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直播》 第1章 你怎么把人都想得这么坏 她是被阳台传来的诡异响声吵醒的,正打算翻过身继续睡时,门口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曹一知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不到。 她平时没有起床气,但今天不得不带点,因为门口的敲门声愈发强烈,好像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一样。 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窗外的世界被晨雾轻轻笼罩,看来今天的空气质量不怎么好,辛苦了小鸟在这样差的空气里又叫又跳的,互相追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求偶献出了浑身解数。 拍门声一直没有停止,奇怪的是,拍门的人一直不说话。 曹一知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从猫眼悄悄地往外看去,发现是一片漆黑,这才想起来,为了防止有人从猫眼反偷窥,所以她早就在门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倒福’,把门外的猫眼口堵死了。 这下好了,外面看不进来,里面也看不了外面什么情况。 于是她先试探性地问一句,“谁啊,有事吗?” 门口的声音停了两秒,一个男人说话了,“我是住你家楼上的,早上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风把一件外套吹到你们家阳台上了,方便帮忙拿一下吗?” 这番话乍一听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曹一知警惕危险的雷达开始滴滴作响,“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快步走到阳台,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门外男人说的外套,倒是阳台下面,挂着一件蓝色的外套,是曹一知自己尽力伸手都够不到的距离。 曹一知回到门口,隔着门回答,“外套不在阳台,在阳台外面挂着,我这里够不到,你再下一楼,找他们可能会方便一点.....” 还没等她说完,门外的人就急着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你开门让我拿就行,我带了杆子。” 她脑海中的警戒雷达再次滴滴作响,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警报器,提醒她周围有某种不可见的风险正在悄然逼近。 “你等一下,我现在不是很方便,”曹一知大脑飞速运转,“你住在哪层啊,要不这样,等一下试试能不能自己拿,或者你把杆子房门口,我拿到之后给你送上去......” “什么不方便的,很快的,我进来拿了就走。” 门外的人似乎非常急迫,说着,又用力气锤了几次门,门板承受着不该承受的怨气。 见对方这个态度,曹一知也没有了好声好气劝说的想法,语气变得强硬,“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而且我一个人在家,你一个大男人说进来就进来吗?” “我又不会害你,就是拿件衣服,你怎么把人都想得这么坏!” 他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 “反正我没办法给你开门,要不这样,我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上来,这样我可以给你开门。” “不用这么麻烦,叫物业多麻烦.....” 曹一知不打算跟他废话了,一个电话就打给了物业,让他们马上派人上来。 那个男人听到里面曹一知真的打电话叫物业了,在门外骂了几句。 门外的声响在曹一知打完电话之后就消失了,即便如此,曹一知还是等到熟悉的物业保安的声音才开了门。 开门之后,曹一知只看到了穿着制服的物业保安,另一个人已经不知所踪。 保安表示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人下去。 最终是保安用晾衣杆把衣服够了上来,物业把衣服拿走了,在小区群里发照片让那个男人到物业去领衣服。 这段小插曲给曹一知的早晨带来了一丝不爽快,让她萌生了过一个月房租到期之后不续签的想法,不过鉴于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打了个哈欠走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在洗漱化妆的时间,她通常都会用头条新闻的声音让无所事事的耳朵劳作。 “......5月4日,在知名女主持人户薇薇家中发现的两具遗体,据知情人士透露,其中一人是户薇薇家中的保姆,另一人身份不明,据悉,户薇薇在案发当时正在外地出差......” 化妆的过程中听到这么劲爆的新闻,曹一知抬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户薇薇的照片,确实非常好看,脑筋一转,“不会是趁主人不在家和对象找刺激吧?” 后面的新闻都不够花边,曹一知一心二用,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将长发扎成了一个侧马尾,搭配了一身浅紫色的卫衣套装,拿好需要的设备就出门了。 早在一周之前,她就已经在自己的粉丝群预告了今天会去伏羲塔,进行高空极限挑战的直播。 “主播在哪里啊?跟新来的宝贝说一下,主播现在在椒州市的地标,号称椒州‘小蛮腰’的伏羲塔。” 早上十点,椒州市伏羲塔二十八楼。 一群戴着蓝色安全头盔的排队人群中,曹一知手持自拍杆,白色的有线耳机一只戴着一只挂在耳朵上,麦克风的位置刚好卡在下嘴唇附近,声音轻轻的,在对着手机屏幕说话,手里拿着自拍杆进行手机直播,手机页面一直在出现不同的送礼物效果。 ‘极限吱吱’看着屏幕当中没停过的礼物特效心花怒放,“好多人啊,谢谢大家,啊,是平台给我推流量了吗,新来的朋友们,谢谢你们啦,你们刷的太快了,我来不及逐一感谢的,我还在排队,等一下就要到我了,”她探头看了看前方距离她还有不到五个人,“主播现在,来打卡高空极限运动,等一下要在198米的高空走钢索,这是前几天在粉丝群里说好的,对,198米,没有报名更高的298米是因为打算多留一次机会,下次还能再体验一把,不然直接到顶了,我就少了一次机会了。” 直播间里的房管也在弹幕里帮忙解释,[主播是一名户外极限运动主播,现在在椒州市的伏羲塔挑战高空走钢索,也喜欢极限运动的宝宝可以点个关注哦,不鼓励冲动消费,动动你的小手指点赞也行哦~] 第2章 恶魔登场的信号 “呀,我的房管姐姐真好,”曹一知看了眼弹幕里问[为什么要挑战高空走钢索]的提问,“因为主播喜欢啊,我光说出来你们可能没办法理解,那种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感觉真的很爽,就是那种麻到天灵盖的刺激,心脏跳得非常有存在感,我喜欢这种感觉,应该所有极限运动爱好者都喜欢这种感觉吧。” 曹一知的眼睛捕捉到了一条弹幕,[主播是椒州人吗?] “是的,主播是椒州人,伏羲塔啊,是伏羲塔,这个名字听起来虽然很古色古香,但是实际上是有几百米高的地标电视塔,只不过政府起名叫伏羲塔,”曹一知将镜头上移,给大家看了一下伏羲塔内部的结构,能够看到白色的外墙钢结构网格外框,“现在我们在二十八楼排队,我身上穿的都是必需的设备,比如有这个蓝色的安全头盔和安全背心,这是我等一下唯一可以获得安全感的来源了,到时候安全背心会绑一条绳子。” 屏幕上的弹幕还在飘,[主播明天会直播挑战298米的钢丝吗?] “主播明天不上播哦,啊,快到我啦,等一下带你们看看198米高空的视角,嘻嘻,怕高的宝宝不用怕,我会提醒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可以用手盖住屏幕,没事的,我可以给你们看看298米长什么样。” 她将手机再次抬高拍向头顶,看到上方有几个不同项目,有的像是木板栈道,有的只有几条线,还有像瑜伽球和吊空藤椅的项目,基本上走一次就能体验到十四个关卡。 “你们看到了吗,上面的都是298米的项目,就像智勇大冲关一样,比不过是高空版的,应该会很刺激,相比之下198米也很高啦,下次一定来试试,还有更高的云端走廊,就是绕着外围走一圈,不过我看攻略要晚上来看才好看,看城市夜景。” 房管在直播间里兢兢业业地解释,[主播只有双号才会直播,另外直播之前会在粉丝群里提前说的哦,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一下关注领粉丝牌哦,欢迎加入我们‘吱家歌’,还可以在群里投票主播下一个要挑战的内容哦~] 以往也不是没有直播或者拍视频的游客,工作人员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按照检查流程都过一遍之后,把安全背心上的绳子扣上,小声地说,“往前走就行了,有什么问题就高举拳头,我们看到之后会上前给予帮助的,祝你有一个美好的体验,你可以出发了,你的手机要收起来吗?” 网状钢架结构中间没有玻璃,高空中的风穿透而过,直直扑面而来。 冰凉的触感和因为紧张而发烫的脸在那一刻柔和的碰撞,让她清醒了一些。 “哦,好的,”曹一知看了一眼直播的画面,又露出了营业的笑容,“好啦,我准备要出发了,现在我要把手机固定在脖子上啦,主播是做好了准备的,等一下你们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第一视角,这样就能防止你们录屏或者截图我的丑表情,不过我就看不到你们的弹幕了,但是如果我发出奇怪的声音,你们也不要录音,求求啦求求啦......” 一边撒娇着,曹一知将自拍杆底下的挂脖固定架取出来,把手机固定在胸前,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回头给工作人员一个wink。 “我开始挑战啦!加油!祝我好运!哈哈,其实也不需要好运,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吧,不行,这种话不能多说,我真的好多话啊救命,或许是因为紧张吧.....” 越是在紧张的情况下,更是话痨的曹一知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小平台出去之后第一个关卡就是正宗的走钢索,上面只有两条绳索可以扶着,脚上更是只能踩着一条钢索,光是放上去,就已经开始抖了。 首先是大腿带动着小腿直到脚上,脚上轻微的晃动都会带动钢索更大幅度的晃动,反馈到人的身上脚上手上一起晃。 曹一知感觉自己就像是吊在烤炉里旋转火烤的烤鸭,晃动和转动在此刻已经分不太清了,或者说分不分清都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怎么让自己稳定下来,不要晃动得这么厉害。 越是想要稳住,就越是不自觉看向脚底,可是脚底看下去就是接近两百米的高空视角,心跳就算不看手表也感觉到接近一百六的程度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 手和脚,心脏和大脑仿佛已经完全分割,没有一处地方能够受自己控制。 “我的每一个部分都好像不属于我自己,救命啊,我的手和脚不听使唤。” 即使到了这种程度,曹一知还是有作为主播的职业素养,不能让自己的直播间沉寂下来。 一心二用让她更筋疲力尽,仿佛只要有一点注意力不集中,她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画面—— 自己一脚没踩稳之后掉下去,紧接着绑在安全背心上的绳子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导致她在高空被吊了几秒之后,安全绳断裂,她开始垂直落体。 同样只需要几秒,她就会变成地板上的一坨肉泥,红色白色黄色的一滩,要是运气不好有人在下面,那就会造成多人伤亡,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这些画面在一瞬间出现在脑海,让她险些喘不上气。 仿佛又死了一次,肺部极度渴求新鲜的空气。 曹一知贪婪地呼吸着,胸前夸张的起伏,几秒之内感受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又活过来了。 她还活着,她直到现在还活着,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主播刚刚差点呼吸不过来,真的太刺激了,我们慢慢走,只要走到前面的独木桥,我们就能再次感受脚踏实地的感觉了,来,一步一步来......” 几米的距离,就好像走了几个小时,五月底的天,两百米的高空,居然还让曹一知汗如雨下,后背都湿透了。 不知道上方什么时候传来了一阵骚动,直觉告诉她可能是298那里传来的动静,不知道谁一直在大吼大叫。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耳边‘咻’的一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几秒之后,底下隐约的一声‘啪’,像一记重拳,砸碎了她的理智。 眼睛不自觉地往下看,刚才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此刻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明明距离很远,可是她感觉看得很清楚,真的是又红又白,但是红色更多,黄色倒是看不见。 不过不是肉泥,只能看到黑色的衣服大概是一个人的形状,其余的都是红色,好像红色还在慢慢地往外扩散。 蔓延的红色是吞噬灵魂的恶魔。 恶魔在肆意地宣扬自己迫不及待要登场的消息。 第3章 他应该是上面那个 从曹一知的角度看下去,根本看不到尸体长什么样,或者说这么高的距离掉下去的人还有没有可以被称之为尸体的完整模样,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但比红色更晃眼的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上衣和裤子,就跟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此刻她仿佛在以灵魂视角高高地飘着,在看待自己摔下楼之后的惨状,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曹一知回过神来,已经被一名穿着警察制服的短发女警搀扶着坐在了救护车上。 坐在救护车上监测心率喝着热水,短发女民警指着固定架上的手机提醒曹一知,“你的手机小心一点,我怕会掉。” 大脑马上重新启动,她回想起来发生这一系列变故的时候她正在直播! 那时候她不止一次低头看楼下的现场,不会都直播出去了吧。 火速拿下手机,却发现直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官方中断了,因为出现了违规的暴力血腥场面。 就在她捧着手机不知所措的时候,救护车上的医生已经检查完了她的身体状况,给了民警一个“惊吓过度但是没什么大碍”的诊断。 曹一知再抬头,眼前的女民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短发的男人正在注视着她。 男人给曹一知的第一印象是,帅,但是有点糙。 如果他的脸出现在如今禁止播放的某些特定类型的剧里,那他一定是上面的那个。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清晰又凌厉的下颌折角,微薄的唇还有几乎和脸一样粗的脖子,以及最不能忽视的就是他棕色夹克下隐隐露出的好身材和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 短发男人从棕色夹克的里兜掏出了他的警官证,“我叫宋元启,刑警,希望你能配合进行一些调查询问。” 曹一知注意到对方夹克底下好像穿着枪套背心,心底默默地给top的分数再加三分。 但是她的表面还是不露声色,“当然,我也希望能帮到你们警方。” 女民警不知道从哪里再次出现,拿着刚买回来的棒棒糖,坐在了曹一知的身边,“刚刚可能是有点低血糖了,你吃点糖吧,”边说边给她拆开了包装。 宋元启从另一侧的内兜里掏出了笔记本,开始询问,被某个人不着痕迹地又看了几眼。 “姓名,年龄,职业。” 曹一知打开了包装,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的慌张减少了几分,“姓名,曹一知,数字一,知道的知,年龄,今年二十八,职业,主播。” 宋元启看着她挂在脖子上的固定架,想到刚才询问工作人员的时候,提到过有人在直播,没想到是眼前的目击者,眉头不禁一皱,“主播?所以你刚才是在直播?” “嗯,”曹一知点点头。 宋元启叹了口气,事情开始变得有点棘手。 这时,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走了过来,在宋元启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把一个装有一张纸的证物袋给宋元启看了看。 看完过后,宋元启让对方去鉴定一下死者的指纹,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曹一知的身上。 曹一知还在猜测这张纸是不是遗书的时候,被宋元启打断了思考。 “你和死者认识吗?” “死者是谁?”曹一知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宋元启的眼神底色深了几分,不说话,但是从笔记本中取出了夹着的其中一张照片,举到曹一知面前,“他长这样,有印象吗?” 照片是在晚上拍摄的,照片上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侧身进入网约车,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但照片拍得有些许模糊。 曹一知还是看出了,这个人好像就是她今早在电梯里看到的有点眼熟的人,只不过在电梯里,他不戴眼镜,头发也乱糟糟的,和照片里的状态不一样,“今天早上坐电梯上去的时候遇见过,我在28楼下,他继续坐上去。” “除此之外呢?”看着眼前的人的神情,宋元启再次问道,“完全不认识?” 眼熟和认识是有区别的,曹一知自认有时候有点脸盲,或者是将他的脸对上了某个不知名的演员,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不认识。” 然后她就发现这个问题不对劲了,“不是,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宋元启解释:“因为工作人员说他掉下来的时候差点砸到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敌意,想要死之前拉上你,所以才想要调查一下。” “你要这么说的话,他怎么能控制排队的速度呢,万一他走完了还没到我呢,这只是巧合吧?”曹一知皱着眉,歪着头直视站着的宋元启,“警官同志,受害者不一定要认识施害者的,要真拉个垫背的,认不认识无所谓,他就是有病,要自杀非要来这里......” 愤怒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宋元启被她说得有点烦了,语气强硬地换了个话题,“你这个月5号那天在哪里?” 曹一知愣住了,很快情绪变得冷冰冰,“5号怎么了,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我说了我不认识他,今天是第一次见。” 宋元启没有忽略曹一知的神情,她吞咽口水的幅度有些明显,眼睛还在看着他,但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她开始有点提防了。 “你5号出现在那里的理由是什么?” 曹一知低头不去看他,“我是受害者,不需要接受警方的盘问,我已经说了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一直陪伴在一旁的女警察觉到了曹一知的情绪,给她递上了一杯水,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手。 曹一知只是对宋元启有脾气,但是对一直陪伴她的女警没有。 曹一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警察里也有善解人意的女警,果然女警察就是要比男警察好,起码比宋元启好一百倍。 “你想不出来就算了,”宋元启并不知道他对面的曹一知对他的有这样的想法,手中握着册子拧眉思考着,“那13号那天你在哪里?” 这下曹一知明白了对方是真的在怀疑她,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心情有些不爽,表情更臭了,“宋警官,先说好,我不是嫌疑犯吧?” 曹一知说完抬头看向宋元启,逆光下,看见他微微上扬的眼尾,有些许丹凤眼的韵味。 第4章 急招室友 刚才第一眼只看到了他的外形轮廓,没有认真地观察他的五官,这样一看,他的眉眼与他硬朗的外形并不是很搭,和他‘在上’的气质更不搭。 宋元启沉默应对。 看到对方连否认的话都不说,曹一知有点冒火,“我刚刚差点被死者砸死,你还怀疑我,我要真是凶手我自己就不会走上钢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嫌疑,我很不喜欢你审讯我的态度,我也算半个受害者......” 女民警看着曹一知的情绪有点激动,着急地在两人之间看了几眼,“宋元启你悠着点......” 语气中带着埋怨和威慑,同时也体现出了一丝熟稔。 曹一知也看出了他们应该是相互认识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偏向自己,让她稍微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宋元启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了,但他还是不死心,“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昨天去过哪里?” 虽然曹一知觉得这个问题非常荒唐,但还是忍住骂脏话,但是带着骂人欲望的表情回答了宋元启,“昨天,我昨天一直在家,但是傍晚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然后就回家了,我说的这些你都可以去核实,我住的小区门口都有监控,我没有偷偷跑出来对今天的安全措施做手脚。” 做好记录,宋元启终于抬头,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了,感谢曹女士的配合,麻烦留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还有再次联系你的。” 即使万般不乐意,曹一知不得不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宋元启本子上的字和他本人的干净的气质很像,刚劲有力,就像是专门练过硬笔书法的字。 字如其人,看到工整的笔记,曹一知对他的气也消了几分。 没办法,她一直都对字好看的人有特殊的情感。 握着宋元启的圆珠笔,这支笔还带有宋元启手部的温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支笔特别顺滑,或许是她太久没有拿笔写字的习惯了,自己的名字和几个数字写下来,居然有一种生硬的感觉,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字体也有些陌生。 写完,曹一知把笔和本子还给了宋元启,对方顺手把本子和笔塞回了夹克的里兜。 随后女警陪曹一知回到了换装区拿回寄存的包。 分别的时候,曹一知想起了早上发生的那件事,没来由地心里有些慌,留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曹一知突然想起来她直到现在还没看过她直播间的情况,刚才只是匆忙看了一眼发现官方已经将她的直播间暂停,可是没空看消息提醒。 果然,打开直播软件,发现后台提醒了,直播中因为出现暴力血腥内容所以被强制下播。 根据直播结束的时长计算,基本上是意外发生的三分钟之内就已经被官方关闭了直播间,还算比较及时。 可是因为官方推流效果和白天直播的流量加成,当时在直播间观看的人并不少,所以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好消息是平台官方只是给予了预警警告,也没有封杀直播间,只要她想,她还是可以继续直播。 更好的消息是,有不少人成为了她的新粉丝,加入了她的粉丝群,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吃到第一手瓜,但这次直播意外地成为了她数据最好的一次,流量转化率飙升到百分之六十以上。 曹一知握着手机哭笑不得,尽管她本意不是这样的,但此刻她还是成为了吃人血馒头的获利者。 除去平台的提成和工会的提成,她今天这一场的收入粗略估计有两三万,这也是她收入最多的一次。 她先是在粉丝群向大家报了平安。 [多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情况还好,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把今天直播间的画面传出去,不要造成不良的影响,也不要以讹传讹,警方现在还在调查当中,我们要做守法的好公民,一起等待官方的公告~] 一经发出,不少老粉都担心她的情况,也有不少好事者在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大家都一样,我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只是我今天运气不是很好,差点把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准备回家休息一下,就这样吧,希望大家都好运连连,厄运散退,一直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情绪劳动也是劳动,她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不想再看到一些煽风点火不嫌事大的回复。所以发完这段话,她就退出了登录。 车程刚过半,她打开了租房软件,打算提前物色住处。 刷了几下,一则急招室友的帖子出现在她眼前,[急招室友|朝南独卫主卧|近地铁|民水民电|包物业费|电梯房|室友爱干净|燃气厨房|靠近医院和公安局|月租两千三]。 不得不说,所有的条件里,那条靠近公安局和医院最符合曹一知的心意。 一个救死扶伤,一个惩奸除恶,一听就非常安全。 没有多想,她就在软件上私聊了房东,表示钱不是问题,询问小区还有没有别的房子。 那头刚回到警局的宋元启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软件信息。 [你好,你们小区还有别的房子出租吗,钱不是问题。] 他皱了皱眉,看着对话框里的纯黑色头像,打下,[不知道,但你要是想看房,我可以把地址和房门密码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看。] 过了一会儿对面发了一个,[好。] 宋元启把地址房号和房门密码一并发了过去,就把手机放在桌上去开会了。 等他开完会出来已经三个小时之后了,手机锁屏显示租房软件有消息。 还是那个黑色的头像,[我看过了,可以,我需要时间搬家,半个月之后搬进来,合同什么时候签?] [你搬家那天签也可以,确定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把租房帖子撤了。] 对面一个简单的,[ok。] 第5章 八卦是天性 曹一知觉得自己简直是网上说的那种特种兵,三小时之前才点开了租房软件,三小时之后就已经看完房定下来了。 小区地址她很满意,确实离医院和公安局都很近,装修也是让人非常舒服的原木风格,主卧又大又宽敞,主要是看起来非常干净,连厨房的灶台和抽油烟机都一尘不染,卫生间的瓷砖也很干净,阳台甚至还有几盆开得正盛的绣球。 看起来帖子上写的室友爱干净并不是吹嘘的。 因为隐私问题,她没有进入另一个关着的房间,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么爱干净的室友,一定是女生,于是马上拍板联系房东租下了主卧。 工作日下午两三点的公交车人不多,路上也不堵,一路畅通。 兴旺家园是回迁安置小区,老人小孩多,因为租金便宜,也有不少打工的年轻人租住在这里。 所以曹一吱下车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时,她没多想,只是侧身让开了让他先下车。 下车之后,曹一知迷茫地站在车站愣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开始自言自语,“没有快递,家里也没什么要买的,那就走吧。” 她住在小区靠里的13幢,平静又虚浮地走着再熟悉不过的道路。 她突然想起早上宋元启问她13号去过哪里这件事。 13号那天她除了出去拿快递之外一直都在家,可是她记得那天傍晚出去拿快递的时候,小区门口停了几辆警车和救护车。 后来听小区门口水果店的大妈说,那天是有人跳楼了,就在6幢。 坊间传闻,是一个男人,和包养在他们小区的小三吵架了,失手用刀刺死了小三之后自己跑到天台跳楼了。 水果店大妈的嘴比他们家的果切还要碎,竟是听些边角料拼拼凑凑出了一个出轨瓜。 因为后来曹一知在楼下散步消食的时候,从遛弯的大爷大妈那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第四章 楼下遛弯的大爷大妈有好几个是住在那一幢的,甚至还有一个就住隔壁的。 平日里耳朵不怎么利索还不肯花钱配助听器的老大妈,说起隔壁那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的事情却是头头是道。 大妈视角的故事是这样的—— 住隔壁的小姑娘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跳楼的那个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来得最勤的一个。那个男人是医生,大妈知道之后拉着他强行聊了几回,反倒被套了很多信息。 按照大妈自己的话,就是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出去了,包括和儿子儿媳之间关系不好,孙子这么多年来都不怎么见面,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但是女儿女婿整天都骂她,她每天都过得很压抑晚上睡觉都在哭,甚至和几个老大爷之间的暧昧关系都尽数告知。 一来二去,大妈就发现每次都是这样,便觉得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就像反诈宣传册上的邪教头子,专门给人洗脑的。 尤其是那个男人还一直跟大妈说,有什么心事可以去女娲庙拜一拜,女娲能解决很多问题,很多人都选择在那里获得解脱。 而且警察后来调查的时候,问的重点也都是跟邪教啊、洗脑啊相关的内容。 大妈觉得那个男人多半是邪教洗脑了,脑子都不怎么清醒了,所以才动手杀人,然后再跳楼自杀的。 八卦是人的天性,其他人说的大都不靠谱,添油加醋地往颜色方向瞎说,说什么小三就是他亲侄女,又或是夫妻双双出轨男的气不过,要死又舍不得自己一个人死,硬生生拉小三一起去...... 结束回想,曹一知已经走到了屋门口。 不只是内心还是身体的疲惫,让她累得脱下鞋子就直奔床上了,索性去看房的时候路上买了个鸡蛋灌饼,让她不至于一天什么都没下肚。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甚至都没有做梦,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依旧是漆黑一片,都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曹一知拿起手机才发现,她从下午两点半,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半,狂雨拍打着窗户的声音把她吵醒了,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这样的天气,让她格外依赖她温暖的被窝。 她在被窝里蹬了蹬腿,肚子就发出了抗议,可是被窝很舒服。这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人是铁饭是钢,但床是磁铁,磁铁不能吸钢,但是可以吸铁。 再次磨蹭了半个小时,她才挣脱了磁铁的束缚。 曹一知一路踢踏着拖鞋,摸着黑走到了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存货方便面也都被她吃完了。 她掏出手机,点了一份麻辣烫,在等待麻辣烫的空隙时间里,点开了热搜打算吃点瓜。 没想到第一条热搜就是伏羲塔。 手指不自觉地点开了热搜,果不其然,第一个就是她直播的时候低头看的画面。 通过直观的截图,曹一知才发现当时她的视角距离地面真的很远,从二十八楼到一楼,有接近两百米的高度,实际上其实看得并不真切,把照片放到最大,也只能看到一大片红色和一个类似人形的黑色。 直播里的画面比她印象里的画面冲击力小多了,可能是她自己在脑海中润色了一下,凭空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评论区下方的留言都乱七八糟的,有泄露死者个人信息的,有瞎编故事的,还有打广告的。 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的曹一知很快就点开了热搜榜里的其他娱乐新闻。 刷到一半,手机跳出了‘网络不通畅’的提示,上下刷了几次,发现刷不出新的内容了,图片都不显示了。 定睛一看,无线网络没有办法连上了,她平日里在家不喜欢开流量。 站在黑暗的室内,手机屏幕就是唯一的光亮,曹一知按下了厨房灯的开关,厨房里还是黑的,多按了几下,依旧是没有动静。 她打开流量刷新了小区群的信息,往上翻了好几页,都没看见有关停电的消息。 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女生独居的时候,如果出现突然停电的情况,不要贸然地打开门去检查,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拉了电闸,引诱女生出门实施暴行。 第6章 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网上还有教怎么辨别是不是楼层停电的,就是看看有没有别的距离比较近的无线网络信号,或者到窗户看看周围的邻居家里有没有开灯。 首先按照第一步,手机上没有发现信号较强的无线网络信号,往窗外看去,小区别的楼开灯的窗户星星点点,可是从窗户根本看不到这幢楼有没有停电。 偏偏在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外卖骑手的电话,同时响起的还有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紧迫的危机感步步逼近,曹一知也没多想,躲进了卫生间里才压低声音接通电话,“外卖吗,房门口就行,我不在家。” 说完,不等对面回答,她就把电话挂了。 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藏在后背,同样也是控制住脚步,不动声色地来到门口,侧耳凑在门口听动静。 可是门口一直有脚步声,仿佛有一个人在不远处踱步。 脚步声具象化型,变成了一把锤子一下一下地锤着她的心,然后又变成了一把钩子,把心脏往嗓子眼外拉。 就这么一锤一拉的,她的心脏都快要碎了,碎成一片片,堵住她的气管和鼻腔,让她无法呼吸。 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走路的声音,曹一知甚至能从鞋子落地的动静,分辨出对方穿的可能是一双硬胶底的鞋子,同时也能听出这个人的体重应该是一个男人的范围。 平日里走过千万次的走廊,闭上眼睛就浮现在眼前,脚步的声音穿入耳朵的瞬间,她仿佛也能在眼前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在走廊里踱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人在做坏事的时候,应该都是穿着黑色的衣服,甚至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就为了遮住自己的脸,不让监控拍到。 她转念又想,可是如果整栋楼都停电了,监控应该也没办法正常运行吧。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思维也会无比地活跃,她的大脑里飞速盘算着—— 第一层,她家住25楼,假如整幢楼都停电了,电梯也应该停止运行,那就意味着外卖小哥要自己爬上来; 第二层,外卖小哥爬上25楼之后,怎么也得一肚子怨气,打电话的时候就算被抢话,也能听到对面的气喘,可是她刚才又从电话录音里听了一次,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层,真正的外卖小哥其实遇到了电梯停用,会先打电话询问,在送餐结束之后,也会马上离开赶着送下一单,不会像这样还停在门口; 第四层,如果不是外卖小哥,而是住在这一层的某一个住户,也不会在门口踱步这么久,就算电话打不通,也不会一声不吭; 想到这里,门外还在踱步的人肯定就不是外卖小哥,也很有可能不是这一层的住户,他甚至没有喘气的声音,当然这个前提是这幢楼真的停电了。 其实这一层只有四户,分布在电梯出来之后的左右两个方向,她家这边的另一家,住的是两个小姐姐,平常家里也不会有男性出现。 两家平日里有来往,有时候曹一知家里寄的水果太多吃不完,还会送给她们,她们也会回敬一些小零食。 这么一结合,门口一直徘徊的这个人肯定不正常,虽然很早已经有这个预感,可是经过不是很缜密的逻辑分析,再次确认了这个答案。 本就悬着的心,现在终于吊死了。 曹一知打开手机的外卖软件,发现她的外卖确实显示着已送达,可她怎么也不可以轻易地出门,起码在门口这个踱步的人离开之前,她不能离开。 只不过明明已经在电话里说了她并不在家,为什么对方还在门口逗留,家里并没有开灯,她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半,对方是怎么知道她此时在家的? 难不成在她下午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要走到电梯那边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曹一知还是趴在门上继续听了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门口还是没有别的声音,虽然门口可能已经没人了,但曹一知也不敢再吃门口放着的那份麻辣烫了,如果真的有一份麻辣烫的话。 她不能保证在门口的那个人有没有对这份美味的麻辣烫下点什么药。 此刻的房间中才是真正的死一片寂静,平日里小区里的喧闹都消失不见。 曹一知坐在地上,身体靠在门上,脸庞清瘦,嘴唇干涩,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搬家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多想连夜搬家走人。 好在这会儿也已经歇够了,门外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但这一次,是曹一知熟悉的隔壁住的小姐姐的声音。 再次听到了她们的声音,曹一知几乎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等小姐姐们走到家门前的时候,她打开了门,疲惫又开心地向她们打招呼。 “晚上好,我好饿啊,我能蹭个饭吗,我可以给钱的,求求了~” 小姐姐们看起来应该是刚下班,买了不少的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她们像天神下凡一样同意了曹一知的请求,“好啊,我们今天准备腊肉焖饭,刚好,你来一起吃,对了,你能吃辣吗,干锅花菜吃吗?” “你能喝酒吗?” 一边问,两人一起邀请曹一知进了她们家。 在她们两人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曹一知忐忑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坦白了。 毕竟也是住在同一层的人,而且就住在隔壁,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求助她们帮忙报警,另外还有一点,曹一知也担心那个人可能是针对邻居小姐姐,只不过是弄错了房门号。 但就算是这样,曹一知也有一丝担忧,担忧因此牵扯到她们的身上。 没想到两位小姐姐虽然听完之后也很担心发生意外,但同时她们也很想帮助曹一知。 “我就说今天下午我手机收到了几条信息,提示有人经过门口,我没仔细看,”马尾小姐姐一边炒辣椒,一边呛得直打喷嚏,“等一下我帮你看一下门铃有没有拍到什么人,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事情,我们陪你报警。” 在她一旁切菜的短发小姐姐也点头,“不过我们帮不了你多久,我们下个星期就要搬家了。” 有了这层心思,这顿饭吃得也没什么胃口,三人边吃饭边看可视门铃拍到的监控画面。 曹一知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时间对比。 在通话的一分钟之前,有一个身穿蓝色外卖工作服,头上的戴着蓝色外卖头盔的外卖小哥拿着一份麻辣烫从电梯的角落出现了。 从身高外形判断,是一个一米七五以上的男性。头盔把整张脸都盖住了,连发型都看不见,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分清个人特征的有效信息。 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他从电梯井出来,并不是楼梯间的方向,而且根本就没有气喘吁吁的模样。 他从电梯口走出来的时候才打的电话,电话只接通了几秒就挂了,可是他并没有放下外卖离开,而是一直站在曹一知家门口附近踱步,同时一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第7章 这个怨种谁爱当谁当 看到这里,曹一知疑惑地问邻居小姐姐,“你们收到今天停电的消息了吗?” 短发小姐姐吃了一口干锅花菜,“没有啊,刚听你说我也吓一跳,不会是网上说的那种拉电闸骗独居女性出门的手段吧?” “我看像,”长发小姐姐一脸凝重地继续看着视频,“你电话里说你不在家,但是他一直没走,他在你家门口等什么呢,不会是知道你在家吧?” 曹一知身后一阵冷汗,“可我家真的停电了,到现在还没电呢。” “会不会是欠费了,所以停电了?”短发小姐姐问。 曹一知喝了一小口酒压了惊,“要不我问问房东?” 长发小姐姐还在认真看着监控视频,“他在你家门口徘徊了几分钟,怎么看也不像是送外卖的,”看到某一处倒吸一口冷气,“他还凑到门上听屋里有没有声音,你当时在门里面是吗?” 一阵蚂蚁爬过的瘙痒感像电流一样从脚指头冲向头顶,曹一知根本不知道在她静静地偷听门外动静的时候,门外的人也在悄悄地偷听门内的动静。 屏幕里那个男人看上去秉着呼吸凑在门上,就这样听了大概一分钟,似乎非常想要确定屋内到底是不是没有人。 “如果他要等你,不应该凑着听,你在里面发出动静了吗?” 曹一知摇摇头,“当时我都快窒息了,他一直不走,我生怕他听到里面有人,我一直坐在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就算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想到刚才就在五十米外发生的事情,背后还一直冒冷汗。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的复杂情感,一种深深烙印在心灵深处的体验。劫后余生,这四个字仿佛包含了生死边缘的挣扎,以及稍微带点重获新生的喜悦。 可是喜悦也没能够保持多久,曹一知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莫名又可疑地凑巧,让她没能这么容易放下戒心。 其实不论是随机选择的受害者还是盯上了她,对她这样的被迫独居女性都很危险,出了事没有人察觉,替他报警,也没有人可以求救。 不知为何,脑子一片空虚,一阵伤感涌上心头。 这二十多年人生里,居然到现在她还没有一个能够交心过命的人。 如果有一天她就这样死了,也就只会是默默无闻的死去,虽然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但是提前想到自己也是这个结局,有点提前贷款的无法安眠。 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朋友呢? 酒精流进胃里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不知不觉之间鼻涕和眼泪已经在她的脸上肆意横流。 上一个能被称之为朋友的人,十年前抢走了她的书包,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那是一个天蓝色的挎包,前面透明的那层里放着两人合拍的大头照,包里一直放着她爱吃的大白兔奶糖,边上挂着一个可爱的小恐龙挂坠。 那是她从对方手里收到的生日礼物,不贵,却很可爱。 “我看了好几次,他不止一次确定房门号,”邻居小姐姐的话打断了回忆,“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要不先到朋友家里住几天......” 吃完饭,排查了一遍门口没有异常的情况,曹一知才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的时候,曹一知习惯动作开灯,刺眼的灯光让她猛然发现家里突然来电了。 刚才都忘了去检查电闸,光留意有没有可疑男性出现了。 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抱着抱枕,公司运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曹一知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激动地先说,“你今天直播的数据非常好,要保持下去,我跟你说,公司开会开到刚才,打算给你专门打造一个‘倒霉怨种’的人设,最近怨种这个话题不是很火吗,而且也没有什么主播走这个路线,你完全可以走这个路线,一个每次出去极限户外运动都倒霉的人设,我们在开会的时候都给你想好了好几个剧本......” 什么怨种人设,这个怨种谁爱当谁当去吧! 隔着屏幕曹一知都似乎能看到马姐眉飞色舞的表情,会议一定开的非常富有激情,让她们一直加班到现在晚上八点。 “马姐,”曹一知现在头是真的痛了,生理性和心理性的疼痛,“我现在真的很累,头好痛,要不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啊?” “啊,这样啊,抱歉了,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情况,”马姐刚准备发表长篇大论就被打断,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那你先好好休息,不急,啊,你今天应该累了啊,你现在在家吗?” “嗯。”曹一知低下头,几乎在用鼻音回复。 对面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没事儿,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跟马姐说,姐能帮你的一定帮,你注意身体也注意安全,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别的,身体要紧,要是真的不舒服,记得去医院......” 嗯嗯哼哼的模糊过去,就把电话挂了,她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去想直播的事情。 曹一知瘫在沙发上迷茫了一会儿,就拿出手机,给下午联系的房东发去了消息,[计划有变,我可以明天就搬家吗?] 不管对面有没有回复,她就点开了搬家的小程序,搜索最快能什么时候搬家,她其实也没多少东西。 租房软件的消息回得比她想象中要快,[可以,是出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曹一知拧紧眉心,想到对面是个女生,以后还是即将要住一起的室友,莫名的觉得可以相信‘她’,于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我刚才一个人在家,好像有一个人假扮外卖员断了断了电闸还在门口一直徘徊。] 对面的回复依旧迅速,[你现在还好吗,你今晚可以直接去我家住,我的房间有干净的四件套,你带点换洗物品可以直接来,我今晚加班不回家。]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或许你搬家可以等几天,过几天我有假期了之后可以和你一起搬。] [忘了跟你说,我的职业是警察,我经常不在家,我有几个同事都住同一个小区,这里很安全。] [你现在还好吗,有你们辖区的警局电话吗,你报警可能会比我赶过去要快。] [你加一下我好友吧,这个手机号码能搜到,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 第8章 不认识的女生今晚要住你家咯 宋元启像连珠炮一样输出,他是真的担心对方的安全。 直到那个黑色的头像发来一句,[我收拾一下就过去,谢谢你,麻烦你了],他才舒了一口气。 同事宁行舟看到他拿着手机叹了这么大一口气,问了一句,“怎么了,又要出去吗?不会吧,才刚回来啊!” “是我房子租出去了,”宋元启摇摇头,瘫坐在椅子上,焦虑地看着手机,“刚才对方跟我说,他的家里不太安全,问我能不能明天就搬过来。” 宁行舟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食堂鸡肉卷,形同嚼蜡,“不错,终于有人给你分摊房租了,你室友怎么不安全了?” “他说他刚才一个人在家,好像有一个人假扮外卖员断了断了电闸还在门口一直徘徊,”宋元启逐字逐句地读出来。 “那确实有点,现在的女生一个人在家也不一定安全,”又干又硬的鸡肉卷嚼着嚼着,他突然发现不对劲,“不对,你室友是男是女啊?” 宋元启一时也反应过来了,他好像没有问对方的性别,甚至他在发招租的帖子的时候,也没有写明自己的性别,这是他第一次找室友,并不清楚流程。 那个黑色头像让他下意识就觉得对方应该就是个男的,再加上小区安保好,他家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附近住的都是警察,想着自己作为警察怎么也不可能吃亏,他也没有多思考就给了房门密码。 打死他也想不到来看房的会是一个女生。 就在下一秒,他的手机提示他收到了一条好友提示,[吱吱鸟申请成为你的好友],头像是一只可爱的萨摩耶歪着头吐舌头的图片。 他按下了同意添加好友,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吱吱鸟’的朋友圈,十秒钟后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朋友圈里并没有自拍照,但是平日里分享生活的精致食物和景色照片,都很明显出自一个女生的口吻。 宁行舟看到宋元启半天了没吱声,“哑巴了?你招租的时候没写性别吗?” 一句话被问到了点上,宋元启张开了嘴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半晌了才摇了摇头。 宁行舟头上仿佛堆满了问号,实在是宋元启这个人靠谱的过分,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于是脑子里疯狂给他找理由,“肯定是我们最近都太忙了,忙起来总会有疏漏的,你看我今天早上袜子就穿错了......” 宋元启想了想,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工作没有这么忙,他一定会重复检查没有纰漏再发的,只是最近案子接连发生,有点忙不过来了。 他喝了口水缓解了一下尴尬,“或许吧,我也没留意,好像我当时写的那个招租信息上面就没有写性别,我也没想到会有女孩子这么心大,直接给了地址和密码就来了,我还以为是男的。” 宁行舟瘪了瘪嘴,咬了一口鸡肉卷,含糊不清地说,“那你赶紧跟对方说吧,对方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别耽误人家找房子。” “嗯,”宋元启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掏出手机想要给‘吱吱鸟’发个信息的时候,眼光瞄到师傅钱万里推开门进来了。 钱万里指着刚坐下歇息的两个人,“你们两个马上来会议室开会,伏羲塔这个案子有了新进展,技术组恢复了死者的对话记录,你们结束之后到他们。” 眼看宋元启还在看着手机打字,头都不抬,只有嘴上说着“好的师傅马上”,宁行舟把麻利地拿起自己和他的笔记本,像导盲犬一样带着行动不便的宋元启走去会议室。 [我在招租帖子里没写,我是男的。] [我没有说清楚是我的问题,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不租也行。] [但你家今晚要是不安全,那还是住我家吧。] [不过你放心,我今晚开会不回家,你可以放心睡在我家,实在不行你可以锁门,明天我回来之前会给你发消息的。] [如果你饿了,厨房柜子里还有些泡面。] 钱万里偷瞄到宋元启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打着字,都要摩擦出火星了,表情还一脸忧色,以往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打趣地问,“有对象了?对象查岗呢?” 宋元启还没说话,宁行舟先抢答,“不是,但我觉得这个缘分到了也说不定。” 钱万里语气带着些期待,“什么缘分?所以真是和女孩在聊?姑娘长得好看吗?” 面对自家师傅明明一把年纪了还整天躁动八卦的心,宋元启有苦说不出,尤其是当这个八卦对象变成了自己,“不是,就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不认识的女生今晚要住你家咯~” 宁行舟刻意添油加醋的话,让本就不‘清白’的事实听上去更加暧昧了。 “别净给我放屁啊姓宁的,当心我揍你。” 看着满屏的绿色对话框都是由自己发出,半天等不到吱吱鸟的回答,宋元启默认了吱吱鸟应该看到了,来也好不来也好都随她去。 收起手机之后,看到了一老一少两张忍不住偷笑的脸,宋元启气不打一处来,拳头直奔宁行舟去了。 这一拳没用什么力气,被宁行舟轻轻一跳,躲到了钱万里的身后便避开了。 “我要向组织举报你袭警啊。” 开着玩笑,三人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 不需要一秒,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恢复了应有的冷静睿智。 宋元启径直走向投屏前,手机熟练地放出了收集到的资料信息。 “既然人齐了,”他看到大队长童让明点了点头,“那我抓紧时间开始了。” 这是宋元启第一次面对三级警督肩章汇报案件,手指不自觉颤抖的同时,手心忍不住地出汗。 几次呼吸平复心态之后,宋元启轻点了几下手机,投屏上出现了两张图片,一张是系统中的证件照,那是一张略显英气的年轻男人的脸,另一张是现场法医勘察的时候,拍的现场高坠尸体。 第9章 不被重视的赘婿 “死者姓名,君弈晨,根据户籍资料显示,他曾经改过名字,原名君陆杰,29岁,已婚,妻子云奕曦是高阳北路527号万福茗茶老板云佑军的女儿,两人在三年前结婚,婚后君弈晨就在他岳父的万福茗茶当业务员,补充说明一下,万福茗茶是一家连锁品牌,云佑军的这家店是旗下的加盟店。” 宋元启再次触碰手机,画面一跳,屏幕上出现了万福茗茶的门头照片,和君弈晨妻子云奕曦的照片。 从照片可以看出,万福茗茶的门头并没有多气派。 但老椒州人都知道,高阳北路那一片,都是全市房屋均价最高的老小区,只因为隔了两条街就是着名的旅游景点高阳湖风景区,依山傍水,交通便利,不远处便是大商区。 城市规划改革多少年下来都不敢动周围的地,有人迷信地说跟风水有关,住那附近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因为玄学磁场好。 “不过店里的员工说,君弈晨在店里和家里都没什么地位,云奕曦大小姐脾气时好时坏,云佑军向来看不起女婿,整条街一半的店面都是云家的,云佑军觉得女婿就是看中了家里的钱,再加上他虽然作为业务员,也没有多少单子,大家心知肚明他就是个关系户,还喜欢在店里摆架子,所以店员都背地里都对他有意见,总体看起来虽然有点小问题,但家庭情况不算复杂,生活状态平稳,初步判断自杀的概率很小,”宋元启顿了顿继续说,“目前君弈晨的妻子云奕曦和岳父云佑军还没有办法联系上,店里的人说他们全家都出国旅游了,估计还在飞机上,我明天接着联系。” 说完,朝会议室的众人点头示意他的发言结束。 大队长童让明点了点头,接过话头,“这么听起来,今天自杀的君弈晨和13号小区内跳楼自杀的何礼文的情况还有点不同,何礼文是有明确的情绪拐点,妻子和情人相继出轨,他的工作也处于一个比较极端的变动情况,但是君弈晨目前看来夫妻关系.....” “夫妻和睦,没有婚外情的迹象,”宋元启补充,“现场的遗书交给了物证组做指纹鉴定,遗书的内容没有提到妻子和家庭,只说了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没有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所以说两人的情况并不一致,所以我们要注意这两起案件的手法和目的上能有什么抓手,之所以把君弈晨的案件也并进‘女娲系列案’当中呢,除了诡异的自杀方式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大队长童让明扫视了一眼,看向了会议室里一个角落里坐着的两个人,“下面交给技术组。” 技术组组长徐先桐是一个半地中海的老刑警,平日里默默无闻,小眼睛躲在厚厚的眼镜片后显得更小了。 这次他带着一个年轻的新人,眼镜片和徐先桐的差不多厚,一看就是技术骨干的风范。 “我先来汇报现场监控的情况,”新人边走上前边推了推眼镜,说话不磕巴,但有点中气不足,手里的平板电脑就是他的武器,轻轻点几下,投屏上就出现了同时播放的不同角度的监控视频画面,“大家可以看到,君弈晨的肢体动作其实很抗拒,他出发后,多次回头看向出发点,我认为他是不情愿的,脚步很缓慢,但不是因为害怕,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很稳,也没有要蹲下的意图,一般害怕的挑战者都会有下意识颤抖的动作,以及尝试蹲下来降低身体重心阻止钢索摇晃,他从始至终都是站直的,所以我怀疑他并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类的高空挑战,于是我询问了那边的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个工作人员好像和死者很熟,他提到死者有加入一个极限运动的同好群,伏羲塔也来过好几次。” 底下的人听到这个信息都埋头做笔记,新人等大部分人都抬头了之后,继续说,“监控视频当中可以看到,他走到了中间之后,停了很久,期间他四周观望了一会儿,然后才上手解开了扣着手扶钢索的安全扣,注意看,这个地方,距离安全员都有一定的距离,他是确定了这个地方,安全员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对他实施救援,实际上,所有安全员在惊慌过后,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劝他把安全扣扣回去,我猜测可能是担心被他带着跳下去,君弈晨应该事先研究过这个安全扣,他单手操作的速度很快,在安全扣解开的三十秒内,他跳了下去,实际上他在跳下去之前是没有往下看的,所以说会不会砸到人,或许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视频中也可以看到,他没有佩戴电子设备,所以不存在有人通知或者传递信号的可能性,从监控视频来看,可以推断出君弈晨行为上属于自杀。” 宋元启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君弈晨的坠楼场面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的回放,从他踏上钢索开始,到他跳下来,不过两三分钟。 这段时间里,除去开始的时候回头了两三次,后面都没有回头,说明他差点砸到曹一知实属意外,只能说她的运气确实不好。 不过即便如此,曹一知的名字还是占据了他笔记本最右上方的一块,直觉告诉他,连续三次出现在他的现场,绝对不能够以单纯的运气不好来解释。 想到那个女人他的左眼皮就不自主地猛跳,他只能不停地揉着那只眼睛,让他安分点,心里想着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休息不足,用眼过度,所以才导致现在眼睑痉挛。 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然他发财的概率不大,但既然不是灾,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是精神过于放松,他不自觉地把刚才说的那句话嘀咕了出来。 第10章 左眼跳,桃花开,右眼跳,菊花开 宋元启没头没脑的话,被一旁的宁行舟听了个正着,也不知道抽哪根筋,他用只有两侧能听见的音量接了一句,“左眼跳,桃花开,右眼跳,菊花开。” 宋元启白了他一眼,又踹了他一脚,算是补上刚才没打在他身上的那一拳,“认真开会行不行,等一下就要到你了。” 下一秒,钱万里朝他们这里扫了一眼,制止了两个幼稚鬼的打闹。 上面徐先桐已经开始汇报他在君弈晨的手机里恢复到的内容了。 “......比较幸运的是,手机在坠落的时候,并没有和地面直接接触,而是经过了身体的缓冲,所以里面的储存芯片没有明显损伤,但是死者在生前对部分软件进行过卸载,我们技术组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恢复了被卸载软件里的数据,初步猜测他不希望有人在死后发现这一切,”徐先桐从裤兜里掏出了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芯片,“接下来讲一下我在手机数据里发现了什么,首先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境外的匿名论坛网站,确实是我们熟知的‘女娲讨论组’,但和之前情况不同的是,君弈晨的id是‘女娲降临人间’......” 台下宋元启瞪大双眼看着屏幕上出现的界面,那个头像是半人半蛇模样女娲的用户,那个他追查了这么久的‘女娲降临人间’,居然是今天的死者。 在座众人对君弈晨的印象只有一张看上去还算英俊的证件照,和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照。 怎么也跟他们预想当中的,在网络上诱导他人自杀,以及教唆他人诱导别人自杀的残酷冷血形象毫不沾边。 骚动还未停止,其他人和宋元启的反应也基本一致,大家跟踪调查‘女娲系列案’也很长时间了,原来认为是幕后黑手的讨论组的组织者,只要抓到他就算破案了,谁知道现在他成为了案件当中的受害者。 警方潜伏讨论组很长时间,也咨询过相关领域的专家教授,专家给出判断,‘女娲讨论组’组织者的这一套诱导他人自杀的术语和流程,有很强的学术逻辑,明显是自杀预防策略当中‘看门人’培训的反向操作,说明这群人的背后一定有学术背景。 只是谁都没想到,在群里类似天神存在的群主,现实当中居然是个被岳父嫌弃,忍受妻子脾气的茶庄业务员。 不过脑筋转得足够快的人,比如宋元启,已经反应过来了,君弈晨遗书里写的他做了不可饶恕的罪恶是什么了—— 他一直在匿名论坛里唆使他人自杀,有的是本就没有生存意志的人,有的则是心智未成熟的未成年,还有开课教导他人如何诱导他人自杀,并且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或许是有人得知了他的身份,所以利用这点威胁他去死,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君弈晨和其他人的情绪状态都不一样,他的生活现状虽然不算幸福,但也算正常,没有太大的波折。 光从表象来看,君弈晨并不具备自杀的前置条件。 还没等宋元启开口,徐先桐就无视大家的惊愕,继续说下去,“在讨论组里确实发现了很多死者犯罪的证据,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账号,这个人也在‘女娲讨论组’里,在群里的发言来看,她可能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家属,她一直在群里咒骂这个群里的所有人,同时她也在私信轰炸死者,用词比较激烈。” 接下来徐先桐播放了几张全是脏话夹杂着哀诉情绪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那位id叫‘鲸落为尘滋养万物’的人疯狂输出,君弈晨偶尔回复一两句。 [有没有可能你儿子不想活是因为你呢?] [他就是因为知道你过得辛苦,所以他才更辛苦不是吗?] [你就是太自私了,他其实心里很爱你这个母亲,你现在学会了做母亲,太晚了。] [你是因为没有生活的眷恋所以才这么闲每天来骂我吗?] [你要是真的爱你的儿子,你应该尝试去理解他的信仰。] [你不知道你儿子id里的鲸落是什么意思,不明白他想要滋养万物的伟大,你只知道他属于你,可他有他自己的使命。] [女娲创造了人类,这是神话故事,但你以为你的生死只跟你自己有关,那你就错了。] [每个人其实都在为在乎的人活着,也可以为在乎的人死,不是吗?] [你爱的人,永远在等你,只不过不在这个时空里。] [忘记母亲的身份,做一个自由的人吧。] “从以上君弈晨的回复可以看得出,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在语言表达上情感比较充沛,但同时,共情能力是他的武器,只是他达到目的的一个步骤,他真正的性格里,是极其残酷冷血的,但是当他以为对面就要走进他的陷阱时,对方发来了接下来的图片和对话......” 徐先桐放出了下一张聊天记录,‘鲸落为尘滋养万物’发一张君弈晨在万福茗茶的门口和云奕曦吻别的照片。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君弈晨。] 照片当中云奕曦的腹部平平,看不出来显怀的样子。 君弈晨回复了一句,[这是谁,我不认识。] [你说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岳父应该会喜欢女孩吧,你说他要是知道他的女婿在网上杀人,这个孩子还会不会有爸爸。] [不过我还是觉得,杀人犯的孩子,还是不要出生的好,万一他和你一样,也是个杀人犯,那多不好啊。] 君弈晨的抵赖丝毫没有用处,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就连他平日里喜欢高空极限冒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聊天记录到后面实现了攻守交换,君弈晨恳求对方不要曝光,甚至主动提出一命换一命,只要放过他的家人和孩子。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不知道是这段聊天记录太戏剧性反转,还是感慨君弈晨这么冷血的人,居然还会为了他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每个人其实都在为在乎的人活着,也可以为在乎的人死。” 这句君弈晨自己说出来的话,成为了他自己人生的判词。 第11章 受害者实际是加害者 宋元启看到徐先桐轻轻叹了几口气,才继续说,“跟我们之前调查的一样,这个软件是一个无法追踪对方网络ip的境外软件,所以我们没有办法追查到这位名为‘鲸落为尘滋养万物’的地址,我尝试去复原了他在群里所有的发言,发现他并没有透露太多自己的个人信息,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一个高三的学生,从他的母亲开始轰炸君弈晨的时间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去年年初二月到四月这段时间,我在系统里搜索了一下,椒州市本地没有这样的新闻报道,邻近的几个省市倒是有,但是排查难度有点大,需要申请协助。” 得到了大队长童让明的点头认可之后,徐先桐继续说,“在君弈晨的手机里,我们找不到其他社交软件的数据,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部手机其实是君弈晨专门用于这个软件的备用机,他常用的手机并没有带在身上,他今天之所以带着这台手机,是为了接收‘鲸落’的指令,在得到最终指令,也就是在极限高空挑战过程中自杀后,他删除了手机的软件。” 投屏上的画面放出了修复过后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 ‘女娲’:[我按照你说的做,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求你了。] ‘鲸落’:[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但我只想要你的命,或许没有你的教育,你的孩子或许会有更好的人生。] ‘鲸落’:[不用担心会孤独,你的前路有人在等你。] ‘女娲’:[何礼文是你逼死的?] ‘鲸落’:[我以为你会想到被你逼死的人呢。] ‘女娲’:[你没有否认。] ‘鲸落’:[注意你的态度,他是你的帮凶,他该死,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鲸落’:[我没有心思和你耗下去了,你可以开始排队了,走到中间跳下去就行,这次轮到你飞一回了。] ‘鲸落’:[女娲也是要死的。] ‘女娲’:[你是谁???] ‘女娲’:[精卫吗???] ‘鲸落’:[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之后,‘鲸落为尘滋养万物’就再也没有发过任何信息,只有君弈晨疯狂质问对方是谁的信息刷屏。 对话时间最后截止在十点零三分,那个时候的君弈晨在监控视频里对着手机一通操作之后,想了想,将手机踹在了兜里,已经到了他的顺序,接下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宋元启在‘君弈晨’和‘何礼文’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了一条双横线,表示他们两人之间有关联。 又在一旁写下了‘精卫’两个字,圈起来,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大家原先都认为何礼文是被精神洗脑后自杀的,现在看来他的身份也不简单,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受害者。 在受害者身份之前,他是一个共谋的加害者。 宋元启举手提问:“我可以问一下,何礼文在群组里的名字是什么吗?既然说是同伙,他人应该也在群里。” 徐先桐右手拇指和中指一起扶了扶眼镜,稍厚的镜片下,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这个我接下来就要说到,因为何礼文的手机在高坠的过程中损毁太过严重,我们并不能从他的手机里提取有用的数据,我们初步通过邻居的证词判断他也是被诱导自杀的,但君弈晨的聊天记录给了我们新的信息,所以我们在讨论组里筛选了一遍所有人的发言,其中锁定一个id为‘badbird626’的用户,在讨论组里和君弈晨非常熟络,也非常活跃,在12号之后,他就没有在讨论组里出现过,所以我们怀疑他就是何礼文,事实上我们发现,最早就是何礼文在讨论组里物色‘女娲班’的学员。” 为了解释‘学员’这个说法,徐先桐放出来君弈晨和何礼文的单独对话。 ‘bb626’:[我们需要传承。] ‘女娲’:[你什么意思?] ‘bb626’:[实验没了,就剩我们了,明天见面聊。] 中间隔了不知道多久,后面两人的聊天内容全是讨论组里的其他人的id,与此同时,君弈晨和其中一些id有深入的交流,关于怎么掌控他人的情绪,最后拉了一个更私密的讨论组,名字叫‘女娲班讨论组’,进入讨论组需要输入密码。 从两人的聊天记录来看,‘女娲班讨论组’的组织人,是‘badbird626’,也就是何礼文。 警方在前期调查的时候就知道,‘女娲讨论组’是一个对游客开放的讨论组,主要供大家交流为什么对生活缺少希望,随后慢慢演变成一个求死的许愿地。 与此同时,也有人窥探到了这里的不寻常,他们乐衷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羽毛,但他们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只知道在讨论组发没有营养的人格攻击言语。 由此出现了进阶的‘女娲班讨论组’,据说有一套神秘的问卷,进组的人都通过了神秘的‘女娲班讨论组’组织者的严格筛选,警方一直没有办法进入这个进阶的讨论组,只知道这个讨论组里是教授如何对他人实施诱导自杀。 并且据说已经有几人成功实践,大摇大摆地发在了‘女娲讨论组’里。 讨论组里有些想轻生但没法下定决心的人,直接在组里请求‘女娲班’的人的帮助。 一时之间,加入‘女娲班’仿佛成为了一个风尚,有人想花大价钱都没办法进入讨论组。 警方也只知道‘女娲讨论组’的组织者‘女娲降临人间’也在‘女娲班讨论组’里。 直到现在警方才知道,这两个讨论组的组长,一个是君弈晨,一个是何礼文。 童让明一把年纪带着老花眼镜看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脸色铁青,眸底幽暗,咒骂道,“这些侮辱传统文化的渣滓!蔑视人性和生命的垃圾!” 骂完过后歇了一会儿,童让明看向钱万里,“有查到君弈晨和何礼文之间的关联吗?” 钱万里刚点头想要回答,宋元启先开口,“何礼文的妻子说他们两人是发小,据说从幼儿园开始两人就一直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关系非常好,经常约着一起出去玩。” 第12章 双尸案的背后 童让明喝了口茶,回拢了思路,“第一呢,针对何礼文和君弈晨的调查要继续深入,查查他们两人的学术背景,是怎么接触到这类的精神控制技巧,第二,对那个‘鲸落’的排查也要落实,就算人再多,也算是一条思路,其他的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宋元启再次举手,“麻烦徐组长可以调出‘鲸落’和君弈晨的最后一次对话吗,谢谢,”随后他指着君弈晨发的‘精卫’两个字,说道,“我觉得‘精卫’这个词在这里或许是指一个人,前面‘鲸落’的话也对应着飞一次,君弈晨对这个人应该非常熟悉,因为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我觉得这段对话一定是有目的的,我建议可以查一下讨论组里之前有没有出现过名字里带着精卫的人,或者他身边有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有道理,”童让明欣慰地扫过宋元启,眼神最终留在钱万里身上,“那老钱组负责君奕晨,赵婷组就依旧负责何礼文,风哥帮忙联系一下各地的兄弟配合一下技术组老徐做定位追查。” 各个组都应声过后,技术组徐先桐开口了,“其实还有一个角度,我可以从图侦的角度,看能不能找到拍摄君弈晨和他妻子的那张照片的人,这也是一个突破口,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我尽力。” “行,先试试,说不定呢,”童让明安慰徐先桐,让他放心大胆去做,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中队长应杭,“丽湖湾的案子有新进展了吗?” 中队长应杭身材高挑,身姿挺拔,就算坐在椅子上也像一棵在严冬中屹立不倒的青松。她的短发被她随意地往后梳,露出了清晰的眉形和那双充满锐气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冬夜的星辰,明亮而坚定,仿佛看透人心。 “有,”她的声音和凌厉的外表不一样,是清凉温柔的中音,“这几天我们和经侦的兄弟一起调查了两名死者的账户资金流动情况,女死者,即户薇薇家中保姆吴明芳趁工作之便,盗窃主人户薇薇私人物品,并且在网络上兜售,包括户薇薇的贴身衣物和使用过的日用品和化妆品,我们询问过户薇薇,她表示对此毫不知情,我们对在吴明芳处购买过的账户进行了逐一联系,只有购买次数最多的用户无法联系上,通过实名制系统可以确认,这是一名三十四岁的男性,平时发送的信息也都跟户薇薇有关,怀疑可能是对户薇薇有病态迷恋的狂热粉丝,已经通知了当地的警方,请求协助调查下落。” 她一边说明,一边在身后的白板上写下了‘户薇薇’,下方画下了两条支线,两条支线开头分别是代表女性和男性的符号。 女性符号代表的是本案的女死者,往下的箭头中段是‘兜售私人物品’,末端是‘狂热粉丝’。 “对胡邵华的调查也有了进展,虽然胡邵华本人的账户没有异常,但是根据他的牌友描述,在四月底那段时间,胡邵华突然还完了之前欠着的七八万赌债,还说自己即将要拿到更多钱,通过债主,我们获得了连号钞票的序号,追查到从银行取出这笔钱的人,是户薇薇工作的电视台里一位女主持人连卿书的母亲,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连卿书是户薇薇丈夫的情人,案发当天连卿书为他做了不在场证明,但同时我们查到了胡邵华则是连卿书的小学同学,不排除雇凶杀人的可能性,有了这层关系,我们再次将连卿书和她的母亲传唤到了警局,面对证据,连卿书没有认罪,但是她的母亲认罪了......” 宋元启嘴巴比脑子快,“法医现勘组不是发现了室内的监控报警系统被人为提前关闭了吗?” 应杭停下了板书的手,转身先瞥了一眼宋元启,再偷摸看了一眼童让明的方向,察觉到童让明也侧了一下脸,微微瘪了的嘴角预示着他对宋元启的插话不是很满意,重新看向宋元启的时候脸上带了一点愠色。 菜鸟出头也要看时机,管不住嘴就封起来吧。 板书还得继续,男性符号代表的不是男性死者胡邵华,而是户薇薇的丈夫,导演甄章。经过了几个箭头,从连卿书到连母再到胡邵华。 “甄章一口咬定他没有碰过报警系统,他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搬出了他和户薇薇的婚姻关系本就名存实亡,两人都有各自的伙伴,他没有杀害户薇薇的动机,但根据我们的调查,其实他有一个隐藏的动机,那就是夫妻的共同财产,”应杭从胡邵华练了一根线绕回到‘户薇薇’三个字,“户薇薇近些年来投资赚了不少的钱,都在她个人名下,他们婚前签过财产公证,就连甄章自己旗下的娱乐公司,大头的股份都在户薇薇的手里,如果两人离婚,甄章分不了她一分钱,很有可能净身出户,但是如果户薇薇死了,根据两人多年前立下的遗嘱,他可以分走一半以上。” 童让明看着白板上的两条分支线,用力地吃着嘴唇上的死皮,半晌才开口,“胡邵华从入室盗窃变成了入室杀人,这跟现场的第三个人有关吗?” 应杭盯着白板看了三秒,“没有,没有关系,第三人早于胡邵华进入801,制服了吴明芳,将她绑在房间的椅子上,现场只有客厅有翻找的痕迹,第三人和胡邵华的打斗范围是从客厅到玄关区域,说明凶手在客厅和胡邵华碰面,两人殴打起来,胡邵华尝试逃离,在玄关处被凶手击杀,在那之后,凶手杀害了吴明芳,离开现场。” “那这跟上次的案情报告有什么区别,”童让明追问。 应杭缩着腮帮子,“我判断凶手的目标并不是谋财,而是害命,房间中的值钱物品都没有遗失,除了凶手用来捆绑吴明芳的衣物是在户薇薇的衣帽间里找到的以外,凶手没有动屋内的其他东西,杀了胡绍华之后,根据室内的带血足迹,他径直进入主卧杀害了吴明芳,完成之后就离开了,所以我们推测他的目标不是财物,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人,至于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我们也在同时针对甄章和户薇薇进行调查,从他们的仇家当中寻找,只不过户薇薇在案发当天有出差行程是半个月前就定下来的,所以我们更倾向于凶手的目标是甄章,此前甄章提及的户薇薇的情人,目前还没有头绪,户薇薇否认自己婚内出轨,我们的怀疑对象是他们夫妇的娱乐公司旗下的一名男艺人……” 第13章 说话也太难听了 “这个点再熬个半小时,路口早餐店就开了,干脆吃了早餐再回家睡觉吧。”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视线里是破晓的清晨天光。 宋元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边亢奋地梳理着目前为止获得的案件信息,尝试去梳理出一条合理的逻辑链,另一边像浆糊一样黏在一起,伴随着针刺一样的抽痛,情绪也逐渐极端。 很快他就意识到,亢奋归亢奋,他根本梳理不出任何逻辑,思考只能是徒劳无功,反倒是因为长时间熬夜,让他的偏头痛复发了。 太阳穴随着头痛像敲鼓一样跳动,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走在前面的宁行舟见宋元启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回应,转过身来看到这个人因为痛苦紧缩的五官,就知道他头痛的病又犯了,停下来等他,“又头痛了,吃颗药吧。” 应杭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出来的,看到宋元启还没走远,把人叫住,“阿启,你等我一下。” 猜到应杭可能要跟自己说什么内容的宋元启并不想听,但架不住身旁有一个帮倒忙的‘好兄弟’。 “你不舒服就别走这么快,中队长叫你呢。” 宁行舟赶来贴心地一把扶住了宋元启,其实是变相牵制住了宋元启的行动,强行让他在原地硬控几秒,等到了应杭的步伐。 宋元启的白眼毫不吝啬地给到了疲惫又容光焕发的舔狗。 说是舔狗,实际上宁行舟连舔都还没有舔到,充其量只是一条狗。 因为应杭的目光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宋元启都不好意思告诉宁行舟,应杭在同时和几个帅哥打得火热,况且应杭的择偶标准一直都是成熟类型的,宁行舟一看就不是她的菜。 果然,应杭甚至都没有给宁行舟一个眼神,“你有空还是回家一趟吧,她这几天身体不太好,阿姨也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毕竟是你妈,你去哄哄她,给个态度就行,房子的事我可以帮你说说......” “是她让你来的吗?”宋元启打断应杭。 “不是,”应杭叹了口气,眼神充满疲惫,“我爸让我说的,阿姨才不会说这种话,你俩一个脾气。” 宋元启也猜到这个答案,一时不知道是感慨她找了一个体贴温柔的好男人,还是对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男人,现在居然想帮助他们修复家庭关系。 “你听着,应杭,我和我妈的事你就别管了,房子我过户给她了,房租我也会按照市场价每个月打到她的卡里,欠她的钱我现在拿不出来,但是我以后每个月发工资了有多少我就给她转多少,就这样吧。” 说完,宋元启挣脱开宁行舟转身就走,右侧后脑勺抽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把气撒在无关的应杭身上。 “阿姨做的是有点不对,但那都是气话,”应杭追上来,继续说,“你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管吧,她最近饭也吃不下觉都睡不好,你是儿子,你就让让她怎么了?” 宋元启只觉得应杭说的每一个字,都快要赶上他偏头痛的频率,接受语言信息的同时,精神和肉体都在接受折磨,又快又尖的刀戳向心窝里。 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一直努力维持的那条叫理智的线,啪的一声,断了。 “她不需要我的关心,你爸把她照顾得很好,都从我爸床上照顾到他床上了,现在又有你的关心,你们应家对她好就行了,她也不需要我这个儿子。” 应杭没想到宋元启会这样说,紧张地看了一眼周围,庆幸除了宁行舟之外没有别人,脸色也垮了下来,声量虽然小,但怒意很足,“宋元启,我没有得罪你,我爸也是为你妈好,你说话放尊重点,不回去就不回去,你爱回不回。” 看起来宋元启的话真的把应杭气得不轻,她脚步沉重而急促,仿佛每一步都在宣泄着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不是,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应杭走远之后,宁行舟心有余悸地说。 此时的宋元启像泄了气的气球,其实他本意也不想伤害应杭。 在老一辈的情感纠葛变得复杂又让人倒胃口之前,他和应杭关系就很好。 两家原来是世交,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天天跟在成绩好长得也漂亮的应杭身后“姐姐姐姐”地叫着,应杭也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就连当警察的志向,也是因为应杭想要报考警校。 一个原因是他仰慕着从小什么都能做好的应杭,想要和她一样优秀,另一个原因是,从小到大他的父母就让他以应杭为榜样,只有顺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去做,家里才会少有的和和气气。 时间长了,他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仿佛变成了应杭二号,一个男版的应杭。 “我......” 话到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确实在那一刻有过一瞬间阴暗的想法,他想让应杭闭嘴,不是普通的闭嘴,而是想看她恼怒,想要她吃瘪。 他想要这个一直完美一直优秀的榜样,也难堪一次。 实际上宋元启也意识到了,他对应家的恨,已经不可避免地带到了应杭的身上,甚至夹杂着影子身份的反击。 “刚刚在会议室,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没自信,汇报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发虚。” 宁行舟并行在宋元启身边,察觉到了他在转换话题,“我也看出来了,那个案子很棘手,案情复杂,媒体舆论一天一个风向,她应该非常不好过,你说你,你都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你还要说这种话,你没有心吗,你说她的多难过啊,说不定连带看我都不顺眼了......” 舔狗发言的叽喳废话属实让人心烦,宋元启冷冷地说,“她心情不好,难道我就心情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她非要在中间当个说客,我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听出了宋元启的情绪不太妙,宁行舟也识趣地闭了嘴,默默地注视着宋元启的远去。 也管不了空腹吃止痛药是否对身体有害,宋元启只想赶快抓紧打卡下班回家睡觉。 出了警局大门只需要走十分钟,就能走到自家小区后门,当初买下这套房子,就是看中了距离够近,附近居住的大都是医院或者公安的人。 不得不说,他的家庭关系虽然和狗屎一样,但物质条件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当年他提出要住在这里的时候,他母亲能直接找到一套不错的二手房全款买下,并且按照他喜欢的原木风格翻新装修,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负责半年之后拎包入住。 输入房门密码开门一气呵成,宋元启后知后觉,他刚才好像听到他家里有声音。 第14章 有点大病似的 曹一知在心慌意乱的时候,拿着箱子往里塞了几件换洗衣物,拿起手机就出门打车直奔白天去过的小区。 直到上了车,她才发现手机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而她没有带数据线和充电宝。 好死不死的,司机师傅的车上没有她手机型号的数据线,她只能拿着和转头没什么区别的手机来到了她未来的新家。 幸好她白天来过一次,路线和房门密码都记得很清楚。 因为一天的经历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精神放松下来之后,她都等不及去室友的房间拿干净的四件套,倒头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曹一知是被饿醒的。 爬起来的时候看了眼手环上显示的时间,刚过凌晨五点。 昨天晚上邻居做的饭虽然色香味俱全,可是她也只吃了几口,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抗议了。 刚刚捞起手机,看着黑黑的屏幕,曹一知想起了自己手机已经没电了,更何况她现在对外卖有一点抵触心理。 不过手机没电,她也不能联系她从未谋面的室友,只能放宽心地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要是室友介意的话,大不了到时候折现给她。 这样想着,曹一知摸黑进了厨房。 打开厨房灯后,她在橱柜里搜刮出来了几包泡面,还是她最喜欢的泡椒牛肉味。 这是她昨天以来遇到的最幸运的一件事。 烧水的时候,曹一知还忍不住想,能遇到和自己口味一样的室友,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有一种预感,她的不幸将会在这一刻开始逆转,从现在起,她一定会转运。 如果不能,她就去寺庙烧香拜佛,必要时刻可以借助一些玄学力量。 壶里的水还在烧,即将沸腾的声音屏蔽了其他细小的动静,所以直到客厅的灯亮了,曹一知才慌忙转身。 在转身的刹那间,她的心跳停止了跳动。 尤其是模糊中瞥见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她更是忍不住地叫了起来,顺手抄起刀架上的一把刀。 曹一知都想好了,如果这个闯进来的歹徒要行凶的话,大不了一起死,她相信就算歹徒想要杀害她之后逃跑,她也能划伤对方留下血迹证据,依据现在的刑侦技术,一定能获取歹徒的dna,抓到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她的室友是一名警察,girls helps girls,她一定会为自己报仇。 想到这里,她又惋惜又庆幸。 惋惜在如果她室友在的话,说不定还能二打一,受过训练的警察一定比她有生存的可能,庆幸在幸好室友今晚加班,不然遇到这样强壮体格的歹徒,就算是女警也很有可能受伤。 “你别过来,我手上有刀,这小区住的都是警察,你要是伤害我你会坐牢的!” 曹一知闭着眼睛伸直了手,握在手中的刀对空气进行着无效的物理攻击。 “曹一知?” 曹一知对这个男人的声音有印象,但不深,眼睛闭得更紧了。 警匪片里都是这样的,越是知道凶手的长相和身份,越容易被杀害,对方已经认出她了,她生还机会已经渺茫了。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要争取一下,“我不认识你,我知不知道你是谁,你快走,不要杀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说到后面,她已经忍不住自己的哭腔。 宋元启被曹一知的话逗笑了,合着她以为自己是入室杀人的歹徒。 “曹一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曹一知虽然眼睛闭着,但她时刻注意着男人发出的声音,即便是水烧开的声响充斥着整个厨房,她还是听到了男人轻蔑的笑声。 在这种情况下,还让她睁开眼睛,不可能,她只会闭得更紧,别说眼睛了,她整张脸的全部五官都在用力,手也不敢停,继续对着空气又砍又刺。 这个画面其实很好笑,曹一知的脸本来就不大,所有五官堆皱在一起,就像植物人大战僵尸里面的苦瓜。 水烧开了之后,烧水壶响了两声切换到了保温模式,厨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曹一知庆幸烧水的声音停止了之后,她就能更清晰地听到男人的动静,只要有靠近的脚步声,她就马上蹲下,手里的刀往上刺过去。 这是她想到的最优解。 她一个一米七不到的女生,没办法和一米八的男人正面对抗,蹲下之后也能很好地保护内脏,同时重心下移,男人想要移动她也没那么容易,再加上她往上刺的高度,应该就是男人最脆弱的部位,这招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只不过她没想到,她还没听到男人移动的脚步声,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先叫了出来。 宋元启看了看烧开的水壶,和桌上已经拆开的泡面袋子,曹一知的身后似乎已经放着一碗倒好调料的干泡面。 万事俱备,就差开水了。 他内心五味杂陈。 他觉得曹一知大概有点大病,这个画面和她一味地认为自己是入室歹徒这件事很好笑,但他的疲惫和困意还是占据了上风。 宋元启:“曹一知,我是宋元启,我们昨天在伏羲塔见过,我住在这里,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招租的时候忘记说性别了,我刚下班,现在很困,你要吃泡面的话就吃吧,我进房间睡觉了。” 第15章 人其实已经裂开两半了 洗完碗的曹一知坐在餐桌旁,眼睁睁地看着窗户外的天色逐渐变亮,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鸟鸣。 刚才宋元启说完那番话之后就径直进入了房间,丝毫不给反应的时间。 紧闭双眼的曹一知也在他自报家门之后,认出了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元启的声音。 当时肚子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曹一知还是决定先把泡面吃了再想别的事情。 现在解决了最急迫的生理问题之后,终于到了次要的生存问题—— 她到底要不要住在这里? 在得知她的未来室友不是女生之后,曹一知第一反应是她不住这里了。 可是现在吃饱喝足,她的大脑也开始正常运转之后,从各方面评估得到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如果宋元启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其实她住这里更安全,比室友是一个女警察还要安全。 好歹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室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天塌了都有他顶着,只要他不是那个意外的话。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了,宋元启是否可信。 从曹一知的个人情感来看,先不去考虑可不可信,宋元启怀疑她和案件有关,她觉得这个人的智商应该有点问题。 她遵纪守法,看面相就应该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美丽大方的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更何况她自己差点都要被跳楼的那个男人砸死。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宋元启在这种条件下都怀疑自己和案件有关,有没有可能她确实在不经意之间,成为了一些人的目标,这也就能解释她昨天傍晚的经历。 警察一定会保护嫌疑人,有什么比住在一起贴身保护更加安全呢? 恐怕没有了吧。 还是那句话,只要宋元启不是危险本身,曹一知和他住在一起,就绝对安全。 从职业的角度来看,宋元启可靠的数值非常高,如果这个社会连警察都不可信的话,就再也没有公平和正义可言了。 曹一知把目光从窗户转回到室内,看向自己的行李箱边上挂着的一个可爱的小恐龙挂坠。 绿色的小恐龙有点旧也有点脏,她把小恐龙从背包上拆下来挂到行李箱,是想要寻求一个安慰。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收到朋友送的礼物,不贵,却很可爱。 不知为何,脑子突然一片空虚,一阵伤感涌上心头。 这二十多年人生里,居然到现在她还没有一个能够交心过命的人。 如果有一天她就这样死了,也就只会是默默无闻的死去,虽然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但是提前想到自己也是这个结局,有点提前贷款的无法安眠。 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朋友呢? 这个送给她恐龙挂坠的人十年前抢走了她的书包,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上学是一件多么幸福又残酷的事情,曹一知就这样陷入了回忆。 所以宋元启出房门的时候,看到坐在餐桌旁发愣的曹一知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以为曹一知吃完泡面就会离开。 被开门声吓一跳的曹一知,看到宋元启,拿着换洗衣物站在房门前看向她的惊讶表情,看了眼手环,不过是早上八点多。 这回轮到她惊讶了,距离他进入房间不过三个小时,又要去上班了吗? 人民公仆都这么舍身为人民吗,觉都不睡?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他们都希望对方先说话,打破这尴尬而僵持的局面。 还是宋元启先干笑了两声,才开的口,“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曹一知放在餐桌上的两只手不安地摩挲,飞速找了个理由,“我手机没电了,想借你的用一下。” 联想到昨天晚上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宋元启恍然大悟,说了声好,就进房间里拿出了自己的充电线,递给曹一知,“餐桌底下有一个插座。” “谢谢,”曹一知礼貌地接过了插座,拯救了已经关机了几个小时的手机。 宋元启的目光这才落在曹一知的衣服上,他认出了对方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生命遭受威胁的女生,独自一人慌忙地来到他的家里寻求帮助,而他把人晾着,自己回房间睡了几个小时的觉,期间曹一知甚至没有打扰他,想到这里,宋元启莫名地感觉有点愧疚。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索性进入卫生间洗漱。 哪怕四个小时前打卡下班,打工人还是要九点回去打卡上班,顶多回头补休。 这边曹一知插上了充电器,心里酝酿好了要说出口的话,转头发现宋元启进了卫生间,话卡在嘴边只能又咽下去,打算等宋元启出来之后再说。 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无法开机的‘砖头’,在内心模拟等一下的对话,她担心假如宋元启拒绝的话,她该怎么办。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宋元启帮忙问一下,这个小区里还有没有要找合租室友的女警察。 曹一知还在组织着语言,突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宋元启的声音。 “你好,能帮我个忙吗?” 卫生间里的宋元启坐在马桶上,人其实已经裂开两半了。 常言道,人有三急,但是比三急更急的,是人清除完直肠内存之后,没有纸。 卫生间的储物空间有限,宋元家里常备的卫生纸存货被他放在了玄关的柜子里。 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用这么郁闷,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自食其力就行了,可是现在家里有一名正值芳龄的异性,他宋元启还是要点脸的。 门口很快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他听到一句,“怎么啦?” 人在窘迫的时候,听到前来给予帮助的声音,就跟听到天使的福音一样。 宋元启觉得这句话真的很好听,很温柔,很有力量,连带着想象到了曹一知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关切的表情。 “能不能帮我在玄关的柜子里拿一下卫生纸......” “好,那你稍等一下。” 隔着门,宋元启听出来了她说到后面忍不住笑了,不是嘲笑,多是理解的无奈。 第16章 有困难找警察 三十秒就像十分钟一样漫长,随后门被轻轻叩响。 里面的人开了一条缝,极其重要的卫生资源从门口的缝里递了进来,完美完成了交接。 门再次关闭之后,曹一知回到了餐桌旁坐下,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尴尬又好笑。 对她来说,可能好笑居多,但对于宋元启来说,一定是尴尬主导。 手机的电已经满三十,曹一知果断开机。 刚连上信号,手机上就跳出了几个未接来电,没有备注,但曹一知记得这串号码。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忘记这个电话号码,而不是第一眼就能认出。 解了锁屏,曹一知故意先点开了宋元启的消息,看完之后,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如果他愿意接受一个非亲非故寻求他帮忙的陌生女人住他家一晚,在曹一知没有回复的情况下,还贴心地询问对方是否安全,虽然作用寥寥无几,但可以看出宋元启确实是一个好人。 看他的信息,曹一知还是有机会留下来的。 邻居姐姐也给曹一知发了消息,智能门锁察觉到晚上有人在曹一知的门口徘徊,监控拍到了蒙得紧实的男人。 看到这里,曹一知头皮发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确实有人盯上了她,她必须马上搬家,家里最好还有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以防遭遇不测。 宋元启迅速完成洗漱的一系列动作出来,就看到曹一知捧着手机表情一脸凝重,话没过脑子,就问出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曹一知抬头看向宋元启,他的上衣领口还有刚才洗脸时沾到的水渍。 和昨天穿着皮衣夹克的感觉不同,穿着家居服的宋元启多了清爽的感觉,要不是眼底的黑眼圈稍微有点重了,他跟青春男大没有区别。 短暂的沉默让宋元启误以为曹一知发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他放缓了语调,轻轻地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说着,他拉开椅子坐在了曹一知的对面,诚恳地看着她的脸。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点太近了,不管是物理上的距离,还是心理上的距离,毕竟他们才见过两次面,曹一知还是他怀疑和案件有关的嫌疑人。 在这莫名其妙的氛围下,和刚才不堪回首的回忆,他对曹一知凭空出现了一份信任。 曹一知也没有辜负他的那份信任,给宋元启看了邻居给她发的监控视频。 “这是邻居家的智能门锁拍的,在我来你家不久之后,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我家门口徘徊,我怕我要是晚出门一点,可能就会和他撞上......” 监控画面并不清晰,男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分明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你家在哪儿?” 曹一知回答:“兴旺家园。” 宋元启看了一眼曹一知,视线重新回到视频上,“兴旺家园小区的门高两米,由此可以推测他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三之间,马丁靴的鞋底有一点厚度,也非常容易垫高,看他的走路姿势应该为了模糊身高加了增高鞋垫,走路的时候脚抬不起来,鞋总是擦着地走,不排除有疾病的情况,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看这里,”他将画面暂停,指着视频里男人左手的位置,“他的左手上戴着智能手表,说明他惯用右手,也说明他的经济条件不差,事实上如果他带着的鸭舌帽不是a货,这个牌子的帽子一顶就要几百上千,他不是求财......” 曹一知对上宋元启深沉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在工作时的目光就是这样直白又严厉,或许他自己不知道,认真思考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光。 像这样看几眼视频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这样灵敏的洞察力,即使知道他本职是一名警察,还是让曹一知看呆了,不过在他说出陌生男人恐怕不是求财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得一秒回到现实。 “我什么也没干......” 面对曹一知苍白的辩驳,宋元启将信将疑,不过相信的成分更多,还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事。 监控视频中的男人专业,但不完全专业,但凡是私人恩怨,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直接冲到人家门口试图行凶,一次不成还返回现场徘徊,这人多数是脑子缺根筋。 宋元启不说话的态度让曹一知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毕竟昨天自己还被当成嫌疑人对待。 她辩驳道,“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干,我遵纪守法,红绿灯都不敢闯,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这么多倒霉事找上门。” 捕捉到‘多’这一个字,宋元启眉头一皱,“还发生了什么?” 曹一知掰开手指给他细数,“昨天早上有一个自称邻居的男人想要让我给他开门,想要闯进我家,然后我叫了物业保安他就走了,然后就是直播遇到有人自杀,差点被砸死,回家点外卖有人冒充外卖小哥还断我家电,最后就是你看到的有人在我家门口蹲点,真的很恐怖,灵异事件还可以求菩萨保佑,现实世界的物理攻击,我能怎么办......” 宋元启想都没想,“找警察。” “警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我身边,万一我真的遭遇不测,警察来到或许只能看到我的尸体,我才二十多岁,我想活着,我还有很长的人生,我不想这么年轻就死。” 曹一知语气很真诚,凝视着宋元启的眼神里带有淡淡的哀伤,眼角含着浅浅的泪。 宋元启想说句话安慰她,搜刮脑海也想不出有什么话有用,警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她这句话是事实,没有办法保证的承诺,跟放屁没有区别。 “你们警察能抓住他吗?” 宋元启再次看一眼手机里的视频画面,“这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你可以拿着视频到派出所去报警,他们会帮你的。” 曹一知前倾的坐姿稍稍后撤,从肢体语言上,这意味着自我保护和封闭,“还有一个办法。” 宋元启注视着曹一知的双眼,等她继续说下去。 “在确认我人身安全得到充分的保障之前,我住在这里。” 第17章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还没等宋元启说话,曹一知抢先说,“我可以多出房租,还可以私人出资换一个高级的智能电子锁,平日里绝对不打扰你,水电燃气我都可以出大头,钱不是问题,求求了,这个小区地理位置真的很好,非常安全,我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房子了,住在这里我最安心......” 宋元启觉得自己进了一个编织好的圈套里,但其实对他来说,好像没有什么损失。 首先他需要一个人和他分摊每个月接近五千的房租,其次,他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一个需要安全感的人,不然也未免太冷血了。 但他还是需要和曹一知说清楚,“我们性别不一样,住在一起可能会有不方便的地方,这样吧,我帮你留意小区里有没有其他招女租客的房子,在你找到之前,你可以住在这里,房租还是两千三,水电平分,按你住的时间算钱,至于门锁,你想换可以换,给我留一个密码就行。” 见宋元启并没有决绝,曹一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不方便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在室内裸奔,不随便带人回家,我都没问题。” 宋元启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应该被当做保镖了,“我说实话,我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忙起来会很长时间不在家,还有我对烟味过敏,你不吸烟吧?” 曹一知摇摇头。 “那就行,我在家不裸奔,就是有时候会忘记穿上衣,不过这点我会改,我没有对象,更不会带人回家。” 突然想到了什么,曹一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眼弯成月牙模样,宋元启觉得看着她的笑,自己的心情会变好。 “怎么了?” 曹一知边笑边说,“没什么,我就是感觉,我们刚才,好像在相亲,每个人说着自己的情况。” 这么一说,宋元启也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那什么,我到点上班了,你就先住这吧,四件套你自己去我房间的衣柜最上面那格拿就行,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信息,急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说完,他飞速冲进房间抓了外套和手机就出门了。 屋内又只剩下了曹一知一个人。 换做以前,曹一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住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这个陌生男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环视四周,她短时间还没能接受自己以后将要住在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从一开始,她的人生就不是很真实,说出来别人都会以为她在写小说的荒谬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当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时,曹一知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如果没事,这个人不会给她打电话,像这样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想到这里,在铃声重复第四遍的时候,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一个急不可耐的女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没事吧?” 被某一个零食广告洗脑之后,每次听到这句话,心里都有点事,反正不太开朗。 “我还好,你有什么事吗?” 比起对方关切的语气,曹一知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漠。 对方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昨天手机没电了,刚才开机,你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曹一知听到女人欲言又止砸吧嘴的声音,然后才是,“我怕你出事。”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曹一知莫名觉得可能和女人说的事有关联,“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出事?” 面对曹一知的追问,对面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教授和副校长都出事了,我以为......” 隔着手机,对面无从得知曹一知逐渐暴怒的表情。 气血上涌的曹一知说话都带有杀气,“你以为?你以为人是我杀的?所以你打电话不是关心我的安全,实际上是在为自己打算,想要探我的口风,如果真的是我干的,我会不会对你动手?” 对面没有预料到曹一知的反应会这么大,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曹一知继续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会害人,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我还会鼓掌叫好,当然你要是死了我也会开心的,这个世界少了三个人渣垃圾,我要开香槟庆祝呢......” 