门。 这才过去多久,直接跨了一大阶? 他们底下的单双灵根的弟子,也没有进步这么厉害的吧? 有长老艳羡地喝起了茶。 也有长老满脸狐疑地望了过来,想看看却檀是不是给这孩子喂了什么提升境界的灵丹妙药。 否则,以她一个五灵根,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大? 在场的目光纷纷凝聚在黄衫少女身上。 只见她坐得端正笔直,众人看过来时,只是淡然地勾了勾唇,冲大家微微一笑,以示尊敬。 眼看着大家眼底的羡慕嫉妒越来越明显。 高掌门终是按下那股坐立难安的不适感,开口吸走大家的注意力。 “说到这个,我倒忘了,映月小师叔是本次秘境试炼的魁首,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掌门抬眼,冲大家笑了笑。 原本还在质疑的长老们闻言一惊:“魁首竟然是她?” “她虽进步快,但也只是个筑基啊,怎么可能夺得魁首?” “这也太夸张了!” 是吧,他也觉得很夸张。 但邬映月夺得魁首一事,确实是事实。 他今天知道的时候,跑去紫剑峰查了三遍秘境记录,才确定这孩子并未作假。 毕竟,谁作假能作到百万积分? 鹤山秘境开启之后,他就没见过这么高的。 “夸张吗?这说明映月小师叔修炼勤勉刻苦,这秘境第一,是他应得的。” “作为奖励,此次回归,她可随我去珍宝阁挑选一件法宝。” “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底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偌大的殿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眼看着掌门就要敲定,倏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紧接着,一抹游龙般的剑光迎着长风,气势冲冲地闯进殿堂。 寒光微至,一道出尘如雪的颀长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逆着光,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得一句:“我有异议。” 第10章 认罪吧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冷嗓音从门口传来。 坐在殿前的少女捧着茶杯,心头一沉,下意识握紧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溅出,落到少女白皙的手背上,烫出一片赤红。 旁边的女子被这动静吸引,侧目一看,轻轻皱起了眉。 “谁有异议?” 高掌门不悦抬起眼,刚想责问,就对上清冷剑尊的淡漠眼眸。 “我有异议。” 又来一个修为比他高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掌门内心抖了三抖,面上依然沉静:“行,那你来说说,你有什么异议?” “我的异议在,映月不该成为本次魁首。” “我怀疑,她在此次秘境中,有作假的可能。” 男子一字一句地说着,其声线清冷低沉,在寂静的大殿内,犹如落入玉盘的珠子,声声明澈悦耳,饱满清润。 “作假?” 男子的话如同燃烧的导火索,瞬间将持有怀疑态度的长老们点燃。 “确实啊,我刚刚就在想,她修为那么低,怎么可能能拿到魁首!” “就是就是,此次参加秘境的九星弟子也不少,金丹筑基圆满的更是数不胜数,那些弟子实力都远胜于她,怎么偏偏就她得了第一......” “刚刚掌门说的时候我就不信,但因为他们是一起的,我就没敢提。” “这有什么不敢提的,就算是创宗老祖的弟子,咱们也不能包庇纵容,咱们苍衍向来以公正闻名,若是此次不查清楚,恐怕会寒了弟子们的心!” 一道道质疑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但因为人多口杂,并不能确定是谁闹得最厉害。 座上,战战兢兢的高掌门又开始心跳如雷。 这比当年几界大战还来得刺激。 高掌门抬袖揩去额头冒出的冷汗,鼓起勇气,扯开嗓子,试图以一己之力压下众人的声音:“肃静,肃静!” 但底下又有谁听他的? 玄清剑尊一来,大家仿佛就有了底气。 这会的功夫,他们什么都不怕了。 就算却檀仙尊修为高,对宗门贡献大又如何? 徒弟弄虚作假,她还能包庇不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完全不将座上的师徒二人放在眼底。 殿前,邬映月已经缓了过来。 她轻轻抿了口茶,旋即侧过眸,看向却檀:“师尊,这些长老都这么无聊吗?” 却檀敲了敲桌子,眼底流露出几分威胁:“谁知道,可能是这几年选拔长老的标准放松了。” “看来,还有革职的空间。” 却檀抬手,似是想施法封住众人之口。 少女瞧见她的动作,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她。 “师尊,莫要冲动。” “我又没作假,他们吵翻天,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邬映月温声说完,放下手中杯盏,目光越过众人,对上那高岭之花般的清冷男人。 她不打算压下那些声音。 相反,他们吵得越激烈越好。 底下的人说干了舌头,他们一边吵,一边饮茶,等杯中茶水见底,音量才有减弱的趋势。 乱糟糟的殿内慢慢回归平静。 邬映月和男人对视许久,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玄清剑尊说我弄虚作假,可有证据?” 男人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对自己笑。 胸口处传来闷闷的钝痛,心底沉睡了许久的愧疚感,再度有了苏醒的趋势。 他按捺住心中作乱的慌乱感,双眸微敛,沉声道:“我没有物证。” “但我知道,你所有的积分,都是靠不当手段偷窃而来的。” “映月,你认罪吧。” “趁现在还没人举证,还有挽留的机会。” “只要你主动承认,我就还有能力保全你。” 第11章 没事,赔得起 江逾白循循善诱的说着,原本控诉的语气中,渐渐染上几分讨好。 “映月,听话。” “我不会害你的。” 江逾白有些期待的看着少女。 她应该会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吧? 她初次参加秘境试炼就靠作假得了那么多分,要是被查出来,宗门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到时候若是被揭露,她那个假装疼爱她的师尊,肯定会抛弃她。 想到这里,江逾白心底莫名有了点底气。 只有他是真正为她好的。 过去那些都是误会。 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不在乎她。 江逾白幽深的眼中浮出几分深情和偏执。 邬映月看着他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笑。 “不愧是剑尊,连空口白牙污蔑人这种事,都可以做得理直气壮。” 邬映月放下手中的杯盏,悠然起身,清透漂亮的眸中掠过几分嘲讽。 “怎么,又要上演你们玄云峰祖传的那套吗?” 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她淡淡的扫了眼男人,眼中的排斥显而易见。 “那玄清剑尊不妨说说,我是如何偷窃的?又是靠了什么手段?” 一连串的逼问让江逾白有些无所适从。 他看着少女满含讥讽的目光,薄唇动了动,刚想开口,就被紫剑锋的苏长老沉着脸打断。 “正好也说给老夫听听,老夫也想知道,映月是如何在紫剑锋的监管下窃取他人积分的。” 江逾白似是没想到苏长老会突然开口,他眸光一怔,下意识道:“苏长老,我没那个意思。” 苏长老吹胡子瞪眼:“没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苍衍宗无人不知,鹤山秘境出现后,每年的秘境试炼,都是我们紫剑锋负责。” “这么多年来,秘境试炼中从未出现过半点纰漏。” “玄清剑尊刚刚那番话,难道不就是在指责我峰弟子玩忽职守吗?” 此番话一出,底下的质疑声瞬间消停。 “苏长老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是啊,以前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不可能小师叔一去,那秘境就为她改了规则吧?” “这么说也确实行得通,只是她一个新弟子,是怎么做到第一的?” “玄清剑尊真的有证据吗?我怎么觉得,他是在向他的弟子讨公道啊?” “什么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什么都听你不要命了?嘘,小声点,他还站在这呢……” 几道低低的议论声从人群中传来, 江逾白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张了张嘴,欲开口辩解,却发不出半点音节。 他抿了抿唇,肃然冷清的俊容上闪过几分为难。 “苏长老,你若是这么看我,我也没办法。” “今日我来,就是为了让映月回头是岸。” “她毕竟是我带回来的,纵然去了别处,我也应该对她负责。” “我不想看她误入歧途,更不想——” 江逾白话没说完,就被殿前正座上的女人打断。 “你们很吵。” 不耐烦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江逾白抬眸,看着少女身后站起的白衣女子,瞳孔骤然一缩。 她……她怎么会在这? 江逾白的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震惊。 察觉到他目光的女人勾唇一笑,姝丽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嫌弃。 “姓江的,说完了吗?” “说完了轮到本尊了。” “鹤山秘境处处有记载,映月是如何拿下魁首的,你们都可以去查。” “具体得分,那里应该都会有。” “积分怎么查,本尊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我比较想问玄清剑尊一个问题。” “是谁告诉你,本尊的徒儿得分不当的?” 江逾白眸底闪过一抹慌乱。 不知怎的,纵然这些年大家将自己奉为苍衍第一人,可站在这女人面前,他的心底还是会升起一股浓浓的恐惧。 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围绕在他身边,只要女人望过来,他的心便会开始无休止的震颤。 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威胁感。 直觉告诉他。 那个女人,很不好惹。 “我是如何知晓的,就不必告诉仙尊了。” 江逾白克服心中的惊惧,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必告诉本尊?” “都欺负到本尊脸上了,还不让本尊问问?” 却檀眯起眼,心中有些不爽。 旁边的小姑娘一直拉着她的手,叮嘱她冷静冷静再冷静。 “师尊,我自己可以的……” 少女弱弱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却檀眉尾一扬:“什么都靠你自己,那我这个师尊是干什么吃的?” “在后面等着!” 语罢,她霸气地将少女护在身后,旋即素手一抬,指尖凝成一团微光。 那浑白色的微光逸出,在空中兜转一圈,便化成一缕细长的光影,朝着殿外左侧猛地冲去! 与此同时,殿门左侧传来一声尖叫。 “啊──” ”师尊,救我!” 尖细的女声骤然拔高,其语气惊恐慌乱,像是生怕自己被揭穿。 原本满脸淡然的男子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他掌心运气,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冰蓝色长剑缓缓凝成。 男子握剑一扬,剑势哗然而出。 铺天盖地的威压荡开,只见那带着冰雪气息的冰蓝色剑势化为冰箭,朝着那缕白色光影狠狠砍去! “砰!” 白色光影从角落扯出一个少女。 见剑势逼来,那光影随手将少女一抛,丢到殿内。 随即化成光点,迎着剑势猛冲而上! “哗——” 两股气势对上,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 在场的众人生怕自己受到波及,连忙运转护身诀,凝出一团团光罩,将自己保护起来。 “哗啦——” 又是一阵强大的气流四散铺开。 耀眼的白光从门口升起,众人只觉脚下一震,紧接着,头上的殿顶淅沥沥地落了一大捧灰尘沙砾。 “呸呸呸呸!” 粉尘满殿,有位长老护身诀念满了半拍,被沙土浇了一脑袋。 他飞快捏起清净诀,除去身上灰尘。 等一切妥当,他拨开刘海,刚想看看谁胜谁负,结果放眼一瞧,发现已经结束了。 是的。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结束。 头顶的鸣光殿被掀了个盖,光线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连旁边光头长老的脑袋,也被照得锃亮无比。 而大殿门口,刚刚那清冷出尘,宛若仙人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呈现给众人的,只有一个偌大的坑。 “好……好疼。” 坑边,有个灰头土脸的少女爬起身。 一抬头,看见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眼光,瞬间吓得眼泪汪汪。 “你们,你们把我师尊怎么了?” 她抹开脸上的水泥灰尘,洁白的贝齿刚想咬住粉唇,就吃了一口满是沙砾的硌牙灰尘。 她慌张地吐出来,一顿搜寻,才瞧见旁边的大坑里,隐约躺了个人影。 那人影虚弱地躺在坑底,身上压满了碎石、木屑、沙砾、尘土、以及一些碎裂的瓦片。 那……那会是师尊吗? 邵清芜慌乱的爬过去,尖刺的木屑划破了她的皮肤。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温潮的血液缓缓流下,沾了一大片灰尘。 邵清芜顾不得疼,爬到坑边,刚想下去拉他起来,就看到掉落在底下的长剑忽然动了动。 邵清芜瞪大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道白光忽然卷着长剑,朝着她面门直直飞来! 那长剑速度极快,剑身未近,都能感受到那股让人浑身颤栗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不是师尊的。 邵清芜被吓破了胆,她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原地,看着那柄长剑逼近眉心。 “不要!” 周围好像安静下来了。 邵清芜只看见坑底的人目眦欲裂地爬起来,张口在喊些什么。 旁边的长老们看呆了眼,没人来得及出手。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穿她的脑袋,邵清芜哭也哭不出来,她攥紧手,双眼紧闭,想着等死,却未料到那长剑忽然在她眉心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就怕了吗?” 女人的冷笑从远处传来。 邵清芜心跳如擂,她长睫轻颤,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转头一看。 只见一位白衣女子淡然自若地站在殿中央,纤长手指翻转,像是在把玩着什么。 她眉目姝丽,气质淡漠冷沉,宛若庙中的神女像般高不可攀。 而她的身后,一个挽着双垂髻、身着浅杏黄的少女探出半个脑袋。 她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殿门口处的大坑,有些惊叹又有些佩服地睁大眼,清澈明亮的瞳仁里,写满了崇拜。 “师尊,你刚刚那是什么招?” “就那么轻轻一抬,就把这里给掀了?” 少女的声音灵动清脆,如同二月枝头上的黄鹂鸟。 说到这里,她眉头一拧,眼底流淌出几分惋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鸣光殿,上个月才维修完。” 白衣女子闻言,像是被逗笑了。 她眼尾微抬,明眸中掠过几分柔和。 “没事,赔得起。” 第12章 你该叫师叔 邵清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仙尊竟然对她笑了? “可是这能让我们赔吗?” 黄衫少女眨眨眼,似乎有些不赞同。 “这场事故,并不是我们引起的吧?” 虽然师尊很有钱,虽然师尊很霸气。 但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用! 这根本就不是她们的错啊。 邬映月心里已经划分好了责任。 旁边的高掌门撤下护身罩,有些肉痛地看了眼天,随即转过头,看向师徒二人,恭敬道:“师祖,师叔说的是,此次责任不在您。” “事后宗门会向玄云峰索赔。” 高掌门的话语顺风落入邵清芜耳中,她不甘心地看了眼悬在面前的长剑,咬牙道:“凭什么让我们玄云峰赔?” “若不是仙尊贸然动手,我师尊才不会反击!” 少女铿锵有力的话语落入众人耳中。 可这一次,没人再为他们说话。 “说的好。” “不是这个,本尊差点没想起来,此次还有你的一份。” “说吧,为何要诬陷本尊的徒儿?” “你是说了什么误会的话,让你师尊顶着诬告的风险,来此处为难本尊的乖徒儿 。” 乖徒儿。 邵清芜心中闪过一丝嫉恨。 她心虚地别过头,不服气道:“我没有诬陷。” “邬映月能得那么多分,难道就不可疑吗?” “她忽然消失了那么多天,谁知道她是不是作弊了,再者,她就是偷了我的积分!” “不信,你们可以喊紫剑锋的监察师兄过来!” 少女的话掷地有声。 众人看着她振振有词的模样,欲言又止,纠结半会儿,还是移开了眼。 反倒是苏长老听完,抬袖一挥,允了她的要求。 “好,那我就喊!” 苏长老拿着令牌,轻点了下上面的名字。 还没发出消息,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沉缓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只瞧见一道墨青色的身影从左侧走了出来,他踏进殿内,绕过大坑和邵清芜,立在诸位长老面前,朝众人遥遥一拜。 “弟子祝鹤来,见过诸位长老。” 苏长老眼底闪过一抹讶色:“怎么来得这般快?” “正好有事问你,你说说,你邵师妹说的偷积分一事是否属实?” 众长老期待地看向殿内那清润俊美的少年郎。 他勾唇一笑,长睫微抬,眸中水光潋滟,温雅尽显。 “回师尊,偷积分一事,从未发生过。” “玄云峰弟子邵清芜,本就欠碧穹峰师妹积分。” 众长老:“啊?” “不止她欠,那武道院的陈旭前辈也欠了。” “原因无他,无非就是秘境内优胜劣汰,碧穹峰的小师妹技高一筹,赢了挑战。” 墨青少年娓娓道来,众长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若一对一挑战成功,赢家是可以拿走输家的分数的。” “倘若输家当时的积分为零,则会被秘境法则判定输家欠款。” “后面得到的积分,一到账就会被扣走。” 众人交头接耳。 有人疑问:“那映月小师叔是怎么赢的?” 少年缓缓勾唇:“大家的进攻策略各有不同,长老们若是想知晓,不如去问问映月师妹。” 那人闻言,先是点头,等反应过来,又不太认同地纠正。 “你该喊师叔的。” 少年不语,只是抬眸,与殿前的师徒二人遥遥相望。 却檀先笑出了声。 “这称呼都要乱套了。” 她侧过脸,和小弟子咬耳朵:“不过……这小子混得还挺不错。” “你说,他会喊你小师叔吗?” 邬映月有些腼腆地摇摇头,表示不知。 不过…… 邬映月看着少年的装束,墨眸闪过几分好奇。 这么短的时间,师兄还能回去换身装扮吗? 这一套,好显小喔。 看起来,确实很像排行最小的师兄。 第13章 你不是说你想要个公正吗 映月正发着呆。 还没回神,就听到有人催促:“愣着干吗?喊啊。” 祝鹤来一顿,沉吟一会,眸光微垂,对上少女的视线。 “小师叔。” 邬映月的思绪被这一声字正腔圆的小师叔拉回。 她有点震惊地望向祝鹤来。 却不料对方神情淡然,目光沉静,没有半点尴尬和犹豫。 “鹤来是鹤山秘境的监察,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高掌门满意地看了眼祝鹤来,旋即收回目光,望向门口的少女。 “清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高掌门沉声开口。 邵清芜的唇颤了颤,心中有些不甘。 “就凭他一面之词,您就不信我吗?” 邵清芜眼中蒙上一层薄薄雾气,泪水顺着她灰扑扑的脸滚落下来,留下两道浅白色的泪痕。 高掌门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从坑中狼狈起身的男子。 “师兄,我原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 男子握着剑,支着身子爬出来。 他声音低沉,语气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高掌门一哽,眼中闪过几分怔然。 “逾白,你这话是何意?” 他还没有站在他那边吗? 入峰大典之日,他传讯过来,说要将那个弟子送走。 他再三劝阻,本不想答应,最后还是看在他的份上默许了。 再说这次,他本可以直接将他的弟子丢出去,却还是让她说了缘由。 这本就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 他就算有意帮忙,也没办法完全忽略事实啊。 “师兄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我便就是什么意思。” 江逾白抿唇,抬手掐诀,一道清风闪过,将他和邵清芜身上的污浊清理干净。 高掌门哑口无言。 倒是旁边立着的青年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玄清剑尊这话,像是在怪掌门。” “所以你也认为,是映月犯错了吗?” 江逾白闻声看去,视线在青年温雅的脸上停留一会儿,眉心微微皱起。 这张脸,好生熟悉。 “我只是不想看她误入歧途。” 江逾白眉头紧锁,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阿芜不会骗我。” “啧。” 青年轻啧一声:“好一个不想看她误入歧途。” “不知剑尊可听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您既然已经对映月有了偏见,又何必揣着自认为正确的答案来问问题呢?” “您不会觉得这样做很正确吧?” “依我看也是,毕竟打着为你好的这种名义干坏事,夜里做梦都会觉得自己很伟大。” 青年不加掩饰地嘲讽出声。 在场长老看着他这副模样,竟早已见怪不怪。 “你是哪个峰的?” 江逾白心中久违地升起一丝难堪。 青年温柔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紫剑锋祝鹤来。” 江逾白脸色一沉,刚想开口,旁边就跳出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他满脸警惕地将祝鹤来护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道:“玄清你莫怪。” “我这徒弟年轻气盛,直言不讳惯了,你别往心底去。” 有长老跟着点头:“鹤来是个好孩子,平日待人温和,办事也认真负责,只是这孩子性子太清正,所以今日才会冒犯。” “对,他这孩子就是有点轴,就认正理。” “我看这事就这样结束吧,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 江逾白眸中阴郁一片,他错开青年揶揄的目光,转头对上邬映月的眼。 “映月……” 他喃喃出声,还没传进少女的耳中,旁边就传来一道清越的提醒。 “你该叫她小师叔。” “剑尊,三代未出,您总该懂点礼貌。” 江逾白攥紧手,向来清冷自持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 “这是我和她的事,轮得到你管吗?” 祝鹤来弯眸一笑,尚未开口,那沉默已久的少女便站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管?” 江逾白一惊。 忽然发现那黄衫少女已经缓步走来。 她在青年身边站定,仰起眼眸,笑盈盈道:“多谢师……侄仗义执言。” “对了,我想问一问,秘境的积分排名,还会公布吗?” 青年垂眸,眼底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会。” “其实积分明细早就出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 青年说完,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摸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不规则灵石,朝掌门丢过去。 “这是宗门在鹤山秘境设下的记录石,里面记录了秘境截止前,所有弟子的积分明细。” “此石由清正堂所制,上面加了多重法印,任何人都无法篡改其中的内容。” “正好诸位长老都在,不如就让大家看看吧。” 祝鹤来缓声说完,底下就爆出了一阵惊呼。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掌门快打开看看,我要看看她们各自拿了多少分!” 高掌门接过灵石,运起一道灵力,刚要打开,就被一道娇弱的声音打断。 “师尊,我……我忽然感觉有点不舒服。” “我们回去吧?” 她扯了扯男子的衣袖,咬着唇,小心翼翼的开口。 江逾白眸光一凛。 视线在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身上扫了一圈,眉心微蹙,头一次生了拒绝的念头。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红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先留下看看吧。” “你不是说,你最想要个公正吗?” 第14章 要我赔吗? 邵清芜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干净。 她仰望着男人俊美的侧脸,唇色一白,尴尬地点了点头。 “好……” 邵清芜头皮发麻地往男人怀里缩了缩,目光飘忽不定,不经意间,便撞上了邬映月的视线。 殿内光亮无比,只见少女双手环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说不清是挑衅还是炫耀。 邵清芜心中恨意横生,压不住的嫉妒心思如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双腿发软,慌乱地躲开她的视线。 还没站定,就瞧见鸣光殿上投出一片幽绿的光幕。 鹤山秘境四个字浮现,紧接着,魁首弟子的积分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百万?!” “这也太多了吧!” 伴随着一阵阵惊呼声,积分明细也浮现出来。 “一个九玄红莲业火,就加了这么多分?” “学习了秘境传承心法……什么心法这么值钱?“ “收服了神秘灵兽也能加这么多?” “等等,你们看到了吗,她还拿了封天剑!” “那不是百里前辈陨落前的本命佩剑吗?那可是神器!” 惊讶声此起彼伏。 各长老看完,脸色都有点挂不住。 好尴尬。 他们之前质疑得最大声。 可是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最不被看好的弟子,如今竟然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这孩子,真是低调啊。” “哈哈,仙尊也低调,若是我的弟子,我早就吹出了。” 室内安静了一秒,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大家脸上喜气洋洋,纷纷弯腰拱手,朝却檀道喜。 原本负责斟茶的弟子看了眼乱糟糟的殿内,也抬眼看起了积分明细。 不得不说,这位人小辈分大的师叔祖真的很厉害。 不过…… 小弟子视线下移,落在最后一行小字。 “所以,邵师姐的积分只有两千吗?” 小弟子疑惑地问出声。 原本一团喜气的长老们纷纷抬眼,老眼眯起,终于看清。 “还真是。” “她修为被封,能拿两千已然不错。” 大家心照不宣地夸了夸。 小弟子闻言,好奇地眨了眨眼,清澈透亮的墨瞳里,闪过一丝浓浓的疑惑。 “那为什么邵师姐要说……师叔祖偷了她的积分啊?” “就……很没有必要啊。” 猝不及防被叫了师叔祖的邬映月有些汗颜。 虽然没叫错,但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她尴尬地笑了笑,朝着那可爱的小弟子道:“其实可以喊映月姐姐的。” 小弟子懵懂地眨眨眼,墨眸一弯,脆声道:“映月姐姐,我相信你。” “对了,我一直很想问问……那位邵师姐是不是对您有意见啊,这么没有逻辑的诬陷,她都能说得出——” “呜呜呜,师尊泥放开窝、” 小弟子说到一半,被忽然冒出来的长老一把抱走。 她把小孩拽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啊,我这弟子年纪小,本想着让他最近来鸣光殿历练历练,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重重的“噗通”声。 众人疑惑,回头一看,发现刚刚那脸色苍白的女弟子已经晕倒在地。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而她的师尊,已经站到前面。 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疑惑的凑近一看,发现刚才还脸色黑沉振振有词的玄清剑尊,此刻正攥着邬映月的手,颤声道:“对不起,映月,是为师错怪你了。” 男人猩红,昔日高不可攀的清俊面容上写满了卑微和讨好。 邬映月垂眸看着男人,冷哼一声,刚想抬脚一踹,旁边笑眯眯的青年就猛地抬手,一拳将他揍翻在地。 他的臂力出奇地惊人。 邬映月看着那白衣翩翩的男人被揍得滚了两圈,口吐鲜血才稳住了身子。 邬映月一脸震惊地瞪大眼。 只见刚重拳出击完的青年优雅地放下袖子,指尖微抬,拂去墨青衣衫上的灰尘。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他转过头,浅褐色的眸子半垂下来,长睫轻颤,白皙温润的俊脸上浮出些许茫然无措。 “抱……抱歉,我担心剑尊会伤到你。” “小师叔应该该不会介意吧?” 邬映月隐去眼底的惊诧,憋住笑,故作淡然道:“不介意。” “倒是你,没伤到吧?” 不远处,被师尊困在角落的小弟子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茶壶。 奇怪。 他这里没茶水了啊? 怎么空气中,还是飘着淡淡的茶香啊? 鸣光殿一度陷入混乱。 苏长老看着一拳把玄清剑尊干翻在地的弟子,有些尴尬地擦了把汗。 这孩子,不是说好要隐藏实力吗? 怎么一出手就把玄清剑尊打成这样了? 冲突归冲突,苏长老毕竟和玄清剑尊共事多年,见他今日如此狼狈,他整理好心情,上前将男子扶起。 “逾白啊,你没事吧?” 苏长老看着地上红彤彤的血液,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臭小子,下这么重的手。 这玄清要是追究起来,他得赔不少钱啊。 也不知道他这个月的俸禄够不够...... 罢了,算上上半年的年度优秀长老的奖金,应该也够赔了。 苏长老想着想着,手上的劲一下没稳住,捏得江逾白的骨头咔咔作响。 “苏长老,放开我。” 冷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长老下意识拒绝:“你这孩子,怎么还和我见外呢?” “怎么说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你总不能因为刚刚的一点冲突,就记恨上我了吧?” “逾白啊,不是我这个做前辈的说你,做人啊,心胸还是要宽广一点。” “你说说,要不是那日你们几个太过分,现在至于闹到这地步吗?” “你看看你错过了多好的弟子,现在知道后悔了?不是我说你,那丫头的性格就不是会做出弄虚作假这等子事的,你啊,就是太偏爱你那女弟子了,什么话都听,什么事都想为她出头,时间久了,就容易昏了头。” 苏长老碎碎念叨着,末了还不忘补刀。 “你也别怪我偏心眼子,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子,好歹人小姑娘也是你带进来的,你非得在这么多长老面前为难她。” “你今日所受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知道吗?这种事,错了一次就够了,以后可不要再犯了。” “而且,却檀仙尊多厉害的人,你也不想想自己是她的对手吗?你这孩子打小就傲,遇到前辈尊重一点不行吗?非得上去触人家霉头。” “你这顿揍,挨得不亏。” 苏长老喋喋不休地说教一通,等他心满意足地转过头时,才看到江逾白正咬牙盯着自己,泛红的眼圈中情绪浮沉,眉头紧锁,像是在隐忍什么痛苦。 “苏长老。” “我的手,似乎被你捏断了。” 苏长老一顿。 身后,躲在祝鹤来身侧的邬映月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苏长老一脸尴尬,犹豫道:“要我赔吗?” 第15章 你不会生气吧? 江逾白眸光微敛,刚要开口。 祝鹤来身后的少女就探出了脑袋。 “苏长老,玄清剑尊身体很好,也不差这几个钱。” “他向来宽容,这等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似曾相识的话语落入耳中,江逾白怔然抬头,对上少女恶意满满的笑眼。 心中传来尖锐的刺痛,江逾白呼吸一窒,刚想回话,少女便无聊地撇了撇嘴,拉走了旁边看热闹的青年。 “走吧。” “我师尊说,邀请你去碧穹峰做客。” 江逾白视线下移,看见少女扯着青年衣袖的白嫩指尖,瞳孔骤然缩小。 “映——” 他伸手欲拽住少女,想将她强行留下。 可指尖一抬,却扑了个空。 ...... 鸣光殿外。 邬映月拉着祝鹤来没走多远,掌门便追了出来。 “小师叔,小师叔!” 掌门焦急的声音传来,邬映月回头,便瞧见他腆着个大肚子,艰难地朝自己跑来。 她站定脚步,眼底浮出点疑惑:“怎么了?” 高掌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此次的魁首彩头,你还没拿。” “说好的去珍宝阁挑,小师叔难道忘记了?” 邬映月笑了笑:“不用挑,我有想要的。” 高掌门一愣,被肉挤得有点小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我听说您的珍宝阁中,有一妖族至宝。” 高掌门心头一跳,下意识否认:“我哪有那东西,小师叔是不是听错了?” “要不您来我珍宝阁瞧瞧,看得上带走都行——” 高掌门含糊不清地说着,想就此糊弄过去,怎料对面的少女秀眉一扬,好笑道:“怎么,您堂堂的掌门,也玩不起吗?” 站在旁边的青年垂眸,笑眯眯地开口:“掌门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小师叔莫要误会了。” “没记错的话,玄晶续魂灯应该在珍宝阁进门左手边第三个柜子的顶层,那里有一处机关,去年清扫库房的时候,掌门还让我着重打扫过那里......” “掌门实在为难的话,不如就让我带小师叔去?” 高掌门幽幽地看向祝鹤来。 “鹤来,我发现你近来话多的很。” 祝鹤来云淡风轻地颔了颔首:“掌门谬赞了。” 高掌门欲言又止,可见邬映月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只得叹息一声,道:“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拿过来。” 邬映月立马换上笑脸,雀跃道:“谢谢掌门!” “对了,其实您也可以不用叫我小师叔的,平日唤我映月就好。” 这小妮子,脸变得还真快。 “谢我作甚?”高掌门点了点头,随即哼了一声,继续道,“谁让你是我们秘境试炼的第一名呢。” “你这孩子,有其他法器不要,偏偏要这东西,你拿来有什么用......” 高掌门一边念叨一边转身。 见他要走,祝鹤来有些不放心,连忙追上去,道:“掌门,您一个人是不是有点不方便,我陪您去。” 高掌门吹胡子瞪眼:“你是怕我掉包吧!” 祝鹤来一脸无辜:“怎么会?” “掌门,您万万不能这般揣测我。” 高掌门呵呵一笑,转身加快脚步。 祝鹤来走到一半,回头冲邬映月眨了眨眼:“在这等我。” 头顶的天不知何时变了。 先前的阴霾灰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澄如洗的明净蓝空。 一轮耀眼的太阳悬在穹顶,日光直直落下,照得邬映月头顶发热。 师尊先回去了。 邬映月看了眼殿内。 那里乱七八糟的,人还没完全散。 江逾白被一堆长老缠得难以脱身,之前晕倒在地的少女,不知何时醒来,她坐在角落,脸色灰白,眸光黯淡,眼底一片死寂,看起来几乎没什么生气。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她猛地抬起眼,满眼恨意的目光扫来,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 邬映月有些好笑。 她毫不畏惧地对上邵清芜的目光,唇角微勾,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邵清芜像是被她挑衅到,娇美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厌恶,她恶狠狠地瞪了回来,干裂的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我、不、会、放、过、你、的。 隔得太远,邬映月听不清,却还是能靠她唇形辨别出她的话。 不会放过她。 会不会太没攻击力了点。 邬映月悠悠打了个哈欠。 邵清芜看着她淡然的样子,素手攥紧,粉嫩的指甲掐进肉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印。 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方才还盈满恨意的眼中浮出几分受伤。 等心绪平静一会,她又抬起眼,薄唇动了动,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这次是,我恨你。 恨自己吗? 邬映月有些好笑。 事到如今,她还没明白她的现状是谁造成的吗? 也好。 以后更不用心软了。 邬映月错开她的目光,将她无视得彻彻底底。 邵清芜看着少女伸了个懒腰,在原地站了一会,便背着剑,步伐轻快地跑向出来的青年。 那青年墨发如瀑,梳着半批发的样式,五官出挑,气质如云,着一身墨青衣袍,紧束的同色系腰带,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勾勒到完美。 那是......祝师兄。 邵清芜满脸惊愕地看着昔日温和疏离的师兄取出一只四方锦盒放到少女的掌心,其眼中的温柔和宠溺,浓得快要将人溺毙。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的? 邵清芜攥紧手,心中的嫉恨再度点燃。 她想做些什么。 可来不及动手,她一侧眸,便瞥见了殿门左侧处,漏出的一截华美衣袍。 墨青色,祥云纹。 这似乎是......二师兄。 察觉到来人的身份,邵清芜心头一跳,她仰起眸,满眼惊愕地对上少年的视线。 只见少年眉心微蹙,从前满是柔情的眸中被冷漠占领。 他唇角紧抿,带着伤的俊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望。 “阿芜,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你明明知道师尊会做到何种地步,为何还要如此?” “阿芜,你真的有那么讨厌她吗?” 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扶着门框,每说一句话,脸上血色就白一分。 邵清芜的心颤了颤,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她的心,她有些慌乱地支着身子爬起来,朝少年走去。 “师.....师兄,你听我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谢寻舟别开眼,眺望着远处并肩而行的二人。 心脏传来钝钝的痛意,前世的记忆浮出脑海,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回眸望向扯着自己衣袖解释的少女。 “回去吧。” “师尊应该还要处理这边的事。” 邵清芜一怔,到嘴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有种让人窒息的难受。 “师兄,我.....” 邵清芜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今日出门前,她是给师兄端过药的。 为了让他睡得好一点,她在药中放了点安魂散。 连室内燃的香薰,也是她特意准备的安魂香。 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在休息,可现在为什么...... “你是在好奇,安魂散怎么没生效吗?” 少年勾唇,眸光冷漠地看着他。 邵清芜想否认,可还未开口,就看见不远处的圆柱后,走出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 他朝邵清芜呲牙一笑,道:“不好意思啊师姐,我担心安魂散对师兄的身体不好,就把那药换了。” “师姐应该不会生气吧?” 第16章 满洲回忆 少年的笑容灿若朝阳。 邵清芜凝望着他的脸,浑身血液仿佛被瞬间冻住。 彻骨寒意从脚底传来,她咬着牙,有些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 “怎么会怪你。” “那安神散只是为了让师兄睡得好一点才放的,师兄若是不需要,那不是更好吗?” “这样就说明师兄身体好些了,我也不用担心了。” 邵清芜站在殿门口,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一吹就倒。 以往这个时候,萧怀迹都会心生怜爱,上前扶住她,说一些安慰关心的话。 但今日没有。 他就站在那,歪头看着她,唇角勾起,笑容却未达眼底。 邵清芜有些心冷。 她薄唇动了动,素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一股尖锐的痛意传来,她吸了吸鼻子,却还是哭不出来。 已经没有眼泪了。 眼眶干干涩涩的,还带着沙沙的痛意。 她终于无计可施,低下头,趁少年不备,强行扑进他怀里。 “师兄,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伤害映月,但我真的是忍不住。” “你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我真的很害怕你们不要我。” 少女的声音染上浓重的哭腔。 谢寻舟低头,看着她乌发间的发旋,蓦然想起有次前世出任务,他身受重伤。 那时正临深冬,漫天大雪,周围冰天雪地,几头失去理智的妖狼将他们重重包围,仿佛只要放松一秒,就会扑过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邬映月那个时候,应该筑基了吧。 她筑基很辛苦,磕磕绊绊好多年才勉强成功。 筑基成的那一天,她第一时间跑到自己的寝殿,问他要不要一起出任务。 “二师兄,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给你拖后腿了。” “你给我布置的功课,我都已经按时完成了,让我送的东西,我也送完了。” “所以,你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答应我一次?” “就这一次任务,我真的找不到别人了,这次任务的奖励我真的很需要。” 少女仰着头,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窗栏,询问他的意见。 “那个任务在北境,不会很远的。” 谢寻舟本不想答应,可听到北境,他想到阿芜带着师兄回了故乡探亲。 醋意漫上心头,他脑子一热,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只是他没想到,那次任务中,他竟然会受那么重的伤。 这一切,只因他嫌弃映月太笨,半路抛弃了她,选择一个人单打独斗。 北境大约是克他。 路上被其他宗门的弟子偷袭,被妖狼包围。 伤口溃破,血流成河,他险些以为自己要死在那。 但万念俱灰的时候,邬映月来了。 她初次筑基,莽撞又冲动。 周围狼群伺机而动,她御着剑歪歪扭扭地闯进来,一把拖起倒地不起的他。 她的力气也不知为何那么大。 觉得拖着走太麻烦,索性就把他背起来了。 “师兄,你忍一忍啊。” “走出这片雪域,前面就是满洲城了。” “去了满洲城,我把积分兑给别人,给你换药喝。” 他意识沉沉,说不出话,只能掀开眼皮,盯着她乌发发呆。 她的发旋很可爱。 头发很浓密。 只是挽发的手法太差。 谢寻舟至今都没想明白,一个女孩子,为何对自己那么敷衍。 一根破木棍,挽个道姑头,简直潦草得不能再潦草。 阿芜就不像她这样。 当时的谢寻舟想完,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满洲城的客栈。 小二敲开他的门,给他送药。 谢寻舟问:“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呢?” 小二腼腆地笑了笑,把药端给他:“那姑娘啊,伤得有点重......” 小二刚想细说,外面就传来一道强作镇定的声音。 “我没有。” “我没有受伤的,师兄。” “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就好。” 他住的地方是雅间。 隔着屏风,谢寻舟看见少女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小声道:“师兄,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家。” “对不起,这次还是连累你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说完,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拿着空托盘的小二连忙追上去:“姑娘,姑娘,要我扶你吗?” 少女慌张地躲开:“不用不用。” “这样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满洲城的日子过得很慢。 谢寻舟躺在床上,每日都看不到邬映月的踪影。 有一日,他忽然想起来透气。 结果打开窗,就看见少女拄着木棍,抱着一沓简陋的符篆,小心又讨好地问路人。 “你好,要凝气符吗?” 凝气符是他教她画的。 “不要符啊,那你家需要除妖驱魔吗?我是苍衍宗的弟子,这些我都擅长的。” 路人闻言,迎着冷风缩了缩脖子,鄙夷地啐了她一口。 “你家才有妖。” 好傻。 第17章 嫌弃 “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干嘛?” 邬映月躲得快,没让口水溅到自己。 只是冷风呼啸,冻了许久的她还是有点受不住。 她搓了搓手,哈气吹掉掌心的寒意,一回头,猛地撞上他的视线。 那一刻,她几乎是窘迫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邬映月以前随身携带的破剑,不见了。 他把她抓到楼上质问,少女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佩剑,我问你,你的剑去哪了?!” 外面滴水成冰,可他的声音比寒风更冷厉。 邬映月低着头,沉默不语。 “说话,你哑巴了?”谢寻舟几乎是吼出声。 他掰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室内暖气融融。 他看到她咬着唇,头一次红了眼眶。 “卖掉了。” 她几乎是哽咽出声。 那是她第一把佩剑。 平日练完都要擦擦,不小心磨损一点了,都要心疼好半天。 没人比她更在意那把剑。 哪怕那只是剑修院统一发放的。 她竟然卖掉了。 谢寻舟有些失声:“为什么?” 邬映月忍着眼泪,肩膀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没钱了。” “我花光了积分和灵石,也买不起药了。” 她看起来很难受。 怀里抱着根磨光滑的木棍,眼圈红红的,眼泪转了一圈,又悉数憋了回去。 谢寻舟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他喉结滚了滚,有些无措地松开了她。 “没钱,为何不找我要?” 说到这个,她眼眶更红了。 “师兄是陪我出任务才受伤的。” “而且,你没说你有钱。” 谢寻舟皱眉:“你看不到我的芥子囊?” 邬映月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扫了他一眼。 “我看到了啊。” “可我又解不开。” “你那个时候每天昏睡不醒,我总不能强行抢过来。” 谢寻舟:“......” 他取下芥子囊,教邬映月开。 “以后我不方便,你就这样解开。” “我所有的芥子囊都是这么解开的,除了高级的会加一层封印。” “不过灵石、法器和符篆都在中级芥子囊里,应该够用了吧?” 邬映月按照他教的方法打开芥子囊,看到成堆的灵石时,她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你怎么不早说?” 她用袖子胡乱一擦,抱着灵石,拄着木棍就要往外走。 谢寻舟拉住她,丢开她的木棍,皱眉问:“你要去哪?” “我去赎我的剑啊。” “拦着我干吗?” 谢寻舟喉间一哽:“别去赎了,我给你买把新的。” 他垂下眸,终于看见少女缠了很多圈纱布的右腿。 “这里是怎么回事?” 邬映月不自然地躲了躲:“那天,被一头妖狼咬了。” “不过,就被咬了一口,我太疼了,把他们全打死了。” “兽核还卖了五百灵石呢。” 说着说着就骄傲起来了。 “这些天,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谢寻舟有些说不出话。 “为什么不养伤?” 这问题刚问出,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邬映月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谢寻舟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忘记你没钱了。” “走吧,买剑去,顺便,把你这腿也治一治。” 邬映月在这方面有着格外的坚持:“我的剑就够用了,师兄帮我赎回来就好。” 谢寻舟不同意,却又拗不过她。 最后只能赎回来,再赠她一把仙级的本命灵剑。 那灵剑与她相配,唤作叶生。 她很高兴,抱着灵剑爱不释手。 右腿恢复的那天,她御剑在客栈后院飞来飞去,结果一个没注意,灵力枯竭了,摔进了水缸里。 这下谢寻舟终于能把她那套灰扑扑的冬衣换掉了。 换上新衣次日,正逢满洲城岁旦。 城中张灯结彩,炮竹声响彻街道。 她跑到楼下,和周围的百姓说了几句讨喜的吉祥话,便得到了一堆红纸封好的铜板。 铜板不多,每个红封里一两个。 可邬映月数的时候,格外开心。 “一个,两个......师兄,我得了十二个!” 她高高兴兴地数完,又分了他一半。 “在我们那,喜气是要分享的。” “分你六个,祝你六六大顺。” 那是她难得的活泼时光。 谢寻舟看着她灿烂的笑颜,忽然生了一种错觉。 如果他们一直这样过下去,也很好。 但想法一出,便很快被他打消。 他怎么会这么想? “对了师兄,我们上元节的时候启程回家可以吗?” “我们在外面太久了,师尊一个人在山上,太冷清了。” 白日,烟花燃放。 少女仰起眸,眼底流光溢彩,竟比焰火还美丽。 “好。” 他点头,难得勾起唇,笑了笑。 少女得了回答,心满意足地扭过头,哼起了庆岁歌。 那次,他有陪她回家吗? 好像是没有的。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娇软的声音钻进他耳中,带回了他的注意力。 谢寻舟回过神,垂眸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怔忡地颤了下长睫。 “我......” 模糊的记忆散去。 可他还是记起,那次上元节,他失约了。 他把她一个人丢在了满洲城,去找阿芜了。 “师兄,连你也不在意我了吗?” “我真的......真的只是太在乎你了。” 心中泛起冷意。 谢寻舟淡漠地移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在乎我,还是在乎你那作祟的攀比心呢?” “没什么好说的,回去吧。” 他推开邵清芜,眼皮都懒得抬,撕开传送符便转身离去。 “师姐,看来二师兄并不是很想理你啊?” 一侧看戏的少年幸灾乐祸。 邵清芜冷下脸:“你满意了?” 萧怀迹笑容一凝,唇角压了下来。 “我不满意。” “师姐,这还只是开始呢。” “咱们慢慢玩。” “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萧怀迹扬唇一笑,猛地贴近,额头抵住少女的额头,刚要开口,就感到一阵风落到自己身边。 紧接着,一道带着不耐烦的轻“啧”声传来。 有点耳熟。 萧怀迹回眸,猛地对上一双写满嫌弃的潋滟桃花眼。 “好恶心。” “要发情能不能滚远点?” 萧怀迹的笑容垮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他眉头轻皱,莫名有些紧张。 邬映月翻了个白眼,进门问了几句掌门,又撕开传送符准备走。 走之前,她上上下下,把萧怀迹全身打量了一遍。 “啧。” 又是嫌弃得再嫌弃的一句。 萧怀迹又羞又恼,心中还莫名生出一点爽意。 他松开邵清芜,转身要去追问邬映月。 可金光一闪,那少女轻飘飘地消失不见了。 萧怀迹嗅着空气中的袖子花香,瑞凤眼中浮出几分挫败。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咒骂出声:“不是,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邵清芜又被丢下了。 第18章 续魂 碧穹峰,水天阁。 一道金光闪过,少女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庭院正中间。 小鸦见状,扑着翅膀飞快地迎过来:“小主人,你回来了啊?” 邬映月侧眸扫了眼安静的院内,问道:“祝师兄呢?” 小鸦道:“他在茶室等您。” “小玄先回去了,他说等你下次出秋的时候,他和你一起去。” 小鸦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玄还让我问一问你,刚刚在鸣光殿外的时候,好不好玩。” “好不好玩?”邬映月皱眉,明显有些不解。 小鸦落在邬映月的肩头,黑豆眼中浮出几分疑惑:“我也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你前脚刚走,他就拉着小八出门了,映月,你在鸣光殿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 是指霍长老吗? 邬映月正好奇着,偏殿的茶室内,便走出一个儒雅公子。 “小鸦说的,是鸣光殿外,师兄给霍长老施了真言咒一事。” “当时我和师兄在暗处,鸣光殿外发生的一切,我们都一清二楚。” 祝鹤来娓娓道来,清浅的眸光中闪过几分笑意。 邬映月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霍长老明明看起来很害怕,却还是会说出那么多对自己不利的话。 也罢,要不是师兄施了真言咒,她恐怕还不知道那霍长老会有那么多的意见。 “怎么样,掌门有告诉你玄晶续魂灯上的封印如何解吗?” 青年温声说完,清润的眸中浮起些许好奇。 邬映月点点头:“说了。” “那便抓紧时间吧。” 祝鹤来转身踏进茶室,见少女还没跟过来,不禁回眸,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怎么了?” 邬映月盯着祝鹤来看了一会,旋即摇摇头,道:“只是还有点不适应。” “我怎么也无法把你和碧穹峰联系起来。” 前世那个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的紫剑峰师兄,竟然长了毛绒绒的尾巴。 他真的不是半路顶替的吗? 可是相处时那些小细节又告诉她,他就是记忆中的祝鹤来。 只是前世与他不太相熟,便不知道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邬映月又觉得很合理了。 大概就是因为半妖的身份,所以他不怎么与人亲近吧。 那个时候的他,像冬日的暖阳,看着温暖耀眼,其实没有半点温度。 纵然对别人笑得再灿烂,却还是有距离的。 邬映月拉回思绪,端着玄晶续魂灯走进茶室。 茶室开阔,有一方五六人座的长桌。 桌上摆着泡好的茉莉香茗,清新馥郁的茶香透过紫砂壶随风飘出,少女轻嗅了下,抱着续魂灯坐到了祝鹤来对面。 “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没有外人的打扰,邬映月小心翼翼地将续魂灯放到桌前,旋即抬手,按照掌门教的法子,运起金系灵力,将上面的封印一点一点解开。 续魂灯灰扑扑的。 随着封印瓦解,才慢慢显露底下的华彩。 琉璃灯制成的灯柱,灯身虽透明,但被光一照,便会流淌出幻梦般的光采。 琉璃灯上,是花纹繁复的鎏金盖,鎏金盖上,嵌着两条细长的铁链,铁链上凹凸不平,像是刻了密密麻麻的梵文。 邬映月凑近一看,发现看不懂。 指尖拂过莲状底座,按了下底端的红宝石,才抬起眸,看向灯盏中慢慢浮现的玄晶。 “里面的玄晶,便是神识和魂魄的寄存之处。” 祝鹤来的声音从对面缓缓传来。 邬映月看着中间晶莹剔透的玄晶,有些好奇地望向对面的青年。 “师兄,这是你们妖族的至宝,你就没想过拿回去吗?” 青年轻抿了一口茶,薄唇因沾了茶水,变得红润水艳。 他一言不发,眼尾上扬的弧度却格外撩人。 邬映月飞快收回视线,在心中啧啧称奇。 若不是这年头大家更偏爱那种清冷挂的长相,不然就凭谢寻舟的姿色,完全不可能成为宗门最受欢迎的男修。 毕竟祝师兄怎么看,怎么都比谢寻舟好看啊。 “玄晶续魂灯,是妖族当年献上的宝物。” “只是这宝物原本是给师尊的,师尊嫌太占地方,就放到宗门保管了。” 邬映月闻言,小脸皱成苦瓜:“既然是献给师尊的,那掌门还一脸不愿意。” “掌门这人向来如此,习惯就好。” 祝鹤来神色淡淡,他瞥了眼桌上的续魂灯,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取出二师兄的神识了。” 邬映月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取出封天剑,将那抹封存的神识小心翼翼托进玄晶灯中。 她屏住呼吸,动作极其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打乱了步骤。 等神识彻底融入,玄晶慢慢亮起,直至光采照亮整座灯盏,邬映月才松了口气,缓缓坐直了身体。 “这样就好了吧?” 邬映月仰眸,如释重负地看向祝鹤来。 后者似乎被少女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住,他压下眼中的讶异,点了点头:“嗯。” “还蛮简单的嘛~” 邬映月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刚要伸个懒腰,却没想到眼前忽然一黑,紧接着,一道极低的吸气声便从识海升起。 “这灯,好小。” 男声低沉,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嫌弃。 邬映月听着这熟悉的嗓音,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师兄?” “你还在啊?” 男声闷闷的,他嗯了一声,小声道:“没死透。” 他也没想到,就那一丁点的神识,竟然能被她盘活了。 活就活了,他的神识,好像还在一点一点壮大。 第19章 要一起去吗? 久违的声音让邬映月悬着的心落下来些许。 她舒了口气,小声道:“灯确实小了点,只能先委屈一下您。” “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她在识海中小心翼翼的询问。 对面,祝鹤来看着忽然怔住的少女,眉心微微蹙起。 少女并未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少年的回答,待对方低低地“嗯”了一声,才收回思绪。 “你刚刚……怎么了?” 祝鹤来将杯中茶盏搁至桌前,琉璃般的浅褐色眸子中流淌出几分疑惑。 邬映月神情雀跃。 她对上祝鹤来的眼眸,正想将此事告诉他,不料眼前的续魂灯倏然闪了闪,紧接着,识海中再度响起男声。 “先不必张扬。” “我现在,只能和你说话。” 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 邬映月光是听着,都感觉有点难受。 “好,我不说。” 她在识海中回了一句,旋即看向祝鹤来,道:“没怎么。” “我就是在想,这小小的一盏灯,能把二师兄的神识蕴养好吗?” “而且,要是他的神识养起来了,续魂灯会不会装不下?” 邬映月想起少年刚刚那句不带情绪的嫌弃,心中也有些好奇。 祝鹤来闻言,目光扫过邬映月莹润白皙的脸颊,旋即收回目光,淡抿了口茶。 “这续魂灯,只能保存二师兄的神识。” “他陨落太久,光靠续魂灯的力量,是养不起的。” “除非……” 祝鹤来眸光一凝,下意识看向那盏亮起的续魂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灯好像比刚刚亮了点。 “除非什么?” 邬映月好奇地问出声。 祝鹤来沉吟一会,道:“除非,你是归虚之力的拥有者。” “归虚之力?” 怎么那么耳熟? 祝鹤来支着下巴:“相传天地初开时,世间力量分为两种,即为归虚混元。” “其中归虚之力属阳,只有在特定时日出生的人,才会觉醒此类血脉。” “但后来随着青川大陆的演变,这归虚之力慢慢分化为五行之灵气,散落在天地各处,供灵气吸收者修炼。” “而那混元之力则散落在天地暗处,供妖、鬼、魔等各族修炼。” “目前来说,放眼整个大陆,都很难寻出一个纯真的归虚之脉的拥有者,不过——” 祝鹤来语气一顿,抬眸看向邬映月。 “师妹,你好像是个例外。” 邬映月一愣:“什么意思?” 青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浅褐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你就没有发现,你的五灵根和别人的有所不同吗?” “筑基之后,你就没有觉得,体内的灵力和从前不一样了?” 灵力不一样了? 说到这个,好像确实是。 她记得筑基那日,体内的灵池忽然融为一体,昔日泾渭分明的各系灵力,也化成了统一的白色。 “我想应该有人和你说过,你的五灵根构成,是生局。” “天地万物,能明眼看到的有生命力的东西,靠近你,都能得到滋养。” 祝鹤来慢条斯理地说完,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那琉璃灯盏。 “这一会的功夫,我感觉师兄的神识就有点变化了。” “师妹,或许再等些时日,你就能听到师兄的声音了。” 邬映月被青年的直觉惊住。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现在已经能听到师兄的声音了? “师兄的神识很强大,师尊曾经说,他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修士。” “而且,当年的他,也是五灵根。” “和你一样,五灵相生,能修归虚之力。” 祝鹤来缓缓说完。 邬映月光是听着,就觉得无比震撼。 归虚之力有那么厉害吗? 为什么她就不像百里师兄那样呢?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邬映月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 很快,识海中便浮起一道男声:“师妹,不必妄自菲薄。” “如今青川灵力稀薄,已经大不如从前。” “若你出生在那个时候,也会很优秀。” 和从前修炼时的严厉不同,少年的语气染着几分温柔。 邬映月喃喃道:“可是我十五岁才筑基,就算出生在那个时候......” “算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和以前相比,我有很大的进步。” 只是自家师兄们真的太逆天了! 她就没见过那么多少年时期便结金丹,入元婴的! 不过...... 邬映月想起之前的事,忽然抬眼,好奇地看向祝鹤来。 “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回苍衍宗之前,你曾把玄清剑尊打成重伤了?” 祝鹤来似乎没料到少女会忽然提及此事,他挑了下眉,点头道:“嗯,是这样。” 能把江逾白打成重伤,那就说明,师兄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可为何自己入峰以后,师兄就成了金丹阶呢? 而且前世她死的时候,祝师兄好像都没有突破元婴。 少女澄澈的桃花眼中掠过几分疑惑。 祝鹤来读懂了她的眼神,有些失笑:“你是想问我,为何会停留在金丹阶?” 邬映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想知道,为何大家都认不出你。” “就比如,你明明和玄清剑尊交手过,可见面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是你。” 祝鹤来微微勾唇:“我少时隐匿不了身上的妖气,师尊为了保护我,为我铸了一件隐月面具。” “那面具我从小戴到大,回到祝家时,我已能隐匿妖气,便以真容示人了。” “至于为何一直停留在金丹......” “是因为他们害怕我。” 青年嗓音清润,如同春日初融的高山雪,叮叮咚咚地流入河间。 他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可说到最后,邬映月还是听出了几分黯然。 害怕吗...... 邬映月仰起脸,对上祝鹤来的眼眸。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明明是温和含笑的,可一望过去,邬映月只读出了淡淡的黯然。 黯然。 邬映月自觉失言,眼底闪过几分愧疚:“对不起,师兄,我不知道——” “没关系。” “师妹是想了解我。” “我很开心。” 茶室,风吹开了窗牖,珠帘散开,碰撞在墙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淡淡的香气随风卷入,有一粒小小的桂花落在青年肩头。 他垂眸,鸦羽长睫轻轻颤动,素白手指一抬,拂开那点柔软的丹桂。 秋好像很深了。 邬映月看着桂花飘在茶桌上,缓缓回过神,道:“师兄。” “今年出秋,要一起去吗?” 祝鹤来一怔,墨睫微抬,琉璃般的眼中闪过几许愕然。 “怎么了,是我的邀请太冒昧了吗?” 邬映月见他不回答,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祝鹤来摇头否认,唇角上扬了些许:“没有。” “只是有点意外。” “那......”邬映月眼巴巴地看着他。 祝鹤来失笑:“好。” “答应你。” 第20章 扩灵脉1 时间流逝飞快。 离出秋的日子越来越近。 临行前三日,却檀把邬映月拉到碧落阁扩灵脉。 夜里,碧落阁灯火通明。 阁楼中药香弥漫,雾气缭绕。 几颗硕大滚圆的夜明珠悬在梁上,照得室内格外明亮。 邬映月踏进室内,瞧见摆放在正中央的椭圆浴桶,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 “衣服脱了,进去躺着。” 虫鸣声阵阵,外面的蝈蝈声格外明显,却檀坐在窗前,背对着她,手中忙活不停,像是在调制什么东西。 “脱......脱衣服?” 邬映月瞥了眼那浴桶中的灰黑药汁,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不敢啊?” 却檀回头,柳眉一扬,眸中掠过几分玩味。 邬映月赶紧摇摇头:“没有。” “就是师尊......这个水,会不会太烫了点?” 却檀挑眉:“你身上有九玄红莲火,应该不会觉得烫。” “而且,这样的温度,才能逼出你体内的杂质。” “更何况,你的灵脉需要扩充,要是不泡药浴的话,等你修为再长一点,灵脉承载不住身体吸收的灵气,就很容易爆体而亡。” 窗外,月明星稀。 冷银色的月光洒下,照在女人的侧脸上,衬得她有些清冷。 她眯着眼,见少女还缩在旁边一动不敢动,美眸微微眯起:“怎么,你想变成一堆肉沫?” 邬映月赶紧摇头:“没有。” 就是这黑乎乎的药水,看得她有点发怵。 却檀勾唇一笑:“那你乖乖进去。” “要是等下水凉了,我就重新烧开给你泡。” 却檀语气幽幽。 邬映月一听,飞快地除去外衣,“噗通”一下跳进浴桶。 洁白褥衣在水中荡开,却檀道:“那个最好也脱了。” 她摇晃着手中的小白瓶,辛辣苦涩的气息从中飘出,钻进邬映月的鼻子里。 她眨巴眨巴眼,乌黑的眼眸被水汽烘得格外湿润。 却檀看着她这和小狗没两样的表情,有些好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脸上浮出一层浅浅的薄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我有点害羞。” 却檀笑出了声:“脱吧,等下还要加药。” “你身上的衣服是天蚕丝制成的,要是不脱,最后也会被溶解掉。” “真的假的?”邬映月眼底浮出几分惊恐。 却檀道:“我难道会骗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女又缩了缩。 随即水声哗啦,再看过去时,隔壁的紫木长架上已经挂好了滴着药水的轻薄褥衣。 却檀扫了眼,低声叮嘱:“准备好了吗?” 小姑娘飞快点头。 乌黑的长发在水中荡开,犹如丝滑飘扬的海藻。 却檀叮嘱:“调息打坐,我每加一次药水,你便调转灵力,游走全身,运行三个小周天之后告诉我。” 邬映月应了一声,乖乖坐好,便如却檀指引的那般开始运转灵力。 这几日她天天跟着却邪前辈从早练到晚,许是努力起了作用,邬映月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她调转灵力将全身脉络打通了一遍。 待气息平稳些许,她睁开眼,看到却檀捏着小玉瓶,朝浴桶中轻轻滴了一点。 “滴答。” 暗红的液体隐入水中,很快消失不见。 邬映月看得认真,正想问这是何物,还没开口,骨子里便传来阵阵疼痛。 细细密密的噬咬感夹杂着几分火辣辣的感觉从骨子里扩散,紧接着渗入血液,随着脉络扩散至全身。 胸口处升起让人难以呼吸的闷窒感,邬映月感觉自己的四肢开始麻木,眼前的事物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麻木感过后,那种火辣辣的劲头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钻心的疼痛感。 眩晕感加重。 邬映月只觉天旋地转。 她感受着温热池水中的药力,咬着唇忍耐许久,终是压抑不住,闷哼出声。 太疼了。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灵脉揉散、碾碎,最后再一点一点消融干净。 等先前的灵脉消失干净后,那只手又按照之前的布局,将她的脉络一点一点地捏了起来。 邬映月疼得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忘师尊的交代。 运气,运转三个小周天。 可是,她的气还运得出来吗? 邬映月咬紧牙,努力从丹田处调出一丝纯白的灵力,按照从前的方法,缓慢又艰难的运转起来。 可她还是低估了难度。 她的灵力连同真气堵在丹田口的脉络,寸步难行。 每往前探一点,就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邬映月皱紧眉,精致白皙的脸上浮出几分痛苦。 室内,水声哗哗。 却檀放好玉瓶,看着浴桶中双眸紧闭的少女,无声地叹了口气。 扩灵脉,对常人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有的人只需服下丹药,修炼半月,灵脉便会如期扩宽。 但对映月而言,每一步都寸步难行。 她每运转一次灵力,曾经的灵脉便会慢慢粉碎。 脉络粉碎,意味着要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痛苦的同时,灵脉每重塑一点,她身体的每一处,都会跟着淬炼一遍。 从里到外,从骨肉到发肤。 每痛苦一分,她的肉身便会比从前更坚韧一倍。 浴桶中水汽缭绕,少女泡得脸色潮红,神情难耐。 唇上的皮肤被咬破了无数遍,点点滴滴的血液融入水中,又随着药力,散入她的身体。 外面的虫鸣声都停了。 室内幽寂,少女时不时发出的闷哼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阁楼,卷帘被人掀开。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外面飘进来。 她瞥了眼浴桶中的少女,无奈道:“为何不让她出秋回来再扩灵脉?” “对她来说,这比伐经洗髓还要痛苦万倍。” 第21章 扩灵脉2 却邪看着昔日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此时满脸痛苦,美眸中闪过浓浓的心疼。 却檀盯着她,等她扛过第一波药劲,才抬起眼,望向却檀:“时间越晚,修为越高,便会越痛苦。” 却邪道:“那也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却檀凉凉道:“告诉她很痛,她还会开开心心地跟我过来吗?” “再者,以前什么苦都吃了,这点算什么?” 却邪一噎,向来冷然的脸上,难得浮出几分责备。 “阿檀,你——” 却檀挑眉:“你好久没叫我阿檀了。” 却檀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浴桶中的少女撩开药水,有气无力地开口:“师尊,三个小周天,完成了。” 少女喘着粗气,有点语无伦次。 看到阁楼中多出来的身影,她眼睛亮了亮,扯出一抹笑:“却邪前辈,不用担心我。” “不疼。” 却邪的心都悬起来了:“真的不疼吗?” 平日练剑练久了都会耍赖喊累,今天竟然还会笑着对自己说,她不疼。 “嗯。” “前辈不用担心。” 却邪欲言又止,还没开口,邬映月便再度闭上眼。 咬破的粉唇渗出鲜红的血珠,艳丽的色彩在唇间流淌开,给她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扛不住了,就唤我。” “我会帮你。” 却邪不放心地叮嘱。 却檀扫了她一眼,道:“少操点心。” “既然说不疼,那就是能忍。” 却檀语气轻松,拿起玉瓶微微倾斜,倒了两滴暗红汁液。 这次药效来得更猛烈了。 少女来不及平复呼吸,便被药力烫得惊呼出声。 她紧紧抓着浴桶边沿,泡红的指尖因为力度过大而泛起不正常的白。 却邪的心都紧了。 “阿檀,你是不是放太多了?” 担忧的声音响彻室内。 水中,少女闻言,濡湿的卷睫颤了一下,艰难的睁开眼。 “没......没关系,能忍。” 说是这么说。 但却邪感觉此刻的邬映月已经没有生气了。 这药效会不会太强了点? 这孩子也是犟。 天塌下来,估计还有她的嘴顶着 却檀忧心忡忡地看向却檀。 却不料她已经放下玉瓶,坐到浴桶边的躺椅上准备打盹。 “这次是六个小周天。” “却邪,你帮我盯紧点,她说完成了,就再倒四滴。” “对了,药效太强,她可能会说胡话,你哄着她点,别让她哭太大声。” 却邪疑惑:“哭太大声了会怎样?” 却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懒懒道:“会吵到我睡觉啊。” 却邪:“......” 亏她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好师尊。 却檀察觉到却邪幽怨的目光,十分淡定地翻了个身。 “你放心吧,死不了,也废不了。” “别吵嗷,我好几天没合眼了。” 却檀说完,拿着旁边的书本往脸上一盖,便陷入沉睡。 却邪还没来得及喊住她,身后的浴桶里,便传来一阵堪比尖叫开水壶的抽泣声。 “呜呜呜,却邪前辈,我......我对不起你。” 这是怎么了? 却邪走过去一听,那小姑娘顶着一张皱成小苦瓜的漂亮脸蛋,冲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次去秘境,我没看你给我准备的留影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因为这个批评我。” 却檀一听,又好气又好笑。 她什么时候批评她了? “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越来越像个开水壶了。 却邪无奈,只能走到浴桶旁,抬手拍拍她的脑袋,温声哄起来。 “不哭不哭。” “我不批评你。” “没看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学会了?” 邬映月的脑子已经被药力烧成一团浆糊,她哭得天崩地裂,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淌。 “那是二师兄教的。” “对了,二师兄......却邪前辈,我差点没有救回二师兄。” “呜呜呜,我好没用。” 却邪拍拍她的脑袋,刚想安慰:“没救回就没救回,他——” 说到一半,她猛地惊醒:“等等,你说的二师兄,是阿昀吗?” 热气往上涌。 少女的脸蛋被烘得红彤彤的。 她长卷的睫毛被眼泪打湿,昔日明澈的桃花眼里水光弥漫,眼圈和眼尾哭得红红的,看起来活像只兔子。 “是。” 阿昀不是早就陨落了吗...... 却邪惊诧地瞪大眼,下意识望向旁边躺着的优雅女人。 “阿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躺椅上的人翻了个身,疲惫道:“就是这孩子跑秘境的时候,把他的神识带回来了。” “要是去晚点就烟消云散了,那小子运气不错......” “她已经养了七八天了,你竟然才知道吗?” “不过她确实挺适合养的,阿昀的神识带回来的时候还不如蚂蚁大,到现在已经和蜚蠊差不多了。” 却邪一阵汗颜。 有把弟子比成害虫的吗? 水中,哼哧哼哧运转了两个小周天的少女睁开眼。 “蜚蠊是什么?” 邬映月水亮的眼中盈满好奇。 没等到却邪回答,邬映月的脑子里就浮起一道淡淡的声音。 “虫子。” “但我不希望你了解。” 少年的声音从识海传来。 邬映月顶着晕晕的脑子,慢半拍地“哦”了一声,随即又闭上眼,迎着剧烈疼痛扩灵脉去了。 越疼越上瘾。 不知是不是有几人陪着。 这一次,六个小周天很快运完。 却邪愣神的功夫,小姑娘已经睁开眼,跃跃欲试地朝她开口。 “前辈。” “我完成啦。” 第二次完成,她皮肤上的红意已经褪去。 一层污浊残留在她皮肤上,用水一泼,污秽除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白皙透亮的粉嫩。 却邪光是看一眼,心中的母爱便如洪水般泛滥起来。 怎么办。 好像更可爱了。 第22章 你都可以,我为何不行 “四滴会不会太多了,能承受得住吗?” 却邪关切开口。 邬映月捣蒜般点点头:“可以的。” “碧穹峰的弟子,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 却邪点头,道了句“好”,旋即拿起桌上的药瓶,小心翼翼地滴了进去。 躺椅上,本在小憩的女人悠悠睁开眼:“四滴,不要少了。” 却邪的手一抖,没控制住,多倒了十几滴。 薄胎白玉瓶一下空了。 水中,少女睁大眼,看着暗红色的药汁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烧。 烧起来了。 邬映月觉得骨子里燃起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灼烧感。 火辣辣的感觉席卷全身,一路烧到丹田。 连体内沉睡的小红莲都被惊动,“唰”地一下,从少女体内蹿了出来。 “小......小主人,你怎么了?” 邬映月咬紧牙关,欲哭无泪:“好热。” 不知是不是前两次痛过头了,邬映月觉得这一次,已经没有了那种蚀骨的痛感。 但是,好热。 这股热意一路从身上烧到识海。 平静了许久的识海掀起惊涛骇浪,甚至还腾起了一层薄薄的热气。 “你这是在扩灵脉吗?” 小红莲趴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少女迷蒙地眨眨眼:“嗯。” “那我帮帮你。” 小红莲雀跃开口,没等少女拒绝,便飞快钻进她的体内,将那一波波热潮压了下来。 阁楼。 却檀睡意全无。 她看着已经不吱声的小姑娘,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却邪愣了许久,才抬起眼,看向却檀。 “阿檀,现在我们怎么办?” 却檀盯着水中的少女看了一会,然后抬起手,运起一丝灵力,送入她眉心。 温润的白光绕开识海,向下扩散,将少女体内汹涌的药力和乱成一团的灵力一一疏解开来。 等灵气行到丹田,她刚想探入,就被一团炽热的红莲业火撞开。 却檀静静地观测一会,见那九玄红莲火不肯让步,只能退出去。 “她的本命业火在保护她。” “应该没什么大碍。” 却邪有些犹豫:“可她看起来不太舒服。” 却檀沉吟:“因为药效太强了。” “之前她的身体会本能地抗拒,现在药效太猛烈,她的身体自己投降了。” “好在她意志坚定,还有业火相助,所以能撑下去。” “熬吧,这一下,没个两日不会清醒。” 却檀缓缓说完,刚要坐下,就瞧见少女挂在架子上的衣物,忽然动了动。 却檀定睛一看,发现是少女衣物旁边的伴月镯不知何时打开。 一柄长剑从镯中缓缓钻出,剑鞘一转,朝着少女所在的浴桶中缓缓飞来、 “哗啦。” 长剑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轻轻钻进水中。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女,等剑柄触到少女唇上的血液后,便飞快地缩了回去。 淡淡的血液被剑柄吸收。 长剑静静地躺在少女身边,等剑上血液完全消散后,剑身忽然重重一震。 伴随着嗡鸣声响起,长剑身上闪过一道青色流光。 那流光如萤,飞快钻进少女眉心。 昔日的银色花钿闪过淡淡的青光,却邪看着这一幕,眼底不由闪过几分惊愕。 “这是......认主了?” 却檀眸光沉了沉,她盯着少女看了一会,见她皱紧的眉头舒展几分,回过头,对上却邪惊诧地目光,点头道:“封天剑主动认主。” “看来,它对映月的认可度还挺高。” “这一趟秘境没白去。” 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微抬,在少女周身布上一层护身结界。 待一切处理妥当,她回头看向却邪:“回去休息吧。” “顺带告诉小鸦,映月这两日暂时不会回去,让他帮她把出秋要带的东西准备好。” 却邪闻言,又是一惊:“出秋?” “宗门的那些长老,不是想让她去参加公开课吗?” “怎么又要去出秋了?” 却檀道:“她自己想去,没事,历练历练也好。” “也不用愁没人教,她那几个师兄上心的很,有时间就跑过去找她玩了。” 却邪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像也是这个理。” “最让我惊讶的,还是映月。” “若是常人知道了自己前面的几位师兄都不是人,肯定会吓得睡不着。” “但她好像还挺适应的。” 却檀掀起眼皮:“她以前的师兄都是人啊,也没干过几件人事。” “咱家的几个孩子里,就小玄和阿厌脾气急躁点,总体来说,性子都还不错。” 却邪皱眉,似有不赞同:“你说的性子还不错,是指阿厌回去的第一年把亲生父亲关起来了,还是指小玄面不改色地就弑父篡位了?” 却檀:“......” “那是人家的家事。” “凡事有因必有果,若是没招惹到他们,他们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就说小玄和小离,他们虽然凶名在外,但还是很受魔族子民爱戴的。” “这几年,人族和魔族的关系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却邪点点头:“这倒也是。” “说起来,我只是担心他们行事太冒进,会影响映月。” 却檀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吧。” “若真能被影响,咱们也拦不住。” “他们的事,就让他们去吧,我这个做师尊的,反正是干涉不了。” 却檀困意上头,没有再多说,让却邪退下便闭眼休息。 却邪悄悄飘出阁楼,她转身,正打算往外走,却未料到一扭头,就看到阁楼外的长廊上,浮着一道极淡的影子。 那影子呈盘坐的姿势,身上白衣如雪,虽然淡得有些看不清,却还是能辨别出大致的轮廓。 好生眼熟。 却邪走近一看,那影子便退了一寸。 见出来的是却邪,影子忽然睁开眼,朝她颔了颔首,以示行礼。 “前辈,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却透着几分熟悉。 却邪在原地愣了许久,好半会才反应过来。 “你......你是阿昀?” 那影子像是笑了笑:“除了师妹带回来的神识,我消散前,还留了一分在她的伴月镯中。” “今日她取下镯子,续魂灯上就将镯中残留的神识吸收了。” 两分神识就能聚形了吗? 却邪欲言又止。 后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念头,勾唇一笑,道:“只能勉强维持一会。” “等师妹泡完药浴,我便进去。” 却邪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里屋,少女发出一道低低的闷哼。 少年听到,身形顿了顿,默默转过去,背对阁楼,仰首观月。 却邪叹气:“要是你在映月身边,我都不至于那么担心。” “对了,此次出秋,她应该会带你去吧。” “你若是能聚形,便盯着一些。” 少年一怔,淡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浮出几分不解。 却邪道:“就小玄他们几个。” “出秋在宗外,他们应该会常常过去找映月。” “那几个是在男孩子堆里长大的,平日又不受人族礼法约束,也没什么男女有别的观念。” “我担心他们行为太冒失,你要是在,能动手就别教育。” 少年:“......” “动手吗?” 却邪点头:“也就你能压住他们。” “当然,你也得先顾好自己。要是他们不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却邪操碎了心。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前辈放心。” “有我在,不会有事。” 少年语气笃定。 却邪闻言,心放下来些许。 是夜,更深露重。 遥远的魔殿,殷玄瞪大眼睛,刚批完魔域经济改造的提案,鼻子忽然一痒。 “阿嚏!” 他手忙脚乱地丢开奏折,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桌面震颤,搁在笔案上的小羊毫笔滚进砚台里,溅出几滴乌黑的墨汁。 殷玄捂着鼻子,嘀咕道:“谁在念我?” 魔宫的未央殿内,灯火长明。 有人披着夜色,踏月而来。 “最近是刮的什么风,连你都变得这么刻苦了?” 少年身长八尺有余,长发高束,身着一袭鸦青色束腰骑装,腰间挂一鎏金碧玉短刀,挺拔的背后,悬着一柄诡异幽冷的青蓝色长剑。 殷玄抬眸,看着眉目冷峻的兄长,道:“哥,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不刻苦了?” 少年“呵”了一声,找到就近的位置坐下,修长如玉的手指拔出长剑,左手取出锦帕,将剑上血气一一拭去。 浓重的血腥味顺风飘来。 殷玄吸了吸鼻子,皱眉道:“哥,你这又是去哪了?” 殷离垂眸,纤长睫羽下闪过一抹暗光。 “闲来无事,发现东南一带煞气冲天,就去逛了逛。” “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父亲的墓地那魔气冲天,又把封印加强了一层。” 听到父亲二字,殷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死了都不老实。” “看来他怨气还挺大。” 殷玄道完,指尖一扫,除去桌上的狼藉。 等再提笔准备批奏折时,殷玄笔尖一顿,忽然意识到不对。 “你说你去哪了?” “东南?” 他狐疑的眯起眼,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少年淡然拭剑:“嗯。” “你不会去苍衍了吧?” 殷玄眉头紧拧。 少年潋滟的紫眸闪了闪,良久才抬起头,对上殷玄质疑的目光。 “嗯,路过了一下。” “不可以吗?” 殷玄捏着笔,有些忿忿不平:“你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去!” 殷离一脸平静:“你都可以。” “我为何不行?” 第23章 出秋进行时1 “再者,我去东南是为了除秽物,苍衍也只是顺带路过。” “你为何要如此生气?” 殷离握着手帕的指尖一顿,潋滟的紫眸中闪过几分耐人寻味。 “还是说,你以前干了什么坏事,才会如此揣测我?” 殷玄一怔,赶紧收回目光,随手拽来一张奏折批了起来。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假装很忙。 殷离看着少年埋头苦干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勾起唇:“心虚了?” 殷玄嘟哝道:“谁......谁心虚了?” 说是这么说,奏折摆在面前看了半会,他的视线都没办法聚焦。 这折子上是谁的,又写了什么内容。 他是一概不知。 “不心虚的话,折子为什么会拿反?” “而且,那本你已经批过了。” 殷离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 “小玄,还有一件事情,你是不是忘了?” 殷玄眼神乱瞟:“什么事?” “你我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你心虚慌张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 殷玄:“!” 他丢下笔,怒目瞪圆,气鼓鼓地看向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哥,你这是趁人之危!” 殷离:“喔。” “那怎么了?” “不行吗?” 殷玄指着他鼻子支吾许久,好半会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我懒得跟你说。” 他丢开手中的折子,拿起旁边未批改过的开始挑灯夜战。 殷离看着他难得勤奋的样子,悠悠收回视线。 “没记错的话,苍衍出秋的日子快到了吧。” “你这么努力,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地溜出去找师妹玩吗?” 殷玄握笔的手一顿,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绯色。 殷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站起身,掸去衣衫上的灰尘,淡淡勾唇。 “你的想法我明白。”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好好在未央殿守着。” “最近将军的妹妹会常来宫中,若是看到你不在,她定然会闹。” 殷玄有些忍无可忍:“我和师妹已经说好了。” 殷离挑眉:“师妹那里,我去便好。” 殷玄:“???” 他额前的青筋跳了跳:“我为什么要应付她啊?” “而且,你明明和我长了同样的脸,你稍微变下瞳色,不就能糊弄过去了吗?” 殷离耸了耸肩:“那还是不一样的。” “第一,她要找的是你,第二,她分得清你我。” “你也可以选择不应付,但过段时间,宫外就会开始传你狂妄自大,不把臣子放在眼里的谣言。” “好自为之吧。” 殷离说完,转身离开殿内。 殷玄看着自家兄长潇洒傲岸的背影,咬咬牙,悄悄握紧了拳。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到那位大小姐的。 但等下次见面,他一定会把她和她那个将军哥哥一起丢进观月池里喂鱼。 ** 日升月落,转眼又是两日过去。 捱过了痛苦时刻,第三日药效褪去时,邬映月终于恢复清醒,缓缓睁开了双眼。 晨间,鸟语花香。 阁楼的窗子开了一半,细碎的阳光洒进来,照在窗前木桌被吹散的纸张上。 桌旁,躺椅摇晃。 一个穿着竹青衣袍的女子捧着书,一边晃着腿,一边翻着书页。 “师尊?” 身下的水还是热着的。 邬映月眨了眨眼,眸中闪过几分迷蒙。 “师尊没有休息吗?” 却檀收起书,坐了起来:“休息了,刚醒不久。” “你好些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邬映月闻言,想调动灵力,却未料到一抬手,一道纯白色的光芒就从指尖溢出来。 嗯? 邬映月又晃动了一下手指。 莹白粉嫩的指甲中逸出了一团耀眼光芒。 她的灵力,开始往外溢了。 邬映月长睫颤了颤,有些不知所措。 却檀笑了笑,道:“忘了,你现在灵脉刚扩完,身体为你自动吸收了很多灵气。” “这些灵气进入你灵脉之后,便自动化为了你的灵力。” “现在你全身的灵力太满,若是不封一封,就会往外溢。” “简称灵力外泄。” 灵力外泄,是指多得用不完吗? “你现在屏息,催动心法,封住体内之力便可起身。” 却檀低低的叮嘱传入耳中。 邬映月照着她的指示做完,发现灵力果然没再像刚刚那样。 她顺便感受了一下灵池。 灵池好像没有太多的变化。 还是和从前那般宽阔。 只是...... 邬映月抽出一抹念力往灵池底下一探,奇异地发现,灵池好像碰不着底了。 更确切的说,这已经变成一方深不见底的灵井了。 邬映月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眼中闪过一抹稀奇耀眼的光,又腾出念力,观测起灵脉。 她的灵脉拓宽了数倍,曾经盘根错节、纷杂细乱的小灵脉全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你以前的灵脉太细。” “现在这样,会更利于你吸收天地灵气。” “怎么样,这效果还不错吧?” 邬映月忙不迭点头:“谢谢师尊,你辛苦了!” 却檀对小姑娘的感谢十分受用。 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从木桌旁边的衣柜中取出一叠整洁干净的弟子服,递给少女。 “你那件弟子服,之前有损坏过吗?” 却檀漫不经心地搬来一只屏风,挡在浴桶前。 邬映月还没从欣喜中缓过神来,却檀一提,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是的。” “那次在秘境,我被武道院的弟子偷袭了。” “他的冰箭上刚好贴了赤云纸和鎏金细砂制成的强化符咒,我没反应过来,就......” 赤云纸? 却檀挑眉:“我记得符修院的普通弟子是禁用这两种东西的。” “除非,对方是过了元婴的九星弟子。” 邬映月飞快穿好衣服,道:“不是符修院的。” “是玄云峰的邵清芜,您见过的。” 却檀眼中闪过几分疑惑:“她为何会有?” 赤云纸金贵无比,鎏金细砂更是千金难求。 这二者极为少见,结合一起使用,符咒便能发挥出百倍的效果。 通常来说,一般的修士是驾驭不了这两者的。 因为赤云纸和鎏金砂能带来超出修士的能力。 这种力量不好掌控,一是容易伤人,二是容易反噬。 一旦这符纸金砂上的咒术被人破解,撰符者就会受到百倍的反噬。 “玄清剑尊很重视她。” “我没去玄云峰之前,就曾听说过,她是玄云峰最受宠爱的弟子。” “赤云纸和鎏金细砂,都是她生辰时剑尊送给她的贺礼。” “从入峰开始,每年一份,从未变过。” 却檀闻言,冷笑一声:“怪不得别人说他那弟子是天才,我却没办法从她身上看到天才的影子。” “不过她倒是聪明,知道赤云纸和鎏金细砂用在冰箭上,能破你身上的护身阵。” “也是我疏忽了,我还以为宗门之内,无人会用这法子害你。” “这衣服你莫要再穿了,虽说桑家那小姑娘用净化力除去了上面的东西,但上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被破坏掉了。” “换上我给你的那件,我再让小鸦多去备些样式。” 邬映月已经穿戴好,她烘干发上的水汽,随手给自己绑了个丸子头,急匆匆地从屏风后跑出来。 “师尊,不用,我的衣裙都快穿不完了。” 却檀冷哼:“我建议你还是多穿些。” “我每年有百万红灵玉的制衣额度,你要是不用,便作废了。” “再说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很爱俏。” “一天换三套衣裙,也是常有的事。” 邬映月还是头一次听到却檀提起少年事,她捏着裙角,小声道了句:“好吧。” 乌黑的眼睛亮了亮,又凑过来,追问道:“师尊,那你年轻的时候,青川大陆是什么样子的啊?” 却檀一怔。 “小鸦和却邪前辈,是您年轻的时候认识的吗?” 却檀垂眸,看着少女绑得乱七八糟的长发,犹豫一会,还是伸手摘下了她发上的木簪,重新给她绾发。 “我来青川大陆的时候,这里还有点混乱。” “那个时候天地之气很旺盛,不论妖族魔族还是人族,大家都很厉害。” “那是一个很繁华的时期,大多数人刻苦修炼,便能获得与天同齐的力量,可是后来......” 她顿了顿,似是忆起不太美妙的往事,当即岔开了话题。 “我是十六岁的时候遇见却邪的。” “那个时候,她不姓却,姓桑。” “她出生在遥远的南洲,是桑家最具天赋的孩子。” “对了,她和你的朋友一样,拥有很强大的净化力却不自知。” “至于小鸦,我认识小鸦的时候,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七八岁,还不到我腰这里。” “那个时候,他是被逐出王国的小殿下,明明天赋出众,却被凡俗的王室当成异类——” 却檀低声说着,指尖穿过少女的乌发,灵活地挽了个灵蛇髻。 她发质很好,泡过药浴后,好像更乌亮了。 却檀随手给她簪了支双鱼环月的钗子,往后退了退,刚想再聊下去,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阿檀,映月好了吗?” “衍之已经在山下等了。” 第24章 出秋进行时2 “师尊......” 邬映月回头看向微微愣神的却檀,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对了,你记得先回水天阁,小鸦已经帮你准备好要带的东西了。” 出秋不像寻常的任务,一去都是一个月起步。 去是山中还是深秋,回来的时候,估摸已经是冬日了。 路上的条件也不会太好,风餐露宿,有时任务繁重,可能几夜都不能合眼。 “可我还想继续听......” 少女腮帮子鼓了鼓,露出几分小女孩的娇憨。 却檀曲指,笑盈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啊。”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邬映月恋恋不舍地站起来:“那师尊会一直在这,不会走的对吧?” 却檀眸光一顿,微微颔首:“嗯,不会走的。” “那我走了。” “师尊,您多保重!” 得到确切的答案,邬映月顶着却檀为她挽好的发髻,兴冲冲地跑下楼。 跑到一半,她忽得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镯子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 “对了,这个忘记给您了。” “这是之前要送给您的礼物,上次来的时候,前辈说您闭关了。” 少女飞快地说完,把锦盒塞到却檀手中,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碧落阁。 待那道欢快得如同小雀的身影远去,却檀低头,缓缓打开锦盒。 一对雕成小兔子的羊脂白玉耳珰静静地躺在红绸布中。 耳珰下方的锦盒角落,一块薄薄的银牌镶嵌在红绸布里,却檀捻起拇指大的银色小牌,定眸一看,瞧见表面刻着的娟秀小楷。 正面刻着的是“师尊亲启”。 翻过来,反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笑脸之后,是一串更小的字迹。 “映月手制,独一无二。” 这几个字和正面的相比,几乎缩小了二分之一。 却檀看着末尾挤在一起的两个小字,忍不住笑出声。 看不出来,她竟然还会雕刻。 却檀欣赏了一会小兔子耳珰,才恋恋不舍地合上锦盒。 门外,却邪撩开卷帘,惊奇地走进来。 “你知道映月那孩子走的时候干了什么吗?” 她拎着一条镶了蝴蝶银饰的粉色水晶珠串,好气又好笑地拿给却檀看。 “她说,这是给我的礼物。” “阿檀,我看起来很适合粉色吗?” 这几日,却邪常常喊她阿檀。 却檀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有点重回少年时的恍惚感。 日光熠熠。 却檀抬眸,发现却邪好像没那么透明了。 她眉头紧锁,昔日极冷极艳的脸上浮起几分质疑。 “不适合吗?” 却檀扫了眼她捏着的手链,发现上面除了蝴蝶坠子,还挂着几个小月亮和小星星。 月亮弯弯的,轮廓有点生硬,搭着粉色水晶,看起来格外灵动可爱。 却邪下意识道:“我何时用过这么粉嫩的颜色......” 却檀挑眉,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潋滟的剪水眸中,掠过几分揶揄。 “没用过不代表不合适。” “而且......这是她自己做的,你真的不喜欢吗?” 却檀的语气耐人寻味。 却邪一听,脸上的嫌弃立马松动几分:“自......自己做的?” 这么一说,她确实想起那小姑娘跑走的时候,好像说了什么亲手做的之类的话。 对了,她好像还说,这个珠串能帮她温养魂体。 却邪那个时候还以为她在吹牛来着。 “看来你还和以前一样嘛~” “口嫌体正直。” “小邪,真的喜欢可不要说反话喔~” 却檀难得起了玩心。 她抬手点了下却邪的鼻尖,瞥了眼珠串,继续道:“她应该是花了心思的。” “这上面,有安魂和蓄灵的咒语,像是这几日加上去的。” 却邪闻言,瞬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前几日修炼的时候,老是神神秘秘地躲在角落翻书, 原来是为了这个。 说到这个,却檀又想起她送自己的兔子耳坠。 “咳咳,你先在这站着,我去看个东西。” 却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从袖中取出少女送的锦盒。 打开一看,白玉小兔子莹润透亮。 兔子身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流光。 这好像是交错的咒意。 她刚刚竟然没有发现。 却檀指尖拂过,无意触发了第一层。 少女雀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师尊,中秋安康!” “这是迟来的祝福~上次本想过节的时候亲口对您说,可惜您闭关了~” 少女的碎碎念在耳畔回响,却檀听着后面百来句不带重复的祝福语,无奈地抬起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第一重留音咒在却檀的忍耐下结束。 第二重咒语,似是护身咒和平安咒交叠的祝福咒语。 却檀抬手覆上耳珰,就能感受到耳珰上流淌的欢快喜气。 暖融融的感觉包裹着她的指尖,却檀感觉心底有种淡淡的愉悦升起。 倒有点巧思。 怪不得平时都匆匆忙忙忙,原来一门心思钻研这个了。 嗯。 这个弟子倒没白收。 却檀沉浸在孩子很贴心的思绪中,连却邪悄悄靠近都没发现。 “阿檀,你在看什么?” “小兔子?” 却邪惊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却檀身形一僵,下意识将小兔子耳珰藏了起来。 “咳咳,你看错了吧?” 却邪:“哪有,那就是兔子吧?” “阿檀,你以前明明说你最讨厌兔子狸奴这种柔弱的动物。” 却檀纠正她:“不是讨厌,是没那么喜欢。” “这有什么区别?” 却邪想起她刚刚那神秘幸福的微笑,脸上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我就说呢。” “阿檀,看来这小弟子很讨你欢心啊。” 却邪难得打趣她。 却檀瞪了她一眼:“今天很闲吗?” 却邪道:“还好吧。” 却檀怒道:“还好就是有事没做完,别闲着,快去!” 却邪勾起唇:“尊上,您看起来很慌张诶~” 却檀横眉冷竖。 却邪赶紧道:“好吧好吧,我去吧。” “哎,我本来还担心小孩出远门,您一个留守师尊在楼上会无聊~” 却邪说着就飘远了。 却檀冷哼一声,把耳坠收了起来,转身跟着下楼。 * 山脚。 邬映月急匆匆地拿完东西,御剑飞了下来。 “师兄!” 祝鹤来早已在那等待,见少女跃下长剑,他抬起眼眸,冲她微微一笑。 “你来了。” “有用早膳吗?” 早膳? 邬映月摇头:“还没有。” 祝鹤来抬手递给她一只食盒:“喏,顺路带的。” “顺路?” 邬映月接过沉甸甸的食盒,拿起一看,瞧见上面刻着的“香满楼”字样,小声道:“这不是山下酒楼的食盒吗?” “师兄,紫剑峰离酒楼还是挺远的吧,你这也叫顺路吗?” 青年一怔,薄唇微抿,沉吟道:“这家早茶比较好吃。” “要不先坐下吃了再走?” 邬映月摇头,先把食盒收起来,伸手就拽着祝鹤来往南边走。 “还有人在等我们呢......” 祝鹤来俊眉微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却还是没有挣脱,任由少女带着自己往前走。 只见她七拐八拐地来到碧穹峰和其他峰的交界处,往岔口的树下一走,找到坐在石桌上打牌的几人,雀跃道: “呐,这次我们一起走。” 桑晚天不亮就在这等了,见邬映月过来,头也没抬,抽出一张牌丢出去:“吃你!” “诶,怎么又被你吃了!” 旁边的薛楚叫苦连天。 桑晚得意一笑,扭头看向来人:“映月你看看,我都赢一早上了你才来——” 桑晚本想炫耀一番,却不料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堵在喉咙。 “祝......祝师兄?” 她看了看少女拽着的月白色袖子,又看了看旁边唇红齿白,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嘴巴里叼着的狗尾巴花险些没掉出来。 “咳咳,你俩怎么会在一起?” 第25章 魔族争执 邬映月飞快地松开手。 “我前几日不是和你们说过吗,有个师兄会和我们一起走。” 输了牌的苦瓜脸薛楚立马来了兴趣:“我记得,你说有个神秘嘉宾~” “原来祝师兄就是神秘嘉宾啊?” 旁边的何芝芝手忙脚乱地收好牌。 “咳咳,那什么,祝师兄坐啊,不要客气。” 薛楚挑眉:“马上都要出发了。” “咱们先走?” 邬映月道:“先过去吧,我怕等下赶不上。” “行。” 薛楚把欠下的筹码丢给桑晚,道:“灵石先欠着,下次再还你。” 几人叽叽喳喳的走在前面。 祝鹤来站在后面,眸底的笑意加深。 “原来师妹邀请的,不止我一个人啊?” 邬映月有些尴尬:“想着大家一起走会安全一点。” “师兄,你要是介意的话——” 祝鹤来弯了弯眼眸:“不用。” “师妹愿意带我接触朋友,我很开心。” 邬映月松了口气。 “那我们走吧。” “早膳的话,我们到那边再用?” 祝鹤来点了点头:“好。” ** 魔域。 未央宫人来人往。 换上玄色劲装的少年从高处的窗户爬出去,他瞥了眼人来人往的外殿,以及王座上的淡墨色结界, 冷哼了一声,道:“就这,还想拦住小爷我?” “做梦去吧!” 殷玄翻身而下,足尖一点,朝魔域外界飞去。 未央宫前,一个身着紫色曳地望仙裙的少女提着裙摆,兴冲冲地踏进殿内。 她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小魔侍道:“你是说,殷玄殿下就在里面等我?” “为了我,他连公务都不处理了?” 少女挽着精致的发髻,头上珠翠金钗挂了满脑袋。 每走一步,头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路过的侍女闻声,都忍不住为她侧目。 “那是谁啊?” “你不认识吗?那是将军北辰胤的妹妹。” “将军的妹妹,为何能进未央宫?” 侍女小声道:“听说是将军提出来的请求,离殿下已经同意了。” “听说,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找玄殿下。” “玄殿下不是——” “嘘,不要说出去......要是被玄殿下知晓了,回来第一个就是收拾咱们。” 年长的侍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侍女赶紧闭嘴,端着东西便匆匆离开。 殿内,紫衫少女提着裙摆,欢天喜地地走到王座前。 正想行礼,却不料一抬头,瞥见了空无一人的鎏金椅。 紫衫少女一愣:“玄殿下,玄殿下?” 鎏金椅后,无一人应声。 少女一慌,下意识看向身后。 只见后方空无一人,先前跟在后方的小魔侍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她想喊都不知道从何喊起。 少女咬咬牙,拎着裙角往外面跑去。 “来人,来人!” 有人闻声而来,朝少女行了个礼,道:“郡主有何吩咐?” 少女攥紧手,满脸怒容道:“你们殿下呢?” 侍者道:“不知郡主问的是哪位殿下?” 少女捏紧拳头:“我要找殷玄!” 侍者一愣:“玄殿下不是在里面吗?” 少女忍着怒气:“里面要是有我还会问你吗?” 侍者尴尬一笑,只耸耸肩:“那小的也不知晓,殿下约莫是去哪休息了吧?” “小郡主不如改日再来?” 少女闻言,眸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敷衍本郡主?” 她扬起手,欲给他一巴掌,可还没挥下去,就被旁边突然伸出的手紧紧扣住。 “渺渺,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你为何要自己跑进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北辰渺一回头,对上自家兄长冷沉的眼。 “阿兄?” 北辰渺周身的气焰瞬间弱了下来。 她撇了撇嘴,小声道:“阿兄,您骗我?” “殷玄殿下没有在这。” 北辰胤抿唇,一言不发地看向身后的矜贵少年。 少年扫了眼平静的室内,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嗯,是本尊记错了,小玄今日不在。” 北辰胤皱眉:“殿下,您明明说过——” 少年着一身龙纹黑袍,见北辰胤目露不悦,不禁挑了下眉。 “本尊说过什么了?” “今日召你来魔殿,就是为了说此事。” “郡主来未央殿游玩,本尊欢迎。” “但若是要用什么借口来要挟小玄婚配,很抱歉,不可能。” 紫眸少年墨发微束,说话时,左耳处的黑曜石耳坠轻轻晃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北辰胤一惊:“殿下最开始不是这样说的。” “让二殿下和渺渺联姻,是先帝之意,您知晓的时候,并没有反对不是吗?” 少年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 北辰胤心中一慌:“殿下,您不会不承认吧?” 紫眸少年摩挲着尾指的魔戒,眸光微抬,笑意沉敛。 “本尊承认过什么了?” 这是完全不认账了..... 他先前明明说过,等魔族北域一带平定,就会应下他一个承诺。 北辰胤眸光闪了闪:“殿下,当时北域一事——” 少年魔尊打断他:“北域平定一事,是本尊亲自解决的,你只是助本尊一臂之力而已。” “再者,那次应该是你解了父亲墓地上的半边封印吧?” 北辰胤脸色一慌:“臣没有——” “行了,不要什么臣不臣的,听着就聒噪。” “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了,你也看到他的态度了。” “你也不必拿什么魔族的未来、先帝的旨意向本尊施压,本尊和小玄,都不吃那套。” “北辰将军,今日朝中无事,你还是先回去吧。” 紫眸少年淡声说完,抬手打了个响指。 未央宫地界瞬间升起浓郁魔气,将北辰胤及其家眷驱逐出去。 内殿,结界蔓生。 殷离看了眼空无一人的王座,侧眸叮嘱刚刚那紫衣侍者:“寂崖,本尊不在的时候,记得看紧点。” 侍者笑眯眯地应下,等少年消失在原地后,便转身进外殿值守。 魔域,边界。 殷玄前脚踏出魔族地界,后脚就被一柄长剑狠狠砸倒在地。 “为何不等我?” 殷离冷淡的责问从身后传来,殷玄心头一紧,赶紧抱着青冥剑,往旁边一滚。 “你别追我,我不跟你回去!” 殷玄满脸警惕,摆出一副你敢碰我我就敢一头撞死的愤慨神情。 殷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收剑往前走。 “谁说要拉你回去了?” “一起走。” 殷玄一愣:“为什么?” 殷离道:“东南的秽物,这几日变厉害了。” “秽物不除,若是有人受伤,那些正派修士便会想尽法子栽赃到魔妖两族脑袋上。” “很烦。” 殷玄挠头:“所以呢?” 殷离垂眸,有些悲悯地扫了他一眼。 “怎么,你不想为魔族扬名吗?” 殷玄恍然大悟:“哥,你是说,咱们办的是正事?” 殷离反问:“难道不是吗?” 殷玄面露喜色,可还没高兴一秒,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那你说的那个,将军妹妹怎么办?” 殷离眸光一顿,沉吟道:“我想了想。” “拿你去维持和将臣之子的关系,牺牲太大了。” “我们,也不需要。” 殷玄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高兴。 “你太龌龊了,不像我,以前就算再难熬,我也没想过让你迎娶魔族臣女。” 他想了想,还是得批判一下。 殷离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嗯。” 殷玄怒了:“不是,你还真是那个意思?” “你想让我娶那个将军妹妹?” 殷离道:“我拒绝了。” “就在刚刚。” 殷玄暴跳如雷:“你这是卖弟弟!!” 殷离皱了皱眉,不再解释。 殷玄看着他这冷淡的反应,更来气了。 他把青冥剑往旁边重重一丢,刚想撒气,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 紫金色闪电在乌云中攒动。 殷玄一抬头,看到云中闪过一抹黑黢黢的影子。 像是龙尾。 殷玄一愣,像是发觉了不对,又多看了两秒。 只见云中龙影游移,一只硕大的绿瞳墨龙兽探出云层。 他盯着地面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沉默一会,摇身一变,化成人形,落到两人中间。 “五师兄,六师兄。” “好久不见。” 气质冷然的少年朝两人鞠躬行礼。 殷玄看了眼他玄色衣袍上的一大片暗沉,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殷玄捂着鼻子,拍掉屁股上的灰,飞快站了起来。 “小澈,你身上血味好浓。” 绿眸少年闻言一怔,冷白色的俊脸上闪过一抹羞赧。 “不好意思,出门着急,忘记换衣服了。” 殷玄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确认他身上没伤,不由问道:“你这是干嘛了?” 敖澈有些腼腆。 “今日朝上,杀了个臣子。” 殷玄:“?” 他抿了抿唇,道出缘由:“他不太听话。” “我不喜欢。” “也不需要。” 殷玄:“......” 殷玄木在原地。 敖澈抬眸,看向殷玄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困惑。 “师兄,你怎么了?” 殷玄抽了抽嘴角:“我就是在想,你是怎么做到的?” 敖澈墨绿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茫然:“做到什么?” 殷玄戳了戳他的脸,道:“用这么无辜的表情,说那么残忍的话。” 敖澈抿了下唇,道:“习惯便好。” “习惯......”殷玄幽怨地看向自家兄长。 殷离敛眸:“族情不同,不必强融。” 殷玄:“行吧。” 魔宫那些讨厌的老家伙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剩个冷硬的北辰胤。 这么一想,殷玄又觉得还好。 他收回思绪,看向面前站着的少年。 “小澈,你这是打算去哪?” 敖澈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了只乾坤罗盘,递给殷玄。 “东南,大凶。” “有邪物出没。” 殷玄挑眉:“那我们好像顺路。” 敖澈抬眸:“真的吗?” 他望向殷离,只见后者点点头,道:“东南那块很邪乎。” “我也打算过去看看。” 殷玄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那你们去吧。” “我去找师妹。” 语罢,殷玄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可刚迈出脚步,就被腾空而起的青冥剑拦住去路。 身后,殷离冷淡的声音顺风传来。 “你若执意要走。” “我不介意把你丢回未央殿。” 殷玄笑容一僵,随即清了清嗓,尴尬道:“我忽然觉得,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热闹又安全。” “你说对吧,小澈?” 敖澈:“?” 他沉吟一会,又点点头:“嗯。” 第26章 凶祟之灵 秋风和煦。 邬映月一行人登上宗门灵舟。 各院的弟子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团,兴奋地聊起了本次出秋之事。 邬映月几人挑了个适合看风景的角落,分开坐下。 “今年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第一站在东南附近的回清村吗?怎么还要咱们坐飞舟啊?” 刚坐下,桑晚就支着下巴,好奇地问出声。 她眼睛咕溜溜的转了一圈,眸光扫了一圈飞舟上或生或熟的弟子,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疑惑。 “好奇怪,这次怎么没看到玄云峰的人?” 飞舟平稳,何芝芝担心路上无聊,抱着本泛黄的书看了起来。 “不知道,我只知晓前段时间,邵道友因为犯下大错,被玄清剑尊关禁闭了。” 何芝芝修炼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跑到各院打听消息。 得知此事时,她还很是惊讶。 她记得,玄清剑尊很是喜爱这个弟子。 当初她失踪流落在外,玄清剑尊不眠不休地找了许久,后面实在没有消息才勉强放弃。 后来她被找回来,因为怕她伤心,玄清剑尊还把马上就要进峰的师妹给赶出来了。 当时无人不说玄清剑尊宠爱弟子,有些人为了维护邵清芜,甚至将新进门的师妹批判得一无是处。 这个师妹,就是她的倒霉朋友,邬映月。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何芝芝除了惊诧,还莫名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玄清剑尊自己好像也被罚了。” 何芝芝一目十行,翻完一页又一页。 桑晚惊诧:“那玄云峰这次,是没人参加出秋了吗?” 何芝芝挑眉:“没人来参加不好吗?” 桑晚有点可惜:“看不到他们被打脸的样子了。” 何芝芝目露鄙夷:“看那个不晦气吗?” “桑晚,你还是提高一下品味吧,明明面前有更好看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闲聊。 桑晚听着何芝芝的话,一头雾水地将四周环视一遍:“哪有更好看的?” 何芝芝无奈地放下书本,掰着她的头,转到右前方。 那里摆着一处两人座的小圆桌。 小圆桌前,坐着一男一女。 少女着一身崭新漂亮的弟子服,乌黑长发挽成灵巧精致的灵蛇髻,发髻上,双鱼环月的钗子被光线一照愈发闪闪发光。 何芝芝看着明眸皓齿的少女,轻轻扬了下下巴:“诺,多好看啊。” 桑晚挠了下脸:“师妹不一直都长这样吗?” 何芝芝轻啧一声:“不能单看啊。” 她一把拉过桑晚,让她坐在自己的角度看。 “现在呢,现在看出来了没?” 桑晚顺着何芝芝指的方向看过去,迷蒙地摇了摇头。 “没有。” 何芝芝叹惋:“你啊——” “你不觉得,祝师兄和映月看起来很有氛围吗?” 桑晚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个吗?” 她眯起眼,把坐在那吃早膳的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缓缓点了点头。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挺和谐的。” 何芝芝压低声音:“难道只是和谐吗?” “你就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相处得越来越自然了吗?” 说到这里,何芝芝就觉得很可疑。 “我总感觉,这两人有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 桑晚嘀咕道:“什么小秘密啊,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青年忽然抬眸看了过来。 他轻轻挑了下眉,俊美温润的脸上浮出几分笑意。 “桑道友,要一起吃吗?” 桑晚笑容一僵,尴尬道:“不用不用。” 何芝芝也有点尴尬。 她若无其事咳了两下,冲后者笑了笑,便拉着桑晚,转了过来。 桑晚捂着脸,咬牙道:“我就说了我们有点太明显了。” 何芝芝嘟哝道:“你什么时候说了?” 对面,薛楚看着鬼鬼祟祟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人叽叽呱呱地在说什么呢?” 闻人夏云将带来的丹药一一分好,抬起眼眸,悠悠看了眼对面的两人。 “在偷偷吃糖吧。” 薛楚:“什么??” 闻人夏云一脸平静:“没事,我随口说的。” ....... 天高云阔。 用膳的功夫,飞舟已经抵达了此次的第一站。 各院的带教长老站在出口,朝众人道:“各位,我们已经到回清村了,请大家带好个人物品及时下灵舟。” “此次出秋,愿大家荡尽邪祟,得胜归来!” “当然,途中也要注意安全,若是遇到打不过的秽物,记住,一定要第一时间撤离!” “其次,大家最好不要结伴而行,此次回清村邪祟众多,若是单打独斗,很容易受伤。” “到时候你们要是因为逞强受了伤,可别怪老夫我不顾情面,把你们全丢回宗门。” 带队长老语气诙谐。 底下的弟子听完,皆哈哈笑出声。 “长老您放心,要是遇见危险,我们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长老不赞同地皱起眉:“那可不行,你们好歹是宗门弟子,逃跑之前,肯定是要先护好村民的。” “不然,你们可不就成逃兵了吗?要是传出去,那得多丢人啊?” 底下的弟子笑开一片。 “言归正传,这次回清村的邪祟并不简单,大家最好还是在各院掌教的带领下行动。” “此次应该还会有其他宗门的弟子,你们若是遇见了,记得友好交流,千万不要起冲突,知道了吗?” 说话的带队长老像是不放心,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可底下的弟子一听此话,瞬间来了兴趣。 “长老长老,您说清楚,还有哪些宗门啊?” “都是东南的吗?” “是剑修?阵修?还是我们宗门没有的器修?乐修?” “说不定还有合欢宗的女修呢!我听说合欢宗的女修个个肤白貌美——” 带队长老打断他们的幻想:“各类修士都有,就是没有合欢宗的女修。” “刚刚说话的是谁?都参加出秋了还想着儿女情长?” 被批评的弟子尴尬地移开眼:“我就问一问嘛。” 毕竟谁会不爱软玉温香的漂亮姐姐? “总而言之,此次任务凶险,同时也竞争激烈,能拿多少分,能取得多少成绩,都看大家自己。” “言尽于此,大家出发吧!” 长老挥挥手,让开出口。 弟子欢呼雀跃,纷纷涌下灵舟。 邬映月跟在后面,垂眸看了眼灵舟下方被黑气包围的村庄,秀眉缓缓拧紧。 这看起来可不是一般危险。 “映月,你怎么不走?” 前脚踏出灵舟的桑晚走到一半,发现邬映月没跟上来,赶紧折返,走回来等她。 邬映月攥紧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里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 浓重的威胁感漫上心头,压得邬映月的胸口有些闷窒。 她皱眉,满脸凝重地看向桑晚。 “回清村,很危险。” 桑晚愣了愣:“出秋哪有不危险的,而且附近有妖物,你会难受也很正常——” 黑色的气息不断上涌,邬映月捂着胸口,感受着底下传来的危险气息,沉声道:“不是纯粹的妖物。” “师姐,准备好近战的东西。” 桑晚神色未凝,也没有拒绝。 “好。” 灵舟后方。 祝鹤来立在观景台上,垂眸凝望着下方的妖气。 等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缓缓走下观景台,来到少女身侧。 “你的猜测没错。” “底下作乱的,确实不是纯粹的妖物。” “而是用妖物、灵兽和怨灵血肉缝合的。” “凶祟之灵。” 第27章 友情治疗 回清村上方,乌云攒动。 天光暗淡,一排乌压压的蝙蝠掠过枝头,擦着众人头顶低低飞过。 邬映月跳下灵舟,一抬头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村内气氛阴暗诡谲。 一座座木屋门窗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路上,杂草丛生。 几株新生的荆棘匍匐生长,有弟子不注意,抬脚踩上去,被尖刺缠了满脚。 “好疼——” 女子的娇喝从前面传来,邬映月抬起眼眸,就看到她俯下身,欲伸手去拔。 “等等!” 她冷声喝住,拔出长剑飞斩而去。 那女子一抬眼,就看到红光微闪,一柄长剑迎着面门直冲而来。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往旁边躲。 少女冷声,又是一喝:“别动!” 女子僵在原地,看着赤红长剑越靠越近。 她两股颤颤,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却没想到下一瞬,少女的剑便急转直下,朝着荆棘轻巧一砍。 “哗啦——” 荆棘绿叶掉了一地,一株待放的花苞迎风而落。 腿上的刺痛束缚慢慢褪去,女子攥紧手,有些后怕地抬起脚。 “这位师妹。” 她喘了口粗气,擦了下额前的汗。 “我能问问你,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动吗?” 邬映月走近,指尖微抬,掉落在地的长剑便自动收回。 她垂眸看了眼地上枯萎的荆棘,道:“这不是普通的蔷薇刺。” “而是以血肉为食的缠骨草。” “十指连心,你若是用手触碰,不慎刺破皮肤,缠骨草吸食了指尖血,便会爆发生长。” “通常,缠骨草一息之间能暴涨七尺,你不若想想,自己被七尺缠骨草包围后,还能不能活。” 女子一愣,显然不太相信。 “你开什么玩笑,缠骨草是生长在极阴之地的——” 她话还没说完,刚刚被刺破的脚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蹲下去查看。 只见脚腕处的白袜已经被荆棘上的尖刺划穿。 白袜底下,一层雪色的皮肤被荆棘缠出一个个小小的血洞。 血洞不深,周围的皮肉却翻了出来。 黑红的血液顺着翻开的猩红血肉缓缓流下,瞬间将白袜沾湿大片。 黑气缭绕,女子看着狰狞的伤口,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我涂点药就好了。” 邬映月蹲下身,快她一步攥住她的脚腕,往后一转。 “说了,不要乱动。” “你这伤药不行。” 她瞥了眼女子从袖中翻出来的紫色小瓶,抬手摸上自己的裙摆,下意识想撕。 撕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身上穿的是师尊新给的弟子服,她犹豫一会,看向面前一脸慌张的女子。 “不好意思,你这衣服,方便撕吗?” 女子一愣:“你要撕我的衣服吗?” 她刚想拒绝,可瞥见少女身上流光溢彩的弟子服,又陷入了沉思。 这小师妹的弟子服,看起来好贵。 算了,就撕自己的吧。 女子咬咬牙,狠心撕开一条布帛,递给眼前的少女。 “给你。” “多谢。” 邬映月接过布帛,将女子的脚踝处绑好。 随即指尖上移半寸,把她残破的白袜撕开,手腕一转,从血晶纳戒中取出一只绿色小瓷盒。 “缠骨草的毒,要用清祟花花汁调成的药膏才能解。” 她缓声说完,看了眼满脸惊恐的女子,便低下头,打开盒子,挖出一小块晶莹的绿色药膏,涂在女子的伤口处。 淡淡的冰凉感从脚腕处传来,女子感受到药膏消融,缓缓渗进伤口。 血洞上的黑红慢慢被那抹淡绿色吸收,那股钻心的疼痛,也慢慢消弭不见。 女子一怔,心中的戒备放下些许。 她看着少女松开自己,站起身,就要往前走,没忍住扯住她衣袖:“那个,谢谢你。” “刚刚的药膏多少钱,我折成灵石给你。” 女子犹豫开口。 少女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苍衍的弟子。” “第一次,当友情治疗。” 女子一愣,眼底浮出浓浓的惊诧。 她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苍衍弟子的? 为了看起来不太突兀,她还特意选了一件和苍衍弟子服最像的衣服...... 她张了张嘴,刚想问为什么。 少女就抬起手,指了下她背后的长枪。 “我们苍衍,没有枪修。” 女子:“......” 忘了藏武器了。 她攥紧手,有些尴尬:“我还是把灵石给你吧,我不喜欢欠人情。” “而且,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 少女摇摇头,轻声打断:“不用。” “下次若是看到我们苍衍弟子有危险,出手帮帮忙就好。” 少女说完,转身就走。 女子见状,赶紧喊住:“等等,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头也不回:“下次吧。” 她手腕一甩,将长剑插进肩后的剑鞘。 不远处的前方,有人回头,像是在喊她。 “不是说马上就来嘛!快点快点!” “就是就是,还不快跟上大部队!!” 一道又一道的呼声从前面传来。 女子抬眸望去,好像还瞧见个身形修长的青年。 他立在前方,肩负长剑,手中抱着一堆东西,像是在等那少女。 见自己看了过来,青年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 好.....好冷的眼神。 隔着那么远,她都觉得自己要被那眼神刺穿了。 女子捂着胸口,站起身,悄悄跟上其他弟子。 她和少女渐行渐远。 隔着一段距离,她隐隐约约听到那少女的同伴喊她。 “小..月。” 中间的字,她没听清。 月。 带月的,应该都是很好听的名字吧。 女子胡乱的想着,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腰间的半块玉珏重重一震。 莹润的光芒从玉珏上传来,女子一怔,有些紧张地收紧手。 就.....就是这边了。 她没找错。 哥哥,就在这个附近。 ···章节分割线··· ················ “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回清村,榕树下。 桑晚拉起邬映月的手,有些警惕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青衫女子。 “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 邬映月点点头,拿出捡回来的小刻刀在桑晚面前晃了晃。 “找到了。” 桑晚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丢了个什么,原来是把刻刀。” 邬映月笑笑不说话。 桑晚看着她,没忍住凑近,小声询问:“你刚刚在后面干嘛了?” “我看那女子鬼鬼祟祟的,既不像剑修也不像阵修,更不像其他院的。”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盯了她一路,后面一个不留神,就看到你去和她说话了。” 桑晚道出自己的疑虑。 邬映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她刚刚才到缠骨草了。” “缠骨草?” 桑晚惊诧:“我们路过的时候一人砍了一刀,怎么还是长出来了?” 邬映月道:“它不饮到血,是不会死干净的。” 缠骨草的优点,便是没碰到人血前,生生不息。 不管砍多少次,都会重新长出来。 可沾了人血后,缠骨草虽然会飞速生长,但只要用金属利器一碰,便会立马枯萎死去。 “原来如此。” 桑晚恍然大悟。 “对了,师姐,你们这一路,可找到什么线索?” 邬映月打量了一眼荒芜的周围,眼底升起浓浓的疑惑。 这里和长老说的并不一样。 那时长老说,妖兽踩坏了他们的庄稼,闹得他们村庄不得安宁。 现在是收成的时节。 秋高气爽,最适合晒秋。 就算村里的庄稼被踩坏了,不可能没有其他的作物。 可这处地方,像是荒废了很久。 不说那些杂草丛生的小茅草屋,连那种修缮得极为精致的小庭院,也变得荒凉阴森,没有半点生气。 “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更别说线索了。” “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 桑晚踢了下脚边的碎石,无奈地了声气。 “问长老,长老也不说。” “走过来的时候,他们脸色凝重死了,我都不敢出声。” 凝重? 看来,长老也没弄清楚这里的情况。 邬映月清晰的记得,七日前,还有人写信,让长老们快快派人援助。 当时宗门还派了人来巡查。 确定村民安全,暂时无妖物来犯才回去。 如今才过七日,这里就变成这样了吗? 邬映月抱着剑思考一会,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年。 “师兄,你怎么看?” 一叶知秋。 祝鹤来捻起落在肩头的枯黄树叶,仰头看了眼头顶葱郁茂盛的参天大树。 “这棵树,长得不错。” 青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桑晚听着,实在是没有头绪。 “和这树有什么关系?” 邬映月没说话,只是仰起头,也跟着打量起来。 一个两个都不说话。 桑晚一头雾水,只能少数服从多数,跟着一起看。 秋风萧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浓得发黑的惨绿树影慢慢荡开。 桑晚哆嗦了一下,觉得心里发毛,赶紧收回视线,往邬映月怀里靠了靠。 邬映月则是继续盯着。 她看着墨绿色的叶子荡开一圈圈波纹,叶片从左到右,摆了一圈又一圈。 从左到右…… 谁家的风是这么吹的? 她心中一凛,素白指尖不觉抚上剑柄。 “哗啦啦。” “哗啦啦~” 此时明明是上午,村里的天色却格外昏黄。 凉凉的秋风吹得人脊背生寒。 桑晚缩了缩脖子,手不自觉地缠上少女的小臂。 “映月,你怎么不说话?” 她咽了下口水。 少女平静开口:“师姐。” “您帮个忙。” 桑晚:“啊?” “你现在,仰起头和我一起看。” “那叶子里,是不是有一点红色?” 红……红色? 桑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紧张诡异的气氛。 她想拒绝,可又怕拖后腿,只得抬起头,跟着一起走。 “树叶往左荡,第三、六、九圈时,会出现红色。” 少女传音入耳。 桑晚跟着数,一看,还真是。 “树叶往右荡,第四圈和第八圈会出现鬼脸。” 邬映月的声音清脆洪亮,就算传音,也是格外让人安心。 桑晚听完点点头,刚准备要数,猛地反应过来。 “什么?” “鬼脸?” 少女皱眉:“师姐,第八圈的时候,用缚灵阵,看看能不能把鬼脸定住。” 鬼啊。 桑晚咽了咽口水:“我可以拒绝吗?” 话刚传出去,桑晚就后悔了。 她这不是给师妹添负担吗? 要是换作闻人师姐她们在这,她们定会义正严辞地答应。 鬼而已。 没人可怕。 少女似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安抚道:“别害怕,我怀疑是妖物造出来的假象。” “师姐定住就好。” 桑晚的心稍稍安定些许:“嗯!” 她凝神聚气,盯着树叶缓缓数到第七圈末尾,猛地抬手—— “借天之力,借地之行……” “缚灵阵,给我出!” 耀眼的青光裹挟着微妙的火光朝树叶中冲去。 小小的六芒星夹杂着繁复莲纹,在叶中若隐若现。 刚刚那张黑气缭绕的淡淡鬼脸,被强行定在原处。 “师兄。” 邬映月看向祝鹤来。 后者足尖一点,腾空而起。 白玉般的手指往阵中一伸,拽出一个头发枯黄、惨叫连连的绿衫矮老头。 第28章 树妖 “老夫的头发,老夫的头发!” 吵闹的哀嚎声响彻村庄。 青年顺手一丢,手腕微转,利刃出鞘。 泛着冷芒的剑花闪过,直指绿衫矮老头的颈间。 “想活命,就闭嘴。” 青年慵懒开口,清润的嗓音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威胁。 浓浓的压迫感逼上身后,小老头脸色一慌,立马噤了声。 身侧,桑晚从震惊醒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少女的袖子。 “映月,这是个什么东西?” 邬映月道:“应该是树妖。” 榕树招阴。 此处阴气浓郁,最适合妖物修炼。 眼前的这老树妖,看起来已有几百岁。 “树妖啊?” 桑晚心中的害怕彻底消散。 她托着下巴,将树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良久憋出一句点评。 “长得还怪丑的嘞。” 老树妖一听,皱巴巴的脸色一僵,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还会生气啊。 桑晚觉得有些新奇。 “这东西看着丑兮兮的,原来还会生气啊。” “映月,你刚刚看到了吗?” “他对我说了句切,就这样扭过头去了。” 丑归丑,还怪聪明的。 “嗯,看到了。” 邬映月点了点头,随即抬眸,看向祝鹤来。 “师兄,这个要怎么处理?” 祝鹤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地上的树妖。 后者飞快爬起,瞬间坐得笔直。 “这位小友,你且听老夫说。” “老夫乃回清村的守护大妖,千年前就扎根于此。” “千年来,老夫从未干过害人之事。” “不仅如此,从修炼之后,老夫便与村民和谐共处。” “这里的村民把老夫当成镇村之树,逢年过节便来此祈福。” 老树妖飞快地自报家门。 生怕旁边的青年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青年的眼神。 见他皱眉,心中一慌,飞快开口。 “我吃了他们供奉的香火,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实现他们的愿望。” “回清村这些年风调雨顺,年丰时稔,可都有老夫的功劳!” 老树妖语速极快。 他努力诉说着自己多年来的功劳,可尽管如此,眼前的青年还是黑了脸。 “说重点。” “村里的村民,都去何处了?” 老树妖一愣,脸上闪过几分为难。 “这……这,老夫也不知道?” “不知道?” 青年笑容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陛下……” 老树妖狗腿一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青年眯起眼:“什么?” “咳咳咳,老夫说的是在下,在下。” 他眼中精光一闪,悄悄打量起青年和旁边的两个小女孩。 “您几位,应该是苍衍的弟子吧?” 青年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少女点了点头。 “是。”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此等眼力。” 若是没记错,刚刚就是这水灵漂亮的小姑娘发现自己的。 老树妖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们是宗门子弟,老夫还是告诉你们吧。” “这村子里的人,昨夜都被一少年郎抓走了。” 抓走了? 邬映月:“何时抓的,抓了多少人?” 老树妖摸了摸发黄的胡须,如实道来:“约莫是百来人。” “当时天色很晚了,老夫看不清那少年的长相。” “老夫只记得他斩了闯入村庄的妖物,手一甩,抛出个珠子,就把所有人带走了。” “那少年年纪看着很小,可修为极其强大。” “老夫本想趁其不备,偷袭救下村民,不料还没碰到他,就被弹开了。” “老夫没来得及躲,他回头看见老夫,就把老夫封在了树里。” “这一晚上,老夫都没法出去,只能待在老巢里,悄悄做鬼脸,吓吓路过的外来者。” 邬映月:“……” 她思索一会,刚想继续盘问。 却未料到还未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小跑靠近,气喘吁吁地挤到三人中间。 “等等,老人家,您能告诉我……” “你说的那个少年,有多高,穿的什么衣服,身上背了什么武器吗?” 第29章 你要找的,是何人? 突如其来的尖利女声让几人不由一愣。 桑晚疑惑的回过头,发现是之前那个背着长枪的怪异女子。 她穿着一袭青衫,背后的红缨枪都快比她自己高了。 “你是谁?” 桑晚皱眉。 邬映月回眸一看,看清来人的样貌时,眼底不由掠过几分诧异。 “是你?” 女子恍若未闻。 她紧张地盯着眼前的绿衫矮老头,眼底闪过几分乞求。 “你说话啊!” 老树妖被忽然冒出来的女孩吓了大跳。 他捂住胸口,下意识往青年身后躲了躲。 “这这这,这老夫哪知道啊?” “都说了天色很暗,老夫看不清──” 邬映月皱眉:“你说你看不清,可为何又能确定对方就是个少年郎?” “既然确定是少年郎,那身形、样貌总得看清了一个。” “否则,你是如何判定的?” 老树妖一愣,没想到少女会思考得如此细致。 “那……那什么,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看清一点吧?” 祝鹤来勾唇:“那您不妨说详细一点?” 您? 妖皇陛下竟然对他说您? 他何德何能啊! 老树妖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忧虑。 他无奈地扫了眼青年身后萦绕着淡淡的金光,纠结良久,才叹了口气,向几人妥协。 “好吧,确实是看到了一点。” “那少年一身骑装,身后背了一把气势煞人的青蓝色长剑。” “身长八尺有余,模样是一等一的好。” “对了,他眼中的瞳色很特别,像……像紫——“ 老树妖绞尽脑汁回忆,可还没说完,就被祝鹤来打断。 “好了,可以了。” 老树妖:“啊?” 一旁,邬映月也越听越熟悉。 这树妖前辈刚刚是想说,那人生了一双紫眸吗? 紫眸…… 为何会那么像殷离师兄…… 可既然是殷离师兄,他怎么会抓走所有的村民呢? 一个接一个的疑惑漫上心头。 邬映月还没来得及一一解答,就被一道“噗通”声吸引过去。 她回过头,看到青衫女子颓败地跌倒在地。 “不是他……” 她失魂落魄地垂着眸,双手握住腰间闪着光芒的半块玉珏,喃喃自语起来。 “他到底在哪?” 一行人被女子的行为惊得没说话。 那老树妖盯着她看了一会,没忍住道:“姑娘,你可否告诉老夫你要找何人?” “和老夫描述一下。” “说不定,老夫能帮到你。” 女子仰起脸,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 “前辈,你有见过一个穿玄红衣衫的少年吗?” “他和我,应该有三四分相似。” “头发系红发带,黑色眼瞳,右眼尾有一点泪痣。” “对了,他身上……应该有一把短笛。” “青玉短笛,上面刻有竹叶纹……” 老树妖闻言,瞳孔一缩,脸上的和蔼可亲瞬间消失不见。 “没见过!” 他冷冷地扫了眼女子身后的长枪,冷哼一声,一个闪身,就化为一道绿光,躲进老榕树中。 气氛一度陷入僵持。 女子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这样子,倒不像没见过。” 沉默许久的少女忍不住开口。 她侧过眸,看向坐在原地的女孩,眼底闪过几分凝重。 “你要找的那个少年,是你什么人?” 第30章 杭家禁术 少女的神色虽凝重。 可女子还是从她水润潋滟的桃花眼中,读出几分极淡的关切。 女子低头,有些不甘地开口:“是我兄长。” “兄长?” 桑晚一听,瞬间来劲了。 “你是哪里的人?你兄长丢了,为何会来这边找?” 桑晚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 随即凑到邬映月耳边,紧张兮兮地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映月,我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 “她来这里找哥哥,明显是有诈。” 桑晚对外人抱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邬映月听着桑晚的叮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她很认可。 眼前的女子双颊粉嫩,肌肤雪白,发色虽浅,可发质柔亮细软。 身后虽背着长枪,可十指纤纤,细白如葱,没有半点薄茧。 “我……我是……“ 说到身份,女子明显有些犹豫。 她攥紧手,看向一侧的邬映月,眼底掠过几分乞求。 “姑娘还是说一说吧。” “若是不说,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见这女子看向映月,桑晚忙不迭往前一站,隔绝两人的视线。 “如果你担心我们的身份,那我们也可以自报家门。” 桑晚双手叉腰,莹润的脸上写满警惕。 女子一听,纠结一会,叹了声气,还是开了口。 “我叫杭灵竹。” “我的兄长叫杭舒亦。” “我们来自江南杭家。” 江南杭家? 邬映月抬起眸,正好对上桑晚惊诧的目光。 “江南,离咱们这可有点远。” 桑晚悄悄凑过来,和邬映月咬耳朵。 邬映月道:“其实也还好,御剑的话也就半日的功夫。” “若是乘坐灵舟,会更快一点。” 不过江南的杭家,好像是修仙十九世家之一。 在江南一带,可算得上一流贵族。 想到这里,邬映月心中闪过一抹疑虑。 “你哥哥是何时不见的?” “你们家,就你一个人来找吗?” 提及此事,杭灵竹的脸色并不太好。 “我兄长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我从江南一路往下走,顺着最后的踪迹追踪到了此处。” “一个月多月前,我兄长和家中吵架,闹得天翻地覆,被责骂之后,负气出走。。” “我母亲被兄长气得卧床不起,父亲勃然大怒,便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去找他。” “我是偷跑出来的。” 杭灵竹顿了顿,语气有些哀婉:“我本不敢出来,可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兄长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我担心他有生命危险,连夜翻了出来,找了七日,却还是没有结果。” 桑晚闻言,有些惊诧:“你不会是走过来的吧?” 她刚刚还没注意。 现在一看,发现这姑娘的鞋磨平了大半。 杭灵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是。” 桑晚啧啧摇头:“真有毅力啊。” “你阿兄这点太不应该了,怎么能让你一姑娘这么找?” “还有,你阿兄是因为何事吵的架,怎么会闹成这样?” 杭灵竹咬了咬唇,有些难堪地陷入沉默。 桑晚见状,赶紧道:“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 杭灵竹摇了摇头,目光忍不住看向先前救过自己的少女。 “我可以只和你说吗?” 邬映月回过神,沉吟一会,道:“你不想说,不用强求。” 桑晚跟着点头:“是的是的,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少女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无助。 她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主动说出口。 “我兄长,修了杭家禁术。” “杭家禁术,有违天道,一旦开始修炼,便会遭到极大的反噬。” “我若再找不到他,他会性命不保。” 第31章 桑晚的红线 “杭家禁术?” 桑晚好奇开口。 杭灵竹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几分无奈。 “我兄长自小身体较弱,资质和同龄人相比,相差甚远。” “父母对他修炼不抱希望,可兄长对此却很在意。” “他曾为了引气入体,几日滴水未进,从未合眼,最后却收效甚微。” “父母见他醉心修炼,也想助他一臂之力。” “二老寻遍了天材地宝、珍稀灵丹,为他伐经洗髓,巩固灵力,提升修为,但一番折腾下来,还是收效甚微。”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百无一成,兄长的心态慢慢发生了转变。” “他渐渐变得不爱说话,成日将自己关在房门内足不出户。” “上个月,母亲见他一直闭门不出,就想进去和他谈谈心。” “可谁料进去之后,母亲就发现兄长在修习禁术。” “最后的场面,就发展成我刚刚说过的那样了。” 杭灵竹缓缓说着,轻灵的声音不觉染上几分疲惫。 在场的人闻言有些沉默。 邬映月沉吟一会,道:“你能说一说,何为杭家禁术吗?” “这个......” 杭灵竹面露迟疑:“我......” “要从何说起呢......” 她沉默一会,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寻常修士都以灵力修炼。” “而杭家的禁术,却是以世间之人的贪婪、恐惧、妄念和恶意为修炼之源。” “我不太清楚兄长是如何知道的法子,明明早在百年前,这类禁术就被彻底封存。” “按理来说,他就算是知晓,也不能修炼得如此之快。” “可上次母亲发现的时候,兄长已经金丹了。” 邬映月闻言,秀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你的意思是,你担心你金丹的兄长受伤,所以一路从江南跑到这里来?” 杭灵竹一怔。 立在少女身侧的青年微微颔首:“师妹说的不错。” “方才你说,你是担心梦见他受伤才会南下。” “可你自己的修为,甚至还不如他。” “姑娘,你是不是还有何事没有交代清楚?” 青年温和开口。 可不知怎的,杭灵竹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敌意。 她攥紧手,指甲嵌进肉里,有些无可奈何地闭上眼。 “我确实是没有交代清楚。” “禁术是以贪惧嗔痴这些情绪为修炼根基,那就意味着,他修为越高,便越容易被禁术反噬。” “我不止是担心他受伤,更害怕他会伤人。” “只要伤人了,便会被各路仙家宗门注意到,一旦被追究,我兄长定会有生命危险。” 桑晚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跟着气息找到这边来,又恰巧听到苍衍要来此处驱除邪祟,就想着混入其中,借此找到你兄长?” 杭灵竹垂下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邬映月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可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你也只是筑基之阶,单枪匹马来到此处,不怕死吗?” 少女的话让杭灵竹想起缠骨草之事。 她往后缩了缩,眼底闪过几分后怕:“我没想那么多。” “天黑之前,还是离开这里吧。” 邬映月说完,仰头看了眼恢复平静的参天大树,旋即拿起令牌,给另外一边的同伴传讯。 【师姐,有线索了。】 【村里的榕树妖说,昨夜看到有人来村里,将村民转移了。】 闻人夏云回得很快。 【好,马上过来。】 邬映月皱了皱眉。 【不用。】 【报个点,我们来找你。】 邬映月敲完最后一个字,收好令牌,看向慢慢站起身的青衫女子。 “要出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传送符,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杭灵竹下意识想拒绝。 可刚摇头,少女就利落转身,往西北方向去。 “诶,你等等!” 少女脚步未停。 杭灵竹着急了,快步上前,攥住少女的手:“月姑娘,留步!” 少女一愣,有些惊诧地回过眸:“你唤我什么?” 杭灵竹结结巴巴:“就月......月姑娘啊。” 少女无奈抿唇,纠正她:“我叫邬映月。” “我只是建议你暂时离开,要是有事,明日可以早些来。” 杭灵竹欲言又止,可少女却先她一步开口。 “我可以帮你一起找,但不是现在。” 邬映月一番相劝,杭灵竹却完全听不进。 她揪住少女的袖口,梗着脖子,倔强道:“就让我跟着你,可以吗?”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了,我会枪法,遇到危险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邬映月:“.....” “小道友,您真的忍心丢下我吗?” “我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女子的眼中盈满了期待。 邬映月错开她的眼神,刚想拒绝,身侧的青年便快她一步说了出来。 “既然是杭姑娘主动要求留下,那若是后面受了伤,应该也无需我们负责。” 祝鹤来说完,垂眸对上少女的眼眸。 邬映月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解。 还未开口,祝鹤来的声音便传入识海。 “她于我们有用。” “你或许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但我怀疑,这次回清村遇到的危险,和她兄长有关。” 青年的嗓音清润如玉。 邬映月沉思一会,终归是点了点头。 “嗯。” “留下吧。” 少女的话语落入耳中。 杭灵竹一听,立马面露喜色。 “谢谢你!” “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受伤,我也会自己负责的。” 直觉告诉她,只要跟着眼前这个女孩,她就能找到哥哥。 而且...... 这几人里面,她看起来最机灵,也最好接近。 左边这个青年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冷淡,对自己很有敌意。 右边那个女子虽然也很警惕,但看起来呆头呆脑,不够聪明。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叫邬映月的女孩,还救过她。 纵使现在对她态度一般,但只要她努力,她肯定能接受自己。 杭灵竹在心底一阵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紧紧揪住少女的衣摆。 “映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邬映月回眸看向她,澄澈的眸中闪过几分犹豫。 “可以是可以。” “但你可以不要牵着我的裙子吗?” “我要走不动了。” 杭灵竹眨眨眼,有些羞赧地扯住她的袖口。 “抱歉,我还是有些害怕。” “如果不牵裙子的话,那我可以牵这里吗?” 答应了带她一起走,邬映月也不太好拒绝。 她看着杭灵竹眼巴巴的模样,还是妥协了下来。 “好吧。” 杭灵竹面露喜色,刚想道谢。 旁边的少女就凑过来,气呼呼地将两人分开。 “害怕就回去!” “你牵了师妹,我牵什么?” 桑晚不知怎的,非常看不顺眼那新来的姑娘黏着映月。 她强行挤进两人中间,拽起杭灵竹碰过映月的右手。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条细细的红线,一头绑住自己的中指,一头绑住杭灵竹的无名指。 “你,和师妹保持距离。” 桑晚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完。 一回头,又对着身侧的少女粲然一笑。 “师妹,我会招呼好杭姑娘的。” 邬映月本还担心两人会不太融洽,一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她看着桑晚灿烂的笑容,微微点头,眼底闪过些许感激。 “那就麻烦师姐了。” 杭灵竹:“映月,我不——” 抗议的话还没说完,桑晚便空出另一只手,笑眯眯地捂住她的嘴巴。 “别激动别激动。” “不就是说要照顾你吗?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杭灵竹杏目瞪大,柳叶眉高高扬起,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惊。 邬映月闻声回头,刚想关切一二,就被桑晚挡了回去。 “没事,没事嗷!” 邬映月半信半疑地回过眸。 祝鹤来察觉到她的疑惑,温声询问:“怎么了?” 邬映月摇摇头:“没事,就是感觉——” “她俩怪怪的。” 她原以为桑晚会有点排斥杭灵竹。 可刚扭头一看,这两人相处得还挺不错的。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么一会,她们两人就绑上红线了。 一端在中指,一端在无名指。 她们的友情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点? 第32章 血泪神像 天色渐暗。 邬映月和闻人夏云会合时,头顶的天空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乌云。 雷声滚滚,紫色雷电在乌云中蓄势待发。 路上的沙土被风卷起,直直往人脸上扑。 “映月,别站在树下,往这边靠!” 银铃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邬映月闻声看过去,瞧见穿着烟紫罗裙的何芝芝。 她和薛楚站在一处青石板铺成的阶梯前,身后是一座古朴庄严的祠堂。 祠堂内,光线幽暗。 燃了一半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炉内的香灰滚落出来,在地上铺了一地的白。 檀香的气息从祠堂内涌出,顺风钻进少女的鼻尖。 邬映月望着祠堂内,眸中掠过几分疑虑。 这座祠堂的气息,好诡异。 邬映月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闻人夏云。 “师姐,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闻人夏云道:“芝芝用了寻踪符,说这里残留了很浓的煞气。” “煞气?” 邬映月皱起眉。 祠堂一般是一族重地,这里怎么会有煞气? 邬映月不免想起祝鹤来之前说过的血祟之灵。 难不成这里的煞气,和血祟之灵有关? 思及此,邬映月不免追问:“你们有进去看吗?” 闻人夏云点点头:“看过了,大致没什么问题。”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除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邬映月眉头紧锁,脸上闪过几分认真。 闻人夏云道:“这祠堂里,有一处佛像。” “它是双首。” “映月,你有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过供奉双首佛像的习俗吗?” 邬映月一愣:“双首佛像?” 闻人夏云点点头:“那佛像两只脑袋上,各生了三只眼,多出来的那一只,在额间。” “最开始我以为是实心的,但后面我凑近看,发现上面只镀了一层金身,里面是空的。” 空心佛像,很容易藏邪煞之物。 更何况这佛像还生得如此奇怪。 邬映月沉思一会:“我和祝师兄进去看看。” 她说完,便领着祝鹤来往里走。 身后的两人见状,瞬间急了。 “我也要去!” 被绑的青衫女子往前一跨,似乎想追上去。 “我也......等等,杭灵竹,你给我回来!” “你站在这不许去,我去!” 桑晚见她要跟上,指尖一动,把她拽了回来。 闻人夏云这才瞧见多了个眼生的人。 “这是......” 桑晚道:“喔,她来找哥哥,遇到师妹后就缠着不放了。” 旁边的女子皱眉,有些不太满意桑晚的形容。 “我没有缠着不放,映月也同意了的。” 桑晚:“本来就是你纠缠太久,映月才不得不同意。” 杭灵竹瞪大眼,生气道:“你蛮不讲理!” 桑晚做了个鬼脸:“你胡搅蛮缠!” 她做完鬼脸,转身想跟上映月,谁知杭灵竹抬手一晃,也学着桑晚的模样,把她强行拽回来。 “你干什么!”桑晚不高兴了。 杭灵竹呲牙一笑:“你不让我去,我也不让你去。” “咱俩就在这耗着。” 桑晚:“诶你真是!” 两人越吵越烈,闻人夏云无奈,只能站在她们中间,将她们暂时分开。 祠堂前,薛楚也注意到了那里的动静。 她好奇的想过去,却被何芝芝一个响栗敲了回来。 “你去干什么?” “咱们和映月一起看神像啊。” 说完,何芝芝便强行拽着薛楚跟了进去。 薛楚有些不解:“不是看过了吗?” 何芝芝道:“我和师姐看的,你又没进去。” 两人吵着闹着踏进祠堂。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掠过的一抹淡黑色影子。 天色越来越黑了。 祠堂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邬映月指尖一凝,运出一团火苗,点燃室内的所有蜡烛。 “哗啦”一下。 祠堂瞬间变得明亮。 祠堂正中央,那处隐匿在暗处的佛像,也慢慢显露出来。 和闻人夏云说的一样。 神像双首,六目。 不同的是,邬映月抬眼时,那神像在流泪。 流的是,血泪。 * 烛火跳跃。 神像眼角的血泪越流越多,滴滴答答地顺着案台,流淌在地。 地面上,散落的香灰被血泪打湿。 带着腥气的浓重锈味混合着线香的气息弥漫开来。 邬映月低头,看到香灰地上的血液慢慢汇成一团巨大的鬼影。 “轰隆隆——” 屋外,一声惊雷平地而起。 吓得拌嘴的两人瞬间噤声。 桑晚下意识抬眼,却不料瞧见一抹雷光猛地冲进祠堂,朝那双首邪佛重重劈去! “映月!” 桑晚目眦欲裂地尖叫出声,生怕佛前的少女会被波及。 好在旁边的青年反应极快,长臂一伸,将少女揽入怀中,利落躲开。 身后,薛楚二人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们一进来就看到这血泪佛像,顾不上惊讶,雷就华丽丽地劈过来了。 “这雷也忒不讲武德了......” 薛楚嘀咕出声,想多吐槽两句。 然而没来得及开口,天边又是“轰隆”一声,劈下一道比腰还粗的雷电。 这次,雷电避开了几人,直直朝佛像的第三只眼劈去。 “呲啦啦——” 耀眼雷电重击而下,刚碰上佛像,就被第三只眼中腾出的黑色雾气消融干净。 雷电,被抵消了。 邬映月瞳孔骤缩,眼底浮出浓浓的惊诧。 她挣开祝鹤来的手,仰头一看,发现那神像的第三只眼,不知何时合上了。 “映月,那两个脑袋上的天眼是不是都合上了?” 薛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站在神像前的少女。 “是。” 邬映月眉头紧锁,回过头:“薛师姐,传讯给长老吧。” “就说,我们发现异常了。” 薛楚应了一声,拿出令牌,飞快敲下几个字。 可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少女面前的神像忽然红光大作—— “哗啦、哗啦......” 地上的血液不知何时扩散开来。 那一滴滴血泪化作无数只粘稠的血手,张牙舞爪地朝四人涌去。 紧接着,佛像身上的红光凝成一道巨大的血色旋涡。 “饿。” “好饿。” 祠堂内响起诡异的呢喃。 有一瞬间,邬映月觉得祠堂只剩自己一个人。 “饿,想吃。” 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从佛像中传来。 邬映月仰起头,恰好对上佛像的眼睛。 “吸溜。” 她听到有人舔舌头。 下一秒,邬映月感觉有只血手缠上了自己的脚腕。 “美味的灵魂。” “就让你,成为我的祭品吧。” 第33章 危险 话音方落。 邬映月感觉自己脚腕上的血手用力收紧,拽着她的脚就往漩涡里拖。 “映月!” “师妹!” “小映月!” 三道不同的惊呼声自身后传来。 邬映月皱紧眉,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戾气。 危险在即,她不知从哪生成一股莫大的勇气,掌心收紧,对着那拽着自己的血手就是重重拳! “砰!” 少女掌心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青光,那青光凝成半透明的盾,将那血手砸得四散而去。 充沛的灵力顺着左手涌出,手腕上的镯子光芒大作—— 在场的人无一不睁大眼。 那是什么? 离得最远的薛楚看到少女手镯上的星星亮起,碎金般的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出,随即化成金灿灿的星点,在少女身边排列成圈。 “哗啦、哗啦。” 被打散的血手化作黏稠的血液,趁少女毫无防备,再度凝成无数支狰狞可怖的利爪。 这一次,它们不再攻击旁人,而是汇聚在一起,齐齐朝着少女奔去。 眼看着血爪离少女越来越近,旁边的青年骤然出手! 凛冽剑光划破寂色,将血色利爪砍倒一片。 赤红血珠飞拢起来。 一只又一只的血手再度凝起,继续朝少女攻去。 后面的薛楚着急了,抬手丢去一张爆破符。 可符篆还未燃起,那黄色符纸就被血水吞噬个干干净净。 不怕剑,不怕符咒,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不行,一定得把长老们喊过来。 薛楚给何芝芝递了个眼神,拿出令牌,将那句停留在页面的话传给带队长老。 * 另外一边,长老还在跟身后的弟子讲解。 “你看,这些线索就很重要,这地上的脚印未干,一看就是近几日的。” “对了,那里的东西也弄一些过来,上面残留的气息还能用来追踪。” 天边惊雷滚滚,长老恍若未闻,叮嘱完弟子,转身就要往下一处。 “嗡嗡——” 他抬起脚,刚打算往前走,身后的弟子就提醒他。 “长老,您的令牌亮了。” 长老哈哈一笑,道:“无碍,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弟子脸色一白,眼底浮出几分担忧:“您还是快看看吧。” “这上面的光,是红色的。” 红色,意味着紧急。 长老笑容一凝,连忙拿起令牌去看。 一打开令牌,一行赤红色小字就跳入眼眶。 【长老,西北方向的祠堂,有邪祟出没,速来!】 西北方向,那不是剑修长老负责的地域吗? 长老神色凝重。 身后的弟子上前一步,道:“长老,一刻钟前,剑修院的带队长老就解散了队伍,让弟子分头行动。” 带队长老一愣:“那其他院的呢?” “阵、武、法修这几个院跟着效仿,现在就咱们符修院的弟子聚在一起。” 长老皱眉:“那薛楚呢?” 弟子面露为难:“薛师姐与何师姐一刻钟前,就偷偷溜走了。” “您知道的,她二者同属于法修院弟子,弟子没办法阻止......” “长老,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弟子犹豫一会,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带队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过去看!” “还有,帮我给其他几院的长老传讯,这么关键的时刻,他们都跑哪去了?!” “你们,来几个人,跟我一同前去。” 长老气冲冲的说完,徒手捏诀,消失在原地。 身后,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踌躇。 “师兄,咱们要去哪啊?” “怎么跟过去啊?” “长老也没给咱们报点吧?” 现在站在长老身边的白衣弟子眉目一沉,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们,不会用追踪符吗?” 弟子尴尬一笑:“师兄提醒的是。” * 祠堂殿外。 杭灵竹瞪了眼桑晚,一脸不悦:“你,什么时候能松开我?” 不知为何,桑晚这红线绑了几刻钟后,竟然离奇得消失了。 杭灵竹想解开,都摸不着边际。 桑晚正心烦意乱,杭灵竹一提,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能别说话吗?” “没看见我在忙吗?” 她运气起阵,想攻进祠堂,可还未触到门槛,就被里面的血煞之气重重地弹了出来。 灵力反噬而归,桑晚体内的灵气瞬间逆乱。 喉间涌出些许腥甜,她咽下浓重的血腥气,朝前方看去。 “师姐,还是没办法破解吗?” 从出现血色旋涡开始,面前的祠堂就被一股淡淡的黑红气息笼罩。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到现在,她们甚至连里面的情况都看不清了。 映月她们的气息,也被彻底隔绝在里面了。 闻人夏云摇了摇头:“无法破解,但是......” 她刚说完,就看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红色气息顺着白墙黛瓦,悄悄的探出黑气之罩,慢慢地往外渗。 一缕,两缕。 随着气息不断涌出,那股力量的颜色慢慢变淡。 紧接着,又是一道灰褐色的气息渗出。 闻人夏云意识到不对,足尖一点,飞身而上。 她浮在半空,绕着黑红光罩看了一圈,眸光微转,倏然瞥到一截黑红的衣角。 有人! 闻人夏云眉目一凛,袖中瞬间飞出无数道银色细针,如梨花微雨般,朝着那黑红衣角飞射而去。 “咻——” 有银针渗入血肉,发出低低的声音。 那黑红衣角骤然一闪,消失在原地。 闻人夏云双手翻飞,捏住一记追踪印,弹了出去。 微青色光芒闪出,不一会,一枚雪花状的青色印记飞了回来。 印记上黑气缭绕,明显是追踪成功。 前面,桑晚有些担忧。 “师姐,师姐,你那里怎么了?” 她动身欲追上去,可杭灵竹腰间的半块玉珏,也跟着震动起来。 嗡嗡声不断响起。 杭灵竹低眸一看,脸上闪过几分焦急。 “是兄长,他在这个附近!” 这个关头了,她竟然还记得她的兄长? 桑晚目光一沉,还没说什么,身侧的女子一个激动,拽着她就往祠堂右边跑。 “桑道友,你不给我解开,我就只能带着你一起走了。” 桑晚怒斥:“现在更重要的是救映月!” 杭灵竹抿了抿唇,犹豫一瞬,便做出决定。 “你们宗门的人都在此处,肯定不会出大问题。” “但是,我的兄长只有一个。” “我必须带他回家。” 天光幽暗,女子的目光晦暗难明。 桑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却说不出半点话。 她发不出声音了。 杭灵竹勾唇一笑:“我用了点秘法,短时间内,你应该说不出话。” “忍一忍吧,很快就会好的。” 杭灵竹低头抓住她的手,脸上褪去先前的可怜和惊惧,素手拔出长枪,带着桑晚腾空而起。 她腰间的玉珏震颤不停,没多久,便追到了那抹心心念念的黑红色身影。 是阿兄! 只见昏黄天色里,青年身形高挑,墨发上绑着的红色丝带随风飞扬。 他手执短笛,不断变换走位,似是在躲避什么人。 “阿兄!” 杭灵竹几乎是欣喜的喊出声。 青年闻声,几乎是下意识回眸。 连脚下的动作,也跟着慢了起来。 杭灵竹看见他转过头来,心中难掩雀跃,一个飞身,拉近大段距离。 “阿兄,我找你好久了,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杭灵竹急切地追到青年身后,却不料一抬头,就被青年的面容惊得说不出话。 兄长的脸,布满了可怖的红纹。 他的眼睛...... 全是红色。 “灵......竹。” 青年僵硬的歪了下头,看不出半点俊美痕迹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疑惑。 “灵竹,不认识。” 很快,青年脸上的疑惑被痛苦覆盖。 他看着少女身上不断涌出的灰色气息,猩红的舌尖舔了下干燥的唇。 “饿。” 他缓步靠近,抬手欲抚上少女的脸。 却不料还没碰上她的肌肤,她身侧的女子忽然爆喝一声:“缚!” 六星莲纹阵猛地出现,将青年结结实实地困在空中。 杭灵竹终于回过神,她看见青年痛苦的脸,红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女子用力一扯—— “你是蠢驴吗?” “你哥都入祟了你还敢让他碰!” 桑晚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炸得杭灵竹头皮发麻。 此时闻人夏云也赶了过来。 她运起梨花针,刚想攻向青年。 可还没动手,身后的祠堂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破声。 “轰——” 天地震荡,林中鸟雀都被惊得四散而逃。 闻人夏云惊愕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的祠堂上方,一道血红的气息直冲天际。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青光浮出,被破坏的光罩里,猛地冲出四道身影! “阿晚,回去。” “映月她们需要帮忙。” 桑晚:“好嘞!” 她拖着身后惊魂未定的少女冲回祠堂。 “我阿兄——” 杭灵竹失魂落魄地回头,却发现原本被困在空中的青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你阿兄你阿兄。” “你阿兄修炼禁术,快要变成彻头彻尾的邪祟了。” “就这样,你还想带他回家。” 桑晚无情的嘲笑完,似是想起了什么,食指在两人中间一捻,顷刻松开了她。 “你走吧,红线我解了。” “在我们的出秋结束前,我都不想看见你出现在映月面前。” “滚吧。” 第34章 镯子的抱怨 黑红气息,漫天而来。 薛楚跟在邬映月身后,还没从刚刚的惊诧中缓过神来。 半刻钟前,祠堂内。 薛楚看见无数血手朝少女攻去一遍又一遍。 可还摸到她衣角,就被她身边排列成圈的星点打散。 和先前一样。 血手打散,重聚,再打散,再重聚。 如此周而复始。 在短短的时间内,重复了不下三百次。 薛楚生怕映月受伤,急得想去帮忙。 却不料血泊中的少女察觉到她的意图,睁开眼,朝她粲然一笑。 “师姐,放心。” “我没有事的。” 她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事。 然后坐在那,仰头冷眼看着那血色旋涡。 第三百九十三次。 地上的血手被打散,终于失去了重聚的力气。 而身后的旋涡,也在一点一点地缩小。 “这就完了?” 幽暗祠堂中,灯火明明灭灭。 少女抬眼,看着慢慢睁开眼的佛像,猛地起身,左手握成拳,朝着佛首用力砸去! 青绿色的半透明盾牌触到血色气息,竟然没被溶解半分。 不仅如此,那血色的旋涡还被盾牌尽数吸收。 不一会,原本和佛像一般大的旋涡就被盾牌吞噬地只剩半个拳头大。 佛像这次又流泪了。 可不再是血泪,而是滚了香灰的清泪。 “哭,哭有用吗?” 少女想到那道让她当祭品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起左手,对着佛像的两个脑袋一边来了一拳。 不一会儿,佛像就被砸得粉碎,滚落在脚边。 与此同时,少女手中的盾牌把最后一点漩涡吃得干干净净。 旋涡消失,佛像粉碎。 地上的血泪像是被少女的举动吓到,迅速凝结一起,卷上碎佛像底下的肉块,冲出祠堂! 天空一阵巨响,祠堂的顶被掀得七零八落。 少女刚想御剑,身侧的青年猛地伸手,将她背到身后,带她冲出碎石之间。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邬映月趴在青年背上,手中的剑发出渴望的嗡鸣。 “师兄,左边。” “好。” 祝鹤来轻松一跃,蹿到半空,追上红光中的那点血色。 邬映月没想到师兄比剑还快,她惊愕地垂下眸,看着男子发间冒出来的毛绒大耳朵,瞳孔骤缩。 “师兄,你你你——” 祝鹤来平静道:“这样会快一点。” “师妹,坐稳了。” “喔......” 邬映月点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血色肉块,手腕一转,将炽翎剑放大数倍,朝着那点血色猛地掷去。 伴随着呲的一道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汽化。 邬映月看见赤红长剑周身腾出一层血雾,下一瞬,红光消失,一块带着点金光的污浊石头从上空掉落。 邬映月下意识伸手,底下的人会心一跃,带着少女接到沾着血污的黄灰色石头。 “好脏啊。” 邬映月嫌弃地看着手中有点眼熟的石头。 这石头上面还带着点脏东西的碎肉,看起来很恶心。 邬映月想捏个清洁术给它洗干净,又怕会毁掉上面的气息,最后只能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把右手伸得老远。 “师兄,这是血祟之灵吗?” 祝鹤来道:“只是一部分。” “这么厉害还只是一部分?” 邬映月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强。 “血祟之灵的器官可以分化。” “每个器官独立之后,只要饮够了新鲜血肉和灵魂,便能重新塑造新的肉体。” 祝鹤来点点头:“没猜错的话,刚刚是血祟灵的眼睛在作祟。” 邬映月恍然大悟:“那它的器官是自己独立的吗?” 祝鹤来摇头:“祠堂外有打斗的痕迹。” “结合那树妖的说法,应该是师兄来过这里。” 碧穹峰一众弟子中,除了全系修士二师兄外,就属五师兄殷离的剑法最厉害。 但,碰上这么个脏东西,殷离也没办法独自解决它。 魔力来自混元,邪气从混元中滋生。 魔力只能吞噬邪气,甚至还有可能被邪气影响。 所以,最后还是需要灵力修炼者来清扫干净。 “师兄一个人能给它分尸,却没办法彻底除掉他。” 邬映月遗憾地摇摇头,表示叹惋。 祝鹤来勾了勾唇,又似是想起什么,眼底闪过几分黯然。 “抱歉,刚刚没能帮到你。” 邬映月一愣,随即弯了弯眼眸:“没事啊,我不是自己能解决吗?” “师兄,我总要历练的。” “而且,刚刚在祠堂的时候,我好像和双星伴月镯建立链接了。” 祝鹤来:“建立链接?” 邬映月用力点了点头。 “我感受到了它给我传递的心意。” “它说,它不想只做一个用来储物的东西。” “它说,它是半神之器,我之前那样,实在暴殄天物。” “它最后还说,我终于会用它了。” “好像很感慨的样子。” 其实也不算说。 她的识海里没有声音,却能感受到它的意念。 它在为自己鸣不平。 作为半神器,一直被她用来装东西,很丢脸。 甚至,她曾经都没在意过。 连那次受伤,她都没想起镯子还能护身用。 邬映月想到自己被个镯子抱怨了,莫名就觉得好笑。 她和祝鹤来絮絮叨叨地说完,快要落地时,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捂住他的狐狸耳朵。 “师兄,你的狐狸耳朵快收一收!” 第35章 入魂 手心的耳朵晃了晃,挠得邬映月掌心格外痒。 “不要玩,认真的!被看到就不好了。” 她听见青年低低的笑了一声,下一秒便听话地收了起来。 底下,薛楚和何芝芝已经和桑晚她们聚在一块。 “映月,你太厉害啦!” “映月,映月,让我看看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少女雀跃的声音接连传来。 邬映月低下头,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师兄,你看那里是不是少了谁?” 青年垂眸,视线淡淡掠过一圈,道:“嗯。” “杭灵竹不见了。” 祝鹤来落到地上,轻巧地放下少女。 桑晚几人围了过来。 “映月,我刚刚还想去帮你呢,结果你一下就解决了。” “我发现你的剑也变好看了。” “怎么回事?进去一趟祠堂,我怎么感觉你的镯子也变亮了。” 桑晚眼尖地发现双星伴月镯的变化。 薛楚碰了碰她的肩膀,道:“映月那镯子可厉害着呢。” “刚刚在祠堂,她就戴着镯子,顶着盾牌,哐哐就把那佛像干碎了。” 邬映月看着形容得绘声绘色的薛楚,忍不住莞尔。 等她说完,才看向桑晚。 “对了,师姐,杭灵竹去何处了?” 桑晚本笑得开心。 一听到邬映月杭灵竹,扬起的唇角瞬间垮了下来。 “别提她了,刚刚我看你们被困在祠堂,急得团团转,她非要拽走我去找她哥。” “虽然说确实是我绑住她的,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竟然说你没有我们帮忙也可以。” “但她哥哥不行。” “我一听我就生气了,后面就给她解了红线,让她走了。” 说是解了,但其实桑晚只是捻断了。 她以为自己拿的只是普通红线,可到刚刚才发现,她拿的是家传的结缘线。 结缘线,不可解。 就算断开了,还是能凭借两端消失的红线圈感应对方。 薛楚是个急性子,一听桑晚说,也跟着生气了。 “就是刚刚那个女生?她怎么这样啊?”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就说看着眼生的很。” 桑晚告诉她缘由,薛楚一听,顿时换上一副教导长老的严肃嘴脸。 “哎,你们这些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出门在外,怎么敢随便捡人呢?!” “批评,严重批评!” 邬映月举起手,试图调动气氛:“那薛教导,我能不能将功抵过啊?” 薛楚清了清嗓:“勉强可以吧。” “不过桑晚,我可得说你了。” 桑晚立马指向旁边的青年:“你可不能只说我,祝师兄也参与了。” 薛楚的指尖跟着桑晚一转,一见她说的是祝鹤来,她笑容一僵,瞬间收了手。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不过......”邬映月抬眸,对上桑晚的视线,“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桑晚撇了撇嘴:“说倒是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她应该还是去找她哥哥了。” “对了,映月,你可弄清楚了这次是什么在作祟?” “你们被困在里面的时候,闻人师姐发现有个可疑的人在祠堂后面,后面追过去才发现,那人就是杭灵竹的哥哥。” “我感觉杭灵竹的哥哥应该和祠堂作祟的东西有关。” “当时近距离看的时候......” 桑晚回想起那个画面,就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可吓人了。” 薛楚惊诧:“你还看到了?” 桑晚道:“对啊,我不是被杭灵竹拉过去了吗?” “当时我们追上了他哥哥,结果他哥一回头,给我吓够呛。” “他眼白眼珠全是血红的,还冒着黑气,脸上长满了尖尖细细的血色纹路——” 邬映月闻言,眼神一凛。 她下意识转头,刚好对上祝鹤来投来的目光。 “他应是被血祟之灵入魂了。” “若是不及时干预,他也会变成血祟之灵的一部分。” “到时候,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第36章 危险在即 “血祟之灵是何物?” 薛楚好奇开口。 闻人夏云道:“你可以理解为,一切恶念之物杂糅在一起的凶煞之物。” “那是魔吗?” 闻人夏云摇头:“不是。” “它不属于任何一族,而是被有心之人创造出来的邪物。” 薛楚有些惊诧:“师姐,这种东西以前也出现过吗?” 邬映月也仰起脸,好奇地看向旁边的清婉女子。 闻人夏云叹了声气:“我们刚入宗时,西南出现过这种邪物。” “当时是西南的惊鸿宗负责此事。” “因为惊鸿宗长老的判断失误,他们除祟的时候折损了一大批弟子,那些弟子被血祟之灵入魂,成了血祟之灵的养料。” “血祟之灵吸收了他们的记忆和修为,变得愈发强大,到最后,西南一带彻底沦陷。” “惊鸿宗能力不足,险些被血祟之灵灭了满门,无奈之下只能向青川各域求救。” “好在其他宗门援救及时,且有各族派兵增援,这才阻止了这场灾难。” 说到此处,闻人夏云顿了顿。 邬映月闻言,清透的眸子闪了闪:“师姐,您说的各族,包括哪些?” 闻人夏云敛眸:“龙、妖、鬼、魔。” “百年前休战之后,各族本互不打扰。” “但兴许是那次宗门世家死伤太多,这几族也派了各自的子民来帮忙。” 薛楚听得云里雾里。 “我还以为这邪物和魔族有关呢......” 闻人夏云睨了她一眼,道:“有时候,人干得坏事不一定比魔少。” 她说完,看向邬映月。 “对了师妹,你除掉那血祟之灵后,可拣到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邬映月反应过来。 她取出那枚沾染着血腥气的石头,递给闻人夏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邬映月发现,这石头好像比刚拿到的时候暗淡许多。 “掉了个石头。” “师姐,你方便看看这个是什么吗?” 闻人夏云抬眸,刚想接过,就被身后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祠堂,祠堂,祠堂在哪啊?” “薛楚,何芝芝,你们在哪?长老来救你们了!” 激昂的声音传来。 邬映月惊诧回眸,看到个瘦瘦高高的花胡子老者。 是灵舟上负责发言的那位带队长老。 他手持黄符纸,匆忙赶来,清癯黑亮的眼扫视一圈,神情肃然凝重,看起来无比严肃。 “薛楚!” “跑哪去了!” 那长老围着祠堂转了一圈,刚想踏进去。 薛楚就颤颤地举起手:“木长老,我们在这。” 天色昏暗,她们站在树下,确实有些隐蔽。 木长老巡视一圈,看见薛楚举起的手,连忙走过来。 “不是说这边有危险吗?” “你们怎么还好好地站在这?” 薛楚有些汗颜:“长老,您看您这话说的。” “我们安全还不好吗?” 木长老:“我看你发的是红色讯息,还以为很紧急。” 薛楚“喔”了一声,道:“是很紧急,但是师妹已经解决了。” 她嘿嘿一笑,把少女推到木长老面前。 “您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险,我以为我们四个人都要折损在那了,结果映月师妹左边一拳,右边一剑,酷酷就给那血祟之灵干碎了。” 薛楚把邬映月夸得天花乱坠。 木长老听完,眉头是一紧又一紧。 “你说,这附近有血祟之灵?” 木长老查探的地方极其安全。 他们走了一路,查了一路,连株被踩蔫了的草都不肯放过。 可就算这样,他们都没找到半点线索。 反倒是这群小萝卜头误打误撞,找到了此次作祟的邪物。 木长老心情复杂。 他沉吟一会,侧过头想看看薛楚介绍的这小姑娘。 结果一抬眼,就被小姑娘的长相震惊在原地。 “映......映月小师叔?” 木长老神色一凝,立马弯腰作揖,冲少女行了个礼。 “小师叔,您怎么也在这?” 他就说映月这名字为何这么耳熟! 原来就是却檀老祖身边的那位小徒弟! 邬映月被叫得不太好意思。 她赶紧扶住长老,道:“长老不用这么唤我,我是来参加出秋的,按道理,应该我给您行礼。” 她屈膝欲行弟子礼,还没起势,就被木长老赶紧扶住。 “别别别,别折煞了晚辈。” 身后,薛楚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才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映月辈分这么大啊?” “连长老都喊她小师叔了,咱们是不是得喊师叔祖啊?” 邬映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回头看向热烈讨论的几人。 “我听得见。” 薛楚嘿嘿一笑:“我们就聊一聊。” “聊什么聊,过来谈正事。” 少女把几人扯过来,将之前的情形和木长老交代一遍。 木长老听完大致的来龙去脉,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道:“若是按你们所描述的那样,这血祟之灵,应该才刚成型不久。” “刚成型不久就被打散,它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个完整的器皿,让它将那些分散的器官重新凝聚在一起。” “你们看到的那个人,估计活不久了。” “血祟之灵的邪恶之气会侵蚀他的大脑,很快他便会失去理智,成为一具嗜血残忍的行尸走肉。” “你们,最好把那个追她的姑娘找回来。” “不然啊,她很可能像他兄长一样,被血祟之灵入魂,最后吞噬。” 邬映月闻言,不由一怔。 “木长老,您的意思是,那个男子已经没救了?” 木长老叹息:“你以为他能轻易被血祟之灵蛊惑入魂吗?能邪化得这般快,定然是因为他与那脏东西有什么交易......” “造化弄人啊,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们寻常修士,只能驱除邪祟,没办法将入邪之人救回来,除非,我们有净化之力——” 净化之力? 邬映月眸光一凝。 旁边的桑晚闻言,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但净化之力,哪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青川各域,只有南洲炼器世家的嫡系弟子才有机会传承到净化之力。” “说这些也没什么大用,总之,那男子已经不可救了。” “你们要及时将那个朋友喊回来,她虽不是咱们宗门的弟子,但入了东南,就能受我宗庇佑。” “不管如何,咱们得让人家安安全全地回去,不能让她折损在此,如今的修仙世家,培养一个子弟实属不易——” 木长老说着说着就念叨起来。 面前的小姑娘齐齐陷入沉默,木长老却完全没察觉到。 “对了,那血祟之灵体内的晶石呢,拿给我,我帮你们全部登记加分。” 邬映月把晶石拿了出去。 木长老接过,便捧着个本子,登记起来。 “碧穹峰,邬映月,除祟有功,加五十分。” “紫剑峰,祝鹤来,玉念峰,桑晚......” “等我登记完,你们把令牌全给我,我帮你们刷新弟子星级分。” 木长老絮絮叨叨地边写边记。 等手上的记录完,又接过他们的令牌,一个个扫了起来。 旁边的桑晚发着呆,连长老的话没听清。 “桑晚,桑晚?” “你的令牌呢?” 桑晚恍然回神,魂不守舍地递出令牌。 邬映月瞧出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关切道:“师姐,你没事吧?” 桑晚咬了咬唇,有些心绪不宁:“我没事。” 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股不好的预感悬在心头。 邬映月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帮她接过长老递回来的令牌,随即握住她的手,把她悄悄拉到一旁。 村里很凉,桑晚的指尖也被风吹得冰凉一片。 邬映月捂热她的掌心,凑到她面前,温声道出她的心事。 “师姐,你是不是在想杭灵竹的事?” “实在放心不下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桑晚抿了抿唇:“可是她......” 她欲言又止,沉默一会,又叹了口气。 “罢了,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我只是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好像有点重了。” “要不......要不我一个人去找她吧。” 她有结缘线相助,应该能很快找到她。 桑晚揪着袖口系成蝴蝶结的带子,眼底闪过浓浓的纠结。 “不用一个人。” “一起去,现在就去。” 不等桑晚拒绝,邬映月挑出长剑,抛向半空,带着桑晚一跃而上。 失重的感觉让桑晚下意识抱紧邬映月的手。 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剑尾,看着底下抬头的几人,有些欲哭无泪。 “映......映月,咱们的行动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底下,薛楚急忙喊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也要去!” 邬映月摇头拒绝:“不用,就我和师姐去。” “那不太安全吧?” 何芝芝沉吟一会,果断看向祝鹤来。 “祝师兄,我们里面你厉害。” “你去陪着映月她们吧。” 薛楚惊诧:“为什么?我就不厉害吗?” “就算不是我,还有师姐呢!” 何芝芝吹着口哨装没听见。 半空中,少女低下头,认可地点了点头。 “师兄,劳烦你跟上。” “你在的话,我们应该能跑快点。” 祝鹤来仰脸,浅褐色的眼眸中荡开几分笑意。 邬映月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桑晚忽然神色一凝。 “怎么了?” 邬映月回头看她。 桑晚抬手,让邬映月看自己疯狂颤动的指尖。 “映月,东偏北方向。” “杭灵竹有危险。” 第37章 濒死 邬映月有些错愕。 “这是......” 桑晚一凝,莹润的脸上闪过几分难为情。 “之前想着不让她靠近你,一时情急,就用了结缘线。” 结缘线,常用于男女定情,亦或是女子义结金兰。 两端相连后,心意只要有一瞬相通,结缘线便会变成看不见的透明色。 结缘结缘,红线可断不可解。 就算断了,两边的牵引力也仍然存在。 邬映月将惊诧吞进肚子里,眸中闪过几分了然。 “我懂,你是用错了。” 桑晚赶紧点头:“对,就是这样。” “好了,你赶紧御剑吧。” “要是她此次遇险了,我心底肯定过意不去。” 邬映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懂,我懂。” 桑晚:“映月——” 邬映月装作没听见,驱动剑诀,飞往桑晚指过的方向。 天地皆暗。 荒芜村庄里,煞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邬映月御剑行在半空,低头一看,发现附近几个村庄也被黑气围绕。 “这次受灾的区域,应该比我们想象中的大很多。” 少女扫了眼底下,发现底下的村庄还有人在活动。 低低的黑气缭绕在村庄上方,邬映月一边御剑,一边用留影石录下此地状况,传给方才交换过印记的木长老。 木长老回复很快:【这是在何处?】 邬映月不方便发文字,索性打开实时讯息。 “回清村,正北,正东,东偏北,三个村都有影响。” “麻烦您这边和其他院的长老们说一下,派些弟子过去。” 木长老没想到如今的灵网已经发达到了这种程度。 他捏着令牌连连道了几声好,挂掉实时讯息,便吩咐下去。 邬映月身后,桑晚低着头,不断扫视下方。 中指的颤动还未停歇,桑晚焦急难耐,呼吸都乱了几分。 “别担心,我飞慢一点,仔细找。” 邬映月催动剑诀,升了高度,却降了速度。 桑晚左看看,右看看,眼看着中指的颤动频率越来越高,她心中一紧,终于瞥到了一点黑红色。 没记错的话,杭灵竹的兄长穿的就是玄红双色的衣衫。 桑晚见状,面露喜色:“映月,在那里!” 邬映月顺着桑晚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给身后的青年递了个眼色。 “师兄,去那边。” 语罢,邬映月单手捏诀,加快速度,朝着那点玄红之色俯冲而去。 * 林中,鸟兽四散而逃。 杭灵竹看着站在前面的哥哥,眼底喜色不减。 “阿兄,你还好吗?”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别躲着不见我,好吗?” 不远处,穿着玄红色衣衫的青年背对着她,听见少女的话时,他微微侧了侧脸,似乎有些意动。 “阿兄,爹爹和阿娘都很想你。” “他们说,不会再追究之前的事了,只要你跟我回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杭灵竹半是诱惑半是哄骗地靠近。 素白的手捏紧身后的红缨枪,生怕一个不慎,兄长就会逃离自己。 刚刚的可怖画面已经被她抛在脑后。 她见青年没反抗,悄悄走到他身侧,试图握住他的手。 “阿兄,我看你在外面这么多天都瘦了......” 杭灵竹低声说着,指尖刚触到他的掌心,就被青年反手一推,用力挣开。 “哗啦——” 血红色煞气喷涌而出,将她击退数米。 如刀子般的锐利气流划破了女子的脸,汩汩鲜血顺着她娇嫩的肌肤流下。 杭灵竹一愣,只当他被禁术迷了心智。 “阿兄,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是灵竹。” 胸口处传来闷闷的窒息感,杭灵竹召来掉落在地的长枪,握住枪柄,支着身体站起来。 “阿兄,我知道你还在因为爹爹和阿娘的责备而生气,但是他们是有苦衷的。” “杭家禁术,修到最后,非死即伤,他们是为你好。” “阿兄,你不是想要修炼吗?” “等我结丹了,我把我的金丹给你——” 杭灵竹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唤醒眼前的青年。 可他像是听不懂般,转过身,迷茫的眨眨眼,一言不发。 天亮了。 林中渐渐起了风。 少女脸上的血腥气被风送进青年鼻尖。 他敛下眸,看向少女的血眸中,闪过几分渴求。 那是对血肉的渴望。 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杭灵竹心中一惊,下意识攥紧手。 “阿兄,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去年中秋,你还说今年要送我兔子花灯。” “你还说,等我今年学会了杭家的枪法,就带我去外面云游。” 杭灵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往后退。 清秀可人的脸上,盈满了警惕和防备。 她的阿兄遭遇了什么? 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青年一步步逼近。 杭灵竹看着他脸上愈发妖冶的血色纹路,终于凛了眉眼。 “你是谁?” “你快从我阿兄身上下去!” 她被逼到绝路,不得不扬起长枪,挡在身前。 “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 青年一愣,干燥的唇抿了抿。 眸上的血雾,似消退了几分。 “灵竹。” “妹妹。” “要跟灵竹回家。” 血雾退散,杭灵竹看见他空洞无光的瞳孔,以及被爬满血丝的眼白。 “阿兄。” 杭灵竹心下一软,以为他已经清醒。 手腕一转,将长枪撤了半寸。 “阿兄,我......” 杭灵竹开口,似想关心他。 可还没说完,眼前的青年忽然一个闪身,冲到她面前,猛地抬手。 “噗嗤。” 杭灵竹看见寒光一闪。 紧接着,胸口处就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 热热的血雾喷溅在自己的脸上。 她感觉有尖利的东西刺进胸口,扒开她的血肉,强行取出她的心脏。 “灵竹,不会让我饿。” “灵竹,会原谅我。” 青年声音沙哑,不断喊着她的名字。 杭灵竹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青年低下头,捧着一块还在跳动的心脏,慢慢地抽回手。 “阿兄。” 她疼得快说不出话了。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够到旁边的红缨枪。 青年一怔,停下啃噬的动作。 “心脏好吃吗?” 青年迷蒙地眯起眼,眼底闪过几分犹豫。 血液滴滴答答的顺着指尖流下,他捧着还在跳动的心脏,下意识摇摇头。 “还没吃。” 但现在,比起这个,他好像更想吸掉她的灵魂和修为。 妹妹的灵魂,应该很美味。 从小到大,她总是生机勃勃,富有活力。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 祖父祖母、爹爹阿娘,杭家上下的每一个人都爱她。 活在爱里的灵魂,应该会更好吃吧。 青年的脑子一片混沌。 他盯着少女看了一会,犹豫片刻,粗鲁地把心脏塞回她的胸腔。 “咕嘟。” 又是一汪血液流下。 杭灵竹觉得自己疼得快死掉了。 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她吸了吸鼻子,看着青年抬起手,将沾满鲜血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 血煞之气弥漫在额前,杭灵竹感觉有股吸力侵入她的识海,一点一点剥夺她的神魂。 她再也忍不住,握紧枪柄,用尽全身力气,将立在身前的青年挑起! “砰!” 冷银色枪头刺穿了他的腹部。 杭灵竹忍着胸口的疼痛,双手握住长枪,把他往旁边重重一甩! 血液飞溅。 杭灵竹咬紧牙,擦掉眼角混在一起的血水,艰难道:“你不是我的阿兄。” “你不是他,为何要占用他的身体?” 好疼啊。 早知道,她就听那个桑晚的话了。 哥哥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 从前温柔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说了,我要带阿兄回家。” “如果,如果他的灵魂不在了,那带一具尸体回去,同样可以。” 杭灵竹其实很想哭。 但她不能哭。 哥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不能,再让他去害别人。 杭灵竹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颗凝血丹。 她胡乱摸出小瓶子,试图倒出凝血丹,可还未摸到瓶塞,她的手便颤得握不住。 啪嗒。 被血沾污的小瓶子滚落在地。 杭灵竹看见倒地的青年撑起身子,朝她走来。 完蛋了。 要死了。 连同归于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杭灵竹颤着手,往后缩了缩,靠在身后的土墙上,打算闭眼等死。 可是,这一次,希望好像比死亡先来。 “喂,才一会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杭姑娘,躲一躲,我怕伤到你!” 两道音色不同的女声从半空传来。 杭灵竹睁开眼,看见穿了水绿衣裙的女子起阵困住兄长。 而他身后的少女,则是抱着剑柄,往他脑袋上重重一敲。 “砰!” 这一声不算沉闷。 杭灵竹能感觉出少女力度不小。 她呼出口浊气,有些着急地看向她,艰难道:“留......留个全尸。” 桑晚皱眉看她。 杭灵竹来不及解释,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38章 闻人师姐要带弟子了~ “师姐,你说她还能醒来吗?” “心脏都被人啃了一个角了还能活吗......” “拜托,咱们师姐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好不好,依我看啊,这姑娘再休息个几日就能满血复活!” 是夜,烛火摇晃。 一处废弃的小屋里,杭灵竹躺在稻草铺成的小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 “诶诶诶,她睫毛动了!” “我也看到了,她的眼珠好像转了两圈。” “假的吧,我把她带回来的时候都没什么气了,怎么会醒那么快?” “怎么不可能醒那么快,映月还把她师尊准备的药拿出来了。” “那可是超级大佬炼制的丹药,说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都不为过。” 杭灵竹头痛欲裂。 聒噪又夸张的语气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本就躁动不安的心,变得更加郁闷。 胸口处的痛意尚未消失。 杭灵竹艰难地睁开眼。 她看见昏黄破败的屋顶,以及...... 三张风格不同的漂亮脸蛋。 “你醒啦?” 最先说话的是右边那个秀美文静的女孩。 杭灵竹隐约记得她叫何芝芝。 “我......我这是在哪?” 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可刚做了一点动作,胸口处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来。 何芝芝赶紧按住她,道:“我们还在回清村呢。” 头痛得快要爆炸。 杭灵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疼痛占了上风,她喘了半天气,却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节。 薛楚支着下巴,一脸惊奇地看向她:“你竟然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起码得睡个三四天。” 许是看出她的意图,薛楚顿了顿,劝道:“你现在还是少说话为好。” “你伤得太重,先是被掏了心脏,神魂又被你那失了智的便宜哥哥吸走了大半。” “要是不好好休息,后面估计会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痴傻女子。” 杭灵竹一愣,显然没意识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一熟悉的女子。 桑晚挑眉:“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救的你。” “如果你是想问你兄长的事情,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兄长没救了。” 杭灵竹脸色一白。 薛楚轻啧了一声,抬眸看向桑晚。 “你吓唬她干嘛啊?” “别听她瞎说啊,你兄长被关起来了。” 何芝芝贴心开口:“阿晚有点嘴硬,你别信她。” “傍晚的时候,她才给你哥哥处理完煞气。” 薛楚看热闹不嫌事大:“阿晚,你刚刚不还挺关心人家的吗?” “怎么人家一睁开眼你就变脸了?” 桑晚听着薛楚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揶揄,有些忍无可忍。 她瞪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找映月。” 可还没走几步,桑晚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 她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快被包扎成的女子顶着一张煞白的脸,歉疚又难受地看向她。 “对......对不起。” 她喘了好几口气,停顿一会,又艰难地憋出半句话。 “谢谢。” 她这话说得极其困难。 桑晚看见她胸口的纱布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液,沉默一会,硬邦邦地开口:“知道了。” 杭灵竹还没松手。 眼看着她唇瓣微动,还想再说些什么。 桑晚赶紧开口:“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现在能松开我了吗?” 杭灵竹咬了下唇,乖乖松了手。 桑晚瞥了她一眼,俯身和薛楚叮嘱一会,转身便出去。 ** 屋外,乌云蔽月,寒风萧瑟。 夜里的村庄伸手不见五指。 几个弟子拣了柴火烧,见邬映月坐在屋顶值守,便热情地招呼起来。 “映月,要一起烤火吗?” 邬映月睁开眼,垂眸看向抱着一堆榕树枝的白衣少年,勾唇笑了笑。 “你们先烤吧,我晚点来。” “好嘞,冷了的话一定不要硬扛啊,晚点我来替你值守!”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出奇得热情。 邬映月看着那几个眼生的弟子,笑着道了句谢,便收回视线。 下午的事情过后,几院的带队长老商量完,一致向宗门申了调令,让各峰多派些弟子过来增援。 而第一批那几个修为较高的九星弟子,也被分散到周边的村庄。 祝鹤来作为剑修院的九星弟子,去了正北的上清村。 闻人夏云则是带着映月几人,在回清村南端镇守。 “映月,在想什么呢?” 屋檐下,刚煎好药的闻人夏云走到庭院前,仰头看向坐在屋顶的少女。 邬映月收回思绪,索性跳下去,落到闻人夏云身边。 “没想什么,就发了会呆。” 闻人夏云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发呆有什么意思?” “屋顶凉,晚上换个男弟子上去守,你留在底下,帮我看药。” “看药?” 邬映月看向闻人夏云身后那一排冒着热气的小药炉,眼底浮出几分疑惑。 “杭姑娘的药,不是已经熬好了吗?” 闻人夏云道:“是给其他弟子准备的。” 这次出秋,只有闻人夏云一个医修参加。 就算临行前她备了不少丹药,但来到这里,她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血祟之灵还没现真身,丹药和汤剂,都要多备一点。” “要是后面有弟子受伤了,也不用担心药不够用。” 闻人夏云温柔地说着。 见少女站在面前,又拉着她走到屋檐下,搬了张小木凳给她。 “坐下休息会吧,下午你估计累坏了吧?” “又要忙着救人,又要忙着除祟,来这快一天了,就没见你停过。” 说来,闻人夏云对这小师妹很是佩服。 她年纪是几人中最小的。 但每次遇到危险,她总是冲在最前面打头阵。 “还好吧,也不是很累。” 筑基之后,她便不像从前那般容易疲惫了。 更别说师尊还给她扩了灵脉,一番折腾下来,她不仅身体变抗揍了,连精力都比其他人旺盛许多。 “刚来宗门那天,我就觉得,你日后一定会很厉害。” “如今一看,我的预想果然没错。” 闻人夏云给她端了杯刚煮好的花茶,随即撤下炉子上的药罐,换了新炭和干净的小药炉。 邬映月捧着花茶,看着女子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莫名觉得这画面有点赏心悦目。 她抿了半口茶,道:“师姐,你是几岁开始学医的呀?” 闻人夏云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少女的问题很意外。 “算上启蒙的话,应该是三岁吧。” “我家中世代从医,从开始记事,父母就领着我认草药。” “我本来是要在家里接班的,但十岁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师尊,他觉得我天赋不错,更适合在宗门学习,就问我想不想来宗门。” “说实在的,我当时很犹豫。” 邬映月闻言一顿,眼底闪过几分讶然。 闻人夏云鲜少提起过去。 这是第一次。 她打开储物袋,将里面的药材一一取出,分别放到新换上的几个小药罐中。 “师姐以前不想进宗门吗?” 闻人夏云笑了笑:“确实不是很想。” “毕竟入了宗门修习后,便很少有机会回家了。” “我个人比较恋家,便一直没给回应。” “师尊也不催我,见我久久没决定,便留了一块令牌,说回宗等我消息。” 邬映月听着闻人夏云的阐述,眼底闪过些许惊奇。 前世的时候,闻人师姐好像一直都是待在竹清堂的。 有时宗门休沐,其他弟子不是下山游玩便是回家探亲。 只有师姐,她从不回家,也鲜少出去。 除了出任务或者擂台赛,几乎常年都在医馆帮忙。 有一年,邬映月夜里出任务受了伤。 那日正是中秋节,弟子和长老齐齐休沐。 她拖着被凶兽咬伤的腿走到医馆,见医馆没开门,转身想回去。 就看到里屋点起油灯,一个长发披散的温柔女子披着外衣,给她开了门。 “是要处理伤口吗?” 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邬映月回头一看,又是之前帮过她的那个师姐。 她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后者看清她的面容,有些惊讶:“是你啊。” 邬映月算医馆的老熟人了。 闻人夏云朝她温和一笑,随即出门,搀扶她进去。 竹清堂药香袅袅。 师姐一边掌灯,一边给她处理伤口。 “怎么又受伤了?这个月,应该是第五次了吧。” 女子温声说完,给她包扎完伤处,又给她递了块油纸包着的月饼。 “你一个人,不用那么拼。” “身体最重要。” “早些回去吧,下次,可不要这么鲁莽了。” 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有点疑惑。 这么大的医馆,怎么就一个人守呢? 她明明记得师姐家在修真界,为何中秋她不回家呢? 邬映月收回思绪,托着下巴,好奇地看向闻人夏云。 “那师姐后来为何又入宗门了?” 闻人夏云笑容淡了些许,眼底闪过几分黯然:“我家被灭门了。” 邬映月一怔。 “闻人家的祖传丹方被人偷走,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对不起,师姐......” 邬映月眼底浮起浓浓的歉疚。 她万万没想到,昔日淡然沉稳的师姐,竟然遭遇过这些。 闻人夏云摇头:“说对不起作甚,是我自己想提的。” “那师姐可知道那凶手的身份吗?” 闻人夏云失笑:“不知道。” “我只知道听过那人的声音,他说话时,好像带了点北境的口音。” “但是只凭声音,是很难断定身份的。” “所以这件事,到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闻人夏云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黯然。 她低头抿了口茶,正要给炉子点火,忽然感觉腰间的令牌一震。 她拿出令牌,低头一看,是医修院长老。 “夏云,休息了吗?” “这次出秋增援,你是负责回清村的吧?” 温和话语从令牌中传来,闻人夏云顿了顿,回道:“我负责南端。” “你负责南端啊,那看来消息没错了。” 旁边的邬映月听得极为认真。 一听消息二字,便飞快凑到闻人夏云身边,贴到她令牌上。 闻人夏云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什么消息?” 那边道:“这次增援,宗门给你分了个玄云峰的小师妹。” “那弟子受了伤,刚解了修为封印,却发现不能练剑了。” “她改做医修,这次出秋,正好让你带。” “快子时的时候,你去村口接一下她,应该没问题吧?” 闻人夏云:“......” 偷听的邬映月:“......” 第39章 给你善后(修·小猫出场) “夏云,夏云,怎么不说话了?” 师尊的声音从令牌那头传来。 闻人夏云有些头疼,她看着怀里抿唇沉默的小姑娘,停顿一会,道:“一定要我带吗?” “可能不太方便。” 那边的师尊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啊,玄清剑尊特意来我这拜托了我。” “你也知道,他把那弟子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如今就算是没那么宠她了,也还是很在意。” “你放心,我是不会教她的,她主要还是靠玄清剑尊带,毕竟那人啥都会一点。” “去了你那,你也不用操心太多,看着她点,别让她受伤就行了。” 闻人夏云冷淡回复:“师尊,出秋不是过家家,不可能完全不受伤。” 那边有些汗颜:“那这咋办啊?他说要是她受了伤,就要让咱们竹清堂陪葬。” “虽说是气话,但也很吓人啊。” 邬映月听到这里,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边的师尊听出不对:“怎么回事,你旁边还有别人啊?” 闻人夏云无奈地低下头,看着倚着自己肩膀偷笑的少女。 “嗯,有人。” 那边沉默一会,试探道:“是小映月?” 闻人夏云:“嗯。” “咳咳,你当我没联系过你吧。” 那边飞快说完,就想摁掉通讯。 邬映月赶紧开口:“钟长老,您别害怕,我又不介意。” 对面停顿了一会,生硬地憋了句:“小师叔——” 邬映月嘿嘿一笑:“别那么见外嘛长老,您像刚刚那样,叫我映月就好。” “对了,玄清剑尊还有什么交代嘛?” “子时前接一下人就可以了,嗯嗯,好,还有其他人陪同吗?” “喔,还有个小师弟啊,那我登记一下?” 邬映月就这么拿着令牌,和对面交流了许久感情,等钟长老实在招架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关掉了令牌。 闻人夏云忍着笑意。 “你怎么那么淡定?邵清芜要来了,你不烦躁吗?” 邬映月把蓝玉令牌挂回女子腰际,道:“还好,她来了,说不定就没那么无聊了。” 那长老都说邵清芜要转医修了,她当然也得跟着看看。 而且。 邬映月想起北境的药王谷,不由把它和闻人师姐家中一事联系起来。 师姐说,当年灭闻人家满门的凶手,带点北境口音。 而北境的药王谷,也恰巧是十几年前,凭借一味丹药出名的。 要知道,药王谷前身可不擅炼丹。 北境寒苦,药王谷中更是条件极差。 为了保持药性,他们通常会选择最简单的方法炮制灵草。 连制作成品药,也是选择最保守的药剂方式。 邬映月看多了狗血故事,自重生之后,更加相信天底下没有无理由的巧合。 “映月,我怎么觉得,你在谋划什么大事啊?” 闻人夏云看着少女凝重的神情,心中浮起几分担心。 邬映月一听,立马回过神,冲着闻人夏云眨眨眼,无辜笑道:“有吗?” “我就随便想想。” 闻人夏云松了口气:“要是他们来了,想招惹你,你......” 她沉默一会,尽量让自己措辞严谨一点。 “你尽量手下留情。” “我感觉玄清剑尊还是挺疼他们的,要是打太重了,咱们这不好交差。” 邬映月揪着裙子上的带子,长睫扑闪几下,精致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犹豫。 “那要是没忍住呢?” “就比如,一不小心就打破相那种?” 对邵清芜她还能忍一忍。 对萧怀迹那个人,她真是半点情面都不想留。 闻人夏云思忱片刻,有些无奈:“那我就尽量做好善后吧。” “一般的破相,用点药膏应该看不出来的。” “实在治不了的话.....” “我可以想点温和的法子,让他闭嘴。” 想点温和的法子让他闭嘴...... 这种话从师姐的嘴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犯规。 邬映月怔了一瞬,赶紧捂住闻人夏云的嘴。 “师姐,不许再说了。” 闻人夏云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迷茫:“为什么?” 邬映月小声道:“你是救死扶伤的医修。” “因为我说出这种话,好像.......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闻人夏云垂下眼眸,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唇角微微勾起,道:“逗你玩的。” “我只是在表明态度。” “我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的,除非......” 邬映月赶紧道:“除非也不行。” 师姐是光风霁月的师姐。 绝对不能说出这种话。 她思考一会,还是选择贴到闻人夏云的耳侧,悄悄道:“师姐,你知道这要是传出去,对你的清誉有多大影响吗?” 闻人夏云被邬映月偷偷摸摸的神情逗笑。 “好啦,我不说了。” 她抬手整理好少女鬓边散落的碎发,随即端起凉了一点的瓷碗,起身送往室内。 “我去给杭姑娘送药,这个点,她应该是醒了。” 语罢,她便推门而入。 屋檐下,只剩下邬映月一人。 面前的炉子里,炭火烧得很慢。 邬映月看着药罐里还没热的井水,拿起扇子,左右扇了起来。 她手劲不大,风送进炉子时,只够吹亮一点炽热的红色焰光。 邬映月看着那亮亮的橙红色,开始回想今日遇见的血祟之灵。 不知是不是前世太过边缘化,她出任务时,好像并没听说这种东西。 那个时候,她能接到的只有除凶兽之类的任务,就算是出秋,也曾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东西。 可是这一世,她一参加出秋,就遇到这种难缠的凶物,甚至还认识了前世从未见过的人。 难道,她的生命轨迹已经彻底改写了? 邬映月盯着炉子胡思乱想,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手腕处,有一点亮亮的黄色星点悄然闪过。 室外寂静。 忽然,小屋外的角落传来一道低低的叫声。 “喵呜~” “喵呜,喵呜~” 先是一声接一声的细嫩叫声。 紧接着,邬映月听到有东西踩着枯枝烂叶,四足一跃,悄然靠近。 是猫吗? 她握紧蒲扇的扇柄,警惕地侧过脸,轻轻瞥了眼传来声音的角落。 只见那处墙角下一片幽暗,一条只看得到大致轮廓的尾巴晃来晃去。 那尾巴带着卷,察觉到少女的目光时,尾巴尖灵活一摆,竖得又高又直。 “喵~” 黑暗中,有抹亮光闪过。 邬映月眯起眼,看到一个冰冷独特的银色耳坠。 银色耳坠。 怎么有点像殷玄师兄? 邬映月丢开扇柄,指尖微捻,掌心弹出一团耀眼的火苗。 火苗跳动,照亮了黑暗的角落。 角落有长满青苔的石砖,有散落在地的枯枝败叶、以及一点零乱的稻草。 稻草上,一只小小的黑色猫咪乖乖地坐在那。 见邬映月看过来,小黑猫仰起头,露出一双酒红色的滚圆猫瞳,耳朵上的坠子轻轻晃动,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真的是师兄! 邬映月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她灭掉掌心的火,张开手,蹲下身要去抱它。 那小黑猫犹豫一会,随即足尖一点,轻盈又优雅地跳到邬映月怀里。 盈满柚子花香的温暖包围着它,小黑猫有些不太适应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邬映月摸了摸小黑猫柔软的猫耳,又捏了捏小猫粉色的肉垫,眼底升起浓浓的愉悦。 太可爱了! 邬映月很想抱着小猫狠狠地吸一顿,但想到这猫终究是师兄,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你怎么会来这边啊?” 她低声问他。 小猫不回答,只是轻轻舔下她柔软的手指。 带着倒刺的舌尖卷过指腹,邬映月眉心一紧,赶紧捏住它的嘴。 “你,不要乱舔。” 她刚还摸过药呢。 万一有毒,给这小猫毒死了怎么办? 邬映月义正言辞地警告着,怀里的猫咪仰头看了她一会,随即歪着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抱歉。” 邬映月听到一道细嫩的猫叫声闪过,紧接着,一道低沉、疏冷、富有磁性的嗓音传入识海。 这是和殷玄完全不同的音色。 听起来,更像...... 殷离。 第40章 凶人的小猫要不得 晴天霹雳。 邬映月抱着猫,有些不知所措。 怀里的殷离同样愣了愣。 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少女动作变得僵硬,连环住他尾巴的手臂,也跟着收紧几分。 果然是没认出自己吗? 他低下头,猫瞳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黯然。 “五……五师兄?” “你怎么和殷玄师兄的兽形那么像?” 少女尴尬开口。 但很快,她处理好自己的心情,放软语调,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抱歉,我不是讨厌你。” “就是没认出来。” “我以为师兄的瞳色,会和你人形状态的时候一样。” 她见过殷离好几次。 和殷玄的热烈开朗不同。 记忆中,这个师兄极其冷淡少言。 他的脸上通常不会出现太丰富的神情,看向你时的眼神有点淡漠,却又透着一股很沉稳的安心。 邬映月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眼睛。 像紫罗兰一样旖旎缱绻的瞳色,却又有着独一份的清冽和纯粹。 邬映月还挺喜欢的。 她之前总是会趁他不注意悄悄多看几眼。 等他目光移过来时,又迅速移开。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邬映月欣赏美好事物时总是这样,因为害怕被察觉,总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阿玄说,你比较喜欢他那样。” “所以,就想让我变得和他一样。” “看你会不会发现。” 很显然,邬映月完全看不出来。 殷离冷着一张脸,优雅漂亮的瞳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几分独有的骄矜。 邬映月被戳中萌点,纤长指尖拂过他毛茸茸的脸颊,含糊道:“都说变成一样了,怎么可能分得清……” “有一点不一样。” 喵喵声在耳边响起,脑子里却自动换成了冷冽的男声。 邬映月低头,看着玄色猫咪认真地看着自己,酒红色的眼瞳中流淌着细腻的光。 刚才成竖线的瞳孔变得滚圆,邬映月凑近端详一会,觉得可爱,又狠狠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硬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 “那还是瞳色吧。” “刚刚太远没看清,其实他瞳色更像鸽子血,鲜明一点,你的有一点暗,像葡萄酒。” 少女的声音清浅认真。 躲在暗处的少年偷偷听着墙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不是认出来了吗? 那为什么还要抱着不放! 早知道不瞎出主意了。 殷玄躲在角落听得牙痒痒。 可胸腔里的心跳却莫名快了许多。 他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刚想走开,屋檐下的少女忽然敏锐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谁?!” 殷玄一怔,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六师兄?” 怔愣的瞬间,少女已经快步靠近。 她抱着怀中的酒瞳玄猫,漆黑的眼眸明亮若星。 “你们都在啊?” 少女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飞快压低声音,看向殷玄身后。 没有别人了吗? 她还以为,苍梧厌也会在。 “小澈也过来了,但是他去找衍之了,现在不在这边。” “四师兄的话,上次从碧穹峰回去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我想,应该是幽微境出了什么问题。” 按照碧穹峰曾经的惯例。 每位弟子首次参加出秋时,都是需要师兄陪同的。 若他们还在宗门,小师妹的第一次出秋,他们定然都不会缺席。 更何况这次,东南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邬映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怎么,你很想他吗?” “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他?” 他来的时候在附近转了一圈,不出意外的话,回清这两夜会很太平。 再者,村民早就被哥哥转移,就算有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殷玄唇角翘起,少年气的脸上浮出几分试探。 “我带你去的话,很快的。” “反正守夜这么无聊——” 殷玄还没等到少女的回答,脑袋就挨了一记重重的敲击。 “痛痛痛痛痛!” 少年哀嚎一声,捂住发疼的脑袋,抬眼瞪向施暴者。 只见少女怀中的那只酒瞳小猫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跳上旁边的高墙。 见少年怒气满满地瞪过来,小猫优雅地舔了下爪子,酒红色的猫瞳半眯起来,看起来十分欠揍。 殷玄有苦难言。 他揉着痛处,小声抱怨道:“哥,你下次能不能轻点?” 脑袋上面又鼓了个包。 而且......在师妹面前挨打,真的很丢脸的好不好! “看你表现。” 殷离顺完毛,刚想化作人形,不料房屋后的拐角,忽然走出一个穿着弟子服的女子。 她伸了个懒腰,像是刚透完气回来。 “映月,我和你说,前面那条路真的太阴森了,我刚刚去散步,差点给我吓不行了——” 邬映月一愣,转过头去,看见桑晚眯着眼,往这边看过来。 她心下一紧,下意识想挡住殷玄,却不料后者急中生智,也化作小玄猫,钻进她怀里。 “喵呜~” 这一声叫得格外温柔婉转。 邬映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薅起旁边舔毛的小猫,把两只一起抱到怀里。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猫叫?” 桑晚好奇地看过来。 一见邬映月站在角落,眼底掠过几分古怪。 “映月,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不害怕吗?” 桑晚抬脚,刚想走过去。 少女就抱着两团黑漆漆的东西,一脸慌乱地走过来。 “咳咳,阿晚,你回来了啊。” 奇怪,她平时都很少喊自己阿晚的。 不过桑晚很喜欢听她这么叫。 见她过来,点了点头,道:“嗯,刚有点烦,去那边走了一圈。” “诶,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桑晚本以为那是什么药包。 等少女走近,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两只黑不溜秋的小猫。 好小啊。 那小猫看着不过三四个月大,少女手臂环住,刚好抱了满怀。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原来真的有猫。” 桑晚调侃一声,刚想伸手去摸。 还没碰到,少女左手侧的小猫就仰着脑袋,冲她呲牙哈气。 尖尖的小白牙被屋檐的火光照得有点反光。 桑晚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抽回了手。 “我去,你这猫也太凶了。” “映月,这可养不得。” 桑晚说完,见旁边那只乖乖地看着自己,十分诚恳地建议道:“这只可以留。” “那只凶的,还是丢掉比较好。” 第41章 乖乖,别听,有狗叫 话音一落。 邬映月就感觉左手边的小玄猫身子一僵,尾巴瞬间炸开。 而右边的小猫则是愉悦地扫了下尾巴,尾巴尖勾住她的手指,发出愉快的“咕噜”声。 邬映月:“......” 五师兄,你得意的有点太明显了。 眼看着左边的小猫越想越气,尾巴越炸越开,还发出了抗议的哈气声。 邬映月赶紧顺顺他的毛,尴尬地打起了哈哈。 “不丢不丢。” “他也很乖的,只是看见陌生人会比较戒备。” 桑晚道:“看见陌生人会比较戒备?” 她以为邬映月是在附近捡的猫,不由多说了两句。 “乖可能是装出来的喔。” “有些流浪的猫咪为了求生,就是会在选定的主人面前表现得很好。” “等你带回家了,你就会发现,这种小猫货不对版。” “闹情绪的时候,能折腾死你。” “等再相处久点,他就会暴露本性,踩在你头上,来个翻身农奴把歌唱。” 邬映月含糊应道:“啊,还有这么样的吗?” “当然啦,我——” 桑晚的家乡盛产小狸奴,见识多了,也自然了解小猫的品性。 就比如有些小猫天生乖得不像话,你一眼就能看出,这小猫性情稳定。 但有些小猫天生横行霸道,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桑晚觉得师妹这么乖的性子应该配只情绪稳定的小猫。 本想多建议两句,却发现她怀里的小猫,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好凶喔。 漂亮倒是蛮漂亮的。 算了,漂亮的话,就还挺配师妹的。 如果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倒也还算护主。 “好吧,如果自己喜欢,那就完全没什么问题了。” 桑晚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对着别人家小孩评头论足的坏亲戚。 她心虚地摸了下鼻尖,错开小猫的目光,嘀咕道:“别瞪我了,下次给你带小鱼干啊。” 小玄猫还是凶巴巴的。 血红色的滚圆猫瞳中浮出一条竖线,桑晚缩了缩脖子,找补道:“还凶我干啥。” “你主人这么护着你,不就说明她很爱你吗?” 桑晚说完,就感觉那张牙舞爪的小猫瞬间软了下来。 竖线瞳孔缓缓变圆,剔透漂亮如红宝石的眼睛柔和不少。 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高贵的满意。 他餍足地“喵呜”一声,埋到少女柔软的胸脯上蹭了蹭。 还没得意两秒,旁边的酒瞳小猫猛地抬手,一把把他脑袋拍开。 邬映月也没料到这两只猫会猝不及防地动起手来。 呜呜的叫声从怀里升起。 她头皮发麻,赶紧把两只猫分开。 桑晚看热闹不嫌事大,见那酒瞳小猫冷着脸,动手却毫不含糊,不由“嚯”了一声,嘀咕道: “看走眼了,都好凶喔。” “映月以后有苦头吃了。” 两只小猫咪,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可是一件难事。 她嘀咕完,飞快告别少女,一头扎进室内。 邬映月心惊肉跳,刚想放下小猫,就看见闻人夏云端着空了的药碗,从里屋走了出来。 “映月,你怎么抱了猫?” “对了,快子时了,你要和我去接人吗?” 邬映月手忙脚乱:“啊?喔,可以。” 闻人夏云的视线从她怀里的小猫头上飘过,眼底掠过一抹担忧:“需要给你一只笼子吗?” “你看起来很需要。” 关笼子...... 听起来太奇怪了。 邬映月摇摇头,赶紧拒绝:“没关系,我可以的。” ...... 半刻钟后。 邬映月就这么顶着两只小猫出门了。 她脑袋上面趴了一只,脖子上面围了一只。 脑袋上那只小猫愉悦地伸了个懒腰,软绵绵的身体在邬映月脑袋上翻了又翻,把她的发髻弄得很凌乱。 偏偏他浑然不觉,低头发现少女额前的刘海被风吹散,又忍不住抬起爪爪,帮她理回去。 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无痛当妈的感觉了。 邬映月关了识海,就听见殷玄在脑袋上喵喵叫个不停。 脖子上的殷离倒是很安分。 闭眼乖乖睡觉,一句话也不吵。 秋天的夜里很冷。 两只小猫的存在无疑给她添了几分温暖。 暖融融的热气从脖子和头顶传来,邬映月不觉有些疑惑。 这真的是幻化的小法术吗? 她怎么觉得,这小黑猫就是他们的本体呢?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邬映月顶着两只小猫咪去村口等人。 子时一刻,吸进来的风都冒着冷气。 邬映月站在闻人夏云身边等得都快瞌睡了,才看见一白衣飘飘的少年御剑而来。 见有人在村口等,少年停了法诀,收了剑,抱着身后的少女翩然落下。 “抱歉,让师姐久等了。” “夜里寒凉,我师姐身体受不住,才耽搁了一阵。” 闻人夏云站在前面,将身后哈欠连天的小姑娘挡得严严实实。 见少年行礼,她反手戳了下邬映月的脸,催促道:“清醒一下,我们该回去了。” 邬映月困迷糊了。 被闻人夏云戳一下,她甩甩脑袋,试图清醒。 “那我们回去吧。” 少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色,全然没有注意到脑袋上的小猫差点被甩飞。 “喵呜,喵呜~” 细细的,带着几分委屈的叫声从头顶传来。 毛绒绒的尾巴拍在脸上,邬映月这才想起,脑袋上还有师兄变成的小猫。 “不好意思。”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把小猫扒拉一下,安顿好才转身。 “抓稳了,再掉下去我可不管了。” 小猫委屈地喵喵叫。 这一下,就吸引了少年身侧一脸娇弱的女子。 “咳咳,师弟,我好像听见狸奴的叫声了。” 女子一袭粉衣,身上披着一件色泽柔亮的浅粉色大氅。 大氅领上,白色雪貂毛滚了两圈,将女子的脸衬得愈发娇软惹人怜。 萧怀迹闻言,俊眉紧皱,担忧道:“师姐,你有喘疾,不得接触狸奴这等灵畜。”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闻人夏云。 “不知师姐可否让您身后的师妹收起灵畜。” “我师姐一触毛发,就会犯喘病。” 一声又一声的灵畜落入邬映月耳中。 她翻了个白眼,伸手把脑袋上和脖子上的小猫揪下来,抱到怀里,白嫩的手指捂住他们的耳朵。 “乖乖,别听,有狗叫。” 第42章 你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清凌凌的女声如流水般涌入少年耳中。 熟悉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 萧怀迹一怔,目光越过闻人夏云,看向她身后的素衫少女。 “映月......” 素衫少女懒懒抬眸。 她扫了眼萧怀迹,又看了眼他身后脸色大变的邵清芜,默默翻了个白眼。 萧怀迹心中一哽,喃喃道:“我不知是你。” 邬映月没说话,腾出手,拽了拽闻人夏云的衣角,道:“师姐,走啦。” “我好困,想休息。” 萧怀迹看到少女又像从前那般忽视自己,胸口闷窒,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攥住少女的手腕。 “映月,你别走。” 邬映月嫌恶地回过头,刚想甩开他的手,却没想到怀中的小玄猫猛地睁开眼,扑出去,抬手就是一爪子! 只见空中闪过一道残影,下一秒,少年的手背上就浮出几道狰狞的血痕。 原本在嗷嗷叫的小猫也不甘示弱,见少年还没松手,它扑上去,就是“嗷呜”一口。 只有血痕的白皙手背又多了几道明晃晃的齿孔。 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萧怀迹缩回手,俊眉皱起:“师妹,你的狸奴太凶了,还是丢了吧。” 邬映月也没想到两只猫会突然动手。 她冷笑一声:“你太流氓了,我还是把你废了吧。” 流氓? 少年瞳孔大震,完全没想到少女会用这种腌臜的词来形容自己。 他和她一起长大,比这更亲近的事情都做过无数次。 如今只是拉了下她的手,她就骂自己流氓? 萧怀迹既生气,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心中涌起密密麻麻的酸痛,他忍无可忍,撸起袖子,露出手上的伤口给她看。 “是它们伤我在先。” 邬映月懒得看,“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 “拿远点。” “别把你的血甩我身上,我嫌脏。” 明晃晃的厌恶从少女的眼中流出。 在后面的邵清芜听完,脸色一白,忍不住为萧怀迹说话。 “你说话怎能如此难听? “阿迹好歹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同乡,你怎能用流氓这种词来侮辱它?” “再说了,那狸奴不过就是寻常牲畜,阿迹只是担心它们的毛发落到我身上,引发我喘疾——” 邵清芜振振有词。 可还没说话,就被少女冷笑一声,猝然打断。 “你大氅上的毛加起来比我们仨都多,还用担心这个?” 她说完,不动声色地收紧手,将怀里的小猫拢得更紧。 “还有,别一口一个牲畜,我这小猫,比你们俩加起来还要金贵。” 邵清芜被怼得猝不及防。 脸上升起火辣辣的热意,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说道:“不就是普通的玄猫吗,和牲畜有什么——” “啪!” 话未说完,一道巴掌响亮地甩在邵清芜脸上,打得她头晕眼花。 “你呢?” “你不就是普通的四脚兽吗?” “你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凌厉的声音响彻村口。 邵清芜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竟敢打我?” 萧怀迹见状,神色也冷了下来。 “映月,你太过分了。” “我师姐不过是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你何苦这么为难她——” 话还没说完,少女反手将小猫丢到地上,一个箭步上前,冲着他的脸左右开弓,各来了两巴掌。 四道清脆的响声接连落下。 世界都安静了。 邬映月打完,神清气爽地抱起小猫,冲闻人夏云递了个眼神。 “人接到了,给那边传个信吧。” “走吧,我困了。” 闻人夏云从错愕中缓过神,微微点了点头:“好。” 她说完,回过头,发现那对师姐弟还没缓过来。 “那个,需要提供灵药吗?” 她提灯的手抬高了些许。 温暖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将那肿胀的巴掌印衬得愈发通红。 这下手不轻啊。 闻人夏云心中啧啧称奇。 她原以为师妹是那种被逼到极点才会反击的性格。 没想到真动起手来,竟如此干脆利落。 邵清芜羞恼地吸了吸鼻子,眼眶中的泪水转了一圈,才忍住没落下来。 好疼。 她现在,一定很难看吧。 “我不用了——” 邵清芜头也不敢抬,只能羞辱地垂着脑袋,压低声音拒绝。 萧怀迹胸口闷堵,有气发不出。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邵清芜极其爱护脸蛋,喉结一滚,开口道:“劳烦师姐给我两瓶。” “我师姐皮肉细嫩,受不住这等.....” 闻人夏云动作很快,从袖中掏出两只小青盒,递给少年。 萧怀迹心中感动:“多谢闻人师姐。” “早就听闻您心地善良,慷慨大方,医术了得如今一看,果然不负盛名。” “您风光霁月,映月骄纵顽劣,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映月修了八辈子的福——” 恭维的话没说完,闻人夏云笑着打断他,给他递去令牌。 “上品碧玉雪肌膏,一万灵石一盒。” “都是同门,师弟要两盒的话,算你个友情价,一万八千八。” “这是我的苍衍弟子账户,你直接把灵石转给我就好。” 萧怀迹的笑容凝在嘴角。 还......还要钱吗?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道:“我......我没那么多。” 萧怀迹刚说完,那走到一半的少女忽然抱着猫折返。 “哟,你该不会是要赖账吧?” 萧怀迹怒了:“一万八千八可是不小的数目,难道你就能拿出?” 少女冷笑不说话。 萧怀迹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刚要追着讽刺几句,闻人夏云就为难地看了过来。 “这碧玉雪肌膏所用的药材,就是映月替我采买的。” “你不付的话,我都没资金周转给她。” “劳烦师弟理解一下......” 第43章 你现在还要养家糊口 萧怀迹眸中情绪翻滚,脸色黑沉得不行。 他犹豫一会,想着将小青盒还回去。 可一回头,就看见邵清芜顶着红彤彤的巴掌印,眼泪要掉不掉的看着自己,他心下一凛,咬牙掏出弟子令,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账户余额转过去。 “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闻人夏云温和一笑:“没关系,能给多少就给多少。” 萧怀迹脸色一喜,刚要道谢。 闻人夏云下一句话就蹦了出来:“大不了回去打个借条。” 萧怀迹一怔:“不......不是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吗?” 闻人夏云无奈地举起令牌,将账户上多出来的那笔钱给他看。 “但是师弟,你这三千灵石,连买一味药材都不够。” 萧怀迹脸上燃起一片火辣辣地灼烧感。 他低下头,闷闷道:“知道了,我会打欠条的。” 话音刚落,邬映月忍不住笑出声。 萧怀迹怒气冲冲的抬起头,羞恼地瞪向旁边的少女:“你笑什么?” 邬映月摇摇头,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旋即转过身,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 明晃晃的嫌弃流露出来。 萧怀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咬咬牙,有些忍无可忍:“邬映月,你不要太过分——” 邬映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我过分?” “你要不想一想,你进宗门时的三千灵石是谁给的?” 空气瞬间凝结。 萧怀迹脑子轰的一下炸开,青白交接的脸,瞬间涨得一片通红。 “我......我......” 身后,邵清芜攥紧手,娇软的脸上浮出一抹正义。 “邬映月,你少在这信口雌黄!” “我师弟才不会要你的臭钱!” 她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把高大的青年护在身后。 邬映月揉了下怀里蠢蠢欲动的小猫,慢条斯理地“喔”了一声。 “他不要,那你替他还?” 不提钱的事情都还好。 一提这个,邬映月就想起前世那个傻得头疼的自己。 她与萧怀迹同岁。 前世刚入宗门时,萧怀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男孩子消耗的能量本来就大。 她担心萧怀迹身上的灵石不够吃喝,就把自己攒的一千五百块灵石和通过试心阶奖励的一千五百块灵石,全部留给了他。 “你都那么有钱了还要这三千,是不是太过分了?” 邵清芜想起邬映月拿到魁首后得到的奖励,心底就嫉恨的不行。 除了掌门亲自送的至宝,宗门还额外给她批了五十万灵石的奖金! 那可是五十万灵石! 而自己呢,自己去一趟秘境,不但什么都没捞到,还在长老会议上闹了个大笑话,被师尊关了七日禁闭。 她什么都没有。 而邬映月却什么都有了。 如今,她是宗门长老都要敬重的小师叔。 她们这样的弟子碰上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句师叔祖。 钱、名声、威望、地位,她什么都有了。 为何就不能对他们网开一面呢? “我为什么不能要这三千?” 邬映月无语至极。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多给我也不要。” “多说无益,晚点也给我补个欠条啊。” 她悠悠打了个哈欠,拽着闻人夏云一起回去。 闻人夏云走了几步,不忘回过头,叮嘱道:“师弟,记得补上。” 邵清芜气得跺了跺脚,她咬咬牙,仰起脸,怒不可遏地瞪向萧怀迹。 “师弟,你好好看看!” “这就是你一直护的邬映月,前段时间,你还因为她和我生气!” 萧怀迹眸光闪烁。 他颤了颤唇,有些恍惚地喃喃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入宗门之前,他们明明那么要好。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发生了那么一点小事,就让他们之间的感情破裂成这样? 萧怀迹心中堵得慌。 他把手中的小青盒递给少女,闷闷道了句:“走吧。” 随即便一头扎进夜色,再也不说半句话。 ...... 回清村的夜里,连虫鸣都听不到半点。 邬映月抱着猫,和闻人夏云并肩而行。 两人一言不发。 走到半路,闻人夏云才忍不住开口:“你和那个叫萧怀迹的弟子,一起很熟吗?” 邬映月点点头:“我和他同村,小的时候家住得近,关系还算亲近。” 闻人夏云只知谢寻舟和她有些关联,却没想到,这萧怀迹的关系,竟然比那人还要来的密切。 从小一起长大,到最后也会因为别人抛下自己的同伴吗? 闻人夏云深深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安慰道:“你不要难过。” 猝不及防的关心让少女一愣。 她摸了摸怀里的猫咪,低声道:“我没有难过。” “难过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闻人夏云目露欣慰:“这样就好。” 她沉吟一会,又添了一句。 “日后,莫要再给男子花钱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女怀中冒出来的两只小猫脑袋,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还要养家糊口。” 养家。 糊口。 糊的是他们吗? 邬映月低头看着仰着脑袋的小猫咪,想笑又不敢笑。 毕竟,她不能告诉师姐,自己怀里抱着的是魔界鼎鼎有名的双子大魔头。 魔域可比苍衍宗有钱多了。 邬映月记得前世偶然看到魔域流出的留影石。 那里花天锦地,热闹得不行。 邬映月都不敢想象他们做魔尊的有多富。 “不要不说话,虽然是小灵兽看着小,但养起来花销还是很大的。” “之前阵修院有位前辈极其热衷养灵宠,但因为开支太大,最后入不敷出,只能将心爱的灵宠转让给他人。” 闻人夏云挑灯前行,脸上流露出几分可惜。 “他那灵龟聪慧的很,转出去后,因为太思念主人,几个月不吃不喝,最后饿死了。” 邬映月听完,脊背莫名有些发凉。 “那么吓人吗?” 她抱着小猫的手收紧几分,红唇抿了抿,点漆般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认真。 “我不会把他们送给别人的。” 怀中的小猫喵呜一声,表示愉悦。 它蹭了蹭少女的手,见旁边闭眼假寐的小猫没发现,又舔了下她柔软的指腹。 “邦!” 暴锤虽迟但到。 小猫痛苦地嗷呜一声,倒在少女腕侧。 这不小的动静惹得少女低头,赶紧将两只猫分开。 “师......不是,小离,你不要欺负弟弟。” 小猫喵喵地跟着附和。 邬映月打开识海,就听到殷玄激动的控诉。 “就是就是!” “在外面只知道欺负我!” “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只猫,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殷离,你不要用你的腌臜心思来揣测我!” 殷玄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 旁边的酒瞳小猫眼皮都懒得抬。 只低低地说一句:“嗯,你说的对。” 然后抬起爪子,对着殷玄的头又是一顿乱敲。 邬映月没办法,只能把殷玄放进双星伴月镯。 “委屈你一下。” 确实太容易打架了。 邬映月无奈地安抚了下殷玄,转手捧起殷离,素白的手指微曲,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不要那么凶他啦。” 小猫眯着眼,好半会才点点头。 “好。” 喵喵声伴随着低沉嗓音响起。 邬映月耳尖有点热,刚想在说些什么,腰间的紫灵玉令牌就嗡嗡震动起来。 她单手抱着小黑猫,接起令牌一听,桑晚焦急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映月,不好了!!” “杭灵竹他哥跑了!跑之前还掳走了一个咱们宗的弟子!” 第44章 有师兄在,我不会受伤的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邬映月捏紧令牌,声音冷了几分:“那杭灵竹呢?” 桑晚咬了咬唇:“她还在,但是......” “她兄长走之前,又把她伤了。” 破败小屋中,烛火摇曳。 桑晚低头看着怀里鲜血淋漓的少女,眉心微皱,眼底闪过几分担忧。 “心脏处的伤口裂开了,肾又被掏了个洞,我给她喂了止血的丹药,应该能挺一会儿...... ” 邬映月听着那边颤抖的女声,安抚道:“别担心,我们马上回来。” 她拔出长剑,丢到半空,拉着闻人夏云一跃而上。 “现在,你慢慢和我说,杭舒亦是怎么跑的。” 已到子时,空气中都透着一股阴冷。 邬映月仰头看着愈发黑沉的天,听着那头的桑晚娓娓道来。 “大概是半刻钟前,那边值守的弟子说,杭舒亦的状况很不安稳。” “先前我给他净化的时候,脸上的血纹不是已经褪了大半了吗?我跑去看的时候,发现他脸上又长了好多纹路。” “我在想是不是时辰的原因,子时一到,他身上的煞气和修为暴涨,我们十几人都抵挡不住。” “映月,你看我们还要继续找吗?回清村这边目前没有村民......” 桑晚说完,沉默一会。 邬映月听见令牌那边传来低低的喘息声。 紧接着,一道虚弱破碎的声音缓缓响起。 “映......月。” “我阿兄,已经没救了。” “杭家禁术,他已修到绝处,且他身怀血祟之气,已经,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让宗门子弟注意安全。” “可以的话......” “拜托你们,杀了他。” 断断续续的女声从那边传来,邬映月隐约听出几分哽咽声。 “你别说话了,伤口要渗血了。” 桑晚凶巴巴地打断她。 杭灵竹呜咽一声,道:“桑......桑道友,如果我此番没能扛过去,烦请你帮我将尸骨送回杭家。” “我,我......” 话未说完,那边的灵力自动掐断。 邬映月催动剑诀,加快速度。 风声猎猎,寒风掀起她的衣角,闻人夏云看着她,道:“你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 邬映月没说话,三两步行到小屋,从袖中取出两只玉瓶,塞到闻人夏云怀里。 “一个外用,一个内服。” “这两味丹药,能让她好的更快,只是服用时禁忌太多,劳烦师姐多加照看一些。” 闻人夏云微怔,来不及开口,少女已经将她推入屋中。 回清村南端已经乱成一团。 小屋周围,煞气横生,几个受伤的弟子互相搀扶,坐在一旁大口喘息。 地上的尘土被鲜血凝结大半,之前燃起的火把也被踢散不少。 邬映月快步走到他们身侧,道:“你们伤到何处了?” 白衣弟子侧过脸,吐了口鲜血在地上,旋即抬起头,故作镇定道:“我们没事,映月,你守在这吧,等我们缓一缓,就去追那杭舒亦。” 另一位弟子顶着脸上的伤痕,清秀的脸上浮出几分歉意。 “抱歉,我们没替你守好。” 邬映月道了句没事,大致看了几眼,从纳戒和镯子中各掏出十来瓶丹药丢给眼前的弟子。 “这些都是伤药,粉末外用,药丸内服。” “附近应该还有受伤的弟子,劳烦几位传递一下。” 她提起剑准备往外走,刚踏出半步,就被跑出来的桑晚喊住。 “映月,等等我!” 她脚步一顿,回眸看着满脸愧疚的桑晚。 “我和你一起去。” “都怪我,要不是我觉得他还有救的机会,这些弟子就不用受伤了。” 桑晚垂着眼,眸中掠过几分黯然。 邬映月没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探入她的灵脉。 不出她所料,替杭舒亦净化之后,桑晚体内的灵力已经接近枯竭。 邬映月抬手给她塞了把补灵丹,道:“休息吧。” “又不是你的错。” “不要把罪揽在自己身上。” 桑晚道:“可是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 桑晚欲言又止。 她扫了眼少女肩上的小猫,犹豫道:“你还带着猫。” 这猫的眼睛不知为何还变了颜色。 先前是酒红色,现在已经变成了紫色。 时间紧急,邬映月没办法跟她解释,却也不能再隐瞒。 她把桑晚拉到角落。 肩上的小猫就跳下来,化作一个颀长俊美的少年郎。 “我不是一个人。” “这位,是我师兄。” 桑晚看着这一幕,杏眼瞪大,结巴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 “它他他......你你你......” “不是,映月......” 邬映月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反应。 她揉了揉桑晚的脑袋,眼底掠过一抹粲然笑意 :“放心吧,有师兄在,我不会受伤的。” “只不过,需要阿晚保密一下。” *** 桑晚久久没有缓过神。 等到少女离开,她看着空中飘扬的猫毛,如梦初醒。 “等等。” “映月不是有两只猫吗?” 如果一只是的话,那另外一只呢? 还有......以那少年身上的危险气质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正派人士吧? 还是说映月的师兄被赶出宗门之后,就跑去做其他勾当了? 桑晚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等村口那边的一男一女缓缓走过来,才彻底回过神来。 小屋周围一片凌乱。 桑晚抬眸,看见一粉衣女子挑着一盏荷花灯,揪着少年的衣服,怯怯地靠了过来。 “这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吗?” 她扫了眼破败的屋檐,以及路上横倒的树枝,水润的眼眸中掠过几分微不可察的嫌弃。 少年巡视一圈,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附近漆黑一片,只有这里亮了灯。 邵清芜不情不愿地咬了咬唇,道:“师尊不是说帮我打点好了吗?为何会是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她耷拉下脸,粉嫩白皙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 “难不成真打算让我以后做医修了?” 夜里风声大。 萧怀迹有些没听清。 他看着少女皱起的眉头,沉声道:“出秋在外,环境难免会差一些,师姐从前没来过吗?” 从前? 从前哪里会这么脏乱? 以前出门,她都是和两位师兄一起的。 为了让她住得舒服点,师兄每次都会准备好折叠小软榻,再带几层舒服的被褥和毛毯。 这样,她夜里才能睡个好觉。 “来是来过,但......” 不说别的,这比她失踪那两个月里住得还要差。 那两个月里,她失忆丢了修为,被住在附近的猎户捡回了家。 猎户家中有一小姑娘,那小姑娘喜欢她,日日都将柔软的床铺让给她。 而她自己则是抱着被子,去旁边的小竹屋打地铺。 邵清芜站在屋外,死活不愿意进屋。 桑晚在暗处看了她一会,心想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映月和邵清芜虽有几分相似,但性子真的是天差地别。 她叹了口气,从树影中走出去,冷淡的目光往少年少女身上一扫,冷硬开口: “你们就是宗门派来增援的弟子?” “正好,有弟子受伤了,过来帮忙吧。” 邵清芜没看清人,为难地眨了眨眼,眼底流露出几分恳求。 “师姐,我有点不太适应,您能给我换个地方吗?” 桑晚走近一步。 幽微的烛火照在她脸上。 邵清芜一愣,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桑......” 桑晚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看见人就喜欢叫人师姐?” “拜托,你年纪和辈分都不小了,能不能别老把自己当小孩?” “另外,住处我安排不了,你能住就住,不住就滚。” 邵清芜万万没想到桑晚会如此刁钻。 她气得胸口闷堵,素白的脸涨得通红:“你......你实在是太粗鄙了!” “我不要和你说,我要找闻人师姐!” 桑晚双手环胸:“抱歉,闻人师姐在救人。” 她眉梢一挑,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就说师姐和映月为何回来得如此晚,合着都是在等你。” “若不是你迟到,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弟子受伤。” 邵清芜今夜次次碰壁,被桑晚一通刁难,再也噙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就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桑晚道友,我知道你是因为映月刁难我......” “如果她真的对我有什么意见,麻烦你让她出来,当面和我对峙。” 泪水顺着她娇美的脸蛋缓缓滑落,叫人看得好不心疼。 桑晚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反倒是刚才受伤的弟子扶着受伤的胳膊,站在屋外的矮墙边上,一脸不悦地开了口。 “邵道友,我知道你与映月有过龃龉,但你怎能如此揣测她?” “她从不和我们说关于你们的事,反倒是你,从踏进这块地开始,句句都离不开她。” 另外一弟子放下沾满血迹的袖子,眼底闪过几分愤慨。 “你是来出秋的,不是来享福的,明明看到这里混乱一片,你不问原因,不问细节,只知道让桑晚给你准备新住处。” “大家都是一样的待遇,怎么别人就住得,你就住不得?” 其他的弟子跟着附和。 “是啊,桑道友和闻人师姐她们今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你却还要给她们添麻烦。” “映月更别说了,傍晚才除了凶祟,刚接完你们还没歇一歇,就跑出去追人了。” “你们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玄清剑尊到底是收了个什么弟子?” 周边的弟子全围了过来。 有的伤口刚愈合,就帮着煎药烧水换棉片。 * 小屋内,灯火幽暗。 有人推开门,递出一盆血水,还不忘叮嘱道:“让刚刚受伤的弟子也处理一下。” “莫被煞气感染了伤口。” 女弟子在外接过,道:“师姐莫要担心,映月走的时候留了不少伤药和灵丹。” “里面那姑娘还好吗?” 女弟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烧开的井水递进去。 疲惫的女声传出来:“不太好。” “已经休克了,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上了。” “对了,映月她是一个人去的吗?” 女弟子点点头,叹气道:“丢完药就跑了,也不让人跟。” “知道了,有空的话,劳烦你帮我传讯,让她注意安全。” 里面的女子说完,端了水便关上了门。 破落小院内,弟子们在各个角落点了灯。 整个庭院亮堂不少。 邵清芜看着那一道道忙碌的身影,听着那一句句围绕映月展开的话题,再回过头,对上几位弟子嫌弃的目光。 他们好像很喜欢映月。 但很讨厌自己。 为什么?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 她记得刚回来时,大家还对邬映月嗤之以鼻。 为何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邵清芜心情复杂,泪水凝结在长睫上,久久缓不过神。 而在她身后,刚刚还搀扶着她的少年,悄然松开了手。 原来,映月并不是变了。 她只是把曾经给他们的,全部给了别人。 丹药,关切,以及奋不顾身的保护。 这些东西,在他选择背弃她的那一刻,统统都不属于他了。 第45章 难道我们比不上你那冷冰冰的法器吗? 找人的路上并不顺利。 邬映月前脚转身,后脚就感觉自己的镯子中传来一阵动荡。 她一边御剑,一边打开镯子。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殷玄在捣乱。 他还是小猫形态。 见少女打开镯子,他仰起脸,晃了晃耳朵,血红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委屈。 “喵呜~” 这一声叫得邬映月格外歉疚。 她把小猫拎出来,抱在怀里,抱歉地商量起来:“你现在要不要先维持这个状态?” “我要找人的话,可能没办法照顾好你。” 夜里风凉, 邬映月单手抱着他,声音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殷玄本有些生气,一听少女这么哄着自己,心中的阴郁瞬间消散了大半。 “那好吧。” 他本来很想控诉少女。 为何只把哥哥介绍给她的朋友,而自己就要被关到镯子里。 难道他长得很见不得人吗? 虽然那个女孩子最开始一直在挑剔自己,说他凶,说他不适合映月。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和那女子最要好! 他才应该是第一个被介绍的师兄! 殷玄内心嫉妒死了,可被邬映月这么安慰,只能耷拉下耳朵,故作柔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如果这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那我可以保持下去。” 小猫的形态就是好。 就算是蹭手心和贴贴了,师妹也完全不会觉得反感。 而且,她甚至把他放在被照顾的位置! 虽然他并不需要,但这足以证明。 在映月的心里,他比哥哥更重要。 殷玄也说不清楚自己哪来的攀比心。 他总觉得在映月心里,他是要比哥哥高上一等的。 邬映月不太清楚殷玄的想法。 她感觉臂弯处躺着的小猫乖乖蹭了蹭她的手心,柔软蓬松的毛发从她指间拂过,带出一种异样的舒服。 邬映月捏了捏耳朵,刚想让他藏好。 怎料身侧的灌木丛中忽然蹿出一道黑红鬼影! 鬼影速度极快,扑上少女,就是重重一口! 邬映月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一个看不清的东西咬了一口,有些尖锐的痛意蔓延开来。 她不悦的垂眸看去,发现那鬼影抱着她胳膊,看见没咬破,又是重重一口—— 这一口下去,差点没把鬼影的牙崩坏。 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漂亮得像瓷娃娃的女孩肌理竟然如此之刚健。 明明看起来像一块秀色可餐的柔软甜点。 可咬下去的时候,却比他山之石还难以攻克。 邬映月也觉得奇怪。 她能感受到痛意,但指尖拂过伤口时,却没有半点血痕。 低头细看,甚至连牙印都没有。 好像是那次药浴起了作用。 她现在的皮肉,堪称金刚不坏之身。 邬映月任由那团看不清物种和形状的鬼影扒拉着自己。 眼看着它张开嘴,又要来一口。 她忍无可忍,抬手揪住那雾蒙蒙、却像尾巴一样的细长小黑条,用力一甩,把它丢回灌木丛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邬映月皱眉问完,还没缓口气,又是几重鬼影从灌木丛中窜去! 这一次的鬼影不像刚才那团傻得冒泡的东西。 它们更擅长制造恐慌。 邬映月看见无边夜色里,几团幽幽的黑红鬼火分化成无数点跳跃的幽蓝火焰。 它们精巧地避开前方的殷离,将她重重包围。 贴近的同时,还时不时发出低吼的警告声。 “呜呜~” “嘶嘶~” 听起来很像上汽的蒸锅。 邬映月不知是不是死过一次的缘故,看着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她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点跃跃欲试。 “这是什么意思?” 鬼火呜呜呀呀地靠近,停在少女耳边低语。 “美味的。” “美味的灵魂。” “美味的灵魂,成为主公的祭品吧。” 说罢,那些鬼火便簇拥着上前,作势要把少女带走。 邬映月沉默一瞬,也没藏着掖着。 她闭上眼,催动心法,默默念起了金光诀。 天地皆暗。 忽然,无数道光点从少女身边迸发而出。 伴随着少女的低语吟唱,那些耀眼光点慢慢扩大,再吞并,吸收,凝成一个个拳头大的灿金色光环,将外面那重鬼火团团围住。 “还要把我当祭品吗?” 少女勾唇一笑,精致漂亮的脸上闪过一分和长相并不相符的狡黠和傲气。 鬼火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如此难收拾。 它们愣了愣,转过头下意识想逃离。 不料少女完全没给它们这个机会,闭上眼就开始念起了法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夜色无边。 少女轻吟法诀,红唇张合之间,周围的鬼火全被金光吞吃入腹。 细微的摩擦声在耳畔响起,仅仅一瞬,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邬映月缓缓睁开眼,扫了眼恢复安静的四周,抬眼对上折身等待的俊美青年。 他立在剑上,衣角被夜风掀起。 冷淡漂亮的紫眸被淡淡的金光照得格外潋滟。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眸中掠过几分欣慰。 “你很厉害。” “几日不见,你又成长了。” 充满赞许和肯定的话语让邬映月有些飘飘然。 她嘿嘿一笑,道:“都是二师兄和却邪前辈教的好——” 还未说完,身后的树丛猛地一动,蹿出一个颀长的黑红人影。 没完没了了。 感受到身后多出来的威胁,邬映月把手中的小猫一抛,丢到殷离怀里。 自己则是足尖一点,手腕握住剑柄,身形一转,朝身后劈去! 耀眼剑花在空中绽放,赤红色流光闪过,几重凌厉的剑势便朝着来人劈头盖脸地砍去。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邬映月抬眼,就看见一张布满血纹的脸。 他双目赤红,身上的衣服被剑风划破,露出底下紧实的冷白色肌肤。 衣衫破碎的地方,皮肤也被剑气刮出细长的血痕。 一滴滴鲜红的血珠从血痕中渗出,然后汇聚一起,顺着腰线隐入劲瘦漂亮的肌理。 夜风很冷。 邬映月看见男子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眼中的血丝消散一会,黝黑的瞳仁中,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迷茫。 “你是......” “苍衍宗的弟子。” 他干燥的唇动了动,眸光清明一瞬,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他身后的林中,传出一道悠扬的笛声。 笛声悦耳,吹出来的小调带着几分江南的风采,轻快好听,又透着些许让人心醉的温柔之意。 邬映月没有分神。 笛声响起的第一瞬,她便果断低下头,看向青年腰间。 只见他衣衫破破烂烂,腰间玉带却格外坚挺。 一支润泽的短笛挂在玉带的孔洞上,随着曲调的变化,短笛时不时发出柔亮的光彩。 像是在回应。 不对,这更像是共鸣。 什么样的笛子,能让这支玉竹短笛共鸣呢? 邬映月心生疑惑,刚想细究,眼前的青年忽然眸光一凛。 他眸中血气弥漫,手上的指甲暴涨数倍。 血煞之气将他包围,他手握成爪,抬手就要朝少女的心脏抓去! 两人距离太近,邬映月来不及躲避。 她下意识抬手,想祭出苍生盾来挡住这一击。 却不料苍生盾还没出,一道黑影悄然闪过。 淡淡的松雪香浮动,下一瞬,邬映月就感觉自己落入一个盈满香气的温暖怀抱。 她惊愕地睁大眼,脑袋因为惯力撞到少年紧实宽阔的胸膛。 “砰砰!” 邬映月听到少年有力的心跳声,刚要挣扎,少年抬手一按,将她禁锢在怀里。 “师妹可要藏好了。” “那东西是冲着你来的。” “你要是乱动,被抢走吃掉了,师兄可就没办法了。” 低低的戏谑声传入耳中。 邬映月不用看,都能猜到他此刻的神情。 他一定是笑着的。 “我也可以挡的,师尊给了我很多法宝......” 邬映月试图证明自己。 结果话音刚落,邬映月就听到少年胸腔处传来一声闷笑。 紧接着,他足尖一点,抱着怀中的少女腾高数里。 “师妹说这种话,真的很让师兄们伤心啊。” “难道我们,还比不上你那些冷冰冰的法器吗?” 第46章 傀儡线 风声猎猎。 邬映月听着殷玄的话,莫名叹了口气。 六师兄这张嘴,真的很容易让人起愧疚心啊。 “叹什么气。” 少年含笑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他便松开按住少女脑袋的手,温声道:“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邬映月难得乖顺。 她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悄悄睁开眼,往底下看去。 嚯。 怎么能飞这么高? 邬映月觉得自己快要飞到穹顶之上。 脚下的村庄树林变成一个个小点。 那道黑红色的身影不知被带去了何处。 邬映月眼皮都快睁累了,却还是寻不到半点踪迹。 “哥哥在处理他。” “不用担心。” 五师兄在处理? 那他会不会直接给他砍死了? 殷玄像是瞧出了少女的担忧,他勾了勾唇,重新将她按回怀里。 “不用担心,哥哥的那把剑,杀不死人的。” 杀不死人? 邬映月明澈清透的眼底闪过几分疑惑。 “青冥剑,只会斩尽邪祟。” “若是遇到心怀邪念之人,青冥便会涤尽他肉体和灵魂上的恶念和邪煞之气,还他一个干净的灵魂。” “所以,青冥剑也称净化之剑。” “只要人心中还存有一点善意,他就没办法剥夺他的生命。” “你那位小友辛辛苦苦一晚上,还不如把他送到你师兄面前砍一刀。” 邬映月惊呆了。 “为何这把剑的净化之力这么强——” 殷玄笑眯眯道:“因为铸造它的人,是归虚之力的拥有者。” “所以师妹,其实你也拥有净化力。” “只是目前来说,你还没到觉醒的阶段。” 又是归虚之力。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 少女抿了抿唇,想要追问,可少年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除了那孩子的邪祟气还不够。” “他身上有他人埋藏的傀儡线。” 邬映月一愣:“傀儡线,是什么东西?” 殷玄对少女的求知欲很是满意。 “这个世上,有种人,喜欢靠操纵天地邪物、吸收邪物身上的万恶之念来修炼。” “为了修炼,他们通常会在它们目标人物身上,埋下一颗傀儡种。” “傀儡种种下三日,身上便会有傀儡丝。” “此时,被操纵之人的心神会被蛊惑,操纵者便可驱使他干任何事。” “待傀儡丝蚕食完他最后的善念和理智,被操纵之人便会彻底沦为邪物之皿。” “邪物之皿煞气极重,若施加秘法,将其拼凑缝合成一体,便形成了为祸一方的煞物——血祟之灵。” 殷玄缓缓说完。 便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少女。 只见邬映月沉吟一会,小声开口:“那什么样的人,会用这种方法修炼?” “这也太......” 殷玄勾唇:“好问题。” “此等禁术,最开始是魔修传出去的。” “早些年,上一代魔尊还未陨落。” “他的拥护者为了扩大魔修的容量,和人族的心术不端之徒研究出这种法子。” “如今魔域早就禁用这种法子,唯一记载了这种禁术的,只有江南杭家。” “而江南杭家,数年前有位女子被魔族的邪恶之徒蛊惑心智,孕育了个半魔半人的私生怪胎。” “那怪胎,便是刚刚那被控之人的小叔叔。” “杭扶光。” 殷玄说完,抱着少女,纵身一跃,落回幽暗的林中。 穹顶之上,乌云渐散。 被遮挡了一夜的月光悄然出现。 邬映月被少年紧紧拢在怀里。 这像极了她刚刚抱猫的姿势。 好囧。 “别分心,师妹。” 少年清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月光出现了,你要不要看看,那傀儡线在何处?” 第47章 祈愿 对了,傀儡线。 邬映月赶紧从殷玄的超绝弹跳力中缓过神。 她仰起脸,认真地打量起周围。 下一瞬,她就看见藏在林中,如蛛丝般繁密纠结的银色细线。 “要我说,归虚力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作弊神器。” “这世间的邪恶,没有一处能逃离归虚力拥有者的眼睛。” 夹杂着揶揄的好听嗓音传来,邬映月眉头紧锁,小声嘀咕道:“有那么邪乎吗?” “那你们为何都不肯多说清楚一些?” 殷玄抱着邬映月在林中窜来窜去,听见少女吐槽的话语,他眉梢一扬,哈哈笑出声:“倒不是不愿意。” “有些东西,只能等你自己去解锁。” “说多了,可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什么报应? 殷玄示意她抬头看天。 “师妹,你相信神明吗?” 他压低声音,绯红水润的唇贴在少女耳侧低语。 混着松雪香的温热呼吸喷在耳侧,让邬映月有点无所适从。 “九重天上,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那个世界,神明永存。” “而所有归虚之力的拥有者,都是被那个世界驱逐下来的。” “谪仙。” “谪仙,是需要遭受许多磨难的。” “你必须经历过最致命的打击,才能找回自己。” 最致命的打击吗...... 难道她也是谪仙? 邬映月觉得怪怪的。 她没有那么厉害。 她厉害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 她有一个厉害的师尊。 仅仅勾勾手指,就能补全她天赋上的缺失。 殷玄低头,读懂她的神情,没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邬映月侧过脸,装作自己在寻找傀儡丝。 殷玄道:“我猜,你刚刚肯定想到师尊了。” “其实,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来处,最终都会踏上一样的归途。” 邬映月眉心一拧,心中浮起些许异样:“越说越奇怪了,快点找傀儡丝吧。” 殷玄轻嗯一声,算是回答。 他沉默一会会,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血色眼眸倏然一亮,眼底掠过耀眼的光。 “那师妹,你就不想了解了解我们吗?” 邬映月疑惑:“你们?” “归虚之力的对立面,是混元之力。” “归虚主阳,混元主阴。” “我,师兄,哥哥,我们的力量,都来自混元。” 说起这个,少年脸上浮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神情。 那种神情,像是自嘲、像是黯然、像是惋惜,又像是遗憾。 他在遗憾什么? “混元,会怎么样?” 邬映月的心中升起一股闷闷的钝痛。 少年有些惊喜:“你愿意了解了吗?” 他穿过山野林间,顺着傀儡丝,来到附近山脉的最高处。 “混元之力的拥有者,生来,便是不被祝福的存在。” “他们能拥有无穷尽的力量,却永远无法摆脱消散的结局。” “能长生,不能永生。” “我们只能被困在这处囚笼,永永远远,无法飞升。” 一定要飞升吗? 飞升,很重要吗? “飞升或许不重要,但在我们的角度,那是另外一条可选择的路。” “如果生来没有选择的权利,那就很可悲了,不是吗?” “混元之力的拥有者,从出生那日开始,便会被世人唾弃、排斥。” 但其实对于殷玄来说,不被接受,并不是什么很难受的事情。 可是,没有办法和想要陪伴的人并肩而行,那才最难受。 邬映月看着少年的眸光一点一点暗下来。 没忍住扯住他的袖口。 “我不会排斥你们的。” 每一个师兄。 曾在碧穹峰留下过名字、她接触过、对她好的每一个人。 少年听着她的话,不觉勾起了唇。 “好啊。” “可这样还不够。” 怀中的少女懵了一瞬,旋即眨了眨眼,小声道:“那要怎么才能够?” 殷玄挑眉,上挑的潋滟红眸里,闪过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永远陪伴在我们身边。” “你觉得怎么样?” 邬映月想也没想:“好啊。” 和碧穹峰的每个人在一起,她都很开心。 要是能永远待在一起,那也很好啊。 她本就不想做什么神仙。 只是。 “我不想飞升。” “不过,我还得修炼。” “我要给二师兄摘幻灭之实,把他救回来。” 那样的天之骄子,可不能白白死了。 殷玄笑了:“然后呢?” 邬映月道:“然后就玩啊。” “等我能摘到幻灭之实的时候,肯定都成为修仙界的大能了。” “我要游山玩水,顺道再除魔——” 殷玄眯眼:“除我啊?” 邬映月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 “我说的是,所有作恶的邪祟。” 她总觉得,有师兄他们这样的前辈在。 日后的魔族妖族,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毕竟梦中的那本故事里,他们也就是为难了一下原主角而已。 相对于苍生而言,他们算是很负责的君主了。 在任期间,人、妖、魔、鬼各界互不干预。 百姓和谐,族族兴旺。 连从前动荡的鬼域和魔域,都变得和谐无比。 这样就很好了。 但是,妖魔不作乱,不代表世间就没有邪祟了。 总会有人踩在别人的血肉上,汲取别人的努力和生命往上爬。 她想做的,便是将来荡尽世间邪恶和不公! “师兄,飞升的时候,除了摘幻灭之实,能许愿吗?” 邬映月好奇地问。 殷玄道:“没飞过,不了解。” “不过,应该可以吧,如果那些所谓的神仙和天道有良心的话。” 邬映月道:“那我到时候要许个愿。” 殷玄将少女放下,挺拔的腰背靠在山间的巨石前,眸光闪了闪,好奇开口:“什么愿?” 邬映月凛眉:“都说是愿望了,怎么能告诉你?” 邬映月说完,心底却悄悄地复述了一遍。 如果可以的话,就祈求上苍祝福他们吧。 但邬映月不知道,怎样的祝福,才算合适呢? 天下无妖? 还是天下无魔? 哪一种,好像都不太好。 那样的祝福,总感觉像一种否定。 否定他们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 那就祝福他们永远有选择的权利吧。 不止他们。 天底下的每一个人,都要如此。 天边,流星闪过。 少女悄悄合上十指祈愿。 许愿完成,她睁开眼,扭转话题。 “所以师兄,我们跟着傀儡丝,来到这里干吗?” 殷玄似乎早就习惯邬映月的跳脱。 他指了下身后的山洞,道:“喏,那杭扶光的老巢。” 第48章 怎么,我们认识? 冷月高悬。 邬映月转过头,看见林中细密的银丝一路蔓延到身后。 黑红的煞气顺着银丝缭绕而来。 邬映月垂眸看着幽暗漆黑的山洞,不觉打了个哆嗦。 这里的气息,好冷。 “怎么,怕了?” 少年凑到她面前,额头靠在她额前,鸦羽般的长睫扫过她的眉眼。 邬映月不太适应地后退半步,抬手将他俊美的面容推远。 “怕倒是不怕,只是觉得......” 邬映月看着身后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山洞,秀气的眉头皱了皱。 “很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好像听到山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却又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闷沉感。 “师兄,我们来这里,会被那人察觉吗?” 殷玄敛起笑容。 他扫了眼三里外的林中。 见那边幽红气息黯淡下去,不禁挑了下眉。 “刚刚没有,现在应该察觉到了。” “那边,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邬映月看见连接在林中的无数根傀儡丝被尽数斩断。 一股青蓝色的气息顺着断掉的千匝银丝飞来。 下一瞬,一道挺拔清隽的身影从林中蹿出,御剑飞来。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殷离就是有做剑修的天赋。” 殷玄摇头叹息完,脸上忽然勾起一抹恣肆的笑容。 他俯身弯腰,长臂一揽,将少女打了个横抱。 邬映月只觉天旋地转,来不及推开,少年已经抱着她一点足尖,飞进山洞。 “师妹,抱紧一点喔。” “带你玩点刺激的。” 好晕。 冰冷危险的气息从山洞深处传来。 邬映月感受到无数只蝙蝠擦着她头顶飞过。 她倒吸一口冷气,揪着少年衣角的手骤然收紧。 不......不是。 她都还没准备好,就这样进去了? 少年似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勾唇一笑,道:“师妹不喜欢吗?” “除祟这种事,要危险才玩的开心啊。” 邬映月两眼一黑。 开心归开心,但直接闯进去,会死吧?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再说了,殷离在后面。” 洞中风声猎猎。 越往里走,气息越冷寒。 邬映月听着殷玄的话,下意识回头往后看。 果不其然。 那道颀长身影御剑跟了过来。 见少女回头,他眸光微凛,加快了速度。 洞中幽暗一片,邬映月隐约听到水滴声。 她侧过脸,忽然发现前方红光大作。 紧接着,浓重威压扑面而来。 先前在外面听到的窸窣声再度响起,甚至,比之前还强烈了许多。 “呦呵,这东西醒了啊。” “师妹,你要不要看看?” 少年身形一顿,停住半空。 他笑容微敛,精致俊美的侧脸被红光照得有些妖冶。 危险的气息漫上心头,邬映月探出头,目光扫向洞中。 这里,应该就是洞府深处了。 邬映月顺着红光,一点一点地看过去。 只见红光中心,无数道被血染透的傀儡丝紧紧缠绕在一起。 红丝交错,缠成一个体格硕大、慢慢蠕动的椭圆长茧。 长茧上方被破开了个大洞,半颗血淋淋的头颅悬在茧外。 