女人想要缓和气氛,“不是的,佳莹,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应她的只有曹一知更强硬的语气,“我不叫曹佳莹,我叫曹一知,再说一遍,曹,一,知,现在你知道我很安全,他们的事也跟我没关系,好了,没事了吧,没事我挂了。” 在对面多说一句话之前,曹一知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转过头发现,宋元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站在玄关。 “我回来拿点东西。” 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曹一知心乱如麻,不停地舔着干巴巴的嘴唇,害怕宋元启追问电话内容。 关于这一切,她都不想说。 索性宋元启只是回房间拿了点什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看来他真的着急去上班。 曹一知回想刚才通话过程中,应该明确提到了杀人和动手的字眼,不知道宋元启会不会以为她跟什么案件有关。 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就像千百只蚂蚁爬满了整个心脏,还顺着血管向四肢发起进攻。 稍微缓过来一点,她才把注意力放到刚才的对话信息上,点开浏览器搜索‘崔德林’,出现的第一条信息就是椒州市第三中学的官网界面。 ‘......大学多名教授莅临椒州三中,为学校授牌“人才共育基地”,这一授牌标志着两校在人才培养领域的合作更加紧密,椒州三中党委书记、校长崔德林,党委副书记、副校长王朝鼎代表学校接受牌匾......’ “三中吗?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做校长啊......” 出来的内容大都跟学校的官方报道有关,曹一知一连翻了好几页,甚至找到了二十年前崔德林任职的第一所学校官网的信息,却找不到她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一个被刻意抹去,试图让所有人都忘记的名字。 不由得想起网上总有人说的一句话,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又或者说,互联网是可以人为造成大众失忆的。 第18章 丢失的老式保险箱 宋元启觉得自己就是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在警局里刷新的npc,区别就在于npc不知疲倦,而他今天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看起来像是一条虚脱的狗。 他的npc搭子宁行舟不知道是还没来,还是去了其他的刷新点,出外勤调查了。 钱万里走到他工位前,敲了敲他的桌面,手上比了个‘五’,意思是宋元启还有五分钟时间解决他的早饭——两个大肉包和一袋豆浆。 正看着时间狼吞虎咽的时候,宋元启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接通电话,对面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宋元启吗?” 宋元启嘴巴里还嚼着肉包,说话有点不准确,“我是,您哪位?” “宋先生您好,很冒昧打扰您,我是宋游先生的保姆,我收拾他东西的时候找到了写着您联系方式的便签纸,所以问一下......”她的声音听得出有些许哽咽,“老先生的葬礼您来参加吗?” 风吹过窗台上刚开花的蕙兰,经过的时候,带来了一点清甜的香气。 嗅觉上的刺激让他想起,他去宋游家的时候,他家里也养着几盆兰花。 老爷子说,年纪大了之后最怕冬天,总觉得没什么活物,人也活不长,所以家里养的都是冬天开花的寒兰,看到花了,人就心安了。 “宋先生,您还在吗?” 骤然被打断思绪,宋元启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兰花,“在的,他什么时候不在的?” “前几天,”提起老先生的过世,女人抑制不住地抽噎,“发生的有点突然,老先生平日里没什么亲近的人,我也是看到便签条才打电话冒昧问你,他生前就已经够孤独了,我不想他走的时候也这么孤独......” 按辈分,宋游是宋元启的一个远房的叔公,只能说祖上的家业曾经辉煌过,人丁兴旺,宋家的族谱比牛津字典还要厚。 之所以老爷子家里有宋元启的联系方式,也是老爷子五月初托关系想要宋元启帮他查点事,没想到事情还没查到,老爷子就走了。 想到这里,基于职业敏感性,宋元启问,“老先生是怎么走的,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老先生是上厕所的时候扶手松了,在卫生间里摔了一跤,送去医院躺了几天之后走的......” “扶手松了,”宋元启一挑眉,“是整个扶手掉下来了吗?” “好像是,”女人的声音有一两秒停顿,“怎么了吗?医生说老先生摔到了腰和脑子,在医院的时候一直昏迷着......” “这样吧,家里先不要动,我这两天找时间过去看一眼,老爷子生前私下找我调查某些事情,我怀疑可能跟这件事有关,”听到对方还有些犹豫,“我是公安局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来一趟,在那之前保持原样,再见。” 宋元启电话挂得很干脆,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另一个原因是钱万里本人已经站在他的工位前面色不悦地看着他了,而他手上的第一个包子一半都没吃完。 对上钱万里一副等着他交代的模样,宋元启只能长话短说加狼吞虎咽,嘴巴都满得发不出准的音,“前段时间一个远房亲戚家里进小偷了,他找我帮忙看看,刚才是他保姆给我打电话,说他去世了。” 钱万里怕他吃太快给自己噎着,帮忙拧开豆浆盖子递给宋元启,“所以你怀疑他的死不简单?有可能是人为的?” 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宋元启才喝了口豆浆顺顺喉咙,“我是觉得有点怪,他丢了保险箱不报警,托关系找我帮他查,半个月之后在卫生间摔倒进医院,没几天就死了,我觉得这一切太巧了。” “保险箱还能被偷走?”钱万里提起了兴趣,身子半倚靠在桌子边,“里面放了什么?” 宋元启三两下把另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是那种老式的绿色的保险柜,被小偷整个搬走了,里面放了什么他没说,只说是一些以前的资料。” 钱万里把宋元启挤开,霸占了他的电脑,“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个月五号,中午的时候,”宋元启被挤得在夹缝里生存,“我派出所问过了,那边是老小区,监控也不多,而且五号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关键的那几个监控在那个时间段突然就没了信号。” 钱万里一扬眉,“信号屏蔽?” 宋元启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和我想的一样,我顺着车有可能开进来的路线,去询问过附近的居民,一些住在一二楼的住户说他们那天中午确实信号有一段时间很差,刚好就是中午十一二点的时候,所以我怀疑车上装着信号屏蔽仪。” “用车搬保险箱也合理,”做师傅的无视了尾巴快要翘上天的徒弟,“搜索到怀疑车辆了吗?” “没有!” 宋元启回答得声音洪亮兼理直气壮,那副嘴脸让钱万里想直接给他一巴掌。 实际上在他制止自己的手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顺从了他的想法,只不过宋元启手速比他快,预判了自家师傅的动作,拿起手边最厚的一本书作为护盾。 “嘶,你个小兔崽子,”宋元启的一招倒反天罡,让钱万里打在了硬书皮上,手心传来阵阵热辣辣的痛,抬起就是一脚踹过去。 “师傅别踢了,我错了,”一些认错速度极快但下次一定的态度让他最后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师傅一拳。 气出完了,钱万里回到正题上,“怎么会找不到车,入口远一点开始排查也行,查看进出车辆比较啊。” “是啊,我也知道,”宋元启苦笑,“但那个时间段,压根没有车开进去,一辆都没有。” “没有?”疑惑又不解的情绪通过简单粗暴的上扬语气表达得淋漓尽致。 宋元启抢回了电脑的使用权,点开了桌面保存的监控视频,“那段时间没有四个轮的开进去,最多不过两条腿和三个轮的。” 第19章 过于巧合 电脑上播放着老小区多个进出口的监控画面。 中午饭点时间,多的是步行和骑自行车或电动车回家吃饭的人,偶尔能看到收废品的三轮车,但三轮车上都大大方方地放着纸皮和塑料瓶,一点都不像藏着一个半人高保险箱的样子。 想这种道路比较窄的老小区的居民,基本上开车都是上下班通勤,中午回家的不多。 钱万里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确认,“时间和地点没错啊?” “错不了,老先生平日里也不出门,就那一次刚好他不在,保姆也放假回家了,”宋元启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其实我还有点想法。” 钱万里瞥了他一眼,“说。” “这次盗窃是提前预谋的,”说到这,宋元启瞄了一眼师傅,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仿佛下一秒手就要捏住自己的后脖颈,“车可以提前开进来,保险箱可以藏在小区的其中一家里,等风声过去了再搬走,这样不容易引起注意。” 钱万里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表示他们想的一样。 “所以另外一个重点就在于,家里什么时候没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元启时刻注意着钱万里的表情,观察到师傅的表情有所松动,趁热打铁,“保姆其实是老先生的护工,提前一个月请了半个月的假期要回老家,老先生平时不出门,只有那天他因为某件事,不得不出门......” 钱万里这边还在等下文,宋元启却突然不说话了,转过头发现这个臭小子盯着电脑屏幕里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姑娘出了神。 这下实在是忍不住的钱万里给了宋元启一脑瓜兜,“看什么呢,人姑娘好看也不是你这样看的。” 宋元启连忙双手捂紧阵阵发痛的后脑勺,“那师傅你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像逼急了的烈犬,表达着自己的怨念。 两只手揉着后脑,宋元启眼睛最后瞄了一眼监控画面里穿着一身白,手里拿着白花的曹一知。 同一个人连续出现在三个现场,第一次可以理解为路过,第二次何礼文的死可以用她住在同一个小区解释,那第三次的伏羲塔,可不能简单地用巧合来解释了。 实际上宋元启的大脑里已经大胆地在想,保险柜盗窃和那两起诱逼自杀的案件是否存在联系,曹一知和这些案子有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主动的关系,会不会是被动的? 最坏的可能性,曹一知有没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今天早上那通电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曹一知说她为世界上少了两个人渣而高兴,如果给她打电话的人也死了,她会更开心。 这么看来,刚好对应着何礼文和君弈晨,两个人渣。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和他的新室友来一场彻底的‘谈心’了。 另一边等不及的钱万里气不打一处来,他发现自从多了这个徒弟,自己生气的频率就越来越高,这个臭小子就像是上天派来克他的,“你个小兔崽子话说完会死是不是?” “啊,哦,刚说到哪儿了,”回过神来的宋元启试图让大脑对接回刚才的对话,“出门的事儿,对,让老爷子一定会出门的事。” 钱万里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是什么?” “老朋友的葬礼。”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推开了,宁行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嚎,“啊,你们还在,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不回我消息是已经走了,对不起,我的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两人看了一眼,显示屏上显示现在是九点二十五分,他们讨论的太热烈,忘了正事,他们今天要去君弈晨父母家,调查他和何礼文的关系,以及调查最近君弈晨有可能接触过的人。 钱万里拍了拍宋元启的肩膀,“先走,车上聊。” 没有过多的交流,一行三人奔向停车场。 目的地是椒州市的城西,椒州发运机场附近。城西那片属于农村,开发程度虽然不高,但地广人稀,搭建机场的时候,土地赔偿费让每一户都分到了不少钱,家家户户盖起了网红博物馆模样的自建房,甚至登上过新闻。 最晚到的人自动坐上了驾驶座,年长的人稳居副驾,剩下宋元启独占后排。 刚系上安全带,钱万里就发话,“继续吧。” 宁行舟这边还在调导航,不明就里地发出了一声,“啊?” “说我呢,”宋元启接过话茬。 “哦,”确定了目的地,放下了手机,宁行舟突然惊觉,“你们在我来之前在说什么呀?” 副驾对司机试图一心二用的态度非常不满意,“你还是专心开车吧,我们三个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别到时候整个因公殉职,你们是孤家寡人,我有老婆孩子的!” “昂。”宁行舟只能悻悻地收起好奇的心,专心开他的车。 “就是我叔公那件事,跟你提过,你先好好开车。” 宋元启安抚了宁行舟的情绪,瞥见后视镜里他师傅已经双手环抱在胸前,背靠座椅闭目养神了,他知道这是他老人家在车上认真思考的状态。 “其实有的事情真的很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先生去参加的葬礼,就在丽湖湾。” 宁行舟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那不是户薇薇家那个小区吗?” “就是那个小区,”宋元启继续说,“在我对整件事情产生怀疑之后,我打电话问过我老爷子,他说那是他以前一起工作过的老同事,过世前几天还见过面,然后就车祸没了,就在2号。” 钱万里眼睛还是闭着,“2号的车祸,5号作案,时间很难把控。” “如果有人一直盯着老爷子家,那问题就不大,一般最晚都是头七,保姆请假半个月,总能赶得上。” 说完,他也学着钱万里闭目养神,就当给眼睛一个休息。 第20章 改行做编剧吧 “你的意思是,为了偷一个保险箱,还要劳师动众地杀人,这有点太过了,”钱万里砸吧嘴又琢磨了一下,“交警大队那边问过吗?” “还没,”宋元启瘪起嘴,“我不认识人,所以想让师傅你去问问。” 听见师傅一声啧,宋元启知道这事儿稳了,“我回头把名字发给您,您找找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啥的帮忙问问,谢谢师傅。”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在交警大队有个熟人,到时候问问,也只能帮你问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没说要帮你直接搂过来,人家办事有自己的流程,你别长着个大饼脸就说人调查有问题。” 自家菜鸟徒弟有多莽撞他是知道的,有时候宋元启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这么做有问题,嘴巴和手就跑在脑子前面,还要他帮忙兜屁股。 不过索性孩子悟性高,别人硬是想不到的点,他有时候脑子一转就有些巧点子,就像杀人为了骗老头出门偷东西这事儿,他是很难想到的。 “师傅,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钱万里睁眼通过后视镜瞄了一样闭目养神的宋元启,总觉得他这句话后面没瘪什么好屁,但还是应了一声,“先说吧,该不该说你都想说,那就干脆说呗。” 宋元启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睁开眼睛圆提溜地眨巴几下,“其实吧,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比骗老头出门还要大胆......” 钱万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放吧你就!” “车祸死的那个男人,住在丽湖湾十五幢的801,户薇薇家住在丽湖湾十八幢同样楼层同样朝向的801......” 此时刚好绿灯转红,宁行舟一个急刹车,就跟他的思路一样。 他都按捺不住,转过身去盯着宋元启的脸,开口就是,“你真行啊宋元启,你这都不能说大胆了,你是要改行做编剧啊,我看你这脑洞不写剧本可惜了!” 副驾的钱万里一言不发,眼睛重新闭了起来,仔细看的话,眉头并不舒展。 之所以他没什么动作,那都要怪宁行舟把他要说的话抢着先说了,他再骂就多余了,所以他甚至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宋元启说的话。 宋元启也知道在自己的构思里,整件事情听起来确实很荒唐,所以他也只是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我只是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师傅不是老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真实案件往往比剧本编写得更离奇,你怎么就能确定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呢,你只不过是不能够接受,一些表面上不相关的案件以这样的理由被联系在一起,那你觉得不可能,就去找出反驳我的证据嘛,我觉得有可能就去找证明他们有关联的证据,反正我是觉得,在他们眼里,说不定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就是因为时间其实很局限,一定要按计划进行,所以针对的是家里的男主人。” 他甚至都不敢把他对曹一知出现在不同现场的怀疑说出口,没把握的事情说一个就够了,再多一个,师傅和宁行舟恐怕真的会送他去精神病院。 宁行舟透过后视镜看到宋元启认定了就一根筋的模样,也不多说了,绿灯一亮,他安心开车。 短暂的沉默后,钱万里睁开双眼,变成了老刑警狠毒老练的睿智眼神。 “所以吴明芳不是凶手的目标,凶手把人绑起来,等家里的男主人回家,杀人之后果断灭口离开,”他顿了一下,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十五和十八弄混这件事难度系数很高,数字弄混还好说,如果提前踩点了,怎么会走错呢?” “如果凶手是看错了别人给他的信息呢?”宋元启眼神闪过一丝亮光,手指在空中笔画了数字‘5’和‘8’,“有的人连笔写数字‘5’的时候,会把两笔连在一起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上面没封口的数字‘8’......” 钱万里眼神里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敏锐,“你的意思是,雇凶杀人?” 和师傅这只老鹰相比,宋元启这只少鹰毫不逊色,“不排除这种可能,又或者是同谋,不然总不至于杀错人都不知道,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太过紧张和过于黑暗的环境,让他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回应他的只有前座充满怀疑的鼻哼的声音。 车子缓缓驶入高架,像是一艘穿梭在时光隧道中的飞船,渐渐将身后那片充满现代气息的高楼大厦抛诸脑后。随着车速的提升,窗外的景色如同流动的画卷,不断变化着色彩和线条。 高楼大厦的钢铁森林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自然景观。远处的山峦起伏,近处的田野广袤,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田园风光。 交错映入眼帘的是养眼的绿和质朴的黄。那是还未成熟的稻田的嫩绿,在阳光的照耀下泥土中点缀着稀疏的稻苗;那是树林的翠绿,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这些色彩相互映衬,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和谐美,让人心旷神怡。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各自都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 宋元启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和‘吱吱鸟’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他想知道为什么五号曹一知要去那里,穿着白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白色的花,也可能是事情都堆杂在一起,他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葬礼。 曹一知是主播,昨天在伏羲塔见面得知她姓名职业之后,他上网搜索了一下。 一个小有名气的户外极限挑战运动的主播,最明显的特征是长得好看胆子小,以及每次都提前预告直播内容,并且只在双号的日期直播,一个月最多五次,每次直播都会提前在粉丝群进行投票,挑选下次去的挑战项目,也会提前发预告,每次的观看人数都不少。 网上很容易找到她的直播计划,所以五号她去绿茵路的老小区,跟直播无关。 事实上曹一知直播的时候,考虑到行动问题,都不会穿裙子,而是穿更方便的裤子。 这么想来,她也不可能穿着裙子去搬这么大一个保险箱,如果这件事和她有关,那一定会有别的同伙,至少两个男性。 从内心情感出发,宋元启不相信曹一知是幕后策划的人。 他看人一般都挺准的,毕竟曹一知胆子有多小他昨天也见识过了。 想到那个场面,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第21章 新鲜的大冤种人设 曹一知在网上搜了半个小时,搜不到有关崔德林和宋游的死讯,认命地放下手机。 她也理解,互联网也不是职业报丧的。 少部分人的死能够成为大众的谈资,但更多的人,不管是降生还是离世,除了他们身边的人,没有人关心和在意。 她曾经也想成为那极少数人,不求流芳百世,但最起码有很多人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 当然她也不想要遗臭万年,不过是不甘心来到这个世界一遭,能给世界留下的印象太少,人类不管在时间维度还是在空间维度上都太渺小,几十亿人类当中的她就更加微不足道了。 所以她想替自己留下点什么,古人功绩能传承千年,甚至有可能万年,说明就算概率渺茫,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不过那都是她十几年前的想法了,那时候的她还很天真很幼稚,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等着她,相信她的未来将会熠熠生辉,前途一定光芒璀璨。 然后她长大了,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想不出几何题的辅助线,弄不明白动量守恒是怎么回事,英语单词光会读不懂意思。 但她虽然普通,却不平庸。 初中时成绩稳定年级前十,被挑选签约保底高中,开学没多久被老师挑选进先行组对接名校教授,组建社团参加课外活动的同时,还能兼任好班级班长的职责,那时的她在很努力地做到最好,让身边的所有人都满意。 在曹一知还是曹佳莹的时候,她每天过得很充实,也很迷茫。 当曹佳莹变成曹一知之后,比起一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更在乎自己每天过得是否满意,把每一天当作生命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活在当下,尊重自己。 把目光再次投向室内原木的装潢,曹一知意识到自己即将要第一次与人合租,还是个异性。 宋元启警察的身份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也让她看到了曾经她想要走的道路。 实在是不能怪曹一知快到三十岁的年纪,还一事无成,当主播不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但的确是她最有理由去做的事。 她现在是一片四处飘零的浮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唯一关心她的只有直播公司的运营马姐,关心她每次直播的主题、剧本和直播间的数据,毕竟这关系着马姐的工资。 说曹操曹操到,马姐的电话卡准了上班时间九点半准时响起。 第二遍铃声响起的时候,曹一知接通了电话,“喂,姐。” “好点了吗?”马姐的声音风风火火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好多了,”曹一知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要跟你说件事,过几天的直播我想请假,这几天我可能要搬家......” “额,好,没事,你本来也不用每天播,这个月也就只剩一场了,推到六月初就行,我刚发你的剧本人设你看看,是刚整理出来的昨天会议的内容,你的流量不错,所以公司打算稍微增加你的直播时长,也专门给你成立了一个团队,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可以进行一次线上的电话会议,你知道的,流量不等人......” 马姐嗓音很细,音调很高,说话语速也很快,可能也有睡不够的原因,曹一知觉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头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隐隐作痛,她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增加直播时间、团队、开会、流量。 她做直播是个人选择兴趣爱好,可以不在乎流量和收益,但马姐和她的运营团队考的就是流量,没有流量他们就吃不上饭,她也没有砸别人饭碗的必要。 “那就现在吧,可以吗?” 活在当下,速战速决,今日事今日毕,是曹一知的生活信条。 马姐口中的团队,其实加上曹一知和马姐一共也就五个人,全都是女生。 群里第一个说话的是群里一个头像是某个偶像爱豆的女孩子。 “吱吱姐,”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和她粉色系的头像不是很搭,“你叫我小云就行,我来大概跟你讲一下公司这边给你的人设和后期的一些剧本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沙哑的嗓音自带催眠效果,小姑娘越说,曹一知越困。 在她的剧本里,曹一知是一个乐观积极但是运气很差的大冤种人设,后续会增加一些夜间的户外直播,开放娱乐局pk的机制,提前预设三个当晚的打赏任务,当直播间的打赏达到某些数值的时候,主播就要完成对应的任务,包括但不限于,第一个是刮彩票决定出门的交通工具,由中奖金额决定是步行还是打车,第二路人随机抽卡决定请吃饭的对象和金额,可能是主播吃夜宵或者主播请人吃夜宵,运气好的话主播会抽中公司出钱的旅游券,第三个是路人抽卡决定主播下班之前的骑行或者跑步的距离,最好的情况是直接打车回家,最后根据截图瞬间的打赏数值的尾号决定二选一的下次极限运动直播的项目,相当于增加了一个前置的预告直播。 零零碎碎地听下来,曹一知只有一个想法,“这些任务做完,不是怨种也得是怨种了吧,我感觉我被当猴耍。”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现在的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都是别人过得惨他们才开心,很多pk主播都是通过卖惨或者惩罚来让粉丝打赏的,就是有些逆反心理上来的人喜欢看别人遭罪......”隔着屏幕曹一知都能感觉对面小女孩的语气,她很认真,一本正经地在给曹一知科普她之前带的主播的pk套路,末了还来一句,“这个赛道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真的很吃香,能够激发他人的保护欲望,当然,看不得你好的人也会为你打钱。” 曹一知:“.......” 这波流量不是不能抓,但也不能这样抓,这么搞下去,钱有了,脸没了。 可问题是她也不缺钱啊! 第22章 专业三人组 曹一知:“是这样的,小云啊,我们有nb吗?”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之后,小云回答,“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就好像她根本没有预料到曹一知会拒绝这套非常有前瞻性的预案。 “小云你先等一下,”第二个妹妹说话了,“吱吱姐,我叫江江,小云是剧本运营的,我是你的直播助理,后续你直播的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帮你提前准备直播需要的道具。” 曹一知观察了一下,闪着绿色麦克风标志的是一个手拿机关枪的暴躁hello kitty,本人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温柔甜妹。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被刻板印象攻击了。 另外她觉得,她好像真的要做怨种主播了,因为这个妹妹的声音好甜,是一种没有办法被拒绝的甜,这样的声音条件,不应该做助理,应该去做不露脸的电台主播。 “这样的,吱吱姐,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们这边会尽可能按照您的想法去改,但是大方向可能变不了,那是公司决定的,公司方面是觉得,您的直播间数据都很不错,就是直播频率太低了,互动性也不高,粉丝粘性还有提升空间,我们这边看过您的资料,可能平时不太走娱乐主播的机制,没关系的,我们会全程手把手跟着的,公司这边也准备倾斜资源给你这个账号,这次的机会很难得......” 妹妹说话好听,又体贴,她要是拒绝,会显得很不留情面。 马姐的文字信息也在这时发了过来,[她们三个是我千方百计挖过来的,很专业,你可以先试试,要是不喜欢我再帮你跟公司提,再换也行。] 那行吧,都到这份上了,不就是试试,她最不缺的就是试错的机会。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可以先试播一次,我先说明,我对这方面确实不熟,可能效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好。” “没关系的,我们团队之间也需要磨合一段时间,”江江轻声安慰,“我们这边会提前准备道具,所有的道具准备之后都会给您过目,直播地点也会提前通知那您,所以现在看您的时间安排,直播大概定在什么时候。” “啊,叫我名字就行,不用称呼‘您’,时间的话,我看看,”曹一知停了一下,“额,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好的,吱吱姐你这边只需要准备平时直播用的东西就行了,其他的别的我们来准备。” 曹一知看了眼日期,“今天是二十三号,我这几天要搬家,原先直播推到了六月初,那前置直播大概可以定在月尾大概二十七号之后,你们看呢?” “好的没问题,双号直播定在二十八号,那挑战直播就定在六月四号,挑战的项目有想法吗,还有,户外直播的场地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我们觉得伏羲塔附近就可以,你觉得呢?” 江江不愧是专业团队,推着就把时间定下了,敲完时间敲地点,完全不给曹一知思考的机会,甜甜的妹子本质上是一个流程推土机。 她开始理解马姐说的‘千方百计’了,只是她更好奇剩下的没说话的人,她的头像是一只坐在工位前接电话的吗喽,id叫‘披萨心肠’。 这充分吊起了曹一知的好奇心。 她突然有种脱离了社会太久,重新回到人群当中,对一切充满求知欲的错觉,尤其是这几个妹妹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挑战的项目暂定一个蹦极一个直升机跳伞,回头我把地址都发你,户外直播的场地我觉得可以再考虑一下,伏羲塔还是有点......” “从流量效果的角度来看,户外直播的地点选择伏羲塔是最好的。” “没关系,我们以吱吱姐的意愿优先,到时候我们多挑几个地址。” 小云和江江不仅音色分明,两个人的性格和工作方向都有很大的差异,一刚一柔。 挂掉电话之后,‘披萨心肠’终于在五人群里发言了。 ‘披萨心肠’:[你好,我叫树树,负责粉丝群管理和数据运营。] ‘披萨心肠’:[直播前期准备工作,1确认直播场地,附带地形观察和天气预案报告(小云),2直播道具如抽卡箱灯光供电等,必要的时候伪路人备案(江江),3日常运营如粉丝群文案和直播文案话术(树树),有问题可以再群里找我,@吱吱鸟] 后面跟着小云和江江的两个‘1’。 ‘马上富贵’:[树树是组长,你有事找她就行。] 然后拍一拍‘吱吱鸟’。 曹一知也跟着回了一个‘1’。 放下手机,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包裹住她整个身体,就像是在母亲的子宫里被羊水保护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焦虑,说得更准确一点,是被专业三人组的状态感染到了,她头一次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了上班的模样。 她以前都不觉得直播是一份工作,她不担心粉丝,不担心数据,打赏多与少都没关系。 因为她不差钱。 墓里的妈,坐牢的爸,剩下一个有钱的她。 这也是她放飞自我投身于极限运动的原因之一,没人管得了她。 各种意义上的,管不了。 可是现在她被带进了一个充斥着流量和金钱为主导的路线里,她的身后有三个人把她往前推,而她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她想要前进的方向。 她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仿佛被温暖的怀抱紧紧拥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沙发那柔软而舒适的触感,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脑子逐渐模糊,她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合上。她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平缓,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丝困意的加深。 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她的身体也开始放松,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沉浸在一种温暖的安逸中。 渐渐地,她完全陷入了梦乡。 梦里是她第一次走进高中的校园,和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的第一次见面。 她说,“你好,我叫黎艺芝,你呢?” 女孩歪着头笑起来很好看,有着两颗尖尖的虎牙,和两个浅浅的酒窝。 第23章 一点都没有人气 从君弈晨家出来的时候,两位已过半白的老人追着送行宋元启他们三人。 由于调查内容不能外泄,在询问确定两位老人对君弈晨在网上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后,他们并没有将网上聊天讨论组的事情告诉两人。 两位老人也不像是对互联网有过多了解的模样,最常用的软件不过是母亲的听书软件和父亲的短视频软件。 君家又是最普通的传统家庭,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交流并不多,长大之后君弈晨也很少再回家里住,自己在外租了一套小公寓。 结婚的时候,为了过岳父那关,家里掏空积蓄给君弈晨在市里买了一套三室的婚房。 前段时间刚得知媳妇怀孕的好消息,本想着到了享清福的年纪,等孙辈出生了还能过上齐人之福,谁知道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警察刚到的时候,两位老人已经红肿着双眼等待了多时,得知噩耗之后两人根本睡不着觉,就这样硬生生熬了一个晚上,恐怕以后也难有好眠。 不管警方和他们说什么,他们都只咬定一句话,“我孩子不可能自杀,他孩子还没出生,他不可能死。” 特别是从钱万里他们的问话当中察觉到,或许自己孩子的死是他人的谋害之后,情绪更加激动,还是君父提前在手边准备了速效救心丸,才堪堪缓解了君母心绞痛的症状。 吓得宋元启他们马上转移话题宣称有事要先离开。 两位老人追到车库里,拍打着车窗求警方一定要把害死君弈晨的凶手找出来,一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车一路开到柏油马路,还能通过后视镜看到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追在后面。 因为忙着离开,拿着车钥匙的宁行舟自然就走到了驾驶位,其他人自然而然地按照来程的模样坐上了车。 还没开多久,宁行舟反应过来就开始叫苦,“说得好的回来的时候换个人开呢,一个多小时呢。” 车内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却无人回应。他环顾四周,只见他的乘客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低头看手机,或闭眼小憩,仿佛他的声音从未打破过这静谧的氛围。 宁行舟知道他们都是故意不回答,今天就算他喊破喉咙,这两个无情的男人还是不会分给他一点眼神,只能自己开始独角戏,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总之不能让他们这么如愿:“他明白,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思绪,有时候,即使是坐在同一辆车里,也无法真正走进彼此的世界。” 钱万里闭着眼睛养神,继续当作听不见。 宋元启拿着手机发消息,甚至从身上掏出了蓝牙耳机,想要物理屏蔽宁行舟的魔音攻击。 宁行舟:“......” 无视就算了,居然还戴耳机,人总不能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吧。 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下,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热情地’高声演唱。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为你付出了啊呀......” 钱万里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下。 宁行舟这个人平时唱歌声音挺好听的,偏偏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非要扯着破铜锣一样的嗓子唱,就跟杀猪声没什么两样。 宋元启在宁行舟开始清嗓的时候,就知道他撅起屁股要放什么屁,默默地从驾驶座的后方转移到了副驾驶的后方,同时把车窗打开了,耳机降噪开最大。 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吱吱鸟’的聊天对话框。 三分钟之前,曹一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今晚加班吗,晚饭需要准备你的吗?] 宋元启盯着这条消息看了有整整一分钟,心里面某个地方,有一束蓝色的烟花默默地升空绽放,然后带着闪光坠落,将火药燃烧后的温暖从心脏传递到全身。 一个人独居了这么久,头一次有人在家做好饭等着回家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他冷静下来,两人从认识到同居,不,同居这个词有点冒昧,应该是合租,才不到两天,还属于陌生人的范畴,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情况下,不应该有这样的悸动。 但宋元启也知道,有的时候感情是没有办法以常理去解释的。 喜欢就是喜欢了,可能是一瞬间的事,也可能是因为接触的过程中慢慢产生了好感。 他对曹一知有好感吗? 摸着自己的左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宋元启能确定,他没有喜欢上曹一知,但也不讨厌她,反而是她身上有很多秘密,让他想要接近,想要弄清楚。 所以刚才心底绽放的烟花,并不是为了曹一知,而是为了到家之后摆在餐桌上热腾腾冒着气的晚餐后模糊的那张脸。 他只是有一种期待,当生活当中出现太多不确定因素的时候,能够保证最温暖安全的地方——家里,能有一个人等着他就好了。 饭菜是其次,主要是心里有个归宿,知道有人一直心心念念着他,会踏实许多。 许久不回复,曹一知又发了一条信息,[我想用汤锅煮汤喝,可以吗,我会多熬点,你要是加班回来也可以喝点。] 宋元启脑海中想到的是揭开锅盖那一刻喷涌出来的鸡汤的香气,他鬼使神差地咽了口水,手指跳动,回复了一句,[好。] 又觉得这样的回复好像有点死板,他记得前女友有一次对他发脾气的原因就是,他回复信息的时候一点都没有人气,像一个人工智能。 他想了想,[今晚可能还会加班,饭你做自己的就好了,汤可以给我留一点。] 末了又补了一句,[谢谢。] 他不知道这样发消息,会不会显得没有那么冷漠无情,他也没见识过别人怎么谈恋爱,他的所有恋爱经历全部来自他的初恋兼前女友。 在一起是因为宋元启脸长得不错,女孩对他一见钟情展开猛烈追求,分开是因为他只有脸好看,学习起来谁都不管,不给情绪价值,不关心女友情况。 他认为高中阶段两人应该以学业为主,为自己负责才能给对方更好的未来。 两人谈了一个学期,宋元启就被分手,理由让他无法拒绝,不能影响双方高考。 宋元启想想也对,同意了。 一个星期之后,他从别人那里听说,她找了一个粘人的高二学弟。 第24章 平平安安 宋元启客气的语气通过屏幕里的文字传出来。 于是曹一知也客客气气地问,[那请问你有什么忌口吗?海带排骨汤可以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可以,我没什么忌口,除了动物内脏,我都吃。] 默默地把猪肚鸡这个选项剔除出了菜单,然后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完了退出聊天软件,点开外卖软件开始买菜。 这个小区的地理环境优点只有警局和医院,菜市场离小区很远,不像曹一知之前住的那个小区,楼下就是一个小型的农贸市场。 可是点开外卖软件之后,她又开始犯难了。 昨天就是因为点了外卖,才被假装外卖小哥的人盯上,再加上今天早上宋元启的一通分析,对方并不是为财,而是专门奔着她来的,这件事让她更加惴惴不安。 对方到底为什么要盯上自己,还能查到她的住址楼层房号,并且清晰地得知她点外卖的时间,假装外卖送餐员骗她开门。 如果当时她真的开门了,后果会是什么,是要钱还是要命,还是对她造成人身伤害之后再把她杀了。 有的事情真的不能够细想,曹一知光是想到歹徒进门的场景,都已经吓得满身冷汗,只能拼了命地摇头,试图把那个恐怖的画面甩出脑海。 曹一知尝试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解析歹徒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首先第一点,确定了目标是她之后,通过她户外主播粉丝群的方式,很容易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接下来只需要跟着她回家,多跟几次自然就能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是哪一层哪一户。 其次,只需要确定某一天动手,其实骗她开门的方式有很多,拉电闸就算其中一种,外卖可能是碰巧在楼下遇到了外卖小哥,得知了她点了外卖。 曹一知看了一眼自己之前的外卖订单,她连续点过好几次这家麻辣烫,地址有点远,距离小区四公里以上,但他家的油泼辣子非常好吃,曹一知一直是他们家的忠实用户。 如果歹徒盯梢的频率足够高,就会知道她喜欢吃这家麻辣烫,看到这家麻辣烫的外卖出现的时候,大概率不会跑偏。 这么看来,这件事无解,这是更恐怖的一件事。 明明她只是做了最普通最正常的事情,回家和点外卖,但就是因为有人对她有歹念,就可以根据这些行动去了解她的个人信息,对她下手。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做错。 曹一知甚至都能想到要是她死了,新闻的标题会是什么样的,‘女主播被狂热粉丝尾随入室杀害’、‘女主播上午目睹他人自杀下午被人杀害’、‘女主播在家被入室蹂躏致死’...... 有些无良媒体会为了博取眼球,编造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单恋情节,甚至可能会造谣她和别人谈恋爱收了很多钱还要提分手,被欺骗的恋人愤而将她杀害。 到时候网络上的舆论就会把她说成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快到三十岁的年纪还做直播,不明就里的人自带‘直播都是擦边’的丑恶思想就给她判下了死罪,尽管她已经死了,还要在死后被网络鞭尸。 曹一知靠在沙发上,呼吸不畅。 事情发生在其他女性身上,她也一样会气愤。 有时候她都想,人死后要是能变成鬼对人实施报复,那该多好。 死了的人不知道身前生后名,就算是被泼了脏水也只能任人胡说,可是如果她们变成了鬼,还能对那些说瞎话的人实施报复,让他们活着经受煎熬,还能给在乎她们的人留点消息,尽到最后的保护。 她很喜欢一句话,‘你害怕的每一个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又见不到的人’。 可是如果人人都会变成鬼,那只不过是平添了一个一样操蛋的世界,除非鬼不分性别,没有能力差异,都一样不能生育,没有严厉的资源和等级划分。 但如果这样,这个‘鬼托邦’里,也会有他们自己的鬼律,比如严禁影响活人社会,不然鬼也有自己的舆论导向,也会有奖惩机制。 关于鬼世界的畅想,被曹一知的肚子咕噜声打断,她思考了三秒,才想起自己原先想要点外卖买菜。 手机在手中已经息屏,再次解锁,曹一知想了想,她还是害怕,搬家了也依然害怕,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消除恐惧。 用了五秒钟深呼吸鼓起勇气,她再次点开了和宋元启的聊天框。 [对不起,我想麻烦你一下,能不能用你的账号帮我点外卖买菜?我会给你付钱。] [?] 单个问号的表达能力很有限,也很宽泛。 曹一知看不出是单纯的疑惑,还是关心,抑或是无语。 好在宋元启又发了一句,[要买点什么?]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曹一知迅速地把自己想要买的东西在便签里列了一个清单,截图发给了宋元启。 [这些,辛苦你了,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买,就当我请客。] 她本来都以为自己要解释,没想到宋元启比她想象中还要好说话,很快就买好了,并且把下单的截图发了过来。 曹一知仔细看着长长的截图,里面除了她清单里的食材之外,只多了一样,苹果。 缩小截图准备给宋元启转钱时,她看到了宋元启一分钟前发的消息。 [苹果是平安果,保佑事事平安。] 莫名有一股鼻子的酸涩涌上来,眼眶就自动地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片模糊之际,曹一知好像又看到宋元启又发了一条消息。 [这是一个比较烂的谐音梗,对不起。] 她觉得其实宋元启也没有那么冷冰冰,[没关系,谢谢你。] 第25章 看什么都像阴谋 消息弹出的时候,宁行舟边停车边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耳边。 宋元启打开手机看到了曹一知发来的请求,手比脑子跑得快,习惯使然,一个问号就发出去了,然后他就想起来曹一知昨天被假扮的外卖员断电骗开门的事情。 他知道这种心理阴影大概需要时间在治愈,在此期间用他的账号点外卖确实更安全。 消息发过去之后,他没有料到曹一知发过来的清单有这么长,他看了一眼,除了一些食材,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和女性的生理必需品。 清单实在太长,买几个就要跳转页面很费时间,于是他问宁行舟要来了手机。 “干嘛,想偷窥我隐私啊,”宁行舟一脸不乐意,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宋元启。 宋元启将清单转发给宁行舟,用两个手机对比着下单。 一左一右一老一少将宋元启夹在中间,伸长了脖子看他在往购物车加完食材之后,还加入了安心裤,纷纷大喘气。 尽管两侧的声音被降噪耳机降低了不少,也架不住两人大喘气之后还维持着同样的动作,呼出的温热气体都朝着宋元启的脖子喷去。 被刺痒的缩着脖子的宋元启看向这两张等待八卦的脸,一脸坦然地说,“干什么,帮人买东西。” “呜~”宁行舟一脸欠扁的模样,“帮到你家去咯~” “她是我室友,她不方便买东西......” “你的小室友要给你做饭咯~”宁行舟知道自己现在就像网上那个阴阳怪气的粉色鼹鼠的表情包,更加得意了,“她要做你最爱吃的大鸡腿咯~” “我俩不熟,”一张嘴根本解释不清的宋元启,觉得自己还是要尝试辩解一下,“这是她要买的,她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钱万里在一旁适时插嘴,“还挺会买的,看上去很会过日子。” 宋元启无语了,“师傅!怎么连你也跟他一起闹啊!我们真没关系!” “没事儿~”宁行舟丝毫不在意自己被说闹,反而很兴奋地搂着宋元启的胳膊说,“你们住在一起,她给你做饭,你们迟早都会有关系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才应该去写剧本,那些脑残偶像剧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甩开肩膀上的手,宋元启独自大踏步往前走,想要甩开身后的八卦二人组。 他是真没心思。 宋元启能理解曹一知现在的感受,他知道曹一知是被迫搬到她家的,宋元启也知道她需要一个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既然答应了让她留下来,以后两人要成为室友,那就应该相互理解体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帮就帮。 想到这里,他瞄到了外卖软件里新鲜水果打折,往购物车里加了一斤苹果,下单之后截图给曹一知发过去。 犹豫了一下,还是要加一句话,在叮嘱多吃水果,还是顺从内心把想说的话说出去之间,宋元启选择了后者。 [苹果是平安果,保佑事事平安。] 发出去他就开始后悔了,有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点怪,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慌。 他们之间还不熟,还没到能开玩笑的程度,他不知道他的关心对曹一知来说会不会理解成别的歧义。 尤其是当曹一知一直没有回复。 他都从电梯里出来了,整整八楼啊,越是等不到信息,宋元启莫名的心慌就多几分。 [这是一个比较烂的谐音梗,对不起。] 消息发出之后,几乎是下一秒就收到了回答。 [没关系,谢谢你。] [我看了一下,没有遗漏的,麻烦你了。] 紧接着就是红包,宋元启点开红包,发现曹一知的红包封面是一只可爱的蓝色小鸟,叼着树枝,备注里还有三个字,买菜钱。 一百九十多的账单,曹一知给宋元启发了一个两百的红包。 这一刻,宋元启觉得他们之间更客气的,明明是曹一知。 他不知道异性室友之间这样的客气算不算正常,总之他大学宿舍和其他室友之间。一见面就成了兄弟,当天就能毫不客气地互相用生活用品,让对方带饭。 而且刚才那一阵莫名的心慌,也不知从何而起,好像面对着曹一知,他会主动地去想她的感受,希望她忧虑少一点,更开心一点,如果知道她可能会不开心,或者自己让她不开心,那他会不舒服。 可是这样就断定自己喜欢曹一知,是不是太武断了,宋元启心想,会不会因为他只是简单的因为曹一知需要保护,而产生的想保护她的想法,这并不是喜欢,只是一种责任,一种身为警察的使命与责任,他在乎对方的想法,是不想曹一知对他产生抗拒的心理,能够相信他,并且对他和盘托出他想要的信息。 对,没错,好像就是这样的,宋元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曹一知毫无疑问是神秘的,甚至可能跟案件有牵连,但是按照宋元启对她的判断,她这个人很单纯,毫不设防地进入陌生人的家里,答应和见过两面的陌生男人合租。 回忆走到这里,宋元启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曹一知不会是知道他在调查这些案件,怀疑到她的头上之后,故意接近他,通过一些示弱的手段博得他的同情和信任,从而获得他的情报,阻挠警方的办案侦查。 宋元启一个急刹站在原地,身后玩手机跟着他走的宁行舟就这样撞在了他的背上。 宁行舟把骂人的话憋在嘴里,“怎么了?” “没什么,”宋元启摸了下鼻子,“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去写剧本的。” 这下是真憋不住了,宁行舟骂了句“有病”,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宋元启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了,一些大胆的联想总是不经意就会出现,往往都是按照人性最坏的角度去思考,仿佛身边什么事情都像是一场惊天大阴谋。 所以有时候宋元启都在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总是以悲观又阴暗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在工作的时候可以解释为职业敏感度,但私底下他除了身边的好友,他也总是以恶意去揣测别人的行为。 他就像个表面上风平浪静,但背地里,所有人在他这都捞不着好。 第26章 死者凭什么为大 想到这里,宋元启想起了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的君弈晨。 在父母妻子面前的君弈晨,就算没有事业成功家庭幸福,那也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人。 君家父母在提起孩子的时候,都是一脸骄傲的神色,说他初中的时候是全区前十,被一所高中提前签约招生,相当于保送到高中,都可以不参加中考,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考了个全市前五十,他们学校年级第三。 成绩优异长得好看,家里还有点小钱,可以说是天之骄子的开局,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宋元启点开了君弈晨的档案资料,上面显示君弈晨在大学的专业是国际经济与贸易,毕业后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也是跟财经有关的专业方向。 怎么看都跟心理学和精神诱导方向不沾边,甚至君弈晨的大学就没有开设有关心理学的专业,他就连旁听辅修都没有机会。 这么说来,君弈晨从哪里学会的组织和教唆他人自杀的系统性理论知识基础? 宋元启觉得这条线值得深究,除此之外,找到君弈晨的另一台手机,或许能帮助警方深入地调查,如果那台手机还没有被君弈晨销毁的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元启和调查何礼文的赵婷组交换了一下信息。 其实关于何礼文的调查早就已经进行过了,只不过这次有了新的信息之后,针对性更明确——何礼文和君弈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网上煽动他人诱导自杀,目的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掌握这些邪恶的手段。 交流之后才发现,赵婷组也一无所获。 何礼文的家人对此一概不知,妻子和他早就离心,两人在大学期间相识相知相爱走向婚姻的殿堂,在七年之后,还是迎来了撕破脸皮的分离。 妻子对他早就没有感情,彼此在这些年都有很大的改变,变得不再适合对方也不再有爱。 “从讨论组里的时间来看,大概就是因为何礼文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才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网上,不确定是他自己主动的还是君弈晨邀请了他。” “进阶的‘女娲班’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其实通过调查,我们怀疑何礼文对情人张岚岚就有点精神控制的意思,不让女孩和其他的朋友见面,邻居反应经常有男人殴打和辱骂女人的声音,但是人都死了,精神层面的虐待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虽然张岚岚的尸体上有很多能证明她曾经自残的伤痕,但是谁有能证明这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有精神疾病而造成的呢?” “这有点像网上说的pua,但情况更严重,有点像心理学上的一种说法,叫煤油灯效应,”宋元启嚼着餐后苹果,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何礼文本人的性格比较容易走极端,我觉得张岚岚对何礼文来说是一个试验品,他想要一个永远被他控制,离不开他的女人,所以他对张岚岚的所有行为都可以用控制来形容,不管是人际关系还是精神上的虐待。” 赵婷点点头,“有这种倾向,他的妻子也表示,何礼文的掌控欲望越来越强,从他三年前升职失败开始,他变得易怒敏感,如果女儿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何礼文会直接扇女儿巴掌。” “怪不得前妻要跟他离婚,这人家暴,”宁行舟最讨厌对弱者动手的人,他认为拳头是为了保护自己,从来都不是为了主动去伤害他人,尤其是明显没有反抗能力的群体。 “对,不仅是家暴,冷暴力和语言暴力也很严重,”赵婷补充,“他升职失败不久,他的妻子就升职加薪了,赚得比他多,然后他就受不了了,时不时冷嘲热讽污蔑妻子赚的钱来路不正,对家里的一切都开始挑剔起来,我们一开始认为那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导致他可能抑郁成疾患上了精神疾病,语言尖锐是其中一种症状,加上我们没发现他有任何接受治疗的记录,所以推测精神疾病和他的家庭职场问题,是他能够被煽动自杀的诱因之一......” “后来发现他确实有病,还是有那个大病,”宁行舟把苹果吃得咬牙切齿,“他真该死啊,一个没有能力的男人,只有那个臭脾气和一张臭嘴。” 钱万里看了一眼单位食堂里乌泱泱的人,手肘推了宁行舟,提醒他,“死者为大,人都死了,活着的人积点口德。” “我其实一直不懂‘死者为大’这句话到底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感受,除非他能变成鬼回来报复我,”宋元启把吃完的苹果核扔在餐盘上,抽了张纸巾擦手,“那如果是这样,他的鬼魂一定进不来公安局,这么多烈士忠魂在这里守着,知道他生前是这样的人渣,肯定每只鬼给他一拳,恐怕他连公安局大门都进不来,我怕什么。” 他这番发言获得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可,只有钱万里无奈地喝着西红柿鸡蛋汤。 宋元启的狂很具象,像一头年轻气盛充满力量的小牛犊到处撞,也不在乎后果。 年轻是件好事,但时间的沉淀也不是坏事。 钱万里和赵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复杂的情绪,他们带的这些小孩,都还需要成长。 赵婷问:“你们联系上君弈晨的妻子了吗?” 钱万里摇摇头,“还没,民航局还没给回复,打电话也显示正在关机状态。” 宋元启:“我们猜测要么中途转机之后继续飞,要么就是换了别的手机卡,我们还在联系出入境管理局调取信息,看看能不能通过当地大使馆联系上云奕曦和她的家人。” 赵婷摸了摸脸,“她是不是怀孕了?” 宁行舟的苹果也吃完了,“对,应该是两三个月了。” 作为在座唯一一个有过生育经验的人,赵婷皱起眉头,提出了质疑,“两三个月的孕妇不能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吧?” 第27章 长途飞行的秘密 几个大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赵婷组唯一一个小姑娘掏出手机开始搜索。 小姑娘查到之后照着手机上的念了出来,“在妊娠的早期阶段和妊娠36周以后,不提倡长途旅行,也不建议坐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长途旅行......” 赵婷挑起了一侧的眉毛,“孕妇不宜久坐,更别说动辄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我当年怀我家丽丽的时候,坐半个小时就不行了,腰酸腿肿,再坐下去,肚子就要开始痛了,身边的人对怀孕的人肯定会更加细心,怎么会连这些事情都注意不到呢?” 宋元启张开了嘴又闭上,瘪了瘪嘴,声音中带着点不确定,“难不成,她没怀孕?” 钱万里表情严肃起来,看向宋元启,“店里员工知道怀孕这件事吗?” 宋元启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们都是从聊天记录才知道云奕曦怀孕这件事,那个‘鲸落’就是用怀孕这件事逼君弈晨自杀的,这不能是假的吧。” 赵婷说,“只要君弈晨觉得是真的就行。” 宁行舟回忆了一下照片里云奕曦的肚子,确实没有突出的迹象,“照片里的肚子也不大,两三个月不显怀很正常,但是她要怎么骗过君弈晨,她又为什么要骗君弈晨,不能够吧。” 此刻,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一样的谜题,云奕曦到底有没有怀孕?君奕晨的自杀和她有没有关系?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要是他们去了和我国没有引渡条款的国家那就完了。” 饭桌上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现在的云奕曦也已经变成了案件的关键人物,可偏偏就在这个岔子上让人走了。 “如果真是这个女人,那她也太狠了,”宁行舟想起‘鲸落’和君弈晨的对话,“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身为敌人,变成他的爱人,让自己成为筹码,最后还要逃亡。” 宁行舟想着云奕曦那张乖巧的圆脸,怎么都想不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还是钱万里第一个站起身,“走吧,回去调查云奕曦。” 有了新的进展,但是宋元启他们三人一个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云奕曦已经带着父母出国了,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重新调整好心态,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宋元启干劲十足,把云奕曦和她父母的信息都调取了出来。 “云奕曦,女,二十六岁,她的信息之前都调查过一遍,”宋元启将她的信息前后反复看了两三遍,学信网信息和银行流水都查过了,“会不会是因为别的动机,亲人死亡?” “她是独生女,”宁行舟反驳,“父母也都是独生的,不是亲人。” 钱万里:“那是朋友?” “如果是为了朋友,那她的牺牲也太大了,”宋元启叹了口气,看向钱万里,“那是什么样的朋友,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是啊,他们家的样子也不缺钱,帮忙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宁行舟转头一想,“我们对云奕曦的判断有点草率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君奕晨和云奕曦都以为怀孕了......” 宋元启反应最快,“医院有问题?” “能不能查到云奕曦在哪家医院建了档?”钱万里看了过来。 “那要先确定她在哪家医院建的档,或许可以问问他们店的店员知不知道,”宋元启挠挠头,宁行舟已经去给万福茗茶打电话了,“那怎么解释云奕曦坐飞机的事,君奕晨要是真的在乎孩子,这些事情肯定会查清楚的,云奕曦作为妈妈也会查,更别说带着父母了,她父母也会帮忙看着的。” 为了方便宁行舟通话,钱万里压低声音,“那就没走,找了个借口让云奕曦带着老人家离开了或者躲起来了,手机号码啥的换了或者把卡扔了,再把假消息告诉店员。” “意义呢?”宋元启也压低声线,“云奕曦瞒不住一辈子的,他们总要回家的,店还在这里,君弈晨不可能跟她说他要去死,以他们家的条件,君奕晨说他有危险,他老婆肯定想着用钱摆平,那他用什么借口把人支开呢?” 面对宋元启有理有据的质问,钱万里词穷了。 “他还不是简单的自杀,他在伏羲塔跳楼,首先这件事就有很大问题,”宋元启继续输出,手上的动作随着他一边说一边动,“那我们先不管地点,只要他自杀,警方肯定会介入调查,云奕曦作为死者家属肯定会被通知,难不成他想要把人骗几个月,让他老婆把孩子先生出来吗,这很明显不现实,现在是网络通讯时代,谁都知道事情瞒不住的,如果是要躲‘鲸落’的报复,还是那个问题,君弈晨不可能全盘托出,云奕曦帮他兜底的可能性有,但不可能到现在都不和警方联系,云奕曦他们一家到底去哪里了,这个问题就是现在的重点。” 一口气说完,宋元启都有点记不清自己刚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话逻辑一定没问题,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就行,此刻他口渴得只想喝水。 毫不犹豫地将杯子举至唇边,一饮而尽,那清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清凉而舒适的感觉。 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他看着空空的杯子,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钱万里的手臂被宋元启死死地抓住,他转过头看见宋元启一直盯着他自己的杯子看。这个杯子还是去年钱万里送给宋元启的入职礼物,一个普通的印着小狗图案的马克杯。 “咋了?杯子咋了?”钱万里不明就里地盯着杯子上那只可爱的线条小狗,又转过头来盯着宋元启的脸。 这张长得还不错的脸,这时候和他对视着,一副话就在嘴里憋着死活不开口的样子,钱万里脾气挺好的,但这时候还是想给他来一巴掌。 反观宋元启现在只是单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心太黑,看什么都往最坏的方向想。 第28章 问题的关键 一两次可以说想法大胆,今天下来都三四次了,仿佛一些正义、阳光和积极的良好品质就这样离他远去,宋元启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其实非常幽暗和极端的真实想法。 这一刻他惊觉,自己被外表隐藏起来的内心世界里,好像藏了一些别人难以察觉的悲观又阴暗的逻辑,让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就往那方面去想,往常人和普遍意义上的认为的正常角度的反方向思考。 把人想坏,把事情想诡异。 关键是这些想法出现在脑海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舒爽,仿佛事情就应该这样发生,仿佛他看透了所有,而想通这一切的自己,就是个逻辑鬼才。 他想到了一个形容自己的词,离经叛道。 是独立于鸡群的鹤,是人群中特殊又唯一的存在。 他就这样思索着,陷入了思维盲区里,目光看到师傅的嘴没有意义地一张一合,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后脑勺了,宋元启才重新回到现实,这回钱万里张嘴终于有了声音,“我说什么你听不见是不是,你想到什么你就说啊,发什么呆啊?” “嘶,痛,”宋元启放下水杯捂着后脑勺,一副可怜的模样。 他认识到了现实的差距,差距也太大,现实当中的痛和刚才宏伟壮大的凌云之志根本不一样。 钱万里咬牙切齿,“痛就对了,叫你你还不应,我以为你当场入定了。” “哦,”宋元启重新拿起杯子,思路回到了刚才,他想到的那个可能性,“我是觉得,既然我们没有办法联系上云家的人,有没有可能他们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打完电话回来的宁行舟就像听到了一番废话,“怎么,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要抓住关键问题是吗,给我整什么废话文学,联系不上当然就是联系不上,”他给了宋元启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店员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医院,但是知道他们去的那家医院可能距离店里有半小时的车程,另外呢,我问了一下,出国这件事也是君弈晨对他们说的,他们从二十二号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云佑军和云奕曦,我让他们帮忙联系一下店里的老主顾,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云佑军,或者云佑军有没有提前跟他们打招呼自己要出国,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宁行舟眼神微微沉了下来,他有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有点大胆,程度和宋元启有的一拼。 “我懂你,”宋元启拍了拍宁行舟的肩膀,“云佑军再怎么看不起女婿,也不会让怀孕的云奕曦冒险坐飞机,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不让女婿跟在身边,更别说突然出国去旅游,至今联系不上。” 宁行舟点着头补充,“两位老人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也不适合长途飞行,如果真的要去,君弈晨是唯一一个能照顾大家的人,他不应该缺席。” 两人四目相望,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彼此的答案,一样的大胆。 宋元启:“所以我觉得......” 宁行舟:“他们有可能已经死了。” 说完,他们同时看向钱万里,直视着钱万里脸上浮现出来的诧异,眉毛都要挑得比发际线要高了,“死了?被谁杀的?君弈晨?为什么?” “这也是我在思考的点,”宋元启收回视线,摸着下巴上有点长出来的胡茬,眼珠子四处转,“照道理他能为了孩子选择自杀,那他就不应该对妻儿动手,反而是应该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因为他想拉人陪葬?” 宁行舟说完都要被自己这个想法蠢笑了? “师傅,我们能申请调查云奕曦她家吗?或者看看能不能查到他们最后出现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出门了,调个监控总行吧?” 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钱万里身上,钱万里横了他们一眼,“要去就赶紧去,别等到人下班了还要明天才能看。” 彼此给对方递了个眼神,宁行舟把车钥匙扔了过去。 走到门口才发现钱万里并没有动,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宋元启的工位前,盯着电脑看。 宋元启招招手,“师傅你不去吗?” “你们去吧,”钱万里的头埋在显示屏里,发现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了,站起身来到自己的桌子上拿了眼镜,回头发现两人还在门口,疑惑地看着他,“你们去就够了,我来看看你那个盗窃案的监控。” “哦。” 虽然有点意外,宋元启跟宁行舟对视一眼,赶忙出发去停车场。 抬腕瞄了一眼时间,两点,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将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在这炙热的时刻,停车场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烤炉,里面停放着的车辆不再是单纯的交通工具,而是一辆辆被阳光烘烤的热气腾腾的烤箱。 车身表面泛着刺眼的反光,仿佛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金色油漆,摸上去滚烫无比。车内更是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让人呼吸困难。 停车场的地面上,热浪翻滚,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火焰在跳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周围的树木和花草也在这烈日下显得萎靡不振,叶片低垂,仿佛在向这无情的太阳投降。 此刻,无论是谁,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停车场里多待一秒钟,只想尽快逃离这个闷热得让人窒息的地方,去寻找一丝清凉和舒适。 一屁股坐上副驾的宁行舟隔着裤子贴上皮座椅,就要跳起来,生怕给他的屁股煎个五分熟,他赶忙催促司机,“热死我了,赶紧把空调打开。” 这边驾驶座上的宋元启也不好受,他艰难地让自己的屁股稍微远离热辣的座椅,又要系上安全带插上车钥匙,然后才能打开车的空调,做一些列动作的时候,还不忘埋怨上午的司机,“都怪你!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放防晒的遮阳板!啊!连方向盘都是烫手的!” 宁行舟:“你也没提醒我啊!” 两个成年人此刻在‘烤箱’里斗嘴,不分胜负,也算是在等待车内温度降下来的过程中,找点事做,转移下半身滚烫的注意力。 第29章 对门邻居 婚后的君弈晨虽然买了婚房,但云奕曦还是喜欢和父母一起住,新房就用来出租,每月的房租除去房贷的钱,都交给了云奕曦保管,小两口还是住在高阳南路云家三室的老房子,因为离店里近,方便回家吃饭。 说是老房子,是因为房龄也有几十年了,但架不住地段好,房价高,所以小区监控和社区监控都一应俱全,几乎没有什么监控死角。 宋元启和宁行舟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到了小区楼下的监控,幸好他们来得早。 小区物业管理人说,他们刚准备升级系统,这次升级比较全面,要更换所有的监控固件,他们要是晚来一天,说不定到时候固件就已经不知道被丢哪里去了,存在里面的监控画面也会丢失。 宋元启心有余悸地跟宁行舟使眼色,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宁行舟操作鼠标点开二十一号晚上的监控画面,随口一问,“怎么突然想要升级监控系统啊?” 物业经理像是终于抓到人诉苦,拦都拦不住,“我们去年刚接手这个小区的物业,一直好好的,突然听说前段时间不知道哪个地方的监控被信号屏蔽仪干扰,好像有人被偷东西了,我也不是很清楚,然后派出所那边担心我们这边的小区,你也知道的,家里放的东西可能比较值钱,总之万事要小心,我们也是不得不考虑到这方面问题,唉,升级系统的钱还要我们物业出......” 宋元启想到他叔公宋游住的那个小区,离这里好像不是很远,可能是同一个辖区,老小区和老城区连在一起,不好拆也不好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防范。 “那确实要升级,安全重要嘛。” 宁行舟机械地点点头,随意地附和,眼睛看着刚调出来的监控,手指操作鼠标连着点击,加快播放速度,寻找云家人的进出的画面。 “我们也懂得要保护我们业主的人身财产安全,我们不是抱怨啊,警官同志,我只是觉得业主有时候有点难伺候,”经理看着身边没人,嘴巴也跟着停不下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试图找不,“我不是说业主的坏话,我只是说他们有时候不太理解我们物业的工作情况,不是很配合,就比如升级监控这件事,他们不知道我们是为了他们好,还一个劲地撺掇居委会的人来攻击我们,觉得我们把他们交的物业费随意挪用,还要起诉我们,我让他们去找派出所,是他们让我们换的,业主还非不听,说我们就是中饱私囊,警官同志啊,你们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啊......” “找到了。” 宋元启本来还在点头敷衍着经理,看到画面里出现了目标人物之后,身子‘噌’地一下探出二里地,在一墙的显示屏当中,认真观察着三号楼的大门。 “二十一号晚上九点三十五分,一家四口进入三号楼大门,那我加速播放了。” 说完,宁行舟拖动鼠标长按加速键,画面被调到三十二倍速,每次看到有人出门就倒回去放慢速度仔细观察。 诡异的是在那之后,只有君弈晨在二十一号晚上出门一次,二十二号出门两次,以及最后二十三号早上六点出门之外,直到今天二十四号刚才半小时前关闭系统为止,云家其他人并没有被拍到出门的监控画面。 一切已经明了了,宋元启胸口不停起伏,这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宁行舟放开鼠标,舌头抵住牙齿扫了一圈,抬眼看向宋元启,“怎么说,上去看看?” 宋元启拍了拍经理的肩膀,“麻烦你把刚才我们看的这份监控视频给我们拷贝一份,然后你们升级系统之后,其他的固件不要丢,我们要全部带回警局。” 经理想了想,让其他人帮忙拷贝,他要求一起去,物业有所有单元楼下大门的钥匙。 老小区只有一点不太好,没有电梯,不过最高也就七楼。 云佑军登记的家庭地址,就是三号楼的702室。 气喘吁吁地爬到七层,映入眼帘的是对着的两户有点岁月的防盗门,透过防盗门中间的镂空,能看见里面还有一扇木门。 宋元启的脸色变得很差。 物业经理介绍,“这里大都是这样两扇门,老小区都这样。” “你先敲门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应你,就说楼下阳台滴水。” 被宋元启推着的物业经理看了看门口,没有门铃,只能大力地拍不锈钢防盗门,“有人吗,物业,有人吗,开门......” 不锈钢防盗门被拍得震天作响,就连楼下的人都被这阵仗引得纷纷在楼梯探头。 可是702室里还是没有动静,里面的木门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隔绝了室内和室外的所有动静。 比702更早开门的,是对门的701。 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睡衣的年轻男人开了门,看到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脸上不悦,“你们是什么人啊,拍什么拍,扰民知不知道?!” 他的脾气在宋元启和宁行舟出示警官证之后逐渐缓和,被警告警察办案不要打扰之后,甚至眼神中透露了几分好奇,门也没关,留了条缝,一边观察,一边掏出手机不知道和谁噼里啪啦地打字。 拍门拍了几分钟了,期间物业经理的手拍红了,换成了宋元启,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宁行舟问宋元启,要不要请开锁师傅来开门。 宋元启摇摇头,走向701,把门缝拉开,“你好,请配合一下调查。” 年轻的鸡窝头收起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你要问些什么呀?” 掏出笔记本,打开录音机,“你对702的住户熟悉吗?二十一号到二十三号你在家听到对面传出什么声音了吗?” 小哥表情一脸的抱歉,“对不起啊警察叔叔,我上星期出差去了,昨天晚上才回来,睡到了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线索,”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指着门外放着的一盆芦荟,“不过我在这里装了个监控,最长能保存三十天的视频,不知道有没有拍到点什么。” 第30章 芦荟盆下的监控 宋元启俯下身去,观察这盆不起眼的芦荟,发现装着芦荟的黑色盆沿处有一个迷你的摄像头,在暗暗地散发着红色的闪光,朝着楼梯的方向。 抬头对上701住客局促的视线。 他不好意思地左挠挠右挠挠,“我不是为了偷窥别人,我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财产安全,我之前放在门口的快递总是被偷,找物业又踢皮球,装可视门铃又总是被对面拆下来,说我侵犯他们家的肖像权,于是我就自己改装了一个放在这里,我拍的是我家门口,只能顺便带到他们家的一部分,警察叔叔,我没有违法的故意啊,我也看过网上的刑法课......” “行了,你把视频监控给我看看,二十一号晚上九点半到二十三号白天的。” 宋元启没时间跟他墨迹,得到同意之后就进了701。 屋内陈设表明,男人是一名独居的技术宅,走进客厅就能看到一张大桌子上放着两三个大屏幕和一台发着炫彩光芒的电脑主机,一看就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客厅里还有许多不同的游戏机,以及满墙的亚克力柜子,里面装满了手办。 宋元启不了解这些,但看见宁行舟盯着那张桌子和那些游戏机看了许久,他猜测应该电脑桌上的都是好装备,那些游戏机也都是高玩必备。 男人坐在电竞椅上,鼠标轻点几下,键盘敲打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黑框在运行着代码。 宋元启没见过这样的鼠标,像个小熨斗,左右键都在右边。 很快,中间的屏幕上出现了监控画面,果然如他所说,刚好拍到了他家的门口,连带着对门702的下半部分的一角。 时间快速跳转到二十一号的晚上,云家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走进家门,君弈晨一个人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两袋母婴用品紧跟其后。 这么看来,云奕曦确实是怀孕了。 紧接着,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连拖鞋都没有穿,飞奔出来敲响了701的门,是披头散发的云奕曦。 很快,她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右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左手把她全身都死死地搂紧了,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没用,强行把她拽回屋内。 那是云奕曦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君弈晨。 君奕晨的手上此刻还有明显的血迹,云奕曦在挣扎的时候,一边捂住肚子,一边扭动身体,蹭到了他身上的衣服,白色的睡裙上也慢慢沾染上了血,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夺目又刺眼。 君弈晨身上的衣服是深色的外衣,和他几个小时前进门穿的一样。 监控画面因为设备问题,并不清晰,再加上君弈晨深色的衣服,看不清上面沾了多少血。 唯一能看清的是云奕曦因为反抗而夸张挣扎的动作,和她极度恐惧的表情,甚至连拖鞋都甩出去了,还是没能逃脱魔爪。 突然,屏幕上的监控被暂停,被倒回去了几秒。 宋元启看着男人在键盘上操作了几下,云奕曦脖子处的细节被放大,细化之后更能看清她的脖子处有明显的红痕,在她偏白的肤色上看得更明显。 701的主人用平静的声音说出:“她被掐过脖子。” 听到他这句话,宋元启偷瞄了男人几眼,看着对门的邻居家发生这样血腥的场面,男人的表情异常冷淡,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相反,在场的另一位男人,物业经理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手足无措地对上宋元启偷过来的眼神,眼睛里透露着害怕和‘要怎么办’的情绪。 宁行舟此刻已经出门给当地辖区的派出所打电话报备,要求带上一名局里登记过的开锁师傅。 监控画面继续,云奕曦最终还是被君弈晨拖回了室内,以往体贴温柔的丈夫在这一刻变成了冷血癫狂的屠夫。 视频无声,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心都震了一下,似乎都能预料到她接下来的命运。 就在隔着走廊的一门之隔的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现在里面是什么模样,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君弈晨一个人出门了,不过这次他换了一身衣服,蓝色的外套白色的裤子,头发湿哒哒的,看上去就像刚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监控里的君弈晨出门后,仔细地把门锁好了才离开。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他回来了,手里是一个印着附近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宋元启默默地把便利店名字记在笔记本上,等一下要去一趟。 然后一夜他都没有出门,直到二十二号下午,他再次出现在画面里,又换了一身紫色的运动服,一个半小时之后出现,手里提着一家连锁超市的塑料袋。 宋元启一直注意着坐在电竞椅上的年轻男人,他的表情依旧平淡,没有一丝恐惧,情绪稳定,就好像刚才开门骂人的时候就是他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了。 这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盯着他看,还在说,“他会不会去买处理尸体的东西了?” 这次语气有点变化,宋元启能听得出甚至还带了点兴奋。 二十二号晚上君弈晨出门之后,二十三号又回来,不一会儿再次出门,后面的行程宋元启清楚,可他还是让继续播放。 一直看到二十三号下午,男人拖着行李箱回来开门,紧接着门口再次有人出现,便是宋元启两人带着物业经理前来拍门。 监控画面结束,年轻男人的身体开始有点局促了,他也意识到了警察刚才在证实他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他的反应看上去非常不寻常。 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他思索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我帮你们拷一份吧,你们警方办案可能会用到。” 宁行舟:“嗯,等你拷贝结束之后,我们要对你按例问个话。” “啊,我吗?” 第31章 温馨之家 开锁师傅用上了电锯,才把这扇价值不菲的防盗门给破开。 靠里面那扇木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内心都在紧张。 开锁师傅被一群警察包围着,身边还站着几个拿箱子的勘测人员,再旁边是几个法医。 这几位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了,互相见面之后点个头也算打了招呼。 干这行的时间久了,总能见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世面,只不过以前都是分别见过,这一次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看起来事情不简单。 开锁师傅一心二用,里面的木门比防盗门可好开多了,三分钟不用就打开了。 打开的一瞬间,那股冰冷又混合着血腥的气味,犹如寒冬中的北风裹挟着猎物的鲜血,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它犹如一头饥饿的猛兽,凶猛地扑向了毫无防备的众人,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这股气味发疯一般地钻进他们的鼻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钩子在钩扯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人们纷纷捂住口鼻,但那股气味却像是有生命一般,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们的身体。它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刺入骨髓,让人不寒而栗。而血腥的味道则更加令人作呕,仿佛能闻到那血腥背后的惨烈和痛苦。 在这股冰冷与血腥的夹击下,众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开锁师傅被民警带走之后,现勘组先行一步进入现场。 不久后,现勘组出来一个人,向宋元启汇报里面的情况。 “室内的客厅和两个房间内发现大量血迹,应该是都是第一现场,主卧的卫生间为分尸现场,浴缸内有部分尸块泡在水里,部分躯干完整,四肢被切断,疑似是屋主夫妇,中年男性和中年女性的尸体,头部和其余的部分尸块在冰箱冷冻层被发现,次卧房间的卫生间里也有一具完整的年轻女性尸体,颈部有扼痕,具体死因要尸检之后才能得知......除此之外,室内空调温度被设置到十六度,影响了尸体死亡时间的判断......” “死亡时间这点我们有物证,大概是在二十一号晚上的七点半到九点四十分之间。” “能确定吗?”法医在一旁求证。 宁行舟:“目前来讲,没有比这个更准确的时间范围了。” “好。” 几名法医没有耽误时间,完成分工之后,马上进入现场开始工作。 离队多时的钱万里也在这一刻终于赶到了现场。 四十多岁的年纪了,爬完七层的楼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门口围着的警戒线和忙里忙外的法医和现勘组,趁着还没到刑警的部分,他靠在墙边喘气,听着宋元启和宁行舟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完整讲述。 “真杀了?”钱万里干咽了口唾沫,喉咙急需补充水分,心里说不清是因为剧烈运动急速打鼓,还是不解加震惊,“那不是他老婆孩子吗?” 701的年轻男人偷偷开门看了一眼,戳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宁行舟,递给他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冰箱里刚拿出来,没开过的。” 宁行舟看了看矿泉水,又看了看狂咽口水的钱万里,还是拒绝了,“对不起,执勤期间不能接受群众的食物和饮水。” 这是一些警界前辈用生命换来的教训,不管对方是谁,在办案期间,都要注意所有别人给的食物和饮品,就算是认识的人,有时候也会因为某些原因,选择激进的方式阻止案件调查进行。 “好吧,”男人顿了顿,默默地把水收回去了,门也被宋元启无情地关上了。 在人家门口不好意思明着说人坏话,钱万里的打了个眼色,问他们怎么回事。 宋元启瘪了嘴,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给了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 钱万里明了,这人多半有些问题。 歇的差不多了,三人带上鞋套一起进入702的现场,穿着夏天款式的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室内的寒意,分不清是空调制冷连开三天的威力,还是凶案现场自带的阴森气息,只能借法医组现场穿的防护服,多一层也是保护。 客厅的装潢充分显示了两位老人的审美,以及那个年代朴实无华的实用性设计。 电视柜是正面墙的木柜子,中间嵌着五十寸的大彩电,左边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右边是一个半人高的落的大花瓶,里面插着富贵竹,沙发和茶几上盖着蕾丝碎花布盖罩。 沙发上是刚织了个开头的婴儿毛衣,茶几上有一幅绣了一半的十字绣挂件,是可爱的蜡笔小新开玩具车。 看上去应该能称得上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家庭,如果忽略地上几处不是很明显的血滴的话。 两间卧室的打斗痕迹不相同,两位老人的睡的主卧明显血迹更明显,挣扎痕迹也更多。 宋元启记得监控里君弈晨将夺门而出的云奕曦拖回室内的时候,云奕曦身上白色的睡裙沾上了君弈晨衣服上的血,这意味着在云奕曦被杀害之前,君弈晨已经对他的岳父岳母动手了。 所以主卧应该是第一处杀人现场。 结合云奕曦当时脖子上的扼痕,君弈晨很可能掐着妻子的脖子直到她窒息晕厥,然后对两位老人动手,在这过程中,云奕曦苏醒过来尝试呼叫邻居寻求帮助,可惜邻居并不在家,最终还是被君弈晨杀害。 至于君弈晨最初掐着妻子脖子的时候,有没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宋元启倾向于当时君弈晨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只不过君弈晨因为第一次亲手杀人,流程不熟练,精神高度紧张,并没有杀死她,后面因为分尸的动静太大了,吵醒了晕死过去的云奕曦,发生了后面的事,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她真的死去。 所以云奕曦的次卧是第一案发现场,也第二处杀人现场。 第32章 一尸三命 身处主卧,宋元启看着法医们将卧室和主卧卫生间内沾有血迹的物品一件件进行拍照打包,他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件物品吸引住了。 那是一台的手机,某个国产品牌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被法医从浴缸里已经凝结成果冻状的血液里挖出来的。 宋元启小心翼翼地找到总负责的现勘组组长徐博颖,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刑警。 “徐老师,现场一共发现几部手机?” 徐博颖翻看了一下记录,“五部,客厅有俩,然后是次卧床上,主卧床头柜,再加上主卧卫生间浴缸里刚刚找到的那一部。” 宋元启:“能分清是谁的吗?” 徐博颖打开相机,翻到了拍摄的照片,“两部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初步猜测属于父亲云佑军,次卧床上蜡笔小新手机壳的那台手机,属于女儿,主卧床头柜的手机属于母亲,至于浴缸里的手机......” “来自凶手。” 宋元启抢在徐博颖之前回答,观察她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有猜错。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手机被血水长时间浸泡,里面的数据不一定能恢复。” 说完,徐博颖又被其他同事叫走了。 其实宋元启第一眼看到就已经知道这部手机一定属于君弈晨,不管是楼下单元门口的监控视频,还是刚才在701看到的家门口的监控视频,都能看到君弈晨手机曾经拿着这样一台翻盖折叠屏手机。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在昨天早上去伏羲塔的时候,身上带着的是一台除了讨论组软件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备用机。 因为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掉进了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是在他费劲搬动尸体的时候,是在他用菜刀砍断肢体的时候,还是在他把尸块分装塞进冰箱的时候。 冷空气依旧不见回暖,不仅钻着空潜入防护服,冷得皮肤起一阵鸡皮疙瘩,甚至从鼻孔内强势冲锋,像一把小刀一样,攻击着深处的呼吸道。 在这个空间待久了,宋元启只觉得自己,都在逐渐被一片猩红色包围,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让他喘不过气,视线被血红的色块影响,看什么都带着一片绿。 走出卫生间,宋元启注意到了主卧的好几处血迹,墙上的喷溅式血迹,床头柜角附近,和衣柜处的血手印。 他一边看,一边尝试还原君弈晨的行凶动线,房间内的线索信息太多,他需要分段。 就像玩拼图一样,可以从边框往里拼,同时也可以先找到几片明显的拼图组合起来,发散去拼凑着串联起前因后果。 此刻出现在宋元启面前的这一部分拼图,是床头柜角的血迹,以及附近地上的由滴落状血迹形成的一处小血泊。 其中一位老人在打斗或者阻止的过程中被推到了这个角落,身体的一部分撞到了突出又尖锐的床头柜,地上的血泊表示,老人在此地失去了意识,停留在了某个姿势,受伤部位的血滴落到了地面上。 鉴于宋元启在浴缸里看到了云佑军尸体的头部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排除一个答案,那就只剩下家中的母亲。 既然其中一位老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喷溅状血迹就应该是云佑军或者君弈晨在搏斗时造成的。 以上的一切在宋元启的脑海中过一遍只需要三秒,按照训练有素的逻辑推理,四五个画面,推理结束,他刚好走出了主卧。 实际上这起惨案最大的疑点并不是凶手也不是手法,而是行凶动机。 君弈晨究竟为什么要在一夜之间伤害怀有身孕的妻子和岳父岳母,并且在一天之后在伏羲塔跳楼自杀。 通过聊天记录警方得知君弈晨愿意为了云奕曦肚子里的孩子去死,只为换得孩子更美好的生活和未来,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又要残忍杀害未出世的孩子和妻子家人。 换句话说,既然唯一能够威逼他自杀的把柄已经被他亲手解决,他为什么还要在二十三号早上前往伏羲塔赴死约? 不仅是二十一日晚上的杀人动机成谜,二十三日早上回来再出发的原因,也是一个谜。 他那晚去了哪里? 宋元启决定先解决第一个谜题,转身进入了云奕曦尸体所在的次卧。 刚进入现场的时候,宋元启就来次卧瞄过一眼,当时云奕曦的尸体正躺在次卧卫生间的地板上,现在云奕曦的尸体已经被法医搬走了,只有地上的一小滩凝固的血迹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具尸体。 现场呈现出来的问题有很多,刚才罗列出来的只不过是宋元启最大的两个疑惑,通过现勘和法医尸检没法解决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君弈晨对尸体处理的方式,为什么如此多元化? 对两位老人的尸体,君弈晨采取浴缸分尸的手法,甚至将部分尸块拿袋子打包分装放进冰箱里,但是他并没有完成分尸的行为。 一天一夜,从时间长度上来说,比较充裕;新买的刀,从分尸工具上来说,有点儿戏;更重要的是,他是生手。 诚然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在分尸这件事上都没有经验,只是君弈晨不上不下的做法一定会有他的理由,到底是累了,还是无所谓了,还是不愿意去面对妻子的尸体,这一系列心理活动,或许都能帮助找到两个终极大谜底的答案。 宋元启在窗户的书架上,看到了夹在众多母婴类杂志当中的,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看上去很有质感的皮质手提包, 于是他戴上手套,右手食指和拇指把手提包取了出来。 抽出来之后看见了这个手提包上印着‘椒州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的文字和一个婴儿的图案。 钱万里和宁行舟注意到了宋元启的新发现,也凑上前来。 在其他两人打开翻看里面病历档案的时候,钱万里捧着手提包爱不释手,“这个是好东西,当年我老婆怀孕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然后我就在办公室里顺走了几个牛皮纸档案袋。” 档案上显示,云奕曦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所以这个家里,准确来说,一共有五具尸体,只不过其中两具,还只是小小的胚胎。 第33章 激情对戏 钱万里把房间内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站在了宋元启身边。 宋元启一转身就跟师傅打了个照面,发现对方眉头拧得跟毛巾一样,“怎么了?” 钱万里指着次卧的衣柜,“你自己打开看看。” 宋元启听话地打开离他最近的衣柜,“里面都是衣服,怎么了?” 挂衣区除了丈夫的几件西装外套和大衣,其余的空间都被妻子各式各样的外套连衣裙占领,底下的空间是叠整齐的裤子,依旧大部分都属于妻子云奕曦。 上层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一些包包,什么款式都有。 打开另一个衣柜,里面是风格款式繁多的洛丽塔裙和汉服,用防尘袋好好地保护着,除此之外还有对应的配饰。 不用想都知道,这只能是云奕曦的爱好。 宋元启瘪了瘪嘴,意思是女生有这些爱好很正常,谁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更别说云奕曦这种被爱灌输长大的女生,看次卧的装修就知道了,淡紫色的公主风,床上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兔子玩偶。 钱万里剜了他一眼,示意他看看梳妆台和书桌。 不知道师傅到底想让他看什么,宋元启从那些瓶瓶罐罐开始打量,到书架上的杂志和小说,眼神最后落在书架底下的一个大盒子,抽出来发现里面是一些橡皮砖和印章,还有几个包起来的小橡皮章。 “你别说,我小时候见过同学玩这个,”宁行舟把建档的手提包放下,探了一下,“现在不都流行什么打卡盖章吗,好几个色拼成一张图的那种,我以前有个女同学就自己做过差不多的,只不过刻的是她喜欢的漫画角色,带回学校给每个人都盖了一个,可好看了。” 宋元启视线锁定师傅,想从瞳孔里看出他想让自己发现什么,目前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正常。 “你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而是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 钱万里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房间内到处都是云奕曦的痕迹,她的兴趣爱好,她的衣服玩具,唯独少了君弈晨的痕迹。 唯一能够证明他住在这里的,是衣柜里的几件衣服。 “君弈晨的东西。” 虽然还需要点拨,但宋元启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点,钱万里对他还是挺满意的,“他的东西太少了,不像是长期住在这里的样子......” “他的东西也不在他父母家里,所以他还有别的住处,”宋元启举一反三,“我们调查楼下监控的时候发现,他自杀的前一晚,也就是二十二号晚上,离开了很长时间,早上又回来了一趟,才去的伏羲塔......” 宁行舟:“东西不在老婆家,不在父母家,结婚之后买的新房出租了,是不是他结婚之前租住的那个房子?” 宋元启疑惑不解:“自杀之前回家睡一觉?” 宁行舟一脸淡定:“那总不能在这睡吧。” 确实,心理素质再强的人,也不能在这样的现场里倒头就睡,更别提君弈晨前一晚可能通宵分尸,精神极度疲惫又高度紧张的他,需要一个地方休息。 钱万里问,“能查到地址吗?” “系统里应该有备案,”宋元启回答了他的问题,安静了几秒,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也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他为什么要动手?” 这也是萦绕在另外两个人心头的疑问。 钱万里走出房间,朝向客厅,目光停留在一家三口的合照上,随口道,“在这个家里,君弈晨没有地位可言。” 除了鞋柜的几双鞋,衣橱的几件衣服,君弈晨在这个家里没有存在感,不知道是他无法融入,还是主动选择不融入,最终结果就是,他依旧是一个外人。 对这个家来说,他的身份是女婿,他的地位是外人,更何况在店里连普通的员工都能看得出,云佑军并不待见他这个女婿,在家里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 在这样的氛围里,君弈晨会产生杀机吗? 宋元启在心里给自己的答案是,会,但可能性不大,起码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因为这个原因动手杀人。 结合最近发生在君弈晨身上的事情去分析,宋元启认为这一切和‘鲸落’威胁他的事有关,跟孩子有关。 又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蹦了出来,“你们说会不会孩子不是他的?” “你说什么?”钱万里站得远听的不真切。 宁行舟听见了,回应了一声冷笑,因为他也想到了,“君弈晨掐过云奕曦的脖子,我们在监控里看见过她脖子有扼痕,这表明应该是冲动情况下的激情杀人,能让一个男人突然发疯对怀孕的妻子下手的原因不多,妻子的出轨背叛算一个......” 宋元启帮他继续说,“杀了老婆之后,联想到平日里岳父岳母对自己的态度,顺手把他们也杀了,杀完人之后他一时心慌,决定毁尸灭迹,掩盖罪行,于是找来刀具开始分尸......” 宁行舟接过话茬,“杀人容易分尸难,他发现一夜干下来,进展缓慢,尸体还因为尸僵越来越硬......” 两人像演小品一样,一句都不让对方落地,“于是他放弃了分尸,打算先休息一下,但他又害怕味道被邻居发现,于是出门买了活性炭,放在室内的各个地方,还把家里的空调开到最低然后再回家休息......” 话头传到了宁行舟,但是他接不住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回来干什么呢?” 灵光一闪,宋元启想起了法医从浴缸里找到的手机,激动地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他回来是为了找他的手机,但他的手机掉进了浴缸里,所以他没有找到!” 一切似乎非常顺畅,两人对着一段推理非常满意,只有钱万里看两人跟看傻子似的,低沉的嗓音问出了最犀利的问题,“那孩子都死了,他为什么还要去伏羲塔?” 刚才的欣喜刺激被一盆冷水浇透,彻底熄火。 是啊,杀了人不跑,分尸分不完不跑,为什么要去送死? 死就算了,为什么要听‘鲸落’的威胁去伏羲塔? 第34章 旁观的局外人 没有办法从头顺下来,那就从尾巴摸上去。 宋元启找到了相册里他拍下来的两人最后的对话内容,君弈晨求‘鲸落’不要伤害他的家人,‘鲸落’对此的回应是,没有他,他的孩子或许会更好,以及有人在前面等他。 君弈晨的下一句话,质问的是何礼文的死。 他没有回答跟孩子有关的话,因为他知道孩子已经不在了,或者他的孩子就没存在过。 那前一句当中,他所指的家人还能是谁,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他赴约的答案。 宋元启叹了一口气,迎着两人的目光,缓缓开口,“他是为了他的家人,”想了想,又苦笑了一声,“但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 一时之间,宁行舟觉得宋元启说了,但又没说,就像不知所云又话里有话,里面的弯弯绕绕让他反应不过来。 钱万里反应过来了,凌厉地挑起了眉毛,“君弈晨的父母?” “可能他在人生的最后关头终于意识到了谁是真的爱他,”宋元启淡淡地说,“既然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早晚会被抓,活着的人就让他们少受点苦吧......” 仔细去想,如果非要给一个解释的话,这个逻辑也能说通,杀人后尸体也不多经处理,就这样半途而废,毕竟他杀害妻子一家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一定会被警方逮捕,眼前两件事当中,他已经坦然地接受了直接杀人带来的结果。 问题在于另一件事的结果,他没有接受,甚至拼上了性命完成了‘鲸落’的要求。 或许他想的是反正都一定会死,所以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一定比生命更重要。 是出于关爱他的父母,还是他个人死后的名誉,已经无从得知了,结局已经呈现在众人眼前。 推理进行到这一步,宋元启感觉好像圆满了,但又差很远,这个答案很虚浮,就这么飘在半空,少了一个能落地的秤砣拉着。 “你们这些推断需要证据支持,”钱万里摇了摇手机说,“这里差不多了,刚才局里发来了君弈晨的住址,离这不远。” 离开现场的时候,宋元启注意到那盆栽701门前的芦荟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警方当作证物带走了。 宁行舟搂上宋元启的肩膀,“看啥呢?” 宋元启朝对门方向努了努嘴。 “诶我跟你说,我刚刚其实想过一种可能性,”宁行舟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见,“君弈晨他老婆如果真出轨了,出轨对象会是谁......” 临下楼梯,最后看一眼两户对面的距离,宋元启也低声说,“你没见他看监控的那个表情?” “就是看了才觉得有问题,你别跟我说你不觉得有问题,”宁行舟语气严肃,“普通人看到邻居遇害能是那反应?” “那也不像是看到情人遇害会出现的反应啊,”宋元启辩驳,顺手挠了挠发痒的腮帮子“我是觉得他的表情有问题,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对门发生的事。” 宁行舟看着宋元启把下巴挠红了,“你别挠了,都红了,再挠出血了,他不是出差了吗,难不成监控视频能远程看见?” “我这是冷空气过敏,一进一出温差太大了,”手上的动作没停下的宋元启一脸哀怨,“咱也没证据,他一口死咬定反应慢,情绪波动不大,你能拿他怎么办?” 宁行舟不屑地一甩头,“案件凶手明显,手法明确,他的不在场证明足够充分,不能拿他怎么样,等dna鉴定,孩子要真不是君弈晨的,那就找他要dna去。” 听到这番话的宋元启停住脚步,不安地看向宁行舟,“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旁边的人把肩膀搂得更紧了,带着他一起下楼梯,“你放宽心,他跑了就是心虚了,刚才身份证信息都登记过了,我还希望他跑呢,已经吩咐过盯紧他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走在前头的钱万里声音洪亮,“进现场之前,我就让人盯紧他了,现在还在屋里。” 宋元启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师傅,这你都能听见?” “你师父我只是年纪大,不是耳背。” 三号楼单元门口被警戒线围了起来,物业经理在一旁看着,除了住在单元的住户之外,谁都不能进入。 警戒线外,小区的住户们如同被磁铁吸引一般,纷纷聚集而来,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如同层层叠叠的波浪,随着每一个新的消息传来而起伏不定。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与兴奋,仿佛这是一场难得的盛宴,不容错过。 凑热闹的人们或交头接耳,或指指点点,八卦的本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们热衷于探寻事情的真相,却又不愿深入其中,只愿站在外围,以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评头论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兴奋,仿佛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什么大新闻的出现。他们或许并不真正关心事件的本质,只是享受这种群体聚集带来的氛围和刺激。在这个热闹的场景中,人们的八卦之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而事件的真相,却往往被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与喧嚣之中。 穿过人群的时候,宋元启听到了有人提到了死人、凶宅和房价。 