血液顺着红丝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邬映月睁大眼,隐约看到头颅中翻涌的白色脑浆。 脑浆里,好像还有什么在翻涌。 邬映月大概猜出那是什么。 她压下涌到喉间的酸水,冷静地封了嗅觉,随即挣开少年的怀抱,丢出长剑,跳了上去。 “你不怕?” 殷玄还以为她会被吓得躲到自己的怀里。 邬映月道:“怕,为什么不怕?” 只是比起害怕,她现在更多的是疑惑。 “这个就是血祟之灵吗?” 空中的压迫未减,不知是触发了哪件法器,少女身上自动浮现出一团火红色的光罩。 殷玄扫了眼她手上戴着的戒指,微微点了点头。 “是。” “昨夜才被你师兄大卸八块,今天就已经恢复成这样了。” “真是可怕的生命力。” “就是可惜了那双眼......” 殷玄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目光却轻轻流转,落到少女身上。 眼睛。 邬映月想到自己除掉的,就是血祟之灵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在山洞回响,那只被削掉半颗头颅的怪异东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他缓慢地转了下脑袋,缓缓低下头,朝着少年呲了呲牙。 黏糊糊的口水顺着尖利牙齿的缝隙渗出,少年有些嫌恶地皱了下眉,旋即闭眼捏诀。 邬映月好奇的转过头。 只见少年菲薄好看的唇轻启,喉结微滚,一道低低的音节从他唇中逸出。 “破。” 言出法随。 一息之间,空旷幽暗的山洞忽然狂风大作。 暗黑的气息席地而起。 邬映月看到一团黑色光核从旋风中蹿出,落到那怪异妖兽的额前,轻轻一晃。 “啪!” 那半颗硕大的头颅被炸得粉碎。 血淋淋的肉块四处飞溅,有一点溅在邬映月身前的火红色光罩上。 她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嘶”一声,少年便懒懒抬手。 那些脏东西还没靠近他身侧,就“滋啦”一声,化成齑粉随风消散。 好轻松的法咒。 邬映月眼底闪过几分艳羡。 还没说什么,身后的少年便收了剑,缓步走出来。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 “不觉得恶心吗?” 殷玄懒洋洋地侧过脸:“有快点解决的法子为何不用?” “这样多简单。” 他淡然地掸去衣角的灰尘,目光越过那只被破开的大茧,落到它身后缓缓浮现的人影。 邬映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前方的红光之后,有道人影慢慢走来。 那人身长八尺,身姿笔挺。 着一袭墨色长衫,及腰长发被玉冠半束,看起来颇有点世家公子的风貌。 “好没礼貌的小鬼。” “再怎么说,我也算你的远亲。” “这么对待我,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戏谑的男声从茧后传来。 邬映月看见那人立在血色茧后,露出一双阴鸷妖邪的眼眸。 “让我看看,当初险些被处死的小殿下,如今变得怎样了?” 略带挑衅的话语响起。 邬映月不禁皱起眉。 她伸手抚上手腕处微亮的双星伴月镯,心念微动时,一把冰凉沉重的称手长弓落到指间。 淡淡的威压从她身上荡开。 那茧后的男子察觉到空中的灵力波动,下意识抬眼,看向少年左侧,那个坐在剑上的淡然女子。 他瞳孔一缩,眼底浮出几分惊愕。 “怎么是你?” 邬映月握住长弓的手微微收紧。 她抬眸望向男子,眉梢缓缓一抬,冷然道:“怎么,我们认识?” 第49章 殷玄挨揍 好冷傲的小姑娘。 杭扶光的目光扫过她娇嫩漂亮的脸,心中浮出些许异样。 就是这个小姑娘。 凭借着一身低微的筑基修为,斩断了他的傀儡丝,毁掉了他心爱作品的眼睛。 “你我见过。” 男子勾唇一笑,阴柔的脸上闪过几分邪气。 她长了一张很好惹的脸。 应该很容易生气吧? 杭扶光恶劣地勾起唇,缓声道:“我说过。” “你的灵魂很美味。” 戏谑的话语落入耳中,邬映月绷着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好啊。 怪不得她老听见那神神叨叨的声音念叨着要吃了自己。 原来是这个人操控的。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抬手结印,一道耀眼的光团飞出,在他眼前炸开一团火花。 “砰!” 青年眼疾手快地躲开,却还是被火光燎断了头发。 脸侧传来火辣辣的热意,他抬手拂过,不怒反笑。 “看不出嘛,长这么乖,脾气这么爆。” 他舔了下绯红的薄唇,往那硕大的血茧后靠了靠。 “小姑娘,要不要跟我走?” “你底子不错,若是跟我修习秘法,定然会——” 杭扶光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他轻嗤地笑了笑,顿了顿,正想继续说下去,眼前的少年忽然抬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洞中格外明显。 杭扶光皱起眉,刚想说话,他身侧的血茧忽然“刺啦”一响,彻底爆开! 血块再次飞溅。 少年似是觉得不过瘾,手腕微抬,朝杭扶光缓缓摊开手。 一道暗黑色印记自他掌心浮现,细闪的星光萦绕在他指尖,邬映月看见那股消散的暗黑色气流再度凝结盘旋,在少年身侧形成细小的旋涡。 “去。” 他微微抬手,瞬息间,旋涡凝成飓风,朝着那大放厥词的青年猛然攻去! 杭扶光未料到当初那个瘦弱的少年竟会成长到这个地步。 他瞳孔骤缩,操纵手中的傀儡丝,想将散落的肉块拼凑一起挡下这一击。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他感到眉心一凉。 “哗——” 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越过飓风,先一步到来。 细闪的冷芒在幽暗的山洞里格外亮眼。 杭扶光神色一凝,笑容僵在嘴角,来不及躲避,那柄漂亮的羽箭便穿破了他的足尖。 “噗嗤。” 那是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 利箭的冷裹挟着箭上业火的热,在他的肩部散开。 杭扶光痛得不能自持,不禁闷哼出声。 浮在半空的少年弹开飓风,将他周身的血块碾碎后,轻轻的勾起了唇。 “呀呀,我还以为你这种大放厥词的人,会有多厉害呢?”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吗?” “师妹,还想继续吗?” 少年不留情面的嘲笑完,侧过脸,笑盈盈地看向握着长弓的少女。 邬映月咬了咬唇。 那一箭给她带来的愉悦感还没褪去。 她忍着发颤的手,仰头看向那俊美的血眸少年。 “会不会不太好?” 她其实还想射一箭的。 “怎么会,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给你练手的。” 他轻笑说完,抬手一点,将那杭扶光定在原地。 “反正到后面也是要死的。” “不如,就拿你给我师妹练练箭术吧。” 好残忍。 杭扶光不知这少女学的什么箭法,带来的痛意,竟然如此强烈。 他咬紧牙,怒不可遏的看向殷玄。 “殷玄,你敢?” 殷玄慵懒地抬起眼,道:“我怎么不敢?” 他冷笑一声,尚有温度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调戏我们碧穹峰的师妹?” 碧穹峰。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那人的弟子。 杭扶光忍着肩上的剧痛,唇角翘了翘:“碧穹峰的师妹? “若是没记错,你早就被赶出来了吧?” “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怎么还敢认人家做师妹呜啊——” 痛! 好痛!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杭扶光低下头,目眦欲裂的看着没入自己左胸的赤红色箭羽,眼中的血丝红得快要滴血。 她一个筑基。 她怎么敢的?! 杭扶光阴狠地看向那少女。 只见红色光罩中,她褪去先前的傲气和冷然,笑得眉眼弯弯。 “抱歉啊。” “手滑了。” *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语气。 杭扶光看着她,怎么也无法把那张无辜的脸和她所做的恶劣事情联系在一起。 “你——” 浓郁血气翻涌而上,杭扶光咬牙压下那股腥甜,道:“呵。” “你们苍衍宗,知道你和魔族勾结吗?” “明明是正派子弟,却非要和被赶出宗门的师兄搅合在一起。” “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你难道不怕被揭穿吗?” “你难道......不怕被世人唾弃吗?” 少女听着他一连串的话,微微抬了抬眉。 她唇边的笑容敛起几分,看向青年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可怜。 “你活在老黄历的哪一页?” 少女的攻击性不减反增。 杭扶光心口一堵,咬紧牙关,恨恨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就算如今世人对魔族的印象改变再多,但你走出去问问,谁愿意与魔为友,谁愿意——” 他忿忿不平地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原本就血丝弥补的双眸变得愈发通红。 “所以,这就是你让族中小辈修炼禁术的原因吗?” 少女冷眸看他,秀眉微微挑起,仿佛是在质疑。 杭扶光喉间一哽:“我......” 他攥紧手,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有什么错?” “阿亦自小体弱,灵根冗杂,不便修炼。” “他尝试了那么多法子,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没能得偿所愿。” “他渴望力量,我满足他,给他传授修习的方法......” “难道这都有错吗?” 邬映月沉吟一会,缓缓开口:“那你有告诉他吗?” 杭扶光一怔。 “你有告诉他,修炼禁术,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杭扶光彻底沉默。 很显然,他没有。 他记得初学禁术那日,青年满脸犹豫地看着自己。 他问他,小叔,我会走火入魔吗? 他摇头说不会。 青年松了口气,这才答应修炼。 邬映月耸了耸肩,给殷玄递了个眼神。 见后者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不免皱眉:“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殷玄摇摇头,道:“无事。”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师妹,有点...... 殷玄压下心中那股陌生又新奇的兴奋感,敛眸看向那个跪倒在地的男人。 男子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仰脸对上他的视线。 他阴冷一笑:“殷玄,你不敢动手的。” 殷玄不予理会,而是拍了拍手,闪身让出一条路。 “哥。” “交给你了。” 杭扶光一愣,似有些不可思议。 殷离眼尾微挑,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光。 剑诀不念而动。 那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青蓝长剑挣脱少年的手,朝着地上的男子猛然刺去。 跪坐在地的男子感受到危险气息,倏然抬眼,冲着几人鬼魅一笑。 眼底的妖异之气弥漫,他深深地看了眼少女,笑容一顿,冲她做了个口型。 天光幽暗,洞穴无声。 可邬映月还是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他说,还会再见面的。 眼看那柄青冥剑就要刺穿他的眉心,他手腕一动,忽地掏出一柄宝蓝色短刀,朝自己胸口猛地刺去! “噗嗤——” 尖利的刀刃刺穿血肉的那一刻,一道裹着黑气的紫红光芒爆发而出。 幽暗的山洞被光芒照亮,那柄青蓝色的长剑,也被紫红之气荡开! “哐当。” 紫红光芒消散,长剑掉落在地。 殷离扫过那片变成飞灰的空地,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跑了。” 殷玄皱眉,沉默一会,又像是早就料到般轻嗤一声。 “自解躯体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不愧是他。” “罢了,下次再找吧。” “他应该躲不了太久。” 邬映月侧过脸,脸上闪过几分不解。 “自解躯体是......” 殷玄收起眸底的戾气,声音软了下来。 “字面意思。” “那副躯壳,应该不是他的真身。” “不过......” 殷玄看向少女手中攥紧的弓箭。 “你的那两箭,不会让他好受太多。” 映月手里的,是被师尊封印过的神机弓。 封印过后,神机弓会随着宿主的能力变化而变化。 这种能力,除了世俗意义上的修为之外,还包括一种—— 那就是精神能量凝结而成的念力。 她本就念力强大,扩完灵脉之后,身体里的灵力也跟着暴涨。 相对于其他人的筑基而言,她的能力,会强上几十倍。 也就是说,现在的师妹,看似是筑基,其实能力早就过了金丹之上。 而她手上的那把神机弓,威力也早就越过了金丹。 不仅如此,因为有念力的加持,她射出的弓箭,可以灼伤神魂。 能够灼伤神魂的力量,不可小觑。 殷玄盯着邬映月看了又看,良久,才勾起唇,冲她道:“走吧。” 邬映月一怔:“走?” 她回头看了看恢复平静的空荡山洞,又扭过头,看了看并肩而立的双生子。 “就这样,结束了?” 血祟之灵呢? 不是说很可怕吗? 就这么水灵灵的,打完了? 杭扶光也不找了?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那个人可是说,还会再见面的。 殷玄挑眉:“嗯,不然呢?” 他站定脚步,似是读懂了少女的疑惑,道:“不全的血祟之灵,比较好处理。” “你毁掉了它的眼睛,你五师兄断掉了血祟之灵物色好的下一个皿。” “他幕后的操纵者又身受重伤。” “怎么看,都很好解决吧。” 邬映月抱着弓,满脸羡慕嫉妒恨。 嫉妒恨也只是一瞬,她调整好心态,便化作好奇宝宝,凑上去讨教。 “师兄,你念法诀的时候,怎么都不用出声的啊?” “你怎么做到的?” 殷玄道:“想知道?” 邬映月点头如捣蒜。 殷玄神秘一笑,如宝石般漂亮的血红眼眸闪过微微的光。 他对着少女勾了勾手指,等后者凑过来时,他俯下身,贴在她耳侧,低声道: “陪师兄回一趟魔域。” “师兄亲自教你。” 邬映月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抬起手。 殷玄还没瞧出端倪,眨了眨眼,放低语气:“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砰!”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拳。 “噗。” 身后的少年没忍住笑出声。 殷玄被这一拳砸得眼冒金星,他捂着脸,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 师妹,怎么打他了?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殷玄错愕的回头,一眼就看到掩唇轻笑的兄长。 “你笑什么?” 殷玄有些气急败坏。 殷离压下眼底的笑意,微微侧了侧头。 “你知道吗?” “师妹,最讨厌别人和她谈条件。” “更何况你刚刚那样......” 殷离沉吟一会,小心措辞:“很流氓,像四师兄。” 像四师兄...... 殷玄的眼神一下幽怨起来。 他沉默一会,回过神,快步追上少女的脚步。 “映月,映月,我和你开玩笑——” * 此时此刻,远在鬼域的青年猛然打了个喷嚏。 “啊——欠!” 鼻子处传来钝钝的痒意。 是谁在念他呢? 苍梧厌凛眉看了眼桌案上的鬼纹石。 很好,没亮,证明鬼域无事发生。 他放下心,刚想提笔处理公务,脑子里忽然蹦出一道灵动的身影。 长发,负剑,眉眼漂亮。 是自家那个揍人很痛的小师妹。 他鼻尖一顿,心中忽得漫起一阵诡异的窃喜。 是她想自己了吗? 看来,他得加快进程了。 第50章 谢师兄没看到吗? 夜过四更。 苍衍宗弟子值守的村庄,已经乱作一团。 “怎么样,映月那边有消息了吗?” “映月怎的如此莽撞,竟然一个人就过去了?” “完蛋了,完蛋了,有人通知长老吗?” 上清村,一众弟子看着令牌上的消息,急得团团转。 附近巡逻的弟子搜寻一圈回来,还没跳下剑,就被一众弟子围住。 “怎么样,你们找到人了吗?” 巡逻的弟子摇摇头。 “不仅没找到映月,连被掳走的弟子都没找到......” 底下的弟子一听,脸上浮出几分担忧。 “完蛋了,邬映月不会已经......” “这孩子也太莽了,要不是三更天时听到的那声响,我都不知道她一个人去了。” “回清村那边也真是,难道就不会派个人跟上吗?” “现在能怎么办,带队长老和师兄们都被叫去东边了......” 弟子们议论纷纷。 很快,就有人心生怨怼。 “我怎么觉得这邬映月有点太自以为是了,怎么净会给我们惹麻烦。” “就是啊,大家是过来出秋的,她怎么频频给我们添麻烦?” “我想知道之前的凶祟之灵真的是她除的吗?” “她一个筑基,不可能比金丹弟子还厉害吧?” 许是太久没休息,大家一个比一个怨气重。 眼看着人就要吵起来。 忽的,有人看见附近山顶上,骤然亮起一阵耀眼的赤金色光芒。 “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苍茫夜色中,少女御剑而来。 恰逢宗门灵舟至此,险些与少女撞上。 “邬映月,你这是去哪?”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灵舟传来。 众弟子仰起脸,看见一个面容清癯的老头,赫然站在灵舟的甲板上。 “这是符修院的万俟长老!” “万俟长老怎么来了?” “难不成是被邬映月的事惊动了?” “邬映月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兴许是宗门派来的吧。” 半空中,少女没在意底下的声音。 她稳住剑,朝长老行了个礼,朗声道:“我打算回去复命。” “复命?” 老者敛了敛袖,刚想说些什么,少女就抬起手,将一颗莹润的黑珍珠抛给老者。 “正好您来了,这个给您。” 老者抬手一接,珍珠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万俟长老眉心微皱,他抬眼看向那立在剑上的单薄少女,道:“这是何物?” “沧海玄珠。” 少女顿了顿,解释道:“回清村的村民、此次被血煞之气侵体的伤者、还有被掳走的弟子,都在里面。” 万俟长老一愣,这才想起沧海玄珠的奇能。 沧海玄珠,可容十万生灵。 这东西,邬映月是怎么得到的? 万俟长老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刚要说些什么,就感受到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 沉重的威压自灵舟上铺开,有道淡然又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 “呀。” “万俟长老,好久不见。” 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 万俟长老脊背一僵,猛然回头,对上坐在高处的少年。 只见他长发高束,利落的马尾垂着腰际。 单手支着下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微曲的膝上,单看坐姿,格外吊儿郎当。 万俟长老视线上移,等瞧清少年的面容时,不由一惊。 这...... 这不是殷玄又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和少时一样没个正形? 万俟长老摸了下胡子,刚要措辞。 少年便打断他:“老头,这么久不见,你不会还要训斥我吧?” 万俟长老神色微凝。 他是如何知晓的? 他沉吟片刻,看向那居高临下的少年,道:“你为何会在这?” 少年挑眉,从灵舟高处一跃而下。 “你说是为什么?” 万俟长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旋即回过头,望向剑上的少女。 险些忘了。 这两人是师兄妹。 纵然殷玄已经离开了宗门,但他们的关系,也还是没割舍掉。 万俟长老想起当年为了离开无所不用其极的兄弟俩,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近来过得如何?” “我听说那边在你兄弟二人的打理下变得愈发繁荣......” 向来寡言少语的万俟长老想着法子寒暄。 底下瞧不见殷玄的弟子,纷纷睁大了眼。 “奇怪,长老那是在和谁说话?” “我怎么知道,我都看不清脸。” “那人的声音都听不见。” “诶,你们说邬映月能听到吗?要不,等会问问她?” 剑上,邬映月看着底下碎碎念的弟子们,轻轻皱起了眉。 上清村值守的这些弟子,怎的如此八卦...... 还是她们的回清村小分队好。 不过...... 邬映月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又扫,却还是没发现那道青竹般的熟悉身影。 奇怪。 祝师兄去何处了? 有人察觉到少女的视线,尴尬仰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映月师妹好啊。” 刚才还说过她坏话的人心中一嘘,尴尬地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没礼貌,叫师叔祖。” “师叔祖,您这是打哪边回来的?” 他对着少女谄媚一笑,脸上的褶子快挤出花来。 邬映月目光一顿,没有搭理,只是冲他身边的少年点点头,旋即御剑,准备离去。 “诶,映月!” 灵舟上,少年飞快跃下,拉住她的手。 “你不等我吗?” 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听得弟子们虎躯一震。 这就是刚刚和万俟长老对话的人吗? 竟然长得这么年轻。 气质容貌看起来都很好。 是哪里来的世家公子吗? 众人猜不透他的身份,只能悄悄讨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万俟长老如此关心? 而且,他与邬映月是什么关系,为何看起来如此亲近? 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用留影石录下这一幕。 他本想着传到宗门的道友通和大家一起讨论,却不料上传时,那画面中的少年,竟然变得一片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 弟子悄然睁大眼,还没来得及细问,就瞥见半空中的少女理也没理,御剑飞走。 少年闪身追上,跳上她的剑尾,有些委屈道:“还没原谅我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想传画面的弟子看着这一幕,在原地僵了许久。 等缓过神,便飞快删掉上面的画面,暗自敲下几行字—— 【惊!我宗某位新晋天骄竟被世家公子纠缠......】 他思忱一会,又配了一张从留影石中截取出来的模糊画面。 等帖子写完,他忍着兴奋,悄悄按下发送。 结果帖子一传到道友通,就被宗门内熬夜刷修仙理论的弟子跟帖。 【我靠,这是哪个宗的消息?】 【哇塞哇塞,宗门很久没有八卦了,帖主能展开说说吗?】 【不好意思,想问问新晋天骄是哪位?前段时间闭关了,对宗门新来的弟子一无所知。】 【我也想问问,前几个月为了突破金丹,我在通天塔打了几千个来回,完全不知道。】 【是我落后了吗?几个月没来道友通玩,咱宗门就多了个新晋天骄吗?让我猜猜,是玄云峰的那个师妹吗?听说过她挺厉害的。】 帖子被顶了无数次。 发帖的弟子头一次感受到被人追捧的感觉。 他悄悄看了看左边,又悄悄看了看身后,见无人发现自己,便挑着最新的几条消息回复。 【这位师兄,你的消息太闭塞了,玄云峰的那位师妹早就是过去式了。】 【师姐你好,不了解的话可以去今年的新弟子名单里看看呢~会有惊喜的~】 低低的震动声响个不停。 有同伴贴过来问:“张遥,你在此处作甚?” 弟子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好弟子令牌。 “我在看祝师兄那边有没有消息呢。” 同伴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在悄悄告状呢。” “对了,我今天吐槽邬映月的话你可别传出去,要是被她知道我肯定死定了。” 他想起少女那个淡漠的眼神,心中就一阵发虚。 她应该没听到自己的怨言吧? 要是真的,岂不是会记仇? 听说这邬映月的性格可不太好惹...... 而且,就看那映月那身份,他也惹不起。 “你其实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重。” 同伴闻言一愣。 只见月光下,清秀的少年托着下巴,认真道:“真的没有必要那么焦虑。” “她应该记不住你的。” 同伴:“......” 他幽幽瞪了眼少年,转身正要走,就撞到一堵肉墙。 “谁啊,没看见小爷我要走吗?” “一边去,别挡路!” 他挥挥手,正要推开那人。 手就被那人用力擒住。 “你们刚刚,在讨论谁?” 有些喑哑的清冽男声传入耳中。 弟子觉得耳熟,一抬眼,就看到一张昳丽俊美的脸。 “谢......谢道友?” “你怎么在这?” 只见少年红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们说,刚刚有谁来过?” 弟子一愣,低下头,看见他手里还未暗下去的令牌。 “就.......就映月姑娘啊。” 少年身上带着秋夜的凛寒,听到熟悉的名字从男子口中说出,他眸光一暗,控制不住地追问。 “她身边,还有谁?” 弟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清秀少年。 “张遥,你知道,你说。” 张遥一愣,纤长白皙的手指抵着下巴,青涩秀气的脸上流淌出几分茫然。 “好像是一位家世不错的贵公子吧。” “看起来很俊俏呢。” “谢师兄,您没看到吗?” 第51章 变天 少年的话如同一柄利刃,直直扎进谢寻舟的心里,刺得他鲜血淋漓。 他张了张嘴,正要继续问下去。 倏然,东边方向的村落,爆开一阵欢呼。 “祟气终于除干净了!” “多亏了映月道友那边断了来源,不然咱们也不能进展这么顺利!” 天上的乌云彻底散了。 有数十位弟子自东边御剑飞回,一瞧见上清村聚成一团的人群,不禁愣了神。 “奇怪,你们站在这里作甚?” 紫剑峰的松嘉致落到人群前。 他仰头看向停在半空的飞舟,激动地冲他招招手。 “万俟长老,好久不见啊!” “您怎的不下来?” 万俟长老扫了眼那缺根筋的剑修院弟子,微微摆手:“不下来了。” “这一代的祟气,都除尽了?” “是呢,祝师兄身边来了位厉害的前辈,他说最后的祟气之脉在东边,只要断了那边的气脉,东南这边一带就太平了。” “对了,映月回来了吗?” 松嘉致记得在东边除祟气时,听到上清村附近的山上传来不小的轰动。 当时他很想命人过去,师兄却拦住了他,告诉他映月身边有人。 “刚走。” “她应是去回清村了。” 万俟长老说完,感受到有股凉风靠近。 他抬眸看向远处,又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着一身鸦青色长袍,额前的头发细碎削短,颈后垂着一束长发,发尾垂在腰际,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万俟长老眯着眼,看着那双碧莹莹的绿眸,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怪不得这次进展如此快。 原来是他们都回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岁月好像完全没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他们还是和十六七岁那样意气风发。 若是那位还活着,应该也和他们一样吧。 淡淡的哀伤漫上心头。 只见那远处的少年停留一瞬,朝他点点头,便化作一道虚影,朝回清村而去。 这些孩子,真是重情义啊。 万俟长老收回视线,看向底下的一众弟子。 “此次东南除祟结束,诸位在原地休整几日吧。” “三日后,启程中原。” 中原? 有弟子好奇:“长老,为何要去中原?” 万俟长老抚了抚胡子:“中原临北境一带,乃鬼域入口。” “前日,鬼域地牢被不知名的邪修恶意闯破,被关在幽微境炼狱中的游魂四散而逃。” “部分游魂被困入交界处的溯光幻境中,鬼域之民无法将其捉回。” “我们此去,就是破除那溯光幻境,取出幻境中心的溯光之境,将游魂归还鬼域。” 万俟长老缓声说完,不由仰头,眺向穹顶之上的明月。 鬼域之事,事发突然。 要是此次去那交界处,那孩子,估计会遇见他吧? 忆起当年往事,万俟长老有些啼笑皆非。 那年天象大乱,除了灵修所在的修仙之界,各界都有易主之象。 为了回归原处,那几个孩子闯下大祸,让高掌门顺理成章地将他们逐出宗门。 多年未见,这些孩子,都长大了。 万俟长老望着天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修真界,要变天了啊。 ** 天刚蒙蒙亮。 回清村的小屋,终于灭了灯。 闻人夏云洗去手上的鲜血,满脸疲惫地推门而出。 却不料一开门,就看见个小姑娘歪歪斜斜地朝她到来。 “你.....” 她作势要推开,可看到少女的那张脸时,不免怔了一怔。 “映月?” “你何时回来的?” “怎么睡在这?” 闻人夏云扶住她的肩膀,无奈地叹了声气。 “呜......” 少女长睫微颤,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困倦地嘟哝一声。 “大概是四更天吧,来的时候看见你还在里面,就想着在外面等你出来。” 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抬眸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有些惊异。 “天都亮了,师姐,你昨晚一夜没休息吗?” 闻人夏云失笑,摇了摇头,将邬映月扶正。 “杭灵竹的情况不太好。” “她到后半夜才勉强稳住状态,等我给她缝完伤口,天就亮了。” “你呢,你没受伤吧?” 闻人夏云将邬映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半点外伤,暗暗松了口气。 “我没受伤,师姐莫要担心。” “倒是你,现在去休息会吧。” “杭灵竹的话,你不用担心,我来守着。” 闻人夏云失笑。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用休息。” 随即又问:“杭舒亦找到了吗?” 邬映月刚睡醒,反应慢了半拍。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闻人夏云勾起唇,温柔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道:“没找到也没关系。” “等会天再亮一点,我陪你一起去。” “那杭舒亦本就不太好解决,他身怀祟气,随时都会失去理智。” “出秋不急于一时,我们搜集完线索,一步步解决便可。” 温柔女声传来,邬映月听得耳朵痒痒的。 好不容易压下的睡意再度席卷而来,她点了点头,含糊应了声,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破败小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映月姑娘,映月姑娘可在?” 一道中气十足的粗犷男声响彻小院。 值守一夜的弟子刚合上眼,就被来人一嗓子吼醒。 “谁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有人睡在小院的角落,困顿地张开眼,小声抱怨道。 也有人警惕地爬起来,正拔剑戒严,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抱了盆堆成小山的瓜果,热情洋溢地走进来。 见有人被自己吵醒,那男子先是一愣,旋即抱歉笑道:“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但我实在是憋不住,昨夜回来后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看到天亮了,我就想着拿点东西来感谢一下映月姑娘。” “不知小友可否帮我唤一声她?” 那持剑的白衣少年惊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好。” “映月,有人找。” 他转头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有些惊诧地看向身边这个面容淳朴的男人。 “这位大叔,您是上清村过来的村民吗?” 中年男子:“啊?” 他愣了一会,随即哈哈笑出声:“我是回清村的。” 回清村的? 少年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刚来回清村的时候,这里不是寻不到一个人吗? 怎么一夜之间...... 眼看着少年又要警惕起来。 邬映月赶紧起身,走了过去:“周满叔,他们昨夜受了伤,服了药都歇下了,不知道你们回来的事。” 被称为周满叔的男子朗声一笑:“没事。” “这次啊,多亏你们这些小道友帮我们守住了村子。” 他说完,扫了眼身后的破败小屋,晒成小麦色的憨厚面容上,浮出几分心痛和愧疚。 “你们怎的睡在这?来来来,喊醒他们跟我走!” “周满叔给你们安排个舒服的住处!” 醒来的弟子皆是一愣,他们惊诧地看了看男人,又不解地看了看那站着的少女。 闻人夏云同样困惑,她扭头对上少女的笑眼,讶然道:“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邬映月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讲昨夜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在场的众人纷纷瞪大眼。 “等等,我没听错吧?” “你是说,昨天晚上我们睡觉的那一会,这几个村里的祟气全部除干净了?” “不仅除干净了,血祟之灵也被消灭了?” “不是,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之前长老说这血祟之灵很强大,恐怕得对付很久,结果我一睡醒,你跟我说,它没了?” 好可怕。 这师妹也太卷了吧。 而且,她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邬映月身上,她尴尬一笑,赶紧解释:“不是我除的。” “我不是说过吗?我去追杭舒亦的时候,偶然撞见了我们宗门的几位前辈。” “那前辈很是厉害,帮我解决完,没留下名姓便走了。” 有人惊讶:“什么前辈这么厉害?” “应该是在外历练的师兄师姐吧?我听说,咱们宗门每隔几年,便会有修为达标的弟子自请离山。” “他们在外云游历练,寻找机缘,且不受宗门管制,偶尔才会回来一趟。” “这么说来,倒也讲得通了。” 白衣弟子恍然大悟,刚想再细问,那抱着瓜果的中年男子就忍不住打断。 “诸位小友,别在这坐着了,天凉,地上寒气重,要是冻着了咋办?” 不等众人拒绝,那大叔就强行拉走映月一行人。 “屋里......屋里还有伤者。” 邬映月试图挣扎。 那大叔大手一挥, 道:“稍等,我喊人来抬!” 话音刚落,几个腰粗膀圆的大妈们就撸起袖子,从院外冲进来。 “映月小友你们放心。” “我们来!” 第52章 你要去看看吗 短短一夜间。 荒芜的回清村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昨夜戍守回清村的弟子纷纷被安排到各家小住。 映月几人,则是被安排到了一座独立小院。 “这里是我家去年建的院子,当时住了几日,觉得习惯老房子,后面便空下来了。” “你们放心,昨夜一回来,我就把这打扫干净了,这几日,你们就在这放心住。” “吃用别担心,一切都由我们来安排。” 周满大叔出乎意料地热情。 邬映月看着他忙上忙下的身影,刚想拒绝,就听到东边的木屋里,传来一道细弱的呻吟。 “有人在吗?” 女子虚弱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 周满大叔一听,道:“哟,这是那位受伤的姑娘吧?” “你们赶紧过去看看,估计是渴了要水喝呢!” 周满叔想到那姑娘被抬出来时的场面,心中就不由一紧。 做修士可真难啊。 没看错的话,那姑娘腰都被掏穿了啊。 周满心中感慨完,连忙提来一壶晾到温热的白开水。 “这个拿去。” 周满叔豪气地提到桌上,又忙忙碌碌地把洗好的新鲜瓜果摆到桌上,等一切事宜处理好,便退了出去,不再打扰。 宽敞雅致的小院瞬间变得安静。 邬映月端了杯温水,跟着闻人夏云走到杭灵竹所在的房间。 她住的地方光线很好,纵然拉了两重纱帘,也还有淡淡的光。 邬映月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她艰难地撑起身,作势要下床。 “你这是做什么?” 邬映月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把杭灵竹摁了回去。 没有防备的女子猝不及防地倒入温软的床铺。 皂角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有些惊异地愣了一瞬,随即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的少女。 “映月,你回来了?” “我这是在哪?” 她环视了一遍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干净小屋,黯淡的眼眸中,浮起几分不安。 “我兄长,是不是死了......”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昨夜被掏空内脏的恐惧再度漫上心头。 邬映月让闻人夏云给她检查了一遍,见她好了不少,便拿了只小勺,舀了些温水,轻轻抹在她干燥起皮的苍白唇瓣。 “你希望他死吗?” 邬映月道。 杭灵竹抿了抿唇,眸光掠过些许复杂。 “我,我也不知道。” “他要是害人,我就不希望他活。” “他要是没害人,我就想把他带回去。” 邬映月挑眉:“都掏心掏肾了,你还想把他带回去?” 杭灵竹脸色一白。 “他终归是我的哥哥,而且,他以前对我很好......” 杭灵竹张了张嘴,欲解释几句,就被少女打断。 “好啦,和你开玩笑的。” “你兄长伤你,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 杭灵竹没想到邬映月会这么说:“那我哥......” “他没事。” 邬映月耐心地打湿她的唇,慢慢道:“有人救下了他,还帮他除去了身上的邪术和祟气。” “不过因为他修习过禁术,神魂可能有点受损,需要好好休养几年。” 神魂受损? 杭灵竹担忧地咬住唇。 一侧忙活的闻人夏云叹息:“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他最多痴傻几年,而你呢。” “伤口可用灵丹妙药医治,但你的神魂受损,日后修炼,很容易走火入魔。” “而且这几年里,你的手也不能再碰红缨枪了。” 杭灵竹心中一窒。 邬映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严重。 “怎么回事?” 闻人夏云拿出银针,平静道:“她的腕骨断了。” “灵脉也捏碎了半根。” 闻人夏云也是半夜才发现的。 当时她全身是血,可还是忍着不说。 等她缝伤口时,才发现她骨头都被折断了。 “好在映月留下的丹药有用,灵脉给你续上了。” 杭灵竹抿了抿唇:“我只是担心会给你添麻烦。” “你倒是很会为人着想。” 邬映月端走茶碗,道:“再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 “你是打算在这边休养好自己回去,还是喊家中父母派人来接你回去?” 杭灵竹一愣:“你们就要走了吗?” 不是才来东南吗? 邬映月道:“血祟之灵已除,当然该换地方了。” 杭灵竹有些不舍:“那我不能跟着你们吗?” 邬映月一顿:“你受伤了。” “受伤了也......” 杭灵竹本来想说受伤了也不会添麻烦,可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那你们下一站,要去哪?” 闻人夏云不知,也跟着看向邬映月。 邬映月道:“中原,鬼域交界。” “听说鬼界的牢域被有心之人打开,亡魂四散而逃,一部分寻了回来,另一部分却闯进了溯光之境。” 说到这个,邬映月想起那夜苍梧厌的不告而别。 怪不得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原来是鬼界出了大事。 邬映月垂着眼,全然没注意到杭灵竹晦涩的目光。 她沉默很久,才小声道:“所以,你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溯光之境吗?” 邬映月点点头:“怎么,你去过吗?” 杭灵竹脸色有些古怪:“去倒是没去过,但我听说,我外祖家有位舅舅去了一次那里,回来就丢了魂。” “那里,很玄乎的。” 丢了魂?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溯光之境,是由上古神器溯光镜所投射出来的幻象,任何生灵只要踏入,就会被溯光镜映照出内心的恐惧。” “最重要的是,它所映照出来的,不止是今生,可能还有前世。” “只要你灵魂中有无法湮灭的阴影,就会被它捕捉到。” “捕捉之后,它会为你量身打造出幻象,以此困住你的魂魄。” “魂魄一旦被困住,人就永远出不来了,你没办法转世,没办法再生,没办法出去,只能永生永世地陪着溯光镜,直到天地重启,直到它回归原处。” 杭灵竹虽家在江南,可外祖一族,却是常年在外奔波。 因此,这青川大陆所有的传闻,她都没少听。 她第一次听到溯光幻境的时候,是在九岁,那个时候她听完传闻,大笑传闻乃谣言。 可五年后,她的舅舅就在那里丢了魂,变成了一具空洞古板的活死人。 活死人,命在魂不在。 纵然有生命体征,可还是和离世之人无异。 离世之人,魂魄尚可召唤。 可碰上活死人,你就算是上天入地,都没办法找到他半点神元和魂魄。 “映月,你们苍衍弟子有备什么防护法器吗?” “我担心......” 杭灵竹焦急的说着,一个没喘匀气,被呛得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憋得她满脸通红,邬映月忙不迭伸出手,给她顺气:“你少说些话。” “我知道你的担心,但——” 邬映月话没说完,忽然感受到怀中的女子伸出手,往她掌心塞了个东西。 冰凉、坚硬,摸起来莹润细腻,像某种打磨光滑的石头。 邬映月垂眸一看,发现是个光滑柔亮的条形墨玉。 “这个,是出生时我母亲赠我的东西。” “它能让你明心见性,时刻保持清醒,而且......” “里面有个封印。” “我母亲说,这封印里有很厉害的东西,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封印打开过。” “我想,我应该不是这玉的有缘人。” “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愿你此去一切顺利。” 杭灵竹的呼吸缓缓平息。 她顿了顿,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道略微急促的敲门声。 “映月,你在吗?” “谢寻舟那个疯子不知道怎么找过来了,他站在门口,非说要见你。” 邬映月皱眉,刚想拒绝,就听到门外的人继续道:“祝师兄和一个脸生的公子也来了。” “他们站在外面,好像也是在等你。” “映月,你要去看看吗?” 第53章 见缝插针 脸生的公子? 邬映月心底闪过一抹狐疑。 按理来说,不可能是五师兄和六师兄。 因为在得知她的下一站之后,二人便紧急回魔界处理公务,打算到时候和她一同前去。 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在这。 四师兄就更不可能了,他的鬼界一片混乱,忙都忙不过来。 难不成是敖澈? 罢了,不论是谁,只要祝师兄在,她都应该出去。 那可是自家师兄。 邬映月思忱一会,回头叮嘱完杭灵竹,转身就随敲门的桑晚出了院门。 和昨日的阴沉幽暗不同,今日回清村天光明媚。 那股颓败之气消散而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岱山明水的清丽风景。 一出门,邬映月就看到立在榕树下的二人。 祝鹤来着一袭墨青色水竹纹长衫,温雅俊美的脸浸在日光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昔日那双盈满温柔的浅褐色眼眸,被照得有些透明。 邬映月看见他侧过脸与旁边的男子交谈,底下的墨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头顶的半束发微动,露出一角端方清雅的偃月青竹冠。 那是她先前赠他的。 邬映月不禁弯了眉眼。 还没走过去,青年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遥遥地望了过来。 “映月。” 男子眉眼温和,声音如玉般清润。 站在他身侧的男子也抬起脸,露出那张有些冷的墨绿眼眸。 他眉眼生得疏朗俊美,鼻梁高挺,唇瓣纤薄,脸上神色很冷,看到少女时,眼尾微垂,露出一点柔软的神情。 “师妹。” 师妹? 邬映月还没应,就看到旁边的桑晚兴奋地睁大了眼。 她扯住邬映月的衣角,道:“这......这难道也是你的师兄?” 邬映月一时无言,只点了点头,冲她低低地“嘘”了一声。 桑晚连忙露出一副我懂的神色。 她清了清嗓,转身准备走。 结果刚抬脚,就看到一抹黑影蹿了出来,扑到少女身侧,一把攥住邬映月的手。 “师妹。” “他是谁?” 带着几分控诉的男声钻进耳中,邬映月皱眉,挣扎两下,没能甩开。 她仰起眸,看见谢寻舟苍白着脸,幽深漆黑的眼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他眼眶微红,长睫带着潮潮的湿气,眼睑下方还有些肿。 像是通宵哭过。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还要生气地推开他嘲讽一番。 但一夜疲惫,邬映月心力交瘁,早已提不起半点情绪。 “又怎么了,谢道友?” 邬映月语气无奈。 谢寻舟听着她比之前平和不少的语气,懵了一瞬,眼眶又红了一圈。 “你喊我什么?” “谢道友?” 前些日子还会直呼他谢寻舟。 现在就只是一句谢道友了? 她是不是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曾是他的师兄了? 谢寻舟忍着心中的绞痛,强逼自己冷静。 “这个重要吗?” “有事就说,别耽误我时间。” 她顿了顿,像是看穿了什么。 “你是为邵清芜来的吧?” “那事你别怪我,她自己招惹我的。” “还有住处,昨夜我不在,也没空给她安排。” “原由我给你解释了,你可以走了。” 谢寻舟一愣:“我不是因为这个......” 他本是想问,昨天晚上的那个少年是谁? 她为何允许他上她的剑,又为何能让他亲昵地喊她师妹? 可到了这里,他心念一转,又想问问,那人是谁? 如果只是鹤来,他尚能理解。 可为何连一个陌生人,都能喊她师妹? 谢寻舟暗自伤怀。 少女却凛了眉眼。 “那你是为了什么?” 她失了耐心,拔剑拍开他的手,然后低下头,用清洁术扫过他刚抓过的地方。 谢寻舟呼吸一窒,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个男人,是谁?” “他明明不是我们宗的弟子,为何......为何能喊你师妹?” 邬映月古怪地抬起了眼。 彼时碧眸少年已走近。 邬映月索性一把拉过他,靠到他身边。 “看不出吗?” “我嫡亲的师兄。” “龙族的太子爷。” “他喊我一句师妹,很奇怪吗?” 碧眸少年陡然睁大了眼。 似有些受宠若惊。 谢寻舟一愣:“可……可你们师门,不是……” 他说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 “不对,他已被赶出宗门,怎么能算你师兄?” 少女仰了仰下巴:“要你管?” “我们师承一门,就算不在一处,也还是师兄妹。” “怎么,你有意见?” 少女说完,碧眸少年的眼底就浮起淡淡的喜悦。 他勾起唇角,平静地抽出少女挽住自己的手,修长手指一揽,扣住她的肩。 “有意见,也没办法。” 邬映月听到敖澈低声开口。 下一瞬,他手腕用力,将她带进怀里。 “我们是注定会亲近的人。” “这是事实。” “永远没有办法改变。” ** 不是,就这么水灵灵地揽过去了? 邬映月的肩膀撞在少年的肩上,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邬映月一脸茫然。 她眉心紧锁,仰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少年低低的嗓音就传入识海。 “别动。” “这样才能让他死心。” 邬映月:...... 能让他死心吗? 师兄是不是低估了谢寻舟脸皮的厚度? 邬映月沉默思考,一时忘记挣脱。 “你们......” 清浅的香气钻进鼻尖,她抬眸对上谢寻舟不可置信的目光。 “映月,他......” 谢寻舟眼圈更红了。 缭绕的雾气蒙上他的眼眸,他攥紧手,幽深的凤眸中淌过几分难过。 “映月,我们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我都说过,我已经知错了,为何......为何还要如此待我?” 他攥紧手,清冷俊美的脸上浮起些许无措。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能不能别这样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从前如何相处,以后就......” 谢寻舟说到一半,喉间一噎,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他所说的从前,全部基于前世。 他们所有的回忆,所有的过去,都在玄云峰。 可是这一世,师妹还没踏进玄云峰,就被自己赶了出去。 她去了新的师门,有了新的师尊,认识了新的朋友,开展了新的师门。 她再也不像前世那样卑微黯淡。 她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如同蒙尘的明珠,遇到了真正珍惜她、看重她的人。 她变得耀眼、灿烂、高不可攀。 而自己,早就成为了她过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污点。 是的,污点。 在她的回忆里,自己刚出现,就给她制造了莫大的麻烦。 他刚重生回来,就气势汹汹地要将她逐出师门。 他以为她会求自己。 求自己高抬贵手,求自己不要将她赶出去。 她若做到他设想中那样的卑躬屈膝,他的怒火才能平息消灭。 他真的错了。 他当时只是被愤懑冲昏了头。 他其实...... 他其实没办法离开她。 他从前一直以为,邬映月对自己而言,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师妹。 又或者说,只是一个和阿芜相似,却永远无法比得上她的替代品。 可是真正到她彻底离开自己之后,谢寻舟忽然发现,自己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她。 午夜梦回时,他总会想起出秋时她赠自己的护身香囊,大雪天为自己折的梅花,还有无数个日夜里,她为了让他睡得好,亲手磨制了一次又一次的安神香。 他从前,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好。 等彻底失去她之后,才恍然发觉,自己曾经错过了多少。 回清村的日光悠长温暖。 谢寻舟却遍体生凉。 他垂眸看着那个满眼疏离的少女,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映月,你听我说。” “他是被赶出宗门的人,你不能因为气我,就选择和他站在一起,况且......” “此人风评不好。” 虽说刚刚他未认出此人的身份。 可听到他是龙族太子之后,谢寻舟便想起了江湖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龙族太子流落在外多年,被找回去的第一刻,就杀掉了曾经害过他的帝后。 龙族帝王被他气得险些晕过去,奈何当时龙族王室凋敝,除了敖澈,其他子弟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 除了他,无人能担当大任。 龙族帝王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力量一年不如一年。 到最后,只能慢慢放权。 他以为这样能让敖澈满意。 可他偏不。 他刚回归的那几年便灭了几位重臣的全族,亲自收回了兵权。没过几年,又彻底架空龙族帝王,把他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 此后,他派兵平息龙族叛乱,安抚民心,仅仅三年,便将东海一带整治得海晏河清。 龙族臣子私底下对他怨声载道,可看见东海愈发蒸蒸日上,又心悦诚服,敢怒不敢言。 平心而论,这位新任的太子确实有些能力。 但他野心太大,又极其嗜血残忍。 映月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哪怕他是她的师兄。 谢寻舟回过神,眉眼一凛,正色道:“你和谁一起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他。” 碧眸少年闻言,微微抬了抬眼。 他没有说话。 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反而是一旁的祝鹤来,见几人僵持不下,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寻舟,你这是在作甚?” “映月师妹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玄云峰的人,你为何还要打扰她?” 说是这么说,祝鹤来还是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把少女牵了出来。 “敖澈前辈。” “虽说映月是你同门师妹,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得保持些距离。” 敖澈一怔,脸上闪过些许微红。 “抱歉。” 他只是觉得师妹当时比较困扰。 而且他们从前都是这般相处。 师兄说,这样更显亲近。 难道同样的相处方式放到师妹身上,就不行了吗? 敖澈开始反思。 但目光落到少女和祝鹤来交握的手时,又觉得有几分不对。 他那样做不可以。 衍之这样做就行吗? 怀揣着淡淡的疑惑,敖澈也伸出手,轻轻握住少女微凉的掌心。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穿过她柔软的指尖。 邬映月垂眸,看了眼被握紧的左手,忍不住抬眼,惊诧的看向少年。 少年喉结一滚,俊美清冷的脸上浮出些许紧张。 “这......这样也不行吗?” 祝鹤来凉凉地看了过来。 内心轻嗤了一声。 这家伙,还真会见缝插针。 第54章 你没有被邀请 谁也没有做先放手的那个。 邬映月夹在中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如果贸然松手的话,她几乎能想象到两人会用怎样谨慎、可怜、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待自己了。 偏偏桑晚也没走。 她悄悄趴在木门边,露出一双明澈晶亮的杏眼,和两团猫耳似的双螺髻。 这丫头...... 就不能换个时候来看吗? 邬映月无奈地向桑晚递了个眼神,想让她来解救自己。 可桑晚像是没看明白似的,接收到她目光的那一瞬,眼眸一转,吹着口哨就缩回去了。 邬映月:? 不是好姐妹吗? 怎么走得这么利落? 邬映月叹息一声,牙一咬,眼一闭,狠心抽回自己的手。 敖澈受伤的眼神扫了过来。 邬映月清了清嗓,道:“两位师兄,要不去我们院里坐坐?” 祝鹤来淡然收手:“也好。” 敖澈指尖动了动,跟着点头:“嗯。” 院门前,谢寻舟眼底升起几分期待。 眼看着邬映月领着两人进去,却完全不看自己,他咬了咬唇,抬脚就要跟上。 然而还没迈出半步,一道裹挟着煞气的凌厉风刃迎面劈来。 谢寻舟心中一慌,下意识躲开。 却还是被风刃边缘的罡气划伤了脸颊。 尖锐的疼痛感从伤口传来,他愣了一瞬,就看到刚刚还笑吟吟的青年回眸看他。 他唇角的笑意未散,温和的眼眸却冷了下来。 “寻舟,她都不是玄云峰弟子了,你再靠近她,不合适吧?” 这似乎不是第一次警告他了。 谢寻舟看着祝鹤来陌生的目光,眼皮蓦地一跳,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慌乱感。 “祝鹤来,谁都可以说这种话,但你不行。” 至少,他和映月曾经的关系,比他更亲密。 “是吗?” 这话对祝鹤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静静地凝视着他,温润如玉的指尖握住门把,倏然弯了眉眼。 “但现在看来。” “这话应该送给你。” 祝鹤来歪了下头,矜贵俊雅的眉眼间流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寻舟,不被邀请的,是你。” 说完,青年冲他笑了笑,温和从容地关上了门。 动作是轻的,但关门的声音一点都不小。 谢寻舟追上去,就被“砰”地一下,砸中了鼻梁。 痛。 好痛。 偏偏此时他还听到里屋的说话声。 “师兄,为何要关门?” 祝鹤来的声音有些无辜:“我有关门吗?” “应该是风大,把门吹得合上了吧。” 可恶。 虽然他早就发现祝鹤来对映月有些微妙。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祝鹤来如今会变成这样。 话语间微微的炫耀,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嘲讽。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好像都在讽刺他没眼光。 谢寻舟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攥紧手,本想继续等下去,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略含疑惑的女声—— “二师兄,你为何会在这里?” “你不是说,这次出秋你不来了吗?” “昨天我想让你陪我的时候,你还拒绝了我......” 谢寻舟回头,看见邵清芜站在身后,一脸惊异地看着他。 谢寻舟一愣:“我......” 他心中升起微微的不安,刚想解释,又不禁冷下眉,反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刚刚被村民通知要去新住处的邵清芜抱着怀中的杂物,后退了半步,怯怯道: “昨夜,我被分在了此处。” “你来的时候,师尊没和你说吗?” 邵清芜有些失落地咬了咬唇。 谢寻舟见状,神色柔和了几分:“我来的时候太急,来不及问。” 不过,刚刚映月好像提过一嘴,但是他没在意。 邵清芜:“喔......” 她抱紧怀中的东西,顿了顿,眸中浮起些许探究:“师兄,你还没告诉我。” “你为何站在这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邵清芜不愿相信,只想等谢寻舟回答她。 然而,谢寻舟还没开口,扛着锄头路过的村民就哈哈一笑,热心地替她解释。 “你不知道吗?” “这是映月姑娘她们住的院子。” “邵姑娘,你不会是才睡醒吧?” 邵清芜唇边的笑容一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待村民走远,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师兄,他们是开玩笑的吧?” “你不是来找邬映月的,对吗?” 邵清芜心存侥幸。 拜托了。 一定不要说出那个让她难过的答案。 她眼神微闪,心跳砰砰加速起来。 周围的风好像都静止了。 邵清芜脑子里空空一片,却还是看到面前的少年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是来找她的。” “这次出秋,我就是为她而来的。” 邵清芜笑容惨淡:“别说了。” 谢寻舟道:“清芜,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 “但你要知道,当时是为了怕你不高兴,我才会......” “总而言之,是我欠她的。” “我欠了她很多很多,我想弥补她,清芜,你能理解我——” “够了!”邵清芜噙着眼泪,素净的脸上盈满了羞恼。 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泪水涟涟。 “我都说了,不要再说这些了。” 没办法接受。 她没办法接受一个替代品,轻而易举地夺走属于她的关爱和目光。 凭什么? 到底是凭什么?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站在那里,就能让她在意的人魂不守舍,失魂落魄。 可自己呢。 不管怎么努力,怎么讨好,都没办法拉回他们的目光。 有时她觉得,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好像亲近一点了。 邬映月就会跳出来,把她的所有计划统统打乱。 浓浓的不甘和悔恨吞噬了她的理智,她抬手一摔,把手中的东西全部砸到少年怀里。 然后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身后,刚赶过来的萧怀迹看见少女的背影,下意识想追过去。 可路过小院时,他看见被劈头盖脸砸了一顿的谢寻舟,不免皱起眉,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 谢寻舟神色微怔,没有说话。 “如果是你惹她哭的话,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谢寻舟摇摇头:“不用了。” 他并不后悔。 相反,他现在只觉得胸口的大石落了下来。 他终于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不用再藏着掖着,不用再担心顾忌她的目光。 “她迟早要接受现实的。” “阿芜她,该长大了。” 第55章 如今的女修,是不是换口味了? “不是吧,外面这也太精彩了。” 高墙上,桑晚扒在梯子上,两个猫耳朵似的发髻晃了晃去,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脚下的木爬梯“吱呀”作响,邬映月端完茶水,折返回来,无奈地仰头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 “快下来吃水果,小心摔着了。” 桑晚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梯子结实得很,怎么可能会摔倒?” “映月我和你说,还好你没去玄云峰,要是真去了,估计天天就得活在这种多角关系里......” 桑晚转过身想下来,结果话还没说完,脚下的木梯子“咔嚓”一声,忽然断裂!、 桑晚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摔下来。 天地旋转,眼看着马上就要和大地接吻,桑晚痛苦地闭上眼,打算等待疼痛的到来。 然而,疼痛并未像预期那般来到。 她感觉有人伸出手,轻松一揽,将她稳稳的抱在怀里。 鼻尖萦绕着清浅的柚子花香,桑晚感受到柔软的胸脯抵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惊喜又害羞地睁大眼,与无奈的少女四目对望。 “映月,你也太厉害了,这都能接住我!” 桑晚语气雀跃,眼底的开心快要溢了出来。 邬映月松手,把桑晚稳稳地放了下来。 “都说了让你快点下来,你偏不听我的。” 桑晚嘿嘿一笑:“我那不是看得太投入了吗?谁知道这木梯子会忽然断掉。” “不过......踩断了周满叔的木梯子,我是不是得造个新的给他?” 邬映月仰头望着那不规整的横截面,道:“应该吧。” “这木梯应该是被白蚁吃空了,我们晚点去一趟树林,找点新木材。” 桑晚雀跃道:“好!” 不远处,坐在木桌前喝茶的碧眸少年看着和谐欢快的两人,淡淡收回了目光。 “师妹她,好像很受欢迎。” 他之前只在碧穹峰和她见过面。 如今真切地看见她和同龄人相处,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感慨。 师妹她朋友很多。 好像并不需要自己。 微妙的恐慌感漫上心头,敖澈俊美的脸上掠过些许不安。 他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想要寻求些许认同感。 后者只是淡定地捧着茶杯,然后从腰间的高阶芥子囊中取出几碟糕点,摆到放了水果的木桌上。 “确实很受欢迎。” “凡是和她接触过的,几乎很难不喜欢她。” 祝鹤来身在宗门,与她的接触更多。 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看到她和那些女性朋友相处,他总能品出几分不寻常的感觉。 寻常的朋友,似乎并不会那样。 全然信赖的语气,完全欣赏的宠溺目光。 有时候,祝鹤来甚至能从她们的眼神中读出几分爱意。 这很不对劲。 但祝鹤来不是女子。 他也不能干涉师妹的交友。 “你不觉得,那个女孩看师妹的神情有点不对吗?” 敖澈握紧茶杯,小心措辞道。 “我总觉得,她好像喜欢师妹。” “鹤来,如今修真界的女修,是不是换口味了?” “我是说,咱们宗门,有没有女子和女子在一起的先例?” 第56章 弄巧成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祝鹤来幽幽看了他一眼,把盛满糕点的碟子摆好。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状况。” “只是说,很少。” 敖澈慢慢地“喔”了一声。 祝鹤来收起手,道:“不用担心那么多。” “就算有人喜欢她,也没用。” 敖澈的手一紧,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些许困惑。 “为何?” 祝鹤来敛眸:“十窍通了九窍。” 少年的眼神变得更迷茫了。 祝鹤来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她对情事,一窍不通。” “或许在她眼里,很多亲近,示好,亦或者表露心意,都是朋友关系变密切的告示。” “在她心里,只要是被她认可的关系,她都可以合理的给予纵容。” “而我们,因为拥有师兄的这个身份,而被她赐予了更多的特权。” 敖澈一怔。 “懂我的意思吗?” 敖澈摇摇头,还是困惑。 算了。 敖澈的成长环境相对单一,对这种关系也确实不太了解。 确切的说,那几个人都是如此。 因为想亲近师妹,因为喜欢师妹,因为是特殊的存在,所以总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心意。 就像小动物,喜欢谁,就扑上去,热烈地舔她手心,围着她转圈圈表示欢喜。 太直接了。 这种直接往往会吓到她。 但,就算她不喜欢,她还是会纵容他们。 她会担心拒绝的话语伤害他们的关系,而选择退让。 但她完全不懂,这种退让反而会让人生出更多贪婪的念想 。 念想,是最难控制的东西。 如同一颗埋在深土中的种子,得到雨水的滋养,就肆无忌惮地想要汲取更多。 任何人都是这样的。 可是,如果表现的太明显的话,她会被吓到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委婉一点,藏深一点。 不要让她为难。 不要让她陷入困境。 不要做让她感觉烦恼的事。 祝鹤来压下胸口微微膨胀的情绪,侧过脸,望向站在阳光中的少女。 “映月。” 那被同伴黏黏糊糊抱了满怀的少女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师兄?” 祝鹤来勾起唇角,温雅清润的眼中流露出清浅的笑意。 “我带了些糕点,拿过去和你的朋友分一分吧。” “糕点?”那少女明显来了兴趣。 她点漆般的桃花眼中亮起光,唇角止不住得上扬。 “是师兄自己做的吗?” 之前他送自己的那些糕点,她全部都吃完了。 练功累的时候吃一块,嘴巴无聊的时候吃一块,看书看得头晕的时候吃一块。 她甚至来不及分享,那些糕点盒全部空了。 那时却邪还很诧异。 “你这么爱吃甜点吗?要不要做一些给你带过去?” 邬映月赶紧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师兄投喂多了,她现在嘴挑的很。 连山下酒楼的糕点都吃不习惯了。 她和却邪解释一番,得知是祝鹤来做的之后,她神色微凝,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以前,好像不会做糕点啊?” “不过这孩子从小就有心,只要他动了心,几乎没有东西是他学不会的。” “他应该很懂你的口味吧。” 很懂她的口味吗? 应该不是吧。 师兄没有迎合她的口味。 而是自己适应了他做的味道。 邬映月没在意,聊了两句就岔开话题。 “哇,祝师兄还会做这个?” 桑晚刚想说看不出来嘛,就想起那次去擂台赛时吃到的糖果。 很香很细腻,不会甜过头,让人吃一次就流连忘返。 她那次吃开心了,走的时候还找报名处的弟子要。 那弟子说:“其实不是所有弟子都有的啦。” “只有你们有。” 是只有她们有吗? 桑晚现在想起那句话,忽然醒悟过来。 是映月在的时候才会有吧? 祝师兄,他对映月很上心。 * “阿晚,你在想什么?” 愣神的瞬间,少女捻起一块栀子花形状的豆糕塞到她唇边。 桑晚咬了一口,嘿嘿笑道:“没什么。” “祝师兄是每天都带糕点在身上吗?” 桑晚揶揄一笑。 邬映月也跟着看了过去。 对喔。 好像每次遇到师兄,他总是会给自己带甜点。 祝鹤来平静地抿了口茶,道:“发现你爱吃,就置办了几个高阶的芥子囊,专门存放。” “芥子囊里,有冰雪境,拿出来时温一温,便不会伤胃了。” 敖澈不禁看向他。 邬映月觉得有些夸张:“我也不能吃那么多吧......” 最放纵的时候,也就一天两三盒而已。 邬映月心虚地想着,青年却笑了笑,道:“不完全是糕点。” “还有时令水果制的糖果,有些是饴糖,口感软绵些,有些是硬糖,含着能甜甜嘴。” 邬映月挑眉,有些惊讶:“那怎么没见师兄给我?” 祝鹤来:“先吃糕点。”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取出几只四四方方的紫木宝盒,搁到桌上。 “糖吃多了容易牙疼。” “莫要贪嘴。” 莫要贪嘴...... 她也不会一晚上全吃完吧。 好吧,还真有可能。 她吃完糕点,拿过那几个盒子,嘟哝道:“我怎么可能贪嘴,我都和师姐她们分着吃。” “阿晚,我们走。” “杭灵竹刚喝过药,应该很需要吃点甜的。” 桑晚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们吃不太好吧。” 这可是祝师兄亲手给映月做的! 桑晚刚说完,桌前端坐的青年就淡淡地抬起眼。 “不碍事。” “糖很多。” “你们不吃,她就一个人偷吃完了。” 桑晚讶异地张大嘴。 “映月你......” 怪不得有几次喊她一起去膳堂吃饭,她推诿一顿,就是不来。 问她吃什么了,说吃了糕点。 问她吃了多少,她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来。 让她再吃点,她就说不饿,还饱。 合着全吃糕点去了。 桑晚笑乐了。 她看看邬映月,又看看祝鹤来,心中如是道, 这何尝不算一种双向奔赴呢? 桑晚摇摇头,接过少女手中的盒子。 “我去就行,你呀,就坐在这里陪你师兄们聊聊天吧。” 说到这个,桑晚飞快地瞥了眼祝鹤来对面坐着的碧眸少年。 仪态端方,面容俊美,气质清贵,衣着低调而不失奢华,一看便是精心搭配过的。 这位看起来,也像是很在意喔。 看来,映月的师兄个个都不简单。 桑晚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抱着小盒脚底生风似的跑了出去,把清静的小院,留给了三人。 庭院忽然就静下来了。 邬映月坐到桌前,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敖......七师兄,你这次怎么也来这里了?” 邬映月把杯中茶水饮尽,看向敖澈,主动挑起话题。 敖澈道:“在东海,看到这边煞气冲天,就过来了。” “路上,我碰到了五师兄和六师兄,本想着一起来见你,他们却说,落了东西要回去拿,让我先来找衍之,再一起去见你。” 敖澈如实托出。 邬映月听着他的话,不免愣了一瞬。 “他们说落了东西要回去拿你就信了?” 敖澈点头:“嗯。” 邬映月:“可我昨夜就见到他们了。” “他们是......” 邬映月看着敖澈明净的眼眸,都不忍说下去了。 敖澈放下茶杯,缓缓开口:“我知道。” “山上的动静,我感受到了。” “六师兄动手了,对吗?” 他顿了顿,又道:“昨夜,我和衍之一起过来了。” “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六师兄,也看到了你。” 他声音很好听,清冽,干净,还带着几分微微的青涩。 邬映月耳朵泛起些许痒意。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问道:“那你怎么没一起过来?” 敖澈平静道:“很晚了。” “你除祟很辛苦,回去要休息。” “不能,打扰你。” 他咬字清晰,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不像龙族太子,倒像海里游速缓慢的乌龟。 邬映月觉得他有些可爱。 想笑出来,又怕自己太过冒犯。 于是,她只能压住上扬的嘴角,移开视线,若无其事道:“喔,原来如此。” “那你昨夜在哪休息的?” “上清村?” 敖澈摇摇头。 “你没和师兄一起?” 敖澈点头,墨绿眼眸中浮起淡淡的认真。 好萌的天然呆。 唔,又走神了。 邬映月收回心绪,刚要问他如何休息的。 一旁的祝鹤来就抬起手,往她嘴里塞了块葡萄味的糖果。 他动作突然。 邬映月下意识含住,舌头却猝不及防地舔到了他的指尖。 嗯? 邬映月瞪圆了眼。 青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继续她刚才的那个话题:“他怕吓到别人。” “就化成小蛇,盘在屋外的树杈子上睡了一夜。” “有个怕蛇的弟子早起值守,抬头看到他,吓晕在地,被紧急送了回去。” 敖澈的脸红了一下:“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祝鹤来淡淡道:“无碍,弄巧成拙这种事,谁也不希望发生 。” 他也一样。 第57章 灵感 三日后比想象中来的快。 出发溯光幻境前,邬映月写了封信笺,用灵力运至鬼域。 “师兄,我参加出秋了,下一站,在你附近。” “听说你最近有麻烦,需要帮忙解决吗?顺利的话,我应该能过去看一看你。” 只是过去看的话,应该要带点礼物吧? 邬映月记不清自己的纳戒和镯子里还些什么东西。 毕竟这两日,几位师兄又接连送了成箱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以及各式各样的新奇法器和小玩意。 邬映月觉得借花献佛不太妙,最后在纳戒中翻翻找找,寻出一块没有处理过的毛料。 这毛料,似乎是之前要给师尊做耳珰时顺手买的。 店家说这是块罕见的好料子,说什么都要让她带走。 邬映月当时觉得料子太大,如今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邬映月两只手掂了掂,索性把它搬出来琢磨。 于是,上灵舟前,大家都看到少女抱着块黑乎乎的石头在后面钻研。 大家走一大段路,还要回头催,看看她有没有跟上。 “映月,你在干嘛呀?” “神神秘秘好久了,登灵舟也慢吞吞的。” 桑晚叼着颗脆甜的果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见少女抱着颗石头,不由皱起眉。 “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邬映月拿着捡来的石灰块在毛料的表面划出几条线,随手丢开,慢慢道:“我在想,这块料子能开出多大的翡翠。” 翡翠? 桑晚咽了下口水,震惊道:“你魔怔了吧,这不就是普通的石头吗?” “你不会是在咱们宗门山脚买的吧,我和你说,那边的江湖骗子可多了——” 桑晚话还没说完,邬映月拿着柄锋利的断刃,薄薄地切开一小块皮。 通透光亮的海蓝色如水一般泄了出来。 桑晚的声音戛然而止,提醒的话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让她难受极了。 “没看错吧,这是......” 高冰高透老蓝水翡翠。 就算是桑晚这种不太懂行的,也看出了这块毛料的价值。 “大佬啊,这么贵的翡翠都有......” 桑晚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眼睛没花,才道:“这应该不是假的吧?” 邬映月道:“应该不是吧。” 她将那块削下来的毛料小心收好,然后按照刚划分的网格,均匀切成几份。 等等! 她在干什么? 桑晚都想尖叫了。 大小姐,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吗? 桑晚看着她欲言又止。 邬映月似是读懂了她的为难,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道:“阿晚,你哪里不舒服吗?” 桑晚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太舒服。 虽然不是她的翡翠,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肉有点痛了。 “一整块的蓝水翡翠,应该能卖出很好的价格吗?” “你把它们切开,就没那么值钱了。” 桑晚的心在滴血。 她甚至都不敢问这里具体有多少钱。 邬映月怔了一下,唇角勾了勾:“没关系,我不打算卖钱。” 桑晚道:“不卖钱也不能分那么多部分吧......” “等等,”她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这是要给谁做东西?” 邬映月道:“都做一点吧。” “几位师兄,还有前辈,还有小鸦.....” 不对,她特意给师尊和前辈留了满阳绿的,小鸦的话,它似乎更喜欢偏晴水绿的颜色。 邬映月这么一想,旋即纠正:“给几位师兄。” “我们要去的地方,离某位师兄的家很近。” “空手去不太好,只给一个人做,也不太好。” 少女缓缓说着。 桑晚听完,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懂了。 映月这是要一碗水端平。 但她那么多师兄,真的端得平吗? “话又说回来,你那位师兄呢?” 桑晚记得那绿瞳少年昨天还来看过映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少年身上的气息冷得很。 每次还没靠近,就觉得全身冷飕飕的。 邬映月握着蓝水翡翠的手一顿。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中原,然后......” 少女抬起眼,有些迷茫地回想一会,才记起自己把敖澈藏哪了。 “喔,我想起来了。” 她把蓝水翡翠塞到桑晚手中,道:“先帮我拿着。” 然后抽出一抹意识, 探入双星伴月镯中。 只见一条墨色的小蛇和面前的翠青小蛇四目对望。 见邬映月的意识探了进来,墨色小蛇幽幽抬眼,一双墨绿色的眼瞳紧紧盯着她,仿佛很有意见。 “师妹,你这里,为什么有一条蛇?” 清浅的声音传入耳中,邬映月莫名读出几分控诉的意味。 “我......” 她尴尬地看了看那条眼神无辜的翠青小蛇,又扭过头,对上那顶着一对小尖角的小蛇......啊不对,小龙的视线。 “就上次去秘境,我把人家的禄弥草挖秃了。” “它是禄弥草的伴生灵兽来着,我总不能让它一个人在那里。” 敖澈盯着她,不说话。 邬映月清了清嗓:“咳咳,一条蛇在那里真的很可怜......” 敖澈继续盯着她。 邬映月泄了气:“好吧,我就是觉得这条蛇很漂亮,想把它带回来养。” 敖澈的墨绿眼眸中闪过淡淡的困惑。 他慢吞吞地收起头上的小角,道:“你喜欢那样的话,我也可以。” “可是师妹......你以前不是很害怕蛇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像还被吓晕了。 邬映月莫名有些心虚:“看多了,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小青蛇本来就长得很萌啊。 而且自己身怀业火,它很亲近自己,也很黏自己。 长得也挺人畜无害的。 嗯...... 她没有说敖澈有害的意思。 她沉默一瞬,岔开话题:“那师兄,你要不要和我出去?” “镯子里可能有些闷,你也听不懂它说话......” 敖澈冷不丁开口:“听得懂。” 听得懂? 那它说了什么? 敖澈盯着眼前的小蛇,凉凉道:“他让我滚出去。” “还说你只喜欢他。” 最重要的是,这是条公蛇。 邬映月觉得大事很不妙。 “应该是错觉吧?” 她飞快地把变成小蛇的敖澈捞出来,托在手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邬映月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他瞎说的。” “你大人不计小蛇过,别把他的话放心里。” 邬映月小声说完,莫名感觉手上的小蛇软了下来。 与此同时,它脑袋上的那对小小的龙角长了出来,润润的,凉凉的,手感好得不可思议。 旁边的桑晚被吓得跳到一旁:“不是,你这抱着什么玩意?” 邬映月没回答她,只是小声问敖澈:“师兄,你介意告诉阿晚吗?” 敖澈:“嗯。” 清澈的嗓音压得很低。 邬映月莫名听出几分妥协的意味。 她弯了眉眼,松了口气,道:“那太好了。” 说完,她抱着小蛇,走到桑晚身边,热情介绍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师兄在哪吗?” “这就是。” 桑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敢直视少女的掌心。 “喔.....映月的师兄你好。” 小蛇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桑晚这才发现,这条蛇有角。 “他怎么——” 邬映月低头一看:“你是说他的角吗?” “我师兄,是龙呀,有角很正常。” 而且,她好像一开始就说过了。 桑晚的双腿酸软。 她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小声道:“啊,原来是龙啊。” 龙好像,比蛇要好一点点。 不过...... 映月的师兄,怎么没一个是人啊? 那天的小玄猫,今天的小龙...... 宗门的道友通里,也没说过这些啊...... 桑晚悄悄瞥了一眼,脑子里莫名脑补出之前看过的民间话本子。 芝麻汤圆馅小师妹和非人类龙族高冷师兄...... 嗯...... 这一对编成话本的话,好像也挺好看的。 而且龙...... 龙有...... 龙有两...... 桑晚就这么跟在邬映月后面,晕乎乎地上了灵舟。 上灵舟后,她清醒一瞬,赶紧掏出纸和笔。 得记起来。 下次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偷偷写了。 灵舟启动,邬映月回头,就看见桑晚鬼鬼祟祟地坐在角落。 邬映月:“......” 她在干吗? 邬映月抱着敖澈,走过去,刚要问。 桑晚脸上一慌,飞快地把手中的东西往背后一藏。 “你在干嘛?” 邬映月眸中闪过浓浓的疑惑。 她看着桑晚的脸由白转粉,最后变成快要喷火的通红,忍不住凑过去,摸摸她的额头。 “奇怪,也没有发烧啊。” “脸怎么会这么红?” 温软微凉的手覆在额前。 桑晚眼神乱瞟,脑袋又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和映月,好像也能写一点。 第58章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桑晚红得像只快煮熟的虾,在灵舟的甲板站了半天才恢复平静。 邬映月看着她脸上的红色褪去,才舒了口气。 “还好没事。” “走吧,找个地方坐着。” 许是带队长老记得邬映月和邵清芜他们不太对付。 上灵舟前,就刻意把他们引到另外一艘飞舟上。 邬映月逛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讨厌的人影,便拉着桑晚,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今日祝鹤来很忙,闻人夏云因为要带邵清芜,上了另外一趟。 何芝芝与薛楚被符修的长老拉回了符修院的队伍,并勒令她们抵达溯光幻境前,不得乱跑。 于是与映月同行的,只有桑晚。 邬映月看着桑晚这一路都扭扭捏捏,完全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心中的担忧更甚了。 “阿晚,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桑晚不动声色把纸笔收好,咳嗽两声,道:“当然没有。” “那好吧。” “如果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症状也要告诉我,我怕拿错了丹药,让你吃了病情加重。” 桑晚:“......”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吧。 桑晚嘀咕完,赶紧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安啦安啦,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想写关于映月的话本子而已...... 只是......按照师妹现在受欢迎的程度,就算自己不写,宗门的道友通里,应该也会有关于她的东西吧。 去溯光幻境的路程漫长,桑晚坐不住,索性拿着自己的令牌,输入灵力,打开道友通,津津有味地刷了起来。 邬映月见她安静下来,放下心来。 她拿起选给苍梧厌的那块蓝水翡翠,捻起一把刻刀,浅浅比划两下,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给他雕一块玉佩吧? 她脑海中勾勒了一遍苍梧厌的容颜,随即拿出纸笔,粗略勾了几笔。 寥寥几画,一个漂亮优雅的长发小男孩跃然纸上。 盘在少女头顶上的敖澈探出脑袋,墨绿色的眼眸盯着那张淡黄的宣纸看了一会,才道:“是四师兄吗?” 邬映月点点头:“啊,对。” “怎么样,很像吧?” 她问完,拿着刻刀开始干活。 许久没碰雕刻,她好像有点手生了。 第一刀下去,苍梧厌的脸有点歪了。 她叹了口气,放缓了速度。 敖澈安静地看了她一会,道:“只给四师兄一个人吗?” 邬映月吹开蓝水翡翠上浮起的灰,道:“当然不是。” “你也有,不过得晚一点。” “这次要去四师兄那边,总不能什么都不带。” “他会生气的。” 敖澈默了默:“你怎么知道他会生气?” 邬映月想起苍梧厌生气时气鼓鼓的漂亮脸蛋,道:“很容易看出来吧。” 苍梧厌,真的很喜欢自己先生气,然后让她去哄他。 但有时明明是他先犯的错。 不过邬映月大人有大量。 她有着大女子般的宽容胸襟。 她不和这样的小男人计较。 而且,他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有时候邬映月为了多看一会,会偷偷惹他生气。 就很喜欢看他炸毛啊。 像一只被人精心养护、毛发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波斯猫。 娇贵,心高气傲,总喜欢人捧着自己。 邬映月很能理解他。 所以对于他,经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邬映月本以为自己不记得太多关于苍梧厌的事,可一提起他,邬映月脑子里便自动跳出秘境相处时的一幕幕。 虽然她有时候也会生他的气,但平心而论的话,他真的不是一个太坏的人。 危难时会挡在她面前。 难受时,也会流露出一点不属于他的脆弱感。 他好像很需要陪伴。 看似是几人当中的兄长,却好像最没安全感。 邬映月想着想着就入了神。 全然没有看到头顶敖澈慢慢变幽深的目光。 见邬映月久久不说话,敖澈按住心底冒出来的那一丁点小嫉妒,低声道:“那我呢?” “你什么?”邬映月回过神,眼底淌过些许茫然。 敖澈鼓起勇气:“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我会很容易生气吗?” 少女摇摇头:“当然没有。” “你的话,比较像一条......” 不对,不能说蛇。 少女清了清嗓,重新组织语言:“感觉七师兄是外冷内热的人喔。” “比想象中的,要可爱一点。” 明明是很简单轻巧的两句话。 敖澈却觉得自己的尾巴尖都快要烧起来了。 是夸赞吗? 敖澈不自然地蜷了下尾巴。 邬映月感觉头顶的发丝被他冰凉的尾巴尖勾得有些凌乱。 她抬起手,拨开他作乱的尾巴,眼底升起星星点点的关切。 “怎么了师兄?” “你不喜欢我的形容吗?” “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个说辞的。” 她放下刻刀和翡翠,伸手托着他,把他挪到面前,和自己拉近。 两人的距离拉近,少女漂亮的面容近在咫尺。 敖澈看见她如蝶翅般的睫毛轻轻扑闪两下,潋滟的桃花眼微微挑起,清澈明透的眼里,写满了关心。 “没有。” 敖澈感受着那捧着自己的温热掌心,不自在地移开眼。 “就是觉得。” “很开心。” 话说出来,敖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藏起的龙角,又悄悄地冒了出来。 还是温的。 第59章 关于师妹的小文章 灵舟行半日便能抵达目的地。 下灵舟的时候,邬映月收到一只叠成纸鹤,泛着金光的信笺。 她接过纸鹤,尚未输入灵力,纸鹤信笺便徐徐展开。 纤薄的云纸泛着灿灿金光,伴随着绰约的日影,苍梧厌遒劲有力的字迹缓缓浮现。 “师妹: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自上次分别已有半月有余,为兄对你甚是想念。 听闻你此次要来溯光幻境,特地在交界处设了洗尘礼,届时师妹可与同门道友一同前去......” 前面是文绉绉的回复。 行文一半,邬映月就看到几个小字被墨水糊成黑乎乎的一团,苍梧厌不耐烦的字叽叽喳喳地蹦了出来。 “算了,懒得装了。” “师妹什么时辰到?真的要去溯光幻境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如让你的同伴去,你来鬼域陪我,我这边近来乱是乱了些,但大部分地方还是很美的。” “这次你那讨人厌的前师兄没过来吧?没过来就好,过来了我就揍死他。 衍之应该也没来吧,他这人太心机了,我也懒得见。 小玄小澈没来吧?来了记得把他们赶走。” 苍梧厌后面的字挤得密密麻麻,看得邬映月眼皮胀痛一片。 她大致扫了一眼篇章,视线最后落到下面一行字。 “师妹,如果你一个人来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呵。 这种生人勿近,熟人更是去死的行文风格里,他竟然给了她几分好脸色。 邬映月总觉得这人憋着坏事。 她回了个不去,把信笺折成金蝶投了回去,转手把雕了一半的蓝水放进血晶纳戒里。 “溯光之境,就到了吗?” 桑晚路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邬映月看见她偷偷摸摸地拿着通讯令牌翻来翻去,唇角按耐不住地上扬,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就算了,她中途还会时不时看自己一眼,被她发现后,就飞快地低下头去。 太可疑了。 以至于她现在靠近自己,邬映月还有点怀疑。 “你睡觉前,都在看什么?” 桑晚一愣,显然没想到少女还记得这一茬。 她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没什么啊?” 邬映月:“不信。” 桑晚:“喔,我在看灵竹给我传的消息。” 邬映月挑眉:“真的?” 桑晚用力点头:“当然是真的啊。” “杭灵竹说,让我有空的时候找找结缘线的破解方法。” “对了,她说她哥哥醒了,等再过几日,就带他回江南。” 桑晚也没骗她。 路上她确实是和杭灵竹传讯了。 不过那也只占了一小会功夫。 其余的时间里,她都在道友通里偷偷看那些老师姐写的文章。 譬如什么逆袭师妹和贵公子历练二三事,什么转角遇到爱之剑修师妹哪里逃,还有什么越见越钟情之苍衍的梦幻出秋行...... 那些文章的女主无一不是映月。 而文章的主角,似乎就是前几日出现的那个小玄猫师兄。 只是瞳色不太一样。 那些文章里的男主角都是清一色的红眸少年。 偶有几篇不同,却是些什么温润清雅世家公子,什么青竹长衫褐眸美男子。 想到这里,桑晚莫名愣了一下。 褐眸美男子,不就是祝师兄吗? 当时她看的很快,还厚着脸皮问那些发帖的师姐,有没有和女孩子一起的。 那师姐说没灵感,等下次有看到相关的留影石画面时再写。 桑晚兴奋答应,悄悄用灵力给那师姐做了标记,打算下次能及时看到她更新内容。 再然后,她被灵舟颠得头晕,就睡着了。 醒来时,她才明白,为何那些文章里的男主角都是清一色的红眸少年。 因为前几日的夜里,有人偷偷传了张师妹被一个劲装少年追着的画面。 画面中少年身姿挺拔清正,如芝兰玉树,叫人见之难忘。 而少女面容精致娇俏,其秀眉紧皱,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这一幕刚传出来时还很模糊,可后面被在场的人刷到后,记录了画面的弟子纷纷匿名传了各种不同角度的画面在帖子底下。 不传还好,这一传,瞬间炸活了那些早就离开宗门自立门户的老师姐。 “天哪,现在的师弟师妹都长这么好看了吗!” “少年少女,好香好香。” “绝配呀,像吵架的小道侣。” “哎呦喂,年轻真好。” “一刻钟内,我要集齐这两人的所有信息。” 有知情弟子看见,悄悄在底下回复。 “女孩子是咱们宗门的师妹,逆袭派潜力股,男孩子,不是咱们宗的。” 这句话馋得师姐们嗷嗷叫,立马就动笔写起了小文章。 于是乎,今日的桑晚就吃了顿饱饭。 第60章 我是她师兄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桑晚认为,吃饱饭了就要低调。 更何况,她爱看的小文章,主角都是映月! 如果被她知道了,她一定会连夜跑去找负责道友通的师兄删掉的! 那她就不能看了! 眼看着少女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桑晚赶紧道:“好啦好啦,到地方了,咱们快下去。” “闻人师姐和薛楚她们还在等咱们呢。” 桑晚说完,感觉腰间的令牌震了震。 她拿起令牌一看,是她标记过的师姐回她讯息了。 “这位师妹,我有点灵感了。” “今天晚上给你发。” 邬映月凑过来,刚好瞧见一抹金光闪过,几行娟秀漂亮的小楷在令牌上面浮动。 邬映月看完那几行字,微微皱了皱眉:“现在的道友通都这么发达了吗?” “你匿名的讯息,人家也能回去。” “对了,她要给你发什么?” 桑晚脊背一僵:“那个那个,我,额......” “是这样的,我们阵修院冬季的大考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吗?我参加不了,肯定得等下一次。” “我想着让阵修院的师姐帮我看看这次大考会有什么内容,到时候告诉我,我好为下次考试做准备。” 邬映月一脸狐疑:“看考试内容需要灵感吗?” 桑晚的假笑凝在脸上,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咳咳,那什么,我们快下去。” 再说下去真的圆不回来了。 邬映月越看越觉得蹊跷,忍不住劝到:“阿晚,你可别被骗了,到时候你的灵石都不够你回家探亲.....” 话还没说完,底下传来一道嘹亮的呼喊声:“映月,阿晚,灵舟上的人都下来了,你们还在那干嘛呢?” “快下来!” 桑晚心中松了口气,连忙拉着邬映月道:“你看,我就说了她们等好久了。” 她扯着邬映月刚准备下去,忽然瞥见少女怀里盯着她若有所思的小蛇...... 哦,不对,是小龙。 “咳咳,映月,你要不要把你师兄藏一藏?” 邬映月恍然回过神,忙把他藏进袖中。 那道几乎要把自己看穿的危险目光消失,桑晚彻底放下心来。 这样就安全了。 ...... 邬映月被桑晚带下灵舟。 踏进中原土地的第一刻,她就越过人群,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那人抱着软剑,乌黑长发被盘成如云的发髻,发间点缀着一二珠花,将她娇美艳丽的脸衬托得愈发漂亮。 可偏偏是这么一张明媚的脸,却总是配了一副看不起任何人的睥睨神情。 除了察觉到邬映月目光时露出的那一点不自然,其余时刻,总是仰着下巴,像个高不可攀的公主。 她确实是公主。 不论是家世、容颜还是天赋,都很出众。 邬映月弯起眼眸,冲她笑了笑。 后者一僵,明显有些愣神。 “阿瑶,你在看谁啊?怎么好像脸有点红?” 同门师兄扫视了一圈,见周围没有谢寻舟,有些古怪道:“谢寻舟不在这,你......” 端木瑶回过神,移开目光:“没有,就随便看看。” “而且,以后不必再提谢寻舟了。” 师兄有些疑惑:“为何,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 “你们难道吵架了吗?阿瑶,吵架只是小事,你那么喜欢他......” 端木瑶冷着脸,不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师兄默了默,道:“好吧,你们的事我就不多管了,不过阿瑶,你父母知道此事吗?我记得伯父可是很看好谢寻舟的。” 端木瑶冷艳的脸上出现些许松动。 “我爹爹阿娘那,我会去说的。” 只是,还不是现在。 “好吧,哎,我就说你这次怎么忽然要过来,还不是和寻舟一起的,原来是吵架了。” “这次溯光幻境有点危险,我们一起走吧?” 师兄的提议刚说出来,少女便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不用。” “我一个人也可以。” 师兄一愣:“阿瑶,你行吗,可别逞强——” 端木瑶和同门道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后面,邬映月就听不清了。 “映月,映月,你怎的又走神?” 好不容易等到邬映月的薛楚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 邬映月抽回思绪,尴尬道:“我有走神吗?” “没有嘛?” 薛楚神秘兮兮地凑到少女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道:“我总感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邬映月一听,倒坦荡起来。 她挑了下眉,道:“有吗?” 刚说完,旁边的桑晚就不自然地哆嗦了一下。 薛楚的目光一下被拉了过去。 “桑晚,你也不对劲!” 薛楚眼尖地看到桑晚往后藏的手,趁其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令牌。 “让我看看你在悄悄看什么?” “哦~在劫难逃之剑修师妹狠狠爱,佚名,正文一,夜黑风高,邬映......” 薛楚看着上面漂浮的小楷,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薛楚有些怔愣。 她视线往下一扫,瞧见底下的内容时,瞳孔重重一缩。 “啊?” 什么夜黑风高,邬映月抱着受伤的红眸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向山洞....... 少年轻哼,仿佛在她耳畔撒娇。 少女笑了下,俯身在少年耳畔落下一枚又一枚的轻吻...... “诶......” 那字过得太快,薛楚都来不及看完,就看见那一行行娟秀小楷化为浮光,消散而去。 紧接着,道友通的页面里,就弹出一行小字。 “怎么样,师妹你看完了吗? “这是我没发出去的存稿,我怕写多了被管制灵网的师兄抓住通报。” “你可要抓紧看啊,这篇只能看一次,过后就没了。” 薛楚猛然瞪大眼。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桑晚,见她一脸尴尬和心虚,又扭过头,看向邬映月。 映月明显还在状态外。 她眉头紧锁,一脸疑惑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薛楚和桑晚,道:“师姐,你们两个才是有秘密吧?” 薛楚有嘴说不清:“我——” “不是,是桑晚她——” 话还没说几句,薛楚就被桑晚捂住嘴。 薛楚:“shong、恺、窝......” 桑晚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她紧紧地捂住薛楚的嘴巴,杏眼中浮出闪过几分生无可恋。 “求你了,别说出去。” 薛楚疯狂点头。 桑晚有些不放心:“真的假的?” 她松了一点手,薛楚连忙道:“尊嘟尊嘟。” 桑晚半信半疑地松开了她。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里,薛楚如获新生,一喘匀气,她就哈哈一笑,道:“映月,你知道她在看什么吗,她在看你的帖——” 话又没说完。 这次,薛楚被桑晚扑倒了。 看着眼前起的滚滚灰尘,邬映月茫然的眨了眨眼。 “那个师姐......” 她看着扭打在一团的两人,由衷的建议道:“在这亲热不好,大庭广众的......” 邬映月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看奇怪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 桑晚和薛楚有特殊爱好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接受能力向来很强。 邬映月正在纠结要怎么劝解两人。 在旁边等待的何芝芝“噗嗤”笑出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映月,桑晚指定在道友通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没猜错的话,那主角可能是你。” 邬映月后知后觉:“所以她看的是关于我的?” 何芝芝点头:“对啊,你不知道吗?” “你这几天在道友通可是出了名了,有人把那夜你和一个少年在一起的画面录下传到了道友通,好多人都在问你。” “有师姐还自己悄悄建立了关于你的专属帖子,在里面更新关于你的话本子内容......” “不过,我也很好奇,那晚你出去除祟,陪你的男子到底是谁?” 何芝芝毫不掩饰自己也看过的事实。 她粲然一笑,深褐色的瞳仁里流淌出些许促狭。 邬映月明显被她带偏,她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却忽然意识到不对。 “不对,师姐,关于我的话本子,你也全看完了?” 邬映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何芝芝想说她不仅看了,自己还偷偷写了她和闻人师姐的...... 但她不能说。 她清了清嗓,道:“我先问的。” 邬映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不予回答,就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 清冽干净的松雪香气先一步钻进邬映月的鼻尖,下一瞬,那人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从何芝芝怀里拽了过去。 “这位小道友,你想知道的话,不如问我。” 清朗的少年音如同连绵雨天里久违的阳光,一下将乌云驱散。 何芝芝就看见一只如玉竹般漂亮修长的手闪过,再抬眼,他的手就搭上了邬映月的肩膀。 日光熠熠,少年弯腰,两张完美得无法挑剔的脸靠在一起。 何芝芝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场视觉盛宴。 “我是她师兄,排行第六。” “我名殷玄,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61章 争风吃醋 就这么直接地说出大名了。 邬映月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肘,嘴角抽了抽。 “你怎么来这么快?” 殷玄道:“本来以为能赶上你们宗门的灵舟,但是谁知道过去的时候,那边的村民说你们已经走了。” “哎,真是遗憾呢......” 邬映月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师兄在遗憾什么?” “当然是遗憾没办法变成你的小猫......” 这句话压得很低。 可那欠揍的语气,让邬映月很难不联想到他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师兄,您好歹是一族之尊,不要说这种话......” 殷玄压低嗓音和她咬耳朵:“为什么?” 温热呼吸喷在耳侧,邬映月慢慢挪开一步,拉远两人的距离。 “有点志气。” 她眉头紧锁,认真警告他:“整日这么游手好闲,怎么对得起百姓。” 殷玄满不在意:“最近轮到哥哥值守了。” “而且......”他委屈地垂下眼,“我可是好几夜没合过眼了。” “为了处理完公务出来陪你,我一直都没休息过。” 少女闻言,严肃的表情松动了几分:“可是我也没要你陪我......” 殷玄的唇角耷拉下来:“好无情的话。” “好吧,我换一种说法,因为想找你玩,我可是把半个月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就算这样,师妹也没办法对我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吗......” 殷玄的语气有点沮丧。 他垂着眼,鸦羽长睫轻轻扇动,精致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失落。 “出门的时候,我特意沐浴过,换了一身新衣服,还熏了你最喜欢的松雪香.......” 邬映月觉得有点冤枉。 “什么叫我喜欢的?” 她不背这口锅。 殷玄皱眉,幽深的眼眸中掠过些许惊讶。 “你不喜欢吗?” “上次,你好像很喜欢闻这个味道。” “每次你皱着眉,我靠近你,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眉眼就会舒展开。”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 好吧。 确实还蛮喜欢的。 邬映月移开眼,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何芝芝几人站在一起,两眼放光地看着她和殷玄。 “哇,原来你是有师兄的啊。” “天哪,你们碧落阁关系真好。” “很有师兄妹的感觉喔。” “是吧,我也觉得。” “殷玄师兄,您这次过来是特地看映月的吗?” “除了你和那个敖澈前辈,还有别的师兄吗?” 殷玄听着几人的呼声,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他勾着唇,刚准备要回答,就捕捉到几人话语中一闪而过的敖澈。 “敖澈?” “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薛楚点点头:“对啊,前几天一直都在回清村,好像说是要去探亲,想顺路回来看看师尊收的新弟子。” “他说知道师尊收了新师妹的时候很惊喜呢,还给我们也带了礼物。” “是啊,人很不错呢,感觉他和祝师兄关系也很好。” “祝师兄也很好啊,也给我们送了东西。” 几人交头接耳。 殷玄听完,唇边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手一甩,一道红光闪过,几人面前出现四抬红木镶金宝箱。 “我也带了。” 几人眼睛一亮,纷纷扑上去。 “我就说吧,几个师兄里还是殷玄师兄好。” “哇,映月,你六师兄人太好了。” “虽然目前也就见过映月的两位师兄,但我觉得殷玄师兄一定是几人中最关心映月的。” “得师兄如此,映月复何求啊!” 几人像是小嘴抹了蜜,一顿夸完,眼疾手快地收了宝箱。 贴心的桑晚还把那箱装了珍稀顶级灵草和丹炉宝箱抱走,给闻人夏云带过去。 殷玄哼哼一声,随即得意地看向邬映月。 红宝石般的眼眸亮得惊人,唇角压抑不下的笑容仿佛在说,你快夸我。 像只邀功的小狗。 邬映月瞥了眼那几个开心得快上天的人,道:“师兄破费了。” “才不破费。”殷玄靠近邬映月,压低声音道,“你悄悄告诉我,这几天,我哥是不是也过来给你送过礼物。” 邬映月讶然地睁大眼。 殷玄瞬间明了:“我就知道。” “我就说这两天,他为何总是会半夜出门!” “师妹,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也贿赂你的朋友了?” 殷玄气得头晕。 邬映月试图安抚:“其实也没有啦,只是我收到的时候不知是谁送的,就都分了一点。” 毕竟每天早上门口都摆着几个大宝箱,压力怪大的。 邬映月一个人哪能拿这么多,便挑着几人喜欢的,各自分了点。 殷玄觉得自己落于人后,气得眼圈都红了。 邬映月赶紧顺毛:“没关系,你看她们不认识五师兄。” 殷玄:“真的? 邬映月道:“真的啊?” “目前,她们只知道敖澈师兄和你。” 祝鹤来不算,大家本来就认识他。 殷玄内心那股妒忌的怒火又下去了。 不过...... 他想起敖澈那张纯良清冷、最容易吸引小女生的俊脸,瞬间又有些生气。 “敖澈他是怎么回事?” “他不要龙族了吗?” 邬映月刚想打圆场,就感觉自己的袖口动了动。 紧接着,一条碧眸小黑龙探出脑袋。 他冰凉的龙角蹭了下少女的手背,随即仰起头,用那双墨绿眼眸望向殷玄。 “我不过是个没实权的太子罢了。” “当然比不过六师兄日理万机。” 第62章 暗流涌动 “小澈这么说话就有点没意思了。” 殷玄忍着把他爆捶一顿的冲动,笑眯眯地开口。 “毕竟现在谁人不知,龙族的重权在你手里。” “你将来可是要做龙族帝王的人喔。” “何必这么谦虚。” 殷玄说完,又似是发现了什么:“对了,你这么缠在师妹手上,会不会不太好?” 太亲密了。 他嫉妒。 殷玄本就是一个善妒的人。 他绝对没办法允许敖澈离她这么近。 殷玄抬手就要把他拽出来。 敖澈却脑袋一转,蹭了蹭少女的掌心。 “师妹,六师兄好像......对我有偏见。” “他明知现在的我很容易被发现,还要如此......” 殷玄的手一下就收回来。 邬映月看了过来:“真的吗?” 敖澈刚想说些什么,殷玄就呲牙一笑:“当然是假的。” “我是想让他藏隐蔽些,长得丑,别吓到了你的朋友。” 敖澈慢悠悠地缩回少女的袖中,淡淡道:“这话送给六师兄才对。” “师妹,有时候看起来很可爱的狸奴,也可能是长着獠牙的魔——” 殷玄听不得这种话。 他皮笑肉不笑地抬手打了个法印,封住他的嘴。 邬映月要问,他便快一步开口:“要是被别人看到你身上有条会说话的龙,大家会觉得很奇怪吧。” “师妹,我听说中原这边,有很多想要屠龙的散修,他们会扒龙筋,吃龙肉,借龙族一脉的血肉提升自己的修为。” “你可要把他保护好。” 邬映月惊呼:“现在还有这么可怕的人?” 她担心地隔着袖子安抚了几下小龙的脑袋,道:“师兄,你别担心。” “危险的时候,我会把你藏起来的。” “我保护你。” 等等? 什么叫她保护敖澈? 敖澈人高马大,需要她保护? 殷玄隐隐要发作。 却听到少女袖口的小龙低声道:“嗯。” “那就拜托师妹了。” “中原有阵克我,我确实不太舒服。” 殷玄:! 什么叫有阵克他! 他十周岁的时候,师尊知晓青川有压制龙族的阵法,就亲自动手,在他的龙骨上打了防护和回克的法印好不好! “还有这样的事吗?” 邬映月明显是信了。 她叹了口气,担忧道:“那你还是乖乖休息吧。” “有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就这么体贴。 殷玄的牙有点酸。 “师妹,我忽然觉得我也有点不舒——” 他捂着额头,刚想效仿,就感觉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有人缓步走来。 殷玄警惕地凛了眉眼,回头一看。 瞧见个精心打扮的俊雅青年。 “师兄不舒服的话,不如回去好了。” “我和敖澈在这边,应该足够。” 殷玄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衍之在宗门的新身份里明明是个剑修。 剑修的穿着,不应该以简便轻巧为主吗? 就算不穿弟子服,不穿劲装,也应该是那种白得跟丧服一样的道袍。 可现在看看衍之。 雪色云纹里衣,外配一件淡天青外袍,银丝线绣成风雅的雪竹纹在衣摆处闪耀,随着青年的动作,折射出温煦的光芒。 很雅致的搭配。 殷玄甚至看到他胸口垂着的竹节玉串,修长手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腰间配的浅色玉腰带,以及玉腰带上悬着的晴水绿双鱼翡翠佩。 为何穿得如此精致? 殷玄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从不担心被人压过一头。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还是升起了几分危机感。 这一个两个是什么意思? 殷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双手环胸,欲说些什么,就看到温润的青年侧了下头,浅褐色的眼眸里,闪过几分微微的疑惑。 “师兄,你怎的这般看着我?” 祝鹤来的声音清润,像是刻意端过的。 殷玄眯起眼,刚想拆穿他,就瞧见少女闻声看去,一眼被他的穿着惊艳。 “师兄,你今日好好看。” 祝鹤来笑容浅浅:“是吗?” “我今日起得晚,随便穿了件衣服。” “师妹喜欢的话,我下次穿给你一人看。” 第63章 嘱托 都适可而止吧。 已经明显到他都能看出刻意的程度了。 他竟然说是随便穿穿? 殷玄悬着的心落了些许,唇角翘起,觉得他定会被映月看穿。 怎料还没高兴一会,就听见少女雀跃地仰着头,笑盈盈地夸赞他。 “师兄模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也不用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少女沉吟一会,似是在想措辞。 “这样就很好。” “漂亮的人,应该让大家一起欣赏。” 真是够了。 师妹难道看不出他是精心打扮的吗? 他以前哪里会这样? 在宗门都以简洁为主,别说出门历练了。 殷玄内心五味杂陈。 他忍无可忍,刚想上前打断,就听到后面的小姑娘聚在一起,讨论道:“以前怎么不觉得祝师兄这般好看?” “对啊,自从和映月接近后,祝师兄好像越来越注重打扮了。” “诶?他打扮了吗?不是说就随便穿了穿吗?” “天哪,薛楚,你竟然信了这句话,祝师兄在宗门何时这般穿过?” 就是说啊! 她们都能看出来,为何映月就看不出来? 殷玄觉得很不合理。 他闷闷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俊雅青年和映月寒暄,等他抬眼看过来喊师兄时,殷玄冷哼一声,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在这啊?” 祝鹤来笑眯眯道:“师兄说的什么话?” “对了,刚刚我和师兄提过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殷玄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什么事?” 祝鹤来眼尾微挑,唇角荡开粲然笑意:“我说,这里有我和敖澈前辈就可以了。” “您可以回去。” 殷玄的脸黑了下来:“想让我回去?” 他冷笑一声,血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我就不。” “好不容易碰上碧落阁的弟子参加出秋,我这个不在宗门的师兄,当然要好好陪一陪。” 殷玄冷声说完,气鼓鼓地走到邬映月旁边。 见少女疑惑回头,他鼓了鼓腮帮子,幽怨道:“师妹,连你也要赶我走吗?” 邬映月:“当然不是。” “只是会担心你会耽误正事。” “而且......” 邬映月看向后面那几个抱成一团的少女,有些无奈。 要是师兄们全来了,她们会不会被吓到? 目前来说,只有桑晚一人知晓师兄的身份。 对于其他几人来说,要是多了,就不太好解释了。 邬映月觉得压力有点大。 “算了,先走着吧。” 走一步看一步。 总会有应对方法了。 毕竟是在外出秋,实在不行,就说师兄们被赶出宗门后,一个个都出去自立山门了。 反正如今的小门小宗那么多,随便说一个,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邬映月收回视线,往前一看,发现宗门的弟子已经走远了。 几个带队的长老没有发觉她们落在后方,扯着嗓子交代此次的注意事项后,便拿着法器。准备启动传送阵,将弟子们传入溯光幻境。 “赶紧走吧,再不去的话,要赶不上了。” 邬映月扯了扯殷玄的袖子,将他安抚下来,便回过头,看向在后面窃窃私语的几人。 “师姐,咱们跟上。” 正讨论得起劲的桑晚一下被打断兴致。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本想再聊几句,就听见前方远远地传来宗门长老的呼声。 “都到齐了是吗?” “我们准备出发咯!” “为了避免和其他宗门撞上,咱们苍衍宗第一个进!” 苍衍宗在不和其他宗门撞点的这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邬映月回头就看见前方散开金灿灿的光芒,她叹息一声,拽着几人追上去,把几人一个一个塞进去,才拽着祝鹤来和殷玄一起踏进传送阵。 传送阵关闭前,带队长老在边上点着。 “二百一十一,二百一十二......二百一十九......” “不对啊,不对啊,不是说加起来也就二百一十八个吗?怎么数多了?” 符修院的带队长老咋咋呼呼。 刚才垂目看书的万俟长老抬眼,淡淡道:“你数错了吧。” “好了,闭阵。” “我们寻个僻静的地方,为他们护法。” 带队长老惊讶:“我们难道不进去吗?” 万俟长老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嗯。” “上面说,这次我们只负责护阵。” 第一站的回清村不过是让弟子们活跃起来的小开场。 现在的溯光幻境,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为何......” 符修院的带队长老一脸疑惑。 万俟长老淡然地收起书卷,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回清村时,最出彩的就是却檀仙尊的那个小徒弟。” “此次出秋,第二关,自然也是为她设立的。” 带队长老一惊:“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能抓掉所有的游魂吗?” “而且,溯光镜那么危险,她和那些弟子......” 万俟长老道:“其他弟子若是遇到致命的危险,我的符文会即刻生效。” “结合阵法的印记,那些孩子,会第一时间传送出来。” 带队长老一脸惊诧:“符文?” “您是什么时候......” 万俟长老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道:“进传送阵的时候,我给所有弟子都打了符文。” “除了映月和紫剑峰的那个弟子。” 喔,殷玄和那条小龙也除外。 带队长老瞳孔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那若是她遇见危险了怎么办?” “万俟长老三思啊,我宗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厉害的五灵根,就算她不是咱们符修院的弟子,咱们也得惜才啊!” “还有紫剑峰的那个弟子,您是忘记了吗?他是祝家未来的传承人,拥有祝家占卜术的嫡长子......” “若是他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宗门到时候如何与祝家交代......” “祝家?” 万俟长老沉吟一会,清癯的脸上闪过一抹看不懂的晦暗。 “不过一个靠着窥探天机求生的世家......” “他们,难道比得上天道的测验吗?” 带队长老怔愣在地。 “什......什么天道?” 万俟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饱经风霜的幽深眸子中闪过些许无奈。 “你日后,便知晓了。” 他高深莫测地说完,眼前不由浮现出秋第一夜,出现在沧星楼楼顶的女人。 * “万俟长老,本尊应该没打搅到你吧?” 女人一袭墨色长衫,靠在栏杆上,淡然又洒脱地给他丢了瓶酒。 “托你个事。” “我那小弟子不是参加出秋了吗?下一站,我想让他们去溯光幻境。” 说的是他们,不是她一个人。 万俟长老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尊上想让我如何做?” 女人笑了声,道:“让他们在幻境中待久一点。” “映月,小玄,阿厌......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丢进境中历练。” 万俟长老不解:“为何?” 女人笑了下,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弦月。 “我没多少日子了。” “再拖下去,还能照顾他们多久?” “他们得记起自己的身份了。” 万俟长老愣住,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其实一直都知晓,那位深居在碧落阁的女子,不属于这里。 她生而耀眼,从少女时期走到现在,救过许多人,也阻止了很多场毁灭性的灾难。 遇见她的那一年,自己还是个垂髫小儿。 她喝醉了酒,坐在高楼上,说她来此处,是为了弥补一个过错。 听完她的话,万俟长老不由想问。 她已经弥补了她的过错吗? 思绪一出,女人就像是看透了他。 她莞尔一笑,道:“我这些年,总是会记不清事。” “有很多记忆断断续续的,从前的,未来的,现在的......” “但这几日,我好像全想起来了。” 女人靠在栏杆上,缓声道:“我不是不愿意留下了,也不是就此弥补了。” “而是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剩下的,都靠他们自己了。” 万俟长老不知道她是不是喝醉了。 他站在暗处,听见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走时,她才回头,看向他隐在斗篷下的苍老面容。 “万俟哀,你修为那么高,怎么也不爱保养?” “和那些老头子一样。” 万俟哀一愣,握着观星石的手紧了紧。 他低下头,道:“您曾说,教书之人理应稳重。” 所以这些年,宗门的那些长老都不常维持容颜。 明明到了他们这个修为,想变年轻,也就是一念之间。 “我有说过吗?” 却檀都有点忘了。 万俟哀低声道:“说过的。” 却檀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要走,又似乎想起什么。 “对了,若是我走后,高子义欺负我小徒弟,你记得帮我护着点。” “小三的弟子,性格很像他,我怕他到时候,也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就将那位飞升之人的罪名一笔带过。 万俟哀沉寂许久的心漫上些许不甘,他动了动唇,似想说些什么,又听到女人道:“你也别难过了。” “不出意外,两三年后。” “阿昀也会回来的。” “到时候,麻烦你们一起去看看通天塔里的他。” 这似乎是很久没有提起过的人了。 万俟哀以为大家都忘了。 没想到,她还是没忘。 “好。” “还有什么事吗?” 却檀仰头观月,负手而立:“说没有也没有了。” “说有,也确实有。” 她叹息一声:“我峰上,还有两缕魂灵。” “这些年,他们一直以伴生灵的状态跟着我,很辛苦。” “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重塑躯体的材料,等他们变成正常人了,麻烦你为她们准备好身份,安排进苍衍做长老吧。” “最好,俸禄要高点。” 却檀说完,又忍不住念叨:“我那个小徒弟,我自己都没带几天。” “说起来,我对她也是愧疚的很,那孩子吃了很多苦,一心想要我陪她很久。” “我答应了,但估计要食言了。” “她以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恨我。” 提起那个小弟子,却檀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但我没有办法了。” “我为她选了最值得信任的同伴,希望她未来难过的时候,不要太讨厌我这个师尊。” 万俟长老心中隐隐浮出几分哀痛。 “您不要说丧气话......” 他沉默许久,又忍不住道:“那您,还会等她回来吗?” 却檀笑了笑:“那是当然。” “怎么说,也要陪她过个生日再走。” “那个孩子,还是很爱我的。” 第64章 溯光幻境1 中原。 邬映月还没走近溯光幻境时,就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好像有丝冰凉的感觉趁她不注意时缠上她的脊骨。 等她从传送阵走出,踏进溯光幻境时,那股冰凉的感觉才顺着她的肌肤,悄悄地钻了出来。 幻境入口,起了茫茫大雾。 邬映月看不清前方,回过头才发现,刚刚还和她并肩而行的同伴,全部不见了。 “阿晚?薛楚?芝芝?” 她站在入口处转了一圈,愣是没看到半点人影。 “师兄?” 六师兄和祝师兄都不见了。 邬映月心中生出几分古怪,手情不自禁地摸向袖口。 那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不知在什么时候,敖澈也不见了。 “师妹,你在找我吗?” 大雾弥漫,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半点路。 邬映月听见一道熟悉的闻雅声音传来。 是祝鹤来的声音。 邬映月心中一喜,红唇轻启刚想答应,就感觉左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攥住。 她低下头,顺着那只手慢慢看过去,冷不丁瞧见一张诡异的孩童面容。 “嘻嘻,被骗了~” 那小孩脸色青白,眉眼和鼻子都长得格外可爱。 偏偏鼻子下的嘴巴长得格外阴森可怖。 他嘴唇翘起,唇角却开到了耳后根。 一呲牙,就露出血淋淋的血盆大口和血迹斑斑的烟熏黄牙齿。 邬映月皱眉,下意识想甩开它的手。 可甩一下,没动,甩两下,没动。 小孩的手仿佛粘在了她的手上,那股带着微微腥臭的冰腻感停留在她指尖,让她无端生出几分不愉。 她失了耐心,抬手捏了个金光咒,将那小孩弹开数里。 只听见那小孩“呜哇”一声,甩在地上,四肢散了一地。 他嘤嘤哭出声,像是有道不尽的委屈:“姐姐好凶。” “你是谁?” 从踏进传送阵的时候,邬映月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当时和薛楚说,薛楚还摸了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着凉了。 邬映月说没有。 薛楚便道,那就是你多心了。 她笑容促狭,语气古怪得让人生疑。 薛楚平时,是不会那样说话的。 邬映月本觉得有点异样,可来不及细想就被桑晚几人笑着打断。 思绪就这么断了。 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她就被这东西跟上了。 她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邬映月觉得有点可怕。 她伸手覆上炽翎剑,刚想拔出,那小孩就扭过头,慌乱地看向她。 “姐姐,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动手?” 小孩的四肢虽散落在地,但脑袋和身体还黏连在一起。 眼下他扭过头可怜兮兮地向自己求饶,下巴抵在背上,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惊悚。 邬映月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毕竟溯光幻境与鬼族接壤,这里阴气很重,到处都有出逃的游魂。 但准备归准备,真正看到的时候,邬映月还是觉得有点瘆得慌。 邬映月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那小鬼被盯得浑身难受,纠结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扭过来示好。 “姐姐,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没想过要吓你......” 邬映月看着他蛄蛹过来,心中打了个激灵。 她凛下眉眼,厉声道:“不要过来!” 邬映月不笑的时候有点吓人。 扭动的小鬼被她震住,青白的脸都被吓得雀黑。 “姐姐,我......我对不起你。” 邬映月没有搭理这句话,只是冷眸看他。 “你把我师兄师姐藏哪去了?” 小鬼一愣,童稚的脸上闪过微微的疑惑:“师兄师姐?” “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从我跟上你开始,你一直是一个人啊......” 小鬼没有撒谎。 他在幻境和鬼界的夹缝中飘泊许久,终于等来了一个能带它进溯光幻境的人。 小鬼当时没多想,呲溜一下就缠上了少女。 本想到目的地时和她分道扬镳,但走到这里他才发现,他好像没办法离开她太远。 他一向有点胆小。 为了和这个新认识的姐姐打招呼,他特意挑了个自认为友好的方式。 结果就是,他把她吓到了。 自己好不容易被拼凑的魂体也被打散了。 小鬼觉得有点委屈,但想到漂亮姐姐确实是因为自己被自己吓到才会如此,心中不免又升起些许愧疚。 邬映月听着小鬼的话,一时有点茫然。 “你是说,我从踏进传送阵之后,就一直都是一个人?” 小鬼挠挠头:“传送阵是什么?” “我只看到姐姐在一条有光的道路上走,路上还自言自语......” 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因为她的行为看起来比他这个鬼还诡异。 邬映月觉得事情离谱得出乎意料。 她握紧炽翎剑,看看老实巴交的小鬼,又看了看他散落在地的四肢,半信半疑道:“你没撒谎?” 小鬼道:“我当然没有撒谎!” “我要是撒谎了,我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投胎!” 小鬼想伸手发誓,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手了。 于是他只能扬起脸,冲少女讨好一笑。 血淋淋的嘴再度张开。 邬映月不忍直视:“你还是闭嘴吧。” “收回你的毒誓。” 察觉到眼前的小鬼没有恶意,邬映月握着剑,扯下腰间的令牌,输入灵力。 淡淡的白色光芒充斥着紫灵玉牌的玉身,邬映月看见一点微芒自令牌中闪过,紧接着,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就涌了过来。 “映月,你在哪?” “映月,你有进入传送阵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映月,我是闻人师姐,你现在在何处,收到请回答。” “映月,你究竟去哪了?” 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邬映月心中一喜,刚想一一回复,却突然发现自己传消息的那一格小方框,是灰色的。 她秀眉轻蹙,伸手在上面戳两下。 对话框一动不动。 邬映月不死心,又戳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震动声不断传来,邬映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消息不断涌入。 她回复不了。 连收到都发不出去。 邬映月有些郁闷了。 她站在原地调理了一会,待心情平复了,才扭过头,看向那在地上的小鬼。 “小鬼,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吗?” 小鬼道:“我们在幻境的入口,往前一步是幻境,往后一步是夹缝。” 他看出少女的疑惑,温馨提示道:“夹缝中有鬼族的阴气,可能会影响你联系外界。” 邬映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现在这样有点可怜。 哎。 她当时也是被吓到了。 邬映月叹了口气,歇了回消息的心思。 “那你呢,你要进入幻境,还是待在外面?” “又或者说,你想待在我的乾坤袋里吗?” 小鬼眼底掠过一丝茫然:“乾坤袋是何物?” 邬映月皮笑肉不笑:“收鬼的。” 小鬼面露惊恐:“我不要!” “我要去幻境!” “我要去找溯光镜!” 邬映月皱眉:“为何?” 小鬼听见她这句为何,明显更惊恐了。 “姐姐,你不知道溯光镜的作用吗?” “溯光溯光,它会照见你的渴望,带你回到你最想回到的时光。” 骗人的吧? 这和她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溯光镜,不是会照出灵魂深处的阴影和恐惧吗? 小鬼看着她一脸不信的样子,着急地找回自己散落的四肢,把自己一一拼好。 他一边忙碌,一边强调:“真的,姐姐,我不骗你。” “溯光镜不仅能逆转时光,带你回到过去,还能照见你的灵魂,告诉你你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方。”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要千辛万苦地逃离鬼界的灵魂监狱,来到此处?” 小鬼着急说完,又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大雾中拽。 “你不信的话,我带你进去看。” 邬映月本想反抗。 可不知为何,这次小鬼的力气格外大。 她来不及甩开,就被拽进一团温和的光芒之中。 温暖的柔软将她包裹,邬映月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瞬,她看到一抹赤金色的袍角映入眼帘。 有人转身朝她跑来,唤她:“师妹。” 第65章 溯光之境2 久违的声音,久违的气息。 邬映月看见茫茫白光中,有人朝自己飞奔而来。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邬映月仰起脸,视线撞进一双银灰色的清透眼眸。 “苍梧厌,你怎么在这?” 该不会......又是幻象吧。 邬映月心中生出几分警惕,下意识摸向佩剑。 青年轻笑一声,弯腰把她打了个横抱。 “不是假的。” “真的是我。” “溯光幻境中的灵力太过充沛,你可能会有点不舒服,睡一会吧。” 睡一会吧。 这话好似有魔力。 邬映月嗅着浅浅的香气,卸下防备,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邬映月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僻静的洞府。 洞府狭窄幽暗,只能靠壁上的烛火照明。 她撑起身,想看清周围的环境,却不慎打翻了石床边上的小烛台。 细小的火苗落到剩下的稻秸秆,很快便烧成一片。 灼热的感觉传来,邬映月下意识想用避水诀,可蓄力许久,只憋出一汪涓涓细流。 这涓涓细流并没有起什么大用。 邬映月只听见一阵呲啦啦的声音响起,那纤细的水流还没浇灭火焰,就蒸发得干干净净。 邬映月:“......” 她的御水诀已经生疏到这种程度了吗? 邬映月明明记得自己每天都有练习的。 眼看着火苗就要烧到自己身上,邬映月来不及细想,从石床上翻身跳下。 跳下的那一瞬,石床上的火势猛地变大。 哗的一声,床上的稻杆化成一片灰烬。 噼啪声终于停歇,邬映月叹了口气,转身想往外走去,不料没走几步,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困在原地。 薄薄的光在面前游移,邬映月困惑地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 她心中疑惑,试图调转灵力,将身上的力量破除。 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调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 邬映月皱起眉,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起周围。 一丈高的狭窄洞府,摆放着一张六尺长的石床,石床上空无一物,有的只是烧过的稻草灰。 石床旁边,摆放着一只粗糙的石凳,凳上放着把磨得有些看不清样子的佩剑,和一只朴素的芥子囊。 看遍一圈,也就这几样东西了。 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陋。 可不知为何,邬映月总觉在哪见过这一幕。 邬映月皱起眉,想仔细回忆一番。 奈何一闭眼,她就听见洞府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响声。 剑气破开长空,将洞府外的结界和她身上的禁制一同解除。 剑光照亮洞府的那一刻,邬映月睁开眼,看见个高大的男子站在洞口外。 他抱着剑,着一身雪色长衫,腰间束一墨色腰带,腰带上悬着一块巴掌大的青色玉佩。 玉佩被雕刻成莲花状,走动时,那玉佩和旁边悬着的令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莲玉佩......怎么会在这人身上? 邬映月看着慢慢走近的人,心中浮起几分猜测。 男子的面容浸在阴影里,壁上的烛火一晃一晃,照亮他半张脸。 邬映月看着那笔挺深邃的轮廓,和渐渐飘来的莲花香,脑子里自动蹦出一个名字。 尉迟修。 她很久没有记起这个人了。 以至于他走到自己面前时,邬映月还有点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师妹。” 邬映月听到他喊自己。 “你可知错?” 邬映月一愣。 这是做梦吗? 邬映月不可置信地仰起脸,还没来得及说话,下巴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狠狠地钳制住。 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下巴,随着加重的呼吸,男子的指腹慢慢上移,落到少女娇艳欲滴的唇。 不适的摩擦感从唇部传来。 邬映月感觉有道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 浓浓的不适感从心底漫起,邬映月悄悄攥紧手,准备趁其不备给他来一拳。 然而还没动手,眼前的男人忽然眸光一暗。 他俯下身,薄唇缓缓下移。 邬映月感觉微凉的气息喷在她的侧脸,紧接着,男人忽的靠近,薄唇朝她的唇部吻了过来。 我靠。 这到底是梦还是回忆? 她明明记得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啊? 邬映月咬紧牙,侧脸躲开,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洞府内回响。 男子被扇得偏过头去。 烛火跳跃。 浅红色的巴掌印在男子的左脸缓缓浮现。 他白皙如玉的肤色将那红色衬得分外明艳,惹得邬映月蠢蠢欲动,还想给他右边来一巴掌。 “师妹原来也是会反抗的?” 男子沉默许久,忽然“呵”的一下,笑出声来。 邬映月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皱起眉,刚想骂些什么。 眼前的男子忽然扑了过来,将她按在石榻之上。 他疯了吗! 邬映月的背重重地磕在石床的边缘,剧烈的钝痛袭来,惹得邬映月低喊出声。 男子听见她的痛呼,低声道了句抱歉,手掌上移,轻轻托住了她的头。 “师妹。” “你一点都不乖。” 他低着头,俊脸埋在她的颈窝。 微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耳朵,薄唇印在她肌肤上,语气低的像是撒娇。 这一刻,邬映月非常确信,这是假的。 首先,尉迟修不会这么说话。 其次,她前世和尉迟修关系很疏远。 最密切的一次交流,也不过就是有年过正旦,玄清剑尊让他们二人一起守岁。 邬映月说饿,他给她煮了碗面。 吃面的时候她吃得太快,不慎呛到,尉迟修皱着眉,有些抗拒地给她拍背顺气。 她和尉迟修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 所以,这就是假的! 而且,她明明记得身下的稻草被自己烧掉了! 