比起他人经历的噩梦和苦难,人们更倾向于关心自己会得到或失去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其实都是默默的旁观者。他们像是站在生活的舞台边缘,静静地观望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因为害怕成为焦点,或许是因为习惯了低调,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观察他人的乐趣。 他们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听着别人的悲欢离合,感受着他人的起起落落。他们或许会为舞台上的人鼓掌喝彩,或许会为他们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和解读着这个世界。 直到某一刻聚光灯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才会知道,旁观者入局,新的旁观者诞生,依旧没有人关心局里的人,局外人也终有一天会成为局内人。 第35章 银旭公寓 君弈晨的住处距离云奕曦娘家不过十分钟车程,恰巧碰上下班的晚高峰,路上就堵了十分钟。 宋元启他们驱车到达银旭大厦门口的时候,又遇到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场面。 尽管做警察的三人已经习惯了现场总是被热情的群众围观,可是这里只是君弈晨的住处,还不算现场,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闪着红蓝光的警示灯被拉响,边缘的人群终于让开了一条通往停车场的路。 刚下车,就有民警带着疑惑前来接应三人组。 短发女警看到宋元启那一刻,表情有点嫌弃又有点暴躁,“怎么才来,快点。” 宋元启一脸纳闷,“什么才来,快什么,开锁师傅到了吗?” “开锁师傅早到了,法医都到了,你们刑警怎么这么慢!”夏和玉打手势催促着他们三人跟上,挤开围观人群。 进入银旭大厦的大堂,夏和玉简明扼要地开始说明情况,“报警平台说有人可能要自杀,我到达现场的时候,门锁着敲门里面没人应答,我再联系报案人的时候,对方也联系不上了,我就把开锁师傅叫来了,是我发现了尸体,法医已经到了......” 眼见快要走到电梯口,宋元启一把拉住带路的夏和玉,“等一下,尸体?” 夏和玉脸上的表情从嫌弃转为疑惑,把宋元启的手甩开,“对啊,吴法医让我来接你们,说是跟前几起投毒案一样的药。” 钱万里眼底一沉,想了想,拉开了宋元启,对夏和玉说,“你要等的是二队的人,他们最近在负责系列投毒案,我们是一队的,不是为你们这事儿来的,有别的案子,他们可能还在路上堵着,你等一下他们吧,我们就先上去了。” 夏和玉在电梯快要关上的时候,对上了电梯里宋元启的眼睛,此刻的她,终于想起了刚才接听报案人电话的时候,对音色莫名的熟悉来自哪里。 她昨天早上听过报案人的声音,和宋元启一起。 电梯停在了18层。 对此,宁行舟发表评论:“我妈说买房不能买十八层,因为十八层地狱。” 见没有人回应,他只能缩缩脖子跟在最后。 走到备案信息记录的1818门口,看见了密码锁,他们才想起来,他们应该在楼下等开锁师傅的,门不开,他们也进不去。 人一闲就容易八卦,宁行舟撞了一下宋元启的肩膀,“你和人姑娘很熟吗?” 宋元启知道他说的是夏和玉,鼻子哼一声,“不熟。” 钱万里在另一边靠着墙,语气平淡,“我看不像。” “我觉得也不像,人好像挺烦你的,”宁行舟裂开个大嘴笑了个鬼脸。 给了他一个白眼,“我现在也挺烦你的。” “烦不烦我不重要,”宁行舟像一块甩都甩不开的牛皮糖,贴了过来,“我想知道为啥,我是单纯的好奇。” “你真想听?”宋元启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宁行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得松开了抱着宋元启胳膊的手,重重地点了头,用正经的语气说出最不正经的话,“我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 然后他看到了钱万里的耳朵凑近了一些,迫不及待地想听。 宋元启缩了缩鼻子,忍不住苦笑。 人性确实是一个复杂且充满矛盾的集合体。 在人际交往中,常常能看到人们对别人的私事怀揣着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似乎是天生的,它驱使人们想要窥探他人的生活,了解他们的秘密,甚至挖掘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无论是通过闲聊、八卦还是社交媒体,每个人都乐于分享和听取关于他人的种种故事。 然而,当转向自身,面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时,情况却截然不同。 很多人倾向于对自己的私事保持沉默,甚至守口如瓶。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而是因为内心深处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害怕暴露自己的弱点,害怕被他人误解或评判,因此选择将真实的自我隐藏在层层伪装之下。 甚至有一句古话,“家丑不可外扬”,自古训教掩饰和藏匿,仿佛他人做的事情,父母做的事情,会成为家人的耻辱,明明是他们需要背负的责任,却成了无关的人的枷锁。 其实没必要,宋元启想开了,事情已经发生,他作为受害者,看起来也是最走不出去的人,只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眷恋着,当年那个美满的家庭曾经给他的幸福罢了。 “她叫夏和玉,事情很复杂,总之,她妈是我爸的出轨对象。” “啊......”宁行舟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发现宋元启面无表情,有点后悔三秒之前的刨根问底。 宁行舟知道宋元启家里的部分情况,有关他母亲的那一部分,已经觉得有些混乱了,现在知道了有关父亲的那部分,虽然好奇心上来了,看了眼钱万里,只能识相的闭嘴。 涉及到旁人的家事,往往成因很混乱,关系很复杂,但是当事人在身边的时候,关心的重点都会是当事人的情绪和感受,毕竟总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一次不经意的外向,换来了三个人长达十分钟的内向,直到开锁师傅来到,才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还是和刚才702的同一个开锁师傅,半个所里人,见的阵仗多了,居然有一种处之泰然的稳重,只是上来只看到不符合楼下排场的单薄的三位刑警,脸色还是有点愕然。 职业操守使然,电子锁也不在话下,三分钟之后,门锁被打开。 在开锁师傅来之前,宋元启就在网上搜索了公寓内的布局,确认了君弈晨住的1818是朝北的一套总面积四十五平方米的复式公寓,楼上面积只有楼下的一半。 同样的户型,每月租金四千到五千,商用水电,没有通燃气。 进门后,左边就是卫生间,右边是鞋柜,四十多平方米的大小让人站在入户门,一眼就能把一楼看全。 第36章 猎物还是猎人 房间尽头的飘窗前有一张长桌,书桌上有一张巨大的可加热的电脑桌垫,上面空空如也,垫子左边有一个干净的烟灰缸。 宋元启脑海里想到的是钱万里今天对他说过的那一句话。 “你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而是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 对着答案本身,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君弈晨的电脑此刻不在桌上。 快步走上前,宋元启需要印证刚才的推理,如果去证明这里本应存在着现在没有的东西。 事实证明,桌面插座的位置,抽屉里的电脑散热折叠架,还没开封的键盘膜,旁边架子上黑色的双肩电脑包都能证明这个房间内应该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宋元启转过头去要跟钱万里分享他的发现,对上了师傅略带骄傲和了然的眼神,仿佛在称赞他吸收得很快,一时间很多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因为太过激动,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钱万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楼上看看,你再找找看。” 宋元启抬眼想寻找宁行舟的身影,一无所获,最终在卫生间里找到了。 没有干湿分离的卫生间站下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已经略显拥挤,更别提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血腥气味。 宁行舟的重点在马桶,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冲水按钮上有一点不起眼的血迹,他放下马桶盖,坐在了马桶上,两只脚中间全是烟头和烟灰,数不清有多少根。 卫生间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地方,一个不透气的卫生间不是一个适合抽烟的地方。 君奕晨留下的痕迹,一个焦躁又破碎的人,可能是在临死之前做的最冗长又绝望的沉思。 宁行舟两手胳膊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你说他抽烟的时候,在想什么?” 宋元启想不出,他伸脚用鞋底碾了碾卫生间地板上的烟头,一踩一拖,白色的瓷砖上出现一道灰色的痕,“他应该戒烟很久了。” 云家和这里的烟灰缸都表明,君弈晨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可能是因为云奕曦怀孕。 卫生间空间太小,把思维都局限了,施展不开。 “有什么发现吗?” 目光所及之处,卫生间没有发现,宋元启点点头,“他电脑不见了。” 宁行舟一愣,思路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就被钱万里从二楼传来的呼唤,不知是不是因为高低差的距离,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两人上了楼梯,才发现二楼的层高刚好卡着两米,他们两个人使劲垫高,头就会撞到房顶。 床铺静静地安放在二楼的宽敞空间里,紧邻着挑高的栏杆。这个位置独特而优越,让人躺在床上就能一览无余地欣赏到窗外的美景。此刻,夜幕已经缓缓降临,窗外的世界被一层神秘的黑暗所笼罩,然而城市的灯光却像繁星般点缀其间,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夜景画卷。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如同巨人般屹立在夜幕之中,显得既壮观又神秘。近处的街道上,车辆穿梭不息,车灯闪烁,形成了一道道流动的光带,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君弈晨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幕,心里在想什么。 钱万里此刻站在楼梯的另一侧,那是一个小的储物室,里面除了一个大衣柜,其余的地方堆放着类似行李箱之类的杂物。 衣柜被打开了,他在翻找着每一件外套的口袋,见宋元启和宁行舟都上来了,把手中攥着的几张名片递了过去,“刚在一件西装外套里找到的。” 宋元启接过名片,仔细打量了一下上面的公司职位和每张名片不同的材质,“同一件衣服里的?” 没有暂停搜寻的动作,钱万里只回答了一个“嗯”字。 “颜思承,承壁科技有限公司ceo,毛居帆,普成税务事务所拓展部部长,余先珩,椒州发展银行副行长,柳北学,柳氏木业家居有限公司人事部经理......” 有的名片走极简科技风,有的名片走奢华烫金风,有的名片是一张印着联系方式和公司logo的木片,风格五花八门。 通过名片上手的质感,宋元启判断名片上的这些人,都是不差钱的人,一个个不是部长经理就是ceo和副行长,甚至还有一个是知名上市企业的高管。 宁行舟的疑问随之而来,“君弈晨这些名片是哪儿来的?” “龚向明,椒州酒家经理,”宋元启翻到了最后一张,和前面几张格格不入。 “名片在这套西装里发现的,看上去还是手工定制的,不便宜呢。” 钱万里翻过了所有的外套,除了这件套着防尘罩看上去最贵的灰色西装之外,其他衣服里连根毛都没有。 反应过来的宁行舟:“饭局?” 实在是很难想象,一个卖茶叶的经理,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和拿着这些名片的人参加同一场饭局交换名片。 联想到君弈晨在网上匿名讨论组里做的一切,宋元启又忍不住往阴谋论的方向思考。 如果用精神控制的方法诱导煽动他人自杀可行,出于某些商业性目的,这不失为一种除去竞争对手的好办法,就算不死,也能影响人的心绪和理智,达到想要的目的。 宋元启隔着手套摩挲着手上的名片,就仿佛看到了一条阴暗的产业链,一个潜伏在网络上的‘现代杀手组织’,他们不费一兵一卒,隔着网线的距离,可以杀人于无形。 那个想法本身,就仿佛是一颗荒诞的种子,在脑海中生根发芽,越长越扭曲,当宋元启意识到是自己想出来的,就更荒谬了。 君弈晨在网上诱导他人自杀,受害者多是些已经起了轻生念头的人,或者是心智并不成熟把这一切当游戏的未成年人,对于思想成熟事业成功的成年人,是另一个操作难度。 宋元启就不相信自己会轻易地被网络上几句话就逼得自杀,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和君弈晨见面有别的目的。 他把名片装进证物袋,揣进兜里,“先带着,到时候挨个查查。” 刚才荒唐的想法虽然被自己否决了,可是宋元启总觉得事情在越来越复杂,通过一个点,串上了线,从一根线,又分出了好几根线,一整个交织成一片蜘蛛网,他站在网的一角,看不到头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猎物,还是猎人。 第37章 绽放的影子花 在君弈晨的公寓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个小时,还是找不到他的电脑,无奈三人只能离开。 离开之前,宋元启找了公寓的管理人,想要看十八楼的监控视频,却被告知一个小时前,已经有警察去查过了,监控系统出现了故障,所有的监控视频都丢失了。 宋元启这才想起来,二队的人来调查命案,赶在他们之前的警察应该就是二队。 可是看着屏幕墙上还在运作的画面,这个说法明显站不住脚。 钱万里盯着负责安保的组长,眸底黝黑,“监控怎么就丢失了,这不是还能看吗?” 公寓大厦负责人同样的话已经听第二遍了,应对起来也更加游刃有余,“实时监控还能看,但是查不了之前的监控,原因我们暂时还没查到,目前看起来是云端储存的问题,我们已经联系厂家,看能不能进行数据恢复,因为屏幕一直看着没问题,所以我们也是直到刚才你们的人过来调取监控的时候,才发现系统故障......” 宁行舟上手操作了一下系统,发现确实无法从云端获取监控画面,登录云端的账号也显示登录故障。 临走之前,宋元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公寓负责人,22号凌晨值班的保安是谁,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安保的组长提到22号晚上有点印象,“那晚是我值班,我是记得有一个人很奇怪,大概是十一点吧,外面没下雨,可他全身湿透了,身上的水滴得到处都是,还没带电梯卡,因为时间太晚了,我就顺口问了他住哪里,他说1818,我怕他顺口胡诌,我就给他送上去了,看着他输密码开了门进去我才走的。” “确认是1818吗?他什么时候走的?身上有没有带什么?” “因为我给他刷卡送上去的,一直送到门口,我印象很深,就是1818,后面就没别的事了,”保安组长想了想,“他几点出门的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换班就走了,不是要查2627吗,怎么又跟1818有关系?” 后续换班的保安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三人只能驱车回警局。 还没开进警局,宋元启就觉得大门外有个人影很熟悉。 车灯照着她的背影,皮肤白得像过曝,头发用一根筷子盘在脑后,猛然间,宋元启发现这个人好像曹一知,还穿着今天早上的那套衣服。 他摁了摁喇叭,经过曹一知的时候停了下来,降下了车窗。 眼神没有错过曹一知看见他那一刻的亮光,冷静地问,“在这干什么?” 问出话来之后,宋元启就意识到了副驾驶和后座上两个人的目光,在摇下车窗的那一瞬间,都集中在车外曹一知的身上,宁行舟已经开始降后座的车窗了。 他是真怕了这两个人的八卦天性,把后座的车窗升上去,吩咐曹一知,“你在这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等曹一知点头答应,他马上启动车辆,不给宁行舟一点开口的机会。 车还没熄火,宋元启解开了安全带,留下一句,“你们先走吧,记得把钥匙拔走,”人就已经看不见了。 看见气喘吁吁朝她跑来的宋元启,曹一知的心莫名地定了下来。 刚才车喇叭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她本能地一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瞬间停了半拍。那股强烈的震撼感从耳边迅速传遍全身,让她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之中。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片混乱。 直到看到宋元启的脸,她的身体才逐渐停止了抖动,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赖感。 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个平和的眼神,似乎都透露着一种沉稳和坚定。 在昏黄的路灯下,他奋力地像曹一知奔跑着,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沉重的希望和无尽的渴望。那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像是命运之神伸出的援手,带着信仰冲破黑暗。 那一刻曹一知意识到,这个世界里能从黑暗中把她拉出来的,只有宋元启。 跑近了,宋元启才看到红着眼眶的曹一知,说出口的话都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怎么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抬眼撞见了宋元启满是关怀的眼神,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委屈如同暗流般悄然涌上曹一知的心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那种感觉仿佛是从心底深处冒出的,让她无法抵挡。她试图用理智去压制,但那委屈感却如同潮水般汹涌,不断冲击着她的防线。 她的鼻尖开始泛起一阵酸意,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了柠檬一样,让她感到眼睛发涩。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将那股酸意驱散,但那股委屈感却像是有生命一般,顽强地扎根在她的心头。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 那些一直被她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她用手捂住眼睛,想要掩饰自己的脆弱,但泪水却从她的指缝间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轻轻地点头,想说话却被哭噎声取代,说不出一句正常的话。 宋元启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以为那个要害曹一知男人又出现了,她只能跑到警局门口寻求帮助。 面对着说不出话的曹一知他很急,但又知道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要让曹一知说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才能帮忙解决。 “不着急,慢慢说,怎么了,先别哭好不好,是不是那个人又来找你了?” 天色渐暗,远近昏黄的路灯把人影照成深浅不同色的花瓣,两朵影子花自己重叠,也相互重叠。 宋元启平日里见识过审讯椅上哭得带雨梨花的女人,当时他只觉得眼泪在他面前毫无用处,他坚信自己的心就跟钻石一样坚硬,不可能被任何一滴眼泪打败。 事实证明,钻石是碳,一把火就能点着。 听着她哭噎着打嗝的声音,宋元启的手想给她拍后背顺顺气,手举到一半意识到对方是女生,不能随意触碰,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第38章 只是室友 大约五分钟,等这阵情绪过了,曹一知才哽咽着摆手,压着喉咙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不是......不是那个人......是别的事......” “别的什么事?”宋元启诧异地问,“你不是担心不安全吗,下次找我可以先给我打电话......” “不是找你......是找我......配合调查......” 说完,曹一知又重新回到刚才迷茫混乱的思绪当中,心里满是酸涩,更多的是后怕。 “配合调查?”宋元启一激灵,“发生什么事了,是那个跟踪你的人吗......”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女声的问候,“你好,请问是曹一知女士吗?” 转身对上二队的两位同事,双方都吓了一跳。 曹一知在宋元启的背后把脸上的眼泪用手擦干净,快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探出头对他们打招呼,“我是。” 宋元启和二队不熟,但也属于见过几面的程度,点头打招呼结束,脑海里绕了几个弯,就大概知道曹一知被叫来配合调查大概是跟二队在查的投毒案有关。 没有传票就不是传唤,不是逮捕而是叫来警局问话,说明曹一知不是当事人,问题不大。 可是毕竟牵连到市局正在调查的案件,宋元启担心的是曹一知是不是又惹上了新的麻烦,抑或是旧麻烦升级了。 曹一知看上去就像一只怂得要死的小猫,偏偏到处惹麻烦还不自知,宋元启的心就像被猫轻轻地挠着,发痒又发紧。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看向曹一知的眼神莫名就带上了担忧和紧张。 打过招呼,同事眼神在宋元启和曹一知中间转了几下,品出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亲密,尤其是宋元启看向曹一知拉丝的眼神。 女警先开口,“人借我们一下,问个话就放,行不行?” 曹一知听出了对方打趣的意味,想到他们可能误会了自己和宋元启的关系,连忙摇头摆手解释,“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 她想说朋友,但她对朋友的定义比较亲密,她和宋元启只是见过几面,也不熟,在不清楚宋元启对朋友的定义之前,她也不能贸然地认这个分身,想了想,心虚地瞥了一眼宋元启,坦白道,“是合租的室友。” 对于曹一知直截了当地撇清他们两人的关系,宋元启理性的部分认为她这么做是应该的,感性的部分分出了两个想法。 第一个想法是,她否认得太快了,就像是一点都不想和自己沾上关系,虽然他们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他无端地就是感觉到刚才他的心脏经历了一次失重,缓过来还有点隐隐作痛。 第二个想法则是出于责备自己的角度,明明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担心曹一知的安全。 刚才看到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警局门口的路灯下,他真的有一瞬间想到曹一知是不是遭受了什么危险来找他寻求帮助,心里慌乱到都没有查看手机是否收到了求助的信息,就赶紧下车跑来找她。 平常走路要走五分钟的距离,他只用了一分钟跑到了她面前。 气都没顺,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在观察她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现在她说他们之间只是合租的室友,虽然勉强也算个能照顾她的身份,终究是他多情又多心了。 迎上同事犹疑还带点同情的目光,宋元启只能咬着后槽牙点头,“室友,”话锋一转,又问道,“不严重吧,老邱。” 男同事姓邱,漫不经心地看着女同事带着曹一知走进大门,拍了拍宋元启的肩膀,那人眼睛还钉在曹一知的后背,留下一句,“我们可不过问你们一队的案子”,走了。 宋元启:“......” 而就在这个时候,曹一知回头看向了宋元启,隔着距离都能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神,他发毛的心被一只猫爪轻轻地梳顺了。 他举起手机,示意她有事联系自己,得到了点头回应,才走向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的电梯。 回到办公室,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望眼欲穿的吃瓜二人组的眼神里的激动,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宋元启左脚刚踏进来,宁行舟在门口也迈着右脚贴在了他身旁。 这已经超过人类社会社交的安全距离,都快脸贴脸了,宋元启一巴掌把人的脸推开,“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钱万里虽然比宁行舟正常一点,但也只有一点,拿着茶杯蹲守在宋元启的工位前,假装不经意地喝茶,眼神里的好奇根本藏不住,“这姑娘谁啊,不会就是你下午聊天那个吧?” 刚被宋元启推远的宁行舟也不恼,他总感觉这女生看着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应该是,可是我们这几天都待一块儿,嘶,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她?” 任凭他一个人抓耳挠腮地在那想,宋元启就当他不存在。 可是就连钱万里也开始觉得这姑娘看上去眼熟,陷入沉思,宋元启就坐不住了,“你在哪里见过她吗?” “不好说,”钱万里眼睛虚焦地看向窗外,思考了一会儿,也还是没找到答案,“我应该是没见过她本人,说不定是什么在电视上手机上看到过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手机?直播?”宁行舟一拍大腿,“这不是昨天早上伏羲塔门口和你聊天那姑娘吗,差点被君弈晨砸死的那个,什么极限挑战主播,她叫什么来着,叫什么......” “曹一知。” “对!我就记得叫什么吱,”宁行舟脑子通电一样,马上转过弯了,事情不对劲,“昨天见面,今天怎么就来警局找你了?你们这么熟?” 好死不死钱万里也想起了一些蛛丝马迹,“你今天聊的那个室友不是叫‘吱吱鸟’吗,不会就是她吧?” “不会吧!这么巧!”宁行舟像吃到了一个惊世大瓜,嘴巴都合不起来,尤其是看到宋元启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更惊讶了,“这个世界是有点小哈,等一下,那她搬来你家是因为家门口被人蹲了觉得不安全,昨晚住的你家?” 眼见也瞒不了了,宋元启只能点头承认。 宁行舟却还在刨根问底,“那这件事跟她来警局有什么关系,她出事了?看着不像啊?” “二队叫她来问话。” 宁行舟和钱万里异口同声,“二队?” 第39章 高三班主任 虽然曹一知搬家的第一选择是离公安距离近,可是一旦近到了负距离的程度,还是免不了无助又不安。 好几次她都想掏出手机问宋元启能不能过来陪她,挣扎过后明白宋元启也要忙他的事,何况刚说完两人只是室友关系,还是不要让他在同事面前产生误会。 好在她只是被安排在一个会议室里,不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审讯室,面前有一杯女警给她倒的温水,要求她稍微等待一下。 坐了大概五分钟之后,右腿已经因为跷二郎腿开始发麻了,曹一知调整了一下坐姿,干脆放下伸长了双腿,双手敲打大腿外侧的胆经,这是她从网上学来的瘦腿方法。 作为户外主播,虽然大部分人都奔着她的户外挑战,不是颜值,无奈直播平台上好看的主播数据会更好,她也才二十多岁,花一样的年纪也会在乎花一样的外貌。 更何况敲打胆经的过程中,思维放空,也能当冥想。 她想起了家里那锅熬了两个小时的海带排骨汤,她一口都没喝上,刚放了盐,警察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沈然死亡的消息,让她马上到警局配合调查。 有时候世事无常,上午刚打过电话,下午人就没了。 会议室推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进来的是刚才的两位刑警。 他们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曹一知的正对面。 “你好,”男警察先开口,“我叫邱少凌,这位是我的同事,王素素。” 曹一知拘谨地点头,心想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还需要她做自我介绍。 女警王素素脸上没有笑容,但是声音很温柔,“你不用太紧张,我们叫你来就是循例问个话,是想了解一下你和沈然的关系,以及你今天报警的内容,案件正在侦查中,接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 “好。” 邱少凌:“曹一知女士,你是否在今天下午四点四十一分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还没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正式让曹一知心头一紧,“是。” 其实她都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拨打的报警电话,警察说四点多那就是四点多吧。 “根据110平台的记录,你在通话中提到沈然女士给你发送短信,声称她要自杀,要求见你最后一面是吗?” 想到那条短信,曹一知只觉得全身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冻结了四肢无法动弹,如果她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只身前往,她的结局会是怎样? 会不会和沈然一个下场? 眼见她没有回答,反倒是分了神,邱少凌有些许不悦,“曹一知女士?” “啊,是,”看到对方稍带怒气的目光,曹一知低头表示歉意,“我收到了沈然的短信,她说她想要最后见我一面,有的事她想在死之前和我说清楚,如果我不来,她会带着秘密自杀。” 说着,她拿出了手机,调出了今天下午四点二十七收到的那条短信,发信人的手机号码没有备注,短信里也没有自我介绍。 对面的两人看了短信,将手机还给曹一知,“你收到短信和拨打报警电话中间的十四分钟在干什么?” 她那时在干什么? “在熬汤。” 一边熬汤一边纠结沈然给她发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邱少凌没料到曹一知会给出这个答案,想起了警局门口宋元启紧张关心她的眼神,给合租室友熬汤这种事,在他眼里,已经是两人暧昧期的证明了,和王素素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一样的想法。 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在被人发现之前已经压了下去,半秒都不到,回到了工作状态。 曹一知还在解释,“我和沈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事出突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如果她真要寻死,我一个人是拦不住的......” 脑海中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声音有些哽咽。 她很早就知道,一心寻死的人,有时候跟杀人犯无异,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 “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报警了,希望警方能想办法阻止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邱少凌双眼不放过曹一知的任何一个表情,他分不清曹一知此刻的悔恨和悲怆有没有表演的成分。 从她现在的情绪来看,她真的以为警方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十几分钟的思考葬送了一位旧友的生命。 可是根据现场法医的初步尸表检查,根据尸体的温度和现场的温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可能早于四点。 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至于发给曹一知的短信是否真的出自死者之手,目前还是一个谜。 邱少凌:“你和沈然是什么关系?” 曹一知桌下的双手十指疯狂纠缠,最终还是免不了要回答这个问题,“她是我的老师。” 又是一个没有料到的答案,在见到曹一知之后,邱少凌心中就有一个很大的疑惑,沈然今年快五十岁了,头发乌黑,发根有一半却是白的,看上去是一个很在乎外貌的中老年妇人。 曹一知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她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让沈然在临死之前想见她最后一面,涉及一些秘密。 关键是现在并不确定沈然是否自杀,二队现在还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谋杀,曹一知和案件一定有关,以往也不是没见过自导自演的真凶,曹一知目前还不能排除嫌疑。 之所以不在审讯室问询,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实际上会议室的监控都开着。 王素素:“老师?你需要说得更详细一点,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 在桌底下的手指腹相贴,五指之间的距离伸到最大,扯着皮也扯着筋,曹一知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活动一下手指,放松下来。 “高中的老师,准确来说是高三班主任。” 邱少凌:“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曹一知一愣,和沈然上一次见面,应该就是高三,高考的时候吧,二零一六年到现在。 “十年前。” 第40章 苟且偷生 第三次了,曹一知语出惊人的答案,邱少凌死死地盯着曹一知的脸,她的表情没有撒谎,反而惆怅,就好像她也不明白十年没见过的人为什么突然有这样诡异的举措。 王素素:“十年期间她没联系过你吗?” 又是一个曹一知唯恐避之不及的问题,她咽了口水,有点梗着脖子回答,“有。” 她看到邱少凌明显地放松了一些,“什么时候,聊了什么?” “今天早上,”曹一知看到他们的眸底都亮了,“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她跟我说以前和她一起工作的两位老师已经走了,她很害怕自己也要死了......” 很担心是曹一知动的手,也很担心被曹一知杀死。 后半句话被她紧紧地咬在唇齿间,仿佛那是一颗灼热的火种,一旦释放,便会引发无法控制的烈焰。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些字句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那里黑暗而寂静,仿佛是一个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角落。 她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也有坚定和决绝。她知道,一旦那后半句话脱口而出,便意味着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会给她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所以,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那份情感深深地隐藏起来。 尽管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但内心的波涛汹涌却无人能知。她默默地承受着那份压抑,用时间和沉默来慢慢消化那份情感。她知道,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曹一知其实有私心,她希望该付出代价的人统统付出代价,但她不想当年的事情重新被提起,又或者是她渴望有一个人能够不顾一切地把当年的真相揭露,但所带来的后果和结局,不要让自己承担。 她矛盾地渴望,她卑劣地偷生。 如果沈然是因为愧疚和恐惧选择轻生,那最好不过了。 她不是没想过崔德林和宋游的死会不会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想到他们七老八十的年纪,她更愿意相信这是现世报,她内心张牙舞爪地诅咒他们最好没有安度晚年,最好痛苦地死去。 至少要比黎艺芝死的时候要痛苦一万倍,才能算赎罪。 坐在对面的邱少凌只能看到曹一知悲伤地闭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为沈然的森寒选择而哀痛。 不过在警方眼里,这是一种技巧性的行为,能有效地躲避微表情判断,人的大部分情绪,都靠眼睛表达,闭上了眼睛,就像是闭上了心理的窗户,尤其是当曹一知的悲伤不带一滴眼泪,总显得很刻意。 王素素:“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内容?” “我们的通话时间很短,我一下子也没听太清,只记得她真的很担心自己。” 这不算对警方撒谎,曹一知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沈然在通话的时候,确实很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只不过担心的对象是曹一知。 邱少凌:“你觉得她为什么要给你打这个电话?” 好问题。 假装思索了一秒钟,曹一知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 王素素:“你觉得她想要对你说的秘密是什么?” 事实上警方已经猜到了那条短信出自沈然的可能性很低,发短信的人就是想让曹一知牵扯进来,最好是赶来案发现场。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假如曹一知对这条短信置若罔闻,现场也没有发现沈然自己的手机,警方还需要调取手机的通讯记录,才能联系到曹一知身上。 可以说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把曹一知和沈然的死亡联系上,手段可谓相当笨拙,可偏偏曹一知在置若罔闻和前往现场之间做出了第三种选择,报警,事情就开始变得迷惑。 主要是警方的对案件性质和手法的疑惑。 其实并不难,目前只有三种大方向的可能性,毒杀沈然的人,要么是她自己,要么是曹一知,要么两者都不是。 假设一是沈然自杀,把警方的怀疑引向曹一知,那么在动机的调查难度上,以及二队试图追踪凶手获得连环投毒案的线索的计划都会变得更加吃力。 第二种假设,曹一知就是凶手,自己做局把自己推到警方面前,成为最明显的嫌疑人,大有一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玩法,这种嫌疑人一般就是玩心态。 一般来说,都是有动机才会兵出险招,可是曹一知说她们十年没见过了,今天早上突然打来电话说奇怪的事情,下午就死了,也不会这么凑巧。 王素素在笔记本上在她的第二条假设线下加了几个字,‘不在场证明’。 最后一种可能性,同时也是最复杂的一种,毒杀沈然的人,想要嫁祸曹一知。 毒药来源,杀死沈然的和嫁祸曹一知的动机,电话和短信的操作,凶手和他们两人的关系,全都是一片空白。 本以为能提供信息的曹一知似乎也是一片茫然,十年没有联系过的。 邱少凌按了按略有酸胀的太阳穴,这案子不好查。 他打听过一队的案子是由什么自杀讨论组关联起来的,都查到讨论组的群主了,看上去应该快结案了,轮到他们二队,追查一款成分不明的药品,特征明显,短时间致幻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半小时之内就会逐渐全身僵硬窒息而死,最后到四肢末端的指尖,所有的死者死之前都会因为呼吸困难,发疯一样抓挠脖子,又因为药物作用导致五感丧失,尸体的双手颈部往往血肉模糊,严重的时候还会直接挖穿喉咙露出气管。 警方想要通过抓住凶手找到买家,顺藤摸瓜找到上游,可问题是到现在,因为中毒死亡的方式和直接致死不同,凶手可以用大量的日常生活琐事下毒,三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头绪又出了第四个,偏偏案子之间没什么关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毒,其余的方向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41章 渴望陪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我现在想想,这段话很奇怪,就好像她刻意要骗我去她家,还说什么最后一面,”曹一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不是想拉上我一起死,认准了我可能会心软,会去救她,其实那些话都是假的,什么秘密,什么最后一面,都是为了骗我,骗我去她家,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那么善良是件好事,如果直接跑去她家试图去救她,我现在也应该躺在那里,对吗?” 双眼通红的模样被邱少凌看在眼里,不忿和凶狠出现在一张精致好看的脸上,只会显得她更加可怜无助。 他又想起了宋元启看着她的眼神,一瞬间他脑海中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曹一知和本案无关的话,男才女貌的,她和宋元启应该会成为一对很养眼的情侣。 但现实很残酷,眼前的曹一知或许是本案的嫌疑人之一。 刑警的直觉告诉邱少凌,曹一知一定跟案件有关,她和沈然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她所说的十年没联系的高中班主任这么简单。 “案件目前还在侦查过程中,警方无法透露详细内容,”王素素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只不过现在她的语气少了几分刚才的温柔,“你是完全不了解沈然联系你的原因吗?” 曹一知:“我完全不知道。” 只有三个人的空旷会议室静得出奇,周遭的一切都被静止了,曹一知感觉时间从她的身边溜走,唯独过错了她,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忘,但是眼前还有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盯梢。 她对两位警官没有意见,她只是感觉到了两人看她的眼神带有敌意,就像昨天早上怀疑她是嫌疑人的宋元启一样,自然而然地没办法以平常心对待。 二十岁以后,当曹一知意识到以后的人生只能相信和依靠自己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助,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把她从这种最糟糕的情况里拯救出来。 可是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路灯下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宋元启,和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样。 他缓缓靠近,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一种微妙的韵律,让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随着距离的缩短,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开始在空气中弥漫,那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悄然侵入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那味道并不浓烈,却足以让人心动。它似乎是被汗水微微熏出来的,带着一种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咸湿感。然而,就在这若有似无的咸湿之中,却隐藏着一种清新的气息,那是洗衣粉的清香,干净而又纯粹。 这种清香并不张扬,却足以让人难以忘怀。它像是夏日里的一缕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爽和惬意。又像是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面上,温暖而又明媚。 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气息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仿佛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而那被汗微微熏出来的洗衣粉清香,就像是这幅画中的点睛之笔,让整个画面变得更加生动和立体。 曹一知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行为是拥抱,其次就是去闻对方身上的气味。忘了之前在哪里看到过的一段话,喜欢闻某个人的气味意味着基因的匹配度高。 回忆里的宋元启甚至笼罩上了一层光晕,然后就被一道声音打断,曹一知重回现实。 王素素问:“那方便说一下你今天都去过哪里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昨天也是,今天也是,每天都被怀疑是嫌疑人的日子真的让曹一知想尖叫发疯大喊跟她没关系,碍于面子和身处警察局,她只能咧嘴苦笑。 “我今天都在家里,”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和宋警官合租,就住在警局西边的华庭悦小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出门来警局之前,我都一直在家,唯一一次出门是拿门口的外卖,如果小区楼栋里有监控的话,应该能拍到我,够吗?” 邱少凌轻咳了一声,“谢谢你曹女士,我们警方到时候会去核实,还麻烦你这段时间保持手机畅通,不要离开椒州市。” “如果因为工作需要可能要到隔壁市的话,需要跟警方报备吗,”曹一知想到了她定的下一次户外挑战直播可能会是直升机跳伞,地址在椒州的邻市,那边有一个跳伞体验基地,“可能两三天就回来。” “工作原因?” “是的。” 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两人也没想要彻底扰乱曹一知的生活,毕竟只是有所怀疑,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要求她出远门的话要给他们打电话报备。 而且回头他们也会跟宋元启那边说一声,帮忙注意一点,不过这件事不会告诉曹一知,不然听起来太像软禁监视了。 从警局大门出来,夜晚的凉风轻轻吹拂,带着些许湿润的气息,轻轻撩起曹一知额前的碎发,竟然她感受到一点寒冷。 傍晚出门的时候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没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她微微闭上眼睛,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刺激着整个鼻腔,竟然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舒爽。 抬头望去,原本应该繁星点点的夜空此刻却一片漆黑,不见一颗星辰。高楼大厦的霓虹灯闪烁着眩目的光彩,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为行人照亮前行的道路。 距离她能称之为家的距离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前路有昏黄的灯光,身后有正义的公安,她心想,要是有一个人能陪她一起走就更好了。 独来独往的人渴求陪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或许会在寂静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那种寂寞,不是简单的孤单,而是一种心灵深处的空虚感,仿佛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只留下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中徘徊。 更致命的是,这种渴求往往会让人陷入一种矛盾与挣扎之中。 有时候曹一知既渴望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内心世界,理解她的孤独与痛苦,又害怕一旦敞开心扉,就会失去自己的独立与自由。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在面对陪伴的机会时,总是显得犹豫不决,甚至有时候会选择逃避。 就比如现在,她因为寒冷微微颤抖的手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宋元启发消息。 可是发了又能怎么样呢,宋元启也不可能放下工作出来陪她回家,如果已经下班了,他至少应该发个信息通知一下她吧。 第42章 救命有人发疯 思虑再三,曹一知还是决定回去了再给他发信息。 冰凉的夜风吹在她的脸上,把不该有的暧昧气氛吹散,带有寒意的触觉让她的思维都变得活跃清晰起来,这两天所经历的一切梳理出一条时间线,眼神也变得清明。 警方怀疑她,单是这一点就能给她很多信息,说明沈然的死有很大可能并不是自杀。 在曹一知已知自己不是凶手的情况下,那必然是有人想让沈然死,同时也想让曹一知被牵扯其中,结合昨天的经历,对方八成也想要曹一知的性命。 跟沈然和她都有关系的人,说不定崔德林和宋游相继去世,也不是简单的意外或是寿终正寝,而是有人在清算当年的始作俑者和其他难辞其咎的人。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不甘和愧疚,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像巨大的海浪般同时涌上她的心头,冲击着她的内心世界。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痛楚,仿佛被命运的无情之手紧紧扼住了咽喉。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湿润了她的脸颊,视线被泪水模糊,变得朦胧不清。她努力想要看清前方的路,但泪水却像一层轻纱般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感到更加迷茫和无助。 路灯的光影在她的眼中投射出斑驳的光晕,仿佛在为她的情绪增添一抹凄美的色彩。她抬头望向那些路灯,每一盏都像是孤独的守望者,默默地照亮着夜晚的街道。 然而,它们的光亮却无法穿透她内心的阴霾,无法驱散她心中的不甘和愧疚。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梦境中,无法面对现实,也无法释怀过去。她想要大声呼喊,想要宣泄出内心的痛苦和不满,但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声音,只剩下泪水在默默地流淌。 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突如其来的触感,像是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划破了她内心的平静。那一瞬间的恐惧让她缩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让她的心跳瞬间加速,如同被追赶的猎物。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向前跑了几步,想要逃离那个让她感到不安的来源。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恐惧和不安像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只知道,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远离那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存在。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棉花上,无力而沉重。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尽全力向前奔跑,希望能够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没跑几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曹一知。” 是宋元启。 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路灯下的身影。 在昏黄的路灯下,他静静地站立着,如同一尊被岁月精心雕琢的雕塑,俊朗而帅气。他的脸庞,犹如一幅精致的画卷,线条流畅而优雅,每一处都散发着男性特有的阳刚之美。他的眉宇间,藏着深邃的思绪,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闪烁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他的双眸,深邃如潭,透露出淡淡的担忧。那担忧像一缕轻烟,在他的眼眸中缭绕,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他内心的世界。他的嘴角微微抿起,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焦虑,但那份担忧却从他的眼神中泄露无遗。 他身着一件深色的外套,帽子的白色抽绳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跑动,还是风吹,轻轻摆动着,犹如黑色的摆钟在夜色中翻滚,叫人为之催眠。 他的身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愈发修长而挺拔,仿佛一棵挺拔的松树,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曹一知的心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一刻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她也不怕了,有宋元启在,就算这条路上有八百个匪徒,他都能一人一拳打死,将曹一知安全地护送回家。 内心的想法过于好笑,以至于她忍不住偷笑出声,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更是让曹一知控制不住放开了声,笑到肚子疼,需要弯下腰捂住肚子。 曹一知笑得太过夸张,在宋元启眼里,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或者着装有什么好笑的,连忙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甚至掏出手机借着屏幕反光看了脸上没有被画花脸。 问题不在他身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曹一知疯了。 宋元启回想起刚才他轻轻拍向曹一知肩膀之后,她头也不回地逃命,可能是吓到了。 曹一知被他吓疯了? 不至于吧,是他长得太凶太可怕,还是曹一知最近心理压力太大,轻轻一吓就让她精神失常了? 宋元启就那样想着,不敢靠近已经肚子笑疼到不得不蹲在地上卸力的曹一知,生怕再给她来一点刺激,她会做出怎样更极端的行为。 来人啊,谁懂啊,大半夜有一个疯女人在警局门口狂笑啊? 宋元启现在既希望有人能帮帮他,又害怕有人经过看到曹一知这副模样,尤其是知道他们两人合租的那几个人。 好在曹一知只是笑了几分钟就停下来了,因为她的肚子实在是太疼了。 肚子舒服一点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又猖狂地笑过了,她一边觉得自己像是霸道总裁文管家嘴里高冷的少爷,一边又开始难过,她到底为什么过得这么苦。 然后宋元启又慌了。 怎么会有人刚才狂笑,现在撇着个嘴要笑不笑的开始哭啊? 曹一知是个什么人啊? 怎么这么一副醉鬼的模样,是刚才偷偷溜去喝酒了吗? 也不对啊,宋元启是看着曹一知离开警局才快步追上来的,她能去哪里喝酒,警局里哪里有酒啊? 难不成警局仓库的假酒被她发现了? 仓库真的有假酒吗? “宋元启,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第43章 蹲到腿麻 初夏的夜晚,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些许白日的余温,却又透着丝丝凉意。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洒在平坦的路面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光圈,随着风的轻抚,光圈仿佛在跳动,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或许是附近花坛里夜来香的芬芳,或是远处槐花随风飘来的清香,让人不禁深吸一口气,感受这初夏夜晚的宁静与美好。 偶尔,远处传来几声蛙鸣,打破了夜的寂静,却又显得那么和谐,仿佛是大自然的低语,诉说着初夏的故事。路灯下的树影婆娑,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蛙鸣交织成一首初夏的夜曲。 此时,偶尔有车辆驶过,车轮滚过路面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路灯下,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曹一知低头就看到了被影子遮挡的行人道地砖中间倔强长出来的小草。 下意识抬眼直视路灯,刺眼得让她举起了手遮挡灯光。 光,无形无质,仿佛宇宙中最为轻盈的存在,它没有重量,却拥有着无尽的能量和魅力。当它落在她的手心时,她似乎感受到了那种特殊而奇妙的触感。她的手掌微微闭合,就像她真的抓住了那一缕光芒。 光没有重量,落在她的手心,轻飘飘的,她却觉得,这怎么不算是抓住了光呢? 来得快去得也快,思绪变了,情绪也就走了,曹一知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宋元启,有点纳闷,“宋元启,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走到跟前,宋元启垂目注视着曹一知。 每一次看宋元启的脸,都有新的感觉,不同的光线和角度都能塑造出不同的帅。 清晨的阳光下,下巴干净清爽的他,脸庞显得柔和而温暖,如同初升的太阳,给人带来无尽的希望和活力;傍晚的斜阳中,他的轮廓则显得更加深邃,一整天疲劳的工作之后的憔悴另有一种美感;夜晚的路灯里,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鼻子和下巴,光影把他的线条雕刻得刚好,像雕塑一般的五官,配上结束工作后卸下负担的轻松舒展,有一种自然的俊美。 两人一高一低的大眼瞪大眼,曹一知的双眸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仰头直视着宋元启,那份执着与坚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 他的眼睛深邃如海,仿佛一片宁静的湖泊在夜色中悄然展开。那湖泊宽广无垠,深不见底,蕴含着无尽的秘密和故事。每当她凝望他的眼睛,仿佛能感受到那湖泊的波澜起伏,能听到那深处的呢喃和呼唤。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彼此的眼神在夜色中交织、纠缠。总有人要打破这份安宁的平静。 “你刚才是疯了吗?” 氛围突变,曹一知撇开头,不想作答,双手支撑着膝盖想要站起身来,可惜因为蹲久了,下肢血液流通不畅,稍微一动就感觉双腿的每一个横截面都是电视机的雪花信号,半蹲的姿势就僵在那里,有别人在场,也不好意思发出诡异的呻吟。 早知道还不如不动呢,这跟今天早上宋元启上厕所没纸一样尴尬,哦,曹一知想了想,那还是宋元启拉屎没纸更胜一筹。 想通了之后,她也不尴尬了,声音虚弱地请求宋元启的帮忙,“我腿麻了,扶我一下谢谢,哦哟哟,不行了,抽筋......” 隔着一层衣服,宋元启扶住了曹一知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放在了曹一知的腰后,距离衣服还有一段距离,防止她突然摔倒。 他知道女生的手腕一般都要比男生细,可当曹一知的手腕握在手里,他能感受到她的手腕几乎没有什么肉,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两个手腕。 曹一知也没有什么力气,就算借他的手用力,力道还是软软的。 宋元启想起一个词,柔若无骨,大概就是描写曹一知这种柔柔弱弱的女生。 偏偏曹一知本人其实跟柔弱不沾边,腿麻的症状稍微改善了一点,她就抽开了手,一瘸一拐地走,“谢了警察同志,走吧。” 宋元启听着有些生分,空了的手掌还停在刚才的姿势,心里痒痒的,又酸酸的,也闷闷的。 手掌抓了一把空气又放开,跟上了走得并不快的曹一知。 曹一知觉得这条路也太长了,十分钟的距离照道理应该很快就能到,她时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声音,甚至觉得和宋元启的走路步伐不一致,要专心听两种脚步声很费力,还调整步伐和宋元启同频。 细心一点总是没错,就算身边有一个白嫖的刑警保镖,她也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宋元启觉得回家的路好短,这条路他走了一两年,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生一起回家。 脑海里‘回家’这个词让他的心跳多了一拍,虽然那栋房子的名字已经不是他的,准确来讲也是他租的房子。 可是回家,嘻嘻,回家。 他想起曹一知说今天下午要熬汤,谁知道突然被叫来警局,也不知道家里的汤熬得怎么样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你下午说要熬汤,熬好了吗?” 曹一知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这个话题,只能顺势回答,“熬好了,熬了两个小时,”她顿了一下,“不过现在应该凉了,回去热一热就能喝了,我还放了点玉米和虫草花,不知道你吃不吃。” “吃,”宋元启说,“有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 “那就好,”曹一知笑了笑,“那我倒是比较挑,我不吃红枣和红糖,还不喜欢吃麻椒和花椒。” “那你吃辣吗?”宋元启侧着歪头看向曹一知。 “吃!”说起吃的曹一知眸底一亮,“我只是不喜欢吃麻,辣还是可以的,你喜欢吃火锅吗,我家里有一块超级香的火锅底料,巨好吃,下次我们可以在家里吃火锅,买点毛肚肥牛虾滑......” 第44章 这汤烫嘴 脑海里出现家里木质餐桌上煮着红汤火锅旁边摆满菜品的画面,宋元启不自觉嘴角上扬,“好。” 曹一知的脑海里也出现了沸腾的红汤锅里咕噜咕噜冒出来的毛肚,眼泪慢慢凝聚在嘴角,随后突然想起宋元启说过他不吃动物内脏,“哦!你不吃动物内脏!” “没事,你喜欢吃可以吃,”宋元启觉得刚才曹一知的那一声轻轻的‘哦’很可爱,“我可以吃别的。” “行,”曹一知专心她的火锅大计,“到时候把我的那个鸳鸯锅搬过来,我们就可以一边吃红汤,另一边吃别的。” 说出口的话倒是提醒了曹一知,她的东西还没搬过来,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搬,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宋元启,不知道他之前说放假帮她搬家这件事还算不算数。 曹一知不敢贸然开口问,他们之间没有熟到毫无顾忌地麻烦对方的程度。 正在纠结中,他们已经走到了楼下,无话可说的氛围和电梯铁皮一样冰冷。 出了电梯,宋元启一马当先,输入密码打开门,把着门等曹一知先进去,换鞋的时候,他发现家里只有一双男士拖鞋,曹一知脚上穿的是她自己的洞洞鞋,边上是天蓝色的行李箱。 昨天晚上太过匆忙,曹一知带来的随身物品只有箱子里的一些洗漱用品和衣服,其他的东西都还在她家里。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曹一知聊,主要都是关于案件的,这里面不止有一队的案子,也有二队找她的案子。 如果两人现在在警局,两人的身份只是警察和人民群众,宋元启会毫不犹豫地问,刨根问底地问个水落石出。 但在家里不行,起码他不能这样对曹一知。 刚才轻轻拍一下肩膀就能让她窜出去,可想而知她有多缺乏安全感,既然她要在这里住下,这里就是她的家,既然宋元启答应了要保护她,就不能让她失去最后一个能让她感觉到安全的住址。 更重要的是,宋元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不想让曹一知害怕,也不想让曹一知对他失望。 他不是为了获得曹一知的信息而谄媚地讨好,而是想让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一种信任。 这种信任,可以从他的言而有信开始。 宋元启换着拖鞋,眼神瞄向进入厨房开火热汤的曹一知,问道,“那个,你想什么时候搬家,我可以帮忙。” 刚点燃的火苗跟曹一知的心情一样,抖了几下,刚才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搬家有时限,二十七号开始直播之前最好已经完成搬家,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到二十四号了,如果按正常的买搬家的纸皮箱预约搬家公司时间恐怕来不及。 虽然曹一知一直是一个人住,但是她对生活的品质要求很高,住了这么久,她一个人的东西,光靠她和宋元启两个人肯定搬不完。 所以她刚才那一秒,想到了一个最可靠的办法,全日式搬家,找专人上门打包和搬运,甚至可以帮忙到新家复原,全程不需要出任何力气。 这个办法的优点是,只需要宋元启陪她走一两趟,不需要他出力,缺点是需要花钱,但这个缺点对于手头宽裕的曹一知来说,不算缺点。 刚好也能节省宋元启的时间,一举多得。 “我可以定全日式搬家,我大概明天约搬家公司到我家去看一眼,然后后天或者大后天,让搬家公司帮我把东西打包搬过来就行,不用太麻烦你,”问题有了完美的解决方式,曹一知心情也变好,她靠在厨房门上,用恳求的眼神望向宋元启,“但是呢,明天约搬家公司去我家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抽空一个小时左右陪我去啊?” “没问题,”宋元启点点头,“定明天下午吧,我刚好请假了,话又说回来,全日式不是都要提前预约的吗?” “应该......可以的吧,”曹一知也不是很清楚,她之前那个房子因为住得舒服,已经连续租了好几年,带着疑惑掏出手机点开了搬家公司的小程序,“实在不行我加钱,应该不会不接吧......不会有人有钱都不赚吧......” 曹一知点开预约申请,查看预约时间,宋元启也把头凑过来,帮忙确认时间。 看到可供选择的最早预约时间是二十七号,刚好卡着大后天的时间点。 “二十七号,刚好,完美。” 曹一知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脊背挺直了几分,然后她就感受到发顶正巧撞上了宋元启鼻子呼出来的气息,稍稍侧了一下身子,她感受到宋元启也往反方向一了一点,于是气息撞上了她的耳廓。 宋元启觉得厨房门口好像有点热,正在思索到底为什么,传来了汤煮沸的声音。 “啊哈,汤好了,”曹一知走向灶台,仿佛刚才无事发生,如果不是她的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发痒的耳朵。 火关了,曹一知用汤勺舀了一点汤,轻轻地吹凉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对自己的成品很满意,转眼就看到宋元启已经拿出了两副碗筷等着她。 看到那张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鼻头萦绕着玉米和排骨的香气,宋元启的肚子不争气地传来空虚感,有点迫不及待想喝上一碗。 没有交流,两人就这么一个人递碗,一个人舀汤,都等不及出去坐在餐桌上,在厨房就抿着碗边吹着喝汤。 厨房里弥漫着蒸腾的热气,刚刚煮沸的汤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然而,这刚煮沸的汤却是出奇的烫,让人望而却步。两人握着碗的手烫,喝进嘴的汤也烫。 那热汤仿佛有生命一般,瞬间攻击了他们的舌头。舌头被烫得一阵刺痛,仿佛被火焰灼烧。 两人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但偏偏又不能将嘴里的汤吐出来,只能强忍着痛苦慢慢咽下。 厨房的空间原本就不大,此刻更是显得拥挤不堪。 两个人挤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像两只在厨房偷吃的小老鼠。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那痛苦又无奈的表情,都笑出了声。 第45章 晃动的缆车 喝完汤,曹一知实在受不了身上两天没洗澡的臭味,先去洗澡了。 坐在客厅听着卫生间声响的宋元启坐立不安,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只可惜在客厅转了半天也找不到该做什么事,也不知道曹一知等一下还要不要喝汤,就把自己的碗洗了。 洗完又觉得光洗自己的碗,就好像区分了两人各自的家务,明明曹一知已经煮了汤,他理应多做一些,于是把曹一知的碗也给洗了。 实在是没事做,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平时他回家之后都是洗完澡马上上床补觉,多的事情也不做,所以现在双手搓两侧裤管,干着急地等曹一知洗完澡出来。 陌生的香气从门缝里跑出来,大概是曹一知自己带的沐浴露,不是常见的花香,而是一款低调清冷的木质香。 宋元启有一点轻微的洁癖,主要体现在不洗澡就不上床,绝对不允许身上的脏衣服接触到他的四件套。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打开衣柜看到了躺在衣柜上层的那套干净的墨绿色四件套,紧接着他去到了曹一知要住的主卧,果然打开门发现主卧的床上盖着旧床单。 曹一知昨晚没有睡主卧,睡的是沙发。 虽然有时候宋元启到家太晚,不想洗澡又洁癖犯了就会在沙发将就一晚,但想到曹一知昨晚在他家的沙发上窝了一晚,一个不差钱的娇滴滴小姑娘,来他家受苦来了,他心里还是不好受。 曹一知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看到宋元启站在主卧门口,眼神空洞,表情茫然。 她的理解是,主卧里曾经住过宋元启很在意的人,现在那个人不在了,这个主卧要给别人住,他很不舍得。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住主卧,宋元启要是舍不得给别人住,他自己住也行,毕竟她还没给房租钱,这几天应该算是白住别人家。 蹑手蹑脚地走近,无奈职业敏感的宋元启感受到有人靠近,一下转过头像捕食的老鹰一样,犀利地看向曹一知,“站住。” 曹一知就像一只小猫一样,缩着脖子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抬眼看向宋元启。 被当场抓包的她也不恼火,她轻咳一声,“咳,那个,宋元启,你要是想住主卧我也没关系的。” 宋元启不懂女人,那只小猫的眼睛会说话,但他有点眼聋,不明所以地望向她,疑惑地眨了几下眼睛。 安静地僵持了三秒,曹一知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这个解释好像有点牵强,或许宋元启刚才根本不是这个心思,“我看你挺舍不得的,这里是不是住过你的前女友,没关系,主卧你睡也行......” 误会解开,宋元启发现曹一知的联想能力也不比他差,不由得轻笑一声,“什么舍不得,你睡呗,我没什么舍不得的,没有前女友,这个房间原来是留给我妈的,她不住这,所以房间一直空着。” 宋元启的眼周轮廓偏深,没有表情的时候一副冷峻的模样,笑的时候眼窝里兜起了全部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眼睛是扁舟,睫毛是船桨,剑眉是远山,雕塑一样的轮廓构成了一幅山水墨画。 他要是平时别摆着臭脸多笑笑,也不至于没有前女友。 曹一知只在心里这样想,开口是另一个画风,“果然是大孝子。” 换来的是宋元启沉下脸色默不作声地进入自己的房间,拿出干净的四件套交给曹一知后,收拾衣服洗澡。 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捅到了别人痛处的曹一知,衡量了一下道歉这个选项,最终抱着四件套进了房间。 整理好一切,躺在床上的她,身体就像陷在棉花里一样舒服,腰部被托起,枕头是曹一知自己的,喷上了助眠的喷雾。 舒服的床垫也是曹一知当初选择合租的原因之一,她睡不了太硬的床。 大概是命硬吧。 今晚是正式合租的第一夜,以为大概率会失眠,却出乎意料地感觉到困意席卷而来,还做了一个很怪诞的梦。 梦里曹一知推开家门看到爸爸给她做最拿手的红烧茄子和鱼汤,妈妈在客厅玩着游戏机,帮她清理游戏里一个名叫‘我也不知岛’上新长出来的杂草和碎石。 低头,她看见身上穿着的学生礼服,格子裙边绣着一只蓝色的小鸟,一滴血从小鸟的眼睛里渗出来,血色逐渐蔓延到整条裙子。 她慌张地抬头想要找爸妈求助,眼前的画面瞬间就从温馨的家里变成了一辆在索道上往山下行驶的红色缆车,不寻常地摇晃着,里面似乎有人在打斗。 她就像一只鸟,在高空从外面远远地看着,不能靠近,甚至不能移开视线。 眼睁睁地看着缆车抵达山脚,门自动打开,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下一秒她突然从深邃的噩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般狂烈地撞击着胸膛。冷汗湿透了睡衣,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冷的不适感。四周的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只有床头那盏微弱的小夜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她坐起身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试图寻找一丝温暖和安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手机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三点四十一分,她下床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 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月光明明是没有温度的,曹一知觉得浑身都很凉。 距离上次做同样的噩梦,已经好几年了,那时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以为已经逐渐摆脱过去,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喉咙干涩得不像话,她在脆弱的月光下靠咽口水缓解。 都说梦是潜意识里最真实的表达,这说明死灰复燃的不只是曹一知的噩梦,还有她拼命想逃避的过去。 崔德林、宋游、沈然、还有她,指向了一条曹一知曾经设想过最终放弃的道路。 第46章 直播话术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如果曹一知想的没错,这份名单上应该还有不少人,不少她得罪不起的人,也是她最终放弃的原因。 她就这样坐在地上,双手抱腿,头抵着膝盖,内心两个小人在打架,到底要不要给他们提个醒。 善良的小人和邪恶的小人在她的脑海里争吵不休,“要”“不要”“要”“不要”。 一直喊着“不要”的邪恶小人憋了一口气,大声喊道:“你告诉他们不就是想借他们的手阻止那个要报仇的人吗?说是阻止,不就是怕死吗!你根本不善良!你虚伪!你贪生怕死!不管怎么说那个人也是你的同伴!你已经放弃了六个!你现在还要背叛他们吗!班长!” 这也是曹一知在自己骂自己,从此变成了邪恶小人和伪善小人在斗争。 伪善小人也有自己的说法,“事情一直这样下去,人越死越多,就是件好事吗,活着难道不好吗,死过的人,更怕死。”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曹一知好像真的看到了月光照射的地板上,有两个小人在推推搡搡,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越飘越远,曹一吱的意识也越飘越远。 坐在地上靠着墙睡一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曹一知腰酸背痛还感冒。昨晚两个小人的争论一直没有结果,后来睡着了连梦里都是两个q版小人互殴的场景。 揉着后腰从房间里走出来,已经是九点半,宋元启早就上班去了,餐桌上放着油条豆浆。 以前曹一知一个人住的时候,只要那天没事,她也不设闹钟,睡到自然醒,早餐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油条豆浆已经是她记忆当中很久远的味道了。 虽然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油炸过的香味和甜豆浆的适配度是一百分。 曹一知点开宋元启的对话框,里面两人还停留在昨天下午平安果的对话。 [谢谢帅气房东的早餐。] 宋元启则是秒回。 [没事,你昨天的汤很好喝。] [剩下的汤我打包放冰箱了,你想喝的话拿出来加热一下。] 曹一知发了一个ok的手势。 吃饱喝足,她也没忘记预约搬家公司下午去实地估算搬家的行李体积,好在搬家公司在接受订单之后马上就有负责人打电话来询问洽谈合适的上门时间,曹一知把上门时间定在了中午的十一点半。 结束之后刚好到饭点,曹一知决定请宋元启吃顿饭,顺便敲定租房合同的细节。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十点十分,曹一知准备稍微收拾一下出门去找宋元启一起去她家,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她的直播运营群被改名为‘梦想成为钻石王老(5)’,这个俏皮的手笔出自手拿机关枪的暴躁hello kitty版的江江。 江江:[哈喽呀,吱吱姐,直播地址定下来啦,你可以选一下~] 接下来发了几个场景的照片,看得出都是椒州市的一些比较出名的地标建筑,伏羲塔的照片也在其中。 江江:[我们思考了一下,挖掘有记忆点的人设可以从你所在的城市开始,毕竟我们是户外直播,就要利用户外的优势,上面都是一些我们椒州市的景点,吱吱姐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小云:[@江江你把伏羲塔也发上来了] 江江:[哦,不好意思,没注意,撤回了] 树树:[不止是直播地址,直播开始的地方也可以看你哪里方便@吱吱鸟] 江江:[对~] 江江:[流程设置是刮刮乐的奖金决定前往直播地址的交通方式,刮刮乐彩票我们会提供,初始直播地址推荐在直线距离两公里左右的地方~] 江江:[这样就算是彩票刮不中,走路也方便~] 富婆我马姐:[不会吧?吱吱不会还没醒吧?] 吱吱鸟:[醒了。] 作为一个不缺钱的人,曹一知对上班没有什么概念,以往直播都是粉丝群里定下时间地点,她告知马姐,到点开播,没有这么多前期准备,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为她出谋划策。 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这么久以来习惯这套操作流程,也是因为马姐对她采取放养的态度,没什么事绝不联系。 现在一下要对接三个人,三个人围着她转,追着她要决策,曹一知也不能怪她们,毕竟这就是她们的工作内容,群里没有消息,就代表她们没有工作,可是曹一知真的招架不住。 她后悔答应整这个什么预热的前置直播了,只不过她们都已经在准备了,曹一知也不能突然拒绝,只能赶鸭子上架。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的直播没有人看,流量奇差无比,这样运营公司就能放弃她,让她们三个去为其他有流量的主播做运营策划,她就能回到以前的状态。 曹一知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她真的不想成为大冤种,试问有谁会承认自己是个怨种呢? 富婆我马姐:[既然醒了就选一个吧,宝,公司要提前向场地申报~] 江江:[吱吱姐,还有,晚上流量一般会更好,所以我们二十八号的直播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半开始哦~] 江江:[到时候我会提前准备好陪着你的~] 曹一知听过江江的声音,温柔甜妹的细嗓,配合着她每句话后面的波浪符号,脑海里都能想象到江江说出这句话时撒娇的语气,就算她其实不喜欢晚上出门,也完全无法拒绝这么体贴的人,只能回答一个[好]。 小云:[直播时的话术和剧本我写好了,可以先看一眼,哪里有问题提。] 后面附了一个文档,曹一知打开看了一眼‘介绍椒州的话术’‘收到礼物时的感谢话术’‘挽留大哥的话术’‘问到私人问题时的话术’。后面还有很多,以及一些娱乐pk局的技巧,优秀pk主播的名单可供学习,密密麻麻的都是小云的自尊。 曹一知感受到了她的认真和执着,莫名其妙地肩上背的担子重了许多,甚至觉得她刚才祈祷直播没有流量的行为有点罪恶。 第47章 手擀打卤面 最终曹一知还是选择了一处距离现在住处比较近的地标,公安博物馆,的门口。 本来怀着要让直播无人问津的想法,已经选定了夜晚无人问津的植物园,但是想到她随意摆烂,可能影响的是努力工作的无辜打工人的绩效考评,她们三个人什么都没做错。 所以曹一吱于心不忍,选择了距离市中心商业区比较近的,也是最近网络上比较受追捧的新网红地标,椒州市公安博物馆。 或许她尽力而为,直播还是没有流量的话,才更容易让公司放弃。 决定了公安博物馆之后,还有一件好事,那就是马姐提议如果能申请到进入博物馆内直播,向全国网友介绍里面的旧案证物,可能会吸引一些猎奇的观众,直播或许更有效果。 鉴于博物馆只在白天开放,于是马姐一拍大腿决定,如果能申请到馆内直播,时间就调整到中午。 曹一知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只要不是晚上,什么都好说。 敲定了时间地点,再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离她和宋元启约定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她只来得及随便换身衣服出门。 临出门之前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隐约中鼻子里有清亮的液体流出,曹一知掏出了口罩,往兜里塞了几包纸巾。 赶到警局门口时,宋元启正在和宁行舟聊天。 阳光正好,身穿白色t恤和工装短裤,胸前挎着黑色胸包的两人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青涩的大学生。 走近了看,曹一知觉得他们更像两个反扒组的便衣。 宁行舟得知宋元启请假是为了和曹一知出去,就死皮赖脸地跟着要介绍认识,不管宋元启怎么拒绝,他说什么也不走,就杵在警局门口贴着宋元启仪器等,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宁行舟,我的同事,”语气中带着点咬牙切齿和不情不愿,眼神更是明示,介绍完了,赶紧走。 挤开了两人中间隔挡的宋元启,走近几步,宁行舟对曹一知伸出右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啊嚏——”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的原因,曹一知一个大开大合对着宁行舟的手鞠了半个躬。 如果不是她出门前戴上了口罩,现在宁行舟的手里就会是她的口水,想到这里,曹一知无比庆幸。 这个时间差刚好够宋元启把宁行舟挤回去,再次拦在两人中间。 “对不起啊,阿嚏——” 口罩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只是因为声音的传播有了阻隔,还带着一点鼻音。 他刚才也注意到了曹一知突然戴起了口罩,现在声音听起来大概是感冒了,昨天晚上他只给了曹一知床品四件套,好像真的没有给她被子。 曹一知感冒有一大半的责任在他身上,宋元启心想。 “走吧,”完全无视宁行舟,拉上曹一知拦下一辆出租车,绅士地帮她开门。 车里播放着广播电梯的音乐频道,司机问过地址之后熟练地哼着老歌开往兴旺家园。 身旁传来曹一知抽鼻子的声音,宋元启掏遍所有的兜,只能在胸包里找到几张抽纸,虚虚地递给曹一知。 曹一知摆摆手,指了指衣服兜,示意她自己有,看见宋元启悻悻地把手缩回去,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点点头表示感谢。 纸巾接过去了,负罪感稍稍减弱了几分。 直到下车,他们都没说上一句话,在光头司机师傅看来,就是一对羞涩闹情绪的小情侣,并不是坏事,起码对于司机这个年纪来说,还能从他们身上汲取一点青春的气息。 兴旺家园作为回迁安置小区,唯一的优点就是户型大,基本上都是三四室,相对来说价格比较低,周围便民设施比较齐全。 搬家师傅来电话说大概要晚半个小时左右。 曹一知想了想,对宋元启拍着胸口承承诺请他去吃一家超级无敌好吃的面馆吃手擀面。 实际上,能让曹一知在兴旺家园住五六年的原因,就是小区附近众多美味的小饭馆,有时傍晚还会有摆摊卖各种小吃的小贩,小区门口一整条街都弥漫着罪恶的香气。 以往曹一知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会跑下来溜达两圈,手里拎满了好吃的,回家边吃边看电视剧。 一想到搬家了之后就要跟这条美食街告别,曹一知全是对手撕烤鸭麻辣拌甜辣鸡架烤冷面烤鱿鱼鸡蛋堡拔丝香芋等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的不舍和眷恋。 住了五年的地方,逐渐建立起归属感的家,混熟的小吃店老板,她对他们总有些感情。 宋元启跟在曹一知身后,偶尔遇到和曹一知打招呼的老板,就抬头看看这家店卖的什么招牌菜,然后他发现曹一知真的不挑食,偏爱重口味的香辣,有的店里连三四岁的小孩都认识曹一知,扑上来叫姐姐。 曹一知一家家地解释自己可能要搬家了,双方对话时语气里满是不舍。 “你和他们都很熟?”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曹一知笑了笑回答,“来得多就熟了,刚才那个小孩出生的时候,我还在他们店里吃过老板做的猪脚姜,超级无敌好吃,这里附近好吃的苍蝇馆子特别多,什么地方菜都有,”说着就叹了口气,“唉,以后想来吃就没有这么方便了,到了。” 这是一家手擀打卤面,店里面积不大,靠墙放着两张长桌子,最靠里的收银台边上放着几大盆不同口味的卤,以及一大碗的蒜泥。 曹一知:“他们家打卤面放蒜泥巨好吃,可惜你不喜欢吃内脏,不然猪肝和鹅肠真的很好吃。” 老板娘从里间厨房走出来看到曹一知脸都笑出花来,“姑娘今天来吃什么面,还是鹅肠面吗?” “嗯,口蘑鹅肠小份混卤面,微辣多放蒜,谢谢老板!”熟练地给自己下单,曹一知帮宋元启参谋了起来,“吃蘑菇的话,可以试试口蘑,他们家口蘑丁的卤子也很鲜,可以多点几份卤,我请客,放开吃......” 两人相知相识不过两天,却莫名地熟稔,宋元启是个慢热的性子,绝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曹一知,不只是因为她活泛开朗,更是有一种能让宋元启抗拒她接近的神奇魅力。 第48章 她是富婆 曹一知极尽地主之谊的介绍还在耳边响起,“你喜欢汤面还是拌面,如果喜欢汤的话就吃清卤,混卤都是勾芡的......” 老板娘头一回遇上曹一知带人来吃面,还是一位长得高大帅气的男人,又远远地看见两人挨得近,男人认真地听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就感觉两人成了。 水灵灵的小姑娘配上英俊的小伙子,好一副养眼的画面。 宋元启选好了胃口,曹一知让他找个位置坐着,自己去替他下单,“老板,口蘑丁酱爆牛肉大份混卤面,”想起来忘了问辣度,“你吃辣和蒜吗?” “微辣,少放点蒜。” 曹一知回一个收到的ok手势,一五一十地给老板娘转述。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给她下单,“一共四十三,我给你算四十,他是你男朋友吗,阿姨再给你们一人送一个煎蛋和香肠。” 不管曹一知再怎么解释她和宋元启并不是情侣关系,在老板娘看来也就是迟早的事,上菜的时候,煎蛋和香肠安静在躺在他们两人的碗里。 曹一知没有撒谎,这是宋元启吃过最好吃的面。 人的味蕾分布在舌头的各个角落,一口吃下来,仿佛一场味蕾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丰盛的顶级盛宴,甜咸辣香鲜,曹一知推荐他吃到一半再加上醋,又增添了一种酸的体验。 粗手擀面的劲道,煮熟后过了冷水更加明显。 面对美食,宋元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无奈嘴里全是刚塞满的面条,他只能用点头和大拇指来表达赞扬。 她一边吃,一边看宋元启吃面,面带微笑表情满足。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比起吃到美食更幸福的事,就是收到别人对她推荐的美食的好评,这种喜悦和成就感,比她自己吃到美食还要来得更加强烈和深刻。 宋元启吃饭是那种雷声大雨点也大的阵仗,因为个子高体力消耗大食量也大,工作强度高的时候,只能压缩吃饭的时间,平日里跟一群大老粗一起吃饭,他已经算是比较斯文的了,只不过跟女生比起来,还是有点粗犷。 曹一知细嚼慢咽地吃完一碗小份的时候,宋元启的那一碗大份已经快要收尾了。 搬家师傅也刚好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告别了老板娘,曹一知带着宋元启领着实地估算的搬家师傅回了家。 推开门的那一刻,宋元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纯白色的家具风格,屋内看不到笔直的墙体,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门,都是圆弧的隔断,分开了客厅卧室厨房衣帽间和卫生间,还有两个空间一个是放满书柜的书房,另一个看不出用途,里面放了一架电子琴、一架大提琴和、一柜子的颜料和画架上还未完成的临摹油画,旁边一地的素描油画作品。 曹一知自豪又惆怅地看着她花了五年时间打造的家,大隐隐于市地做一个闲散游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搬家师傅边走边问,哪些东西要搬走哪些东西不用,得到的答案是,几乎都要搬,除了极个别宋元启家里已经有的大件家具,比如沙发、床等。 事实上这些就算搬过去也没有用,这些都是曹一知定做的配合圆弧形空间的家具,搬到宋元启家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想了想,曹一知决定留给房东,虽然这些年来没得到什么关照,但是对曹一知来说,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关照。 曹一知的富有程度是宋元启没有预料到的,他以为找合租的都是手头拮据的人,尤其是曹一知以直播为职业,身上穿的都是看不出品牌的简约款,更重要的是,她前天在宋元启家的沙发上窝了一宿,还喜欢吃街边的打卤面。 这不禁让他更加疑惑,曹一知为什么要和他合租,以她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优质的小区。 回想曹一知说的,为了离警局更近外加免费获得一个保镖,就现在这个情况,奔着宋元启来的阴谋论显然更加合理。 可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这些明显不符合合租贫苦条件的状况,这些让宋元启不得不萌生极端想法的状况,却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宋元启的面前,而且曹一知表现得毫不在意,这又说不通了。要么藏好点,要么做个假,像现在这样对宋元启毫不设防的坦诚,表明她没有想要欺骗的意图,她有钱有颜,她随和随心。 抛开曹一知身上的疑点,针对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宋元启想到了一个俗套又屡试不爽的迫害理由,谋财。 或许是有人能够在她出意外之后继承这笔不菲的遗产,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下手,这恐怕就要从她的家族关系下手了。 因为省去了大型家具家电,曹一知的个人生活物品其实并不多,但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一个小时不到,完成了清算,师傅最终给出了六千左右的报价。 宋元启看完提醒她:“我家可能放不下你的乐器,倒是可以给你在客厅弄个区域画画。” 这一点曹一知也想好了,“有些东西家里有,但我不舍得扔的,可以租个仓库放着,到时候说不定以后搬家了,还能用上。” 对于曹一知还没搬进来就已经想着以后要搬出去的未雨绸缪,宋元启只是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看着白色的毛绒地毯,盯着一片绒毛,像是要用视线给绒毛梳顺。 他不懂,曹一知为什么能够这么坦诚,倒是显得他想得太多。 搬家师傅问:“那你到时候要两辆车吗,一辆去仓库,一辆搬到新家里?” “嗯,两辆吧,我提前列个清单哪些搬到仓库,这样打包的时候能分开,做好标记。” 师傅很快结束工作赶着下一单,曹一知留在家里打包一些这几天需要用到的东西,上次太过匆忙,刚好这次补上。 宋元启步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在这时候开口,跟转身的曹一知撞个正着。 她眼光明亮,时刻散发着温柔的光波,“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宋元启眼神晃了晃,指着床上的薄被,“带床被子吧,肯定是夜里太凉所以你才感冒的。” 曹一知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地上坐了一晚才感冒,想起确实差一床被子,找个袋子把空调被装了起来,“好啦,我们走吧。” 第49章 一股大蒜味 宋元启接过曹一知手里的袋子,跟在她身后。 经过6幢的时候,宋元启想起了十三号发生在这里的命案,他第一次和曹一知远远地见面,就是在这里。 “曹一知,”他把人叫停,“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问过你十三号去过哪里,你记得吗?” 很难不记得,甚至连宋元启问过的日期她都一一记得,五号,十三号,还有二十二号。 当时剑拔弩张的气焰已经消散,现在两人是室友关系,他没有尖锐地问你那天去哪里了,问得很委婉,记不记得那天他问过这个问题。 “记得,”曹一知背着她书包,里面是她直播的设备,“你还纠结这个问题,证明我还是你的嫌疑人是吗?” “不是......” “我那天就在家,”曹一知打断他的辩解,朝6幢的大门看了一眼,“如果你想问的是我和十三号那天在这里跳楼死的人有没有关系,没有,我住在最靠里的13幢,你也看到了,我确实那天在家,可能是傍晚的时候买吃的出去了一趟,回来小区门口停满了警车,但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我信你。” 目光闪动间,曹一知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很多情绪,复杂又迷人。 “信不信都行,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身边,我想一定会有个理由,总不能是我犯太岁冲撞了神仙,”她叹了口气,“还有5号那天,你不问吗?” 宋元启抿了抿嘴唇,“你方便告诉我吗?” “不是很方便,”出乎意料的曹一知的语气很快冷了下来,她扫了一眼宋元启,“你说你信我,我也不骗你,但我不想说。” 她能够把宋元启带回自己家,虽然是为了搬家和安全考虑,能毫不掩饰地让宋元启知道她的家境,现在却为5号的行踪遮遮掩掩,说明这才是她更看重的事情。 这不得不引起宋元启的好奇心。 “你那天出门了,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白色的花,去了人民广场那边的一个老小区。” 曹一知猛然转头看向宋元启,她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得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警惕。 宋元启接着问,“你去那里做什么?见什么人吗?” 几个呼吸之间,曹一知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联系起来了,眉眼从惊愕逐渐放软,“那天在巷里发生了点事是吗,我记得那天手机信号不太好,和这有关系吗,除了手机,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信号也不好了,警方有行动,还是警方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打乱了......” “你看到什么了?” 曹一知避开了宋元启的视线,“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我吗?” 一只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猫,实际上是一只狡猾精明的豹猫,憋着坏冷不丁给人致命一击。 宋元启分不清刚才和现在哪个才是伪装,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两副面孔都是她。 门户大开,卸下心防,往往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事情。 一旦碰到了敏感的事情,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防备心理便会立刻被唤醒,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用尖锐的外壳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生怕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看似满腔城府的她,实则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敞开心扉,害怕自己的弱点被他人窥见,更害怕那些敏感的事情会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 宋元启从曹一知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助和不安,这不代表她做了这一切,相反,她什么都没做,她要掩盖的是另一件事。 他之前想的没有错,曹一知身上有很多秘密,不愿说出口的秘密。 同时也可能是将她拖入危险境地的真正原因。 话聊崩了,曹一知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再让宋元启拿她的东西,走上前打算从他的手上把袋子接过来。 手握上袋子提手的那一刻,宋元启抬手扣住了曹一知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 曹一知一激灵,感觉宋元启的手心很烫,两人紧贴着的皮肤源源不断地朝他输送热气,他的手很大,手指弯曲刚好搭在手脉的位置,稍稍收紧,指腹就能感受到曹一知剧烈跳动的脉搏。 尝试了一下抽出手,无奈两人之间的体型和力量差距太大,甩了几次之后宋元启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你......” “你在紧张什么?” 曹一知翻了个白眼,语气恼怒道,“你,抓着我的手不放,把我手都握疼了,还问我紧张什么,你说我紧张什么?” “不是这个,”宋元启上前更靠近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你这人很烦,和我住一起就是为了找个免费保镖,自己惹了什么事情却不说,真当我做慈善吃饱了撑的没事往你身上贴,我总要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想要对你下手,提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不只是为了保护你我,还有其他可能身处危险的人,万一哪天你出意外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要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握着曹一知的手慢慢松开,顺着往下滑,指尖若即若离,引了一路鸡皮疙瘩,“我要怎么办”那句话说得最轻,嗓音压低,顺着嘴里呼出的气息钻进曹一知的耳朵里,撞在耳膜上,和心脏的跳动共振了一下。 感受到手中的力道小了额,伸手把人推开了一点。 曹一知推人也跟小猫踩奶一样,没什么重量,宋元启只是上半身应着往后挪了一点,左胸口还留有刚才轻柔的触感,像是要挽留什么,身体又凑了上前。 “别靠我这么近,你嘴里一股大蒜味,”嫌弃地再次把人推远,曹一知顺手抄走了袋子的提手。 她的心还是乱的,尤其是听到宋元启的最后一句,‘轰’的一下在脑子里炸开了烟花,花了点时间理了一下逻辑,她觉得宋元启的意思,应该只是作为警察,会因为没办法及时保护人民群众自责,并不包含任何私人感情。 毕竟他们之间也只不过是认识了两天的合租室友关系,谈不上什么深厚情谊,更不可能有别的感情。 第50章 太不要脸了 曹一知坦荡地看向宋元启却发现他在傻傻地朝手心哈气,试图验证他嘴里是不是有一股蒜味,“没有蒜味吧。” “有,可能是你鼻子出问题了。” “不应该啊,照道理你戴着口罩还感冒鼻塞流鼻涕的,你能闻到我怎么可能闻不到,”宋元启狐疑地又哈了一遍,发现还是没有,“你是不是唬我?” 被揭穿的曹一知也不反驳,自己把袋子拎着,若无其事地转身,“也有可能是你失去了嗅觉。” 宋元启快步跟上,插兜并行走在曹一知身边。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双手插兜的男人不想打破现在还算平静的氛围,如果真要再一次变得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保不准曹一知会直接决定搬走,虽然她现在也还没正式搬进来。 一气之下说出口的话都没怎么过脑子,所以宋元启现在已经忘了刚才他到底说了什么话,只记得他非常认真地在劝曹一知,希望她把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不仅是为她好,更是为了无辜的人。 好像是这样的,对,有理有据,发自肺腑,不愧对一身警服,他心想。 最后一句类似告白的语句,只对曹一知造成了短暂的困扰,将其抛之脑后,更要的是宋元启前面的说的话。 没有人想赌命,尤其是曹一知这种已经死过一次,更明白活着有多重要的人。 问题就在于,曹一知自己都不清楚这背后到底是谁,更何况这件事跟她5号到老小区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至少没有任何直接的关联,再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说出去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更沉默,曹一知小小的身板自己扛起了两个大袋子,坚决不欠任何一份人情。 宋元启本来是想将曹一知送回家之后,只身前往宋游家里应约,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要让曹一知和他一起去,目光一直追随着曹一知收拾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看着主卧一点一点曹一知带来的东西占领,她喜欢的羽毛小夜灯、小狗地毯、香薰机,还有最重要的四件套和毛毯被子。 房间逐渐变得不像原来的样子,白色的元素越来越多,随着香薰机的运作,木质香的香薰从打开的房门中扩散到客厅里,让宋元启的家有一种昂贵得不可高攀的错觉。 这还是原来那个主卧吗? 除了不能改变的原木衣柜和床头柜,基本上眼睛所及之处跟曹一知她家也没什么区别。 意识到了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收拾,曹一知背后都有点发毛,四件套铺完,她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靠在房门的宋元启,“你很闲吗,不是说你下午有事做吗?” “有,但是我不放心你,”宋元启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你感冒了,一个人在家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打算带着你一起去。” 太不要脸了! 曹一知目睹了如此拙劣的演技,之前对他的印象都碎了一地,开始思考重新认识她未来的合租室友,或许还要重新评估和他住一起的安全性。 “我不去,我都感冒了,生病的人在家最安全了,你自己去吧,早去早回,最多今晚把你的饭煮了,自己回来吃。”说完把宋元启赶出房间,还要把房门也关上。 一条路行不通的时候,可以考虑别的方法,说不定有的人吃软不吃硬。不甘失败的宋元启死死地握住房门,“不是,我都答应和你一起搬家,还当你免费保镖了,你就不能帮我个忙吗?” 曹一知就是这种人。 她得到了宋元启的很多帮助是事实,以后可能还要仰仗他的帮助,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回报宋元启的付出。更何况她并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良心上过意不去。 她心里那关过了,手上的劲也松了几分,门缝一下子被宋元启拉开,顺势还把脚卡进去,防止曹一知再次把门关上。 “去哪里?”曹一知往后退了几步,“先说好,我这个情况帮不了你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拖累你。” “去我一个长辈的家里,”宋元启笑眯眯地说,“他有点事找我帮忙。” 他没有撒谎,确实是实话,只是下意识忽略了地址,以及寻求他帮助的长辈已经去世的事实。 “长辈?”曹一知若有所思,“你长辈找你帮忙,我能做什么?” “你别管,跟我走就行。” 害怕人反悔,宋元启把曹一知推着就走,为了不被察觉地址,在电梯里悄悄叫了网约车。等两人都坐上车的后座,宋元启悬着的心才终于踏实了。 车辆越靠近人民广场,曹一知的眉头锁得越紧,她甚至看到了那间她每年都光顾一次的花店。 转头盯死了宋元启,“那位长辈住在这里?” 宋元启扭过头看窗外,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是的。” 不敢和自己对视,充分证明了宋元启的心虚,曹一知咬着后槽牙,除了懊恼之外还有一丝不理解。 为了把自己骗到这里而撒谎,多少有点黔驴技穷了,难道宋元启说的有事,就是为了逼问出她5号那天到底来这做什么吗? 如果她执意不说,宋元启作为公职人员也不可能强迫她回答,更何况他并不是这样极端的人,说不定他真的有一个长辈住在这里。 这么一来,5号那天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应该和那位长辈有关,所以他才要带上曹一知来现场。 曹一知轻叹一声,除了手机信号差,她那天没有看到任何异常,这个忙她确实帮不了。 “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那天来这里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我保证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一定和你想要调查的事情无关,我恐怕帮不上什么。” 第51章 拜访长辈 “没事,来都来了,”宋元启依旧是没有情绪,“师傅,麻烦就在前面停一下,谢谢。” 车辆停在了巷子口,也是监控里曹一知走过的路。 下了车,曹一知跟在宋元启身后,由他领着,走到了另一条陌生的巷子。 阳光透过密集的屋檐,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历经岁月的洗礼,显得光滑而古朴。两旁的房屋,斑驳的墙壁、古老的门窗,都散发着沧桑的气息。 右拐走进偏巷里,这个看宽度甚至连汽车都开不进来,两辆电动车面对面开过已经是极限了。太阳往西晒,此刻的偏巷里得不到日照的庇护,却因南北贯通朔风追逐,清凉地赶走了夏日的炎热。 两人走到一户门前,宋元启按响了门铃,电子旋律的《献给爱丽丝》隐约从一旁的窗户传出。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朴素扎着低马尾的中年女人应门,“你来啦,宋先生。” 阿姨长了一双丹凤眼,眼周稍稍泛红,眉毛也是精心修过的,可以见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美人,曹一知不禁多看了两眼。 宋元启低头算打了招呼,走进了屋内。 曹一知跟在后面,狐疑地看了一眼中年女人,又看了一眼宋元启,不是说长辈吗,为什么称呼是宋先生,这么疏远,转念又想,可能屋子里还有别人。 中年女人让他们在客厅坐下,她去厨房泡茶。 曹一知左等右等,还是没看见宋元启的长辈出来,环顾四周,所有的家具都是古朴,一看就是有些岁月的模样,屋内最多的都是书和报纸。 唯一比较现代化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甚至连了一个副屏,配着一副头戴式耳机,和屋内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像是老人的家里为了让孙辈常来,准备了他们喜欢的电脑,让他们打游戏。 想到这里,曹一知看了一眼宋元启,既然是他的长辈,这个电脑会不会是给他准备的? 看不出来宋元启是一个喜欢打游戏的人,不过事实上曹一知对宋元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除了职业是警察,家住警局附近,不喜欢吃动物内脏。 中年女人端着托盘上的两个青花陶瓷茶杯从厨房走了出来,“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大红袍,是宋老先生生前最爱喝的茶,本来想带回来给他喝的,没想到......” 生前? 曹一知敏锐地接收到了这个信息,震惊地看向宋元启。 只见他接过递过来的杯子,稍微抿了一口又放下了,与曹一知眸底的错愕对视,平静地抬手,示意她可以试一下。 摆手谢过了中年女人的好意,曹一知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我吃了感冒药,不能喝茶,抱歉。” 说完,吸了吸快要流出的鼻涕。 “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留意,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没关系的阿姨,我不喝水也行,”曹一知连忙起身阻止。 面对眼前的中年女人,她有一种说不出哪里来的熟悉,刚才在门口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以前一定见过,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可是搜遍记忆里,也没能找到类似的脸。 中年女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宋元启,她不知道宋元启带着的这位女士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既然他是警察,来这里是来调查宋游的保险箱,身旁这位或许是他的同事。 宋元启也站起身,从容地说,“喝的就不用了,我是来看看老爷子住的房间,你说他是在卫生间里摔倒的?” 宋元启的话里有话,长辈死了,在屋里摔一跤没的,宋元启来查看就说明他怀疑事情不简单,本就阴凉的屋内不知从哪里挂起一阵妖风,不说还好,说完曹一知汗毛都竖起来了,鼻子泛起一阵瘙痒,挡都挡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这感冒有点严重啊,要不我还是先给你倒杯热水吧?” 没等曹一知开口,她就先行一步进了厨房,留下站在原地的两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说来拜访长辈吗?”曹一吱压低嗓子,只用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对话。 宋元启一脸无辜:“这确实是他家啊,我也没撒谎。” “那你让我一起过来干什么,”曹一知扯着她那个破铜锣嗓,像一只哑嗓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怒色全写在脸上,“我就不该听你的话,还不如在家睡觉!” 宋元启刚想说点什么,中年女人就端着玻璃杯从厨房里走出来,高出液面的杯壁上都是水汽,水里的热量接触到冷空气化成一缕烟。 到了这份上,曹一知也不好意思推辞,顶着两人的目光接过了玻璃杯握在手心里取暖,“谢谢阿姨,有点烫,我等它凉了再喝。” 宋元启将刚才没有进行下去的对话重提,“老爷子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中年女人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休假结束回来之后一切如常,老爷子身体一直很硬朗,平日里来走动的人不多,那几天没有人拜访,没什么奇怪的事情。” 卫生间就在通向二楼的楼梯边上,宋元启朝楼梯看了一眼,走进了并不宽敞的卫生间。 老房子的卫生间没有做干湿分离,马桶旁边就是淋浴头,马桶两侧装着起身时助力的安全扶手,蓝青色的瓷砖地板上有不少陈年老渍,越是靠墙的砖缝里越明显,有几处甚至长了青苔。 局促的卫生间只需一眼就能看见全貌,宋元启望向站在门口的两人,随即低头用鞋底磨了一下瓷砖。 老爷子身子骨再硬朗,也终究已经迟暮,地面湿滑的情况下脚下不稳,如果单凭一只手助力,也抵不过全身的重量,骨头经不起这样的重创,更别提摔倒的时候,头部可能会磕到马桶盖上,轻则脑震荡,重则就会生命垂危,这种事发生在老人身上再正常不过。 可是宋游在浴室摔倒,真的就只是意外吗? 第52章 惊现叔婆 宋元启:“我想问一下,老爷子摔倒的时候你在家吗?” 被突然提问的中年女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不在,我出去买菜了。” 宋元启追问,“早上?” 停顿了一下,“下午,大概三四点的样子,快收摊的时候菜都比较便宜。” 她心虚的神态连曹一知都感觉到不对劲,看向宋元启,偏偏他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追问。 曹一知踱步走向卫生间一旁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也就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长约七十公分宽和高都跟曹一知的小腿差不多的木箱子,箱子敞开着,里装着老人的衣物,散发着一股专属于老年人的气味。 木箱子并没有靠着墙角,曹一知注意到墙角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四角铁锈印,很明显这里原来放过一个跟木箱子差不多大的金属柜子,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想了想,还是把木箱子的盖子合上,免得老人的衣服积灰。 盖子盖上,墙面出现了网线接口和并排的两个插座口。 这原来是个书房,曹一知惊觉,老人家估计是腿脚不便不能上下楼,所以把卧室搬到了一楼的书房里,书房里的电脑搬到了客厅,那墙角那个消失的金属柜子,搬去哪里了呢? 察觉到人不见了的宋元启跟了过来,找到了书房里的曹一知,看到她把装衣服的木箱子盖上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曹一知身体被吓得抖了一下,带动了手里的水杯剧烈晃动,回过神来抓稳,水在杯中晃荡了几周,竟没有一滴洒出杯外。 曹一知也怒了,一个眼刀杀过去,“不就随便逛逛,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只可惜她的怒意并没有通过她沙哑的嗓音传达出来,带着鼻音的反驳更像是不满的撒娇。 保姆也看到了曹一知帮忙关上的木箱子,出来打圆场,“看我,记性不好,是我没有收拾好老先生的东西,居然忘记把箱子盖上,谢谢你啊。”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两人的表情,看上去曹一知并不像是宋元启的同事,不然并不会这样严厉地呵斥,既然如此,宋元启把曹一知带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听了这话,宋元启也不好再摆脸色,只是声音沉沉地道,“在别人家里别乱走。” 宋游丢失的保险箱原来就放在这房间里,刚才他看到曹一知一直盯着空着的墙角,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想法突然在他脑海中蹦出来了—— 凶手往往会重新回到犯罪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想要说什么打断,才出现了刚才那一声叱喝。 那一瞬间出现在曹一知脸上的惊吓和随后的不耐烦都被宋元启清晰地看在眼里,唯独没有心虚的情绪。 不知为何,宋元启半吊不吊的心落在了柔软的草坪上,还蹦了几下。 “哦,”意识到在别人家里随意进出确实不占理的曹一知,除了眼神鄙视之外并不好过多发作,将水杯放回茶几上,想了想,还是不坐了,隔着几步距离跟在宋元启身后,他到哪儿,她就去哪儿。 宋元启在卧室里停留了一会儿,除了放衣服的箱子没盖上,床铺其实也很凌乱,就像刚睡醒掀开的模样。 老爷子都去世好几天了,这房间似乎一直没有人打扫过。 就好像是看透了他的疑惑,中年女人开口,“自从老先生过世,我除了那天回来整理桌子,其余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今天是因为你要来,所以提前回来给你开门。” 不说还好,曹一知越听越觉得奇怪。 看样子宋元启长辈常年孤身一人居住,她也听出来了眼前的中年女人应该是这位长辈的保姆或是护工,老人离世之后不回来打扫情有可原,就当工作结束,怎么回来就只是整理了书桌,与其说是整理书桌,更像是回来清理某些证据和线索。 她能想到的事情,宋元启也能想到。 果然,宋元启的情绪虽然还是冷冰冰的,看向保姆的眼神隐藏着几分不信任。 刑警不愧是刑警,不过能和宋元启想到同一处的自己也足够敏锐,也是当刑警的料。 从书房出来的宋元启重新进入了卫生间,曹一知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面对宋元启疑问的眼神,她大方地回瞪,大概意思是,我就看看怎么了,反正我也没有到处走,我是跟着你进来的。 隐约感觉自己请了个祖宗的宋元启感觉一滴巨大的冷汗实质化地出现在脸上,也管不得曹一知了,继续仔细观察卫生间。 老爷子在卫生间摔倒这一点,保姆应该不会撒谎,因为摔倒的伤势会在医院留有病历记录,摔倒的伤势和殴打的伤势并不相同,到时候宋元启要是去医院对一下,就会知道确切的情况,她大概率不会冒这个险。 宋元启:“他当时摔倒了之后,还有意识吗?” 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女人摇摇头,“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叫他也不应,一开始以为他出去了,后来等到做好晚饭了他还没回来,我才发现不对劲,开始在屋里找,最后发现他躺在厕所了,后脑勺摔破了,流了一地血,我吓一跳,就打120了,送到医院医生说老先生可能骨折了还伴随脑出血,时间发现得太晚了,情况比较严重,当天晚上做手术住院了,后来还是走了......” 说着,她泣不成声地哽咽,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擦着流出来的几滴眼泪。 看着明显与供述不符合的现场,曹一知无奈地背过身,看起了地面,“手术签字谁签的?” 问出这句话之后曹一吱自己都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宋元启,发现对方刚好也看向了她,眼里是一样的对刚才那番话的不信任。 “是我签的,”见宋元启没有制止,保姆才弱弱地回答,“其实......我和老先生......已经领了证......” 说完,她哭嚎得更凶了,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手帕角还是那块小水滩,一滴都不带多。 第53章 引狼入室 原本以为是老爷子保姆的中年女人,变成了老爷子的妻子,曹一知看了一眼宋元启平静面孔下已经开始扭曲的灵魂,嘴角很难压下去。 但这同时意味着一个新的杀人动机,为财。 女人看着还很年轻,白发都没一根,尽管不排除她染黑了头发,但光看外貌和气质,曹一知估计她断不会超过五十五岁,和一个足不出户行动的老男人结婚,她图什么,真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吗? 要说真爱也不见得有多爱,她手上捏着的那张手帕擦来擦去,也就只是湿了一点,嚎得没营养没演技的,倒也只是比电视剧里演古装偶像剧的新生代小花张着大口干嚎强上那么一点,就一点,多了没有,听着倒是让人觉得心累。 眼神一荡,飘到了宋元启那。 那头的宋元启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他叔公,在生命最后的阶段,给他整了一个叔婆回来? 虽然他和这位叔公也就只有一面之缘,族谱上隔了八百米远的两人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印象,若不是发生了盗窃案,打听到了自己有一位干公安的后辈,宋元启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跟他见上一面。 而且看起来这位叔婆一点都不清白,身上的疑点太多了,甚至叔公的死都有可能跟她有关,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叔公的死或许就跟保险箱被盗无关,只是他叔公点背,遇人不淑,然后到接连撞上一些不幸的事。 余光里,身边有一个身影唰的一下消失了,宋元启扭头看过去,是曹一知蹲了下来,认真盯着安全扶手的螺丝仔细查看。 “干什么呢?” 曹一知无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看完了左边看右边。 有些意外其实是可以人为制造的,比如就像这次老人家在卫生间摔倒,只要符合两个条件,就一定能发生,有心而为的话,就连一个强壮的成年人都逃不过专门设计的连环陷阱。 第一个是打滑的地板,从马桶起身一定会用到腿部和脚部的发力,由坐下转变为站立姿势,重心转移的过程中被打断的话,就很容易发生跌倒的意外,所以脚下站不稳是第一步,可以通过倒油或者其他能够减少鞋底和地面摩擦力的方式完成; 第二个,就是助力的扶手,人在重心不稳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抓住某样东西来平衡身体,在这个情况下,就是马桶边上的安全扶手,当下肢不受控,上肢就会被寄予厚望,本应该有用的扶手若是提前被做了手脚松了螺丝,上下都没有能平衡身体的依靠,这个跤,必摔。 扶手是墙面地板双固定的,螺丝孔外为了美观还有装饰盖,本应是为了增强稳固性。 如果真是这样,这位长辈的死就不可能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手段不算高明,胜在符合生活,容易掩饰痕迹,只要事后将地面的油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冲洗掉,再重新把螺丝拧紧,旁人就看不出是意外,自然也不会怀疑到保姆的头上。 曹一知掀开地面固定的装饰盖,伸出右手食指在螺丝孔周围摸了一圈,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会儿,伸到鼻子下想闻闻味道,手伸到鼻子前,触碰到了无纺布,想起自己戴着口罩,感冒的人鼻子能力有限,于是抬头看向宋元启,把手指也伸了上去,示意让他闻闻。 宋元启已经明白了曹一知要做什么,但她实在是太过鲁莽了,在现场不戴手套就到处摸,不仅容易留下自己的指纹,更容易破坏现场。 眼看着她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口罩又伸向他,生气归生气,都已经这样了,宋元启咬咬牙,凑上去闻了一下,曹一知的手指上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花生油的气味。 眼神扫向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叔婆’,只见她面色如常,身体却有些僵硬。 曹一知闻不出味道,却能从摩挲的指尖分辨出触感,“是油吧,滑但不粘,没有颜色,在家里能方便找到的,厨房里的食用油?” 听到曹一知的话,中年女人的脸增添了几分煞白。 “是花生油,我闻到了很浓的花生味,”宋元启瞥了眼站起身用卫生纸擦手的曹一知,随后眼神死死盯着门口,“你说我要是去调查你购买食用油的记录,再看看厨房里剩下的油用量,会不会突然消失了半桶?或者我去问问那天医院里急诊抢救的医生,剪下来的衣服碎片里,有没有沾上油,不过你应该早就扔掉了,但是说不定抢救的医生护士会有印象......” 宋元启说一句,女人手里攥紧帕子的力度就重几分,她已经和努力去掩饰那份慌张,只不过身体下意识的动作没办法随心控制,索性她就不掩饰了,放开了身体的抖动,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着急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我害死了他吗,你为什么这么污蔑我,老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害他,他和我领证是因为担心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人,万一出事了没人给他签字,是他自己提出要和我领证的,他要是不相信我,怎么会找我,反倒是你,先生出事之前我就没怎么见过你,现在先生死了,你是为了财产才过来找茬的吧,想把我逼走,房子和钱全部拿走,老先生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没想到死了之后还有人算计他,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房子也好钱也好,你要就都拿去,呜哇,老爷子你命苦啊,我更苦,你要是还在,我就不会被人这么欺负了......” 不得不说,这段情绪确实比刚才好多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手帕都被浸湿了好大一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宋元启欺负人丧夫的女人,是病床前不尽孝等人死了之后来分遗产的奸佞小人。 曹一知幸灾乐祸地瞅了一眼横眉怒瞪的宋元启,心想,还想诈人,玩脱了吧,人不吃你这套,现在反倒是宋元启不占理了,没证据背常伦,得罪了他过世长辈的新老婆,以后想进来都难咯,也不知道为什么人这么直,分明是把这里当审讯室了。 第54章 影帝影后 刑警狼一般的直觉告诉宋元启,眼前的女人一定不无辜,同样的套路话术他在刑讯椅上都看过无数遍了。 面对他‘叔婆’的倒打一耙,他倒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动机,杀害老爷子背后的动机。 作为日常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如果她真要杀人,办法多的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卫生间做手脚? 在浴室摔倒昏迷合理,却不是最优解,再加上时间上距离保险柜失窃太近了,让宋元启不得不多留点心眼。 不跟她废话了,宋元启瞥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曹一知,走出卫生间,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正对着大门,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有一个楼梯平台,墙上有一扇半人高的大窗户,开窗时刚好正对着别人家的楼梯平台,两家的窗户中间只隔了一米宽。 老房子就是这样,这一片的小区,基本上都是这种巷子两边开户,房子背靠背的格局,建筑年代久远,很多情况都不符合当下的法律法规,这么多年来邻里之间生活也习惯了,小时候经常还有邻里家小孩隔着窗户对话和交换物件的行为,只因从正门走,还要专门绕到另一条巷子,费时费力。 这不仅给了嘴馋的孩子方便,在保险箱失窃案里,也给了小偷行了方便。 宋元启这几天就一直在想,盗贼既然为了行窃小心到这种程度,那必不可能大大方方地从正门把半人高的保险箱拉走,万一遇到个邻里街坊的,不就变相有了目击证人了吗? 信号屏蔽仪是幌子,在小区里搬运也是真的,既然不能从正门走,那就只有偏窗了,想到这里,宋元启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平台上那个大窗户。 两扇窗户朝里只能掰到四十五度,老旧生锈的窗户合页随着宋元启打开的动作,发出‘吱呀’的痛吟,目测完全打开之后的大小刚好能通过那个半人高的老式保险柜,但合页能活动的幅度有限,如果要运出去,窗户就要拆下来。 对面的窗户是关死的,被报纸糊住了玻璃,看不见屋子里面是什么样子,宋元启眼尖看到有几张报纸上面印刷的报社名字,《速闻日报》《伏羲晚报》《椒州科学报》《青春心语报》...... 这几个名字宋元启眼熟,客厅里有几份最近送来的。 人就这么突然冲了出去,曹一知还纳闷呢,出了卫生间就看到人站在楼梯平台,窗户大开,探着半个身子往外,虽然知道宋元启不至于一心寻死,一层半的高度也摔不死他,还是担心了一下。 他能平衡自己的身体不会掉下去,可这完全不管后背是否安全,也太不谨慎了,尤其是当现场还有一个疑似杀人嫌犯的人存在。 她牢牢地盯着这个家的‘女主人’,时刻警惕她的行为,用自以为最凶狠的眼神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却看到女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宋元启的后背,看着他扒开窗户往外探的动作,眼里都要冒火,随后注意到一旁曹一知也在望向她,心虚地躲开了眼神。 曹一知走了两级台阶,拦在两人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护宋元启,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她选择站在室友这边。 宋元启观察完邻居糊窗户的报纸之后,重点放在了窗户合页上,想要从这里把保险箱搬走,卸下窗户是第一步。 上手去摸索窗户合页上的铁锈,尤其是螺丝的位置,出乎意料地有点光滑,灰尘都没几粒,就连玻璃上都没有太多的灰尘。 深棕的锈色沁在金属里面,表面并没有形成生锈的铁屑,又或是这本应该有生锈的铁屑,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人除掉了。 总之年代久远的合页,拥有这么光滑的触感,并不正常,要么是刻意换了有点锈色的合页,要么就是故意刷洗掉了铁屑。 宋元启突然后悔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仔细查看这扇窗户,如果那个时候多看一眼,或许就有别的收获。 合页的问题先放一边,扛起这么大的保险箱,中间还隔着一米的距离,想要运过去,总不能徒手,要么就是用绳子吊着,要么就是搭建一个半空的平台,连接两个窗户,一边推一边拉,只可惜这个并不好找线索,对面的窗户封得死死的,半个多月的时间,等警方放松警惕,早就转移了。 不过如果他‘叔婆’也参与了保险箱的失窃,案子起码就有一个抓手了。 宋元启摸着光滑的合页,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走下楼梯,看到曹一知站在楼梯中间,背靠着墙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便宜‘叔婆’,一副‘要想上去找他先通过我’的架势,做着他的‘守路人’,宋元启的心情有那么一点愉悦,嘴里仿佛吃了一颗奶糖。 经过了他的守护者,终究要面对那个道德绑架倒打一耙盗铃掩耳的‘叔婆’。 “我对老爷子的遗产不感兴趣,我只是作为他的亲人,不想他不明不白地走,”宋元启说,“你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你是他的护工,现在又说你是他的妻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欺瞒,之前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连着老爷子就去世了,任人都会联想是不是有关系,你是他身边唯一的人,我想相信你,但是现在的条件不允许......” “我......” 话还没说出口,立刻被宋元启打断,“老爷子妻儿早年意外离世,如无意外,你和他是合法关系的话,遗产应该是由你继承,我只是一个远房晚辈,不管怎么算,都落不到我头上,但我打心眼里尊敬宋老爷子,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问心无愧,我可以找我的同事过来帮个忙,把现场仔细勘验一遍,弄个水落石出,你也能清清白白地拿到这份遗产,不好吗,到时候但凡有人说不服,我第一个出来帮你说话......” 曹一知站在宋元启的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光从声音就能听到他假模假式以退为进釜底抽薪的意图,偏偏语气恳切,情绪饱满,对方要是拒绝,这个杀夫谋财的锅可就扣上去了。 得了,她免费观摩一场俩影帝影后同台飙戏的壮观场面。 第55章 阿启的孩子 宋元启还在穷追不舍,“说起来我也算是不孝,怎么到现在还没问您的姓名,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婆。” 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他‘叔婆’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早知道就不应该给他打那个电话。 “我叫钟秀芹,钟表的钟,秀气的秀,芹菜的芹。” 此时此刻钟秀芹并没有把宋元启当做晚辈,反倒是有种提前习惯刑讯审问的意思。 曹一知一副耐人寻味的神态,薄唇微张,霸占着视角最好的观众席,一秒不落地成为他们两人唯一的观众。 这个画面实属好笑,做晚辈的到现在还不知道长辈的姓名,就在这明面安分,实则掏空底细,长辈对晚辈也并不是正常的和蔼可亲,就像偷了腥的猫,小心翼翼狡猾畏缩。 戏台搭好,这出戏就正式开演了。 “叔婆坐,怎么能一直让您站着呢,”宋元启‘体贴’地扶着钟秀芹坐到沙发上,“刚才是我不懂事,现在知道了您是我叔婆,反倒是应该让晚辈给您倒茶。” 说完撒开长腿就往厨房里走,留下一坐一站两人在客厅。 人虽然在厨房,声音却不停,还传来柜子抽屉开合的声音,“叔婆,叔公的茶杯和茶叶都放在哪里啊,窗户都不开,怎么通风啊,房子本来就朝阴,还是多开窗户得好,这水都凉了,要不我再烧一壶吧,你站那干什么呢,不进来帮忙就陪叔婆说说话......” 最后一句是从厨房门探出半个身子说的,说完头稍稍侧了一下,暗示曹一知帮忙演演戏,帮他拖延点时间。 曹一知:啊?我吗? 这又是什么沉浸式戏剧表演,观众还要上台参演呐,合着把她带过来还真派上用场了。 既然宋元启把客厅交给她,这个戏台就归她了,怎么演由她说了算。 曹一知脑筋一转,就想好了一套剧本,一套宋元启要是听了一定会后悔他刚才决定的狗血剧本。 管他呢,曹一知演得开心就行,只要不让他叔婆进厨房,宋元启就是气得吐血也得打碎了牙咽下肚子。 一想到这个画面,她就莫名地兴奋,等不及戏瘾大发了。 五分钟前,还是水火不容的架势,说变就变,大家心里都摆明了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没有人揭穿,就给了曹一知临场发挥的机会。 她款步走到沙发边上,贴着钟秀芹坐下,“阿启叫你一声叔婆,照道理我也应该这样叫的,可是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我还是先叫你钟阿姨吧。” 曹一知声音不大,但刚好能传进不远的厨房,里面的人听到这话突然咳嗽了起来,声音愈演愈烈,几乎要把曹一知的声音盖住了。 无视里面的动静,曹一知牵着钟秀芹的手继续说,“说起来我们应该早点来拜访他叔公的,阿启说他叔公是个老先生,博学有才气,想要由他来给宝宝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只可惜,就来晚了一步,不然他叔公要是知道,一定很开心......” 演戏要演全套,不自觉地附在肚子上,一脸的惋惜感慨,仿佛真的在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遗憾。 实际上曹一知肚子里是中午吃的那一碗美味的打卤面,她胃口小,今天算是吃撑了,到现在肚子还鼓鼓的。 厨房里咳嗽声渐渐变小,听到宝宝那段,传来了什么掉落地上的动静。 钟秀芹刚想开口说话,曹一知的嘴就续上了,今天她主打一个掀桌抢戏,是都别想从她这抢走她的主咖地位,“不过也不能全怪阿启,毕竟我上个星期才和前夫办完离婚手续,不然没有断干净,我是万万不能上门的,我总要给阿启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吧,不过幸好,他还有个叔婆,虽然我们是再婚,不能举办隆重的婚礼,但是到时候孩子满月酒请你一定要来啊......” 宋元启在厨房里要疯了,他终于知道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其实更想笑,他抑制住想要哄然大笑的冲动,不断地在心里默念“冷静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冷静下来,他会错过厨房里的线索,尤其是厨房外面窗台的半个鞋印。 要想搬走保险箱,就要从里面把楼梯平台的窗户合页拆下来,人就一定要进入房子里,比起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被人看到的高风险,从两家之间同样位置对开窗的一楼厨房窗户进屋更加安全。 尤其是当本来应该装着的防盗网不知所踪,厨房的推拉铝合窗两边无法上锁的情况下,窗台外的鞋印就更有说法了。 窗户上有一个小小的防雨板,防止雨水撇进窗户,此时刚好成为了保存下那个鞋印的最大功臣。 冷静是不可能冷静的,当宋元启准备拍照保留证据的时候,又听到了曹一知在外面客厅睁着眼睛瞎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前夫都整出来了,他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破坏人家家庭的男小三人设,曹一知肚子里怀的孩子还不一定是不是他的,默默的又是一顶若隐若现的绿帽子在他头上闪烁着翠碧的光芒。 就在他已经拍完照迫不及待冲出去圆场的时候,几乎贴着窗户的他,看到了一旁的柜子后和墙壁之间有一道缝隙,缝隙里好像有东西。 缝隙太窄,但有深度,宋元启用手指很难将看着像纸的东西取出来,他又在厨房里搜寻着能伸进缝隙的工具,他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厨房乱窜,一边希望曹一知能拖久一点,一边又不希望曹一知继续胡编乱造。 事情往往不能两全,曹一知的厚脸皮程度宋元启也是第一次见识,他在厨房里听着跌宕起伏的剧情,感慨曹一知天生比他更适合做编剧。 她的剧情不出现在各大卫视黄金八点档是广电局最大的损失,宋元启都不知不觉被带进去了,想要知道故事后续的发展,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这个故事里的一员。 “......我和我前夫没有感情的,我们是各取所需,他的妹妹和我血型一样,我父亲入狱,母亲去世,为了生计,我和他妹妹是大学室友,关系不错,所以我才答应和他结婚,给他白血病的妹妹输血,我后来才知道,他妹妹其实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急需找人假结婚稳住他家里人,有需要照顾他妹妹,我就变成了他们中间的桥梁,但他对我很好,只是她妹妹......” 第56章 想吃辣子鸡 钟秀芹问:“她妹妹怎么了?” 甚至都忘了曹一知可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当在听别人讲故事,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曹一知也是面不改心不跳地继续说,“他妹妹其实没有白血病。” 钟秀芹:“啊?” “其实有白血病的是他妹妹的女朋友,后来我前夫发现了特别生气,就不让我输血了,那个女生死了之后,他妹妹就和我前夫决裂出国了,我前夫深夜到酒吧买醉,遇到了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的双胞胎姐姐,两人一见钟情,所以他才和我离婚,还给了我一笔补偿......” 宋元启:“啊?” 不是,这人怎么张口就来啊,说谎都不用打草稿的,连环剧情套,最后居然还能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戏剧化了,钟秀芹眼神逐渐清明,恢复理智,语气也变得冷淡,“真是太精彩了,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曹一知心想,糟糕,编过了,闯祸了。 直觉告诉她,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钟秀芹,于是曹一知握了握‘他叔婆’的手,“您叫我知知就好。” 钟秀芹反握住曹一知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知知,名字真好听,你是哪里人啊?” 一张小脸有一半在口罩下藏着,漏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是黑夜里含着明月倒影的清泉,“阿姨我是本地人,听阿姨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和阿启叔公是怎么认识的呀?” 话音刚落,宋元启从厨房端着一个陶瓷茶杯出来,开口就是宠溺的责怪,“话怎么这么多,费了点时间,茶泡好了,叔婆喝茶,”顺势坐在曹一知身边,十分自然地牵过曹一知的手,用自己的大手牢牢包裹住曹一知的小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衣服穿得有点少了,都是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还是照顾不好自己,你啊,让我担心死了。” 说完还用食指在曹一知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任谁看来都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刚才曹一知把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剧情描述得这么跌宕起伏,他这个故事的男主角要是出来没什么表示,不就浪费了这么好的剧本吗? 只有曹一知鸡皮疙瘩爬满全身,不行,她只是口嗨王者,真的走进自己写的剧情里,只会让她想拔腿就跑,可是宋元启一只手就能死死地固定住曹一知的双手手腕,她只能轻轻地用手指挠宋元启的掌心。 手心传来微微的瘙痒,宋元启也看到曹一知快要演不下去了,在钟秀芹看不见的角度用眼神询问他,‘搞定了吗能走了吗能走就快走我撑不下去了’。 “怎么了,又想吐了是吗?”还没等曹一知接戏,他的手已经滑到了曹一知的后背,轻轻地抚摸,“是我的问题,明知道你怀孕了还拉你出门......” 收到了撤退的信息,曹一知抽出手捂着胸口,装作要吐的模样,又给自己加了段戏,“没事不怪你,阿启,我想吃辣子鸡......” 如果说刚才宋元启是在厨房,以第三听角听到曹一知叫他阿启,那现在属于正面对轰,也不知道曹一知是怎么想到的这么称呼他,总之他并不反感,甚至还在心里默默地回味了几遍曹一知刚才虚虚地喊他‘阿启’的声音。 “下次不舒服就早说,叔婆,抱歉啊,她身子不太方便,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拜访您吧。” 不等钟秀芹拒绝的机会,宋元启扶着曹一知就往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不用送不用送,我们自己出去,满月酒一定请叔婆,就这么说定了,再见啊......” 两个人靠得近,步伐也一样快,不到一分钟,就走出了巷子,宋元启还怕钟秀芹追出来,又带着曹一知拐了个弯才松开扶着的腰牵住的手。 放松下来也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宋元启戏谑道,“绑架?天降英雄?以身相许?前夫?白血病?双胞胎?” 曹一知也知道自己编的故事很狗血,但无所谓,她演爽了就行,一甩她的秀发,“你不是让我拖住你叔婆,我不编点故事怎么行,最终目的达到了就行,你别管中间过程,你呢,在厨房找到东西了吗?” 宋元启运气很好,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只不过相对的,他叔公运气就不怎么好了。 这件事没必要告诉曹一知,所以他只是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曹一知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宋元启这是过河拆桥,她也冷哼一声,不过也无所谓,她知道宋元启作为警察,有些案件信息是不能够对外泄露的。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有几家门口放着白色的铃兰花,曹一知手痒伸手晃了晃白色的花瓣铃铛,“不过她真是你叔婆吗,真领证了?” 本来宋元启也不愿意相信,特意让宁行舟去查了,结果宁行舟真的在婚姻登记数据库系统里查到了宋游和钟秀芹两人的领证记录,就在今年年初,甚至还把两人的信息截图发过来了。 “嗯。” 他没有多说的心思,曹一知也不多问。 沉默着从巷子走到大路,宋元启在手机上叫了辆网约车,曹一知在一旁打哈欠。 哈欠声音太大,没看到的宋元启都跟着打了一个哈欠,“昨晚没睡好?” 打哈欠就像连环永动机,宋元启结束了,又到了曹一知,眼泪都出来了,“嗯。” 漂亮的双眸含着泪,略带委屈地望了一眼宋元启,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硬是要拉着一个没睡好的病人出门,强行让人和自己打配合。 他想起站曹一知在卫生间里蹲下身找到隐藏的花生油、在楼梯中段阻拦钟秀芹上楼的警惕、为了让他在厨房里安心找线索在外面脑洞大开现编的剧情,还有误闯卧室被宋元启呵斥之后委屈的模样,后知后觉是不是应该请曹一知吃个饭,就当今天麻烦她了。 “今天辛苦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曹一知有一会儿没吭声,大约过了半分钟,“我要吃辣子鸡。” 宋元启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虽然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但他回忆里翻涌的是曹一知轻轻地贴在他身边说的那句,“阿启,我想吃辣子鸡......” 第57章 门面大帅哥 除了辣子鸡,宋元启还点了水煮牛肉、麻婆豆腐、酸辣毛血旺,最后在曹一知荤素搭配的建议下,加了一个干锅花菜。 在一家评分还不错的川菜店点了外卖,大约等他们到家了,外卖也能刚好送到家门。 夜晚的城市,是一幅流动的画卷,闪烁着无尽的繁华与生机,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车窗像是一扇窥探这座城市的窗户。 远处的高楼大厦,像是身披璀璨星辰的巨人,耸立在夜空中。他们的玻璃窗反射着斑斓的霓虹,时而明亮如白昼,时而柔和如月色,仿佛在诉说着城市的故事。每一扇窗户都像是一个微缩的舞台,上演着不同的生活场景。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它们的车灯像流星划过夜空,留下一道道璀璨的光轨。偶尔,一辆公交车或出租车驶过,它们的车身被霓虹灯映照得五彩斑斓,宛如一条条游走在城市中的彩带。 道路两旁,行道树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挺拔,它们的枝叶轻轻摇曳,仿佛在向过往的车辆致意。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路边烧烤摊飘来的诱人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那香气的源头。 空气中弥漫着城市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着汽油、食物和人们气息的复杂气味。 看了一会儿夜景,宋元启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一旁的曹一知头靠在车窗上似乎已经睡着,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司机师傅手机里传出的机械女声导航。 他摸了摸藏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张纸,他用筷子从夹缝里取出来的一张四月份的水费单。 重要的不是水费单,而是单据背面上面老人用刚劲的字迹写下的名字,他当时扫了一眼,有眼熟的名字,比如月初车祸死的崔德林和昨天被发现尸体的沈然,也有其他不熟悉的名字。 二队的邱少凌昨天晚上找他对过案情,主要的案情不知道,但沈然这个名字邱少凌没有藏着掖着,让宋元启帮忙看着点曹一知,如果有线索及时通知他。 最能藏秘密的是死人,宋游的保险箱里是什么,宋游写的这些名字都是谁,为什么写下来,这些问题统统都压在宋元启的心里,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以前没跟这个远房叔公多来往,不像现在就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样的家庭情况,别说远房叔公了,亲爸亲妈都不想过多交流,怎么可能有闲心去理会别的亲戚。 在宋元启眼里,所谓的血缘关系其实根本就是一种诡异又落后的人际关系。 因为亲人是不能选的,是个好人也还行,最怕的就是从骨子里自带的坏种,把算盘打到身边亲人身上,还要用这个无厘头的理由道德绑架。 就比如宋元启亲生父亲的弟弟,除了毒什么都沾点,回回出事了都让奶奶去求大儿子出钱摆平,老太婆也拎不清,总觉得亏欠小儿子太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让大儿子填窟窿,这就是个无底洞,所以最后他爸最后花了几百万,买断了他和那个家的关系,以后除了每个月最基础打到银行账上的赡养费,他一分钱也不会再给。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宋元启已经在读高中了,由于高中住校的原因,他对这件事一知半解,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于情于理,他都站在他父亲这边,只不过这也让未成年的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家人是可以断绝关系的,哪怕是亲生父母。 宋元启家里有钱,父母白手起家拼出了一条财富的道路,没有受多少善意的关怀,多的是上门攀富贵的心思,踏实肯干就算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才是最恶心的,也是因为这样,他其实不喜欢那些亲戚,相处得少,印象就更少。 后来得了个不孝子的名头之后,来往就更少了,这也正合宋元启的心意,安心追随着邻居家的应杭走上当警察的道路。 应杭,想到应杭,宋元启头更痛了,长辈闹出来的荒唐事,为什么要让晚辈去受罪。 突然,宋元启感觉自己的脚被轻轻踢了一下,顺着看过去,是半睡半醒的曹一知可能因为姿势不舒服,想要挪动一下,没想到踢到了旁边宋元启。 “不好意思啊,”嘴巴嘟囔着,眼睛张开一条线,朦胧地看着夜色里宋元启的轮廓,“到了吗?” “还没。”宋元启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 “还有多久啊?”曹一知的语气中还带了一点撒娇意味的鼻音。 宋元启看了眼窗外,“快了,还有几分钟。” “那我不睡了,”曹一知坐直了身,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看向车窗外,声音逐渐兴奋,“这边原来还有夜市街啊,之前都没来过这边,居然还有摆摊算命的笑死,这里距离你们警局这么近,城管不管的吗?” 宋元启一开始在静静地听着,直到她发问,“最近出的新规定,不同区有几条非主干道允许在傍晚六点之后摆夜市,九点之前收摊,在合理合规的情况下,适当促进地摊经济发展,增加居民收入,带动消费供给市场......” 本来还很兴奋的曹一知在听到宋元启这么官方的回答,也顿感无趣,“这么官方,我以为我在看新闻。” 宋元启想了想,“就是上新闻的时候说的话,之前被拉去现场充当巡逻警摆拍采访,让背的就是这一段。” 曹一知哭笑不得,“刑警还干这活?” “哥多少也算个门面。” 换做以前,这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话,是不可能从宋元启嘴里说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曹一知这个人带来的鲜活气息,还是宋元启不想自甘平庸,想在曹一知面前多刷点印象分存在感,学着身边最浮夸的宁行舟的语气就把话说出口了。 说完就开始后悔,又不能让曹一知看出来,于是梗着脖子用骄傲来掩饰慌张。 谁知道曹一知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了不起,你是门面大帅哥。” 第58章 曹一知输了 话里藏着敷衍和揶揄,可宋元启听了还是很受用,得意忘形地接着说,“我高中可是校草。” 曹一知昂头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多少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差不多得了,帅又不能当饭吃,做警察光帅没用。” 前面师傅通过后视镜看他们斗嘴听着乐,冷不丁来一句,“到了,前面停是吧?” 下了车,两人并肩走回家。 外卖比他们早到,因为点的分量多,两个袋子整整齐齐排在门前。 进了屋,不用交流,一个拆带开外卖盒,一个擦桌子布筷子,分工明确,省时省力。 这是他们住一起之后正儿八经吃的第一顿饭,为了该死的仪式感,宋元启提议以可乐代酒,就当提前庆祝曹一知搬家。 碰杯的声音清脆悦耳,气泡水在舌尖绽放刺激着上腭,这是他忙里偷得的闲,照道理一队还有案子在忙,他本来不应该请假,是师傅钱万里和宁行舟也对老爷子家的盗窃案感兴趣,顶了他的包,才让他休息半天去现场看看。 等一下要给师傅和宁行舟这小子买点水果犒劳一下,宋元启心想。 晚饭结束,曹一知以宋元启出钱自己出力为理由收拾残局。 宋元启也不推脱,只是跟她说去警局加班,晚上睡觉之前记得把门反锁。 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这话有点暧昧了,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合租情侣或是新婚夫妻一样,出门之前要报备,关心她的安全。 相反,曹一知只是应了一声,头也不抬。 可能只是宋元启自己想多了,自从曹一知搬来之后,他总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虚假幻想。 事实上曹一知只来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 路上买了点夜宵和水果,宋元启到办公室的时候,钱万里和宁行舟两人脸上的五官挤在一起,嫌弃中带着惊愕。 看到宋元启的身影,宁行舟向他招手,“快来,黄金八点档年度家庭伦理大戏。” 光是听见这几个字,宋元启的脑海中就再次出现曹一知下午编的那个狗血言情伦理故事,心里已经打好了预防针,他就不信有什么还能比那个更震撼。 手里提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宁行舟先一步将手上的一份报告贴在宋元启的脸上。 “什么?”他往后退了一步,才能看清纸上的字。 是云奕曦腹中胎儿的dna鉴定结果,结果显示,双胞胎当中有一个是君弈晨的孩子,另一个不是,但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跟云奕曦有血缘关系,这意味着不是她的父亲,就是她的兄弟。 接下来的鉴定结果排除了云奕曦的父亲云佑军,答案就很明显了,云奕曦的哥哥云弈宸几个月前出国了。 完了,曹一知输了。 宋元启心情很复杂,一边震撼于曹一知输了,另一边感慨居然有人的真实生活能比狗血言情剧还要狗血言情,怪不得说艺术源于生活。 想了想,其实还是曹一知的那个故事更加跌宕起伏,毕竟故事里的人物关系和情感走向更加完整,主线和副线都足够吸引眼球。 等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分个胜负,宋元启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把不该出现在脑海里的剧情统统甩出去。 “鉴定所那边一开始以为样品污染,费了点时间,做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才敢送过来,”宁行舟已经过了那股新鲜劲,回过神来冷静下来,“这么看来,云奕曦婚内出轨的对象就是她的哥哥,也能解释为什么要和君弈晨结婚,还让人婚后改了个名字,说是对称的情侣名,实际上就是当她哥的替代品。” 这下紧皱的眉头从另外两人的脸上转移到了宋元启的脸上,“联系上她哥了吗?” 钱万里:“正在尝试联系,明天会联系大使馆。” “另外,技术部那边刚给的消息,”宁行舟补充,“君弈晨的手机进水情况太严重了,电路板已经废了,无法获得任何有用的数据,我们只能从运营商那边获取到他的手机号来往电话和短信记录。” 这件事宋元启早在看到君弈晨手机从浴缸里捞出来的那一刻就有了心理准备,其他人的手机里都没有跟案件相关的信息,除去云奕曦的手机当中有一个隐秘的对话软件,她用来和一位备注为‘大猪蹄子’的人互发暧昧信息。 其中明显提到云奕曦和君弈晨结婚的原因是两人相貌上相似,但云奕曦表示君弈晨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君弈晨,只是借一个身份,等孩子生下来就离婚,带着孩子去国外找这位‘大猪蹄子’,共叙前缘。 原本警方还苦恼要如何容软件运营商获得对方账号的信息,现在好了,答案自己跳出来了,省了一段繁琐的流程。 或许君弈晨就是无意中看到了妻子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才大发雷霆,随后云家父母护女心切和君弈晨发生打斗,最后得到这样的一个悲惨的结果。 但事实究竟如何,外人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拼凑出大概的事发经过,却没有办法知道他们当时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是宋元启无比好奇,君弈晨在跳楼之前一直在想什么,根据警方能找到的公寓楼门口的监控显示,按照君弈晨出门的时间推断,他在前往伏羲塔之前,还去了别的地方,同时他出门的时候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明显是有一点重量,只可惜警方无法通过路面监控跟踪到君弈晨离开公寓后的踪迹。 他去过哪里? 公寓里失踪的电脑会不会就在他的双肩包内? 既然都要选择自杀,为什么还要临死之前处理掉电脑? 电脑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君弈晨连死都不怕,却还要守护里面的信息。 这个案子越往下查,越多疑问,本该像抽丝剥茧一样一层一层揭开迷雾,可是现在迷雾反倒随着调查越来越浓厚。 第59章 熊猫脸面膜 “哦,你下午发我的那个名单,我查了一下,发现有点东西的,”宁行舟拉开椅子,点开搜索过后整理的资料文档,“加上你叔公宋游,这几个人只有最近五年的信息,再往前,查不到任何资料,我只能从一些网站的报道拼凑出一些联系,比如其中有一部分人,有过心理学背景,有的呢,有过教师背景,比如二队在查的那个沈然和崔德林。” 钱万里:“他们是什么关系?” 宋元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知道崔德林和我叔公关系挺近,平时有走动,所以崔德林的葬礼,我叔公也去了,保险箱就是那时候被偷走的。” “这跟沈然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名单上的其他人,加上宋游九个人里,已经死五个了,都是今年内,甚至宋游沈然和崔德林都是这个月内去世的,”宁行舟给已经去世的人都加上了红色的粗框以便区分,他昂头看了眼宋元启和钱万里,“这件事要跟二队那边的人说不?有沈然的名字。” “说吧,我们现在也没办法查,让二队留意一下,不管能不能帮上,先给个人情,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讨回来。” 钱万里吩咐过后,宋元启就变成了那个给二队送温暖的心软的神。 两队的办公室一个在东门面一个在西面,一般在一楼都各自奔着东西电梯去,彼此之间很少往来办公室,有事都在大会议室见,宋元启站在二队办公室门口,有点不自在。 抱着一本英语词典准备下班的邱少凌在门口捡到了‘散步’的宋元启,省略了如何获得名单的大致过程,将复印件交给了邱少凌。 “谢谢啊,”邱少凌接过复印件,扫了一眼,惊喜地发现上面除了沈然,还有一个人的名字眼熟,“方智焕......写名单的人在哪里?他们是什么关系?” 宋元启苦笑,“写名单的人已经过世了,至于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 邱少凌立刻追问:“死了?怎么死的?” 二队在调查毒物案,是对死亡方式比较敏感,宋元启想了想回答,“老人家在浴室摔了一跤,在医院住了几天没抢救过来。” “哦,”答案多少让邱少凌有点失望,“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也算是一条线索。” 宋元启笑了笑,“就是想着或许能帮上忙,才送过来的,”又指着他怀里的英语词典好奇地问,“怎么还要查词典啊?” “别提了,那个毒里面有一种成分,一直查不出来,实验室那边问了老师,最后发现国外有一篇论文里有相似的结构,实验室那边也忙,就让我们自己先看看这篇论文,他们抽空再给我们看,我们队里当年六级最高分的就是我,然后就这样了。” 邱少凌脸上的苦闷都快让他变成了苦瓜,捧着那一本砖头一样的英语词典,打开让宋元启看了一眼里面夹着打印的论文,多少有点后悔当年为什么发愤图强考这么高分。 “我能看看吗?” 邱少凌无所谓地说:“看呗,反正是公开发表的论文,你自己上网就能找到。” 论文的名字是一长串宋元启看不懂的字母,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论文的有一张配图是一只绿色的青蛙,“这毒跟青蛙有关?” 邱少凌指着论文标题上的英语单词,纠正道,“蟾蜍,toad,t-o-a-d,这上面写着呢。” 给论文拍了张照片,两人互相道别。 回到一队的办公室,钱万里惊讶地问,“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舌头噎了一下,宋元启茫然道,“你们还有事做,我来帮忙啊。” “去去去,请假了就好好休息,你要是陪我们一起熬夜,明天我们就没有清醒的人了,”钱万里把人推出门,嘴里念叨着,“事情是做不完的,我和行舟自己也行,明天去见颜思承,总得有人清醒地开车,都给你假了,你自己把握着点,换做我可不回来了,我知道你,水果和夜宵到了就行,你回去吧。” 这一推,给宋元启直接推到了电梯里,按下了一楼,在电梯关门的过程中,钱万里欣慰又好气地用口型说了句,晚安。 回到家的时候,曹一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敷着面膜刷手机,手机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谢谢榜一大哥的嘉年华”“给嘉嘉上上票吧,嘉嘉要输了”。 没有预料到宋元启会这么快回来,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明明出门前的意思是今晚都可能不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 正在换鞋的宋元启低头应了一声,“嗯,他们让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去。” 换好了拖鞋走到客厅,想着刚才曹一知都关心他了,礼尚往来他好像也应该客套一下,于是问她,“在干什么呢?” 曹一知敷着熊猫脸面膜,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略显得不自在的宋元启,“我在学习直播的话术,过几天有一场户外直播,公司运营要我看看别人是怎么播的,积累一点经验。” 不是她这样一提,宋元启都快忘了曹一知是个主播。 手机还传来甜腻的女主播的声音,“啊,就差一百票,嘉嘉还是输了,没事,答应的五十个深蹲还是要做的,上票的宝宝们不要气馁,对面是个大主播,我们只差一百票,已经很厉害了......” 你不是不缺钱吗? 宋元启话都在嘴边了,还是没问出口,这毕竟是曹一知自己的私事,绕了一圈委婉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一百票是多少钱?” 曹一知没想到宋元启的重点会在这里,“一百票等于十块钱,上票就是给主播刷礼物,打娱乐pk就是比两个主播谁的粉丝刷礼物多......” 以往也接触过狂热粉丝为了刚给主播刷礼物盗窃抢劫的案件,宋元启对直播打赏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他刚才只是下意识问出了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不过主播也拿不到多少,平台抽成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要跟公司和工会分,这个要看合同怎么签,头部主播的分成会高一些,小主播就大概百分之二十以下的样子,剩下的钱到手还要交税,”曹一知还以为宋元启虚心受教,把自己知道的都倾囊相授,“所以要想让粉丝刷礼物,一定要多花活,平台有实时的ai监控,不能直白地引导充值,pk模式也是一种要礼物的方式,还能配合着做效果。” 画面里的女生穿着校园风的衬衫短裙,手上是猫爪手套,头上带着猫耳朵,两只眼睛的美瞳颜色不一样,一蓝一黄,就像一只异色瞳的猫,然后这只可爱娇媚的异色瞳猫猫在气喘吁吁地做深蹲。 第60章 合约情侣 “pk直播都穿成这样吗?” 宋元启不看直播,他能想到的放松娱乐方式就是打几局手游,对于这种新型顺着网线卖艺变相不劳而获的方式,他一直不理解,当然他也知道没有粉丝就没有这些主播,所以他更不理解的是那些沉迷主播的粉丝。 “不是啊,也有别的,”曹一知手指往下一刷,出现了一个盘发穿着淡绿色修身旗袍的美女主播在读《长恨歌》,和她打pk的是一个只露下半张脸的气泡音男主播,正在唱《分手快乐》,“哦,这对据说是情侣,剧情写到他们分手了,虐虐粉丝上票的。” 宋元启挨着曹一知坐下,看了眼手机上方的礼物数据条,“个...十...百...千...万,五十万的票,那就是五万多块钱,光一个人就有五万多?” 正说着,屏幕上又送出了几个礼物,特效铺满了整个画面。 弹幕不停的夸气泡音男主播唱到深情的时候滑下脸颊的一行清泪,一溜的‘老公别哭了’‘老公我爱你’‘老公你跟我吧’,很明显男主播的粉丝出手比较阔绰。 “这只是一场pk的礼物数量,一晚上可以打好几次,每一次都是重新计算的,”曹一知已经见怪不怪了,“除去抽成,他们一晚上下来可以赚十万多,或许是发现他们分手pk直播比两人合体直播更赚钱,公司给他们的运营路线就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 “你们公司的?” 曹一知点点头,“不熟。” 这两位是马姐手下的两员大将,实际上其中一位甚至性取向是同性,但是为了赚钱,配合公司剧本的运作,硬是走出了眷恋缠绵别而不离的哀怨爱情。 再次往下一滑,一位光头大哥戴着大金链穿着豹纹t恤,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弟,一人端着一大碗面,疯狂往嘴里呲溜。飘过的金色弹幕写着,‘五碗刷飞机,十碗刷游艇,十五碗摩天大楼......’ 光头大哥很明显已经吃到顶了,扒着碗边往里吞咽的动作都变得机械化,还是硬往嘴里塞,满嘴都是没吞下去的面就感谢粉丝的礼物。 看得曹一知有些许生理不适,手指迅速往下滑。 下一个直播界面是一个虚拟男主播,顶着一张二次元白毛的脸,配上脸红羞涩的表情配合弹幕说,“晚安我的大小姐们。” 见曹一知迟迟不往下刷,宋元启在手机和曹一知中间来回扫了几眼,实在忍不住疑惑地问,“喜欢这样的?” “不是,”曹一知眉头紧锁,“我在判断他的声音是ai配的,还是有真人在说话。” “有答案了吗?” “有,”曹一知自信地回答,“ai应该还不能通过实时弹幕反馈调动情绪选择直播话术,所以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直播,这张脸是也多半是配合话术提前做好的表情动作预设,选择相似情境的表情配合说话的人。” 科技带来发展的同时,也不能忘记人才是使用科技的主体,只不过对比起能够造福万代的科技变革,曹一知觉的用在这种地方的科技,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她能理解有人喜欢二次元喜欢纸片人,但她只能理解纯粹地喜欢纸片人,并不能理解需要找一个人把这个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人演绎出来,这份爱就变质了,套在了一层皮上。 尤其是一个虚拟主播,最终还是要靠人的声音,以其熟练地掌握直播的话术,来赢得粉丝的礼物,粉丝喜欢的并不是这个虚拟主播,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用一张二次元脸伪装自己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一定不好看,但凡他好看一点,都不至于需要这张假脸。 手指再次滑动了几次,映入眼帘的全都是主播们使劲浑身解数要礼物的画面。 曹一知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接近晚上十点,算是夜娱乐刚开始的时间,流量逐渐变多,但同时也是大主播发力的时间点,小主播们要是不卖力,根本没有出路。 一想到这些,再加上吆五喝六的画面,曹一知心情就有点烦躁。 她本可以不用整这些有的没的,安心的直播就行,原来的流量虽然不多,但她也不是奔着流量去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完成挑战就下播,自由自在。 现在答应了马姐,还有那专业三人组,做了这么多准备,曹一知要强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得过且过,起码背负着希望不能结局太难看。 有一份骄傲一直在曹一知心里,她给自己定下了约定,她不是不能失败,而是失败的原因不能出在她身上。 不想做又不得不做好的矛盾想法把她压得死死的,让她越看直播越烦躁,到最后她直接把手机熄屏了。 刚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宋元启莫名被拉灯了,意犹未尽地看着深呼吸的曹一知,“咋了?” 这时,曹一知才意识到宋元启和她之间的距离有多近,两人几乎是胳膊紧挨着胳膊,她能感受到宋元启手臂上紧绷的肌肉,上半身往反方向拉开了一段距离,咬紧牙关道,“宋警官,我们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请保持安全距离。” “啊?”宋元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曹一知是什么意思,“哦,那我去洗澡了。” 说完飞快地离开了客厅,留下曹一知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反思刚才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第61章 早餐店老板娘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曹一知已经不在客厅了,主卧的房间紧锁着,大概是回房间睡觉了。 觉得时间还早,宋元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按照手机拍的照片在搜索引擎,找到了那篇外文的文献。那是一个专门登载毒物学研究报告的期刊,宋元启看了看别人的讨论,不算特别有名,权威度是有的。 磕磕绊绊地看完了这篇论文,大致内容看懂了,配图的那只蟾蜍,是生活在原始热带雨林里面的物种,从它们的皮肤粘液上提取到了一种肌肉麻痹药物,能够短时间内完成对天敌的肌肉麻痹,这种毒素目前无法人工合成,只能通过分离提纯,分离技术也并不简单,那一大通叙述里宋元启能看懂的就是那一句,全世界只有几个实验室能够完成该物质的分离提纯。论文里还提到和不同的药物结合,还能放大药物自身的效果。 宋元启记得邱少凌的原话是,相似的结构。 他看着论文里那个复杂到极点,又是环又是支线的结构,能够在提取的基础上,还要修改部分结构,到底是提纯步骤出了问题,还是已经完成了提纯,额外进行了多一步反应。 这个问题单靠宋元启自己没法获得答案,只能知道二队的案件有了头绪,但坏消息是,这个头绪扯得很远,总不能追溯到国外的大学吧,上面论文中提到的,能完成分离提纯的实验室,都挨个联系一遍,听着工程量就很大。 不知道是不是论文的印象太深,当晚宋元启做梦都是那只绿色大蟾蜍追着他跑,一边追一边膨胀,最后变成比宋元启还要高的大小,一蹦三米高,宋元启在梦里还记得不能接触到它的粘液,不然会肌肉麻痹,只能躲到一个山洞里,祈求蟾蜍没办法进来,无法进入山洞的蟾蜍开口说话,声音居然是翻译软件的ai男声,开口就是英语。 why are you hiding? 吓得宋元启立刻惊醒,看见熟悉的房间才意识到刚才那是梦境。 一看时间,早上六点半,想要再睡已经睡不着了,于是起床洗漱锻炼晨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柔和地洒落在静谧的街道上。宋元启身着运动装,脚踏轻便跑鞋,开始了他的晨跑锻炼,步伐轻快而有力,每一步都似乎在与大地进行亲密的对话。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伴随着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和树上吱吱喳喳的鸟儿们打招呼,它们的歌声清脆悦耳,为全城的人亲切地说着早安。街道两旁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也在为宋元启加油鼓劲。 呼吸间,他吸入了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夹杂着远处花草的淡淡香气,让人心旷神怡,除此之外,还有几家早餐店里传来的包子油条豆浆的香味,路过一家米粉店,还有鲜香的辣椒酱的味道,从鼻子钻进去,刺激着嘴巴里唾液的分泌。 一个小时的有氧运动,分泌出的多巴胺让宋元启清醒又快乐,正准备散步回家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家早餐店的门口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 在熙攘的早餐店门前,一位中年女人正忙碌地炸着油条。她身穿一件沾满油渍的围裙,头发被一根简单的橡皮筋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在额前随风轻舞。 她的手,虽然粗糙却灵巧,每一次将面团拉长、扭转、放入滚烫的油锅中都显得那么熟练而从容。油条在油锅里翻滚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金黄色的外皮逐渐变得酥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和昨天见过的模样不同,面对客人,钟秀芹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她不时地与过往的客人打招呼,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问候着每一位熟悉的顾客。 她就像是芸芸众生中和其他人一样不起眼的存在,与光顾店里的客人一样,与路过匆匆的行人一样。 可是她在宋元启眼里就是不一样,尤其是和宋元启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刚才还亲切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一眨眼又恢复原样,对着眼前的高中生强颜欢笑,把刚炸好的油条和麻团递过去。 宋元启默默地排上了队伍,轮到他的时候,“两根油条,两杯豆浆。” 低着头的钟秀芹扫了他一眼,提醒道,“怀孕了还是不要吃外面炸的油条。” 大概三秒之后,宋元启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曹一知,看来昨天曹一知瞎编的话,她听进去了。 场面一度尴尬,宋元启支支吾吾地说,“油条我吃,等一下给她买几个包子。” 他在一旁站着,等待她炸油条的过程中,装作满不在意的熟稔模样发问,“你怎么在这里卖早餐?” 旁边吃着拌面的老食客听了,停下了筷子,“嘿,这家早餐店在这里开了几十年了,虽然前段时间老板娘生病休息了大半年......” 没想到食客大叔这么热情,快把老底都抖出来的钟秀芹连忙上前制止,“你这碗豆浆喝完了,我再给您续上。” “嘿嘿,不用续了,我吃完了,秀芹,我赶着回去给我家孩子送早饭,”走到宋元启身边,想着给人解释,“人好,没的说,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呢......” 钟秀芹拦也拦不住了,只能赔笑打断他,“打包的记得带上,赶紧别耽误孩子上学。” 宋元启注意到后面桌的大妈一直盯着这边,不动声色地坐在大妈一旁的桌子,和大妈就隔着很短的一段距离。 大妈好几次看着宋元启欲言又止,就像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宁行舟即将憋不住想要往外大声宣告全世界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身子,离宋元启近了一点,自言自语地说,“老李看上秀芹好久咯,单亲爸爸想给他闺女找个后妈,前段时间秀芹不开店,我还以为他心死了,没想到秀芹回来了又继续追来店里咯。” 也不知道宋元启有没有听见,大妈就只顾着自己说,“秀芹命也苦,自家闺女走后不久,老公也出事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守着这个早餐摊,唉,要是有个人能照顾她,也是件好事,这么看来和老李也挺般配。” 第62章 死不足惜 宋元启眼底多了几分沉思,这么说来钟秀芹在给宋游做护工之前一直在开早餐店,开了几十年。 可是这说不通,开早餐店的老板娘去给老年人做护工,甚至还和照顾的老人领了证,人死了之后一声不吭回来继续开店,这人到底是有多强的心理素质? 还有一点,这家早餐店距离他住的小区直线距离不足两公里,宋元启在这里住了也有几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钟秀芹,不过也有可能是以前路过的时候对她还没有印象。 钟秀芹像是不希望他在这里逗留太久,把他要的豆浆油条和几个大肉包打包好一起放在了宋元启的桌子上,“包子送你的,新鲜的大肉包,带回去给她吃吧。” 不用多说,两人都知道钟秀芹口中的她是谁。 除去宋元启对她的怀疑,钟秀芹真的跟食客口中说的一样,人很好,又或许是站在‘便宜叔婆’的份上,对晚辈的‘怀孕对象’也表现了适当的关怀。 宋元启摸了摸鼻子,轻轻地说,“谢谢叔婆,我以后一定常来。” 他说完后,能看到钟秀芹整个人抖了一下,不自在地转身离开,继续招待其他食客。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宋元启也不打算在早餐店多加停留,按着所有东西的价格转了钱,拿着早餐回家。 早上八点半到家,主卧里还没有动静,洗完澡的宋元启拿上一半的早餐就去上班了。 刚到警局办公室,就看见钱万里啃着包子,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在打电话,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声响,这是他塞满了馅的嘴里能发出的唯一的回应。 大约五分钟之后,宁行舟按时到达,钱万里刚好放下手机,“都到了,那就走吧。” 开往承壁科技的路上,宋元启开车,宁行舟在后座啃着卷饼,钱万里依旧坐在副驾驶。 “刚才交管的朋友跟我打电话了,崔德林的那个车祸,有问题。” 宁行舟嘴里还嚼着卷饼,发出囔囔叽叽的声音,“崔德林是谁啊?” 宋元启趁着红灯,看了一眼自从上车就闭上眼睛安神的钱万里,等着他说下去。 “崔德林就是住在丽湖湾15幢801的男主人,户薇薇住18幢,户薇薇家案发的第二天早上,崔德林发生了车祸,小宋还说他叔公宋游参加了崔德林的葬礼,然后家里保险箱被偷了......” 经这么一说,宁行舟也有点印象了,“这人我有印象,原来他叫崔德林啊。” 说着,从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的储物箱里抽了一张纸巾,擦掉了嘴角的酱料。 “老丁说,交警大队也在调查老丁的车祸,事情比较棘手,因为崔德林是在两市交界的高速路上发生的意外,现在两市交警大队都在争,后来还是因为崔德林住在椒州市,老丁他们能查的线索更多,交涉多番,才到他们手上,”钱万里在脑海里复刻刚才老丁对他说的所有话,包括这些其实不怎么相干的啰嗦抱怨,“然后呢,他们交警大队发现,崔德林的车四个轮子有三个车胎被动了手脚,应该是被割破之后用胶水粘起来了,所以崔德林刚开始开车的时候发现不了问题,后面车上了高速,时速开到了一百公里每小时,那些胶水就不顶用了,三个胎接连爆了,他人非死即残。”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都传来了鸣笛的声音,催着他们的车往前开,宋元启才发现自己听得入神,马上启动, “这么狠?查到了是谁干的吗?” “查不到,”钱万里叹了口气,“他们甚至查不到车是在哪里做手脚的,已经排除了崔德林住的丽湖湾小区,和他工作的学校,正在顺着他的路径去摸排了,但崔德林这个人中间有段时间去足浴城了,那家足浴城停车场监控坏了。” “大中午去足浴城?”宁行舟吨吨吨地喝了半瓶矿泉水。 钱万里哼一声,“还是校长呢,道德败坏就是从他这里来的,里面的小姑娘和他们高中的学生年龄一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学校对那些小姑娘下手,这种人就是欠收拾,死了也是老天收的好。” 宋元启看了眼义愤填膺的师傅,转回直视的时候,扫到了车上装着的行车记录仪,脑海里灵光一闪,“崔德林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呢,现在的行车记录仪,有人靠近就能自动录像的吧?” “不说还好,”钱万里火冒三丈,“那个老逼登到了足浴城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把车载记录仪关了,交警让法医在车里检查了一遍,多的是不知名的体液,光是车上的抽屉里,都有好几盒安全套和现金,好几万呢,一千一捆地放着。” 逐渐远离市中心,到了飞虹区的高新产业园区,卡准了九点半的上班高峰期,车龙半分钟动一动,看样子起码得在这里堵个十分钟。 司机宋元启叹了口气,看了眼窗外,“如果说就是那个时候对车胎动手脚,那他不是自寻死路?” “谁说不是呢,”宁行舟随口附和一句,“这样的人渣死了也是为社会谋福利。” 好不容易前面的车动了,宋元启也跟着往前开了一小步,然后又卡在了车流中,开窗想透透气,却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与清晨的清新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在车窗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旁边车内的人们或焦急地看着手表,或低头刷着手机,试图在漫长的等待中找到一丝慰藉。 偶尔,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却也只是让人们更加烦躁。 路边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城市的喧嚣与繁忙。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但此刻却无人欣赏这美景。 第63章 年轻的骡子 宋元启他们要拜访的承壁科技有限公司,开在一个高科技产业园内,园区里就像每一个小朋友长大之后想要过上的白领生活一样,开着咖啡厅便利店甚至还有健身房,中间有个极具设计的几何风格人造喷泉,围绕着喷泉的是几座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外墙七八层建筑,建筑之间就像搭积木一样错落有致。 从地下车库搭乘电梯来到五楼,宋元启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三个人和电梯里其他的人氛围是不一样的。 相比起来,他们三个人穿得朴素,但也能看出有精神头,电梯里其他的人打扮都很鲜亮,甚至有几个女白领穿得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头发丝都卷翘得很精致,可是眼神里没有什么光亮,仿佛能活着来到这里打上卡,已经预支了一个上午的精力,不知道昨天晚上加了多久的班。 这可能就是互联网快速发展的能力,技术喷薄发展靠的都是拉长工作时间,压缩进度榨干人力成本,用一年的时间走完了别人五年要走的路,哪一家更新迭代快,就能牢牢地掌握最多的用户和流量。 坐在办公室的人都是可以替换的,一批骡子做到干不动了,就能马上换一批新的骡子顶上,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工作岗位,把所有的项目都细分成最简单的工作内容,有点基础的学学就能上。 没有骡子永远年轻,但是永远都有年轻的骡子。 这是宋元启曾经在他爸宋久康嘴里听过的原话。 尽管老宋做的是实体产业开厂起家,但是现在的互联网公司,说白了跟开厂没有什么区别,越大的公司越需要厂房管理,项目组就是一个个车间,项目组组长就是车间主任。 宋元启看见过网上那些图,在每个人头上装监控摄像头,记录每个员工离开座位的时间,这不就是管理车间工人的做法吗? 甚至老宋的厂子里,车间工人不需要九九六,打个报告就能上厕所,体谅某些员工的身体情况,半个小时不出来还会贴心询问需不需要请待机的医疗团队帮忙,残疾人还有额外补助呢,可比现在的互联网公司良心多了,有的公司裁人都不给补偿,甚至想方设法逼员工自己提离职。 站在全自动感应门前,宋元启看到幻彩灯带绕着‘承壁科技’四个字不停发光轮转的时候,就对承壁科技老板的审美有点无法苟同。 来之前,宋元启在网上搜过有关承壁科技有限公司。 这是一家做游戏的公司,主做解谜游戏,可以单人玩单线模式,也有多人同时玩的谜题。 游戏谜题的风格和主题都不一样,有点像把密室逃脱这一类的沉浸式体验游戏搬到了线上,剧情美术脱离了线下场景装修的限制,能有更多的发挥潜力,他们公司不仅做平台出游戏,还能接玩家的投稿。 依靠主题本身的精彩程度,即承壁自己划分的星级,对玩家收费,投稿的作品除了剧情的精彩程度外,还要看投稿时的完成度,承壁也会按比例将受益于投稿的作者进行收入分成。 可以说这个模式下,承壁不仅能吸引玩家,也在变相地为自己的游戏库拓展兼职作者。 这个叫‘千影湖’的游戏,获得了不少公司的融资,目前看来,蒸蒸日上。 与此相对的,是他们公司在求职网站和社交软件上奇差无比的风评。 公司沉迷古代神话元素,创作部叫盘古组、设计部叫女娲组、技术部叫神农组等等,公司走的互联网风,称呼全是昵称,两个老板一个叫昊天,一个叫应龙,一个管内容一个管商务。 创作部说天天嚷嚷着做爆款,说什么推出多个完整的世界观,吸引玩家保证用户转化,要求高给钱少,剧本通过率低,要求每个求职者带至少五个稿子来,入职了却要改玩家投的稿,根本没有自己的创作环境;设计部说不把设计师当人,老板一句不喜欢就重做,经常融图ai,要求减少投入却要提高生产效率;技术部说公司用的都是网吧淘汰的旧电脑,经常卡死,有时候半夜出问题就要马上修复bug,老板不懂技术但是懂压榨,天马行空结果只有一句下班前做给他...... 这一切让宋元启对即将见面的公司老板颜思承,也就是‘昊天’,没有太高的期待。 在门口等了一阵,总助才姗姗来迟,接应他们三人。 公司很大,除了两个老板的独立办公室和几个靠窗边大小不一的会议室以外,都是开放的办公区域。越走近公司内部,越感觉一股热浪铺面袭来,甚至还不如门口的地方凉快,不少的员工桌上放着自带的小风扇。 宋元启心里构建了一下办公室的方位图,刚好位于大楼偏东北的位置,早上最热的时候迎接太阳直射,头顶的中央空调明明在运作,却始终没有让大厅的温度下降几度。 走进颜思承的办公室才感觉到令人舒适的凉意,因为他的办公室里放着两座空调扇,定在十六度,开足马力地吹着二十平方大小的办公室。 看到他们进来了,颜思承从座位上起来,热情地和宋元启他们握手打招呼,“三位你们好,坐这边沙发上吧,要喝点什么吗,我们公司零食间有很多饮料。” 面前是一位带着方框眼镜脸稍微有点肉的男人,比宋元启稍微矮半个头,穿着纯色的卫衣和中裤,不像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更像是一位大学生,不过眼睛里表露出的精明,是大学生无法匹及的。 钱万里跟着颜思承的动作,坐在了长沙发上,斜对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颜思承,宁行舟挨着钱万里坐,宋元启走在最后面,坐在了正对颜思承的小沙发上。 “执勤的时候不喝东西,不用麻烦了。” 听到钱万里的话,颜思承也不多说,吩咐总助先出去,确认门关上了,才开口,“请问三位警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第64章 校友聚会 办公室里的两台空调扇都对着他们吹,刚才燥热起来的体温像是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刺骨的凉水。 隔着玻璃还能看到外面有几个坐在办公室附近的员工还在苦大仇深地擦汗,时不时往里看几眼,玻璃上的拉帘是为了保护隐私,那不装单向玻璃的原因是为了监督下属工作情况,此时此刻,到了拉帘需要被放下的时候了。 根据网上的评价和进公司以来的一切观察,宋元启对颜思承都没有过多好感,出示了证件之后,也不跟他客气,掏出笔记本抢过话头,“颜先生,请问你和君弈晨先生,是什么关系?” 颜思承的脸上依旧是洽谈商务时标准的微笑表情,“君弈晨,哦,君陆杰是吧,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习惯君弈晨这个名字,他是这几年才改的名字,我一直叫他阿杰。” 听起来颜思承和君弈晨的关系比宋元启想象得还要亲近,“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什么关系?” 宋元启在分析颜思承回答的时候,颜思承也在分析宋元启的问题,“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怎么了,是阿杰出什么事了吗?” 宁行舟:“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回答问题就行。” 强硬的语气让颜思承脸上的微笑消失,似乎猜到了答案,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愕,漆黑的瞳仁通过眼镜片传出来的是森寒。 宋元启注意到颜思承换了一个姿势,翘起来二郎腿,上半身前倾的幅度换成了半靠椅背的姿势,拉开了他和三人的距离。 在电话里沟通的时候,钱万里没有表明找他见面的目的,颜思承一上来的肢体语言表示他其实很好奇,警方找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自信地觉得事情一定不会和他本人有关,多是看客心态,但提到君弈晨,尤其是知道了他或许出了什么意外,颜思承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他慌了,他不知道君弈晨发生了什么,但是跟君弈晨有关的事情,让他察觉事情不妙。 “高中同学?”宋元启记在了笔记本上,同时刻意重复了颜思承的回答。 “是的。” 只有肯定的回答。 宁行舟追问,“哪所高中?” 颜思承苦笑了一声,“已经拆了,我们那届毕业的时候,说要搬新校址,结果新校址那块地出了问题,是块工业用地,算是违建,现在新旧校址都没了......” 宋元启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觉得面前的人更像是在演绎豁达和惋惜,又听到颜思承继续说,“......我们前段时间还聚了一回,一群人快十年没怎么聚齐了,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君陆杰改名叫君弈晨了,还是君陆杰叫着顺口。” 顺着他的话,宋元启点点头,“那想必那时候你们重新见面交换了各自的名片对吧?” 颜思承先是顿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表情,“对,我们太久没见了,聊到了各自的工作,想着都是同学,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衬一下,所以给了他一张名片。” 钱万里:“那天给他名片的人多吗?” “挺多的,”颜思承回忆着说,“老同学都好久没见了,带了名片的都交换了,阿杰他不是做茶叶的吗,有一些人需要给领导送礼往来的,都愁找不到好门道买茶叶,我还记得那天阿杰笑得可开心了,说他给茶叶店拉了这么多客人,他岳父肯定开心坏了,最后那顿饭,他没怎么喝,光照顾他未来的那些大主顾了......” 这么一来,君弈晨西服外套里面的那些名片来处就能解释了,可是宋元启眼角轻轻一挑,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几个字,‘太详细’。 “......对了,我记得前段时间阿杰在群里说他老婆怀孕了,还高兴地在群里发红包庆祝,我还私下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他不会出事了吧?” 眼窝一紧一松,像是在思考什么,查缺补漏。 钱万里想了想,“他看不到他孩子出生了。” 这个回答充分表达了语言的艺术,该给的答案给了,其他的答案适度给了留白。 颜思承听到在这个回答,面目狰狞的双手捂脸抖着肩膀抽噎,用动作表示不可置信,在宋元启眼里,属于戏有点过的类型。 从警几年的经历教会了宋元启,真正的震惊难过,是不会用动作来表达的,眼睛是表达情绪最直接的窗口,那些掩面哭泣的人,往往是已经经历过了最痛的打击过后,不愿意面对现实才把面孔遮挡起来,并不是像颜思承这样,在眼泪还没哭出来之前,就雷声大雨点小地捂着脸。 三人都看出来了颜思承的虚假,没有人拆穿。 看得出虚假是第一步,拆穿他并没有意义,找到他为什么这么假的原因,才是目的。 钱万里搭上颜思承的戏,抽了张纸巾往人手心里塞,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别太难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颜思承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什么,他起身擦了擦眼泪,无力地解释,“对不起,我刚才只是想到了他的孩子这么小就失去了父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他在群里这么开心地说自己有了孩子,然后现在......这么年轻......就走了......我觉得可惜......警官......他是怎么走的......” “他是自杀的。” 又是一个留白的回答,宋元启就是故意的,想看看颜思承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听到‘自杀’这两个字,假哭变真哭的颜思承一个反噎控制不住,呛到不停地咳嗽。 宋元启看得真切,那一刻颜思承眼睛都瞪直了,‘自杀’这两个字对他的冲击力很大,这并不正常,但他的反应也同时表明了,他确实不知道君弈晨是怎么死的。 颜思承身上有秘密,跟君弈晨有关,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个秘密或许还跟另一件事有关。 “刚刚你还没有回答,你们在哪里读的高中?” 第65章 消失的中学部 “刚刚你还没有回答,你们在哪里读的高中?” 咳嗽还没停下来的颜思承听到宋元启的问题,咳嗽得更厉害了。 坐在门口的总助都听到了,贴心地敲门询问情况,“昊天?需要帮忙吗?” 再次听到‘昊天’这个称呼,宋元启鸡皮疙瘩还是起了一身,或许正常人是很难理解,有人乐衷于尝试明着面主宰一切,成为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特殊存在。 宋元启不理解,这些少年时期中二血统爆炸的意识产物,怎么有人快到三十了还活在这样的幻想里。 ‘昊天’缓了一下,哑嗓子回答,“不用了,我没事。” 有没有事不是他说了算,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宋元启追着说,“除了你们学校的名字之外,我还需要那天你们校友聚餐的人员名单,我们可能需要逐一询问一遍,我想颜先生你应该懂,不该说的事情就不要说。” 颜思承拧开了矿泉水自己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十多度的空调房里居然让他有一种汗流浃背的错觉,“没问题,我需要晚一点把那天在场的人员名单都整理好发给你。” 目光和正对着他坐的宋元启遇上,颜思承补说一句,“我们高中叫椒州市实验学校。” 宁行舟:“椒州市实验学校?和椒州市实验小学有什么关系吗?” “有,原本是实验小学,十多年前在小学的空教学楼里,开了初中部和高中部,中学部统称为实验学校,”颜思承解释,“后来中学部说要独立出去一个校址,就像我刚才说的,学校的用地出了问题,中学部办不下去了,就没有了,实验小学一直都在。” “实验小学是个好学校啊,”钱万里说,“我有个侄女之前也在那里上学,现在都考上了省实,我看你们中学部也不错,要么企业高管要么像颜先生这样自己开公司做老板,怎么中学部就不办了呢?” 奉承的话听着悦耳,颜思承一摆手,“学校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我们那时都毕业了,就是因为学校没了,我们很多年都没有聚过了,也就是上次,不知道谁提了一嘴,刚好大家都有空,所以才十年来第一次班级聚会,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也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阿杰......” 钱万里:“可以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颜思承双手架在膝盖上,指腹摩挲回忆着,“其实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我只记得阿杰高中的时候,和大家相处得很好,虽然那时候班级里都有点小团体,但他严格上说不属于任何一个,打篮球的时候缺人就会叫上他一起,他不喜欢吃食堂,经常会组织人一起叫外卖,我记得他成绩不算特别好,但我们学校嘛,排名就算靠后,考个本科不是问题,至于考到哪里去了我就记不清了,我们太久没见了,十年了,说实话我现在连他十年前长什么样都快没印象了......” 三人暗地里眼神交流,由钱万里开口,“好的,谢谢你颜先生,今天就先到这吧,辛苦你了,要是还有问题,我们警方可能还会麻烦您。” 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送客,“哪里的话,一定好好协助你们,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关于阿杰的事,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但是如果有需要,你们尽管开口,想要联系谁都可以,不过呢,”颜思承惋惜地摇摇头,“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会是凶手,当然可能是我有点武断了,只不过这么多年没见面的人,不可能刚见面就要动手,大家现在都是有家庭有事业的人,他们做不出这种事的。” 听这意思,颜思承在给他们全班的人发金水卡。 宋元启忽略他后面说的话,“你印象里高中和君弈晨关系比较密切的人是谁?” 颜思承像是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我记得有一个人和阿杰关系很好,他们高中之前就认识,我一下子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好像是叫什么文的......” 宁行舟替他回答,“何礼文。” “对对对,何礼文,就是这个人,”颜思承眼睛一亮,“他们关系最好,你要问的话可以问他,不过我联系不上他,他那天来了之后很早就走了,也没进群。” 宋元启:“你们聚会那天是几号?在哪儿吃的饭?” “这个月月中吧好像,你等等我看看手机,”颜思承对着手机操作了一通,“我们聚餐那天是十号晚上,在椒州酒家吃的饭,因为有好几个同学不在本地,想回来吃一口家乡菜的味道,所以班长柳北学预定了那家饭店。” 何礼文在十三号傍晚跳楼自杀,十号晚上去参加聚会的时候估计已经没有心情了,尤其是看到往日的同窗们个个都混得不错,相比之下他的工作和家庭都处于崩溃边缘,可以想到他提早离席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每个人都过得比自己好千倍万倍,他们如同璀璨夺目的金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自己,却只是那只混在一群金凤凰里的镀金土鸡,虽然外表看似华丽,但内里的平凡与黯淡却无法掩饰。 看来那天不只是对君弈晨来说重要,对何礼文的自杀也很重要,想到这里,宋元启追问,“聚餐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眼看就要把人送走了,谁知道临门一脚来了这一遭,颜思承不耐烦地轻轻舔了嘴角,目光在宋元启身上扫了一眼,语气也不敢表露,“那天就是随便聊了聊我们以前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些琐碎事,我记得的不多了,大多都是当年谁喜欢谁,还有一些糗事,主要都是他们在说,对了,那天结束之后阿杰还建议来第二轮,说要请我们去唱ktv,后来就只有我们几个跟着去了,其他人都回家了,不过那天也只是唱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也没喝酒就唱了几首歌,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第66章 藏龙卧虎 颜思承还不是嫌疑人,所以就算听出了他刚才想要隐瞒的心思,宋元启他们也没想发脾气,只不过心里都给他记上了一笔。 钱万里冷脸问他,“哪家ktv?” “市民中心那家潘多拉,”颜思承再次在手机里确认地点,“是潘蓓蓓开的连锁ktv,潘蓓蓓也是我们班同学,那天也在。” 潘蓓蓓他们不熟,但潘多拉多少都听说过,局里有记录的,去年因为被举报违规经营勒令整改歇业了半年,趁机重新装修了一番,摇身一变成了年轻人聚会最佳选择,前厅有桌游酒吧,上楼有私人影院ktv,采用会员制,充值超过五万的才可以解锁私人影院和ktv的权限。 听说了潘多拉的老板是个海归富二代,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宁行舟不禁感叹,“你们班同学藏龙卧虎啊。” 颜思承不太意外这样的回应,“是啊,我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同学们家里条件一个比一个好,完了成绩也不差,都是市二模的时候排在全市前五百的人,被我们学校当时的招生办看上,好说歹说免除三年学费住宿费,才签了保送申请......” “那你也不差,二模全市前五百。” 被宋元启这么夸了一下,颜思承藏不住眼底的笑意,语气还是唏嘘,“那也没用,学习上能和他们比比,出来社会之后,跟他们没法比。” “都开公司做老板了,能差到哪里去,”钱万里站在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给颜思承打气,“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要走了。” “我送送你们,”颜思承的话迫不及待从口里滑出来,意识到之后有些许心虚,“我送你们到公司门口吧。” 钱万里摆摆手,“不用了,颜先生,我们记得路,你忙你的吧,已经打扰了这么长时间,今天谢谢你的配合。” 刚出颜思承的办公室,面前的热浪和身后的寒意把他们夹在中间,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 坐在门口的女总助趁着办公室开门的瞬间偷得了一刹那的舒爽,等门关上以后,脸上出现了一秒的怒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逐渐变得炽热而刺眼,尤其是临近中午时分,太阳似乎卯足了劲儿,一刻不停地向上攀升。它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使得室外的温度迅速攀升。 在这样的高温下,公司外部的办公区域变得异常炎热。原本宽敞明亮的办公空间,此刻却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 肉眼可见坐在工位上的人都受不了这难耐的酷热,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焦躁不安。 此时,中央空调似乎也在消极怠工。它机械地显示着十六度的温度,但实际上并没有制造出任何冷空气。尽管它仍在运转,但发出的冷风却微乎其微,几乎无法抵消室外的热浪。这使得整个办公区域变得更加闷热,让人难以忍受。 宋元启问前面领路的总助,“你们的空调是不是坏了?” 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女总助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答,“空调是出了点问题,我们在联系园区物业进行维修。” 宁行舟才走了几步,已经感觉后背热得出汗了,“现在才早上,就已经这么热了,那下午不是更热吗,今天天气预报最高温度有三十四度呢,国家三十三度都要发高温补贴了。” “呵呵,”女总助把人送到门口,抿嘴笑着不回答,但脏话已经写在脸上了。 也不为难打工人,宋元启三人离开了承壁科技,电梯间大厦的中央空调是好的,二十一度的风吹得正合适,比颜思承办公室里十六度的寒风更宜人。 等电梯的时候,宋元启看了一眼另一侧的公司,门头是大白墙上四个夯实的黑色大字,椒点传媒。 相比起对门的承壁科技,很明显朴素很多,肉眼可见只有黑白元素,连前台身上都只有这两个颜色,包括刷白的脸和黑色的嘴唇。 匆匆一瞥,电梯就到了。 直到上了车,他们才开始复盘刚才的聊天内容,宋元启继续开车,就由宁行舟起头梳理。 “高中?椒州实验?” 依旧坐在副驾的钱万里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回去查查,我印象里好像有这么一所高中,第一届成绩就很好,虽然没有一个状元,但是上线率百分之百,超过了全市所有高中,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所,不过实验小学确实很有名,学费也贵,很多家长挤破头都要让孩子进去,我接过一次我侄女放学,周五门口一溜的豪车。” 公务车不知道是不是也该退休了,方向盘一直差点劲,宋元启和宁行舟抗拒开车也是因为这点。 一边和方向盘较劲,宋元启一心二用,脑子转得也快,“成绩这么好的学校,说没就没了,不应该吧?” 宁行舟放下笔记本,拿起手机用浏览器输入搜索椒州市实验学校,显示的都是椒州市实验小学,往后翻几页,也看不到跟中学部的任何一条相关信息。 “奇了怪了,搜不到椒州市实验学校。” 钱万里:“怎么搜不到,是不是打错字了?” “没有!就这几个字!我能打错吗!”宁行舟的声音和手上动作都肉眼可见地急了。 宋元启给他支招,“要不你加上中学部试试,或者高中部。” “没有,中学部,高中部,初中部都搜过了,没有,出来的全是椒州市实验小学,我看了他们实验小学的官网,也没有中学部的板块,”宁行舟脸上有点发麻,忍不住上手挠了几下,“奇了怪了,颜思承不会连警察都骗吧?” 和方向盘再一次磨出了熟练度的宋元启再次支招,“你去搜搜图片,网页的新闻报道能删,但是里面的图片或许还能在网上搜到。” “搜到了,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一学生组织游学......前往首都知名学府......” 第67章 钢筋丛林 清晨那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轻洒落在整洁的洗手台上,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两个杯子,杯把和杯子里的牙刷和牙膏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曹一知不用想都知道又是宋元启的杰作,也不知道他们做警察的跟当兵的是不是都一样,对生活物件的摆放都有专门的规章制度。 她轻轻地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流水瞬间涌入洁白的瓷杯,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她俯身,双手捧起杯子,将清水倒入口中,轻轻漱口。 接着,她从旁边的牙刷杯中取出牙刷,挤上适量的牙膏。牙膏的泡沫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清新的薄荷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宋元启总能把所见之处收拾得整整有条,比如每次洗脸之后都会清洗洗手台的水垢和水渍,洗完澡之后会用刮水扫把清理地上的积水,不过这也不是件坏事,有人习惯了每天从小事做起减少质变的麻烦,有人会习惯日常偷懒时不时来个彻底的大扫除。 刷牙洗脸就像是人开始新的一天的强制开关。 她拿起旁边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脸颊和颈部,这意味着强制开机已经结束了,她要面对真实的生活。 放在一旁的手机里不停地显示着群里的消息正在以接近光速弹出,自从她睡眼惺忪地回了一个礼貌的表情包之后,专业三人组在群里就没有停止过对她的呼唤,看来她今天是不得不去公司一趟了。 他们三人复盘了曹一知过往的直播视频,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根本不会直播,那些重复的客套话用在她原先的户外挑战直播或许还够用,但是在需要pk的娱乐直播当中,完全不够。 秉承着要做就要做得最好的原则,三人组强烈要求曹一知如无意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来到公司进行临时抱佛脚的培训。 约在科技园楼下碰面,在门口迎接她的是暴躁hello kitty真人版的江江,因为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吱吱姐,跟我来就行。” 江江本人是一个打扮偏时尚成熟的但年龄应该比曹一知要小的女生,这是曹一知通过自己观察得到的结论。 她也不管曹一知有没有跟上,自己低头回着手机信息带路,戴满细戒的修长手指不停地点击屏幕。 走在钢筋和玻璃构建出来的城市森林里,不知道为什么,曹一知感觉自己像是丛林里被盯上的猎物,在她看不见的不远处某个角落里一直有人注视着她。 她停下脚步观望四周,都是低头自顾自走着的上班族,抬头往楼上看去,只能看到泛蓝的玻璃反光,传递着无情的温度。 找不到猎人的踪迹,快步赶上江江的步伐,为了逃离被凝视的境地,同时也为了逃避酷暑的热浪,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曹一知不喜欢夏天。 电梯间的温度让暴晒的皮肤缓和了一丝刺痛感,不算空旷的电梯里因为没人说话,冰冷的墙面又降温几度,连电梯里播报楼层的声音都格外冷漠,“五层到了。” 进入椒点传媒之前,曹一知还看了眼对门的那家公司的门头,相比之下总觉得对面的公司更像是做视觉传媒的,椒点传媒这素到不行的门头说是偷工减料都有人信。 “马姐带着树树出差了,所以今天只有我和小云,”江江把曹一知带到了一间小会议室里,头也不抬地吩咐,“等一下老师会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就在群里联系我或者小云都可以。” 说完也不等曹一知回应,离开了会议室。 总有好奇的人往透明玻璃里张望陌生的来客,在公司里上课的几个小时里,没多少个人能认得出曹一知是他们公司签约的主播,大概是因为今天只穿了一套休闲的有点过于楼下大爷风格的肥大polo衫和短裤,妆也没化,戴了一顶鸭舌帽,能遮住大半张脸。 只因为今天是五月二十五日,单号日,曹一知可以做懒惰又不修边幅的自己。 中途午休的时候,曹一知和坐班的大多数打工人一样,点了一份外卖,看到外面的女生都习惯打开饭盒之后给今天份的午餐留一个‘遗照’,曹一知也拍了一张。 面对着这张因缺少光线,视觉美味程度减半的麻辣香锅外卖,曹一知停在了聊天联系人界面,不知道要发给谁。 她已经很久没有值得分享的事情,也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分享’这件事情在她的生命当中消失的时间太长了,直到曹一知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没有可以依赖的人,认定了自己这辈子或许就是孤寡的灾星。 有时候脑子和手也会有各自的想法,就像曹一知脑子里想着自己该孤寡一生,手上却已经把照片发给了最近的联系人,宋元启。 宋元启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翱翔的鹰,就像是中老年人的风格。 五分钟过后,这只翱翔的鹰发来了他的午餐,一份加了鸡腿和荷包蛋的盒饭,没有滤镜没有打光,看着就比曹一知的麻辣香锅好吃,看盒饭边上的背景,宋元启应该是在办公室里。 吱吱鸟:[吃得不错。] syq:[你吃得也不错。] syq:[你今天出门了吗?] 吱吱鸟:[今天到公司上直播课。] 吱吱鸟:[她们说我太死板了,不会营造气氛。] sqy:[哦。] 话题戛然而止,曹一知不知道这个‘哦’之后该回什么,正常应该是问候他今天做了什么,但实际上宋元启每天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查案,也不是能和曹一知分享的内容,思来想去,决定如果宋元启不说话,那她也不回复了。 这也是太久没有和人聊天的弊端,丧失了一些语言沟通能力,连不用面对面做表情的线上一对一聊天都没有头绪,更别提让曹一知露脸对一群陌生人的时候,能说会道还要营造氛围。 今天的课,她越上,越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走直播这条路。 曹佳莹,不适合直播,但曹一知,需要适合。 第68章 贵族学校 看着美味大鸡腿啃了一半,实则里面还带有血丝。 宋元启不明白食堂为什么能把鸡肉的外皮烤焦,但是里面却夹生,旁边的荷包蛋做溏心的就算了,鸡腿也给做溏心的? 从一个妈身上出的,必须的一视同仁是吗? 曹一知发来的那张照片里,虽然看上去模糊又昏暗,不过宋元启能看到上面的香油辣子和浸满红油的方便面,光是看到就觉得食欲大增。 她是来炫耀的吗? 宋元启抓不住准曹一知的情绪,整理了一下,把啃了一半的鸡腿藏起来,给自己的午餐拍了个照。 第一张照片不满意,背景里的杂物太多了,稍微整理了一下,甚至站起来,给盒饭拍了个俯视图。 拍了好几张,在于满意了之后,才发了过去。 他像一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只为了给自己吃了一半盒饭拍一张照,脸上铆足了劲,比写报告还紧张的模样,让宁行舟看了直倒胃口。 “就你那张桌子,再收拾也就那样,”宁行舟快速扒完饭,“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真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见你给自己的饭拍照啊,哦,不对,找人报销的时候拍过照,不过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做作,你做作啊宋元启,你堕落啊宋元启,你谈恋爱了就变了呀……” 他小子装腔作势地吹着自己胸口,痛心疾首地瞎编,“你自从谈恋爱了之后,心里就没有我了,我懂的,我比不过妹妹,妹妹香,妹妹甜,妹妹浑身软绵绵……” 书页在空中发出‘哐哧’一声,砸到头上是一声沉闷的‘咔’,然后是宁行舟的“啊”,最后是掉到地上的‘啪嗒’。 好在办公室终于安静了半分钟,半分钟之后更加琼瑶剧情的台词继续从宁行舟的嘴里蹦出来,“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少贫了,”宋元启放下刚回复的手机,抑制住自己再扔一本书的冲动,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你在瞎说什么,没谈,你脑子里是不是就只有这些东西?” 在一旁很久没有开口的钱万里也火上浇油,“你有没有发现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坐直了,你在心虚。” “师傅你别跟着宁行舟整这些有的没的了,算我求求你,谈没谈我没必要对你们撒谎啊!” 钱万里:“谁说你撒谎了,我只是说你心虚。” “对,他就是心虚,没谈就没谈,肯定喜欢那女生,”宁行舟一蹬脚,椅子带着滚轮就晃到了宋元启面前,手还不停地揉刚才被书打到的地方,“是谁?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的室友!吱吱鸟!” 从身边的人嘴里听到她的名字,就像是高中班级里被一群人在课堂上起哄一样,心里多少有点窃喜,但是表面是绝对不可能承认。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里对曹一知可能带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被曹一知吸引。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宋元启说不定会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开始一段从前未有过的浪漫冒险,但这个对象是曹一知的话,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曹一知很神秘,她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不止跟一个案件相关,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摊上了什么麻烦,但她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不确定到让人望而却步。 或许成为恋人是奢望的话,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她吧,作为合租的室友。 “他不说话了!他默认了!”宁行舟恨不得敲锣打鼓宣告全世界,“喜欢就去追!我支持你!” “你闭嘴吧,她的事复杂着呢。” 宋元启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曹一知发来的短信也没有了兴趣,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哦’,刚好曹一知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饭也不香了,气都气饱了,宋元启将盒饭打包扔进垃圾桶,拾掇了一下桌面,敲响了键盘。 宁行舟察言观色,发现宋元启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审时度势的脚尖用力双脚垫地,跟练芭蕾一样,慢慢地挪着小碎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留了个头查看宋元启的状态,发现还是一张臭脸,悻悻地收拾桌上的残局。 这边宋元启无数次输入‘椒州市实验学校’这几个字,浏览器中依旧没有出现跟中学部或者高中部有关的词条。 一开始宋元启他们还觉得或许是颜思承故意或者无意报错了学校的名字,妨碍警方调查,后来通过学籍信息,确信了颜思承并没有报错,他高中就读的学校就叫椒州市实验学校。 那问题的性质就变了。 为什么‘椒州市实验学校’这几个字在网上成为禁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伸长了腿在桌下踹了一脚对面的宁行舟,“诶,你把刚才你搜到的那张图片发给我。” 被踹的宁行舟不敢不从,委屈地看了一眼钱万里,指了指桌底,向师傅告状,另一只手没停着,找到了手机里的那张游学图,发了过去。 照片刚才已经被审视过一次了,除了不远处看到有一只手提着一个放大了才能看到的,印着‘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的电脑包之外,这张照片看不出其他的信息。 学生们像是贵族学校一样,穿着统一制式的礼服外套和礼服西装裤或者红格子百褶裙,脚下踩着小皮鞋,连身后背着的书包都是同样的黑色双肩包款式,没有任何标志,但宋元启能认出来,这就是某一个运动品牌的款。 拍照的人是在人群的最后方,拍到的都是所有人的后脑勺,可以通过身高和服饰来判断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那只提着电脑包的手,应该属于某位老师。 照片应该是经过截图转载,通过图片信息无法找到照片的拍摄时间,但可以通过计算颜思承的上学时间结合,去找到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范围。 如果能找到这所学校当时负责游学的人,说不定能知道这所学校更多的信息,包括老师和校长。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蠢办法了。 第69章 花与偶像 宋元启首先联系了大学方面,问他们能不能找到大约十年前的游学记录,想要具体询问某一一所高中。 电话对面的人表示爱莫能助,十多年前的游学档案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电子文档,而且纸质文档查找起来相当费时费力,关于当时接待的老师,也很有可能已经退休或者离职,已经不在学校里了,逐一询问也没有意义。 不过对方表示,如果能找到对应的时间,或许能按照档案保存的时间去帮忙查找,就算老师不在学校里了,也能帮忙联系上。 说干就干,首都的知名学府,每年都要迎接数十个游学的团队,为了节省时间,宋元启想到了更简便的方法,直接问颜思承。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最关键的时候颜思承的电话无法打通,宋元启又找到了放着名片的那个证物袋,把里面其他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奇怪的是,除了椒州酒家的龚向明以外,其他人的名片都无一例外地打不通。 唯一打通电话的龚向明只是饭店负责预约订座的经理,对椒州市实验学校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果只是两三个人电话打不通,还可以理解为或许在忙,但是四五张名片上写着的商务联系电话在同一时间都显示无法接通,事情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眼见捷径没有办法走通,宋元启只能想笨办法。 