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邬映月非常厌恶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 她忍住吐他一脸的冲动,咬牙稳住心绪:“我哪里不乖了,你说给我听听?” 躺在她身上的尉迟修一怔,明显没料到她会这么平淡。 他没有多想,轻轻蹭蹭她的脸,语气中流淌出浓浓的黯然和落寞。 “昨日,你下山认识了新朋友,对吗?” 对个屁。 她认识了鬼的新朋友。 邬映月没吭声,手悄悄挣脱他的束缚,摸向他腰间的佩剑。 “你都默认了。” “师妹,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就去死啊。 邬映月够到他的剑柄,紧锁的秀眉,微微舒展了些。 “你明明已经有我们了,为何还要去找那些人?” 邬映月:“......” 她这次没忍住,吐槽道:“你把我当成谁了?” 认错人了吧。 她前世老实的很,和陌生人说几句话都会尴尬好几宿。 可尉迟修完全忽视了她的回答,继续自顾自地单方面抱怨。 “那个男子有什么好?不就是长相俊美一点吗?” “还是说,他长了双其他人没有的银灰眼眸......” 银灰色眼眸。 那不是四师兄吗? 这果真是幻境。 邬映月伸长手,终于握住了剑柄。 “我也可以为了你,变成那样的。” 这次,邬映月没让他说完。 她抬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踹下他的弱点。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尉迟修躲闪不及,浓重痛意从下体袭来,尉迟修脸色一白,从少女身上滚落下去。 他闷哼了一声,仰起脸,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一抹寒光自眼前闪过。 下一瞬,少女眉目一凛,抬起手,将剑刃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噗嗤!” 利刃刺进胸腔的那一刻,血花飞溅。 邬映月居高临下地跪在石床上,看见榻下男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唤她:“映月——” 顷刻间,白光闪过。 一股轻飘飘的暖意将她包裹。 眼前的一切,又再次模糊起来。 第66章 溯光之境3 只是这次,她没有晕。 白光褪尽,身上的暖意渐渐消散。 邬映月看见前方出现一条路。 邬映月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周围的景色便慢慢呈现出来。 这似乎是在苍衍宗山脚。 邬映月看着苍翠的树木,宽阔的小道,以及身后那恢弘大气、刻着苍衍宗三字的汉白玉大门,眼底掠过一丝浓浓的疑惑。 她怎么回来了? 邬映月皱起眉,来不及细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清朗的男声:“小道友?” “我们又见面了。” 男声明快悠扬,明显透着几分欣喜。 只是,这声音好熟悉。 跟四师兄的好像。 邬映月扭过头,闻声看去。 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邬映月沉默一会,心想是不是又闹鬼了。 想法刚蹦出来,邬映月听到头顶的树叶发出簌簌响声。 紧接着,一人翻身从树上跃下,落到邬映月的面前。 青草的香气裹挟着时令花香扑鼻而来,邬映月看着凭空出现的人,愕然地睁大眼。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眼前的少年伸手,将她按在原地。 “怎么,被吓到了吗?” “抱歉,我是想给你惊喜的。” 邬映月:“给我惊喜?” 她茫然地抬起头,刚想否认,就看见少年弯下腰,朝她靠了过来。 “怎么了,不高兴吗?” 少年嘀咕出声,浓密的卷睫轻颤,银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 邬映月看清少年的面容,明显有些怔愣。 “四师兄?” 眼前的少年皮肤雪白通透,唇色红润水艳,鼻子高挺,眼型内勾外翘,眼尾微微挑起,透着说不出的昳丽和精致。 这的确是四师兄。 但此人无论是装扮还是动作,都和她熟悉的师兄不太一样。 他好像......更年轻一点。 也更幼稚一点。 “你喊我师兄?” “你不是已经有师兄吗?” 少年收起手,眼角含了几分难以看出的喜悦和满足。 “不过,我觉得你那师兄比不上我。” “你若是我的师妹,我定会待你比他好千倍万倍,才不会把你囚禁在幽暗的洞府里,不让你接近外人。” “而且......” 少年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眉眼。 “我若是你师兄,我才不会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代品。” “你就是你。” 少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眉眼的朝气几乎掩不住。 邬映月心中隐隐浮出些奇怪。 少年时的苍梧厌,竟然这么话痨吗? 虽然邬映月认识他的时候,他的话也不少。 “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见她沉默,眼底闪过几分局促。 “是,是我说错话了吗?”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挑拨你们的关系的,我只是觉得......” 少年抿了抿唇,不安地解释到一半,忽然扯住她的袖子。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让你不高兴的话了。” “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你可不可以,不生我的气?” 唯一一个朋友? 邬映月警惕地睁大眼,道:“你今年几岁了?” 眼前温和漂亮的少女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少年有些无措地站直身,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十五岁......” “我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就是睡了一觉,就来到几十年后了。” “我的师门和师弟们都不见了,连苍衍都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 十五岁? 邬映月一惊,将少年的话重新捋了一遍。 四师兄是穿越了吗? 这个想法蹦出来,邬映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 确实和她前世穿的一样。 在这里,她还是她自己。 邬映月松了口气,确定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玄云峰弟子邬映月后,便仰起头,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 “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 “你的师尊,是叫却檀吗?” 只见眼前的少年瞳孔微微放大,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耀眼的光采:“你怎么知道?” 邬映月叹息一声。 看来没错了。 这里,很可能是溯光镜借助他们的记忆,编织的一个幻象。 这个幻象里,时空交错。 在这个幻象里,她作为玄云峰的小弟子,遇见了从几十年前传过来的少年苍梧厌。 甚至,因为结识了少年苍梧厌,大师兄还把她关了禁闭。 邬映月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她无奈扶额,仰头看向那雀跃的少年。 现在这个幻象,要怎么破解呢? 第67章 溯光之境4 对待尉迟修,她不用狠下心就能痛下杀手。 但眼前的人,是苍梧厌。 甚至,他比后来认识的苍梧厌还要...... 邬映月看着那张还有点青涩的昳丽容颜,心中莫名软了软。 根本就没办法动手。 青年状态的苍梧厌已经很漂亮了。 眼前的少年苍梧厌,几乎是嫩得能掐出水。 软萌,无害,像某种没有爪牙的动物。 而且欢喜的时候,他会笑得眉眼弯弯,活像个精致灵动的小女孩。 好为难啊。 完全没办法动杀心。 可是不破除幻象的话,她就只能留在这。 她就无法见到真正的四师兄。 邬映月记得来这里之前,杭灵竹说,不能沉迷在溯光镜中编织的梦里。 否则,她的灵魂就会被吞噬。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知道我师尊在哪吗?” “映月,你......” 少年靠了过来,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邬映月纠结又烦闷,手一抬,捂住他的嘴。 “安静一会,让我想想。” 少年无辜地看着她,卷睫扑闪两下,眼尾微垂,作出一副乖顺的神态。 邬映月的心更软了。 若说青年时期的苍梧厌是朵盛放的曼陀罗花,危险美丽,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 眼前的苍梧厌,更像是一朵小白花。 可以是茉莉,可以是白色野蔷薇。 气质清雅而明净,让人完全生不起厌恶之心。 “还没想好吗?” 少年闷闷的声音从掌心传来。 温热的呼吸碰在她掌心,激出一片痒意。 偏偏少年自己还不觉得,见邬映月没说话,他弯起眉眼,薄而漂亮的唇轻轻碰了碰她手心的肌肤,道:“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我师尊在何处。” “我带你回我们碧穹峰的碧落阁,做我的师妹。” 邬映月忍不住道:“我本就是你师妹。” 少年苍梧厌一愣:“是我失忆了吗?” “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你来自苍衍宗的玄云峰,是某个讨人厌的后辈的弟子。” “你的师尊,叫什么江逾白。” 他说话的时候,薄唇还是会擦过她的掌心。 邬映月见捂他嘴巴没用,只好收了手,纠正他:“不是。” “我的师尊不是江逾白。” “我也不是玄云峰的弟子。” “我早就没在玄云峰了。” “真正的我,是却檀的弟子,是碧落阁的弟子,是你苍梧厌的师妹。” 少年苍梧厌明显有些愕然。 “那你......” 邬映月软下语气:“如果你质疑我的身份,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有好几个师弟,一对是双生子,一个是小龙,还有一个......” 邬映月顿了顿:“是九尾狐狸。” 她确实没办法动手。 但邬映月隐约想起,自己还有某种能力。 就算在这个幻象里,她灵力低微,无法撼动任何事物。 但她还有念力。 她记得见到苍梧厌的第一天,七星塔的光幕告诉她,她可做到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一步—— 言出法随。 “我是你苍梧厌的师妹。” “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象。” “你能和我一起出去吗?” 少年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话,明显有些茫然。 他无措的攥紧手:“那我要如何做?” 他小声问出声。 不知为何,邬映月莫名觉得,眼前的苍梧厌,可能是真的。 意识模糊前,她见到的是他。 幻象里,她见到的还是他。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也在她的幻象里? 眼前的他,就是真正的苍梧厌。 只是他不像自己一样,拥有记忆。 邬映月拉过他的手,道:“你和我重复一遍——”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少年愣了愣,红唇翘起,跟着她复述一遍。 妄字落下的那一刻,周围的天地失色。 耀眼的白光如潮水般再度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强烈的气流吹起了她的发丝,邬映月感受着周围涌动的灵力,缓缓睁开了眼。 风声逐渐平息,邬映月看见光芒散去。 赤金色的衣袍出现在眼前,邬映月仰起脸。 这一次,她看到了真正的苍梧厌。 “你醒了?” “师妹,我刚刚......” 苍梧厌低下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唇角控制不住地翘起。 他暗自窃喜一会,又压下唇,故作镇定地抽出手指。 “我刚刚,好像梦见你了。” “那个梦很奇怪,我梦见我睡了一觉,就从很多年前来到了现在,只是……” 他停顿一下,垂眸望向面前的少女。 只是他的梦里,少女像是经历了什么很痛苦的事。 她的脖子和四肢上有很多青紫色的瘀痕,手上还被人用灵力上了锁链。 据梦中的“自己”所言,那些瘀痕,似乎是她的师兄做的。 “只是什么?” 少女仰起眸,视线落到他身上。 她清透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苍梧厌抿了抿唇,忽略梦中残留的那一点酸涩。 “梦里,你不是碧穹峰的弟子。” “你穿着很旧的弟子服,身上的剑也是最普通的初级佩剑,头上很素,没有珠花,没有簪子……” “手上和脖子也光秃秃的,没有首饰,我看着……” 苍梧厌光是说都觉得心疼。 “我看着,就觉得很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 师妹应该穿最柔软漂亮的衣服,用最顶级的佩剑,戴世间最珍贵稀有的首饰。 或许她不喜欢那样繁重的打扮。 要选择怎么穿,怎么活,也全是她的自由。 但她该有的东西,不应该少。 苍梧厌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他莫名觉得很酸涩。 他很不高兴,很不开心,却又不知从何说,怎么说。 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还好那只是个梦。 “为什么要觉得难受?” 邬映月看着他渐渐湿润的眼眸,眼底掠过微微的疑惑。 “都是假的,师兄。” “我不是别人的师妹,是你的师妹。” 邬映月把幻象中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苍梧厌的胸口闷闷的。 他还是觉得难受。 真的只是假的吗? 为何他还是觉得,自己曾经好像真的经历过那些事。 师妹不是他的师妹。 师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幕幕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苍梧厌刚想一探究竟,头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四师兄,你怎么了?” 少女一眼便瞧出他的不适。 她伸手想要扶住苍梧厌,却被他抬手挡住。 “不用,我没事。” “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 邬映月一愣:“阻止你什么?” 苍梧厌垂眸看她,任由那股刺痛作祟。 “在阻止我回想,关于你的事。” 第68章 共生魂印 苍梧厌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但眼下,似乎并不是探究的好时候。 “我的事?” 少女疑惑开口,眼底升起些许担忧。 苍梧厌沉吟一会,摇摇头:“兴许是幻象影响的吧。”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苍梧厌主动挑开话题。 “我明明记得,你是和同门道友一起过来的,怎么我过来的时候,你身边除了个断肢的小鬼,就没有其他人了?” 断肢的小鬼? 邬映月这才想起刚刚那个吓唬自己的小东西,她侧过头,环视一圈,发现找不到那小鬼的身影,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疑惑。 苍梧厌似乎看懂了她的神情:“那小鬼被我收了。” “他从鬼界的牢域中逃出,若是再不收,估计就要魂飞魄散了。” 邬映月睁大眼,眸底中掠过几分惊讶:“魂飞魄散?” “那他为何还要进溯光幻境?” 苍梧厌道:“因为在鬼界的牢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说法。” “溯光幻境的溯光镜,能带鬼魂回到理想中的过去。” “他们对溯光幻境抱有美好幻想,却完全忽略了溯光幻境的弊端。” “沉溺在溯光幻境里,最后不是魂飞魄散,就是魂魄被困。” 邬映月来的路上听了不少这样的传闻,但走到此处,她还是没弄懂,溯光镜为何会困住人的灵魂。 “溯光镜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器。” “神器被困下界,无法回归到从前的地方,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会有怨气。” 苍梧厌不厌其烦地解释完,又垂下眼眸,对上少女的视线。 “你一个人过来,莫不是在赴我们信笺上的约定?” 苍梧厌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笑出声。 邬映月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误会。” “我好像从进传送阵的时候,就和其他人分开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明明看见身边都有人,可后面忽然起了一场雾,等我再找的时候,人全部不见了。”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你刚刚收的那只小鬼。” “对了,那只小鬼看起来好像有点状态不好,你把它送回去之前,能给它修补一下魂体吗?” 说到这个,邬映月心底不禁浮起几分愧疚。 “我当时被他吓到了,一时情急,就动用了金光咒,然后他就散架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苍梧厌弯了眉眼,“这小鬼死的时候就是如此。” “所以变成鬼魂了,躯体也很容易散架。” 邬映月:“啊?” 苍梧厌道:“那孩子死在人间的战场。” “听起来是很惨,但不用担心太多,鬼魂是没有痛感的,他最多只会被你吓哭。” 邬映月:“......” 这是什么地狱级安慰。 邬映月叹息一声,不再纠结,而是转过头,观察周身的环境。 他们现在似乎到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周围是冷白色的半透明光墙,邬映月能看见外面有淡淡的黑影飘来荡去。 它们歪歪扭扭地拐了一路,最后分别走进那些分隔好的小光墙中。 踏进光墙后,邬映月看到一道淡黑色的光芒闪过,紧接着,那些半透明的光墙外便蒙上一层结界。 那些黑影消失在结界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 邬映月的手指抵住墙,指向那些黑影消失的地方。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青年,清透的眸子中闪过几分好奇。 苍梧厌顺着少女指的方向看去,沉声道:“那是溯光镜为来访者制造的专属幻境。” “而外面的结界,则是保护他们不被侵扰的。” “准确的说,那是溯光镜为了留住魂魄的手段。” 留住魂魄的手段...... 这溯光镜,这么需要人陪吗? 邬映月在心中嘀咕一声,没忍住道:“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我们还能出去吗?” 苍梧厌靠在墙边,目光望向透明光墙外的无数个小隔间,缓声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邬映月一愣:“等?” 苍梧厌点点头:“刚才的梦,相当于是溯光镜为我们编织的第一重幻象。” “破解之后,溯光镜会在一定时间内,将我们传送到下一重幻象。” “下一重幻象里的人,应该不只有我们。” “所以我们要等,等它筛选出和我们有交集的人或灵魂,再将我们放一起,重新匹配。” 邬映月:“那所有进入幻境的人,都会踏进幻象吗?” 苍梧厌轻轻地摇摇头:“不一定。” “有些人,不会被溯光镜选中。” 邬映月一怔。 她还以为,这溯光镜会来者不拒。 邬映月抿唇沉思。 苍梧厌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也觉得很奇怪吧。” “这个神器,竟然还会按自己的喜好办事。” 他勾起唇,有些散漫地把玩起腰间的环佩。 邬映月不解:“那什么样的人,会被它选中?” 苍梧厌想也没想:“当然是灵魂强大的人。” “溯光镜渴望陪伴,就算要锁住别人的魂魄,也希望选个强者。” “强者的魂魄,不容易被它吞噬,还能陪它很久。” 苍梧厌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东西,玩到一半,他忽然顿住,银灰色的眼眸微抬,看向一脸茫然的少女。 “上次在东南,你是不是被那里的凶祟之灵盯上过?” 青年冷不丁地问出声,昳丽的面容上满是严肃。 邬映月“诶”了一声,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苍梧厌心下一沉,有些不太放心。 他拽起少女的手,不由分说地运起魂力,在她腕处打了一枚小小的番莲纹印记。 墨色的番莲纹落在凤羽印记旁边,邬映月摩挲着微烫的手腕,道:“这是什么?” 苍梧厌道:“魂印啊。” 邬映月眨眨眼:“和上次那个一样吗?” 苍梧厌挑了下眉:“当然不一样。” “那一次的魂契里,我是你的伴生灵,你是我的主人,你可以单方面决定我的生死。” 邬映月瞳孔微震。 什么叫她是他的主人...... 好奇怪的说法。 而且,他好像从未说过,她可以决定他的生死这种话。 “那这一次呢?” 苍梧厌垂首,修长的指尖挑起宽大的袖口。 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他的皮肤很薄,薄得能看到皮肤底下的青紫血管。 邬映月看见苍梧厌扯着袖子的指尖上移一分,下一瞬,她看到了青年的腕骨上,俨然浮现了一朵小小的柚子花。 “这次是共生魂印。” “你遇到危险,我便能出现在你身边。” “你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第69章 第二重幻象 “所以师妹,你可不要沉迷在幻境里。” “否则,师兄这一条命,就随你一同去了。” 青年笑得玩味。 邬映月听着,莫名羞红了脸。 “我才不会沉迷在幻境里,倒是你......” 少女愤然仰起头,道:“说不定,沉迷幻境的那个人,是你呢。” 苍梧厌轻喔一声,若有所思道:“那确实是会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像之前那样的梦,我不介意多来点。” 邬映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疯了?” 苍梧厌挑眉:“梦见师妹,不好吗?” 他心情颇好的看着少女,道:“刚刚那个幻象里,我都来不及拯救你呢。” “如果下一个幻象亦是如此,我定要救你出水火。” “确切的说,不管是下一个,还是下下个,亦或是千千万万个,我都会如此。” 真是疯了。 邬映月平息完脸上的热意,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若是陷于水火的,是你呢?” 苍梧厌耸了耸肩,秾艳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了然。 “师妹肯定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 “我坚信。” 邬映月皱眉:“你还真是脸皮——”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半透明光墙忽然化作无数根细小透明的触手,将她卷入亮起的白光之中。 邬映月来不及挣扎,慌乱间,只扯出苍梧厌的袖子。 “师兄!” 邬映月神色一慌,指尖在空中扑腾几下,蓦地握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别怕。” 苍梧厌的声音有些模糊悠远。 但朦胧之间,邬映月还是感觉到他伸手拽住她,把她揽入怀中。 “我不会丢下你的。” 白光将两人包裹。 邬映月嗅着淡淡的龙涎香,再次沉入幻象。 这一次,她好像睡了很久。 再醒来时,她已经落到了一处阴冷幽暗的水牢。 “小月,小殿下还没认错吗?” 调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邬映月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站在水牢外的长阶。 水声滴答,邬映月垂首,发现自己穿了一身墨色劲装,腰间执鞭,肩后还背了把重重的大刀。 看起来,好像是女侍卫的打扮。 “你怎么不说话?” 同伴见她沉默不语,瞬间有些恼怒。 “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看!” 语罢,同伴便绕过她,往下走了一阶。 冰冷的水没过了那人的鞋履,她不管不顾地往下走了一阶,取下腰间的钥匙,就要打开水牢上的枷锁。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心慈手软了。” “陛下早就说过,对待小殿下不必仁慈,只要他愿意认错,什么手段残酷就用什么。” “你看顾小殿下这么多天了,他还未认错,定然是你偷偷给他放水了。”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并不看重小殿下,你就算对他仁慈,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再者,你若是惹怒了陛下,我可不会保你——” 女子飞快地转动锁芯。 大锁一落,她便着急地推开门,生怕自己错过好戏。 水声哗啦,她一边得意开口,一边往水牢中看去,可话还没说完,她忽然看见角落蹿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人,扑到她怀里,冲着她的手腕重重一咬! 第70章 年幼的四师兄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痛得低呼一声,眉头紧拧,抬手运起一团黑气,冲着扑上来的小孩重重打去! “砰!” 黑气击中小孩的腹部,将他狠狠地击退数米! 肉体撞在坚硬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紧接着,那瘦弱的小孩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般,直直地摔进水中。 水花飞溅,发出咕咚响声。 邬映月皱眉,本能地运出一团黑气,掌心一推,黑气猛冲而出,将那恼羞成怒的女子推开。 她一时不察,狼狈地摔下台阶,落进冰冷乌黑的水中。 绑成马尾的长发被水打湿,黏糊糊地挂在脸上,台阶下的碎石划破她腰间的衣衫,连带刺穿了她的皮肤。 尖锐冰冷的刺痛感从腰部传来,那女子羞恼地翻了个身,从水中爬起,怒气冲冲地瞪向她:“你疯了吗!” “你竟然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小鬼伤我?!” 邬映月冷眼看她:“陛下只把小殿下交给了我,那便是我一人负责。” “你若是想插手,找陛下去。” 不知是不是幻象给的特权,邬映月隐约能记起一点原身的回忆。 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鬼域的一等鬼侍。 鬼域...... 那她现在,应该是在苍梧厌的回忆幻境里。 邬映月简单地捋了下思路,随即扬起下巴,睥睨着脚下的女人。 “你若是硬要干扰我的事,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女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你,你真是反了你了!” “你不要以为,你做了一等鬼侍,就高我们一级了,我告诉你,你若是办砸了陛下吩咐的事,你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邬映月异常淡定:“死就死。” “至少我死的明明白白。” “倒是你。” “小殿下就算再不受宠,他也是陛下的子嗣。” “就算要罚,应该也轮不到你动手吧?” “你说,陛下若是知道你未经允许私自对小殿下动用私刑,你和我,谁会死得快一点呢?” 邬映月弯下腰,伸手捏住她的脸,冷笑着扬起手。 女人见她又要动手,神色一慌,立马换了副嘴脸。 “别,别动手!” 刚刚的濒死感还停留在胸口,女人生怕她这一巴掌下去给自己打毁容,连忙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邬映月冷笑了一声,让出一条路。 女人吸了吸鼻子,撩开冰冷的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邬映月睨了她一眼:“钥匙。” 女人晦气地咬咬牙,把钥匙丢给她,便匆匆跑过去。 掌心多出一抹微凉。 邬映月垂眸看了眼冷银色的钥匙,握紧手,便往水牢走去。 台阶下三层,便是鬼域给这小孩打造的专属牢房。 小孩子的身量太低,邬映月要进去,也只能弯下腰。 “你还好吗?” 邬映月废了一番力气,走到小孩身边,双手一伸,把小孩捞进怀里。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邬映月看见小孩被打湿的脏乱长发,无奈地叹了口气,刚要抬手给他打理,那小孩忽然一动,冲着邬映月的手腕就要咬过去。 然而邬映月反应快,小孩还没得逞,她的手就先一步钳制住他的下巴。 “看清楚了,我是来救你的。” “这样,你还要咬吗?” 虽然她还没弄清楚他的身份。 但邬映月觉得,他应该和师兄有点关系。 确切的说,他很有可能是师兄的哥哥或弟弟。 邬映月低声说完,怀中的小孩忽然顿住。 他抬手扒开额前乱糟糟的长发,恨恨地瞪向女子,怒道:“你骗人!” “你昨天分明还用鞭子抽了我!” 稚嫩的童声响起,邬映月垂下眸,看见一张缩小版的熟悉脸庞。 邬映月抱着孩子的手僵了僵,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这是......年幼的四师兄? - “我何时用鞭子抽你了?” 水并不深,只是彼时的苍梧厌不过四五岁,牢中的水几乎要没过他的胸口。 邬映月弯腰抱着他,艰难地从水牢中走出。 他的头发擦着水面而过。 撩开水波时,他紧紧的攥住邬映月腰间的玉带,脏兮兮的小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恐。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孩死死的盯着邬映月,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紧,她就会把自己丢进水里。 但...... 直到她把自己抱出水牢,走上潮湿的长阶,她都没有松过手。 她抱得很稳。 有时怕他掉下去,她还会拢一拢手,将他抱得更紧。 苍梧厌能感觉自己身上的水汽打湿了她的衣服。 淡淡的温热隔着布料传来,苍梧厌攥紧手,心中浮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可告诉你,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认错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屈服唔唔唔——” 小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堵住了唇。 邬映月低眸看了眼支支吾吾的小孩,对自己活学活用的鬼族禁言术十分满意。 “先带你出去,至于去哪,我也不知道。” 邬映月决定跟着身体的本能来。 她目前虽然不能读取太多的记忆,但方才的接触告诉她,她该带这个小孩去洗个澡。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邬映月还真不能把他和苍梧厌联想在一起。 毕竟在邬映月的记忆中,苍梧厌爱俏。 每次出现,他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格外华丽贵气。 头发虽不一定会绑,但每次见到他,邬映月都能看到他那头波光粼粼的长发。 顺滑、柔亮,还带着微微的卷曲。 配上他那张分外艳丽的脸,更显漂亮矜贵。 邬映月静静的想着,一直没开口说话。 怀中的小孩看着她紧抿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怨气。 这个女人是不是忘了她打过他?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又理所当然地抱走自己,还在他发表意见的时候给他施禁言术的? 苍梧厌越想越生气,抬脚就想挣扎。 然而刚有所动作,抱着他的女子就淡然地垂下眼,一手扣住他的脚腕。 “你要是再乱动,我不介意让你体会一下摔得屁股开花的感觉。” 小孩不死心,还想挣扎。 结果刚动两下,女子抱着他的手就松了几分。 一股强烈的下坠感让他有些惊慌,他手忙脚乱地抓紧女子腰带,银灰色的眼眸怒气冲冲的瞪向那面容平静的女子。 “唔唔唔!” 他眼睛瞪得滚圆,眼圈因为生气泛起浅浅的红。 邬映月低头看了眼小孩,随即扬了扬眉:“看来你对我很不满。” 从水牢中走出,邬映月看到灯火长明的长廊。 长廊两侧,分别设立了十几间牢房。 牢房内鬼影重重,尖叫声嘶吼声不绝于耳,邬映月从牢房前走过,还能听见那些亡魂撞击在玄天牢笼前,冲她愤怒咆哮。 这是鬼域之牢。 每一间牢房里,关的都是怨气冲天、不愿往生的游魂。 原主的记忆如水般蹦出来,邬映月抱着苍梧厌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这是关押怨魂的地方。 鬼界的那位帝王,却用他来关押自己的亲生儿子。 只因他不愿认错,他就要把年幼的小孩丢进水牢。 邬映月道不清自己是何种情绪。 她似乎没有办法将这样的经历,和那个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四师兄联系起来。 不知是不是幻境使然,邬映月一路走来,没有见到其他鬼族面孔,更没有被人中途阻拦。 她自然而然地抱着他走出牢房,循着记忆拐到回原身住所的那条路。 - 鬼界的天很暗。 饶是白日,头上的天空也是阴云密布、雾霭沉沉,看不见一点阳光。 万事万物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颜色。 这种灰沉的色彩,让人胸口涌出一股无法抵挡的压抑和痛苦。 这就是鬼族的幽微境吗? 先前四师兄还兴致勃勃地邀请她来做客,告诉她鬼界很好玩。 邬映月有点庆幸自己没答应。 毕竟在这种环境里多待几秒,邬映月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郁闷死。 她叹息一声,抱着小孩绕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来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僻静小院。 小院里有三间屋子,正中间的那间宽敞大房,是原主的卧室。 没记错的话,那卧室里,好像还有一小格浴池。 那浴池,应该够这小孩洗澡吧? 第71章 咬人 邬映月没多想,抱着小孩一脚踹开屋子。 轰然的响动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 小院里那两间屋子的人推开窗,看了过来,好奇道:“小月,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左边的屋子住得是个圆脸姑娘,她穿着和邬映月一样的服饰,五官生得圆钝可爱,却被鬼族流行的烟熏妆容毁了大半。 邬映月不动声色地把小孩安置在一旁,身形微动,把他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有些不适,就先回来了。” 右边小屋里的女子索性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今日不是轮到你值守吗?胆子这么大,都敢擅离职守了?” 说话的女子脸型瘦长,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长衫,头发随意地弯成一个小髻,看起来虚弱懒散,没个正形。 那圆脸女子闻言,有些不乐意:“什么叫擅离职守?小月本来就只用看顾小殿下。” “那值守表就没小月的名字,还不是那些老油条看小月新晋了一等鬼侍,什么累活都丢给她,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我呸!” “一些老不死的净干些没脸没皮的事。” 圆脸姑娘心直口快。 邬映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后者便瞪着一双涂得青黑的圆眼,笑盈盈地看了过来:“你不用和我客气。” “我知道,看小殿下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小殿下脾气坏,凡是惹他不乐意了,他就又咬又踹的,对了,你昨日被咬的地方好了吗?” 圆脸姑娘关切的探出脑袋,想看看女子手腕的伤痕。 邬映月低下头,这才发现原主腕处还有两圈泛着血迹的青紫牙印。 牙印咬的很深,最深的两个齿孔已经结痂。 许是今日又裂开过,血痂上拉了两条狭长的血印,看着格外的触目惊心。 邬映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嗯,好的差不多了。” 圆脸少女道:“那就行。” “小月,你别害怕,再熬一熬,等过些日子,陛下不生小殿下的气了,你也能解脱了。” “对了,他今天还是不肯服软吗?那水牢里的黑水,可是会侵蚀小殿下的魂体,他在里面待了这么多日,怎么还......” 圆脸少女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邬映月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对门的瘦高女子瞧见那禁闭的门,冷哼一声,斜睨了她一眼:“我就说,这小月脾气傲的很,她才不乐意听你说话呢。” “成日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我都嫌你烦。” 圆脸少女顶着青黑的眼圈,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少在这挑拨离间,小月肯定是不舒服,你没见到她今天回来满眼疲惫吗?” 少女嘟嘟哝哝的说完,又抬起眼,看向那间点起烛火的寝屋。 不知为何,今天的小月身上,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 房间内。 门口的印花地毯被浸湿了大片。 邬映月看着晕倒在地、浑身湿哒哒的小人,轻轻地皱起了眉。 之前要踹她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邬映月眉头紧锁,蹲下身,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小孩的额头冰凉,手指一碰,全是水渍。 邬映月不清楚那是汗还是水,只记得外面那姑娘说水牢中的水会侵蚀他魂体,不敢耽搁,便抱住他往小浴池走去。 小浴池的水冷冰冰的。 邬映月隐约记得可以用魂力烘热,把小孩放到一边,便跪坐在小浴池旁,运力烘热池水。 淡淡的黑气从指尖漫出。 邬映月看着池中的水从平静无波,到慢慢泛起热气,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种魂力,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用很多。 不用特意驱动,不用特意吸收。 只要用了一点,空气中飘扬的淡淡黑气便会争先恐后的涌入她体内,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 她甚至不用劳心费神。 心念一动,法诀便出来了。 邬映月一会的功夫便把水热好了。 她看了眼热气腾腾的池水,扭过头,望向那个昏死的小孩。 她没有照顾过四五岁的小孩。 给他洗澡的话,要脱衣服吗? 要是脱了衣服,师兄会有这段记忆吗? 邬映月心绪纷杂,正想多纠结会,就看到那蜷缩在地的小孩动了动身子。 紧接着,一道低低的嘤咛从他唇中逸出。 邬映月期待地凑过去,本想听他说出“我疼”“我不舒服”这样表达感受的话。 却恍然想起自己还没给他解开禁言术。 好家伙。 这要是痛死了,她估计都不知道。 邬映月赶紧给他解开。 淡淡的黑气从他脸上散开,邬映月再次凑过去,就看到那小孩悠悠睁开眼。 下一瞬,他猛地扑过来,趁邬映月不备,一口咬向她的脖子。 “我咬死你,你这个坏女人!” 邬映月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难,没来得及躲。 她皱了下眉,轻轻侧了下身,坐直了些许。 小孩张开嘴,一下磕到她的锁骨。 “嘶......” “唔......” 痛意袭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冷气。 第72章 刁奴 “你是狗吗?” 邬映月没想到小孩版的苍梧厌这么难对付。 她低头看着被磕出血印的锁骨,有些不高兴地伸出手,一把揪起小孩的衣领。 小苍梧厌明显也很难受。 他捂着磕疼的牙齿,怒气冲冲道:“你是铁做的吗?” 这死孩子。 邬映月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忍下捏他的冲动,道:“你洗还是不洗?” “洗什么?” 小苍梧厌的眼睛咕溜溜地转了一圈。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女子,过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环住自己的胸。 “你这个坏女人!” “你是不是想......” 他羞辱地瞪圆了眼,脏兮兮的小脸上浮出一抹薄红。 邬映月真的是服了。 “你想多了。” 这鬼族到底是怎么养的小孩?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怎么就能懂这些? 邬映月充分怀疑,是苍梧厌的变态爹影响了他。 她叹了口气,道:“你能自己沐浴吗?” “不方便的话,你就先穿着衣服,我给你洗头发。” “洗完头发,你再自己来。” 邬映月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水汽是否会侵蚀魂体。 但她知道,湿漉漉的衣服穿太久,他肯定会生病。 “我......” 小苍梧厌脸上的表情松动几分,他狐疑地看了邬映月一眼又一眼,见她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向,才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 “我自己会洗。” 他被关了十多天,水牢的水泡得他浑身冰冷。 有时候不舒服了,他也无法从水牢里出来,只能爬到柱子上,艰难地停留一会。 抱着柱子的时候,他就没那么难受。 衣服会慢慢干爽,被泡胀的皮肤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但他力气小,每次舒服一会会,就会再次掉进水里。 苍梧厌并不知道那水是何物,他感觉每次在水里待着,就会有很多可怕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他一闭眼,就能看到去世的母亲被人撕得粉碎。 她血色的眼珠滚落在地,看见他时,眼珠还会转动两圈,对他说:“吾儿,快走。” 快走。 他也想走。 可是他没有办法。 很多个时候,他都没有办法。 他跑不出阴森恐怖的鬼殿,逃不出宽广无垠的幽微境,逃不出那些鬼侍鬼将的管制,更逃不出他父亲的掌心。 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每一次,他都被父亲责罚了。 他被关进过牢狱很多次。 有时在水牢,有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牢房。 有时被绑着,四肢都铐上重重的枷锁。 有时候被蒙上眼,被丢进水深火热的炼狱中,听着那些鬼侍一鞭一鞭地抽打罪犯和亡魂。 他经常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不听话,那长长的鞭子就会甩到他身上。 那些鞭子会卷着火星,在他身上留下焦黑、血腥、不可磨灭的伤痕。 他很害怕。 最开始,他经常示弱讨好,希望父亲不要再生他的气。 可父亲从不理会他。 他只想听他道歉,看他求饶,看他哭得涕泗横流,在地上慌乱地抱着他的腿,对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父亲,我错了。” 一定要放低姿态,一定要完全舍弃自我。 一定要完完全全的臣服,用生命发誓绝对不会再忤逆他。 父亲才会心满意足地笑一笑,露出一副和颜悦色地慈父模样,挥挥手,表示不再追究。 但下一次,还是会如此。 因为一点小事把他关起来,看见他想逃跑就把他抓起来责罚。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他彻底屈服。 “你是我的孩子,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不要忤逆我的决定和想法,阿厌。” “你知道的,父亲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经常居高临下的说。 他出生时,他这样说。 母亲去世时,他这样说。 他总是高高在上,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当成给他的恩赐,然后对他说:“阿厌,我这是在教会你成长。”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会生气。” “喂一条狗还懂得冲我摇尾巴,阿厌,你连狗都不如。” 他把他丢进牢狱,然后转身,抱着新欢扬长而去。 他不记得他的原配妻子,不在意他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苍梧厌常常觉得,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 可每到这种时刻,他就会想,他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到可以杀掉他的时刻。 一定要将他所承受过的痛苦,千百倍地还给他。 苍梧厌思绪纷杂,他看着池中热气一点一点地蜿蜒而上,连邬映月的声音都抛在脑后。 “殿下,殿下?” 邬映月看着小孩盯着池水发呆,终于忍不住去揪他瘦削的脸。 “殿下,该沐浴了。” 淡淡的钝痛从脸上传来。 苍梧厌眉头紧锁,怨气极重地开口:“你做什么?” 邬映月被瞪了一眼。 她有些无语:“我做什么?水都给你热好了你还不去洗,想冻死吗?” 她伸手揪着他的脸,见他不说话,手指微转,像是又要拧他。 苍梧厌回过神,不高兴地抬手,拍开她的手指。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呦,还挺讲究。 邬映月勾唇一笑:“好啊。” “还有,你不许看我。” 邬映月嗯嗯一声,敷衍回答。 “还有,你要离我三米远,我没有喊你,你就不能过来,对我要用尊称,不能随便的称呼我。” 邬映月:“?” 她都入乡随俗喊殿下了,他还不满意? 怎么这么难折腾? 她失了耐心。 她不想看他湿漉漉地坐在这,索性站起身,抬手提起小孩衣领,把他丢进水里。 “噗通!” 水花飞溅。 缭绕的热气将室内烘得暖暖潮潮的。 苍梧厌感觉鼻子呛了水,他慌乱扑腾两下,摸着浴池的边缘颤颤站直身。 “你,你,你这个刁奴!” 邬映月:“呵,你再说一遍?” “刁奴!” 小苍梧厌年纪小,气势可不小。 邬映月冷笑一声,跪坐在浴池旁边,伸手把他扯过来,拿着香胰子就往他头上抹。 “那刁奴现在要用脏手给你洗头发了。” “殿下,您高兴吗?” 苍梧厌气红了脸:“你,你敢唔唔唔——!” 邬映月不厌其烦的施了个禁言咒,笑眯眯道:“你放心。” “我都是刁奴了,肯定敢。” 第73章 幻象主题之逃离 邬映月没想到幻象里的小苍梧厌这么难折腾。 她花了半个时辰,给他洗了头发,剪掉打结和分叉的尾部。 然后又给他换了水,扒了衣服,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她先前还有顾虑,但洗完头发之后,她就觉得,四五岁,能有什么可看的? 再说这池水白气缭绕,她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邬映月就心安理得地给他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她换了三次水,洗到池水完全看不清浑浊了,才把他捞出来,用找出来的棉质软袍将他包得严严实实,丢到榻上,用魂力给他烘干头发。 他的头发很长。 小小的个子,头发却快到了脚踝。 邬映月都觉得他的营养被头发吃了。 全身上下的肉少得可怜,摸一下都硌手。 尤其是那张脸。 下巴尖得过分,眼睛大得惊人。 还没她巴掌一半大的脸上,几乎全是五官。 漂亮是漂亮,但和长大的苍梧厌相比,还是少了点什么。 他太瘦了。 邬映月给他烘完头发,翻箱倒柜,想给他找一身干净的衣服。 但寻找无果,她最后还是决定拿着原主放在衣柜里的针线包,给他改一套小的。 “你在这待着等我。” 邬映月说完,抱着找出来的软布就去客厅。 坐在软榻上的小孩仰头瞪她。 “瞪我也没用,你之前的衣服太破了,还不如不穿。” “堂堂小殿下,跟个乞丐似的。” 邬映月理直气壮地说完,就去改衣服了。 苍梧厌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他那衣服并不旧,只是在水里泡久了,上面的金丝银线全泡坏了。 而上面的布料,则是昨日他咬了她,她一个生气,给他全抽坏了。 她劲用得巧,衣服坏了,皮肤却没破。 除了有点疼,并没有留下淤痕和伤疤。 “唔唔——” 苍梧厌闷得不行。 他能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每一寸毛孔都变得格外舒适,连身上的气息都清冽了许多。 还有,他的头发也不脏不乱了。 苍梧厌从软布中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洗得香香滑滑的头发,莫名有点想哭。 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有人给他打理过头发了。 他住的宫里,也没有仆从。 每天沐浴,他都要自己提着小桶,从井里打一桶水,再慢慢提回去。 他要自己用魂力烧水。 但是他年纪小,魂力也弱,每次水刚烧热,他高高兴兴地跑去收拾东西准备沐浴,回来的时候水又凉了。 他又得重新热。 苍梧厌记得自己常常要折腾很久才能洗。 这样很麻烦。 但为了每天都干干净净,他并不介意这点麻烦。 只是这一次,他被关太久了。 以前两三日他就会求饶认错。 这一次,他就像个锯嘴葫芦,偏不说半个字。 不止如此,每次父亲托人来问,他都会咬那些人。 一咬一个准。 许是怕被他咬,父亲宫中的那些人渐渐不来了。 他能见到的,只有眼前这个女子。 苍梧厌记得她一直都很冷漠。 她不说话,也不笑,更不会劝他,说一些小殿下您还是认错这种话。 她就冷冷的看着他,盯着他。 别人去休息了,她跟个木桩子一样坐在那。 别人去用膳了,她还跟个木桩子一样坐在那。 她像是不需要休息,有时候出去一会,又很快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换了身衣服。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张死人脸。 昨天,他终于忍不下去了,趁她开门送饭的时候,重重地咬了她两口。 她头一次生气,拿鞭子抽了他十鞭,直到他松口才松手。 再然后,她就像变了人一样。 今天,她会和自己说话,会对自己笑,还把他从牢狱中带了出来。 她不怕父亲责罚她吗? 要是被父亲知晓,她肯定......肯定连命都保不住。 鬼族的子民是天地阴气凝结而成的魂灵体,她要是犯错,父亲会抽掉她的魂魄,把她的躯体丢给牢狱中的游魂分而食之。 躯体消散,她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除。 她一点都不怕吗? 苍梧厌坐在榻上胡思乱想。 被他盯着的邬映月背后发毛。 她改完一件小短袍,终于忍不住抬起脸瞪他一眼。 “看我作甚?” “无聊就休息。” “给你闲的。” 话好多啊。 完全不像昨天之前那个人。 苍梧厌唔唔两声,说不出话。 邬映月觉得他唔着有点烦人,索性给他解了禁言咒。 室内安静了一会。 邬映月见他没说话,继续低头改衣服。 苍梧厌坐在榻上,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忍不住道:“姐姐,你不是小月吧?” 邬映月缝针的手一顿。 她没想到这幻象里的小孩这么敏锐。 邬映月暂时还不知道如何破除幻象,她看了小男孩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缝针。 苍梧厌反而有点兴奋:“你真的不是她,她从来不和我说这么多话,对我也很凶。” “她更不会带我离开水牢,也不会违背我父亲的决定......” “姐姐,你是外面来的人吗?” “如果你是的话,可以带我走吗?” “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姐姐......” 重获说话机会的小孩变得异常活泼。 邬映月仰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忽然闪过一道嗡鸣。 【捕捉到幻象主题:逃离。】 一道小小的金色字幕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邬映月握着针的手一抖。 针尖刺穿她的指腹,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抬眼看向榻上坐着的懵懂小孩,有点不可置信。 破除幻象的关键,是要带他离开鬼域吗? 邬映月莫名有点怀疑这真实性。 年幼的苍梧厌仰头看她,银灰色的眼眸中盈满好奇:“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邬映月道了句没事,揩去指腹上的血珠。 她手上的动作加快,改好一件上衣,给软榻上的小男孩丢了过去。 “无事。” 邬映月无法判断那声音来自何处。 是来自溯光幻境,还是来自她身体的直觉? 邬映月不敢确定。 她沉默着穿针引线,挑出块软布,想继续缝制,脑子里却再次蹦出几行金色的小字。 【三个时辰内,带他逃离。】 【幻象中一日夜,人间一时辰。】 【请在规定时间内,带幻象之主逃离,否则,幻象将无法破除。】 邬映月看着脑子里跳跃的金光小字,轻轻拧起了眉。 “你是谁?” 她在识海里问。 那几行金色小字疯狂跳动。 它们消散,重组,最后化成两个金灿灿的大字。 【界石。】 大字停留一瞬,又飞快地打乱重组。 【世界意志。】 【青川之主。】 界石? 不是师兄提过的......怨气很重的补天石吗? 它怎么在自己的身体里? 察觉到少女的想法,那金色字迹狠狠震动,再次打乱重组,化为几个鲜明的大字。 【你才怨气重。】 第74章 她一定不会丢下他的,对吧? 呦呵。 竟然还能读取她的想法。 邬映月看着那金灿灿的大字,唇角的笑容淡了些许。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我身体的?” 那金灿灿的字停留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动,像是在回避她的问题。 邬映月挑了下眉:“你既然不说,那我就自己猜了。” “是我第一次梦见那本书的时候?” 界石没有搭理她。 邬映月心底闪过几分了然。 “那就是那次,你被我师兄发现的时候。” 少女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邬映月看见脑海中那几个金灿灿的大字猛然一震,然后迅速崩塌成粉末。 金灿灿的光影在脑海中飘扬,邬映月刚想收回思绪,就看见那些细碎的光点再次重组。 【其实,还有一次。】 很简单的一句话。 邬映月竟从中读出几分妥协。 邬映月重新看向那金灿灿的字幕:“哪次?” 【回清村,祠堂。】 祠堂? 邬映月看着金灿灿的大字,恍然想起祠堂内,血祟之灵被毁灭时掉落的黄灰色石头。 她不是把那石头丢给师姐了吗? 邬映月眼底闪过浅浅的疑惑。 界石察觉到她的想法,很快重组出一句话。 【石头不是我的本体。】 【里面的意志,才是。】 它说的话越来越长了。 【两块石头里残留的意志组合在一起,才能让我和你联系。】 邬映月“喔”了一声,道:“你联系我,是想让我服从你的剧本吗?” 金灿灿的字幕狠狠抖了抖,飞快变幻成几行新字。 【不是。】 【我没办法,让你服从。】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什么叫每一次都是如此? 邬映月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明明就重生了一次,这一次,还是用她同归于尽换来的。 邬映月不在意地想完,便打算收回思绪。 留在她体内的界石见她毫不在意,莫名有些生气。 那些小字化成齑粉,再凝成无数个庞大的感叹号,在她脑子里乱飞。 邬映月看着脑海中那一大片“!”,沉默一会,一时有些无语。 “那你现在待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乱飞的感叹号突然停了。 它就僵在那,迟迟不回答。 邬映月冷哼一声:“安静点。” “要不是看在你提示我的份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界石:【......】 浓浓的压迫感涌上识海,界石仿佛感受到威胁,老老实实的藏了起来。 邬映月的脑海终于恢复平静。 她不动声色地改好衣服,走到榻前,递给呆愣愣的苍梧厌。 “就......就改好了吗?” 他已经乖乖穿好上衣。 眼下女子把衣服递过来,他红着脸接过,道:“姐......姐姐你转过去。” 转过去就转过去。 她难道还会偷看吗? 而且...... 邬映月的视线落在苍梧厌稚嫩的脸上,眉梢微微一抬。 他年纪这么小,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你在这穿,我出去一趟。” 邬映月交代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苍梧厌一愣,抱着衣服的小手瞬间收紧。 他板起脸,警惕地看向黑衣女子:“你,你要去哪?” 邬映月道:“随处走走。” 如果界石说的没错,那她确实应该去出去看看。 至少先熟悉一下环境。 免得到时候迷路。 “你不要我了吗?” 小男孩睁大了眼,银灰色的眼眸瞪得滚圆。 邬映月脚步一顿。 她回头望向软榻上缩成一团的小不点,目光落在他鼓起的腮帮子上。 又生起气来了? 年纪小,气性倒一点都不小。 邬映月沉吟一会,道:“没有不要你。” “你不是说,你想离开这吗?” “我去探探路。” 小男孩有些不太相信。 他警惕的盯着女子平平无奇的脸,想从她脸上寻出什么撒谎的踪迹。 然而她神色坦然,脸上的神情更是正直得让人信服。 “你......你一定要一个人去吗?” “不能带我吗?” 邬映月有些头疼地扶住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要是带你一起去,其他人不就都知道我偷偷把你带出来了?” 小男孩抿了抿唇,漂亮的脸上浮出几分犹豫和为难。 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 邬映月双手环胸,有些好笑地歪着头看他:“你当然也可以不信我。” “走了。” 她拿着挂在屏风后的大刀,转身打算出门。 结果刚摸上门槛,就听见小男孩紧张地喊出声:“两日后,是鬼族一年一遇的庆典。” “到时候,我父王会邀请各族的王室前来参加。” “幽微境的结界,也会在那个时候打开。” 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沙哑,细听之下,还带着几分微微的颤抖。 “希望这个线索,能够给你一点思路。” “还有......你绝对不能抛弃我。” “也不能骗我。” “否则,我会恨你的。” 别说了。 邬映月都听出他的哭腔了。 她没回头,嗯了一声,打开门就往外走。 “你还没答应我呢!” 苍梧厌紧张兮兮地喊出声。 邬映月勾起唇,回头看他:“知道了。” 听见她的回答,苍梧厌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看着女子抱着把大刀出门,长睫垂下,眼底闪过几分落寞。 “你欺骗我的话。”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低声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够。 “恨你两辈子,三辈子,直到你亲自和我道歉。” 他低声嘟哝着,才敛下眸,看向那女子给自己改的新衣。 衣服上的针脚细密整齐,一眼就能看出缝制人的娴熟。 好像,很久没人给他改衣服了。 苍梧厌的视线一路看下去,最后落到下摆那朵精致小巧的花。 五片花瓣,两端有点尖,花蕊细密,中间还有一点圆圆的细蕊。 这样的花,他好像在母亲的画中见过。 母亲说,它叫朱栾。 四五月的时候盛放,花色洁白,气息芬芳。 花落的时候,花蕊处会生出青色小果。 等到了秋日,青色小果会长大,变成拥有澄黄果皮的清甜果实。 苍梧厌看着那朵小小的花,莫名想起女子身上的气息。 她身上,好像就有那样的花香。 以前完全没有。 清冽的,带着微微的酸甜,一闻到,便会让人联想到夏日。 母亲曾说,人间的夏日,日光璀璨温暖。 白日漫长,夜间短暂。 万物肆意生长,处处都透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他好像,就闻到了生的气息。 苍梧厌握住柔软的布料,目光中掠过浅浅的期盼。 她会带自己走吧? 她一定不会丢下他的,对吧? 第75章 小碗 邬映月踏出房门,就被出门的圆脸少女堵住。 她神秘兮兮地看着背着大刀的少女,道:“小月,你房间里刚刚那是什么动静?” 邬映月一愣。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门外布了隔音咒,她怎么还能听到。 “什么动静?” 邬映月绷着脸,淡然回复。 圆脸姑娘一怔,被她的淡然整的有些不自信:“就小动物的声音啊。” “你刚刚打开门,我就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嗷嗷叫。” “小月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养了什么东西?” “我可告诉你,咱们这院可不让养东西的,要是被抓住了,那就是这个下场。” 圆脸姑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邬映月的心落了起来。 看来隔音咒还是起了作用。 “不用担心,没养。” “估计是外面的杂音太大,被你听成我房间传来的了。” 没养吗? 圆脸姑娘皱紧眉,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养,当今陛下最讨厌带毛的动物。” 邬映月道:“为何?” 她顿了一下,又答:“不会养的。” 圆脸姑娘松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陛下碰了毛发会起反应,轻则起疹子,重则晕倒,而且......” “前王后生前喜欢养些毛绒绒的东西,可自从她去世后,陛下就下了禁令,说整个幽微境都不让养这些东西。” 起红疹吗? 邬映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了,多谢。” 她抬脚就要往前走,圆脸姑娘见状,又一把拉住她;“诶,我还没有说完呢。” “你今日值守,是不是碰到孙兰了?” “孙兰?”邬映月想起进入幻象时遇到的那个女子。 “嗯,遇见了,怎么了?” 圆脸姑娘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今日是不是揍了她?” 邬映月没吭声,算是默认。 圆脸姑娘见状,不由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你还真是厉害。” “但你是不是忘了,孙兰是陛下身边那位红人的外甥女?” 邬映月还是不说话。 圆脸姑娘见她一脸淡定,顿时急了:“你看看你,一点都不着急。” “我刚刚去外边采买,听到那孙兰哭哭啼啼地跑去幽冥宫,要去找她舅舅告状......” “小月,你真不打算避避风头吗?” “现在出去,你可是很容易被拉过去责罚的。” 原来是为这事。 邬映月没想到鬼族王宫也有这种弯弯绕绕。 她理清了思绪,对圆脸姑娘道了句多谢,随即道:“我会小心的。” “不用太为我担心。” 圆脸姑娘看着她不听劝地往外走,语气都跟着急了起来:“诶,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小月?小月,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聒噪的声音再度将邬映月包围。 她逛了大半个幽微境,回过头,就能看到这姑娘顶着一双像是被人走过的青黑眼睛,讨好般的看向她。 “你怎么还在这?” 姑娘嘿嘿一声:“我保护你啊。” 她笑得傻气,漂亮的圆眼中流露出几分关切。 也就是这份关切,让邬映月瞬间愣了神。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点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冷不丁的开口。 圆脸姑娘一怔,眼底明显闪过几分受伤。 “这么久了,你竟然还不记得我的名字?” 她想想小月以前冷淡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合理。 “罢了,我再和你说一遍吧。” “我叫小碗。” 第76章 魔族来宾 小碗,小晚。 难不成这是桑晚。 可是...... 邬映月有些狐疑地盯了她一会。 桑晚的审美,应该没那么奇葩吧。 而且...... 邬映月抬手遮住女子那双带着点傻气的圆眼。 遮去眼睛,就一点都不像了。 邬映月打消了这个猜测,她收回视线,道:“算了,你想跟就跟着吧。” 小碗嘿嘿一笑:“这才对嘛。” “对了,你之前都不经常出来活动,今天怎么忽然想来逛逛了?” 邬映月随口答道:“太闷了。” 小碗睁大眼:“你也会觉得闷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有这种想法呢。” 邬映月淡淡的看着她。 小碗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地挠挠头,道:“我不是在说你坏话,我就是觉得,你之前都没点人气。” “我们又不是人。” 邬映月言简意赅。 小碗瞪大眼:“就算不是人,咱们总得有点活力吧。” “你看,宫中的女子大多有自己的个性,你看我,看着傻兮兮的,但对自己的事情可精了,你看对门那个绿幺,她每天就很刻薄,不是讽刺这个就是讽刺那个......” “你再看那个孙兰?她就有两幅面孔,在男子面前娇滴滴的,连虫子都不敢拍死一只,对待咱们就嚣张跋扈,恨不能用鼻孔看人。” 邬映月道:“我也有个性。” “我不爱说话,我的活力,都在工作上。” 原主就是如此。 她实话实说。 小碗:“......” 她缓了一会,挠挠头道:“我是说,你得有点自己的脾气。” “我感觉,牢狱里的那些人天天就知道使唤你。” “他们都觉得你好欺负,觉得你不会拒绝他们,觉得你不会对他们生气,所以总是肆无忌惮的要求你做这做那......” 小碗絮絮叨叨的说着。 邬映月听完,莫名觉得,这小月和前世的自己还有点像。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闷葫芦性格。 不过,她身边鲜少有小碗这样的朋友。 若硬要说起来,前世的桑晚算一个。 “所以,说了这么多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踩点吗?” 小碗说了一大堆,终于忍不住回归话题。 邬映月眸光闪了闪,扭头看向憋不住心事的小碗。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憋太久了,不想在鬼域待了吗?” “你要是想走的话,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小碗一口气说完,终于觉得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 那股闷堵的感觉烟消云散,小碗畅快地呼出一口气,等待女子回答她。 “嗯。” “我想走,你帮我。” 小碗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我......不是,你还真想走啊?” 邬映月:“嗯。” “你有幽微境的布局图吗?” 小碗道:“有是有......”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刚想把牛皮纸地图递给她,就不对劲地缩回了手。 “诶,不对,怎么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小碗觉得自己很奇怪。 不知为何,她今日总觉得小月格外亲近。 亲近得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不行,我现在不能给你。” “等你要走的时候,我带你走,这图要是给你,我就要掉脑袋了。” 小碗凭着脑子里仅存的理智拒绝了她。 邬映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 看见她露出纠结万分,为难又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情时,她心念微动,当即确定了她的身份。 眼前的这个女子,躯壳里装的,就是桑晚的魂魄。 “知道了。” 她转身往靠近幽冥宫的地方走。 站在原地愣神的小碗见状,赶紧追上去:“小月,你等等我!” “你还没告诉我,你离开幽微境之后,要去哪呢!” 邬映月很有耐心的回答她:“你又不去。” “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小碗道:“谁说我不去,说不定我换个地域能发展的更好呢,我也受不了闷沉沉的鬼域了,等将来各界大统一,我定要去修真界发展!” 小碗叽叽喳喳地跟她展示自己的宏图抱负。 邬映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幽冥宫附近,连远道而来的贵客都没瞧见。 幽冥宫外,红墙之下。 一架华丽的步辇停在长巷拐角。 领路的侍者有些害怕:“魔尊陛下,您......您怎么不走了?” 魔尊抱着怀里的小女孩,满眼兴味地看向前方。 “前面那几个是谁?” 怀中的小女孩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侍者道:“是,是我鬼族的一等侍卫。” - “侍卫?”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侍者抬头,看见一张小巧精致的娃娃脸。 小女孩穿得珠光宝气,耳上挂着一对孔雀蓝的宝石坠子,额前挂着同材质的月牙链子,瘦小的肩上披了件水貂毛风衣,精致的五官被衬得分外明艳。 他心中一震,心道:这就是陛下非要小殿下与魔族联姻的原因吗? 他之前只听说魔族三年前添了对双生子,倒未料到这双生子中的妹妹竟生得如此好看。 “小璇,你忘了爹爹在家怎么交代的吗?” 小女孩怔愣了一瞬,漂亮的脸上浮出古怪的神情。 她回头看了男人一眼,没有说话,就抿起唇,缩到后面去。 “父亲,妹妹初次出远门,难免会好奇。” 步辇后方传来一道老气横秋的冰冷童声。 听起来,是个男孩子。 侍者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只见男子身侧,一个穿着墨色长衫的小男孩端坐在软椅上,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剔透的紫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小男孩的五官和女孩生得一模一样。 但兴许是气质不同,明明是一样的长相,侍者莫名觉得那小男孩更不好对付。 “你只知道护着你妹妹。” “阿离......” 魔尊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那小男孩直接扭过头去,完全不想搭理。 “真是狗脾气。” 魔尊轻嗤一声:“要不是看在你们母亲的份上,本尊才懒得带你来。” “你不像小璇,她乖巧懂事,还听话......” 乖巧懂事,似乎是俗世间对小女孩最高的赞美。 侍卫悄悄瞥了眼那珠光宝气的小姑娘。 只见她抬首看了眼魔尊,粉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高兴。 相反,她眉头紧拧,粉嫩的薄唇抿起,红宝石般的眼眸氤氲出一层雾气,瞧着很是生气。 怎么会有小孩不喜欢父亲的夸赞呢? 侍者想得入了神,险些连魔尊那句“起架”都没听见。 “侍者大人,您怎的不走了?” 步辇抬起,魔尊侧过脸,看向那发愣的男子。 后者连忙低下头:“刚有些乏力,抱歉,惊扰了您的雅兴。” 魔尊爽朗笑出声:“无事。” “带本尊去寻你们陛下吧。” “本尊要亲自瞧瞧,他脸皮厚到什么程度,竟敢让本尊的女儿和他们苍梧氏联姻.....” “倘若是王后的子嗣,本尊还能理解。” “倘若是那后生的私生子,本尊要撅了他的脑袋。” 侍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他能听的吗? 这位魔尊大人突袭幽微境就算了,竟然还要撅了陛下的脑袋。 侍者颤颤巍巍地擦了把汗,索性当做没听见过,冲抬轿辇的人嘱咐一句,便领他往幽冥宫去。 宫巷尽头,邬映月和小碗刚到转角,就听到后面一阵喧闹。 邬映月心生怪异,她顿住脚步,刚要回头,就被小碗惊慌地拽住手,拖到暗处。 “怎么了?” 拐角是个条死路。 邬映月退到阴影处,挣开她的手,疑惑问出声。 小碗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慌乱地捂住女子的唇,低声道:“别说话。” “魔族的尊上,提前来王宫拜访了。” 魔族的尊上...... 邬映月捋了下时间线,下意识抬眼,看向主巷。 只见十几号人抬着步辇招摇而过。 邬映月看见墨青滚金的蟒纹袍角,以及俊朗男子的戏谑目光。 那男子......是五师兄和六师兄的爹吗? 邬映月皱眉深思。 旁边的小碗却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会看见我们了吧?” 已经看见了。 邬映月默默地看着那架步辇,下一瞬,就瞧见步辇后,并肩而坐的双生子。 紫眸小孩着男装,红眸小孩着女装。 两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齐齐转向这边。 看见暗处的邬映月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澄澈的眼眸中,流淌出复杂的神情。 第77章 你我之事,犯不着对他人动手 稚嫩的面容一晃而过。 邬映月看着步辇上的三岁孩童,恍然想起殷玄耳垂上的耳洞。 那时他说,他幼时是被当做女孩养的。 “小月,你发什么呆?” 小碗跑到巷口,确定那一行人已经进了幽冥宫,便飞速折返回来,拉起小月就要跑。 “我......” 邬映月刚想开口,就被小碗拽起来走了小半条路。 小碗对自己的力气非常满意。 她强拖着邬映月,拐向另一条路,不忘叮嘱道:“小月,你在王宫这边得机灵点。” “遇到事情能躲就躲,有不对劲就立马跑。” “要是跑不过......” 小碗不放心地回头看她:“跑不过的话,你就得看人眼色了。” “看到贵人要行礼,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像刚刚那样发呆。” “不然,你怎么被人收拾的都不知道。” 小碗对小月的为人处世十分不放心。 她在牢狱当差都能被欺负,若是换到王宫当差,岂不是会被人害惨了? 思及此,小碗越发觉得自己要保护好她。 “王宫这一带,咱们可不能来了,走走走,点踩完了,我们回去。” 小碗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等回到她们所住的小院时,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人。 “巫月,你什么意思!” “巫月,别躲在里面不出来!我知道你在!” “巫月,出来!” 小院门口被一群黑衣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吓得小碗急忙刹车。 她拽着邬映月飞快躲进院外的小竹林里,只露出一双青黑色的圆眼,滴溜溜地打量着院外的那群人。 “那是谁?” 邬映月看着院外来的不速之客,眉心微皱,手缓缓摸向了身后的刀柄。 小碗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小声点,你难道不怕被发现吗?” “你忘了吗?那几个,就是前些日子拉着你,非要你帮他们值守的鬼侍。” 鬼侍。 邬映月想起自己出牢房时的畅通无阻。 她默了默,反问道:“他们为何找过来了?” 小碗瞪大眼,似乎有些惊讶:“你看不出来吗?” “你看,那几人腰上的墨玉令牌被打了个红叉,明显就是被巡狱司大人查到了。” “巡狱司大人你应该很少见过吧,他负责维护鬼界牢狱的秩序,每月初一十五会亲自去狱中巡查一次。” “其他日子他虽不在,但他的魂识会覆盖整座牢狱。” “每隔一个时辰,巡狱司大人会查看一次值守情况,若是发现狱中无人值守,或是值守者偷闲躲静,就会给当日值守者打红叉。” “红叉意味处罚,要是到了月底,这红叉还没将功抵过消掉的话,当月的俸禄,就会被扣光光。” 扣光光。 好残忍的考核方式。 邬映月光是听着,就觉得很是残忍。 “说来也奇怪,咱们狱里的狱差侍卫这么多,好像就你不用参加考核。” 巫月升一等鬼侍前,似乎没来过这边。 升了鬼侍后,她就被派来这边当狱差。 从那日开始,她便全权负责小殿下的事。 小殿下被罚了,她来守。 小殿下的饭到了,她来送。 小殿下哭了闹了,她来处理。 好像没人要求她必须在监狱里待多久。 但她几乎每天都在。 以至于搬过来这么多日,小碗只和她聊过几句。 小碗看着邬映月的侧脸入了神,她往她身边凑了凑,好奇道:“小月,来监狱当狱差之前,你都在何处当职啊?” 邬映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我们现在要聊这个吗?” 小碗一愣:“怎么了?” 邬映月沉默一会,抬手撩开小碗身后的竹叶。 “看看你身后。” 小碗一头雾水。 她缓慢的回过头,视线落在一片乌色的衣角上。 额。 这颜色,这布料,这剪裁。 好像她们的狱差服啊。 小碗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她僵硬的仰起头,看见一个腰粗膀圆、满脸横肉的中年狱差。 “好啊,你们!” “我说怎么在外喊了这么久你们都不出来,原来是躲到这里逍遥了!” 小碗瞬间就不服气了:“诶,李大哥,你这话怎么说的——” “我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竹林间,冷银光芒一闪而过。 小碗看着那把大刀兜头劈下,两眼一闭,抬手就要挡。 怎知身后忽然铮然一响,一道冷寒的气息擦过她的脖颈,利落地挡下了这一刀。 “哐当!” 一道金属碰撞的响声传来。 小碗睁开眼,看见那大哥的刀被震落在地。 身后,女子冷冽的声音悠然传来:“这位大哥,你我之事,犯不着对他人动手吧?” 第78章 整治 好......好酷的语气。 小碗觉得自己被帅的有点腿软。 她支着身子,想站起来,奈何一起身,她便觉得双腿乏力,直直地往后倒去。 小碗觉得自己一定会摔得狗吃屎。 不料身后的女子快她一步。 她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扶到一边。 随即站直身,神色淡淡地看向眼前来挑事的中年男子。 对方显然也被女子的刀势给震住,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恶声恶气道:“巫月,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邬映月冷眸看他:“有啊。” “有两句话,你要先听哪句?” 她握着刀柄,以刀尖点地,修长细瘦的手指轻敲着柄上的鎏金,看着有点漫不经心。 男子一噎,显然没料到她态度如此温和。 他冷哼一声,怒道:“什么先听哪句,我们当狱差的从不扭捏!” “麻利点,把两句道歉都说给老子听听!” 邬映月有些想笑。 “不好意思,道歉没有。” 她斜倚在身后的院墙,眉梢微微上挑,点漆般的墨眸中流淌出几分微微的挑衅。 “我就送你四个字。” “滚。” “滚远点。” 女子的声音偏软。 可语气却很硬。 中年男子被她简短的四个字气得胸闷气短,他弯腰捡起大刀,势必要与邬映月拼个你死我活。 怎料刀还没有砍出去,女子便精准抬脚,一下踹中他的手腕。 “咔嚓!” 一道清脆的骨裂声传来,持刀者痛得尖叫出声。 他丢开大刀,目眦欲裂地滚到地上翻来覆去。 “疼,好疼!” 旁观的众人纷纷一惊。 不是说来教训这姑娘吗? 怎么还没碰到她,他就被教训了? “李哥,你没事吧?” “李哥,我来帮你看看。” “唉呀妈呀,这一脚可不轻啊。” 看热闹的鬼侍围过来,一看见他被踹得红肿的手腕,便倒吸了口凉气,纷纷后退半步。 “这可不是小伤啊!” “是啊,下手简直太重了!” “巫月姑娘,你怎能如此残忍!” “是啊,太过分了,本就是你不占理,你还如此蛮横!” 众人悄悄观察着女子的神情。 见她今日确实有点不好惹,不由都歇了找茬的心思。 他们还是以理服人吧。 看这武力,他们确实打不过。 “对啊,本来就是你失约在先,李哥只是太生气了,才会对你动手。” “是啊,巫月,你不要太过计较了。” 指责声铺天盖地的涌来。 饶是好脾气的小碗,此时也忍不住为邬映月说话:“你们什么意思啊?” “明明是自己偷懒在先,还怪起小月了?” 邬映月看着马上就要冲出去为自己主持公道的圆脸姑娘,抬手把她拽了回来。 “你在后面待着。” “我自己来处理。” 小碗放心不下:“不行,你没看到他们一个个吗?跟你欠他们似的。” “刚才要不是你给我挡着,我半颗脑袋都没了。” 邬映月看着怒气冲冲的小碗,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 “嗯,我给你出气。” 她安抚好小碗,抬眸看向那些义愤填膺的鬼侍:“我何时答应了,要替你们值守?” “有代值文书?还是有我亲口答应的留影石碟?” 第79章 巡狱司大人:还认不出我吗 鬼侍们纷纷一愣。 这个,确实是没有。 可是......是她没拒绝啊? “我猜你们肯定会说我没有拒绝。” “但你们走之前,谁和我说过一句,小月姑娘,麻烦你今日帮我值守吧?” “有说吗?” 来这一个时辰,邬映月已经把原主的记忆吸收得七七八八。 她挑了下眉,扭头看向方才叫得最欢的男子:“你说了?” 后者脸色讪讪,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确实没说。 角落里的小个鬼侍有些不服:“那你也不能——” 邬映月哂笑一声,走到他面前,揪着他领子把他提溜出来。 “你看起来对我很有意见。” “怎么,你有对我说过吗?” 被拎出来的鬼侍比邬映月矮了半个头。 眼下被她从人群中单独拎出来,他脸色一红,瞬间哑口无言。 “看来你也没有咯。” 邬映月勾唇,轻嗤地笑了笑。 小个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我就是为李哥他们鸣不平。” “他们兢兢业业地干了大半个月,不过是放松了一两日,就被打上了红叉。” “出了红叉可是要被罚月俸的,李哥他们本就入不敷出,巫月姑娘,您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 小个子鬼侍措辞小心,生怕一个语气不好,就被女子揍一顿。 邬映月笑而不语。 那鬼侍见状,不由大胆了几分:“就算你心有怨气,也不能随便撂挑子不干啊,您平日只用负责守小殿下,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些狱差过得有多苦......” 邬映月懒得听,揪着领子的手一松,抬脚就踹向他的膝窝。 剧烈的痛感袭来,鬼侍哎呦一声,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这姑奶奶,刚不是还笑着的吗? 怎么突然变脸了? 邬映月一言不发,她踩着鬼侍的脚踝骨,眉梢一抬,凛冽的目光扫过众人。 “还有谁要出来说说吗?” 众人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彪悍。 他们瑟缩地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后退了半步。 “没.....没有了。” “没有就好。” 邬映月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她素手一扬,拎起大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刚才要动手的中年男子。 “那这位前辈,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中年男子痛得不行。 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木讷少言的小姑娘会暴力到这种程度。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一等鬼侍。 “没有,没有怨言了,都是误会。” 邬映月挑了下眉,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很好,那散了吧。” 邬映月将大刀插回剑鞘,后退半步,让出一条路给几人离开。 李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刀也顾不上捡,拔腿就跑。 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的小个子青年则尴尬地喊来同伴,让他们把自己搀扶起来。 一行人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来,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 他们飞快地离开小院,生怕走慢了,就被追过来的少女多踹几脚。 小院恢复平静。 被邬映月堵在后面的小碗终于松了口气。 “小月,你真是太厉害了。” 小碗满眼钦佩的看着她,叹气道:“我还以为有场恶仗要打,吓得我连增力符都用上了。” 邬映月看了眼她,想起苍梧厌还在屋中等着自己,不由道:“走吧。” 小碗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嘿嘿一笑,连忙道:“好嘞。” 她屁颠屁颠跟在邬映月后面,打算一起进院子。 可还没踏进院门,她忽然感觉有道森冷的熟悉气息逼近。 小碗身形一僵,赶紧攥住女子的衣摆。 被扯住衣角的邬映月也有点茫然,她回头看向小碗,眼底拂过一抹关切。 小碗不敢抬头。 她垂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葱削的指尖抬起,轻轻指了指后边。 “小月,巡狱司大人,好像来了。” “他在后面,应该是要找你。” 巡狱司大人? 邬映月疑惑地皱了皱眉,顺着小碗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瞧见个着鸦青长衫的少年。 黑色碎发,碧色眼眸,身姿颀长出尘,鸦青长衫外,还披了件大氅。 他五官清冷出挑,抿唇不语时,眉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看一眼,便觉得胆战心惊。 这不是敖澈吗? 他怎么会是这里的巡狱司? - 邬映月心头掠过几分茫然。 她站在原地缓了会神,整理好思绪,才抬眸看向站在那的少年。 “巡狱司大人。” 她屈膝冲少年行了礼。 后者微微颔首,视线从邬映月身上掠过,最后落到旁边的小碗身上。 “我与她有话要说。” 小碗:“啊?” 她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事。” “大人,小月,你们聊。” 小碗尴尬的笑了笑,冲邬映月递了个眼神,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子。 寂静的庭院外,只剩邬映月和巡狱司。 她看着男子那张和敖澈无异的脸,沉吟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巡狱司大人有何事吩咐?” 女子语气严肃,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少年眼睫微垂,碧色眼眸盯着她看了良久,才道:“方才我去了一趟水牢。” 邬映月一愣。 他去水牢了? 那不就意味着,他知道苍梧厌被自己带出来了? 邬映月不动声色地抬眸,道:“巡狱司大人去见小殿下了?” 巡狱司:“嗯。” 邬映月心头一紧。 她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怎知还未开口,男子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小殿下的状态,还不错。” “可以的话,你最好让他再坚持坚持。” “再过两日,陛下应该就会改主意了。” 邬映月:? 他不是去了水牢吗? 邬映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浮起几分警惕。 男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看不出半点情绪的眼眸中掠过淡淡的笑意。 “还认不出我吗?” “师妹。” 邬映月一惊。 “我费了一番功夫才让长相更贴近自己一点。” “我以为,我已经很明显了。” 确实挺明显的。 邬映月见到他第一眼,就认出这张脸和敖澈一样了。 但这是在幻象中。 而她又生性多疑。 所以接触的时候,邬映月并没有主动去问。 她以为...... 这是幻象特意捏造的假象。 敖澈垂着眸,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未曾移开半分。 邬映月尴尬道:“我还以为是巧合。” 巧合吗? 着鸦青色长衫的少年移开目光,清冷好看的脸上流淌出些许失落。 “对不起啦。” 邬映月看出他的失望,微微歪了下头:“等出幻象了,我一定弥补你。” 少年眼底的落寞消散几分,他微微勾了勾唇,道:“不用。” “不过,你还好吗?” 他刚刚似乎瞧见这边来了一群人。 但等他赶来时,师妹已经把他们收拾得差不多。 “我挺好的啊。” 邬映月随意地转了两圈:“喏,你看,完全没受伤。” “对了,师兄,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现在的长相,可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敖澈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怔了怔,道:“在那边,看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名字。” “还闻到了你和师兄的气息。” 邬映月闻言,心中不禁浮出几分疑惑。 龙的嗅觉也这么好吗? 她好像从未听说过。 “师兄他现在还好吗?” 邬映月点点头:“还行,他——” 邬映月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腕处传来微微的热意。 她低头一看,瞧见手腕内侧有道细细的红纹在不断闪烁。 邬映月眯起眼,凑近一看,是朵小小的红色番莲纹。 番莲纹若隐若现,看着有些妖冶。 邬映月不明所以,刚想问敖澈这是何物,下一瞬,耳边就炸开一道控诉意味极强的童声。 “巫月!你去哪了?!” “你难道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和你说过,你要是真把我丢下,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一辈子不够,我就恨你两辈子,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像鬼一样缠着你!” 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邬映月更迷惑了。 她怎么不知道,巫月的身上,还有可以和他联系的符咒? 邬映月听着那怨气十足的声音,想开口解释,又觉得无能为力。 她好像不太会用。 原主的脑子里,也搜不到半点讯息。 邬映月纠结一会,索性抬首,冲敖澈抱歉地笑了笑:“师兄,我先进去。” “苍梧厌.....嗯,小四师兄还在等我。” 敖澈表示理解。 “你先去吧。” 邬映月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进去。 可还没踏进室内,邬映月又被敖澈喊住。 “等等。” 邬映月回头,有些讶异:“怎么了?” 敖澈道:“你知道,要如何破除这重幻象吗?” “我们只有三日的时间。” 幻象的三日,相当于外界的三个时辰。 邬映月想起界石的提醒,道:“算是知道吧。” “我会尽量破除的。” 邬映月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内。 敖澈目送着她离去,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才慢慢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腕处不断闪烁的碎片。 师妹,她应该不知道,大家都很需要她吧。 手腕处的碎片微微发烫。 他抬手按住那点细碎的流光,低声道:“希望到时候,我不会吓到你。” 敖澈抬眸,视线掠过僻静的宅院,抬手捏诀,消失在原地。 - 院内。 苍梧厌坐在榻上。 他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女子,不高兴道:“出去这么久,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邬映月道:“我如果不想要你,我会把你带回来吗?” 幻境中的这个时节,正是深秋。 邬映月顿了顿,继续道:“不想管你的话,我完全可以把你丢在水牢里,继续袖手旁观的。” 苍梧厌气得瞪圆了眼:“你怎么这样?!” 邬映月反问:“我怎么不能这样?” 她平息完呼吸,反手关上门,撸起袖子,给苍梧厌看手腕上的红色番莲纹印记。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种上的?” 苍梧厌稚嫩的小脸上浮出几分心虚。 他低头看着少女手腕上的标记,扭扭捏捏好一会,才道:“这是短时效的连心咒。” “你给我沐浴的时候,我偷偷种的。” 第80章 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他似乎很喜欢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法咒。 邬映月早就见识过这一点。 她心中了然,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变。 榻上的小孩见她绷着脸,半晌没有说话,不由有点紧张。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会偷偷走掉。”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细瘦的手指却揪着衣角,不断地打圈。 刚刚,他好像听到她在外面和别人说话。 那人还是个男子。 苍梧厌很怕她见了那人之后,就会改变主意,心中一慌,就急着把她喊回来了。 “你生气了吗?” 室内有些安静。 见邬映月久久不说话,苍梧厌终究是沉不住气。 他丢掉身上裹着的外袍,光着脚跑到少女身边,讨好般扯了扯她的袖子。 “抱歉,我知道我做错了。” 邬映月低下头,就瞧见了这样一副光景。 四五岁的小孩穿着她改造的简朴衣裳,有些泛黄的柔软长发垂到脚踝。 他仰着脸,漂亮澄澈的眼眸中流露出微微的慌乱,细白的手指捏着她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邬映月忍不住道:“你对谁都这样吗?” 小孩蜷了蜷手指,乖巧地摇了摇头:“并不是。” “只有你。” “为什么?是我看起来比较好使唤一点?” 小孩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看着少女,瞳孔微缩,漂亮得近乎妖孽的面容上浮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种很亲切的气息。” 邬映月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漏洞:“既然都觉得我亲切了,为何不信任我?” “说了会带你走,我就不会把你丢在这里。” 小男孩闻言,攥着少女衣领的手紧了几分。 他绷紧的小脸柔和了几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止不住地翘起,看起来很是愉悦。 小孩就是好哄。 “我......我知道了。” “对了,你环境熟悉得怎么样了?” 邬映月道:“还行,有人带路,不至于晕头转向。” 苍梧厌睁大眼,有些好奇:“有人带路?” 是谁? 是外面那个男子吗? 邬映月并不知道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道:“就是住隔壁的姐姐。” “长得圆头圆脑的,很可爱,却喜欢把自己的脸化得乱七八糟的。” 说起小碗,邬映月算是来了点兴致。 但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太过疲乏。 邬映月伸完懒腰,莫名觉得有些困。 “我睡一觉。” “没事的话,不要喊醒我。” 邬映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看了眼那张铺得柔软舒适的床,转身就要过去。 怎料话音刚落,她的大腿就被人紧紧抱住。 “姐姐,我好冷。” 小孩抱着她的腿,弱小无助又可怜地仰脸看她。 邬映月低头,看见他冻得发白的脚丫。 完蛋,她这没有小孩能穿的鞋子。 虽说她这房间铺了地毯,但不穿鞋袜光着脚在地上跑,肯定还是会冷。 而且...... 邬映月看着那条被弄乱的长袍,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那东西,确实是太薄了。 “那你去睡床上,我在软榻上将就一下。” 邬映月看着他可怜,索性弯腰,一把抱起他。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小孩有点慌乱。 他紧紧搂住女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你不能陪我一起睡吗?” 第81章 带我走,你不会亏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不行。” 邬映月义正言辞地拒绝他。 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边,把小孩丢进柔软的被褥,给他掖好被子,打算离开。 这次没走两步,邬映月感觉自己的衣角又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扯住。 不用回头看,她都知道是谁。 邬映月无奈地转过身看他:“又怎么了,我的小殿下?” 苍梧厌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卷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铺开。 他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掠过些许乞求。 “姐姐,给我讲个故事吧。” 邬映月硬声硬气道:“不会。” 小孩撅着嘴,眼睛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 看起来好不委屈。 邬映月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无奈地叹了声气,坐到床边,道:“说吧,想听什么?” 苍梧厌变脸飞快。 他嘿嘿一笑,道:“姐姐就和我说一说,幽微境外的故事吧。” “我母后以前和我说,幽微境外的世界,很漂亮,很鲜活。” “姐姐,你有见过吗?” 邬映月有些意外。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踏出过幽微境吗?” 苍梧厌摇摇头:“没有。” “我出生后,母后就重病了。” “她没办法离开幽冥宫,更没办法离开幽微境。” “那你父亲呢?”邬映月问。 苍梧厌小声道:“父王也不许我出去。” “他很讨厌我的。” “我出生的时候,他骂我是个野种,非要拽着我滴血验亲。” 苍梧厌想起母亲说过的往事,眼底不觉闪过几丝怅然。 “但我母后阻止了。” “她骂我父王蠢笨,连民间的野路子都信。” “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我父王生了很大很大的气,他把母后困在偏殿,不让她出去,把刚出生的我丢给侍女,不让我和母后相见。” “我一岁的时候,就有自己的记忆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待在一个灰蒙蒙的小房子里。” “带我的侍女姐姐并不喜欢我,她总是会给我准备脏掉的水和餐食,把母后托人给我带的东西偷偷昧下,然后带出宫送人。” 说起从前,苍梧厌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早熟。 他翻了个身,看向神色复杂的女子。 “后来,她做的坏事被母后身边的侍者发现了,母后大发雷霆,把偏殿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然后以死相逼。” “父王赶了过来,他没有办法,只能把我送回母后身边。” “在母后身边的日子,我过得特别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父王看我们开心了,他就不开心了。” “他总是会过来发脾气,一开始我们都会不高兴,但后面我们便不在意了,他见我们没人搭理他,又接来一堆莺莺燕燕,成日带到我母后的面前。” 苍梧厌记得那个时候的母后总是很冷淡。 她看着父王搂着不同的女子出现,从来都不生气。 等他走了,还会抱着他,教育道:“阿厌日后长大了,可不要做朝三暮四的人。” 苍梧厌听得似懂非懂。 只知道点头答应。 他就这样陪着母后,看着父王来了一次又一次。 有一天,父亲好像很想激怒母后。 他带来一个和母后极为相似的女子,在他们面前旁若无人的亲热。 母亲终于生了气,她把烧热的茶盏砸在父王头上让他滚。 父亲的额头被砸破,他看着母后盛怒的样子,不怒反笑:“原来,你还是会在意。” 他若无其事地擦掉额前的血珠,揽着女人的细腰扬长而去,那张扬肆意的背影,像是在宣告他的单方面胜利。 但他不知道,就是那天开始,母后的病加重了。 她开始卧床不起,开始胡言乱语。 有时候看见苍梧厌坐在窗边读书,她还会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坐在我窗前?” 苍梧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放下书,坐到她身边陪她,告诉她:“我是你的孩子。” “原来你是我的孩子。” 她看着垂下来的床幔,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笑容苍白又无力。 “可是我的孩子,怎会在幽微境呢?” 那日,她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 苍梧厌坐在床边,陪了她很久。 天黑了,灯灭了。 他听着女人倚在床边,看着外面灰暗的天色,长长叹了一声气。 “和相爱之人成婚,也不过如此。” 说完,她闭上了眼,再也没有了气息。 床上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 苍梧厌愣愣地坐了一夜。 等次日父王来时,他才发现,母后离世了。 她的魂魄散了,没有停在幽微境,也没有归于天地。 父王找了很久,发现彻底寻不到母后的气息后,终于崩溃。 他疯了一般,抱着母后的尸体慌乱解释,见她不理自己,又潸然泪下,悔恨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母亲还是没醒。 他开始恼怒,开始怨恨,开始把所有的不甘和悔恨都撒到他身上。 “你这个野种!” “死的怎么不是你!” 父王甩了他很多个耳光。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被他那样看着,父王忽然像是慌了。 他看着他肿胀的脸,流血的唇角,和不甘的眼神,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对不起。” 苍梧厌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淌进他的衣领,濡湿了他大片衣服。 那似乎是眼泪。 “为什么要对不起?” 苍梧厌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没有办法理解:“父王,这一切,难道不是你期望发生的吗?” 苍梧厌觉得他的道歉很不真心。 因为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身上都残留着其他人的香气。 苍梧厌不解地道完心中的疑惑。 抱着他的男人几乎是一怔。 他不可置信的松开手,看向他的眼神中,浮起浓浓的惊诧。 “阿厌,你说什么?” 苍梧厌没有说话。 “你再说一遍!” 男人很是生气。 他看着不理他的苍梧厌,扬手就想打他。 可巴掌尚未落下,他就看到苍梧厌的眼瞳,在飞速褪色。 - 往事重提,苍梧厌有些难受。 “所以,姐姐你知道吗?” “我的眼睛,以前不是这个颜色的。” 邬映月有些怔愣。 “我的瞳色,其实蕴藏了我的天赋。” 他蹭了蹭少女的掌心,往她怀里拱了拱。 在鬼族一脉,银灰眼瞳,象征着天生的帝王相。 这也意味着,他父王的气运和能力,都会随着他的成长,被他吞噬。 “我其实很厉害的。” “父王是害怕我,才会一直这么对待我。” “所以姐姐,你带我走吧。” “带我走,你不会亏的。” 第82章 你哪里捡的小孩 小孩抱着邬映月的手,极力推销自己。 邬映月失笑。 她掠过心头泛起的酸涩,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嗯,带你走。” “真的,你没骗我?” 他仰起头,银灰色的眼眸亮了起来。 “没骗你。” “那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我一个人会有点害怕。” 小孩紧紧抱着邬映月的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邬映月叹息一声:“好吧。” “不过,我可能不能陪你太久。” 苍梧厌的眼睛睁大些许,瞳仁瞪得浑圆:“为何?” 邬映月挑眉:“我夜里要巡逻。” 邬映月也不知道这身体的原主为何那么有事业心,平日除了守着牢狱外,还时不时接点巡逻的差事。 巡逻的工作一月一次,好巧不巧,邬映月一来就给碰上了。 “巡逻......不能让别人去吗?” 小孩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舍。 邬映月笑了笑:“不行,快睡。” “你要不睡,我可就走了。” 邬映月作势要起来。 苍梧厌见状,赶紧收紧手:“我睡,我睡,我马上就睡。” 他往被子里一滚,双眸紧闭,长睫轻轻颤动,瓷白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紧张。 他像是很怕邬映月离开。 邬映月帮他撩开耳边的碎发,手掌滑到背后,轻轻拍起了他的背。 温和舒适的气息将苍梧厌包围,他眉眼舒展几分,终于愿意卸下防备,安心睡觉。 邬映月也有些困。 她靠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怎的,也跟着沉沉睡去。 - 再醒来时,外面已经是幽寂一片。 室内的灯快要燃尽。 邬映月睁开眼,就看见那点昏黄的烛影在幽暗的墙壁上跳动。 她起身想要去续个灯油,却发现胳膊像是被什么压住,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邬映月心中疑惑,低头一看,发现苍梧厌睡在她臂弯处。 他脑袋枕在她怀中,如瀑的长发散开,一部分被邬映月压在身下。 一部分缠在邬映月的指尖,滑滑的,带着点皂角的香气。 邬映月叹了口气,视线下移,发现他的手还嚣张地搭在自己的腰上。 这睡姿,真和她小时候有的一比。 邬映月生怕自己扯到他的头发,只能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脑袋,再把另一只手轻轻抽回。 但因为离得太近,饶是她万分谨慎,却还是不小心扯痛了他的发丝。 “唔.....” 低低的痛呼从他菲薄的唇中逸出。 邬映月吓得心都快悬起来了。 她赶紧揉了揉他被扯痛的地方,见他呼吸再度平稳,才松了口气,悄悄收回了手。 夜已经很深了。 邬映月打开腰间的鬼族令牌,一看,已经快三更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邬映月不敢再耽误。 她利落地跳下床,取下大刀,刚准备出门,就听到有人悄悄走到她门边,偷偷摸摸地叩响了她的房门。 “映月,起了吗?咱们该去巡逻了。” 来人刻意压低音量。 但因为其声线特别,不难听出是小碗的声音。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推开门准备跟上,走到人面前,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刚喊了自己什么。 “你叫我什么?” 邬映月反手关上门,看着换了一身黑衣的女子。 庭间的灯光很微弱。 邬映月低下头,便能看到她那张洗得干干净净的素白面容。 没有夸张的青黑眼圈,没有刻意涂上的大紫唇。 她五官清爽秀气,一双杏眼圆润漂亮,睫毛纤长,扑闪时宛若展翅欲飞的蝴蝶。 “我叫你映月啊,怎么了?” 圆脸女子见她有些不可思议,不由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我没洗干净吗?” “奇怪,我明明记得搓了两三遍诶。” “你是不知道,我一清醒就看到自己的眼睛成这样了,照镜子的时候差点没给我吓晕。” 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着,完全不给邬映月回答的机会。 邬映月看着她活力四射的模样,不觉弯了眉眼:“你是阿晚,对吗?” 圆脸女子一愣,眼底掠过浓浓的震惊:“你难道才知道吗?!” “映月,我真的要伤心了!” 桑晚记得自己一醒来就被困在一具身体里。 那个时候,她不能控制身体。 只能缩在角落,看着这具身体的另一股意识和面前的少女对话。 她记得这具身体喊她小月。 她似乎和她很亲近。 就算对面的少女神色淡淡,却还是会热情地贴上去。 桑晚当时觉得这人好傻。 可后面观察着,观察着,她忽然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眼前的少女,似乎就是她的师妹,邬映月。 只是她不明白,她和映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桑晚不太理解,便只能缩在身体里旁观。 她看着原主跑到房间,对着镜子满意地欣赏了一会,便跑到榻上去休息。 再然后,她就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她成了这个地方的“小碗”。 小碗,小晚,同样的读音,但写起来却天差地别。 桑晚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需要顶着一个这么随意的名字生活。 好在,这只是在幻象里。 桑晚收回思绪,她双手叉腰,佯装生气的看着女子。 邬映月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没忍住笑弯了眉眼:“早就知道啊。” “之前只是猜测,觉得小碗的性格有点像你。” 桑晚有些怀疑:“有吗?” “看到那么差的品味,你也会怀疑我?” 邬映月耸了耸肩:“这锅我可不背,我只是说你们性格像。” “好吧好吧,”桑晚大度地摆摆手,她把腰间的令牌拿出来,捧到邬映月面前,“这上面说,咱们今晚都要巡逻。” “三更快到了,我们走吧。” 邬映月点头,刚要答应,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哐当当——” 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桑晚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嘟哝道:“映月,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邬映月心虚地摸了下鼻尖:“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哐当!” 又是一声巨响。 桑晚狐疑地看向邬映月的身后,眼底闪过几分警惕:“你真的没听见吗?” “那声音,好像就是从你房间传来的。” 邬映月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释苍梧厌的身份。 “呃......内个内个......”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过去吧?” 她灵机一闪,作出一副紧迫的模样,拽着桑晚就要走。 桑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映月,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桑晚回过头,刚想去开门细看,就瞧见那扇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 一只雪白的小手探了出来。 桑晚脸色一变,把邬映月扯到自己身后。 “我就说了,这鬼族指定闹鬼!” 话音刚落,桑晚又看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探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粗糙,但意外合身的黑色衣服,微微卷曲的漂亮长发垂到脚踝。 乍一眼看,还以为是个小女孩。 桑晚的神色软了一点。 “是个妹妹鬼,应该没什么攻击力吧......” 桑晚煞有其事地拍了拍邬映月的肩膀,想示意她不要害怕。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那小孩仰着脸,冲她身后的女子脆生生地喊了句:“姐姐。” 童声稚嫩,但不难分出性别。 桑晚瞪大眼,怒骂道:“谁是你姐姐?” 小孩一愣。 他仰着脸,呆呆地看着牵手的两人,可爱乖巧的小脸上,浮出了一点疑惑。 “你牵着的那个,是我姐姐。” 桑晚冷哼一声,刚想说他痴心妄想。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一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 月光轻柔。 借着一点银辉,桑晚看见他线条流畅的脸型,瘦瘦尖尖的下巴,大而澄澈的银眸,挺翘的鼻子,和殷红小巧的唇。 桑晚霎时睁大了眼:“映月,你从哪捡来的小孩?” “看起来好乖!” 邬映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 原来乖小孩和小孩鬼之间,只差一个漂亮的长相。 不过,要怎么和她解释师兄的身份呢? 邬映月正犯难,却没想到一低头,就看见桑晚殷切地牵住自己的手,双眸中闪烁出母性的光辉。 第83章 不会给你拖后腿 “他一个人待在这实在是太可怜了。” “要不,我们带他走吧?” 邬映月挠了挠头。 “呃......” “你醒来之前,身体难道没有给你什么讯息吗?” 桑晚无辜地眨眨眼:“有一点,但我看得不耐烦,全跳过了。” 跳过了...... 桑晚是不是把这当成游戏了? 邬映月叹息一声,道:“我们巡逻的话,没办法带他。” “他是鬼族的小殿下,正在处罚期。” “要是被人发现我把他偷带出来了,他肯定会被关回去的。” 桑晚眨眼:“可这不是幻象吗?” “那些人,怕什么!要是发现了,我就把他们给斩了!” 邬映月幽幽道:“你是不是忘了,幻象也是规则的?” “我们现在能获取的信息很少,所以最好不要贸然行动。” “而且.....” 邬映月指了指满脸期待的小孩:“他要是出事了,我们所有进入幻象的人,都会被困在这里。” 桑晚脸上流露出些许可惜:“这也太麻烦了吧。” “不过,我有办法!” 她嘿嘿一笑,不知从哪摸出一件乌紫色的披风,丢给邬映月。 “我出来的时候,在房间的百宝箱里,找到了一件这个!” “隐身夜行衣!” “我看箱子里的介绍说,只要披了这件衣服,就可以在鬼族来去自由。” 邬映月:“......” 拽着邬映月衣角的苍梧厌:(?▽?) “怎么样,带他走吧?” “他看起来太可怜了。” 邬映月道:“天气很冷,他还没有鞋......” 邬映月还是认为,逃离前,他最好在被窝里待着。 然而她话音还没有落,桑晚就“锵锵~”地掏出一对可爱的虎头鞋。 “小碗的百宝箱里,还有双可变化大小的鞋子。” 邬映月震惊:“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能找到?” 桑晚嘿嘿道:“翻百宝箱的时候是顺手拿的。” “看她贴在箱子上的纸笺说,这是为她弟弟买的。” “她很久没回家,忘记弟弟已经长大,用不上了虎头鞋,还很惋惜来着。” “现在,刚好能派上用场了。” 桑晚说完,邬映月就感觉自己的衣角沉了沉。 她垂眸一看,瞧见小孩捏紧自己的衣角,粉雕玉琢的脸上浮出几分雀跃。 “姐姐,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哎。 行吧。 邬映月从桑晚手中接过虎头鞋,蹲下身给小孩穿上。 随即又拿过隐身风衣,套在他身上。 “这样冷吗?” 苍梧厌乖巧地摇摇头:“一点都不冷。” “那我们走吧。” 邬映月说完,又有些不放心,顿了顿,交代道: “如果受不住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我送你回来。” 苍梧厌小鸡啄米式点头。 桑晚道:“唉呀妈呀,这也太招人稀罕了。” “这到底是谁的幻象啊,咱能把他带走吗?” 邬映月有些汗颜:“你这口音谁给传染的?” 桑晚道:“当然是薛楚啊。” 原来如此。 邬映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弯腰抱起小孩。 她把隐身衣合上,那道小巧的身影消失不见。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指尖,邬映月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拔出长刀。 “走吧。” “去巡逻。” 邬映月听到怀里的小孩咯咯笑出声。 桑晚好奇地追上来:“你还没告诉我呢。” 邬映月斜睨了她一眼:“你最好不要知道。” 不然以她的胆子,出了幻境,她会被苍梧厌吓哭。 “好吧。” 第84章 幼年版殷玄 夜色漫长。 邬映月和桑晚赶过去交接时,那头的领队已经在骂骂咧咧。 “今夜替班的人呢,又死哪去了?” 被迫留下的侍卫压低了头,瑟缩道:“不......不知道啊,以往这个时候,她们已经过来了。” “我刚传讯,她们也不搭理我......” “这些不靠谱的!今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你,把她们的名字交给我,我去找!” 侍卫的腿抖了抖:“我......我也不太清楚名字。” “你不是能给她们传讯吗?”领队吹胡子瞪眼。 侍卫尴尬道:“她们是一等鬼侍啊,我只能看到代号,看不见名字。” “爹的,你干什么吃的!” 领队越听越气,大手一抬,手中的长刀就架到了小侍卫的脖子上。 小侍卫瑟瑟发抖,刚想求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他想回头看看来的是谁,结果一扭头,就被刀刃上的寒光晃得说不出话。 “老实”点!” 领队恶声恶气地开口。 他正想再训两句,就听到那阵脚步声渐近。 他疑惑抬头,闻声看去,瞧见两个戴着面具的女鬼侍抱着大刀,颠颠地跑过来。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 前面的女鬼侍身子娇小些,她嗓音明快,语气粲然,让人生不出责骂的心思。 后面的鬼侍个子高挑些,她单手提刀,步伐淡然自若,身上气质冷冽,看起来很不好惹。 领队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了些许。 “你们怎的来这么晚?” 他收了刀,夺了小侍卫中的巡逻木牌,丢给两人。 “今夜人手紧, 你们两个负责幽冥宫东边一带。” 邬映月没动,让桑晚替她接了牌子。 “东边一带?” 桑晚记不清半点,只能求救邬映月。 “墨弦宫?” 邬映月看向那领队。 “嗯,那边最近有贵客。” “巡逻的时候认真点,别让无关人士惊扰了他们。” 邬映月“嗯”了一声:“知道了。” “走吧。” 邬映月看向桑晚,示意她跟上。 桑晚道了声“好嘞”,快步追上。 还没走远,两人就听见那小侍卫问:“领队,我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领队冷声一哼:“当然不行!” 小侍卫震惊:“可我手牌都交出去了!” 领队道:“那不然呢,你不交过去的话,怎么让你无偿巡逻?” “走吧,最近巡逻部财政吃紧,你作为部下成员,得体谅上级,你放心,不会亏待你们的,等这次庆典一过,老子给你们发奖金!” 领队的声音被风吹散。 桑晚疑惑地看了眼身后,嘀咕道:“这鬼域的制度太不合理了吧,简直把人当牛马使。” 邬映月很是淡定:“其实到哪都一样。” 她以前在宗门跑腿的时候,有些师兄师姐也没少这么为难她们小弟子。 “不过,外面应该只是少数。” 邬映月领着桑晚来到墨弦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分头行动。 “那我去那边了,你在这边小心点。” 桑晚不放心的说完,又特意叮嘱一句:“面具一定要记得戴好。” 邬映月“嗯”了一声,看着桑晚走远,才把怀中的小孩放下来。 苍梧厌终于落地,他双腿飘忽,站在地上,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仰起头,看向邬映月,脑袋上的宽大帽檐滑落下来。 小孩精致的面容完全露出。 邬映月捏了捏他的脸,道:“还好吗?” 苍梧厌点点头,刚想回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满含惊慌的吸气声。 这道吸气声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苍梧厌和邬映月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 月光疏朗。 他们看见一个穿着女装的红眸小孩捂着嘴,慌乱地躲到墨弦宫外的灌木丛之间。 “你们,你们......” 看见那张脸时,邬映月意外的放下心来。 她还以为是谁。 原来是幼年版殷玄。 第85章 哭了 邬映月见过殷玄。 但彼时的苍梧厌,明显还不认识他。 他回头看着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恶声恶气道:“你是谁,怎么在这?” 苍梧厌凶的不行。 邬映月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抬手给他拉好帽檐,随即起身,看向目露警惕的小殷玄。 “你是魔族的小殿下吗?”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邬映月戴了替岗时的必备面具,所以被发现时,依旧很坦然。 小殷玄看着她,紧张的咬了咬唇。 他后退半步,奶声奶气道:“关......关你什么事!” “你走开!” 他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朝邬映月丢去。 似乎想借这种方法,将她吓远一点。 邬映月很是淡定。 她抬起手,轻松地接过石头,挑眉道:“这是殿下要送我的礼物吗?” “还不错,收下了。” 小殷玄听着她的话,蹲在原地愣了一会,忽然瘪起嘴,眼中聚起一点细碎的泪光。 邬映月:“?” 她看着小孩盛满泪水的红色眼眸,以及他那副要哭不哭的神情,登时有点疑惑。 她不是在调节气氛吗? 怎么还哭了? 邬映月百思不得其解时,藏在隐身夜行衣后的苍梧厌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袍角。 “姐姐,你这是在侮辱她。” 邬映月心想,怎么会! 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邬映月还没问为什么,苍梧厌就像是猜到了一般,很是自然的解答起来:“对她而言,丢石头是警告。” “但你的话会让她觉得,在你眼里,她的防卫就是个笑话。” 苍梧厌很有体会。 弱小的人连生气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 苍梧厌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小殷玄听到空中莫名出现的声音,更是紧张了起来。 他忍着眼泪,拣了一堆树杈子小石子,一股脑地朝邬映月丢去。 邬映月弯腰搂过苍梧厌,自然地躲开他的攻击。 这个闪身对于小殷玄简直就是莫大的冲击。 他看着对着空气做奇怪动作的女子,和她身侧那把锃亮的大刀,再也憋不住泪水。 珍珠般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瘪着嘴,忍着不发出声音。 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邬映月看着他哭得险些摔倒,没忍住放下苍梧厌,伸手把可怜兮兮的小殷玄抱入怀中。 “有这么丢脸吗?” 邬映月为难道:“我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三岁的人,自尊心怎么那么强。 许是他本就害怕,被邬映月一抱,他哭得更厉害了。 他埋进女子的颈窝,一抽一抽地哭泣。 温热的泪水顺着衣服渗了进来,邬映月感受着肩上的潮意,尴尬道:“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 “白天见到你的时候,你也不是这样的啊。” 白天? 怀中的小孩像是捕捉到关键词,猛地仰起了脸。 晶莹的泪珠还挂在他浓密的卷睫上,邬映月借着月光,看着他哭红的鼻子,挑眉道:“怎么,记起来了?” 许是因为哭过,他的眼瞳澄澈明亮,像是被水洗过的红宝石。 邬映月耐心地看着他,道:“还要哭吗?” 小孩摇了摇头。 第86章 不管何时,我都会认出你 邬映月抱着轻飘飘的他,刚想再问些什么。 就感觉袍角又被人扯了扯。 邬映月低头,看见苍梧厌气鼓鼓地掀开帽檐。 他仰着脸,单手叉腰,银灰的眼瞳瞪得滚圆:“你怎么抱她那么久!” “你都没有这样安慰我!” 苍梧厌真的很生气。 他撒泼打滚、阐述自我才能换来的垂怜,凭什么这小女孩哭一哭就能得到! 这不公平! 苍梧厌心里酸得不行,他很想伸手把邬映月怀里的人拽下来,但考虑到自己的动作可能会伤到他,不由又收回了手。 “姐姐,你把他放下来。” 邬映月有点意外,但想了想,又觉得他的控诉很合理。 “嗯。” 邬映月弯腰,准备把小殷玄放下去。 怎知还没松手,小殷玄就惊恐地瞪大眼,双手缠紧邬映月的脖子,害怕地往她怀里缩。 “不要。” 细细的嗓音传入耳中。 邬映月一怔。 她没听错吧? 他刚刚是说话了吗? 邬映月诧异地低下头,就看见殷玄死死地抱着她,不肯分给苍梧厌半点眼神。 “为什么不要?” “你觉得占着别人的姐姐很合理吗?” 苍梧厌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比他父王还不要脸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愈发恶劣。 “你这是小偷,是强盗!” 殷玄对他的单方面审判置之不理,他缩在邬映月怀里,只小声地重复一个词。 “害怕。” 邬映月有些惊讶:“你怕他吗?” 殷玄闷在她怀里,好一会才点点头:“鬼。” “只有脑袋的鬼。” 他试图和邬映月解释。 苍梧厌震惊了:“什么鬼不鬼的?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我是鬼族,是至阴之体,我有肉身的。” 在苍梧厌心中,鬼族和鬼是有壁的。 “而且!谁说我只有脑袋!” 邬映月也不禁为他解释:“你确实误会他了。” “他身上穿的是隐身夜行衣,帽子掉了,才会只会露出头。” 小殷玄疑惑地抬头,跟着少女重复:“隐身、夜行衣?” 殷玄两三岁的年纪,话说的似乎不太利索。 可他咬字清晰无比,还带着点软软的颤音。 “嗯。” 小殷玄歪了下脑袋,才敢低头去看苍梧厌。 “不是鬼。” “是穿了,夜行衣?” 苍梧厌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又怎样,你还是魔呢。” “小女孩,就是胆子小。” 邬映月忍不住纠正他:“他不是女孩子。” “而且,小女孩的胆子也不一定小。” 邬映月小时候很淘气。 四五岁的时候,她仗着有爷爷宠爱,甚至能爬到树上掏鸟蛋。 除了鸟蛋,蛇蛋她也敢摸。 但摸了的下场是,那条脖子带白花纹的粗黑大蛇扁着脑袋,竖着身子,追了她二里地。 等村里的大叔拿了驱蛇灵药赶过来,她才得以脱身。 所以,邬映月还是有一点点怕蛇的。 除此之外,她都胆子大。 “她怎么会不是小女孩,她......” 苍梧厌瞪大眼,似乎想和邬映月争辩。 但还没开口,就被殷玄的话打断:“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女孩?” 他下意识摸了下耳垂上挂着的孔雀蓝耳珰,道:“哥哥明明说,我很像。” 邬映月弯了眉眼。 若是她不知晓这是师兄,她也会觉得很像。 “这是我的秘密。” 殷玄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惊喜:“你很厉害。” 他环住女子的脖颈,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的墨弦宫传来一道细微的“吱呀”声。 有人推开了偏殿的小门,惊慌地跑了出来。 “小玄,小玄?” “你在哪?” 他不敢大声,就算慌乱,也是刻意压着嗓子。 殷玄一惊,赶紧挣开邬映月的手,从她怀里跳了出来。 “哥哥,我在这!” “我在这!” 小孩高高地举起脚,生怕那人找不到他。 苍梧厌一脸疑惑:“怎么那么多孩子......” “姐姐,我被关在水牢的这段时间,我父王又有新欢了吗?” “他是不是偷偷生了很多私生子?” 邬映月好笑地点了下他的脑袋。 “听课不认真。” “他是魔族的,他哥哥自然也是魔族的。” “他们是魔族的双生子,应该比你小一两岁。” “至于你父亲的私生子,应该是有,但还没生下来。”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苍梧厌的弟弟妹妹还在那几个宠妃的肚子里。 苍梧厌捂着脑袋,轻轻“噢”了一声。 他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靠近。 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孩推开他,飞快地拉过他对面的小女孩,带她躲到一旁。 “你们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你们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小孩着一身宝蓝色长衫,柔滑的长发被一根细细的宝蓝色丝带绑着。 他张开双臂,警惕地把小女孩护在身后,潋滟的紫眸中盈满了威胁。 苍梧厌有些不高兴:“这话,换我问你们才对。” 苍梧厌顿了顿,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对。” “你们不是双生子吗?” “你说话,怎么会比他快那么多?” 小殷离防御心十足,苍梧厌一问,他便冷冷地瞪向他:“关你什么事!” 苍梧厌一噎。 好吧。 他相信了。 他们确实是一个妈妈生的。 也确实是双生子。 苍梧厌看着那两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感慨的摇了摇头。 他们不仅长得一模一样。 说这话的语气,更是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苍梧厌不禁有点艳羡。 他父王,真是不行啊。 要是母后当初能换个夫君,说不定他也有个双胞胎弟弟了。 邬映月似是读懂了他的想法,忍不住道:“你母后要是换个夫君,生出来的小孩,就不是你了。” 苍梧厌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喔。” 他沉默一会,又似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她要是换个能让她幸福,让她长命几千岁的夫君。” “没有我,也没关系。” 苍梧厌黯然地说完,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被女子弯腰,一把抱了起来。 “不要把这些东西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她笑着揉揉他脑袋。 “没有你的话,你是没关系,我有很大的关系。” 苍梧厌瞳孔一震,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问出声:“为什么?” 邬映月道:“你不是猜过……我是从外面来的人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很久以后,会再次遇见呢?” 苍梧厌忍不住揪住邬映月的衣服。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是为你而来的啊。” 女子的语气很平淡。 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 “我.....我不太理解。” 苍梧厌感觉有一些陌生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这具躯体下,少女真实的面容。 邬映月揉揉他的脑袋:“不理解也没关系。” “等带你离开这里之后,你就明白了。” 他头发的手感很好。 邬映月把他头发揉乱,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反正,你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 不能被困在满是创伤的回忆幻象里。 也不能被困在幻境编织的美梦中。 她要带他回家。 苍梧厌听得似懂非懂。 “好。” “但是姐姐......” 但是他这一刻,没办法不贪恋这一点难得的温暖。 “你真的,不会抛下我吗?” 他松了手,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嗯,不会。” 就像在很多个危险的时刻,他不会抛弃她一样。 “嗯,那我记住了。” 苍梧厌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邬映月被他逗笑:“那你呢?” “等出了这里,你应该就认不出我了吧?” 苍梧厌板着脸,严肃道:“不会的。” 他盯着她的面具,脑子里描绘了一遍她的眼眸。 什么都能变,眼睛是变不了的。 苍梧厌记得,她和那个小月最大的不同点,就是眼睛。 “我会认出你的。” “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会。” 他认真道。 第87章 巡狱司,你真的很装 月色无边。 小殷离看着面前那个高挑的蒙面女子,秀气的眉毛皱紧,道:“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苍梧厌唇角的笑容一凝。 他回头瞪了眼扫兴的小男孩,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冷哼一声,又看向那个女装打扮的小孩。 “我还想问问你们,你们半夜三更不休息,在这作甚?” 小殷离的紫眸闪了闪,他低下头,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殷玄。 殷玄目光闪烁,小声道:“我睡不着。” 苍梧厌道:“骗人!” 殷玄眨了眨眼,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流淌出几分害怕。 “我没有骗人......” 眼看着三个小孩就要吵起来。 邬映月无奈叹气,赶紧上前打断。 “别吵了。” “时候不早了,几位殿下早些去休息吧。” 邬映月放下苍梧厌,准备牵着他去巡逻。 不料还没走几步,就被跑过来的小殷玄扯住衣角。 “姐姐,你可以不要走吗?” 不知为何,殷玄对这个姐姐很是亲切。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她。 可具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殷玄又想不起来。 “为何?” 邬映月有些惊讶地看着殷玄,道:“你们不是害怕我吗?” 殷玄一愣:“没有。” “没有害怕姐姐。” 殷玄此话一出,身后的殷离便不悦地皱起眉。 “小玄,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在外面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他冷冷地说完,伸出手,想把殷玄拽了回来。 殷玄有些舍不得。 他紧紧地揪着邬映月的袍角,道:“哥哥,她不是坏人。” “真的。” 殷玄一边说着,一边抱住邬映月的大腿。 殷离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再不进去,他就要回来了!” “要是被他发现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一提到他,殷玄滚圆的瞳仁骤然一缩。 他害怕地缩到邬映月身后,眼底闪过几分惊惧:“哥哥,我不想回去。” 殷离闻言,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小玄,你听话。” 殷玄并不理会。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缠着邬映月。 邬映月感觉抱着自己的那双小手越收越紧,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她身体里。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邬映月和怀中的苍梧厌对望一会,索性道:“我送你们回宫。” “今夜,我就守在外面,你们若是害怕,随时可以唤我。” 苍梧厌一听,瞬间不乐意了:“不行!” “姐姐,我们......” 眼看着他又要抗议,邬映月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安静一点。” “不然,我把你也送回去。” 话音一落,苍梧厌瞬间老实。 他呜呜两声,乖乖缩回邬映月怀里。 而邬映月身侧,紧紧抱着他的小孩终于敢抬头。 他仰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邬映月,道:“姐姐,你真的会守在这吗?” 邬映月点头。 殷玄瞧见她一口答应,心中一喜,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十米开外,传来一串时重时轻的脚步声。 淡淡的魔气顺风飘来, 殷玄感受着空气中浮动的压迫感,粉嫩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 “哥哥,他回来了。” 殷玄唇色苍白。 他满脸惊慌地看向身后的紫眸男孩。 后者也抿紧了唇,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凝重。 殷玄手脚冰凉,险些有些站不住。 殷离看着他,咬了咬唇,道:“你别害怕,我来想办法。”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 邬映月站在原地,仿佛还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 她侧过眸,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高大的墙角下,有道颀长的影子慢慢靠近。 沉重的威压迎面扑来。 邬映月听到殷玄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不想看见他吗?” 殷玄摇摇头:“不想。” 邬映月抬眸看向一脸严肃的殷离:“那你呢?” 殷离攥紧手,道:“我要守着小玄。” 他声音虽小,但语气极其坚定。 苍梧厌闻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身侧,邬映月看着两个下定决心的小孩,深吸了口气,道:“那我有个办法。” 邬映月低下头,视线落到苍梧厌的头顶。 苍梧厌心底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姐姐,你说的是什么办——诶?!!” 话还没说完,苍梧厌忽然觉得身上一凉。 身上的隐身夜行衣被女子一下掀起。 苍梧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丢到背上。 “抱紧了,阿厌。” 这次没喊殿下。 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苍梧厌来不及细想。 他生怕自己掉下去,只能伸手,紧紧地抱住女子细长的脖颈。 颈间传来微微的窒息感,邬映月两眼一白,差点没背过气去。 “倒也不用那么紧。” 她缓了过来,把长袍披到身上,又弯下腰,左右手一拢,把发呆的兄弟俩同时抱起。 殷玄和殷离只觉得脚下一轻,反应过来时,他们两人已经双脚腾空,稳坐邬映月怀中。 隐身衣袍下,柚子花香浮动。 殷玄和殷离靠在她身上,不约而同地听到了她砰砰的心跳声。 前所未有的温暖感觉将他们包围,心中的紧张和惊恐,似乎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殷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殷玄则是吸了吸鼻子,往邬映月怀里拱了拱。 “别乱动,我要掉下去了。” 苍梧厌不满的声音传来。 殷玄险些哭出来:“对不起。” 邬映月:“你们别说话。” 那人似乎更近了。 邬映月目测了一下距离,担心自己会被撞上,于是揣着三个崽,艰难地往墨弦宫外的桂树下挪了挪。 一步,两步,等她全身都隐入阴影了,邬映月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就在这等吧。 邬映月安抚性的拍拍三个崽,让他们不要担心。 然后便站在树下,看着那位醉醺醺的魔尊脚步虚浮地从转角走出,歪歪扭扭地朝着墨弦宫走去。 他像是喝了很多酒,两颊还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但尽管如此,他的俊朗依旧不减。 朦胧的月光照耀在他脸上,为他添了几分独特的倜傥。 邬映月看着这人路过,心想怪不得五师兄和六师兄出落得那么好看。 原来一半是遗传了前魔尊。 邬映月心中感慨,本以为能就此目送他回去,却不料男子走到一半,忽然拐了回来。 “什么气味?” 他站直身,泛着朦胧醉意的凤眸望向那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 夜里很静,微风拂过,带出沙沙的声响。 魔尊皱起眉。 他嗅着空中浮动的柚子花香,凤眸中掠过极淡的疑惑。 这里明明长的是桂花树,为何会有柚子花香? 不对劲。 魔尊想了想,又往这边靠近了几步。 浓重的威压慢慢靠近,邬映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她身上抱着的几个小崽子感受着那股压迫感,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慢慢靠近。 眼看着那衣着华贵的男子马上就要走到桂花树下。 倏然,一道清冷的嗓音凭空响起。 “魔尊大人,留步。” 那声音很近,近得让邬映月觉得,他是在自己耳边说的。 邬映月身形一僵,差点有些没抱稳。 右手边的殷离险些滑下去。 邬映月心中慌乱,刚想去捞,就感觉旁边有人伸出手,淡然自若地托住了殷离的臀。 “此乃墨弦宫的通神桂树,非我鬼族,不可靠近。” 男声清澈,如同春日初融的雪水,凛冽而干净。 邬映月觉得耳熟,想了一会才记起,这是敖澈的声音。 哇。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监察牢狱吗? 怎么会来这里。 真是及时雨。 邬映月想着想着,就听到不远处的魔尊轻哼一声,质疑道:“你们鬼族还搞什么通神树?” “毛病。” “你以为我很想过去看吗?” 他冷声说完,慵懒转身,故作淡定地走了回去。 他似是想装作自己没醉,每一步都走得刻意而认真。 邬映月想笑,又觉得不太好,抿抿唇,刚想把笑憋回去,就听到身侧的男子再度开口:“魔尊大人喝醉了吗?需要下官送您回去吗?” 魔尊怒了:“谁说的?” 他加快步伐,七拐八拐的跑进墨弦宫,踏进宫门前,回头瞪了眼树下立着的玄衣男子。 “本尊千杯不倒好不好!” “还有。” “巡狱司,你真的很装。” 第88章 制造赝品 墨弦宫廊前的灯火幽幽。 宫内的灯在男子进去的一瞬间,被人“啪”地一下灭掉。 “怎么没点灯?来人,来......” 魔尊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邬映月看着宫里的动静,不禁有点傻眼。 他这是睡着了还是被打晕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身侧凭空出现的少年。 “师......不对,巡狱司大人,您刚刚那是......” 敖澈垂眸看了过来:“动用了一点让他睡着的办法。” “那刚刚你说,这桂花树是鬼族的神树,非鬼族者不可靠近......” 邬映月一遍复述着他的话,一边低下头,看了眼怀中两个安然无恙的小孩。 敖澈淡然道:“骗他的。” “这会不会不太好?”邬映月有点担忧。 敖澈道:“无碍,这是在幻象中。” 说到幻象,邬映月心中的忐忑瞬间化为心安理得。 “而且,就算骗了也无碍,他已不在世上,不会出来讨说法的。” 邬映月想想,也觉得对。 “不过,你不要把斗篷摘一摘吗?” 清浅的声音传入耳中。 邬映月恍然大悟,弯下腰,刚想把身上的小孩放下来,就感觉一股清冽的气息靠近。 下一瞬,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了宽大的帽檐,微凉的指腹落到她颈间,细致地帮她解开了外袍。 邬映月懵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敖澈已经伸手,把殷玄和殷离抱了过来。 冷寒的气息靠近,小殷离眉心一皱,下意识想反抗,一抬手,就捶到男子紧实的胸膛。 他懵了一瞬,眼底掠过不可置信,想挣扎,却被男子紧紧抱住。 “再乱动,就把你们两个都丢回去。” 敖澈眯起眼,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威胁。 小殷离抿了抿唇,心底莫名有些发怵。 “你是谁?” 敖澈道:“刚刚没听到吗?” “我是鬼族的巡狱司。” 小殷离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小声道:“不信。” 敖澈:“喔。” 说出这话时,邬映月没忍住抬起眼,看向敖澈。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 邬映月摇摇头,把身后的苍梧厌放下来,抬手指了指这三个萝卜丁。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幻象破除之前,我们要一直带着他们吗?” 敖澈掂了掂自己抱着的两个小人,淡声道:“这两个不用。” 小殷玄虽听不懂他们说的幻象是何物,但一听敖澈说不用带着他们,他小脸绷紧,顿时严肃起来。 “为什么不带我?” 敖澈薄唇微动,幽绿的眼眸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会很麻烦。” 这次幻象的核心,在四师兄身上。 只要带他逃离,幻象便可破除。 只不过...... 邬映月和敖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模一样的两人。 这两个小孩体内,应该是五师兄和六师兄的灵魂吧。 否则,以他们少时的性格来说,他们绝对不会对他们两个陌生人这般亲近。 “你们也要跟我们走吗?” “你们父亲......” 邬映月担忧开口,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小孩瘪着嘴,葡萄大的红眸中闪烁着点点的亮光。 “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他会欺负我们。” 邬映月道:“那你们,想跟着我们?” 殷离有些犹豫,刚想否认,就看到殷玄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 “嗯!” 敖澈道:“跟着可以。” “但需要你们答应一件事。” 殷玄下意识看过去:“什么事?” “只要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小殷玄傲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敖澈看着他,轻轻勾起了唇:“第一,你们不许哭。” “第二,把你们身上最喜欢的东西给我。” 小殷玄一愣,澄澈的眼眸中闪过几分犹豫。 殷离则是皱紧眉,看向旁边站着的女子:“是你的意思吗?” 邬映月一愣:“为什么问我?” 殷离抿了抿唇:“是你的话,我不太敢给。” “是他的话,我会考虑一下。” 邬映月:“......”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觉得她不靠谱吗! 邬映月一阵气闷,正想转身继续去巡逻,不料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姐姐,我的,给你。” 殷玄纠结一会,终于愿意取下自己最喜欢的小玉佩,递给邬映月。 邬映月一愣。 她接过玉佩,下意识看向敖澈。 后者勾了勾唇,从邬映月手中接过玉佩,指尖轻点,一道粲然的青光闪过,下一瞬,地上就多了个和殷玄一模一样的小孩。 殷玄一愣。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双目失神的另一个自己,眼底闪过微微的疑惑。 “这是......我?” 敖澈道:“总得有人替你们守在魔尊身边。” 敖澈说完,不等殷离纠结,抬手就扯下他腰间的同款玉佩。 同样是青光闪过,邬映月甚至没来得及眨眼,地上就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假“殷离”。 “好了,可以走了。” 敖澈说完,轻轻打了个响指。 邬映月不明所以,刚想追问,就瞧见眼前的天地忽然逆转。 天地皆暗,倏然,一道耀眼的白光不知从何处折射出来。 明亮炙热的光芒将他们几人包围,邬映月被光刺得什么都看不见。 她下意识抬手,想挡住眼前的光芒。 怎知瞬息间,眼前便换了一幅场景。 - 灼热的气息褪去,刺目的光芒也消失不见。 邬映月睁开眼,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辉煌宫殿,一时有些怔愣。 邬映月低下头,发现自己还换了身衣服。 先前那套玄色制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薄软清凉的粉色裙装。 这裙装,有点像鬼族侍女穿的。 邬映月不自在的动了两下,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金丝木托盘中。 金丝木托盘里放着两方酒樽,酒樽中,红色酒液半满,凑近一闻,还能嗅到些许葡萄的果香。 这是葡萄酒吗? 邬映月不由疑惑。 她这是在哪? 怎么会在这端酒? 师兄他们和桑晚,都去哪了? 邬映月抬眼,看着眼前擦得锃亮的长廊,和张灯结彩的宫殿,眉心微微蹙起。 她端着托盘,想调头就走,却不料刚转身,就被一道俏影挡住去路。 “映月,你也在这?” “太好了,我以为就我忽然换了个地方,给我吓死了。” 穿着淡粉色裙装的女子抱着把和长相不符的大刀,眼巴巴朝邬映月走过来。 邬映月抬眸,看着那张可爱的面容,眉头的疑惑散去些许。 “阿晚,我们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 桑晚费力地把刀扛到背后,道:“好像是幽冥宫。”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堆和咱们穿的一样的,她们抱着一堆花花草草,说什么......” 桑晚有些记不起来了。 她支着下巴想了好一会,终于回忆起来:“他们说,今日是庆典!” “映月,你知道这什么东西吗?” 桑晚殷切地看着她,还没说完,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说,这鬼地方真邪门,我刚还在巡逻呢,结果走到一半,忽然被人敲晕了。” “我以为我要死了,结果一睁眼,就到现在了。” “映月,你说咱们要怎么做才能出去,我有点不想继续了,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这身体也不大好使,笨手笨脚的......” 桑晚有些嫌弃地吐槽着,说完,她单手扛着刀,走到映月身边,捏了下她的腰。 唔。 好紧实的腰部肌理。 隔着薄薄的衣衫,桑晚甚至还能摸到女子锻炼出来的紧致线条。 “你的身材好好。” 桑晚由衷地夸赞。 邬映月看着她的所作所为,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阿晚,我们......” 她换成单手托盘子,另一只手拍开桑晚作乱的“魔爪”。 然而桑晚这次刀也不要了。 她放下武器,腾出手,双眸发亮:“再摸一下下。” “等我回去了,我也这么练。” 邬映月有点囧:“再摸下去,我们可能就要被困在了。” “到时候别说回去了,光说咱俩,都要被扣在这做一辈子的侍女。” 桑晚没想到后果这么吓人,她飞快地收回手,老老实实地抱着刀站到一边。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邬映月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她把托盘放到一边,拉着桑晚就准备开溜。 “咱们出去看看。” 破除幻象的关键点在苍梧厌。 她们得去找到苍梧厌......还有其他的几个师兄。 邬映月在脑海里捋了一遍进程,拽着桑晚跑到长廊拐角。 见无人瞧见,她松了口气,打算继续跑。 不料一转身,她就撞到了一堵坚硬的肉墙。 “嘶——” 幻象中,痛感依旧存在。 邬映月撞得鼻头发麻,眼泪险些掉了出来。 来人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这位姑娘,你要去哪?” 略微熟悉的嗓音,略微贱兮兮的语气。 邬映月听着这声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抬起眼,定睛一看,瞧见一张放大的邪肆俊脸。 呃。 这不是前魔尊吗? 邬映月骂了句倒霉,下意识垂眸,看向他身侧。 只见他两侧一边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面容精致,模样乖巧,加上打扮的很喜气,看起来很是可爱。 只不过,这种可爱似乎带着几分死板。 邬映月看着他们无神的眼眸,愣了一下。 这好像,是敖澈用殷离和殷玄的贴身用品变出来的赝品...... 邬映月多看了两眼,就听见头顶的男子轻笑一声,道:“这位姑娘,你是想做我孩子的后母吗?” “嗯~鬼族一等侍卫,怎么会在这做端盘子倒水的杂活?” “虽说出身低了点,但身段不错。” “姑娘不若跟我回魔族吧,我许你一个侧妃之位......” 第89章 还要我请你吗 男子越说越过分。 邬映月听着他挑逗的语气,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她攥紧拳,压下心头那股把他揍一顿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大人说笑了——” 邬映月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眼前的男人两眼一翻,直直地向后倒去。 她一愣,抬眼望去,就瞧见桑晚不知何时绕到魔尊身后。 她举着那把银光闪闪的大刀,刀柄微侧,扁平的刀面朝着男子刚站的方向。 见男子倒下,她扛着刀的手微微下放,紧锁的眉头舒展几分,点漆般的眼眸里,流淌出明晃晃的满意。 “呼,轻松解决嘛~” “让你口出狂言调戏我师妹,活该。” 桑晚踹了下晕倒的人,又掂了掂重重的大刀,高兴道:“我还是有点天赋在的。” “映月,你说咱们出幻象后,我要不要转去做刀修啊?” 邬映月看着她那双盈满雀跃的眼睛,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对。 邬映月想了想,又飞快地摇了摇头:“我拒绝。” 桑晚不乐意了:“为什么?” 邬映月指着桑晚上臂鼓起的肌肉,诚恳道:“你现实里的肌肉,没这么结实。” 桑晚的笑容几乎是瞬间凝固。 她哼了一声,道:“我回去就练!” 说完,她羡慕的看向邬映月的腰,手又有点痒。 邬映月察觉到她的意图,后退两步,捂住自己的腰,神色坚定得仿佛要去除妖:“非礼勿视。” 桑晚嘀咕道:“不看就不看嘛,说得这么文绉绉的......” 她说到一半,忽然瞧见旁边那两个双目呆滞的小孩。 她挑了挑眉,凑近看了下,又嫌弃地收回目光。 “映月,这两个小孩,长得咋那么像你的猫咪师兄啊?” “不过他们有点呆,看起来太木讷了。” 邬映月被桑晚敏锐的观察力一惊。 她挠了挠头,小声道:“其实就是他们的小时候。” “不过这两个,是仿品。” 桑晚:“啊?” 邬映月看着她僵住的脸色,继续道:“其实,你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孩,是我另一个师兄的小时候。” 桑晚有些惊讶:“那个也是仿品吗?” 明明那么可爱。 邬映月摇头:“喔,那不是。” “他是真的。” 桑晚脑子乱乱的:“所以,你的师兄,是鬼族的小殿下?” “那另外两个......” 桑晚看着地上呆愣愣的赝品。 “不是,那你的意思是,你的猫咪师兄,其实有两个?” “他们还都是魔族的?” 桑晚惊呆了。 - “好呀,你竟然瞒了我那么多事!” 桑晚愣了许久,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她拉过邬映月的手,和她一同跑出主殿。 一边跑,一边不忘批判邬映月。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是怕我说出去吗!” “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桑晚觉得非常的不高兴。 邬映月道:“没有,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来的。” “而且,我担心你会害怕。” 桑晚挑眉:“害怕?那有什么可害怕的?” “现在又不像以前,搞什么物种歧视。” “魔修鬼修也有好的,人也有坏的,总之不能一概而论。” 桑晚拽着邬映月,气喘吁吁地跑到一丛竹林,才停下脚步,缓过气来。 “所以,咱们现在所经历的幻象,是你那个师兄的?” 邬映月点点头:“是。” “我听说,溯光镜会捕捉到众生灵魂中的阴影和渴望,从而编织幻境,以绝望或是美梦困住他们。” “我感觉,这重幻象,就是我师兄的心结。” 被困住的幼年。 死在自己面前的母亲。 暴戾专制的父亲。 邬映月想了想,觉得无论哪种,都很让人窒息。 桑晚听完邬映月的话,下意识骂了句:“靠,咋这么惨?”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邬映月平稳好呼吸,道:“带他走。” “离开鬼族,离开幽微境。” 桑晚下意识答应:“成啊,这还不简单——” 嘛字还没说出口,桑晚就听见那灯火通明的后殿,爆出一道激烈的怒喝。 “什么?” “阿厌不见了?” “他不是一直在水牢反思吗!” “谁负责看管阿厌的!” “看管他的也不见了,好,你们真是做的好!” “现在,给我掘地三尺的找!无论是死是活,都要给我带回来!” “还有那个看管阿厌的鬼侍,找到了直接灭口!” 震怒的声音从幽冥宫后殿传来。 邬映月听着那声音,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她拉着桑晚躲进竹林中,刚隐蔽好身形,后殿就冲出一批带刀侍卫,朝着她们奔来。 桑晚被吓得倒吸了口气,赶紧抱住邬映月的手。 邬映月拍了拍她的背,低语道:“别担心。” 她抱着桑晚彻底缩进竹叶中,等那些侍卫路过走远,才悄悄探出头。 后殿之中,那人似乎还没消气。 他立在窗边,拿着茶盏,朝着外面的长廊狠狠砸去! 一个小侍女端着托盘路过,好巧不巧,被茶盏砸中。 哐当的闷响先一步响起,滚烫的茶水泼在侍女身上,她惊呼一声,吓得弹跳开来。 瓷器砸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 里面的男子冷声一喝,瞧见是个侍女,他眸光微凝,手腕一抬,侍女的脚边,顿时腾起一股黑气。 缭绕的黑气化成无数道细小的分支,将侍女紧紧包围。 侍女一慌,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软了身子,失去气息。 黑气飞快地吸食掉她的生命力和血肉,不一会,那具年轻的躯体,便化成了一团云烟,转眼便消失不见。 桑晚吓得说不出话。 邬映月看着那幅画面,不禁凛了眉眼。 这就是鬼族先帝吗? 他的实力,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强大。 邬映月敛眸沉思。 却没想到下一秒,站在窗前的男子便抬起眼,朝邬映月这边看了过来。 “躲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阴鸷的目光似是落在她们身上。 邬映月屏住呼吸,悄悄握紧了桑晚的手。 桑晚同样紧张。 她脊背绷紧,连眼睛都不敢眨。 “怎么,还要我请你吗?” 男子冷哼一声,眼神微抬,一道冷然的气息便划破空气,朝着这边直冲而来。 邬映月闭眼,想催动体内的力量挡住。 怎知气息未动,竹林前的树后,忽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勾唇一笑,抬手一挡,就将冷然气息隔绝开来。 “陛下,您还和从前一样爱动怒。” 清冽男声响起,邬映月的心跳险些漏了一拍。 是敖澈师兄。 第90章 围堵 “你怎么过来了?” 冷峻男子瞧见站在树下的男子,神色柔和了几分。 敖澈道:“今日乃鬼族庆典,臣身为鬼族一员,当然得过来瞧瞧。” “哼,说的倒是好听。” “那你为何三番两次拒绝孤的邀请?” 敖澈道:“近来狱中事务繁多,臣怕不能及时赶到,会扫了陛下的雅兴。” 男子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拂袖一扫,脸上流露出几分怒容。 “你还好意思说!孤正要去找你。” 敖澈抬眸,淡然开口:“陛下所为何事?” 男子冷哼一声,道:“阿厌离开水牢的事,你可知晓?” 男子目光阴鸷,他死死的盯着敖澈,似是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敖澈丝毫不担心,他轻轻勾唇,唇角荡开一抹极浅的笑意。 “知晓。” 男子一愣:“知晓,那你怎有脸站在这!” 他抬袖一甩,裹挟着浓郁杀气的黑色气息迎面扫来。 敖澈轻轻抬手,指尖穿过黑色气息,轻而易举地将其化解。 淡淡的青光散开,鬼帝看着这一幅画面,瞬间暴跳如雷。 “亓幽,你真是胆子太大了!” “你今日敢挡孤的招,明日是不是敢杀孤!” 敖澈勾唇浅笑。 “陛下误会了,亓幽只是担心陛下气坏了身子。” 鬼帝冷笑一声:“好啊你!” “那你说说,你为何要放阿厌走?” 敖澈道:“臣为何放阿厌走,陛下不知吗?” “今日不止是庆典,也是阿厌娘亲的忌日。” “陛下,您曾答应过臣,只要是这一日,您便不可把阿厌关起来。” 鬼帝一噎。 “那你把他带到何处了?” 敖澈微笑道:“保密。” 鬼帝气得脸色涨红:“好啊你!” “亓幽,亏孤平日那么信任你,你看看你现在,什么不学好,偏偏学的这副厚脸皮!” “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你做巡狱司,直接把你赶到鬼族边界,去当平平游民!” 敖澈丝毫不惧,笃定道:“陛下不会的。” “你!” 鬼帝没想到今日的他如此气人。 他气得拂了拂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进门的侍官忽然打断。 “陛下,魔族尊上迟迟未到,需要派人去请吗?” “请什么请,”鬼帝说到一半,理智忽然被拉回,“等等,你是说他还没来?” 侍官低头应道:“是......而且,魔尊没来,他的子女却来了,现在,他们站在偏殿等着呢......” “陛下,奴才觉得这有点蹊跷,不如——” 鬼帝抬手打断他:“去找。” 他眉头紧皱,右眼皮莫名跳了跳。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夜很不安宁...... 鬼帝抬眼,下意识看向窗外。 他本以为敖澈会在那等待,却不料看过去时,树下已空无一人。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眉目一凛,厉声道:“来人!” 侍官被吓了一跳,颤颤道:“陛下有何吩咐?” “召集鬼族所有侍卫,让他们守死城门!” “今夜,任何人不得逃出幽微境!” - 鬼族,明月高悬。 王宫之上,邬映月拽着桑晚,跟在敖澈身后,有些担忧地开口。 “师兄,我们就这么跑了吗?” 敖澈抱着几个小孩,敏捷地越过重重宫墙。 他闻声侧了下脸,勾唇道:“嗯。” “我用了鬼族秘宝转换了时空。”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半个时辰内,我们必须逃出这里。” 少年淡淡的声音顺风传来。 邬映月闻言,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这也太快了......”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拖着桑晚跑得飞快。 身后,桑晚感觉自己跑得都快吐了。 冰凉刺骨的风吹过她脸颊,桑晚感觉着脸上的刺痛,气喘吁吁道:“映......映月,你刚刚喊他什么?” “他也是你师兄吗?” 桑晚明明记得,之前的小碗喊他巡狱司。 邬映月有些惊讶:“你看不出他的长相吗?” 桑晚一头雾水:“什么长相不长相的,我看他的时候,他脸都是模糊的。”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前面的少年似乎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他唇角勾起浅浅的笑,传音道:“只有你能看见。” 邬映月:“!” 她瞳孔一震,心想还能这样吗? 邬映月压住心头的惊诧,刚想和桑晚解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刀枪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道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 邬映月回头一看,瞧见一大批身着玄衣的侍卫扛着大刀长枪,朝着她们奔来。 “在那!” “队长,那几个,好像就是偷袭魔尊,带走咱们小殿下的人!” 有人眼尖地发现了行走在半空的她们。 邬映月心道不好,拽着桑晚加快了步伐。 桑晚的体力本就有点跟不上,被这么一拽,她一个没忍住,“哇呜”一声,冲身后吐了一大口酸水。 “你还好吗?” 邬映月看着桑晚面如菜色的脸,秀气的脸上浮出几分担忧。 桑晚咽下胃里翻腾的酸水,刚想点头,就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跳上墙,朝她们扑了过来。 桑晚心中着急,胃里一恶心,又没忍住,“哇呜”一下吐了一大口。 追上来的男子跑到一半,被呕吐物浇了满头。 “谁啊,怎么这么没公德心!” 举着大刀准备大展身手的男子捂着酸痛的眼睛嗷嗷乱叫。 身后的同伴追了上来,刚想关心几句,结果一看到他顶着满头脏污,就吓得后退了一大步:“老......老大,你还好吗?” “好什么好?你没长眼睛吗?看不出来老子很难受吗?” 他恨恨的骂完,见人还呆呆地站在这,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怒骂道:“傻站在这干吗?去追啊!” “追不上,咱们今夜都得掉脑袋!” “喔喔。” 同伴恍然大悟,他抱着刀,快步追去。 然而没走两步,他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滑,狼狈地摔下宫墙。 “砰!” 一声巨响传来。 身后追上的鬼侍看着摔下来的男子,多看了一眼,没有犹豫,就踩着他的身体踏了过去 。 前面,邬映月回头看着这一幕,颇为同情地收回视线。 晕乎乎的桑晚也瞧见了。 她尴尬地压下胃里的酸涩,有点侥幸地咕哝道:“没想到还伤到两个。” 身在幻象,邬映月拿不出丹药。 她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桑晚的头,道:“再忍一忍。” 邬映月说完,收回视线,跟紧敖澈的脚步。 前方,敖澈的身影越闪越快,眼看着他马上就要踏出王宫,邬映月忽然看见一道黑影疾驰而来,迅猛又快速地挡在了敖澈的面前。 “巡狱司大人。” 慵懒且漫不经心的嗓音在黑夜中响起。 邬映月带着桑晚追上敖澈的脚步,一靠近,就看到那抹黑红交织的伟岸身影。 “你就这么贸然带走我的孩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第91章 共鸣 是夜,月光朗朗。 男子缓缓抬眸,血色的眼中闪过几分愠怒。 敖澈顿住脚步。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男子,剔透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幽深。 “你的孩子?” 他松开怀中的两个小孩,不冷不淡地反问。 “何以见得?” 魔尊哼了一声:“人证物证皆在,你别想狡辩。” “而且......”他抬手指了指后脑上肿胀的大包,不爽开口,“这个,你的人打的。” “巡狱司大人不打算给个说法吗?” 魔尊的语气很是不满。 身后,邬映月和桑晚面面相觑。 “阿晚,你刚刚不是把他揍晕了吗?” 邬映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桑晚挠了挠头:“对啊。” 她看了眼魔尊脑袋上肿得老高的大包,晕乎乎的脑子恢复了几分清明。 “早知如此,我就下重手了。” 邬映月深以为然,她点了点头,惋惜道:“确实是。” 两人的声音不大。 好巧不巧,刚好落入魔尊耳中。 他听着女子惋惜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他怒声说完,伸手想把小孩夺过来。 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两个贴了符纸的木偶有气无力地立在墙上。 魔尊一愣:“这是什么?” 敖澈解释道:“鬼族牢狱跑出去了几个游魂。” “我要用木偶把他们带回来。” “魔尊大人,您还要挡路吗?” 魔尊暴躁地挠了挠头:“你这个混蛋!” “那我家小玄和小离呢,他们去哪了!” 敖澈假装不懂:“两位小殿下,不是在宫中吗?” 魔尊怒骂:“放你爹的屁。” “老子被打晕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那两小孩是你捏出来的幻象!” “巡狱司,你少给本尊装无辜,那东西上的气息就是你的。” 敖澈笑而不语。 后方,邬映月也听懵了。 敖澈带她们走的时候,身上已经抱了小孩了。 她们当时没看清,以为敖澈带的就是苍梧厌和双生子。 结果...... 邬映月想到一半,下意识抬眸,看向敖澈背上趴着的小孩。 只见清冷月光下,黄符纸迎风招展。 一只雕刻得圆头圆脑的小木偶趴在敖澈肩上一动不动。 察觉到邬映月的目光时,那小木偶还僵硬地回过头,冲着邬映月咧嘴一笑。 嘶...... 这比鬼族牢狱里的怨魂还吓人。 - “映月,那是什么东西?” 桑晚揪了揪邬映月的袖口,眩晕被那东西吓退了几分。 邬映月摇摇头,道:“不太清楚。” 桑晚有点害怕了:“你师兄在搞什么鬼,咱们还能出去吗?” “还有,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呢,他去哪了?” 邬映月脸色凝重,依旧是摇摇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从她踏进幻象后,除了身体里的记忆,和界石的提醒,她只能靠自己去获得一些细微的信息。 邬映月本想着三日的时间,够她好好安排。 谁知敖澈动用了秘法转换时空,原本的三日幻象,一下就凝结成了一日。 她现在都不知道苍梧厌被敖澈安排到何处去了。 邬映月有些头疼。 她看着敖澈清瘦的背影,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然而腰间空无一物。 邬映月不由看向桑晚:“阿晚,你刚刚的刀呢?” 桑晚尴尬道:“丢......丢了。” 那个时候跑得仓促,桑晚都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邬映月扯出二里地了。 邬映月:“好吧。” 她叹了口气,开始想别的方法。 “阿晚,你会驱使魂力吗?” 桑晚挠挠头:“好像有点不太会。” “不过,我可以跟着原主的记忆学。” 邬映月道:“那你知道这具身体的修为吗?” 桑晚尴尬地摸了下鼻尖:“我刚感受了一下,好像是......跟筑基差不多。” “筑基?”邬映月有些惊讶。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 浓郁的魂力在丹田荡漾,邬映月观察了一会,心中估算了大概。 原主的实力,应该和金丹差不多。 “我也不知道筑基实力是怎么评上准一等侍卫的......” 之前看到小碗的令牌时,她还觉得很惊讶。 这个姑娘看着挺不靠谱的,但职位竟然能在侍卫中排前两名。 不过...... 桑晚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小声道:“小碗的攻击力虽然不强,但她好像还有别的技能。” 邬映月道:“什么技能?” “共鸣。” 桑晚沉吟一下,摊开手,示意邬映月搭上去。 邬映月将手放了上去,手指插入女子的指间。 “等一等我。” 桑晚说完,一边闭目调息,一边和邬映月十指相扣。 夜风很凉。 邬映月耐着性子等待。 掌心传来几分干燥的温热,邬映月低下头,忽然感觉有道舒缓的力量穿过她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入邬映月的身体。 第92章 破除幻象 这股力量温和,纯净,无声无息间便钻进了邬映月的丹田。 邬映月只觉一阵微微的痒意拂过,下一瞬,她丹田中的魂核中,猛地爆出一股洪流! “轰!” 邬映月只觉灵台一阵清明,紧接着,一股耀眼的灰色光芒从她身体蹿出。 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她的身体,邬映月一愣,下意识控制住那股往外奔涌的魂力。 “别着急控制。” 桑晚睁开眼,看了眼身后慢慢靠近的鬼侍。 她深深吸了口气,小声道:“试着把力量转为攻击力,然后,全力释放。” 桑晚也没想到小碗身怀绝技。 而且,她这技能虽然伴随她多年,但只有和邬映月一起时,才能得以发挥。 邬映月有点手足无措。 她吸了口气,很快反应过来。 “好。” 邬映月调整好心情,闭上眼去释放。 她感觉周围的风慢慢恢复平静,紧接着,周围的万物融为一体。 无边的黑暗将她包围,那些喧嚣的侍卫也化成了黑暗中的一分子,朝她奔来。 转为攻击性。 邬映月闭上眼,在脑海中将那股力量勾勒出利刃的形状。 “哗——” 一阵力量如水波般荡开,邬映月听到有人哀嚎,有人尖叫,还有人在—— 骂骂咧咧? 邬映月睁开眼,看见敖澈定定地站在前面。 而挡在他面前的魔尊踩着那化成飞刃的魂力,咬牙咒骂道:“草,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鬼族的侍卫,都这么邪门吗?” 灰色飞刃划破了魔尊的长衫,邬映月看着那道身影,闭上眼,开始聚力。 这是幻象。 既是幻象,她便可以掌握主场。 天地幽暗。 上跳下窜、飞快躲避的魔尊看着那闭目的女子,心中忽然升起一道不好的预感。 她要做什么? 魔尊百思不得其解。 他愣在原地,看着女子的动作入了神。 怎料身下的少年忽然发难,他抬手,指尖一弹,一道冷银色的短镖飞出,直直刺进魔尊的胸膛。 “噗嗤!” 温热的鲜血飞溅开来,那只冷银色的飞镖穿破魔尊的心脏,又打了个旋,从背后刺入男子的丹田。 又一道响亮的“噗嗤”声传来。 血液飞溅的瞬间,飞镖已经回到少年的指尖。 魔尊错愕的看着他,唇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 敖澈仰头看着他,清透的眸中,闪过几分满意。 “为了让他们走出幻象,我想,您也得死。” 少年的声音清冽如酒。 魔尊低下头,想说些什么,就被少女身上飞出的千重气刃穿心而过。 “哗啦——” 夜风很大。 邬映月听见猎猎风声从耳边吹过,再睁开眼时,魔尊已经被利刃刮得粉碎。 血腥的气息在空中弥漫,邬映月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横尸遍野的王宫,有点紧张的攥紧了手。 “我,我做了什么?”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想问—— “不对,师兄,四师兄他们呢?” 如果敖澈带的那几个孩子是木偶伪造的幻象,那他们去何处了? 敖澈立在月色下,朝她勾了勾手。 邬映月没动。 她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身侧,好一会,才看见他身后波动的地方。 敖澈身后,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薄墙。 邬映月眨眨眼,下意识想靠近。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那动荡的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缝。 有什么东西被解开。 邬映月听到衣衫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小孩出现在眼前。 他换了身浅朱红的衣袍,长发垂在耳后,漂亮的脸蛋显露出来,被月光照得愈发好看。 “姐姐!” 小孩飞奔而来,一把扑进她怀里。 浅浅的龙涎香钻进鼻尖,邬映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忽然下定决心。 “抱紧我。” 邬映月伸手搂住苍梧厌,足尖一点,一个闪身,跳出一大段距离。 桑晚看着忽然蹿出去的少女,惊诧道:“诶,你去哪!” “等等我,马上就回!” 只见女子三两步蹿出宫墙。 夜色无边无际,她一口气带着苍梧厌跑到幽微境边界。 边界处。 似乎有人在那等候许久。 邬映月看着那道疑似鬼帝的背影,眼睛一闭,抱着怀里的小孩,冲了出去—— 踏出幽微境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 耀眼的白光闪过,再睁开眼时,邬映月回到了透明的空间。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多了几个人。 而她怀里抱着的小孩,也变成了一个眉目姝丽的青年。 邬映月垂眸,看着青年紧闭的双眸和轻颤的长睫,下意识想推开他。 可快碰到他时,她蜷了蜷指尖,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第93章 自由选择 “唔,脖子好酸。” 低低的女声从身侧传来,邬映月飞快地抽回手,将怀里的苍梧厌一把推开。 “砰!” 沉闷响亮的声音传来,邬映月心里道了句“对不起”。 她看到苍梧厌倒吸了口凉气,紧闭的长睫颤动两下,悠悠转醒。 “好痛。” 邬映月飞快地往左边挪了一步,装作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她扭过头,看向醒来的桑晚,关切道:“阿晚,你没事吧?” 桑晚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摇摇头,道:“我没事。” “我就是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好清晰的梦啊。” 桑晚记得自己刚还在梦里和映月共鸣,激发她的潜力,和她大杀特杀。 结果没一会,她感觉有道白光从天而降,直接给她拍晕了。 “做梦?” 邬映月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些许。 “对啊,我记得梦里你就在我旁边,打架的时候可拽了。” 桑晚记不清邬映月在梦里的长相,只记得映月在梦里很酷,身材也特别顶。 虽然长得和现实的她不一样,但桑晚确信,那就是她。 而且...... 桑晚停顿一会,道:“梦里的你,还有好几个师兄嘞。” 她掰着手指细数了一遍:“一二三四......嗯,我没记错,就是四个!” 邬映月听着桑晚的叙事,忍不住道:“阿晚,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并不是梦。” “而是我们真实经历过的幻象。” 邬映月说完,感觉身后有人坐了起来。 她回过头,看见苍梧厌靠在半透明的光墙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我好像也做了梦。”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脊背一僵的少女,含糊道:“师妹,我好像也梦到你了。” “梦里,我喊你姐姐唔——” 苍梧厌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慌乱地捂住嘴。 身后,桑晚看了过来:“映月,你这是?” 她的视线落到映月身后的男子身上,先是一怔,随即惊诧地喊出声:“你不是映月捡回来的小孩吗?” 苍梧厌有些困惑地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苍梧厌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难道你们和我做了同样的梦?” 苍梧厌一脸不可置信,妖孽漂亮的眉眼也因惊讶而染上几分昳丽的色彩。 映月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日,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能完整记住的,只有她自己。 “师兄,那不是梦,是幻象,而且......” 邬映月顿了顿,还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苍梧厌身后的半透明光墙上,忽然飘下一块指肚大小的棱形碎片。 那是什么? 邬映月下意识去接。 苍梧厌抬眸,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块棱形碎片已经落到了少女的掌心。 邬映月低下头,看着碎片中倒映出来的面容,长睫轻颤。 这是一块镜子的碎片? 邬映月迷蒙地眨眨眼,碎片中照出的那只眼睛,也跟着动了两下。 蝶翼般的长睫扑闪,邬映月忽然瞧见碎片后面,闪过一道金灿灿的光芒。 紧接着,两缕细小透明的半透明小人,出现在碎片旁边。 他们踩在少女的掌心,踮起脚,似乎想要逃走,却被少女眼疾手快的攥住。 桑晚凑了过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邬映月摇摇头,刚想道不知,就看到苍梧厌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道:“这是幽微境中逃出的游魂。” 苍梧厌看着少女手中金灿灿的魂体,眼中的惊诧,又浓烈了几分。 “魂体上的怨气,全都消散了......” 怨气? 邬映月皱了皱眉,脑海中浮出些许细碎的记忆。 鬼族的牢狱中,关的似乎都是心存怨念、不得往生之魂。 他们之所以会逃窜出来,也是因为心中怨念未消,因而对溯光幻境格外向往。 “魂体的怨气,怎样才能消除?”邬映月有些好奇。 苍梧厌摇摇头,道:“没有具体的方法。” “有些靠武力能震碎,有些靠念力才能消除,有些麻烦的,还需要一些净化力。” 净化力。 邬映月下意识看向桑晚。 桑晚赶紧摆摆手:“别看我啊,这种我可净化不来。” 邬映月惊讶:“为何?” 桑晚道:“我们桑家的净化力,只可以用在人身上。” “对于人族之外的其他生灵,我们的净化力并不起作用,所以......” 桑晚看向邬映月,笃定道:“我觉得,一定是你的功劳。” “我记得我们出幻象前,你的力量化成飞刃,震碎了那些鬼族侍卫。” “可能那些侍卫中,就有逃离的游魂附着在上面,而且......” 桑晚最开始还以为,自己所经历的是梦。 但既然不是梦,那她在幻象里所感受的异样,一定是真的。 “映月,你先把手给我。” 桑晚顿了顿,眉眼间闪过几分坚毅。 邬映月一头雾水:“为何?” 桑晚道:“诶呀,别问那么多嘛。” 她回答完,不由分说的拉过邬映月的手,抽出一抹净化力,探向少女的体内。 舒缓的青绿色力量入体,邬映月的脉络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她感受着那股力量从灵脉漫进丹田,悄无声息地钻进少女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灵池,轻轻搅动起来。 “哗啦,哗啦。” 邬映月听见灵池传来低低的响动。 邬映月抽出一抹意识,沉入灵池,定睛一看,发现灵池似乎并不排斥这股力量。 它任由桑晚的气息探进池底,然后落到一块起伏之处。 “就是这里。” 桑晚记得在幻象中和映月共鸣时,感受到体内有净化之种的气息。 那股气息吸引着桑晚靠近,可桑晚搜寻了小月的身体,却找不到半点踪迹。 她想,净化之种很可能在邬映月的身体里。 桑晚心中掠过一丝喜意,她将气息探入那起伏的地方,把那一丝净化之力悉数留下后,才缓缓收回了手。 “好了。” 邬映月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好了?” 桑晚神秘一笑,她冲着邬映月勾了勾手指,等少女靠了过来,便贴在她耳后,轻声道:“秘密。” 邬映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阿晚,你吊我胃口!” 桑晚嘿嘿一笑,道:“哪有?” 她盯着邬映月看了一会,见少女还是皱着眉,才解释道:“好吧,其实是我在你身体发现了净化之种了。” “和我猜的一样,你也拥有净化力,只是现在尚未觉醒,需要和我一起才能发挥出它的力量。” “净化力?你说我?”邬映月明显有些茫然。 她何时又有净化力了? 桑晚笑道:“对啊,我也是在幻象中才感应到的。” “我曾听我祖母说,这世上有一种五灵根,格局极好,其五行属性呈共生之态,很容易滋养出世间少有的净化种。” “只是这种格局的五灵根极其少见,寻遍世间,等个几千年,都找不出一两个。” 邬映月听得懵懵的。 旁边的苍梧厌倒是难得好奇:“那你祖母是如何知道的?” 桑晚道:“我们桑家一脉,是净化力的传承者,家中有许多记载了净化力的古籍。” “以前我们的净化力都是传女不传男,每一代女子出生,净化力必定会选出族中一人进行传承。” “但是,从我祖母的祖母开始,我们家的净化力便不是代代相传,而是随机出现。” 桑晚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由得看向邬映月。 “我们桑家近三代,只有我一人传承了净化力,而我的净化力,天生便可以感应到净化之种。” “并且,能够帮净化之种觉醒。” 觉醒? 邬映月想起幻象中,桑晚握住自己手时,给她带来的震撼力量。 难道,那不是属于小碗的吗? 桑晚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温声笑道:“我在幻象时所用的力量是小碗的,但你能发挥出的力量,并不是小月的。” “映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邬映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瞧见那半透明的光墙上,浮出几行隽永的赤金色小字。 “恭喜破除初级幻象。” “请将幻象中净化的魂魄保管好。” “下一站幻象即将开启,请做好准备。” - 那字闪得飞快,邬映月来不及喊桑晚和苍梧厌看,那金灿灿的三行字便化为金粉,烟消云散。 什么意思? 邬映月收回思绪,看了眼手中的碎片,又回过头,看向靠在角落,似是在闭目休息的三人。 这么久了,五师兄他们,竟然还没有醒。 邬映月攥紧手,下意识看向刚刚出现过小字的光墙。 那光墙似乎察觉到少女的意图,波动两下,又浮出几行金灿灿的小字。 “下一重幻象,可自由选择。” “幻象破除,他们即可苏醒。” 自由选择? 邬映月看着那醒目的四个字,心中浮起几分警惕。 不等她分析,她手中的碎片骤然亮起,发出滚烫的热意。 邬映月低头,摊开手一看,瞧见那块镜子般的碎片中,浮出三行小字。 第一行的小字,写的是阶上红雪。 第二行小字,写的是沉龙在渊。 第三行小字,写的是生如幻影。 这是何意? 碎片上的小字不断闪烁,似是在欢迎邬映月做决定。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为何是我做选择?” 她仰脸,看了看身侧并未察觉到异样的两人,咬了咬唇,不愿选字。 那透明的光墙察觉到少女的心意,又浮出几行字。 “你是溯光镜选定之人。” “突破幻象,你的修为可以得到提升,灵魂可以得到淬炼,还能收回掉落在溯光幻境中的游魂。而你沉睡的师兄,也会再次苏醒。” “你不愿意吗?” 墙上的字迹,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冷冰冰。 邬映月看着那些字迹,隐约从里面读出几分商量的语气。 然而,看似是商量,其实它早就为邬映月做了决定。 愿不愿意,都得继续。 一旦进了幻象,她们就再无回头路。 “师妹,你在看什么?” 苍梧厌见她发着呆,忍不住过来关心。 不知为何,师妹总是盯着这堵半透明的光墙看。 上面有东西吗? 苍梧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上面空无一物,心中的疑云越聚越多。 邬映月收回思绪,摇摇头,道:“没看什么。” “就是觉得,这溯光幻境,有点意思。” 说话的同时,邬映月闭上眼,指腹随意落在碎片上。 最后一行小字被少女选中。 那闪烁的光芒凝成永恒,灼人的烫意渐渐散去。 邬映月感觉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变化。 桑晚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她下意识看向邬映月,想问问她发生了何事,可还未出口,少女猛地把那两缕魂魄塞进她的手心。 “师姐,收好游魂,等归队了,咱们把她换成积分。” “等我回来。” 桑晚不明所以地“诶”了一声,还没答应,就看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紧接着,邬映月和她那几个师兄,全都消失不见了。 而最开始困住她们的光墙,此时也化成了无数颗光点,飞散而去。 桑晚甚至来不及喊,她眼睁睁的看着周身的一切崩塌,再眨眼时,她已经到了别处。 “嗡嗡——” 震动声不断传来,桑晚低头看向腰间,发现是令牌在响。 她捏着游魂,仓促收到乾坤袋中,然后拿起令牌,接起来讯。 “阿晚,你去哪了?” “怎么映月和你都不见了?” “玉念峰的师兄们在找你!” 周围是白茫茫的大雾。 桑晚孤身站在雾中,许久才缓过神:“我......我刚刚和映月在一起。” “现在,她不见了。” “不见了?”薛楚惊诧地声音传来。 “那你呢,你现在在何处?” 桑晚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也不知道。 可话还未开口,眼前的大雾忽然散去。 白茫茫的天地化成具象的一切,她握着令牌,看着出现在前方的少年少女,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惊愕。 “我在你们身后。” “我们身后?” 薛楚握着令牌疑惑回头,一抬眼,看见站在后方的圆脸少女。 她手里拎着一只乾坤袋,周身闪烁着淡淡的金光,像是刚晋升过。 薛楚赶紧跑过来,道:“刚刚那三个时辰,你跑到哪里去了?咱们不是说好要去找映月吗?” 桑晚小声道:“我没有跑哪去。” 她是坐在地上,想打个盹,结果一闭上眼,就被带到了幻象里。 “对了,你是在哪里碰到映月的?” 薛楚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桑晚道:“幻象。” “还有出幻象的地方。” “幻象?”薛楚愣了一下,眼底闪过几分浓浓的惊诧。 “我们这么多人在这等了这么久,都没能进入幻象。” 这无聊的几个时辰里,薛楚她们只能站在这枯燥无味的地方等待。 偶有游魂经过,她们便扑上去收。 但几个时辰过去了,她们几百人收的游魂,加起来都不到十个。 “那映月......” 桑晚抿了抿唇,眼底闪过几分犹豫。 “她应该是进幻象了。” 这次她不在映月身边,不知道映月要何时才能出来了。 但她可以等。 既然她第一次能被幻象选中,把她带到映月身边,那么第二次,也同样可以。 薛楚一阵头疼,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桑晚推开她,径自走到角落。 “诶,你去哪?” 薛楚惊诧。 桑晚道:“我有点困,让我休息一下。” 第94章 新幻象 “奇怪,怎么回事?” 薛楚看着桑晚的背影,明艳的脸上掠过几分疑惑。 她收起令牌,正准备跟上桑晚,可一抬脚,就感觉有股不小的力量拽住了她衣袖。 是被树枝挂到了吗? 薛楚皱眉,下意识就想拍开,结果手一挥,就拍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似是男子的手。 薛楚感受自己还碰到了一层薄茧。 她疑惑的扭过头,朝身后看去,发现是许久未见的尉迟修。 “尉迟道友,你怎么在这?” 他不是没参加出秋吗? 甚至长老关阵的时候,薛楚都没看到他。 薛楚古怪地看着男子。 只见向来清冷自持的他双眸赤红,禁欲俊朗的脸上愁云密布,紧锁的眉头,似乎在昭示他的痛苦。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别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薛楚抬袖,想扯回自己的袖子。 怎知一动手,那男子还拽得更紧了。 “你是映月的朋友对吗?” “你知道映月现在在何处吗?” 薛楚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她虽没怎么见过尉迟修,但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过往。 “怎么,你要找映月?” 薛楚双手环胸,没好气的看着男子。 尉迟修一愣,有些紧张地看向薛楚:“可以吗?” “我找了她很久,都没见到她......” 薛楚有些奇怪:“你找她干嘛?没记错的话,你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吧?” 薛楚直白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刃,直直地插进他鲜血横流的心脏。 尉迟修呼吸一窒,喉间有些哽咽:“我.....” 薛楚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玄云峰的是不是都有点毛病,那么爱表演怎么不去戏班子啊?” “非得天天拉着不相干的人表演你们的情深义重。” “你有问过别人愿意吗?你有问过映月本人愿意吗?” “毛病真多。” 薛楚嘀咕完,掏出匕首重重地拍开他的手,随即扬长而去。 钝钝的痛意从泛红的手背传来,尉迟修看着被匕首上的宝石划破的伤口,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表演情深义重又有何用? 经过那一遭,映月早就不会原谅他们了。 尉迟修看着伤口渗出的血液,眼眶涌出湿热的潮意。 为什么要让他醒这么晚? 若是他早一点来,说不定......说不定还能阻止这错误的一切发生。 尉迟修笑容苦涩,他抬手拭去伤口处的血珠,颓然地摇摇头,准备离开。 却不料一回头,他撞见一道白光。 来不及挣扎,他被白光吸进一扇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光门。 一股前所未有的眩晕感传来,尉迟修感觉灵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钝痛感袭来,他两眼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 “小白菜,地里黄,三两岁没了娘......” 东南一带,交界处的村庄入口,一群小孩围着树下,手牵着手,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童谣。 他们一边唱着歌,一边围着树跳舞。 跳着跳着,有人忽然捡起石子,笑着冲树下丢去。 “邬映月,你怎么不说话啊?” “喔,不好意思呀,忘记你是个哑巴了!” 小孩松开同伴的手,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树下的小女孩。 见她往树下缩了缩,小孩得逞一笑,又拣起一块石头,朝小女孩的额头狠狠砸去。 “五岁了还不说话,你该不会是个笨蛋吧?” “六爷爷好可怜,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动一动啊,你真傻了是吧!” “昨天不是挺神气的吗?挖了棵药草就满村的炫耀,要不是你,我会被我爹娘揍吗?” 小男孩仰着下巴,见她不搭理自己,眉目一凛,抬脚就要踹她。 然而这一脚还没落下,小男孩忽然身形一晃,惊呼出声。 “干嘛呢,干嘛呢?” “放开我!” 小男孩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从后面狠狠拎起,他扑腾两下,下意识想挣扎,却不料身后的女孩子忽然抬脚,用力地踹向他的膝窝。 “唔,好痛!” 一股尖锐的痛意袭来,小男孩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双手抱头,往前滚了一圈,哀嚎道:“我错了,我错了!” 身后的女孩子不解气,抬起脚,狠狠的踹了下他的肚子。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女孩看着跪地求饶的小孩,冷哼一声,道:“叫你欺负我妹妹!” 女孩踹开地上的小男孩,双手叉腰,冷冷的看向旁边围着的小萝卜头,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再不走,我连你们一起打!” 一声令下,周围看热闹的小孩吓得脸色一白,瞬间做鸟兽状逃窜。 女孩扫了眼跑远的人,扭过头,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小孩,柳眉一抬,恶劣道:“邬映月,你是傻子吗?” “都说了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你非要跑出来和他们玩,现在好了,被欺负了吧!” 小女孩不过五六岁。 但她个子生得高大,比同龄的小孩几乎高了一个头。 见树下的小姑娘还没动静,她不由皱了皱眉,走过去,弯腰把她提起。 “你怎么回事,我和你说话你都不搭理?” 女孩凶巴巴的开口,她冷下眉,见小姑娘还不搭理她,又冷哼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 “算了,你就是个傻子,我和傻子计较什么?” 女孩说完,转过身就要走。 结果刚扭头,她的裙角就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拽住。 那小手细细瘦瘦,指尖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口。 不知是不是挖过草药的原因,她短短的指甲里还带着泥,指甲缝里全是灰黄的泥土。 此时此刻,这只脏兮兮的小手就这样紧紧地捏着她的新裙子,不让她前行。 女孩气不打一处来,她蹲下身,拍开小姑娘的手,生气道:“谁让你碰我裙子的?” “你这小孩坏死了,帮了你你还一声不吭,我生气要走,你竟然还要弄脏我的衣服?” 女孩的杏眼瞪眼,明透的墨眸中闪过几分浓浓的怒气。 然而地上的小女孩并不怕,她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女孩,乌黑明亮的眼底透着几分执拗。 女孩看着她的样子一噎,瞬间没了脾气:“算了,看你这傻兮兮的样子,估计也不是故意的。” 她没好气地瞪了小女孩一眼,随即伸手,把小孩拽到身后,一把背了起来。 “我可告诉你,下次我不会再帮你了。” “哪有你这样的?别人都拿着石子丢你了,你窝在那里等着人家来踹你。” “你这不是傻子吗?” 女孩越说越气,说完,没忍住腾出一只手,狠狠拍了下她的屁股。 邬映月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 第95章 生如幻影 她听到一道清脆的“啪”声响起,紧接着,臀部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热意。 嘶,这小孩手劲真大。 邬映月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她只能任由前面的女孩抱着她,然后用余光悄悄打量周围的环境。 “你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妹妹?” “懦弱,胆小,还傻,五岁了都不会说话。” “亏爷爷还把你当成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把你宠上天。” “你也是,你说你不会说话就算了,非得一个人跑去河边挖什么药草,你是傻瓜吗?现在是夏天,河里的水湍急又危险了,你要是点进去了,可就回不来了知道吗?” 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 不知怎的,邬映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而这周身的环境,也格外的眼熟。 黄土路,小木屋,随处可见的茉莉花和柚子树。 邬映月瞥着周围的一切,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是不是穿越了? 她要去的幻象,不应该是师兄们的幻象吗? 怎么来到这了? 邬映月心中疑惑,她听着前面的女孩絮絮叨叨地念了一路,许久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她是谁。 她是,小时候的邬梨梨。 “诶我和你说话你别不听啊,也点点头什么的。” “就算不会说话,也得给点反应吧。” 邬映月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袋不受控制地点了点。 “这才对嘛。” 邬梨梨满意地笑了笑:“诶,对了,我上次和你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邬映月不受控制的扬起脸,迷茫的看向她。 “就是那个啊。” “我说你别跟爷爷住了,他年纪大了,带你也不容易。” “你跟我们住吧,做我爹娘的女儿。” “这样,我娘就不用生小弟弟了。” 邬映月:“......” 她就知道,小时候的邬梨梨没听起来那么好心。 “你不会还在犹豫吧,我都和你说了好多天了......” 五六岁的邬梨梨力气很大,背她回去完全不是问题。 她健步如飞地走了一路,快到家时,才道:“快点给我答复,再不回答,我就把你丢了。” 邬映月的脑袋又不受控制地点了点。 邬梨梨面露喜色:“这是答应了?” 邬映月沉吟一会,缓缓摇了摇头。 邬梨梨感受着身后的动静,笑容一凝,唇边的喜色,瞬间垮了下去。 邬映月感受到邬梨梨僵住的脊背。 她本以为她会就此把她丢下,谁知她只是失落一会,便笑了笑,释然道:“罢了,不答应就不答应。” “回去吧,爷爷应该做好饭了。” 邬梨梨失落地背着她,把她放到小草屋的篱笆前,转身就要回家。 眼下正值晌午,篱笆上的牵牛花被晒得打起了卷。 邬映月站在枯萎的紫色花朵下,看着邬梨梨的身影,忽然喊了句:“姐姐。” — 。 “不是,你会说话了?” 走到一半的邬梨梨折返回来。 她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认真又严肃的小女孩,不可置信道:“你能再喊一遍吗?” “姐姐。” 邬映月听到嗓音里传来轻软的嗓音。 好无奈,她完全没有一点身体支配权。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邬映月藏在女孩的身体里,索性以观察的视角看了起来。 就当是看热闹吧。 邬映月不明白那幻境为何非要让她体验这样的幻象。 这不纯纯让她来休息吗? 思及此,邬映月非常想叹气。 她透过这具幼小的身体,看着邬梨梨兴奋又雀跃地伸出手,用力托住她的脸。 “能再喊一遍吗?” 她还有点没听够。 幻象里的“邬映月”十分乖巧,她冲着邬梨梨咧嘴一笑,甜甜道:“姐姐。” “谢谢,姐姐。” 细嫩轻软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知怎的,邬梨梨竟然有点落泪的冲动。 这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一天。 邬梨梨觉得自己忽然没那么讨厌她了。 她一把牵住邬映月的手,带着她跑进那座熟悉的小院子,欢呼道:“爷爷,爷爷!” “映月会说话了!” 院子里,草屋堆得高高的。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坐在板凳上,他身侧堆着一丛碧绿的草药,草药根部还缀着湿软的泥土,一看便知道是刚采的。 老人捏着草药,拿到地上甩去泥土,然后将草药放入黄色的木盆中,小心清洗起来。 “梨梨,你就别逗爷爷了。” 他头也没回,把洗过一遍的草药堆到另一只空出的木盆中,然后端起那盆浑浊的水,颤颤巍巍地朝小院旁边的菜地里走去。 邬梨梨看着老人走远,忍不住道:“爷爷,我真的没骗你。” “映月,你快说话啊。” 邬梨梨小心地推了推小女孩的肩膀。 小女孩愣了一会,然后抿了抿唇,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小心翼翼地开口:“爷爷。” 老人抱着木盆的手一松,黄色木盆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混合着泥沙的脏水溅了他的裤脚上,他丝毫不顾,只是愣愣地转过身,看着邬梨梨身侧的小姑娘,颤颤道:“乖孩子,你刚刚说什么?” 小女孩攥着衣角,重复一遍:“爷爷。” “我饿了。” “饿了?”他顿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 “饿了好啊,饿了好。” 重大的惊喜险些冲昏了他的头,老人踩在木盆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姐妹俩看着老人,神色一慌,赶紧去扶。 老人扭头看了看邬映月,又看了看邬梨梨:“饭是做好了。” “不过,你们两个,想不想吃鸡腿?” “鸡腿?” 邬映月小声开口,明澈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好奇。 不等她回答,身侧的邬梨梨已经抢先回答:“要吃!” 眼看着老人要去鸡舍抓鸡,邬梨梨赶紧拦住他,道:“爷爷,你别来,我来!” “等我一会啊!” 邬梨梨说完,又低下头,揉了揉邬映月的脑袋。 “映月,在这等姐姐啊。” 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 藏在女孩体内的十五岁邬映月听着邬梨梨的语气,心不由自主地软了软。 还得是幻象。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那么温柔的邬梨梨。 第96章 贪恋的温暖 是的,就是姐姐。 邬映月满七岁前,邬梨梨一直是她的姐姐。 邬梨梨生于春天,大她两个月。 她从小就长得快,力气大,再加上被家中宠得无法无天,其性格嚣张霸道,颇有邬涧巷小霸王之风。 只是六岁那年冬天,她们村里来了个赤脚和尚,说邬梨梨命有一劫,不能当家里的老大,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而邬爷爷膝下,正好有个邬映月。 为了给邬梨梨避灾,邬映月的婶娘急中生智,让邬映月和邬梨梨换了称呼和生辰。 从此邬映月做姐姐,邬映月做妹妹。 邬映月那时只答应了改称呼。 但自此之后,她没在邬涧巷过过一次生辰。 所以,这还是改称呼之后,邬映月第一次听到自己喊姐姐。 这个幻象中的邬梨梨,亦是如此。 而她小时候的性格,也完全不像幻象中的邬映月。 现实中,她们从小就打架。 刚学会走路时,邬梨梨手贱,要扯邬映月的头发。 邬映月毫不害怕,张嘴就冲着邬梨梨的手重重咬了一口。 三岁的时候,邬梨梨喜欢爷爷给她做的小木筏。 她哭着嚷着把爷爷给她做的豪华版小船艇丢掉,一定要抢邬映月手里的简陋版木筏。 邬映月不肯依她,索性把木筏丢到小船边上,蹦上去,用力踩坏。 两人的玩具一下全没了。 邬梨梨哭得跟天塌了似的,邬映月不甘示弱,也跟着一块嚎。 五岁时,邬映月的性格有所收敛,而邬梨梨反而变本加厉。 她总是盯着邬映月,只要她有什么,她就要什么。 就算邬映月捡了个破烂,邬梨梨也得眼馋得让她亲爹去多捡一个。 那时候邬映月气笑了,问她是不是有病。 结果六岁后的那年,她一语成谶,邬梨梨真的生病了。 她忽然就病倒了,咳嗽,发热,几个月都下不了床。 直到那个赤脚和尚给她服了汤药,喂了灵丹,她才慢慢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只是那之后,她就开始瘦得不成人形了,成日有气无力的,和她说几句话,也得缓好久才回答。 邬梨梨的父母担心她,又把赤脚和尚请了回来。 他说要换身份,换生辰,邬梨梨才能活下去。 否则就算躲过了这一次,也还是会有下一次。 邬映月见过圆乎乎的邬梨梨,亦见过飞扬跋扈的邬梨梨,见过鲜活明媚的邬梨梨,自然是不愿看她变成这样。 所以,她答应的很干脆。 虽然她和邬梨梨从小掐到大,但并不影响,她希望邬梨梨过得好。 几乎快被淡忘的往事漫上心头,邬映月缩在这具身体里,看着邬梨梨说完,就飞快地跑回了家里。 不一会,她听见隔壁的小竹屋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声。 紧接着,小竹屋的鸡棚里,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只肥硕的芦花鸡蹿了出来。 她一路飞奔,头发上还插着两根毛绒绒的鸡毛。 而她身后,一个系着围裙的瘦高女子拿着鸡毛掸子追了出来。 “邬梨梨,你干什么呢!” 邬梨梨哀嚎着跑进院子,道:“娘,娘,你别打我!” “妹妹会说话了,我想杀只鸡给她庆祝一下!” “什么庆祝,邬梨梨,你别想糊弄老娘!” 女子拿着鸡毛掸子追到篱笆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邬梨梨把鸡抱到院子里的水台前,脸不红气不喘地拿着地上砍白菜的刀,往那鸡脖子上一剁—— 霎时间,鸡毛飞溅。 而她怀里的那只芦花鸡,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女子瞬间怒了:“邬梨梨,你在搞什么!” “你会杀鸡吗?” 她气冲冲的丢开鸡毛掸子走进来,瞧见邬映月时,不由愣了愣。 “月啊,真会说话了啊?” “叫声婶娘来听听?” 小女孩有些害怕,可看到女人眼中的期待时,她鼓起勇气,小声地喊出声:“婶娘。” 这一声婶娘比蚊子声还小。 可女人听完,便露出了喜色。 “乖孩子,再喊一遍。” 小女孩扯着衣角,声音大了几分:“婶娘!” “诶!” 女人喜笑颜开。 她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细软的头发,道:“乖乖,婶娘去给你杀鸡啊。” “真好啊,我就说这孩子只是晚熟了点,人肯定不傻。” 她心满意足的走到水台前,看见一脸茫然的女儿,一把推开。 “让一边去,我亲自来。” 邬梨梨有点傻眼了:“娘,您不骂我啊?” 女人道:“骂你作甚?” “难得映月能说话了,杀只鸡算什么?” 她提着芦花鸡走到西边的小厨房,拿出一把刀和一只海碗,走到水台前。 银色刀刃划破芦花鸡的脖颈,鸡扑腾两下,便没了气力。 鲜红的血液汩汩淌进碗里。 邬映月看着那血红的液体,思绪忽然有些恍惚。 她好像明白,为何会有人向往溯光幻境了。 这些平淡且充满烟火气的琐碎日常,似乎就是她幼时求而不得的温暖。 “梨梨,傻站在这干吗?” “带着妹妹找点柴火回来。” 站在旁边的邬梨梨回过神,爽快道:“好嘞!” 然后就扯着邬映月,往外走。 走到一半,邬梨梨似是想起了什么,悄悄问她:“妹妹,你喜欢吃板栗烧鸡吗?” 邬映月感觉脑袋不受控制地点了点。 邬梨梨兴奋道:“娘,我带妹妹去捡点板栗!” 女人一听,骂骂咧咧:“你是傻瓜吗?夏天怎么会有板栗!” 邬梨梨道:“谁说没有!” “柴火你自己捡,我带妹妹捡板栗!” 第97章 出手相救 语罢,她拽着邬映月跑去村后的林中。 身后,老人打起了圆场:“我去,我去。” 屋后,林间。 邬映月任由邬梨梨拽着自己走去深林中。 夏日的阳光灿烂而漫长。 邬梨梨带着邬映月七拐八拐地走到南边林子中最大的板栗树下,然后捡起一根细长的竹竿,走到板栗树下。 正值夏日,板栗树叶繁盛茂密,翠意正浓。 一颗颗拳头大的带刺小果隐匿在叶片中,风一吹,便迎风摇曳。 尖尖的青刺在叶底若隐若现,邬梨梨瞧准了饱满的大果,拿着竹竿用力一敲,几个带着绿叶的翠绿刺果就咕噜噜的落了下来。 眼看着刺果迎面砸下,邬映月还站在底下。 邬梨梨哎呦一声,抱着邬映月蹿到一边,担忧道:“邬映月,你不看头上的吗?” “啪嗒!” 青绿微黄的刺球落入松软枯黄的落叶中。 邬梨梨气得捏了下她的脸,道:“下次记得跑!” “傻愣愣的。” 邬梨梨又气又笑。 她揉揉邬映月的头,又照之前的法子打了十几下。 等微黄的绿刺球落了一地,她才丢开竹竿,扯了块出门随手带的麻袋,将刺球捡到袋中。 许是怕邬映月会饿,她收到最后,原地踩开个刺球,剥出四颗微棕的栗子。 栗子还没完全成熟,眼下正是最脆嫩的时候。 邬梨梨捡起栗子剥开外壳,捻着一颗剥得干干净净的淡黄色果子,塞到邬映月嘴里。 小女孩下意识嚼了两下。 脆嫩清甜的味道自舌尖漫开。 她脸上的神情柔软些许,清澈的瞳眸中倒映出浅浅的满足。 邬梨梨嘿嘿一笑:“怎么样,好吃吧?” 小女孩捣蒜般点了点头。 邬梨梨得意道:“这里的栗子熟得早,要是等到秋天,估计早就被鸟兽叼走了,对了,现在还早,我再带你去前面的松树林看看。” “那块没什么太阳,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蘑菇......” 邬梨梨扎进麻袋,一把提起。 左手牵起邬映月,把她往林子更深处带。 林中树影绰约,日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照得一地斑驳。 女孩看着幽暗一片的林子深处,心中莫名浮起些许恐慌。 “不要。” 体内,真正的邬映月感受着身体内浮起的情绪,不由看了过去。 淡淡的压迫感顺风飘来,邬映月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危险气息。 那林子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邬映月没办法控制身体,只能听着年幼的“自己”不断重复那句“不要。” 她不停地往后退,脸色惨白一片,像是吓得不轻。 邬梨梨看得一头雾水,她伸手揉揉邬映月的脑袋,随即牵紧她的手,安抚道:“别怕,那里很安全的。” “我去过很多次了,真的没什么东西。” 邬梨梨拽着她往前走,全然没瞧见栗子树下蹿出来的青绿小蛇。 小蛇生得细长,通体碧绿,头是棱角分明的三角形,鳞片光滑冰凉,被日光一照,折射出冷寒的光。 邬映月看着那蛇飞快地滑行过来,尾巴尖的半点红色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邬映月看的心都快悬起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跑? “姐姐,小心!” 邬映月听见身体内传出一道尖细的嗓音,紧接着,她就看见“自己”伸出手,慌乱地推开了邬梨梨。 邬梨梨不明所以,正准备生气,一扭头就看见条青绿小蛇猛地弹起,朝小女孩的手腕咬去—— “映月!” 邬梨梨吓得手脚冰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 千钧一发之际,林间忽然传来一道铮然响声。 似有长剑出鞘,划破寂空,朝着蛇头疾驰飞来。 一道凛冽漂亮的银色剑花在两个女孩眼前炸开,下一瞬,那条攻击而来的小蛇就被砍掉了脑袋。 冷银长剑扎进栗子树中,温凉的血液飞溅,。 小女孩看着那条竹叶青在眼前四分五裂,瞳孔微微缩小,像是吓得不轻。 一旁,邬梨梨也被吓得险些站不稳。 她抬手揩去额前冒出的细密冷汗,赶紧扭过头,去看邬映月。 见她脸色惨白,长睫上还挂着鲜艳的血珠,邬梨梨暗道不好,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蛇血。 “映月,你还好吗?” 邬梨梨神色担忧,生怕好不容易开口说话的妹妹又被吓傻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 她失神的瞳孔慢慢聚焦,过了一会,才扭过头,看向长剑飞来的方向。 只见日光熹微,林中的阴影处,缓缓走来一个矜贵优雅的少年。 少年身着象牙白绣竹纹窄肩锦衣,腰束墨青玉带,玉带上挂着一块浮雕双面工山水青玉圆佩,圆佩旁悬着条水竹色半月佩流苏压襟。 随着少年的走动,压襟上的流苏微微晃动,环佩撞在一起,发出低低的脆响。 年幼的女孩仰着脸,愣愣地看着来人,心中漫出一点淡淡的熟悉。 而身体内的邬映月看清少年的面容后,瞬间讶然。 这不是祝师兄吗? 邬映月看着少年神色淡淡地走过来。 见小女孩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禁挑了下眉。 “看我作甚?” 邬映月:“......” 你出场方式那么特别,还不让多看了? 邬映月很想为幻象中的自己辩解。 然而,还没等小邬映月开口,旁边的邬梨梨便皱紧眉,张开手,把邬映月挡在身后,其神色之警惕,动作之果决,堪比护崽子的芦花鸡。 邬梨梨不说话。 邬映月也不说话。 两个小女孩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少年一言不发。 少年则是挑了下眉,走到栗子树边拔下自己的剑,然后折身回来,道:“是我救了你们。” “你们难道不谢谢我?” 邬梨梨打小就被灌输了不和生人说话的观念,她牵着邬映月的手,警惕的后退一步。 而小邬映月也乖乖的后退一步,然后仰着头,和自家姐姐站在同一战线。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邬梨梨终于开口。 邬映月跟着复述:“说,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明显被姐妹俩的反应气笑了。 “当然是看见有人快被咬了,想着路过拔刀相助。” 他抱着剑,擦掉刃上的血液,然后低下头,看向那年纪最小的瘦弱女孩。 “结果没想到,做了好事还要被误会。” 少年遗憾地摇了摇头。 邬梨梨身后的小女孩眼神一下就柔和了。 喔,刚刚好像是他救了她。 而邬梨梨警惕不减:“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路过?” “谁知道你是不是特意放了条蛇在这埋伏呢?我以前来过这么多次,没碰到过一条......” 邬梨梨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瞳孔放大,恍然大悟:“好啊你,你是不是想来抢我妹妹?” “对!你一定是知道映月会说话了,想把她抢走!” 邬梨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她左手捏着麻袋,右手拽着邬映月,站在原地沉默一会,等少年构思要如何回答时,拉着邬映月,拔腿就跑! “诶......” 少年看着跑得飞快的两个小姑娘,浅褐色的瞳仁中闪过微微的讶异。 那小姑娘的姐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不过她倒是没猜错,他此次......确实是冲那小姑娘来的。 第98章 他真不像好人 - 林中,邬梨梨拉着邬映月,撒开脚丫子狂奔。 一路的枯枝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邬映月感受着垂在脸上的冷风,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融进这具身体。 好奇怪的感觉。 她试着蜷了蜷指尖,刚动一小下,邬梨梨便嚎叫一声:“映月,别挠我手心!” 邬映月一愣。 她刚刚不在看热闹吗? 怎么跑步的功夫,她就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邬映月一头雾水。 她看着邬梨梨拽着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提醒道:“其实,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邬梨梨一听,不由停下脚步。 她气喘吁吁的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确信那男子没追上来,才双手叉腰,板起脸看向邬映月。 “映月,姐姐真的要说你了。” “刚刚那男子一看就是修行之人,咱们邬涧巷就是一个小村庄,什么人会莫名其妙地路过这?” “你年纪还是太小了,总觉得这世间所有人都是好人。” “映月,你要记住,不认识的人,莫要轻信,有些人就是会利用你的同情心伤害你。” 邬梨梨的防范意识向来很强。 邬映月听完,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姐姐你说的对。” “是我错了,我不该轻信他人。” 邬梨梨满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孺子可教也。” 她说完,又看了眼身后。 “还好咱们跑得快,他没有追上来。” “走,咱们回家剥板栗!” 邬梨梨兴冲冲地带着邬映月回去,却不料一扭头,就看见刚刚那个被甩在身后的少年郎抱着剑,靠在树林出口的大石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姐妹二人。 “你们两个,刚刚是在找我吗?” 邬梨梨瞳孔一震:“你怎么在这?” 邬映月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姐姐你忘了吗?” “他是修行之人。” 邬梨梨:“......” - 明霞漫天。 夏日,傍晚。 邬映月坐在小院的木桌前,看着脸色奇臭无比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开口:“姐姐,你没事吧?” 邬梨梨看起来好生气。 邬映月莫名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 其实她小时候接触的邬梨梨就是跋扈了些,除了爱使唤她,并没有做得太过分的事。 邬梨梨也知道,刚住进叔叔婶婶家的那几年,每次都是她偷偷地给自己留吃的。 有时候被婶娘发现了,邬梨梨总要挨一顿骂。 邬映月记得有一个夜里,她坐在灶台边成啃麦饼,原本睡下的婶娘听见动静,点了灯在窗户边上骂邬梨梨。 “不是说了,晚上别留东西,招老鼠!” “她要是自己饿了,难道不会自己做吗?” “你偷偷留东西,人家记得你的好吗?” 邬梨梨低着头,站在窗边小声反驳:“她也在长身体的时候。” “娘,你不能因为爷爷走了,就这么对她,她本来就只有咱们,再说了,不就一口吃的......” 婶娘越听越生气:“不就一口吃的,你说的轻巧,你不知道你爹娘天天为了挣那两个铜板有多劳累吗?” “再说了,爹娘省着这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邬梨梨被指着鼻子骂,却还是不肯认错。 那夜的月光有点冷。 邬映月坐在柴火堆旁,把藏在灶台里,沾了点草木灰的麦饼一口一口吃完。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淌进嘴里。 邬映月分不清是苦还是甜。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邬梨梨并没有那么讨厌她。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 刀子嘴,豆腐心。 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小性子,也有一点点不对外释放的柔软。 邬映月收回思绪,她看见 邬梨梨鼓着腮帮子,生气地瞪着对面坐着的少年。 后者视若无睹,他勾起唇,冲邬梨梨浅浅一笑,然后转过头,看向邬映月。 “小妹妹,你考虑好了吗?” 邬映月一愣。 “我们苍衍十年招收一次弟子,你要是错过了今年的,可能还要再等十年。” 桌子上摆着香喷喷的板栗烧鸡,邬映月抱着碗筷,好奇地看着对方:“你为什么会找我?” 在这个幻象里,她五岁才学会说话。 灵根虽然是有一点,但和现实一样,都是丢进人群就找不出的平凡五灵根。 少年挑了下眉,道:“当然是因为你我有缘啊。” “我昨夜夜观星象,发现我命中有个师妹。” “为了确定你的身份,我找我师尊要了问天石,求了两个小时,才求出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邬映月:“......” “你师尊是谁?” 少年道:“我有两个师尊,你问的是哪一个?” 这时候的祝鹤来,明显更贴近邬映月从前认识的样子。 对待快入门的新弟子,总有种熟稔的热情。 邬映月沉吟一会:“那我换个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勾唇,眸底的笑意深了些许。 “我有两个名字。” “一为曲衍之,二为祝鹤来。” 旁边的邬梨梨闻言,忍不住嘟哝道:“有两个名字是为了更好地行骗吗......” 邬梨梨说完,又忍不住看向邬映月:“映月,我觉得,他真不像好人。” 第99章 注定 邬梨梨生怕眼前的男子会把邬映月拐走。 她小声说完,又飞快地拿起筷子,给映月夹了一只硕大的鸡腿。 眼看着旁边少年的眼神愈发玩味,邬梨梨咽了咽口水,心底莫名打起了退堂鼓。 “咳咳,我也就随便说说,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 说完,她不由又补充一句:“但我觉得真不像啊,映月,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不能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轻信了他。” 嘟哝的时间,邬家爷爷和邬家叔婶已经端着最后几碟菜过来。 瞧见邬映月碗里的鸡腿,邬叔眼底闪过几分惊诧:“映月,你以前不是不爱吃鸡腿吗?” 邬映月一顿,刚想回答,邬梨梨就仰起脸,打断她爹的话。 “谁说映月不爱吃鸡腿的?” “她以前只是懂事而已。” 邬梨梨说完,招呼完爹娘和爷爷坐下,然后抱着碗,继续虎视眈眈地看着少年。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对你还在考察阶段。” “映月不能直接跟你走,你起码得拿点什么证据证明你并非来路不明,而且......” 邬梨梨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绝妙的答案。 “你必须立下毒誓,发誓这辈子都不能抛弃她、伤害她。” 邬梨梨喋喋不休地说完。 旁边的中年男人一听,瞬间皱紧了眉:“梨梨,不得无礼。” “这位小道友,您敞开了吃。” “我这小女啊,打小主意强,爱操心,她就是担心她妹妹离开了这里会受委屈。” 少年浅笑着点点头 :“理解。” 语罢,他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枚紫灵玉牌,道:“您放心,我并非坑蒙拐骗之人。” “此乃我的宗门弟子令,您点击上面的亮处,便可瞧见我来自何处。” 中年男人一愣。 他看着少年手中的令牌,正犹豫要不要接,就瞧见坐在主位的老人起身,一把接过那块剔透漂亮的紫灵玉。 按照少年所说的,他轻点了下令牌上亮起的光芒。 只见一股淡淡青紫色光芒闪过,下一瞬,一行隽永的墨绿色小字缓缓浮现在眼前。 老者定睛一看,那上面分明写着—— 苍衍宗,碧穹峰,碧落阁小弟子,曲衍之。 老者瞳孔一震。 “苍衍宗?” “你是苍衍的弟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得温文尔雅的俊美少年,苍老的脸上浮出浓浓的惊诧。 中年男人闻言,不由道:“爹,苍衍是什么好地方吗——” 还没说完,老人忽然冷下了脸,他皱眉瞪了眼中年男子,道:“你先别说话。” 语罢,他拉着邬映月回到草屋内,将门轻轻合上。 前世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以至于邬映月走近草屋中时,心头还掠过几丝微微的茫然。 “爷爷,怎么了?” 邬爷爷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小女孩:“映月,你想修仙吗?” “啊?” 邬映月很想问为什么。 邬爷爷看出她的意图,打断道:“别问为什么,你就说想还是不想?” 邬映月思忱一会,点了点头:“想。” 邬爷爷松了口气:“那就行了。” 他双手背到身后,来回踱步,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外面那孩子,不像是坏人。” “映月,你跟他走吧。” 邬映月一怔,下意识问出声:“为什么?” 邬爷爷目光飘远,像是记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因为你母亲曾说,你未来注定是要去苍衍的。” “既然早去晚去都一样,你还不如趁着年纪小,早些出去看看。” -- 母亲。 这对邬映月而言,是个极其陌生的词汇。 她自小没爹娘,为了不让她伤心,大家鲜少在她面前提及父母亲的事。 纵然现在是在幻象,邬映月还是忍不住惊诧。 她压下心中的讶异,仰头看向老人:“爷爷,我阿娘为何会觉得,我将来一定会去苍衍?” 老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邬映月。 “此事说来话长。” “当然,你若是想知晓,我也不妨和你说一说。” 老人看着小姑娘尖瘦的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爹爹曾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除妖师,而你娘略懂些卜卦之术。” 说到此处,老者眼底闪过几分犹豫。 邬映月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嘀咕道:“除妖师?” 她以前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少时在邬涧巷,她只知晓那些伯伯嬢嬢对她很好。 关于这些传闻,她几乎是半点都没听过。 老人似乎瞧出了她的疑惑,笑了笑,道:“是啊。” “你爹爹就不提了,就说说你娘。” “你阿娘初来邬涧巷的时候,总是爱穿些奇装异服,她性子跳脱开朗,有些神经大条,但每次照顾你,都是尽心尽力,细致万分。” “她把你交到我手上的那一年,一不过一岁出头,刚断奶的年纪,一离开你娘,你就哭得不行。” “我问你阿娘,你真的放心把囡囡交给我吗?我老头子一个,万一照顾不好,她们会不会埋怨我” “你阿娘就跟我说,爹,我真没办法了。” “她说要是此去能成,她和你爹爹一定回来,要是不成,就让我把你抚养长大,等你机缘到了,自有仙家接你走。” “但爷爷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啊......我都担心,我活不到下一个十年。” “囡囡......” 老人说完,低头看向懵懂的小女孩。 “所以,跟他走吧,那孩子瞧着是个磊落人,我瞧他办事也妥帖。” “那么大的仙家,总不至于招摇撞骗,你跟着他走,我放心。” 邬映月听得鼻尖有些泛酸。 “可是爷爷,您不担心他骗我吗?” 老人笑了笑:“我幼时见过苍衍的令牌,那令牌上的苍衍符文,做不了假。” “先走吧,出去好好吃顿饭。” 他揉了揉邬映月的脑袋,顿了顿,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砸得四分五裂。 邬映月和老人抬头看去,一眼瞧见邬梨梨站在门边。 她愣愣地看着邬映月,脚边的搪瓷碗碎了一地,米饭混合着菜肴溅在地上,弄得一地的狼狈。 邬映月抬眸,看见邬梨梨黑白分明的眼中,升起浓浓的惊诧。 “爷爷,妹妹就要走了吗?” 老人一怔,正想回答,邬映月便反应过来,牵住邬梨梨的手。 “还没落定呢。” 邬梨梨有点想哭:“能不能......能不能再住几日?” 邬映月看着她欲哭无泪的模样,莫名想起她幼时的那场重病。 那时候她病得都快没人样了,成日缠绵病榻,连门都不能出。 她以前最爱热闹了。 邬映月想起从前,莫名地叹了口气。 “先吃饭。” 她拿着扫帚收拾完门边,随即拽着邬梨梨和爷爷去吃饭。 小院内,饭桌上。 少年瞧见她走出来时,微微挑下眉。 “考虑得怎么样?” 邬映月坐到位置上,拿起筷子,分别给几人夹了满满当当的菜,然后才仰起脸,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 “去。” 她咬了块鸡肉,香浓的气息混合着板栗的香甜弥漫在舌尖,邬映月咽下这一口,道:“不过,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少年眼底泛起些许笑意,漂亮的褐色眼眸中淌过细碎的光。 他勾起唇,道:“只要你敢说,我就敢答应。” 邬映月闻声,心下安定了几分,她放下筷子,抬手指向刚落座的邬梨梨:“能不能也带她去?” 少年一怔,明显有些意外。 邬梨梨也格外惊诧,她咬着筷子,结巴道:“我修仙?我......我不行的......” 邬映月没回答,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少年。 只见他沉吟一会,点了点头:“可以。” 邬梨梨:“诶?” 邬映月弯了眉眼:“多谢曲师兄!” 曲衍之意外的挑了下眉。 这几年中,大家最常唤的,便是“祝鹤来”和“祝师兄”。 他似乎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了。 “不谢。” 邬映月松了口气,开始安心吃饭。 而邬梨梨一家,瞬间不淡定了。 “开......开玩笑吧,我们家梨梨也能去吗?” 邬家婶娘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呆愣愣的女儿,又抬眸看了看对面安心吃饭的小姑娘。 怎么一会的功夫,她家梨梨更像妹妹了...... “能去的,婶娘。” “现在修仙,也讲究一个勤能补拙,再说了,咱们梨梨姐姐聪明着呢。” 邬映月想,若是去了苍衍宗,邬梨梨兴许就不会生那场重病了。 就算生病了,她也能及时带她去医馆。 苍衍的医馆,可是很厉害的。 邬映月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一边想着去苍衍的事,一边研究破除幻象的关键点。 虽说这重幻象弥补了她很多遗憾,但她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邬映月三两下扒完饭,说了句“我吃完了”,便拣了背篓,跑出去。 邬家婶娘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着急道:“映月,你这是要去哪?” 邬映月头也不回:“我再找些药!” 爷爷年纪大了。 她得在去苍衍之前,把这些灵药全部找来。 邬梨梨看着邬映月瘦小的身影,起身想去追,却被那锦衣少年一把按住。 “我过去看看。” 少年嗓音温润。 邬梨梨有些犹豫:“可是......” 少年弯了弯眼眸,笑道:“放心,很快就回来。” 邬梨梨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纠结的瞬间,少年已经御剑追了出去。 邬涧巷的风有些大,邬梨梨看着稀薄的日光和天边绚烂的晚霞,一时有些缓不过神。 她难道......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 - 河边,邬映月背着背篓,一口气挖了一大把药草。 她借着流水涤去草根湿润的泥土,然后甩干水分,丢进背篓。 曲衍之追过来时,邬映月的背篓已经满了。 他收了剑,望向女孩的眸中多了几分好奇。 “你为什么要来拔药草?” 邬映月头也没抬,道:“不是要去苍衍了吗?我要挖点药草给爷爷备着。” “他腿脚不太好。” 曲衍之道:“这里的药草不过是低阶灵草,你既然要备,何不来问我?” 说完,他走到女孩身侧,一把提溜起她的背篓。 邬映月仰头,似有些生气:“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曲衍之有些不懂。 邬映月道:“这里的灵草,是附近一带,药效最好的。” “附近的村民买不起太高阶的药草,就算有,他们也不太会用。” 村里大多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若是用高阶灵药,肯定会有筋脉爆裂的风险。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眸,看向小姑娘脚边带泥的小锄头。 “不过,你这样挖,要挖到什么时候?” “我帮你。”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一道青绿色的灵力从他指尖逸出。 灵力化作淡淡的雾气,将附近生长成熟的药草团团围住。 眨眼的瞬间,灵草拔根而出。 根部的泥土被雾气除得干干净净,一大把完整的药草落入背篓中。 邬映月看着沉甸甸的背篓,下意识抬眼看他。 她的眼睛乌黑清亮,眸底澈然,隐隐带着几分崇拜。 曲衍之被她看的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清了清嗓,道:“怎么了?” 小姑娘摇摇头:“没怎么,就是感觉,你很厉害。” 曲衍之闻言,清俊的脸上勾起清浅的笑容。 “觉得我厉害,可以跟我回苍衍,在我们的指导下,你也会变厉害的。” 他语气温和,带着十足的耐心。 邬映月想起他说的两个师尊,不免有些好奇:“那回苍衍的话,我要拜入哪位师尊门下?” 曲衍之:“看你想去何处。” “当然,我个人比较推荐碧落阁。” “碧落阁的师尊,是个很心软的人。” 邬映月道:“那你拜了另外一个师尊,你原来的师尊不会生气吗?” 曲衍之道:“当然不会。” “而且,我要是带了你回去,她就算生气,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第100章 顺手 曲衍之说完,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微凉的触感带着淡淡的茶香迎面扑来,邬映月仰头看着少年,小声道:“那我去苍衍的话,你会教我吗?” 曲衍之道:“当然。” 他顿了顿,想要再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腰间的令牌忽然一震。 他挑了下眉,拿起令牌,按掉上面亮起的光圈,语气迅速淡了下来:“有事?” 对面似乎没想到他接得这么快:“我刚从魔域回来,怎么没看到你?” “真是奇怪了,你这两年不是都在宗门吗?怎么今天跑到紫剑峰都没看到你人?” “衍之,你该不会是跑回祝家,玩什么长公子扮演游戏吧?” 那边说话的男子笑了笑,继续道: “诶,衍之,不是我说你,你就真的挺荒谬的,小时候祝家那么对你,你还回去——” 话未说完,眉眼温润的少年笑容微敛,淡声打断他的话。 “六师兄,不会说话可以别说话。” 殷玄哼了一声:“怎么,急了?” “你还没说你在哪呢,快点给小爷回来,我在这边等你等得不耐烦了。” “对了,我哥和小澈都来了,小澈你知道吧,他最近在龙族那边压抑的很,我寻思要不要趁着有空,跑去他们龙族教训教训那些老不死的——” 殷玄的声音很大。 邬映月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少年似乎也有察觉,他垂眸看了眼小姑娘,伸手半捂住令牌。 “师兄,说话不要太粗鲁。” 殷玄觉得有些冤枉:“我这就粗鲁了?”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啊衍之,你身边不会有小姑娘吧?” 少年:“嗯,是有一个。” 殷玄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坦荡:“不会是祝家给你安排的联姻吧?” 殷玄有些担心。 少年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不是。” “我在接未来师妹。” 那头的殷玄愣住了。 未来师妹? 什么时候的事? “在哪?” 曲衍之没打算瞒他:“苍衍往南,行十公里。” “交界处这里。” 殷玄一听,瞬间兴奋起来:“等我半刻钟,不,我用传送阵,现在就过来!” 话一说完,邬映月就看到少年手中的令牌暗了下去。 “还有人要过来吗......” 邬映月有些担心。 “我家里,可能会住不下。” 曲衍之淡然道:“无碍。” “他们不是正常人。” 他说完,垂眸望向小姑娘:“还需要采药吗?” “会不会不太够?” 邬映月侧过眸,看着他纤长手指上拎着的沉重背篓,小声道:“应该不用吧......” “对了,曲师兄,要是进宗门了,我还能回来看爷爷吗?” 少年道:“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我可以送你回来。” “当然,带你走之前,我也会安顿好你的亲人,所以,不用太担心。” 曲衍之说完,抬手替她理好凌乱的发丝。 “对了,刚刚你吃饱了吗?我看你吃的很急。” 邬映月点点头,刚想说当然,就瞧见少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包得很精致的糖果,塞到她手里。 “吃饱了的话,也没关系。” “用这个甜甜嘴。” 邬映月看着漂亮的糖纸,好奇道:“这是什么糖?” 少年挑了下眉,道:“莲子酥糖。” “你不喜欢吗?” 邬映月赶紧摇摇头:“还有吗?” “我想给爷爷和婶娘他们带一点。” 少年听完她的解释,唇角的弧度翘得更深。 “当然有。” 他摊开手,温润白皙的指尖一翻,手中登时多了一只精巧漂亮的小竹篮。 竹篮边是特意勾出来的荷叶形花边,提手处打磨得光滑细腻,上面特意缠了两根藕荷色的丝带。 丝带尾部打成了漂亮的蝴蝶结,而蝴蝶结垂落的地方,堆了满篮子的糖果。 “来之前顺手做的。” “你喜欢的话,管够。” 邬映月的眼睛亮了亮,她从篮子中取出一颗酥糖,剥掉外皮,塞进嘴里。 糖果的酥脆混合着莲子的清香,邬映月咬破酥糖的外皮,还能尝到中间细腻的莲子蓉。 好香醇的味道! 邬映月仰脸,冲少年粲然一笑:“谢谢师兄特意做的酥糖。” 少年闻言,耳尖莫名有些发烫。 他别开眼,嘟哝道:“谁说是特意做的?” “都说了,是顺手。” 第101章 熟悉 殷玄赶到邬涧巷时,外面已是天黑。 邬映月将今日采的草药晾到小厨房的角落,随即又抱着桶,将小厨房中的水缸全部打满。 一番折腾下来,窗外已经是月上中天。 曲衍之从外面走来,看见小姑娘忙得气喘吁吁,他靠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女孩。 “很累的话,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邬映月把东西归到原处,回头看他:“当然是因为我有用处。” 她平复好呼吸,抬手运起一团小小的气团给他看。 五色交织的小球在小姑娘手中流转,曲衍之看着她掌心的光芒,眼底闪过微微的惊诧。 他明明记得今天下午刚来的时候, 她身上还只有一点点灵气。 曲衍之盯着邬映月看了一会,索性抽出一抹灵力,探入她的灵脉。 灵力一路直下,沉入丹田。 曲衍之看到一团五色的小灵池出现在丹田之处,灵池之内,灵气充沛,五色的光芒在满满当当的小池子中荡漾。 曲衍之掠过池子中淌过的一抹亮光,瞳孔放大些许。 “你今日才开始引气入体,现在竟然炼气两层了?” 曲衍之有些意外。 “嗯。” 这应该是幻象的设定。 邬映月能感受到,自己现实中遇到的瓶颈,在这里都未出现过。 这兴许就是溯光镜为了留住她的手段吗? “挺不错。” 曲衍之说完,回头扫了眼已经熄了灯的东屋,转手取出一只芥子囊,递给邬映月。 “这个里面的东西,你应该能用上。” 邬映月:“嗯?” 她接过芥子囊,打开一看,瞧见一堆白色的瓶瓶罐罐,一些初级灵石,和一些基础的修炼心法及法器。 “这些瓶瓶罐罐是......” 曲衍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你爷爷的身体,好像需要调理一下。” “这里面的灵药,是专门为低阶修士和普通人打造的。” “功效我都写在了瓶底,你可以看完之后,放到你爷爷那里,叮嘱他按时吃。” 邬映月一愣。 记忆中的爷爷,就是因病去世。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幼时学过药理,所以会了解一点。” “比如现在。” 曲衍之低头,修长漂亮的手指落在小姑娘的脑袋。 “你先天有不足之症,明天我去给你买些好吃的,放点药材,给你好好补一补。” 落在头上的指腹温凉,邬映月仰头,看着少年饶有兴致的模样,不由将他和多年后的祝鹤来相比。 眼前的少年,似乎比祝师兄更开朗一点。 “不用补。” 邬映月回过神,将脑袋悄悄移开一些。 “那怎么行?” “师尊要是知道我没照顾好你,回去肯定会责罚我的。” “对了。” 曲衍之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另一只高阶芥子囊中,取出一块剔透的紫灵玉。 紫灵玉莹润漂亮,纹路和她的令牌一模一样。 玉牌正面,尚未篆刻名姓,可正面的底部,却明晃晃地写着一个“九”。 排行第九......这似乎是为她准备的东西。 邬映月心中闪过几分异样,她接过令牌,还没捂热,少年就攥住她的手,从她体内抽出一抹细细的灵力,灌入紫灵玉牌之中。 与此同时,东南苍衍宗的方向忽然爆出一道灿灿金光。 那金光明亮如剑,直插云霄。 整片东南被金光照得灿若白昼。 有睡眼惺忪的村民起夜回来,刚准备睡下,就看见外面亮起的金光。 “奇怪,今天的天怎亮得如此之快?” 他有些怀疑人生地挠了挠头:“我也没睡多久吧......” 村民摇醒妻子,正准备喊她去耕种,却没想到外面的天“歘”地一下,忽然暗了。 村民:“......” 被喊醒的妇人看着外面的蒙蒙黑夜,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睡不着自己出去溜达两圈。” “不是,是外面刚刚天亮了。” 妇人翻了个白眼,卷着被子恨恨地转过身:“一天到晚神戳戳的,你自己看看,外面月光都没有!” 说完,她缩进凉被继续沉睡。 而路过的殷玄听着村庄里传来的对话,幽幽地转过头,和身侧的兄长对视一眼。 “紫灵玉的第九块令牌,被师弟说的那小姑娘激活了?” 殷离点了点头,拽着他奔向气息的来源之地。 “应该是。” 殷玄被拽得差点跌倒在地,他稳住身形,嘟哝道:“走这么急作甚,又不是赶着投胎——” 话未说完,他低头看向脚下,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邬涧巷。 是夜,天色幽寂。 殷玄看见那处简陋的小草屋下,一个小姑娘捏着玉牌,站在油灯下,有些拘谨地往锦衣少年身侧缩了缩。 “师兄,你是说输入了灵力,我就是碧穹峰的弟子了?” “可师尊还未见过我......” 细嫩的嗓音,略带带着一点点沙哑。 殷玄认真地看着那小姑娘的身影,等瞧清她的面容时,瞳孔猛地一震。 “哥,我没看错吧?” “我好像看见,我们曾经梦到的那个小姑娘了。” “小姑娘?” 殷离皱眉,顺着殷玄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天色幽暗,灯火飘摇,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女孩站在曲衍之身侧,冲他露齿一笑。 小女孩生了一双桃花眼,眸若点漆,水光盈盈。 其脸色虽有些苍白泛黄,但五官出挑好看,和梦里救过他的那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殷离看着那张相似的脸,心中莫名浮出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个女孩和梦中的她,是同一个人。 第102章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们很像?” 殷玄从三岁开始,就经常会和殷离共梦。 而他们第一次共梦,便是三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他们去鬼域。 那时,他还是被当成女孩子养 夜里睡着了,父亲时常会把他从床上拉出来,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你为何要出生?” 魔族双生子视为不幸。 就算其中有一个是女子,也会影响魔族的气运。 他们刚出生的那几年,魔族常有灾难和战争发生,父亲总觉得,是殷玄的出生,给魔族带来了厄运。 因此,父亲常会趁醉酒打骂他。 他很奇怪,醉酒时对他穷凶极恶,等酒醒之后,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对外的慈父模样。 那时的魔宫中,常流行一个传言。 说魔尊专宠小公主,对她千娇百宠,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 魔族的大臣听信谗言,误以为真,便三番两次地上宫进谏,生怕前任魔尊真会将魔族的江山传给那娇弱的小公主。 但只有殷离和殷玄知道,那一切的传言,都源于他们的父亲。 他们的父亲想让他们争。 他想看他们手足相残,鹬蚌相争。 最后再让他最喜欢的侧妃之子做那个得利的渔翁,登上魔尊之位,揽获魔族子民的心。 魔族之内,压力重重。 在这样的环境下,殷玄被养得谨小慎微,处处小心。 他压抑太久,便时常做噩梦。 他总是梦见自己被父亲拽着领子,从城墙狠狠丢下。 也时常梦见骨肉相连的兄长为争魔位,用魔族的震宫之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可从鬼域那日开始,他的噩梦像是被斩断了。 梦中,他和兄长欲逃离鬼域。 身后追兵千万,他和兄长逃到绝处,无路可走。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鬼域的女子从天而降。 她斩杀了无数鬼将,然后将怀中的孩子推了出去,笑着让那人带他们逃离。 殷玄记得,梦中的那个女子,似乎有双重面容。 第一重面容,是她皮肉的长相。 平淡朴素的外表,却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眸。 第二重面容,是她灵魂的样貌。 殷玄记得那夜明月高悬,他借着月光,无意窥见了她真正的容颜。 那是一张灵气生动的容颜。 精致,漂亮,在冷银月光的照耀下,宛若无意入凡尘的九天玄女。 许是梦中的那幕太过惊艳,殷玄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梦。 可后来来到苍衍,他发现梦中被女子推给他的孩子成为他师兄后,他才恍然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那位师兄,真真切切地被人拯救过。 多年前第一次踏进鬼域的那一夜,就是他彻底逃离鬼域的开始。 他在鬼域边界,被路过的师尊捡回了家。 而几年后的魔族外,他和重伤的兄长,同样被师尊带回了苍衍宗。 被带进宗门的那一天,殷玄隐约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梦。 梦中的最后,少女看着他们的背影,对他们笑道:“会有人带你们走的。” 她似乎说的没错,真的有人带他们走了。 而她自己,却被留在了这里。 天色幽暗,殷玄垂眸看向站在曲衍之身后的小女孩,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 “你就是衍之说的师妹?” 殷玄落到院前,笑盈盈地看向邬映月。 小姑娘像是吓了一跳,她点点头,很快镇定下来道:“你是?” 殷玄勾唇一笑:“我是你的六师兄。” 少年声音清越,眉眼间的恣肆一如初见。 “这位,是你五师兄。” 他指了指身侧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少年,又伸出手,将立在阴影处的绿眸少年拽了出来。 “喏,这个,是你七师兄。” “你是我们碧落阁最小的弟子,虽说我们几个现在已经从苍衍宗毕业了,但出去了,还是能罩着你。” 毕业? 不是被掌门逐出山门?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吭声。 殷玄似是瞧出她的心思,挑眉笑道:“你该不会不信吧?” “喏,这个给你。” 他摘下腰间的紫灵玉令牌,丢给少年身后的小姑娘。 后者生怕摔到了令牌,踮脚伸手,才勉强接住。 带着少年体温的令牌落入手中,邬映月低头,看见令牌右上角浮出的一行红色小字。 【碧落阁弟子殷玄,法修满级,修为达元婴以上,准予满分毕业。】 小字出现得飞快,等邬映月看完,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呼。 幻象里的师兄们,竟然不是被逐出山门的。 很好。 邬映月一眼看完,小心翼翼地捧起令牌,还给眼前的少年。 “怎么,你不想留着吗?” 殷玄笑得一脸邪气。 邬映月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何要留着?” 殷玄扬唇,刚想解释,就感觉后脖颈的衣领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扯住,拎起,然后拽到一旁。 “喂喂喂,哥,你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动手?” “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诶!” 殷玄声音拔高,还没等到回答,就被身后的少年抬手,重重地敲了下脑袋。 “小点声,别人还在休息。” “而且,你不要吓到师妹。” 冷淡的男声从少年身后传来,邬映月仰起脸,抬眸一看,瞧见一个冷然俊美的紫眸少年。 他不冷不淡地扫了眼邬映月,很快收回视线,侧过脸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借着摇曳的灯火,邬映月看见紫眸少年耳垂上那处细小的耳洞。 殷离师兄也有耳洞吗? 邬映月努力回忆,似乎记起一点零碎的记忆。 他好像是戴过耳坠的。 许是小姑娘的目光停留太久,被拎着后衣领的红眸少年瞧出她的心思,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哥竟然也有耳洞?” 邬映月有些尴尬地顿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那是因为我和哥小时候会轮流扮女子。” “对了,小师妹,你想穿耳洞吗?” “或许,师兄可以帮你喔。” 少年竖起食指,作出一副商量的姿态。 “只需要一个条件。” “那就是,你和师兄我交换通讯印记。” 到底是谁会选择这种! 邬映月十分怀疑,穿耳洞是她的童年阴影。 她幽幽地看了眼殷玄,随即悄摸摸地躲到曲衍之的身后,良久,才闷闷地道出一句:“不要。”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第103章 抱歉,不可以 “有那么害怕嘛......” 殷玄嘀咕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当即转了话题。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们走?” “今天,明天?” 少年身后的小姑娘摇了摇头,没吭声。 殷玄下意识看向曲衍之。 后者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轻声道:“再过三四日吧,我在此处陪她。” “而且,我们还要带人。” “带人?” 殷玄挑眉,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靠近。 他奇怪地侧过脸,定睛一看,瞧见个圆滚滚的小女孩抱着根比她高出几尺的竹竿慢慢靠近。 她虎视眈眈地看着站在篱笆外的几人,一见男子的视线扫了过来,秀气的眉一拧,拿起手中的竹竿就重重地劈了下来! “狗贼,看招!” 小姑娘语气凌厉,嗓门极大,一张嘴,就惊动了村口沉睡的看门狗。 霎时间,犬吠一片。 眼看着殷玄就要被竹竿砸到,邬映月赶紧跳出来:“姐姐,别打他!” “他也是苍衍宗的师兄!” “啊?” 邬梨梨抱着竹竿愣在原地。 她来不及收力,手一松,竹竿就直直的砸中殷玄的脑袋。 “嘶,有点痛。” 殷玄低呼一声,扭头看向篱笆下的小姑娘。 “不是,你有见过我这么帅的狗贼吗?” “真是的,谁家的小孩,也不好好管管——” 殷玄嘀咕到一半,忽然瞧见前街后巷的各家灯火齐刷刷地亮起来。 他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躲,就看到各家各舍的人举着灯火,往这边走来。 不是? 这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吗?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殷玄见况不妙,撑着篱笆,利索地翻了进去。 身后的两人看着殷玄着急忙慌地样子,淡淡地调转灵力,隐去真实的瞳色。 屋内,邬爷爷也被惊醒。 他随手披了件外衣,点了油灯,扶着墙颤巍巍推开门:“谁啊?” 邬爷爷眯着眼睛,往声响最大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瞧见翻墙而过的少年郎。 少年绑着高马尾,一身骑装,配着腰上的佩剑和玉佩,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 这是今天来的那个少年吗? 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邬爷爷觉得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瞧见各家点起的灯火时,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 这是怎么了? 此时此刻,听见响动的村民也围了过来。 瞧见邬爷爷立在门口,有人不由问:“六叔,您这是怎么回事?” “大晚上的,这里咋围了这么多人?” 邬爷爷一听,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篱笆外还站着两个少年。 那两人模样生得俊朗,身上气度不凡,瞧着便不像普通人。 见老者疑惑地看了过来,站在左侧的少年朝他微微颔首,略带歉意道:“抱歉,惊扰您和大家了。” “我等是苍衍弟子,听闻附近有准备入门的师妹,就想着过来看一看。” 说话的少年气质沉稳。 邬爷爷狐疑地看了看他,没有搭话,只扯着脖子,往旁边的小屋喊:“映月,映月!” 邬映月赶紧跳出来:“爷爷,我在这呢!” “你没事吧?” 邬爷爷瞧见她,赶紧把她拽过来,前前后后的检查一遍。 见她没有大碍,他松了口气,道:“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邬映月点点头:“是真的。” 邬爷爷心中的大石落下。 过来围观的邻居听了个大概,瞌睡瞬间清醒。 “月月,这是什么情况啊?” “我们咋不知道你要进苍衍宗了?” “是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月月,你能帮婶子问问,我家闺女有修仙的天赋吗?” “天哪!这要是真的,咱们邬涧巷岂不是要出大人物了?!” 霎时间,大家纷纷激动起来。 披着外衣的大人掌着灯,激动又好奇地看了看那几个少年,随即收回目光,纷纷望向了那瘦弱的小姑娘。 一致的期待目光落到邬映月身上。 邬映月看了眼几个淡定的师兄,清了清嗓,刚准备回答,就瞧见人群中钻出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生得清秀乖巧,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站在边上的少年,然后鼓起勇气,踏进邬映月家的小院。 “映月妹妹,你要去苍衍了吗?” 邬映月没说话,全是默认。 小男孩见状,目光闪了闪,小声提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之前不是说,要等长大以后,和我一起去苍衍吗……” 好不对劲的发言。 站在篱笆旁边的殷玄没忍住看了过来。 “映月,你可以帮我问问这些师兄,今年的苍衍,还招收弟子吗?” 果然不对劲。 殷玄看着小男孩,眉头紧锁,眼底闪过几分严肃。 这个男孩,不会是想利用他师妹吧? 危险的想法冒出来,殷玄还没来得及唾弃自己的阴暗,就看到那个小男孩伸手抓住小姑娘的衣角,往前挪了一小步。 他温柔又关切地看向小姑娘,嘴巴一张一合,就说出了句欠揍的话—— “我想和你一起去……” 殷玄额前的青筋跳了跳。 他忍无可忍,撸起袖子准备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孩拎过来揍一顿,就看到沉默许久的小师妹仰起脸,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假笑。 “抱歉。” “不可以。” 第104章 愿意 直白的拒绝让小男孩脸色一白。 他看着小姑娘稚嫩的面容,眼底闪过几分错愕。 “可是,不是你说以后要和我一起去苍衍吗?” “映月妹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你是在怪我今天没有帮你吗?我不是故意的,是邬小虎他们逼我不要帮你的......” 火光跳跃,小男孩的目光闪烁不停。 他直勾勾地盯着邬映月,见她一言不发,又忍不住开口:“映月,你是不是不信我?” “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自己的苦衷......” 见邬映月依旧沉默不语,小男孩眼底闪过几分决绝。 他仰头看向小姑娘身后站着的老者,眼尾垂下,露出几分可怜的姿态。 “六爷爷,您帮我劝劝映月妹妹吧,她肯定是误会我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眸,看向自己孙女。 “映月。” 邬爷爷一开口,小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喜色,扭过头,看向邬映月的眼中多了几分乞求。 “映月,你看,六爷爷都开口了,你就别生气——” 小男孩话未说完,面前的老人忽然严肃起来:“你白天被欺负了,怎么也不告诉爷爷?” 小男孩一愣,好不容易恢复红润的小脸,再次变得一片惨白。 邬映月仰起头,看向老人,小声道:“爷爷,我没事,姐姐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们了。” 邬爷爷叹息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躲在篱笆下偷看的小女孩义正言辞地跳了出来。 “爷爷,你别听映月的!” “今天村里那些小孩围着映月欺负,他们冲她丢石子,还骂她没爹娘!”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映月的脑袋早就被他们砸破了!” “还有萧怀迹,他就躲在人堆里和他们一起唱呢!” 邬梨梨一脸愤慨地说完,看向萧怀迹的眸中隐隐有怒火。 “不是这样的......” 萧怀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后面跟着过来的萧奶奶见状,一把将他拉回来,护在身后。 “谁说我们小迹欺负映月了?他平时照顾映月都来不及,怎么会做那种事?” 萧奶奶一脸不信。 可邬梨梨却早有准备,她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不信是吗?我今日过去的时候,正好带了我爹爹给我买的留影石,萧奶奶,您要不要看看?” 邬梨梨双手叉腰,颇有点誓不罢休的气势。 邬映月站在后面,看着邬梨梨因为生气而鼓起的腮帮子,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没事了,姐姐。” “我们反正都要走了——” 她扯了扯邬梨梨的袖子,试图安抚她。 邬梨梨本想回答,可被老妇拉住的小男孩一听见这句话,瞬间呆在原地。 “映月,你说什么?” “你要带她走?” “邬梨梨对你那么凶,你竟然......” 萧怀迹不可置信地看着邬映月。 后者淡淡地扫了眼他,道:“关你何事?” 她说完,抬眸看向屋外的众人:“今夜叨扰了诸位叔伯,是映月的不对。” “改日映月定会登门道歉。”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村内回响。 和邬爷爷相熟的邻居闻言,当即挥挥手。 “这有什么?我们只是担心你们这是不是出了啥事,既然没事,那我们也就安心了。” “是啊,得知你要去苍衍,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回去吧,映月啊,走之前记得和我们伯伯嬢嬢说一声啊,我们好送你一程!” “是啊,我得给你煮点鸡蛋让你路上带着吃,好了,萧奶奶,你也回去吧。” 大家招呼两句,摆摆手,便散了开来。 被驳了面子的萧奶奶咬咬牙,只能扯着孙子回家。 灯火渐散,小男孩执拗地回头瞪着邬映月,眼底闪过了几分不甘不愿。 “为什么,为什么会选她?” “映月,你真让我失望。” 失望。 这个词,邬映月似乎很久没听过了。 前世的她,每每察觉到有人对自己失望,便会克制不住地上前讨好。 但现在,她不会了。 “你也很让我失望啊,阿迹。” 她笑眯眯地回答完,然后拉起邬梨梨的手,冲萧怀迹扬了扬。 “我与阿姊血浓于水,你觉得,我为何要选你?” 旁边,被抓住手的邬梨梨脸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她感受着小姑娘掌心传来的温度,耳尖越烧越热。 血浓于水这四个字,未免也太过...... 邬梨梨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只觉得抬眸对上萧怀迹眼神的那一刻,她心底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真好。 邬梨梨的脑子晕乎乎的。 莫大的喜悦漫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脑子砰砰地放起了烟花。 这比她过生日时还高兴。 邬梨梨胡思乱想着,本打算回去继续休息,却未料到旁边的小姑娘冷不丁开口。 “姐姐,我们今晚就走吧?” 邬映月坚定的声音传来。 邬梨梨一愣,下意识看向邬映月。 只见烛火温暖,小姑娘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姐姐,你愿意吗?” 邬梨梨很想说,她还没和爹爹阿娘告别。 但这一刻,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愿意。” 第105章 打群架 邬梨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对映月说了一句愿意,再醒来,就到了如梦如幻的仙境。 “邬梨梨,你醒了?” 邬梨梨睁开眼,看着精致的黄梨木大床和床边飘扬的垂丝海棠藕丝色纱幔,目光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扭过头,迷茫又疑惑地看向身侧的漂亮少女,愣愣道:“你是谁?” 少女温柔一笑,道:“我是在你们参加入峰仪式前,负责照顾你们的师姐。” “我们?” 邬梨梨目光有些呆滞:“还有谁?” 昨夜睡太晚,以至于她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少女勾唇:“你忘记了吗?你是和你妹妹一起来的。” “邬映月,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邬梨梨一愣,终于想起昨夜的事。 “我想起来了!” 昨夜映月和她说完之后,就领着她和爹爹阿娘道别。 再然后,她就上了一把可以飞的剑,剑上摇摇晃晃,她坐得晕头转向,还没走出二里地,就晕在了映月怀里。 “想起来就好,你起来洗漱,好了我带你们去用早膳。” 漂亮女子说完,领着她走出富丽堂皇的仙舍,一路走到清风徐徐的水亭。 水亭处,巨大的水车撩开水波,翻滚而行,送来清凉微风。 水池中,淡淡的白雾浮在水面,与水后的青山一衬,更显别致清新。 这里好漂亮。 “水亭后,便是你们洗漱的地方。” “现在可能会有点麻烦,但等你们学会仙法后,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女子笑盈盈地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邬梨梨接过,傻愣愣地顺着指引过去洗漱。 夏日清晨,水还带着刺骨的凉。 邬梨梨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感觉拂去了她的困意,她飞快地洗漱完,正想抱着东西出门,就听见水房拐角,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这一届弟子,似乎来了个天赋很高的女孩子。” “她似乎是玄清剑尊带来的,我估计啊,她到时候肯定会分到玄清剑尊座下。” “我也觉得,那个女孩子的家世似乎也不错,对了,我昨夜还在山门那和她打了照面......” 细嫩的嗓音,隐隐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青涩。 邬梨梨有些好奇地侧过脸,想一探究竟,就听到水房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师姐好,我想问问,我阿姊在里面吗?” 是映月的声音! 邬梨梨心中一喜,本想回应,就听到那拐角处交谈的几个女孩子抱着木盆,往这边走过来。 糟了,要是被她们发现她在这里偷听,岂不是就不好了? 邬梨梨的脑子转得飞快,最后索性抱着木盆,三两步跨过门槛,奔向来寻她的小姑娘。 “姐姐,你好了——” 邬映月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跑来的邬梨梨撞了个满怀。 眼看着她怀里的木盆就要飞出去,邬映月眼疾手快地伸手,将木盆按了回去。 盆中的洗具哐当散落,几滴水珠溅到邬映月的衣衫处,洇开一大片阴影。 邬梨梨看着自己干的好事,莹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这有什么 ?”邬映月冲她笑了笑,随手打了个响指。 只见一抹灵动的红光凭空出现。 它轻松地落到被打湿的衣服上,微微一扫,衣衫上的阴影便顷刻消失不见。 邬梨梨看着这一幕,杏眼瞪得滚圆。 这是发生什么了? 她惊诧抬头,对上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不可置信地开口:“刚刚发生什么了?” 邬映月唇角翘起:“一点小仙法。” “怎么样,想学吗?” 昨夜突破后,邬映月发现自己对这种小法术简直是手到擒来。 她除去衣衫上的水汽,饶有兴致的看着邬梨梨。 只见邬梨梨愣了一会,然后飞快地点点头:“想学,映月,你教教我——” 邬梨梨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脚步声忽然靠近。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还没完全站稳,就被先走出来的女孩子用力推开。 “干什么啊,别在这里挡路行不行?” “真是的,那么大的长廊你不走,非堵在门口......” 出来的几个女孩比邬梨梨和邬映月都要年长几岁。 她们瞥了眼毫无灵气的邬梨梨,好笑地勾起唇,嘲讽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宗门竟然什么人都要了?” “该不会是我们这一届出了个天才,宗门为了平衡,就要收个庸才吧?” 刻薄的话语落入耳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陌生,邬梨梨竟没有出口反驳。 邬映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看向那几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庸才?” 嘲讽的女孩子挑了下眉,刚准备继续嘲讽,却未料到一低头,就看到个眉目精致的瘦弱女孩站在自己面前。 好眼熟...... 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女孩多看了一眼,猛地想起她的身份。 “你不是那个被玄清剑尊带回来的邵清芜吗?” 一模一样的脸,她肯定没看错。 邵清芜? 邬映月仰眸看着她一言不发。 女孩被看得有些发憷,刚想解释,就被身侧的同伴戳了戳腰:“你睡糊涂了吧,邵清芜跟咱们差不多大,她们两个,也就面容长得有点像,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就是啊,”站在最后的女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而且,那邵清芜可是极品单灵根,而这姑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灵根......” 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似乎有种天真的恶意。 邬映月看着几人,并不太想搭理。 她拽住邬梨梨的手腕,拉着她准备走,谁料身侧愣了许久的邬梨梨不知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 她丢掉手中的木盆,咬紧牙关,恶狠狠地扑上去,一把揪住嘲讽者的头发,用力一扯。 “你们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她像是不解气,双手迅速滑到她的脸,左右开弓,飞快地扇了两道响亮的巴掌:“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手都快要甩出残影了。 不对,她们怎么打起来了? 猝不及防挨了两巴掌的姑娘懵了一瞬,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哭喊出声:“来人啊,有人打人了!打人了!” 她旁边的同伴听见哀嚎,终于回过神,丢开木盆来帮忙。 邬映月见状,生怕邬梨梨挨欺负,飞快地扑上去,小拳头一挥,加入战斗。 水房外一下变得混乱无比。 刚走一会的漂亮师姐闻声赶来,一见邬映月她们已经和人打得不可开交,赶紧拿出令牌摇人 ,罢了上前一步,严肃地拉开缠斗的几人。 “别打了!” “再打,我就把你们都关禁闭!” 第106章 我来迟了 半个时辰后。 “事情就是这样。” 鸣光殿上,端木莹看了眼身侧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声气。 殿上,几个被喊来的长老坐在殿前的红木椅上,听完端木莹的简述,几个长老抚了抚花白的胡子,不约而同地拧紧了眉。 “所以,是这几个丫头先动手的?” 坐在最边上的苏长老看向顶着鸡窝头的几个少女,眼底掠过几分探究。 个子最高的粉衣少女闻言,赶紧摇摇头,心虚道:“不是我们先动手的,是那个村......小胖姑娘先扑过来打我的。” “我不过就是说了她一两句,她就沉不住气先动手了......” 苏长老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地两姐妹,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望向那粉衣姑娘:“那你告诉我,你说她什么了?” 端木莹是今年负责新弟子的带队师姐,为了尽量公正,她简述的时候并没有说太详细的信息。 思及此,粉衣少女心中存了几分侥幸。 “我,我说她天赋一般,在宗门要勤奋修炼才是——” 粉衣少女小声说着,还没说完,对面的小姑娘猛地抬头,厉声打断她的话。 “你骗人,我明明就不是因为这句话动手的!” “而且,是你们先动手推搡我,还骂我是庸才,骂宗门真是饿了,什么人都收!” 邬梨梨在这方面丝毫不愿意吃亏。 她嘴皮子上下一碰,简明扼要地概括了源头。 粉衣少女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诸位长老面前夸大缘由。 “我何时说宗门饿了,我是说今年什么情况,怎么连你......” 粉衣少女欲为自己辩解,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着了套。 “怎么,不继续说了?” 苏长老看着争辩不休的两人,不由侧过眸,看向邬梨梨身后的瘦弱姑娘。 “你呢,邬映月,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 邬映月一愣,似是没想到苏长老会知晓她的名字。 她错愕地仰起脸,看了他一会,才抿了抿唇:“不是我们主动惹的事,也不是我们先动的手。” “所以,责任肯定不在我们。” 苏长老哈哈一笑:“好一个责任不在你们。” 他和蔼地看了眼脸上挂彩的姐妹俩,笑呵呵道:“既然责任不在你们,你们想好了,要怎么让她们赔偿吗?” “老苏,事情尚未查明,你作为长老,怎能妄下定论?” 旁边的长老不悦地打断他。 坐在中间的长老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公孙长老说的对,我们做长老的,不能偏心。” 公孙长老皱眉,不认可地瞪了他一眼:“我何时说他偏心了?姜长老,莫要胡言。” 姜长老见搅浑水不成,呵呵一笑,闭了嘴。 坐在最右边的崔长老见状,不由冷笑一声:“依我看,是这邬家姐妹犯错在先。” “这几个姑娘长她们几岁,怎么会欺凌弱小?若不是对方主动招惹,她们恐怕也不会起冲突。” “而且,分峰仪式在即,我想,没几个人愿意给自己招揽这么大的祸事吧?” 崔长老说得头头是道,邬映月闻言,难得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修士何其敏锐? 