从照片上寻找线索,上传图片的原网页已经找不到了,图片本身又是截图获得,十多年前的照片,像素比不上现在手机拍摄的照片清晰。 手指轻轻点击鼠标,把图片放大了仔细观察,宋元启脖子前倾的都要贴在电脑屏幕上了。 那边宁行舟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打通了君弈晨父母的电话。 对哦,宋元启无奈地叹了口气,找同学找不到,找同学父母的话,应该会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去过游学,就是不知道他们高中部第一届有没有去。 君弈晨父母对十年前的事情印象不大,好像去了又好像没去,比起高中生去春游这件事,老两口更关心的是有关君弈晨的命案,声音带着哽咽又小心翼翼的问宁行舟,是不是案子有线索了。 宁行舟只能用还在调查搪塞过去,有些事情对于老两口来说,越晚知道,反而是一种好事。 宋元启听着宁行舟手机里外放着老人止不住颤抖声线,心里就像扎着千万根针,他们或许真的不知道孩子曾经做过什么,他们只是可悲又破碎地接受了孩子带着无尽的惋惜已经离开他们的事实。 为人父母,心中最深的恐惧莫过于那令人痛彻心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境。 这不仅仅是生命的离别,更是心头那份难以言表的失落与绝望。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他们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期望的未来。而当这未来突然之间被剥夺,那种痛苦和无奈,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父母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他们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然而,当命运无情地将孩子从他们身边带走时,那种无力感和悲痛感几乎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他们会在无数个日夜里思念着那个已经远去的身影,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不舍。 老人也没有再刨根问底,宁行舟不敢贸然挂断电话,沉寂了一会儿,老伯鼓起勇气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把他带回家......” 宋元启清晰地感觉自己的情感被一分为二切割成两半,一方面,他仍然会为亲情而感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真挚没有任何代价的亲情,君弈晨这个人做的事情再令人不齿,宋元启还是会感慨他的死带给他家人的伤痛,作为知情者甚至会更同情两位晚年失独的老人,另一方面,他可悲自己没有这样的亲情,他无数次会把自己代入场景,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想象不出来,可能会伤心吧,但不是源于对儿子的爱,可能是因为少了一个值得骄傲的谈资,甚至如果他死于自杀,或者一些更加羞于启齿的理由,他们可能都不会有伤心的情绪,会把他作为永远封禁的话题,就像他们对彼此那样。 因为他们给的爱是有代价的,面子是第一位,除去面子,作为亲情的里子实际上残破不堪。 挂了电话的宁行舟给了宋元启一个无措的表情,宋元启回他一个微扯嘴角的苦笑。 君弈晨的父母不清楚,何礼文那边父母一个病故一个在医院昏迷不醒,这条路就算堵死了。 宋元启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照片,大队高中生走在大学的林荫路,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们的青春气息,这条路上,两旁的树木交错成荫,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缝,洒下斑驳的光影,有几棵较矮树上点缀着黄色小花。 “花!” 和宋元启同时叫起来的,还有同样在观察照片的宁行舟,“孔昊!” 钱万里被一惊一乍的两个人吓个半死,无法理解他们突然发什么癫,“什么花?孔昊是谁?” 还在组织语言的宁行舟被宋元启先抢过话头,“花!照片里路两边树上开的花,只要查到学校种的什么树,什么时候开花,大概就能知道照片拍摄的月份了。” 一边说,他已经在浏览器上找到了他要的答案,“桂花,桂花的花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随后是鼠标清脆的点击声,“是九月到十月。” “光知道月份也不够吧,年份呢?” “一三年到一六年,”宁行舟接过了话头,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个黑色书包上挂着的绿色q版人物粽子形状的亚克力挂坠,“这里,你们看,有一个女学生书包上挂着的孔昊的出道限定应援周边,我印象特别深,那年我同桌也追孔昊,选秀低位出道的回锅肉糊咖一个,我同桌也有一个,因为孔昊农历生日是端午节,所以粉丝给他做的应援是粽子形状的,但是这个糊咖一三年初出道,一五年底就塌房了,私联睡粉选妃打胎吸毒打德州扑克,黄赌毒样样俱全,在那之后我同桌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号人,那么看来,那只能是一三年到一五年,九到十月的游学团。” 第70章 防患于未发 宋元启搜索了‘孔昊’这个人,还能看到百科介绍,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天生下垂狗狗眼,算了一下,零五年第一次出道,那他出道的时候甚至还是未成年,一三年在选秀节目再次出道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六岁了,鼠标往下一滑,百科链接下面跟着的都是讲述他判刑的视频,“嚯,人还在牢里呢!” “是啊,据说和他发生关系的有好几个是未成年,还有不满十四周岁的,加起来判了十五年,我觉得还算轻的,就应该二十年起步,”宁行舟不屑地歪着头,“他就只有一张脸,实力也不行,出道位还是公司花钱买的,我同桌当时喜欢他的时候,班上还有好几个女生追这个节目但是不喜欢孔昊,看到她的周边就骂她家哥哥卖屁股,虽然啊,我觉得这话很难听,但是我也觉得孔昊还不如别出道,如果没有那么飘,或者就不会有现在的下场......” 钱万里没有年轻人接受信息的速度快,刚才宁行舟叭叭叭的那段话,他其实没怎么听懂,大概核心意思就是,因为那个什么明星犯法了,所以能通过他判断年份,“我听不懂你们说的那些啥,总之就是一三年到一五年的九月到十月是吧,那可以叫人帮忙找找了。” 关于失德艺人的讨论到此结束,又回到了工作状态。 宋元启再次致电大学联系人,先问了大学林荫路种的桂花树的开花时间,得知基本上稳定在九月末到十月初这段时间之后,很不好意思地麻烦他们帮忙查找一下一三年到一五年九月末到十月初的游学团记录。 宁行舟小声地在一旁补充,“其实我觉得可以主要找一三年的,出道那年才会带着出道的限定周边,后面每一年都会有新的......” 钱万里不懂这些有的没的,在一旁不吱声。 宋元启抬了一下眉毛,表示他知道了,“......可以先从一三年的查起,好的,麻烦你了,对,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花椒的椒,谢谢,好的,再见,”挂断电话,把传真机号码通过短信发给对方,“他们需要时间到档案室里找,我说了找到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传真发过来,他们说可能需要一两天。” “椒州市实验学校椒实......”钱万里皱眉重复着这个名字,“诶,你们两个本地人在这读的高中吗,对这个学校有没有印象?” 如果按照一三到一五年高一游学的话,和两人的年纪其实相差不大,尤其是宋元启,宋元启自己就是一三年上的高中,宁行舟比他大两岁。 宋元启:“我高中是惠明区德胜高中,没印象。” 德胜高中是椒州市排名前三的高中,每年都会出几个靠近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的高材生,高中生活比想象中要闭塞得多,老牌高中有自己的步调,也不会过多在意新学校带来的冲击,更不会给他们眼色。 反倒是新学校会因为师资力量不够好,各种找旁门左道将老牌学校的月考题或者期中考试卷拿到手,再根据学生之间的平均分去衡量两所学校之间的差距,差了就闭嘴不说,好了就巴不得安一个大喇叭到处宣扬,活像暴发户一朝得志的显摆模样。 宁行舟也摇摇头,“一三年我高三,高考考去了外地读大学,我那时候完全没听说过什么椒州实验学校,惠明德胜倒是听过。” 钱万里:“如果这所学校真的按照颜思承说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无声无息地就没了呢?你们想过这点吗?” “出事儿了?”宋元启大胆开口。 “能有多大事儿,才能让现在网上都搜不到这所学校的名字,”宁行舟认同,但不完全认同,“学校里能出的事,要么就是学生要么就是老师,能有多大事?学生自杀?教师失德?也不至于封杀一所学校啊,现在这些事也不少,有的学校自己就能把事情盖住,为了成绩,教育局也能帮忙,不是说这是好事啊,只是说现实情况下,这事儿多少有点不合理。” 宋元启想了想,看向钱万里,“师傅,你有没有教育局那边的朋友,帮忙问一下这所学校的事呗,我总感觉这个学校可能和我们这个案子有关。” 如果只算君弈晨的案件,以他杀害云家三尸四命后畏罪自杀作为结局已经可以说足够了,那个隔着网线逼迫君弈晨自杀的‘鲸落为尘滋养万物’,虽然也在调查的行列当中,但实际上查到这个人的难度很大,已知的一些信息并不能够把这个人找出来。 与君弈晨案和何礼文案相关联的是‘女娲系列案’,由君弈晨在网上成立的教唆他人自杀的‘女娲讨论组’,以及何礼文进一步为了谋财和他所说的传承为目的成立的,教导他人如何别人实施教唆诱导自杀的‘女娲班讨论组’,这两个部分组成。 这么乍一听,好像案子已经结束了,对应的两个讨论组的组织者已经找到了,并且在警方调查到他们的身份之前,他们已经自杀,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可是这些事情的背后,一直有让警方无法解释的疑团,那就是君弈晨和何礼文,是如何掌握这么专业的精神控制方法,他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两人的背景都被警方翻了个遍,专业和工作方向都没有跟精神和心理相关的专业背景,这是两个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如果案件调查就此结束,警方找不到这条途径,任由其暗中发展,总有一天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追悔莫及。 第71章 台本情侣 深夜的活水公园,一片宁静而神秘。 月光如水,洒在蜿蜒的小径上,铺就了一条银色的光带。微风轻拂,带动着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夜的秘密。公园的湖泊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湖水轻轻荡漾,映出天空中稀疏的星子。偶尔,一两只夜鹭掠过水面,留下一道细长的涟漪,打破了夜的宁静。 远处,一座小桥横跨湖面,桥上的石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古朴。桥下,水流潺潺,发出轻柔的声响,仿佛是一首夜的摇篮曲。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如果曹一知不是被拉着来加班就好了,如果夜晚的虫子能少点就更好了。 桥边,两座巨大的排灯架巍峨耸立,宛如一位庄严的守护者,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那排灯的光芒璀璨夺目,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黑暗中散发着炽热的气息。无数的虫子被这强烈的光源所吸引,它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绕着光源翩翩起舞。 这些虫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翅膀透明如纱,闪烁着微光;有的身体漆黑如墨,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醒目。它们在空中翻飞、盘旋,发出嗡嗡的声响,密集的程度让人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灯光下,虫子的身影交错重叠,形成了一幅奇特而壮观的画面。它们似乎被光源的魔力所吸引,不断地靠近、环绕,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狂欢。 然而,这密集的场景也让人不禁感到一丝恐惧。那密密麻麻的虫子仿佛要吞噬一切,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尽管如此,那排灯依然屹立不倒,继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吸引着更多的虫子前来。 曹一知看到这个场面浑身发麻,站在不远处,不敢离人群太远,也不敢离排灯太近。 曹一知之所以有现在,是邻近下班时间,本来以为上完课就能离开,没想到马姐远在外地出差还要给她布置课后补习班——让曹一知观摩其他户外女主播是怎么直播搞氛围的。 对方并不是头号主播,但是出来一趟户外直播,还是有三四个人在一旁,准备着任何可能发生的紧急事件,随时准备充当‘路人’活跃直播间气氛。 两架排灯桥头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光亮集中在手机支架前的人身上,是曹一知昨天晚上刷到的旗袍美女主播,今天穿的是淡蓝色水墨画印花的修身旗袍,头发半盘半披,妆容依旧是一抹打得恰到好处的腮红,红扑扑的脸颊衬托着,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她的直播账号叫婉婉不晚,平时大家叫她都叫婉婉或者阿婉,她本人实际上和直播中看到的模样大差不差,性格也比较软,就是那种看起来就香香软软的女孩子。 直到今天,曹一知才对这个曾经晚上刷到过几次的马姐手下另一员大将打了招呼,不知道为什么曹一知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直播的时候更加伤感。 翻看了一下婉婉今天直播的剧情台本。 上面写着,活水公园是以往他们直播台本里提到的两人相恋时多次约会的地点,两人在这相识,婉婉在这里录翻跳视频,她的‘网络男友’在这里素描写生。 一位舞蹈区的主播和一位擅长绘画的主播,就这样在公司的剧情运作下,变成了如今直播视频里让人艳羡的情侣主播,多次分手复合多遵循着剧情的编排,一直追随的粉丝还能在两人的直播过程中见证他们两人的成长。 女生从懦弱胆怯的性格逐渐变得大方,虽然说话声音还是细细的,表情上已经自信了很多。 男生也从一开始的有些自私和大男子主义,慢慢地改成了体贴耐心,时不时还有点黏人,符合当下的奶狗人设。 昨天的《长恨歌》和《分手快乐》是为了铺垫两人相爱却因为彼此的某些缺点不得不分开的深情,今天的直播就是为了让婉婉把大家拉回当初相识相爱的过程,为后续的复合剧情铺垫。 按照剧情,婉婉会假装有些醉意开始直播,来到他们定情的地点,粉丝或者准备好的托子会提议让婉婉与对方连线,婉婉会赌气自己一个人过得更好,于是接着这股劲打pk,让唯粉为姐姐成为独立女性刷钱,也能吸引更多的路人和大佬。 最后的结局会是连线她的‘前男友’,她需要眼含热泪一言不发,到pk时间结束之前,会说一句,“没有我,其实你也能过得很好,我希望我也是”,对方此时会配合着无声地用嘴型说一句“我还爱你”,然后婉婉就会泪水涌出眼眶,直播停止。 不得不说,给这对‘小情侣’写台本的人是看过多少狗血言情剧,把情绪拿捏得死死的,也把粉丝的钱包拿捏得死死的,不只是他们的cp粉,连唯粉的钱都不放过,真正地做到了掏空了每个人的钱包。 可是这也让曹一知纳闷了,这样的直播台本,曹一知能学到什么呢? 公司不会也要给她组cp吧,所以让她提前学习这样的风格。 不会吧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要解除合约了,反正她也不差钱。 公司给她配个什么样的男的她都不会同意的,就算是宋元启...... ......她也不会同意。 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宋元启? 曹一知在这边陷入质疑的沉思,那头婉婉的直播已经开始了。 她的直播风格也和她的名字一样婉约含蓄,收音的麦克风别在旗袍的领子上,将她绵软的声音传递到观众的耳朵里。 “大家好,我是婉婉......欢迎进入直播间的宝宝......谢谢宝宝的喷泉谢谢......我在......活水公园......没什么我就是想出来走走,一直在屋里直播,我觉得很闷,出来走走或许我心情会变好一点......谢谢宝宝的跑车......好的,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一切按照台本进行,婉婉的眼睛越来越红,泪水被下眼睑兜起来,变成一汪小泉眼,能看得出她在极力地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 第72章 时间尽头倒计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妆容,曹一知觉得婉婉的眼睛那一圈特别红,在大灯的光照下,还是很红,跟她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简直红得扎眼。 两条细眉几乎要在眉心交叉打结,越发的像蹙眉的黛玉,一位娇弱的古典美人。 “今天我想跟你们讲讲我和若临的故事,”婉婉走近画面,眼神中带着哀切,“我知道有的人不爱听,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你们认真地听一下我的故事,好吗?” 曹一知能看见站在她身旁的助理,凑过来看了一眼曹一知手上的台本,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想这段话好像跟台本有点出入,但是剧情大致还是按照台本的意思,问题应该不大。 “你们可能有人没来过活水公园吧,我想给你们看一下这里长什么样,”婉婉把固定在直播支架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她走到桥中央,排灯的光线已经有点罩不住她了,手指着不远处,“你们看,那边其实有一个小凉亭,那天若临就是在凉亭里写生,现在是夜晚,没有光线,白天会更好看,那天他穿着一件老头才穿的背心,穿着短裤踢着拖鞋来的时候,在我把手机架起录视频的时候,我还好奇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随便,我观察了他好久,然后他抬头看我了......” 婉婉边哭边笑地说着他们的初遇,就像一部老电影,随着她的讲述,画面在大家的脑海中缓缓播放,她则记得他,那个总是带着一丝不羁笑容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渴望。 他们开始回忆那些共同度过的日子,那些甜蜜而温馨的瞬间。他们一起看过日出,一起走过长长的街巷,一起分享过梦想和希望。每一个回忆都仿佛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而他们是那画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婉婉端着手机越走越远,曹一知看向一眼身旁的助理,“不跟着她吗?” 小助理摇摇头,“婉婉姐说她自己知道剧情,到时候可能会带着手机转一圈,由她自己发挥,等一下就会回来的。” “哦,”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是学习的曹一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直播,继续观摩她出神入化的演技。 虽然手机已经没有拍到她的脸,切换成了后置镜头,但是她的声音一直从手机里传出来,画面因为黑夜很昏暗模糊,让人不得不更仔细听她的声音,和轻微的喘息声。 婉婉的情绪很真切,能让曹一知真的感受到她对若临诉说的那份爱,那份后悔以及不舍。 “若临来了吗?我没看到,你们刷太快了,他不可能来的,你们有人在录屏吗,没有的话,希望有人能帮我录个屏,把我说不出口的话转达给他,求求你们了,可以吗?”曹一知听着这话不像是台本里的内容,反倒有点留遗言的意思,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婉婉的声音继续传出来,“其实若临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那天我不是来公园录跳舞视频的是......是有另一件事要做......谁知道若临他突然来了,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其实我很感谢他,这件事是真的,我一直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死’这个字是曹一知的敏感词,她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婉婉是真的在交代后事。 那些曾带着沉重委屈,仿佛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他们的心灵深处,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挣扎。他们明白,在生命走向尽头,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瞬间,内心最渴望的,往往是一个能够真正倾听他们心声的倾诉途径。 这样的倾诉,并非为了博取同情或是寻求安慰,而是为了将积压在心底的辛酸和委屈,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他们渴望有人能够听懂他们的故事,能够理解他们的痛苦,能够与他们一同分担那份沉重的负担。 在倾诉的过程中,他们会把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往事、那些曾经遭受的伤害、那些无法释怀的遗憾,一一说出来。每说出一个故事,他们的心灵仿佛就得到了一丝解脱。而当所有的辛酸都被倾诉完毕,他们的内心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 那一刻,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没有人比曹一知更懂这个过程,所以此刻她也清楚地知道,婉婉是什么心情,是绝望和不舍也是平静和坦然。 “婉婉呢?她在哪里?” 一旁的助理也开始紧张,拉着身边的人问,“你们看见婉婉往哪里走了吗?” “不知道啊,没看着,直播呢,直播里能看出来吗?” “......若临,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是我怕来不及了,我有更重要的话要说......”画面已经变成了纯黑,不知道是不是婉婉用手盖住了摄像头,一阵沉默之后,传来一声抽噎后的叹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我是一个受害者,十四年前的今天,2012年5月25日下午六点,在椒州市第八中学的器材室......” 手机里传来婉婉情绪激动止不住地哭泣,多次开口都没有办法把完整地说一句话。 “......当时初二......五班......的三个人......柳北学......蔡家豪......宗继光......一起......侵犯了我......还录下......视频......威胁我......” 她用尽全力说出了这一句话,仿佛消耗了她一辈子的勇气和精力。 曹一知一边快步走,听着手机里传来婉婉的声音,直接将她惊到停下脚步,想要确认婉婉刚刚说的名字。 不只是她,和她一起找婉婉的助理也愣住了,“什么?她说什么?” “我再说一次,柳北学,蔡家豪,宗继光,这三个人,”婉婉她似乎缓过来了,依旧抽噎着,但是吐字足够清晰,“他们三个现在一个在他们家的公司做高管,一个在初中做老师,还有一个,是律师,多年以后他们甚至还保留着那份视频,用来强迫我还有勒索我......” “找到了,假山上!” 不远处的助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曹一知跟着他跑到了位于活水公园南边的假山林。 越是接近,黑夜里,越能远远地看见接近五米高的假山上,有一团浅色,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走近了才看到那是婉婉的手机屏幕。 第73章 向死而生 不知道婉婉这样的弱小身板是怎么爬到五米高的假山上,她几乎是爬到了巨型石块垒起来的最高点的平台上。 此刻的婉婉蹲在假山上,双手抱膝,手里握着手机,手掌遮住了后置摄像头,继续直播着。 “......我今天说出来,是因为有人跟我说,逃避不是办法,凭什么他们可以过得如此幸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可以安心地享受生活的美好,而我却只能在痛苦和怨恨中挣扎,他们,那些曾经给我带来无尽痛苦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毁掉了我的人生,让我原本充满希望的未来变得黯淡无光,我不敢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说出来,不敢答应喜欢的人的告白,就连寻死......我都担心他们会伤害我的家人,我每天都必须吃药才能睡觉......” 突然,婉婉把盖着摄像头的手拿开了,调回了前置摄像头拍摄,她的满脸都是泪痕地出现在屏幕里,完全不是平日里直播时的模样。 站在假山下的曹一知看不清五米高的婉婉,只能通过直播才能大概知道是怎么情况。 弹幕一直在刷屏,原来还有好多礼物的特效,后来婉婉把送礼物的途径关闭了,大家又在弹幕里刷—— ...... [婉婉你不要吓我们] [婉婉别做傻事!] [建议报警,是真的就让警察报警] [热搜游客打卡!] [婉婉不要做傻事!该死的另有其人!] [不会又是剧本营销吧,现在的主播剧本是真的什么都敢写] [网管给封了吧不管真假] [恶意宣传负面情绪难道要真的直播自杀吗?] [上面的人有没有同情心啊] [上面的,希望你们以后求助的时候别人都被屏蔽,永远只能宣传正能量] [上热搜了!那几个人的名字也快了!] [婉婉你在哪里啊,周围没有人吗,直播助理呢,快救人啊] [椒州市的活水公园,群里已经有人报警了] [快报警啊,能不能联系网警赶紧定位派人去救她呀!] [婉婉你别冲动,若临等着你呢!] [我刚刚看到年初的新闻,活水公园假山摔死过人,婉婉你是不是在假山上啊?] [我是椒州人,假山年初有几个熊孩子爬过,摔死了一个,一点也不稳!] ...... 婉婉没有回应弹幕的话,只是盯着手机无声地哭泣,似乎在等人。 站在曹一知身旁的助理已经开始手足无措了,一个一米七五,一百五十斤的壮汉,急得手都抖了,似乎在跟主任汇报这里的情况,其他人也类似,想爬上假山又怕刺激到婉婉,万一她真的跳下来怎么办,可是不上去,等婉婉真的不想活了,跳下来怎么办。 四五米的高度说高不高,只要头着地,那也是一个死,更何况假山就像乱堆的石阶,到处都是尖锐的角,要是大晚上看不清站不稳滑了一跤,往下摔的时候磕几下也非死即残。 曹一知看了一眼屏幕里的婉婉,如果她猜得没错,婉婉在等若临。 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冲得有些狰狞,眼神里多是麻木,也有点凄楚,她在犹豫。 她想要在死之前最后听一次他的声音,又害怕他真的出现,这样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就是现在丑陋的模样。 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若临要是出现了,婉婉紧绷的弦或许会一下子断开,但是若临如果一直不出现,婉婉或许某个时间点想不开了,也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当务之急其实是稳住婉婉。 曹一知叫住助理,吩咐道,“你们去打电话通知警察消防和救护车,让他们不要从南门进,从远一点的门进,不要刺激到她,人到了之后你们带路过来,我爬上去看看能不能稳住她。” 助理一把握住曹一知的手腕,用了点劲,曹一知忍不住‘嘶’一声,随后她发现,握住她的手,依旧在抖着。 “你别去,上面危险,我们等警察来。” 他是好心。 曹一知想要摸黑爬上五米高的假山,还要提高警惕不能让婉婉注意到,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没有人能来得及救她。 比起两个伤者,自然是危险程度越小越好。 只不过曹一知铁了心地要上去,她拍了拍助理的肩膀,“我去帮你们拖延点时间,别想了时间不等人,我会自己小心的,放心吧。” 说完,不顾劝阻准备跨开步子就往上蹬,直到此刻,曹一知才无比庆幸今天穿的是不会限制腿部动作的短裤,要是她今天穿的是牛仔裤,现在往上爬的动作就会显得十分滑稽。 其实爬上假山并不是什么难事,几块巨大的长方体石块搭建成的假山林,就跟上高一点的台阶一样,不然穿着修身旗袍的婉婉也不能够自己爬到最高点。 曹一知爬上第一阶,想了想,把手里握着的手机调成了静音,屏幕亮度也调到了最低,她需要时刻关注着婉婉的情况。 弹幕里的粉丝一直在劝婉婉不要做傻事,直播间的热度空前暴涨,一些从别的地方来直播的路人,和一些户口本只有一页的人,说的话都很难听,甚至有让她直接跳下假山摔死的,也有人让平台直接关闭直播间的。 曹一知不知道平台为什么不关闭直播间,正在小心翼翼摸黑攀爬假山的她来不及想更多,脑海中一下把她带到了她当时的场景。 她当年也是在晚上,因为当时的她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她觉得这种死法的她已经会死得很难看,爬上天台围栏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缓慢又谨慎,可能是潜意识里的某一个自己在求救,但是控制着大脑的部分坚持让她爬上去。 选择晚上还有一个原因,她知道一旦有观众,当中或许有关心她的人,但一定也会有嚷嚷着让她快去死的人,比如隔壁班的某些人渣。 她可以死,但不可以让别人在过程中找乐子,这比让她死还难受,或许就是那所剩无几的自尊。 第74章 所谓失足 相比曹一知,婉婉显然内心更坚强,公园晚上人不多,但她在网络世界直播了整个过程,直播间现在的人数已经突破一百万人了。 人数多也有好处,弹幕根本看不过来,一条弹幕发出来还没被看到,就已经被其他人的弹幕刷上去了,虽然有人花钱买了飘屏弹幕说恶心的话,但在意婉婉的人,也同样开了飘屏弹幕,把那些说话难听的弹幕都盖过去。 真好啊婉婉,比起当年的曹佳莹,你更勇敢,也更幸运。 越爬到高处,石阶就越高,曹一知不得不先用胳膊撑起身子,再用腿爬上去,在爬的过程中,曹一知感觉到,使劲的右腿上没有裤子布料遮盖的小腿皮肤,似乎被划破了,黑夜中也没办法看到到底伤得多严重,只能隐隐地感知有一点发麻,皮肤粘糊糊的。 看来穿短裤也有弊端,曹一知心想。 这一走神,再加上右腿突如其来的发麻,让她攀爬的姿势滑了一下,死死死用鞋子勾住了石阶的边缘,曹一知才不至于失足摔下去。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摔’这个动词前面经常用的搭配是‘失足’,原来真的跟腿脚有关。 在无人能看清的角落,下面的人因为太黑,不知道已经爬到了背面的曹一知刚刚是有多千钧一发,假山上的婉婉就更不会知道有人为了救她,会差点连名都没了。 曹一知爬上来这块台阶之后,摸了摸右腿,上面确实摸到了一个口,发现了之后,伤口才传来迟到的刺痛,光线太暗,也不知道伤口有多深,距离婉婉其实只剩下两三个石阶,她没有理由停在这里。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爬到半高的曹一知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南门,陆续来了不少车,只不过都不是警车,也许是担心的,也许是来看戏的,摸着网线找到了活水公园。 这些人就像催命符,让曹一知意识到她的动作要加快了。 夏夜的晚风,轻轻吹过假山,曹一知闻到了带着一丝清凉,又带着混合着水的清洌、土的混腥以及血的铁锈复杂的湿润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行走在夜间维护治安和平、保卫百姓安宁的超级英雄,不管别的,要是能救下一条命,谁说这不是英雄? 曾经受另一位‘超级英雄’保护的孩子,现在也成为了一名‘超级英雄’,怎么不算一种成长,只不过关于这个‘超级英雄’的原因,大概会一辈子埋在曹一知的心中。 在爬倒数第二个石阶的时候,婉婉还是发现了冒出半个身子满头汗的曹一知。 夏夜晚风很凉,但曹一知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有几滴汗不懂事地流到了右腿的伤口上,盐分张牙舞爪地侵略着神经,微小的疼痛顺着脊髓传上大脑,让曹一知又疼出几滴汗。 “你要接吗?”两人对视的时候,曹一知先开口了,晃晃手机,“若临申请跟你连线,你想接吗?” 婉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是若临刚才发来的连线申请,转头对曹一知道,“你......你不要上来......” “好。” 尽管两人离得近,但黑夜当中,曹一知还是看不清婉婉的表情,只能通过手机里的直播,看到婉婉此时想点但是不敢伸出的手。 假山下渐渐传来嘈杂的声音,山顶的人只能听见风声。 激烈的运动过后,曹一知感受着凉风在给她的身体降温,一开始还是舒服的,疏散体内产生的燥热,直到燥热被完全驱赶之后,大自然的能量守恒在对她的体温重拳出击。 曹一知后知后觉,昨天在车上听到的天气预报说,今天要降温。 此时的室外温度只有十三度,放在初春秋末的温度里,曹一知一定要穿一件外套,此时的她短袖短裤,腿上还有伤口,刚又出过汗,简直就是受寒的最佳体质,呼之欲出的喷嚏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曹一知强行把喷嚏咽了回去,给了婉婉选择的空间和清净。 把心底最深处最不堪的秘密说出口之后,曹一知能理解婉婉不奢望若临还会爱她如初,此时的连线或许只是公司要求的最后蹭一波流量,又或是警方要求的权宜之计,稳住婉婉的情绪,等待救援时机。 点开连线后,两人会发生什么样的对话,刚才那么长一段时间里,婉婉已经设想过无数遍,往往都会以悲剧结尾,毕竟如果真的毫不在意,他早该做这一步了。 继续等的目的,也只是等一个心死,等一个结束。 现在终点的句号就在眼前,为什么又犹豫起来了呢? “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想听就不听吧。” 婉婉错愕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曹一知,在刚才被遗忘的时间里,曹一知一直遵守着刚才的约定,没有继续攀爬。 “婉婉,他不够爱你,但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曹一知轻轻说着,一字一句顺着风飘到了婉婉耳边,“婉婉,死不是终点,不是爱的终点,也不是恨的终点,我知道你做好了寻死的准备,我也试......” “啊......” 婉婉下意识上前要抓住曹一知。 “......我也试过,”曹一知就这婉婉抓过来的手,把她的手拽紧,“我曾经像你一样,凌晨爬到天台围栏外面的平台,抱着不想被拯救的心态,也抱着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的羞愧,那时候我坚信死是唯一一个能解脱我的方法,但我的潜意识里有一部分的我是不想死的,所以那时候我爬得很慢,你刚刚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潜意识里的你自己在自救,刚才没接的连线,也是你自己在自救,如果你认真听,你能听见的,如果你自己都没有放弃你自己,能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啊,婉婉你听我说,如果你连死都不怕,就不要怕其他事,我爬上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可以帮你,我不是在撒谎,我连命都不要我爬上来,不是为了对你撒谎的,你看,我腿刚才还划伤了,现在在流血。” 第75章 她想活着 顺着曹一知的眼神往下看,婉婉就着曹一知手机里微弱的光线,看到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又是一声惊叫。 “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我可以帮你,该死的另有其人,我们把事情解决好,得到一个该有的结果,到时候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生活,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用死解决的,能解决事情的是人,不是死人,你知道吗?” “吱吱......” “如果你有病,我们就去看医生,去吃药,如果你有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情,现在你有两个人,你有我了,我能帮你,我一定能帮你,你信我,我有钱,我有时间,我们都一样不怕死,是不是?我们连死都不怕,没什么事能拦住我们的,活下来,婉婉,活下来,我求求你活着,好不好......” 这番迟到了十年的话,曹一知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你......” 婉婉可能是情绪一直紧绷着,整个人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状态,看向曹一知的双眸里满是惊骇。 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面前这个人或许也只是说着好听的话,为了让她不要寻死罢了,只不过刚才的字字句句听进耳朵用力地敲在心上,她听出来了曹一知的认真。 她稍稍后退,目光落在曹一知的脸上和身上,也看到了曹一知生怕她一下子往后倒的惊慌,紧握着的手机被狠狠地拍在石阶上,伸出两只手向前想要抱住自己的动作。 “不要,不要激动,婉婉,你听我说,婉婉......” 其实婉婉只是因为刚才的姿势身体重心不稳,所以挪动了一下,看到曹一知奋不顾身地往前扑,婉婉担心她的伤势,也顺势接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隔着一层石阶的高度,握着彼此的手,皮肤的温度是冰冷的,但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是炽热的。 曹一知小心翼翼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听我说,我能帮你,我一定会帮你......” 回过神来的婉婉,豆大的泪水再次从眼眶流出,“我......我不值得......” 像是说出口之后,自己的羞耻心和自尊心在脑海中打架,婉婉不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你的命值得,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在我这儿,你值得,你值得活下来,你值得有更好的未来和生活,死了才是不值得,如果你心底但凡有一丝想要活下去的希望,那什么都值得,你有的,婉婉,你有的对吗?”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你慢慢想,我等你,你一定有的,只要你想活下去,我就一定能帮你办到,婉婉,婉婉你听我说,我希望你活下来,我想要你活下来,我陪你......” 寻死的道路,那是一条黑暗而崎岖的旅途,它往往被浓重的孤独所笼罩。在这条路上,每一个脚步都显得沉重而艰难,仿佛每一步都在与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抗争。这种孤独,它不仅仅是一种物理上的孤立,更是一种心灵上的隔绝。在寻死的旅途中,人们往往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他们的心声在空旷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种闭塞的情感,如同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无法逃脱。它们不断地在内心消极地释放,像是一股股冰冷的寒风,不断侵蚀着人的心灵。这些情感渐渐凝聚成一种沉重的负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它们如同一把无形的枷锁,将人紧紧地束缚在这条寻死的道路上,让人无法挣脱。 越是接近旅途的尽头,这种孤独和绝望的情绪就越是浓烈。有时,人们甚至会在内心深处给自己做出判决,仿佛生怕自己会在最后一刻变卦,放弃这条看似解脱的道路。他们不断地告诉自己,死亡才是唯一的出路,是解脱痛苦的唯一方式。然而,这种自我判决却只会让人更加深陷于绝望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此时此刻的曹一知的存在,对于婉婉来说,就是劈开她身上一道道枷锁的利斧,也是她所有心声和委屈的倾诉对象。 这条路不孤独了。 她其实可以活着。 她也许配活着。 其实她很想活着。 她不要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长时间的哭泣,让婉婉的喉咙失去了太多的水分,此刻她说出的话都是干哑的,嗓子微微作痛,但也不妨碍她咧开嘴角,脸上带着微笑。 “是真的,”听到婉婉的回答,曹一知松了一口气,同样微笑着对她说,“我陪你,我知道你不信,但你活着对我很重要......” 话音未落,空旷的高空不适时地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在只有风声的空间里尤为刺耳,默认设置的铃声仿佛带着怨气一样响个不停。 两人的手机不知何时都被放在了一旁,下意识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时,曹一知发现原来是被她反扣在石阶上的手机在震动并且发出声响。 两人双手彼此握住,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曹一知不敢松手,一是怕婉婉还会做傻事,二是刚才不小心看到了脚下的高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她的双腿不自觉地有些发抖,需要找个东西扶着才稍微安心。 此时彼时,某种程度上,婉婉和曹一知都成为了彼此的生命守护者。 婉婉问,“你不接吗?” “那我松开你一只手,但你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曹一知显示看了眼反扣的手机,再转头观察着婉婉,尝试轻轻地松开握住对方左手手腕的右手,手掌依旧离手腕不远,只要她有什么动作,马上又会握回去。 “行,你接吧,我不做别的。” 曹一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是谁会给她打这个电话,突然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带着怨气的帅脸。 果不其然,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三个大招,‘宋元启’,不知为何,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她多少有点心虚。 电话刚接通,不用外放都能听到对面人的咆哮,“曹一知你是不是疯了!” 第76章 理智失控 在单位食堂吃完饭的时候,随时随地上网冲浪的宁行舟先发现了‘柳北学’这个名字出现在了热搜上。 带着对‘柳北学’三个字的印象,宁行舟点进了热搜词条,紧接着不到半分钟,他就吃完了这个瓜,也不怪网络信息发达,婉婉在直播的时候已经足够言简意赅,把核心信息都直白地说了出来。 柳北学蔡家豪宗继光三人,在十四年前的今天,在学校的器材室强暴了一位女同学,并且拍下了视频威胁。 女同学十四年后成为了主播,并选择在今天直播的时候曝光这件事,还顺带曝光了那三个人现在的职业。 网友比较给力,甚至扒出了三个人现在的照片,有个别人还查到了三个人现在的工作地址和家庭信息手机号码。 带着正义感的鲁莽网友已经开始输出了,给公司和学习发举报邮件、给他们个人的手机和社交媒体发辱骂信息,甚至追到了支付软件上。 没有人指使,他们把自己当作正义的枪,毫不犹豫又不带考虑后果地扫射子弹。 当然也有稍微理智的人,等待更详细的信息内容,比如说确凿的证据。 还有一些更为冷静的人,开始思考为什么十四年之后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说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想要从中获得什么。 最后是一些质疑一切的人,认为这个不要脸的女主播为了流量什么话都编得出来,以及阴谋论玩家,认为她就是单纯的造假,为了引起社会上的性别对立舆论。 广场上众说纷纭看得宁行舟眼花缭乱,幸好还有直达直播平台的链接,宁行舟也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点进直播间的那一刻,手机里传出来的就是曹一知的那句,“......若临申请跟你连线,你想接吗......” 经过声音到电流再到声音的一系列复杂过程,外加曹一知当时离婉婉的手机确实有点距离,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这么清晰,灌着风的呼啸,甚至有些飘渺。 坐在宁行舟左边的宋元启一下子从饭盘中抬起了头,刚才他和手机的距离最近,也听得最真切,他认得这是曹一知的声音。 他问,“这是什么视频?” “这是直播,”宁行舟回答,看着弹幕都是满屏的[婉婉不要冲动][婉婉你接若临连线][要死赶紧死别浪费老子时间],他补充了一句,“好像是有一个主播要轻生......” 宁行舟想要把声音调大,误按了减小的侧边按钮,发现了之后尴尬地调大。 黑漆漆的画面,配上色彩艳丽的弹幕,弹幕就像逆流的瀑布,宋元启看得眼花,唯一能看清的是上面主播的名字,婉婉不晚。 宋元启有印象,这是昨天他看曹一知手机的时候,看到过的一个穿旗袍的女主播,当时她在和她的假男友若临打pk。 画面不完全是黑的有些泛绿泛黄,偶尔一些光影的晃动能看到手的一部分,看起来应该是室外,手机随意地握在手中。 “谁要轻生?” “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想听就不听吧......” 话音刚落,曹一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比刚才更清晰,这下宋元启确信这就是曹一知的声音。 宋元启听着曹一知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大概已经听懂了是什么意思,这个叫婉婉的主播要轻生,而曹一知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那里试图劝说,两人在一个危险的地方,曹一知受伤了。 “他们在哪儿?” 宁行舟在弹幕中看不到有关地址的信息,画面依旧是漆黑一片,于是他退出了直播,在热搜的其他词条上找到了她们所在的地址,“活水公园。” 他刚说完,宋元启就冲了出去,留下五个字,“帮我收一下。” 宁行舟和面前的钱万里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宋元启突然发什么疯,发生这么大的事,公安消防和救护车肯定已经备好了,他去能做什么。 眼珠子一转,宁行舟好像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刚刚那个声音我就说这么耳熟,不就是他室友吗?” 钱万里一副了然的表情,撇了撇嘴,“算他早退。” “师傅,咱这算加班。” 宋元启庆幸车钥匙还在他兜里,飞奔到那辆老破公务车里,也顾不上和方向盘磨合,熟练地把警示灯吸在车顶上,一踩油门就出了大门。 虽然这个情况算得上是一半的公车私用,宋元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只知道刚才听到曹一知说她的腿划伤的那一刻,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攥得死死的,又酸又痛,那种疼痛,既尖锐又深沉,仿佛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从心底涌上来,弥漫至全身,连呼吸都停了一息。 活水公园能有什么能爬得流血受伤,只有那好几米高的假山石,曹一知这么小一只,要爬这么高,那得多受罪。 宋元启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专心驾驶,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那种心痛的感觉却像潮水一般涌来,无法抵挡。 原本十五分钟的车程,被宋元启硬生生开到了十分钟,也亏得晚上八九点的马路上没有多少车,要不是公务车的年纪有点大了,宋元启应该能更快到。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控了,那份平日里坚守的理智,此刻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清晰冷静的思维,现在被其他更为强烈的情绪所填满,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无法阻挡。 从心底深处涌出的那份喜欢,像是春天的溪流,潺潺流动,温柔而坚定。它不再是简单的欣赏或好感,而是一种深深的、刻骨铭心的情感,强烈到几乎可以触摸到它的存在。 这种喜欢让他感到既幸福又痛苦,幸福的是他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痛苦的是这份情感让他无法保持往日的平静和理智。他试图去控制,去压抑,但那种喜欢却像野火一样,在他的心田里燃烧,无法熄灭。 他知道,自己需要时间去适应这种全新的情感状态,去学会如何在喜欢的同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意志。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后悔这份喜欢,因为它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和热烈。 宋元启知道这份感情目前只能藏在心底,此刻最紧急的事情,是找到曹一知,保证她的安全。 第77章 他认栽了 曹一知被宋元启的呵斥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不只是被骂出来的委屈,还有一种遇到了能依赖的人,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你在哪里......你来救我好不好......我怕高......” 在她面前的婉婉和电话那头的宋元启听到她的话都一愣。 婉婉很早开始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直坐在最高的一层,重心低且稳,这个角度能看得见远处,却看不清假山石下方的路,除了高处的风和刚才爬上来的记忆,她其实对这个高度没有过多的切实体会,只知道有点距离。 看着面前握住自己手腕的女生眼睛也逐渐蒙上泪雾,明明胆子比针眼还要小的人,硬是咬着牙爬上来劝她不要轻生,很难得心里不会被她触动,本就不坚硬的心更软了,看着曹一知的眼神也带上了坚定。 手机那头的宋元启听到曹一知带点撒娇的语气,也察觉到刚才说话的语气实在是有些粗暴,有点关心则乱了。 他挤到了假山石下,出示了证件,并且表示他在和上面的人沟通,心依旧悬着,说出口的话却变软了。 “你怎么样了?” 还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宋元启身边传来一阵嘈杂。 尽管辖区派出所已经来到现场维持秩序,也依旧挡不住附近的好事者,以及到热搜后专门看来到现场凑热闹的本地闲人,上面的人在直播,下面有人也在直播,不知道图什么,就吃上了一口人血馒头。 曹一知的回答宋元启没听清,不只是他这边的原因,曹一知在高处风大也是一个干扰项,“你们现在能下来吗?” 辖区派出所负责人知道有刑警来到现场,连忙赶来配合,“警官,你是来把轻生的人带走对她的揭发进行调查吗?” “......我们没事......太陡了不好下......我的腿受伤了......想想办法......” 宋元启一边听着身旁人的话,一边也在留意着电话里曹一知的回复。 “调查也要等她先去一趟医院再说,先别管这么多了,上面的人说不好下来,有什么办法吗,消防到了吗?对了,上面还有伤者,救护车到场了吗?” 其实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从宁行舟的手机里听到了曹一知的声音,心急的他知道地址在活水公园以后,直接开车就来了。 关于婉婉为什么要轻生,她要控诉什么,曹一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概不知,只知道当前最重要的是要把人平安地带下来。 负责人看到宋元启似乎神情紧张地在跟假山上的人通话,又是一个人赶到现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都到了,消防那边看过了,说消防云梯可以把人带下来,救护车也到位了,现在就是看上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们想通过直播观察状态,但是她们说话声音太小了,直播的手机又丢在一旁......” 宋元启听懂了他的话,尽管很急,勉强压着情绪,生怕她听不清楚,声音放缓慢慢说,“曹一知,消防可以用云梯接你们下来,但是要先确定你们的状态,你确定她没事了是吗?” 随后点开了外放,让赶来的消防和120也一起听。 电话那头有一阵短暂又细微的交流,曹一知清晰的声音传来,“她没事了,有点冷,她可能要坚持不住了,让消防快点上来......” 他从以前的直播知道曹一知其实有点恐高,这次徒手爬上五米高,身上还受了伤,他都有点心疼她了,“那你呢,你腿上的伤口还好吗,冷吗?” 其实光听声音,宋元启就知道她不太好,他从来没听过曹一知声线这么抖,尤其是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她都快哭出来了。 “我还行,伤口好像止血了,总之你们赶紧上来,快点,婉婉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宋元启一听就知道曹一知在咬牙硬撑,脑海中浮现她那张本就雪白的小脸现在到底会有多苍白,明明自己都已经怕得要死,还强撑着照顾更脆弱的婉婉。 消防和120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回答之后,已经各自做自己的事了,辖区派出所也在维持秩序,配合消防的动作。 只有宋元启手里举着电话,回想起他在食堂听到的那段话。 “我曾经像你一样,凌晨爬到天台围栏外面的平台,抱着不想被拯救的心态,也抱着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的羞愧,那时候我坚信死是唯一一个能解脱我的方法......” 他渐渐发现,尽管与曹一知成为了朝夕相处的室友,其实对她的了解却少得可怜。 她的过去,像是一片未知的迷雾,始终笼罩在她的身上,让他无法窥探。 至于她每天要做的事,他也只是从表面上有所了解。他看到她每天早出晚归,忙碌于各种事务,但具体在忙些什么,他却不得而知。她似乎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却从未向他透露过半点。 至于她的内心世界,那就更是一个谜了。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在想些什么,她的喜怒哀乐似乎总是藏在心底,不愿轻易示人。他试图通过她的言行举止来揣摩她的心思,但每次都只能摸到皮毛,无法深入其中。 尽管如此,他心中却抱着一丝想要加入她的未来的想法。他渴望能够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但他却不知道要从何开始,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打破这层隔阂,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很难想象以前的她经历过什么最绝望的时刻,才能有现在的曹一知,就是这样的曹一知,像自由的风,也像翱翔的鸟,不论经历过什么,她都不会被束缚。 吸引宋元启的也是这样的她,明明怕得要死,还要爬上去救人,古灵精怪又赤诚相待。 能破开黑暗的获得重生的,是光。 宋元启手掌覆在了左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跳得很快,就像有一个缩小版的曹一知在里面不停地上蹿下跳,蓬勃的生命力传递回他的掌心,他清晰地知道,他栽了,栽得很彻底。 第78章 烧起来了 云梯把裹着铝箔保温毯的两人带下来的时候,宋元启看到了脸色煞白还坚持着自己站立的曹一知,只不过她的整个身子都几乎要靠着搀扶她的消防员。 宋元启第一时间去看她没被保温毯遮盖的小腿,被坚硬的石头划开的大约五厘米的外翻伤口,边上都是一片血色,在她白的发光的小腿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接替消防员的位置扶起了曹一知,近距离下,宋元启才看到曹一知额头上的细汗,嘴唇上没有血色,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几乎是被宋元启揽在怀里的曹一知,脚上实实在在地踩到了地面,表情是松了一口气,但精神一放松,整个人一下子就瘫软了,身子骨几乎是跟蛇一样,软到无法再单独站立,就算是靠着宋元启也做不到。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宋元启被吓一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站着,怎么他一接过来就软了。 曹一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不想这样的,两条腿就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她只能拼命用手臂上仅存的力气抓紧宋元启的胳膊,不让自己滑下去。 她声音轻轻地,在宋元启的耳边虚弱地说,“不知道,腿有点麻也有点软......” 听到这话,宋元启把曹一知的手搭在肩膀上,双手一个用力,把人抱了起来。 一米六八身材比例算修长的曹一知和一米八六的宋元启对比,就像一只纤弱的小鸡崽,被铝箔保温毯包裹着的小鸡崽,就像一只刚出锅的烤鸡。 尤其是被公主抱起来之后,曹一知本来苍白的脸,顿时涌上了一些血色,看上去倒是有点像熟了。 不过她也知道宋元启把她抱起来,只是因为她行动不便,于是感激地靠在他的身上,争取不让他费劲。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生公主抱,双手不自觉地环着宋元启的脖子,手臂和他脖颈的皮肤接触,她的头靠在他的左胸口,两处都能感受到宋元启心脏脉搏的跳动,明明没有被保温毯覆盖,这两个地方的温度却比正在被保温的区域还要热得多。 宋元启抱着曹一知往救护车走,这几步路的距离,他一直在观察着怀里曹一知的表情,生怕他的动作会扯到她腿上的伤口,不过还好,看她的表情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将曹一知抱在手上,宋元启才意识到她有多轻,手臂肌肉隔着铝箔保温毯能摸到曹一知的背和腿窝、胸肌抵着她的肩膀,都能明显地感受到她骨头的存在,摸不到什么肉和脂肪,明显是没经过上面锻炼又经常挨饿才成的骨架子身材。 曹一知吃得少他是知道的,除非是她特别爱吃的东西,比如打卤面,她能把小份吃完,其他东西都是浅尝则之,吃几口就放下碗筷说吃饱了,算起来,宋元启的饭量几乎是曹一知的三四倍。 把曹一知抱上了救护车,宋元启也作为随行人员一起去医院。 在救护车上,医生帮曹一知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伤口的深度不是很深,不需要缝针,但因为是被石头划伤,保险起见还是要到医院打一针破伤风,打完破伤风之后要注意饮食忌辛辣油腻海鲜等发物,不能喝酒,多吃优质蛋白,比如鱼虾。 曹一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点头,恍惚间看到坐在一旁的宋元启很认真地把医生说的都记了下来,还仔细地追问医生多久会好,以及日常生活中需要注意些什么。 医生看多了,以为宋元启是在关心自己的对象,就对他吩咐,这几天伤口包扎好之后不要沾水,洗澡的时候注意点,这条腿用毛巾擦一下就行,每隔两天到医院换一次药,伤口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愈合,目测没有伤到神经,如果要运动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就行,没有什么大碍。 曹一知在惺忪之际还想起自己六月初还有一场户外极限挑战的直播,很可能要做一些高危运动,问了一句,“那我能跳伞吗?” 还在叮嘱的医生被曹一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问住了,宋元启以为曹一知精神已经错乱了,眉头紧锁。 得不到回应,大概率是不行了。 曹一知想了想,又认真地问,“那蹦极可以吗?” “嘶......” 医生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看到曹一知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的小脸,还是咽了回去。 “知道了不能啊,咱不去,”宋元启看看医生的脸色,再看看曹一知求知的神情,知道她不是神经错乱,甚至觉得还不如神经错乱呢,“医生,她就是问问,她不去的。” 医生哼了一声,回头整理救护车上的设备。 用眼神警告了曹一知安静地躺着,不要再想有的没的,并且把她露出毯子的手塞回去。 出乎意料地,曹一知委屈但乖乖地回了一个“哦”,然后就把嘴巴闭上了,眼睛倒是没闭上,刚刚说话让她意识没有那么迷糊了,身体回暖之后也慢慢找回了四肢的存在感。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看向坐在一旁的宋元启,“你怎么来了?” 平时总说自己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宋元启一下子变成了鹌鹑,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是担心她的安危,这样听起来有些奇怪。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刚好在附近,看到这里有情况就过来看看。” 曹一知又是一个“哦”。 随后救护车内的空气沉寂了一会儿,然后曹一知又问,“那你一开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凶啊?” 由于身体疲惫不堪,她几乎没有什么力气。 因此,当她开口说话时,声音显得异常轻柔,仿佛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飘落,轻轻撩动着人的耳廓,那微弱而细腻的嗓音,就像一阵微风吹过,宋元启仿佛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痒意,从耳根处悄然蔓延开来,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问题还要难回答。 他只能否认,“我没有,我哪有凶你。” 虚心地着重强调后半句。 “你有,”曹一知微微皱着眉头,带着点委屈的神情,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可怜地摆着尾巴,“你明明就有,不信你把我手机拿来,我手机有通话录音......” 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宋元启连忙补救,“我那不是在骂你,只是语气重了一点......” “那你给我道歉。”她哼了一声,就像是小狗崽子的哼唧声, 宋元启在曹一知多问其他之前赶忙道歉,“对不起,我语气重了是我的错。” 回复她的只有曹一知的一句很轻的“嗯”,她的眼皮已经忍不住困意闭了起来,睡了过去。 看着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宋元启伸手去探了一下她脸颊的温度,没想到睡着的曹一知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就着他伸过来的手指蹭了几下,然后停着不动了。 这下轮到宋元启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他要烧起来了。 第79章 她的梦境 曹一知这一觉睡了很久。 她梦到了爬上天台的那一晚,比活水公园还要冷,宿舍楼最高是六楼。 ‘回’字型的建筑,往下跳就是四四方方的天井。 曹一知有好几次从天井往上看,发现只能看到一块四四方方的蓝天,有边有际,被框得死死的,就像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框得死死的,也让她无数次想到井底之蛙和坐井观天这两个成语。 小时候的孩子很容易被满足,一个冰淇淋加一顿炸鸡汉堡可乐薯条就能够开心很久。 小时候的孩子也很容易崩溃,在还没遇到太多的挫折磨炼之前,很小的事情就能把他们击倒。 那时候是什么击倒了刚满十七岁的曹佳莹? 是父母是家庭,还是来自搭档无情的辱骂和打压,抑或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敌意仇视? 或许都有。 曹佳莹不是一下子被打败的,她也曾经站起来反抗过,战斗意志一次次被消磨之后,她变得更脆弱,最后的临界点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了,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她当时爬上天台边上围栏的场景。 那时候没什么选择,道具药物都无法获取,一个恐高的人,最后决定跳楼。 为了不发出声音让别人发现,她没穿鞋子,为了不给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她连稍微厚一点的外套都没有穿,穿着一套薄薄的睡衣,一点缓冲都不留。 不过也正是因为寒冷和恐高,让她爬上围栏的道路十分漫长,足够漫长到有人介入。 之所以她能够找到还在天台的曹佳莹,也不只是因为拖的时间够久,而是对于他们班级的特殊保护机制,几乎是不间断地对他们实施的监控保护,确认他们的安全。 然后曹佳莹回家休养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是这个家最温暖的一个星期,每天都能和父母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每餐都有熬好的汤,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出门散步遛弯,接受学校的家访。 尽管知道是无比虚伪的掩饰,但曹佳莹还是愿意被骗。 她‘好’了,看起来‘好’了很多,足够坚持到结束高考。 高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约定俗成的结算日到了,两位家长在高考结束之后终于解放了,仿佛父母对孩子的负责任的日期到头了,不必再为营造一个假象的幸福而装腔作势。 一瞬间,回到了对于她而言‘正常’的家庭氛围,令人窒息又崩溃。 终于在她忍无可忍的那个瞬间,她挥起手里的刀解决了家庭的麻烦。 血滴汇聚在虚握着的刀尖,最终滴到地面上,半米高的坠落高度,在米黄的瓷砖上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和第四朵。 在第五朵花形成之前,她手里的刀被夺走了,与此同时响起来的,是手机铃声。 恍惚接通后,手机里传来了黎艺芝的声音,她听不清,是另一个人帮她回答黎艺芝,说她有点事今天不方便。 曹佳莹的眼神空洞,表情无措,身上还在颤抖,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只看到她母亲双手也颤抖地握着沾满了血迹的手机,对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听不清,依稀记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冲击太大了,她想不起来了。 唯一在脑海里盘旋的想法是,如果不是为了高考选择了停药,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可是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这个家只会是另一个结果。 黎艺芝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曹佳莹在那一天,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最后变成了曹一知。 曹一知知道这是梦,她介于清醒和梦境的边缘徘徊,眼前看到的是悬浮在空中第三视角的家和凶案现场,鼻子闻到的是医院的消毒酒精气味,耳朵听到的是两重世界交叠的动静,手背上正在打点滴的地方酸痛越来越清晰。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晃眼的灯管,曹一知一边眨眼睛适应着眼前的光亮,一边慢慢地从清醒梦中缓过神,稍稍偏过头,看到了一旁注视着她的宋元启。 在逆光的映照下,宋元启的脸轮廓五官更加明显,仿佛被一层淡淡的光晕轻轻笼罩。 眼眸深邃而明亮,仿佛能吸引所有的目光。然而此刻,那眼中却透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神情。 看到曹一知睁开了眼睛,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伸出手,轻轻握住曹一知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有打点滴的手感受着来自宋元启掌心的温度,有些许不适应,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所以扭动了几下。 谁知道宋元启还以为曹一知的动作是在回应他,让他安心,反倒被握得更紧了,握着曹一知小手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 尝试了挣脱不开,也就算了,曹一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还好,头有点晕,还有点饿。” 还没有他巴掌大的脸才回复了一丝血色,此刻的笑也只是勉强,她的回复并没能缓和宋元启的紧张。 “医生说你应该是吹风受惊之后,有点小感冒,外加没怎么吃东西,还有点低血糖,医生给你开了葡萄糖。” 曹一知越过宋元启,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电子屏显示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又昂起头看了眼输液的袋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透明的液体,看不出多少,单手撑着要坐起来,“袋子里还有多少?” “很快,只剩一点了,”宋元启扶着她帮忙坐起,端起准备好的温水,躲过她伸出的手,递到嘴边。 曹一知往后躲,背后是坚硬的床头,供她躲避的空间并不大,顽固地要接过杯子,“我可以自己来。” 谁知这个人不由分说地拨开曹一知的手,坚持道,“我来吧,我怕你手抖,水撒到衣服上。” 曹一知认命的轻轻叹了口气,“麻烦你了。” 第80章 商人逐利 喝完了水,曹一知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婉婉不在,问道,“婉婉呢?” 宋元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宁行舟刚发过来的信息,答道,“她没事,她到警局去协助调查了。” 要轻生的人好好的在警局接受调查,上去救她的人现在躺在医院里打点滴,曹一知这么想想,也觉得事情有些荒诞,不过婉婉没事,总归是个好结局。 人已经醒来,等曹一知的低血糖症状缓解了之后,两人出院回家。 曹一知被安置在副驾,眼看宋元启和这辆老爷车的方向盘斗智斗勇,露出逐渐不耐烦的神情,不由得一笑,“这辆车很难开吗?” 宋元启老实地回答,“不是一般的难开,这车太老了。” “多少年了?”曹一知不懂车,“警局的车吗?” 车开到一处红灯前,停下了。 “快十年了吧,”宋元启指着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的年审贴纸,“看到了吗,最早的那张是十年前2016年的。” 曹一知伸长脖子去看,果然看到最边角上那一张岁月痕迹最明显的,是反着的‘2016’,往下数,按着年份往下排着贴,最新的一张上是‘2021’,“为什么没有近几年的?” “因为二零年之后可以电子年审,就不用贴了,”绿灯亮了,宋元启再次和方向盘纠缠不休,瞥了一眼曹一知还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观察着以前从没注意过的年审贴纸,他想了解曹一知的心态和曹一知想了解这些贴纸的心态没有区别,于是他不经意地提问,“你考驾照了吗?” 曹一知对他不设防,“没有。” 宋元启想起了刚才在急诊室拿着曹一知身份证办理挂号缴费的时候,看到她的出生日期,和自己同一年,甚至比他还要大上三个月,曹一知在九月,宋元启在十二月,两人今年都是二十八岁。 得知曹一知年龄的时候,宋元启有些惊讶。 或许是圆脸显年轻的缘故,他一直觉得曹一知会比他小,谁知道算起来他还是个弟弟,他也没想到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居然就是姐弟恋,另一种方式的‘女大三’,三个月也是三。 当然他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甚至他希望曹一知也不要知道这件事,明明是一个这么需要照顾的人,叫姐姐什么的,不是他的风格。 尤其是现在知道了曹一知还没考驾照,一边好奇为什么十年间都不去考,另一边更加留下了一个无法照顾好自己的印象。 其实宋元启也知道,二十八岁的曹一知必然能把自己照顾好,只是在他眼里,他要给自己一个照顾喜欢的人的理由,证明他不是一个弟弟的理由。 “为什么不考驾照?” 曹一知侧目瞥了宋元启一眼,编了个理由,“我晕车。” “没事,我老司机了,”稳定地控制着老爷车的前进速度,“我高考完那年就考驾照了,十年驾龄老司机本人,保证你不会晕车。” 谁知下一秒曹一知把头转向了车窗,不去看他,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有些累了,到了跟我说一声。” 在曹一知的生命中,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段,也是最不能提起的时间段,就是高考之后的那段日子,连听到那几个字都会不舒服,生理性地反胃想吐,转过头只是为了掩饰她不自然的表情。 宋元启不知道自己撞在枪口上了,还以为曹一知晕车了,他的技术并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好,又或者曹一知属于极度敏感的晕车患者。 一路把车开回警局,两人都没有说话,宋元启让曹一知在警局门口下车,等他把车还了一起走回家。 还是两天前的路灯,曹一知一身短袖短裤,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被夜风不停地吹着,她几乎要缩成一团,右小腿上的伤口包裹了几层纱布,逃过一劫,但也因为如此,她下意识地把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细细的左腿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曹一知掏出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不到的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马姐,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毕竟马姐算是为数不多的会关心她的人,“喂,马姐......” “吱吱啊,我才看到新闻和群里的消息,你没事吧?”马姐飞快地说,“我吓一跳啊,婉婉怎么会突然要闹自杀,现在我也联系不上她,不管怎么样,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饶是知道她素来说话语气就是这么快,曹一知也还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与其说是关心她,马姐更像是话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了,曹一知听起来只感觉她像一个商人,旗下的一个热销商品出了意外,恐怕要连累另一个热销商品,赶忙打电话来稳定情况,语气没有表露出多一点的关心。 不过她们本来也是合约关系,运营公司和签约的主播的关系,给一些体面上的问候也差不多了。 婉婉出事,马姐作为运营公司有非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百忙之中抽空问候曹一知一句已经很难得。 “我还行。” “还行是吧,”说了一句之后,电话对面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很艰难地开口,“是这样的,吱吱啊,婉婉这件事呢虽然不在计划当中,但是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不过呢,倒也不全是坏消息......” 曹一知好像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了,只听见马姐接着说。 “......公司这边很感谢你能挺身而出,把婉婉救下来,你呢,虽说受伤了,但是你现在的热度非常高,好多人都通过直播找到了你的账号......” 果然,商人本质是逐利,他们就像马路上的破车,只想捞钱,不管顾客死活,甚至不管车的死活。 曹一知昂起头翻了个白眼表示她现在的心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过几天的直播一定得继续,我们会体谅你的伤势,那些需要运动的环节可以省略,然后呢,如果能提一下婉婉就更好了......” “马姐,我有点累,工作的事情能不能明天再聊,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再晚一秒她的脏话怕就要骂出来了。 第81章 零件的反抗 挂掉电话,曹一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她还是能站在马姐的角度,去理解马姐为什么说出刚才的那些话。 手下大将情侣主播缺了一个,还涉及刑事案件,必定元气大伤,剧本再怎么写也没办法回到之前的辉煌,而曹一知在这件事情当中反倒进化成了一张王牌,热度和话题度都上来了,就缺持续的曝光和好的运营。 出于这些原因,原本谈好的直播,必然不可能因为曹一知受伤而终止,公司要不是体谅曹一知的伤势,一定会马上安排更多的直播行程,具体要怎么做,曹一知不清楚,会有人帮她做好的,到时候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配合公司。 曹一知逐渐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大机器般的公司里,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一款被精心编排的工具而已。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按照公司的要求,扮演各种角色,说出台词,做出反应,只为取悦屏幕前的观众,吸引他们的目光,转化为可观的流量数据。 这些流量数据,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是冷酷的。它们只是一串串数字,代表着公司的利益,却与她的内心无关。她渐渐地感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什么,那种作为人的自主性,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都被这些数字所替代。 谁知道她当初选择成为主播,只是为了给恐惧的自己强行倾注行动力,如果让她自己去做,她甚至不会迈出第一步。 成为主播,即使在初期没有粉丝的情况下,她也能用外在的关注去推动完成敲定下来的行程,如果不是这样,凭她的胆量,跳楼机跳伞蹦极高空走钢索,这些事情别说做,她想都不敢想。 人很难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尽管知道有一个必须要拼尽全力前进的目标方向,走上一条和自身原本性格南辕北辙的道路,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直播变成了曹一知督促自己的方式和动力,并且足够有效。 可是现在看起来,曹一知的直播好像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诚然直播本身对于公司来说就是赚钱的途径,通过捧出主播、编写剧本、推送流量和收割变现,达到为公司盈利的目的,可是曹一知当初签约只不过是为了有一个地方能交五险一金,基本没有底薪。 还是那句话,曹一知不缺钱,她做直播有她自己的原因。 曹一知靠着路灯,让左腿稍微休息一下,她想了想,解约的念头就这样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个想法其实在三人组给她编排那套怨种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并不是她的风格,她也不喜欢这个风格。 当时她被马姐的‘试一试’说服了,那时候事情也没那么多,更重要的是她没想要为难公司里那三个小妹妹,也明白她的直播效果绝对不会有她们设想的那样好,抱着最多就一次的心态,所以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可是现在曹一知明显感觉不一样了,首先是她自己的心态不一样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有预感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忙,比如她答应了婉婉。 虽然还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但是牵扯到柳北学的事情,背后一定会牵扯出除了柳北学之外的其他人,注定是一场硬仗。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刚才感受到的工具论,当直播已经不能给曹一知带来适当的动力,取而代之的是自我的丧失和成倍的压力,她变得不像她。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被公司操控,被观众审视,被利益驱使。她感到自己正在逐渐消失,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一个为了公司利益而存在的存在。 在事情还没变得更加糟糕之前,曹一知选择逃离。 但她还是有合约精神的曹一知,最起码答应的两场直播,她说到做到。 想通了这些,压着心口的那块巨石自动消散,曹一知心情也好受了一些,大口地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任由那份冷气充满了她的肺部,唤醒清醒的大脑,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理智。 理智的大脑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停车的宋元启还没从里面出来,伤员曹一知已经在大门口站了十分钟了,怪不得唯一一条好腿已经酸到需要靠着路灯休息。 曹一知刚想掏出手机给宋元启打电话,就看到宋元启从里面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到她面前,开口就是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刚才接到电话就上去了,差点忘了你还在门口,我先送你回去吧,送你回去我再回来......” 她也不恼,“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事的,如果你工作忙,我自己回去也没关系的,才几步,我可以的。” 曹一知刚才想通了直播和公司的糟心事,心情不错,也知道宋元启不会故意把她丢在门口,或许是案件侦破过程有了进展,能明白对于一个刑警来说,工作不只是工作这么简单,涉及命案也涉及多个家庭和社会稳定,比起送她回家,宋元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话是这么说,但宋元启不放心曹一知回家,尤其是她的腿,“是出了点事,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现在腿不方便,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就十分钟,我等一下跑回来就行,很快的,顺路经过便利店,还要买点保鲜膜,这样你今晚洗澡之前可以把伤口包起来,就不容易进水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元启的这些体贴让曹一知心里一悸,回忆起今天的种种,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宋元启对她的变化,对比起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现在的宋元启小心翼翼的两只手分别扶着她的腰和手,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 曹一知也不是傻子,说是出任务,但只有宋元启一个人来活水公园,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还紧张地握着她的手,种种迹象表明宋元启可能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她没有自恋到能信誓旦旦地保证宋元启喜欢她,但好感总有一点。 这才是让她慌张的原因,宋元启可能喜欢她。 第82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元启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被用力地一推,往后退了半步。 抬眼看到曹一知冰冷的神色,唯独眼睛没有看向他,撂下一句,“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家”,转身就走了。 受伤的右腿没法使劲,她试图加快的步伐变得异常滑稽,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停下脚步,背对着宋元启,语气稍微比刚才好一点,但依旧是冷冰冰的,“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能回去。” 宋元启担心她的伤势,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曹一知,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他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没有人教他要怎么面对喜欢的女生。 从曹一知冰冷的语气里,他能判断出曹一知好像是生气了。 他稍加思索,曹一知生气的原因或许是他把人落在了警局门口,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等太久了,这确实是他做错了,做错了就要道歉,要诚恳地道歉。 眼看人已经走出好几米远,他赶忙跑到了曹一知的面前,把人堵住,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忘记在门口,我以后不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曹一知躲避他炽热的视线,“你不用道歉,我也没有生气,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家。” “让我送你回家,这样我安心一点。” “不用!”曹一知有点不耐烦,似乎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有点重,她鼻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出的话还是跟刚才一样的冰冷,“你回警局去吧,我不用你送。” 人往左,他就往左,人往右,他就往右,“我不放心......” 曹一知停在原地,瞪着他的眼睛,“你有点烦了宋元启。” 他脸上的表情僵在了一刻,而在他的脑海中,三个字“为什么”如同闪电般划过,留下了一道道刺眼的光痕。然而,比这三个字更快到来的,却是心窝深处传来的一阵刺痛。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痛觉,既陌生又新奇,它不像刀割或火烧那般剧烈,却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那痛感起初只是轻微的一颤,像是一根纤细的针轻轻刺入,然后迅速抽离。虽然痛感并不强烈,但那种异样的感觉却让人难以忘怀。它像是一股寒流,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的心窝,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那短暂的刺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感受。就像是一辆重型坦克从他的心头上碾过,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那种沉重和压抑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每一个呼吸都仿佛变得异常艰难。 最后的收尾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整个胸腔和腹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着,那种感觉就像是胃酸倒流,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不是病理性的疼痛,更多的是心理性的创伤。 因为曹一知说他烦了,以及她不耐烦地叫了他的全名。 昨天的曹一知抱着他的手臂甜甜地叫他‘阿启’,今天的曹一知用冷漠的语气叫着他的全名说他烦。 他想追上已经走远的曹一知,问清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又怕再一次从她的口罩听到说他烦的话,他不想再做让她烦的事情,又担心她的安全,最终还是远远地跟着,直到看到她走进单元楼,才放心地离开回警局。 宋元启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想了一路还是没想通,唯一可能是就是他拦路的那两下。 所以他得出了结论,要顺着曹一知的话去做,不然她会觉得烦。 这一课上得太酸痛了,宋元启现在胸腔还涌着一股劲,搅动着他脆弱的心脏。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钱万里和婉婉刚好一前一后走出来,后面跟着宁行舟和一位女同事。 他们组没有女生,为了安抚婉婉的情绪,他们特地从隔壁赵婷组借来了他们组的白木兰。 钱万里和白木兰将婉婉送出去的空档,宋元启满怀心事地跟在宁行舟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跟你说不只是宗继光......你怎么了?”刚想和宋元启更新案情进展的宁行舟,发现他身边的这位兄弟完全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什么呢?” 宋元启‘啧’了一下,润了润嘴唇,又抿了几下,眼睛不自然地快速眨动,把宁行舟的脾气都吊急了。 “不是你啧什么啊,倒是说啊!” “我有一个问题......唉算了......” 这给了宁行舟一丝灵感,“哦,跟你室友有关的?”看着宋元启凝重的眼神,自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兴奋地摩拳擦掌,“怎么了,妹妹出事了?你刚刚跑出去就是因为她吧?吵架了?” 宋元启见事到如今也不藏了,“差不多吧,但是我也没做什么?” “真吵架了?你们不是才认识几天吗?刚才还把人从医院接回来,人家妹妹还受着伤呢,你这就跟人吵架你是不是人啊宋元启?”宁行舟气愤得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 这边宋元启对全名这个叫法已经ptsd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惹到曹一知了,于是省去了他个人感觉的部分,把刚才的动作和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把前因后果听完的宁行舟哑口无言,这确实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思考良久,给出了一个答案,“她生气了,你没有哄好她。” “她说她没有生气......” 宁行舟竖起食指打断他,“你白天还说你不喜欢她呢,现在就问我你惹她生气了要怎么办,你都能撒谎,为什么人家妹妹不能?” 宋元启替自己辩驳,“我记得我说的不是不喜欢是......” 宁行舟再次抢过话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惹她生气了,还没有哄好她。” 宋元启:“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问的你。” 谁知道对面的人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她说你烦,可能你是真的烦吧。” 宋元启懊恼地把自己摔进椅子里,“早知道你没用我干嘛问你呢。” “我们彼此彼此好吧,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女人的心思比审讯椅上的犯人还难猜,”宁行舟伸了个懒腰活动脖子,“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就是不喜欢你,抗拒你接触,所以觉得你烦?” 宋元启回忆起曹一知给他打电话的声音,两个人的拥抱和搀扶,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她不可能抗拒和我接触。” 第84章 易如反掌 在听到柳北学说他爱的人一直是自己的时候,曹一知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吓得“啊”一声扔掉了手机,本来就提示低电量警告的手机,在此时也承受不住工作的重压,直接关机结束了通话。 回过神来的曹一知在沙发上找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是一块黑砖了。 关机好啊,关机的时间刚刚好,不然曹一知还要自己把电话挂断,谁知道还会听到那个狗东西的嘴里吐出的什么垃圾。 这人是真恶心啊,被警察抓之前还要给她打骚扰电话,明显就是心虚了。 曹一知很清楚,柳北学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一定是知道了婉婉直播时,实名举报他们的犯罪事实这件事。 以她和柳北学以前的关系,他能通过声音认出曹一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曹一知在直播的时候说的话,恐怕现在已经传遍网络,她依稀记得当时她坚定地承诺婉婉,她一定会站在她身边,不论她需要什么,她都会提供,保证那些伤害婉婉的人,一定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柳北学的家庭情况,曹一知非常清楚,同样的,曹一知的家庭情况,柳北学也了如指掌,虽说后面发生的变故可能了解得不够详细,但双方都知道彼此的脾性和手握的资本。 曹一知没有把握能给柳北学致命一击,却依旧有能和他抗衡的能力,不会马上被柳家压死,起码也能让他掉层皮,这是她能答应婉婉的底气。 这些事情柳北学当然也知道。 因此曹一知猜测现在柳北学的骚扰电话,就是为了在曹一知这里搅混水,用恶心又过时的糖衣炮弹轰炸曹一知的心态,让她对婉婉产生怀疑心生嫌隙,也让自己少一个强劲的对手,局面不至于难以掌控。 可是柳北学打错了算盘,曹一知现在对柳北学只有坚决的恨意和满满的鄙弃。 他还活在十年前的虚假幻想里,这个一生顺遂的男孩仿佛从来没长大,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围绕着他转,就算是十年间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的曹一知,他也认为不过就是十年前那个谈恋爱前泼辣强悍谈恋爱后小鸟依人的女孩子。 他大错特错! 曹一知掏出桌上的苹果,在衣服袖子上擦了一下,狠狠地咬下一口,仿佛这个苹果是柳北学这个狗东西的头。 这个人自大又轻率,编谎话都不带思考逻辑,先说有人要杀他,又试探地问是不是曹一知做的局,然后被骂爽的同时以为自己的魅力无限大,最后破防胡编乱造婉婉撒谎,不管什么慌不择言脱口而出,说爱曹一知又说有人要害曹一知。 呵,信他一句话,曹一知短寿十年。 以她对柳北学的了解,这样的事他完全做得出来,不过很明显,他现在已经慌了,他越慌,就越是证明他心虚,婉婉说得都对。 其实不用柳北学这通电话,她也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相信婉婉。 如果不是陷入了绝境,谁会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作为敲醒社会良知的警钟? 她们因为不同的原因选择同样的道路,她看到了婉婉眼里的绝望,是她把婉婉从鬼门关拉回来,给了她生的希望,她要对婉婉负责,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曾经她错过了一次并肩作战的机会,这次她一定不会错过第二次,是弥补,也是拯救。 曹一知机械地啃着手里的苹果,把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片段回忆,跟隔壁班的柳北学无关。 苹果啃完,时间线在高考前戛然而止,曹一知也暂停了回想,到这就好,无数次,她对自己说,如果时间回到那时候,暂停在高考前该多好。 可惜时间,这位无情的裁判,从不曾为任何人停下脚步,更不可能逆流而上。它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静静地注视着世间的万物,任其生老病死,兴衰更迭。每一刻的流逝,都是生命的消耗,是岁月的印记,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过去的桩桩件件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人们从经历中学习经验吸取教训,体会得到和失去。 这十年来,曹一知早就在无数次懊悔和失眠中让自己学会了一件事,比起沉浸在过去的失败和悲伤,张开眼睛看到的每一分每一秒更加重要。 比如现在,曹一知决定要把手机充上电,拉黑柳北学的电话号码,联系上婉婉。 到这时她才想起,她还不知道婉婉真名叫什么,两人也没有联系方式。 不过这难不倒曹一知,直播软件私信就好了,只要婉婉上线,就一定能联系上。 出乎意料地是,曹一知发过去的信息马上就被回复了。 婉婉不晚:[今天谢谢你] 极限吱吱:[我也要谢谢你,我可以加你吗,我把手机号码发你] 曹一知说的是实话,消防队开着云梯来救援的时候,她因为失血几乎站不稳,没办法爬上婉婉所在的平台,脚下也一直打颤,是婉婉一直在用力地拽着她,才让她不至于倒头摔下去。 很快就收到了来自‘婉婉’的好友申请,她的头像是一只北极兔,和婉婉本人的形象很贴合。 吱吱鸟:[我叫曹一知,你可以叫我知知,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今天说的话不是为了哄你,我是真心想要帮你] 婉婉:[知知你好,我叫张悦婉,你叫我婉婉就行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的身体还好吗,我看你在医院晕过去了] 吱吱鸟:[医生说我晕过去是因为低血糖,你呢,你没事吧] 婉婉:[我没事,托你的福,警方联系我,他们正在收集证据准备立案,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但是我也知道后面的路可能不太好走,没有必要搭上你,我真心希望你能每天幸福快乐] 吱吱鸟:[婉婉,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说要帮你就一定会帮你,你也知道柳北学他们几个人的家庭情况,我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婉婉:[就是知道我才不能让你涉嫌,你是个好人,不应该被我牵连] 吱吱鸟:[我自愿的,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婉婉:[好,总之先提前谢谢你] 穿着睡袍的女人叼着棒棒糖拿着手机走出浴室,将聊天记录递给床上的人看,“钓她上钩,易如反掌,她自己送上门。” 第85章 鱼塘里的鱼 “宗继光和蔡家豪还是联系不上吗,柳北学呢?” 回应钱万里的是刚放下手机的宋元启,神情严肃,“他的律师刚刚打电话跟我说明天早上柳北学会和他的律师一起来局里。” “律师?”钱万里砸吧嘴叹了口气,“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虽说早就猜到了像柳北学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乖乖地配合调查,但想到要和专业的刑事律师打交道,钱万里也免不了头大,以他的过往经验来看,大部分优秀的刑事律师的专业能力,不会输给他们这些刑警。 遇上了他们,基本上就是双方的极限赛跑,看谁能抢在谁之前发现和处理证据证人证词,他们比法官还清楚司法流程的‘漏洞’,卡着‘漏洞’让案件败诉。 如果说警察是为了公证而执法,他们就是为了为了金钱和名誉在法律的灰色边缘地带兴风作浪。 宋元启冷哼一声,“没有,什么都没说,不过他的律师不简单。” 宁行舟问:“谁?” “君弈晨的高中同学,”宋元启翻出了证物袋,给他们展示了那张有烫金纹质感的黑色名片。 苏幼秋,椒州市椒泰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对于这个人,钱万里有所耳闻,不是因为苏幼秋本人,而是她的父亲,苏愈,省人民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 苏愈在三年前选择了提前退休,熬过两年的强制真空期,和他刚博士毕业的女儿苏幼秋一起成立了椒泰律师事务所,专接各种刑事诉讼,上阵父女兵。 苏幼秋和苏愈成立的椒泰,迄今为止,从未失手,基本上案子走都不到审判阶段,大多数都在立案侦查阶段和审查控诉阶段就能结束。 “苏幼秋,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宁行舟思索着,视线扫过桌上买奶茶送的塑料鸭摆件,“哦!我想起来了,户薇薇的律师也是她!” 因为应杭的关系,宁行舟对她负责的丽湖湾案件也有所了解,想到这里,他心虚地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一点,刚好让他自己从宋元启的视线内被眼前的电脑挡住。 “你怎么知道的?” 果不其然,宋元启发现宁行舟从视野里消失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缩头乌龟本龟。 应杭属于重案组,不属于一队,办公都不在同一层,他们成天待在一起,宁行舟是从哪里知道丽湖湾案的户薇薇请了谁当律师? 再一看宁行舟整个屁股几乎都要从椅子上滑下来,恨不得挖地地洞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心虚模样,宋元启大概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宋元启知道这小子对应杭不死心,原以为这小子不是应杭钟爱的那款成熟魅力型,也就没多在意,没想到他已经背着自己欢快地在鱼塘里畅游,说不定勾搭上的借口还是他宋元启,不然他想不通这两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无形之中最不想他们两人有关系的人,被迫成为了他们y里的一环,宋元启想死的心都有了。 宁行舟还是逃不过屁股蛋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命运,身体下滑到一定的程度,他的双腿就无法维持重心平衡了。 他狼狈地爬起身,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现在只联系上了柳北学,另外两个人怎么办?” 宋元启没吭声,这件事本来也跟宋元启没有什么关系,木已成舟,他拦不住宁行舟上赶着当鱼,那就让他自己吃苦吧。 以他对应杭的了解,她是不会喜欢宁行舟这一款的,或许过一阵子就腻了,等到时候他再笑话宁行舟也不迟。 想到这,他也无所谓了,冷哼一声,“无所谓,不配合调查那就到时候强制传唤。” “这恐怕只是拖时间,”钱万里没有管他们这边的动静,带着一边耳机重新看刚才对张悦婉的问询监控,“今天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们串通话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张悦婉身上。” 宁行舟不以为意,“哪有这么简单,张悦婉提供的录音都很清楚,他们三个强迫张悦婉发生关系,事后还用视频勒索张悦婉,有转账记录,还有视频,这可很难抵赖。” 他们在对张悦婉进行问询的时候,宋元启还在医院陪着因低血糖昏迷的曹一知,此时他才知道张悦婉还对警方提供了录音视频和转账记录,“录音视频?张悦婉刚刚给的?” 钱万里把视线从电脑屏幕抬起,看向神色凝重的宋元启,从彼此的眼底都看到了一分犀利,“东西都在她的手机里,已经发给技术组鉴定了。” 张悦婉,直播轻生,哭诉柳北学三人从初中就开始对她实施暴行,被曹一知拼命爬上假山劝下,送来警局之后果断地将手机保存的证据交出来。 这听上去有那么点合理,细想却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既然手上握着确凿的证据,为什么不先报案,而是先选择直播轻生这种极端的方式,宋元启问,“张悦婉有过报案记录吗?” “她说害怕他们三个人对她的家人进行报复,所以一直不敢报警。” 钱万里鼠标调节进度条,拔了耳机外放。 监控画面中张悦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抽噎,她说,“我害怕......他们说要是敢说出去,就不会放过我的家人,我真的很害怕,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是他们......他们对我做的事......我真的精神崩溃了,我不想活了,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们对我做了这样的事,凭什么受折磨的人是我,我又怕我死了之后,还会有人被他们折磨,我就想着,死之前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至于我的家人,我已经赚到了不少的钱,够他们后半辈子活了,我给他们留了遗书,如果我死了,就搬到另一个地方重新生活吧,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对不起父母,可是我那时候真的不想活了,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一想到我活着就还是会被他们折磨,这样的人生我还不如早点死去......” 第86章 他心都要碎了 监控回放里,每当钱万里问起强迫发生关系的时间和地点,张悦婉会害怕地低下头或者哭噎着回答,被问到勒索的金钱数额,她也是一样的神态。 “她在害怕。”宋元启说。 宁行舟的头凑在他旁边,嘴巴一闭一张,留下一句评论,“废话。” 宋元启也不管他,“我是说我只看到了她在害怕。” 无视宁行舟不明所以的脸色,宋元启加快监控视频的播放速度,把问询过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视线定在了张悦婉的脸上,看完过后又换了一个角度的监控,看她的肢体动作。 半个小时的过程被他压缩到十分钟看完,得出一个结论,“她有问题。” “哪有问题?” 这次是钱万里,知道答案的师傅,问出了陈述性的疑问句。 “情绪不对,”徒弟给出了他的回答,“她只有害怕,和明显的恨意,这两种情绪太明显了......” 以及不怎么灵光的徒弟宁行舟,“啊,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又怕又恨......” “她眼神不对,就是,”宋元启挠挠头上发痒的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感受到的情绪,“就是太干了,说话的时候头总是低下来,逃避眼神交流,只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才抬起头......” “她在演,”手握答案的钱万里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所在。 “对!”宋元启一拍桌子,“我就想说这个,她只有演出情绪饱满的时候才肯看你,就是给你留一个印象,其他的时间就是在逃避你的观察,所以我说看到她在怕,她不止一种害怕,而且她没有那种果敢,整个人的状态很混很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师傅说她在演,我觉得是这样的......” 钱万里瞄了一眼话都说不利索的宋元启,一通形容分析称得上是混沌无序,基本上意思表达出来了,虽然嘴巴跟不上脑子,再看看一旁看着屏幕沉思的宁行舟,不知道他看出来多少,但是在这方面,他一直比不上宋元启。 这俩人各有所长,也算是互补。 “她的话有多少成分是演的我目前还不清楚,要等技术组的鉴定结果,”钱万里点击暂停视频播放,“大队长让我们暂缓对君弈晨的调查,接手这个案子,也是因为这件案子和柳北学有关,目前看来,情况并不明朗......” 这点也是宋元启感到疑惑的原因,甚至也是他和曹一知‘冷战’的起点。 那时他开车回到局里,就收到了钱万里的消息,上头通知他们先放下对君弈晨的调查,处理一下直播轻生的事情,查清是否有犯罪事实,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上级还特意强调,对柳北学的调查要谨慎。 宋元启看到消息一个健步就冲上了办公室,看到了里面和钱万里白木兰交谈的婉婉,多耽误了一会儿,就忘记了曹一知正在楼下等他一起回家。 然后就‘啪’一声,这么大一个曹一知生气了,还被说烦,心里都要郁闷死了。 “何礼文,君弈晨,柳北学,怎么这个学校的人连着出事啊,”宁行舟放弃分析张悦婉的表情,他在这方面明没有什么天赋,转头思考起案件的内容,“关于椒州市实验学校的情况,有什么消息吗?” 话音一出,宋元启和宁行舟两人同时转向钱万里,寄希望于他庞大的人脉网络能查到一点消息。 看着两人充满希冀的眼神,钱万里不忍心给他们泼一身冷水,却不得不这么做,“我认识的人里,就没有十年前在椒州市局的人......” 宋元启不解地问,“为什么是十年前?” 钱万里的眸底闪过一丝阴沉,“因为刚好是十年前,椒州市公安局迎来了一次大换血,当年的人能调岗的调岗,能退休的退休,主要就是我们刑侦总队的人,连童大队都是那后面调来的,我也是......” “为什么?”宁行舟有些诧异,“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问我?”钱万里眼睛一闭,深呼吸一口气,“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之所以猜测这件事或许跟椒州市实验学校有关,是因为那次大换血除了我们市局,还有椒州市的教育局,几乎是一前一后,都在十年前的七月份。” 宋元启惊呼一声,谄媚地上前给人按摩肩膀,“您怎么知道教育局的事?师傅你还有这一手?” “你师娘就是那时候调来教育局的,”钱万里享受着宋元启的肩部按摩,“我俩在同一趟火车上,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她当时钱包被人摸走了,我把人给逮住,她看上了我矫健的身手和帅气的面容,要走了我的手机号码,从那以后,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这是宋元启和宁行舟第一次从钱万里口中听到他和师娘的初次见面,虽然明白这当中必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在十年前教育局大换血这件事情上,他起码没有添油加醋。 自动忽略无关的话题,宋元启串联起这一系列的事,公安局和教育局的大换血,椒州市实验学校的关闭,以及网上几乎被封杀的搜索词条,如果都指向一件事,那这件事必定在十年前发生,并且和这所学校有关。 “十年前的七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问出来,宋元启也看到了另外两人脸上无奈的表情,他们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钱万里提醒他们,“明天可以问问柳北学和苏幼秋,他们是椒州市实验学校毕业的,说不定知道一些。” 话是这么说,但宋元启想起了颜思承提起学校名字时支支吾吾的神态,“恐怕他们不会这么轻易说出来,如果他们愿意说,这十年间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宁行舟深以为然,“先试试吧,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来一点消息,不过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张悦婉的案件,”他看了眼手机社交媒体上的热搜,“热搜上全都是爆,哦豁,连你室友都上了热搜。” 宋元启凑过去看,‘极限吱吱’四个字同样排在热搜高位。 点进去一看,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扒出了她的家庭情况,高考后父亲被母亲捅死,母亲入狱不久后在狱中自杀,从那以后,她就变成了孤儿。 下面的评论都在可怜曹一知有这样的家庭,大家也都能理解婉婉直播轻生的时候,她说曾经自己也想过自杀,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原本不了解她的人,也都点开了她的直播录屏,知道了她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出了另一种人生,都在赞叹她的勇敢和坚强,直播软件的粉丝蹭蹭的涨,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万。 宁行舟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人,“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宋元启不知道。 宋元启现在要心痛死了,恨不得马上飞回家把曹一知抱在怀里。 一想到她一个人孤独又坚强地过了十年,他心都要碎了。 第87章 吃着油条上厕所 早上九点,宋元启刚出电梯门,就看到柳北学带着他的律师苏幼秋两人一起坐在了会议室里,喝着一次性纸杯泡的碎茶叶,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宋元启从门口走过往里看的时候,和柳北学对上了视线。 这明明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却从柳北学的眼神中看到了寒冷的敌意,如果眼刀有真实伤害,宋元启感觉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被柳北学戳出了三刀六洞。 他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柳家大少,莫名的胜负欲上来了不甘人后回看了他一眼。 穿着高档剪裁蓝黑格纹西装的人,格格不入地从会议室里傲慢地看着门口走过的宋元启,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他的穿着,最后停留在宋元启不修边幅的脸上,连头顶上翘起来的几根毛都没有打理,嘴上还叼着一根油条,边走边吃。 这样的人不足为惧,柳北学心想,他不相信他家宝宝现在好这口。 坐在他身边的苏幼秋瞥了一眼经过的宋元启,转头看到了‘怨种客户’柳北学眼里快要冒出来的妒火,提醒地咳嗽了一声,明目张胆地翻了个白眼。 稍微整理了一下她扎起来的高马尾,和米白色的西装衣领,压着西装裙的褶子换了一条腿翘起,苏幼秋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迎接会议开始。 宋元启走到办公室,出人意料的是,此时的办公室里除了师傅钱万里和宁行舟这两个固定钉子户,就连童让明和应杭也在。 完了,他远距离打卡再磨蹭上班的事难道要被大队长发现了吗? 办公室里先开口的是应杭,她此刻大方地坐在宁行舟的座位上,把玩着一只黑色的柠檬茶塑料鸭,“你怎么这么慢?” 宁行舟侧坐在自己的桌子上,身体朝着应杭,脸转过来看向‘迟到’的宋元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帮忙解释,“他到得比我早,刚上厕所去了。” 应杭不吃这套,“吃着油条上厕所?” 宋元启还不如宁行舟别替他说呢,上厕所吃油条听起来比迟到更难听,迟到顶多扣工资,总比在大队长面前撒谎外加丢脸强。 尤其是看到应杭和宁行舟里两个人的距离,一些暗戳戳地坐在你的工作岗位上宣示主权的动作,嘴里的现炸油条瞬间不香了,甚至还能吃到一股油腻味,简直没眼看。 正在和钱万里讨论的童让明听到两人对话,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人,也不多说什么,“宋元启到了?那就走吧,他们指明要让你参与。” 宋元启一脸茫然,叼着油条的嘴发出了含糊的疑问,“他们?” 随后就联想到了那两个坐在会议室里的人,一把子扯下油条,声调高了个八度,“我?” 钱万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力道不算重,“不是你还能是谁,昨天苏幼秋给你打的电话!” 的确昨天苏幼秋直接给他的手机打了电话,通知警方第二天他们会来。 刑事辩护律师给刑警打电话是常事,当时宋元启没多想,更何况他们组已经接下了张悦婉的案件,现在想想,苏幼秋联系宋元启这件事也太诡异了。 因为宋元启一直在医院陪着低血糖昏迷的曹一知,联系柳北学他们三人的工作是由宁行舟负责,按道理柳北学如果要联系警察,也应该让律师直接联系给他打电话的宁行舟,而不是宋元启。 在不知道宋元启是否参与案件调查的情况下,直接给宋元启打电话,又指明让他参与,那不就是说明宋元启即使不在这个组里,也要让他来的意思,现在纯属歪打正着。 “为什么是我啊?”宋元启把吃一半的油条拿纸巾垫着放在桌上,又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上和嘴边的油,手肘顶了顶宁行舟,小声地问,“昨天晚上不是你联系的他们吗?什么情况?” 回应宋元启的宁行舟声音也压低了,“我怎么知道,苏幼秋刚才一来就说要昨天联系的那位警察在场,爆出了你的手机号......” 宋元启的舌头在口腔里顶了个遍,凶狠地搜刮嘴里可能残留的食物残渣,又想到刚才经过会议室门口,柳北学仿佛要刀他的眼神,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他,两人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 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他们没有过直接的接触,但如果说他和柳北学或许会有的间接接触,宋元启只能想到昨天刚见过的颜思承。 两人是高中同学,如果宋元启直觉没错的话,颜思承在问起有关高中的事情时支支吾吾,后面手机也一直联系不上,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他们串通警方调查的事。 可是这跟指名道姓要他宋元启参与询问有什么关联呢? 童让明没再说话,吩咐应杭、钱万里和宋元启一起去会议室,他旁听。 旁听的人走在最前面,应杭跟在他身后,钱万里拉着宋元启走在最后面,小声地说道,“你等一下注意点,在后面听就行,别说话。” “为什么?”他配合着师傅的声量,疑惑地问,“他要是点名让我说话怎么办?” 宋元启能理解童让明的安排,让应对过苏幼秋的应杭和组长钱万里搭档,至于对方点名要求必须要在的宋元启,在不知道柳北学他们要做什么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回应他的只有师傅钱万里的头顶爆栗,他忍着痛捂住泛起痛感的头,不经意之间把几根没有打理过的头发压了下去。 本来昨晚就因为曹一知的事没有睡好,一大早又是被柳北学瞪又是被点名上岗的,宋元启的心情很差,连带脸也很臭,落座的时候拉开椅子的声音都比别人要大。 童让明和柳苏两人逐一介绍了应杭、钱万里和宋元启,三人也按照顺序坐在了长桌的另一侧,和柳苏两人面对面,宋元启坐在了离柳北学最远的对角线。 即使如此,也不妨碍宋元启一直觉得有一道视线自对角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光明正大地不停打量。 第88章 长兄如父 宋元启都忍不住想,柳北学他不会是个弯的吧?怕不是爱上了自己?不然一直看着他做什么? 应杭也注意到了柳北学不正常的视线集中点,带着不解和职业素养,开口就是带有警示意味的提问,“柳北学先生,现在人到齐了,我们开门见山,有关张悦婉女士的指控,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柳北学的视线终于从宋元启身上分出了一秒,停留在了应杭的身上,随后给了身旁苏幼秋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和手势,往椅子背上一靠,往苏幼秋的方向倾斜,这个角度,刚好能让他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宋元启的身上。 欠打的犯罪嫌疑人应杭见过不少,原因一般都是死鸭子嘴硬。 他们认定了警方找不到他们的罪证,咬死了什么都没做,一个劲地喊冤,警察说一句他们恨不得重复十几句无辜冤枉,一般这种情况,在警方眼里都是跳梁小丑,甩出证据就能打他们的脸。 可是应杭没见过柳北学这种欠打的类型,也不说话,也不理她,就好像这个会议室里唯一能让柳北学在意的,只有宋元启。 在她的视角里,柳北学看宋元启的眼神都快要拉丝了。 如果不是知道宋元启不是弯的她就...... 哦,她真的不确定宋元启是弯是直,孩子长大了或许有自己的秘密也说不定,不然为什么和他妈大吵一架说这辈子都不结婚,把阿姨给他买的房子都还回去,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没有办法结婚? 对应杭来说,宋元启怎么也算是个看着长大的弟弟,如果柳北学看上了他,那事情还真的难搞。 想到这里,她的喉咙莫名发涩,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苏幼秋有点后悔接这个狗男人的委托,早知道让他自己来了,说他是狗就真的是狗,死死地盯着情敌不放,一点都不带遮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宋元启有意思。 但是面对眼前的几位刑警,她还是没有当面发作,顶多在心里对柳北学翻一个白眼,面不改色地在桌底下给了柳北学一脚。 正事还是要办,苏幼秋从米白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纸质材料,和u盘,一件件排在面前的桌子上,“这份,是椒泰律师事务所根据当前的舆论情况,包括相关热搜持续时间和部分社交媒体账号转发量,按照特定公式计算出来的,对我当事人柳北学先生和柳氏木业家居有限公司造成的部分直接经济损失和间接经济损失的计算结果,已经进行了证据固定,这只是初步的预估,时间比较急,有些细节我们还没加上,除此之外还有对我当事人的名誉权和精神侵害,我方也会保留权利追诉到底......” 她的话一出来,对面坐着的刑警都惊了,很明显,柳北学不仅不认,还要反告张悦婉诽谤侵权。 “......我方的立场很清楚,柳北学先生从来就没有和那位女士有过接触,不管是多年前还是现在,她所说的一切都是捏造,并不是事实,我方不承认该女士所说的,强迫发生性行为以及勒索的指控,同时,柳北学先生也已经长时间未与蔡家豪先生和宗继光先生取得联系,无法为他们两人作证以及相互印证,所以他们如若有认罪的行为,也与柳北学先生无关,我方也保留追诉的权利。” 总结下来就是十八个字,是假的,在撒谎,没犯罪,没联系,别惹我,我会告。 柳北学似乎对苏幼秋的这番话很满意,把他想表达的内容都说出来了,语气强硬,可以见得柳氏和椒泰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他悄悄在桌底下给老同桌比了一个大拇哥。 虽说多年没见,可以前那个坐在身旁躲着老师在课桌底下吃辣条还忘记擦嘴的女生,现在也变成了一个优秀的律师,独当一面,正在为他辩护,对面坐的是真实的警察,不远处坐着的他表舅肩上货真价实的肩章不是在开玩笑。 瞬间有点恍惚,十年间大家都变了许多,当年那个吵闹的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同学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事业,班主任当时说的那句,培养社会上各行各业的人才精英,此时此刻真的应验了,他们班真的做到了在每个行业里都能发光发亮,除了何礼文和君弈晨。 他们本来也可以,何礼文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长辈,没有行差踏错,也能升经理,君弈晨如果没有选择轻生,靠着他们这些同学介绍的茶饼订单,也能做出成绩,不至于没能见到孩子出生。 他们或许早该团结起来,他一直觉得他们班是个大家庭,老师是家长,他作为班长,也是班上年纪最大的大哥,应该担当起长兄如父的责任,如果他早点联系大家,早点促成十年的班级聚餐,或许就没有这些糟心事了。 他失去了两个兄弟,现在火势还蔓延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忍不了了,再忍下去,家就要散了。 苏幼秋和应杭也算是碰上了老对手,“......你们警方手上掌握的证据无法证明我当事人参与了一系列的犯罪行为,不管是视频录音、聊天记录还是转账记录,都是可以伪造的......我的意思不是警方伪造,而是张悦婉女士,是吧,张悦婉女士出于她自己的某种目的,进行的捏造事实,如果你们警方能查清楚视频和录音发生的时间地点,我当事人很乐意提供当天的行程安排,证明他并没有参与犯罪事实......” 说到这,苏幼秋又踢了踢柳北学的二郎腿,他也因此开口说了两个字,“是的。” 应杭和钱万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掠过的迟疑。 事先能预想到柳北学既然请了律师,就不可能轻易地应对。 只是当前事情的发展虽然没有跳脱出他们原先猜想的范围,但是苏幼秋坚决的程度以及诽谤结果清算的文件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强硬。 即使可以用委托案件的大刀阔斧型处理手法来解释强硬的态度,假如是没有一点底气的案件,从未败诉的椒泰律师事务所,也不可能轻易地接受委托,毁掉自己的金字招牌。 再加上案件本来就有足够的疑点,蔡家豪和宗继光这两个人到现在都无法联系上,仿佛这背后的有更大的阴谋。 第89章 半个局中人 宋元启在一旁没说话,在意识到柳北学一直盯着自己之后,他的视线就固定在桌上,单纯用耳朵去听苏幼秋的指控,减少柳北学直白的视线带来的干扰。 中途他拿到了柳氏的经济损失计算文件,翻开扫了一眼,都是他看不懂的公式,文件末尾得出结论是张悦婉侵害了公司和柳北学本人的利益,要赔付至少三百万,假如柳氏的股价因此一直下跌,她要赔的数字只会更多,因为时间拖得越长,柳氏受影响也越大。 这也可以侧面解释,为什么柳北学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律师来警局表明态度,但凡在意名声,不管结果是什么,这个过程一定要走。 柳氏这么大一个公司,全国都有连锁店,名声即股价,股价就是数万人的工作生计,不可能不在乎。 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彰显一个态度,有时候态度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但态度只是一个态度。 战无不胜的椒泰和苏幼秋,也免不了成为他人衡量柳氏态度的一个指标,从这个角度看,苏幼秋接受委托也不能说明什么。 宋元启从来都不是一个先入为主的人,扎根在心里的阴谋论想法会让他对大部分事情抱有怀疑的态度,尤其在这件事上,他做不到完全相信张悦婉的指控,也无法对柳北学的辩驳全盘接受。 这就有点像玩狼人杀,同时跳出两个人说自己是预言家,而宋元启只是一个平民,毫无视角和手段的他分不清两人的身份,也无法轻易下决定,有可能其中一个人是,也有一种可能,说不定两人都不是预言家,真正的预言家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场上被搅浑的局势,坐收渔翁之利。 谁是悍狼,谁是暴民,谁都说不准,更让人糟心的,是柳北学那无法忽视的目光。 昨晚案件到手之后,宋元启稍微了解过几位当事人。 现代互联网不愧为神奇又伟大的发明,更伟大的是众多在互联网上活跃的乐子人,他们的认知和学识通过互联网这个平台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可信度虽然不一定高,只要数量够多,总能有一两条能信。 就比如对柳北学蔡家豪宗继光三人而言,曾经接触过他们的人,曾经和他们一起上学工作的人,对他们三人的评价都不一样。 蔡家豪和宗继光两人家境可以,但学习不行,初中毕业之后两人靠巨额择校费上了同一所还可以的高中,没有参加高考各自选择了出国读大学,两年前回到椒州市。 两人的性格也不同,蔡家豪生性张扬放浪,北美留学圈里有过他的一些传说,在两人的关系中更像是领导者的他,习惯了呼风唤雨的生活,在国外惹上了官司,关了几年后就被遣返回国,依旧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 相比之下宗继光远离了蔡家豪之后再也没惹过什么大乱子,也不是学习那块料,强行混了一个文凭后,在国外混得不好就回来了,在家人的安排下结婚生子,负责自家的子公司,听说也不怎么样。 只有柳北学,天之骄子,高考成绩优异,考上了国内前五的大学,攻读工商管理专业,本硕博连读,毕业后回到了自家的总公司空降人资主管,人缘挺好,至今未婚,也没有任何花边新闻,有人猜测他隐婚,也有人猜测他喜好小众。 宋元启本来不信,现在看起来,不由得他不信。 相比他们三人,张悦婉的信息更加丰富,作为事件的风暴中心,又沾上了一部分颜色,不管认不认识的人,都会放大她的每一个细节去做出自己的批判。 虽说如今的互联网已经经过了话语权斗争,大部分人发言之前都会掂量掂量语毕的后果,但总有人把相同构造的下体器官当大脑,仗着网络的匿名性瞎编乱造极尽侮辱之词,仿佛性别本身与他们而言,就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筛选过不恰当的信息,张悦婉的故事和宋元启猜想的差不多,重男的爹,轻女的妈,三胎的弟,丢脸的她。 唯一有点良心的事,就是把她送去了精神科,经过治疗的她也失去了家庭的支撑,直播成为了谋生的手段,直至遇上那三个不怀好意的老同学。 值得让人同情,但细节上还是让宋元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还没等他细想,就被人叫了名字,顿时清醒过来,对上柳北学的视线,和他一张一合的薄唇。 “......宋元启,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努力回想刚才双方的回话,话题是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印象中这个句话的上一个话题是,张悦婉背后有人在用阴谋诬陷柳北学,张悦婉只是一个棋子。 “有,对方诬陷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张悦婉为什么甘愿成为一颗棋子?你有证据吗?谁主张谁举证,警方有自己的调查节奏,不会被任何一方的话带偏。” 宋元启从柳北学的桃花眼往下看,一直看到他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右手五指指尖在桌上有着律动地依次叩击,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凝视宋元启,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在等待着柳北学的回答,柳北学没开口答,又像答了。 如果目的没达到,他们应该会比现在更加急迫,此刻柳北学的简直能用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来形容。 宋元启一开始以为他不在乎,转念又想,不在乎又怎么会来警局,那就是在乎。 在乎还能如此平静,要么是有计划应对,要么就是有计划也没有用了,走三步和走五步的区别在于,敌人走了几步。 宋元启看不透柳北学,他分明图宋元启什么,从他在意自己的存在,到烦人的眼神,再到眼尾的笑意,都看不出他到底想要什么,反而被看出一身鸡皮疙瘩,不是恶心,而是瘆人。 他冷冷地问,“张悦婉有什么理由搭上自己的生命去撒一个这么拙劣的谎言?”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张悦婉会为了什么事,甘心用自己的生命去为背后的人做局? 除非她本来就不打算死,直播轻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她本就打算被‘拯救’后,带着手中的证据以幸存者的姿态,‘勇敢地揭发’禽兽们的恶行。 那么自杀的环节不过是一场巨大的作秀,用于吸引更多人的目光,造成更广泛的影响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有一个人‘拯救’直播轻生的张悦婉,这个人还不能只是劝说这么简单,她是推进观众情绪最重要的一环,也是直接和事情后续挂钩的半个局中人。 一张苍白虚弱的脸浮现在宋元启的脑海中,如果这个人在这个局里这么重要,为什么会是曹一知? 第90章 爱是亏欠 一夜无梦,曹一知是被小区清理绿化的电锯声吵醒的,声音穿透了玻璃直震灵魂,仿佛隔着十几层楼的距离,都能闻到被切割喷溅出来的植物汁液的味道。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拉开窗帘,望着楼下忙碌的绿化工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不属于起床气的范畴,所以她生气归生气,也能清醒地想到那是别人的工作,严格按照工作时间在规定日期对灌木丛进行修剪,也是她当初看上这个小区的理由。 任何井然有序的表象都需要人默默地在背后努力耕耘,享受成果的人没有资格去抱怨过程,更何况这也没有切实伤害到曹一知的利益,只不过是苦了那些不需要上班的晚睡晚起党。 走出卧室,餐桌又是和昨天早上一样的油条和豆浆,转身进入卫生间,浴室里也适合昨天一样的水汽。 看来宋元启又晨跑锻炼顺道买早餐后,回来洗澡再上班的习惯,是个好习惯。 只可惜他的室友曹一知是一个懒人,懒人又懒人的活法,就比如洗漱完成后,心安理得地吃着早起的室友买的早餐。 想到宋元启,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他们昨天最后的对话,停留在曹一知充满情绪的一句。 “你有点烦了宋元启。” 她不是故意要说这句伤人的话,但她的确看到她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宋元启的表情。 从他颤抖的瞳仁中,曹一知能感受到,他一定心痛死了,曹一知也有点痛,带着点爽快和爽。 当时一阵杂乱的恼意凶横地充斥着她的大脑,她想要逃离宋元启,没想到他一米八几的高大肉墙每一次都堵在自己面前,越不想看到什么还赶着贴上来的,一律都是找骂找打,曹一知没法下手,只能想到用伤害他的语句,让他放弃。 说出明知道会伤害对方的话之前,她的心里有一个预期,宋元启会有什么的反应,甚至会下意识地用最重的语气,就是为了看到他最受伤的反应。 所以看到宋元启手上心痛的时候,她有一种暗暗报复的爽快。 随即轮到她因为宋元启的心痛而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在痛的时候,这种被迫自虐的酸楚,让她感受到了爽。 就像是有的人专门为了心脏丹田的酸楚而选择看悲剧自虐一样,曹一知清楚这种心痛和爽感同时存在的前提是什么之后,她更慌了。 宋元启心痛,是因为喜欢,曹一知心痛,也是因为喜欢。 她原本想要逃离的时候,不过是抗拒宋元启对她的好,对她的喜欢,以她过往的经历,她并不认为喜欢她、对她好的人是一件好事,往往她会沉沦,过后因为这份情感受更重的伤。 此时她还只是停留在不能靠近,因为会喜欢的程度。 可是当她意识到自己也会因为伤害到宋元启而于心不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宋元启或许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不多,只是一株刚萌发的小芽,或许还来得及掐死。 曹一知正儿八经地谈过的恋爱只有两段,没有一段是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第二段,当她彻底没有了能够依赖的亲人和朋友之后,为了汲取爱意,她恨不得全心全意地付出,以求得到同样全心全意的对待,结局却是那个男人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她越是清醒地沉沦,越是渴求被爱,在他的眼里,就越可笑。 等曹一知好不容易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重新审视自己,就会发现她的悲剧根源是她的痴心妄想,把拯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完全不可信的人身上。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曹一知蜕变了,比起依靠他人,她更应该爱自己。 蜕变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就是,她不再轻易投入感情,别人是慎独,她是慎不独,平等地将每一个人都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可以交友,浅交,简单的礼尚往来,一旦感受到有异样,马上离开。 不得不说,这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她只需要满足自己就好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爱她的人,也只剩她自己了。 这几年来她一直这样过,直到出现了变数,她从独居变成了合租,认识了宋元启。 短短四天,漫长得像过了半年,她和宋元启之间并不熟络,有时也会发生口角,却莫名地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安全感 就好像昨天晚上被宋元启抱着走向救护车的时候,曹一知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坚定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的味道,贴着他的肌肉,她的情绪被渐渐安抚,紧张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放松。 或许这就是那株小萌芽的由来,她在宋元启身上汲取那该死的安全感。 曹一知戴着一次性手套把一根油条掰开两条,就好像把那株小萌芽撕开两半,再毫不客气地分段嚼碎咽下肚子。 只可惜,这都是她理智下的想法,实际上那株萌芽并不是实体,并不能徒手撕碎,感情本身也不可能任由理智去掌控。 吃着他买的早餐,住着他的房子,曹一知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心虚,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因为自己的原因,将他拒之门外,还对他造成了伤害。 曹一知想起网上很火的一句话,爱是亏欠。 这个顺序很重要,不是亏了欠了才觉得是爱,而是因为爱了,才执着于亏欠了对方什么。 她亏欠宋元启什么? 还了就行了吧,还了就不爱了吧。 说重话不算亏欠,那是因为宋元启自己拦路自找的。 所以如果真算上来,她应该只是欠了两顿早餐钱和房租钱,欠钱有什么大不了,还钱就是了。 第91章 想见情敌 警方和柳北学的会面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柳北学特地叫上宋元启的意义,看起来也只是为了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有宋元启自己心乱如麻。 那双桃花眼仿佛能看穿宋元启在想什么,等宋元启想起在这次事件中承担了侧面责任的曹一知后,柳北学就收回了黏在他身上的眼神,低下头去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会话也到此结束。 他只是为了点醒某些人有关某些事而来。 临走之前,苏幼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元启,被宋元启捕捉到后火速移开视线,跟在柳北学身后离开了。 高薪聘请她的委托人此刻正在为她开车,脱掉了让脚掌酸痛的高跟鞋,放松地躺在柳北学的豪车后座,闭上眼睛养神,“你来就是为了见他?” 这样的会面,柳北学本可以不用来,律师就能出面摆平,但他还是在熬了一个通宵之后自告奋勇地和苏幼秋来到警局。 不仅如此,还花枝招展地打扮得像只孔雀,特别是他那条印花领带,如果不是苏幼秋在下车之前强行让他把领带取下来,他就真的成了花孔雀了。 柳北学是一个好司机,尽管开着跑车,起步加速停车都能丝滑平稳,感受不到过强的推背力,比那些脚踩缝纫机的人好上百倍。 “嗯,想见见。” 她稍微睁开了眼,角度刁钻地从后视镜观察戴上了墨镜的老班长。 死贵死贵的墨镜吸收了大部分的光线,苏幼秋看不见他的眼睛,也不懂他在想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有遇上那个人才会变得鲜活一点。 “你真正想见的人不是他吧?”苏幼秋把自己的公文包当做枕头,垫高了脖子,眯着眼躺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只敢偷偷找人跟踪调查,不敢见她?” 车里回荡着打着右转弯的闪灯声音,安静得过分,柳北学一句话都不说,让苏幼秋有一种多管别人闲事的感觉,或者她依仗着的十年好友情义,其实也不足以能过问有关那个人的事情。 车辆平稳地行驶了大约五分钟,柳北学才开了口,“昨天我们通话了。” “啊?”苏幼秋瞪大了眼睛,“她能接你电话?” 站在苏幼秋的角度,了解柳北学和曹佳莹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也知道曹佳莹在高考之后有过什么经历的她,完全能想象到现在的曹佳莹对柳北学的态度会是怎样的,不说恨之入骨,也能算形同陌路。 更别提昨天录屏的直播里,她坚定地告诉张悦婉,她会竭尽全力帮助张悦婉,这句话的前提就是,曹佳莹相信了张悦婉的指控,认定了柳北学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 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和柳北学通话,多少有点出乎苏幼秋的意料。 “我问她想不想我死......” 车辆缓缓地停在红灯前,向左转弯的闪灯被打起,‘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 “她怎么说?” 苏幼秋睁开眼睛,看着没有被打开的天窗,隔着蓝青色的玻璃看向不怎么清澈的天空,好奇地等柳北学的回复。 柳北学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宠溺,“她让我死远点。” “这倒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苏幼秋记忆中的曹佳莹,‘重生’之前的曹佳莹,和户薇薇一样巧舌如簧。 在首都游学的时候遇到不怀好意的大学生对刚上高一的同学动手动脚,能骂人不带脏字的输出十分钟,把那个歪瓜裂枣喷得狗血淋头,脸都抬不起来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往外跑。 那时大家对彼此都不熟悉,却已经知道了,精卫班的班长是一个很彪悍的小女生,长得很漂亮,但骂人贼溜。 一个年级两个班,加起来就四十多号人,彼此在闹僵之前关系都不错,两个班的班长处对象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多少人亲眼看着那个亭亭玉立又彪悍飒爽的女生,变成了温婉依人的模样,每天吃着两个人跨班恋爱的狗粮。 “不是她,”柳北学突然打断了苏幼秋的回忆,在苏幼秋还没回过神来想清楚这话什么意思,他又接着说,“背后的人不是她。” 他是说,谋害何礼文君弈晨、做局污蔑柳北学的人,不是她。 苏幼秋犹豫了一会儿,沉声说,“她有动机。” “不是她。” 柳北学的声音更大了,与此同时,他踩下油门的力度也出奇的大,苏幼秋不得不在突如其来的加速度下,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如果真要报复我,为什么要选择十年之后,她已经改了名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为什么现在又要放弃,她不是,她不会......” 苏幼秋看得出来,柳北学现在多少有些不讲道理,他只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去思考曹佳莹在想什么,但他毕竟不是曹佳莹,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更何况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就算能说服苏幼秋,其他的人能信他的话吗? “柳北学,你还在开车,你给我冷静一点,别给我整个英年早逝,”苏幼秋骂完人坐起身来,双腿盘坐,换了一个种语气,“好好好,就算我相信你,相信曹佳莹不是那个人,但我要告诉你,其他人不是我,他们不会单纯的相信你给曹佳莹的背书,你也知道他们,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昨天有几个人的话你都听到了,那些疯子一定会对她下手的......” “我知道,”柳北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所以我不是来见宋元启了吗?” 苏幼秋一愣,半张着嘴,好久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怪不得昨天不跟通知的刑警联系,甩过来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让她联系,早上还要求一定要让昨天接电话的人到现场才开始,看见人来了之后,眼神都要把人盯出个洞来。 原来在这等着呢,知道了宋元启和曹佳莹现在是合租的关系,昨天网友拍的现场的视频里,两人还有点不明不白的暧昧,苏幼秋还以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谁知道柳北学还多揣了一层考验情敌的想法。 也不知道他看到宋元启那个大块头身材之后,再看看他纤细的身躯有没有一丝自卑。 “不是,你怎么想的?这么大度啊,指望你情敌替你保护她,拱手送出得了,实在不行你派个保镖跟着保护呗,人宋元启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呀......” 柳北学不爽地努了努嘴,“请保镖,那也得有钱,我家老头要是知道我花这个钱,直接把我送去海外分公司,没个一年半载你是别想看见我了,请人打探她的消息已经是极限了,说实在的,我现在还真的庆幸她找了个室友,起码她不是一个人了......” 第92章 视频真伪 送走了柳北学和苏幼秋之后,宋元启得到了技术组有关张悦婉提供的视频和录音的鉴定报告。 视频本身是张悦婉二次录制他人手机里的内容,鉴定结果只针对二次录制的环境音和画面构造,并不包括他人手机里那段视频的真伪。 从视频拍摄的角度和画质判断,张悦婉用了伪装成饰品的针孔摄像头别在胸前进行拍摄,画面跟着她的动作和衣物进行不规则晃动,视角并不能完全看到其他人的脸。 画面当中是一个男人,将之前拍摄的,和张悦婉发生关系的视频用手机放给了张悦婉看,视频中的张悦婉在同时和两人发生关系,场面十分淫靡,剩下的第三人在握着手机拍摄,视频中除了张悦婉的脸,其他人的脸均未露出。 男人想利用视频逼迫与她发生关系,在未得到张悦婉的同意后,依旧伸出手抚摸张悦婉的身体,手掌伸过来覆盖了镜头,手掌的大拇指根部,有块明显的黑色,随着手掌的接近,画面变黑, 在失去画面之前,众人还是能通过镜头拍摄到的摆放着花瓶和红酒的深灰色大理石餐桌和装满红酒的酒柜的一角判断出,这或许是酒店或宾馆,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的家。 镜头被遮住后,声音依旧能听清,可以从他说话的内容判断,这个男人是蔡家豪,他在和另外两人炫耀他在国外声色犬马的经历,同时也在对张悦婉说出下流的话。 他的手里离开了镜头后,很快就把张悦婉的衣服脱下来了,镜头在被衣物盖住之前,角落里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并未出现脸部,只拍到了赤裸的腹部及以下区域。 不过比起模糊的人影,镜头倒是彻底扫过了室内的其他地方,黑色作为主色调的厨房装潢,以及最明显的贴满了冰箱贴的双开门大冰箱,由此看来应该是某个人的家。 接下来失去画面到针孔摄像头没电的记录中,蔡家豪多次称呼‘柳少’和‘老宗’的声音最为清晰,除此之外就是张悦婉的叫声,三人交谈的声音时近时远。 技术组鉴定结果为,该视频,画面没有编辑行为,同样的音轨也没有。 其他的录音也都是录下了他们发生行为时以及勒索钱财的对话,同样没有辨别出音频伪造的现象。 最能作为证据的视频根本就没有出现那三人的脸,根本无法判断出谁是谁。 宋元启稍微可以理解为什么张悦婉手握着证据无法报警,或许她自己都意识到没有拍摄到百分之百露脸的视频,根本不能坐实他们侵犯自己的行为,反而容易被倒打一耙,落得一个污蔑他人的仙人跳罪名。 宁行舟满足地紧贴在应杭边上,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心上人留一个好印象,此刻脑子十分灵光,“他们自己那么有钱,为什么要勒索张悦婉啊,实在不行,问柳北学要呗,不是柳少吗?” 技术组老骨干徐先桐推了推他那啤酒瓶厚的眼镜,“这可不归我们技术组管。” 钱万里翻出了他对这几人的调查结果,“蔡家豪这个人因为烂泥扶不上墙,从国外遣返回来之后,家里对他就实施着严格的金钱管控,就是为了不让他再干出什么违法的事来,宗继光呢,家里为了让他在分公司历练,也没给他多少钱,最后是柳北学,在自家公司做人事主管,听起来风光,自己大少爷不去管核心部门,被分到人事这种边缘部分,实际上也是一种流放,原因不得而知,只知道他自己和家里人关系闹得很僵,搬出去住了,所以说勒索张悦婉,也不是没有理由,只不过张悦婉也没法给他们太多,杯水车薪,那三个人没钱的概念是没法过上豪门的奢靡生活,他们手上的钱过个普通人程度的温饱肯定是没有问题,我看着更像是彻底的压榨张悦婉罢了,肉体上精神上经济上的完全摧毁她的生活......” 一直坐在徐先桐旁边对自己的平板点点戳戳的技术组新人发现了什么,轻轻咳嗽了一下,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还是和上次一样,说话中气不足,弱弱的,“我刚刚找到了柳北学自己发在社交媒体上的图片,他家厨房的冰箱上,也贴满了冰箱贴......” 他把平板转过来给大家看,图片上是自拍的黑色橱柜玻璃的倒影,倒影能模糊地看到柳北学闷骚的真空穿着黑色真丝睡袍,干瘪的胸肌半露不露,手上摇晃着半杯红酒,橱柜旁边就是同样黑色的双开门大冰箱和上面几乎贴满的冰箱贴。 徐先桐把张悦婉视频里放到录到冰箱的那一帧,对比着平板上清晰的图案。 大量形形色色的冰箱贴都能一一对应,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好像并不能单纯地用巧合来解释。 新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退出放大图片的模式,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柳北学自己的社交账号,“他图片的配文是,‘搬新家的第一杯红酒’,这是他家。” 徐先桐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发现线索,在大队长的面前给他师傅长脸了,开心地一拍新人的后脑勺,笑得合不拢嘴,“小孙你是怎么找到的,哈哈,年轻人就是能好脑子,真不错!” 小孙被师傅的一顿大力打得缩了一下脖子,声音也就是比蚊子大了一点,“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自己发的图片里找到些线索。” 徐先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甚至还觉得他的徒弟有点过于自谦了,一点都没有学到他的精髓,“找到就是好事,你可厉害了,他们都找不到,你先找到了,不愧是我徒弟,干得漂亮!” 宋元启的注意力集中在柳北学发出图片的时间,在一年前,而张悦婉的视频,按照源文件的时间,是在半年前录制的。 这边应杭也通过蔡家豪在社交平台上显示的手机设备型号和视频当中出现的手机型号进行比对,获得了一致的答案。 除此之外,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照片里,有他手掌的照片,左手大拇指根部有一颗痣,和视频中拇指根部的那块黑色对应上了。 柳北学和蔡家豪已经通过旁证对上了,只剩下一个宗继光了。 可是蔡家豪和宗继光,直到现在,警方都没能联系上。 第93章 转账记录 童让明在一旁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沉声问,“转账记录查过了吗?” 宁行舟看了眼经侦的兄弟发过来的消息,“银行方面非常配合调查,他们三人为了压榨张悦婉,逼迫她借各种贷款,钱到账之后,马上让张悦婉从银行里把钱取出来,打进其他三个人的账户,为了银行监管追查,他们要求张悦婉换不同的卡借贷,每次都去不同的支行取钱,再打进他们开的小账户,并不是现在常用的那个账户,根据张悦婉的银行存取记录,和打入他们三个人银行账户的金额和时间都能对得上,一年下来,他们从张悦婉身上一共获得了至少九十万的金额,平均下来一人三十万,而张悦婉她自己一个月直播下来最多也只能赚到一两万......” “就为了这九十万吗?”应杭不敢置信地盯着宁行舟,“普通人也就算了,他们三个有钱人加起来就为了拿她的九十万?或者说会不会还有别的受害者?” 宋元启也感觉到三个有钱人勒索一个女主播九十万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三个人的账户坐实了吗,确实是他们的账户吗,打到账户里面的钱他们用过吗?” 接着他的话,童让明插话道,“勒索的行为也需要再进行调查,首先需要进行声纹比对,证明是他们勒索的,不然也可能是张悦婉自己伪造了录音,获取三人的银行账号之后把钱打进去......” 童让明完全站在了柳北学的角度,出于对这个后辈的信任,他知道柳北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张悦婉指控强奸和勒索,来得太过突然又证据确凿,多年一线刑警的直觉告诉童让明,一定有诈。 现在通过视频当中的信息,大致能和柳北学与蔡家豪能扯上关联,这太过凑巧了,尤其是除了柳北学之外的两个人,直到现在还无法联系上。 应杭瞥了一眼大队长,他和柳北学的关系在局里高层中并不是秘密,照道理他需要避嫌,这也是他把应杭拉过来的原因之一。 这起案子需要急办,但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办,交给重案组之后,就没有童让明的事了,可是又不能不让重案组接手,只能让有点理由的应杭一起来协助他手下暂时能用的人——钱万里小组,由他亲自督办,应杭从旁监督和辅佐。 “勒索是指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恐吓,威胁或要挟的方法,非法占用被害人公私财物的行为,不管施害者是否获得钱财,只要有这个想法并且实施过,也属于犯罪行为,最多按照未遂来判,更别说钱已经明确地打到了他们的个人账户上,不管他们账户上的钱用没用,都算勒索成功。” 应杭这是在提醒童让明,不要抱有侥幸的心理,她还在呢,不要轻易插手案情的判断。 眼见童让明又想开口说点什么,她继续说,“按照你的说法确实也可能,但这要等完成对录音中的声纹鉴定分析,一切要根据证据下判断,童队。” 徐先桐眼神在僵持的两人之间转了几个圈,“别急,声纹鉴定也需要时间,我们局里做不了,要送去省司法鉴定中心,在那之前要靠你们去采集这几个人的声纹,柳北学的今天早上已经录入了,另外两个人是不是还没找到?” 说起这个钱万里就冒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已经十多个小时了,蔡家豪和宗继光两个人还是联系不上,联系家人亲属和朋友都不知道他们两人去了哪里,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宋元启没吭声,静音重复观看视频的画面,想要找出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某处。 在他重复播放的时候,他注意到一旁的小孙也一直盯着屏幕,一直放慢速度重复看了三四次,宋元启在最开始展示手机里拍摄的淫靡视频时,按下了暂停键。 是视角,这个视频拍摄的视角有问题。 如果张悦婉处在被迫的角度,看着蔡家豪拍摄的性爱视频,出于羞愧的情绪也好,愤怒的情绪也好,身体都会进行一定程度表达抗拒的扭动。 而且她用于拍摄的摄像头一定是被伪装成饰品装饰在胸口或者身上其他地方的物品,大小不会过分显眼,结合蔡家豪能一个手掌握上来覆盖镜头的动作,顶多就是别在衣服上的胸针,这些东西警局里也见过,有时卧底行动的时候也会用上。 就是用过才知道,这种摄像头不经晃,有时甚至是警察自己架好角度,刻意地对着可疑物品拍摄才能拍到完整的画面,还要注意光线是否充足,不然就是一团残影。 可是张悦婉提供的这个视频里,镜头几乎没有什么剧烈的晃动,甚至手机画面还能清晰地看到张悦婉的脸,视频中灯光比较昏暗,最明显的只有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一盏头顶的吊灯,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视频居然能拍的该有的信息都有。 如果是被人按住,身子也可以扭动,假如说张悦婉被人用绳子捆绑在椅子上,那接下来的视频当中也没有出现解绳子的画面和声音,如果说是被下了药,反正从整体的整个音频听下来,没有提到跟药物有关的信息,张悦婉的声音也显得中气十足。 宋元启把视频播放调回原始倍速,再记录了一下镜头的晃动情况,大致想象了一下画面外几人的方位。 张悦婉衣着整齐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对着餐桌和橱柜酒柜,她的背后是一盏能从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吊灯,如果蔡家豪站在正后方,屏幕反射出来的灯光应该会被部分遮盖,由此可见,蔡家豪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张悦婉的面前,也不是身后,因为蔡家豪用左手拿着手机,所以他人处在张悦婉的左侧,不确定有没有穿衣服。 根据拍摄到的后续内容,画面二次变黑之前,张悦婉的身体剧烈地朝右扭动,拍到了右侧的冰箱和两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刚好走进餐厅。 所以另外两个男人那之前并不在张悦婉的身边。 她没有被下药也没有被捆绑,根据三人的站位,最多也就被控制一侧的身体,她有挣扎的余地。 视频开头就是蔡家豪给她播放折辱她的视频,正常人在看到自己在那种情况被贴近脸拍摄的视频,一定会下意识地逃避才对,但是整个画面都被录下来,录得很清晰。 这也就说明她自己没有晃动,这也是宋元启觉得诡异的第一点,当然这也可以被解释为张悦婉很坚强地要保留证据,所以宋元启也只是把这个疑点藏在心头,暂时按下不表。 第94章 针尖对麦芒 宋元启怀疑的第二点,是视频中的地点、光线、位置和他们的动作。 首先地点,厨房,一个并不适合做某些强制活动的地方,毕竟厨房中能获得一些比较锋利又危险的物品,在这个地方施展‘拳脚’也容易造成某些贵重物品的破碎,当然,双方或者多方自愿的话,那是另一种情况。 视频中的张悦婉很显然不属于自愿的情况,所以这个地点的选择就很费解,尤其是结合柳北学自己在社交媒体上发出的那张厨房的闷骚腹肌照,就能通过冰箱上的冰箱贴能够很迅速地锁定‘作案地点’的完整逻辑链,让宋元启觉得这更加像是刻意制造的‘线索’。 为了验证这一点,宋元启抢过小孙手里的平板。 在小孙的怒视下,刷完了柳北学社交媒体上发出来的所有照片,腹肌照是不少,健身房、泳池、浴室等等各个场合下,柳北学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绽放着自己的‘魅力’。 看着底下上万的点赞和露骨的评论,宋元启突然想到别人口中的柳北学多年来从来没有公开过对象。 以他作为直男对某些小众群体比较片面的认知,柳北学绝对是他们当中的所谓‘天菜’,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猜测,毕竟他现在涉及到的案件或许表明他不是宋元启以为的那样。 总之看完了照片,把平板还给即将喷火的小孙,宋元启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因为柳北学的公开照片中只有这一张能足够代表柳北学本人的特殊性,其他的游泳池浴室健身房等等都没有这么明确的标志性意味,所以厨房的这个冰箱和冰箱上几乎贴满的冰箱贴,就成为了这个视频中或者更严重的这个案件中能明确指向柳北学的证据——哪怕柳北学本人不在这个视频里。 视频中的人都没有露脸,蔡家豪是凭借手掌上的黑痣和他分享的国外生活细节,宗继光暂时不确定,但柳北学,单凭这冰箱,就能把他锁死。 尤其是那张倒影腹肌图下面的评论里,柳北学亲自承认,是他托朋友从世界各地给他收集的冰箱贴,甚至其中还有几个是他亲手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宋元启要栽赃他,厨房和冰箱,一定是他的首选。 其次,视频中的光线,因为是黑色系装修风格的西式厨房,整体偏暗,蔡家豪播放视频的手机亮度和音量都调到了最大,在这么暗的空间里,他如果只是为了给张悦婉看他手机里的视频,亮度并不需要开到这么大,但如果目的是让画质并不清晰的摄像头把画面拍清楚,把画面调这么亮就可以解释了。 画面晃动拍摄到冰箱的时候,宋元启也注意到了,那盏最亮的吊灯,刚好也能照亮冰箱前的一片区域,并且刚好能让摄像头捕捉冰箱上五彩斑斓的冰箱贴,和站在冰箱附近的两个裸男。 怎么就这么刚好,镜头只能拍到胸部以下模糊的部分,然后衣服就把镜头完全覆盖了,连光都没有露出来一丝啊。 宋元启很想知道那天到底穿了什么衣服,那个被她别在胸前的摄像头长什么样,在不在证据里。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打断了童让明和应杭两人并不激烈的争辩。 两人的争辩中心在于,到底是按照张悦婉是受害者的角度展开调查,还是张悦婉是诽谤嫌疑人的角度开始调查,两个方向调查的内容大致一样,但思路不同。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童让明很明显是站在柳北学的立场上,应杭则是站在女性受害者的立场上,各抒己见。 在两人都明白各怀心事即将逼近爆发点的时候,宋元启刚好轻飘飘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同时得到了两个人的瞪眼。 虽说是瞪眼,但是在座的各位,都因为宋元启敢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先开这个口,而叹了一口气。 还是年轻人够莽啊,一看就是那种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领导听牌我自摸,领导唱k我切歌的优秀人才。 童让明和应杭两个人是现场职位最高的。 童让明则不必说,应杭虽然只是中队长,但她性格刚直,也不归童让明管,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钱万里赶紧抓着这个话头,让宋元启的话题取代无意义的争辩,“张悦婉昨天说,每次他们强迫发生关系之后,会把所有的痕迹都清干净,包括让她洗澡和换衣服,所以张悦婉的手上,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三人对她进行了强迫行为......” 童让明在钱万里说我‘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后,‘哼’了一下。 大家都明白这还是在和应杭对着干。 “至于视频和摄像头,”钱万里继续说,“她说她只有这一个视频,之前都是手机录音,后面手机都不让带了,才购置的胸针摄像头,但是胸针在第二次就被他们发现,让柳北学直接给踩碎了,后面他们对她的随身物品检查得更严格了,也就没有任何记录,不过后面他们找她的频率就很低,最近这半年从强迫行为变成了勒索,她害怕这几个人失去了对她的兴趣,转头去其他的女生......” 应杭也回应地‘哼’了一声,这次就不知道是针对童让明还是那三个令人作呕的嫌疑人。 宋元启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没有在管其他人,神色凝重地继续分析视频画面。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在逐渐往童让明的方向靠拢,但他是在自己深埋在心底的一个个疑点的催化下,靠思维和一些直觉,得到的并不成熟的结论,在他没有办法完全说服自己之前,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宋元启没有为柳北学开脱的想法,只不过就事论事地斟酌这件事情的正反面可能性。 第95章 她清白吗 再次播放视频,宋元启给电脑插上了耳机,接下来就是视频中的画面和声音,判断他们几个人的位置和行为。 一旦意识到这个视频的很多方面都比较刻意之后,宋元启就大胆地给出了一个假设,整个视频是在演戏,目的是给出足够的信息点,比如张悦婉和三个男人,柳北学家厨房里独一无二的冰箱贴,还有蔡家豪手掌的黑痣,以及最重要的张悦婉被三人强制发生关系的内容。 假设这是一场由导演刻意编排的表演,就一定会有表演痕迹。 相反,如果宋元启在这当中找不到表演痕迹,那就能说明他的猜想是错的,视频是真实的,柳北学他们几个人并不无辜,也不存在诽谤。 很快,宋元启找到的第一个最重的表演痕迹,就是蔡家豪有关他国外情色生活的独白。 宋元启并不认识蔡家豪,也没听过他的声音,最多能了解他的一些过往,之所以把这个说话的人当成蔡家豪,单纯地因为他手掌和他个人发在社交媒体上的图片中能对上的痣,和他口中和网上爆料能对得上的经历。 问题就在这些话里。 宋元启都能想象到蔡家豪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但是对应到他当时做的事情——和两个‘狐朋狗友’一起强迫一个女生在厨房发生关系,据张悦婉表示这还不是第一次,还需要说这么多话吗。 虽然谈话的内容中,也有提到他曾在国外和他人在厨房发生关系的经历,宋元启总归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分享经历的场合,或者说蔡家豪就是一个精虫上脑的变态,就喜欢和他人分享自己的‘趣事’。 还有一点,伴随着他越发兴奋的诉说,在场的其他人对他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和制止,也许有过制止,但是在蔡家豪大嗓门的覆盖下,其他人的声音并不能轻易地入耳。 这也是另一个问题,摄像头被衣服覆盖住,在录像受阻的情况下,录音本身也不容易获得清晰的内容,可是蔡家豪的话还是能很好地传达到宋元启这个听众的耳朵里,那得扯着多大的嗓子才能吼得这么清楚。 越是听下去,刻意的成分就越多,宋元启有一种迷迷糊糊被人当枪使的既视感。 抱着这个心态集中在全黑画面的音频里,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寻找张悦婉的声音上,却发现视频当中女生的声音,非常含糊,当然也有几声叫喊,但都是提高了音调的呻吟,有时是被捂住了口鼻的喊叫,没有能说出完整句子的声音。 这让宋元启的脑海中不得不出现一个新的疑问,这个人一定是张悦婉吗? 视频当中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张悦婉本人的正脸,能够让众人认定视频中的人是张悦婉的理由,一是她自己提供的视频,二是开头出现的蔡家豪手机中的张悦婉被拍的视频正脸,三是蔡家豪在视频开头叫了张悦婉的名字。 都是视频以外的原因,导向张悦婉是视频中被侵犯的女性这一结论。 虽然也能用视频拍摄视角本身无法拍到拍摄者本人这个理由解释,但是当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占据了宋元启的心神,这些本来可以左右摇摆的答案,都慢慢地滑向了天平的另一端—— 视频是可以伪造出来的,用于污蔑柳北学蔡家豪宗继光三人对张悦婉实施了强迫和勒索。 可是问题又来了,污蔑的本意是他们没有对张悦婉实施暴行,宗继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身份,蔡家豪手上的黑痣也可以造假,口中吹嘘的经历也可以在网上通过搜索得到,可是柳北学家的厨房冰箱贴造假难度虽然很高,但也不是不可能,污蔑的对象到底是他们三人的哪一个? 假设如果真是张悦婉拍视频污蔑他们三人,为什么只有柳北学带着律师来到警局控诉张悦婉诽谤,其他两人到现在还不出现? 又或者说张悦婉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做到这些,蔡家豪和宗继光两人也参与了,也有可能至少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参与其中。 宋元启双手搓了搓脸颊,好让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一点,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走进了一个很重要的思维岔路口,很快就能找到这件事背后的目的, 可是站在岔路口的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往前找目的还是往后算行径? 人没办法同时思考两件事,更何况这两个方向同样重要。 不过很快宋元启就做出了决定,先往前,把所有的可能性算出来,再去假设所有可能性下对方或许会做的事情,争取往前走三步,或者更多。 或许宋元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旦把这件事定义为设局陷害,他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仿佛一团火焰在他内心熊熊燃烧,将他的情绪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是对未知的好奇与渴望,是对挑战的热情与期待。 每一个念头都如同闪亮的星辰,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引领着他向前探索。他顺着那若隐若现的思路线索,一步步地摸索着,寻找着那个隐藏在故事背后的真相。 他沉浸在这个摸索和思考的过程中,感受着那种挑战与智慧的碰撞,那种不断接近真相的兴奋与激动。 即使他还不确定哪个答案是正确的,但这个过程本身已经让他无比兴奋。他享受着这种探索的乐趣,享受着这种不断挑战自我的过程。他知道,只有通过不断的摸索和思考,才能找到那个真正的答案,才能揭开故事背后的神秘面纱。 这个案子,大方向上只有另两个选择,张悦婉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没什么好说,三个人都罪有应得,但如果张悦婉说的话是假的,不需要全是假的,就会引申出不同的支线。 污蔑的对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还是全部三个人? 这就跟排列组合一样,除去最后三个人这一选项,其他的可能都有多条分支。 如果张悦婉没有撒谎,事情的发展后续,就会是他们三人同时对张悦婉下手,从各种角度逼迫她撤销报案,承认她撒谎。 然而这不是最极端的情况,最极端的情况还要加上一个曹一知。 因为曹一知在直播中公开表示,无论如何都会支持张悦婉,他们三人的报复也必然会牵扯上为张悦婉提供一切支持的曹一知。 宋元启突然想到一件比较严重的事,就是刚才设想的这个结果,其实也能套在污蔑的这条大方向上。 和张悦婉一伙的人或许会对曹一知手下留情,甚至还会在背地里庆幸有一个大傻子上蹿下跳,但是被污蔑的人,张悦婉真正要栽赃陷害的人,也同样会把曹一知当成张悦婉的同伙。 也就是说,曹一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盘死局。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清白吗? 第96章 装聋作哑 站在宋元启的角度,他自然愿意相信曹一知是清白的。 但就光凭他们仅仅认识了五天这一点,他的理智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曹一知。 他可怜她的遭遇,他喜欢她这个人,只不过他也同时保留对她的狐疑,发生在她身旁的事情也太多了。 有的危险奔着她来,有的隐患朝着她身侧擦过,她距离暴风的中心很近,她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 又或许她其实知道,至少知道一小部分? “想什么呢?” 宋元启一愣,发现是宁行舟看到他沉默地一个人低下头沉思,特意查探他的情况。 宁行舟清楚,宋元启这个人一旦摆出这副模样,就代表他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得很快活,只不过胸有成竹的快活的表情没过多久,变成了一副杞人忧天的忐忑面容,这倒是不常见。 “不会是想到你的小室友吧?” 宁行舟的声音不大,却逃不过离他最近的应杭,她耳尖嘴快,“什么小室友?” 宋元启一边意外宁行舟居然没有把他的信息用于讨好应杭,一边暗叫大事不好,之前没说的现在也要说了。 “昨天张悦婉直播的时候爬上去救她的人就是老宋的室友。” 他的手没有宁行舟的嘴快,捂上嘴的那一刻,话已经落地了。 应杭思索了一下昨天热搜上的词条,以及她熬夜看的录播视频,脑海中翻出了那个名字,“曹一知?”随后结合宁行舟的话,“你室友,你什么时候找了室友?” 眼神一转,扫在了宁行舟的身上,脸上写满了不悦,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没把宋元启的情况完全通知自己。 宋元启的视线在应杭和宁行舟之间来回横跳,多少看出了应杭的不爽和宁行舟的畏缩。 意识到宁行舟也没有完全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兄弟,最起码在当应杭舔狗的时候,也没忘记尊重兄弟的个人隐私。 宋元启满意地拍了拍宁行舟的肩膀,带着同情又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大概意思是,感谢兄弟两肋插刀,但是兄弟现在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宁行舟也没办法解释,他打心眼里吃醋应杭对他的在意完全来自对宋元启关心,所以想要温水煮青蛙,每天把宋元启的一些小事分享过去,用于开启每一天他和应杭的甜蜜聊天,所以才没有把宋元启有室友这件事说出去。 现在自己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宋元启那边莫名看起来对他很满意,应杭这边倒是腥风血雨的前奏。 只能装聋作哑的想办法先把话题引开,过后再跟应杭道歉,如果到时候应杭还愿意理他的话。 宋元启也想把话题引开,曹一知目前为止只是一个被牵连进来的善良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刚才还没梳理完的思路。 他主动向不明白实情的童让明和技术组的同事介绍,“昨天在直播中劝张悦婉下来的人叫曹一知,是我现在的合租室友,我昨天去现场的时候,问过现场的直播助理,他说曹一知是被公司安排来观摩学习直播技巧的,他们都不知道张悦婉会突然轻生,”说到这里之后,他话锋一转,“我刚刚重新看了张悦婉提供的视频,有了新的想法......” 宋元启大致把刚才有关视角灯光和对话内容的疑点都说了一遍,因为内心不确定,他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结论,他也很少在这种情况把思路说出来,只能斟酌着表示他不偏向任何一方,只是单纯地探讨视频内容的可疑之处。 过程中他一直在观察所有人的表情变化。 童让明的表情自然不必说,听完之后他看向宋元启的双眸都发着亮光,内心颇为感谢宋元启找到了能支撑他论调的部分疑证。 他也知道他没办法实打实地辩倒应杭,多多少少只是为了出口气,现在有人替他出了,美滋滋地看向应杭。 应杭则是拧紧眉头,她是刑警,不是杠精,先前和童让明的争辩,只不过是因为她看出来,童让明的立场更多的是站在柳北学的亲人角度上为他辩驳,而不是站在一个刑警该有的职业素养上。 她明白针对视频内容的分析,宋元启都没有做出十分肯定的结论,只是在比较可疑的点上扎了一颗钉子,而这些疑点,她也无法忽略。 其他人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有小孙,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宋元启看到了他的瞳孔划过的兴奋。 似乎是察觉到了宋元启对他的留意,小孙凑近了悄悄跟他说,“其实我在鉴定视频的时候,也有差不多的感觉,没有你思考得这么细,只是一种直觉,但是我们技术组只能提供技术支持,师傅也说不要瞎说,不然可能会妨碍你们的调查......” 小孙几乎要比宋元启矮大半个头,几乎是贴着宋元启的耳朵说,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还小心地看了眼他师傅徐先桐的方向,像是害怕被发现。 宋元启能理解,他以前还是菜鸟刑警的时候,也被钱万里教育不要太抢风头。 钱万里没有责备宋元启的意思,只是深知这个徒弟嘴直口快的性格太容易招人烦,尤其是面对职位都比他高的人。 师傅的出发点是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案思路,想要在警局干得久,就要学会多揣摩别人的心思,他也是怕宋元启这个条路还没开始就被他自己用嘴堵死了。 对此,宋元启很感激,可他依旧没办法改过这个坏毛病,经常是脑子转着转着嘴巴就说出来了,特别是当他把结论说出口的时候,就基本上认定了某个结果,咬死不放,别人听着语气不好心情也不好。 第97章 主管和手下 吱吱鸟:[我们还没签租房合同,房租和早餐钱多少,我转给你。] 曹一知看着手机里发送出去已经十分钟的消息,下面迟迟都得不到宋元启的回复。 想着他应该在忙于工作,曹一知便整个人瘫倒在了舒适的沙发上,手机因为放松的姿态握不住了,砸在松软的沙发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 这一声‘咚’,让曹一知想起今天是二十六号,是双号日。 双号日的曹一知,是热爱生活的曹一知,不能颓废,一定要找点事做,马上双臂支撑着身体从沙发上爬起来,可是她要做什么呢? 环视一遍整个客厅和餐厅,这个家被宋元启收拾得井井有条,平时两人也没有丢三落四的习惯,用完的东西马上归位,时刻保持整洁,家里的卫生有智能的扫地机器人负责,也不需要她扫地拖地。 既然家里没有她发挥的余地,那或许工作上有呢? 曹一知想到了,一个她不是很想面对但是不得不联系的人,马姐。 昨天晚上接到那个冷血的电话之后,曹一知给了自己一晚上的休息时间,约好了今天会给她一个答复。 做了十分钟的心理铺垫,在大脑中设想了要怎么和马姐沟通的全过程,但是真正想着通话铃声的时候,曹一知的手还是有点发颤。 她只能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事的,时间过去就好,很快就好了,打个电话绝对不超过十分钟......” 不知道马姐到底在做什么,电话整整响了一分钟,才被接通。 “喂,吱吱啊,不好意思啊,刚刚在开会,怎么啦......” “马姐,”曹一知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和语气听起来决绝一点,“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嗯,我听着呢,怎么了?” “我想了想,我决定解约,”还没等电话那头给出反应,曹一知继续说,“我想我最近的情况有点复杂,可能不适合继续直播,但不是现在,可以等下个月,这段时间内安排的直播我还是可以继续完成,当初签约的时候,合同上也写了如果需要解约,需要提前一个月嘛......” 通话沉默了十多秒,马姐才说,“吱吱,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温柔的声线就像一个知心大姐姐一样,但曹一知也明白,这只是马姐劝说她的另一种方式。 站在马姐和公司的角度上,曹一知现在的热度非常高,不趁热打铁进行直播已经是考虑到她昨天经历过的事情和小腿上的伤势,在婉婉已经破罐子破摔的情况下,若临和婉婉的这对‘合约情侣’势必无法再达到之前的成绩,曹一知就变成了一棵无法放弃的摇钱树。 或许这棵摇钱树也只是一个未知数,但是公司真的不能够放弃掉一丝丝的可能性,毕竟有些时候,流量是用钱砸都无法获得的。 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对方的曹一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稍微变得强硬,“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想解约。” 再次沉寂了十多秒,马姐又问,“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还继续直播吗?” 这件事曹一知还没细想过,“或许还是会直播,但是会按照我自己的步伐来......” “是不是公司的安排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如果你还会继续直播的话,其实没必要解约,”马姐依旧轻声细语,“我知道,有时候公司和你的想法并不相同,但那是因为公司有自己的考量,我们也并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有不舒服的点,你提出来我们可以改,我们之间是可以沟通的,对吗?” 曹一知刚想开口,马姐又继续说,“我相信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一定是有你的原因,是因为婉婉吗,我也知道你很关心她,我们也一样很关心她,我刚才还在跟公司高层开会,发生在婉婉身上的事已经足够不幸,公司不会因此责怪她,她现在正在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这都多亏了你,吱吱,我是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婉婉可能就......总之不管怎么样,公司都不会抛弃婉婉,我们也很尊重她,后续的安排会考虑她的想法,如果她不想直播,我们也不会强求,会给她一大笔慰问金,吱吱,如果你是因为婉婉,我们也可以为你暂停一段时间的直播工作,公司没有那么冷血,我也是,我想了一下,是不是昨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没说清楚,我们没有逼你直播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舒服,我们也可以把直播计划往后延一延,我只是昨天是想问你的意见......” 马姐根本不给曹一知思考的时间,一个劲儿地说公司有多好,有多体恤她和婉婉,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架在炉子里三百六十度旋转熏烤的烤鸭,被熏得晕头巴脑,差点就被说服点头答应不解约了。 就在话要说出口之前,她被到点出仓打扫清理的扫地机器人的动静吓了一跳。 这一吓,让她清醒了过来,现在她明白了公司里的人可能还有点任性,又或者他们能装作有点人性,可是曹一知想解约的原因也不只是因为公司冷血,更多是出于她自身的目的。 “马姐,我明白,但我还是想解约,公司能这么考虑我也很开心,婉婉的事情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主要是我自己想解约了,我很感激马姐您对我的照顾,这一个月的直播安排还是可以继续,解约函我过几天会写好发到你的邮箱,可能要麻烦你了,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再见。” 说完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马姐说话之前赶紧把电话给挂了。 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她心里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也平稳地落地了,虽然还是因为不擅长拒绝别人感到内心一阵酸楚,可是轻松的心情远比那一点点酸楚让她更加自在。 电话那头,听到被挂的忙音后,她抬眼看了看面前坐着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丝不明的笑意,“她还是要解约,不过她答应了接下来的一个月还可以直播,你怎么办?” 另一个人摆动着办公桌上的鲁班锁,拆开了的零件怎么都拼不回去,“什么怎么办,一个月也够长了,她还能直播几回也说不准呢。” 马冬至看不懂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明明自己才是主管,可是在她面前,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手下,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柳北学早上去过了,他走之后没多久,张悦婉又被警方叫过去了,不会是他们查到了吧?” 拼了一半的鲁班锁被人拨到一边,“不用急,还有呢。” 第98章 异地号码 时隔不到十个小时,张悦婉再次来到了椒州市公安局。 除了昨天见过的钱万里和宁行舟,以及昨晚在活水公园见过的和吱吱关系亲密的那个男人之外,其他几个人她并不认识。 但是光看年纪和座位,她都能猜到应该是比钱万里大不少的官。 昨晚她就疑惑,事关柳北学,椒州市每年税收贡献最多的企业的大少爷,又是几百万人在线的直播举报,影响范围这么广,却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刑侦一队小组组长来办理,这并不合理。 不过让她更好奇的,是昨晚她在活水公园见过的男人。 昨天离开警局的时候匆匆擦身而过,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了警局。 曹一知身边有一个警察男朋友,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就是不知道那个人的计划里,有没有包含这些意外因素。 张悦婉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扎了个低马尾就来到了警局,为了让自己的脸色变差,她特地控制自己调了一个凌晨三四点的闹钟,但实际上她也确实没有睡好觉。 尽管她昨天消耗了太多精力,但精神上的高度紧张,也让她难以入睡。 更别提要打起精神,同时和这么多人会话。 钱万里没有给她详细介绍面前的这几个人,只说有几位是对案件比较重视所以来旁听的领导。 “张悦婉女士,我们需要您配合完成昨天没有完成的问询。” 坐在张悦婉身边的应杭就像昨天的女警一样,安慰她的情绪,“不用紧张,就是问几句话而已,他们有联系你吗?” “有……”张悦婉把头低下来,在背着的帆布包里拿出了她的手机,把未接来电的页面调出来,放在桌面上,“是宗继光和蔡家豪……我没接……” 应杭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和两人的手机号码并不一致,于是她抬眼扫了一眼宁行舟。 宁行舟也很快会意,记下两个电话号码联系两人。 宋元启看了眼这台稍显老旧款式的手机,“除了打电话,他们还尝试过通过其他方式联系你吗?” “还有短信……”她又从手机里调出短信接收页面,页面里只有蔡家豪和宗继光两个人发来的信息,除此之外空空如也,连手机运营商的短信都被删了,“这个手机是他们给我的,平时联系我用的就是这个手机,昨天我没带……” 蔡家豪的短信全是质问张悦婉在哪里,一直疯狂地问她在哪里。 相比之下宗继光的短信从生气地质问她,到后来态度软下来问她到底需要他怎么做才肯收手,还说他愿意归还所有从她那儿勒索得到的钱财,只求她放过自己。 两个号码都不是本地号码,宋元启猜测包括张悦婉手上这个备用机的号码,都是套用他人身份信息买来的,不一定真的是蔡家豪和宗继光两人使用。 当然,如果通过这个手机号码能联系上其中一个,事情就有点意思了。 宋元启借了小孙的触屏笔,点开了手机上联系人的页面,柳北学的联系方式赫然也在上面。 同样不是本地号码,宋元启大胆猜测,就算这个号码柳北学真的曾经使用过,现在也不可能再打通。 柳北学并没有联系张悦婉,选择了起诉诽谤,就意味着这个号码他不可能承认。 这招妙啊,薛定谔的手机号码,如果三个手机号都无法联系上,张悦婉这套说辞就无法验证了。 短信也可以是张悦婉自己拿着其他手机号发的,再点开张悦婉手机里的短信记录和通话记录,最早的联系可以追溯到两年前。 如果是局,那这个局至少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宋元启摸着下巴,看着缩在椅子上的张悦婉,“我看你手机里也有柳北学的联系方式,但是没有和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柳北学从来都不联系你吗?” “是的......”张悦婉低下头声音几乎和蚊子一样细,“都是蔡家豪或者宗继光联系我比较多......他们还......检查手机里的内容......有些短信他们自己删掉......平时见他们的时候只能带这台手机......” 怪不得,所有的短信里都没有关于地点和时间的内容,看上去是十足的老手,将张悦婉手上所有证据都删除,自己手里握着她的把柄。 不过这也同时可以理解为,张悦婉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证明她所说的一切,这个说辞让她证据造假都轻松多了。 当两个完全相悖的猜想在脑海中互相撕扯的时候,宋元启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一个,于是只能沉浸在张悦婉不管说哪一句话,都觉得一定是在撒谎的进退两难境地之中。 钱万里瞄了一眼不在状态的宋元启,接过话头,“关于你给的视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张悦婉的眼周通红,还是坚强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钱万里,“你问吧。” “关于那天的时间和地点,你还记得吗?” “啊?”张悦婉沉思了一会儿,“昨天我比较混乱,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我昨晚回去又仔细想了一遍,地点,好像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家,我忘记了是宗继光还是柳北学的家,但应该不是蔡家豪,时间可能是去年年底,十二月二十一日。” 其实日期2025年12月22日凌晨一点,在源文件里就有,钱万里这么问只是为了确认她给的信息是否真实,日期相差不大,她记得的是约定的时间,视频录制是第二天的凌晨。 钱万里继续问,“那你记得手机里的视频,是谁在什么时候拍的吗?” 张悦婉似乎意识到了比起询问她案件的信息,警方更像是在考验她口中给出的信息真伪,皱起了眉头,语气稍微有点生气,却无可奈何,情绪刺激下,抽噎着说出他们想要的答案,“是蔡家豪......那是上一次他们三个人一起的时候拍的......好像是去年国庆的时候......在一个度假酒店......” 第99章 窝囊废和老好人 张悦婉的话还没说完,刚才出门联系蔡家豪和宗继光的宁行舟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示意宋元启跟他出去一下。 宋元启被他搂着肩膀走到门口,轻声问他,“怎么了?” “宗继光自首来了,人就在警局门口。” 宋元启的眼角突然狂跳起来,脑海中左右各有两个巨大谜团,他的思维小人站在中间步履维艰,左右为难。 宗继光来自首,意味着三个人犯罪的证据就坐实了。 柳北学的冰箱,蔡家豪的黑痣,和宗继光的自首,三个人全员到齐。 就算宋元启再不愿意承认,此刻真相的天平在宗继光自首的这个砝码面前,已经毫无意外地宣判张悦婉才是真相一方。 可是宋元启脑海中的思维小人,却偏偏迈向了相反的方向——假设宗继光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呢? 这场独角戏光张悦婉一个人演,掀不起什么波浪,甚至如果只有张悦婉一个演,戏台都搭不起来。 如果只有张悦婉一个人,她连柳北学的家门都够不着,怎么可能进去拍这种视频。 宋元启不禁想,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局,这一切是为了谁? 蔡家豪还是柳北学,或者两个都有? 边走边想,两人快步走到警局门口,隔老远就看到了低头抽烟的宗继光。 他的穿着略显整洁,却又透露着几分狼狈。 一件白色的衬衫,原本应该是挺括的,此刻却松松垮垮地贴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愈发消瘦。领口处有几道细微的褶皱,似乎暗示着他曾经匆忙地整理过,但终究无法掩盖那份疲惫和憔悴。 他的西装外套随意地用手挽着,低头时从口中呼出的白烟直直地喷向腰腹。 他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缕发丝随风飘动,像是他心中无法平息的思绪。他的眼睛下方有着明显的黑眼圈,那是长期睡眠不足留下的痕迹。他的眼神空洞而迷离,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又或者是试图逃避什么。 两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宗继光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等我把这根烟抽完。” 他深吸了一口烟,像是新手一样一下子被呛到,忍不住咳了好几下,身子都几乎站不稳了,靠着身旁的电线杆喘了喘气。 宁行舟礼貌地想要上手扶他,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被宗继光摆摆手推开了,神态有点强硬的坚持要自己站稳。 宋元启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的人。 现在是早上的十点,宗继光邋遢地穿着整套的西装,就像是还没从宿醉当中清醒,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领带被被摘下,在右边的裤袋中能看到渐渐的一角亮黄色,左边的裤袋也是鼓鼓的,看样子可能是烟盒。 宋元启不抽烟,唯一接触过的烟就是他家老头子抽的后羿牌香烟。 后羿牌香烟的二手烟,比起其他香烟来说少了香料味,是醇厚但清爽的烟草和茶叶的味道,偶尔还能在鼻尖萦绕一丝花香的清甜。 宋元启听他家老子说,通过一个人抽烟时选择的烟的品牌、类型,甚至抽烟的方式,可以大致推测出这个人的性格和当下的状况。 有些人偏爱浓烈的烟草味,选择那些味道浓郁、烟雾缭绕的香烟,他们可能性格较为豪放、直爽,喜欢挑战和刺激,享受那种强烈的感官体验。而有些人则更喜欢口感清淡、香气柔和的烟,他们可能性格较为温和、内敛,追求的是内心的平静和和谐。 抽烟的方式也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有些人抽烟时动作潇洒自如,显得从容不迫,他们可能具备较高的自信和自控力;而有些人则可能显得急躁不安,频繁地点燃香烟,这种表现可能暗示着他们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现在宗继光的二手烟是后羿的味道,后羿是本地烟当中价格比较中等的,烟盒**糅杂了明亮的黄色和混沌的黑色,上面四不像地画着一个射日的后羿剪影,属于摆在货架上都没人多看几眼的丑陋搭配。 宋元启下意识把宗继光和他老子宋久康的性格比在一起,毕竟他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遇到抽后羿的人。 他爸宋久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作为父亲,只养不育,饿不死的情况下给钱就行,十八岁之后确定了孩子和自己没有亲情,放手一挥就让他走了;作为丈夫,不忠不义,婚内就出轨,声称婚姻是枷锁,爱情本身应该自由,但只允许自己自由不允许他妻子寻求自由,最后两人相恨相残,耗时多年终于离婚,老死不相往来;作为儿子,确认了自己得不到父母的关心后,决然离开原生家庭,搞了张卡每个月给父母定额赡养费,其他联系一刀两断;但是唯一地作为老板和合作伙伴,宋久康是一个有点大度的老好人,虽然有时候也抠抠搜搜的,但也就是他时运好,总能撞上好机会,不然看他有时候做的决断,公司早破产七八回了...... 永远对外人比对家人要好,别人帮他一回能几个八百年,家里一件不顺心的事,也能念叨八百年。 宗继光和宋久康会是一样的人吗? 宋元启不确定,需要再看看。 那一根只燃了一半的烟,夹在宗继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里,他好像很急,不知道在急什么,每次都狠狠地吸一大口,完了又被呛到,咳嗽个好几声,深呼吸几下,等缓过去了,还是猛吸。 宋元启记得他们刚到门口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他熟练地长舒一口烟气,那柱烟可是能直接喷到他的腰,怎么现在站在两个警察面前就不会抽烟了? 是真的是装的,还是说生怕以后都抽不了烟了,要把以后的份额都在今天抽完? 宗继光第四次因为抽狠了咳嗽之后,喉咙沙哑着抬眼看向两人,他问,“张悦婉是不是在里面?” 他的声音中带着疲惫,抬眼时,宋元启能看到他眼球中布满了红血丝,嘴边看上去很光滑,没有胡茬。 不知道是不是宋元启的错觉,他觉得宗继光有点像一个中年男明星,皮肤有点黑,肚子有点大,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窝囊废的气质。 这点宗继光和宋久康就不一样,一个是窝囊废,一个是老好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回答宗继光的问题,他也大致明白了,剩下四分之一根烟,丢在地上,用皮鞋鞋尖碾灭了,迈开腿就要往里走。 宁行舟把人拦住,指着十步以内的垃圾桶,沉声叱喝,“影响市容,把烟头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第100章 年下不叫姐 当着两个刑警的面前,宗继光就算再不情愿,还是乖乖地把烟头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在手里挽着的西装外套上擦了手指。 检查了身上没有危险物品之后,两人一路把他带到了审讯室,给他一张纸一支笔,让他如实写下自己的犯罪经过,要求任何细节都不许放过。 在这段时间里,收到了消息的钱万里和童让明也赶到了审讯室门口,和宋元启宁行舟回合。 童让明刚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就忍不住开口问,“什么情况?宗继光自首了?他是怎么说的?” 这个问题宋元启也想知道,本来应该在出门的时候问清楚,但那时候宋元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行舟:“我按照张悦婉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蔡家豪的电话显示关机,又打了宗继光的号码,他秒接,当他知道我是警察之后,他就说,他已经到警局门口了,他要来自首......” 听完这番话,大家都沉默了,这个人失联了一晚上,却一直等着张悦婉联系他另一个手机号码,等不到联系第二天早上就来到了警局。 如果这么怕事,又怎么会做出强奸和勒索这种事呢? 宋元启又想起他老子宋久康,刑法以内的事情唯唯诺诺,碰都不敢碰,赡养费都按照最低标准每个月第一天打过去,可是刑法以外的事,可以说要多猖狂有多猖狂,只要不结婚就能同时有无数个妻子,美其名曰追求爱情,享受齐人之美。 不过宋元启还真的感谢他爸偏门的谨慎,不然他现在别说当刑警了,政审都过不了。 把他家里的腌臜事先放一边,宋元启疑惑地问您先关注,“你昨天联系宗继光的时候,联系上他的家人了吗?” “联系上了他妻子,不过他妻子说他到外省出差去了,也联系不上他,”宁行舟如实相告,“我本来打算今天联系铁路查看他的购票记录,看样子他可能是从外地连夜赶回来了。” 钱万里跟他们说了一下,他们走后,张悦婉认为警方在怀疑她捏造事实,直接气哭了起来,于是会议室就只留下了应杭,其他男人都离开了,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宋元启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缺乏同情心,得知张悦婉哭了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哭起来就可以借情绪借口躲避追问,还能给自己时间思考应对措施。 总之他现在已经被疑点影响了,不管发生什么,都直勾勾地往张悦婉和他人做局这件事上靠。 他清晰地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警察在调查案件的时候,不能有先入为主的思想,可以先入,但是不能为主,但他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的下意识。 童让明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手机。 宋元启瞄了他一眼,看到他刚才不知道给谁发的消息,[宗来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宋元启的眼神,童让明把手机息屏,放回外套里,装作无事发生。 事情发生地太快,宋元启只来得及记住对方的手机尾号,‘0757’。 这不是柳北学自己的手机号码,也不是张悦婉手机上存的其中一个号码,不过就柳北学这样的人,想多弄几个手机号码也不是难事。 宋元启难得冷静了一回,没有当面问童让明在跟谁聊天,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而是等到童让明有事离开之后,才跟钱万里和宁行舟说起这件事。 钱万里摸了好久下巴,谨慎地问宋元启,“你确定你没看错?” “不可能看错,”宋元启强势地盯着钱万里,“他就是在给人通风报信,手机尾号是0757,不是柳北学登记的手机号。” 宁行舟:“我就感觉他今天不对劲,你是没看见,我和师傅看见了,柳北学刚来的时候,童大队和柳北学好像很熟的样子,后来不是还一直跟应杭吵嘛,他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就一直站在柳北学的立场说张悦婉是骗子,为流量为名声,我当时就觉得很不舒服了......” 眼见年轻人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点控制不住了,钱万里轻咳一声打了个眼色,让他注意场合。 “......他是不是和柳北学有什么关系啊,”宁行舟被提醒了之后压低了声音,看向钱万里,“师傅你知道吗?” 钱万里沉思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了一下,走廊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勾手示意他们凑近一点,等到宋元启和宁行舟的耳朵靠近,他用气声说,“我听说,只是听说啊,你们别到处传,柳家和童大队有关系,童大队好像是柳北学的亲戚。” 宁行舟记得不能大声喧哗,“啊”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嘴型已经摆好了,用和钱万里一样的气声问,“那他不需要避嫌吗?” 钱万里:“避了,但没完全避,这不是从重案组把应杭调过来了吗,应杭主导调查,他只是来监管的。” “那他通风保险这事儿?” 宋元启心里的天平此刻有点不平衡了,左右剧烈的摇摆。 “你也说没看清他在给谁汇报,说不定是局里的高层,”钱万里说着,却连自己都没有了底气,“我们也没有证据,现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只是告诉对方宗继光来到警局,这件事也不算太严重,我们后面小心点就是了。” “要告诉应杭吗?”宁行舟摩拳擦掌,实际上就算师傅说不行,他也会告诉应杭的,“案子不是由应杭主导嘛。” 听着宁行舟左一个‘应杭’,右一个‘应杭’,宋元启都能察觉到他的心早就飞到应杭那儿去了,明明职位比他高,年纪也比他大,在宁行舟嘴里就是听不得一个‘姐’字。 钱万里看不出这只舔狗的跃跃欲试,“我看应杭自己都知道这件事,说不说也行......” 宁行舟就等这句了,掏出手机就给应杭发消息。 宋元启看着他脸上无比鲜活的表情,头一次感受到了心酸和羡慕,他不由得想起宁行舟以前说过一句话——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他和曹一知好像也就差几个月,他也不想叫她姐姐,倒是很想听她用叫‘阿启’的语气,叫他‘哥哥’。 第101章 突发心梗 宗继光花了好几个小时,写了满满的五页自述。 宋元启花了半个小时,把狗爬一样的字体艰难地分辨,看完他写的从初中开始,怎么联合其他两人强迫张悦婉发生关系,到成年以后回国,联系上张悦婉再次发生强迫和勒索的事情经过。 中间详细到哪一天在哪里,和张悦婉说了什么都写出来了,更多的是他自觉惭愧的悔恨话语,基本上占了全篇的四分之一。 自述大致没问题,宋元启转头看见审讯室门口的宁行舟也取来了印泥,准备让宗继光印指纹签字画押时候,审讯室内传来了响亮的‘哐当’一声。 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宗继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地趴在了桌子上,双眼紧闭,右手死死地攥紧左胸口的衣服,一副痛苦的模样。 宋元启大声朝宁行舟喊道,“叫医生!” 而他自己则是来到了宗继光身边,“你还好吗?能说话吗?怎么回事?” 宗继光动作迟缓,艰难地抬头,话都说不出。 宋元启看到他嘴唇都白了,“心脏不舒服吗?随身带药了吗?”随后又想起进警局之前,他们就已经给宗继光搜过身,当时就没看到他身上带着药。 他还是艰难地摇头,幅度很小,表情十分狰狞,五官都堆积在一起,额头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水滴凝聚在发尖,其余的汗珠贴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滑落。 发尖和下巴尖都成了水帘洞,汗珠争先恐后地滴到桌上,形成了一片水渍。 宋元启初步观察宗继光的状态更像是心梗,在医生还没赶到之前,他能做的只有让宗继光原地平躺,减低他心脏的负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躺下的宗继光还是两只手死死地覆在左胸口的位置,现在的他,跟从水里捞出来的没什么区别,衬衫上都是汗。 有那么一瞬间宋元启在思索,宗继光是不是为了逃避警方的审问,会不会有演的成分,余光瞄到了后座上那份还没签字画押的手写自述稿,可是宗继光身上的生理表现,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头冒汗呼吸困难,这都不是简单的装就能装出来的。 警局的医生赶过来看到这副模样,第一句问得就是,“他都这样了,叫救护车了吗?” 宋元启后知后觉摇头表示还没有,被医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人都这样了你还不叫救护车是想让他死在这里吗?还不赶快叫!” 后脚赶来的宁行舟举着手机大声道,“我打120了,救护车快到了,医院就在隔壁,应该快到了,我去接......” 再看躺在审讯室地上的宗继光,他几乎要陷入昏迷,一声把他的眼皮掀开,“病人已经休克了,失去睁眼反应,瞳孔对光还有反射......” “病人身上有带什么药吗?”医生一边翻宗继光身上的衣服,一边问宋元启。 宋元启回答,“没有,我们查过了,他身上没有带任何药物,大概一个小时前抽过烟,然后就只喝过水,刚刚突然倒下,他这是什么情况?” “可能是心梗,我也不确定,”医生从兜里掏出硝酸甘油片,这是他刚才听宁行舟讲述病人病情之后顺手捎上的,让宋元启上前帮忙扶起宗继光的头,打开他的嘴巴把药片含在舌下,“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救护车赶紧来吧,他休克越久,脑部损伤越大,能醒过来的概率就越小......” 钱万里童让明和应杭刚被通知到,也赶来了审讯室,看着面前的情况,不由得问出了同一个问题,“怎么回事?” 宋元启长话短说,“刚写完还没签字,怀疑是心梗,吃了硝酸甘油,等救护车......” 医院就在五分钟车程的地方,过不久宁行舟就带着急救人员的担架车上来了,一阵风风火火地处理,宗继光被戴上氧气面罩推上了救护车,宁行舟承担了通知家属的工作,宋元启也跟着和宁行舟一起上了救护车。 一到医院,宗继光就被推进了急救室,血压心率等指标都不容乐观,火速开通绿色通道送进了手术室进行手术。 手术刚开始不久,宋元启和宁行舟就见到了宗继光的妻子,侯舒。 这位年轻的妻子哭得眼睛红肿,踩着拖鞋,穿着一套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就急匆匆赶来了。 侯舒着急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找到了手术室门口,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就猜到是要逮捕她老公的刑警。 她现在一肚子火气,上来就给了宋元启一拳。 不到一米六三的侯舒力气本就不算大,再加上一晚上没休息好,现在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到宋元启胳膊上的那一拳根本没有力气。 她边哭边打边骂,“你们警察是不是对他用刑了,他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他好久都没有犯病了,肯定是你们,肯定是你们对他下了手,是,他是犯了错,但你们也不能这样,你抓人就抓人,我们遵纪守法,但你们不能刑讯逼供啊,我老公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侯舒越骂越凶,中途手术室的护士都出来警告她,让她小声一点,不要妨碍医生进行手术。 宁行舟想要上前阻止强行侯舒的‘袭警’行为,都被宋元启眼神制止了。 宋元启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女人的肚子已经能看到明显的隆起,对方是个孕妇,能动口就尽量别动手。 “我们什么都没做,宗太太,警局审讯室里都有监控,实在不行回头我们给你看监控,保证没有任何刑讯逼供的行为,你先冷静一点,你还怀着孕呢,孕妇情绪太大对婴儿没有好处,你冷静下来,好吗?”他手掌握成圈,轻轻地箍住侯舒的两手手腕,让她能在轻微摆动的情况下不限制她的活动自由,等她稍微冷静一点了,宋元启又问,“你丈夫平时身上会带着药吗?” 侯舒明显是过了那阵又惊又气的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嘴巴憋着擦眼泪,边擦边哭,“我不知道,他好久没回家了,我也管不了他,平时电话也不接,谁知道他有没有随身带药......” 第102章 促凝药物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室门口的灯正在显示‘手术中’的字样。 宁行舟试探性地问,“您对他的事......” 侯舒闹累了,在手术室门口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头撇向一边,带点怨气地说,“你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还是我的朋友发给我的......”说着说着,语气中逐渐带上了哭腔,手掌覆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多好笑啊,我还以为有这个孩子以后,他就能回归家庭......我知道他会在外面玩,我怀孕了以后,他三天两头都在外面,说是出差谈生意,实际上呢,就是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嫁给他,还怀了他的孩子,我就是他们老宗家的人了......” 宋元启对这些话无感,甚至听着都是一阵不适,剑眉慢慢在眉心拧紧,迫不及待转移话题,“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侯舒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们是国外认识的,那时我和他都在上学,我们是不同的专业,在联谊会上第一次见面,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回国结了婚,这才结婚几年啊,就变了,大概是一年前开始,我就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问他他也不说,就说公司出了点事,让我不要担心,中间有段时间,他对我特别好,我还以为他要回归家庭了,我心里虽然有根刺,但也想着能回来就好,其他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谁知道啊,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说实话,警官,刚才心里还有点乱,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宋元启和宁行舟看着对面的女人嘴边翘起的嘴角,脸上爬满了不甘,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侯舒冷笑一声,“我现在希望他就死在手术台上,别出来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他要是活下来了还要坐牢,给我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留个犯罪的爹,以后考公都考不了,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给我们娘俩留个清净!” 她慈爱地说着诅咒孩子他爹的话,看着肚子痴迷的表情居然能让宋元启感受到癫狂的母爱。 宋元启和宁行舟自然是不希望宗继光就这样死在手术台上,到手的线索和突破口就这样突发心梗,是从业以来遇到的第一次,可是面对着这样的侯舒,他们也没办法说出自己内心所想,只能默不作声。 两人大概陪着单独前来的侯舒半个小时,其他的家属就到了,为了不让其他的家属难堪,再加上宗继光也不可能做完手术就从医院消失,两人和负责的护士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后续给宗继光安排的病房也让护士通知他们。 临走前,宋元启还从护士手里拿到了宗继光的血样化验结果,好几张检验报告在手里翻来覆去,最终目光聚焦在凝血四项的检验报告上,除了血常规报告单上的异常,就只有凝血四项上有明显的数值偏差。 回到警局,宋元启带着宗继光的血检报告单,找到了刚才给宗继光抢救的医生。 医生看了几眼就皱起了眉头,“你说这是刚才那个人的验血报告单?” 看出了对方脸上的神态,宋元启微微点头,焦急地问,“你看着有哪里不对吗?” “有,问题还不小嘞,”四五十岁的白大褂推了推从鼻梁上下滑的眼镜,“他要是心梗,凝血四项就不该是这个样子,这看着超出好几倍的数值,他这是把促凝药当饭吃啊!” 宋元启眨眨眼,“老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吃促凝药是吗,他吃促凝药会诱发他的心梗对吗?” 老先生凝重地点头,没有看出宋元启眼底发出的精光,只把他当一个好学的学生,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给他解释,“心梗就是冠状动脉阻塞,血管堵了血液不流通就供血不足,心梗时间一长呢,心肌就会坏死,然后就会引起各个地方的问题,因为血液中运输氧气,供血不足就是供氧不足,缺了氧气,身体里各个器官的细胞就没办法呼吸工作,说回冠状动脉堵塞,一般都是由于血块堵住了血管,为了不让血管堵住,医生基本上给病人开的都是抗凝血的药,给这条血管通一通,为了控制用量,还会定期让病人抽血复查,抗凝药吃多了,凝血功能障碍,就是血友病的症状,小伤口出血没法止血,也容易出事......” “所以宗继光不仅没有吃抗凝药,还吃了促凝药,然后血管被血块堵住了,才突发的心梗?” 比起学习知识,宋元启对这个消息更在意。 “......从凝血四项的检验报告来看是这样的......” “那他就是故意吃药让自己心梗?” 宋元启乘胜追击,似乎迫不及待要从老先生口中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老先生低着头从眼镜上方白了他一眼,看出了这小子存的什么心思,“这我可没说,我只是从这个检验单上看着,有吃促凝药的可能,我没说他吃了药,也没说他故意吃,你小子别给我下套,要想知道,你自己去查,”他顿了顿,“不过呢,如果他真的有冠心病史,这么吃,跟玩命没什么区别,他是在做手术吧?” “是的,”宋元启被看穿之后老实回答,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除了促凝药,还有什么能诱发心梗?” 老先生想了想,“其实也不少,如果他本身就有既有病史,作息差、长期疲劳、情绪激动这类原因都有可能,除此之外一些药物,比如强血管收缩药物、强心类药物和钙拮抗剂都会,还有一些过敏性休克也会,心梗本质上就是人体心脏自身供血渠道,因为各种原因阻塞,失去供血的心肌仍然工作,耗氧量不断增加,进而出现供氧和需氧的失衡,导致心肌坏死,诱因很多......” 宋元启不死心,“所以真的不是他自己吃药吃出来的?” 老先生抄起桌上一本不算厚的书,正想要敲他脑壳,一眨眼人已经跑出医务室,走廊里传来宋元启洪亮的声音,“谢谢您啦,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您!” 第103章 迟到的战火 吱吱鸟:[婉婉,你现在还好吗?] 吱吱鸟:[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吱吱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约你吃午饭吗?] 吱吱鸟:[你是不是还在休息,那你醒了就记得回我] 挂掉和马姐的电话之后,不敢直接联系婉婉,怕给她更多的压力,曹一知给婉婉发了消息,在等待的过程中,联系上了自己的心理医生。 吱吱鸟:[finch,你在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有个朋友有自杀倾向,我昨天把她救回来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曹一知认识这位医生已经十年了,以往都是问他关于自己的病情,现在头一次询问有关怎么和自杀倾向的人相处,也算是稀奇。 对方回复很快。 finch:[你没事吧?] 看上去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但以曹一知对他的理解,这句话无疑是单纯的关心。 吱吱鸟:[我没事,她遭受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想关心一下她,但是我怕做错了,我觉得她的我的情况不一样,也不能完全套用我当时的情况,所以我来问问你。] finch:[我看新闻了,你不是受伤了吗,是小腿吗?] 吱吱鸟:[啊,我没事,活得好好的,小伤而已,无伤大雅,我以为你在国外不看国内的新闻呢,那你应该都知道她的事了吧] finch:[大致看了一点,我倒是被你吓死,我看到你的名字上热搜,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点进视频听到你的声音,我生怕她要是跳下去,你也跟着一起跳] 吱吱鸟:[没有那么夸张,再说了,这不是劝回来了吗,她也没跳] finch:[别跟我来这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她要是真跳了,你也一定会跟着跳,你不是在救她,你是在救你自己,同样的情况要是发生第二次,你的病一定会复发] 吱吱鸟:[好啦,我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说真的,我就是想问问你,她的情况,我要怎么和她相处,我想帮她,就像你当时帮我一样] finch:[你大学四年读狗肚子里去了?] 吱吱鸟:[当时纯粹是为了自救,其他的都没听进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忘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来问你嘛] finch:[我说的话你会听吗] 吱吱鸟:[瞧你这话说的,你是专业的,我为什么不听] finch:[那你离她远点] 曹一知捧着手机,就像那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一样,皱紧眉头,想了想,手指飞速在屏幕上敲击,点击发送。 吱吱鸟:[为什么,如果你是担心我的情况,我现在很稳定,不会被她影响] finch:[她有问题] 曹一知睁大眼睛迫不及待地打字,[什么问题?] finch:[我看了她之前的直播视频,不像是有自杀清晰的人,你自己也有过那样的经历,久病成良医,你觉得她和你当时的情况一样吗?] 吱吱鸟:[她和我当然不一样了,她用自杀把事情闹大,其实她是不想死的] finch:[你看,你自己都看出来了,她没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她要的不过是大众的注意力] 吱吱鸟:[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她的事现在大家都知道,说好说坏的都有,网络上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我就是怕她或许会有严重的可能,所以才要陪在她身边,你知道的,我不想看到她走上那样的路] finch:[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帮她对你会有什么后果?] 准备打字的手顿了一下,曹一知抿完嘴唇,没有意识地开始咬起了嘴唇上的死皮,撕破皮的轻微痛感让她脑海中的一片混乱逐渐捋出一个清晰的线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站在婉婉身边,就等于和柳北学对着干,跟柳北学对着干的后果就是跟柳家对着干,除去柳家以外,那个班里的人也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她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内心才愈发地想要往那头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好像这次要把以前欠的账全部一起算清,就好像这辈子就这样画上一个终点她也甘愿。 如果是旁人,她或许只会给到力所能及的帮助,也会惋叹她不幸的遭遇,真正刺激她的不是张悦婉,是柳北学,也是柳北学背后那群自以为掌握了他人生死,就可以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人渣和败类,不管多少年他们都未曾改变,这才是让曹一知感到绝望,以及不得不站起身来反抗的最终原因。 迟到了十年的战火终究还是要燃起,谁说精卫的天敌只有水,还有女娲。 或许她是鲁莽了一点,但这一次,她不想再退缩了,想通了这一点,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至少目前为止,还在可控范围内。 