邬映月看过来的一瞬间,崔长老就果决地垂下了眸。 见小姑娘看着自己,他阴冷地勾了勾唇:“怎么,被我说中了?” 崔长老目光阴鸷,眼眸锐利阴毒,如同隐匿在暗处的毒蛇。 他本以为那瘦弱女孩会被自己吓退,不料她只是摇了摇头,淡然自若道:“我只是觉得,您好像很爱揣测别人。” “事实摆在您面前,您还是可以装作看不见。” 女孩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姜长老听见这声叹息,忽然对这临危不惧的小姑娘来了几分兴趣。 “叹气做甚?”他问。 小姑娘眨了眨眼,点漆般的眼眸中掠过淡淡的艳羡。 “我也好想像崔长老这般没脸没皮地活一次。” “他的厚脸皮像天赋,收放自如,我好羡慕。” 稚嫩的童声响彻殿内。 旁听的端木莹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邬梨梨鼓着腮帮子,努力把笑意憋回去。 崔长老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端木莹,瞧瞧你干的好事,你还好意思笑那么大声,要不是你监管不力,这几个丫头能打起来吗?要我说,还是男弟子好——” 崔长老怒火中烧,索性将矛头对准那漂亮少女。 他气势汹汹地指着她鼻子批评一顿,还没说完,门外的结界忽然一动—— 一道裹挟着杀气的羽箭击破结界,划破空气,迎着崔长老的面门直击而来。 浓重的压迫感自结界破碎处荡开,紧接着,一道慵懒随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崔长老好大的威风。” 好熟悉的声音。 邬映月怔愣一瞬,一抬头,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银灰色眼眸。 “初次见面,小师妹。” “抱歉,我来迟了。” 第107章 认定 殿上,长老们看着来人,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 “苍梧厌,你,你怎么回来了?” 崔长老不可置信地看着踏进殿内的俊美少年,声音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苍梧厌挑眉,饶有兴致地望向崔长老:“怎么,我不能来吗?” “崔长老莫要忘了,今年是宗门的招新年,我作为一峰的毕业师兄,当然得回来瞧瞧。” 崔长老一愣:“可......可明日才是分峰的日子,你现在来,简直是不合规矩。” “而且,你们碧落阁今年没有给我需要招收的名额吧,按理来说,这次你们是不能——” 苍梧厌轻笑一声:“崔长老,许久不见,你是老糊涂了吗?” “我们碧落阁招收弟子,何时需要向你们报告了?” 他淡然自若地收起长弓,目光在几位长老面前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了那两个被揍得惨不忍睹的小姑娘身上。 “呦呵,挂彩了?” 说完,他转过头,看了眼旁边抱团的几个女孩。 见她们脸上没太多的伤,苍梧厌挑了下眉,眼底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满。 殿堂明亮,少年一袭酒红色虎纹长袍,微卷的长发半束,发间的玉冠精巧恢弘,身上的配饰繁复奢华,一看就价值不菲。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属他的容貌。 不同于其他师兄的硬朗,少年的脸部线条柔和流畅,其肌肤如玉,双眸似花树堆雪,眼尾微挑,神色慵懒,衬得那昳丽面容愈发魅惑。 好漂亮的师兄。 他刚刚是在看他们吗? 几个少女面面相觑,眼中隐隐升起些许期待。 “小甲,你知道碧落阁是什么地方吗?” 个子最高的少女忍不住戳了戳同伴的肩膀,小声问道。 同伴的脸红了红,小声道:“这我哪知道.......” “不过,听这位师兄说,我觉得碧落阁可能很厉害......” 能不厉害吗? 那几个长老看到他时脸色都变了。 净说些废话。 个子高的女孩翻了个白眼,正想开口搭话,就瞧见那少年轻飘飘地收回目光,道:“其实也没必要再争论下去了。” “我家师妹被她们打成这样,于情于理,都应该处罚。” “不如,就去我碧穹峰底下扫一年的落叶吧?” 少年说完,又看向缩在邬梨梨身侧的瘦弱女孩,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一眯,抬手冲她勾了勾手指。 “邬映月,你过来。” 在场的人纷纷一愣。 崔长老皱紧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两人,好半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苍梧厌,你这是何意?” “邬映月难道是你的师妹?” 苍梧厌懒得抬眼:“不然呢?” “她不是我师妹,难道那几个没礼貌的丫头就是?” 崔长老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想说,她何时成了你师妹了?分峰仪式明明就还没开始.......” 崔长老眉头越皱越紧,他正想再说教一番,却不料后者弯腰伸手,利落地把那瘦弱姑娘抱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用你那古板的一套来要求我。” 苍梧厌一边抱着小姑娘,一边摘下小姑娘腰间的令牌,冲崔长老晃了晃。 “她是紫灵玉认定的第九位弟子。” “崔长老觉得你们办的分峰仪式,会比它更权威吗?” 第108章 你们该不会是傻子吧? 漫不经心的话语让崔长老先是一愣。 很快,他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苍梧厌,你不要以为你是却檀的弟子就能为所欲为!” “还有,把邬映月给我放下,事情尚未查清,你怎能直接带她走!” 苍梧厌勾唇一笑,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颀长的雪色身影出现在鸣光殿前,他看了眼乱哄哄的室内,俊眉轻皱,眼底闪过几分意味深长。 “尔等为何要在此处喧哗?” 男子声音清润,引得在场的人皆闻声望去。 那几个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小姑娘瞧清来人,眼底再次燃起惊诧:“那不是玄清剑尊吗?他为何会在这?” “玄清剑尊不是鲜少来这边吗......” “等等,你们看玄清剑尊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就是他亲自带回宗门的弟子?” 几个小姑娘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艳羡。 邬梨梨看了看那几人,忍不住抬手,扯了扯邬映月的衣角,仰头看向她。 “映月,他们说的那个人很厉害吗?” 邬映月此刻被苍梧厌抱着,还不太好说话。 她悄悄地瞥了眼被引开目光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挣开他的怀抱,溜了下来。 “也还好吧,没有特别厉害。” 邬映月见苍梧厌没有察觉,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轻轻拉住邬梨梨的手,小声道:“等下你跟我走。” 邬梨梨有些局促:“这不太好吧。” 来苍衍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邬梨梨完全没想过,自己能和邬映月进同一个师门。 而且......邬梨梨仰头看了眼那美得惨绝人寰的男子,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唾沫。 她阿娘以前说,男生女相,最是祸国殃民。 而且,映月这个新师兄,总给她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她总感觉,他很危险。 邬梨梨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拽着邬映月,目光悄悄瞥向她的脸。 “你也是,刚刚我揍她们就好了,你非凑什么热闹。” 邬梨梨的语气盈满心疼,她伸手抚上小姑娘脸上的血痕,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邬映月冲她眨眨眼:“总不能一直让你冲锋陷阵。” 身在自己的幻象,她尚不懂如何破除。 与其纠结犹豫,不如好好体验。 说不定误打误撞就走出去了呢,现在好好玩一玩,就当回归童年了。 邬映月冲邬梨梨呲牙一笑,正想和她继续咬耳朵,可还没开口,就感觉有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眸光一凛,敏锐地朝后方扫去,一回眸,就对上少女惊慌的视线。 少女约莫十一二岁,容貌和她有些相似,可那双眼睛,却是截然不同。 她的眼睛略圆润,瞳色是深得发黑的褐色,长睫卷翘,肌肤白皙丰盈,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反观邬映月,眼下不过五六岁,许是太过瘦弱,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黄气,刚挨过揍的脸上布满青紫,看起来格外狼狈可怜。 她神色恹恹,青紫的脸上还带着点血痕,纵然如此,却还是遮挡不住她眉眼的灵气。 “那个就是邵清芜啊,这么一看,确实和那个邬映月好像.....” 那几个姑娘惊诧之余,忍不住将两人拉出来对比。 殿前,踏进殿内的玄清剑尊似乎也听到了此话,他垂眸看了眼身侧乖巧的少女,随即抬眸,望向扯苍梧厌身后那个瘦猫似的姑娘。 瞧清她的面容,他眼底掠过几分讶异,又很快镇定下来。 “玄清剑尊,您怎么来了?” 殿内的人越来越多。 崔长老拭去额前的冷汗,起身迎了上去。 “路过发现这里设了结界,过来时,结界已破,以为出了什么事。” 男子简短答完,目光忍不住扫向刚刚看过的小姑娘。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个女孩有些熟悉。 是因为和阿芜有些相似吗? “此事说来话长.......”崔长老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些许愁容。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解释的打算。 旁边沉默许久的端木莹瞧出他的心思,低声道:“那几个弟子,带头欺负了新来的两个小姑娘。” “崔长老嫌弃这两个小姑娘天赋低,想歪曲事实,将她们二人逐出宗门。” 江逾白幽冷的眸光一沉,冷冷地看向崔长老。 “此事可当真?” 崔长老汗颜,却又不太敢糊弄:“没她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想查清......” 崔长老话未说完,一侧的苍梧厌冷不丁一笑:“我还以为崔长老对谁都是这般刻薄,原来,您还是会看碟子下菜的啊?” “早知如此,当初突破化神,我便不自请离山,留在这里当个长老压你一头也挺好。” 苍梧厌说完,不再纠缠,拽着两个小姑娘就要走。 可还没走几步,江逾白身侧的少女忽然张开双臂,拦住几人的去路。 “这位前辈......” “你不能带她们走。”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苍梧厌挑了下眉,冷哼道:“为何?” 少女咬了咬唇,目光闪烁几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几个弟子身上也有伤痕,依我看,她们不是单方面欺负,而属于斗殴。” “按照宗门律例,弟子在比试场外的斗殴需要责罚,不论是谁先开的头,都需要鞭罚......二十。” 苍梧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我没听错吧?” “你的意思是,是让这两个年纪比你小一半的孩子,去受鞭罚?” 少女正义凛然地点了点头。 而她身后,那几个抱团的女孩崇拜地看着她,眼底升起浓浓的羡慕。 “不畏强权,好厉害!” “怪不得玄清剑尊那么看重她,原来她如此正直。” “好勇敢,我也想像她一样......” 邬映月:“.......” 她看着那几个智商堪忧的姑娘,无语地收回目光。 而邬梨梨则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嘀咕道:“映月,我没听错吧。” “有人听到自己要挨鞭子了,竟然还能那么高兴。” 不大不小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 那几个女孩还没高兴多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什么?” “邵清芜的意思,是让我们也挨鞭子吗?” 邬映月无奈扶额。 邬梨梨翻了个白眼:“她只是想让我们也受罚,并不是让你们不受罚。” 说到这里,邬梨梨和自家妹妹对视一眼,目光都真诚了几分。 “你们,该不会是傻子吧?” 第109章 他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完蛋了,真是傻子。” 邬梨梨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人,摇头叹息一声,拉着邬映月,绕过拦在前面的小姑娘,昂首挺胸地往外走。 被无视得彻底的邵清芜一愣,秀丽的面容立马浮出几分不快。 “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邬映月回眸,扯开嘴角,冲她灿然一笑:“谁说不能?” 她笑盈盈说完,抬眸看向站在那的苍梧厌,乖巧道:“苍梧师兄,你不走吗?” “谁说的?” 苍梧厌反应过来,一个大跨步追上。 眼看着局面变得愈发不可掌控,邵清芜咬了咬唇,求救般地望向身侧的清冷男子。 “玄清剑尊……” 江逾白抿了抿唇,看向离开殿内的一大两小,沉声开口:“苍梧道友,麻烦留步。” 苍梧厌头也没回。 江逾白神色一凛,猛地出手。 恢弘的气势从他手中迸发而出,耀眼的蓝光如水荡开,随即化作一圈圈灵力,朝着踏出殿外的男子猛攻而去! “江道友,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慵懒的男声传来,只见门前那俊美男子轻轻抬手,那波淡蓝色灵力就被挡在空中,无法前进。 他笑吟吟地回过头,银灰色的眼眸中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威胁。 江逾白似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他脸色冷寒,眸光慢慢沉了下来。 “是你逾矩在先。” “啧,”苍梧厌轻嗤一声,回眸看了眼江逾白,眼底浮起淡淡的嘲讽,“好大一张脸。” “被人喊了几天剑尊,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他冷下脸,目光一凛,周围的气温骤然冷了下来! 浓郁的寒气慢慢荡开,紧接着,无数道幽暗的气流化作藤蔓,从地底钻出! 藤蔓向上而生,迅速结成网,将江逾白和邵清芜束缚在原地。 一股让人胆寒的压迫感呈放射状铺开,几个修为低微的小姑娘瞧见这一幕,瑟瑟发抖,瞬间抱成一团。 完蛋了,这个漂亮前辈咋那么凶? 早知他实力如此强悍,她们就直接和那两个姑娘道歉了。 室内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殿上坐着的崔长老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危险,干笑一声,赶紧站了起来。 “哎,怎么闹得?”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逾白啊,你也是,阿厌他们不过是出去透透气,你这么冲动作甚?” “说到底,这次也不过是弟子间的小打小闹,哪需要你来动手?” “再说了,这次本就是邬家姐妹受了委屈,你啊,就别管这事了,听我的,带着你身边的丫头回去吧。” 苍梧厌挑了下眉,满眼戏谑地望向崔长老。 “崔长老,你现在怎么不说,此次是我师妹的错了?” 崔长老脊背一寒。 他哪知道苍梧厌会如此厉害? 当初他只听说,却檀的四弟子吊儿郎当,全然没有前三个弟子靠谱。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苍梧厌平素瞧着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一动起手来,手段竟如此强悍? 这......估计早就踏出了化神境界吧? 崔长老冷汗涔涔,一阵头脑风暴后,选择了狗腿一笑。 “阿厌,你瞧你这话说的。” “我老崔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你啊,就别和我这老家伙计较,此次这事,全怪我,实在是对不住。” 崔长老谄媚地说完,起身走出座位,朝苍梧厌的方向拱手弯腰,以行歉礼。 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对视一眼,也赶紧跪坐起来,朝殿外站着的人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仗着自己在宗门多待了几日,就对新来的同门出言讽刺,大打出手。” “我们愿意去苍穹峰底下洒扫一年,不对,两年也行,只求师兄和几位妹妹别再生我们的气。” 几个小姑娘终于认清形势。 要知道,那玄清剑尊并不会真正为她们做主。 而殿外的那个师兄,他要是生气了,可能真的会把她们丢出宗门。 那真的太丢脸了。 而且家中要是知晓她们因为欺负别人而被赶出宗门,定然会狠狠责罚她们。 想到这里,几个小姑娘磕得更用力了。 “对不起,是我们太冲动了。” 一句句殷切的道歉混合着磕头声传到邬映月耳中。 身侧,邬梨梨看着那几个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啊。” 邬映月没说话。 她抬眸看了眼被困在灰色藤蔓后的邵清芜。 只见后者一脸倔强,见那几个女孩开始道歉,她咬了咬唇,脸上浮出几分痛恨,像是恨铁不成钢。 “你们道什么歉,错的又不止是你们。” “几位长老,你们难道要放任这位师兄欺辱剑尊吗?” 坐在红木椅上的姜长老闻言,悠闲地掏了掏耳朵,没有说话。 苏长老揭开茶盖,抿了口茶,充耳不闻。 邵清芜咬紧牙关,似是有些不甘心。 “玄清剑尊可是苍衍唯一的剑道尊者,是苍衍最年轻最厉害的剑修,你们如此袖手旁观,难道不怕寒了他的心吗?” 此言一出,姜长老一下坐直了腰。 “寒了他的心?” 苏长老也放下茶杯:“唯一的剑道尊者?” 沉默许久的公孙长老抬眼看了过来:“最年轻最厉害的剑修?” 几个长老淡然的反问让邵清芜有些茫然。 她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瞧见鸣光殿外闪过一道温煦的白光。 紧接着,宽敞辉煌的大殿内,又出现了三道不同的身影。 为首的是个女子,白衣乌发,气质卓然,可抬眸望去,却瞧不清她的模样。 她身后站着两个少年,一人着玄色劲装,马尾高束,身姿挺拔高挑,五官俊美无俦,一双紫眸潋滟得让人心颤。 另一人着一袭青衫,身姿颀长,笑容温煦,上半张脸覆一冷银面具,面具下的褐眸温柔含笑,被殿内的烛火一晃,宛若上好的琥珀。 玄衣少年身负长剑,薄唇紧抿,气质凛冽,看着很不好接近。 可纵然如此,殿上的几位长老瞧见他时,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阿离回来了啊。” “啧啧,许久不见,你修为看着又长进了。” 姜长老吊儿郎当地说完,冲他招招手,笑嘻嘻道:“要不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呢,这里前脚质疑完玄清,后脚你就到了。” 他瞥了眼被困在藤蔓中的清傲男子,一边叹息,一边冲走到殿外的小女孩招招手。 “那边那个,叫邬映月的小姑娘。” “你过来。” 邬映月一脸疑惑,抬手指了下自己:“你喊我?” 姜长老摸了摸胡子:“不然呢?” 邬映月面露犹豫,姜长老一瞧,立马催促起来。 “还不过来看看你这师兄。” “这才是苍衍当之无愧的、最年轻、最厉害的剑修。” “你百里师兄陨落之后,全宗的弟子啊,就数阿离的剑术最出挑。” “整个宗门的弟子中,他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老苏,你说是还不是?” 第110章 幻象非象1 姜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冲苏长老眨眨眼。 苏长老无奈叹息,认可的点了点头:“是。” “其实这剑尊之位,最早是要给阿离的,但他不要。” 姜长老忆起往事,不由感慨一声。 他摇摇头,又看向脸色难看的江逾白,嘿嘿一笑,道:“哎呀,我就随口一说,剑尊应该不会放心上吧?” 江逾白薄唇紧抿,脸色愈发黑沉。 而姜长老吊儿郎当地说完,便移开视线,看向站在最前方的女子。 “却檀老祖,许久不见啊!” 女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确实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你如今都成老油条了。” 姜长老尴尬地笑了笑:“在宗门这么久了,很难不变啊。” “倒是您,今儿个怎有空过来了?” 却檀淡然的扫了他一眼,道:“来接人。” “那个孩子呢?” 姜长老抬手,正准备给她指方向,就被旁边谄媚的崔长老打断。 “您说的是映月吧。” “她就在殿外呢。” 崔长老挤开姜长老,冲着却檀粲然一笑:“仙尊,许久不见,您要不要去我们玄澜峰坐坐?我们玄澜峰的茶今年刚好,您——” “聒噪。” 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秒,崔长老便发不出半点声音。 “如今是何人都能做长老了?小姜,明日告诉子义,把这人撤了。” 崔长老瞪大眼,浑浊的眸中盈满惊恐:“?” 姜长老连连应下。 “正好公孙长老也在,你记一下,以后长老选拔要严格一些,不要修为达到了,就拉过来凑数。” 却檀平淡地说完,侧过脸,垂眸看向站在门外的邬映月。 日光熹微,浅金色的光芒落在她瘦弱的侧脸,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光采。 瞧见却檀看了过来,她漂亮的眉眼弯了弯,纯稚的脸上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师尊。” 清脆的声音像是穿越了千重时光,落入却檀耳中时,她还有些怔忪。 “嗯。” 却檀低低的应了一声,回眸扫了眼身侧的弟子,道:“回家了。” “走吧。” 殿外,邬映月刚想走过去,就感觉一阵裹挟着淡淡香气的风迎面吹来。 她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柔的素手托了起来。 “等你很久了。”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一点。” 带着浅淡笑意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抱着她的那双手也收紧几分。 邬映月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映月,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邬映月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对上却檀的眼眸。 目光交汇的瞬间,邬映月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的心跳跟着砰砰加速,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 四周变得寂静,邬映月感觉身下的温暖渐渐流散,一道细微的“叮”声响过,再转眼,周遭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如果说上一刻还是阳光明媚,那此刻,便已经是月上中天。 是夜。 冷银月光洒在殿外,邬映月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幽静的长廊,心中浮起些许的疑惑。 这是又换场景了? 邬映月一头雾水,她转身,欲去寻人,怎知刚抬脚,就听到长廊左侧的殿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的就要走了?” 邬映月一愣,抬眸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月华如水。 敞开的殿门前,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斜斜地靠在门边,姝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师尊,我......” 幻象太过跳跃,邬映月还没弄清此刻是何时。 她站在原地,刚想解释,就瞧见女人勾唇一笑,皓腕微抬,朝她丢来一沓颜色各异的信笺。 金的,粉的,淡青的,湖蓝的....... 深浅不一的颜色看花了邬映月的眼,她慌忙伸手,把信笺接了个满怀。 淡淡的馨香钻进邬映月鼻尖,她一脸无措地抬眸,看向靠在殿门边上的却檀。 “师尊,这是?” 却檀道:“你上次擂台大胜后便一走了之,那天起,宗门内的师姐师妹师兄师弟就开始轮番写信,托我带给你。” “但我只是你师父,又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怎么知道你去了哪?” “找不到你,又不能退回去上了人家的心,我便让小鸦收了,这是今天的,还有厚厚的一沓,堆在了你的住处。” 却檀含笑着说完,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慰。 “我哪成想,你这一出去,就突破了化神,照你这么修炼下去,我应该可以提前退隐了。” 什么? 化神?? 一连串的话语砸得邬映月晕头转向,她调动体内的气息一探,果然,她已经到了化神之阶。 好可怕的幻象。 难不成,这就是她存留在灵魂中的执念吗? 做了个梦就能化神,这也太容易让人沉迷了吧。 邬映月的脑子飞速运转,她正琢磨着要如何回复,就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再度蹦出几行金灿灿的大字。 【不是幻象。】 【是真实发生过的。】 第112章 幻象非象2 手中的信笺一下变得格外烫手。 邬映月看着脑海中漂浮着的大字,心中缓缓浮起几分疑惑。 “什么叫是真实发生过的?” 脑海中金灿灿的大字碎裂开来,飞快重组成新的字句。 【生如幻象,而幻象非象。】 【溯光镜照出的,是三千世界中......】 小字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邬映月聚精会神地看着,本以为它会说出什么高深莫测的话,却未料到字蹦到一半,忽然卡出了。 邬映月看着后面跳动的金色碎光,眼中浮出几分疑惑。 她正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太阳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强烈而尖锐的疼痛让邬映月有些无所适从,她抬手按住发胀的痛处,收回思绪,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怎么了,不舒服吗?” 却檀站直了神,昔日慵懒淡然的美眸中浮出几分关切。 邬映月摇摇头:“无碍,只是想起一些事。” 却檀叹息一声:“估计是你最近来回奔波,劳累所致。” “今夜别回水天阁了,晚点我给你看看。” 却檀说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上次我不是让你从北域回来的时候,顺手去趟溯光幻境,把溯光镜找回来吗?” “但我后面想了一下,你一个人去着实太危险,便亲自去了一趟,把东西给你拿回来了。” 邬映月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拿回来了?” 却檀道:“对啊。” “你应是不知晓,这溯光镜是上古时从神界落下的神器,但它落的位置不太好,恰巧卡在了幽微境的入口。” “幽微镜是鬼族的领域,鬼族之民为极阴之体,常掌管世间魂魄往生。” “这几年因为青川大陆的灵气消减,幽微境入口处的封印愈发薄弱,不少亡魂在往生的途中,受溯光镜的蛊惑出逃,最后沦为它的养料。” “你师兄近来因为这个添了不少苦恼,且这些年溯光镜吸食了许多亡魂,又因为封在那里终年不见天日而产生了浓重的怨气,若再不拿回来,恐怕会危及三界。” “正好,我这两日刚把上面的浊气净化完了,这东西左右算个神器,你拿着,总有用处。” 不等邬映月反应过来,却檀利落抬手,把镜子丢到她怀中。 冰凉坚硬的触感从怀中传来,邬映月低下头,素白修长的手指握住镜身,眸光缓缓下移,落在冷银色的溯光镜上。 长廊的灯昏黄而温暖。 怀中的镜面似有水光荡漾,少女垂眸时,如水的镜面恢复平静,倒映出少女山明水净的眼眸。 邬映月看见淡淡的灯光落下她的眉眼,发梢,隔着她发丝,又洋洋洒洒地落在镜框的银色花纹上。 那股淡淡的冷调被灯光冲淡几分,邬映月摩挲着边框上的葡萄枝纹,心中莫名升起几分淡淡的惆怅和哀婉。 那并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邬映月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股情绪,来自镜子。 这是溯光镜要告诉她的东西吗? 邬映月捧着镜子,将它抬高了些。 镜中的俯视化为平视,邬映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念微动。 几乎是瞬息之间,镜中的容颜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芒灿烂的广阔天地。 天地之间,有一祭坛。 祭坛之上,水光攒动。 一颗滚圆的水珠高悬坛上,水珠之中,灵气缭绕,温煦浑厚的白光在其中涌动。 而白光包裹的中心,赫然躺着一个酣睡的婴儿。 婴儿怀中抱着一物,其银光流转,精巧如扣。 若细细查看,便能瞧出,那是一面很小的镜子。 葡萄枝纹,椭圆镜身。 就算再眼拙,邬映月也瞧出了它为何物。 它是,溯光镜。 第113章 你得帮我 “发什么呆啊,不是不舒服吗?过来我给你按一按。” 邬映月捏着镜子的手一紧。 她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却檀,轻声道:“师尊,这溯光镜,可有何用?” 女子一愣,似是没料到邬映月会忽然问这个,她思忱片刻,道:“用处倒是多着,但总体可归为两个。” “溯光镜能照出镜中人灵魂中最深刻的欲望和阴影,并且能根据这两个东西,给人编织出幻象。” “溯光镜被浊气侵染时,会自发生成一重保护结界,并且在结界内设立重重幻象,一旦有人踏进结界范围,它便会将人困在此处,若进去之人曾互相沾染因果,便会被对方拉入自己的幻象中。” “有些人在幻象里,无法拥有自主意识,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幻象之主在里面沉浮。” “但有些人能不受幻象影响,在幻象中来去自由,将幻象主从虚妄中拖出。” “除此之外,溯光镜能照见三千世界里,所有时间段里发生的事。” “只不过我拿到镜子后,它一直是封闭状态,不愿意让我窥探。” “对了,映月,刚刚在镜子里,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邬映月垂眸看着恢复平静的溯光镜,脑海中回想起刚刚看到过的画面。 祭坛,水灵珠,婴儿,溯光镜。 奇异的画面串连在一起,让邬映月莫名觉得,那是溯光镜尚未陨落前,留在神界的画面。 神界,难道真是那样的吗? 想到这里,邬映月忽然觉得一切都来得太过巧合。 出秋发生的一件件事,似乎都是将她引到这里,告诉她,她过去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寻常。 譬如刚来幻境时,界石在她脑海中幽怨地控诉她,为何每一次都能脱离它的掌控。 它为何会说每一次,难道在前世身死之前,她们也曾见过? 邬映月眉心微蹙,面上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却檀瞧出她神色不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想说就不说了。” “对了映月,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邬映月一怔,抬眸看向女子,愣愣道:“何事?” 却檀勾唇一笑,道:“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 “我打算等你过完生辰后,便退隐去云游,自此之后,碧穹峰便交给你管。” “你也知道,你那几个师兄都不如你靠谱,当然,你不用担心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已经交代了万俟长老,你要是有不会的,届时去寻他便可。” 退隐云游? 邬映月的心猛地一跳:“师尊,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我......” 她尚未说完,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金光。 邬映月下意识抬手挡住光芒,怎知一阵强烈的气流迎面冲来,阵阵晕眩感从眼前袭来,邬映月抱紧镜子,意识逐渐模糊—— - “万俟长老,里面还是没有消息吗?” 溯光幻境外,容貌清冷的男子看向立在阵前的清癯老者,向来镇定自若的眼眸中布满血丝。 浓重的忧色从他眸中闪过,他死死的盯着万俟哀,眼底闪过几分乞求。 “剑尊,弟子们都在历练,收不到讯息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映月好像不是你的弟子吧?她此次来溯光幻境历练,就算受伤了,又与你有何关系?” 万俟哀不动声色地说完,顿了顿,冷漠无情地道出几个字。 “你不必再问了。” 冷淡的话语落入江逾白的耳中。 他定定地攥紧手,薄唇颤了颤,喃喃道:“映月终归是我带回来的,她毕竟,毕竟曾做过我一日的弟子......” 说到此处,江逾白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掠过几分看不真切的晦暗。 “再说了,她的师尊哪有我尽心,来这里这么多日,她从未过来看过她一次,她算什么师尊,她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把她带回去当小猫小狗养......” “只有我,只有我会如此在意她。” “万俟长老,不如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寻她......” 江逾白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染上几分哽咽。 万俟哀看着江逾白失魂落魄的模样,淡淡收回了视线。 “剑尊是不是忘了,入峰仪式那天,是你亲自赶她走的。” “回去吧,剑尊。” 是夜,周围寂静无声。 万俟哀扫了他一眼,刚要转身,就看见身侧缩小了数倍的莲花阵开始发光发亮。 淡粉色的光晕在空中流转,万俟哀看着那旋转的重瓣莲花,眸光一沉,眼底闪过几分讶异。 “这是什么阵?” 江逾白的目光扫了过来。 万俟哀扫了他一眼,抬起袖子轻飘飘地一挥,不动声色的将莲花阵藏进袖中。 “是可以查看弟子情况的阵,这朵,刚好是邬映月的。” “她又晋升了,你知道吗?” “幻象顿悟,一步金丹。” 一步金丹? “怎么可能......” 江逾白愣在原地,幽深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剑尊,若她是你的弟子,你能保证,她能像现在这样成长得这般快吗?” 江逾白喉间一哽,说不出话。 万俟哀了然一笑:“很显然,不能。” “邬映月确实是你带回来的,但为何要带她回苍衍宗,你心中自然清楚。”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剑尊莫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当初你不过因为她与清芜有些相似,才心生了收徒的想法。” “如今清芜回来,你又对映月念念不忘,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不甘愿。” 直白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刃,深深刺进他的痛处。江逾白脸色惨白,哑口无言,只能抿唇沉默。 万俟长老并不打算就此停下。 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为何映月在你身边,多年不开窍,可一到却檀身边,便大放异彩吗?” “是因为,你曾占了她们的师徒缘。” “若非你收她为徒,邬映月便不必蹉跎半生。” 说到最后,万俟哀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掀开遮住容颜的黑袍,昔日花白的头发,在此刻变得泼墨般乌黑。 那双如枯木般苍老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年轻,深刻的褶皱逐渐消散,皱纹慢慢淡去…… 不一会,那形同枯槁的双手便变得修长、漂亮,如少年人的手那般骨节分明。 江逾白愕然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知自己应该为哪一事而惊诧。 是为那一句仿佛熟知他前世的指责,还是为万俟长老顷刻变年轻的容颜? 万俟长老,难道也重活过一次? 江逾白的唇颤了颤,正欲说些什么,就被万俟长老淡声打断。 “是你耽误了她。” “若不是你,她不必死。” 两句话,论定他过去的所有错误。 江逾白定在原地,脸色惨然,如万箭穿心。 “原来,原来你也……” 万俟长老淡淡地凝望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浮出点难以言喻的笑意。 “不止我。” - 邬映月是在一片昏暗中醒来的。 “师妹,你最近为何一直抱着这镜子?” 邬映月睁开眼,看见一盏如豆的灯火,和一截干净精致的竹纹袖口。 她愣了愣,目光上移,瞧见一只骨骼分明、如玉般好看的手。 “镜子,我……” 她下意识想撑起胳膊,却未料到自己在桌案上趴了太久,手已经彻底麻痹。 密密麻麻的酸胀感袭来,邬映月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又“啪”地一声,摔回几案。 脸不受控制地埋进臂弯,邬映月的鼻尖磕在桌上,有一瞬间的酸痛,牙齿也因为惯性磕了一下,咬到舌尖。 “你还好吗?” 那双修长的手放下剪子,不再去剪灯花。 邬映月疼得眼泪都快冒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故作镇定道:“我就是有一点手麻。” “别动。”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邬映月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青年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清晰而分明的下颌线。 再往上,是干净好看的下巴,纤薄水润的唇,高挺的鼻子,以及温润而漂亮的眉眼。 熟悉的琥珀色眼眸,鸦羽般的纤长眼睫,垂眸看人时,眼尾带着微微的挑,目光扫来时,总带着几分缱绻。 邬映月看清他的模样,心安定几分。 她任由青年扣住她发麻的手臂,轻轻按揉,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连声音都明快几分。 “师兄,你怎么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这?” 青年挑了下眉,顿了顿,继续道:“今天是月初,我克制不住血脉反噬,容易妖化。” “而且,祝家在我体内埋下的噬魂钉又发作了,很痛,我抗不过来。” “作为师妹,你得帮我。” 第114章 你能不能再教教我 带着笑意的熟稔语气,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邬映月看着青年的漂亮眉眼,一时不知如何婉拒。 “为什么不回答?” 青年唇角勾起,美眸半眯,剔透的褐色眼瞳流露出几分读不懂的晦涩。 邬映月咬了下唇,小声道:“感……感觉不太好。” “不太好?” 青年撑着几案,俯下身,温润好看的俊脸靠了过来。 邬映月看着近在咫尺,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容颜,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后退了几分。 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她抿了抿唇,平复好心绪,才对上青年的眼眸。 “就是……” “你妖化的时候,不是会露尾巴吗?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说到这里,邬映月又后知后觉地想起青年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他刚刚是不是说过,祝家在他体内种了噬魂钉?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邬映月怔在原地,陷入沉思。 青年凝视了她一会,眉眼弯了起来:“不碍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见少女没有回话,他看了眼天色,素白修长的手指抚向腰间的玉带,熟练地解了起来。 “啪嗒。”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邬映月理智回笼。 她惊诧地抬起眼,定睛一看,发觉青年已经解开了衣衫。 雪竹纹的淡青色外衫滑落在地,露出绣了银色云纹的雪白里衣。 里衣的领口因为青年的动作微微敞开,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再往下,是紧实宽阔的—— 邬映月心头一跳,耳尖迅速烧了起来。 灼人的热意和绯红一路从耳尖蔓延到整张脸,邬映月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一只快要煮熟的虾子,她伸手捂住眼睛,声音染上些许羞愤。 “师兄,你……你别脱衣服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谁能告诉她,一贯温和有礼的祝师兄,为何会染上一声不吭就脱衣服的习惯? 然而,话说出口时,一切已为时太晚。 邬映月听见里衣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青年略带茫然的清润嗓音。 “师妹,你以前,不都是让我这么做的吗?” 什么? 是自己让他做的? 她才不会这么流氓! 邬映月觉得不可思议,她松开手,惊诧地看向青年,道:“不可能!” 窗外,天色幽暗。 今夜无月,万物冷寂,零碎的星子在漆黑的夜空中若隐若现,室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芒照亮室内。 邬映月一抬眼,就看到青年窄韧紧致的侧腹,以及线条流畅、轮廓深刻的八块腹肌。 他肌肤如羊脂玉般润泽白皙,衬得胸前两抹桃色愈发明艳。 邬映月几乎是慌乱地闭上了眼。 “我……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 她紧闭着眼,长卷乌黑的睫毛颤啊颤,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种人是哪种人?” 青年嗓音含笑,温柔的话语化作轻飘飘的羽毛,挠得邬映月心烦意乱。 她咬了下舌尖,试图将脑海中宽肩窄腰的奢靡画面驱散而去。 “就……太奇怪了。” 简直不合礼数。 邬映月压下脸上的热意,试图逃避。 “是觉得师兄奇怪吗?” 青年的声音带着些许失落,他低声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准备要走,怎料俯身的间隙,背后的噬魂钉忽然发作。 猛烈尖锐的疼痛袭来,他情不自禁闷哼一声,又忍不住咬了下舌尖,将破碎的呻吟咽了下去。 可就算再忍耐,邬映月还是听出了他的痛苦。 她心中一慌,飞快睁开眼。 只见青年宽阔紧致的胸膛隐隐浮出几分黑气,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他敛下长睫,背过身去,生怕自己慢一点就会惊扰到她。 这种不自觉的小心翼翼让邬映月忍不住心生自责。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此刻已经来不及解释。 她看见青年的身后冒出九条毛绒绒的蓬松尾巴。 尾巴尖轻轻晃动,有一条尾巴垂到少女脚边,蹭得她痒痒。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不料那尾巴尖忽然缠住她的脚腕,轻轻一勾,将她扯到青年身侧。 事发突然,邬映月的反应慢了半拍,被这股力量拽得失了重心,朝前方重重摔去。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邬映月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本以为她会摔个不轻,却不料落地的前一秒,青年陡然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微凉的手指扣着她的肩膀,微微收力,就将她带入怀中。 淡淡的馨香钻进鼻尖,邬映月意识到两人太过亲密,忍不住伸手抵住他,想拉开距离。 然而指腹触及到他胸膛的第一秒,邬映月忽然愣住了。 交错狭长的凸起,与旁边肌肤不同的纹理。 直觉告诉她,那是伤疤。 邬映月猛然低头,目光落在他左胸口处,定眸一看。 大大小小的细长伤痕横亘在他胸前,许是因为时间太久,又或是被有意遮掩,第一眼并不觉得太明显。 她凑近几分,微热的呼吸喷在青年的肌肤上,引得后者忍不住颤栗。 “别看……” 带着些许压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邬映月皱着眉,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逾矩。 “别动。” 她挣开青年的手,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绕到他身后,凑近一看,心瞬间收紧。 他背后的伤痕,比胸前多十倍。 长短不一的新旧伤痕交错在一起,有些创面,甚至都没愈合。 更要紧的是,此时此刻,他琵琶骨和脊柱处还冒着黑气,九枚乌青色的圆钉紧紧地镶嵌在他的骨骼里,黑气缭绕交缠,勾勒成一把广锁。 邬映月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浓浓的懊恼。 她咬着唇,慌乱得不知所措。 青年察觉到她的情绪,温润的俊脸上浮出几分歉疚。 “抱歉,吓到你了吗?” “这次受的伤尚未痊愈,不太好敷粉遮盖,我……” 青年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滴温热的液体“啪嗒”一下,落在他的腰际。 明明是温的,却烫到了他的心里。 “你哭了?” 身后的人吸了下鼻子,没有回答。 青年无奈地舒展了眉眼,安慰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我处理这个了,为什么还会哭?” 邬映月的心酸胀胀的。 她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分,明明听到他说难受,却还因为那些奇怪的繁文缛节而想要拒绝。 师兄一定是没有办法忍受了,才会找她处理了的。 可是…….可是要怎么做? 现实里的师兄,是不是也在忍受这种痛苦? “没有……我就是,忘记怎么处理了……” 她压下眼角的热意,红着眼看向他。 “师兄,你能不能再教教我?” 第115章 多谢师妹 祝鹤来垂眸,安静地凝视了她一会,旋即勾起唇,笑道:“嗯。” 他抓着邬映月的手,指尖拂过她掌心,又穿过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 温热的掌心完全贴合,青年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些许。 “闭上眼。” “平心静气。” 清润的声音自耳畔传来,邬映月双眸紧闭,垂眸照做。 一缕意识沉入丹田,邬映月恍然发觉,自己的灵池内已经是汪洋一片。 无边无际的灵力在丹田内翻涌,察觉到少女在观测时,汹涌的灵力缓缓恢复平静。 邬映月沉下心,顺着青年的指示调转一抹灵力,朝外而去。 纯白色的灵力浓厚如酒,伴随着心法的运转,那抹纯白上渐渐多了一抹清冽之气。 这似乎是,净化力的气息? 邬映月感受着脉络中淌过的清凉感,睁开眼,将那股力量渡进他的灵脉。 “唔......” 压抑的闷哼响起,邬映月听着,心莫名慌了几分。 “很疼吗?” 她放轻了力度,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还好。” 他的声音不复先前的清润,低沉间又透着几分淡淡的沙哑。 “那你忍一忍。” 邬映月循着祝鹤来教的方法,将体内的灵力一点一点渡到他灵脉中。 温煦的力量在青年体内游走一瞬,最后涌进噬魂钉刺中的肌理脉络中,将那些陈年旧伤一一疗愈。 蚀骨的痛意慢慢缓解,青年紧皱的眉舒展了几分。 邬映月仰眸,才发现祝鹤来的额前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是疼的吗? 邬映月屏住呼吸,想再渡些灵力,却未料到青年紧闭的眼眸忽然睁开。 琥珀般剔透的眼眸倒映着细碎的流光,其中的温柔和笑意,仿佛能将人溺毙。 “好点了吗?” 邬映月小声问。 祝鹤来点点头,收了手:“嗯,好些了。” “不过......” 他微微侧过眼眸,背过身去,素净修长的手指轻拂了下最底下的噬魂钉,低声道:“这个,可能需要你帮我处理一下。” 邬映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才发现,底部的那颗噬魂钉已经摇摇欲坠。 “直接拔出来吗?” 邬映月愣了一下,莫名有些紧张。 祝鹤来微微点头:“嗯。” 邬映月小心翼翼地抚上那颗刻有曼陀罗花纹的噬魂钉。 她动作轻缓,指尖扣住噬魂钉的边缘,轻轻一扯。 没扯动。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不用害怕伤到我。” 他声音很淡,但邬映月还是能听出几分鼓励。 可是,会痛的吧...... 祝鹤来似乎瞧出了她的犹豫,温声道:“不拿出来的话,我应该会更痛。” 邬映月的心一沉。 她咬了咬牙,再度抚上那颗乌青色的噬魂钉,手腕用力,艰难地将噬魂钉拔出。 浸透了血液的钉子细长钝缓,扯动出来的那一刻,邬映月隐约看见一抹带出来的血肉。 浓郁的血腥气在鼻尖荡开,她垂下眸,发现掌心的噬魂钉足足有三寸。 这么长的噬魂钉,是怎么留在他体内的? 少女错愕的抬眸,刚好撞进青年慵懒含笑的眼眸。 “这是我出生不久时,我父亲在我体内种下的。” “那时年纪小,没办法反抗,后面长大了,发现已经取不出了。” “我原以为这个东西要伴随我一生,但......还好有你。” “多谢师妹,辛苦了。” 第116章 不是说今天陪我吗? “这是你父亲种的?” 邬映月一愣,眼底浮出浓浓的惊诧。 “嗯。” 他不动声色地捡起长衫披上,全然不顾身后还在流血的伤口。 “我出生时与别的小孩不太一样,他因为害怕,就信了江湖术士的话,将噬魂钉钉在了我身体了。” “效果不错,我体内的妖气被限制了些许,样貌也变得和普通孩子差不多。” “但到我三岁时,这东西似乎就没什么用了,每逢月初,我都会妖化。” “尾巴重新冒出来的那日,我父亲把我丢进了柴房,没过多久,他担心我的样子会影响祝家,就把我丢出来了。” “我母亲得知消息,回来接我,但那时妖族内乱,她没办法把我带在身边,只能把我寄养在师尊身侧。” 原来如此。 邬映月听着他谈论起过去的往事,心中莫名升起些许怅然。 只不过......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头划过,邬映月眉心微蹙,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青年眸色淡淡,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扫向少女,好看的眼眸弯了弯。 “我记得,我好像和你说过一次。” “师妹是忘了吗?” 啊? 邬映月茫然地睁大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 青年看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如玉般的指尖绑好腰带后,才垂下眼眸,再度看向少女。 “说吧,这一次回来的,又是几岁的你?” 邬映月:“?” 什么意思? 他难道已经发现,她和这个幻象中的自己不一样? 邬映月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睁着一双无辜而漂亮的眼眸,眼巴巴的看着青年。 “能坦然地和我对话,运用灵力也很纯熟,应该不是幼时的你。” 他坐到几案前,蓬松柔软的九条尾巴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爱。 邬映月的手有些痒痒。 但碍于礼节,她犹豫一会,还是选择将蠢蠢欲动的心压下去。 “你是怎么认出的?” 邬映月踌躇一瞬,还是选择问出心声。 青年给自己斟了杯茶,鸦羽般的眼睫颤了下,水润的唇勾起微微的弧度。 “很好辨认。” “十七岁的你,很少会抗拒我的接触。” 邬映月一脸疑问。 难道她和他已经很熟了吗? “二十七岁的你,实力很强大,举止也更加强势。” 好诡异的分析。 邬映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自己的来历:“其实我是从.......” 溯光幻境四个字还没说出口,青年便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你是被溯光镜送到这里来的。” “这里于你而言,是幻象,你要做的,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青年似是料断了她的想法,他轻轻抿了口杯中的明前龙井,长睫垂下,遮住那双潋滟温雅的褐色眼眸。 “除此之外,你还要带我走。” “对吗?” “此时此刻,我的身体里,有你那个时空中师兄的灵魂。” 他轻声说完,放下杯盏,笑盈盈地望向她。 “确切的说,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敖澈,阿玄,苍梧厌,殷离......” 邬映月惊诧万分:“你怎么知道?” 青年抬眸,刚要回答,就听到门外的长廊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那扇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眉目精致的少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瞧见少女的身影,他生气地哼了哼,血色的眼眸盈满了不爽。 “不是说今天陪我吗?” “你怎么又在这陪他?” 第117章 归虚池 “陪你?” 邬映月指着自己,清澈的瞳仁中流淌出几分疑惑和讶异 少年闻言,眸光闪了闪,如美酒般清冽迷人的血色眼瞳微微眯起。 他凑到少女面前,伸手抚上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奇怪,也没有发热啊。” 他嘀咕一声,目光瞬间清明:“师妹,你不会又想抵赖吧?” “我抵赖什么——” 邬映月一脸莫名,还没说完,就被少年不由分说地扯住手腕,拉到怀里。 “我不管,是你昨日答应我,今日要陪我和哥哥的。” “你说今天是我们的生辰,还要给我们准备惊喜,让我们早些在房间等......” “结果我等到天黑了,你都没来,过来一找,你果然被绊住脚了。” 少年的声音清浅,隐约还带着几分微微的埋怨。 邬映月听完他的话,饶是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了什么。 他们的关系,好像有点不太寻常。 邬映月不知晓他说的惊喜是何意,只能尴尬地笑一笑,心虚的安抚他:“这是个误会,我刚刚太困,没忍住就在这打了个盹。” “结果没想到,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殷玄闻言,控诉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浓密的长睫垂下,眼尾染上些许惹人怜的意味。 “那你现在跟我走。” “今夜是我的生辰,你不能丢下我和哥哥。” 邬映月被少年委屈巴巴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软,她错开眼神,想解释,就被少年的手指按住了唇。 少年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覆上唇时,指腹微微刮过她的唇珠,带起一片微微的颤栗。 冰凉的触感混合着一股馥郁甜美的蔷薇香气,邬映月长睫轻颤,唇不受控制地抿了一下。 少年眸光一暗,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 旁边的祝鹤来淡淡地看了眼两人,抬起手腕,不动声色地拍开少年的手。 “不要吓到她。” 少年一愣:“什么叫我会吓到他?衍之,你这话就说的不——” 话未说完,祝鹤来拽住邬映月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他眸光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却是未减半分。 “你难道没发现,她有些不一样吗?” 不一样? 殷玄这才垂眸,认真地打量起少女。 嗯,她比昨天更漂亮了一点。 殷玄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看了半晌,只得出一个结论:“今天比昨天更好看了。” “衍之,你是不是偷偷*&%¥......” 这一次,殷玄的话依旧没说完。 不止如此,祝鹤来似是忍无可忍,抬手给他使了个禁言术。 “阿玄,说话也要看场合。” 说完,他沉默一会,抬眸看向一脸莫名的殷玄。 “她是溯光镜送进来的。” “对于我们的关系,她现在一概不知。” 关系,什么关系? 邬映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有些不安地后退了半步,腰肢不慎撞到桌角,将几案上的镜子打翻。 丁零当啷的声音惊了邬映月一跳,顾不上腰间的疼痛,她慌忙伸手,才没让溯光镜掉落在地。 灯火幽微,冰凉的镜子入手,邬映月的视线就被它吸引过去。 和醒来前见到的不同,溯光镜已经褪去从前的素银,镜框变成流淌着昳丽光泽的赤金色,上面的葡萄枝纹似生了叶片,开花结果。 隔着极近的距离,邬映月还能看见叶片下硕果累累的葡萄。 而中间的水镜,比从前更清澈澄明。 拿起看时,邬映月看见自己被灯火照得潋滟的桃花眼,以及身后看着她的两个俊美男子。 邬映月尴尬地眨了下眼。 却不想瞬息之间,镜子中又变了画面。 这次,是一片醉人的金色。 落日,余晖,长街宫墙蒙上一层漂亮的碎金色。 宫墙下,穿着素雅的侍女立在墙角,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归虚池里昨夜刚诞生一位新神!隔壁的混元池里,便生了新的混元之灵!” “以往的混元之灵不是只有一位吗?这次,可是足足有五个!” 第118章 溯前尘 “那咱们上界岂不是会变得很热闹?” “何止是热闹啊,依我看,那几位混元之灵,很可能是为了新神殿下而诞生的。” “你这意思是——” 挽着双髻的侍女还未说完,灿金色的天幕倏然一暗。 一团不寻常的阴云不知从何处飞来,迅速扩散,直至笼罩天空。 四周一下变得幽暗。 侍女看着天空中的异象,惊诧地张大了嘴,久久都发不出半个音节。 “这是什么?” “是煞气!” “神宫内设了结界,怎会有煞气?” 挑起话题的双髻少女先一步反应过来,她拽住同伴的手,往神宫的中心跑去。 神宫内,一片喧闹。 神宫中央,归虚祭坛上,有白衣小仙哭着跑下来:“不好了,不好了。” “新神殿下陨落了!混元池中的灵体灭了!” “溯光镜也掉落下界了!” 惊慌的声音从祭坛下传来。 双髻少女脚步一顿,她仰头看了眼天,才发觉那团乌云,便是从祭坛处而来。 “小缘仙官,我没听错吧,新神殿下陨落了?” “完了,完蛋了,檀光陛下才出去半日,咱们上界就出大乱子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同伴担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双髻少女神色凝重地望了眼天,刚要说些什么,便感觉腰际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她的法阵束缚。 “仙官,你的司缘石掉了!” 司缘石掉了? 双髻少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她摸向腰间,发现玉带上已经空空如也,低头一看,一枚浅桃粉的剔透晶石静静地躺在地上。 而先前在它身边悬着的黄色晶石,已经消失不见。 她眉心一凝,指尖微抬,想用仙力寻物,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穹顶上方倏得荡开一圈浑厚的神力。 令人心颤的威压从头顶铺开,下一瞬,那团乌黑如墨的乌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小神君?” “小神君回来了!” 伴随着同伴的欢呼,双髻少女的脸上浮出一抹喜色。 “小神君在的话,新神殿下还能救回来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陨落......” 天色恢复如常,灿烂的碎金色洒向神宫的每一个角落。 云端上,俊美清冷的少年郎扫了眼祭坛上荡然无存的生气,默默地垂下了眸,捏来一只赤金色的纸鹤,给檀光天君传讯。 “天君,小神君劫数已降,神魂散乱,恐落入人间。” “昀自请下界,将祂带回。” 纸鹤挣脱他修长的指尖,扑开翅膀,朝前方飞去。 粲然的金色光点在眼前消散。 少年垂眸敛神,将体内修为一一封印,便追随神魂散落的方向而去。 祭坛之顶,一女子立在归虚池边,盯着死寂的归虚池水看了许久,悠悠叹了声气。 “这下,可得让吾好找。” “不轮回百世,你约莫是回不来了。” - 带着叹息的女声传入少女耳中。 邬映月看着重归平静的水镜,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刚刚看到的,难道是幻象吗? 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那镜中的故事和自己有几分渊源? 古怪的猜测一冒出,邬映月赶紧摇摇头,将纷杂的想法赶出脑袋。 她一定是在幻象里待太久了,连虚实都分不清楚了。 邬映月握着溯光镜的手松了松,她垂眸,想将溯光镜盖到桌上。 却不料镜面翻转的瞬间,她瞥见镜中缓慢浮起的画面。 月光冷银如水,一意气风发的青年肩负长剑,行至溪边,刚想淌水而过,就瞧见溪边荇草间,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 女婴看起来不过两三个月,她躺在襁褓里,不哭不闹,只用一双澄澈乌黑的眼眸,安静的看着男子。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青年惊诧说完,想弯腰抱起小孩,又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冒失。 “罢了,兴许是她家人将她放在此处,我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他说完,抬脚就要淌过小溪,怎知还没踏出半步,就被一柄来势汹汹的飞刃挡住去路。 满含杀气的银色飞刃擦着青年的鬓边飞过,青年下意识后仰,却还是被削掉了一缕乌发。 他心生诧异,刚想侧脸观测飞刃从何处而来,就听见一个女子忿忿不平地他嚷道:“站住!” “你不要以为夜黑风高,就能丢弃孩子!” 第119章 我是谁? 青年一愣,俊俏风流的桃花眼中淌过一丝浓浓的惊诧。 “我何时抛弃孩子了?” 他闻声看去,只见溪流左前方的小路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举着亮光的银白色金属筒,单手叉腰,义愤填膺地看着他。 火光照亮了她明艳动人的脸和乌黑柔亮的卷发,青年目光下移,看见了她古怪的装扮。 和寻常女子的裙装不同,女子的裙子清凉简约,一身素白,裙子未过膝,衣袖堪堪过臂弯,轻柔舒适的布料垂在她凝脂般的肌肤,勾勒出一种旖旎的美感。 青年目光一凝,几乎是慌乱地移开眼。 “你还嘴硬,我都看到了!” 女子凛眉,俏丽漂亮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愤怒。 “小孩就在你脚下,你还想抵赖?” 青年背过身去,耳尖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 “我没抵赖。” “我......我也只是路过,你若不信,可以看我剑上悬着的留影石。” 在外多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青年经常会在剑穗上绑一块留影石。 每除过一次为非作歹的妖,他便会换下留影石,将那留影石存至芥子囊中。 今天他亦是如此。 青年说完,下意识摸向剑穗。 然而拂过之处,剑穗轻灵柔软,全然没有往日沉甸甸往下坠的感觉。 等等! 他好像忘记挂了! 青年惊诧地握住剑穗,下意识抬眼,看向那神色愤怒的女子。 女子冷哼一声:“骗我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像你这样的人,我在现代......不对,我以前见多了。” “我猜,这要么是个女孩,要么就是个没有灵根的孩子,你们修真界就是如此,有些生了孩子,发现小孩没有灵力,就不想要了——” 女子话未说完,躺在荇草上的小姑娘忽然张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 女子收起手中的银色金属筒往前走,见青年还傻愣在原地,不由蹙起眉:“愣着干嘛,抱她啊?” “没听见她哭吗?” 青年“哦”了一声,本想拒绝,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起来。 “估计是饿了,你把她抱回去,给她喂点母乳。” 女子说完,青年的嘴忍不住抽了抽。 “没有母乳。” “没有母乳喂点米糊也行,等等......她娘亲没有吗?” “不是,你长得道貌岸然的,竟然真的抛妻弃子啊!” 女子一脸震惊。 青年忍无可忍,咬牙道:“我都说了,她不是我的孩子。” “我只是路过。” 低低的解释落下。 镜子外,邬映月看见一道流光闪过,再看时,里面又换了新貌。 画面变成她熟悉的场景,而她最开始看到的那对男女,也穿上了相似的服装。 她一袭月白长衫,乌黑的卷发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 发髻上,翠色玉簪如湖水般苍苍。 她低垂着头,满眼慈爱的看着咿呀学语的女童。 “遇见你那夜,月色很漂亮。” “我想想叫什么好呢......” “带星飞夏箭,映月上轩弧。” “你以后,就叫映月吧。” 女子温软的声音落入邬映月的耳中,她愕然地看着镜中的画面,瞬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之前的幻象中,爷爷所说的父母,并不是她的亲生爹娘。 她是......被捡回去的吗?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将来,也会去向你该去的地方。” “只是阿娘不能陪你了。” “以后你在爷爷身边要乖乖的。” 镜中女子轻轻揉了揉小孩的头,镜子之外,邬映月觉得自己好似也被一股温柔的感觉扫过。 她愣愣的看着镜中的女子将她抱到小竹床上,然后转身,和门外的俊美青年离开小屋。 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水镜中,只见一抹雾气拂过,再垂眸,镜中只剩她自己的倒影。 众多画面从她眼前依次闪过,邬映月放下镜子,有些困惑地看向身侧温润如玉的青年。 “师妹,你怎么了?” 青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勾起清浅的笑容。 邬映月有些出神。 她看着青年清润的褐眸,低喃道:“我,到底是谁?” 第120章 三个人会不会太拥挤 “你看见什么了?” 他似是知道少女话中的深意,明眸微弯,笑容淡了几分。 邬映月不正面回答,只是直视着青年,道:“你又知道多少?” “看来你都看到了。” 青年错开目光,温声笑道:“这个问题,其实你问过很多次。” “但是每一次的你回去之后,好像都会忘了。” 他说完停顿一会,又摇摇头:“不对,确切的说,重来一次的你,是你,也不是你。” “让我猜猜,你现在应该拥有从前的记忆吧?” 邬映月闻言,心蓦然一沉。 从前的记忆,说的是她前世吗? 青年看着她愣神的模样,了然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说起来,我每一次遇见的你,其实都不太一样。” “但有一次,我明明算定你会来,但你却没来,那个时候,你应该就已经发生意外了吧?” 青年的话一出,少女澄澈的眸光就冷了下来。 “你为何会知道?” 祝鹤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别太生气,师妹。” “不论在何时,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变,除非,有人刻意干扰。” 他将少女按到桌前坐下,素白修长的手指握住翠色的玉杯,悠悠地倒了杯香气四溢的清茶。 茶汤澄澈,几缕嫩绿的尖芽在滚热的茶汤中翻滚。 祝鹤来垂眸看着茶杯,温声道:“看过溯光镜的归虚池,你就应该知道,在青川之上,九重天外,有一方天地,名为神界。” “通常来说,神界与人间的通道并不相通,但有些特殊时刻,其间的通道会在机缘巧合中被无意打开。” “相传千万年前,神界的归虚池中,有一新神诞生,然此新神命格特殊,必须经历重重劫难后,涅盘重生,方可降世。” “因此,诞生那日,新神陨落,连同混元池中的伴生者一同化为光影,流入不慎打开的人间通道中。” “新神初陨,轮回多世才能淬炼灵魂,于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们知晓此事,也只能旁观。” “好在这位小殿下着实争气,在人世间轮回千万年,并未遇到过不可阻挡的劫难,照理来说,到最后一世,祂就应该顺应天命,回归本位。” “可偏偏这一世出了差错,祂的魂魄被困在这里,来来回回循环多次,却还是不可挣脱这一世的束缚,你可知,是为何?” 青年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邬映月抬眸,小声道:“为何?” “因为她的业力在此。” 青年的指节扣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声音低低的,娓娓道来时,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温润。 “如若她记不起自己是谁,不知晓自己要做何事,便没有办法走出去。” “你兴许会疑惑,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我想告诉你的是,这里是溯光镜为你塑造的全知之界,也是所有重蹈覆辙中,最贴合你原来的命运轨迹的一世。” “你可以将这里放松,但绝对不能沉溺于此,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青年缓缓说完,温润的指尖握住杯口,将那杯清澈的茶汤端到少女面前。 “在这里,你的师兄们没有办法掌控身体,待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送你出去。” “在这之前,你可能需要安抚一下溯光镜,被搁在此处多年,它怨气不小。” 一番话道完,他起身,朝外走去。 旁边的殷玄听得眉头紧皱:“衍之,你为何每日神神叨叨的?” 祝鹤来脚步一顿,转过头,褐色的眼眸轻轻瞥了他一眼,旋即淡然地收了回去。 殷玄皱眉:“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祝鹤来敛眸叹息一声:“不怪你,你总是如此。” “对了,把你的角藏好一点。” “现在的师妹,应该还以为你的本体是只小玄猫。” 邬映月从游离中回过神,定睛一看,瞧见红眸少年长发间冒出了两个尖尖的小角。 和之前毛茸茸的耳朵不同,小角光滑小巧,瞧着竟有几分莫名的可爱。 邬映月有些惊讶。 “还真的有角。” 殷玄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捂住发顶。 “不许看。” 邬映月有些奇怪:“为什么......” 看起来,好像也蛮可爱的。 殷玄精致的面容浮上一层羞赧的绯色,他有些难堪地咬了下唇,血色的眼眸闪了闪,眼底碎光流淌,像是一汪醉人的葡萄酒。 “太丑了。” 他记得这时的师妹,还是比较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会被讨厌吧。 “不会啊,很可爱。” 邬映月正被刚才的那番话弄得头晕脑胀,眼下看着殷玄脸红的样子,心头的压力莫名化解不少。 “可爱?” 殷玄看着她,眼底闪过几分雀跃。 “师妹,你能再说一遍吗?” 邬映月眨眨眼,小声道:“我说,挺可爱——”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邬映月看见眼前覆上一层阴影。 紧接着,一股清冽的松雪香混合着玫瑰花水的香气逼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扑倒在地。 准确的说,她没有完全倒在地上。 落地的前一刻,她的身后像是忽然冒出一个人,伸手将她稳稳托住。 冰凉的感觉让她怔愣一瞬,顾不得责备殷玄,她仰眸一看,瞧见一双幽深的墨绿色眼眸。 “敖澈师兄?” “你怎么也在这?” 宽敞的房间瞬间变得拥挤。 邬映月听见快要靠近门口的脚步声一顿,很快,要走的人便折返回来。 “不希望我来吗?” “你们三个人坐在这,会不会太拥挤了?” 第121章 不好意思,我恐男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邬映月感觉有道意味不明的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头皮发麻地伸手,想推开扑在身前的少年,可后者蓦然勾唇,拽住她的手,探向他紧实有力的腰腹。 指尖触到线条分明的腹肌,邬映月先是一愣,等意识到自己摸得是何物的瞬间,猛然睁大了眼。 “你上次不是说,很喜欢我这里吗?” “为了今晚,我可是紧急训练了好几日,你说,这里——” 少年兴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邬映月脊背紧绷,眼眸瞪大,想抽回手,却又不可轻举妄动。 天哪,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平时都在和师兄玩些什么啊? 邬映月的眼睛转了几圈,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正在她纠结要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收回自己的手时,她听到那道折返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一片青色的衣角映入眼帘,邬映月听到上方有人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便伸出手,将挡在邬映月身前的少年拽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和你说过,让你注意些。” “现在的映月年纪小......” 祝鹤来咬牙说完,又侧过脸,看向跪坐在邬映月身后的少年。 “还有你,什么时候来的?” 空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青年目光下移,瞧见他侧腰被划破的衣衫,以及衣衫下狭长狰狞的伤口。 绿眸少年不以为意地托着少女的肩,顺势将她带了起来。 “刚来不久。” 他语调淡漠,声音清冷,听起来,总觉得带着几分厌世。 “我似乎说过,受伤了可以处理好再来。” 祝鹤来的唇边噙着一抹笑,可不知为何,邬映月还是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你妖化可以找师妹,我受伤不行?” 少年墨绿色的眼眸转了一圈,淡漠的目光落在青年身后还未消失的九条尾巴上。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随即垂下眼,认真地看向邬映月。 “你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邬映月脸上的热气还未消散,听见少年的话,她眨了下眼,从茫然和尴尬中缓过神来。 “可以。” 嘴巴比脑子先一步答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殷玄和祝鹤来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扫了过来。 “师妹,他自己有手。” 殷玄没好气地提醒。 祝鹤来勾唇,藏在衣袖下的手默默攥成了拳。 “实在不行,苍衍宗还有医馆。” 太好了。 邬映月听到有人给自己递台阶,面露喜色,刚想扭头推脱,身后的少年就撇了一下嘴。 他攥住少女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嗓音压低了几分:“伤势有点严重,我可能没有办法处理。” “而且,医馆的人,应该很怕我。” 敖澈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好。 自从宗内的弟子知晓他就是传闻中杀伐果断的龙族新帝后,每次回宗门,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 宗门之内,上到掌门,下到洒扫弟子,无一人不惧怕他。 “所以,只有你能帮我。” 旁边的殷玄要被这话酸掉牙了。 他冷哼一声,道:“我给你处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还没碰到少年的衣角,就被他轻巧躲开。 “不好意思,我恐男。” 殷玄:“哇塞?” 邬映月双眼瞪圆,澄澈的乌瞳写满震惊。 敖澈师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难道这个幻象里,还发生过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吗? 第122章 疑似夺舍 “自从他三年前登基那夜,被同父异母的哥哥下药后,他就很讨厌男子。” “若不是我和四师兄及时赶到,他那阴暗哥哥,就要把他霸王硬上弓了。” “事情就是这样,听起来很荒谬,但确实是真的。” 三年前......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邬映月悄悄掰手指,还没数清楚日子,就被殷玄打断。 “师妹,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少岁吧?” “今年的你二十岁,你十七岁那年,敖澈登上帝位,而你正好为了突破瓶颈期,去了北境闭关。” 邬映月沉吟一会:“我在的世界,和你们这里,应该不太相同吧?” 殷玄闻言,托着下巴,饶有兴致道:“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全知之境?” “总体来说,这里经历的,你日后也会经历。” “大致的走向应该不会变,因为你的正轨本就如此。” “就比如,你这次回去就会发现,你十六岁生日前,师尊正准备——” “师兄。” 殷玄话没说完,就被祝鹤来淡声打断。 他端来一盘瓶瓶罐罐,递给还没缓过来的少女,微笑道:“给他包扎一下吧。” “再不处理,伤口就要愈合了。” 敖澈抬眸看了眼青年,旋即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些许火药味,邬映月见气氛不太美妙,赶紧给接过托盘,道:“伤势不算轻,我还是给他看看吧。” 她熟练地拧开玉瓶上的瓶塞,左手捏诀运气,用灵气消融掉伤口上的剑气,等上面的乌黑气息消散得差不多,便拿起玉瓶,将里面的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在少年狰狞的伤口处。 青绿色的药粉落到创面,便化成甜丝丝、散发着清香的淡绿色药水。 邬映月看着药水被伤口一点一点吸收,底部细长的口子慢慢愈合,鲜红褪去,淡粉色的血肉飞速生长,才抬起眼,看向敖澈。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很少有人打得过你才对。” “而且......” 邬映月淡声说完,目光落在半开的窗棂。 “这上面的剑气,很像青冥剑。” 敖澈闻声,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时候的师妹,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一些。 “青冥剑?” 旁边的殷玄闻声瞪大了眼,他瞳孔微微放大,血色的眼瞳中浮出一点诧异。 “小澈,你和我哥打架了?” 敖澈别过脸去,声音有些沉:“鬼知道他今天发的什么疯。” “路过他那的时候,看我不顺眼,把我揍了一顿。”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去。” 敖澈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 邬映月皱眉:“冒昧的问下,是你们谁先动手的?” “五师兄似乎不是这种人......” 敖澈侧过脸,修长的手指支着下巴,清冷俊美的容颜上浮出些许兴味。 “师妹学会偏心了喔。” “他先动的手。” “我有理由怀疑,现在的他,被夺舍了。” 夺舍...... 邬映月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放下托盘,转身朝外跑去。 廊前灯光幽微,邬映月忽觉眼前一暗,她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住地前倾。 “砰!” 一道闷沉的撞击声兀然响起,邬映月感觉自己的鼻尖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肉墙。 淡淡的松雪香气弥漫在鼻尖,邬映月疼得眼泪汪汪。 她捂住鼻子,还未来得及抬眼看清来人,就被他攥住手,拉到他身后。 “这幻象中的人,太过怪异。” “映月,小心一点。” 第123章 不揍你才怪 低调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邬映月感觉扣在她手腕上的修长手指攥得更紧。 她果然没猜错。 这个五师兄,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 邬映月揉了揉发疼的鼻尖,道:“不是怪异,他们只是......” 邬映月说到一半,也不知如何解释。 她抬头看了眼神色沉重的殷离,确定他的身份,才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他们说,他们是拥有全部记忆的你们。” “师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在说谎?” “我总觉得这里的幻象太过蹊跷,从进来之后,我经常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虽说有些画面的确能触动她,但这是在幻象,她不能轻信。 眼下,她只能和殷离商量了。 “对了,我听里面那个祝师兄说,其他师兄的神识都被封在他们体内,因为灵力不足,所以无法醒来,五师兄,你是如何醒来的?” 殷离听完邬映月的话,怔愣一下,才想起自己醒来时听到的奇怪声音。 “很久没有外来者了。” “又是来陪她的吗?” 很淡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和他有些相似。 那声音只是轻笑了一下,便将他神识上的锁印解开,把身体的控制权彻底让给他。 再然后,他醒来看见和七师弟一模一样的少年站在门边。 他双手环胸,墨绿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扫了眼他身上漏出大半腰腹的衣衫,勾唇道:“师兄这衣衫,倒是别出心裁。” “只不过,师妹现在应该没空来宠幸你。” “他被衍之那只坏狐狸绊住脚了。” 何等露骨的话语。 殷离觉得这定然是幻象伪造的假敖澈,想也没想,便拔剑与他打了一架。 他本想将他驱逐,可那少年不知怎的,忽然主动撞上了青冥剑。 剑气划破了他的衣衫,拉出一道狭长的血线。 鲜红的血液沾湿了他墨青色的衣裳,少年垂眸看了眼腰部露出的大片肌肤和多出来的伤口,勾唇一笑,便闪身逃走。 殷离觉得不对劲,顺着血腥气追了一路,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逃的方向,正是映月在的地方。 殷离握着少女的手腕,眸光闪了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假敖澈的意图。 他似是想让师妹可怜他。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廊前的灯光明亮,烛火在荷花灯中跳跃,整个院内都蒙上一层暧昧的光。 空中浮动着一股苦甜的蔷薇香,他转过脸,目光越过长廊高门,直直地看向气息杂乱的室内。 妖气,魔气,还有条受伤的墨龙。 三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温和的眸光中,隐隐透出几分让人心悸的危险。 “所以,你是那个把五师兄夺舍的,另一个世界的殷离。” 敖澈揉了揉嘴角的青黑:“都是同门师兄弟,干嘛下那么重的手。” “差点给我破相了。” 殷玄则是托着下巴,十分了然的扭过头去。 “我哥年纪小的时候就那样啊,你不会都忘了吧。” “让他接受现状,很难的。” “再者,你这两年的性格和从前相比,简直大相径庭。” “他要是不揍你才怪。” 第124章 他的愿望 说起敖澈的改变,殷玄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到最后会性格大变。 好像一夜之间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忽然就明朗起来了。 尤其是在师妹面前。 殷玄莫名想起很久之前,敖澈和师妹一起掉进山洞,他本以为两人会被吓到,却不想寻过去时,敖澈意气风发地抱着师妹出来了。 少年丰神俊朗,眉眼间都透着一股餍足。 殷玄觉得不对劲,因吃味和他打了一架,不想到最后他却只是说,师妹亲了他一口。 亲一口都能开心成这样。 更别说后来了。 想到这里,殷玄不由叹息一声。 可叹息也无用,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命中注定。 当初他们因为她而诞生,到后面也是因为她相聚。 纵然中间出了一些摩擦,但同门多年,他们早有了一致对外的默契。 比起内斗争风吃醋,他们更要抵抗的是外人。 毕竟,在界石之力干扰的那些时间里,他们和她隔了多年的时光。 那些时光看似短暂,中间却夹杂了无数她和别人的爱恨情仇。 那些日子里,他们在溯光镜中看着她被忽视、伤害、舍弃,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溯光镜之内,他们是全知者。 溯光镜之外,他们只能以高高在上的视角,旁观她的生死。 其实,殷玄一直没有告诉这个重新闯入他们世界的少女。 在她进入这重幻象之前,他们的时间亦是静止的。 看似无数个甜蜜的瞬间,都是他们从镜中窥探到的回忆。 那些回忆总是会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 如果不是那个世界失序,他们可以很幸福。 她不用经历那些灰暗的过去,不用在一次次期待中失望,不用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去讨得他们的欢喜。 也是这一次失序,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与他们命运息息相关的女孩,并不像回忆中那样坚定明朗。 又或者说,她其实在灰败的过去中走了很久,才来到他们面前。 她也曾因为命运不公掉过眼泪,但除了生死之际,她很少会恨。 她是个很有慈悲心的孩子。 除非被再次逼到绝境,她很不忍心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下死手。 这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没办法干涉。 她似乎有自己的成长方法。 而她的成长方法中,很少会有伤害他人达成自己目标的这一项。 殷玄坐在室内,静静地盯着后方的女孩看了许久,才勾起唇,抬起那双潋滟漂亮的眼眸,看向满眼戒备的少年。 “兄长,来都来了,不如坐坐吧。” 他站起身,看着容颜不变,可灵魂却年轻许多的紫眸少年。 “能来此地,我相信,你也想知晓你我的宿命。” 这是为映月而生的幻象。 也是为他们弄清自己心迹的最好时机。 作为三千世界中的全知者,殷玄也比他更明白,他们这一次命运旅行中的结局。 有界石的干扰,他们注定不会顺风顺水。 未来一路曲折幽暗,他希望他能带着更年轻的殷玄,多陪她久一点。 至少在她大彻大悟之前,能尽量陪她走到最后。 这是他的愿望。 也是千千万万个世界中,所有殷玄的愿望。 第125章 海川之梦1 宿命似乎是一种很缥缈的东西。 殷离听着少年的嗓音,难得抬眸,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不妨说一说,我的宿命是什么?” 两人的目光交汇,莫名摩擦出一种让人心悸的火药味。 殷离眸光锐利,殷玄眼含笑意。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还是殷离先让了步。 他没办法对这个与小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产生敌意。 “其实放下对我的偏见,会更好一点。” 殷玄说完,那立在门口的紫眸少年又多看了他一眼。 “心动了?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殷玄站起身,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的看着自家兄长。 身后,邬映月按耐不住好奇,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道:“你们说话,真的不要带我吗?” 殷玄轻笑一声,血色的眼眸中燃起几分笑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小孩子不许听。” 邬映月一愣,她看着少年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落下,邬映月忽然感觉指尖的温度忽然消失,再抬眼,殷离已消失不见。 屋内,祝鹤来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眼底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妹,我们无聊吗?” “要不要玩些好玩的?” “答应的话,我兴许可以像阿离师兄那样,把身体让给他。”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邬映月看着青年身后晃来晃去的蓬松狐尾,嘴角抽了抽,想也没想便拒绝。 “不用了。” 笑得那么灿烂,能是什么好事。 不过…… 邬映月黑水银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眼底闪过微微的狡黠。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你和敖澈师兄过去的事。” 祝鹤来一怔。 旁边默然不语的少年更是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薄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就被少女打断。 “我是说,遇见我之前,你们的事。” 在前面的幻象中,她看见了幼时的苍梧厌和殷离殷玄。 在自己的幻象中,她看到了自己殊途同归的人生。 那么,这两人呢? 邬映月对他们二人的了解,似乎还停在很浅的层面。 敖澈看着胜券在握的少女,挑了下眉,合上掌心把玩的晶石盒,墨绿色的眼眸中淌过雀跃的光芒。 “可以。” “但现在,你要朝我靠近一点。” “像这样。” 铜板大的晶石盒被少年随手丢落在地,邬映月听着地上的闷响,眨了下眼,再仰脸,他已经到了面前。 清冷漂亮的面孔近在咫尺,邬映月的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他淡粉色的水润薄唇。 好流氓……她怎么会看这里? 邬映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耳尖一热,想移开眼眸,可下一瞬,她看见少年的唇角轻轻上扬。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印在了她的侧脸。 “闭上眼。” “这样的话,窥探我过去的时候,才会好受一些。” 少年的动作太快。 邬映月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少年强硬地握住手,十指相扣。 周围灵气流动,邬映月感觉一股轻盈的风将她卷起,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置身在湿咸的海域。 第126章 海川之梦2 前方是一片蔚蓝的深海。 而自己则是站在浅水滩,双脚浸在湿软的沙子里,任由浪花拍在她的脚背。 正是晨间,海域的风迎面吹来,卷来一片咸咸的水汽。 邬映月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挎着一只竹篮,粗布的裤子挽到膝盖,被晒得发红的白皙双腿上布满划痕,看起来伤痕累累。 受这么多伤...... 邬映月低头看了眼竹篮里捡的虾蟹和小鱼,眉心微皱,刚想折身,就听到斜后方传来一声响亮的女声。 “翠翠,还不回去吗?” 邬映月回头,瞧见个大娘挎着木桶往这边走,见她站着这,她咧嘴一笑,热情道:“今日你来晚了,明天可要早点,这一带啊,人多,来迟了,就没东西了。” “来,我今日拣了几个大海螺,你拿回去吃。” 大娘热心地从木桶里捡出三个海螺,几只肥美的螃蟹,一起丢给她。 “这螃蟹煮粥最是营养,你家弟弟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上次看见他那瘦得,下巴都尖了。” “还有你,昨日又去东边的荆棘林了吧,你下次想要药草,别一个人走,我喊我家年年陪你一起。” 邬映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刚要道好,就被大娘拽走。 “走,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 “这一片都没什么东西了,你早些回去,我把昨天做好的米团子给你拿两份,你娘最近身体不好......” 后面的话,邬映月就听不清了。 她任由大娘拽着自己,将她送到一方小竹屋。 竹屋前有一篱笆围成的小院,小院前晾晒着腌制好的小黄鱼,放眼看去,一片金灿灿的黄。 “回去吧。” 大娘笑眯眯地送她回去,转身就绕到前方屋舍的后门,推门回家了。 邬映月盯着大娘看了一会,等她踏进室内,才提着淌水的竹篮,犹豫地踏进竹屋。 临近海域,这一带的竹屋都做了架空,她把赶海带来的小鱼小虾放到一楼,随即踏上竹梯,走向二楼的寝屋。 她的脚步声不算轻,楼上的人听见了她回来,便噔噔噔地跑出来。 “翠翠阿姊,你回来啦!” 稚嫩的童声响起,邬映月低头,看见一个晒得黝黑的小男孩。 小男孩生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一头黑发被剪成短短硬硬的刺头,乍一看,活像一海胆。 这难道是原身的弟弟? 和那大娘形容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邬映月在心中嘀咕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道低低的啜泣。 “小澈,是娘不好,要是娘当初没有强行将你带回来,你就不用这般痛苦了。” 沙哑虚弱的女声断断续续的传来,邬映月下意识看向小男孩。 后者的笑容沉了下来,他长叹一声,眼里的光采也黯淡几分。 “小澈的病,好像又恶化了。” “从你出门后,婶婶就一直哭,翠翠阿姊,你进去安慰安慰她们吧。” 小男孩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阿姊,我阿婆今日做了斑斓糕,我给你放到橱柜了,你等下记得吃一些垫垫肚子再做饭。” “还有,这个是我哥哥让我带给你的。” 小男孩往她手里塞了一只晒干的贝壳,撒开脚丫,飞快的朝下边跑去。 邬映月开口准备挽留,那小孩已经跑没影了。 “阿姊......” 邬映月站在竹屋前看得入神,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细弱如蚊的嗓音。 她有些惊愕地回过眼眸,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屋前。 他一手捏着一只新编的竹螳螂,一手紧紧的扶着门,瘦得有些凹陷的大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 其双目无神,薄薄的唇瓣干燥又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邬映月的心莫名紧了一分。 她看着小男孩灰败的绿眸,训斥的话脱口而出:“小澈,你怎么站在这!” “还不快进去睡着?早上风大,你要是受了凉,夜里又要发烧了!” 这话像是克进了她的记忆,她声音滞涩的说完,秀气的眉也紧拧了几分。 小男孩咬了下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同一只破败的蝶。 “就出来一会,没事的。” 他小声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神态慌张的女子跑出来,扑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搂入怀中。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出来吗?给你倒杯茶的功夫,你就看不到人影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完,又抬起眼,恨恨的看向少女:“翠翠,你难道不知道拦着你弟弟吗?” “我——” 邬映月开口想解释,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 她抿了抿唇,心知这是翠翠的想法在阻止她,于是只能作罢。 “娘,今天风大,你也回去歇着吧。” “我去做午饭。” 少女说完,捏着贝壳转身下楼,可还没走几步,就被男孩紧紧攥住了衣角。 “阿姊,你能不能别走。” “你昨日不是说了,今日要带我去海边吗?” 第127章 海川之梦3 “去什么海边,你身体不好,不能去!” 没等邬映月答应,妇人发疯般地跳了出来。 她扑到小敖澈身边,猩红的双眼中写满了慌张。 “小澈,你听娘说,你不能去海边,那边有怪物,只要你去了,绝对会把你带走!” “还有,你的身体受不了凉,听话,咱们不去。 ” 女人絮絮叨叨地念着,憔悴蜡黄的脸上染上几分癫狂。 小敖澈眉心微蹙,脸上浮起淡淡的不耐。 “不要。” “不要在家里。” 男孩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厌烦,他瞥了眼弥漫着苦药香气的室内,苍白细瘦的手攥紧了许多。 “阿姊,你带我去。” 他挣开妇人的手,强硬的钻到少女身边,绿色的眼眸中燃起几分期待。 “阿姊,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他澄澈的眼眸中闪过几分乞求,邬映月动了动唇,想答应,可身体比她先做出反应。 邬映月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将拽着小孩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随即把他往妇人身上一推,心虚道: “等下次吧......” “今天的海风太凉了。” 语罢,少女飞快地折过身,噔噔噔地跑下楼。 小敖澈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少女,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小澈,咱们进去吧,外面风凉。” 妇人苦苦哀求。 小男孩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打掉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厌恶道:“别碰我。” 妇人一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她张了张唇,欲说些什么,就看见小男孩闷哼一声,唇间逸出一缕黑红的血色。 “小澈,你又吐血了,你别动,让阿娘抱你去......” 她唇颤了颤,伸手想替他拭去唇边的血液,可还没碰到他的衣领,就被他无情的推开。 “滚。” “你不是我阿娘。” 冷漠的声音穿透了竹制的阶梯,邬映月站在楼下,听见廊前的小男孩毫不留情地折过身,回到室内。 蹲在地上的妇人失神许久,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海域,无力的跌倒在地,捂脸哀声恸哭。 哭声断断续续,邬映月摇摇头,折身欲走向厨房。 可刚一迈开脚步,太阳穴处就传来一道尖锐的疼痛。 一大波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属于原身翠翠的哀伤情绪铺天盖地的涌来,让她无法抽离。 骨子里流淌着酸涩的疼痛,邬映月接受完翠翠的记忆,心中的疑惑终于得以解答。 原来敖澈,并非翠翠的同胞弟弟。 他是娘亲四年前从海域带回来的孩子。 同母异父。 而他的父亲,正是大家不敢提及的东海之主。 母亲带敖澈回来的那日,翠翠父亲出海,死在了巨浪中。 而她的母亲不仅没有半点悲痛,反而还抱着孩子,欣喜地看向她。 “翠翠,翠翠,你看。” “这是你弟弟,你看,他长得像不像我?” 问这话时,敖澈还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黑龙。 他似是刚破壳不久,额间有一对小小的尖角,身体细瘦弱小,像一条藏在河底泥中的泥鳅。 “不像。” “它很恶心。” 敖澈回来的那一天,村长抬回了父亲的尸体。 翠翠看着睁开眼的小龙,声音轻得像海风。 “和你一样,都恶心。” 女孩一字一句的说完,抬眸看着笑容僵住的女人,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微笑。 “阿娘,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第128章 海川之梦4 女人的脸色如纸般惨白。 她错愕的看着少女,浑浊的眼中掠过几分慌张。 “翠翠,你是不是在怪娘?” “娘不是故意的,娘只是——” 天色,海面上乌云攒动。 雷电在云层中翻涌,村民抬着被水泡胀的尸体路过,瞥见翠翠的身影,他们摇头叹息一声,道:“翠翠爹多好的一人啊,就这么死了。” “可惜了,今年还没到三十。” 惋惜的声音落入妇女耳中,她的脸愈发惨白,抱着小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 “你爹爹的死,怎么能怪小澈,不能怪小澈......” “翠翠,你听话,和我们回家。” 妇人写满讨好和乞求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淡去。 邬映月感觉太阳穴一阵胀痛,紧接着,又是一幅画面缓缓铺开。 “翠翠,你的弟弟是怪物!” “人族和走蛟族生出的野种,肯定不长命!” “翠翠,你难道不讨厌你弟弟吗?” “翠翠,你爹死了,你娘不要你,你要不跟我回家,给我家做童养媳吧?” “咦,你真恶心,她弟弟可是杂种,杂种的姐姐你也敢娶?” 嘲笑声混合着讽刺声响起,邬映月睁开眼,发觉自己跪坐在沙滩前。 她膝上的布料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露出被水泡的发白的肌肤,膝盖处,一条两指粗的伤口撕裂开来,血液汩汩流下,渗入湿软的沙子里。 无数颗细小的砂砾吸附在伤口处,呼吸时,伤口处的血肉跟着一张一弛,密密麻麻的刺痛传来,惹得邬映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明明是翠翠的记忆,可她回顾时,还是会被扯入当时的境地,体验她体验过的痛苦。 邬映月扫开纷杂的心绪,垂眸看了眼还在淌水的衣袖,攥紧手,刚想站起身,就感受到掌心有颗圆润的硬物。 她先是一愣,旋即攥紧手,撑着旁边的老树站起来。 “翠翠,你怎么不说话?” 围着她的人中,有一黑脸少年双手环胸,神情倨傲地看着她。 邬映月没有分他半点眼神,绕开他想走,却没想到被人从后方攥紧衣领,往地上狠狠一推。 “噗通!” 她被力气带得无法反抗,整个人摔进沙滩里。 后脑勺磕在藏在砂砾中的蚌壳上,锋利的边缘划破肌肤,带开一片尖锐的痛意。 湿热的液体从破损的伤口涌出,邬映月薄唇紧抿,眸光瞬间沉了几分。 “翠翠,你怎么不说话了?” “装哑巴?” “对了,你今天这么着急忙慌地下海,不会就是为了给你那个杂种弟弟找解药吧?” 倨傲少年双手叉腰,目光里写满了嘲弄和渴望。 他抬脚踩上少女的右手,低声道:“让我想想,那解药会不会在这只手里呢?” “解药?” 旁边的同伴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阿原,你都知道什么?” 被唤作阿原的少年哼了一声,得意道:“东海水底的砗磲珍珠,能解他弟弟的血毒。” “不然你以为,一个人蛟结合的杂种,能弱成这样吗?” “我可告诉你们,那敖澈的血毒,绝对不能解开,否则,咱们几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阿原说完,眼中邪光闪烁。 他回头看了眼只剩妇人的村庄,勾唇邪笑:“今日父亲他们都出海捕捞了,要不咱们,把她解决了怎么样?” 不知怎的,这话一出,邬映月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动弹。 属于原主翠翠的恐惧将她包裹,邬映月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缩成了一团小小的光点,被排离在翠翠的灵魂之外。 她成了旁观的视角。 她看见那几个少年握住她的脚腕,眉目狠厉地将她拽向沙滩外的草丛。 血液绵延,如同一支朱砂画笔,将金黄色的沙滩染成暗沉的深红。 一朵血色的曼陀罗在松软的沙土中绽放、枯萎,被海水一冲,化作淡淡的红色水雾,消失不见。 而那个还在挣扎的少女,忽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停止了反抗。 草丛恢复平静,几个少年餍足地从草丛钻出来。 黑皮少年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舔了下舌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光:“丢了吧。” “反正珠子我们已经拿——”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少年忽然觉得掌心一空。 好似有人从身边跑过,夺走了他的珍珠,风留下了他的眼泪,豆大的热泪砸在阿原的手背,唬得他不敢动弹。 他低头,顺着方向一看,那抢珍珠的人,已经跑了很远很远。 旁边的少年们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无措地看向阿原,后者咬了下舌尖,猛地啐了口唾沫。 “娘的,愣着干嘛!” “去追啊!” “那小子,又坏劳资的好事!” 几个少年拔腿就要追上去,阿原似是想起什么,又把他们喊回来。 “等等。” “那死丫头的尸体还在草里呢。” “你们几个,去把她丢了,下午会有风浪,她受了伤,不消半个时辰,就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少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他理所应当地指示着自己的同伴,自己折身就朝村庄跑去。 邬映月漂浮在半空,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后知后觉到,她已脱离了翠翠。 海边,日光漫长而刺眼。 邬映月看着那几个男孩合力将她抛入水中。 海面波光粼粼,少女衣衫不整的尸体漂浮在海域,雪白的双腿被照得格外刺目。 此时此刻,邬映月听到了一道细小的声音。 “我叫翠翠。” “我很讨厌我的弟弟。” “但我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等他好起来了,我一定要将他赶出这里。” “他,属于那片海域。” 空中飘来一道似悲似叹的声音,邬映月感觉眼前一花。 炽热的阳光将她包裹,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一片火海。 “着火了,着火了!” “跑,快跑!” “敖澈那小子疯了,他一把火,把我们四周都点燃了!” “娘,我们跑不出去了......” 第129章 海川之梦5 火光冲天,半边夜空都被照得发红发亮。 海边,浪花轻轻拍打着海岸,邬映月漂浮在夜空,看见一个五岁的少年坐在礁石上。 他听着身后烧得噼啪作响的竹屋,双眸轻阖,长睫轻轻颤动,精致冷淡的脸上,浮出些许满足。 “烧得差不多了吗?” 男孩发出一声轻叹,他睁开眼眸,回头睨了眼身后的火海。 “早就该结束了。” 伴随着一道低语落下,男孩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霎时,平静的海面忽然汹涌起来。 层层海浪从深海升起,腾高,最后轩然拍向海岸,将燃烧殆尽的村庄吞噬。 从前热闹的海岛被吞噬,男孩却像个没事人般立在浪尖。 他淡漠的收回视线,垂眸摊开攥紧的手,看向掌心那颗硕大的明珠。 月色无边,银色月光洒在珍珠上,照得它光华四射。 借着月光,邬映月隐约看到珠子中浮动的人影。 人影? 她皱紧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还未来得及看清,男孩便将珠子藏进袖中。 海上,巨浪尚未平息。 深海之内,重重水花溅开。 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海底蔓延开来,最后将敖澈团团围住。 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邬映月看见立在浪尖的男孩安然地侧过脸,墨绿色的眼瞳中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敖澈,你可知错?” 水底传来一道沉重严肃的男声,只听一声,便叫人不寒而栗。 “我何错之有?” 底下的黑影听见男子的回答,险些气笑。 他冷哼一声,道:“好,好。” “你既然不知,那吾就教教你,你错在何处!” “灭杀渔民,残害无辜,那可是几十条人命!你以为你背得起吗?!” 黑影深处,男声愤然。 他看着神色不变的男孩,似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掀起一重巨浪,将男孩卷入幽深的海域中。 天地皆暗,邬映月看见平静的海面渐渐缩小,融成一个细小的黑点。 再转眼,黑点消失,画面一转,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水海底。 “小殿下,你这又是何苦?” “只要你与陛下服一声软,他就能把你带出黑水监牢。” “不过是不能待在宫中,可比起在这受苦,那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陛下虽然不喜你,但心中是有你的,起码你闯祸那日,他没有一气之下就抽了你的龙骨,殿下——” 苍老的声音响起,邬映月站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看见一个老者佝偻的老者弯着腰,低声下气地劝导着被锁链缠住的男孩。 “嗯。” “我知晓。” 不同于以往的拒绝,男孩气息微弱地点了点头,看向老者的眼中,多了点不同寻常的光采。 “只是武伯伯,我好像有点支撑不下去了。” “你能,给我找些吃的吗?” “等我填饱肚子,我再好好去和父王说。” 老者一听,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喜不自胜的微笑。 他连连点头,道了几声好,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碎碎念道:“小殿下愿意吃东西了,老奴要去禀告陛下。” “小殿下,您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老者的声音渐渐远去。 无边无际的灰暗里,男孩垂着眸,静静地凝视了一会身上五指粗的锁链,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 邬映月看不透他的心思,心中刚掠起一点疑惑,就被男孩的下一步动作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灰暗水域中亮起一点微弱的光芒。男孩垂下眸,布满伤痕的手握住锁链,轻轻一捻,沉重的链子瞬间换成一摊浅银色的液体。 淡淡的刺鼻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他抬起脸,幽绿色的眼眸盯着黑水上方看了许久,唇角倏然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您再也困不住我了。” 第130章 海川之梦6 多年前,身受重伤的龙族帝王被冲到明翠湾,被路过的渔女阿渃救上了岸。 为了活下去,他隐姓埋名,用甜言蜜语诱哄了新婚的阿渃,而后,她为他寻明珠解毒,拼尽一切为他疗伤,就算抛妻弃女,也决绝地要和他在一起。 许是他动了心,恢复力量的那日,他带她回了龙族。 又过几年,他受不了非议,亲自将母子二人送回了明翠湾。 在明翠湾的那些年,他担心幼子会觉醒力量寻回龙族,便用鲛人血封了他的血脉。 自此之后,敖澈每天夜里都会饱受血毒的折磨。 哪怕他们母子在村子饱受非议,他也不闻不问。 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在他们的人生里。 他不是他的血脉,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默不作声的那些日子里,敖澈记得母亲和阿姊因为自己饱受村人的白眼和欺凌。 那时他有心帮母亲和阿姊,奈何缠绵病榻太久,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刀尖。 血气逆行,筋脉堵滞。 这样的他,似乎总会成为她们的拖累。 那个时候,他很想一了百了。 但每每被阿姊拽回来时,他似乎觉得,好像可以多活久一点。 阿姊的厌恶,似乎只停留在表面。 她就算一直表现得对自己很排斥,但她所做的事情,很多都是为了让他变好。 敖澈有时觉得,血缘的关系很奇妙。 但有时觉得,如若没有他和他的父王,原本的阿姊,会过得很好。 他对阿姊心怀亏欠。 所以在阿姊没回来的第二夜,他动了杀心。 而邻居偷偷塞给他的珍珠,无疑是为这件事添了一分助力。 决定覆灭明翠湾的那一夜,他亦知晓,自己会被囚禁。 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终于愿意露面。 他斥责他所做的一切,不问缘由,就能将他关进黑水监牢。 他似乎觉得,他没有错。 但其实,如果当年没有伪装身份藏在明翠湾,骗取阿渃的真心,他不会诞生,而所有的事情,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打断。 大家都会在自己的人生里过得圆满顺遂。 至少,他的阿娘和阿姊,不用承受那些流言蜚语。 黑水监牢里,一片寂静。 敖澈垂眸看了眼身后被熔断的铁链,布满伤痕的手探进袖口,取出一枚滚圆莹白的珍珠。 “可能需要你们在海域待一段时间了。” 他将珍珠封在黑水监牢之下,随即咬破食指,跪坐在地。 鲜红的血液在地上凝成红点,男孩垂眸,食指按在地面,将血液化成一串晦涩难懂的符文。 霎时间,光芒大作。 幽暗的黑水监牢亮如白昼。 邬映月看见敖澈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再细看,他已经到了一条明澈的溪流前。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孩?” 盛夏天,阳光正好。 溪水被耀眼日光照得波光粼粼,几尾黑背小鱼在小溪中畅快游玩。 一道半透明的魂魄坐在溪边,双脚泡在清凉的河水里,侧过脸,满眼兴味地看着他。 “东海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苍衍宗吗?” 饶有兴致的女声响起,引得窥探回忆的邬映月低眸看去。 目光落到河边那道魂魄的容颜时,邬映月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道魂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第131章 小半妖1 只是不等她细究,她忽然觉得有股力量锁住她的神识,将她从少年的记忆中强行拽出来。 脑海中闪过一抹电流,邬映月感觉自己的神识末梢掠过一丝淡淡的酥麻感。 “再往后,我被路过的师尊捡回家,带到苍衍宗,成了碧落阁第七个弟子。” “你不用看,应该也能知晓后面的事了。” 敖澈的声音传来,邬映月睁开眼,看见立在自己面前的绿眸少年。 他盯着邬映月看了一会,随即移开目光, 似是轻叹了一声气。 “我以为,你什么都会记得。”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在你拥有记忆之前的那些年,你本——” “师兄,言多必失,莫要再说了。” 敖澈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 邬映月闻声看去,就瞧见月色无边,青年缓缓从室内走来。 他垂眸扫了眼少女的脸,褐色的眼瞳中掠过些许看不懂的神色。 “我本想等过些时日送你出去,但你好像自己掌握了要领。” 邬映月闻言,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灵光。 一股不可描述的感觉漫上心头,她无法辨别清晰,只能深吸一口气,求救般的看向祝鹤来。 “劳烦师兄再说的清楚些。” 祝鹤来叹息道:“已经说了很多了。” 他抬起手,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轻点了下少女的额头,神色无奈道:“现在呢,要看我的记忆吗?” “我可不像敖澈那般,只要你想看,我可以事无巨细地全展示给你。” “可是......” 带着些许循循善诱的话语引得邬映月有些意动,她下意识看向敖澈,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祝鹤来拽到身前。 他垂首,额头贴在少女的额前,纤长的睫毛像轻轻扫过她的肌肤,激起一片痒意。 突然的靠近让她还是有些无所适从,她有些不适应的挣扎了一下,双脚下意识后退半步,可脑海中忽然“嗡”的一声,炸开一团白色焰火—— “听说了吗?祝家小公子昨夜诞生了!” “为了庆贺这一喜事,青川的世家纷纷送来了稀世珍宝作为贺礼!” “当然听说了,祝家和尉迟家两姓联姻,才过一年,便诞下了一子,这岂不说明祝家夫妇感情浓厚,琴瑟和鸣!” 繁华长街里,锣鼓喧天,鞭炮轰鸣。 一群衣着不凡的仆人簇拥着一顶奢华的金色轿辇,从长街招摇而过。 离轿辇最近的四位婆子捧着果盘,给围在路边的百姓分发喜糖。 “今日吾家有喜!在此分发喜糖,愿得喜糖者幸福美满,事事顺利!” 婆子一边发糖,一边说着喜词。 涂了粉的大白脸上堆满笑容,看起来喜气洋洋,格外高兴。 接了庆生糖的百姓笑逐颜开,道了句恭喜,便礼貌地让出道路。 整条街道看似挤得水泄不通,可车辇过道时,竟未有过拥堵。 “祝家可真大方啊,我可从未见过这阵仗。” “是啊,如今糖价正贵,这一人一把喜糖,可不便宜。” “啧啧,瞧你这小家子气的,就这点喜糖,对祝家而言无非就是一点毛毛雨。” 有人目送着轿辇离开,等那点金色彻底消失在拐角时,才抱着喜糖,乐呵呵的转身回家。 几人有说有笑的结伴而行,他们绕过繁华长街,走过细窄的胡同,拐角刚要踏进院子,就看到一个瘦猫似的小孩蜷缩在树下。 “我们这,何时有流浪的孩子了?” 还没走远的友人回头看了眼苦楝树下的孩子,“嗐”了一声,道:“不知道打哪来的,前天就在这了。” “我娘瞧见他,想接济一下,给他洗个澡让他睡家里,他愣是不肯。” “我觉得不对劲,过去一看。” “你猜怎么着?这孩子啊,是个半妖。” 刚问话的男子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他摇摇头,看了眼睡在树下的孩子,眼底不见一丝嫌弃:“咱这离妖域近,有半妖也不稀奇。” “只是半妖也有爹妈啊,这孩子,就没人管吗?” “谁知道呢?”友人顿了顿,似是猜到了几分,“虽说现在大家能接受半妖了,但有些人啊,他就是吹毛求疵,看不了自己的孩子沾了妖血。” “你说混账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知道是妖却还要风流,生下来了,倒又开始嫌弃了。” 男子不解:“你怎么知道,不是妖抛弃的他?” 友人用一副你不懂的神色扫了他一眼,道:“妖也是有规矩的,通常而言,妖界不允许雄妖抛妻弃子,若是被发现了,便会被剥夺妖籍,除出妖界。” “而雌妖呢,天生爱子,若非是出了性命攸关的事,鲜少会丢孩子。” “我估计啊,这孩子的娘多半是不在了。” “得了,这孩子倒也不伤人,我娘这几天夜里常常过来给他盖个小毯子,送点饭菜。” “这小妖也算是懂事的,每天早上都会用点小妖法洗干净毯子还回来,再给我娘挑一大缸水,要不是他不愿去我家,我多少是要给他安排个房间的。” 友人说完,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糖。 “巧了,今日有这个,我也给他尝一个。” 语罢,友人转身,朝苦楝树下喊了一声:“喂,小半妖!” 原本在树下酣睡的小男孩猛地一震,藏在发间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第132章 小半妖2 他一脸警惕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枣花油纸包着的糖果砸了满怀。 “这是糖,你会吃吗?” 临近黄昏,幽深的巷子里照不进一点阳光。 脏兮兮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托着包装精美的糖果,缓慢地点了点头。 “会。” 沙哑无比的细弱嗓音传来,友人乐呵地笑了笑,道:“那你吃吧,别把糖纸也给吞了。” “这几日来,倒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话。” “走了,我娘等我吃饭了。 ” “小半妖,你若是饿了,就来我家吃饭吧。” 男人说完,便一头扎进院子。 先前问话男子看了眼进院的友人,旋即转过头,打量起那拿着糖果,灰头土脸的小男孩。 昏暗的天光照在他脸上,男子看着他模糊的五官,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似乎,和祝家那位家主有些相似。 然而这想法一出,他便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乞儿,怎么会和祝家家主有关系? 这必然只是个巧合。 思及此,男子转身踏进室内。 天越来越暗,苦楝树下,男孩看着安静的小巷,终于放松警惕,垂下眼眸,捧着糖果细细地端详起来。 枣花如米般细细地印在油纸上,两端旋转,捏成了漂亮的荷叶边。 甜蜜的香气从油纸里钻出来,男孩捏着糖果,小心翼翼地放到鼻尖,轻嗅一下。 糖果散发着甜丝丝的,微微酸涩的柑橘气息。 男孩敛下眼眸,细瘦的手指剥开糖纸。 一颗椭圆的琥珀色糖果从中滚落出来,他看着上面印得红彤彤的喜字,长睫颤了下,然后捡起糖果,丢入口中。 夜风有些凉,他含着糖果,将剩下的几颗放到袖中。 随后又捏住展开的糖纸,尾指抚平上方的褶皱,十指灵巧翻动,辗转间,那张皱巴巴的油纸已经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 街巷安静,男孩低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掌心的纸鹤忽然蒙上一层灿金色的光彩。 星星点点的灵气散开,纸鹤像是忽然活过来了一般,倏的扑着翅膀,往暗蓝色的天幕飞去。 坐在识海中窥探记忆的少女瞧着这一幕,先是一愣,脑子里莫名浮出一些相同的画面。 “纸鹤,希望你能飞到我想去的地方。” 寂静无人时,男孩的低喃声格外清晰。 邬映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画面,只能扫开那些纷杂的想法,将思绪重新放到他身上。 他想去的地方,是何处? 邬映月看着小小的祝鹤来缩到树下,枕在落叶上酣睡起来。 风轻轻吹动,楝树之上,苍翠的树叶轻轻摇晃。 细碎的紫色小花落在男孩乌黑的发间,邬映月看着他,忽然觉得身子一重,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拽着她直直往下掉。 她被这股力量拽得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抵抗,她已经站在一人身后。 “阿邪,此次来东南,就是为了找到那小半妖,知道吗?” “他娘昏迷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收他为徒,咱们可千万不能大意。” “小鸦,那小孩的信息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是西南祝家。” “那我们去看看,他到底在不在那,在的话,咱们今夜就把他接过来。” 第133章 小半妖3 晚霞灿烂。 日光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层渲染成昳丽的紫金色,眼前大道开阔,道路两旁,蓝花楹开得正好,微风吹拂而来,蓝色的花瓣铺了一地的烂漫。 花香阵阵,扑鼻而来。 邬映月嗅着空中浮动的香气,有些惊诧地低下头,扯了扯衣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半透明的魂体,她所附身的却邪,是有躯体的。 温热,柔软,肌肤尚有弹性。 邬映月心中泛起点喜悦,心想,原来却邪前辈并非一直是魂体。 然而还没高兴两秒,师尊却檀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怎么样,我这次给你找的壳子不错吧?” “那小灵兽刚化成人形,没扛过雷劫,我趁着它灵魂刚离体,就把这壳子丢进冰室了。” “只要你魂魄进去,体温便能恢复如常,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不过,因为那小灵兽生前的灵力不稳,若是遇见妖了,便不容易维持人形,要是等下遇到小半妖的时候不舒服,你就躲进我的随身空间里。” 却檀含笑的声音落入耳中,隐约还带着点活泼灵动。 邬映月下意识抬眸,看向比现在稚嫩几分的却檀,明眸眨了眨,愣在原地,迟迟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却檀看着呆滞的少女,眼底掠过几分担忧。 旁边的小乌鸦扑腾着翅膀,有些愤慨道:“却邪,你该知足了!” “你好歹有个人形,而我呢,只能钻进乌鸦身体里。” “阿檀已经这么关照你了,你可不能再要求了。” 小鸦目光幽幽地抱怨,话音刚落,却檀就没好气的给了它一记响栗。 “废什么话。” “还不是因为你的魂魄比却邪还散,只能寄生活体。” “你说说,打架冲那么前干嘛?死了还得让我给你重聚神魂,炼成伴生灵,走鬼灵之道。” “偏偏你以前还怠于修炼,现在光都见不了。” 却檀气势汹汹地吐槽完,然后握住却邪的手,将她往身侧拽了拽。 “不舒服的话,离我近一些。” “你昨日才帮我把那家伙的魂魄丢进蕴灵河,现在肯定会有点不适应。” “小鸦,却邪的事情,你来干!” 却檀凶巴巴的吩咐完,小鸦一听,瞬间天塌了。 “阿檀,仙尊,苍衍宗开山鼻祖!”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伴生灵,不是您圈养的驴!” “而且,您动动手指就可以追溯到那小子的下落,何苦还要我来动——” 话没说完,小鸦又挨了一顿胖揍。 “本尊最近带了那么多徒弟,早就累得不行了。” “再说了,若不是为了将那孩子能顺利往生,我能透支灵力吗?” 小鸦呜呜一顿哀嚎,最后只能用翅膀拍拍发痛的脑门,嘀咕道:“找就找......” “您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下一任神主,要是真的,您可以早些离开这,那要是假的,您可不就白费功夫了吗?” 却檀满含威胁的目光扫过来,小鸦哆嗦一阵,赶紧办正事。 他一边运起灵力,一边在心中默念法诀。 瞬息之间,便得到了答案。 “找到了!” “阿檀,那孩子,好像不在祝家了......” 却檀挑眉:“那在何处?” 小鸦闭上眼,用灵力探索了大致的方位,道:“他在云榕城城北,没看错的话,好像在......” “下河街。” 第134章 小半妖4 “下河街?怎么会在那?” “他阿娘不是说,他在祝家吗?” 却檀想起那夜奄奄一息,求着她务必要去西南的九尾狐,美眸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 “我怎么知道?” “我多年前来过西南,没记错的话,那下河街,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更确切的说,那一带多为贫民,早年时,常有流浪乞儿在附近扎堆,后面那边繁荣了些,流民也渐渐少了。” “不过相对于祝家,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祝家是西南一带的钟鸣鼎食之家,其世代修仙,年年都会出几个厉害的修士和占卜师。 只不过近些年修真界灵力愈发稀薄,祝家与过去相比衰微不少,不仅十几年没出现过修仙大能,连占卜师也只出了祝家家主一个。 据不可靠传言,祝家家传的占卜术本是天赐,然祝家世代先辈从前为了家族发展,提前透支了后代的机缘。 以至于祝家如今人丁兴旺,可真正有灵根的,却屈指可数。 “阿檀,你说,会不会是那祝家家主不想要这个半妖孩子,就把他丢弃了啊?” 小鸦站在却檀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推测。 却檀双手环胸,美目流转,轻轻瞥了它一眼。 “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看着眼前开阔的大道,忽然觉得赶路有些没意思,素手一抛,一件宝蓝色的小舟从掌心跃出。 淡淡的白色光芒围着小舟转了一圈,很快,那拇指肚大的法宝,便化成了二十座的巨大灵舟。 “走累了,坐上去吧。” 说话的小鸦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却檀。 “你今日转性了?” 这几年却檀格外喜欢捡徒弟,每年到了时间,都会拽着他们下山。 许是在山中待久了,她不喜御剑,也不喜乘坐灵舟,每次就靠两条腿走。 她体能好,修为高,穿的又是特制的鞋子,说是一步十里也不为过。 而小鸦俯在灵鸟体内,只能自己扑棱翅膀,每次却檀都走远了,他还要气喘吁吁地扑着翅膀,跟在她后面飞。 小鸦有时候觉得,做她的伴生灵真的很累。 早知道现在要天天被她奴役,当初他说什么都不会为了苍生,跑到前头赴死。 但没办法,那是青川底下的大阵崩塌,又有天外之力施压,他们几人之中,他死的话,是损失最小,受益最大。 毕竟却檀修为比他高出千百倍,且她的力量承接天地,就算他魂飞魄散了,她也能把他散成了那些灰拼凑成微弱神魂,再用一些稀奇的手段吊着他的命,把他重新养活。 只是...... 小鸦看着却檀的脸,又看了看明显有些不一样的却邪,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浊气。 却檀能力通天,可当初却怎么都救不回她的大弟子和二弟子。 那时大弟子为了填补阵法,以自己的血肉填了崩塌的阵眼,而二弟子则是在后面的乱战中陨落,血肉融入鹤山,灵骨化作重重阵法,将那一带圈成了苍衍秘境。 而他的神魂,也同样被困在了秘境中。 这两人似是知道却檀能动用法术,早早地便封印了自己,不让却檀触碰他们的神魂。 因而,却檀没办法救他们。 小鸦看着却檀轻快地上了灵舟,不由侧过脸,看向一侧的“却邪”。 “阿邪,你今天怎么都不说话?” 小鸦古怪地看着她,后者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同手同脚地上了灵舟。 “我有不说话吗?” “应该只是走神了吧?小鸦,你不必担心我。” 截然不同的语气,听得小鸦脑子一片嗡鸣。 不对,不对! 这不是却邪! 他今日念的还是从前那个字音,以往却邪听到了,都会沉默一会,然后板着冰块脸纠正他。 “我说过很多次了,那个字,不念斜。” “你到底要学多少遍才能记住,我叫却邪,你若是记不住,可以把我当成你爷。” 小鸦不肯,总觉得她是在占自己便宜。 他时常梗着头和她较劲。 “除非你改回桑姓,不然我才不叫。” 却邪往往会皱眉,反问道:“姓桑还是姓却,又有何区别?” “我要和阿檀姓。” 小鸦回忆着却邪那时一成不变的回答,再看眼前这人,忽然觉得不对劲。 “你不是却邪。” “你是谁?” 小心翼翼扮演前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反常的邬映月,心一下提了起来。 这不是在回忆里吗? 为何他还能看出自己不是前辈。 邬映月心虚地移开眼光,没等她回答,小鸦便扑了上来,尖尖的鸟喙在她头发间乱啄一通。 等邬映月抬手驱赶,它拍着翅膀,猛地后退一步,脑袋上竖起来的亮黑色羽毛抖了抖,豆豆眼中布满警惕。 “你,是那个被丢进蕴灵河的小孩鬼!” 邬映月百口莫辩:“我不是鬼。” 小鸦翅膀一拍,毛茸茸的脑袋扭到一边,头顶的亮黑色羽毛竖得又高又直,看起来很是睿智。 “不可能,你身上的气息,分明和她一模一样!” 邬映月心头一跳,猛地想起自己在敖澈回忆里看到的“自己”。 那个坐在河边,看着敖澈笑的半透明魂灵,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那难道......真的是她? 她把遇到的所有场景通通回忆了一遍,脑海中忽然浮出捉妖青年和白裙少女的身影。 如果说溪边那个捡孩子的青年是她爹,襁褓中的小孩是她—— 那么,幻象里的那条小溪,其实就是小鸦口中的蕴灵河? 第135章 小半妖5 所以,她并非爹娘孕育而生。 而是被蕴灵河养出肉身的游魂。 这比从石头里蹦出来还恐怖。 种种线索串联成一条完整的信息链,邬映月被这后知后觉的真相砸得晕头转向。 她压下内心翻江倒海的思绪,抬眸对上小鸦锐利的眼眸。 “你没感觉错。” 小鸦睁大眼:“那你怎么......” 前方,却檀已经坐进灵舟的上舱。 邬映月看了眼灵舟舱外飘动的锦帘,回过头,对上小鸦的视线。 “这个你不用管。” “反正,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而且,我知道他具体在哪,你若是不再追究,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用你我也能找到.....”小鸦翻了个白眼,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不对,你怎么会知晓,你明明是一缕小魂魄,怎么知道那个小半妖?” 没等到女孩的回答,他就看到少女提着裙角,欢快地越过他,登上了灵舟。 小鸦一阵无语,想冲上去揭露,又记起却檀先前说过的话。 “那孩子可不是普通的魂灵。” “她身上有归虚的气息,若是没认错,她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 初识却檀,小鸦知晓,她修为已满却还要留在青川,是因为她有一重任在身。 而她的重任,便是在这茫茫人海中,寻到下一任天选之人。 小鸦曾经以为,这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只要找出百里挑一的少年修士,将他们齐聚一起,再一一筛选,总能找出来的。 直到后来跟着却檀走南闯北,他忽然发现,青川大陆人口众多,就算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放到一起,也有上千个。 于是小鸦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陪在却檀身边百来年,看着她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要寻的人从未出现,忽然觉得,这任务真是无比艰巨。 直到前几年,她忽然破天荒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严肃地把他和却邪喊到碧落阁,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该收徒了。” 自从第三个弟子窃取二弟子陨落时掉落的剑骨,趁机飞升后,却檀消沉了快一百年,从未提过收徒之事。 然而从那天提出此言后,她当夜就从兵荒马乱的鬼域边界,捡回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长发小孩。 没隔一两年,她半夜睡不着,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唤她,发疯般地跑到魔域,一下就捡到一对粉雕玉琢的双生子。 再往后一年,她说带着双生子去魔域附近看看那老魔尊病没病死,回来的时候,怀里就多了条伤痕累累的小黑龙。 小鸦看着一下热闹起来的碧穹峰,有些虚虚道:“别捡了吧,再捡养不起了。” 却檀想也没想,打断了他的建议:“不行。” “我觉得,我后头还得收两个。” 她直觉很准,说完这话没多久,她外出云游的时候遇到个九死一生的狐妖,拿着信物求她救人。 然后没过一天,他们就到了这里。 来这之前,她还说,再等几十年,她可能就要完成重任离开这了。 小鸦已经不敢接话。 他知道却檀说的,都是真的。 而随着时间的接近,她的力量,也会慢慢削弱。 直至她要找的人成长起来,直到她离开这里。 小鸦回忆着这几年的种种往事,看着假却邪的目光越来越复杂。 “小鸦,还在那干什么呢?” 却檀的声音从舱内传来,小鸦不敢拖延,扑着翅膀便飞到上舱。 事实证明,这个假却邪并没有撒谎。 