吱吱鸟:[我想好了,我反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什么呢,欠了这么多年的账,总该让他们还吧] 这次,对面的消息一直处于编辑状态,隔了很久才发送过来。 finch:[你如果只是为了你自己,其实没必要借这件事发难,我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你只是一时之间被带偏了,有没有可能这件事比你想的还要复杂,是有人故意下套] 吱吱鸟:[你的直觉隔着大洋彼岸怕不是有点失灵,下套?给柳北学下套?还是同时给三个人下套,她图什么,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污蔑自己,在大众面前自揭伤疤已经很难了,我可以理解你说她没有轻生的倾向,更多的是被逼无奈才选择这种方式公布出来,那她也是走投无路,我反而很庆幸她能用这样的方式反击,不然她就真的比窦娥还冤,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只有她一个人承担后果] 眼见再次过了很久对方不再发来消息,连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了,或许是已经放弃了和她的争辩,曹一知将一肚子的气撒在了沙发上的靠枕,“男人懂个屁,就知道等反转,天天等反转,哼......” 第104章 先休个假 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的路上,柳北学能察觉自家员工们对他都投来了意味不明的眼神。 秘书跟在经理身后,等待他把手机里的信息看完后,再继续刚才没说完的日程汇报,就这样一路走到了门口,经理还没看完,表情还越来越臭。 柳北学并不是一个阴晴不定喜欢折磨下属的领导,相反,他人很不错,或许是身在人事部,员工没有什么绩效压力,最忙的时间也都是月底发工资之前算别的部门绩效奖金的那几天,其他时间大家都比较悠闲。 作为部门主管的柳北学有时在员工加班的时候,也会请他们吃饭当福利,总的来说,只要干活不出错,柳北学都很和颜悦色。 所以员工里有不少人对网络上疯传的事情半信半疑,就连秘书也觉得柳北学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如果真违法了,现在就不应该穿得花枝招展大摇大摆地来公司上班。 柳北学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他的,他也不在乎。 他正在认真仔细地把对方发来的聊天记录一字不落地看完,甚至看了两三遍,越看火气越大。 他的火气不是针对聊天记录里誓要和他算清旧账的曹一知,而是那个要把曹一知算进棋盘里的人。 虽然柳北学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也多少有点眉目了,只是不知道对方目前所图究竟是什么,在没有证据之前,无论他说什么,双方都不会信,这双方里包括曹一知。 如果柳北学没猜错,曹一知这只小蠢猪就快要被人当枪使,张悦婉就是那个给曹一知上膛的人,但真正的操刀鬼就躲在张悦婉身后。 将手机甩在桌上后,柳北学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在门边的衣架上,看到门口站着的,穿着无袖雪纺背心西装裙套装还化了点妆的小秘书,柳北学感觉心情好了一点,嘴角一勾,“你今天要去约会吗,穿这么好看?” 钱秘书突然被夸了一句,心情有点起伏,刚才还在担心柳北学的她,听到经理还能打趣她,也能感受到对方至少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情况。 她能听出柳北学的称赞里没有男性意味的凝视,他是真的感觉她今天的穿搭很顺眼,“谢谢,没有约会,上个月的奖金到账了,买了套新衣服,就想着化个妆。” “这套衣服很好看,很适合你,别穿泡泡袖了,你的手臂不粗,你这样头发扎起来,比你推在肩膀的梨花烫显得更头更小,”柳北学多看了两眼,手指放在鼻尖思索了一下,在一旁的柜子抽屉里找出了之前不知道谁给他送的一瓶还没开封的香水,“这个给你,别人送的,我借花献佛,味道有点甜,不适合我,倒是适合你。” 钱秘书注意到**盒上的名牌logo,有点吃惊,摆着手拒绝,“不用了,我有香水......”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到时候在我这放过期也是浪费,”柳北学没跟她客气,往她怀里一塞,“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要跟我说今天的日程安排?” 钱秘书端稳了手中的香水盒,兢兢业业地汇报,“董事长让您来了就去找他,他还说现在部门的管理就先交给付副经理,您先休个假......” 后面半句配合警方调查没说出口。 柳北学半笑的眼窝微缩,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寒意,转身走向椅子的几步里,趁着钱秘书和监控都看不到的角度,咬紧了一秒的牙关。 是真快啊,昨天晚上刚出的事,今天就想好了把他架走,说不是蓄谋已久恐怕都没有人会信,恐怕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吧。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了东西揣进裤兜里,抬眸扫了一眼钱秘书,这个低头顺目的女秘书,也是老头子派来监视他的人,一个付超做副经理还不够,还加一个钱秘书。 小秘的这身衣服确实好看,可他也记得钱秘书上个月没有奖金,跟着他的秘书有多少工资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不只是衣服,就连头发做了护理,美甲也安排上了。 以前还藏着掖着,现在干脆不装了,什么时候当爸的见儿子还要让秘书在中间传消息,那不就说明了比起他这个儿子,那个糟老头子和小秘书关系更亲密吗? 当然他也知道,钱秘书这种符合唐代审美的女生不是老头的菜,她能得到奖金肯定是跟汇报了他的行程有关系,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给他这个不出溜的人事部经理做秘书,有点屈才了。 关抽屉的手带上了一丝怨气,动静也额外大了一些,小钱秘书被吓得身体不自主抖了一下。 重新穿上西装外套走到钱秘书面前的时候,他已经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温柔低沉的嗓音贴着钱秘书的耳朵响起,“刚才没注意,吓到你了,我跟你道歉。” 秘书被说得耳朵痒夹着肩膀躲到了一边,“我......没事......”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柳北学也没有得趣,轻哼了一声,双手插兜,把人甩在身后,走向电梯。 钱秘书先是把香水放回了自己的工位,随后快步跟在他身后,替站在电梯面前的他按下了往上的电梯键。 这是柳北学对她为数不多的要求之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北学自己不按电梯,总之从她入职起,上一任秘书就让她每一次都要帮柳北学按电梯键,而他每次站在电梯前,都抬头看着显示层数的数字显示屏,绝对不会抽出手按下那个按钮,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都不会自己按,只会一直昂着头。 钱秘书把这归于有钱人使唤人的一些小癖好。 不过幸好除了这点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过分的要求,不过是每次他来公司的时候,在一楼或者地下车库接他上人事部的五楼。 柳氏木业家居有限公司的总部是一座十一层高的大厦,董事长办公室在顶楼十一层。 第105章 防敌一千自损八百 十一层的一半面积作为户外家具展示区,另一半作为董事长的独立办公室。 整个独立办公室就像走迷宫一样,拐过多个弯弯绕绕,中间有多个岔路,分别通向老头的休息室、茶室、藏书室和会客厅,只有按照特定路线形状,才能走到中间,他的办公区。 看钱秘书在前面带路的步伐飞快,这熟练的程度,柳北学都要怀疑他的秘书是不是比他自己还要常来光顾。 不过这也要感谢钱秘书能认得路,要是换作他在前面带路,说不定他就拐进了休息室,然后在休息室的床上看到本应该在六楼直播带货的某个签约小主播,满面潮红地躺着,床旁散落一地的衣服。 谁让他这个边缘的人事部部长和不受宠的柳家大少,上十一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间的办公室让柳北学每次来都有种别扭的感觉,五十平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置,像极了他以前和母亲住的那套老房子,一整套原木家具,客厅位置取代沙发的位置,摆放的是老头子的办公桌。 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这是什么另类的室内家居展,身为家居公司的老板,果然连办公室都是这样的与众不同,不放过任何一点向外人宣传的机会。 只有柳北学和稍微了解柳志川的人知道,这个狗男人是在装深情,悼念已故的亡妻,这也是柳北学不愿意上来的原因。 人模狗样的柳志川坐在办公桌前,柳北学只能看到电脑显示屏上方露出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和带着无框眼镜的半张脸。 不知道柳志川正在戴着耳机看什么,钱秘书把人带到跟前后就离开了。 柳北学不想坐在这间办公室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会让他想起十岁以前和母亲生活的日子,那时候就只有他们母子俩,过得也很快乐。 后来柳志川把他和母亲接回了椒州市,他就很少再见到母亲脸上有过笑容。 柳志川依旧在看着面前的电脑,连眼神都没有给他,“来了?” 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甜蜜回忆,柳北学不想给他好脸色,又顾忌到他昨晚连夜替自己联系了椒泰,欠了他一个人情,还是低着头用鼻音重重地回答了一声,“嗯。” 这声已经是他现在能发出的最明显的声音了,袖口的药效已经慢慢发挥作用,柳北学觉得自己意识已经慢慢模糊,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地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天,他放学被母亲接回家时,在自家门口见到柳志川的第一眼。 好像从柳北学接触这个男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是他人口中的和睦父子关系,比起血缘上的亲情,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从这个男人身上获得的所有东西,都是有代价的,终有一天需要偿还。 他们之间就只能是臣服和从属的关系。 在柳志川眼里,柳北学是他的所有物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搬回老宅住吧,三天之内。” 柳北学用尽全力抬头,发现他的父亲说话期间,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顶多不过是摘下了一只耳机,以至于他看不到柳志川现在的表情。 不过这也好,他看不见柳志川,说明柳志川也看不见他,还省的他一直低头为了不被注意到即将失去意识的表情。 不过就算他看不见柳志川的面孔,他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三天内如果他还住在那个家里,柳志川说不定会直接放火烧了那栋别墅。 哪怕那栋别墅在母亲死后,已经到了柳北学手里,算是他的私人财产。 当初他要搬出去的时候,老头一句话不吭,没同意也没拒绝,目的不过是不想这个儿子在他面前乱晃丢人现眼,现在开口让他搬回去,也是一样的道理,把他看紧了,不让他在外面乱晃丢人现眼。 柳家老宅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加上柳志川让他休息半个月,就相当于被变相软禁在老宅,那个冷血又吃人的地方,阁楼无时无刻传出的哭噎和肮脏腥臭的气味,堪比精神病院,进去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柳北学发誓不会再踏足的炼狱油锅,一个进去了就不可能出来的地方。 当年他母亲拼命要逃离的地狱,也变成了柳北学拼命要逃离的地方。 柳北学无法忘记母亲临死前的表情。 从她口中喷出的鲜血几乎布满了整张脸,流淌下来的腥红也浸湿了她的睡裙,有几处还沾在十八岁的柳北学脸上。 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花了她无数个夜晚削尖的,跟手指差不多粗的木枕,那只木针死死地从背后刺穿到前胸,扎穿了她的右肺。 她是学医的,知道哪里能躲过肋骨,也知道这样的伤势,根本没有挽救的余地。 可是她很开心,柳北学依旧记得她笑着溢出泪水,口型一张一合仿佛在说,我走了。 她走了,曹佳莹也走了,留下了柳北学一个人,和无数次拍打沾满了血液的按键依旧无法上来三楼的电梯。 他发了三天的烧,醒来已经错过了高考志愿填报,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然后他收到了来自母亲最后的礼物,远离椒州的本硕博连读志愿。 她的最后心愿,是让自己的儿子也离开这个地方。 正因为想尽办法要逃离,今天这个场面他也曾料想过,也提前做出了应对,虽然不能当场明确拒绝,也能给他再拖延半个多月的拉扯时间。 牙齿狠狠地咬紧,这场戏就快演完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他开口的时候,每一声韵母都在飘,“好的,我......” 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柳北学倒在了木地板上,浑身冒冷汗,失去了知觉。 直到现在,柳志川都没有把他的视线从屏幕转移到柳北学身上,听到了动静之后,冷哼一声,从桌上拿起内线电话,让保安进来把人拖走送去医院。 这招叫防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学搬出去开始,他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柳志川让他回老宅,他要怎么办,离开椒州甚至出国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这样,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很多事情。 第106章 吃火药的炮仗 柳志川不是一个能妥协的人,尤其面对柳北学,一个可以随意玩弄在手心的所有物,一旦反抗,柳北学的后果跟顶楼上那个人或许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只能选择迂回。 迂回的办法很简单,可以去一个柳志川不能阻止的地方,比如监狱或者医院。 在这当中,监狱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条件很苛刻,而且柳北学一旦声名尽毁,他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结局也会是顶楼。 医院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小时候他总是跟着母亲到医院上班,坐在科室里闻着医院的味道写作业,对他来说也是旧时的回忆。 剩下的就是去医院的理由,一次性的伤势还能够回老宅修养,必须是需要做手术的情况,还能不停地感染复发,才能留在医院,接受医生的治疗。 阑尾炎是他想到的虽然明显,但是至少可以赌一把的选项,赌的是柳志川会不会没有人性到,把昏迷的他强行搬回老宅。 为此柳北学花了很多年,把自己吃成了慢性阑尾炎,并且把病情控制在一个堪堪的临界值,病发会痛死,但不会真的死,在真正到极限需要做手术之前,他不会轻易做,万一真的需要做手术,那他就会找理由造成术后感染。 除非时间过得太久了,阑尾炎这招已经行不通了,那他也会狠心地让自己摔断腿。 不过好在现在还在阑尾炎的‘质保期’,又趁钱秘书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身后闻了许久喷在衣服袖子上的,从潘蓓蓓那借来的‘好货’。 事实上他赌赢了,虽然事后知道被担架车抬出总公司的模样有些狼狈。 三个小时后,他在熟悉的消毒酒精气味中醒来,人已经躺在了急救室。 只不过柳北学没有预料到,守在他病床边上的,居然是他的律师苏幼秋,以及他的‘情敌’宋元启。 被抽了好几管血的苍白的嘴唇,在放荡不羁的帅脸上扯出了一个微笑,“好久不见,宋警官。” 宋元启也不知道一个两个的是在干什么,刚把三个嫌疑人之一的宗继光送进了手术室,这头留意柳北学的同事就跟他说,柳北学也晕过去了,从自家公司被送进医院了,要做手术切阑尾。 要是有谁下一步跟他说蔡家豪也在这家医院里,宋元启现在都会照单全收,毫不意外。 苏幼秋的出现是因为警方要来,被门口的钱秘书紧急通知,警方和自家律所委托人见面,律师应当在场。 宋元启手里拿着今天收到的第二份血检报告单,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很臭,“柳北学先生,你的血检报告单在我手上......” “药是我自己吃的,”柳北学看了眼脸更臭的苏幼秋,抢在宋元启发难之前说,“我失眠,身上会带个助眠喷雾,但是今天和我的香水小样弄混了,这是意外。” 病床边上的拉帘被围起来了,但柳北学想也知道,钱秘书一定在拉帘外偷听,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会毫无保留地传到柳志川耳朵里。 宋元启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坦诚,坦诚中还有些狡猾的隐瞒,“你的药从哪里来?” 柳北学按着控制键,调整了一下病床,从躺着变成了半坐,整理了一下被压到的后脑勺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从网上认识的人手里买的,他说药好用,只不过有点风险,要求我现金交易,塞进储物箱,他告诉我药在哪里取,我们没见过面,事后删除账号,从不做二次买卖。” 明知道他这番话里没一句是真的,宋元启也拿他没辙,看着他轻飘飘的表情,恨不得把枕头抽出来狠狠地砸他,可他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本心,“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他只说了有点风险,没说违法,我以为是药物配比有点过重,正规渠道买不到,所以交易流程才这么繁琐,拿到手也只是一个透明的小喷瓶,没有任何标识,不过药效确实很猛,十分钟不到就会睡着。” 苏幼秋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柳北学这副死德行,伸手‘啪’的一下把病床按回躺平模式,用被子把他整张脸盖住。 “不好意思宋警官,我的当事人现在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关于违禁药品这一点,刚才我当事人也说了,他并不清楚这是违禁药品,从网上购买也仅仅是为了治疗失眠,没有其他用途,现在也知道是违禁药物,我当事人也不会再使用,当然了,法治社会,如果有相应的处罚,他愿意接受。” 最后一句,苏幼秋是咬牙盯着病床上挣扎着露出半个头的柳北学说的,手上依旧不客气地捂住他的臭嘴,害怕又说出什么不通人情的狗言狗语。 她也看出来了柳北学这个人,在遇到曹佳莹的事情上,基本上属于无脑的程度。 遇到宋元启这个‘情敌’,就像一颗容易被点炸的炮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每天吃的饭里都混着火药。 火药当饭吃的柳北学终于挣脱了被子的窒息攻击,他眉眼略带不满地看了一眼苏幼秋,得到了对方一个‘拉起嘴巴拉链’的动作。 反手在枕头旁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把发言的事情全部交给苏幼秋,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手机,打了几个字,递给苏幼秋。 【我要上厕所】 苏幼秋看完只想给他翻白眼,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柳北学突然变得这么幼稚,“你上厕所你就去啊,跟我说我能帮你去吗?” 他又打了几个字,递到苏幼秋面前。 【我腿软一个人去不了】 “算我服你的,我去帮你找护士,你等我一下。” 说完掀开拉帘出去找人,陪这个大少爷上厕所。 宋元启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这是唱哪一出,看上去关系不错,苏幼秋对柳北学是真嫌弃。 还在纳闷的时候,柳北学的手机举到了他的面前。 【记住这个邮箱和密码,有关曹一知的事,我需要你帮我, 第107章 一诈就招 走出急救室,宋元启还在思考柳北学刚才那一通操作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朝着医院大门走,右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右看去,余光看见有一只手朝另一个方向缩了回去。 不用想都知道是宁行舟这个幼稚鬼,刚才两人兵分两路,他去找柳北学,宁行舟去看宗继光的情况。 转过头看到一张笑得呲开大牙的脸,没好气地问,“那边没什么吧?” 宁行舟幼稚鬼把戏得手后十分得意,两人并排走出医院,“手术完成,没什么问题,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医生说最晚明天就会醒,麻药的药效大概有二十四小时,已经派人在门口看着了,宗继光老婆说,宗继光父母来看两眼就走了,说是丢脸,他老婆还在,你那边什么情况?” 宋元启把手上要求护士复制一份的化验单递给宁行舟。 宁行舟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有什么大问题,上下小箭头是一个也没有。 “看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宋元启:“对啊,什么也没有,但是柳北学承认他自己吃了药......” “他?吃什么药?”宁行舟想了想柳北学早上的脸色,虽然没有红润的气色,但也不至于突然昏厥,“他是故意晕过去的?” “他从柳氏直接被救护车抬走,一天之内倒两个,我就是怀疑了一下,然后诈了一下,他马上就招了,说上网买的助眠喷雾,不知道是违禁物品,卖家联系方式也删了,今天是拿错当成了香水,喷了几下,所以晕过去了......” 事实上宋元启也没想到柳北学会这么坦诚,当着自己律师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虽然依旧是欠欠的表情和语气,但是结合后面他给宋元启打的几行字,宋元启好像有点明白了。 柳北学好像在树立一个耿直人设,如果他真的有求于自己,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装出一副诚实的模样,来博得宋元启的好感和信任。 信任?他对柳北学没有信任,也不需要有信任,他只相信证据和事实。 可是当事情牵涉到曹一知,柳北学和曹一知是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柳北学知道了他和曹一知的关系,用曹一知来引诱他跳进圈套? 宋元启把手揣进裤兜,稍微出汗的手握紧了裤兜中的手机,里面有他刚拍的照片,准确来说,是柳北学抢过了他的手机把自己手机备忘录里打的字拍了下来,一边拍还一边鬼鬼祟祟地看着拉帘外面,有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走出了室内,接近中午的阳光高悬着刺眼,宋元启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原本在病床边的苏幼秋被柳北学支了出去,声音还在不远处响起,询问某个护士有没有男护士有空,能帮忙扶着柳北学上个厕所,一时之间还回不来,再说了有钱人比起警察,肯定更相信自己高薪聘请的律师,所以柳北学到底在防着谁? 还是说除了苏幼秋,柳北学还有需要提防的人,连话都不能说,只能打字交流,除了苏幼秋,门口就只有一个送柳北学来医院的秘书了。 柳北学连身边的秘书都不能信吗? 看来柳家大少不受待见的传闻也不虚,没权没势的人,身边也没有能信的人。 “......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宁行舟一把拉住差点要闯红灯的人,不爽地指责,“想什么呢,差点被撞死知不知道!” “哦,”宋元启看了眼脚下踩着的盲道上,凸起的圆点,不以为意地说,“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宁行舟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听进去,只是不知道他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刚是问,柳北学吃的什么药。” 从兜里掏出手机,宋元启把柳北学裤兜里被护士翻出来的小喷瓶拍了照,手机递给宁行舟看,“就是这个,五十毫升的白色喷瓶,眼熟吗?” 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了这是什么,“这不是那个什么‘沉醉’吗?潘多拉之前违规经营被查封就因为里面有人卖这个,”宁行舟压低声音问,“他有这个药,不会用来迷奸的吧?那张悦婉......” 说实话,宋元启还没想到这一层,他还停留在两个案件嫌疑人都用药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如果说是为了逃避罪责,一个是来警局自首的,一个是来警局请求立案诽谤的,带着不同的目的,却殊途同归。 现在经宁行舟一点拨,好像柳北学做的一切都连起来了。 因为心虚,所以从童让明那里得知了宗继光来警局自首以后,害怕会被逮捕所以马上安排入院做什么阑尾炎切除手术,所谓的针对张悦婉的诽谤指控,也只是站在了资本家稳定股价的公司立场上,不得不选择了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决定。 为了逃避抓捕选择进医院,这不是宋元启第一次见识过的手段,有钱人反正可以随时捏造一个病症,并且安一个需要在医院静养的理由。 综上所述,所以柳北学参与了犯罪。 可是为什么宗继光服用了诱发心梗的药,是自行服用,还是无意之中被下药了? 这一切都要等法医实验室对他的血样进行的更进一步的药物毒理检验。 宁行舟继续说,“颜思承和潘蓓蓓是同学,柳北学苏幼秋和他们也是同学,这个月他们都去过潘多拉,这事儿会不会跟潘多拉有关系?” “不知道,”宋元启一想到这几个人头都要大了,一想到他们几个出自那个什么都查不到的高中,头就更大了。 宁行舟也一样,“椒州实验到底是个什么学校,从那里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钱,都这样了,这个学校还能没了,不会是学校当年出了什么大事,让这几个人的家长搞没了吧?” 宋元启不置可否,退出图片的页面,点开了带有红点的软件,看到了曹一知好像好几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而他一直没看到。 吱吱鸟:[我们还没签租房合同,房租和早餐钱多少,我转给你。] 第108章 室友妹妹还是知知妹妹 宋元启平时忙起来就不会管聊天软件的事,基本上下班了才会有空闲时间去看别人给自己发的消息,毕竟身边的人习惯了有急事就打电话,没打电话的都一律可以先放放。 看到曹一知的消息,他的心软了一下,看着手机的眼神都变温柔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曹一知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生气,最起码曹一知没想要搬走,还是想着和他合租,就算是两人把一分一厘都算清楚了,那也还属于正常合租范畴。 说实话,宋元启昨晚都有些后悔,是不是他表现得太过主动,所以让曹一知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深刻且炽热的情感体验。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欢,像一场猛烈的暴风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的内心,让他措手不及。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再是那种淡淡的、朦胧的好感,而是一种深沉的、强烈的、几乎要溢出胸膛的热爱,对她的关心也是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识行为。 尤其是得知她可能受伤了之后,宋元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短时间内先是被扯到了肚脐眼,随后又反弹几乎要从他的喉咙跳出来,哪怕是冷静下来开车到活水公园的途中,他的心脏依旧在胸腔中到处乱窜,都不是在跳动,而是震动和扭动。 这无疑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以前他总是不懂那些电视剧里出现的情情爱爱,到底为什么会让人失去理智,更不理解宋久康为什么人到中年还要追求所谓的真爱。 现在他好像懂一点了,虽然宋元启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失去理智,但已经体会到了冲动的感受。 syq:[前几天喝了你的汤,早餐就当我请你的,房租一个月两千三,月付还是季付都是一样的价格,你东西什么时候搬到什么时候开始算第一天,押金就不用了,合同等我有空再找人办] 对面很快就回了一个简单的手指比‘ok’的表情包,宋元启都能想到曹一知自己比这个手势的时候会有多可爱。 吱吱鸟:[我出门了,今晚不回家,明天白天回] syq:[你去哪里?] 行人通行的绿灯亮起,宁行舟嫌弃地看了眼正在和室友妹妹聊天的宋元启,认命地担当起了他的人型导盲犬。 宋元启被搂着肩膀带着走也没分给宁行舟一个眼神,死死地盯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一时之间又开始了胡思乱想,虽然身为室友确实有一小部分过问去处的权力,但他害怕曹一知抗拒被无端管束这件事。 很明显,对方深思熟虑之后,发来了地址。 吱吱鸟:[张悦婉家,我去陪陪她] 吱吱鸟:[地址是飞虹区遇才路168号彩虹国际公寓613号] 吱吱鸟:[我明天会回来,预约的搬家师傅明天来] 如果曹一知在,她就会看到被宁行舟拦着肩膀走进警局的宋元启,脸上挂着满足又诡异的笑容。 搂着宋元启的宁行舟完完整整地把手机屏幕上的聊天对话看在眼里,有点替兄弟高兴的意思,又忍不住想戏弄几嘴,“哟呵,室友妹妹呢,给你报备行程了,这是心里有你啊!” 宋元启眼看已经走进了楼里,一个肘击把人推开两步,走进了电梯里。 嘴上默不作声地嫌弃宁行舟多话,宋元启心里已经被这套说辞自行洗脑了,‘她在向我报备行程,她在意我,她知道我关心她的安危,她懂我’,还自以为掩饰得多好,实际上都写脸上了。 思前想后,装高冷似的回了一个,[嗯]。 想了想这样好像又有点过于冷淡了,加了一句,[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宁行舟被推开又自己黏了上来,对宋元启的回复就三个字评价,“啧啧啧......” “我是怕她路上出意外,”宋元启解释,“她家之前被人断电,蹲在门口,要搬来我家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宁行舟一副‘我就看你装’的表情,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室友妹妹和张悦婉很熟吗?” 宋元启对宁行舟称呼曹一知为‘室友妹妹’这一行为表达不满,“你别老叫什么‘室友妹妹’,人有名字,曹一知,‘室友妹妹’一听就不正经。” 其实还有一点宋元启没有说出口,按照宁行舟的年龄,曹一知确实算是他的妹妹,但是宋元启比曹一知还要小几个月,他这个人又轴在不愿意把她当做姐姐,所以每次宁行舟叫‘室友妹妹’的时候,都在无意地提醒宋元启他不愿面对的这一点。 宁行舟撇着嘴,“行行行,不叫‘室友妹妹’,那我就叫她‘知知妹妹’,这个名字总可以了吧,......” 宋元启怎么会听不出宁行舟这个人就是故意在他面前犯贱。 电梯刚开门,宋元启就看到了宁行舟背后不远处往这走的应杭,心里揣着小心思,他也摆起了贱兮兮的嘴脸,大声地恨不得一整层楼的人都能听见,“宁行舟,你叫别人妹妹叫得这么顺口,是不是经常叫人妹妹啊,我看你平时认识的妹妹也不少吧,怎么都不介绍给兄弟认识啊,我明明看见你手机里有这么多妹妹的联系方式,你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他的话说完,应杭也刚好走到了他们跟前,除了稍微上扬的嘴角,看不出此刻的她有什么情绪,“宁行舟有喜欢的妹妹是吗,恭喜你。” 不给宁行舟反应的时间,进了电梯里。 “你大爷的......” 宋元启只觉得身旁有一只炸了毛的猫,心情非常爽。 不仅报了刚才的‘仇’,还能让他们之间有隔阂,他无论站在什么角度,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两个人会在一起。 宁行舟在准备关上的电梯和暴揍宋元启中间,他还是选择在最后一秒冒着被电梯门夹扁的风险拦住了电梯,一个侧身钻了进去。 宋元启只听见了几句,“他瞎说的,我没有喜欢......” 第109章 棒打鸳鸯 宋元启他们回警局的时间刚好是饭点,本来人就不多的办公室里,现在空无一人。 刚才和宁行舟说话的时候,也让宋元启想起了曹一知几天前被人盯上的事情,这几天太忙了,以至于让他没有时间分心去想这件事,现在又提起来,连带着今天柳北学备忘录里的文字,宋元启的心似乎有点动摇了。 或许有人真的在针对曹一知,她处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危险当中,可这柳北学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们认识? 重新打开相册里的照片,刚刚匆忙之间,柳北学夺过他的手机,拍得的照片居然模糊到看不清图片里的字,眼前一片模糊,现在就是他想登录那个邮箱看柳北学留下的消息,都做不到了。 他试图想起来刚才匆匆一瞥看到的文字,想在脑海中回忆,却发现只能想起最前面的几个英文字母。 chushenjihua...... 厨神计划?出生计划?初审计划?还是,除神计划? 后面的字母怎么也想不起来,尤其是密码,宋元启那时的一瞥只是看了个大概,根本没有认真地看,更多的是不想和柳北学有太多的牵连,看都没看就把手机夺回来离开了病床区。 宋元启原本打算认真地分辨里面的字母,努力了许久,看着手机里模糊的照片,眼睛都要看花了,再看下去就要头晕了,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 说实话,能把照片拍得这么糊,连一个字母都看不清,柳北学是有点东西的。 一把将手机扔在桌上,稍微有些赌气地向后瘫在桌子上,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想了想,还是给宁行舟发了消息。 syq:[吃完给我带份饭呗] -舟-:[吃屁吧你] syq:[不吃你,我要吃饭] -舟-:[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给爸爸说句好听的,给爷逗乐了就给你带] 还有心情开玩笑,还没跟他撕破脸就意味着,宁行舟和应杭之间没有闹矛盾,宋元启都能想象到宁行舟现在谄媚的嘴脸。 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祝你和应杭百年好合?] 这句话虽然违心,但是足够受用,宁行舟看上去对此很满意。 -舟-:[给你多加两个红烧鸡翅,再等我十分钟] 宋元启倒是没有想过宁行舟会对应杭这么死缠烂打,基本上就是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认真到他都有点疑惑自己心里究竟为什么这么抗拒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是他从小到大的榜样姐姐,一个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两个人的结合对宋元启来说应该是亲上加亲,当然这个前提是他们两个人都值得托付。 实际上呢,宁行舟是个痴情种,喜欢御姐款,上次分手是因为对象出轨,他一个人深夜哭得哇哇的,还拉着宋元启一起喝酒,哭得一个天昏地暗。 宋元启对他的人品很放心,但是对他看人的眼光有些不敢苟同。 真正的问题出在应杭身上。 应杭是一个不可不扣的女海王,从初中就开始有不同的男生围绕在她的身边,她每次都能做到雨露均沾,自己不受影响,成绩依旧是全级前三,把一个个小男生玩弄在手掌心,骗得一愣一愣的。 宋元启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就连隔壁学校的男生都知道春华中学有一个长得好看的校霸美女,个个都想认识她,不知道谁传出了宋元启和应杭的关系,因为他总是能出现在应杭身边,应杭总是会把收到的小零食送给宋元启,大家都把他当成‘情敌’。 后来应杭把所有人都‘招呼’了一遍,于是宋元启是应杭保护的‘弟弟’这件事,就传遍了各个学校,事情就变成了,应杭的追求者们,把他堵在校外小巷子,让他帮忙在应杭身边说些好话。 有一段时间,他都恍惚了,这个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女频小说世界。 应杭就是小说的女主角,她几乎集所有的优点于一身,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换个不停,直到后面她已经看不上同龄的和年纪比她小的男生。 因为男生的心理年龄总会比实际年龄要小,同龄人在本就成熟的应杭面前,总是更像一个需要被照顾需要哄的小孩子,再加上应杭身边围绕的人太多了,男朋友都没有安全感,一个个争风吃醋的,让应杭心更烦了,所以她后面就只对成熟男人有兴趣。 并且随着年龄增长,应杭的魅力越大了,喜欢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包括宋元启大冤种兄弟,宁行舟。 一个吸渣体质,一个女海王本王,可想而知宋元启反对的原因是单纯的觉得,他们两个人走不到最后,与其两人走不到最后互相伤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段感情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里,宋元启察觉到了他现在就像是言情小说里面的恶毒配角,阻挡男女主相爱,好像那些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反派越努力,就会显得男女主的感情越是坚不可摧,跨越世间万难都只为一个情字。 其实这件事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嘛。 对应杭来说,分分合合很正常,她也不喜欢年下,对宁行舟不感兴趣也正常,万一真的脑抽了喜欢上宁行舟了,算他好运,分手了也无所谓,宁行舟被伤害了算他自食苦果,他宋元启在中间掺和什么呢? 想通了这一点,他可太快乐了。 甚至内心深处,还有阴暗的一面等着宁行舟被甩了之后,找他喝酒哇哇哭的时候,他再‘讥笑挖苦’一番当初他是怎么劝他远离应杭的。 当然他阳光开朗的一面也有,万一应杭真的就栽在宁行舟身上,收心养性,也算是一桩功德。 尽管他从理智上判断,这一天不会到来,可是谁都说不准未来,万一呢? 这件事一直想到宁行舟和应杭吃完饭并肩回办公室,并且给宋元启带了非常丰盛的盒饭,足足有三个藕盒四个鸡翅。 其实宁行舟就是嘴贱了一点,人还是很好的,最起码很会照顾人,应杭要真的跟他过,好像也挺好的。 宋元启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盒饭,一边这样想。 第110章 食物中毒 盒饭吃到一半,但狗粮已经吃到饱的宋元启,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蔡家豪在医院里,两天前因为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现在还昏迷不醒,人就在他们两人待的医院里。】 握着勺子扒饭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天早上在宋元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假设,现在竟然变成了现实,他饭都不吃了,勺子往饭盒里一扔,拽起宁行舟就出门。 被拽的人一脸迷茫,还在担心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吵醒刚趴在桌上睡觉的应杭,压低着声音用气声斥责宋元启,“干什么,你慢点......” 走出了办公室,宋元启才把手机递给宁行舟。 “不会吧?三个人都在医院里?”看到短信的宁行舟也震惊了,“食物中毒?那我打电话询问家属的时候,为什么他们不知道?昏迷两天?怎么就这么凑巧?” 以往他们在查案的时候,也曾遇到过比影视剧作品更加诡异的巧合事件,但都没有这次来得巧合。 昨晚张悦婉直播自杀曝光事件,今早和案件相关的两个人就各自病发躺进了医院,还有一个人两天前就因为食物中毒躺进了医院,就算真是巧合,也要等宋元启一个个调查清楚过后再下定论。 事情的发展越发诡异,宋元启甚至有一种,有人在刻意针对张悦婉曝光的三人,而且是在张悦婉本人曝光之前,就已经下手了。 如果他们三人真的无辜,这一切又如何解释,如果他们三人并不无辜,这一切又是谁做的? “会不会是张悦婉在报复他们三个人?”宁行舟的思路和他一样。 宋元启快步走着,大脑也不停地转动,“如果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他们三人下手,为什么还要直播自杀呢,如果蔡家豪是两天前进的医院,家属为什么说不知去向?” 宁行舟提醒宋元启,“我只是担心,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张悦婉做的,你室友就在张悦婉身边......” 如果真是张悦婉做的,曹一知一旦发现这一点,她的处境就变得很危险,如果不是张悦婉做的,三个嫌疑人现在都在医院里躺着,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张悦婉自己下手报复仇人,那其他三个人的家人,可能也不会放过张悦婉,陪在她身边的曹一知依旧很危险。 想到这里,宋元启掏出电话直接打给了曹一知。 电话铃声的每一秒,都让宋元启像是过了一分钟,心脏一节一节地随着喉咙往外跳,就连嗓子眼都感受到了宋元启的紧张,不停地分泌唾液。 终于在真正的一分钟结束后,曹一知接起了电话,“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轻柔得像是用羽毛挠了一下宋元启的紧张搏动的心脏,从曹一知的语气,宋元启知道了她目前平安,和悬着的心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的大喘气,但那一口气刚喘一半,又被吊了起来。 “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曹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元启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紧张,但还是耐心地解释,“我刚才和婉婉聊天,手机调成了静音,没看到你的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随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多了一种夯实感,就像是有人捂住了嘴巴紧贴着话筒说话,“是不是婉婉的案件出了什么事,她现在情绪刚稳定下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嗯,出了些事情,等一下会有警察上门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先回家吧。” 宋元启的手机开着外放,和宁行舟对视一眼,对方很默契地明白了宋元启的意思,掏出手机联系同事将张悦婉转移到安全屋。 “安全的地方?她现在很危险吗?”曹一知反应很迅速,“连我也会有危险是吗?他们三个人要对婉婉动手吗?是谁?柳北学吗?” 宋元启不知道曹一知为什么马上能从三个人当中锁定柳北学,听这个语气,曹一知似乎对柳北学很熟悉,似乎他们以前就认识。 想到这里,他莫名觉得不爽,他们彼此有一种曾经关系亲密,又因为不同原因形同陌路的既视感。 曹一知对柳北学充满敌意,而柳北学,从表面看来,似乎对曹一知还有恋恋不舍。 宋元启压抑住内心的异样,“不确定,但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先离开的好,会有人保护她的,你放心。” 电话那头的曹一知沉思了几秒,答应了下来,宋元启又说了几句嘱托的话,两人结束了通话。 宁行舟已经联系到了守在张悦婉家附近的同事,短时间内将人带走,转移到安全屋。 完成这一切后,他们快步走到了医院的住院部,在出示证件之后,护士站很快帮他们查到了蔡家豪的病房号,他在icu接受治疗。 看到蔡家豪的那一刻,宋元启和宁行舟才觉得短信上所说的食物中毒昏迷,有点过于优化实际的情况。 他们隔着玻璃看到的,是瘦到脱骨,已经没有自主意识,完全靠身上插着无数根管子和氧气面罩,用于辅助维持基本生物反应的蔡家豪。 病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看上去另外半只脚,也快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得知了两人是警察后,详细地给他们介绍蔡家豪的情况。 “病人大概是两天前被送进来的,当时依旧已经快不行了,我们对他的身体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他长期服用各种来历不明的药物和毒品,体内已经积累了大量的重金属元素......” 宋元启插了一嘴问道,“药物?” 医生苦笑着,“根据家属说,都是一些壮阳类的药物,种类还不少......” 宁行舟看了眼玻璃里的蔡家豪,轻声喃喃,“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医生也听到了这句话,想到网上说的内容,没有说话。 宋元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医生,“是谁送他来医院的?是病人家属吗?” “不是,”医生说,“是一位女士,没有说自己的身份......” 第111章 重症病房 “女士?”宁行舟皱着眉,“她有说蔡家豪为什么突然昏迷吗?” “有,两人在发生关系的时候,他突然晕倒,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拨打了120把人送来了。” 医生也是见多识广的人,面对这些事情,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来。 宋元启问,“蔡家豪的家属知道吗?” 医生点头,“医院对他下了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联系到了病人的父母,他们来过,一次。” 宋元启好像明白了。 马上风的蔡家豪对于蔡家来说,是一种耻辱,或许是家里人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张悦婉直播说出那些事的时候,也认为这是蔡家豪能做出来的事,出于心虚的原因,还有蔡家豪现在已经半死不活的状态,想着人也快死了,警方也对他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就这样,总不能让做父母的亲口说出,自家孩子是在床上撅过去的,这也太丢脸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的皮肤紧绷在骨骼上,像是一张被风干的纸片,苍白而透明,仿佛能够看见下面跳动的血管。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像两颗被遗忘的黑宝石,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指细长而干枯,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他的呼吸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抗争。他的胸口起伏着,带动着身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管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这些管子连接着他与呼吸机、输液泵等医疗设备,是他此刻赖以生存的纽带。 病房的角落里,一台心电监护仪默默地记录着他的生命体征。绿色的波形图在屏幕上跳跃着,时而平缓,时而急促,像是在诉说着他生命的脆弱与顽强。 就这样站在分割病房的玻璃前,仿佛隔开的不只是病房和外界,还有生与死,还有过去和未来。 人作为能产生情感的生物,有时候会跳脱自身的感悟,尝试站在他人的视角去思考。 不知道是不是宋元启的错觉,他隐约看到了蔡家豪的眼角有一滴反光的泪珠,他大胆地猜测,躺在床上的残破躯壳里的灵魂,在生命倒计时的这一段时间里,会想什么,是骄傲这一辈子的痛快,还懊悔这一辈子过得太快,做过太多的错事,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面对着将死之人,宋元启早已跳脱除了社会制度下对他的审判,他固然活该又焉坏,可是对他来说,人生也就到这里了,死神的镰刀已经在他的脖子上蓄势待发,宋元启只觉得他可怜。 二十多年的人生只有无尽的享乐,盲目追求兴奋空虚地度过这一辈子,把这一生活得像个笑话,其实不只是可怜,甚至还很可悲。 “他还能活多久?”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听到宋元启的这个问题皱了眉头,“病人多个器官衰竭,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让他在辅助机器的帮助下维持他的生命体征,目前他的心肺功能已经衰弱到只有正常人的十分之一......” 说到这里,医生就不能说下去了,但其实话已经很明显了,心肺功能衰弱到这种程度,他也不可能有苏醒的可能,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宋元启和宁行舟都没有说话,蔡家豪躺在这里,对案件的侦破没有任何帮助。 “对了,你们稍等一下。” 医生快步离开重症病房区,过了一分钟再次回来,手上拿着个袋子,交到了宋元启的手上,“这是病人入院时的随身物品,病人家属前来的时候,来得太匆忙,没有把东西带走,护士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也说不要,现在交给你们吧。” 接过医生手里的袋子,宋元启颠了颠手中的重量,透过塑料袋摸了一下里面的物品,是蔡家豪被送进医院时穿着的衣服和鞋子,鞋子下方袋子最底下,还有一台手机和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隔着袋子捏着小扁方盒晃了一下,里面传出来药品铝箔纸和盒子碰撞的声音,大概率是一盒药。 宁行舟问,“那天送蔡家豪来医院的女士,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医生不确定,询问了一下护士站的人,小护士翻找了一下记录回答,“没有,她应该把人送来医院就走了。” 宋元启和宁行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大海捞针的艰难。 宁行舟做了个手势,告诉宋元启他去拿监控,毕竟是邻近警局的医院,他们对这里的安保科的路驾轻就熟。 留在原地的宋元启在护士站的桌子上,撕开了袋子上的封口贴,打开了袋子,向护士拿了双手套,只掏袋子最底下的那盒药片。 这个药盒一看就知道是非法小作坊的产品,宋元启认真地查看了这个药的外**,盒子侧面没有生产厂家信息、禁忌成分和编码都没有,**盒上的国标字号都是模糊的,连非处方用药和处方用药的标志都不清楚,还印成了蓝色,大大的‘中成药海狗丸壮阳延年’十个深蓝色的字写在**中间,左下角也是蓝色的小字标注一盒里有一百二十粒,整个**盒没有别的字,主打一个蓝白简约款。 打开药盒,里面铝箔纸包着的是一颗颗模样和六味地黄丸差不多的黑色药丸,一共两板,分成十颗一个格子。 盒子里也没有药品说明书,铝箔纸背面也写着‘中成药海狗丸’六个大字,有一板已经没了一半,这说明蔡家豪已经吃了四分之一。 还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吃的第一盒。 是药三分毒,长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随便吃药,蔡家豪还是出国进修过的人,不过没人能确定蔡家豪出国有没有真的上课,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服用这样的药? 难不成是真的纵欲过度,雄风不再,所以才铤而走险尝试各种药物? 如果真是这样,想到这里,宋元启摇了摇手中的药物,问身旁的医生,“药物检测过了吗?” 第112章 威胁短信 “已经送去了药剂科,还没得到结果,”医生说,“针对药物的问题,医院向辖区派出所报了案,目前还没获得反馈,患者头发也送去了感染科进行检验,也还没有出结果,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打个招呼,结果出来的时候通知你们,还有一点......” 医院的一系列处理方法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蔡家豪的中毒来源。 医生继续说,“因为患者家属要求不报警的意愿强烈,医院只针对可疑药物进行了报警处理,也上报了食安......” 看着医生面露的难色,宋元启也明白了医院和医生夹在中间的难处,尤其是医生,病人和病人家属投诉的理由千奇百怪,就算医院的处理方式合理合规,一旦医闹关系产生,闹起来的那方也不会管医院是不是合理合规,他们只知道医生做得不对,稍微碰上能讲道理的人还好,碰到不讲道理的人,说什么也会把这个仇记下,日后想办法也要报复回来,持刀也有,锲而不舍的钻空子举报也有,有的人就时候会抱着搞不垮医院也要搞垮医生的心态,专门针对性报复,这个时候医院也往往会选择息事宁人,受苦的只有无辜的一线工作者。 可能就是因为见过或者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太多,他们往往都会选择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他所求的不过是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尽可能不要引发某些事情的发生,但这一点,宋元启没有办法给他肯定的保证。 宋元启:“我尽量。” 他说完这句话后,能明显地看到医生的嘴角有一丝苦笑。 黑色的药丸随着每一次宋元启手部的动作,在铝箔纸和塑料的中间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宋元启想起来刚才医生说已经报警的事情,“你们报警了没把药交给派出所吗?” “一共有两盒,给了一盒全新的,这盒留着做药物分析的,取了药之后又放回来了。” 宋元启不知道医院的办事流程,听完了医生的话,虽然感到奇怪,也没有多问。 放下药盒,宋元启掏出了袋子底下的另一样物品,手机。 这是一部裸机,没有手机壳,手机和蔡家豪在社交平台上显示的手机型号一致,是国外某手机品牌去年出的款式。 光从外表没有办法判断,是否为张悦婉提供视频里的那台手机,如果能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那段视频,或许就能做出定论,但是此刻,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把关了机的手机握在手里,金属外壳冰冷的触感隔着手套传到了他的手心,宋元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连忙问医生,“蔡家豪这两天都处于昏迷状态,他的随身物品一直放在医院里,没有人动过对吗?” 医生不懂为什么宋元启突然要问这个问题,答案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人躺在病床上没有苏醒的迹象,袋子的封口处虽然被之前辖区警方要求打开过一次,取走了一盒药,但在那之后,护士也贴上了新的封口贴。 刚刚就是宋元启自己亲手把封口贴撕开的,护士站的监控可以作证。 不仅是医生,就连护士都不知道宋元启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此刻宋元启心里只有更重要的疑问,如果蔡家豪已经昏迷,他的手机放在了医院里,那张悦婉手机里收到的来自蔡家豪的短信,到底是谁发的? 如果不是蔡家豪本人所发,谁要冒以蔡家豪的名义威胁张悦婉,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宋元启再次套用两个不同的可能性—— 第一种,张悦婉所言非虚,冒用蔡家豪给她发威胁短信的人,目的是让张悦婉闭嘴。 那个人让张悦婉闭嘴的背后,是一个已经没有办法认罪和受罚的风评极差的活死人,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除非来医院关掉仪器,不然张悦婉对躺在病床上的蔡家豪构不成任何危险,就算拔了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所以威胁短信本身不是为蔡家豪,那还能为什么,冒充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威胁张悦婉,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曝光,会影响蔡家的股价吗? 可是蔡家豪存在本身就影响着蔡家,以往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几年前在国外吃官司坐牢遣返回国,这几年在国内也依旧放纵,蔡家几乎都免疫了。 如果不是为了蔡家豪或者蔡家,难道是为了同为案件嫌疑人的宗继光和柳北学? 或者就是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人,得知了蔡家豪的近况,同时得到了他的备用机,发送了这样的信息? 宗继光自己也在发,柳北学直接否认。 如果是柳北学,否认就是一切,不需要再用别人的名义威胁。 如果是宗继光,连着用了两个人的名义阻止张悦婉都没有成功,还是被警方发现了,他自知无法逃离法网,前来自首,也说得通,再加上有了蔡家豪的前车之鉴,比起坐牢,还不如直接在病床上死去,自己服用药物诱发心梗,寄希望于认罪之前猝死,似乎也说得过去。 换一个思路,第二种可能性,柳北学说的是真的,张悦婉在下一盘大棋,联合某人,为了污蔑他。 在这种情况下,借用蔡家豪名义发送的短信,就有可能是张悦婉自己发的,所以张悦婉有可能并不知道蔡家豪已经昏迷两天了,因为这个手机号码甚至都可能不是蔡家豪自己在使用。 站在这个角度上,宗继光无疑就是张悦婉的同伙,因为他确实在使用手机号,并且前来警局自首,在签字画押之前,因为服用药物昏迷。 警方没有其他证据辅助的情况下,没有签字的证词,不具有法律效益。 如果他打的是这盘棋,自行服药也可以解释过去。 可是如果这样,张悦婉联合宗继光做局针对的人,就变成了柳北学。 蔡家豪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从他的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只能指望他的手机里能有些有用的东西,告诉警方这件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第113章 被狗吓到 这两种可能性里,其实宋元启内心倾向前者。 想起昨天曹一知在直播里奋不顾身地要救下张悦婉的迫切,剖开自己的伤痛去拯救另一个灵魂破碎的人,他不希望曹一知做的一切,是为了张悦婉做作虚假的设局。 那样一个干净纯粹的人,宋元启希望她如愿,不希望她被世间的狡黠诡计侵染。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代入了曹一知的角度,她这么信任张悦婉,所以他也希望张悦婉不辜负曹一知的信任。 但宋元启的内心深处,某种诡异的阴谋论,大喇喇地盘踞他根深蒂固的思维。 这一切的背后,如果真是张悦婉设计了一切,就说明肯定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着他的挖掘和探索。 当施害者柳北学成为干净的受害者,让他变成受害者的背后故事,却说明了他原本就是一个残忍的施害者,这个翻转,难道不比电视剧上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悬疑剧场更有意思吗? 宋元启轻轻地闭了眼睛,将内心两个不同的声音屏蔽,耳边听到的是医生护士小声交谈的声音,不同的病房内机器运作的声音,闻到的是医院的消毒水气味。 再次睁开眼睛,昏迷不醒的蔡家豪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是真实的存在,不管推理构想如何,蔡家豪已经有了一个注定的结果。 想到这里的宋元启从心底涌上了一种割裂的感觉,不仅是刚才盘旋在脑海中的阴谋论故事设想和现实的割裂,还有所有人最终都逃不过一死,但还要固执地过完这一生、用尽所能提高科技手段让自己寿命延长、推迟注定的结果到来的割裂。 结果是注定的,过程是否重要? 如果这个疑问针对的是其他的事,过程或许就真的不重要了,但如果是关于生死,这就是另一个问题。 宋元启深吸一口气,涌入鼻腔的是略微刺鼻的医用酒精味道,这些哲学层面的问题可能不适合他这个过于实用主义的人去思考。 重新面对现实,宋元启收起了装有蔡家豪物品的袋子,向医生确定,“我可以从医院把这个拿走吗?” 回答他的是护士,“你在这里签个字,留下你的电话号码,然后我们记录一下你的警号,就可以拿走了。” 按照流程签字确认后,宋元启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和医生告别之前,叮嘱他,“来探望他的人也麻烦做个记录,如果蔡家豪醒来,请一定要联系我,不管多晚......” 得到医生的点头后,他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对方胸前挂着的工牌,上面写着,重症医学科总住院医师,费道林,诚恳地看向对方的眼睛,“谢谢你,费医生。” 手机那头宁行舟说他已经拿到了监控,在医院门口见。 宋元启先到一步,原地等待,后知后觉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离开医院了,今年加起来来医院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还要算上昨天晚上陪曹一知的次数。 想到曹一知,宋元启的手自动地就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曹一知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手机里传来曹一知黏糊的甜嗓,“喂,怎么啦?” 宋元启想说的话突然被她的声音堵在喉咙,就听见曹一知继续说,“哦,我已经到家了,婉婉那边怎么样啦?搬家师傅刚跟我联系过了,他们已经在我家打包了,大概四五个小时之后就可以过来,我在家里等着,你怎么不说话啊,喂?宋元启?” 宋元启听到了曹一知喊自己的名字,咳了一声,回过神来,“嗯,我在地,到家就好,搬家的时候需要我回来陪你吗?” 其实他也就问一问,积攒在手头的工作这么多,他也不可能翘班回家。 不过说出口的那瞬间,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小人在绕圈跑,边跑边说,“如果她说要,不管怎样一定要回去!” “不用,”电话那头的曹一知可能是察觉自己拒绝的话太干脆,又解释了一下,“婉婉跟我说现在是你在负责她的案件,你肯定很忙,只是搬家,问题不大,正规公司的正规搬家师傅,不会出事的,有事的话我会联系你的,不过话说回来,搬过来住的这几天,我感觉安全这个小区真的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合租的关系,我感觉还挺安全的......” 最后两句话的声音很小,宋元启还是听清了,刚被拒绝的小人听到这话,本来可怜的蹲着,立刻变成了原地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随着她的话语缓缓流淌,宋元启的内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逐渐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是春风拂面,轻轻吹过他的心田,带来阵阵暖意。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仿佛被这股暖流所感染,一天下来的疲惫和紧张都被冲刷,浑身充满干劲。 “行,那你自己注意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黏腻,“你自己还是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如果你觉得可能有危险,要马上给我打电话,给我发信息我不一定会立刻看,但你打电话我一定及时接......” 宋元启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也会从他的口中说出,和他一样震惊的,还有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宁行舟。 “发的消息不一定会看,但是你的电话我一定接......” 宁行舟阴阳怪气又阴魂不散地模仿宋元启说话的声音,从宋元启的背后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差点被吓得一个不稳往前扑,最后还是踉跄了几步才稳住平衡。 扑腾的声音传到手机里,曹一知关心地问,“怎么了?” 手机传来的声音有点大,宋元启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宁行舟听到之后用口型又重复了一遍,假装紧张地问他,‘怎么了’,他翻了个大白眼,对曹一知说,“刚才有一只狗扑过来吓我一跳......” “没事吧?” 宋元启见他又要鹦鹉学舌东施效颦,连忙伸手把宁行舟的嘴堵上,“没事。” “没事就好,那我先挂,不打扰你了,拜拜,”不等宋元启回复,先行挂了电话。 第114章 游戏推广 刚挂掉宋元启的电话,曹一知又接到了电话,这次是马姐。 “知知啊,我知道你要解约,但是这个一个月里,我们还是要履行合同的内容,公司给你安排的工作我们还是要继续的......” 马冬至的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冰冷,就算是装作态度温和一点,还是一副资本家的嘴脸。 曹一知尽管心里看不起她这副面孔,嘴上还是留了几分面子,“我明白的,马姐,你说吧。” “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个推广,对方是个游戏公司,要求安排几个粉丝数比较多的主播直播玩他们的游戏,你在名单里,他们催得比较急,大概这两天就要直播,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公司会派人上门帮你调整设备,就是直播打游戏而已......” 这是曹一知签约了这么久,接到的第一个推广,居然是在她提出解约之后,她不禁苦笑。不过她也能猜到,哪有这么急的推广,不过是原定名单里的某一个主播因为出了点意外,所以不得不找人代替。 原定主播或许就是婉婉,而她曹一知,就是代替婉婉的替补,她的粉丝量相比其他人并不多,但好在,她现在热度够高,能弥补数量上的差距。 许久得不到曹一知的回复,手机那边的马冬至也有点着急了,不停地劝她,“这个推广的费用我们公司不收,直接全款打给主播,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曹一知想着,但没有把话说出口。 “什么游戏?我事先说好,我不会打游戏,”曹一知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玩过消消乐和4399那种网页小游戏,也没看过游戏直播,如果直播效果不好,这怪不得我。” 马冬至似乎就等着她这句,“没关系,不是那种竞技类游戏,游戏叫‘千影湖’,是什么沉浸式推理游戏,你可以上网搜一下,里面有很多推理的小游戏,你只要随便点开一个玩就行,边玩边和观众弹幕交流,跟你平时直播的时候一样,不需要提前看攻略,这种推理游戏就是要看临场反应,看了攻略就没意思了,很简单的,他们这个游戏也可以选择难度,选择人数,如果你没有朋友一起玩,可以玩他们新出的那个故事,听说很好玩,对了,你今天有空吗,有空的话我找人上门给你调设备,你家有电脑吗?” 曹一知还在理解她说的什么推理游戏,随口回了一句,“有电脑。” “你把地址发我,我安排人上门去帮你调设备和安装软件,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到,弄好就能开始直播了,今天就直接播了吧,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去开会,先挂了,你记得把地址发我。” 马姐生怕曹一知反悔,一连串输出之后,自己先把电话挂了。 听着手机发出‘嘟嘟嘟’的忙音,就像刚才曹一知意识到她开始过分地关心宋元启,心里乱作一团就把手机先挂了之后,宋元启听到的忙音一样,兜兜转转回旋镖打在了自己身上。 曹一知还是把地址发给了马姐,既然马姐说不用提前准备,曹一知也是奔着‘搞砸’的心态去了,上门的人会帮她搞定一切,她也乐意做个甩手掌柜。 打开手机小程序,看到搬家师傅还在她家打包她的东西,预估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打包结束,算算时间,刚好能在下班高峰期五六点之前到。 曹一知很满意,搬家和解约,都意味着她的人生将开始第一段新的旅程。 她用了十年,告别她的十八年岁月,从今天起,曹佳莹和曹一知都要过上新的生活。 大概四十分钟之后,曹一知接到了专业三人组里的小云的电话,“吱吱姐,我是小云,我进不去你们小区,保安说要你下来接我。” 电话里小云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曹一知拖着受伤的腿赶忙下楼,快步走到小区门口,隔老远就看到了一位穿着浅绿色jk制服女生的背影,扎两条双马尾。 曹一知试探地叫了一声,“小云?” 双马尾妹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黑框眼镜,盖住了她半张脸,开口的沙哑的声音就像她的个人识别,“吱吱姐。” 她的长相算得上清秀,加上她的衣着,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开口这一声确实有点打破了美好的画面。 小云双手握着斜挎包的包带,安静地跟着曹一知上楼,看到曹一知行动不便,还贴心地扶了一路。 入户换鞋的时候,看到了鞋柜里的男人鞋子和男士拖鞋,头轻轻地侧了一下。 曹一知捕捉到了她的动作,解释道,“这是我室友的鞋子。” 想了想网上有很多博主把自己的配偶称呼为队友或者室友,小云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曹一知也不想过多解释了,随她去了。 换好鞋子,小云观察了一下哪里可以作为直播的场景,可惜按照她的要求,这里统统都不合格,餐厅的光线不够,客厅光线倒是够了,但曹一知要坐在地上,背后的沙发就入画了,背景有点杂。 “我能看看你房间吗,吱吱姐,你有打光灯吗?” 曹一知以为小云过来只是帮她用电脑连上手机开始直播,不明白为什么挑起了场地和灯光。 “这个有游戏直播是要露脸的,就用电脑上的摄像头,所以你也要入画,到时候你的画面就是一个小屏在画面的边角,”小云解释,“因为这个推广找的是我们的头部主播,都是要露脸直播的......” 如果真的要露脸,她就要化全妆换好衣服,甚至还要先洗个头,虽然昨天洗了,但是她今天出了门,头上容易出油,以她现在的腿,她还要下楼到理发店里洗头,真的非常麻烦。 曹一知原来构思的,把电脑放一边,躺在床上打游戏直播的梦想破灭了。 还是不死心,最后挣扎一下,“一定要露脸吗,不露不行吗?” 回答她的,只有小云坚决的,“不行!” 第115章 网络监管 曹一知垂头丧气了三秒,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在等搬家师傅上门。 到时候整个公共空间和她的房间,都会有搬家师傅忙前忙后的身影。 所以要么她等到搬家结束之后再直播,要么她就只能到宋元启的房间去直播了。 曹一知问,“你几点下班?” 得到的回复是,“本来是六点准时下班,但是今天马姐说要陪你直播,所以算加班和外勤,你的直播时长不得小于两个小时,所以你越早开始,我越早下班。” 就是说如果曹一知决定搬家结束之后直播,七八点开始,两个小时之后,小云才能下班。 看了眼打工人小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曹一知,等待她的吩咐,好像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这场加班,麻木地在心里计算着能拿到多少加班费。 “我今天要搬家,搬家师傅可能晚点就会到,”曹一知尝试解释,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解决办法,“不是宽限这两天吗,我要不明天直播?” 小云眼神虚焦地想了三秒,面无表情地重新盯着曹一知,“明天是你的双号直播日,地点是公安博物馆,时间定在了下午,你要连续直播两场吗?” 现在的小云看起来就像一个按照程序自动运作的机器人,无情的输出指令,让曹一知无言以对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从这番话也能听出小云其实希望曹一知今天直接把直播完成,这样她就不需要明天晚上加班,对两人都好。 没等曹一知想好怎么回答,小云继续了解曹一知的情况,“直播只需要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行了,最好中途不好被打扰,搬家师傅上门是搬完东西就走吗?” “不是,全日式搬家,他们会帮我复原我的所有东西,”曹一知一遍解释一遍跟小云说明实际情况,“到时候帮忙复原的师傅一定会入画的,说不定声音还很大,这个直播是非我不可吗?” “我不清楚,马姐让我今晚帮你直播,我想着应该就是非你不可的意思,其实直播有别的声音也没关系,你离麦近一点就行,他们入画的可能性取决于镜头布置的方向,问题不大。” 专业三人组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得知搬家复原过程中不涉及沙发的搬运,大部分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主要背景画定下来之后,其他的事情就只需要曹一知克服,和小云没关系。 在曹一知目瞪口呆的时间里,小云已经拿着曹一知的手机和电脑开始了直播软件安装、转播器适配和试播调整,并且搬出了曹一知的打光灯,架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小云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工人,面无表情地完成了所有布置,也在曹一知的手机里下载好了‘千影湖’这个游戏。 “已经好了,”小云把手机还给曹一知,“软件已经下好了,你可以直播的时候直接注册一个账号,不过那样的话,新手教程就不能提前过了,看你,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小云根本没有给曹一知拒绝的机会,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早点开始早点结束,我不想加班。 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jk的女孩子,是怎么被上班折磨到失去了灵魂,向生活这个恶魔献上自己一天中一半或者以上的时间,曹一知接过手机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想。 “你们平时经常加班吗?” 面对曹一知试探性的询问,小云也没有拐弯抹角,“经常,主播的直播时间一般都是晚上,我们需要看着直播的情况,除了陪在主播身边的直播助理之外,还有线上监管的值班人员,虽然平台和网监部门都会有各自的监管人员,但我们公司内部也是有这个岗位的,但一般是轮岗值班,坐在一堆屏幕前看着不同的直播,除去这个,为了应对时事热点,我们也会通常熬夜改直播台本......” 网络监管吗? 昨天婉婉直播的时候动静这么大,网络监管为什么没有暂停她的直播? 曹一知记得几天前,她非常不幸地遇上了有人在走钢索的时候跳楼自杀,隔着两百米距离,手机摄像头远远地拍到下面的那滩红色,都被平台迅速以血腥暴力警告禁了半天直播。 婉婉可是直播闹自杀,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还能让她一直直播到手机没电? 昨天晚上曹一知睡不着,翻看网上有关婉婉和柳北学热搜词条的时候,看到了网友全程录播的视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虽说时间不算长,总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除去前面的半个小时的‘铺垫’,后面一直到他们两人被救下来,婉婉的手机都还在直播,这时候的监管部门去哪里了呢? 公司的监管、平台的监管和网监部门的监管都去哪里了? 三方的共同作用下都能让这场直播依旧坚挺着。 涉及别人也就算了,涉及到柳北学,柳家在椒州市几乎只手遮天的存在,居然还能让这个直播继续下去,柳氏的网络舆情监管部门也浑水摸鱼了? 连自家大少爷的事情都不管了?影响到公司股价的事情也不重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 曹一知脑海里警铃大作,不自觉地手上一个用力,本来已经在加载游戏的手机界面突然被划到退出,回到了桌面,“昨天晚上婉婉的事情,为什么没有网络监管啊?” 小云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眉毛稍微往眉心靠拢了五毫米,她也很疑惑,“我不清楚,照道理,如果是我值班的话,在她的直播画面开始变黑之后,我就会联系直播助理查看婉婉在哪里,像是昨天那种情况,恐怕她还没开始说过出那件事,我就会直接动用后台的权力,把她的直播停了,但昨天不是我值班......” “昨天是谁值班?” 小云掏出手机查看值班表,“是江江,昨天轮到江江值班。” 第116章 二号股东 曹一知还没说什么,小云就先说,“监管的时候面前有很多屏幕,同时放着不同的直播画面,也有可能婉婉的直播被放在了边上,她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下意识想为江江辩解,可是说到一半她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 首先,婉婉作为公司的头部主播,她的直播画面一定会被放在中间最显眼的几台显示器上,不存在放在边边角角看不见的情况。 其次,昨天闹的事情这么大,网络上的实时热搜已经爬到高位了,就算江江一个人看不见,公司里其他人看到也会联系她,就比如小云,昨天也联系了江江,只不过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直到现在还无法联系上。 江江今天也没有来公司上班打卡,不知道是请假了还是因为其他事情。 曹一知没看出来小云的异样,她就算怀疑江江,这件事也不可能由江江一个人完成,她可能只是在值班的时候去做了别的事,没有预想到可能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后果,等她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除了她之外,平台和监管部门都成为了这当中闭环的一步,他们的权力都要比江江大,要想切断直播,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可他们没有。 这才是最让曹一知疑惑的点。 能掌控这件事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传媒公司的一个职工,一定是更高职位的人,甚至都不在椒点传媒里,平台和监管都能听他的话,这个人必定有权有势。 可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有权有势的人,为什么要帮婉婉关闭监管,继续直播呢? 为了婉婉的可能性太小,剩下的可能,就只有那三个人了,其他两个人曹一知不了解,但柳北学的背景,她很清楚,柳氏木业家居有限公司董事长柳志川的儿子。 难为柳北学就等于难为柳志川。 柳志川是什么人,跺跺脚能让椒州市抖三抖,跟他作对,跟找死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曹一知打开了企业查询网站,搜索了椒点传媒文化有限公司,查看企业的法人和股东信息。 股东列表里,挤在马冬至等四个合伙人中间的,还有一家椒州柳叶传媒文化有限公司,股份占比要高于马冬至。 这个‘柳’字,让曹一知多加了一个心眼,继续调查这家柳叶传媒的公司,不查不知道,这家公司的法人名字叫柳北欣。 柳北欣这个名字曹一知熟悉,是柳北学的妹妹,比他小两岁。 所以说,椒点传媒也能算柳家投资的公司,那就更不应该针对柳北学。 小云不知道曹一知一通操作在查什么,但是她也在昨天热搜上看到过柳北学这个名字,现在看到了只差一字的柳北欣,也是一脸震惊,“我们公司还有柳家的投资吗?” 曹一知指着持股百分之十九点七,“这不写着呢嘛,咱们公司大老板三十八,其他人包括马姐加起来平分剩下的。” 继续在搜索网站上输入‘椒点传媒’和‘柳叶传媒’这两个关键词,跳出来的是两年前融资的信息,柳叶传媒的老板柳北欣分两次花了几千万买下了接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成为了第二大股东。 小云看到这个数字,默默感慨,“原来我们公司这么值钱啊,那为什么茶水间的零食越来越抠了,还整上了自动贩卖机,以前都是免费的零食!” 打工人小云的关注重点在公司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克扣员工福利。 她是真的带着愤怒说的这句话,忘记打卡算旷工,加班没申请就算无效,连以前能无限续的茶水间小零食都变成了变相给公司交钱才能买,她真的生气了! 好几千万是都进了那几个抠门老板的裤腰带吗,怪不得看到坐大办公室的那个人肚子越来越大! 看着小云认真生气的表情,眼睛都被眉毛带着眼皮压得小了一半,曹一知不自觉被她逗笑了,沙哑的音色也成为了戳中笑穴的点。 谁知小云表情严肃地说,“不许笑,我真的很生气,公司规划跟狗屎一样,天天抓绩效抓考勤,一天一个样,你都不知道我因为那个傻逼老板熬夜改过多少台本,每次都按他的要求改,第二天跟我说又想到一个新的,或者扔给我一个别人的视频,让我整一个比他们更好的,晚上谁谁谁直播要用,我真的气死了!只有马姐稍微好一点,加班的时候给我们点外卖,有时候加班太晚了,让我第二天晚点来或者中午再来,不然我真的要离职的!” 说到末尾,强调性的语气都升高了几个调,可想而知她有多愤怒。 曹一知一天班都没上过,自然是体会不到小云有多辛苦,但她也在上网看到过很多打工人的帖子,比起那些资本家,曹一知这样干净的白纸,更容易被打工人的经历共情。 “辛苦你了,那我们抓紧时间开始直播,让你早点下班,然后你也可以说在我这里复盘得比较久,回家已经很晚了,向马姐申请明天中午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向曹一知控诉了一番公司的不作为,小云和曹一知的距离不自觉地拉近了一点,听到曹一知体谅她的说法,对曹一知也多了几分好感,“可以,可是明天下午你直播的时候我也要在,所以我还是要提前去公司准备,所以不能中午上班,最晚不能超过早上十点多半,”想了想她补充,“今天江江没有来上班,我问她她也没回我,如果她明天不来的话,我就要把她的工作也一起完成了,所以可能还要再早点......” “江江没上班?” “对啊,昨天晚上婉婉直播的时候就没联系上,今天也没联系上,我问了马姐,马姐说她去跟江江沟通,让我先把她的工作顶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昨天白天曹一知还见过江江,那个打扮时尚成熟的小妹妹,声音甜美的暴躁版hello kitty。 她不愿意往坏处想,但这个时间节点上,江江昨天直播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无法联系,确实不得不让她细想。 第117章 转战游戏区 曹一知还没来得及细想,小云就践行她刚才的话。 把手机重新塞到曹一知手上,点开了‘千影湖’,并且对好了摄像头和灯光,迫不及待地看着她。 随着一阵悠扬舒缓的国风音乐响起,游戏的加载界面已经结束了,小云的自带的沙哑声线也在这时候钻进了曹一知的耳朵里。 “你是要现在直播还是等你过完新手教程再直播?” 曹一知看到手中已经开始新建用户id的页面,以及小云带有期待的眼神,确认了时间,距离搬家师傅通知的上门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到,如果现在开始直播,中途保不准会有比较大的动静。 她把这个顾虑和小云说了,得到的回复是,“没关系的。” 既然小云都这么说了,曹一知也没什么顾虑了,反正直播效果是好是坏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要按照公司给的要求把直播完成就好。 本来曹一知也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人,手上的事情如果必须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敷衍了事。 直播本来就不是她单方面努力就能得到好结果的事,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想努力。 曹一知承认自己对公司带有一点怨气,是因为公司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情,抓紧流量的红利,把流量转化为更夯实的流量,让主播积累足够的粉丝,等待后期一举把流量经济转化成为实打实的经济利益。 实际上每个公司都是这么做的,不仅是椒点传媒,这是一条公知的赚钱思路,摆在明面上, 曹一知之所以讨厌这条路,单纯是因为她的道德底线太高了,她经历过各路媒体更加恶劣行径的人血馒头行为,所以对这类的行为深恶痛绝。 当她走上直播这条道路的时候,刚开始单干直播的时候,也有不同的公司向她抛出过橄榄枝,她也曾迷茫过要不要签约公司。 毕竟曹一知长相不错,选择的还是比较刺激的户外冒险赛道,这样的反差感加持下,如果有心运营,一定能有好成绩。 在全国各地多家公司的连番轰炸下,曹一知最终选择了诚意十足的椒点传媒,椒州市本地的传媒公司,当时刚刚起步,合伙人之一的马姐当时亲自飞到外省找她商量合约的细节。 当时商谈的细节曹一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有一点,马冬至当时答应曹一知,只做良性运营,绝对不会做出那些夸张又哗众取宠的套路。 现在看来,椒点传媒已经失去了初心,逐渐变成了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 既然这样,直播随便点也无所谓,曹一知面无表情地在新建用户id的框里输入,‘今天公司倒闭了吗’。 小云也没想到曹一知这么敢,但是又怕曹一知是因为她刚才痛斥公司的话,才义愤填膺地定了这个id,到时候公司领导要是看到,第一个要怪罪的就是她,锅永远是打工人背,打工人真的背不起这么多口锅。 更何况这是合作推广的直播,收了钱的,这id里的‘公司’二字,到底指的是椒点传媒,还是隔壁开发千影湖的承壁科技? “吱吱姐,我们的id能不能换一个啊,这毕竟是合作推广的直播,这个id不太好吧......” 虽然曹一知真的不觉得这个id不好,看见了小云脸上的愁眉苦脸,也心想后续可能会连累到小云被公司老板批斗,默不作声地挠了挠耳朵,重新在框里输入了,‘吱吱鸟’三个字。 在按下确认键之前,她征求了小云的意见,“这个总没问题了吧?” 小云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问,“我们要现在开始吗?” “开始吧,早点开始你也能早点回家。” 话音刚落,曹一知就看到已经调好灯光角度的电脑屏幕,在曹一知面前开始了直播开始倒计时. 3,2,1...... 曹一知也没想到,直播刚开始的五秒之内,直播间就涌入了好几百人,弹幕刷刷地翻滚着,曹一知有点应接不暇了,手上还在过着千影湖的新手关卡。 “哈喽,我是吱吱,”话是打招呼的话,语气却是冷漠的,“啊,有人关心的我的伤势,还行,没死就行,婉婉啊,婉婉她还好,其他的事情不能说,她现在有别的事情在忙......” 弹幕除了关心她和婉婉的人,还有说曹一知冷血的。 [为什么直播声音这么冷淡,为什么在婉婉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还在直播打游戏,昨天明明说不管怎么样都要站在婉婉身边,现在出来圈钱了,你不配] 直播画面左下角的小镜头拍摄到的曹一知看到这条弹幕,人愣了一秒,这个人完全误解了她的想法,还号召别人攻击自己。 后来曹一知释怀了,不管她说什么,都会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人她说什么都是借口。 所以她依旧是冷漠的语气,“主播玩什么,主播在玩千影湖,推广,原来安排给婉婉的,她播不了了,公司扔给我了,两小时就行,你们关心的都不是游戏,你们关心的是婉婉,我今天见过她,她还行,比我好,我反正行动不便,她还能活蹦乱跳的......” [千影湖好玩的] [婉婉的钱让你赚了呗,假闺蜜] [多赚点,到时候帮婉婉用] [楼上的你是傻吗,怎么可能给婉婉啊] [千影湖今天更新的那个本超好玩,给我玩爽了] [主播不是户外挑战主播吗,怎么转战游戏区了] [吱吱你怎么直播了,不是在粉丝群说明天吗] 新手关卡是一个简单的宠物狗失踪案,只需要熟练地在场景里移动、发现线索再找到证人和嫌疑人对口供,挖掘之间不符合的疑点,再根据细节推敲出案件始末就好了。 难度并不大,也能很好地帮助新手适应游戏的玩法,曹一知专心沉浸在手机游戏里,没有看弹幕的内容,等她抬起头看电脑屏幕时,弹幕已经炒成一片了,带着‘吱家歌’灯牌的粉丝,和带着恶意的网友对骂了起来。 第118章 走丢的番茄 “你们怎么都骂起来了,不就是个游戏吗,不喜欢的点退出就好了,我都说了,今天是公司安排的直播任务,本来安排给婉婉,现在给我了,这个钱我也不在乎,到时候我会给婉婉的,安静下来看游戏嘛,我发现这个游戏还有点意思的......” 曹一知这才注意到直播间的人数已经到了好几万人,比她之前每一次直播都要多,送礼物的人也比之前要多,好多炸开花的礼物特效,让曹一知看不见弹幕在说什么。 她无声地询问小云,我能关掉礼物通道吗? 坐在曹一知对面的小云第一时间摇头,但是她在手机上打字告诉曹一知,你可以关闭礼物特效,在设置里。 直播间疯狂送礼物的人都不是曹一知眼熟的粉丝,直播间的老粉都知道,曹一知不喜欢刷屏送礼物的人,以前开始直播的时候说过,她不希望粉丝为她花钱,看她的直播就够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曹一知直播间的流水并不高。 马冬至因次好几次和曹一知约谈过,曹一知坚持咬死不劝消费这一点不松口,公司对她直播间的投入也因此变少,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积累的粉丝量也就只有几万人,平日直播最多的人数不超过三千。 可是现在,陌生的观众进来就猛刷礼物,直播间人数已经逼近了九万,可她只是在千影湖玩一个找狗的新手关卡。 “不用给我刷礼物,真的不用,这位id叫7dekx8ja3的粉丝,我们直播间一直倡导理性消费,主播没有那么缺钱,哦,给婉婉的,嘶,那也太多了,我都记着,到时候下播给你们发数据截图,我到手多少,就给她多少,婉婉什么时候重新直播,那我不知道,这要看婉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清楚......” 关闭了送礼的特效,曹一知终于看清了弹幕的内容,有人感慨大佬对婉婉的情深,有人奉劝大佬不要相信曹一知的一面之词,说她就是想独吞所有的收益。 曹一知没眼看,“你们要骂我可以等我明天直播骂,我今晚下播就把钱转给婉婉,然后截图发出来,今晚如果没有,你来我直播间骂我......”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就好像让他们找到了新的把柄。 [你当然会给,把图p一下,大头自己拿] [你看,不就是人血馒头,明天自己要直播,给自己引流来了] [大哥你知人知面不知心,钱到不了婉婉手上的] [你就是今晚演一出戏,让大家以为你是好人,实际上就是为了流量] [剧本都是这样写的,明天才是赚钱大头] [大佬未必是真大佬,公司拿钱刷的数据演戏罢了] 头痛,十万人的直播就有十万张嘴,曹一知一张嘴说不过,他们脑子里已经有了固有的想法,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以前也经历过不讲道理的粉丝,但那时候基数小,脑残也少,被粉丝的弹幕刷下去,曹一知也只能看到他们蹦跶一两下,影响不了什么心情。 现在不一样了,对比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网友多了,粉丝的战斗力不足,那些丑恶嘴脸全部暴露在直播间里,看到他们像加特林一样突突突地输出,曹一知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直播这碗饭这么难吃,这才刚开始几分钟,她就想下播了,那些粉丝数大的主播,每天直播的时候都在面对什么? “你们吵吧,我就直播俩小时,与其看你们吵,我还不如继续打游戏,到点就下播。” 说完这句话,曹一知就再也没管直播间的腥风血雨,继续找她的小斑点狗了。 游戏可比直播有意思多了。 根据嫌疑人和证人的证词,小狗是两天前的傍晚离开了‘我’居住的公寓房间后,贴着墙往右走,进入了西南侧的边套公寓里,在那之后,狗狗就没有再出来过。 ‘我’,游戏的第一视角,就是小斑点狗‘番茄’的男主人,嫌疑人是西南边套1601的女住户,证人是隔壁1602的男住户,‘我’和‘番茄’住在1608。 证据之一是监控视频,画面里小狗对着墙根一路贴着鼻子从1608往1601走去,像是在闻什么东西,跟随着味道过去的。 边套的入户门不在监控范围内,监控只能看到小狗拐进了边套入户门的方向,那边是个死胡同,只有1601的入户门。 这样看起来非常明显,‘我’的小番茄肯定就在1601里,但是搜索1601的每个角落,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过了,就连马桶的抽水箱都没有放过,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别说狗了,一根狗毛都没有。 但是曹一知还是发现了1601的异样。 嫌疑人女住户声称一人居住的公寓内,出现了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主卧的衣柜下方,有一个装满了各式各样皮鞭和项圈的抽屉;一个装着书的纸箱边上,是半年前买情侣拖鞋的快递信息,收货人的名字叫杨宝的乖狗狗,女住户就叫杨宝;公寓里还有治疗对狗毛过敏的药,吃药的人是杨宝...... 邻居1602的男住户反映,距离他家一墙之隔的1601,总是会在晚上出现惨烈的狗叫声,但是听起来不像是狗在叫。 经过调查,‘我’发现1601门口吸引番茄的气味,是一只母狗留下的尿液,番茄作为没有绝育的公狗,发情期对母狗的尿液非常敏感,这只母狗则是在公寓楼东北角1617家养的拉布拉多,名叫奶茶。 ‘我’解锁了新的证人,两位合租的年轻女性,一位短发干练,另一位躲在前一位的身后,是戴着口罩穿着长袖衣物的长发女子。 下一秒,住在1601的杨宝便冲上去和长发的女子撕扯起来,‘我’和短发女子上前劝阻,身穿长袖的‘我’和长发女子的长袖在撕扯中被掀开,露出疤痕累累的双臂。 长发女子的手臂上满是被打得红肿的鞭痕,而‘我’的手上,是狗咬的齿痕。 短发女子恶狠狠地让1602的住户上前帮忙,1602的男住户对她翻了个白眼,说他被前妻申请了人身限制令,不得靠近五十米的距离。 第119章 通关失败 ‘我’心虚地藏起了双臂的伤痕,杨宝痛骂短发女抢走了她的女朋友,并且声称自己就是因为遗落在她家的,拉布拉多犬的狗毛才发生的过敏,这就是两人在她家偷情的证据。 长发女哭着否认杨宝说的一切,但多的一句也不说。 ‘我’挤进了1617室要调查,长发女和短发女拦在了‘我’身前,奶茶在距离‘我’最远的地方,凶狠地龇牙咧嘴,做出预备攻击的状态,如果奶茶不是被狗链锁住,它恐怕就要冲过来咬‘我’。 ‘我’被两人拦下的同时,也看到了1617家里摆着的相框,是短发女和伤势严重的奶茶的合照,照片里的奶茶身上就没有一块完成的好皮,带着伊丽莎白圈,表情畏畏缩缩的,和现在并不一样。 ‘我’内心对此的评价是:好端端的一只狗,怎么在她家就得了狂犬病,不过‘我’在一个月前就打过狂犬疫苗,现在就算再被咬一次,也无所谓。 玩到这里,曹一知心里已经暗暗有点清晰,虽然不知道谁是铁好人,但是‘我’看起来应该是个坏比。 瞄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弹幕,已经没有多少骂她的人了,可能是看曹一知不回复,都散了,剩下的都是看她打游戏的,多看了几眼,她感觉被剧透了。 [1602的前妻是哪个啊] [狗主人不是个好东西一周目玩家在此] [这个游戏有点意思啊有点想玩了] [游戏叫什么我马上下载] [纯路人这是新手关吗不是吧] [楼上的看主播介绍] [前妻是长头发的那个,那个狗男人家暴] [游戏叫千影湖可以试试真的很好玩] [新手关当时过完恶心了我好久但是确实爽] [新手关就当看个短片了后面的更难] [我当时就是看到网上主播玩新手关的实况视频才去下载的] [这个游戏每一个本质量都很高] [今天刚更新的本我打到一半真的很牛] [云玩家坐等新本实况] [啊不是说长发和杨宝是一对吗] [主播记得去看1601门口的消防栓一定要仔细检查] [可以深入调查过敏药] [主播要是选择硬闯1617说不定会达成最坏的结局当场暴毙] “啊?还能硬闯是什么结局?那我就偏要硬闯,我命由我不由天!” 点击了硬闯这个选项之后,‘我’被挣脱开狗链的奶茶扑倒,‘我’奋力抵抗,奶茶咬在了我的手臂上,血液飞溅把‘我’和奶茶都染成了血色。 奶茶死死地咬住我的手不放,杨宝紧张得不敢上前,但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手上拿着兽用麻醉针和药箱。 杨宝先给狗打了一针,让它昏迷,然后熟练地给‘我’包扎伤口,还把那瓶写着杨宝的过敏药给‘我’吃。 ‘我’吃了药之后反应更加剧烈,等不到救护车来,就已经口吐白沫,死了。 直到大大的‘通关失败’出现在曹一知面前时,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么多信息。 “等等等一下,什么情况,暴毙是暴毙了,这我有心理准备,这麻醉针,我怎么调查的时候没发现,在哪里啊,这个过敏药不是刚才杨宝吃的吗,‘我’为什么要吃,怎么就死了?” 跳转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死亡原因:经检验,过敏药已经被替换,换成了常用于动物安乐死的药物,张扬服用过量,当场毙命’,随后画面跳转回溯,又回到了选择是否硬闯的界面。 曹一知:“哦,‘我’叫张扬啊,这药被换成动物安乐死的药,刚刚那谁是兽医来着,我记得......” 弹幕里提醒她,短发女是兽医,在人物界面处,标注了杨宝是护士,1602是白领,短发女是兽医,长发女士三个问号,张扬的职业也不知。 “不对啊,麻醉针哪里来的,杨宝为什么这么紧张张扬呢,他俩是不是有一腿,那杨宝和长发女呢,两人不是蕾丝吗?” [给我看懵了新手关难度这么高吗] [哈哈基本上这关如果不死一次很多信息都很难获得] [我之前看教程也是让这里硬闯走一遍剧情] [主播后面可以搜索自己家了] [麻醉针是你自己的] [短发姐姐是我的神全场唯一好人不知道编剧为什么不给她名字] [奶茶为什么这么恨张扬啊] [笑死是否还有人关心番茄的死活] [找狗啊狗呢我这么大一只番茄呢] [番茄和奶茶的身形这么像有没有可能番茄是染色之后的奶茶] [奶茶是不是受伤了不会是张扬干的吧] “什么?针是张扬的?正常人家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啊,张扬你做个人吧,不会狗真是张扬自己弄丢的吧,”曹一知被剧透了一脸,但是这种主控视角是坏人的故事,确实足够带劲,曹一知看到弹幕里很多人都在认真观看和分析剧情。 “哦,能搜自己家了,原来就可以搜吗,还是只有死一次之后才可以,哦,不死也行啊,调查1601的指纹就能查到张扬,达成条件之后,也能搜自家,这样啊,所以张扬也是嫌疑人吗?不过我直觉啊,张扬肯定做过什么亏心事,这个本不会全员坏比,唯一好的是狗狗,狗好人坏!” [不不不短发姐姐是好人] [狗好人坏] [我当时玩的时候1607真的给我吓惨了做了好几天噩梦] [前方高能] [各单位注意前方核能] [主播胆子大吗] [我忘了看哪个直播,打开衣柜的时候吓出了尖叫] [笑死那个尖叫的主播我知道] [就是若临他一百万粉丝福利说要千影湖结果新手关卡还没过完就放弃了] 曹一知点击进入1608,她的胆子并不大,看到弹幕的高能预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游戏里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开门的那一瞬,灯还没有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玄关挂着的画,这是一幅被开膛破肚的男人的画。 游戏的画面原本应该是动漫的画风,也变得现实阴森了起来,‘我’站在门口,身后走廊的灯光被‘我’遮挡的部分,刚好笼罩住一人高的挂画,那个画里被开膛破肚的男人,和‘我’影子完全重叠—— 画中面容骷髅化的人,好像就是‘我’。 第120章 人设原型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再加上游戏里传出的惊悚恐怖音效,还真给曹一知玩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根部好像有不知名的小虫在爬行,一路爬到后脊梁,顺着一股清凉的风直窜后脑勺。 [这构图绝了] [意思是张扬迟早被开膛破肚呗] [什么好人家在玄关挂这样的画啊] [我草刚进来吓一跳] [这个人是变态吗] [这只是开始里面更恶心做好心理准备] [确实主控就是一个纯变态] [这他妈是新手关?] [狗不会被主人杀了吧] [画师该有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我当时玩到这里都在骂编剧真的狠啊] [不是为什么没有标恐怖等级啊] [这游戏能过审?图都不打码?] [哈哈黄色的脂肪红色的器官审核是游戏公司老板亲爹吗] [上次见到这样的图还是在解剖室(本人法医系)] [这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 曹一知也跟着弹幕骂了一句,“什么好人家在玄关挂这样的画,对哦,这个游戏没有标注恐怖程度,就是说要过新手关,就一定要看这个图吗,连马赛克都没有?” [前方持续核能未成年人建议在家长陪同下观看] [胆小的建议关闭音频] [前方音乐和音效恐怖预警] [提前感谢高能君] [能有什么可怕的里面是尸体吗] [仔细听背景音里有狗的叫声] [里面跟个盘丝洞主题的情趣酒店差不多] 曹一知看到弹幕提示,下意识也把声音调小,直播屏幕上随即出现了音量调节的小框,弹幕开始无情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也调小了!] [笑死了主播也怕啊] [主播胆子小!怎么了!] [让观众把声音调小不是让主播调小] [怎么这么好笑啊] 抽空看了一眼电脑后坐着的小云,发现她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的直播,此刻曹一知庆幸,幸好还有人和她一起直播。 “对啊,我调小怎么了,我是真怕啊,你们弹幕都说可怕,那我还要那么大声听吗?” 角落的画面里,素颜的曹一知也十分的上镜,曹一知翘起嘴嘟囔起来,小模样要委屈死了,看到了一条弹幕说背景音里有线索,曹一知才无可奈何地打开调高音量。 [笑死主播委屈死了] [这是我见过第一个因为害怕调低音量的主播] [直播效果拉满了] 曹一知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效果,“公司也没说是个恐怖游戏,就说是个推理游戏啊,谁知道还整这个!” 打开1608的电灯开关,并不是亮堂的白光或护眼的黄光,而是诡异的紫色灯光,曹一知理解为什么刚才弹幕说像情趣酒店了,“什么好人家整这样婶儿的灯啊,这是家吗,救命啊......” 原本是客厅沙发茶几的位置放了一张大圆水床,天花板上吊下来一根铁链刚好就在圆床中间。 墙面上是桃红色的英文灯牌,床前有一个立地的三角支架,看样子或许是用来放置拍摄用的相机或是手机。 整个房间给曹一知带来的感觉就是,某个黄色网站上会出现的桃色视频的拍摄地点。 光看到这些,似乎还算能看得过去,但是目光所及的墙上,挂着的照片就不正常了。 每一张都是张扬虐狗的照片,具体的虐待方式非常多,幸好是动漫风格的画,不然效果会更惊悚,曹一知越看越瘆得慌,“这游戏能过审吗?!” [不能所以这不是国服] [这个版本是外服的] [主播哪里下载的外服] [国服改了很多] [国服版本是张扬偷狗去卖狗肉核心手法一样故事不一样] [我靠这变态吧国服也挺变态的] [我好像看到了那只拉布拉多的照片] [张扬死不足惜我说的] [更可怕的是游戏结尾说按照真实事件改编] [我靠不是吧真实事件] [怎么能跟狗?比禽兽还禽兽啊] [哈哈蔡家豪就是这样的禽兽] [楼上我知道他的声色犬马是真的犬和马在马场被抓了搜家的时候找到了更多刺激的东西] [是昨天直播说的那三个人之一吗] [是他] [被马踹到命根子是真的吗] [是的] [国外动保比较给力他蹲了好几年] [怎么没给他踹废啊这狗东西] [前排吃瓜好大的瓜好吃] [什么都吃你这种人治好了也是流哈喇子] [蔡家豪应该要坐牢了吧] [坐不了一点] [楼上是不是知道内情] [怎么回事] [昨天直播的小作文反转了?] [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我就知道会反转] [反转个屁蔡家豪快死了坐个屁的牢] [人就在我们医院icu躺着] “啊?”曹一知被弹幕吸引了目光,手上的动作停下了,脸上屏幕认真看,这都是她不知道的事,她更关心的是,“什么?蔡家豪快死了?” [笑死主播和我们一起吃瓜] [吃瓜好吃瓜妙一起吃瓜喵喵喵] [大家都在吃瓜好巧我喜欢吃瓜] [谁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番茄] [番茄早就死了] [番茄宝宝到底在哪里] [张扬原型是蔡家豪吗] [你们留学圈的瓜也太炸了] 只可惜刚才那个说完蔡家豪躺在icu的人,再也没说过其他话了,曹一知被弹幕的暴击再次剧透,“什么?番茄死了?我不想玩了,张扬就是凶手吧,能直接投吗?” 小云将打好字的手机举在面前,上面写着,‘还有一个小时,坚持一下’。 弹幕的重点也被吃瓜分散了注意力,曹一知心里念着婉婉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游戏剧情,谁知道这样好像让她胆子变大了,看到游戏里房间内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曹一知的心里都只有曹家豪的名字。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张扬的原型就是蔡家豪,曹一知就没有了恐惧,只有愤怒。 第121章 控场福袋 半个小时时间,跟着弹幕观众的提醒,曹一知把新手关的剧情过完了。 总体就是一个被家暴的邻居发现1601的杨宝和1608的张扬沆瀣一气虐待狗狗拍摄视频牟利后,离婚住到了一个兽医姐姐家里,长发女和杨宝确实是一对,这也是被前夫家暴的原因,她是耐不住寂寞的女人。 长发以前住在1601,知道了女友杨宝和1608的张扬用虐待视频赚钱,也断了联系。 两人是姐妹关系,短发是纯好人。 短发养的狗,奶茶也是被张扬虐待的狗之一,当时身上不止没有好皮,多处骨折,还被张扬性侵。 调查奶茶的故事就会知道,公寓16层外立面有通向15层避难层的外部楼梯,就在公寓四个边户的阳台外,因为四个边户距离逃生通道最远,外部楼梯一般不会轻易使用,只有发生火灾等应急事件才会使用。 但是这个地方被张扬和杨宝发现了,两人想利用空旷的避难层拍摄视频,便自己敲开了锁,时不时下到避难层去,在一次上下的途中,刚被折磨得不轻的奶茶挣扎后,被张扬甩了出去,摔在了公寓下的草坪上,还剩一口气,被短发救了,取名奶茶,专心呵护。 奶茶伤好了以后,曾经闻着味走回到了仇人1601和1608的门口,在门口留下了尿液。 长发也知道了外部楼梯的秘密,那天事出突然,长发本来是想偷杨宝家里的东西,买通了楼下监控室的保安,修改上午的监控,没想到下午番茄自己逃出来了,当时1601的门没有关,番茄冲到了外部楼梯,一个没刹车,掉下了十六楼,当场死亡,被后来的长发和短发收尸找个地方安葬了。 兽用麻醉剂是张扬家里为了紧急情况准备的,以往有一些狗性子太烈咬伤了张扬,所以张扬对狗的唾液过敏,杨宝家里的过敏药是杨宝用医院的便利为张扬准备的。 把过敏药换了的人是长发,她知道这一切,希望张扬下地狱,所以从短发工作的宠物医院里偷走了安乐死的药剂,换进了过敏药的瓶子里。 果真如弹幕所说,短发是唯一的好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编剧不给这两人起名,只能叫长发女和短发女,长发的前夫也没有姓名,称呼就是1602男住户。 曹一知把新手关打完,用了接近一个小时,“这是外服啊,我就说国内不可能有这样的游戏,说实话打得很爽,有些证据信息节点是跟着剧情走的,需要触发特定的条件,才能展开剧情,可是这怎么会是新手关啊,其他本都比这难吗?” [确实千影湖的新手关比很多游戏的中段难度还要大] [也有简单的我觉得最新出的那个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我有问题如果张扬和杨宝是同伙为什么还要查下去] [番茄和奶茶也太惨了呜呜呜呜呜] [虐狗的人渣必死给我鲨鲨鲨] [为什么就只有两个人有名字其他人都不配吗] [主播没有看攻略一个小时已经很快啦] [我当初过了两个小时因为没有选择硬闯] [真的很诡异这个游戏] [有人觉得主播素颜很可爱吗被吓到的时候跟兔子一样往后缩眼睛瞪得老大] [总耗时三个小时因为太善良相信了长发的谎言推进不了剧情] [我也觉得两个人狼狈为奸的话张扬就不应该查狗丢失的事情] [长发这不是骗婚渣女吗] [这种血腥恐怖传播负能量的东西为什么还能直播啊] [未成年看到这样的游戏怎么办] [全场唯一好人短发姐] [审查呢这可是直播] [不过没有马赛克真的很过分虐狗的图片都没有打码] [上面的太子妈回去带你孩子看天线宝宝吧] [热搜来吃瓜蔡家豪那事是真的吗] [吱吱我爱你你真好看] [主播标注了十八岁以下禁止观看平台也有实名制未成年点不进来] [太子妈自己看好自己的账号吧别甩锅给别人] [有一说一主播真的很好看以后也打游戏吗关注了] [短发姐的立绘画的也好看] [哇这个剧情也太揪心了]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那就是真的有狗被这么对待真的看的好难受] [剧情是设置问题不找狗就没有切入点] [长发是渣女有老公还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打她一顿算轻的] [我说主控的立绘第一眼看上去怎么这么虚原来是真虚] [什么热搜又上热搜了?] [笑死我刚热搜回来妈妈我也上电视了] 弹幕的字刷得比流星雨还快,曹一知一句话还没读完,这一排都被顶上去了,现在直播间的人数也接近三十万了,越来越多人从热搜进来看蔡家豪的瓜。 小云把手机举到面前,上面写着,[控场,马上开始一下一个本,时间还没结束,把话题引开]。 “直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再开一个吧,刚好打完我们就下播好不好,你们有什么推荐吗,可以在弹幕告诉我,你们小心点聊,直播间别待会儿被炸了,其实我也觉得女角色的立绘很好看,男角色的立绘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一看就是那种坏比,哦,坏比这个词是不是不能说,反正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我好像还看到有人在弹幕里说,这个游戏你就是要抱着全员恶人的心态才能玩下去,但凡善良一点,这游戏就玩不下去是吗?” “你们真的刷得很快,我根本看不清弹幕写了什么......” 弹幕里有提到千影湖的其他剧本,当然更多的人是从热搜涌进来的吃瓜客,还在讨论蔡家豪的事情。 传来了敲桌子的声音,曹一知看向小云,她又在手机上打了字,[发一百个福袋感谢三十万观众,一共发两千,公司会报销,口令福袋,‘快点下载千影湖和吱吱一起玩吧’]。 并不熟悉流程的曹一知,还在找福袋在哪里发放,她边找边说,“现在直播间人数已经超三十万啦,你们稍等啊,公司让我给你们发点福利,我找找在哪里发,三十万人一百个也太少了,我多发几个,公司不报销的我来发,今天收的礼物都给你们还回去,啊,我找到了......” 第122章 当我看着你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曹一知反应过来,可能是她预约的搬家师傅到了,用眼神示意让小云去开门安排。 