半炷香的时间内,她驱动灵舟来到下河街,在第九条巷子第三个岔口的苦楝树下,找到了一只蜷缩在软布团上的半妖男孩。 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黑发间的耳朵是秃的,上面的毛东一块西一块,像是还被火燎过一块,透着淡淡的焦黑。 缠在腰上的尾巴轻轻晃动,上面的毛发干枯毛躁,看起来毫无光泽。 甚至..... 他尾巴尖上的毛还缺了一角。 看起来像是被谁恶意剪掉的。 那狐妖不是说她的孩子在祝家当少爷吗...... 小鸦一脸古怪,刚想说什么,旁边的假却邪便凑过来,小声解释道:“他爹应该是嫌他有半妖的特征,娶了新老婆,不要这孩子了。” “他看起来流浪很久了,不过这几日才来的下河街。” “这里的人还算心好,会给他食物和窝,但他怕麻烦别人,一般都会拒绝。” 邬映月回想着先前看到的画面,绞尽脑汁,又补充了一条:“对了,他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好像还被打了噬魂钉。” “不然堂堂一只九尾狐,现在怎么就一条尾巴?” 第136章 小半妖6 小鸦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假却邪,黑豆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这些?” 邬映月冲他呲牙一笑,然后弯下腰,把那脏兮兮的小孩抱起来。 “当然是因为我聪明。” 两人鬼鬼祟祟的交流落到却檀眼中,她眉心微蹙,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却邪,刚想阻止,就看到她把那小孩抱到了跟前。 “这就是咱们要找的。” “他叫......” 邬映月刚想道出她认识他时的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小鸦接过话茬。 “这孩子的娘姓曲,来这之前,她告诉我们务必给他更名换姓,从今以后,唤作衍之。” “那他阿娘呢?” 邬映月显然将先前的叮嘱抛之脑后,看向小鸦的眼底,多了几分探究和好奇。 “他阿娘是因为争夺妖王之位而受伤的,找了我们之后,估计又回妖界了。” “不过你放心,阿檀算过了,那头九尾狐不会输的。” 小鸦鬼使神差地安慰起她,顿了顿,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少女脸上浮起一层火红色的绒毛。 “等等,却邪,你——” 小鸦睁大眼,好一会才回想起却檀的叮嘱:“你是不是忘了,这灵兽之体生前才化人形不久,只要靠近妖类,就会原形毕露.....” 话音还没落,只见少女的发间冒出一对火红色的毛绒耳朵。 紧接着,一道浓浓的雾气腾空而起,小鸦听见“砰”的一声,下一秒,那高挑漂亮的女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毛绒绒的...... “阿檀找的小灵兽,竟然是火尾鼠吗?” “这也太可惜了,要知道东南那一圈,已经很久没见过能修炼成人的火尾鼠了。” 被迫变成大尾巴老鼠的邬映月气得吱吱两声,她从摔在地上的男孩怀里跳出来,站起来,两只前爪冲着小鸦比划,看起来十分生气。 小鸦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提醒她。 小鸦扑着翅膀落到她身边,小声道:“如果是真却邪,肯定是不用提醒的。” “但你不是假的吗?谁知道你有没有那实力。” 小鸦若无其事的说完,仰头看向却檀:“趁着现在,把她收到空间里吧。” 经过一番折腾,地上的小孩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轻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浅褐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小鸦和却檀的样子。 “你们,是谁?” 男孩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 他嗅到空中有灵兽的气息浮动,俊眉微皱,刚想后退,就被却檀拎起,一把扛到肩上。 “我们是来拯救你的人。” 却檀一手托着小男孩,一把揪住火尾鼠。 美眸微转,侧眼看着小鸦:“留两袋灵石和金子放那,就当是百姓照顾他的补偿。” 语罢,却檀垂下眼眸,看着吱吱乱叫的火尾鼠,唇角的弧度,加深了许多。 “而这个压制却邪的小家伙,我也要带回去审审。” 此言一出,手里蓬松的小尾巴明显僵硬许多。 一侧的小鸦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心虚道:“阿檀,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 “不然呢?” “我刚站在这,难道是在听你们说书吗?” 小鸦:“......” 邬映月:“......” 不愧是年轻几十岁的师尊,真敏锐。 第137章 小半妖7 碧落阁又多了新弟子。 苍衍宗,鸣光殿,高掌门听到这个消息时,久久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师祖这几年,收多少个弟子了?” 殿后,坐在小书案前抄写心法的弟子头也没抬,道:“有五个了吧。” “不得不说,咱师祖挑弟子的眼光很毒辣喔。” 高子义挑眉,拂袖看向自家小师弟,好奇道:“怎么说?” “今年东南各宗联合举办的夏季友谊比试,各少年组的第一,都是碧落阁的。” 第一? 高子义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师弟:“真的假的?” “你莫要骗我。” “我骗师兄作甚?那苍梧师叔设的阵法,各宗元老花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得以解除,因为其构思精巧,阵法繁复,各位长老讨论一番,给了他第一。” “除了他,殷玄师叔刚学阵法不过半年,去参加比试,竟然得了个第四。” 高子义瞳孔一震:“那其他两个呢?” “师兄,你莫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呢。” “殷玄小师叔在法修上的造诣更深,和隔壁万道宗常年蝉联第一的小女修比试的时候,把人揍哭了,这第一,就落到他头上了。” 高子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殷离小师叔呢,更擅长剑,也不知师祖是怎么教他的,光是他会的剑招就高达两百多式,什么辟邪剑谱,诛仙剑谱,闻道剑谱......总之他会的五花八门,除了咱们剑修院教的,还自学了诸多剑法。” “他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出场就把那十五岁的小师弟给揍下台了,那小师弟你应该记得,三岁学剑,十岁便顿悟了妙微剑法,您最爱的逾白小师弟都打不过他。” 小师弟促狭地看着他。 高子义一听,瞬间不乐意了:“嘿,你提你作甚?” “逾白这孩子,天赋是有的,要不是他师尊带他外出历练的时候出了意外,他不至于停滞这么久。” “你给他一点时间,他不会比别人差的。” 江逾白刚来苍衍的时候,他师尊明岐长老就差没把他吹上天了。 说什么他天生剑骨,是个修炼的好料子,若是给点时间让他成长,以后定然会成为会不得了的大人物。 然而他这海口夸得太大了些,还没等看到他好徒弟长大成人,他就在一次云游时乱食了毒物,不治而亡。 明岐长老被找回来的那日,江逾白亦步亦趋地守在他尸体旁,一言不发。 大家都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只要再缓些日子便能好,谁承想两三年过去了,他还是沉浸在当时的痛苦里。 许是因为对他生了怜悯之心,高子义格外关注这位小师弟。 “我可没说他比别人差。” 小师弟撇了撇嘴,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前日师祖给我提供了那几位师叔的档案,我看他们的来历一栏都是空白的,师兄您说我要过去问问吗?” 高子义看他已经搁下笔,想答有什么好问的,那几个家伙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然而话到嘴边,他被小师弟眼底的期盼打断,道:“我看你是想去碧穹峰玩了。” “走吧。” 高子义摆摆手,眼皮一掀,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带着你的账册,一起滚。” “瞧您这话说的。” 小师弟涂非说完,抱着账册溜得飞快。 - 碧穹峰,碧落阁。 历经了一番审讯,被却檀强行扯出神魂的邬映月老实巴交地坐在小蒲团上,看着却檀的眸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讨好。 “你是说,你是我将来的弟子?” 明亮的室内,却檀支着下巴,看着自己揪出来的半透明魂体,心中掠起一丝浓浓的疑惑。 真是奇怪。 她明明记得自己和小鸦已经将这小孩送往蕴灵池,她怎么还能跟在却邪身边,将她的魂魄压了下去? “是这样没错。” 邬映月笑得一脸谄媚,看向却檀的眼中,多了几分茫然和紧张。 救命啊,谁能告诉她,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窥探“祝鹤来”的记忆,为何现在会像是穿越到过去一样,被人揪出来鞭笞? 难道进入祝鹤来记忆的那一瞬间,她就踏进了新的幻象。 邬映月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溯光幻境的真真假假玩死了。 邬映月表面平静,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却檀看着半透明的少女,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你是不是借助了什么东西,才从未来走到了这里?” 邬映月一愣,然后仰起头,澄澈的眼眸中升起几分认真和惊喜:“嗯!” “我应该是被溯光镜带到这的。” 溯光镜? 却檀听着她的话,素手下意识抚向怀中的明镜。 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她摩挲着上面错落有致的葡萄枝纹,目光一下幽深起来。 “怪不得。” 一些些模糊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却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一下,随即移开,淡淡道:“你与溯光镜有缘。” “只要靠近它,你就会被它随机带到它能‘看到’的任意场景中。” 邬映月愣在原地。 却檀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我何时才会遇见真正的你,但我猜,未来的我,定然失去了很多记忆。” “既然你我今日遇见,那我不妨告诉你。” “你与溯光镜,有着不可说的缘分,它因你而陨落在此,所以初见时,定会充满怨气,然后想尽办法,用一些东西留住你。” “当然,为了让你记起你自己的身份,它也会想尽办法,让你看见所有的你,过去,未来,以及所有时空内的你。” “不要让它等太久,早些醒来,早些净化它,早些带它走。” 却檀支着下巴,看了眼少女额前萦绕的淡黄色光环。 没看错的话,那光环已经消了大半了。 “不过,现在时候未到,你晚一点再走吧。” “对了。” 却檀想起什么,葱段般白皙的手指指了下睡在殿内软榻上的小少年。 “你那几位师兄里,他与你,应是最有缘。” “带他回来的时候,我看了眼此子的命格,发现......” 却檀说到一半,心中似有顾虑。 “说来说去,统共就一句,你若真是我要寻的人,他和那几个孩子,便都是为你而来的。” “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你寻到溯光镜,将其净化后,不出三五年,青川必有大乱,你需早做准备。” 却檀支着下巴,悠悠说完,转过身,足尖一点,朝楼上飞去。 “时间还没到,这段时间,你就宿在碧落阁吧。” 这段时间是多久? 邬映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有些着急地看向却檀。 却檀头也没回:“若我这之于你是幻象,那等一切该让你看到的事情发生完,你自然能走了。” “当然,这不会持续太久,你无需焦虑。” “我今日透的东西太多了,乏了,等那小狐狸醒来,你跟着他就可以了。” 邬映月欲言又止。 却檀脚步一顿,似是早就料到了,回过头,漂亮的美眸半眯起来,瞳仁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不许再问为什么。” “你问得越多,我忘得越快。” “走了。” 邬映月:“......” 那不问的话,她要一直被困在这吗? 真是自己把自己玩脱了。 邬映月开始痛恨自己最开始的选择。 好端端的,干嘛要看他们的记忆? 直接待在那,等他们送自己出去不就可以了吗? 邬映月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自作聪明的亏。 却檀绯红的衣裙消失在拐角,偌大的室内只剩下她和小半妖。 邬映月看向此刻成为了曲衍之的小男孩,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气还没喘顺,那沉睡的小男孩,忽然睁开了双眼。 “姐姐,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是乳娘说过的,能救我的神仙吗?” 第138章 小半妖8 稚嫩的童声传入耳中。 邬映月听着那个“还”字,秀气的眉微微蹙起,看向小男孩的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你之前也能看见我?” 小男孩刚涂过药,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垂下头,发间的耳朵轻轻颤了颤,小声道:“能看到。” “叔叔给我糖的时候,你在旁边看我。” “然后,师尊就过来了。” 小男孩小声说完,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褐色的眼珠里,流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姐姐,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邬映月盯着他看了一会,选择拒绝。 “不可以。” 她现在的心情还很复杂。 室内的灯光温暖,跳跃的烛火照在小男孩瓷白精致的脸上,衬得他格外讨喜。 邬映月看见他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唇角却轻轻上扬,似是在安慰自己。 “姐姐,师尊说,我阿娘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叫曲衍之。” “姐姐,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吗?” 他措辞谨慎,语气委婉,似是生怕眼前的少女会讨厌自己。 邬映月听不得这样乖软的语气,她叹息一声,道:“可以。”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入小男孩耳中,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眸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亮的鲜活。 “姐姐,那你可以和我聊聊天吗?” “我听师尊说,我阿娘原本是要来接我的,但她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没办法亲自过来,所以,就拜托师尊收留了我。” “姐姐,你有见过我阿娘吗?” 他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都跟着雀跃起来。 邬映月支着下巴,想否认,又不太忍心。 “你见过你阿娘吗?” 邬映月没直接回答,只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曲衍之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我没见过我阿娘。” “听我乳娘说,我出生那天,父亲刚好在议亲事。” “议亲?”邬映月有些惊讶,“是你父亲自己的亲事吗?” 那祝家家主是个什么人? 亲生孩子刚出生,为他孕育子嗣的女人还没出产房,他竟然还能厚着脸皮去议亲? “嗯。” “我阿娘得知此事之后,夜里趁着人不注意,离家出走了。” “再后来,我乳娘告诉我,因为我长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给他丢脸了,所以父亲才会不喜欢我和阿娘。” “她还说,只要我乖乖听爹爹的话,爹爹就能喜欢我,爹爹喜欢我了,阿娘就能回来。” “但我明明已经很乖了,爹爹还是把我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愈发失落。 发间的耳朵耷拉下来,刚长出来的绒毛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府里的人都说,我是妖怪。” 曲衍之仍然记得,第一次妖化时,父亲看自己的目光。 惊诧、恐惧,还有几分浓得化不开的嫌恶。 父亲很讨厌他。 “妖怪怎么了?如今世道不同了,有些人还不如妖。” 小男孩的耳朵耷拉得更低了。 “咳咳,我是说,他们害怕你,讨厌你,是他们的错。” “再说了,你是半妖,你父亲当初能和你母亲在一起,肯定也知晓她的身份,是他选择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却对你不闻不问,那是他的错。” 邬映月想起此时的他背后还揣了几根钉子,不免更加心疼。 “而且,哪有亲爹给自家孩子上噬魂钉的,真是个懦夫......” “不管如何,你既是来了碧穹峰,日后定要好好修炼,你看你这身板小的。” 邬映月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比划了下他细瘦的手,道:“你若是有毅力,可以先修武道,打好基础,身体养好了,其他的学起来肯定不是问题。” 少女温和的声音传来。 曲衍之听着她言语间的笃定,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邬映月。 “怎么了,为何这般看我?” 不得不说,此时的他,和她熟知的祝鹤来还有些出入。 记忆中的祝师兄温和知礼,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世家公子的贵气。 他如枝头高处的木兰花,清润温雅,又有种高不可攀的傲然。 而年幼的他,像只摇尾乞怜的小兽,因为常年活在暗处,眼中总透着拘谨和小心翼翼。 邬映月很难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姐姐,很久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了。” “上一个是师尊,还有刚刚那只小乌鸦。” 初来苍衍,曲衍之处处都稀奇。 他头一次见到会说话的乌鸦,忽然觉得自己都不是那么格格不入了。 “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对你这样说的。” 邬映月说完,道:“切记,一定要变得越来越厉害。” “等你厉害到没人能欺负你了,曾经伤害你的,便会来求你原谅。” “但人生无涯,切莫回头看。” 邬映月其实不太喜欢说虚无缥缈的话。 但面对此刻的曲衍之,忽然觉得,多说一些也无妨。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邬映月看了眼外面黑沉的天色,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回去休息。 曲衍之有些不舍,他仰起脸,褐色的眼眸被灯光照得像漂亮澄澈、不染一丝杂质的琥珀。 “那你呢?” 邬映月摆摆手:“对你而言,我只是一缕神魂,神魂是不需要睡觉的。” “但你不行,你不睡觉,日后便会长不高,长不高,那打架的时候气势就会落了下风,落了下风人家就会看轻你——” “总而言之,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休息。” 邬映月一口气说完,不等曲衍之拒绝,她便抬起手,捏了个小诀,将面前懵懂茫然的小男孩送到阁外。 室外,虫鸣阵阵。 曲衍之看着厚重的大门“砰”一下的合上,唇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夜色正浓,他转身往住处走,没踏出几步,就撞见一个坐在树上的少年。 “你就是师尊带回来的小半妖?” 少年生了一头漂亮的长卷发,月光一晃,宛若波光凛凛的海草。 曲衍之瑟缩的点点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少年看着他的模样,挑了下眉,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他身前。 月光如水,少年的头发呈出漂亮的浅银色。 一缕发丝从他眼前晃过,他有些不耐烦地拿出根发带,三下五除二的把长发绑成马尾。 昳丽妖艳的面容悉数显露出来,他垂下眼眸,银色的长睫颤了颤,浅灰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几分不爽。 “哑巴吗?” “师兄都不会喊。” 曲衍之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声如细蚊般嗡嗡了两声:“师兄。” “哼,还要人教。” “没吃饭吧?你回来的太晚,膳堂都关门了。” 曲衍之紧张的抿起唇:“对......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饿不饿?” 曲衍之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饿还是不饿?” 曲衍之不说话。 “呵,师尊带你回来之前,没发现你有点毛病吗?” “罢了,今夜我心情好,走,我去给你煮碗面。” 曲衍之咬了咬唇,刚想拒绝,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响亮的咕噜声在夜色里格外明显,曲衍之倒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一下子烧成了熟透的虾。 “别逞强了。” 苍梧厌双手环胸,冷眼看他。 “我,我饿。” “不过,我还要喊个人。” “还要喊个人?”苍梧厌抬眸,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少得寸进尺——” 只见他身后空无一人,昔日敞开的碧落阁,此时也大门紧闭。 温煦的灯光从两侧的窗子里漏出来,苍梧厌瞥了眼窗子后一晃而过的人影,眉梢轻轻一抬。 “嗯,你等等我。” 曲衍之冲他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扭过头,跑回去,冲着偌大的厅堂,脆生生地喊了句:“姐姐,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稚嫩的嗓音在厅堂回响,刚刚缩在窗后听墙角的邬映月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往暗处躲。 可敏锐如曲衍之,他一把跑到角落,将少女半透明的魂体强行拽了出来。 “姐姐,魂体不能吃东西,闻个味也是好的。” 邬映月:“......” “魂体?” 先前的银发少年已经跟了过来,他眉目冷厉,如炬的目光直直扫过来,让人无处可躲。 然而,视线落到少女脸上的那一瞬间,他倏然一怔,浅银灰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震惊。 “巫月阿姊?” 邬映月瞬间扭了过去。 “你认错人了。” 这幻境是不是太抽象了点? 每个世界的剧情不应该相互独立吗,怎么现在还能串起来? 而且,这里的苍梧厌,头发怎么是银色的? 第139章 小半妖9 邬映月觉得自己快被这些幻象折磨疯了。 怪不得来此地前,杭灵竹会如此担心。 对了,杭灵竹...... 邬映月终于想起临行前,她给自己塞的那块墨玉。 邬映月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可那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半点墨玉存在的痕迹。 邬映月:“......” 她垂眸盯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恍然记起自己是神魂状态。 呵呵。 只能在这干等了。 “巫月阿姊,师兄,你也见过她吗?” 没等苍梧厌回答,邬映月先一步抢话:“当然没见过。” 苍梧厌皱起眉,银色的长睫遮住眼底闪过的晦暗光芒。 他没有认错。 她和梦中救自己的那人,明明就一模一样。 苍梧厌已经记不清那日是如何逃离,他只记得她的容貌。 只是再醒来后,他被师尊带到苍衍宗修习,没有机会去寻她。 没成想,她竟然来了此处。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和新来的小师弟也很相熟。 “若是没见过,你为何要转过头去?” 苍梧厌冷着脸,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悦。 曲衍之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息,赶紧打圆场:“师兄,我饿了。” “阿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师兄说,要给我煮面吃。” 苍梧厌皱眉,冷声道:“我可没说要给她煮。” 邬映月一听,反而高兴:“太好了,那你们俩去吧。” “衍之,你不是喊饿吗?不用等我了,我真的不需要。” 邬映月推着曲衍之出门,还未走出半步,眼前的银发少年,忽然红了眼眶。 “为什么不想认识我?” “为什么不吃我做的东西?” 邬映月:“?” 她一脸茫然地怔在原地,对上少年通红的眼眸。 “你明明就认识我,却还要骗我。” “难怪当初会把我一个人丢在鬼域边界。” 一滴滚烫晶莹的泪珠从少年的眼角滑落,邬映月看着他纤长漂亮的长睫被水汽一点一点濡湿,忽然有些无措。 “不就是说不吃你的面吗?” “而且,是你不想做” “谁说我不想做了!” 少年凶巴巴地打断她,泛红的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很是委屈。 算了。 在这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跟他们过去。 “那你做呗。” “我又没说你做了我还不吃。” 邬映月轻飘飘的说完,抬手想揩去他的眼泪,可手指拂过他侧脸时,却莫名其妙地透了过去。 明明刚刚还能碰到曲衍之的。 怎么...... 邬映月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苍梧厌却胸口一滞,更觉得心中闷堵。 “算了,我才不与你计较。” “走吧。” 他目光复杂地扫了眼旁边笑得讨好的小男孩,旋即收回目光,恨恨的往回走。 邬映月心情也很奇妙,她看了少年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 浮光殿,小厨房。 邬映月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面碗,一时陷入了沉思。 “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我记得我乳娘和我说过,魂灵可以吸食饭菜的香气,你怎么不吸,是胃口不好吗?” 邬映月摇摇头,视线在碗里转了一圈。 只见底下铺了满满的一碗面条,面条上面堆了三块煎得金黄焦脆的荷包蛋,荷包蛋旁,是切得厚薄均衡的卤牛肉片,卤牛肉片旁,摆着一堆切成细丝、鲜艳油亮的火腿。 火腿下,是孤零零的两根青菜。 面条的香气混合着肉类的香气钻进鼻尖,邬映月封了嗅觉,侧过脸,看向曲衍之面前那只拳头大的小碗。 小碗内,面汤满得快要溢出来,一大把青菜盖在寥寥几根面上,看起来格外惨淡。 “那个......你是不是端错了?” 邬映月扭头,看着慢条斯理地解开围裙的少年,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 “有吗?” 苍梧厌神色淡淡的扫了眼桌上两只明显分配不均的碗,面不改色道:“没错。” “师弟在外面饿太久了,一时间不能吃太丰富,容易拉肚子。” “面汤暖胃,青菜面好消化,而且他人小,吃不了多少。” 苍梧厌低声解释完,旁边的小孩就握着筷子,夹起青菜面吸溜一大口。 “嗯,师兄嗦得没戳,我人小,吃这点就够了。” “姐姐,你要多吃点。” 邬映月扶额。 室内的气压有些低,邬映月叹息一声,道:“衍之,把这里的东西吃了吧。” “我不属于这里,吃不了。” 她现在不过是一抹窥探记忆的神魂,不可能真的像鬼魂那般进食。 而且...... 邬映月看向抿唇不语的银发少年,不由道:“你生闷气了?” 久违的关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苍梧厌记起自己只能在梦中回忆的温暖,眉头皱得更紧。 “没有。” 他矢口否认,可凝重的神情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曲衍之看着两人之间流通的尴尬气氛,琉璃般的眼珠咕溜溜转了一圈。 他扭过头,看向沉默的少女。 “姐姐,师兄忙前忙后,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邬映月反应过来,她看向面前那堆成小山的面条,抬手运法,将满满当当的海碗往旁边轻轻一移。 “我吃不了这个,你帮我吃了。” 少年稚嫩的脸上浮出一丝古怪,他不太自然地瞥了眼少女,嘟哝道:“我才不要。” “是吗?那衍之,你吃。” 苍梧厌的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他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少女,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邬映月歪头,笑而不语。 苍梧厌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他盯着桌上的碗看了两秒,终究是没忍住,坐到桌前。 桌对面,曲衍之吸溜着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一小碗面条很快见了底。 他三两口把面汤喝完,然后乖乖地把碗放好,冲着少年道:“师兄,你快吃,再不吃的话面要坨了。” “谢谢你为我煮的面条,等会你吃饭我来洗碗。” 苍梧厌抿了抿唇,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吃饱了?” 曲衍之点点头,刚要回答,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嗯......应该是我方才吃太急了,我的胃还没反应过来。” 苍梧厌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他的碗端过来,把卤牛肉全部挑出来,放到他碗里。 “师兄,我真的不用......” 话没说完,少年筷子一挑,又给他夹了两个荷包蛋,一筷子云腿丝,以及大半碗冒尖的面条。 那只小小的碗瞬间堆成小山,而苍梧厌面前的碗,已经空了大半。 “我已筑基,不需要吃太多。” “可是师兄方才还说我吃多了容易不消化......” 苍梧厌低头,看着飘着油星的面汤,唇角忍不住上翘几分。 “我瞎说的。” “你吃吧。” “撑了也没事,我这里有灵丹。” “灵丹?”曲衍之睁大眼,“是吃了就会无病无痛,强身健体的药吗?” “是不是还能提升修为呀? “不过我还没筑基,吃了那个会爆体而亡吗?” 小男孩叽叽喳喳的说着,苍梧厌看了眼托着下巴看热闹的邬映月,随即收回目光,道:“爆体而亡了也没关系,师尊可以复活你。” 曲衍之闻言,浅褐色的眼瞳里升起浓浓的惊恐。 苍梧厌看着他的样子,倏然笑了:“骗你的。” “不会死。” 曲衍之瞬间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夹了几块牛肉,一把送入口中,把嘴塞得鼓鼓囊囊。 “那师兄,你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寝殿吗?” “嗯,我喜静。” 喜静? 邬映月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记忆中的四师兄,明明吵闹的很,这样的他,竟然喜静。 她还以为,他会和其他师兄一起住。 “那你的头发,是天生就是银色的吗?” 苍梧厌优雅的吃完面条,从怀中取出块锦帕,有条不紊地拭去唇上的水渍。 “也不是。” “我是鬼族的。” “每逢六七月,我的头发便会如此。” 曲衍之好奇地睁大眼:“鬼族是什么?他们住在什么地方?那里很好玩吗?” “反正不是人。” “不好玩,人死了才会去鬼族的栖息地,从那边进入往生河。” “你若是好奇,可以死一次试试,我争取在你踏进往生河前,将你从判官手底救出来。” 曲衍之成功被唬到,他面也不敢吃了,扭过头,求救般地看向邬映月。 邬映月也不知道他为何这般信赖自己,只抬手拍拍他的脑袋,道:“吓唬你的。” “你不会死。” 曲衍之咬着唇,腮帮子鼓鼓囊囊,眼中似有泪花涌动:“那师兄也不能死。” “不能为了救我,就去危险的地方。” 三四岁的孩子,哭起来像个奶团子。 邬映月看着他软萌的样子,想解释,转念一想,还是应了句“好”。 “吃吧。” 曲衍之这才放心吃饭。 这一顿吃得格外坎坷。 等他们吃完,外面已经明月高悬。 邬映月看着苍梧厌把他带到浴室沐浴,便收回目光,走到浮光殿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邬映月总觉得,几十年前的苍衍夜色,似乎比她后来看到的好。 若没有幻象,她好像还真没办法看到此般夜景。 浴室传来哗啦水声,邬映月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逛逛。 说走就走。 趁着他们沐浴的功夫,邬映月一下飘到山脚。 山下设了云朵禁忌,邬映月看着那抹流动的纯白,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碧穹峰的样子。 那时若没有师尊突然站出来,说要带她走,现在的她,又在何处了呢? 应是去了某个小宗吧。 也可能去不成小宗,从弟子卷宗上除名,她就再难踏进青川的宗门。 她兴许会做一个散修,在人间帮人家驱除邪祟,赚些小钱,然后给自己买一把锋利的佩剑。 等多存些钱了,她可能会回邬涧巷,看一看叔叔和婶娘。 还有,那个不准别人欺负她的嘴硬心软的邬梨梨。 她也许会在邬涧巷定居,也许会游走天下,逍遥自在,不用管那些纷杂的关系,不用纠结前尘往事,不被仇恨捆绑...... 仇恨,说起这个,邬映月发现,自己很久没想起从前的师门了。 倒也不是不恨了。 就是此刻,她忽然觉得,那些不重要了。 从前,她只想复仇,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一报还一报。 现在,她忽然好像放下了。 前世种种,于她而言不过是过往云烟。 回忆浮出脑海,她却觉得自己像个旁观的局外人。 仇恨的不是她,愤然的不是她,因为不被在意而悄悄委屈难过的不是她。 那些只是情绪,只是某种必要的设定,而不是真正的自己。 可什么是真正的自己呢? 从幻象中走过一遭,邬映月好像也不太明白。 她能做的,好像也只有听随本心。 邬映月思绪纷杂地想着,忽然脑海中嗡嗡一震。 有什么桎梏悄悄瓦解,在不被注意的角落里分崩离析。 随后,一道清脆的“叮”声响过,丝丝缕缕的清风钻进灵台,将她的识海扩充了大半。 周围的一切好似变得更加清晰。 月朗星稀,山明水净。 万事万物在她眼底凝成一幅秀丽的山水画,她感受着迎面扑来的花香,忽然觉得,自己好似顿悟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不再是那种雾蒙蒙的半透明,而是化成了实体。 这是...... 邬映月心中惊异,来不及辨明,她倏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微闷的“哐当”声。 似有长剑掉落在地,邬映月抬眸看去,看见一眉目俊逸的白衣少年。 见邬映月看过来,他红着脸躲开她的目光,故作无事地捡起软剑,背过身去。 “抱、抱歉,在下以为这是无主之地。” “我......我现在就走。” 他抱着剑,抬脚飞快往外跑,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目光刻意避开少女所站在的地方,小声道:“不.....不过夜间风凉,道友要不要再披一件外衫?” 披一件外衫? 她穿得很不得体吗? 邬映月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低头一看,瞧见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轻薄的夏装。 第140章 小半妖10 藕粉色的襦裙,碧色的半袖上衫,圆领宽敞,露出了清晰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雪色肌肤。 这衣服,不是刚来碧穹峰时小鸦给她准备的吗? 邬映月记得当时已经过季,便让小鸦收到衣柜中。 邬映月不太明白是不是幻象所致,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不用了,我就随便走走......” 话音未落,她看见白衣少年低头从腰间的芥子囊中取出一件素白的外衫,朝她抛来。 “这一带夜里会很冷。” “道友若是不嫌弃,不如就穿在下这件吧。” 混合着檀木香气的柔软外衫落到眼前,邬映月下意识接住,有些错愕地看了眼少年。 只见他侧过脸,想道:“不用担心,在下没有穿过。” “我真的不用。” 邬映月说完,将外衫丢了回去。 “你我素不相识,穿你的外衫算什么?我不过是在此处走走,你随意就好。” 邬映月说完,没有多想,转身往回走。 明月高悬,白衣少年抱着被丢回的衣衫,只觉得脸颊有些灼热。 淡淡的尴尬和失落漫上心头,他看着粉裙少女利落转身,竟没有半点犹豫,抬脚就往碧穹峰山上走。 “等等,道友!” “你是不是走错了?那一带,是我宗的禁区。” “没走错,我就是从那边来的。” 邬映月不喜与人纠缠太久,她听见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回过头, 板着脸,皱眉警告他:“莫要再跟来了。” “再跟过来,小心我去掌门那告发你。” 苍衍宗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凡是过了宵禁,任何弟子不得踏进其他峰的地域,若有违禁,便要上清正堂自罚十鞭。 邬映月记得这条规定沿用了很久,照理说,几十年前应该也是成立的。 邬映月厉声说完,那身后的少年果然便不再上前。 他停在原地,目送少女远去,眼看着她要踏进碧穹峰,身后的少年忽然喊住她。 “等等。” “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青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邬映月皱眉,回眸冷睨了他一眼。 “我为何要告诉你?” 少年一怔,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抱,抱歉......我只是想认识认识你。” 许是初见那眼太过惊艳,少年看着她精致漂亮的侧脸,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抱歉,我不太想认识你。” 邬映月无心认识,连他的容貌都没看清。 她淡声说完,决绝地穿过门禁,踏上云阶。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结界处,少年握着微凉的剑柄,长睫垂下,墨眸中流淌过浅浅的失落。 “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 “但我可以告诉你。” “我叫,江逾白。” ...... 少年的自言自语邬映月自是没听见。 她一边踩在云阶上,一边惊诧于自己的变化。 “奇怪,我应该是神魂的状态吗?为何还有躯体了?” 邬映月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脸。 脸上的肌肤被夜风吹得有些凉,掌心的温度落在脸上,带来几分暖意。 她细细地摸来摸去,好半天才嘟哝道:“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她说完,又提着裙子一阶一阶的往上走。 方才想事的时候没觉得这云阶如此难等,现在回去,邬映月感觉倍感压力。 她走了一百一十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本想驱动法诀,却发现自己此刻体内空空,没有半点灵力。 完蛋了,要被困在这里了。 她喘息了一会,继续往上爬。 时间缓缓流逝,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落在少女乌亮的长发上。 她全神贯注地爬着云阶,全然没注意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天幕,幽蓝色渐渐褪去。 鱼肚白泛起,一抹耀眼的阳光穿过云层,洋洋洒洒的落在云阶上。 邬映月看着忽然变明亮的前路,先是一愣,然后抬眸,惊诧地看向前方。 遥不可及的终点不知何时变得近在咫尺,她登上最后一节云阶,还未站稳,就被迎面扑来的小少年一把抱住。 “姐姐,真的是你,我没看错吧?” 小少年约莫八九岁,其眸光澄澈,五官可爱精致,深褐色的头发剪成利落稀碎的短发,一对漂亮的狐耳在发间轻轻晃了晃,毛茸茸的,看得人手痒痒。 邬映月下意识想摸,可手碰到耳朵尖时,指尖一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不对。 她不过是去散了个步。 曲衍之怎么一下长大这么多? 邬映月垂下眼眸,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只见他笑得眉眼弯弯,道:“师尊果然没说错,你并不是想丢掉我,你只是有事要忙。” “也就你相信他。” 曲衍之雀跃的声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她抬眸一看,是苍梧厌。 和之前看到的银发不一样,他的发色已经恢复成往日的深色。 微微卷曲的长发被绑成低马尾,原本昳丽的五官长开了许多,变得更发姝丽漂亮。 他个子拔高了许多,看起来已有十五六岁,身上深色劲装将他清瘦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挺拔,察觉到少女的视线,他的肩膀紧绷了些许,方才闲庭自若的站姿,此刻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看着我作甚?” “怎么,想为你再一次的不告而别而道歉吗?” 少年银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控诉意味,他攥紧手,看向邬映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排斥。 “谁说我要道歉了?” 邬映月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较劲。 她淡淡地踏上青石路,伸手牵起旁边的曲衍之,往碧落阁走。 “你师尊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若幻象中的师尊和现实中同样厉害,那她肯定知晓其中的奥秘。 她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思绪太多,她得一一理清。 “好,姐姐,我带你去。” “姐姐,我跟你说,师尊猜得可准了,她说你这几日肯定会回来。” “对了,姐姐,你知道吗?我听了你的话,去修了武道,昨日我还打赢了擂台哦。” 曲衍之开心地说着,望向邬映月的眼中宛若有碎星散布。 “嗯,你很厉害。” 邬映月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刚要夸他,却忽然瞧见了他后领处的乌青。 那团乌青来的凶险,若上延几寸,便是修士最脆弱的命脉。 “打擂台的时候受伤了?” 邬映月关切道。 小少年意识到她发现了,赶紧拉紧领口,摇摇头道:“没有。” “那是我不小心摔的。” 曲衍之解释,还没说几句,身后的少年便冷着脸打断他。 “摔的?” “难道不是武道院那些不要脸的给你揍的?” “没记错的话,还是我给你找回的场——” 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还没说到一半,小男孩便着急忙慌地踮起脚,想去捂住她的嘴。 “师兄!” “你能不能别瞎说?” “我哪有?”苍梧厌脸色不太好。 他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前面沉默许久的少女忽然回头,认真的看向他。 “你一定要跟我这样说话吗?”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苍梧厌的幻象中,他最开始很抵触她,但知晓她的意图后,便放软了态度。 如果他就是那个幻象里被她送出鬼域的小孩,那他为何要如此态度? 邬映月想不明白。 从她出现之后,他好像就很排斥自己。 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句话,应该让我问你才对。” 少年的神色软了下来,他看着少女的侧脸,小声道:“每次一言不发就消失,出现之后,总会和其他人沾上关系。” “明明我才是第一个认识你的人,但你对他们,总是更好。” 她什么时候对别人更好了? 邬映月觉得不可思议。 她走过的幻象不过寥寥几个,为何被他说得像是走过无数个幻象,救过无数人人一般。 邬映月觉得自己很冤枉。 她深深地看了眼苍梧厌,思索一会,道了句:“算了。” 他和现实中的师兄,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是。 想到这里,邬映月松开了小男孩的手。 “姐姐,你怎么了?” 曲衍之好奇地回头看她。 “你不是想让我带你去找我师尊吗?” 邬映月皱眉看着她,终是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为何会如此依赖我?” “我明明记得,我和你没见多少面,但你见到我的时候,就和我很熟稔。” “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曲衍之一愣,明澈的眼眸中也掠过几分迷茫。 “很奇怪吗?” “姐姐一直在我身边,我信赖你,不是应该的吗?” 邬映月摇头:“不应该,也不对劲。”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漫上心头,邬映月看着眼前童真稚嫩的小少年,忽然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陌生。 “姐姐,你不舒服吗?” 曲衍之关切的抚上她的手,细软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 “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去休息吧。” 身后,苍梧厌的目光也愈发意味深长。 他盯着笑容晏晏的少年,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记忆中的小师弟,是这个样子的吗? 为何他觉得...... 为何他觉得,他应该是沉默、内敛、不爱说话的。 可从他踏进碧穹峰后,他却一直是乖巧、体贴、讨好的。 他像是知道自己如何做,才能让大家放下戒心,毫无防备地接纳他。 少女刚才那番话落在心头,苍梧厌隐隐也觉得不对。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而眼前的少女,似乎也不应该留在这里。 脑海中再度浮起将她留下的想法,苍梧厌甩开纷杂的思绪,试图喊住少年:“衍之,你让开。” “暂时离她远一点。” 小少年一愣,看向苍梧厌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解。 “为什么?” “姐姐不舒服,我要带她去休息。” 苍梧厌皱眉,冷声道:“衍之,师兄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小少年闻声,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迟钝如邬映月,此刻也发觉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曲衍之,笑容淡淡地抽回了手。 “你真的是幼时的曲衍之?” 小少年发间的狐狸耳朵晃了晃,他看着神色沉下来的少女,弯了弯眉眼,朝少女莞尔一笑:“被发现了吗?” “我以为姐姐在进入属于我的幻象之前,就做好了留下的准备。” “谁是你姐姐?” 先前的预感愈发强烈,邬映月警惕地后退一步。 可后退的一步,远不如曲衍之的动作快。 邬映月看见眼前一阵青烟闪过,紧接着,面前的小少年摇身一变,化作了俊雅温柔的翩翩少年。 他伸手拉住少女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强行带到怀里。 “是你自己要求窥探我们的记忆的。”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聪明,知道了解了我们所有人的往事,便能彻底破除幻象。” “但是师妹,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妖化的狐狸很危险,就算是我,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闯入我记忆的那一瞬,便是踏进了溯光镜为我打造的幻境,我不像敖澈那般毫无妄念,让你踏进幻境了,还轻易地放你出来。” “他把你送到我这里,却不知我这更危险。” 少年嗓音清润,带着一种惑人心智的危险。 他眼眸微敛,手腕用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然后他俯下身,清俊的侧脸贴在她颈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淡雅的茶香混合着柚子的酸甜钻进鼻尖,邬映月嗅着熟悉却危险的气息,伸手想推开他。 奈何实力悬殊,他松开攥住她的手,长臂一伸,将她完完全全地笼在自己怀里。 “不用挣扎了。”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映月?” 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低喃落入耳中,下一秒,少年的发间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而他的身后,九条蓬松的狐尾轻轻翘起,看起来格外高兴。 邬映月被禁锢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她心中冒起一团火,索性张开嘴,对着他露出来的脖子全力一咬! “唔。” 第141章 破除 略微沙哑的声音落入耳中。 邬映月听着他低低的闷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放开我!” 她咬到流血才松口,看着少年脖颈浮出的猩红血色,她舔了下干燥的唇,眸底多了几分戾色。 “谁让你把我关在这的,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不是我师兄,你就是个冒牌货!” 少年抱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他垂眸看着少女,悠悠勾唇:“骂得好,再多骂两句。” 周围的一切变得黯淡无光。 邬映月见他不松手,又转头去咬他的手腕。 体内的灵力不知为何被封存,邬映月越想越气,抬脚重重踩了他两下。 她力度不算小。 少年被踩得倒吸了口凉气,他垂下眼眸,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你冷静一点。” “留下来陪我,对你而言,有那么为难?” 邬映月冷哼一声,她仰起脸,看着眸光有些妖冶的少年,挑眉一笑,道:“如果你是他,我可以陪你。” “但你不是。” 少年唇角的笑容彻底消失。 “你不过是占了他躯壳的妄念——” “闭嘴!” 他敛起笑容,柔软的狐狸耳朵慢慢收起,变得与正常人无异。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为何一定要执意分清楚我们。” “看来,你对你师兄的关心,也不过如此。” 邬映月冷笑一声,没有搭理。 “不过你倒是很聪明。”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少年松开她,侧眸看向被定在黑暗中的苍梧厌。 “什么?” 胸口的闷窒感褪去,邬映月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左手拭去唇边的血液,看着他的眼神冷了几分。 “什么时候发现,我是他的妄念的?” 曲衍之的目光从苍梧厌身上收回,他敛眸看向眼前故作镇定的少女,眼眸微微弯起,先前的不悦,似是消退几分。 “因为他不会做强迫人的事。” 曲衍之一愣。 曲衍之失笑:“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习惯在你面前隐藏自己。” “他不希望暴露本性,是担心会吓退你。” “装久了温文尔雅,时间长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曲衍之淡声说完,眸中浓重的欲望褪去几分,他认真的看着少女,许久才道:“难道我真的有这么不可接受吗?” 邬映月没有回答。 曲衍之失笑:“你莫要忘了,溯光镜能放大人的欲望,却不能无中生有。” “罢了,不与你说笑了。” “你应该很担心你的师兄们。” 曲衍之看着满眼戒备的她,忽然歇了困住她的心思。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回过头,看向被定在原地的苍梧厌。 “师兄,下次不要闯入我的幻象了。” 被定住不得挣扎的苍梧厌:“?” 他眉头紧皱,来不及回答,就看到少年勾唇一笑。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抹耀眼的光点忽然出现。 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天旋地转间,邬映月看见狐尾少年变成透明色,慢慢消失在荒芜中。 消失前,她隐约看见少年笑吟吟的看着她,对她说:“其实他有很多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不等她仔细分别,邬映月感觉浑身一松,下一刻,便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天地明亮,她睁开眼,发觉自己睡在秋千架上。 几人围在她旁边,见她睁开眼,眉梢跃过一点欣喜。 “诶,终于清醒了吗?” “映月,你怎么睡那么久?” 殷玄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邬映月抬眸,撞进一双剔透的血色眼眸。 少年看着她眼中的倒影,眼眸微微弯起 ,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还不起床吗?今天可是要去取溯光镜的日子。” “溯光镜?” 邬映月“蹭”地一下坐起来,旁边的几人往后一躲,险些撞成一团。 “忘了吗?你昨日从幻镜中取出了溯光镜,师尊说,要帮你净化一下。” “你快去碧落阁。” “可是我......”邬映月觉得自己脑子乱乱的,她侧过脸,扫视一圈旁边坐着的几个少年。 敖澈、殷离、殷玄都在,就是不见苍梧厌和祝鹤来。 “四师兄和小师兄呢?” “你说衍之和阿厌吗?他们不是下山了吗?” “你忘了吗?” “阿厌要回去接管幽微境了,不然他们鬼族那群叔叔伯伯天天过来烦他。” “衍之的阿娘前日登门,把他带走了,说什么妖族大乱已平定,让他回去当妖皇。” 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时间和事情,完全乱了。 邬映月怀疑溯光镜造出幻象,就是为了折磨她。 “对了,衍之走之前,让我告诉你。” 殷玄似是想起了什么,将少女从秋千架上扶起来,道:“他说,这次给你服万魂散,不是他本意。” “是因为他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了,那时情况危急,他的心魔又跑了出来——” “心魔?” 邬映月一愣。 “你这个都不记得了吗?上次他带你去秘境历练,回来的时候被心魔控制,把你绑起来了。” “你当时很生气来着,回来之后再也不理他,他哄了你许久,天天学着做什么蜜饯、软饼,还给你买了很多很多法宝首饰,你都不喜欢。” “那些蜜饯后面全都丢给我们了,你是不知道,他第一天学的时候,做的可难吃了,后面还好一点,不过就算做得再好吃,我们也快吃吐了,还好你心软,又原谅了他。”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年纪小,控制不住心魔而已,心魔这种东西很难解决,如果他自己没办法处理,我们更是没办法。” “好在现在好了,他的魔障消了,我听衍之说,他这次把心魔消了。” “好像是因为你说了句讨厌......” 殷离奇怪地嘀咕着,还没说完,就被殷离敲了下脑袋。 “你别说了,我来说。” 殷玄点点头:“好好好,你来说。” 他让出一条路,让殷离靠过来。 邬映月看着少年坐过来,看着她,一脸严肃道:“师妹。” “我们被困在这了。” “先前我本来在等你,可后面晕倒后,便来到了这一重幻象。” 邬映月一愣。 “现在清醒的,也就你和我,敖澈和小玄还处于被压制的阶段。” “四师兄,应该也是清醒的,但我找不到他。” “我感觉,他不在山下,而在......我们附近。” “至于衍之,我探不到他的气息。” 附近? 一股奇怪的预感漫上心头,邬映月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碧落阁。 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腰间,芥子囊在,炽翎剑在,那块玉也在。 邬映月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从踏进幻镜开始,她所见到的,好像都是幻象。 而这一切种种,都是溯光镜而起。 那溯光镜,一直在何处呢? 邬映月挑起长剑,将它往空中一抛。 炽翎剑嗡嗡一声,瞬间放大数倍,紧接着,她扯着殷离的袖子,将他拖到剑上,朝碧落阁相反的方向飞去。 底下,殷玄不明所以,还在叫嚣着“你们去哪我也要去”,敖澈一把扯住他,墨绿色的眼眸中浮出几分凝重。 “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们在这等等吧。” 苍衍宗上空,邬映月松开手,沉默一会,回头看向殷离。 “师兄,你会阵法吗?” 殷离点头:“会一点。” “那缩地成寸,你会不会?” 殷离沉吟一会,微微颔首:“略通。” 邬映月道:“好,那你现在摆阵。” 殷离挑了下眉,没有多问,闭目抬手,开始默念。 他修长的指尖对着下方轻点几下,瞬间,天地缩小数倍。 所有的一切变成小小的点,邬映月顿了一下:“再调大点。” 殷离:“喔。” 他指尖在虚空中轻触了一下,青川的轮廓初见雏形。 一抹淡淡的光采在右上角闪烁,邬映月眸光一闪,道:“就是这了。” 她催动剑诀,俯冲而去。 瞬息之间,到了一片荒芜的平地。 那抹淡淡的亮光耀眼了许多,邬映月走近,弯腰触上平地那块散发着柔亮光点的小碎石。 碎石边缘锋利,摸起来有种淡淡的冰凉感。 清冽的灵气从碎石中钻出,紧接着,一抹细碎的金黄色星点从中逸出,落到少女的手心。 【溯光镜,在这块石头里。】 脑海中蹦出一行大字。 金灿灿的光芒,险些闪瞎邬映月的眼。 “你怎么又出现了?” 【还不是看你被溯光镜缠得太厉害。】 【我早就说了,这家伙怨气很重,它恨你多年未寻它,亦恨自己没办法返回上界。】 “你这么了解它,莫不是它身上的蛔虫?” 【瞎说!】 【我可是高贵的界石,才不会寄生在他人身上。】 【对了,谢谢你又找到一块界石,我感觉我现在充满力量!】 【你快把溯光镜取出来吧,再不拿出来,它又要闹了。】 闹这个字很形象。 邬映月收回思绪,没再纠缠。 她运起一丝灵力,沉入碎石中。 细小的银丝碰到一处屏障,邬映月操纵着银丝轻轻一转,那道屏障便“咔嚓”一声,自己碎裂开来。 温煦的光芒从底部迸发而出,邬映月感受到银丝被一团暖融融的光芒包裹,她往下一探,碰到一处冰凉的圆镜。 葡萄枝纹凹凸不平,邬映月指尖微动,用灵力勾住溯光镜的边缘,巧劲一扯,将它带了出来。 “哐当。” 镜子掉落在地,邬映月收起灵力,弯腰将镜子捡起。 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邬映月摩挲着边上的纹路,垂眸细细打量了一番。 和先前在幻象中看到的无异,眼前的溯光镜小巧玲珑,有种独特的美丽。 她掂了掂镜子的重量,按照从前的方法,咬破指尖,滴了两滴指尖血进去。 “啪嗒。” 鲜红的血液渗入镜中,很快消失不见。 邬映月看见如水一般的镜面荡开两圈涟漪,一丝黑气从中逸出。 邬映月想细看一番,可还未靠近,那黑气忽然如滔天骇浪般奔涌而出! “映月,离远一点。” 殷离想去挡,却被少女抬手止住。 “不用。” “伤不了我。” 殷离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头,就瞧见溯光镜中腾出一抹轻飘飘的水蓝色光芒,将那些纠缠不清的煞气怨气隔绝开来,生怕那些脏污的气息会弄脏她的衣衫。 “这是......” “认主了。” 邬映月平静道。 她隐约记得,她也拥有净化的能力。 邬映月没有刻意修习,便想看看自己的血液能不能解。 她原本也只是想试试,却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邬映月看着溯光镜源源不断的吐出黑气,等最后一丝淡灰色的气息飘出,溯光镜银白的镜身,竟破天荒的换了颜色。 先前是冷淡的银色,镜面又透着一股极淡的水蓝。 而吐出怨气之后,溯光镜的边缘竟破天荒地变成了赤金色。 葡萄枝纹底下的硕果变成饱满通透的红宝石,原先带着浅蓝调的水镜,彻底变成了浅琥珀的镜面。 殷离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邬映月同样也有些震惊。 只是她来不及震惊多久,就感觉自己身边的空间开始扭转。 没有之前的眩晕感和震动感,这一次,周围的变化尤其平静。 邬映月看见所有画面如潮水般退去,浓重的墨色停留一瞬,很快被柔和纯净的白色替代。 冷风呼啸,头顶是一片看不见晴空的灰白。 鹅毛大雪从天而落,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大雪。 邬映月握着镜子站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喊声。 “映月!” “我终于找到你了!” 雀跃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邬映月闻声看去,瞧见了换上冬装的桑晚。 冬日,她披着不合身的貂绒大氅,朝邬映月跌跌撞撞地跑来。 风雪几乎要将她吞噬,可少女的热情不减。 “万俟长老说,你只要还要一个月才能出来,我不信,就在这等,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了!” 桑晚高高兴兴地跑来。 “我还和万俟长老说,我肯定是第一个走到你身边的人——” 她看见邬映月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谁承想跑到半路,就看到她身后慢慢苏醒的几个俊俏少年郎。 她欢呼的声音堵在胸腔,先前的喜悦,也被微妙的不愉代替。 “不是,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第142章 邀请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月前,我们进入幻境的弟子全部昏迷,再醒来,就被传送到了秘境之外。” “宗门的长老听到消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赶了过来,把各家弟子领了回去,说今年出秋,就此终止。” “最奇怪的是,我们明明没有收集多少游魂,可鬼族却传讯给万俟长老,说逃出来的游魂全部回去了,至于是怎么回的,鬼族没说,长老亦没问。” “宗门当时强制要求我们回去,但我们发现你和祝师兄没出来,都不愿意走,万俟长老见我们态度坚定,就自请留下,在此照看我们。” “但是这一块没有住的地方,眼看着快要下雪了,长老就自掏腰包,带我们去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我们几个每天轮流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从幻境里出来。” 大雪天,温暖的室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桑晚解开大氅,挂到小房间的木架上,然后从托盘中端出一杯暖融融的酒,递给坐在火炉前烤手的少女。 从发现邬映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她带着他们从雪地里回到客栈,吃了些东西,才回到房间。 “喝点酒暖一暖。” 桑晚说完,又取了条细软的棉帕,吸干少女发上的水汽。 等头发不淌水了,她才运起灵力,小心翼翼地给她烘干。 “映月,你从回来之后,就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是有心事吗?” 邬映月摇了摇头,端着手中的瓷杯将热酒一饮而尽,才低声道:“是在幻境里待太久了。” “虚虚实实太多,我都有点分不清,现在自己到底在哪。” 她的思绪有些乱,话音温软又带着几分无力。 “刚从幻象中出来是这样的,我第一次昏迷醒来之后,也以为自己还在幻境呢,结果长老们走过来,说我们是被幻境传出来了。” “对了,尉迟修你还记得吗?刚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他嚷嚷着什么有事没做完非要回去,别人说,醒醒,你已经从幻象中出来了,他还说不可能。” “他说要是出来了,你怎么可能不在她身边?” 桑晚想起一月前的趣事,一股脑讲给邬映月听。 邬映月抱着杯子,目光有些茫然:“我?” “对啊,就是你。” “他嘴里喊着你的名字,说没能将你把碧穹峰带回来,后面又说你变了,从前你明明很听话很信任他,如今怎么和他离心了?” “大家都担心他是被幻象迷了心智,把玄清剑尊喊过来,帮他一看,才发现他神魂不全。” “宗门的长老帮着追踪,发现找不到,万俟长老就说,别找了,他这是太过沉迷幻象,自愿留了一魂在幻境中供养溯光镜。” “我们一听,又惊又怕,连忙让长老帮我们检查一遍,好在我师尊来了之后,帮我们一一瞧过,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倒是玄云峰,这次受伤的弟子比较多,不说尉迟修,那个经常缠着你的谢寻舟也是如此,萧怀迹和邵清芜倒还好,只是做噩梦。” 桑晚絮絮叨叨地说着,时不时抬眸,看一眼邬映月。 见她神色不变,桑晚敛了笑容,正色起来:“映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幻象里遇见了什么事?这次回来,怎么不爱说话了?” 从前的邬映月甚是活泼,每每回来,定会和她分享经历过的事。 邬映月想否认,可触及到桑晚关切的目光时,心莫名一动,还是开了口。 “是有事,但不知道怎么说。” “很久以前,我就想将这事说给你听,但我害怕会吓到你。” 桑晚一愣:“何时?” 经历了那么几遭,邬映月心里憋了一堆事。 她握紧手中温暖的瓷杯,抬眸看向桑晚,低声道:“你还记得,入峰大典那日,我睡过了头,险些迟到吗?” 桑晚点点头:“我当然记得。” 邬映月苦涩的笑了笑:“其实那天开始,我就不是你刚认识的那个邬映月了。” 桑晚一愣:“什么意思?” “阿晚,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桑晚想点头,刚动脑袋,又飞快地摇了摇头,惊诧道:“那不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情吗?” 说完,她担心邬映月会介意自己的反应,赶紧改口道。 “不过,我们毕竟是在修真界,前世今生还真有可能存在。” “不过映月,你是不是......” 桑晚非常担心邬映月是不是在幻象中受到了刺激。 但比起关切的询问,她现在该做的,更多是倾听。 炉内的炭火熄灭了一些,桑晚运起火灵力,点了一把火,见上面的木炭冒出了火星,便收手,扬了扬脸,示意邬映月继续说下去。 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烤得邬映月的脸暖烘烘的。 她放下杯子,认真的看向桑晚,轻声开口: “其实,我已经活过一世了。” “那天醒来的时候,我刚刚死过一次。” 桑晚闻言一怔:“真死假死?” 邬映月道:“真的。” “我应该算是重生了,重生之前,我是玄云峰的小师妹,你刚刚所提过的尉迟修、谢寻舟、邵清芜、萧怀迹,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姐。” “前世我在玄云峰,修炼得很坎坷,几十年过去,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圆满。” “你知道的,玄云峰那几个师兄世界,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有珠玉在前,我很害怕也很羞愧,所以在那里的每一天,我都不敢闭眼休息。” “我怕给师门拖后腿,也怕别人瞧了师尊,对他说,逾白啊逾白,你前面几个弟子好好的,怎么独独收了这么个歪瓜裂枣,性格性格不行,修为修为没有,人像个闷葫芦,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因为害怕,我就每天东奔西跑,想尽办法提升修为,终于有一天,我终于突破了停留已久的筑基,成功结丹,那时我很开心,跑着去找师兄他们分享,却未曾想,等待我的,是死亡。” 从重生到现在,邬映月从来没有如此平静地向别人阐述自己。 但不知为何,她现在就是很想倾诉。 “那时邵清芜因为意外离世,但神魂未散,还能重塑灵体,但是师尊和师兄不忍心让她受苦, 便想起了我,结丹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身体,就是盛放她神魂的最好的容器。” “我不甘心,也不情愿,她不是因我而死,我为何要奉上我的血肉和一身修为?” “那时我很生气,便留了后手,和他们同归于尽。” “我以为我会死,但我没想到我又活过来了,甚至,我还回到了刚认识你的时候。” 邬映月平静的说完,对面的桑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等等,映月,你让我缓一缓。” “我现在没在幻象里,你也没在幻象里......” “不对,那既然你真的重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前世那几个缺德师兄,也重生了?” 桑晚不由想起那几人三番两次的诡异发言,越细品,越沉默。 这根本没办法反驳啊。 如果映月说的是假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发了疯得求她回去。 桑晚沉默一会,看向坐在对面的邬映月。 她才沐浴完不久,脸上还在着几分热气烘出的淡粉。 微垂的长睫轻颤,粉黛未施的五官漂亮而恬静,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破碎感。 “其实我感觉,你已经放下他们了,那现在能让你困惑的,是什么?” 邬映月安静了一会,仰眸看她:“我这次去幻象,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也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从重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桑晚鲜少见到这样的她。 此时她穿着自己为她准备的素白绒衫,往日清透的墨眸中写满无助和困惑。 她明明是从幻境中走过一遭,可眼神却像是经历了几世般,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故事感。 “是不是幻境的原因?” 桑晚试图安慰她。 说到这个,她顿了顿,又想起自己发现邬映月时的画面。 天地皆白,少女立在雪中。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她穿着单薄的外衫站在飘扬的雪中,呆呆地看着自己。 等桑晚走近了,她忽然像是卸了力般倒在她怀里。 “桑晚,你也来幻象了吗?” 桑晚抱着她,手抚向她额头,一片滚烫。 回来的路上,桑晚一边给闻人夏云传讯,一边按照她的叮嘱给她喂灵丹。 邬映月的几个师兄屡屡想接,桑晚愣是不肯撒手。 “你这次应该是浪费太多精力了。” 桑晚见邬映月沉默着不说话,不由坐到她身侧。 “我记得万俟长老说过,刚进幻境时,幻象里的时间流速就会很慢,有时候里面过了几日,外面也不过是几个时辰。” “但后面就不一样了,一旦你放松警惕,融入幻境,它就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榨取你的时间,有时你可能只觉得过了小半日,可外面可能是半个月以后了。” 桑晚喋喋不休地引导着她说话,可回应她的,还是一片死寂。 她有些气馁,轻叹一声,刚想走,就被邬映月抓住手。 “我就是看到太多,忽然发现我这些年,就像在玩一样。” “我以为摆脱了前世的命运,等待我的是随心所欲的自由,可是幻象里的那些东西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你背负了天命,要回归本位。” 少女有些混乱的话语落入耳中,桑晚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忽然有些心疼。 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她并不能全部知晓。 但自从看到邬映月的改变后,她隐约也猜到了一点。 师妹的人生,不会平凡。 从她性格改变的那一刻起,桑晚就觉得,她不一样了。 “你是抗拒这些吗?” 桑晚温声询问。 邬映月摇摇头,道:“不是。” 除了这个,更让她参不透的,是她与碧穹峰的关系,与师兄们的关系。 师尊留在青川,是为了找到她吗? 那师尊收留她,也是因为她背负了幻象中的天命吗? 还有师兄,幻象里说,他们是为她而生的。 当时她无法反驳,可现在再想一遍,便觉细思极恐。 怎么会有人天生为谁而生? 这种种一切,难道就是天道安排好的吗? 冰凉的溯光镜藏在袖口,邬映月思绪纷杂,酝酿许久,终是道了一句:“我可能是接收的消息太多,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谢谢你开导我,阿晚。” “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桑晚有些不放心:“可是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罢了,你应该也需要静一静。” “那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休息,明日我再来寻你。” 桑晚揉了揉她的脑袋,折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她回过头,看向邬映月。 “夜里的窗户记得不要全关,房间在烧炭火,我特意给你留了一条缝。” “对了,你其他几位师兄,住在万俟长老隔壁,他们本来要来看你,但是被万俟长老拦住了。” “你先休息,晚上又不舒服了,记得喊我。” “还有......” 桑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紫灵玉令牌,小声道:“你沐浴的时候,你师尊给你传讯了,你睡觉前,记得给她回个讯息。” 邬映月一一应下,桑晚才松了口气,放心地踏出门。 木门“啪嗒”一下被合上,邬映月收回思绪,拿起紫灵玉令牌,刚想给师尊报平安,就看见平静了很久的道友通内,多了一个小红点。 点进去,是一条新的印记交换申请。 邬映月运起灵力,点开红点,发现了一条小小的讯息。 “我是端木瑶,听说溯光幻境崩塌了,你还好吗?对了,下个月,你有时间来北境吗?我大婚在即,希望你也能参加。” 大婚在即? 邬映月的脑子“嗡”得一声响,原本混沌的思绪,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前世,端木瑶有大婚吗? 邬映月想也没想,同意了她的申请。 第143章 端木瑶的婚约 是夜。 桑晚刚准备睡下,就看见放在桌上的通讯玉牌一震,拿起一看,是邬映月的消息。 “阿晚,你知道端木瑶大婚的消息吗?” 大婚? 桑晚一愣,捏着玉牌努力回想一遍,飞快回答:“不知道喔。” “不过一个月前,我倒是听说谢寻舟一行人去北境了,走的时候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本来以为是他们接了任务,后面她们又说,是邵清芜家中出了事。” 玉牌的另一边,邬映月看着邵清芜三个字,脑海中缓缓浮起从前的回忆。 若是没记错,邵清芜是北境药王谷谷主的养女。 她急急忙忙的回去,而端木瑶又刚好大婚...... 一个诡异的想法漫上心头,邬映月敲了一行字,飞快地传出去:“那你知道,北境药王谷谷主,可有儿子?”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些事太过凑巧,想问一问。” 桑晚对于北境的事情不太了解,她思索一会,道:“我帮你问下何芝芝。” 她扭头去隔壁房敲门,说明来意,何芝芝便告诉了她答案。 “药王谷谷主膝下,是有一个儿子,不过他儿子今年才过十岁,阿晚,你怎么问这个?” 桑晚道:“是映月想打听端木瑶的事情。” 她顿了一会,言语间难掩诧异:“她说,端木瑶要大婚了。” “端木瑶?” 何芝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对,映月说端木瑶要大婚了,她要嫁的人,在北境。” “刚好邵清芜前段时间不是回去了吗?映月就在想,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何芝芝瞠目结舌。 她呆愣了一会,反应过来,道:“你先进来等等,我问问我爹爹。” 何芝芝说完,跑到里间折腾一番,等得了消息,便噌噌噌地跑了过来。 “阿晚,我爹说,最近北境除了药王谷,没有什么世家大族新婚。” 何芝芝神色复杂看着桑晚,欲言又止。 桑晚皱眉:“那映月的猜想岂不是对了?” “是对的,但是......” “但是什么,你说啊。” 何芝芝咽了咽口水,古怪道:“端木瑶要嫁的人,就是药王谷的谷主。” “也就是说,端木瑶马上就要成为邵清芜名义上的养母了。” 桑晚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那老谷主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端木瑶好好一个姑娘,嫁给他干吗?” “不行,我得去和映月说一说。” ...... 北境,药王谷。 今夜谷中张灯结彩,处处都透着一股别样的喜气。 药王谷,至琅阁。 诸多侍卫持剑守在小楼下,而楼阁上方一团喜气的阁子里,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啜泣。 “阿瑶,你怎能嫁与我爹爹?” “你我情同姐妹,你做出如此决定,竟然从未告诉我。” “若不是我前日撞见你来北境的花轿,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明日就要大婚了,你难道真的要留下来吗?” 纸窗上,两道纤细的倩影被烛火拉得很长。 一人满头珠钗,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镜前慢慢卸掉脸上的胭脂水粉。 一人头戴白玉簪子,如墨的长发低低的挽成一个髻,她穿着素净的浅水蓝冬衣,捏着一方锦帕,低头轻声哭泣。 “别哭了。” 少女抹掉唇上的姝色,美艳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漠。 “此事由不得我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 “这是端木家和药王谷的决定,你我都无权干涉。” “再者,走到今天这步,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哭泣的女子一愣,绞着手帕的手指紧了几分。 她有些惊诧地抬起眼,眸底闪过几分微微的慌乱。 “阿.....阿瑶,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是吗?” 端木瑶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道:“那你告诉我,是谁要谢寻舟去找谢家退婚约?” 邵清芜脸色惨白,瞬间说不出话。 “我知道,和谢寻舟结下婚约的这些年,他一直都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我认,但你记得,你以前是怎么与我说的吗?” 邵清芜下意识摇摇头。 端木瑶勾起唇,笑得明艳娇美:“你说,瑶瑶,你别放弃,我觉得寻舟哥哥心底是有你的,不然这么年,他身边为何没有一个女孩?” “你让我等一等,时间长了,他自然能看到我的付出和爱意。” “我想放弃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希望。” “我一直很相信你,直到你失踪回来的时候,我都在为你说话。” “但你告诉我,你这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端木瑶拔下头上最华丽的凤钗, 狠狠地摔在地上。 金丝吊坠上的红珠落了一地,被红色的喜烛一照,如同泣出的血珠。 “你在幻境里和他亲吻缠绵!” “你在我掉眼泪的时候,对他投怀送抱!” “那时我说,寻舟哥哥排斥我的靠近,我心灰意冷想要结束,你安慰了我之后,转头就和他同寝同眠。” “你说谢寻舟身边没有别的女子,我信了,但我怎么忘了,他身边还有你?” 端木瑶字字诛心,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哽咽。 邵清芜被吓得说不出话,她唇色苍白,长睫轻颤,纤长的眼睫被水汽濡湿,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跟着沙哑起来。 “我,我不是......” “幻象里,我是被迷了心智才会和他做出这等错事。” “我也是第一次经历,我只是害怕,想让他负责,但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去退婚。” “而且,而且你进幻境前,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吗?我以为......” 邵清芜抽抽噎噎的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往下落。 “就算我不喜欢,那我们也有婚约在。” 端木瑶的神色越来越冷。 她漠然地看着落泪的少女,道:“你方才说,我们情同姐妹。” “你的姐妹情,难道就是好到可以爬对方未婚夫的床?” 她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而你说迷了心智的那重幻境里,我也在。” “他喊的,是师妹的名字,不是你。” “说实话,我听到的时候,很心寒,但我没想到的是——” “你更让我恶心。” 第144章 她会来吗 端木瑶恍然记起自己出现在幻象的那一瞬。 摇光殿外,梨花和桃花交错纷飞。 半开的窗棂前,传来破碎的呻吟和几道低低的喘息声。 “寻舟哥哥,别这样,要是被阿瑶发现了就不好了。” “不会发现的。” 少年低声说完,俯身吻住她嫣红的唇。 少女细碎的话音被淹没在湿热的吻里,端木瑶站在粉白交错的花雨中遍体生寒。 她往前走了半步,将室内旖旎的春光一览无余。 少女衣衫半解,敞开的春衫小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少年的脸伏在她脖颈处,长睫微垂,纤薄水艳的唇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红印。 端木瑶看着这一幕,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凝固。 “寻舟,谢寻舟......” 少女仰着头,神色迷离。 少年无视她难耐的喘息,像是挑衅般重重地亲了下她的锁骨。 邵清芜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要扶住他的头,止住他作乱的动作。 忽然,少年喉结一滚,薄唇掀开,逸出一声轻笑。 “映月,不喊师兄了吗?” 少女浑身一僵,殷红的唇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含糊地“嗯”了一句,扯下纱幔上的浅粉色锦绳。 鲛纱如水般泻下,遮住室内交缠的身影。 端木瑶站在树下,听了许久的呻吟,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才回过神,扭头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摇光殿外景色正好,可殿墙下的狗洞后,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日影绰约,端木瑶看见杂草丛生的小角落,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女艰难地穿过墙后的荆棘,从狭窄的狗洞里钻出来。 她生得纤细瘦弱,远远看过去,有些营养不良。 旁边的杂草落叶沾了她一身,一瓣海棠顺风落到她破洞的衣衫长裤上,衬得她活像个乞丐。 端木瑶先是一愣,脑子里问了句这是谁。 可还没等看清少女的面容,她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在心中道了句: 那是邬映月。 “呸,呸,呸!” 摇光殿内,那对野鸳鸯叫得正欢。 端木瑶担心此等秽乱的声音落入她耳中,连忙掐指,丢了道隔音诀在墙上。 “你还好吗?” 她迎上去,将头发凌乱的狼狈少女一把扶起,翦水秋瞳中流露出几分关切。 “我还好,多谢关” 心字还没说完,少女如遭雷劈般推开她的手,连连退后几步。 她仰头看向她的脸,乌黑灵动的双眸中写满了警惕。 “端木瑶,你怎么在这?” 端木瑶刚要开口,少女瞧了眼摇光殿,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来找二师兄的吧?” “你别来了,他不值得你如此。” 端木瑶:“?” “奇怪,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端木瑶竟然会扶我了......” 少女当着她的面小声嘀咕完,提着把破破烂烂的长剑,转身就要往外奔去。 端木瑶连忙伸手扯住她:“你要去哪?” 虽说刚才那一幕着实让她震惊,可清醒之后,她又想起自己早已放下。 只是想到她多年的暗自心悦,以及那还未退下的婚约,端木瑶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我去买东西啊,刚出完任务大师兄就让我下山买灵药。” “灵药?” 端木瑶追过去:“宗门不是有灵药吗?” “为何要你去?” 邬映月听着她的话,宛如见鬼了般,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在端木瑶身上停留许久,才道出一句话:“你们平时有事,不都是要使唤我吗?” “说吧,你又要让我办什么事?跑腿可以接,害人的不行,当然,给师兄下药这种馊主意也不行。” 邬映月双手环胸,看着她的双眸中带着点鬼灵精的狡黠。 端木瑶语塞,沉默一会,解开腰间最高级的芥子囊,抬手丢给少女。 “里面有几万上等灵石,全给你。” “任务没有,我的要求是,得让我跟着你。” 少女闻言,明显有些怔愣。 她掂了掂解了密的沉重芥子囊,良久才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端木瑶:“真的,全部都给我?” 她神色复杂,眼中有怀疑,有惊喜,亦有感动。 端木瑶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了,不愿意?” “不愿意就给我,我堂堂端木家的大小姐,花几个钱还要让人质疑吗?” 对面的少女赶紧狗腿一笑,谄媚道:“别别别,我愿意的。” “只不过,我要去的是黑市,我担心你会介意。” “黑市?”端木瑶意识到不对劲。 她摊开手,娇蛮道:“你大师兄交代的药单,拿给我看看。” 邬映月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嘴上说着不好,少女的手却很老实地摸到了腰间。 她半推半就地递到一半,被端木瑶夺了过去。 “有什么不好的,遮遮掩掩的,我倒要看看,他要让你买什么药——” 端木瑶一边说,一边摊开纸条,等看到纸条上的灵药后,她神色一凝,眸光都严肃了起来。 紫稍花、母丁香、得春十三籽...... “怎么了?” 邬映月眸光天真。 端木瑶的脸越看越红,她飞快地收起纸条,运起火种将其一燃而尽,顶着少女惊诧的目光,认真道: “我不管你师兄给了你什么好处,但从今日开始,你不得再帮他采买东西。” 少女一愣:“那我作甚?” 端木瑶压下脸上的热意,看着少女澄澈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跟着我。” ...... 端木瑶记得,自己也很沉浸在那重幻象里。 纵然有伤心和愤慨在,但有人陪伴,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只是梦醒得太快,她被迫丢出幻境,再醒来时,已经得了被退婚的消息。 她和谢寻舟解除婚约了。 解除婚约时,父亲身患重病,家族突遭罹难,为了解决危机,母亲将她喊回家,为她定下一门亲事。 “瑶瑶,你别怪阿娘。” “阿娘真的走投无路了,药王谷能将你阿爹治好,你阿爹好了,我们端木家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为了你阿爹,为了家族,只能委屈你了。” 做了端木家的儿女,享了端木家的荣光。 端木瑶再不愿意,也无法对母亲说出拒绝的话。 “好。” 那夜烛火飘摇,端木瑶看着房间烛台上流下的红泪,应下了亲事。 明日,她就要出嫁了。 端木瑶垂下长睫,看着桌上搁置的青玉令牌,心中隐隐浮起几分压抑的期待。 她会来吗? 兴许不会吧。 她初来宗门时,她对她诸多刁难,她一定也讨厌她吧。 端木瑶听着邵清芜的啜泣,心生烦闷,刚想下逐客令,就听见那通透的青玉令牌“嗡嗡”震了两声。 端木瑶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第145章 夜谈 邬映月得到消息的时候,脑子彻底懵了。 她看着端木瑶几个时辰前留的讯息,耳畔又回响起桑晚的话。 “芝芝说,那药王谷的谷主已经几百岁了,看起来就跟个老头一样。” “也不知道端木家怎么想的,把这么水灵灵的姑娘嫁给这么个糟老头子。” “对了,你还记得邵清芜吗?原来她这次回去,就是因为药王谷谷主大婚之事,我听人说,前谷主夫人被休了,现在天天拉着邵清芜哭,邵清芜没办法,就跑去找端木瑶。” “其实绕来绕去,这事还得怪邵清芜。”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在幻象外,有人说看见邵清芜和谢寻舟衣衫不整地待在一起,我们被幻境逐出来的那日,谢寻舟便写信回家要求退婚。” “谢寻舟和端木瑶的婚约解除了,那端木夫人想着嫁谁都是嫁,不如就把端木瑶送出去,我就奇了怪了,那端木家这么多女儿,怎么非要端木瑶作牺牲啊?要是没记错,以前端木瑶从宗门得了好处,第一时间就是送回家......” 桑晚借着通讯令牌和邬映月说了一堆,话里话外的惋惜让邬映月都忍俊不禁。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是想救她?” 桑晚回得飞快:“那不然呢?难道真让她嫁给那糟老头子?” “映月,我和你说,咱们无论如何都得去北境一趟,我倒要看看那药王谷的谷主是个什么人,脸皮竟然能厚到此等地步。” 邬映月看着令牌沉默一会,良久才敲下一个字:“好。” 那边,桑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就这么答应了?不再考虑考虑?” 邬映月回道:“不考虑了。” “我本来就想去一趟药王谷,这次既然有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不只是我,闻人师姐也要去。” 说完,邬映月点开端木瑶的名字,传了一条消息过去。 “明日就过来。” “不过,来的可能不止我一个,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北境,药王谷。 端木瑶看着这条消息怔愣许久,好一会才拿起玉牌,颤颤回了几个字。 “不介意。” “只要你来,我就高兴。” ...... “只要你来,她就高兴,映月,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 半夜三更,刚说完睡觉的桑晚终是按捺不住寂寞,拎着一袋子瓜子花生跑到邬映月的房间,边聊天边嗑了起来。 “嗯。” 前些日子在幻象中待太久,邬映月此刻也毫无睡意。 她喝着桑晚煮的桂圆红枣茶,抬眸看着不停嗑瓜子的她,眸中掠过几分好奇。 “阿晚,你可知道端木家近来出了何事?” 桑晚一愣:“端木家的事,我怎么会——” 她说到一半,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瞬间古怪起来。 “不对,我前几天好像听闻人师姐提过一句,说什么宗门长老急召六星以上的医修弟子,一起去隔壁悬壶派集合,闻人师姐本想回去,但她师尊却说,她不用过去。” “闻人师姐不太明白,她师尊便说,是东边某世家出了什么事,那世家原本和闻人家有些牵扯,师姐若是去了,不太好。” 桑晚消息灵通,闻人夏云得到消息当日,她就在旁边叮嘱她问个清楚。 结果问是问清楚了,后来几天,闻人夏云一直闷闷不乐,整日除了煎茶配药,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笑容。 直到今天,映月回来了,她的心情才好了些许。 只不过今日她太疲乏,早早用了膳便休息去了,此刻,她估计还在梦乡呢。 桑晚回忆着闻人夏云的变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 邬映月看着她古怪的神情,唇角翘起,温声道:“阿晚,你在担心闻人师姐?” “嗯。” 桑晚点点头,道:“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呢,要不是你今日回来,我都想让芝芝和薛楚先带她去北境玩玩。” “你知道的,薛楚家里是北境的富商,芝芝恰好是十三城的城主女儿,这两人也是人来疯,要是带师姐回家乡,肯定会天天拉着她出去疯玩。” “玩起来了,师姐就没空想其他事了。” “不过映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邬映月微微颔首:“只是猜测,到了那边才知道。” 桑晚闻言,一双圆眼瞬间亮了起来。 “那我可太期待了。” “咱们什么时候走,明天,后天?” “你那几位师兄要一起去吗?” 桑晚一语惊醒梦中人。 “应该不去吧,几位师兄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幻象中发生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邬映月想起全知之境的那几人,心中浮起些许复杂的情绪。 不知为何,她现在好像还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 那些看到的画面,猜到的东西都不是假的。 就算她知道不是师兄们自己所做的事情,邬映月还是不知如何面对。 “晚点我去和他们道别吧。” “明日他们应该就要回去了。” 邬映月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说完,扭头看向桑晚。 只见后者一脸不可置信,她一脸狐疑地看着邬映月,灵动的眼眸中盈满了探究。 “你确定你那几位师兄有其他事情要忙吗?” “我怎么不觉得?” “要真的很忙,他们怎么会在幻境中陪你那么久,映月,后面的幻境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只记得第一重幻境里,那个小孩很黏你,没记错的话,那个就是你那位四师兄唔唔唔——” 桑晚笑得促狭,话还没说完,就被邬映月扑上去,一把捂住嘴。 “干森莫......唔映月,你素不素心虚......” 桑晚的嘴巴被少女柔软的手牢牢捂住,她艰难地说着,时不时还冲邬映月挤眉弄眼。 “就是心虚......我看出来了,你们有事......” 邬映月越听越耳热,索性捏了个禁言咒,让桑晚彻底闭嘴。 室内一下安静起来。 桑晚瞪大眼,委屈地呜呜两声,拿起玉牌就要给其他人告状。 邬映月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等她伸出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才松开手,解了她的禁言咒。 “你说你,有时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心虚的把我禁言了,映月呀映月,你的心不会是乱了吧?” 桑晚像是料到了她的心事,她飞快说完,一见邬映月要动,便赶紧往身上贴了个保护符。 淡淡的金光从符纸上蔓延开来,灵力流转,在她身上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罩。 “哼哼,这次我可不会再中招了,芝芝前两日给了我保护符,三个时辰内,我可以免疫一切法印。” 邬映月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桑晚的脸,道:“没关系,免疫法印的话,我可以武力压制。” “切,就你这小身板,补几年营养再和我说这句话吧,”桑晚翻了个白眼,推开她的手,“说真的,这次幻境之行,对你的帮助确实很大。” “离踏进秘境到现在,不过过去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你就从筑基突破到了金丹。” “我听万俟长老说,你突破那日,宗门内都惊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当初你险些因为天赋差被赶出宗门,如今反而是同期弟子里晋升最快的那个。” “我听我师尊说,现在宗门长老都抢着给你师尊写帖子,想等你回去后,请你去他们那旁听课,我寻思你还要旁听什么?师尊是顶级大佬,你自己领悟力又强。” “最重要的事,你黑白两道通吃,走到哪都不用害怕。” 桑晚羡慕的话语落到邬映月耳中,她看着满眼艳羡的女子,轻叹一声气,素来淡然的脸上,也浮出几分困惑与烦恼。 “好是好,但也会有烦恼。” 桑晚惊了:“你知道你这话有多讨打吗?” 邬映月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没有能力,就卯着劲,一门心思钻到修炼上。” “那个时候走多了岔路,很多精力都花在了找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而如今路顺了,反而烦恼多了。” 桑晚听出了几分深意。 她敛起笑容,看向邬映月的眼神中多了些许认真。 “幻境一个多月,你直接看破红尘了啊?” 邬映月挑眉:“这算吗?” “没记错的话,我明明是说自己多了很多烦恼。” 桑晚道:“那不就对了,这不就是长大了?” “长大了,有烦恼和自己的见解了,四舍五入就是看破红尘了。” 邬映月不懂桑晚的脑回路,她剥了一把瓜子仁,塞到桑晚的嘴里,道:“行了,说那么多话,也休息休息。” “我出去转一转,你在房间等我一会。” 桑晚听到出去两个字,眼睛更亮了。 “你要去找你那几位师兄吗?” “说真的,映月,那么多师兄,要是让你选,你会选哪一个啊?” 今天回来,桑晚差不多把映月的几位师兄全认了一遍。 她看来看去,觉得各有各的好,比起玄云峰的那几个,这几人每个都养眼,每个都和映月十分般配。 若不是映月是入门晚的,桑晚都要怀疑,却檀仙尊是不是特意为她收了这么多个俊俏美少年。 不过不管是哪个,桑晚都能轻松的品出两人之间特有的氛围。 譬如说那个碧眸少年,其容色清冷,自有一番风骨,和师妹站在一起,简直就是清冷系道侣。 而那位长发的美人师兄,看映月时温柔多情,且容貌姝妍,看一眼就赏心悦目,映月本就忙于修炼,要是累了一天看到此等容颜,估计什么烦恼都忘了。 还有那对双生子...... 桑晚隐约记起之前上个月在道友通风靡一时的话本内容,脸不由得红了一红。 光是弟弟就和映月那么有火花,桑晚都不敢想象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和师妹....... 咳咳,桑晚觉得自己的思想被道友通的那些文章荼毒太深,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回过神,刚想继续问,就发现对面的座位早就空了。 旁边的茶盏半开,露出里面喝了一半的茶水。 而旁边的白瓷盘上,一捧剥了壳的瓜子花生堆成了小山,花生甚至去了皮,放眼望去,全是香脆白胖的花生仁。 白瓷盘下,压着一张薄薄的宣纸。 宣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凑近一看,是少女留下的嘱咐。 “早些睡,我晚点回来。” 晚点回来? 桑晚抱着汤婆子,迷蒙地看了眼合上的木门。 那她今天晚上,是去找哪位师兄? 不管了,她今晚得睡在映月这。 桑晚一想,抱着汤婆子便滚到了床上,蓬松柔软的被子盖到身上,她往里一滚,拿出令牌,找出师姐上次给自己推荐的文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 客栈,楼顶的天字号厢房。 邬映月敲响了房门,安静地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打开房门。 一截月白色的衣袖映入眼帘,邬映月仰起头,看着披着月白色大氅的青年立在门边,垂眸看她。 “师妹?” 第146章 夜谈2 “夜里风凉,你怎么过来了?” 青年瞥了眼她身上的衣服,纤长的食指覆上领口处的绳结,指尖一转,绳结解开。 柔软的大氅滑至小臂,他手腕一带,将大氅披到少女身上。 温暖清澈的气息瞬间将少女包裹,她长睫轻颤了一下,小声道:“师兄,你不冷吗?” 祝鹤来勾唇,道:“我不冷。” “深夜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笑容温和,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邬映月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盏精巧的灯,递到青年手中。 “我来是想请师兄替我保管这个。” 祝鹤来眉梢微挑,眼底流露出几分惊异:“玄晶续魂灯?” “你不是要贴身带着吗?为何要我保管?” 邬映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道明来意:“我要去一趟北境。” “我担心路上有危险,会不利于二师兄休养,思来想去,还是让你替我保管比较好。” 祝鹤来道:“若是没记错,这东西只有放在你身边时,师兄的神魂才能得到滋养。” 邬映月点点头:“我知道。” “但您之前不是说,只要有归虚之力,就能稳住二师兄的神魂吗?” 邬映月细细说完,素手从血戒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透明晶石。 晶石澄澈透亮,放在光下,隐隐还能看到里面的冰片和细针。 充盈的灵气流淌其中,只碰一下,便觉神清气爽。 邬映月把晶石递给祝鹤来:“我把一部分灵力存在了晶石里,只要把续魂灯和晶石放在一块,二师兄的神魂还是能稳住。” “里面的灵力应该能支撑两个月,两个月,足够我从北境回来了。” “我本来想把东西交给师尊的,但你知道,师尊平日很忙,我不忍心打扰她,且此地离宗门遥远,我怕耽搁了时日。” “反正,交给师兄我比较放心。”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搅您了,这段时间师兄辛苦了,您早些休息,等养好了精力,就跟万俟长老一起回宗门吧。” 邬映月飞快地说完,解开身上的大氅,还给祝鹤来,然后提起裙摆,冲他行礼道别。 其动作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祝鹤来看着少女站直身,扭头就要往楼下走,眉心微皱,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领。 刚准备脚底抹油,偷偷开溜的邬映月感觉脖子一紧,紧接着,青年的声音便轻轻地飘进耳中。 “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吗?” “从幻境出来,你好像并不太想搭理我。” 祝鹤来的声音温煦如春风,他轻描淡写地说完,目光淡淡地落到她身上。 邬映月呼吸一滞,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不想搭理你,我只是觉得幻象消耗了大家太多精力,想让你们都好好休息。” 邬映月小声说完,忍不住回头,悄悄瞥青年一眼。 “师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祝鹤来看着她鬼鬼祟祟的神情,唇角上翘了一点小小的弧度。 只是没等少女看到,他很快地压下唇角,低声道:“我没生气。” “既然没生气,那你能不能把我的领子松开?” 邬映月眨眨眼,语气无辜又天真。 祝鹤来敛眸,指尖松了些许。 少女如释重负, 她握住自己的衣领,冲祝鹤来笑了笑,眼睛一转就要开溜,没走几步,又被祝鹤来拎了回来。 “我是鬼吗?这么怕我?” 祝鹤来不咸不淡地看着她,眸光中闪过几分意味深长。 邬映月眨眨眼,否认道:“我没有。” “说谎。” 祝鹤来松开手,指尖轻拂,怀中的东西悉数收起。 过道处静谧安宁,祝鹤来看向不远处半敞的窗户,瞧见外面一片银白,鹅毛大雪扑簌簌地落下,他顿了顿,道:“不困的话,陪我喝点。” 喝点? 邬映月难以相信这是从祝鹤来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往后撤了半步。 “太晚了,喝酒伤身。” “师兄,要不下次再说?我明日真有事——” 邬映月的话刚出,面前的俊雅青年倏然轻笑一声。 他弯起眉眼,长廊上的融融灯光落在他褐色的眼底,宛若耀眼的群星。 “我知道。” “要去药王谷?” “我顺路。” 邬映月一怔,有些缓不过来。 “顺......顺路?” 祝鹤来挑了下眉:“不然呢?”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素白的掌心倏然多出一封玫瑰色的烫金请柬。 “祝家和端木家有生意往来,此次嫁女,自会邀我前去赴宴。” “怎么,师妹很意外?” 邬映月微微张大了嘴,被祝鹤来这么一说,赶紧摇头。 “才没有。” 祝鹤来瞧出她的心思,勾唇笑道:“还没有?” “把玄晶续魂灯丢给我,不就是做好了甩开我们的准备?” “师兄他们知道吗?” 祝鹤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很快望向了旁边的厢房。 一个已经这么难缠了,要是几个人一起问...... 邬映月想想就头疼。 “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就是要喝酒吗?喝,喝,我请客!” 邬映月在心底哼了两声,瞪了他一眼,逼着自己忘掉幻境中发生过的事。 等心绪彻底放平,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咬牙道:“走吧。” ...... “四两牛肉,四两烧鸡,两只烤乳鸽,一份片皮乳猪,一碟清蒸鳜鱼,一份小菜,一碟花生米,两碗素面,客官,请慢用。” 外面大雪纷飞,客栈内,不少人已经歇下。 店小二忙忙碌碌地从厨房端出菜肴,把四四方方的小桌摆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我们能吃完吗?” 食物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面蹿,邬映月盯着面前烤得酥香金黄的乳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心疼了?” 祝鹤来抿了口茶,看着如坐针毡的少女,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邬映月撇了撇嘴:“我才不要。” “一顿饭而已,又不是付不起。” “我只是担心浪费。” 祝鹤来道:“不必担心,几位师兄都在,若是吃不完,可以唤他们下来。” 邬映月嘀咕道:“他们又不是狗,怎能吃剩菜。” 邬映月说完,不忘拿起紫灵玉令牌,给桑晚传讯。 刚刚出门的时候,她还在自己房间,若是没睡下,她就让店小二送些吃食上去。 “不用吃剩菜,现在唤他们下来也是一样的。” 邬映月敲字的手一顿,连忙道:“别。” “我能吃完。” 她啪嗒一下放下令牌,拿着筷子,挑起一筷子面,刚想送入口中,就感觉有道凉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邬映月动作一僵,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面条的香气直往鼻尖蹿,邬映月受不了被盯着,索性抬头,摊开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祝鹤来不语。 他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看着少女快要炸毛,才放下杯盏,道:“幻境的那人,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青年的嗓音低沉悦耳,宛若被无意拨动的弦音。 邬映月眸光一凝,握着筷子把面送到唇边,吸溜一大口,细嚼慢咽吃完,才小声回答:“我知道。” “那你还怕我吗?” 从幻境出来时,祝鹤来清晰地记得她的反应。 她会刻意避开他的眼神,不与他对视,和人交谈会故意避开他的话,不接茬,不回应,像是在自动拉开他们的距离。 祝鹤来知道,她应是被吓到了。 若是没有那块墨玉在身,她恐怕真的会被他的妄念永远困在幻境中。 “有一点。” 热乎乎的面条下肚,邬映月的烦闷也少了许多。 她闷闷地回答完,夹了一筷子牛肉吃完,才道:“也不是怕。” “我就是没办法面对。” “师兄,你说幻境里的未来是真的吗?” 少女低声说着,没等祝鹤来开口,便自问自答了起来。 “我希望不是真的。” “你们都是我的师兄,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有任何转变。” 第147章 一言为定 祝鹤来的眸光暗了暗。 他沉吟片刻,随即勾起唇,道:“当然。” “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变。” 他温声说完,放下筷子,道:“此次去北境,你想好在哪歇脚了吗?” 邬映月嗦了一口面,看向祝鹤来的眼中多了几分茫然。 “不住在药王谷吗?端木瑶......” 祝鹤来笑而不语。 邬映月意识到不对劲:“师兄,药王谷不会.......” 祝鹤来道:“前谷主夫人云崖静莫名被休,云崖家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同样的,端木家嫁女本就是有利可图,若明天夜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祝鹤来话未说尽,邬映月却是品出了几分深意。 “所以,药王谷此行,定然会十分凶险?” 她仰眸认真地看他,青年点点头:“做好准备。” “药王谷除了医术高明,用毒也数青川一流。” “明日过去了,茶不要乱喝,东西不要乱吃,还有。” 祝鹤来停顿一会,看向邬映月的眸光幽深了许多:“人不要乱见。” “谢家和尉迟家都会赴宴,萧怀迹与邵清芜交好,定然也会在那里。” “我听说上次几人从幻境中出来后,萧怀迹非要见你, 说什么都要守在外面,可邵清芜一哭,他便走了。” 走了便走了,这和她有何关系? 邬映月没放在心上,继续大快朵颐。 祝鹤来冷不丁开口:“你与他青梅竹马,我虽不知道他在幻象中经历了什么,但总归知晓,他对你又有了想法。” “当初能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下你的台,就说明此子并非良善之人。” “我的建议是,离他远点。” 邬映月吃得正香,听到这句离他远点,头也没抬,忙不迭答应。 “我知道我知道。” “不过......” 邬映月似是想起什么,夹面的动作一顿,仰头看着眉目温和的青年。 “师兄,我们商量个事。” 青年挑眉:“何事?” 邬映月嘿嘿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 “映月,你真的太伤师兄的心了!” “不是说好了患难与共,你怎能抛下我?” 清晨,客栈外,苍梧厌忿忿不平地看着把自己推上灵舟的少女,妖孽好看的脸上浮出几分怒容。 邬映月狗腿地笑了笑,道:“抱歉啦,这次是真的没办法带你们一起去。” “而且师兄出来这么久了,鬼域肯定需要你回去打理。” 苍梧厌双手环胸,气鼓鼓的扭过头去。 旁边,殷玄也有些不高兴。 “他一个人回去就算了,你怎么还能赶我走,师妹,你这太不厚道了。” “再说了,我和我哥有一个人离开就行了,你怎么能把我们全赶走?” 殷离抱着剑,神色淡淡的站在一旁。 邬映月看着几人,歉疚道:“这次真的没有办法,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且,人家只邀请了我,要是带太多人去的话,有点不太好。” 殷玄皮笑肉不笑:“我也可以不当人。” 殷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已经坐上灵舟的敖澈垂眸,安静地扫了眼赖着不肯走的几人,道:“若是他们不想走,便让灵舟送我回去吧。” “师妹定然有师妹的难处,等你忙完我们再过来也不迟。” 苍梧厌听到敖澈这番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是你龙族有要紧的事情,你才要急着赶回去。” “你这么说,倒显得我们斤斤计较,不体谅师妹。” 敖澈挑眉,古井无波的墨绿色眼眸中浮起一点疑惑。 “难道不是吗?”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眼客栈内不断探头往外看的修士,道:“再不走,就要耽误师妹赶路了。” 哎。 还是七师兄善解人意。 邬映月冲灵舟上的清冷少年感激一笑,旋即转过头,看向扭过头去,独自生闷气的苍梧厌。 “四师兄,这次就答应我嘛,等我回来了,就请你去东南最好的酒楼吃饭。” “到时候你想待几天都行,我都陪你。” 苍梧厌睁开一只眼,有些狐疑:“此言当真?” “当真。” “那一言为定。” 第148章 没安好心 苍梧厌就这么走了。 他离得近,走的时候,还不忘扯上恋恋不舍的殷玄。 “此去北境,你要注意安全。” “若遇见危险,可传讯联系我,我在你的令牌上留了我的印记。” 临走前,殷离回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忍不住回想起在幻境时,少女冷静自持地取出溯光镜的样子。 溯光镜认主,幻象崩塌,周围一片冰天雪地,她在雪里站了许久,才仰头看他:“走吧,师兄。” 幻境中,幻象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 可殷离恍然记得,自己入峰那年,时常会梦见一人。 那人会教他剑诀,告诉他好好修炼,少走弯路。 也会在他失意时进入他的梦境,告诉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那人陪伴了他好几年,但从他十四岁开始,便再也梦不到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殷离也已经慢慢淡忘。 直到进入幻象后,他才恍然发现,他年少时常梦见的人正在和师妹的样子慢慢重合。 “我知道了师兄,你就放心的回去吧。” 邬映月忙不迭点头。 苍梧厌也看不惯他和师妹说太多,三两句催了后,便拽着人离开了。 最烦恼的事情已经解决,邬映月也登上何芝芝几人的灵舟,准备踏上北上的路途。 万俟长老送了她们半程,便启程回宗。 到了下午,灵舟已飞过北境。 而越往北,风雪越大。 一路上几人坐在舱内谈天说地,薛楚与何芝芝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憋的话全部倒出来。 她们围在炉前,炉上放了一张金属丝网,上面摆了桂圆、蜜桔、干果,以及两只紫砂茶壶。 紫砂茶壶的壶嘴冒出腾腾白雾,红茶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 角落里,邬映月坐在厚厚的毛毯上,脑袋靠在闻人夏云的肩膀上,笑嘻嘻道:“师姐,这么久不见,你想我没?” 闻人夏云侧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拿了个烤热的桂圆,细细的剥了壳,然后塞到邬映月的嘴里。 “不想。” 她语气淡淡,双眸却弯了弯。 邬映月知道她在笑,咬了口桂圆,香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 “我才不信。” 邬映月说完,似是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 “对了,师姐,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说,闻人家的秘方丢了?” 闻人夏云把桂圆壳丢到小木桶里,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去北境,咱们去找找。” “说不定,闻人家丢失的秘方,就在这一带。” 当初师姐提到自己的身世,邬映月便觉得,闻人家的覆灭定然和药王谷有些关系。 但之前她并不能确定,毕竟她不太了解药王谷谷主的为人。 可如今听到药王谷谷主大费周章地休掉发妻,只为迎娶比自己小好几百岁的新婚妻子,邬映月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被坐实了。 只是她不能和别人分享,更不能直接告诉闻人夏云,思来想去,只能旁敲侧击地和闻人夏云提一提。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 “丹方丢失多年,恐怕早已不存在了。” 闻人夏云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什么叫安慰你,我说能找到,就能找到。” “说不定我们运气好,一去就寻到了呢?” 邬映月笑嘻嘻的说着,闻人夏云无奈一笑,道:“那便依你。” “不过不要太有压力,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闻人夏云说到一半,停顿一会,道:“对了,此去北境,你只是去参加婚礼?” 邬映月点点头:“对啊,不然我还能干嘛?” 闻人夏云微微皱眉,眸中浮出几分古怪:“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你能眼睁睁地看着端木瑶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闻人夏云一脸正经。 邬映月满眼无辜:“不然呢?” “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她不过是同门道友,总不能上门抢亲吧?” “再说了,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师姐你这话说的,搞得像我和端木瑶有奸情似的。” 闻人夏云被她的话逗笑,她拿了条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指尖残留的桂圆汁水,等指尖恢复清爽,才伸手,轻轻地弹了下少女的额头。 “谁知道你会不会忽然同情心泛滥,想着拯救人家呢?” 第149章 灵舟趣谈 她意味深长地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我去看看到哪了。” 刚还在和桑晚讲北境民间趣事的薛楚见状,赶紧跟上去:“诶,我也去看看。” “要是到我家附近了,咱们一块去置办点道贺礼啊,咱们好歹是苍衍的弟子,总不能空手去。” 语罢,薛楚掀开锦帘,踏出了门。 风雪倒灌进舱内,坐在风口的何芝芝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回头,怒骂薛楚:“你动作小点心吗?都快给我冻成冰雕了!” 薛楚嗤笑道:“谁让你这段时间疏于修炼!” “以前在北境,你可是一点都不怕冷的!” 薛楚的笑声淹没在风雪里,锦帘落下,室内的暖气又凝聚了几分。 邬映月瞥了眼帘外,盘腿坐到桌前。 “芝芝,你今年才回来吗?” 何芝芝道:“对啊,我入宗门后,我爹就让我少回家,专心在宗门修炼便可。” “有时我说想念北境的特色糕点了,他们宁愿给我送过来,也不愿意让我回去。” 桑晚有些惊讶:“为何?” 何芝芝摇头叹息:“还不是因为我祖母,她当初不同意我修炼,说什么女儿家出生后,就应该乖乖待在闺阁里,等到该出嫁的年纪,议一门好亲事,嫁个好人家。” “至于修炼,找个修为高的丈夫不就行了吗?” “还好我爹娘不认同她的想法,趁着她那年南下游玩,我爹娘两人把我送到了苍衍,从此之后,便不许我回去,因为每年冬假,我祖母都想把我喊回去,去见一见她亲自物色的北境好儿郎。” “但我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吗?我爹娘就生了我和我弟,我弟身体不好,以后难承大任,我修炼了,日后就能接管我爹的城主之位。” “我祖母呢,她就等着把我嫁出去,再让我堂弟接我爹手底下的十三座城池。” 桑晚道:“天哪,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长辈?” 震惊归震惊,桑晚不由想起自己从桑家出来时祖父含恨的目光。 “不过,我家祖父也是半斤八两吧,他不仅不愿意让我来修炼,还想让我把天赋分给我弟弟。” 此言一出,何芝芝与邬映月皆是一怔。 桑晚鲜少提起家中之事。 每年到了冬假,她也不回去,无聊了就拿着灵石下山玩几天。 而她的灵石,大半都是在宗门里接些零活赚来的。 比如替人上宗门通识课,替人打通天塔,又或者说帮新弟子铺床,给新弟子引路。 以及前段时间,从玄清剑尊那接来的照顾邬映月的任务。 那个任务她挣了五千灵石,本来是有一万,但因为后来邬映月没进玄云峰,那剩下的五千灵石也告吹了。 “天赋这东西,也是能分的吗?” 何芝芝惊诧。 桑晚皮笑肉不笑:“当然,只不过分的手法比较残忍。” 邬映月沉默了。 何芝芝追问:“怎么个残忍法,说给我听听。” 桑晚道:“我不是双灵根吗?若想分天赋,就得把我其中一半灵根和灵脉挖出来。” “桑家秘法求稳,为了万无一失,通常需要我换一半血给那人。” “但我又不傻,这么折腾下来我肯定只剩半条命了,半条命还怎么修炼?” “所以,为了我的安全,我也不回去。” “这么多年,我很少和家里联系,但我阿娘心疼我,每个月都会偷偷地往我账户里存几千灵石,我下山把灵石转到弟子令里,加上宗门分发的补贴,每个月也还行。” 桑晚轻描淡写地说完,若无其事地拿着小玉杯,抿了口温热的红茶。 邬映月斜眼看她,道:“若是还行,当初为何要苦哈哈地接玄云峰的任务。” 桑晚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话又说回来,倘若不接你那个任务,我现在还不认识你呢。” “还好认识了你,现在都不用我自己花钱。” 现在灵丹免费拿,好吃好喝的免费吃。 几个朋友轮番接济她,她怎么着也不会饿死。 邬映月闻言,也笑了。 她看着桑晚笑弯的圆眼,莫名想起前世桑晚被魔气所伤后,黯然归乡的样子。 她走的时候,天色昏暗。 邬映月记得她眼神落寞、万分惋惜地回头看了眼苍衍宗的山门,转身登上灵舟,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前世,桑晚的结局并不太好。 这一世,她不会让她重蹈覆辙了。 “嗯,没钱找我就行,你们几个,我都养得起。” 桑晚阴阳怪气:“呦呦呦,万一我把你钱花光了呢?” 邬映月挑眉:“你花的,能有我打擂台赢比赛挣得快吗?” 何芝芝笑得快背过气去了,她抱着烤得温热的蜜桔,鹅叫两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映月,少看点道友通。” “你看看你现在油腻成什么样了。” 邬映月心虚地摸了下鼻尖:“有那么难接受吗?” “难道不觉得我有一点点帅?” 闻人夏云勾唇,难得开口:“芝芝说的对,不正经的东西,少看。” 外面风声猎猎,舱内笑声阵阵。 伴随着几人欢快的斗嘴,灵舟稳稳地过了北境,来到药王谷。 第150章 赴宴1 “就到药王谷了?我还说去我家那边顺点道贺礼带过去呢。” 薛楚在外面吹了会风,掀帘进来,额前的雪花化成水珠,挂在她的发梢。 “你们几个刚刚在嘀咕什么呢,我在外面都听到你们笑了。” 何芝芝道:“随便聊两句。” 她兴冲冲的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薛楚喊住她:“诶,我们就这么空手出去吗?” 何芝芝道:“当然不是。” 她停下脚步,弯腰在自己的芥子囊中翻找一顿,悠悠掏出一把做工精美的螺钿珍珠红宝石团扇。 “这个喜庆吗?要是送给新娘子,她会喜欢吗?” 薛楚挑眉:“扇子有散的意思,你送这个,人家会高兴吗?” 新婚头天就收到扇子,是谁都会不乐意吧? 薛楚想让何芝芝换一个,可后面的桑晚走过来,道:“那不正好,这婚事本就不般配,人端木瑶好歹也是个花季少女,那糟老头子是什么?” 薛楚挠挠头:“话是这么说,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选择......” “算了算了,不换也行,这团扇还是去年你生辰时,我跑去南海附近给你买的,花了我不少红灵玉呢。” 红灵玉的价值远胜于上品灵石,薛楚记得自己当时把名下账户里的钱都花光了,才买得起这一把。 何芝芝闻言,眸中流露出几分犹豫:“那......那我换一把?” 说完,她便飞快地将团扇塞了回去,换了一把勾勒了山水画的折扇。 “这个好,有山有水,看起来就风雅,楚楚,我就送这个吧。” 何芝芝双眸晶亮。 薛楚叹息,见何芝芝不改,自己也摸索一阵,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黄梨木貔貅摆件。 “貔貅,招财进宝,应该也能送吧。” 桑晚素来眼尖,瞧见貔貅,便凑过来,挑眉道:“没看错的话,这是黄梨木的吧?” “黄梨木好啊,又黄又离的。” 薛楚道:“去去去,我哪有这意思,别瞎猜。” 桑晚道:“那我送什么呢?” “不行,我得问问映月。” 桑晚回头看向两手空空的邬映月,眼底闪过几分好奇。 “映月,你不送吗?” 少女扬眉:“送,怎么不送?” 她素手一扬,柔嫩白皙的掌心多出一只四四方方的首饰盒。 打开一看,里面摆着一套翡翠头面,冰透的绿翡翠被雕琢成花瓣的模样,凑在一起,尤为雅致精巧。 “这是不是至臻阁上个季度推出来的首饰?我记得很贵来着。” “嗯,这套倒挺适合端木瑶的,对了,这上面的花,应该是梨花吧?” 何芝芝认真地看了一会,回头看向薛楚。 薛楚清了清嗓,道:“没错,就是梨花。” “看来咱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何芝芝嘿嘿一笑,扭头看向一旁没说话的闻人夏云。 “师姐,您打算送什么啊?” 闻人夏云笑而不语,扭头看向邬映月。 邬映月道:“师姐和我一起送这个。” 何芝芝一脸不解:“你们俩一起送这个?” 她凑到首饰盒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奇道:“这首饰里藏了什么玄机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邬映月挑眉,笑道:“你这都发现了?” 她单手托着首饰盒,另一只手按在头面后方,轻轻一扣,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朵梨花后面出现一道小孔,小孔里滚出几颗芳香四溢的雪白药丸。 邬映月取出几粒药丸,分别递到她们手里。 “师姐新炼的解毒丹。” “服用此丹后,百毒不侵。” 何芝芝恍然大悟。 旁边的桑晚听完,索性道:“那我能不能厚着脸皮,让你们给我也添个名字?” 桑晚眨眨眼,看向邬映月,可怜兮兮道:“你知道的,我——” 话没说完,邬映月打断她,道:“当然可以。” “不过,我也替你准备了一份。” 她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只匀称漂亮的长鞭,递给桑晚:“这是万灵鞭,你到时候就说,要亲自送给端木瑶。” “等时机成熟,就带她出来。” 桑晚一愣:“什么叫时机成熟就带她出来?” “等等,映月,你不会真的想抢亲吧?” 邬映月笑得两眼弯弯:“这主意不错,我准了。” 桑晚看着她笑得明媚天真的模样,险些尖叫出声:“不是,你胆子真大,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呜呜呜——” 桑晚尖锐的话音被堵在喉间,何芝芝看着她,无奈道:“你若是再大点声,咱们的话恐怕都要被听到了。” 薛楚单手捂着她嘴,就差提着她走了:“走吧,我们要下灵舟了。” “底下,已经有人在等了。” - 药王谷,红妆十里。 素白的雪地上,大红色的喜纸混合着金箔,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 谷中丝竹阵阵,锣鼓声惊天动地。 至琅阁内,一个身着绯色衣裙的丫鬟瞧了眼外面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关上窗子,傲慢地看向嫁衣前坐着的娇艳女子。 “小姐,迎亲队伍都来了,您要是再不梳妆,恐怕真的要耽误吉时了。” 软椅上,身着中衣、披散着长发的少女回眸看了她一眼,秾艳漂亮的脸上,浮出几分厌倦。 “误了便误了吧,反正这亲,我也不想结。” 丫鬟皱眉,娇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赞同。 “小姐,您是端木家的大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端木家。” “你若是误了吉时,人家怎么看待我们?到时候,咱们端木家的清誉就要折损大半了,这后果,您担当得起吗?” 绯衣丫鬟眼底淌过几分轻蔑。 “清歌,你说什么呢!” 候在少女身侧的小丫鬟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她紧紧地攥着簪子,乌黑的瞳仁中闪过几分愤慨。 被唤作清歌的丫鬟轻嗤了声,道:“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第151章 赴宴2 “紫鸢,我比不得你,你是陪嫁丫鬟,小姐嫁到药王谷了,你也成了药王谷的人,你们自然不用考虑端木家的荣誉和名声。” “但我不一样,我是送亲的,送小姐出嫁后,我还得回去。” 清歌仰起下巴,神色倨傲地说完,随即侧过脸,上下打量一眼端木瑶。 “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小姐,我可奉劝您一句,到了这药王谷,以后可莫要摆大小姐的架子了,这里可不像端木家,处处唯你是从。” 清歌笑吟吟地说着,起身拿了个凤簪,对着端木瑶比划了一下。 见她沉默不语,清歌弯腰,对着铜镜,自顾自地将簪子插入自己的发髻。 “大小姐啊大小姐,您说说,这么大喜的日子,您还这么不高兴。” “都说笑口常开,好运自来,您日日板着个脸,叫谷主日后如何厚爱你。” “清歌奉劝您一句,这男人可不喜欢太争强好胜的女子,您嫁做人妇,以后最好学会温柔小意,做小伏低,要不然啊,人家谷主等下又要休了夫人,迎娶新妇啦。” 清歌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笃定了眼前的少女不会还手。 她笑得欢快,抬手摸向妆奁,想再顺一个簪子,还还没碰到边缘,就被身后的小丫鬟用力拍掉了手。 “清歌,你不要太过分了!” 火辣辣的痛意从指腹传来,清歌咬紧牙,扬手就要甩回去。 可还没碰到小丫鬟的脸,原本坐着的女子猛地站起身,将她一把推开。 “砰!” 摆在梳妆台上的凤冠首饰摔了一地,顶上的血珠滚落下来,在地毯上弹跳几下,最后滑至角落。 清歌狼狈地摔到一边,纤细的腰肢磕在桌角,带出一片尖锐的疼痛。 她痛得眼泪都要掉了出来,嘴上却还说着:“你逞什么威风?!” “大小姐,你可不要在此装腔作势,你的修为被夫人封印了,若是强行运气,就会急火攻心,爆体而亡!” 女人尖利的声音传入耳中,端木瑶看着躺在地上,疼得五官扭曲的绯衣女子,眸中的寒意更甚。 “你以为,我修为没了,就动不了你?” “还是说,你觉得你马上要成为我堂兄的妾室了,就认为我不敢杀了你?” 端木瑶看着她,娇艳的脸上倏然勾起一抹笑。 她扫了眼凌乱的桌面,随手挑出一支簪子,慢慢逼近丫鬟。 “我当你有什么资本,空有一副狐媚子的容颜,就觉得我堂兄会护着你?” 端木瑶弯下腰,看见痛得面目狰狞的女子瞳孔一震,漂亮的脸上,升起浓浓的恐慌。 “你,你要干什么?” “大小姐,你不能动我,你绝对不能动我,你要是动了我,夫人......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端木瑶弯了弯眼,唇角扯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你口中的夫人,是我阿娘。” “你觉得,她会为了一条狗,就不要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吗?” 清歌一怔,眼珠一转,嗓音拔高了几个度:“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在夫人眼底,你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端木瑶挑眉:“棋子又如何?就算是棋子,我也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一步棋。” 端木瑶冷笑一声,眉目沉了下来。 她眸中浮起几分戾色,手起簪落,尖锐的簪尖挑破女子娇嫩的皮肤,带出一道狭长的血痕。 清歌张嘴,想要反抗,可少女飞快抬手,飞快地封住了她的穴位。 浓重的无力感漫上心头,清歌看着敛起笑容的女子,心中涌出一股莫大的恐慌。 “唔唔唔——” 她伸手想反抗,可少女已经解下腰带,结结实实地把她困了起来。 外面,大雪飞扬。 清歌看见少女瞥了眼窗外,娇媚的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采。 “紫鸢,给她梳妆打扮。” 清歌瞪大眼:“唔唔唔!” 紫鸢猛然瞪大眼。 她仰起脸,满眼震惊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这不好吧,万一被发现,我们就——” 端木瑶回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不会被发现的。” “这一次,我们肯定能走出去。” 紫鸢张了张嘴,本想再问些什么,可听到外面渐近的锣鼓声,立马站起身,手脚麻利地扒了她的衣服,给她套上大红色的嫁衣。 “清歌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好好的凤冠都摔坏了。” 紫鸢嘟嘟哝哝地说完,捡起珠子,从兜里掏出一瓶透明液体,滴在凤冠上,然后抬手,把珠子嵌了回去。 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叫端木瑶险些看花了眼。 楼下,脚步声欢呼声渐近,端木瑶看着紫鸢三两下给人打扮好,随即扯下大红色的盖头,一把丢到她头上。 一切打点好,紫鸢如释重负地回过头,一看端木瑶还没换衣服,不由紧张起来。 “小姐,你怎么还不换衣裳。” 语罢,她三下五除二地给她套上清歌的绯色衣裙。 “做戏就要做全套。” 她碎碎念叨着,全然不复先前的恐慌。 门外,脚步声渐近。 紫鸢觉得不放心,又扯下清歌挂在墙上的绯色面纱,蒙住了她的脸。 “吉时已到,新娘子上轿啦——” 喜婆的声音拉得很长,她推开门,喜气洋洋的高喊一声,正要踏进门,就瞥见了一地的凌乱。 “这......这是怎么了?” 喜婆挡住身后的人,将门半掩。 紫鸢和端木瑶一同将软绵绵的女子架起来,见到喜婆,便拉下脸,叹惋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性子——” 她作势要抹眼泪,可还未动作,喜婆便了然一笑,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瞬间,身后的丫鬟小厮迅速涌来,将身着嫁衣的女子架出去,抬上花轿。 紫鸢拧了把大腿,眼泪涌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染上几分哭腔:“小姐,小姐!” 一边哭,一边不忘抬手提醒端木瑶。 端木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咬了下舌尖,也跟着哭起来。 这两声高低不同的哀嚎惹来了喜婆的恼意,她瞪了眼两人,道:“两位不如先待在这吧,等礼成我们再把您二位请过去。” 紫鸢哭得泪水涟涟:“那怎么行,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当然得陪在她身边。” “她要是见不到我,肯定会难受的——” 喜婆恼了,索性伸手推开二人,将门用力合上。 “那两位就在这待着吧!” 第153章 赴宴3 屋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啪嗒”声,喜婆钥匙一转,落了门锁。 迎亲队伍如潮水般飞快退去,不一会,至琅阁便没了声。 眼看着大红色的队伍慢慢走远。 紫鸢终于松了口气。 她侧过脸,有些忧心地看向端木瑶,颤声道:“可是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端木瑶看了眼门锁,又看了眼半合的窗,道:“等。” “若等不到人,我们就自己走。” “可是您灵力被封,要如何.....” 紫鸢目露担忧,刚要开口,少女就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她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紫鸢一怔。 她看着少女眼底升起的浓浓信赖,心中浮起前所未有的茫然。 小姐口中的这个他,到底是何人? 难道小姐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情郎? 这可不是好事! 小姐这般天真无邪,若是遇到了,定然又会叫人骗了去! 刚卸下防备的紫鸢再次目露警惕,她一把护住端木瑶,义正言辞道:“小姐,不论如何,紫鸢都会保护您。” “紫鸢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 药王谷,送礼处。 薛楚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小声道:“这么多人,咱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何芝芝踮脚看了下来来往往的宾客,道:“东西给我,我去插个队。” “对了。” 何芝芝回头,偷偷摸摸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随即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靠近薛楚。 “映月她们打探到消息了吗?我可听说,新娘子已经入轿了。” “上轿了?那阿晚怎么——” 薛楚险些又要压不住声音,何芝芝赶紧捂住她的嘴。 “不必忧心。” “我们俩先静观其变,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偷偷溜走,前去接应。” 何芝芝悄声说完,抱着礼盒,正准备往前面挤,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惊呼,紧接着,那人便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符修院的芝芝道友?” “你怎么在这?” 邵清芜无辜天真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她身后的少年便伸手,将她的手撤回去。 “姐姐,不要什么东西都碰。” “脏。” 何芝芝“嘿呦”一声,气不打一处来。 她扭过头,看见一个五官青涩的小少年虎视眈眈的护着邵清芜,看向自己的眼神,凶险又警惕。 这是谷主之子吗? 不是,她没记错的话,谷主的儿子才十岁吧? 薛楚瞧出了她的惊讶,赶紧凑上前去,小声提醒道:“我们好像记错了,四年前你陪我回家的时候他十岁,如今算来,他已有十四岁。” 四年的光阴确实很快。 何芝芝心道自己真是糊涂了,面上却扯出一抹笑,道:“脏东西嘛,看什么都脏。” “理解,理解。” 何芝芝说完,抬起眼眸,笑嘻嘻地对上邵清芜的视线:“邵道友好福气啊,前有为你忙前忙后的师兄,后有护你周全的弟弟。” “我们映月就没这好福气,一进峰啊,就被人家的守护者排挤。” “哎,怪不得她现在变得那般内向,以前我还想不明白,现在一看,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情。” 邵清芜脸色一白。 何芝芝冲她粲然一笑,道:“邵道友,你可要好好管管你身边的这些狗崽子。” “乱叫的,咬人的,这种不听话的小狗,可是死得很快的。” 邵清芜身后的少年脸色一沉,捏着拳头,就要冲着何芝芝的脸砸过去。 奈何少女笑眯眯抬手。 一张金黄色的符纸不点而燃,下一瞬,少年便像个冰雕般,被定在了原地。 在场所有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眼看着药王谷的侍卫就要上前,何芝芝高高扬起手中的礼盒,脆声道:“北境十三城,何家特来道喜。” 语罢,抬手把礼盒重重一丢。 前面的人面露恐色,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何芝芝拽着薛楚,大摇大摆地走到登记礼簿的人面前,道:“再给我写上,北境薛家,苍衍宗碧落阁,苍衍宗玉念峰,苍衍宗春澜峰,各献礼一份。” 拿着羊毫笔的人看着面前秀气的少女,咽了咽口水,许久才反应过来。 “好,好,好。” 人群后,邵清芜听着何芝芝的话,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苍衍宗,碧落阁......” “她,她竟然也来了。” 少年感觉掌心的小手变得冰凉,他心头一紧,仰脸望向面色惨淡的女子,紧张道:“姐姐,你怎么了?” “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我替你把她们赶出去。” “我们药王谷,不欢迎姐姐讨厌的客人。” 孩子气的发言落在身侧人的耳中,有宾客哈哈一笑,道:“小公子,这两位,你可不能赶。” “一位是十三城的城主千金,一位是北境首富薛家的长女,你父亲来了,恐怕都得给她们亲自敬一杯酒。” “更别说人家带来的朋友,小公子,你听过碧落阁吗?” “百年前,凡是碧落阁的弟子来北境,我们都要亲自去迎接,只是后来碧落阁隐世,大家才慢慢地忘了此事。” “如今碧落阁唯一的弟子来这,你要是赶人家走,岂不是不为我们北境考虑。” 小少年一愣,秀气的眉紧紧拧起:“碧落阁算什么东西,我只知道玄云峰。” “我阿姐去的玄云峰,才是苍衍第一宗最好的师门!” 宾客哈哈一笑,见他神色认真,便也不再打趣。 “好好好,你阿姐去的是最好的师门。” “但我得提醒小公子一句,莫要招惹碧落阁的弟子,碧落阁的传统是,一人受了委屈,人家师尊就要——” 他没说完,就被身侧的人打断:“老徐,老徐,你和人小孩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甚?” “别吓唬他了,要是惹他不高兴了,等下又要去找他爹哭。” 少年攥紧手,梗着脖子反驳:“我才不会哭!” “好好好,你不哭。” “老徐别在这站着,要入席了。” “我这不是给后生讲一讲往事吗?说到底,咱们北境如今灵气充沛,还要感谢当年那位碧落阁首徒......” “你看你,又说以前。” 说话的宾客慢慢远去,少年目送完两人,终是不满地回头,看向自家姐姐。 “姐姐,你别听他们的。” “没人比你更好。” 邵清芜失魂落魄地垂下眼,点点头,便扯开他的手,低声道:“我去寻我师兄。” 掌心空空,少年看着折身的邵清芜,眼底浮出几分不甘。 第154章 英雄救美 “映月,端木瑶传讯给你了吗?” 天光微暗,桑晚鬼鬼祟祟地穿梭在谷中。 她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女,见其神色淡然,不由道出心中的疑惑:“话说回来,你怎么忽然换了主意?” 先前师妹明明说,她一人来找端木瑶便好。 但从灵舟下来的那一瞬,她忽然道:“阿晚,我和你一起去。” 桑晚有些惊讶,但看到邬映月坚毅的目光,还是把心中的疑惑咽了下去。 “你一个人去,不太安全。” 邬映月说完,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紫灵玉。 玉牌清透柔亮,却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安不安全另说,我来药王谷之前,给我师尊传讯了,要是我栽在药王谷了,就让他找药王谷的麻烦。” 桑晚行过一片杉树林,落雪扑簌簌地落在她头上,她拍开头上的雪花,扭头看向邬映月。 “话说回来,我觉得你还蛮奇怪的。” 桑晚想起初见时,端木瑶和师妹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泛起几抹奇异。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很讨厌她呢。” “但是去秘境那次,你对她好像也挺照顾的。” 邬映月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不是那么坏。” “如果没有谢寻舟,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桑晚有些惊讶:“成为朋友?” “端木瑶嘴巴那么刻薄,你能和她做朋友?” 邬映月扯下令牌,看了眼上面渐近的光点,道:“你不觉得,她只有靠近谢寻舟的时候,才会变得糊涂吗?” 邬映月缓声说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热闹的锣鼓声。 桑晚眼尖,她闻声看去,瞥见前方出现一抹耀眼的大红。 “那是迎亲队伍?” 桑晚敛起笑容,神色凝重了几分。 “映月,要抢吗?” 那抹红色长队慢慢靠近,锣鼓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邬映月垂眸,看着令牌上没有动过的光点,缓缓摇了摇头:“她不在这。” “她不在这?怎么可能,那前面明明就是花轿——” “诶,映月,你去哪?” 桑晚话未说完,就看见旁边的少女拔出长剑,往空中一丢,然后拉住桑晚,利落地跳了上去。 “去端木瑶住的地方。” “那花轿里的人,不是她。” “她令牌上的气息一直停留在那,没有移动过。” 桑晚还没来得及捋清邬映月的话,就被拽到剑上。 风声猎猎。 凛冽的寒风刮得脸生疼,邬映月伸手,将桑晚拽到自己身后,随手从血戒中取出一条大氅,盖到桑晚身上。 “风大,躲好。”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桑晚难以反驳,她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些什么,可一看到少女严肃的脸,到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现在的映月,和刚进宗门的时候,好不一样。 那时的她青涩拘谨,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窘迫。 如今的她雷厉风行,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坦然自若。 她好像,长大了。 桑晚收回目光,没再说话。 北风呼啸而过,她听到身后的锣鼓声忽然顿住。 紧接着,稀稀拉拉的争吵声传来,桑晚回头,瞥见喜婆掀开帘子,捂嘴恸哭。 “接错了,接错了!” “这不是端木小姐!” 喜婆的声音越来越远,可桑晚的心,却瞬间悬了起来。 “映月,我们——” 桑晚刚开口,脚下的剑便快了起来。 风更大了。 前方,少女的长发被吹散了几分。 乌黑的发丝拂过桑晚的鼻尖,淡淡的香气拂过,少女含笑的声音兀然响起。 “阿晚,不要发呆。” “准备好你的鞭子。” 鞭子? 桑晚懵了一下,手摸到腰间的万灵鞭,一取出来,少女便拽住她的手,冲前面的高楼轻轻一甩—— 半开的小窗被灵气炸开,鞭子所及之处,两个妙龄少女被卷住腰身,甩到前方。 少女的剑越来越快,她手腕一转,脚下的剑降了一尺,将险些甩落的两人稳稳接住。 “小.....小姐,我们要掉——” 小丫鬟欲哭无泪的呼声传来,还没说完,便换成了喜极而泣的欢呼。 “小姐,我们没掉,我们没掉!” 桑晚看见那个小丫鬟欢喜地拽住绯裙少女。 而那个少女却张开双臂,泪水涟涟地朝邬映月扑来。 “邬映月,你怎么才来!” 从前娇纵的女声染上几分哭腔。 邬映月勾唇,单手接住她,往怀里带了带。 “是你没给我传讯,还好意思怪我了?” 第155章 你喜欢的人,是她吗? 端木瑶的脸红了红,小声道。 “不是我不传讯给你,是今早开始,我的令牌就被封了。” “被封了?” 桑晚看不惯两人黏黏糊糊的气氛,上前打掉邬映月的手,道:“咱们宗门的令牌,还能被封?” 端木瑶的脸上浮起几分热意,她清了清嗓,扭过头去:“昨夜还好好的,今早一看,就变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刚刚我还很着急,担心你们会找不到我,还好,你们来了。” 端木瑶记不清自己方才在想些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坐在梳妆镜前,紫鸢忧心忡忡地坐在她身侧,道:“小姐,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迎亲队伍都走出那么远了,那人再不来,我们恐怕就要被发现了。” “若是谷主发现花轿里的人不是你,回头再告诉夫人,那我们,要怎么办?” 紫鸢急得像是热锅里的蚂蚁,端木瑶故作镇定地劝她冷静,可心里同样在打鼓。 她会来吗? 她会看出自己不想出嫁的小心思,冒险救自己出去吗? 端木瑶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人,质疑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到最后才微妙地意识到,她真的冲动了。 要是她不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端木瑶不敢想,也不愿想。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她曾经恶语相向过的人身上。 以她们的交情,她怎么会期望人家冒着危险来救自己呢? 端木瑶的心情动荡不安,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宗门令牌,只有宗门弟子能够封印。” 桑晚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端木瑶抬眸,看着桑晚披着厚厚的大氅,双手环胸,站在她面前分析。 “如果说你昨夜还能传讯,今早却被封了令牌,那你不若想想,你最后接触过的人是谁?” “我是说,你有接触过咱们宗门的人吗?” 端木瑶一愣:“有是有.......” 但那个人,是邵清芜。 “谁?”桑晚敏锐地捕捉到她眸中的犹豫,她凑了过来,杏眼半眯,眸底流露出几分浅浅的危险。 端木瑶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她摇摇头,下意识想否认:“她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我和她从前关系不错,她再怎么样,也不会......” 端木瑶越说越没底气。 桑晚冷笑一声,一眼瞧出她的心里想法。 “她都可以睡你曾经喜欢过的人,怎么就不能封你的弟子令呢?” “她现在可不是没有灵力的时候了,再说了,你要嫁的人是她的养父,就算她再不愿意,人家养父只要一句话,她便不得不听从。” 桑晚说完,端木瑶的脸色白了白。 她垂下眸,眼底闪过几分黯然。 桑晚看着她那样,轻啧一声,道:“算了算了,不说了。” “你冷吗?” 桑晚见她穿着单薄的绯色衣裙,伸手想解开大氅。 可邬映月却快她一步,从血戒中掏出两件貂毛大氅,丢到端木瑶和小丫鬟身上。 “北镜寒冷,你们没有法衣加身,会很难熬。” 邬映月御剑之余,回头看了眼端木瑶身后一脸警惕的小丫鬟。 她勾唇笑了笑,道:“站好了,我要加速了。” 风越来越大。 小丫鬟没听清她的声音,小声道:“什么?” 还没等到少女的回答,小丫鬟忽然觉得脚下的剑重重一荡!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前面的端木瑶。 端木瑶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在。” “邬映月,你可以慢点吗?” 话音方落,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那,她们在那!” “来人,快来人啊,夫人要逃婚了!” 喜婆拎着红裙,跌跌撞撞地朝几人的方向跑来。 邬映月瞥了眼底下,难得吐槽:“脸皮真厚,还没嫁就喊夫人了。” “她们这样,前谷主夫人乐意吗?”桑晚跟着附和。 剑越来越快。 风雪呼啸,豆大的冰粒子拍在端木瑶和紫鸢脸上。 紫鸢躲在大氅下,紧紧的握住端木瑶的手,然后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您喜欢的人,就是这位吗?” 第156章 走水了 “你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端木瑶几乎是慌乱地捂住她的唇,昔日凌厉的漂亮眼眸里,此刻盈满了慌张、惶恐和浓浓的不可置信。 紫鸢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态。 她捂住唇,秀气圆润的杏眼上浮出几分歉意。 “对不起小姐,我……我……” 她就是一时糊涂了。 小姐看那位邬道友的眼神缱绻、信赖,又带着几分雏鸟般的依恋和小心翼翼。 甚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紫鸢感觉到小姐紧绷了几日的神经终于放松。 她甚至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如释重负。 欢喜、愉悦、歉疚。 这些情绪竟然能同时存在一人眼中。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紫鸢想说自己并非古板之人,也曾看过一些闲书和画本子,看瞧见自家小姐宛若惊弓之鸟的神态,她犹豫了一会,把话都咽了回去。 “奴婢的意思是,这位姑娘是不是您最喜欢最期待的朋友……” 端木瑶的紧张缓和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神情古怪地看了眼邬映月,连底下的追兵和喜婆都抛之脑后。 “算、算是吧。” 紫鸢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这次邬道友救了我们出去,等我们回了端木府,就……” 紫鸢原本想着回去好好感谢一番,可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端木家,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从小姐被夫人打包送出府的那一刻,她的小姐,就成了端木家的弃子。 紫鸢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张了张嘴,欲找补,可一抬眼,就看到昔日张扬漂亮的小姐眸光黯淡下来。 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嗓音宛若天上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又轻又冷又飘忽。 “我们已经回不去啦,紫鸢。” 紫鸢欲安慰她,可还没开口,那御剑的少女冷不丁笑出声。 “回不去就回不去,宗门又不是养不起你。” 是邬映月的声音。 紫鸢忍不住回头,去看说话的人。 只见她随意地瞥了眼被甩在后方的大红队伍,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盈满了笑意。 “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药王谷,我们不如干票大的再回去。” 冷冽的寒风吹在她脸上,她鬓边的头发悉数往后飘。 冰天雪地的银白里,她笑容晏晏,肌肤胜雪,唇角扬起的弧度,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温煦。 端木瑶也有点缓不过神。 她愣愣地看了她一会,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我们要怎么做?” 端木瑶凝望着她。 “这是个好问题。” 北风呼啸,少女轻轻打了个响指。 眨眼间,赤金色的炽翎剑带着她们越过药王谷的中境,来到热闹非凡的酒席处。 今日处处都是耀眼喜庆的大红。 端木瑶很难将这里和她的婚礼联系起来。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底下,旋即抬眸,再次看向少女。 “今日来的,都是药王谷的重要宾客,其中不乏高深莫测的修真大能,我们怎么——” 话还没说完,端木瑶看见御剑的少女轻轻挑了下眉。 紧接着,底下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倏然爆开一片惊惧的呼声。 “走水了!走水了!” “谷主的宫殿,烧起来了!” 第157章 他们是师兄妹,亲的。 “烧起来了?” 桑晚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几米外蹿起来的火光。 邬映月挑了下眉,眸光平静而坦然,仿佛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她御剑越过人群,将人带到空中的灵舟安置好,才收了剑,道:“这才只是开始。” 身侧,端木瑶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女。 甲板处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鹅绒雪,邬映月让小丫鬟进屋烤火,等锦帘落下,她才回过眸,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底下愈演愈甚的火势。 “药王谷的老谷主休了发妻,迎娶新妇,此等大事,云崖家怎么会不来参加?” “云崖家?”端木瑶披着大氅,有些怔愣地开口。 “我记得我阿娘先前跟我说过,此次药王谷之事瞒下了云崖家,她们绝对不会出来毁坏婚礼,为何现在......” 邬映月勾唇:“今日如此热闹,保不准会走漏风声。” “再者,云崖夫人近来过得可不算好,说不定,有人见不惯老谷主抛弃糟糠之妻,想替她罚一罚负心汉呢?” 北风凛冽,少女的声音如春日初融的冰水,清冽又带着一丝丝的甜意。 端木瑶眼底荡开一抹惊诧,她看着邬映月,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身侧荡开一圈淡淡的灵力波动。 她警惕地看过去。 只见天地皆白,周围的空间倏然扭转。 先前空荡荡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架篆刻着繁复符文的豪华灵舟,灵舟上方旌旗飘扬,一个大大的祝字绣在旗上。 旗下的流苏迎风招展,厚重繁复的锦帘下,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上的珍珠,紧接着,一位气质卓然的矜贵公子从灵舟中悠然走出。 “今日的药王谷,真是好生热闹。” 熟悉的清润嗓音隔空传来。 端木瑶目露惊诧。 桑晚眸色微闪,心想果然如此。 邬映月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师兄,你迟到了。” “迟到了吗?” 青年挑眉。 “我倒以为,我来的正是时候。” 祝鹤来嗓音温和,可落到旁人的耳中,又换了一种意味。 端木瑶深深地看着立在甲板上的清隽男子,只觉他和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人完全不一样。 倘若说半年前的他温润清朗,如天上高悬的皎洁明月,浑身上下寻不到半点危险的气息,那么此刻的他,便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水之渊。 看似平静,但只要靠近,便会万劫不复。 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会悄无声息地将人包裹,等你反应过来,早已失了呼吸。 “既然正是时候,是不是得下去贺礼了?” “道贺这种事,还是亲自去比较好。” 邬映月真挚的建议他。 青年挑眉,目光徐徐扫来:“那师妹不如陪我一同前去。” “来都来了,总不能隔岸观火。” 他温声说完,收回目光,便缓步下行。 空中本无物,可随着他的走动,先前的风雪竟凝在一起,化成了步步阶梯。 端木瑶心中浮出些许异样。 她扭过头,想让邬映月拒绝。 可后者不知怎的,竟粲然一笑,轻飘飘地道了句:“好啊。” 就这么答应了? 端木瑶眉头紧锁,忍不住提醒:“邬映月,他很危险。” 端木瑶的直觉素来很准。 此刻她光是看着祝鹤来便要不寒而栗,可邬映月竟然要同他一起走。 底下这么乱,万一出了什么事...... 端木瑶越想越心慌,她上前一步,想要扯住少女。 可还没碰到少女的衣角,就被旁边的桑晚一把拦住。 “端木瑶,你干嘛——” 桑晚的声音骤然压低,她微微用力,一把将端木瑶拽过来,俯身在她耳侧道:“他们是师兄妹,亲的。” 第158章 断舍离 “可祝鹤来不是紫剑峰的吗?” “映月都没有师兄,他们算哪一门的亲——” 端木瑶的话未说完,就被桑晚捂住了嘴。 她轻叹一声气,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现在你不懂,等以后你就知晓了。” “好了,外面风雪大,你跟我进去休息吧。” 桑晚瞥了眼乱哄哄的下方,拿起令牌给何芝芝和薛楚传了条消息,然后拽着端木瑶,踏进温暖的舱内。 灵舟内,炉子内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 空气中飘浮着甜丝丝的茶香和果香,四四方方的小桌前,一个局促不安的少女跪坐在软软的蒲团前,见两人进来,她赶紧起身,迎了上来。 “小姐,外面怎么样了?那些人是不是要追上我们了?” 小丫鬟梳着灵巧可爱的双垂髻,发髻上,两团水红色的绒花跟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她眉头紧蹙,平整的刘海下,一双水润的大眼盈满担忧。 “不用担心,他们发现不了你们的。” 桑晚看了眼抿唇不语的端木瑶,扭头对上小丫鬟的视线。 “灵舟外有我布下的阵法和结界,一般人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不用担心,只要他们强行闯入,便会被阵法反噬。” 桑晚伸了个懒腰,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安然躺下。 紫鸢看着她淡然自若的样子,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小姐,我们——”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少女,话未开口,就看到眼前神色恹恹的女子扬起脸,冲她勾了勾唇:“没事的,紫鸢,我们安全了。” “等映月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宗门吧。” 许是近日没睡好,端木瑶的声音盈满了疲惫,她抬手揉了揉紫鸢的头,随即卸下头上的珠钗,随手丢到一旁,坐到柔软的蒲团上。 “可是小姐,我们以后,不回去了吗......” 紫鸢跪坐下来,秀气的脸上盈满关切。 端木瑶双眸轻阖,微微点了点头。 “嗯,以后都不回去了。” 她说完,似是想起什么,伸手往腰间摸索一阵,掏出一块细腻的白玉。 “咔嚓。” 她手腕微微用力,白玉便应声而裂。 细腻的玉碎成两半,她将一半丢进火中,一半攥在掌心,捏成齑粉。 细白的流沙从她指缝钻过,她睁开眼,看着困了她二十余年的东西彻底消失,心中蓦然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端木家。 端木夫人给丈夫喂过药,刚准备歇下休息片刻,就听见门外木桌上,传来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啪嗒。” 有东西掉落在地。 她皱了下眉,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吩咐丫鬟去收拾。 丫鬟应声出门,刚弯下腰,就被地上的碎片吓出一身冷汗。 “夫......夫人,大事不好了。” 丫鬟慌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端木夫人不耐烦地坐起身,道:“又是怎么了?成日咋咋呼呼的。” 丫鬟拣起玉牌,攥进手中。 锐利的裂面划开了她的手,她顾不上流血的伤口,折身跑到室内。 “大小姐的命牌......碎了。” 端木夫人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命牌,碎了就碎了——” “等等,你说谁的命牌碎了?” 第159章 反噬 小丫鬟红着眼,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夫人的手背上,烫得她微微发颤。 她哭着将沾了血液的玉佩递给女人,抽抽噎噎道:“大小姐。” 端木夫人脸色发白,心中涌起阵阵惶恐。 端木家的命牌与拥有者的灵脉相连。 倘若玉牌碎裂,那玉牌的主人八成是遭了劫难。 难道阿瑶出什么事了吗? 她若是出事,那夫君的解药怎么办? 端木夫人捏着那块碎裂的玉牌,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夫人,小姐是不是遇到事了?” 小丫鬟自幼跟在端木瑶身边,此刻看见她命牌碎裂,心疼得几乎难以呼吸。 “别乱说!” 端木夫人心尖疼得直抽抽,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 “命牌碎裂,又不只有出事一个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是,是她碎了和命牌相连的那一条灵脉。” 端木夫人故作镇定的开口。 “可大小姐无缘无故,为何会断掉自己的灵脉?” “夫人,咱们要不传讯到药王谷问问到底——” 小丫鬟抽抽噎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个巴掌。 “问问问,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要越过我这个主人?” “你家大小姐已经嫁了,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我端木家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出嫁女传讯吗?这要把我们端木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端木夫人忿忿不平的说完,甩袖推开丫鬟,往外走去。 可还没迈出门槛,就被一道慌张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母亲,母亲!” “不好了,不好了!” “药王谷出事了,那边说,有人跑到药王谷,把大姐姐带走了!” 带着颤音的稚嫩声音响起。 端木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哭着扑到自己怀里。 “姐姐跑了,那爹爹的药怎么办?” “娘,爹爹是不是醒不来了?要是爹爹不在,我们以后怎么办?” 端木夫人浑身僵直。 她在脑海中复述了一遍儿子方才说过的那番话,苍白干燥的唇颤了颤:“你大姐姐跑了?” “你大姐姐说好会嫁给谷主,她怎么可能会突然跑了?” 怀中,小男孩哭得涕泗横流,他抽抽噎噎的抬起头,轻轻吸了吸泛红的鼻子。 “我听人说,谢家的寻舟哥哥,这次也去药王谷了。” “肯定是姐姐看到了寻舟哥哥,突然变了主意,不想嫁了。” “母亲,你快想想办法。” “我们,我们现在就启程去药王谷,我们去找到姐姐,把她送回去,只要送回去了,老谷主就不会生气,咱们爹爹也还能救回来。” 端木夫人抱着怀中的孩子,怔怔地看着幽暗的天色,良久才反应过来,麻木又绝望地点了点头。 -- “阿嚏,阿嚏!” 药王谷上方,灵舟内,脸色苍白的端木瑶,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 刚合眼的桑晚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激灵,她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去看端木瑶。 “不是有炉子吗?你怎么还是着凉了?” 桑晚瞥了眼蹲在蒲团边上,宛若霜打茄子般的端木瑶,起身看了眼炉子。 “火没灭啊,你怎么——” 桑晚伸手要探她的额头,一看她煞白的脸,瞬间没了声音。 “端木瑶,你怎么回事?” “我就眯了这么一会,你别给我死在这了啊!” 桑晚察觉到不对劲,拿起令牌就给邬映月传讯。 “映月,你们底下的事情忙完了吗?忙完了的话快回来,我感觉端木瑶出问题了。” 桑晚飞快说完,将令牌往腰间一塞,弯腰去扶端木瑶。 可手还没碰到她衣角,她就仰起头,有气无力地勾起唇,冲桑晚微微一笑:“我,我没事,你不要麻烦映月。” “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没力噗——” 端木瑶话说到一半,喉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雾。 刚弯腰被喷了一身铁锈味的桑晚:“......” 她揩去发上的血珠,冷着脸摸出一枚止血养气丹,塞到她嘴里。 “你先吃点东西补补。” “别死船上了。” 第160章 不要回家 “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端木瑶靠在桑晚怀中,抬手揩去唇角的血,将喉间的腥甜轻轻咽了下去。 “谢谢你的灵丹,不用喊映月回来。” “我只是自废了一条灵脉,不用惊扰她。” 端木瑶神色平静,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桑晚听着她的话,不由抽了抽嘴角:“不过是废了一条灵脉......端木瑶,你胆子怎么那么大?” 桑晚像是气笑了,她哼了一声,挽着她走到软榻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到毛绒绒的毯子里。 “先睡一觉吧,倘若只是自废灵脉,那刚刚给你喂的丹药应该有用。” “你现在要做的事,安心静养,这样就算映月和闻人师姐回来再晚,你也有的救。” 桑晚恶声恶气的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环视一周,秀气漂亮的眉轻轻一挑:“对了,你的小丫鬟呢?” “我怎么没看见她?” 端木瑶气息虚弱:“她去外面了。” 去外面? 桑晚眉心微蹙,起身想出去看,还未走到锦帘边,一个挽着双垂髻的少女便挑开帘子,兴高采烈地捧着个小雪人进来。 “小姐,您不要不开心了。” “您看,奴婢给您带什么来了?” “您刚来药王谷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从未堆过雪人吗?” 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紫鸢撞见桑晚,先是一愣,随即飞快低头,看向室内。 只见坐皱的蒲团已经恢复平整,先前盖在端木瑶身上的大氅滑落在地,解开的丝带沾了几滴暗红的血液。 紫鸢心中咯噔一跳,垂眸一看,被地毯上蒙上的一层血雾惊得说不出话。 “桑道友,我家小姐......”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雪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落了一地的碎白。 “小姐,您怎么了!” 紫鸢飞扑上前,红肿的圆眼中涌出一汪晶莹的眼泪。 桑晚叹息一声,道:“她应该是自断灵脉后,体内灵气逆行,遭了反噬,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你在此处守着她,我到外面看看。” 桑晚说完,放下锦帘,将主仆二人留在室内。 灵舟外,鹅绒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下个不停。 桑晚走到灵舟旁,垂眸看着底下涌出来的滚滚黑烟,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映月那边如何了。 她瞥了眼没有亮光的玉牌,脑海中闪过重重画面,最后只凝成一句轻轻的叹息。 很难想象,几个月前,端木瑶还和她们针锋相对。 那时的她嚣张跋扈,明媚鲜妍,脑子里成日只有缠着谢寻舟一件事。 几个月后,谢寻舟与她退了婚,为了家族,她不得不牺牲自己,远嫁药王谷。 比起那时的恣肆潇洒,现在的端木瑶,像是一只被逼无奈、断尾求生的壁虎。 是不是在家族大义面前,大家都该牺牲自己? 桑晚不敢细想。 来苍衍宗多年,她为了逃避,几乎从未回过家。 但尽管如此,她也知晓,多年后的她,也要面临和端木瑶同样的局面。 或许是为了家族联姻,或许是为了家族奉献出自己的修为和净化力。 那个时候的自己,会答应吗? 桑晚无法料到自己的结局。 北风呼啸,桑晚站在甲板处,看着底下纷纷乱乱的人群,思绪莫名有些怅惘。 忽然,一阵细微的震动从腰间传来,她低头一看,瞧见亮起的令牌。 微妙的欢喜漫上心头,桑晚拿起令牌一看,邬映月的回复传了过来。 “阿晚,短时间内,我们应该回不来。” “你照顾好她们,记住,别踏出灵舟半步。” 桑晚一愣,赶紧回复:“是有人受伤吗?” “要紧吗?你给我具体的位置,我也过来帮忙。” 邬映月的消息弹得很快:“不用。” “没人受伤,只是牵扯出来了一些东西。” “是关于闻人家的。” 闻人家? 桑晚莫名想起当年闻人家的惨案。 闻人家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桑晚心中掠过一丝紧张,她不敢耽误邬映月,简单回了句好,便准备收起令牌。 然而,令牌亮光熄灭的前一瞬,桑晚看到一道赤金色的灵力浮起。 她皱了皱眉,轻轻一点—— 是师尊的实时传讯。 “桑晚,你在哪?” “你家中来信,说你祖父突发疾病,让你赶紧回一趟南洲。” 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桑晚握着令牌,忽觉浑身发凉。 “对了,你母亲好像给你传了一份金蝶,你记得查收。” “记住,莫要耽搁,早些回去。” 桑晚的师尊急匆匆地说完,便单方面地结束了这通传讯。 桑晚捏着令牌,愣了许久,等回过头,便瞧见一只金色的信蝶落在自己的肩头。 她抿了抿唇,抬手捏住金蝶的薄翅。 下一瞬,金蝶散开,淡淡的光点围在她身边,一道带着哭腔的沙哑女声自耳边响起。 “阿晚,不要回家。” “记住,不管发生何事,千万千万不要回来。” 第161章 指引 药王谷,密室。 重重热浪将人包围,邬映月攥着闻人夏云的手,将其带出危险区域。 【映月,药王谷的秘密就藏在密室终点哦,你们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 浓郁的黑烟从四面八方涌来,邬映月捏了道水盾,将浓烟隔绝在外。 她足尖一点,带着闻人夏云轻巧越过三重障碍,才有空来回复脑海中不断浮动的金色文字。 “药王谷的秘密,就是闻人家遗失的祖传丹方吗?” 她在脑海中轻声询问,后者轻轻散开,重组成几行小字。 【抱歉,我不能透露哦。】 【不过,它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邬映月眉头轻皱:“什么叫不会让我失望?” 【当然是因为,那里也有与你有关的东西。】 【邬映月,其实从接触你的那天开始,我就希望你能来北境,毕竟这里保留了很多你从前的记忆和能量。】 “能量?” 邬映月脚步站定,清澈的眼眸中浮出淡淡的疑惑。 【抱歉,说漏嘴了。】 【我的力量已经耗尽,除非你愿意给我分一点点归虚之力做补给,不然,我不会再为你指引方向了喔。】 金灿灿的小字间流淌着几分威胁,邬映月看着跳动的光点,水润的眼眸中泛起些许笑意。 “那你不若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把力量渡给你。” 【很简单,我就在你的识海里,你只要稍微花一点点心思就能找到我,只要给我输入一点力量,我就能满血复活啦~】 金色小字飞快闪过,邬映月看着它变淡了的色彩,轻轻挑了下眉。 她没有说话,只是按照金色小字的指示,在识海中寻找一番。 淡淡的水波扑在观景台,邬映月意识微动,看见一团缩在岸边的金色光点。 那光点跳跃不停,见邬映月发现自己,更是高兴地在原地蹦了两圈。 好活跃的东西。 邬映月很难将它和自己在溯光镜中看到的石头联合起来。 她叹息一声,指尖微弹,往金色光点中注入一小抹灵力,很快,识海中黯淡下去的小字,再度恢复光彩。 【其实下界所有事件的大体走向,都是我书写的喔~】 【甚至,很多你师尊无法记住的东西,我全部都记得。】 界石得到力量补充,变得更加欢快活泼。 邬映月看着小字后不断加载的省略号,淡淡提醒道:“说重点。” “不然,我随时可以绞杀你。” 界石吃瘪,灵光一闪,换了一行小字。 【再过一百二十重机关,便可抵达深处,不过,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迅速通关。】 【你猜,那个方法是什么?】 界石心中洋洋自得。 它无比期待少女满怀崇拜的看着自己,问他方法是什么。 可还没高兴两秒,它忽然感觉身边杀气重重。 淡淡的威胁感从周围的识海中涌来,界石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赶紧道出答案。 【你们身后五米,有个邵清芜。】 【她是药王谷谷主的养女,也有进出密室深处的权限。】 【只要抓住她,取一滴心头血,便能打开密室的快速通道。】 邬映月:“......” 邵清芜,一直在她们身后吗? 她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向水盾外的浓烟之处。 【她很狡猾的,看见你们进来,早早地穿上了防火防烟的隐身衣。】 界石幸灾乐祸地说着,仿佛在看什么天大的热闹。 邬映月瞥了一眼浓烟底部晃动的光影,眸光冷了下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喔。】 界石顿了顿,很快敲出一行字。 【邬映月,你不会是不忍心吧?】 邬映月瞪了眼识海中的小不点,没有说话。 【啧啧,我就知道。】 【当时刻画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我想给你塑造的形象是恶毒苦情小配角,结果你的性格完全不受剧情控制。】 【反观邵清芜,我给她无尽的宠爱,不错的家世,本想着她这样就能至纯至善,谁料她也越长越歪,那些年里,她对你若有若无的针对从不是错觉,而且你知道吗......】 【你前世的死亡,也是她一手策划的喔。】 邬映月看着那一行接一行的小字,悄然凛了眉眼。 【怎么,不信我?】 看见她的反应,界石心底有点不太服气。 邬映月没说话。 早在半个时辰前,她可能不会信它。 可经过它一路的指引,邬映月知道,它确实不会对自己说假话。 【要我说,你就是太仁慈,诶,等等——】 【你就这么水灵灵的把她抓过来了?】 第162章 要挟 “怎么,不行吗?” 邬映月在心底淡淡地反驳一句,手指微动,白皙的指尖挑开少女额前盖着的宽大帽檐,不冷不热的目光落在少女被烟灰熏得脏污的脸上。 身侧,闻人夏云也被少女的举动惊得吓了一跳。 她刚刚没眼花吧? 她好像看见师妹忽然回头,一个闪身,就从浓烟滚滚的水盾外拽出来个女孩。 而且,这女孩好像还有点眼熟? 闻人夏云看着邬映月扯开那人身上的外袍。 只见淡淡的水光掠过,一截粉白的袍角出现在眼前,闻人夏云看着粉白裙裾上绣得栩栩如生的桃花,不禁抬眸,看向狼狈的少女。 熟悉漂亮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察觉到她的目光时,少女咬着唇,小鹿般澄澈的眼眸中涌出无限的惶恐。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们的。” “刚刚火势太大,人又多,我无处可躲,惊慌失措下,就跑到密室来了。” “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就遇上了你们。” 狭窄的小道上,柔亮的夜明珠挂在石壁上。 淡青色的光芒落在邵清芜苍白的脸上,为她柔和精巧的五官蒙上一层病态的美感。 邬映月垂眸盯了她一会,素手摸上腰间的匕首,指尖微微用力,“哗啦”一声,冷银色的刀刃从刀鞘中脱落下来。 淡淡的冷意混合着杀气弥漫在周围,邵清芜嗅着空气中不平常的气氛,不觉打了个哆嗦。 “我......我真的没骗你。” “那个,我还有事,你们慢慢找,我先走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邵清芜咬了咬唇,细瘦的手忍不住摸向那只装了一沓传送符的芥子囊 。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不快点跑,就会被邬映月抓住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头血能抵达密室终点,那会不会—— 邵清芜脊背一凉,下意识捂住胸口。 “邵师姐很着急吗?” 少女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邵清芜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她扯住领口,拎了回去。 好可怕,她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 明明看起来很纤细。 邵清芜眼神乱瞟,目光不禁落在了邬映月的小臂。 如今已是数九寒冬,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法衣。 借着微弱的光,邵清芜能看到少女衣衫下微微绷紧的流畅线条。 是因为她经常握剑吗? 邵清芜忍不住想起那把赤金色的长剑。 如果是她,她一定会觉得重死了,且那剑太宽太厚,用起来没有软剑轻便美观。 想到这里,邵清芜又忍不住感慨命运的不公。 明明当初她是整个宗门都看不上眼的五灵根,如今的修为竟然越过了自己。 想当初,她也是同期中最优秀的弟子。 那时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每逢打擂台,路过的师兄师姐准会对她说:“清芜,这一届新弟子的魁首,肯定又是你啦。” “等你守完擂台,记得请我们吃饭喔。” 邵清芜回想着从前,莫名有些恍惚。 那样的日子已经离她很远了。 自从她摔进谷中,修为封闭,再回来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思及此,邵清芜心中既哀惋又嫉恨。 她不知道师尊为何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一个和她那么像的女孩子,更不懂师兄明明义正言辞地把她赶出了师门,却还对她频频关注。 还有她,她明明可以安静的修炼,为何每次都要出风头? 邵清芜本不想恨她。 可她看着昔日慈爱的师尊,和对她极好的师兄们都看向她时,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她安静一点,好好的在宗门做一个透明人,她或许不会那么讨厌她。 又或者说,她可能会和她做朋友。 可是......她也不需要自己这个朋友。 她才进宗门几个月,身边就有了许多簇拥她爱护她的人。 这些来自同性的善意和关爱,她好像从未体会过。 短短一瞬间,邵清芜想了很多很多。 邬映月看见她的目光从幽怨复杂变成忿忿不平,再从忿忿不平化为一股自怜自惜的悲叹,然后又辗转凝成对她的嫉恨厌恶,最后回归平静,恢复了往日的空蒙。 邬映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久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终于忍不住抬手,曲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要自怨自艾了。” “你现在最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无痛取心头血的方法。” 邵清芜雾蒙蒙的眼神一下变得清明,她捂住泛着迟钝痛意的眉心,茫然又紧张的皱起了眉。 “什么心头血?谁的心头血?” 邬映月眉头紧锁,一脸莫名:“谁的?”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当然是你的。” 邵清芜瞳孔一震,微白的唇颤了颤,半晌答不上来。 闻人夏云见她没说话,不由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一脸温和地递到她眼前。 “如果你自己害怕的话,我也可以代劳。” 她看了看邵清芜,又侧过眸,扫了眼邬映月。 “如果没猜错的话,邵道友的心头血,应该就是穿过这片机关的秘钥吧?” “我不像师妹那么温柔,如果你再不回答,我真的要直接取了。” 闻人夏云皮笑肉不笑。 邬映月垂眸,饶有兴致地看向邵清芜。 邵清芜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其实,我的也不一定有用。” “我前段时间,中了热毒,师尊给我喂了碧玉清心丹,我的血,可能和最初的不一样了。” 邬映月挑了下眉,见她不想动,索性直接接过那枚银针。 冷色的光芒从眼前闪过,邵清芜看着邬映月细白修长的手,曾经受过伤的肌肤,再次隐隐作痛。 不能再沉默了。 这个是真的会动手。 邵清芜咬了咬牙,心中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勇气,抬手捂住邬映月的手,将那银针推远了几分。 “其实我有我爹的心头血!” “不要取我的,我真的怕疼。” 邬映月只感觉一只凉凉的手攥住她的指尖,下一秒,一颗豆大的温热眼泪用力砸到她的手背—— 她哭了。 好像还是吓哭的。 第163章 要挟2 “针还没扎进去,怎么就哭了?” 邬映月不悦的皱起眉。 邵清芜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耐,吸了吸鼻子,抬袖把涌出来的泪花胡乱擦干。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邬映月没理会,只摊开手,道:“心头血给我。” 邵清芜一愣,显然有些惊讶。 “你不问我是怎么得来的吗?” 邬映月挑眉:“问那个东西有用?” “废话少说,再不拿出来,我就取你的心头血。” 外面的火光混合着浓烟,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水盾的边缘。 邬映月看着水盾三尺的厚度,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 这里的水盾,应该能撑一炷香的时间。 刚刚她让师兄过去拖住老谷主,不知道这一炷香的时间,够不够他逼问出她们想要的东西。 邬映月陷入沉思。 邵清芜看着她冷然的面容,肩膀控制不住的哆嗦一下。 她生怕邬映月会伤害自己,赶紧摘下脖子上装满血液的透明小瓶,眼巴巴的递给她。 “这个,就是我爹爹的心头血。” “这是两个时辰前取的,应该不会失效。” 邵清芜飞快说完,随即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 吊坠入手,冰凉的触感拉回了邬映月的思绪。 她瞥了眼小心翼翼的少女,指尖摩挲了一下吊坠上方的细小瓶口,指尖一敲,瓶口应声而碎。 鲜红的血液在透明的晶石中流淌,邬映月转手,将血液倒进石墙上的小格子。 【惊呆,我都没告诉你,你就知道是在这?】 界石在她脑子里感慨。 【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才是天之骄女呢?早知如此,我就把你写成主角,这样,你就不必过得这么坎坷了。】 【诶,邬映月,你就没有想过——】 眼看着界石就要在她识海中洋洋洒洒写一堆,邬映月眉目冷厉,打断它的话。 “小点声行吗?” “再吵我,我就把你剥离出去。” 少女的心声透着浓浓的威胁,唬得界石瞬间不敢吱声。 脑子里回归安静,邬映月的目光落在那处凹陷的小宫格。 只见鲜红的血液被充满缝隙的石墙不断吸收,紧接着,一丝丝细微的红光从缝隙中钻出。 红光渐渐凝聚,在三人面前铺成一片软稠般的薄雾。 下一瞬,薄雾扭转,拧出一道模糊的传送门轮廓。 “这样,就可以走了。” 邵清芜小声提醒。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少女,本以为后者会直接踏进传送门,却不料她反手一拽,竟拎住了自己的领子。 “噗通!” 一切发生得太快,邵清芜来不及反应,就被丢进了传送门中。 甚至,她还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周围煞气涌动,凌厉的风刃从她发梢擦过,削下一截细碎的发丝。 邵清芜吓得手脚冰凉,她扶着墙,刚想站起来,就感觉一道风刃从通道深处涌出,朝着她的正脸飞来。 好......好可怕。 她不会要毁容了吧? 邵清芜的眼泪又要涌了出来。 她悲痛欲绝的捂住脸,等待着惨痛的降临。 可四周寂寂无声,她等了很久,都没感受到那股预料中的疼痛。 不止如此。 风好像也停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 是邬映月进来了吗? 邵清芜怯怯的想着,捂住眼睛的细瘦手指,悄悄挪开了半寸。 细微的光芒从墙边折射而下,邵清芜仰起脸,看见一截赤金色的剑身,挡在了她的身前。 锋利的风刃砸在剑身上,被剑身吸收殆尽。 邵清芜看着金属上倒映出的惊恐面容,愕然地眨了眨眼。 “怎么,以为我们走了?” 邵清芜想点头,又想起后面的路已经被火势堵住,只能轻轻地摇摇头。 “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给你布了什么任务,能让你豁出性命跟踪我。” “但你应该懂一个道理,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我们走不出这里,我也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邬映月单手捏诀,顷刻间,一道水绿色的花朵印记从她指尖溢出。 邵清芜看着那朵绿色小花轻飘飘的飞向深处,不一会,煞气涌动的通道忽然变得光明坦荡。 那股让人难受的红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淡青色。 邵清芜动了动唇,想问些什么,还未出声,就被邬映月拽了起来。 “你,带路。” 邵清芜一脸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她:“为什么是我?” “你都知道我跟踪你是有目的的,为什么还——” 邬映月挑眉:“没关系啊,如果我要死了,我就把你拉过来,给我当垫背的。” 邵清芜:“你!” 邬映月单手收剑,笑容明媚:“怎么,你想害我,还不让我威胁你?” 邵清芜:“......” 她回想起进密室前父亲的传音,忽然觉得后悔莫及。 她当时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把这两个人活捉回去。 不对,她记得,她好像带了毒...... 邵清芜心中屈辱,不由动了歪心思。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锦囊,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旁边的闻人夏云钳住双手,捏住下巴,塞了一把黑糊糊的丹药。 第164章 你不累吗 丹药入口即化,浓郁的苦涩在舌尖绽开,邵清芜心道不好,抬手挣扎时,那股浓郁的苦味已经一路涌到胃里。 “唔唔唔——你喂我吃了什么?!” 邵清芜挣开闻人夏云的手,心中涌出无限的恐慌。 闻人夏云淡然收手,她将小白瓶塞回袖口,温柔的眉眼间浮出淡淡的笑意。 “别担心,毒而已。” 虽说她不知道会不会判断失误,但以她对邵清芜的了解来说,就算自己不动手,邵清芜也会悄悄给映月使绊子。 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好了,时间不多了,往前走吧。” 邬映月打断两人的交流,将邵清芜拎到前面,示意她往前走。 邵清芜欲哭无泪,她咬牙瞪了眼闻人夏云,又扭过头,怯怯地看了邬映月一眼。 好吧。 她没有看自己。 “我走前面可以,但是到终点的时候,你们必须给我解药。” 邵清芜试图讨价还价。 闻人夏云点点头:“可以。” 邵清芜深吸一口气,这才愿意往前走。 狭窄的通道内,静谧无声。 邵清芜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小心。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看看邬映月,看她是否有所动作。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到终点,邬映月仍然没什么反应。 邵清芜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片死寂:“映月师妹,我想问一下。” “你为什么会忽然来药王谷啊?” 邬映月这一趟来得属实蹊跷。 邵清芜原本不放在心上,可接到父亲的消息后,她才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受人之邀,来参加婚礼。” 邬映月出乎意料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邵清芜心中一震:“受谁之邀?端木瑶?” 邬映月反问:“不然呢?” “可是我记得,你们以前有过过节。” 邬映月勾唇:“你没记错。”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你和谢寻舟吵起来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当时还为你说过话。” “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吗?” 一连串的反问震得邵清芜头皮发麻,她脊背一僵,脸上的笑容有些惨淡。 “以前是不错,只是后来有点误会。” “不过我也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会成为我父亲的新婚妻子。” “说实话,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会答应嫁给我父亲,就算是为了家族,也不能付出到这种地步。” “她来药王谷之后,我劝了她好久,但她听不进我的话,非要一意孤行。” “阿瑶她从小被家里惯坏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突发火灾。” 邵清芜说着说着,不觉又陷进了自己纯洁善良的滤镜里。 邬映月看着她自说自话的沉浸模样,叹息一声,果决的打断了她。 “你若是真像你说的那般好心,为何还要封印了她的弟子令牌?” 直白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刃,将邵清芜从自己编织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她脸色一白,唇边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师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邬映月挑眉:“听不懂吗?那我要不要说明白点。” “为了讨好云崖夫人,你从端木瑶踏进北境的那一刻,便频繁踏入她的住所,想让她放弃这段婚姻。” “然后你打着为她着想的名义,让她放松警惕,最后趁其不备,封印了她的令牌,不让她与外界交流,这样,你便完成了你父亲交代给你的任务。” “她联系不到外界,只能听天由命,而你,两头讨好,事了拂衣去,半点不沾身,如此,还能落得个周全懂事的名声。” 邵清芜的心颤了颤。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否认,可邬映月全然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你其实也不想让她逃婚,对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 邵清芜抬眸看她,脸色愈发难看。 “因为你想让谢寻舟的目光,只放到你一人身上。” “只要端木瑶嫁人了,谢寻舟不会再愧疚,更不会再自责,从此他的眼中只有你,而端木瑶彻底没了威胁。” 直白的话撕碎了邵清芜经营许久的伪装,她攥紧手,几乎是恼羞成怒。 “你胡说什么!” 邬映月扬唇:“就像你现在,你跟踪我,也不全是因为你父亲给你下了命令。” “而是,你害怕我接近他们。” “谢寻舟,尉迟修,还有你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邵清芜心头猛地一跳,眼底流露出几分慌张,像是被戳中。 “可是邵清芜,你这样不累吗?” 邵清芜一愣。 她这话是何意? 她不应该再嘲讽自己几句吗? “你苦心经营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自己。 邵清芜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无能为力。 像她这样顺风顺水的人,怎么会懂得自己的苦心? 她从小寄人篱下,从懂事的那天起,没有一刻不在讨好他人。 母亲曾说,她只有乖巧懂事,父亲才会心疼她,给她资源,给她想要的一切。 后来她被托付给师尊,母亲告诉她,你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多结交世家之子。 那些人拥有修真界最顶级的财富和资源,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便能让无数人抢破脑袋。 进宗门前,母亲每天都会修书,让她趁着年纪小,多多讨好师尊和师兄,只要他们高兴了,他们便会保护她,爱护她。 她让她放弃苦修的心思,多借助他人的力量。 她亦让她小心身边的女子,因为那些人随时会成为和她争夺资源的敌人。 从前邵清芜受尽偏爱,不解其意,直到邬映月出现,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话不无道理。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邵清芜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没有邬映月就好了。 可如今,她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话。 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邵清芜在心底轻嗤一声,无辜漂亮的圆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轻蔑。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苦,当然不懂我。” “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预料之中的答案。 不过,这比邬映月想象中的好一点。 她不再是用那种讨好的神态,而是完全的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邵清芜,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你有机会成为那个被讨好的人?” 被讨好的人。 邵清芜不解的看向她。 她在开什么玩笑吗? “药王谷,你不想要吗?” 第165章 别来无恙 “别胡说八道了,我怎么可能......” 她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否认。 只见对面的少女忽的一笑,道:“骗你的。” “你有做剑尊的师父,还有几个出身世家的师兄,哪还看的上药王谷?” 少女风轻云淡的说完,含笑的眼眸无意瞥了她一眼。 邵清芜如芒在背,她张了张嘴,可还没说话,少女便慢悠悠的越过了她。。 “密室终点,到了。” “辛苦你领路。” 她柔软纤细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刹那间,邵清芜感觉有股电流从肩膀上闪过。 她哆嗦一下,想跟上去,却忽然发现—— 迈不开腿了。 邵清芜满脸惊愕的看着少女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刚刚说的,难道真的是骗自己的吗? 邵清芜回想起心中刚刚浮起的那抹异动,心中莫名蹦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 药王谷,回春殿。 正厅内,喜烛高烧,大红色的囍字贴在朱漆的圆柱上,刺眼的红纱垂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一个头发花白,年逾古稀的老者坐在高座上,他双眸紧闭,苍老的容颜上浮出几分无奈。 “这几个小丫头,来者不善啊。” “谷主,您真的放心小姐一个人前去吗?我看那两个小姑娘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她一人跟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谷主,要不我这边再派几个暗卫过去......” 老者身侧,一个黑衣男人弯着腰,神色担忧地劝说着。 可话未说完,老者便抬手,打断他的话。 “不用。” “我听清芜说,其中一个女孩子,曾经也算她的同门师妹。” “清芜一人过去,定然会让她放松警惕,只要她稍加引诱哄骗,那两个小丫头定会上钩,你啊,莫要看轻了清芜,她虽是个女儿家,但得人心这方面,她做的比谁都好。” “你看这次,尉迟家和谢家的嫡公子都跟过来了。” 老者神态放松,显然没将密室的那两人放在眼底。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对了,端木家的那孩子,送过来了吗?” “按照时间,现在应该到外面了吧。” 老者屈指,敲了敲鎏金椅的扶手,苍老的脸上,盈满了期待。 虽说今日出了点岔子,外面起了火灾。 但火势再大,也烧不到这回春殿。 相反,他还觉得这样更添兴致。 外面兵荒马乱,一片尖叫,喧闹的人声仿佛都在为他今日的喜宴喝彩。 “谷主,我正要和您说此事,刚刚迎亲那边传讯说,那边发生了一点意外,端木小姐她——” 侍卫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一股危险的气息悄悄席卷而来,侍卫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握住腰间的长刀,可尚未拔出,就被一股惊天骇浪的威压震倒! “哐当!” 刀鞘掉落在地,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一股浓烈的杀气迎面而来,下一秒,一道清越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殿前。 “老谷主,别来无恙。” “一别数年,您还是这么的......老当益壮啊。” 少年郎清润的嗓音传入殿中,隐隐还带出几道回神。 老谷主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下,连坐姿都跟着紧绷起来。 他睁开眼,等看清了来人,搭在椅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 第166章 涂长生 “怎么,谷主不欢迎我吗?” 临近黄昏,少年的面容一半隐于幽暗。 他身后,大雪纷飞,一片晶莹的六角雪花落在他的大氅上,为他温润的眉眼添了几分寒意。 三人的距离明明不近,可老谷主光是看着他,心尖便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没有不欢迎。” “只是,我似乎没有邀请妖皇陛下。” 少年抬眸,清隽温雅的脸上浮出几分笑意。 “没有邀请吗?” 他掸去衣衫上的雪花,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张鎏金色的请柬,冲他扬了扬。 “莫不是我看错了?” “今日药王谷谷主邵赟大婚,迎娶的新妇是端木家的大小姐。” “我应该没走错吧?” 他温声说完,抬脚踏进回春殿,自顾自地解开大氅,丢给邵赟身边的侍卫。 “抱歉,不知怎么称呼你。” “我有些事情要与你们谷主谈,劳烦你回避一下。” 带着霜雪气息的大氅落到怀中,侍卫懵了一瞬,扭过头,下意识看向邵赟。 只见邵赟眉头紧锁,脸色黑沉,早已不复先前的淡然自若。 “谷主,我......” 邵赟抬手,冷声道:“你先下去,有事我会传唤你。” 侍卫犹豫一会。 他回头看了看那陌生的少年,伸手将大氅挂到屏风后,冲两人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外面,大雪纷飞。 路过少年时,他忽然瞥见他腰间垂下的令牌。 那令牌通体亮银,中间用蓝玉勾了一圈简约漂亮的蓝楹花。 蓝楹花中间,刻着一个隽永的大字—— 祝。 他是祝家的长公子吗? 祝家不是和药王谷有过合作吗?为何谷主还如此惧怕他? 而且,谷主为何会喊他妖皇陛下? 一连串的疑问阻碍了侍卫离开的脚步。 他顿在原地,刚想留下来再观望,一阵浓厚的威压忽然从背后袭来。 先前被压迫的恐惧感再度漫上心头,侍卫心中的害怕战胜了好奇,他哆嗦一下,收回目光,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偌大的回春殿,一下只剩两人。 “这是我给祝家的请柬,怎会在你手里?” 老谷主神色不悦,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如鹰般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毒。 “当然是因为我是祝家人。” “怎么,来的不是我父亲,你很失望?” 他唇角勾起,悠悠坐到左侧的红木椅上。 “我邀请的是祝家家主,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等等——” “祝玉泉是你父亲?” 老谷主瞳孔一震,眼底浮出一股浓浓的讶异。 祝鹤来微微颔首:“您猜的没错。” “他如今身患重病,已经没有精力再参加这些喜事,所以,作为祝家的长子,祝某理应代劳。” 老谷主闻言,脑海中紧绷的弦险些崩断。 “你——” “见不到我父亲,老谷主如此失望吗?” 祝鹤来缓声说完,温润的褐色眼眸中,淌过一抹清浅的流光。 “那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您可要准备好再听。” 老谷主冷笑道:“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虚伪。” 祝鹤来垂下眼眸,鸦羽的长睫颤了颤,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 “我想问问谷主,多年前我师兄仙陨时掉落的剑骨,被你藏到何处了?” “我说的是,苍衍宗碧落阁,却檀的大弟子。” “涂长生。” 老谷主浑身一僵,眼神瞬间慌乱。 “涂.....涂长生?他又没陨落在我药王谷,我怎么会知道?” “再者,当年他陨落时,为他收敛尸骨的是东南的闻人家,和我药王谷又有何关系?” 第167章 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邵谷主慌什么?” 少年郎的手搭在木椅上,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扶手上敲了敲。 微微的闷响在偌大的殿堂中回响。 邵赟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复杂。 时隔多年,他还是从前那般少年模样。 只是相对于初见,他的五官比从前更加清朗,肩膀开阔,腰背挺拔,坐姿坦然而矜贵,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少一分太青涩,多一分太老成。 若不是见识过他的危险,邵赟都要被他这副无害白月光的皮相骗了去。 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邵赟冷汗涔涔,心道早知如此,他便不请祝家了。 但人都来了,他还能将他赶走不成? “我没慌,我只是觉得您没来由的审问,让我觉得很不安。” “妖皇陛下,您既然已经离开了苍衍宗,为何还要管从前的事?若我没记错,当初便是却檀仙尊将您赶走了,您——” 浓浓的威压在室内铺开,邵赟心慌得不行,他擦了把额前的汗珠,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语气。 他怎能如此蛮横的反驳他? 要知眼前之人多年前便已突破了炼虚之境,他若是真计较起来...... 邵赟沉默一会,不敢再想后果。 只是想到药王谷如今在青川的地位,他凝了凝神,心定下几分。 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吧...... “谁说我离开苍衍了?” 他笑了笑:“邵谷主如今真是老糊涂了,看来这些年,你确实没有再用禁法。” 提及往事,邵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干燥的唇颤了颤,刚要解释,祝鹤来又轻声打断她。 “多年未用,老谷主是不是又想故技重施了?” “当年你中了异毒,容颜衰老,皮肤溃烂,需以少女的心头血才能维持正常的相貌。” “看邵谷主如今的样子,不会是想在新婚夜干出此事吧?” “只是这一次,云崖夫人还会不顾一切地保住你吗?” 邵赟的脸色一沉。 “妖皇陛下莫要胡言。” “那些传闻不过是捕风捉影,我怎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再说了,我对我的夫人是认真的,至于阿婧,已经是过去式了。” 提到新婚夫人,邵赟脸色稍霁。 他想起几年前在端木家远远的看到那个少女,阴鸷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渴望。 可还没高兴两秒,祝鹤来悠悠打断:“新婚夫人?” “我想你应该有些误会。” “你的夫人早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药王谷,要是没猜错,她们现在已经离开北境了。” 邵赟神色一凝,笑容僵在唇边。 此时此刻,祝鹤来腰间的令牌轻轻震动一下。 他指尖微点,淡然的打开令牌。 不一会,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师兄,东西找到了。” “对了,我们意外发现了一枚剑骨,被结界保护得很好。” 清晰的女声落入耳中,邵赟听着她的话,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结界打得开吗?” 祝鹤来睨了男人一眼,温声询问。 邵赟心存侥幸:“那是我亲自设下的结界,没有我的指令,绝对打不开。” 话音刚落,令牌中响起一道满含惊喜的低呼。 “打开了。” “没想到邵师姐装心头血的那个容器,便是结界的钥匙。” “师兄,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邵赟双脚发软,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第168章 偶遇 密室,邬映月摩挲着光滑的剑骨,抬眸看向另外一边的青衣女子。 “师姐,拿好了吗?” “嗯。” 闻人夏云低声回答。 她嗓音有些沙哑,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像刚哭过。 邬映月想起刚刚发现丹方时师姐惊诧又难过的目光,在心中叹息一声。 “走吧。” 她取出炽翎剑,然后拿出一沓传送符,抽出两张,随手撕裂。 耀眼的火光跳跃而生,两道散发着柔亮光彩的传送门出现在眼前。 闻人夏云回过头,跟上邬映月。 踏进传送门前,闻人夏云脚步一顿,略微迟疑地看向站在通道外的粉衣女子。 “她,要一起带走吗?” 邬映月差点忘了。 她瞥了眼外面越来越近的火光,又撕开一张传送符,将她拽进去。 一切处理好,邬映月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踏进传送门:“走吧。” - 灵舟上。 端木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时,灵舟内的灯已经尽数亮起。 身下浮浮沉沉,摇晃的感觉让她眼皮沉沉。 困意席卷而来,她闭上眼,想再休息一会,可奈何摇晃的太过明显。 那股让人昏沉的睡意褪去,端木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坐起,有些惊愕地看向窗外。 只见窗外的景色缓缓移动,幽暗的天幕上星子闪烁,明月高悬。 鹅毛大雪已经消失不见,甚至,端木瑶还听到了低低的虫鸣声。 她这是到了何处? 等等,邬映月还没回来吗? 端木瑶翻身从软榻上爬下来,着急忙慌地掀开锦帘,跑到甲板上。 月光如水,照了一地的洁白。 只见光滑的甲板上,一个挽着双垂髻的小丫鬟坐在炉子前,拿着小扇小心翼翼的扇着炉火。 而甲板的另一端,穿着绿衣的桑晚正拿着竹签和食材,将它们一一穿成串。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端木瑶看着悠闲的两人,眼底浮出几分不可思议。 坐在小炉前的小丫鬟惊喜抬眸:“小姐,你醒啦!” “桑道友说,今夜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就让我支起火炉,准备烤点东西吃。” 端木瑶皱了皱眉:“我们现在在哪?” “现在......”小丫鬟正要回答,可瞥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有些犹豫。 桑晚道:“到江南了。” “他们有事,就让我们先走。” 端木瑶一愣:“她们还留在北境?” “不然呢?” 桑晚将串好的食材递给小丫鬟,随即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你现在的情况可不乐观,药王谷在找你,端木家也在追你,作为一个落跑的新娘,我觉得你还是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先藏起来再说。” “可是药王谷很危险。” 端木瑶心生担忧。 桑晚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安啦安啦,再危险也不会危险到哪去的。” “有祝师兄在,映月她们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端木瑶眉心微蹙,似有不解。 桑晚淡定坐下,道:“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他们的关系吗?” “你应该不知道,祝师兄其实有两重身份。” “第一重是祝家的长子,这第二重,你猜猜是什么?” 端木瑶摇头。 “他呀,其实是妖皇。” 妖皇? 端木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守炉子的紫鸢闻言,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这话,是我能听的吗?” 紫鸢悄悄捂住耳朵。 桑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本来也很困扰呢,但出发前,祝师兄给我传了一封信。” “他好像说,他不日会公开身份,所以和你们说也没有关系。” 桑晚说到一半,腰间的令牌忽然一震。 她低头一看,是阔别许久的杭灵竹给她传了实时的讯息。 桑晚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惊异。 打开一听,少女清脆的嗓音清晰传来。 “桑晚,映月给我传讯说,你来了江南,让我接待你!” “我好高兴呀,你给我回个讯息,我看看你在哪,现在就来接你。” 桑晚拧眉,刚要拒绝,少女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不要拒绝我喔。” “映月说她快的话,今晚就会过来。” 好吧。 桑晚收了令牌,无奈地抬起眼,看着端木瑶叹息一声。 “看来,咱们这烧烤是吃不成了。” “下去吧,去杭家。” - 药王谷,风雪大作。 邬映月上了插着祝氏旌旗的灵舟,垂眸瞥了眼火光冲天的药王谷,不动声色地走进舱内。 灵舟内,何芝芝几人早已坐好。 薛楚和何芝芝一左一右,将闻人夏云夹在中间。 “师姐,你不高兴吗?” “师姐,你听我给你讲个笑话。” “师姐,你......” 两人一左一右,叽叽喳喳地险些将人吵晕。 闻人夏云无奈的揉了揉耳朵,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会?” 薛楚和何芝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当然不行。” “师姐,你知道我和薛楚有多担心你们吗?那密室里浓烟滚滚,你们二话不说就进去了,对了,你们的东西找到了吗?” 闻人夏云点点头:“找到了。” 她想起芥子囊中的那卷药方,眸光暗了暗,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好在我们行动快,没有受伤,对了,这次多亏了映月。” “对了,映月怎么不坐下呢?” 薛楚回过头,想喊邬映月进来。 可一抬眼,刚刚掀帘而入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映月刚不还在这吗?” 薛楚起身,追出去,刚好看见少女纵身一跃,奋不顾身地回到谷中。 “映月,你去哪!” 薛楚满眼担忧。 邬映月朝她摆摆手:“你们等我,我回去一趟!” “我不能让师兄一个人在下面。” 冷风刮得脸生疼,邬映月落到地上。 地上的大雪已经铺到小腿肚,一踩一个深坑。 邬映月感觉不太舒服,掏出剑,跳了上去。 赤金色的长剑在低空缓慢飞行,邬映月越过火光,循着祝鹤来的气息找过去,走到一半,忽然瞥见一抹冷芒剑光穿过风雪,飘然而至。 “师......映月。” “里面的火势已经没办法控制了,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有些陌生的冷沉嗓音响起,隐隐还夹杂着几分担忧。 邬映月已经记不清这是谁的声音,抬眸一看,竟是尉迟修。 第169章 邵清芜,我随时等你 邬映月疏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越过他,往里面走去。 尉迟修看着她的反应,瞳孔缩了缩,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高兴。 “映月,你听话。” “这个时候,不要和我闹脾气。” 闹脾气? 邬映月听着有些耳熟的话,眉梢一抬。 若不是今日遇见,邬映月很久都想不起这号人了。 如今他说这番话,让邬映月不禁想起前世他把自己关进断月山时的冷厉眉眼。 “映月,要不是你闹脾气,清芜也不会受伤。” “待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从前种种自眼前一闪而过,邬映月敛眸,神色淡淡地看向他:“你们玄云峰,都这么多管闲事吗?” 都? 尉迟修目光复杂,心中掠过一丝惊诧。 从彻底恢复记忆到今天,已经过去两月有余,醒来那日起,他便很难接受邬映月不再是他的师妹这件事。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邬映月谈谈,可因为诸多原因,他没有和邬映月见过一次面。 也就今日,他在一片火光中瞥见她从暗处走出,然后毫不回头的上了灵舟。 他本想追上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邵清芜从角落走出来,哭哭啼啼地喊他师兄。 “映月,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但我现在真的是为你好。” “你若是要寻人,不若等晚点再去,药王谷里面有避火的地方,很安全。” “或者你告诉我,你要找谁,我替你去。” 邬映月闻言挑眉,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要找谁你都可以帮我?” 尉迟修点头。 “好,那你帮我把祝师兄喊过来。” “祝师兄?” 尉迟修一愣,脸色有些难看。 “祝鹤来吗?” 他想起早些时候邬映月和那青年并肩而行的样子,心中莫名浮起些许酸涩。 他呼吸一滞,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和他很熟吗?” 邬映月看着愈发不对劲的尉迟修,心中说了句果然如此。 “当然。” 邬映月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语罢,邬映月御剑往里走。 可剑还没行半寸,便被尉迟修再度挡了下来。 “邬映月。” 他神色复杂,看向邬映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执拗。 “我不许你这么和师兄说话。” 又来了。 玄云峰弟子好像有种不轮流犯病就会死的通病。 她冷哼一声,指尖微抬,一团耀眼的金光从她指尖弹出。 灼热的锐气将他击退半步,金色的光芒擦过他的脸,将他鬓角散落的发丝尽数削断。 一股让人心悸的威压荡开,尉迟修狼狈地收回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邬映月。 “你,结丹了?” 若不是她突然出手,他都没有发现,少女的修为竟然越过了他。 他看不清她的境界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邬映月冷笑一声,看穿他的心思:“你若是想与我叙旧,我劝你最好收回心思。” “你不要以为入峰大典那天你没出现,我便不厌恶你。” “尉迟修,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我都记得。” 她敛起笑容,清透的桃花眼中盈满冷意。 “你知道我那日为何会忽然引爆玉中的阵法,和你们同归于尽吗?” “因为我最想杀了你,而其他人,不过是顺手而已。” “我一直都知道,从前所有师兄中你最讨厌我,邵清芜出事之后,你每天都在怨恨,怨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就不能无私一点,从妖兽中抢回邵清芜替她去死,于是你就唆使他们在我结丹之后挖去我的灵丹,碎了我的灵骨,甚至还散了我一身的修为。” “你明知道,我把修为看得比命还重要,可是你还是那么做了。” “不要再假惺惺了,你的演技很拙劣,你所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 “你最好期盼我混得差一点,不然等我修为越过你们所有人的那天,我会将我所受的痛苦百倍偿还。” 被遗忘在回忆长河的情绪再度挑起,邬映月看着青年惺惺作态的模样,胃里泛起阵阵恶心。 她压下涌上喉间的酸水,眸光一凛,视线扫过青年脚下,两条冰藤便破土而出。 冰雪凝成的藤蔓将他双腿牢牢捆住,尉迟修挣扎不得,只能看着少女驱剑越过千重火光,决绝地飞向药丸谷深处。 她的背影从视线消失,尉迟修愕然地睁大眼,心中翻江倒海。 悔恨、诧异、苦涩......万千情绪从心头略过,尉迟修浑身像卸了力,颓然地跪坐在冰雪之中。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她早就认出了重生的自己。 也知道前世取她金丹,碎她灵骨是他授意。 她恨自己。 在见到她之前,尉迟修还心存侥幸。 他以为这一世,自己还没有对她做出太过分的事,一切都有机会挽回。 可是,迟了。 一切都迟了。 冰藤在脚腕越缠越紧,尉迟修顾不得疼痛,跪坐在雪地里,捂脸痛哭。 而他身后不远处的小楼里,披着大氅的粉衣少女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姐姐,那不是你的师兄吗?” 邵清芜捧着姜茶,心思复杂地“嗯”了一声。 “他在求那个和你很像的女孩子,姐姐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吗? 换做半天前,她兴许是会生气的。 但现在...... 邵清芜想起站在传送阵前,将她拉出甬道的少女,有些不太舒服地别过了脸。 “我不太清楚。” “那姐姐,你讨厌那个女弟子吗?” 讨厌吗? 从前是讨厌的。 那个时候,她天天盼着她消失。 可现在呢。 邵清芜胡思乱想,又记起少女带着戏谑的调侃。 她说,邵清芜,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我讨厌你伪装自己,讨厌你委屈求全,想求得他人的目光和垂怜。 但我没那么恨你,在很久以前,我和你一样。 我们都是想要他人认可的人,但有的时候,自洽更重要。 或许你应该想一想,你最早接触修炼时,第一个梦想。 梦想。 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这个词了。 邵清芜那个时候问她,你不恨我吗? 她明明对她做过很多错事。 邬映月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敛起笑容,认真的想了许久,才低头看她。 “或许是恨过吧。” “不过这一世,你对我做的坏事,我都还给你了。” 邵清芜当时很想知道,她们难道还有上一世吗? 可少女垂眸看着她,道:“至少那个时候,真正伤害我的不是你。” “你也确实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都过去了。” 邬映月说完,抬手把那只碎掉的晶石瓶丢给她。 “曾经风光一时,现在的你,真的甘愿做一个普通的药修吗?” “比起看不见的爱,能给你带来幸福和安全感的,只有实力。” “最后再劝你一句,不要再去讨好他们了,他们所说的愿意为你付出一切,都是为了感动他们自己。” “你要是真的讨厌我,就拿拳头来报复我,不要哭哭啼啼的让别人替你出手。” “期待你和我真正交手的那一天。” “邵清芜,我随时等你。” 第170章 意外 婚宴临时取消,大部分避难的人都躲在了回春殿。 邬映月找到祝鹤来时,他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淡淡地看着中央的闹剧。 “怎么会这样?” “傍晚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短时间,人就没了呢?” “谁知道啊,估计是乐极生悲,没控制住情绪,把自己激动死了吧。” “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好笑了,还乐极生悲......你在外面的时候,没看到那喜婆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吗?” “没注意啊,当时不是走水了吗?我忙着找地方躲避呢,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咱小点声,我听说啊,新娘不愿意嫁,那抬回来的轿子里啊,换人了!” “喜婆去迎亲的时候,愣是没发现,等走到一半不对劲,折回去找,人已经不见了。” “竟有这种事?你说,这会不会跟被休掉的云崖夫人有关?” “别瞎说,云崖夫人都不在药王谷......等等,先别说了,你看外面是不是来了架灵舟?” 嘈杂的议论声落入耳中,邬映月收了剑,敛了气息,默默穿过人堆,走到祝鹤来身边。 “师兄,还不走吗?” 刻意压低的清脆嗓音落入耳中,祝鹤来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一股极轻的力量扯了扯,一低头,就看见穿着素色法衣的少女正仰着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许是太久没有认真端详过她,祝鹤来发现两个月过去,她的下巴尖了不少,腮边原有的一点婴儿肥褪得干干净净,原本巴掌大的脸,更是精致小巧许多。 那双纯粹乌黑的眼眸更清亮了,灯光落进她的眼底,祝鹤来垂下眸,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 “带你看场好戏。” 祝鹤来移开视线,反手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带到身侧。 人声鼎沸。 偌大的殿堂因为人多而变得格外拥挤,各式各样的味道钻进鼻尖,闻得邬映月有些头晕。 一到祝鹤来身侧,一股格外清新的香气钻进鼻尖,像夏天被摘下枝头尚未成熟的青橘,指甲一掐,酸涩的气息混合着柑橘类果实的清香扑鼻而来。 邬映月的晕眩被这股气息冲淡了一点,她不自觉地往祝鹤来身侧靠近一点,然后挣开他的手,抱住自己的佩剑。 “什么好戏?” 北境的人多生得高大,邬映月踮起脚,只看到了一件金线绣成的垂丝海棠屏风。 “北境的老谷主,死了。” 邬映月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死的好,祸害妙龄少女的老头子,早该死......” 说到一半,邬映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 “老谷主,死了?” 祝鹤来眸光平静:“嗯,刚断气。” “怎么死的?” 祝鹤来道:“不知道,我来的太晚了,没看到老谷主的尸体。” 邬映月:“......” 一炷香前,师兄还说自己有事要和老谷主多说一会。 一炷香后她来到这里,师兄却说他来得太晚。 一个微妙的想法漫上心头,邬映月没有戳破,默默移开了视线。 “老谷主死了,他的前夫人应该还是会伤心吧?” “对了,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年纪还不大,我怎么没看到他?” 邬映月踮脚去看,发现并未瞧见邵清芜和那小少年的身影。 “你说的是邵澄?他不小了,十四了。” 祝鹤来说完,悠悠抬眸,扫了眼那架停到庭院的灵舟。 “喏,这不来了?” “云崖夫人,邵澄都来了。” “还有邵清芜。” 邬映月循声看去,本以为会瞧见几张悲伤欲绝的脸,结果目光扫过去时,那三人虽神色不一,却看不出半点难过之色。 风雪渐停,只见耀眼灯火下,一个身着紫色风衣,头簪珠花的美艳夫人掩面一笑。 她伸手拽过邵澄,红唇启启合合,似是在交代什么。 邵澄薄唇紧抿,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过一分倔强,但随着女人的劝说,他吸了吸鼻子,很快换上一副哀痛的神色。 站在两人身后的邵清芜沉默不语,她瞥了眼母子,晦暗不明的眸中闪过一抹幽深和决绝。 邬映月看见她悄悄伸手,柔白细嫩的手指往披风下探去,然后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 霎那间,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迸发而出。 “爹,爹,你死的好惨!” 铺满碎雪的庭院里,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双眸通红似泣血,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滚落而下,像断了线的晶莹珍珠,砸在雪中,烫出一个滚圆的洞。 众宾客被她的哭声吸引而去。 大家回过头,瞧见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摔倒,再站起,再摔倒。 她哭得快要断气,仿佛再走一步,就要晕厥。 站在前面的宾客瞧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扶住她。 与此同时,人群中爆出一阵感动的呼声。 “虽说是养女,但她对老谷主的孝心,半点不输亲生儿子啊。” “我听说这孩子还是苍衍宗的,要实在不行,谷主之位就先让她继任吧?” “我看也行,邵澄终归是年纪小了些,还得再成长成长。” 闲言碎语落入耳中,邬映月的目光落在快哭晕的少女身上,澄澈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钦佩。 而后者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靠在女宾客的身侧,视线轻轻扫来,和邬映月的目光撞上。 有那么一瞬间,邬映月好像从她完美无瑕的表演中,看到一丝裂开的痕迹。 第171章 残影 “演得不错。” 郎朗灯光下,邵清芜看见站在人群中依旧耀眼的少女弯起眼眸,朝她钦佩一笑。 清脆的声音传音入耳,邵清芜神色僵了僵,略显苍白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往腿部一拧,勉强挤出两颗眼泪。 “我......我能不能去看看我爹?” 扶着她的好心妇人满眼怜惜地看着她:“当然可以。” “好姑娘,节哀顺变。” “切莫因为太过伤心从而伤了自己的身体,意外发生得太快了,我们谁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 妇人语重心长地说完,扶着她往里屋走去。 在场的宾客看着伤心欲绝的少女,纷纷后退半步,为她让出一条路。 院内,云崖夫人看着先一步进屋的少女,柳眉蹙了蹙,美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阿澄,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姐姐那样?” 她有些埋怨地说完,见邵澄一脸尴尬,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也不是这块料子。” “你爹突然去世,这谷主之位肯定会落到你头上,你姐姐一个女孩子,又不是你爹的亲骨肉,定然争不过你。” 邵澄闻言,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认同:“母亲,你不要这样说姐姐。” “阿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就会为她说话,”云崖婧扫了眼里屋的少女,狐疑道,“但愿是我想太多。” 毕竟这丫头今日真的很蹊跷。 从前她要看自己的眼色才敢行事,今日她还没开口她就哭得要死要活。 思及此,云崖婧推了推儿子,道:“等下进去的时候哭大声点。” “绝对不能让大家觉得你是一个不孝顺的孩子。” 邵澄一声不吭。 云崖婧见状,脸色一沉,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阿澄,你应该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来,为你忍受了多少苦?若非你父亲没死,为了你,我也会想方设法回来,阿澄,药王谷一定要是我们的,你绝对不能让我失望。” 母子俩的对话落入邬映月耳中。 她靠在祝鹤来身侧,挑眉注视着缓步走进殿内的两人,道:“师兄,我怎么有点看不懂这云崖夫人了?” “何处看不懂?” “我以为老谷主死了她会很难过,但现在看来,她似乎很高兴。” 祝鹤来轻笑一声:“难过当然是有的。” “但想到马上到手的遗产,换做谁都会高兴吧?” 邬映月点点头:“也是。” “那师兄,你以后会继承祝家的家产吗?” 祝鹤来挑了下眉:“祝家是什么很富裕的地方吗?” 邬映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师兄,如果祝家不富裕,那西南一带就没有富裕的人家了。” 祝鹤来勾唇:“你喜欢钱吗?” 邬映月:“还行。” “那我继承。” 邬映月:“你继承和我喜欢钱有什么关系?” “我难道还能花你的钱?” 祝鹤来有些意外:“不行吗?” “师妹花师兄的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邬映月眨眨眼,好像有点没法反驳。 她沉默一会,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刚要开口,就听到人群中央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推搡声。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女声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邵清芜,你以为你是谁!” “你真以为别人恭维你几句,你就能碰这谷主印了?你少在这里痴心妄想!!” 霎时间,满堂哗然。 有人唏嘘一声,要去劝阻。 还没靠近半步,就见那跪倒在地的粉衣少女冷笑一声,将谷主印狠狠地砸在地上! 温润白玉碎裂一地,一股耀眼的光彩迸发而出。 上前劝阻的人被吓得一激灵,连连后退几步,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后面的人猛地一推。 下一瞬,一道呼声如平地惊雷,将众人从变故中炸醒。 “你们看,那是不是老谷主的残影!” 第172章 作对 原本嘈杂的室内,蓦地仿若被噤声咒所笼罩,须臾间便静谧无声。 众人心有灵犀地望向声源处,视线最终凝聚在地面那枚谷主印上。 只见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威严的谷主印,不知何时已坠落在地,其一角竟已碎裂。 一缕极浅淡的蓝色光芒,自那道细微裂缝中徐徐渗出。 蓝光初始甚微,随时间流逝,竟慢慢明亮起来。 它在空中扭动、盘旋,渐而凝聚成一模糊人影轮廓。人影若隐若现,看不清真切的面容。 但眼尖的人一瞧,便道:“这不就是邵谷主吗?” “我以为他只是意外去世,原来还留下了遗言吗?” “要是留了遗言,这谷主之位说不定就不用争了,诶,你们说,这老谷主会把位置留给谁呢?” “这还用问吗?这谷主之位,肯定是留给亲生儿子的。” “那也不一定吧,我记得小公子没出生前,邵谷主还是很疼爱养女的,当初为了送她去苍衍宗,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起,底下的宾客越说越起劲。 眼看着大家的立场越来越偏向邵清芜,云崖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胡说些什么,邵清芜——” 云崖夫人脸色阴霾,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影忽然跪倒,朝围观的众人重重一拜。 “我是邵赟。” “很抱歉让大家白跑一趟。” “今日的大婚,其实是场乌龙,我将大家聚集在此,其实是想为了陈述我的罪过。” 男人的声音沙哑老沉,隐约带着几分悔意。 底下的人一听,瞬间炸开了锅。 “罪过,什么罪过?” “邵谷主生前高风亮节,怎会有错?” “等等,什么叫今日的大婚其实是场乌龙?药王谷和端木家联姻的消息放出来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诓骗大家的吗?” “什么罪过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乌压压的人群中,爆开几声惊呼。 云崖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模糊的人影,脚下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 “他是什么意思?”她咬紧牙关,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自家儿子。 邵澄低着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一侧的邵清芜看着这一幕,眼底流淌出几分疑惑。 她不解地望向人群中站着的少女。 只见她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全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邵清芜秀眉微蹙,分不清眼前的突发情况对自己有利还是无利。 要继续争吗? 她心头一跳,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清芜。” 一道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邵清芜有些讶异的抬眼,一看,竟然是刚刚消失不见的尉迟修在给她传音。 “你不要跟着胡闹。” “药王谷的事情错综复杂,你一个女孩子若是被卷入,定然会受影响。” “你听师兄的,先下来,不要参与这些事。” 淡淡的灵气围绕在身边,邵清芜听着他的劝阻,莫名生了几分反骨。 她为何不能参与? 邵清芜抿了抿唇,扭过头去。 她第一次对他的要求视而不见。 尉迟修看着她的反应,眉头轻蹙,心中莫名浮起些许失控的烦闷。 他眸光闪了闪,再度传音过去。 这次,他的话语多了几分威胁。 “你若是不听话,日后就莫要认我这个师兄了。” 人群中,青年眸光晦暗。 可少女立在殿前一动不动,她执拗地看着那团淡蓝色的身影,依旧没有反应。 她要和自己作对。 那股不受掌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尉迟修心生烦闷,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不远处看热闹的邬映月。 浓烈的控诉传来,邬映月扭过头,白了他一眼。 尉迟修皱眉,还没来得及传音,少女身侧的青年忽然身形一动,不偏不倚地挡住了邬映月的身影。 “尉迟道友,我师妹年纪小,你莫要吓着她。” 第173章 妒火 如此亲昵的称呼。 尉迟修听着那刺耳的三个字,昔日从容冷淡的脸再度沉了沉。 “若我没记错,她似乎不是你们紫剑锋的师妹。” 青年闻言,温煦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映月的确不是紫剑锋的弟子,但,我可以是碧穹峰的弟子。” “你不知道,却檀仙尊早就想收我为徒了吗?” 青年的嗓音温和清润,听起来格外好脾气。 他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尉迟修记得刚认识祝鹤来的那年,他穿着宗门发放的初等弟子服,背着剑,笑盈盈地站在人群中,为同级别的道友一一解答问题。 那个时候,他就很出名了。 宗门的道友通上日日有他的名字,有些时候在讨论他的样貌性格,家世背景,有些时候在讨论他天赋才能,羡慕他年纪轻轻便能拥有那么好的剑术。 当时师尊也说,紫剑锋那个新进门的弟子不错,若非他执意要去紫剑锋,他也会考虑考虑,将其收入玄云峰。 但过了一两日,师尊又说,这人太功利了。 尉迟修不解,问他为何。 师尊便道:“那孩子看着温和有礼,但和他聊了几句,总觉得太过虚假。” “这种人,应该是在大家族里混迹太久,为人处世太过世故圆滑,你最好少和他接触。” 尉迟修记得这句话。 可后来宗门赛事颇多,两人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交集。 而他也在几次的接触中见识到了他的能力。 祝鹤来这人,太淡。 淡到大事小事都无法惊动他的情绪。 他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对谁都温和有礼。 他的热情也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太亲密冒犯,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疏离冷淡。 尉迟修记得,入峰第一年,他便成了宗门第一的风云弟子。 其知名度和受欢迎程度,远压了师弟谢寻舟一头。 不过再往后几年,他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而师弟的天赋慢慢展现,不出几年,便成了宗门内无数少女追捧的对象。 思及此,尉迟修心里不禁掠过淡淡的不适。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祝鹤来主动和人扯上关系。 而那人好巧不巧,还是自己曾经的师妹。 尉迟修思绪复杂,心底不由自主地泛上几丝酸意。 “映月是却檀仙尊得关门弟子,她怎么还会收你为徒。” “祝师弟,你莫不是糊涂了?” 完全是毫无攻击性的两句话。 被挡住的邬映月压抑不住内心的厌烦,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拽住祝鹤来往另一边走去。 “师兄,你和他扯那么多干嘛?” “他脑子不行,和他解释,纯属对牛弹琴。” 轻飘飘的声音顺风钻入耳中,尉迟修睁大眼,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刻薄的话语,竟然是从那漂亮少女口中说出来的。 他记得前世的邬映月乖巧懂事,缄默少言,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显露出了原本的锋芒。 但那个他能理解,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何况他们还做得那么过分。 可现在。 他什么都没做。 尉迟修想不明白。 前世,他和邬映月的相处不算少,那时他怜她弱小,看见谢寻舟几人欺负她的时候,还会出言劝阻。 今生,祝鹤来和她相处还不到半年,她的心便偏了。 尉迟修有些无法接受。 他神色恍惚的立在原地,连身后多了一人都没察觉。 “师兄?” “你怎么一人站在这?清芜呢?” 身后,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尉迟修回头,发现是姗姗来迟的谢寻舟。 尉迟修神色古怪,抿唇不语。 “怎么不说话——” 谢寻舟说到一半,忽然发现尉迟修的目光汇聚在一处。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瞧见人群中,那站在温雅青年身侧言笑晏晏的少女。 她穿着薄薄的法衣,身形娇小窈窕。 青年垂眸看着她,眉眼带笑,宠溺又无奈地取了件毛绒绒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少女苦着脸,摆手拒绝,还没说完,青年已经将领口处的缎带,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 两人间的举措不算亲密,却透着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熟稔。 浓烈的妒意升起,谢寻舟看着这一幕,如遭晴天霹雳,彻底僵在原地。 第174章 述罪1 这已经不是谢寻舟第一次撞见她和其他男子谈笑风生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她身边站着的人,竟然会是祝鹤来。 两个八竿子打不上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熟稔? 浓烈的不解和嫉恨冲昏了谢寻舟的头脑,他笑容凝固在唇角,好看的眉毛紧拧,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愤懑。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谢寻舟想起刚回来时,他支着下巴坐在登记处,不冷不淡地看着排了长队的弟子,对擂台上一举夺魁的少女漠不关心。 可现在,他们怎么会这么亲昵? 谢寻舟立在原地,想靠近,又不敢迈出半步。 一侧的尉迟修一眼看出他的心思,轻嗤一声,道:“我想,你现在的心情也和我一样。” “寻舟,回来这么久了,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后悔了吗?” 谢寻舟满眼震惊,回过头,刚要回答,面前的男人便道:“我不管你后不后悔。” “我后悔了。” “从醒来的那一刻,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谢寻舟一愣。 这竟然会是师兄说的话? 他隐约记得前世实行计划前,他冷冷的看着爬了半个月雪山,就为给他采一朵雪莲的少女,冰冷锐利的眼眸中写满了厌恶和漠然。 “可笑。” “她以为这点手段就能让我们原谅她吗?” “害死了清芜,她就以为自己能做这玄云峰最受宠的弟子吗?” “寻舟,我不管你怎么想的。” “邬映月,绝对不能留。” 前世和今生的对比太过割裂,谢寻舟垂下眼,道:“师兄既然后悔,当初为何要提出那件事?” “如果师兄不催我和怀迹动手, 今日的结局,兴许会不一样。” 谢寻舟说完,凤眸微微垂下,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尉迟修脸色沉了沉,道:“那件事,你也是主谋。” 谢寻舟闻言一怔,抬眸对上青年的视线,心头掠过一丝复杂。 “你后悔伤害映月,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后悔接清芜回来了?” 尉迟修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自知无理,索性抿唇不语。 “曾经最在意清芜的是你,如今嫌弃她的也是你,从前你赴汤蹈火都要寻到她的神魂,如今回来了,又对她弃如敝履。” “当初你对映月所做的,如今一一用在了清芜身上。” “师兄,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和我是不是都病了?” “我们总是习惯性忽略身边的人,然后对离开的人念念不忘。” 谢寻舟笑容苦涩。 他看着尉迟修变幻莫测的神色,转过头,道:“我比你回来早,后悔更早,有时候我想说,我们已经伤害一个人了,不能再因为这种心思,伤害另外一个人了。” 这话戳中了尉迟修,他不悦的抬起眼,看向谢寻舟,讽刺道:“你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要是能从映月身上离开,我就信你。” 谢寻舟一噎。 尉迟修看着他吃瘪,并不打算放过他。 “说我的同时,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从进来到现在,你有关注过清芜一次吗?” 谢寻舟瞳孔一震,如梦初醒,他扭头看向殿前,这才看见跪在一地碎片前的少女。 她低着头,瓷白的脸上红印未消。 旁边立着的妇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几人前面,一道虚幻的蓝影晃了晃,他沉默许久,终于再度开口。 “我此生犯下了诸多过错,其中最后悔的一件,便是多年前,着手策划了闻人家的灭门案。” 第175章 述罪2 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闻人家,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吗?”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初不是说,那只是个意外吗?” “没记错的话,当时天气干燥,闻人家背靠金曲山,半夜突发山火,闻人家被火灾波及,全家除了躲在地下室的幼女,无一生还吗?” “闻人家当时多风光啊,当年他家凭借几味秘丹闻名青川,到后面一场火灾,什么都没了。” “所以,那场火灾是借口,闻人家灭门的真相,是药王谷从中作祟?” “怪不得后来药王谷凭借一味新研发出来的丹药一飞冲天,原来根源在这吗?药王谷的兴起,其实是踩在闻人家上百人的血肉上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药王谷从开辟到现在,一共兴起了两次,第一次,是方群谷主在任的时候,那时东南的苍衍宗来了位大能,其剑法超群,又精通药理,且为人热忱心善,见方谷主迷茫,便伸出援手,帮了他一把。” “那年药王谷哪有现在这样气派,两三间破草屋,便是药王谷的全部。” “那位大能觉得这里太过凄寒,大手一挥,赠了无数天材地宝。” “药王谷这才有钱发展。” “这我当真不知,后来呢,后来呢?” 几个年轻人好奇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老者,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 老者挑眉:“后来啊,那位大能在药王谷突破境界,即将飞升,当时天降九十九道雷劫,只要他扛过,便能飞升成仙,谁承想,那大能扛到第九十八道雷劫时,忽然毒发,被雷劫活活劈死了。” “一代天骄就此陨落,其血肉修为化作灵气降于北境,留下的尸骨,被方群的弟子闻人京小心收敛,送回了苍衍。” “苍衍有位厉害的仙尊,若是其仙骨齐全,便能将其复活,闻人京得知此事,小心拼凑了几日,才发现大能的剑骨断裂了一截。” “这一截不知落入何处,怎么找也找不着,闻人京觅遍北境,无功而返,仙尊哀叹至极,只能取下剑骨,交由闻人京保管,并嘱托他多年后找到剑骨的另一半,拼凑好再还回去。” “后来,闻人京身死,这东西便传到了上一任家主闻人明手中,但好景不长,闻人家惨遭灭门,自此,大能的剑骨便没了消息。” 底下的老者侃侃而谈,身侧,一群人听完,不免一阵唏嘘。 “闻人家也太惨了。” “不止闻人家,那大能难道就不惨了吗?本来可以飞升成仙,结果——” “说来说去,我怎么都不知道那大能的名字,难不成是我们出生太晚了?” “你们当然不知道,自那人陨落到现在,少说有两三百年,那时啊,可真是一个瑰丽的时代,不少能人异士崛起飞升,只要付出努力,便能收获诸多成果。” “就连老夫,一开始不过是个小小的凡人,若不是那位大能当初给我一颗洗髓丹,我怎会脱胎换骨,步入修真界,成为一位化神修士? 只是自苍衍那位仙尊的第三位弟子飞升后,我们青川的灵气便愈发稀薄。” “扯远了,扯远了,今日的重心本不在此,让我们听听邵谷主是如何说的。” 老者一句话,又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殿前,云崖婧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谷主印,涂了蔻丹的手嵌进掌心的肉里,周围的肌肤血色褪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青黑。 邵澄看着母亲气急败坏的样子,蹙了蹙眉,下意识看向邵清芜。 显然,姐姐的脸色现在也并不好看。 邵澄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今日之事,他其实预想过无数遍。 但他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这场闹剧,终是不能善终了。 此刻的邵清芜并不知道邵澄的想法。 她死死地盯着那块敲了一角的谷主印,太阳穴猛地一跳。 一股尖锐酸胀的疼痛感袭来,邵清芜心尖一颤,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年,东南正值深秋,我为了让闻人家放下戒备,便将生病的养女丢到了闻人家门口。闻人夫妇心善,她们听见婴儿的啼哭,便心急地解了结界,打开了闻人家的大门。” “我带着一众死士借机闯入,杀了他们夫妇,夺了闻人家的祖传丹方,然后便血洗了闻人家,为了毁尸灭迹,我借了红莲火种,用一把火将闻人家和金曲山烧得干干净净。” “十几年前,让药王谷闻名青川的丹药,其实出自闻人家。闻人家的丹方有奇锁,一般人无法打开,当年为了强行窥得药方,我不惜动用了云崖家保留的邪术——” 邪术二字一出,云崖夫人彻底变了脸色。 “邵赟,你疯了吗?” 她尖叫一声,猛地扑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按住那枚破损的谷主印。 “你死就死,非要拉我云崖家下水作甚,当年为了帮你,我们云崖家差点——” 云崖婧双眸通红,神态近乎癫狂。 在场的宾客瞧见此状,纷纷吓得后退了半步。 眼看着云崖婧就要主动揭露,邵澄终是不忍,用一记手刃将她劈晕。 闭眼前,云崖婧满眼不可置信,她看着亲生儿子无奈叹息一声,然后将她拥入怀里。 “母亲,这件事,与你无关。” “安心睡一觉吧,睡醒了,什么都好了。” 伴随着少年的低喃,云崖婧彻底失去意识。 那道蓝影似乎有所察觉,他啜泣一声,悔恨道:“那邪术极其耗人心力,我一夜衰老了几十岁,为了给自己续命,我囚禁了上千名少女,用她们的心头血,换取了我的容颜、精力,和寿命。” “其实,其实我研究出前半本丹方时,我就已经不再用邪法了。” “我年纪不小了,也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安心地享受财富、权力、美色给我带来的快乐。” “可就在喜宴开始前,闻人家的后代也来了这里。” “于是,我策划了一场大火。” 第176章 预测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邵赟想方设法将她们往密室引的时候,从未想过她们的目标便是丹方。 甚至在身死之前,他都未曾料到过,自己竟然被几个后生耍得团团转。 那个隐瞒身份的青年了结了他的性命,又逼他在临终前,将他犯下的罪恶一一录下。 他说,若是不从,他便让他魂飞魄散,再无往生。 邵赟害怕。 魂飞魄散就意味着,他会从这片天地彻底消失。 他没办法接受。 而且,他还有孩子。 若是不从,他的阿澄会死。 邵赟从前都在研毒,百岁才老来得子。 阿澄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希望。 但他没想到,闭眼之前,那青年竟然掏出一块留影石,给他看录好的画面。 “阿澄,要是有一天,我想要你的东西,你会如何?” 少女娇软的声音从留影石中传来,邵赟睁大眼,脑海中掠过一丝浓浓的震惊。 “姐姐想要的东西,阿澄都给你。” “什么都可以?” 少女话中的讨好褪去,隐约多了几分意外。 “什么都可以。” 少年声音滞涩,隐隐带着些许喑哑。 “倘若我说,我要谷主之位呢?” 少年喉结滚动,望向少女的眸光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只要姐姐喜欢,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青涩的声音落入耳中,邵赟瞳孔瞪大,眼底掠过一股浓浓的不可思议。 疯了吗? 这个贱蹄子,竟敢勾引他弟弟?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一起杀—— 邵赟怒火攻心,喉间一热,喷出一口腥甜的血雾。 他来不及计较,便瞳孔涣散,彻底断了气。 ...... 殿前,大家听着邵赟将往事全盘托出,心中的讶异几乎掩盖不住。 “我以前以为,邵谷主高风亮节,洁身自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我还觉得云崖夫人很好呢,结果,就是一个替丈夫掩盖罪恶的同谋。” “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说不定,云崖夫人完全不知情呢?” “你看她像不知情吗?她刚刚那么激动,要不是她儿子把她劈晕了,她就全说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邵赟只是提到了云崖家,万一他只是想临死前拖他们下水呢?世上多是负心郎,要不是今天突发了意外,邵谷主都要娶到新妇了。” “还好死得快,没能办婚礼,要不然端木小姐一黄花大闺女,嫁进来白白守活寡。” 说话的宾客一个比一个刻薄。 邬映月站在人群中听着大家的仗义之言,好不容易下压的嘴角又悄悄翘起。 不该笑的。 邬映月清了清嗓,扭头看向祝鹤来。 “师兄,现在走吗?” 祝鹤来点点头。 邬映月应了一声,扯住祝鹤来的衣角,指尖一挥,一道细微的光芒自面前闪过,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殿前,邵赟残留的神识越来越薄弱。 那道蓝色的影子稀薄地像层薄薄的雾。 他低着头,在众人的喧闹中静默很久,终于继续开口。 “其实,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事要告诉大家。” “多年前,那位唤作涂长生的大能之所以会陨落,是因为他,身中剧毒。” “倘若他当年飞升成功,留给青川的,将是无限的机遇和资源,但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借他的本源之力榨取了天地灵气,夺走了青川的大半机缘。” “害他的人,便是药王谷的第一任谷主和苍衍最后飞升的——” 话未说尽,邵赟的神识化作光点,彻底散去。 在场的众人听见这个消息,愣在原地,久久才反应过来。 “涂长生不也是苍衍吗?” “苍衍最后飞升的......他说的,莫不是却檀仙尊的三弟子?” 消弭了近三百年的真相浮出水面,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讨论半句。 而人前,邵清芜看着那枚谷主印若有所思。 “清芜,如今药王谷已经是这个局面,你确定还要掺这趟浑水吗?” 为什么不呢? 犯错的又不是她。 如果药王谷这次陷入风波,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药王谷所有资源揽入怀中。 对于邵姓的药王谷而言,这是灾难。 可对她不是。 不破不立,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个新的开始。 人声鼎沸,邵清芜敛眸不语。 她跪坐在地上,伸手将谷主印揽入怀中。 掌心传来微微的烫意,她低下头,摊开手一看,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人印上几行小小的金色字体。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其实当年你父母离世,和邵家脱不了关系。】 【这件事,你师尊也知情,你原先不姓邵,而是姓许,许家是闻人家的旧交,闻人家灭门前,许家一家已离奇死亡,只留下一个孤女,下落不明。】 ...... 夜色如墨,云层翻涌。 灵舟从云上招摇而过,邬映月立在甲板上,看着慢慢缩小的药王谷,悠悠伸了个懒腰。 “这破事,终于结束了。” 邬映月打了个哈欠,身后,女子轻笑一声,温声开口:“辛苦师妹了。” “小事啦。” “不过师姐,许家那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邬映月想起闻人夏云给自己传的密函,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我取回来的那半本丹方上,有一行被封存的血色小字。” “我家灭门那日,我母亲之所以出去开门,就是因为看到了许家的小女儿。” 拿到丹方前,闻人夏云也不知道,她幼时竟然远远见过邵清芜一眼。 那年她才几岁,在母亲的怀中看见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心中还觉得奇异。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比她还小的孩子。 “小云,你看,那个是妹妹。” “等她长大了,让她跟你认灵药好不好?你作为姐姐,到时候多带带她。” 母亲慈爱的笑容依稀在耳边响起,闻人夏云想到某个雷雨夜,母亲哭红了双眼,跟她道:“你许叔叔和叔母,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她并不知晓,何为再也回不来。 直到那夜闻人家被灭门,她躲在地下室的入口,看着血流成河的家被大火焚烧个干干净净,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母亲的悲伤。 往事浮于眼前,闻人夏云鼻尖酸涩,慢慢红了眼眶。 “那半本丹方,你已经解了吗?” 邬映月察觉出她的情绪,她握住她的手,轻声岔开话题。 “解了。” “我算是知晓邵赟的目的了。” “他将我们引去密室,就是想借我的血液,打开下半本药方。” “对了,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闻人夏云说完,从袖口中翻找一瞬,递给邬映月半截泛黄的纸条。 邬映月眸光一凝,接过东西纸条一看,发现是一串繁复的古文。 那古文,她好像认识。 邬映月隐约记得在碧穹峰时,却邪前辈带她训练休息时,教她认识的繁复汉字。 “虚元失衡,护川阵启,天地覆灭不远矣。” 邬映月辨认出字里行间的深意,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师姐,江南我们不去了。” “我要回苍衍。” “那阿晚她们......” 闻人夏云有些犹豫。 邬映月攥紧手:“传讯给她,让她们返程。” 第177章 天命至 江南,桑晚刚踏上苏杭的土地,忽然觉得脊背生寒。 她顿住脚步,回头一看。 背后除了端木瑶主仆两人,空无一人。 前面,杭灵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你不知道,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就开始给你们准备东西了。” “等你到了我家,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对了,你那位朋友吃得惯江南的口味吗?” 一丝危险的气息缭绕而生,桑晚抬眸,看见一缕浓重的黑气慢慢攀上杭灵竹的脸。 桑晚脚步一顿。 她静静的盯着杭灵竹,冷不丁道:“灵竹,你阿兄最近还好吗?” “怎么忽然问起我阿兄?” “他最近很好,只是从回清村回来后,他的智力和孩童无异,每天需要人陪在身边才可以。” “那你家里,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能有什么异样?” “喔,我想起来了,唯一的异样,就是我爹最近变得神神叨叨的,桑晚,你问这个干嘛?” 杭灵竹天真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好奇。 桑晚看着那抹黑气蒙上她的眼睛,终是忍不住,运起净化力,从她眼前扫过。 杭灵竹只觉一股清爽的气息从自己眼前拂过,再睁开眼,身上已经少了些许料峭的寒气,多了几分融融的暖意。 她面露喜色:“桑晚,你刚刚对我做什么了?” 桑晚脸色凝重。 “没做什么。” 她只是帮她净化了一下邪祟之气。 只是净化的同时,她感受到百米之外,有股更危险的气息。 “灵竹,你家在何处?” “不远了,就在前面,对了,你等我一下,我给我爹爹传讯,让他出来陪我们一起吃饭。” 杭灵竹取出玉牌,刚要点开父亲的名字,忽然一阵红色气流从身后冲来,将她手中的玉牌震得粉碎。 杭灵竹愣在原地,她扭过头,想要察看身后的情况,就听到不远外的杭家,传来一道哀恸的哭声。 “灵竹,快跑!” “带着我们的神魂,和你哥哥赶紧跑!” 那是......阿娘的声音。 杭灵竹眨眨眼,心中泛起尖锐的痛意。 一股难受的失落感漫上心头,她低下头,忽然发现手中多了一颗温热的芥子珠。 “妹妹,走。” “妹妹,走。” 痴傻结巴的声音从芥子珠传来,杭灵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桑晚,我要回家看看,你们在这等我。” 她木然抬脚,想要回去。 却不料桑晚猛地凛眉,拽着她和端木瑶几人,飞速地往灵舟上跑! “回什么回?”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活人的气息!” 身后,危险的黑气从杭家猛地冲出! 桑晚不要命地往前跑,还不忘叮嘱端木瑶:“端木瑶,我腰间有爆破符。” “你抽出来,全给我丢了!” 桑晚一步十米,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念诀。 脚下升起团团的莲花阵,桑晚踏着阵法搭建的阶梯,一口气将几人甩到灵舟上,自己单手翻进紧急巡航室,用力拍下那枚青莲文的防护印章。 “砰!” 印章陷下,灵舟通身亮起神圣的金光。 淡淡的青绿气息缭绕而生,结界蔓延,瞬间将黑气隔绝在外。 桑晚根本不敢回头,她按下防护印章,掌心一拍,灵舟飞速升腾,往苍衍而去。 身后,杭灵竹握着芥子珠,愣愣摊开手。 温暖的气息在掌心流转,杭灵竹低头,看见缩小数倍的哥哥缩在芥子珠的中间,哭着看着自己。 他的身侧,两道淡淡的金色魂影飘在中间。 一道魂影仰起头,神色哀婉地看着她:“灵竹,你早该出来了。” “我和你爹爹三日前,就死了。” “府中上下除了你和你阿兄,无一人存活。” “我和你爹爹想尽办法要将你哄出去,可你就是不走,还好今日,你的朋友来接你了。” “不要回去了,府中都是邪祟拟造的幻象,你听话,带着芥子珠跟着她们回苍衍。” “我们的神魂还能陪你三日,三日后,爹爹阿娘,就要彻底离开了。” 女人沙哑地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杭灵竹坐在甲板上,看着被隔绝在外的黑气,缓缓回过神。 眼角流下冰凉的泪水,她握着芥子珠,终于忍不住哀声痛哭。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忽然会这样?” 芥子珠内,女人目光无奈。 她看着被蒙在鼓里的女儿,叹息一声,道:“你去找你哥哥的前一日,你爹爹就受伤了。” “那一次,他被你叔叔伤到了心脏,邪气在他体内滋生,迟迟未好。” “你爹爹本以为不会有事,谁知五日前,他带你哥哥出去时,再次被邪祟附体,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散尽修为,才保下了你父亲的一缕神魂......” 杭灵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远处,双腿发软的桑晚拿起玉牌,刚要给邬映月传讯,就收到了闻人夏云的消息。 【出事了,速速启程回宗。】 桑晚心头一颤,她没有回复,而是找到邬映月的名字,拨去一通实时通讯。 玉牌的光流转三圈,很快,少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阿晚,怎么了?” 桑晚吸了吸鼻子,酸涩的感觉漫上心头,她眼眶一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落。 “出事了,映月。” “江南杭家一带,邪祟横行,我,对抗不了,带着杭灵竹跑了。” “映月,怎么办啊,杭灵竹只有哥哥了,她父母的神魂也快散了。” “怎么办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先前的欢乐换成了劫后余生的后怕,桑晚想起刚刚那个画面,心中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庆幸。 要是她今日没来,杭灵竹和她哥哥是不是也要死了? 桑晚不敢想,她捂着嘴对着玉牌无声流泪,直到里面传来少女的安抚声,才缓缓平复心绪。 ...... 苍衍宗,碧穹峰。 却檀坐在阁楼高处,看着沙盘中暗下来的那一块,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 “仙尊何事伤感?” 却邪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次,我却不能插手。” 却邪不解:“仙尊这是何意?” 却檀道:“先前和你说,邪祟滋生,归虚和混元两种力量失衡,青川不久后会大乱,你还接的吗?” 却邪一惊:“您的意思是,您的预测,已经发生了?” “怎会来得这么快?” 却檀无奈地揉了揉眉:“映月还有多久回来?” “在路上了,说是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却檀叹息:“准备好仪式,强行传承。” “等不了了。” 却邪僵住:“你说什么?” “强行传承。” “青川的劫难也在轮回和循环中截停许久,如今映月提早突破金丹,一切因果都来得比从前要早。” “我不能留下了。” “我若是多干涉一分,映月要承接的东西便会加重百倍。” “准备好仪式,十五天内,必须完成传承。” 女声严肃。 却檀说完,抬袖一挥,便消失在原地。 却邪站在空荡荡的阁楼,慢慢地回想着却檀方才说过的话—— 强行传承,那岂不是意味着...... 阿檀马上就会离开。 并且,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第178章 会议 回到宗门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邬映月被何芝芝唤醒,睁开眼,人已经到了鸣光殿前的小广场。 “你师尊传讯给祝师兄,让你赶紧回去。” 邬映月天擦亮的时候才睡,看见何芝芝时,心底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阿晚呢,她回来了吗?” 何芝芝道:“回来了。” “她昨晚应该没休息好,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杭灵竹也被安排在了玉念峰。” “今天早上,宗门知道了杭家的事情,一早便召集东南所有门派开会了。” “可能不久后,就有一场大仗要打。” 邬映月头有些晕。 她坐起身,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道:“师姐,你跟我一起去下碧穹峰吧。” 何芝芝有些惊讶:“我跟你去?” 邬映月点点头:“昨夜阿晚和我说,杭灵竹的父母还有神魂残留。” “我住的地方,有两盏多出来的续魂灯。” 续魂灯,是苍梧厌先前给她送礼物时夹在箱子里带过来的。 其外观和玄晶续魂灯有些相似,能够蕴养普通修士和生灵的神魂。 “行,那我跟你过去拿。” 邬映月起身,拔出炽翎剑,拽着何芝芝一跃而上。 清凉的风吹在脸上,邬映月回头,刚好瞧见立在甲板上的祝鹤来。 “师兄,我走了。” 青年勾唇,冲她微微颔首,温柔的眉眼间流淌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走吧。” 邬映月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师兄看起来怪怪的。 是错觉吗? 邬映月没有多想,带着何芝芝回碧穹峰。 - 鸣光殿内。 众长老看着留影石放映出来的可怖画面,脸色皆是一赫。 “明明之前东南的百姓说,回清村一带的邪祟之气最盛行,可为何先沦陷的,会是江南?” “据鹤来所言,上次回清村邪祟横行,是因为有人在推波助澜。” “而那位幕后黑手,便是杭家多年前,那个剑走偏锋的小公子,杭扶光。” “杭扶光,我似乎有些印象,他是不是多年前春山派带来参赛,在法修会上刚崭露头角,就因为暗器伤人,被殷玄打得颜面无光的那个人?” “那时殷玄师叔便怀疑他使用邪法了,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便只能作罢。” “那这么说,江南的邪祟之气,是因他而起。” “确也,据玉念峰桑晚所言,杭家此次祸事的起因,可追溯到三四个月前。” “早在我们出秋之前,杭家家主已经被邪气所侵入,只是当时他并未察觉,到后面发现是,已经酿成灾祸。” “邪气在他体内滋生,成行之后便钻出他的心脏,寄生在府中饲养的幻灵虎身上,幻灵虎异动,将府中人吞噬干净后,编织了幻境,想让仅存的一人吞噬。” “好在她身上有我宗弟子种下的净化之气,才将将留了她一命。” “净化气可驱除邪祟?” 有长老惊诧。 “寻常的净化之力,只能消除邪气。” “但那姑娘身上,有我宗两位弟子一起打下的净化烙印。” “一位是玉念峰的桑晚,另一位是,碧穹峰,邬映月。” “这次邪祟之气在青川遍地开花,若再不扼制,恐怕青川都会沦陷,局面愈发严峻。” “依我看,这破局的关键,在这二人身上。” “其中重中之重,便是邬映月。” 苍衍长老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沉默。 另一门派的徐掌门坐在最边上,听完这番话,默然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其实,不尽如此。” “此次邪气纵横,在我看来,是因为维持青川和谐的两种力量已经被破坏失衡。” “若要消除邪气,必须靠修士和各界一起。” “我是说,妖族,魔族,幽微镜,以及掌管海上之力的龙族,这几大族,也缺一不可。” 苍衍的公孙长老皱眉:“何出此言?” 徐掌门拱手回道:“公孙长老有所不知,贵宗的却檀仙尊几百年前,曾在我宗的望月谷设了一口通天井,天下太平,万物平衡时,井水清幽,天下将乱,万物即将失衡时,那口通天井便会被填满。” “填满的同时,便会升起一方圆柱,她曾说,柱上九星相连时,镇压在青川之下的护川阵法,便会启动。” “阵法一旦启动,青川通往上界的天梯,便会被彻底封存,护川阵法会将苍生困在其中,直至死亡、消灭、轮回,再生,这一流程,需要经历千万年。” 徐掌门娓娓道来。 鸣光殿一片寂静,在场之人,纷纷面露难色。 “这对众生而言,岂不是灭顶之灾?” “轮回再生,是意味着青川要从零开始?” “古籍上是这么说的。” “这样,青川多年来灵气稀薄、资源稀少的困局就会被打破,万物重新洗牌,天道再降福祉,让这片大陆再度成长。” “徐掌门,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照你这么说,我们这种小门派岂不是要等死。” 徐掌门尴尬一笑:“却檀仙尊曾说,这一天很晚才会来,我以为将此事告知你们,会是我子孙后代的任务。” “谁知道,这一日竟然来得这么快?” “不过今日我怎么没见到却檀仙尊,我还想向她老人家请教古籍旧书的问题。” 徐掌门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终于发现,今日的会议到底少了谁。 一众目光汇聚己身,坐在大殿中央的高掌门一怔,有些无措地抚了抚胡子。 “我昨夜便传书邀请了,但是她一直没给我回讯。” 话音刚落,人群中炸开一声惊呼。 “等等,万俟长老,是不是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