小云听话地去了,开门之后搬家师傅扛着箱子鱼贯而入,一时之间小小的客厅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堵得水泄不通,小云还没忘记让搬家师傅动静小一点。 这边,曹一知已经发出了一千个福袋,总计价值两三万,比她今天直播的礼物收入还要多,虽然前面有不少的观众给她送礼,但是除去平台和公司的抽成,实际上能到曹一知手上的并不多,所以这波曹一知属于是自己给观众们谋福利了。 曹一知不会设置口令福袋,前面发的都是普通的福袋,后面经过小云提醒,才发出了口令福袋。 卑微打工人看到曹一知不要钱似的发福袋,眼神似乎在说,妈的,跟你们这帮有钱人拼了。 实际上这些钱也是曹一知在直播里赚回来的钱,她直播这么久,还没提现过呢,账户里至少还有两三万左右的样子,就算全发出去,她也不心疼。 曹一知本来也不靠直播赚钱,她日常花销也不大,父母给她留下的财富,已经远远足够她舒服地过一辈子了。 福袋发出去之后,抢到的人和没抢到的人都在弹幕里表达感谢和手气背,纷纷要求曹一知是豪爽的大老板,请继续发下去。 曹一知想了想,“那要不我下播之前再发一次吧,一个小时发一波,有始有终,你们要是懒得看人的人,可以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我再打一个本,打完就下播,好不好?” 弹幕里和和气气的都说好。 没能从弹幕里被推荐剧本,曹一知自己找。 千影湖的主页界面背景图是水彩的古画风格,上面画着水神共工带着他的臣子相柳和浮游攻击火神祝融所住的光明宫,这是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前奏。 神话故事里,水神共工不敌火神祝融,逃至绝路后,羞愤难当,一头撞上了不周山,不周山是根撑天的大柱,柱子一断,半边天空就坍塌下来,露出石骨嶙峋的大窟窿,顿时天河倾泻,洪水泛滥。 后来才有了女娲用五彩石补天的神话传说,大地才重回正常。 背景图里除去黑色的墨线白色的背景,就是红色和蓝色的对撞,红蓝两球分别是单人和多人剧本的选择入口。 曹一知选择了蓝色的单人,点进去之后页面就正常了许多,里面分有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故事元素、还有不同的游戏时长。 曹一知毫不犹豫选择了最短的一个小时,然后就被五花八门的剧情迷花了眼。 “玩哪个呢,看名字好像都很有意思哦,《罗布泊新娘》、《遗失的陈皮》、《荷鲁斯的眼泪》、《未亡人旅馆》、《鸽群中的白鼠》、《不恐怖的鬼屋》,哦,这里有一个标注着新上线的《当我看着你》,我刚刚看到弹幕有推荐新出的剧本,是不是就是这个?那我就玩这个吧!” 游戏正在加载的时间里,曹一知继续和弹幕互动,“有人玩过这个剧本吗,我发现了,所有剧本都没有标注恐怖程度,也没有剧情简介,完全是靠名字把人吸引进去,是吧?” [确实千影湖就是这点不好] [不过每个剧本都很精彩!你可以永远相信承壁的盘古大大们!] [我玩过的每个剧本都非常好属于玩过一遍之后还会重复刷的程度] [有的剧本就算当成动漫去看也非常好看] [盘古大大我永远的神!] [盘古大大是什么?] [这个游戏国风神话韵味好重哦喜欢] [其实除了剧情美术设计也很好看] [好多立绘都画得非常好让我斯哈斯哈的程度] [盘古大大是游戏的编剧组] [承壁科技疯狂沉迷神话元素] [承壁的编剧叫盘古设计叫女娲] [笑死去避雷文档里看承壁已经被骂几百楼了] [我知道承壁的码农叫神农我真的笑死] [避雷承壁科技] [看起来这个公司还挺有意思的入职难吗]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神农就真的是神仙版码农] [别去!!快逃!!] [他们老板还一个叫昊天一个叫应龙真的中二病十足] [一边做游戏一边上班也太酷了吧] [那个在线文档已经被和谐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游戏公司上班一定很快乐] [前员工已离职老板是傻逼] [傻逼公司傻逼老板傻逼人事傻逼绩效] [我看过那个文档笑死骂的可脏了每一个人骂完都接一句早点倒闭] [什么文档我怎么没吃过瓜快说] [我有幸看过那个文档现在已经没了] [我只能说千影湖真的好玩但是承壁真的应该倒闭] “啊,这样的吗,这个游戏看起来还可以,公司这么多瓜吗?”曹一知已经忘记了这是一个游戏的推广直播,迫不及待地在弹幕吃起了瓜,时不时句两句,还发表评论,“老板女朋友在公司挂空职,要是没有麻烦到别人的话,我以前也想过我开公司,然后把我好朋友塞进去每天摸鱼来着,哦,你说老板女朋友什么都不会还瞎指挥逼逼赖赖,那确实有点问题,世界观大ip,好像现在网上很多都在做ip,我不懂,这不是挺好的吗,哦,老板想一出是一出,笑死,刚才,嗯没事了......” 刚才小云也说了椒点的老板想一出是一出,曹一知刚想把这句说出口,想了想,如果把小云的事情说出去,曹一知是没什么事,但小云或许会失去一份工作。 心虚地看了一眼小云,发现监工小云的手机上赫然写到,[推广直播,别说甲方坏话]。 这下曹一知更心虚了,嘴巴眯成一条缝,想了几秒,怎么组织语言,把话圆回来,“我刚想说的是,我好像网上看到好多老板都这样,不过千影湖的质量还行,老板要求严格一点,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说不定就是多方面考量之下,才能打磨出好的作品。” 说完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镜头面前坐得笔直。 [笑死是不是被助理提醒了] [主播收封口费了] ...... 第123章 红色缆车 索性游戏很快就加载结束了,曹一知终于能逃避一个话题。 “好,让我们开始新的剧本,《当我看着你》,其实这个名字没有其他的剧本名字吸引我,不过我觉得新出的剧本质量应该都不差,你们也给我推荐了,就试试吧。” 一通没有逻辑的自言自语后,手机的画面从墨黑,到突然屏幕中间出现了裂缝,透出白色的光亮,随着一阵阵猛烈的冲击,最后黑暗被光明笼罩,画面里出现了一把纹饰精美的青铜大斧,似乎劈开了天地的混沌,创造了人世间。 “哇,我刚才没注意到,这个剧情开始的设计是每个剧本都有的吗,盘古开天辟地,哇好帅啊!” [刚才也有每个剧情开始之前都有这个cg] [盘古的开天神斧帅] [所以是每一个剧本都是由盘古开创的世界吗这个设计好酷] [我可以理解为什么编剧叫盘古了] [我还没玩这个本] [我就没玩过这个游戏看起来好酷到底怎么下载有没有人教教我] [这是外服要爬梯但是国服的剧情也还可以就是画面打码了] [国服可以上官网下载不过要花钱每次更新都要花钱] [有邀请码可以半价] [还有这种操作下载就要花钱更新也要花钱] [不然你以为游戏公司靠什么赚钱喝西北风吗] [每次多少钱啊] [这个游戏贵吗] [画风我真的爱多少钱不贵我就买了] [买一次里面的剧情可以随便玩更新也是更新剧本] [看剧本数量现在下载国服大概是两三百外服要贵一点] [哇两三百有点小贵多少个剧本啊] [现在大概有五十多个吧加上新上线的] [我可以出租我的账号十块钱一次] [别搞异地登录三次以上就会被永久封号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这个游戏顶天了三个人拼还不能换设备] 曹一知再次沉浸在弹幕里,没时间看手机,她才知道这个游戏这么贵,“啊,要花钱的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向小云,只见小云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打字,递给她看,[推广给的免费账号兑换码,你的账号没有邀请码]。 “哦,”曹一知瘪了瘪嘴,公司果然不会花任何一分冤枉钱。 剧本的前置开头cg结束之后,画面当中是一片白茫茫的云,视角从天上往地面慢慢靠近,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扑打翅膀的声音。 声音一开始不明显,曹一知还以为是搬家师傅在搬运什么东西的时候磕碰的声音,后来声音的频率越来越明显,曹一知才意识到这是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有时伴随着几声忽远忽近的鸟叫声。 当声音越来越明显,画面也开始变化,云雾渐渐散开,绵延不断的山被绿色的植被覆盖,视角也从俯视地面,变成了看向平行的身侧。 这时候曹一知才发现,原来她是在以小鸟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因为‘它’身边飞着的,也是同样的小鸟。 ‘它’往左右看,原来身边跟着六只一样的小鸟,花头颅白嘴壳红脚爪,样子有点儿像乌鸦,距离‘它’最近的一只小鸟的眼睛里,也出现了花头颅白嘴壳红脚爪的模样。 曹一知顿时明白,大家都是一样的小鸟。 “哇!这个剧本是小鸟视角吗,《当我看着你》,这个我是鸟啊,有点意思......” 七只小鸟一起飞,慢慢地,某一次回头的时候,其他六只小鸟就都不见了,曹一知能听到背景音里的小鸟叫声,变得非常凄凉哀怨,甚至能看到画面无数次变浑浊,应该是小鸟哭了。 ‘它’不停地飞,飞到了一座山上,山顶有一片黄色的瓦片屋顶,屋顶的另一侧,有一个平房屋顶,屋顶伸出了两条长长的线,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曹一知手一抖,心脏也停止跳动了一秒。 果不其然,平房屋顶里出来了一个红色的铁皮箱子,跟着两条绳索,往山下平稳地滑动。 红色的铁皮箱子孤零零地从山上往山下开去,中途还发生了几次摇晃,以小鸟的视角,完全看不到铁皮箱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红色在一片绿色中穿行,最终到达山下的一个平顶房屋。 曹一知把着手机两侧的手已经拿不稳了,她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红点。 缆车到达终点之后依旧没有动静,直到众人发现不对劲后,围上去打开了红色缆车的门,里面没有人走出来,只有一只手,失去了门的支撑,耷拉到了门外,仿佛有个失去意识的人躺在缆车的地上。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只属于女生的右手,白净细长,手腕上还带着一条绿白相间的友谊手链,可惜现在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浸润,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小滩血迹。 剧情停在这里,需要游戏玩家下一步点击操作,可是曹一知动不了。 她坐在那里,心头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她的内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它们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慌乱与无助。 眼泪,像是被压抑已久的泉水,突然找到了出口,开始在眼眶里集聚。那晶莹的水珠,一颗颗饱满而纯净,宛如清晨的露珠,静静地躺在她的眼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眶仿佛再也无法承载这沉重的泪水,它们开始顺着她柔和的脸颊,如同细流般缓缓滑落。 她的双眼,此刻充满了哀伤与无助,泪痕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印记,它们在下巴处相交,仿佛是她内心痛苦的交汇点。而那晶莹的泪珠,在重力的作用下,终于滴落在桌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她的痛苦而叹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她的悲伤所感染,变得沉重而压抑。她坐在那里,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她内心的痛苦与不安。 时间一长,去拜托搬家师傅声音小声一点的小云,也通过直播弹幕看到了曹一知不对劲的情况。 第124章 她是罪人 [主播怎么了] [怎么看个片头就哭了] [片头质感真的不错应承壁花老鼻子钱了] [吱吱宝贝怎么哭了哭起来都很好看啊呜呜] [主播怎么不动啊] [刚才那几只鸟不是山海经里的精卫吗] [刚进来不懂就问主播在哭什么] [哇缆车杀人事件] [红色缆车你们知道那件事吗] [上缆车之前死还是缆车之后死] [娘们就是哭唧唧的玩不玩不玩就走了] [有什么好哭的是不是卖惨] [搁着演呢演给谁看开头都能看哭真没用] [无语还玩不玩] [天知道主播在哭什么] [我草十年前的记忆开始攻击我] [我记得当时论坛还有一篇玄幻文写缆车是异时空入口写的超好估计是某个大神写的后来被封了] [不会是那件事吧] [什么事什么事怎么这个直播这么多瓜啊] [我是第二届也是椒州实验学校的最后一届高三后面的学弟学妹都打包转去的高中了] [有人还记得椒州实验啊我以为都忘了呢] [当时这件事可轰动了上车六个人活蹦乱跳山下救护车路上就死了几个反正最后全死了] [互联网没有记忆但是人有] [我草灵异缆车不会是异世界吧] [那篇文我看过写的是真好] [椒州实验不是小学吗] [主播这么伤心不会是知道那件事吧] [说十年前我就知道了我当时高二真的吓死] [我表哥当年差点就进了椒州实验后来他跟我说他是模拟考成绩差才救了一命] [不是有没有人递纸啊怎么都是蹲坑拉屎的] [十年前的事情了本地人知道的都不多] [椒州实验学校高中部第一届永远的神话和地狱] 曹一知压根没看到弹幕聊得正欢,她的视线锁在屏幕画面里手腕上的友谊手链。 很像,但又差点细节,这条友谊手链上,应该吊着三个字母,lyz,和曹一知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条,吊着cjy三个字母的蓝白手链,应该刚好是一对。 画面上的手引出了一个可以操作的互动点,提示玩家可以进行探索。 就在这时,小云轻轻咳嗽了两声,把曹一知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先是迷茫地看向小云的方向,随后感觉到脸上莫名有湿润的触感,摸上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哭成了泪人。 慌忙接过小云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曹一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恶心,生理上心理上都感觉到了眩晕,反胃的呕吐并没有出现,那是因为曹一知用自己的意志力咽了下去。 弹幕还在继续讨论,尘封了十年再次被提起的椒州市实验学校,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曹一知身体里的血管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沸腾起来,一股热浪在她的体内翻涌。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仿佛要冲破她的肌肤,溢向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心跳在胸腔里狂乱地敲击,像是要把那份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 她感慨着,十年,这个时间跨度对她而言,既是漫长的等待,也是短暂的瞬间。 这十年里,她改变了太多,那些曾经的欢笑和泪水,都化作了今天的感慨和回忆。她想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年轻、热情、满怀梦想的自己,仿佛就在昨天,却又遥不可及。 然而,在这份感慨之中,还有一种情绪在不断地滋长,那就是愤怒。她的愤怒并非来自外界的伤害或挑衅,而是源于她真实经历过的苦痛,成为了一款盈利的游戏剧本。 她是身在游戏里的局内人,同时也是这场游戏真实故事版本的半个局内人。 看着无关看客对这款游戏发表他们的看法,看着他们在弹幕里再次提起椒州市实验学校这个名字,曹一知的心情比口头语言能表述出来的还要复杂。 有人还能记得他们,曹一知是感恩的,证明多大的管控力度都无法删除人们深处的记忆,可是当这个名字再次被轻轻提及,它就像一把钥匙,无声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门。那些曾经熠熠生辉的日子,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可是那些美好的过往,最后像泡沫一样只需要一瞬间就会破碎消散在风里,留下曹一知一个人,像一座大海当中孤立无援的孤岛,再也无法获得同伴的讯号。 得到过才知道失去有多痛苦,没有人知道曹一知,从十年前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她无处依靠孑然一身,不敢打扰其他幸存者的生活,只因为她是个罪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她都是各种意义上的罪人。 小云在手机上打下了,[你还好吗],递给曹一知看。 曹一知其实不好,但下意识地点头,头滴下来,就看到了手机屏幕画面上的那只手。 索性游戏的画风在开头cg过后,又重新回到了动漫风格,如果是一张现实照片,曹一知恐怕会当场发疯。 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曹一知的右手的拇指点在了‘探索’的互动点,画面开始变化。 抗拒这份带回忆的痛苦和想要弄清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件事胡乱交缠在曹一知的大脑里,十年来她只知道自己害死了他们,却从来都不知道当天在山上下来的缆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六只精卫为什么会离她远去,他们在生命最后的阶段,经历了什么? 曹一知太过较真,仿佛这个游戏真的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以至于她忽略了一点,游戏不过是一个游戏,真正的案件卷宗还在警方的档案室里,如果千影湖真的百分百复刻当年的事情,这就意味着有人能通过别的渠道,和缆车上的人实时联系,并且记录下来。 因为当缆车到山脚下的时候,车上的六名准大学生,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第125章 无法遮掩 曹一知又上热搜这件事,宋元启是通过邱少凌才知道的。 他当时还在和师傅他们讨论,蔡家豪、宗继光和柳北学三人相继入院这件事背后是否有更大隐情,随后一众人员围在电脑前看医院的视频监控,看能不能找到将蔡家豪送进医院的女人。 邱少凌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一组的门,在众人疑惑二组什么时候还会来一组串门时,邱少凌开口说,:“曹一知上热搜了......” 宋元启对曹一知三个字反应过激,脑海中立刻想到,她又出事了? 刚站起来准备往外冲,邱少凌说了第二句,“她在游戏直播,游戏背景可能跟蔡家豪有点关系,蔡家豪也上热搜了,你们要不去看看,说不定跟你们案件调查有关。” 说完,邱少凌没等其他人,转头离开了一组办公室,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宁行舟动作最快,捞起桌上的手机就点开了热搜里的链接,直接跳转到曹一知的直播间。 手机里传来曹一知温柔俏皮的声音,“这是外服啊,我就说国内不可能有这样的游戏,说实话打得很爽,有些证据信息节点是跟着剧情走的,需要某些触发特定的条件,才能展开剧情,可是这怎么会是新手关啊,其他本都比这难吗......” 宋元启看不清弹幕,因为无数的礼物特效一个接一个,不是游艇就是飞机喷泉,不只是弹幕,就连曹一知本人都很难露出完整的脸。 钱万里更是年纪上来了老花眼,看不得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问宁行舟,“能不能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去掉,我看着头晕。” 宁行舟手指点点,就把礼物特效关了,想了想还是留着弹幕没有清屏。 坐在宁行舟身旁的应杭自然是看的最清楚,连思考和寻找都不需要,一通操作流畅,一看就是平常喜欢看直播的人,不过她表情不显不露,工作时间还是工作重要。 通过弹幕和曹一知的话,宁行舟尝试理解现在的直播进程,他告诉大家,“这个游戏叫千影湖,好像是公司推广合作的直播,她需要直播两个小时,刚才我们点进直播间的时候,刚好结束了第一个游戏,据说是一个很难的新手关卡,叫《斑点狗番茄》,这个游戏里的主角原型是蔡家豪,什么虐狗之类的,老宋你记一下,如果等一下直播没有回放吗,要么就上网找有没有录屏,要么就要去看别的主播游戏实况了......” 宋元启此时正在热搜上看‘蔡家豪’的热搜内容,昨天晚上热搜里,大量吃瓜群众只知道蔡家豪玩的花,曾经在国外坐过牢,但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过分,今天的直播加上曹一知直播里的游戏剧情,更是带出了更多的知情者,纷纷爆料蔡家豪在国外做过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热搜,”宋元启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会想要因为一段汉字洗眼洗脑,强忍着不适,他还是照着点赞数最多的帖子念了出来,“先说一句,没有求证过,只是网上有人说,我念给你们听,蔡家豪在国外购买犬只进行亲密行为和虐待并在过程中录制视频兜售,还试图跟比较大型的哺乳动物,比如马进行亲密行为,然后被反踹,国外动物保护组织查到了视频,他也没有在视频里加以掩饰,被抓之后蹲了几年牢又回来了......” 钱万里感觉耳朵都受到了污染,“什么人啊,这种人为什么要让他回来?” 应杭不做声,心里也忍不住唾骂,这是不论站在什么角度,都无法原谅的人渣行为,一想到和这样的人一起同属为人类,都觉得浪费了高等灵长类生物数千年来进化的时间。 直播里曹一知已经开始发福袋了,宁行舟手快,一边听宋元启说话,一边还抢了几个,金额还不小,抢完才想到现在是上班时间,当着领导同事和喜欢的女生面前抢直播福袋,简直不能再后悔。 他只希望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宋元启那里,没人能看见他。 可惜天不遂人愿,钱万里眼尖的很,“你小子抢红包倒是挺快的,抢这么多个,平时看不少吧?” 宁行舟把手机摔在桌上,双手高举表示清白,“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瞎说,我优秀青年回家只看新闻联播,早睡早起身体好,最多就是看个热搜关注时事热点新闻,我从来不看直播......” 宋元启一听笑了,“不看直播你刚才关特效这么顺手?鬼才信呢,承认看直播又不丢脸......” 想要在心上人面前树立良好形象的宁行舟脸皱成苦瓜,他疯狂打眼色求宋元启别说了,再说他内裤都要扒没了,但是以他对宋元启的理解,他以为宋元启还要再挖苦几句的,没想到他居然听见宋元启给他找补,“你之前不是看游戏直播吗,那个操作打的巨下饭的男主播,你说他操作还不如你用脚打的那个......” “啊,对,我偶尔看游戏直播,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主播确实菜,”宁行舟是懂就坡下驴的,顺着宋元启的话就滚下去了,然后强行掰回话题,“这个游戏叫千影湖?好耳熟,我们是不是哪里听说过,哦,我记得了,就是颜思承那个公司出的游戏!” 宋元启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自称为‘昊天’的男人,想起颜思承,就不得不想到他的高中同班同学,柳北学,还有已经死去的君弈晨和何礼文。 无形之中,好像一切都被关联起来,但是每件事之间的联系又并不清晰,宋元启知道这当中一定会有什么原因,但是目前为止他们获得的信息量太少。 蔡家豪同时和柳北学、颜思承产生关联,这当中到底说明了什么? 直播里的曹一知发完了福袋,点开了新的游戏,还以为和弹幕一起吃瓜,被陪伴直播的助理警告。 宋元启看到画面下方的小框里,曹一知心虚的可爱表情,不自觉的脸上的嘴角往上翘了几度,随后又马上压下去了。他已经意识到,曹一知不论做什么表情,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就是喜欢的表现。 喜欢,这份情感,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它的绽放不受人为控制,而是由心而生,自然而然。 这种情感的降临,无需我们刻意追求或准备,它就像一场不期而遇的春雨,滋润了我们的心田。既然喜欢已经发生,它就像阳光下的影子,无论我们如何躲藏,它都会紧随其后,无法摆脱。 遮掩喜欢,其实是一种徒劳。 因为喜欢是一种内心的感受,它无法被外在的伪装所掩盖。 第126章 玩剩下的 宁行舟问,“我们还要继续看吗?” 被三个年轻人围绕的钱万里已经被三十万人数这个数字震惊得目瞪口呆,画面对人的冲击力巨大,他也在关注直播间里花花绿绿的弹幕,他们点开直播间的这几分钟里,曹一知已经收到了好多礼物了,虽然不知道那些礼物每个值多少钱,听到曹一知大方地发出几万块钱的福袋红包,可想而知她直播的收入也不少。 钱万里不知道曹一知家庭情况,以为她也是网上那些靠直播能日赚上万的主播,顿时内心有点酸涩。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一个月工资顶天了几千块钱,加上媳妇的工资,一个月顶天一万多,为了房贷车贷,还有存钱,每个月还要省吃俭用。 他也能理解有人就是愿意为了这些人打赏送礼物,这是一种娱乐性和情绪性的消费,可是一想到有人轻松简单地坐在镜头前说几句话,就能住豪宅开豪车,他出生入死才一个月赚的那几千块钱,就好像是一种可悲可笑的对比,越是细想越是唏嘘。 心里想的话没有说出口,钱万里也明白有些问题光靠他一个人想,根本无法解决,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有关蔡家豪和曹一知上热搜的话题,宋元启都大致浏览了一遍,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两个热搜词条下都没有引起大家的广泛讨论,好多帖子几乎都没人评论点赞,不像是靠阅读量和讨论度刷上热搜的流量。 宋元启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我看这几个热搜的阅读量也并不多,按照曹一知的开播时间,一个小时内她也没有这么大的流量,怎么会开播就上热搜呢,点进热搜的大部分人都对这两个名字并不熟悉,”他看了眼宁行舟手机里的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万,“前几天她上一次直播的时候,人数还不到一万人,经过昨天的直播,她的直播间人数就能涨这么多吗,就算大家真的这么闲,那也不至于能上热搜的程度吧,我觉得这后面有人在搞鬼......” 应杭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她直播技巧并不熟练,如果是背后的公司给她推流量,也不至于安排这么自由的直播游戏直播,应该会给更完善的剧本人设,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随性,她以前也是游戏主播吗?” 宋元启对上应杭抬头的疑问眼神,有一种被当成曹一知家属代替回答的既视感,心里甜滋滋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她不是游戏主播,她之前都是户外极限项目直播,上次君弈晨蹦极现场,就是她差点被君弈晨砸到。” 手机画面里的直播,刚好播放着新剧本的开头片,其实艳色的小鸟平行而飞。 听到了宋元启的回答,应杭更加低头看向了屏幕,她不是在看游戏画面,反而看着角落里的曹一知的小框镜头,“她有点眼熟?” 眼熟,是一种曾经见过相似的面孔,但没有交流的眼熟,也不是对脸百分之百确定的脸熟,更像是很多年前从记忆中慢慢浮现的惊鸿一面,来自遥远的过去,应杭和曹一知曾经见过,可是应杭对曹一知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宁行舟等着应杭的下半句话,发现她看起了曹一知的脸,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宋元启的方向,发现自己看的那个人,正在关心地看热搜里的其他内容,眉头紧锁,出来一个‘川’字纹,如果他是二郎神,第三只眼都快要把手机盯穿了。 应杭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两人在何时何地见过面,应杭放弃了对记忆深处的挖掘,反正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如果这件事真的重要的话,她接上了宋元启的上上句话,“如果照你所说,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目的是什么?” “首先,如果真是她背后的公司,”宋元启举起右手食指,指点空气,“热搜的词条不应该是曹一知,而是她的直播id,曹一知和蔡家豪两人的名字一起上热搜,能让人对昨天张悦婉的事情加深印象,因为他们昨天已经上过一次热搜了,其次,是我猜测的,”宋元启收回手指,攥着拳头,声音的底气也有点不足,“有人可能要对曹一知动手,虽然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曹一知最近一直在跟我们调查的案件有关联,她自己也曾经被人跟踪,差点遭受迫害......” 其实宋元启并不确定这件事,这只是蹦出在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太多的事情围绕着曹一知,一无所知的可怜人被推到大众的面前,他隐隐地觉得这只是刚开始,而不是结束。 显而易见的,在场没有人认同他的想法,连宁行舟都调侃他,“你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我懂,喜欢人也不能把你那套阴暗的想法加到人家身上,你就不能盼着人妹妹好吗?” 钱万里一拍大腿,“我当年追你师娘的时候,就是借口她一个年轻女孩不安全,有空就在人面前晃悠......” 言下之意很明确,就是你这套已经是你师父我玩剩下的了。 只有应杭不说话,看着屏幕里满脸泪痕的曹一知,平静地提醒众人,“她哭了。” 第127章 信息共享 大家的视线又重新集中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宋元启着急看哭泣的曹一知,钱万里眯眼后仰看模糊的画面,宁行舟认真看每一条弹幕,果然在弹幕里看到了重要的信息,“弹幕里有人提到椒州市实验学校了。” 这下所有人都往弹幕看去,就连不知道宁行舟这话是什么意思的应杭,也看着弹幕里滚动的字。 只有钱万里老花,根本看不见那小小的字,“真遭罪,看不清,你们要不给我说说那什么弹幕里都说了什么?” 其实弹幕里根本没说什么内容,只提到了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发生的某一件事情,是这个游戏剧本的原型。 宋元启看了弹幕一眼,就重新看回曹一知的小框。 不知道是不是面前架着灯光,把她脸上的两条泪痕都照得透亮,眼睛里水汪汪地更清澈,眼周围一圈都红了,对比着偏白的肤色,衬得看着更可怜了,宋元启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把人揉进怀里,只要能让她心情变好,做什么都可以。 “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事了,”应杭转头看向他们,非常严肃地说,“据说,十年前,椒州市城南的凤凰山上,发生过一起惨案,六个高中生一起在山顶上搭乘缆车下山,结果缆车到了山下,六个人浑身是血,救护车还没把人送到医院,就死了好几个人,唯一一个伤势比较轻的,一天之后也在医院死了,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年同学群里到处传,一直没有官方消息......” 宋元启震惊,“还有这种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应杭冷笑,“封锁了消息不让外传,大众怎么会知道,我当时在省外上学,看到高中群里本地的同学聊这件事,想要上网搜一下,发现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没怎么细看,但是这件事,跟弹幕说的椒州市实验学校有什么关系,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学校,我们市有这所学校吗?” 钱万里抿了抿嘴,深呼吸了一口气,“如果你刚说的六个高中生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那这所学校问题就大了,”三秒之后,他继续开口,“教育局和警局都大换血,好像也说得通......” 应杭还是一脸迷惑,宋元启和宁行舟却听懂了师傅的话。 排除掉灵异事件,六个活人上缆车,结果全都死了,六名都是高中生,集体相约自杀,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刑事案件由警方调查,学校内部的事情,教育局也得彻查,甚至教育局也要自己查自己。 ‘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的结果,不就是大换血吗? ‘椒州市实验学校’这个词条为什么从互联网上销声匿迹,明明第一届成绩这么好,学校却在两三年之后解散,好像也有了合理的原因。 应杭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几下,“你们不要给我打哑谜,我不是你们组的,但现在一起调查案件,信息要共享!” 宁行舟言简意赅地跟应杭大致讲述了一下他们在调查君弈晨案件的时候,接触到的他的高中同学,以及这些人在后续案件中的关联。 随着宁行舟按照时间顺序的梳理,宋元启好像发现了更多关联,“千影湖是颜思承公司出的,柳北学跟张悦婉的案件有关系,柳北学的喷雾,是潘蓓蓓家娱乐场所里卖的药,苏幼秋是他们的律师,再加上君弈晨和何礼文两名死者,你们不觉得,他们很像一个抱团的小团体吗,相互帮助,时常联系,现在看来就像是有人在可以针对他们这个团体,针对他们这个班的人,一开始是从家境不怎么好的君弈晨和何礼文下手,现在到了柳北学......” 应杭接受了琐碎的信息,其实她也意识到了,宋元启他们之前的调查对于君弈晨的案件没有什么用,但是针对现在张悦婉的这个案件却起了铺垫的作用。 她比眼前的这几个人想多了一层,得出了一个很诡异却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童让明为什么让你们调查张悦婉的案子?为什么偏偏是你们?” 宋元启脸色倏地一沉,他顿时明白了应杭的话中话,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像牵着链条的狗一样,跟着不知道谁给的吃食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被人引诱到这个位置,而他还自信地觉得这不过是他自己能力出众或是运气太好。 他现在就是一步步的,被人填充所需的信息,可是如果真是这样...... 宋元启看向直播里停止了哭泣,继续点击屏幕的曹一知,游戏是媒介,曹一知也是媒介,警方是最终的一环吗,未必见得。 钱万里也摸着长出了一些青涩胡茬的下巴,希望顺着扎手的触感,能刺激思考,“我确实有想过童队为什么找我们三个,我昨天晚上听到他讲电话了,我其实听不清,但是印象里,他提到过承壁这两个字,在那之后,他才找到我负责张悦婉的案件,我当时以为他是觉得我们没有调查案件相关内容,跑去承壁问些不相干的事,现在想想,指定也我也说不准......” 一直站着的宋元启联想到前后逻辑,越发觉得童让明也是局中人,至少他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同伙,大队长的位置,几乎能做很多事情了,宋元启想到这除了不解外,还有一点腿软。 怎么办,事情好像越闹越大了? 应杭:“你们去承壁是为了调查君弈晨的案子吗?” 宁行舟回答:“我们在君弈晨租的公寓里找到了他衣服里的多张名片,当时以为跟君弈晨的杀人案有关,毕竟他自杀之前回过公寓,但是后来发现颜思承和他是同学,他是在同学聚会上收到的名片,颜思承也没和我们说什么,只是一直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学校......” 第128章 青春逝去 直播里的曹一知已经开始用一个诡异的高吊视角,从缆车的玻璃观察车内的惨烈情况,就像一只鸟,手机里还传来游戏原本的背景音,里面也有‘噗嗤噗嗤’拍打翅膀的声音。 绕着缆车飞一圈,才能大致看到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血迹,就连缆车的玻璃上,都留有几枚叫人惧怕的血手印,缆车里四女两男,都是最青春年华的十八岁模样,虽然没有穿着校服,但是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学生。 镜头停在最靠近缆车门地板上的女孩的视角很久,宋元启注意到曹一知的眼神里满是眷恋,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宋元启想起了什么,问应杭,“这个案子的卷宗你查过吗?” 被问到的人摇摇头,“我都不知道这个案子是不是真的存在,怎么查呢,当时是十年前,我还在念书,当上警察之后这件事我老早就忘了,刚才看直播才想起来,弹幕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不如直接问弹幕里的人。” 确实,弹幕里有人就像是亲身经历过,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缆车里的情况。 [伤势最重的是地上的那个,被捅了好多刀,不只是刀] [还有人目击到好几个人围着要杀她] [还有头孢配酒,就是奔着死去的] [这六个人都是同班同学] [五个杀一个,可残忍了] 下面有弹幕问他怎么知道的,然后这个人说。 [哦,我朋友是承壁的,他写的剧本,我看过] 刚被吊着心绪的众人突然都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剧本,如果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得多恐怖,被多位昔日同窗联手残忍地杀害,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事,都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弹幕里的其他人都在围攻刚才的那个人,说他怎么能剧透剧情,看了剧本的天眼玩家不要影响别人的观感。 结果那个人继续蹦跶,还曝出了更惊天的内幕—— [什么天眼玩家] [这个剧本就是按照真实案件写的] [刚刚也有人提到了十年前那个缆车案] [我朋友旅游时半夜收到老板的大纲写的游戏流程] [我当时就在旁边,我朋友边看边骂,给我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曹一知可能是看到了这条弹幕,她在直播里大声地问,声音都在颤抖,“公司的老板是谁,叫什么名字,谁给的大纲,说!” 可能是旁边的直播助理提醒了她注意语气,曹一知的头抬起,看向了摄像头上方,过了一会她摇头,声音坚定一字一字地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必须问,我本来就要跟公司解约,我不在乎,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待着,你可以走,”这番对直播助理的话说完,她继续看向弹幕,“刚才那个人还在吗,我真的很想知道是哪个老板发的大纲?” 弹幕里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曹一知深呼吸一口气,放下了手机,转身在电脑上操作什么。 应杭突然笑了一声,“我看你们真的错过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人,问颜思承柳北学有什么用,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宋元启马上反应过来应杭话里的意思,曹一知可能就是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的学生! 其实算起来,曹一知的年龄和宋元启差不多,他是因为家里托了关系早了一年送他上学,所以曹一知完全可能和柳北学颜思承他们是同一届学生。 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柳北学看上去认识曹一知,因为他们就是同学,宋元启早就知道这个信息,却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大概是因为他真的潜意识太想保护曹一知了,不希望她和涉及案件有关的信息有所关联。 可实际上,曹一知比他知道的要更早被牵扯进来,或许早在张悦婉轻生直播之前,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被迫入局。 到这个时候宋元启才意识到,他原来真的对曹一知一无所知。 就算两人已经住在一个屋檐下,就算宋元启已经认定心里有曹一知的位置,可他对曹一知依旧所知甚少。 原因不只是宋元启自己没有过问,还有一点是曹一知自己似乎在有意的隐藏,比如5月5日她为什么去老城区,为什么跟沈然的死扯上了关系。 想到沈然的案件,宋元启的大脑里‘啪’的一下连上了一根线。 “二队在调查的案件,沈然被毒死,你记得吗?”宋元启直勾勾地盯着宁行舟,他问出这个问题也不是为了得到对方的答复,还没等宁行舟反应过来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沈然是曹一知的高中班主任,她也是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的老师......” 宁行舟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想起了那张藏在宋游家里的名单,“所以有没有可能那张纸上写着的人名,都是那所学校的老师?宋游和那所学校有关吗?” 钱万里也和两人接上了同一频道,“名单里的人死了不少,说不定不只是在针对君弈晨他们班的人,还有当年学校的老师......” 应杭:“......”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人,明明坐在他们旁边,却一直没办法加入话题,听上去可能是他们之前查过的某一个案件,突然就能和现在的整个案子拉上关联,不过比起被孤立的失落,应杭更好奇的是,这起案子到底能牵涉到什么样的广度,从柳家,一直到十年前的缆车案。 “不对,宋游是大学教授,不可能是高中老师,”宋元启先反应过来,他明确知道他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叔公,是首都大学的教授,不可能是椒州市实验学校的老师。 “没说他是,”宁行舟试着分析,“那张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但是它藏在这么深的位置,一定有用意,一直知道了沈然是曹一知的高中老师,其他人的身份或许也跟曹一知有关,沈然被杀,名单上的另一个人,崔德林也在那段时间左右车被动手脚......” 第129章 在家里等我 钱万里想起之前宋元启提过一嘴的猜想,“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崔德林和户薇薇两人居住的房子,除了楼栋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 他提醒宋元启,也同时想让应杭接收一下这份有点偏离经叛道的夸张假设。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长,要从宋游委托宋元启帮忙,调查他家保险箱失窃开始说起。 中间夹杂着第一层假设,那就是用一场突如其来的老友的葬礼,配合保姆,后来证实已经成了宋元启‘便宜叔婆’的钟秀芹休假回家的时间,把足不出户的宋游刻意地支出门。 第二层假设,就是钱万里刚才提到的,崔德林和户薇薇两个案子之间存在的小关联。 最后一层,就不是假设了,而是宋元启经过实地检查后,得到的部分结论,和与之有关的猜测。 三人七嘴八舌地讲了五分钟,把前后发生的事情都跟应杭讲明白,宋元启甚至还把曹一知和沈然之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口,包括从二队邱少凌那里知道的有关药物的信息。 宁行舟是最积极的一个人,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应杭身上透露出来的疏离气息,这份气息的来源,是他们三人之前所经历而得到的共同信息,应杭没有,于是变相地被隔离在三人之外,在角落里独自孤单。 听完他们的话,当中不乏一些确实非常大胆的假设,就比如宋元启一脸理所当然地,把户薇薇案的凶手,说成谋杀崔德林未遂,找错了地址,犯了对象错误的笨蛋杀手,这点让应杭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跨度有点过大。 但是思考了片刻,作为亲身参与了户薇薇家里发生的谋杀案的人,没有人比应杭更了解案件的情况,重案组真的对凶手的身份毫无头绪。 对户薇薇出轨的丈夫这条线的调查已经停在了胡邵华这位死者身上,已经从多方面排除了丈夫甄章再安排另一个凶手杀害胡邵华,完成作案兜底的可能。 再加上丈夫甄章在审讯时,坚称他明确知道户薇薇出差的安排,后续询问秘书也肯定了甄章曾经询问过户薇薇的行程安排,所以找到胡邵华买凶杀人的,完全是情人连卿书和她母亲大胆的安排。 排除了这一条线,吴明芳兜售私人物品的买家也调查到了,是户薇薇的脑残男粉,爱户薇薇爱到发狂,不停地收集跟她有关的物品,但是根据当地警方的调查,此人居住在外地,一直没有来过椒州市,再加上他身体有残缺,身高不足一米七,也排除了嫌疑。 两条路都被堵死,看上去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再往周边排摸调查,越是难以发现案件有关的线索,已经度过了黄金七十二小时,他们甚至连个嫌疑人画像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童让明能让应杭来协助调查张悦婉一案的原因。 所以回到现在的应杭,虽然宋元启的说法十分离奇,就像是悬疑小说剧情里才会出现的手法,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思路。 再加上,应杭知道的某个信息,越发感觉他所说的,‘案件之间有还没被发现的关联’这句话,有道理。 “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应杭垂目看了眼宁行舟的手机,本应在直播的曹一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暂停了直播,画面变成了黑屏,神秘地笑了一声,“你们知道苏幼秋是户薇薇的律师对吧,但你们大概不知道,户薇薇和苏幼秋也是高中同学,也就是说,户薇薇和曹一知,也认识......” 宋元启皱起眉头,有种手上的毛线团还没理顺,往后一看,又发现了有根线连着身后更大的线团等着他。 关键是案件本身并不是以一条直线的形式在进行,比起一根毛线,更像是一片网,事件和人物都成为不同节点的发散口,各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个人都藏有自己的秘密,需要他们一点点摸索。 更让宋元启感到局促的是,他们在调查过去发生的事情,找出其中的牵连,但时间并没有停止,用太多时间回望过去,就会忽略当下可能发生的事情,等回过神来,当下的事情变成了过去的事,又会有新的当下。 就比如现在,应杭提醒陷入沉思的宋元启,“曹一知下播了,她可能会去承壁找颜思承,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会赶过去,阻止她做傻事。” 宋元启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问道,她什么事时候下播的?” “比起赶过去,”应杭提议,“算上时间,她肯定还没到承壁,你不如让她来一趟吧,对彼此都好,当然你要是劝不了她的话,也只能过去一趟了。” 没有一丝犹豫,宋元启拨打了曹一知的电话号码。 那边接通的那个瞬间,“曹一知!你在哪里?不要去承壁!现在掉头先来警局一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回答,“我还在家,搬家师傅还没结束,我暂时还没去,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承壁,你......看直播了?” 莫名的,宋元启从手机传来的声音中,听出了轻微的颤抖和紧张,就像是被发现了藏在心底最不堪的秘密,曹一知此刻的慌忙展露无遗。 得知曹一知还在家,宋元启语气稍稍缓解焦躁,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地说,“好的,还在搬家是吧,你先别动,我回家找你,在家里等我......” 在得到师傅和应杭的点头示意后,他用嘴型和手势表示,‘等一下我把她带过来’,随即风一样地跑出了办公室。 等他走后,宁行舟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学了一句宋元启刚才说的,“在家里等我~” 不同于宋元启满怀深情地嘱托,宁行舟夹着嗓子的犯贱模样实在找打,最后毫不犹豫的获得了应杭和钱万里的双重暴扣,抱着头上对称的两个不存在的‘肿包’,贴着应杭要安慰。 第130章 进退两难 十多分钟的路程,宋元启一边想着曹一知在直播时哭红的双眼,一路飞奔,将时间压缩到了十分钟不到。 从电梯出来,就看到家门还开着,在家门口就能看到客厅里摆满了敞口的绿色的纸皮箱还有塑料**箱,两三个女性打包师傅,脚上套着鞋套,在帮忙复原曹一知从旧家搬来的物品。 原来这就是全日式搬家啊,宋元启心想,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就会有人帮忙完成搬家过程中的所有繁琐流程。 换拖鞋的时候,越过箱子垒起的小山丘,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前的曹一知,还有一位宋元启没见过的陌生人。 现在的宋元启对出现在曹一知身边的任何人都抱有警惕心理,说不准谁可能就跟案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越是接近曹一知的人,越有可能是把曹一知推到台前的幕后黑手。 他的大长腿跨过一个个箱子来到沙发前,刚才只看到曹一知的侧身,头发挡住了她的脸,走到身前才看见曹一知的表情冰冷如霜,盯着电脑上有关颜思承和承壁科技的新闻。 陌生的女人和曹一知一样坐在地上,不过坐在了茶几的对面,正在低头看手机,两人之间没有交流,看不出关系,但是宋元启估计,或许就是刚才陪着曹一知直播的助理。 小云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朝他们走来,原来还以为是搬家师傅,后来等人靠近了才抬头看去,发现并不是搬家师傅,是高大帅气的帅哥,同时也注意到了他脚上穿着另一双拖鞋,连忙起身打招呼,“你好。” 宋元启用职业性质的眼神打量了眼前的女性,迅速得到了初步判断,点头打招呼,开口询问,“你是?” 曹一知只是抬头瞄了一眼,发现宋元启来了,身上一僵,不自然地介绍,“她是公司给我安排的主播运营小云,这是我的合租室友,宋元启,隔壁警局工作......” 有介绍宋元启的名字和职业,是考虑到知道自己地址的搬家师傅和小云,给他们一点震慑作用,虽然没有这个必要,但不得不说,宋元启站在这里,就能给曹一知提供身体上的安全感。 即使这意味着精神和心理上,面对宋元启的时候,她并不安全。 这一点很矛盾,曹一知明白宋元启没有理由伤害自己,如果遇到危险,他会是最强大的依靠,可是一旦想到接下来或许要进行的交谈,关于承壁、关于学校、关于她的过去,她反而不希望宋元启知道这一切,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要知道这一切,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失去记忆。 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现在光是感受到宋元启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洋葱,被一层一层拨开外皮,漏出不堪阴暗的内在,让她想哭。 生而赤裸,其余皆为变装,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自己想让给他人看到的内容,既然是伪装,就会有伪装的意义,如果这些事情是曹一知可以大方大胆地说出来的话题,她就不需要深埋心底这么多年,甚至还需要心理医生治疗这么艰难。 旁人知晓已经是一种困扰,更何况是宋元启? 曹一知知道宋元启的位置和其他人不一样,或许没到爱慕的程度,但是无来由的依靠,已经是她十年来难以获得的安宁,这份来之不易的人际关系,如果因为她曾经做过的不堪而破碎,她又能上哪里再去期待一个‘朋友’? 片刻之间,将苦涩的思路打通的方法,是接受。 曹一知用她最擅长的悲观视角,代入今天以后的关系,最差的可能性,不过是失去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再刻骨铭心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不过是一个认识几天的人,其实也无所谓。 她安慰自己,一遍遍在心里重复‘无所谓’,不过是加深了与之对抗的‘有所谓’的声音的存在。 宋元启的注意力放在了小云身上,询问着小云的职业姓名年龄住址和谁安排她今天和曹一知直播,又是谁安排曹一知今天的直播,最后问到了公司领导马冬至身上。 随即他惊讶的发现,曹一知签约的椒点传媒,就在承壁科技的对面,上次他去承壁的时候,还看到了黑白简约的门头设计。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太小。 小云在被问询的过程中,不停地看向曹一知求助,她也看出了宋元启不是在客套,而是在执行警察的问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嫌疑犯,可是曹一知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宋元启,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宋元启把自己逼走。 终于她忍不住了,等宋元启的一个话口,看向了曹一知,语气满是严肃,“吱吱姐,你的直播时长不足两个小时,为了完成推广合约,你还需要补上半个小时直播!我们可以开播说刚才是技术失误,网络连接失败,然后继续刚才的游戏......” 听到小云的声音,一直低头看电脑的曹一知终于赏眼看了她,对比打工人完不成kpi的愤怒,曹一知格外平淡,内心还有不知哪里滋长着不耐烦的情绪,“我不在乎那半个小时,也不在乎推广合作的钱,你回去跟马冬至说,我不播了,后面的安排我也不播了,要扣多少违约金让她开口。” 小云张大了嘴,听到一向好说话的曹一知居然强势地拒绝,让她感到很意外,除去意外,她也感到很无辜,曹一知不完成工作,算到她的绩效上,她也是要扣钱的,而且作为传达的中间人,万一马姐对她撒气,她也会被连坐。 有钱人自己的游戏,为什么最终伤害到了她一个打工人。 大夏天跨越大半座城市来到这里已经很心累,马冬至在手机里催着小云让曹一知继续直播,不然扣绩效,可是曹一知的态度看起来并不是她能劝得动的。 妈的烦死了,上个班还要做夹心饼干被两头挤兑,小云现在就想变成头像里的hello kitty拿起机关枪,把所有有钱人都突突死! 第131章 若泰仓储 变成暴力hello kitty的愿望始终无法实现,小云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扣工资就扣工资吧,实在受不了就上网曝光曹一知的行为,违约还目中无人,为难打工人。 反正她这样的公司底层打工人,就只有这样的报复方式。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曹一知的家。 看着小云带着怒意离开的背影,曹一知五感交杂,其中一份是反抗了公司安排的爽快,但曹一知也知道,她只是把对公司和马冬至的气,撒在了一个无辜的打工人身上,所以比起舒爽,更多的是无奈和不忍。 可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接替小云坐在她对面的,变成了宋元启。 如果说小云坐在面前的时候,曹一知还能借助电脑的高度屏蔽个子比较矮的小云,现在换成了一米八多的宋元启,他的眼睛一直高于曹一知的电脑屏幕,不管她怎么降低上半身的高度,都能感受到来自宋元启视线的压迫。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对坐,偌大一个家里,只有搬家师傅时不时传出的拆封物件和搬动物品的声音,连交流声音都非常小, 传到曹一知的耳朵里,就像是不远处有蚊子在‘嗡嗡’地叫着,声音透过耳膜进入耳朵里,挠着她的心,烦躁的情绪渐渐升起,在身体行动上的体现,就是坐立不安,屁股一直在地毯上挪来挪去,心里也不上不下。 她不知道对面的宋元启在想什么,大胆地抬头瞄一眼,发现宋元启并没有盯着她看,反而是看着笔记本电脑的上端某个点,视线没有集中的焦点,似乎沉浸着思考某件事。 发现了这一点,曹一知的澎湃跳动的心稍微稳了一点,可是一旦想起刚才通话的内容,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颜思承,想起千影湖,想到宋元启不知道查到了多少,对她了解多少。 右手一直放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假装在办公,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工作需要处理。 偶然的触碰下,点开了日历表,发现上面显示今天是二十六号,真正的搬家日子应该在二十七号,也就是明天。 曹一知不清楚为什么搬家公司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天,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她的双号日直播安排在二十八号,也就是后天。 刚才小云说明天曹一知有直播,其实是在撒谎,用明天有别的安排这件事,哄骗曹一知今天完成直播。 生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或许小云只是不想再跑一趟,刚才宋元启问小云住址的时候,曹一知才知道小云的家离这里,基本上跨越了半个椒州市的城区,椒点传媒就在中点。 出于这个理由,曹一知刚升起的怒气便消失了,甚至多了一丝怜悯和懊悔。 她刚才的脾气不应该发在小云身上,当时上头的爽感情绪到现在荡然无存,只记得小云几乎憋红的脸。 曹一知很少会跟人过不去,甚至很少与人有太多接触,这是她第一次刻意刁难一个人,还不到十分钟,她就已经对这件事感到羞愧了,小云执行的不过是公司领导的命令,维护的是她自己的工资。 在小云的故事线里,曹一知是影响她正常工作和生活的那个坏人。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做过的事情还是要承担后果,曹一知心里过意不去,拿起手机,在群里加上了小云的好友,通过之后发了一个红包表示歉意,并表示,后天的双号直播,她继续,但这会是最后一次。 小云很爽快地收下了红包,公式化地回了一个,‘1’,表示收到。 解开了心里的其中一个结,复杂冗乱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消解,要处理另外的情绪,就要直面宋元启,和曹一知自己的过去。 恰好搬家师傅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物品,拿着收款单据找曹一知告知和签字,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另一队前往仓库的车队发来了搬运结束的确认视频,快速核对完信息签单付款。 宋元启在搬家师傅拿出单子的时候,就凑上前来看,曹一知没有隐瞒的意思,也让宋元启看到了手机里的信息。 曹一知存放物品的仓库,是椒州发展银行旗下的私人仓储基地,名叫若泰仓储。 宋元启了解过若泰仓储,还是因为当时君弈晨收到的名片当中,有一个人叫余先珩,名片上写着他的职位是,椒州发展银行副行长,负责银行旗下的拓展业务,当中就包括若泰仓储。 只要在该银行的存款达到一百万以上,就能免费申请一个10立方米大小的私人仓库,存款越多,面积越大。 看视频里曹一知租的仓库面积,不小于三十平,搬家师傅搬去的物品,才占了四分之一不到的大小。 宋元启对曹一知的富有程度并不清楚,但是光看若泰的价格,和仓库面积,对曹一知的家底又有了新的认知,同时他对曹一知身上的藏着的秘密越发好奇。 等搬家师傅整理好家里的箱子,还帮忙打扫了一遍卫生离开后,宋元启重新观察了‘似是而非’的家。 布置还是一样的布置,并没有搬动整体的格局,但是家里各个角落都多了一些他曾经在曹一知家里看到的装饰品或者装饰画,让这个家瞬间多了不属于原本的格调,甚至换了一种风格,从原本的原木风格,变成了奶油复古风。 这一刻,宋元启才有一种这个地方是他和曹一知的家的念头,不是他一个人的冷冰冰只有睡觉才在的家,而是有了活人气息和生活痕迹的两个人的家。 曹一知的生活注重质量,宋元启的生活注重工作质量,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还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在他们认识了几天之后,这是宋元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132章 前任变前科 搬家师傅离开后,曹一知看着满屋子踱步的宋元启,她有一种洗干净脖子等着秋后问斩的壮士赴死气概。 “宋元启,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曹一知直勾勾地盯着他,掩盖内心极度紧张的情绪,“没有的话我有话要问你,为什么阻止我去找颜思承?” 宋元启只在客厅转了一圈,居高临下地俯视依旧坐在沙发前的曹一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见颜思承?” 他的语气,曹一知很熟悉,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宋元启把她当成了嫌疑人时,问话的语气、冰冷的态度和高傲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曹一知顿时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从未相识,过去的这几天引发她内心产生的一丝丝小小波动,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哪怕现在她坐在,刚用她的物品布置好的他们两个人合租的家里,曹一知还是能感受到不仅是时光在倒流消逝,她的那份悸动,也在逐渐分解成沙,伸出手去握住也会从指缝流走。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曹一知微微眯起眼睛,彼此的眼神交流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元启继续追问,“什么事情?跟千影湖的游戏剧本有关,还是跟十年前凤凰山上的缆车案有关?” 曹一知嘴唇微微动了动,看着宋元启依旧冷峻的脸,撇开了视线,“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人果然是有两幅面孔的,刚才还在电话里温柔地说,等他回家,现在到家了,又变成了这幅冷冰冰的态度,曹一知的心理落差大,语气也落不着好。 宋元启先是一愣,他能察觉到曹一知的情绪,眼前他的合租室友加暗恋对象对他并不友好,还有几分抵触。 事关案件情况,不是普通的日常谈话,他做不到轻声细语地发问,声线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再加上曹一知叫出那一声‘宋元启’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曹一知的那份疏离,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更像问询。 “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你方便现在和我走一趟吗?” 现在的情况,比起修复本就不存在的感情,宋元启还是更愿意调查跟案情有关的内容,他略微紧张地盯着曹一知,生怕对方拒绝,如果真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毕竟曹一知现在和案件并没有直接关联,他只是想从曹一知身上获得一些信息。 为了缓和语气,他甚至没有自称警方,而是说我们,和跟他走一趟。 曹一知思索了几秒,“我以什么身份去警局,是嫌疑人吗?” “不是,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宋元启回答得很干脆,“有人提醒过我,你现在很危险,或许有人想对你动手,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 曹一知眼眉一挑,脑海中浮现一张非常欠扁的帅脸,“是柳北学吗?” 宋元启:“......” 原本还想把这件事先瞒下来,没想到曹一知自己就把答案说出口了,不过这也提醒了宋元启,他们之间或许有联系。 “你最近有和他联系过吗?” 联系吗? 曹一知想起昨天晚上和他通话的内容,就忍不住再次火冒三丈,怎么会有一个人经过十年依然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变态欠揍,可是柳北学电话里说的她有危险,曹一知还能理解,毕竟以柳北学的身份,想要查到她的手机号码并不难。 曹一知抬头直视着宋元启的脸,无视他的问题,问道,“你说柳北学找你了,跟你说我有危险?” 看着宋元启的表情,她知道这个问题问出口都多余。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藏在答案背后的事情让曹一知更加愤怒。 柳北学能找到宋元启,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宋元启和曹一知合租的事实,所以他不仅调查,他还玩跟踪。 她还以为柳北学不过是穷途末路来找自己犯个贱,希望能用并不存在的旧情来说服曹一知不要管这件事,谁能想到居然还能把手伸到警局里,跟宋元启说这件事。 这个人是真的不懂什么叫隐私,什么叫边界感吗?十年的时间还不学会做个人吗?非要当阴暗沟渠里爬行的蟑螂! 眼前的曹一知表情出奇地愤怒,就差脑壳冒烟了,宋元启也好奇,为什么柳北学会跟他说曹一知可能会身处危险之中,更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只是简单的同学关系,或许并不止于这么关心,暂且称之为关心吧。 如果不只是同学关系,宋元启逐渐有了答案。 “柳北学是你的前男友吗?” 曹一知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口,并且猜的这么准,诚然,她自然能听到宋元启语气里的谨慎和小心翼翼,他说的也是事实,可是在曹一知的心里,承认柳北学和她之间曾经有过的关系,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以前是,现在被曝出来柳北学伤害了婉婉之后,从丢脸,变成了一项不能提起的前科。 前任变前科,曹一知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 宋元启不是傻子,看到曹一知抓了下脖子,就知道她的回答。 他只是不解,曹一知为什么会看上柳北学!她喜欢这么花里胡哨的类型吗!穿得跟一个骚包一样! 当然,这样的话,他没有当着曹一知的面说出来,他有自己的倔强。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这只是我个人想要知道的问题,但是有一点,不要跟其他人提起柳北学说过的话,不然你可能会被牵扯到案件当中,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把你牵扯进来,你会很危险......” 曹一知细细打量宋元启的脸,不加掩饰地扫过他的眉眼,将所有的关心和紧张尽收眼底,她能感受到此刻宋元启的真心,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 宋元启的唇色偏深,或许平时忙起来忘记喝水的缘故,嘴唇上有干燥的死皮,有时候他不自觉地撕咬,下嘴唇撕破了一道血口子。 察觉到曹一知的视线落在他的下半张脸,宋元启也不自觉地脸上升温。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断赤裸的注视,就听到了曹一知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你是喜欢我吗?” 第133章 熟透红虾 宋元启如果能看到镜子,就会知道他现在整张脸都红成了熟透的虾的模样。 他刚才的话其实已经有半哄半坦白的意思,没想到曹一知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把他的心思说出来。 曹一知在说话的时候,还往他的方向靠近,嘴角微微上翘,宋元启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不是化学物质散发的香水味道,而是从她的皮肤里飘散出来的体香,甜甜的,还带有一点植物的味道,宋元启知道,那是曹一知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 那一套洗护用品,宋元启在洗澡的时候,会悄悄地闻几次,但是每次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变态的痴汉,他不敢用,害怕被曹一知发现,所以只敢偷偷地拧开瓶盖闻里面的味道。 沐浴露本身的气味和曹一知身上散发的味道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曹一知身上的味道更甜,宋元启贪恋的深呼吸,想要让大脑记住这更加芬芳的气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短促的嗅闻声音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他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曹一知的眼睛,她凑在宋元启身前,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她贴太近,宋元启紧张,所以才深呼吸,明知道后来宋元启刻意地低了声音,缩短了吸气的时间,她才意识到宋元启是在嗅她身上的味道,似乎沉醉在此。 像一只小狗,拱起鼻子闻食物的香气。 完了,宋元启绝望闭上眼睛,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变态了。 明明大脑当中积攒着等他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宋元启现在却感觉里面都是一团木质香味的浆糊,黏答答地搅拌在一起,失去了所有思绪,只知道曹一知在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期待着他的回答。 回答什么?刚才那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宋元启短暂地找回了思路,也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往后退了一步,心脏跳动的声音通过蓬勃的血管传递到自己的耳朵里,警校的时候跑十公里的拉练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跳得快,他觉得刚才的一分钟,他的心率都要飙升到一百四十了。 曹一知的提问已经得到了回答,转身收起了玩味的表情,再戏弄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调戏宋元启,只是一时兴起,再加上曹一知那一刻突然想确认,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至少还存在一个人在意她,如果现在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她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宋元启的动作给了她一个答案,但是他没有回答。 说出口的爱意未必真实,但是说不出口的爱意,一定是有所顾虑。 曹一知有办法再次开口向他求得一个答案,毕竟她还要脸,毕竟一时上头的次数只有一次就够了,多了也换不回真诚。 她捡起桌上的手机,走向玄关,“走吧,不是要去警局吗,现在去吧。” 话题戛然而止,室内弥漫的暧昧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仿佛刚才两人之间的个位数距离,只存在于宋元启的记忆力,可是明明宋元启还能闻到萦绕在他鼻尖下的香气 曹一知已经换好了鞋子,站在门口等他,巴掌大小的脸蛋,小猫一样的眼睛,她的眼角还残存着刚才哭过的红晕,夹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冷淡。 他后知后觉自己错过了一次绝佳的开口时机,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曹一知一开始走在前面,宋元启撒开腿追上并行之后,曹一知放慢了步伐慢慢地落后到了宋元启的后方。 察觉到曹一知的步调,宋元启以为她刻意地磨蹭,其实不想去,他左右为难地缩小步伐,等着曹一知赶上来,想和她慢慢走。 然后宋元启就发现,他一慢,曹一知就更慢,他快了,曹一知就走快一点,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了,曹一知只是不想和他并肩走,不是不愿意去警局。 原本平静如水的内心,突然像被一块巨石打破,泛起层层涟漪,那种失落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如果刚才他给了曹一知一个回答,他们之间会不会是另一个情况。 宋元启回想起每次他们两人见面的时候,好像总会起摩擦,从第一次见面起,曹一知就一直在对他生气,每次都莫名其妙。 可是偏偏宋元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喜欢上了曹一知,甚至内心里并不觉得曹一知这样有什么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曹一知就是这样的人,摩擦的原因,通常都是因为曹一知对自己的隐私和距离有所保持,这也正常,她只是不想跟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分享自己的过往,这是警惕的表现。 反倒是宋元启对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异性刨根问底,还把人当做嫌疑人询问,是他的问题。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给曹一知找好了理由,他坚信她很好,如果有问题,大概是他做得不够好。 十多分钟的路程,一前一后走了二十分钟,等到了警局门口,天边已经挂上了晚霞,红色紫色和粉色融合的瑰丽风景,和不远处的家家户户亮起的灯光相呼应。 曹一知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保存在一个叫‘yyz最爱的晚霞’的相册里。 相册里是曹一知拍下的一张张好看的晚霞,有各种不同颜色的晚霞,也有不同形状的,比如鱼鳞状、波浪状、还有几张曹一知自己按照云朵的形状,画出了小狗和大鸡腿。 今天的晚霞没有明确的形状,但是这个颜色,是曹一知最喜欢的配色,也是黎艺芝最喜欢的。 宋元启默不作声地在门口等着她拍好了照片,这也是他少有的,看到曹一知露出喜悦和欢欣的表情。 她喜欢晚霞。 宋元启对曹一知的认知又多了一点。 这很好,他以后会有足够长的时间去了解曹一知的喜好。 第134章 休战十年 这是并不是曹一知第一次来到警局,上次是二队,今天是一队,相隔不过几天。 上次她就知道了,警局和电视剧里的场景并不一样,当刑警也不是每天都会在外面查案追凶,也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写材料报告,如果她的人生没有这么大的变故,这里或许也会有一个属于曹佳莹的座位。 当年她在做心理医生和警察中间摇摆了很久,最后败给了现实。 她很清楚,如果父母有反对国家政策的行为,或有过犯罪记录及品质不端的行为,比如故意杀人,她这辈子就不要再想做警察了。 只能说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她以后无法做警察了,又因为一系列的事情,成了一个病人,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 除了有过三面之缘的宁行舟,宋元启真诚地向她介绍了师傅钱万里,和被分配在他们组的重案组成员应杭。 这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和曹一知的真人见面,实际上刚才直播当中,他们已经见过了曹一知本人。 中间隔了一层宋元启的关系,对她态度都不错,尤其是一个把曹一知当徒弟未来媳妇看,一个把曹一知当弟妹看。 他们的温柔接待,让曹一知有一种错觉,她不是来协助调查的,是来和宋元启的‘家属’会面的。 尤其是应杭,和下巴齐平的短发一侧被挽在耳朵后方,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凌厉干练的风格,此刻笑着招呼曹一知坐到她身边。 不知为什么,曹一知总觉得她好像和应杭以前见过,可是具体的时间地点她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应杭也是一样的亲切。 这个场景和上次在这栋楼的另一侧,与邱少凌王素素问询的时候,差别太大了,让她有点不适应,就好像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大于对自己的好奇。 曹一知别扭地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身边是应杭,对面是钱万里和宁行舟。 宋元启陪着曹一知走到座位坐下之后,纠结着是坐在曹一知的另一边,还是对面,在曹一知身后打转,最后被应杭打发出去给曹一知倒水。 “你不用紧张,”应杭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紧绷,呼吸都重了不少,尝试安抚她的情绪,“我们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很明显,这些话并不能帮助曹一知放松,想到接下来可能要经历的问话,曹一知的精神不自觉地紧绷,如果可以,她想要把她的心理医生叫过来,如果不是他在国外的话。 可是既然选择来到警局,曹一知就没有了退路。 她很清楚,有人在逼她出现,在向她‘复仇’,如果她没有猜错,沈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他们要杀的最后一个。 在这一点上,柳北学可能比她更早知道,可是他自己也身泥潭自顾不暇。 说实话,曹一知非常乐意看到柳北学落到这般田地,可是这也意味着,两个班级之间的斗争,经过了十年的修整期,现在重新开战。 当年尚是高中生的时候,他们就更加占上风,十年之后他们成为了各行各业的翘楚,手上掌握的资源和权力,会成为更强的力量杠杆。 曹一知不清楚昔日的同窗有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能力,更害怕他们以卵击石,惨败的下场会影响他们未来的人生。 这也是曹一知愿意来警局坦白的原因,她想活着,她也想他们能活着。 十年来,她这个班长和所有的同学断了联系,一是因为她不敢面对,二是因为她知道他们都在把她当做精卫班的叛徒,叛徒现在要再一次背叛他们了,不过在这之前,她终于可以将这么多年来藏在心底的沉重巨石卸下来了。 或许精卫们如果不反击,她可能就会一直这样,孤独地借着过去的月光,一辈子阴湿灰暗的,过着自己分享了一半的人生。 精卫班是她一生的枷锁,也是劈开枷锁的大斧,不过这门大斧,劈开了枷锁之后,也在往她的面门劈下。 宋元启端着一次性纸杯和水壶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钱万里说,“曹一知女士,我们想向你了解有关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的情况。” 最终他还是端着水和杯子坐到了曹一知另一侧,虽然不合规矩,不过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自然也没有人反对,然后他听见曹一知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学校为什么解散?是因为缆车案吗?缆车案的真相是什么?颜思承为什么会把这起案件改编成游戏?” 宁行舟一次性问出了很多个问题,只可惜,这都是曹一知解答不了的问题,甚至有一个问题,也是曹一知今天来的原因之一,她也想知道那天在缆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面几个问题,我认为教育局和警察局应该有档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要去问颜思承,我不知道。” 曹一知来之前,他们尝试过寻找有关学校和案件的档案,甚至出动了钱万里在教育局工作的妻子,只可惜,关于学校和案件的信息,都是加密档案,他们并没有权力翻阅,必须要请示童让明或者副局长级别的高层。 钱万里:“颜思承说,你们高中解散是因为新校址那块地出了问题,选错了一块工业用地,因为违章所以拆除,是吗?” “据我所知,至少明面上的理由是这样,这么有钱的教育集团不会在买地之前,连土地性质都不调查清楚,”听到颜思承的名字,曹一知脸色很差,但她还是回答了钱万里的问题,“我当时只是一个学生,没办法知道太多,我只能猜测,或许是解散学校真正的原因,是凤凰山缆车上发生的事......” 六名高考结束的准大学生,兴高采烈地爬山,下山途中遭受噩运,在短暂时间内轰动全市之后,又在一夜之间在各大媒体版面消失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本应一同前往的曹一知,在警局待了一夜。 等她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被摔碎的手机修复好之后,她看到了来自黎艺芝的最后一条断断续续的语音消息,‘幸好你没来’。 那不是黎艺芝的声音,是他们的同学,沈望的声音。 第135章 宋游教授 “你知道缆车上发生了什么吗?”应杭问,“他们六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十年前的记忆涌上来,与之一同上涌的,还有曹一知的眼泪,她控制不住缺堤的泄洪,脑海里出现的是刚才在游戏当中,看到的漫画场景。 她也希望知道车上发生了什么,又不希望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选择这样做,明明已经说好的一起朝前看,离开学校这座地狱之后会有更好的未来,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地方。 “同学,关系很好的同学,”曹一知止住哽咽,“警方调查的时候没有记录吗,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死亡的真相。” 除了宋元启,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由于档案的封锁,他们对案件的了解还不如曹一知了解得多,眼下曹一知明显情绪表现的抗拒聊缆车案,应杭决定换一个话题。 “能和我聊聊你的高中吗?” 曹一知一愣,低下头看着面前桌上的杯子,手不自觉地捏装了水的一次性水杯,杯中的水位线接近杯口的时候,又让它再次下降,“你想聊哪个班,精卫班还是女娲班?” 提起女娲班,他们都想起了在调查君弈晨的案件时,查到了何礼文和君弈晨建立的女娲讨论组和女娲班讨论组。 当时他们还纳闷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原来是跟高中的经历有关吗? 宋元启问:“女娲班和精卫班是什么意思?” 曹一知撇过头,用半后脑勺对着他,“我们是椒实的第一届学生,一共四十五人,分成了两个班,分别叫精卫班和女娲班,我是精卫班,柳北学和颜思承他们,是女娲班。” 钱万里拧紧眉头,一般的学校不会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想到君弈晨和何礼文对女娲的崇拜和自杀诱导,还有颜思承对古代神话的推崇,以及缆车上六个人的集体死亡,很难不联想到这是一个带有邪教性质的非法组织。 如果真是邪教,怪不得警方和教育局要取缔,联想到十年前两个机关内的大换血,这也说得过去了,如果没有一点背景,这个学校怎么可能开起来? 现在这个邪教销声匿迹了十年,重新死灰复燃,或许是信徒和幸存的受害者之间的博弈,牵扯到了柳北学,就等于同时牵扯上了柳家,柳家的根基庞大,就连局里都有他的人——童让明。 想到这里,他和对面的宋元启打了个眼色,让宋元启把会议室的监控关了。 这个会议室的摄像头没有连接到值班室,而是通过软件进行控制开关,监控画面直接存储到云盘当中,需要使用的时候再打开。 宋元启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确认会议室的监控没有打开后,向钱万里点了点头。 钱万里问:“为什么是女娲和精卫,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创世之神和精卫重生,”曹一知给出了最干净利落的回答,也给出了解答,“一个创造人类,被赋予了掌控他人生命的力量,慢慢拓展到掌控整个世界,塑造一种源源不断的自信和能力,一个濒死重生,涅盘为精卫鸟,朝着目标坚定地前进努力,体会到生命的意义之后,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活出自己的人生。女娲通过掌控精卫的命运获得成就感,折磨精卫是他们的任务,成就感造就他们成为精英,精卫通过濒临死亡,置之死地而后生,浴火重生之后,成为更加优秀的自己。” 可惜这番话在钱万里看来,更像是邪教的洗脑话术,言之仿佛无物,什么迫害什么浴火重生,听起来就更像是邪教洗脑的话术。 不只是钱万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也难怪,他们没有经历过,自然不懂。 所以曹一知选择更加清晰易懂的说法,“女娲需要逼精卫去死,精卫需要临门一脚活下来......” 这下他们听懂了,也听懵了,这是什么古罗马斗兽场的现代版本? 对一群高中生? 女娲和精卫的概念是这么用的吗? 宋元启不知道要调动什么表情回应这句话,索性曹一知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从侧脸看过去,曹一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已经麻木了。 她说她是精卫,所以她也是被女娲班迫害的人之一,她说她以前尝试过自杀,当时的宋元启最多以为,可能是抑郁症或者是家庭原因带来的病理性原因,没想到是因为一所有着巨大问题的高中? 应杭合上了因为惊讶张开的嘴,问出了在场人都好奇的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活下来呢?” “会有老师二十四小时盯着,手表实时显示定位和心率,监控几乎覆盖整所学校,老师不会让我们出事的......” 宁行舟:“可是他们......” 曹一知抿了抿嘴。 所以高考之后回家了就没有老师盯梢了,大家都放松了警惕,以为老师宣布的结束就真的结束了,没想到还有人自私地继续了没有完成的迫害。 宋元启拧着眉头,他还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他也清楚,曹一知没有必要撒这么大一个谎,有的时候,越是听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越有可能是真的,“持续了三年吗?那你们回家的时候怎么办?” 曹一知摇摇头,“不是三年,只有高三那一年,前面两年都很正常,就是普通的高中,只不过除去学习以外,精卫班和女娲班会学习不同的内容,比如精卫班的课程是有关个人的生命教育,精神和体格的双重加强锻炼,注重自我探索,剖析自我的心理情况,当时我们大家都以为要往心理医生的方向进修,毕竟和我们学校合作的首都大学教授团队,研究的是心理学有关的课题......” 首都大学,心理学,宋元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首都大学的宋游教授?” 曹一知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僵了一下,没有否认。 宋元启哑口了,原来这么早,事情就已经开始了,甚至曹一知还跟他去过宋游的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生硬地开口,“他是我叔公。” 第136章 芝芝知知 曹一知转头看了宋元启一眼,惊讶的神色不言于表。 他们前几天一起去的,居然是宋游的家。 所以宋游死了,家中保险箱被盗,他的保险箱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小偷这么大费周章地盗取? 出现在宋游家的女人,钟秀芹,和盗窃案是否有关,和宋游的死是不是也有直接的关联? 她的大脑现在犹如一团乱麻,虽然她一早就从沈然的口中得知了宋游和崔德林的死,尽管沈然的死并不是意外,很明显是谋杀,可是曹一知也没有把宋游和崔德林的死也一同划进谋杀的行列,尤其是宋游,这把年纪了出点什么意外也是正常的。 因为不在乎,同时也因为没有渠道能了解相关内情,所以曹一知对他们两人的情况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 直到现在,曹一知一直把这些事当做自己的事情,可事实上,她早就毫无察觉地扯上了联系,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过了宋游的家,因为宋元启和宋游的亲属关系。 她对宋游的恨没有办法移嫁到宋元启身上,只是感觉有些许不可思议,她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得知宋游另外的身份,还有他最后的死因。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小,得知宋游被人计算着,到死也是孤独冷清的,曹一知心里也有一点解气,这个世道还是能相信‘恶有恶报’的这句话。 不过她也想起,宋元启一直向她追问这个月五号的那天,她到老城区去到底是为什么,事关宋游家中保险箱失窃,她又出现在了监控里,所以宋元启才盯上了她。 难道早在那时候,宋元启就已经知道了曹一知和宋游的关系吗?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难道宋游就已经...... 所有的想法在脑海里只不过转了三个呼吸,在曹一知思维更加混乱,把事情想得更复杂之前,她脑海中有一个小人的声音提醒她,‘开口问他吧,问他就能知道答案了’。 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的结果,只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曹一知深知这一点,毫无疑问宋元启对她来说很特殊,这份特殊一旦被破坏,反噬会变得更大。 室内只有一台老式的空调运作的低浅嗡嗡声,大家都非常默契地没有说话,现场的主角一直是曹一知,连宋元启也在等曹一知开口。 话题刚进行到‘他叔公’,可惜大家想听到的内容是刨除叔公这个身份外,大学教授和椒州实验版本里的宋游。 在钱万里开口‘催促’之前,曹一知先提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她的目光像利剑一样,直指宋元启,微微聚成‘川’字的眉心额外表达了她的不可置信,看得宋元启一惊。 在场的人都一惊,这下一秒就要上演相爱之人当场反目的剧情,实在是和今天的问询内容一点都不沾边,可是又看得非常刺激,没什么比当场看宋元启的情感大戏更加让人心血沸涌。 同事出事我吃瓜,同事落井我扒虾,虽然事态紧急,也不差这几分钟。 虽然早知道会出现这么一天,宋元启还是在曹一知面前有些局促,现在想想,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事情既然围绕椒州实验学校发生,曹一知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是被当场戳破,被曹一知亲口质问,就变了另一种味道。 “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觉得你的行踪很可疑,连续出现在了多个案发现场附近,”宋元启没法否认他当时确实有可疑地注意了曹一知一段时间,只是没有到曹一知语气里控诉的算计,“我后来知道你和案件本身没有任何关系,都是一些凑巧的意外......” “所以你同意和我住在一起,也不过是想要调查案件?” 否认是没有用的,宋元启扪心自问当时确实是有过这个想法,“说实话,当时是你先找的我,我想着你能找一个安全的住所,我能调查案件,双赢的局面......” 宁行舟加了一句,“还能有人分摊房租。”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宋元启分了一秒的注意力,朝他白了一眼。 被这么一打岔,曹一知也反应过来,刚才一闪而过的情绪有些不合时宜,在这么多人面前控诉宋元启对她从一开始就别有企图,像一个受了情伤的怨妇。 他说的也有道理,本来就是她先起的头,更何况曹一知其实住了这么多天,连房租都还没给。 宋元启继续说,“发生在宋游家里的盗窃案一定是团伙作案,并且有计划,我目前不知道是谁,当然也不能排除你的嫌疑,当然我不是说一定是你做的......” “我那天去了一个朋友家,”曹一知抢过了话头,“五月五日,是我的一个朋友的生日,我去给她过生日了,她家住在那附近,和宋游家不是一个方向。” 已经来到这里,曹一知也没有想要继续隐瞒的意思,五号那天的去向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和缆车上发生的事情有关的伤痛回忆,每年到十年了就会让她隐隐心碎几天。 “她叫黎艺芝,我的高中同学,她也在那辆缆车里。” 在游戏的画面里,黎艺芝是那个躺在缆车的上伤得最重的女生,其他几人被救下缆车的时候还有生命体征,只有她瞳孔已经涣散了。 她被割破了颈动脉,浑身上下都是喷溅出来的血迹,就连缆车的玻璃上都有她的血。 十八岁年纪的女生,出门的时候,穿着她新买的牛仔裙,和同学一起爬山。 已经做好了女儿爱吃的晚饭的母亲,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已经是冰冷的尸体,和其他人不同,她直接被拉到了解剖台。 曹一知没有看到黎艺芝的最后一面,她后来再想去挚友家的时候,被失去女儿的母亲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芝芝出门的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去女娲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去,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也不希望她出门,阿姨不想问太多,只是你知道吗,阿姨看到你就想到芝芝,你的出现只会不停地提醒我,我的芝芝已经回不来了,所以,算是阿姨求求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好吗?” 第137章 团结复仇 “那天是她的生日,每年她生日,我都会带一束花,到她家楼下的面馆坐一会儿,吃一碗她最喜欢的葱油拌面,再到蛋糕店里吃块蛋糕,”曹一知平静地说,“我知道阿姨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敢打扰她,我不敢过她的忌日,也不知道她死后被安葬在哪里,我就只能去她家附近转转,这也是那天我在那附近的理由,我确实不知道宋游住在那。” “黎艺芝?”应杭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翻开了她的笔记本,找到了丽湖湾案件当中,男死者胡邵华的调查信息。 当时由于凶手动机一直找不到,狂热粉丝没有嫌疑,应杭更多的调查重点放在了胡邵华的身上,想寻找有没有可能胡邵华为了顺利得手,找了另外的帮凶,然后两人在行凶的途中发生了争执,帮凶一时失手,把胡邵华杀害,再回头把吴明芳杀死。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应杭把胡邵华身边有可能的嫌疑人都查了一遍,其中,就有一个,胡邵华的姐夫,黎固,两人是多年的赌友。 黎固多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后来女儿意外去世之后,性情大变,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转头沉迷赌博,为此他和妻子离了婚,可是和小舅子胡邵华一直还有联系,时常一同出现在各大地下赌坊。 后来调查发现,黎固在案发当晚的那段时间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他在老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当大厦保安的工作,当晚他值夜班。 黎固的女儿就叫黎艺芝,他上班的那座大厦,是银旭大厦。 “黎艺芝,是黎明的黎,艺术的艺,芝士的芝吗?” 听到了应杭的问题,曹一知转头看向她,发现应杭的眼神有点奇怪,她回答说是。 应杭又问,“沈然生前的住址,是银旭大厦吗?” 曹一知不解为什么应杭的问题跳跃得这么突然,从黎艺芝到沈然,她还是乖乖地回答了是。 事发在三天前,曹一知对短信的内容印象非常清晰,银旭大厦这个地方,曹一知虽然没去过,但是事后也查过位置信息,如果她当天真的赴约了,她今天可能就没办法坐在这里了。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应杭的异常,纷纷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她现在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在十年之后,可能在对始作俑者复仇,包括女娲班的同学,还有当年椒州实验的老师和宋游。 她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当着曹一知的面说,于是摇了摇头,让曹一知继续说下去。 应杭的心安静不下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要调查的不只是这几个案件,甚至有可能有更多没有被警方发现关联的案子,和即将可能要发生的案件。 现在最需要的是,拿到人员名单从头到尾摸查一遍,尤其是缆车案中受害者的家属,精卫班幸存的其他人,然后就是女娲班还活着的人当中,有哪些是潜在受害者。 说不定他们眼前的曹一知,也有可能是‘复仇者’的一员。 如果像她说的那样,精卫班的人和女娲班的人是死敌的关系,再加上挚友的死亡,她也有向女娲班的人复仇的动机。 曹一知对应杭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她只是想了想,事情该从哪里说起,思索了一下,刚才被宋元启打断之前,她本应该说到老师是怎么阻止精卫们寻死。 于是她就这刚才的话题继续,“学校和宋游合作是从高一就开始了,高一和高二还很正常,两个班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我们整个年级也就四十五个人,比别的高中一个班的人都要少,大家关系都很好,相互之间也熟,把高中的课程全部学完之后,到了高三,事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老师就像是刻意挑起我们两个班的矛盾,明明是很小的矛盾,总是要闹大,后来我学了心理学之后,在社会心理学上,这叫群体激化,让两个班级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尖锐,从各个方面去做比较,结论都是女娲班更优秀,这也是为了完成对精卫班的打压......” 这听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高中该做的事情,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实验,这四十五个人就像是四十五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为什么?” 回答宁行舟问题的,是曹一知的苦笑。 “因为他们要创造出一个高压的环境,当时老师还让女娲班和精卫班的人一对一配对,说是成为学习搭档,实际上就是为了给女娲班的人配对他们的受害者,他们当时得到的指令就是,逐步掌控精卫们的精神和情绪,并且将其摧毁,不管从什么角度下手都可以,你知道他们有多过分吗,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让家里人把一个刚起步的小公司收购,家庭破碎,妻离子散,逼得那个同学精神崩溃,如果不是老师救得及时,他就是精卫班第一个死的人,后来他转学了,听说搬走了......” 曹一知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个男同学的名字和相貌了,某种程度上,他是幸运的,但他也是不幸的,这些无妄之灾,如果他没有来到这个学校,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这个学校对女娲和精卫是两种极端的态度,或许对精卫来说,高中生活是美好灿烂值得怀念的,但是对于精卫来说,只要想起高中,就是地狱和噩梦。 这一场噩梦曹一知用了十年才堪堪走出来,其他人不知道用了几年,有没有可能有人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宁行舟:“还能把别人家的公司收购吗?家长也纵容他们做这些事吗?” “我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除了收购公司,还有让喜欢的偶像设局塌房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能有办法做到......” 比起精卫和女娲之间的怨恨,宋元启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们是怎么分的班,精卫和女娲既然是不同的待遇,当初是靠着什么分的班?” 第138章 献祭仪式 对此,曹一知的记忆没有太深刻,毕竟那时候她怀着憧憬和新奇的心情,选择了和椒州市实验学校高中部签约,好像是宋游当时就在现场,问过她一些问题,也给她填过一份好像是系心理测试的表格。 “可能是宋游的团队决定的,我记得当时签约的时候,好像是填写过一份问卷,内容忘记了,印象里就是一份跟性格心理测试有关的问卷。” 曹一知的这个回答只能作为一个解释,不能作为一个完整的答案。 宋元启转念一想,这些事情学生大概率并不知情,要知道真正的原因,还要去问当年的老师和教授, 可是目前已知,高中部的副校长崔德林和宋游已经离开人世,那份名单上,加上宋游的九个人已经死了五个,剩下的四个里,除去两个已经不在国内的人,剩下的两个人,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宋元启他们后来也对名单上的人进行了调查,发现除去崔德林、沈然和侯代茶三个人可能是椒州实验的老师,其他的人都是有一定的心理学背景的研究学者,可能都是宋游的团队。 现在看来,沈然和侯代茶或许分别是椒州实验高中部精卫班和女娲班的班主任。 当然也有一个更方便的方法和可能性,那就是宋游被盗的保险箱里,或许就是当年的详细记录,以及三年下来的研究成果。 如果事情真的都跟椒州实验高中部有关,保险箱里的内容,或许对需要报复的精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武器之一,所以才要大动干戈地把保险箱偷走。 当然这都是宋元启现在的猜测,众多案件之间的牵连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更多的是他们因为当中存在的人员关联,才下的判断。 这个阶段是宋元启最兴奋,同时也是最混乱的时候。 因为什么都不确定,所以能够量大范围地发散思维,天马行空的猜想源源不断,只是想着想着,就容易从发散思维卡死在一条最认定的结果。 认一条死理,往往很容易把人往死胡同里带,很容易忽略其他的线索证据,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问题,”钱万里问曹一知,“你们是第一届对吧,宋游的团队为什么会和你们学校合作,而且从高一就开始在,听你的描述,你们从高一开始就已经开始接受心理学方面的指导,两个班级的学习内容都不一样,这就说明起码在你们上高中之前,宋游和他的团队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方案......” 他用右手食指叩响了桌面,刻意地强调接下来的话,“你们学校的建立,很有可能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宋游他把你们当做社会实验的小白鼠,丝毫不顾虑你们的未来,只是为了他个人的学术目的,又或者是什么原因,最起码现在看起来,他成功了,你们***已经满足了他变态的私欲,所以后来学校被解散,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觉得他敢这么做,背后可能还有别的人在支持,甚至可能跟某些邪教团体有关,你们的高中或许是一场邪教的献祭仪式,两个班刚好对半分,不然我想不到什么人会拿未成年的高中人做这种事情......” 钱万里的分析,让曹一知听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不只是她,在场的其他人都感觉到后脊梁骨有一阵寒意直直地往上爬,在这个开着二十八度空调的会议室里,仿佛堕进了极夜的南极冰海里。 一直被困在痛苦的高三经历,曹一知也埋怨过老师和教授,毕竟他们也实施了这场迫害,可是她从未再往深处去想,为什么他们要做这样的事? 曹一知对他们的痛恨也仅限于,他们成为了女娲班的帮凶,帮助女娲班打压和伤害精卫班的同学,可是事实上,就如钱万里所说的那样,真正对精卫班下手的人并不是女娲班,女娲班只是他们选中的工具和推动者。 实际上真正对精卫班造成伤害的,是宋游团队和他们背后的人,是那群肮脏罪恶的成年人,把明明应该青春朝气的高中生,变成杀人的恶魔和恶魔的受害者,本该留下美好回忆的高中,变成了他们不愿提起的灰暗过往。 原来曹一知一直一来都把复仇的对象判断错了。 同为高中生的女娲班当然也做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比起他们,更该死的其实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曹一知突然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突然空了一块,多年来钢铁一样坚的硬仇恨,一息之间成为了一团棉花,曹一知的拳头还没打出去,这道力气就自己卸掉了。 她明白,柳北学对她做了非常不可饶恕的事情,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曹佳莹,而是二十八岁的曹一知。 曹佳莹无法原谅同岁的柳北学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年纪大了一轮的曹一知能够理解十八岁的柳北学那个叛逆臭屁需要认同感的年纪,做出的所有事情。 回过头来看十年前,那时的曹佳莹无法接受,前一秒抱着自己亲吻的男友,后一秒对同学说,他不过是在完成老师交给他的任务。 根据侯代茶给他的,宋游团队的报告回复,上面说的是曹佳莹非常需要情感支持,所以柳北学需要的就是学习怎么先让曹佳莹爱上他,然后再折磨她,用以控制她的精神世界,击碎她的自尊自信,让她更快地,成为精卫。 精卫,向来都是需要先死一次,才能浴火重生。 彼时因为家庭原因,迫切需要情感支撑的曹佳莹才真的发现,她原来一无所有,好友黎艺芝当时和颜思承打得火热,或许是柳北学和颜思承从中挑拨,她们关系也变得冰冷。 感受到再也无人和自己站在一边的曹佳莹在那一天的夜晚,爬上了冰冷的天台。 第139章 相约自杀 其实现在想起来,柳北学收到的那份报告回复,才是真正杀死曹佳莹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有那么一点给过去的柳北学开脱的意思,可是曹一知确实在这么多年来都忽视了,藏在背后的始作俑者在这当中占比更大的主观恶意。 如果不是他们在背后的教唆,如果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区分了女娲和精卫,设计好了后面的一切,原本大家在高中三年,都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留下美好的高中回忆。 当然,现在的柳北学确实不值得曹一知原谅,十八岁的柳北学可以说‘身不由己’,二十八岁的柳北学不是,他对张悦婉做的一切,都应该付出代价。 他们或许都是建立椒州实验高中部的人手下的小白鼠,但是已经脱离了学校这么久,尤其还是柳家的大少爷,柳北学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和自控力,现在的他,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另一边,同样的话在宋元启的耳朵听来,是不一样的效果。 十年前就能够联合教育部和首都大学的教授,建立这样的一所高中,专门为了完成自己的私欲,无论这人是谁,又或者是有这么一个团体,能够有这样庞大的影响力,现在的他们,肯定比十年前的势力更加庞大。 有没有可能,这样的事情,在看似空置的十年内,其实一直在发生,只不过地址从椒州市,转换为了其他城市,又或是由于势力牵制,他们依旧活跃在椒州市里,只不过形式上,从开办学校,换成了其他的方式。 有很多话都在宋元启的嘴边,可是顾及到曹一知在场,讨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展开。 他看了一眼宁行舟他们,脸上的表情和他一样,欲言又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如果只是精卫对女娲的复仇,现在发生的案件,跟建立椒州实验背后的人有没有关系。 于情,宋元启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于理,宋元启清楚地知道,对方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与之抗衡的存在。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无助的时刻,就比如现在。 宋元启目光锁定在曹一知的侧脸,很少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曹一知的脸,怎么会有人白得像一块内酯豆腐,光是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脸颊处又软又嫩的皮肤。 长长的睫毛没有被人为夹翘,在她垂目思考的时候,一下一下地扑动,时不时能看到亮晶晶的眼眸,在这么近的观察下,宋元启发现曹一知的眼尾处有一块三角形的浅窝,浅窝里的颜色要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末端的角微微向下。 宋元启想起了昨天在医院的时候,曹一知又累又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时,困顿的泪水从眼尾滑下之前,在这个浅浅的窝里,盈聚了一个小水洼,小水洼装不下了,泪珠才会溢出来,经过太阳穴流入鬓角。 当时宋元启就想,或许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还没有曹一知的一半好看。 曹一知在他眼里,就算是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头上,也是好看的,面色苍白的曹一知,也是好看的,像现在这样,浅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时不时微微抿嘴,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决定的曹一知,更好看。 在不知不觉之间,宋元启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痴汉,只不过痴汉本人,对痴汉这个词并不了解。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从屋里往外看去,天色已经全黑了,应杭已经感受到她的肚子,正在抗议边缘徘徊,可能下一秒就要发出一些不受控的动静。 可是曹一知身上似乎还有很多的谜团,包括应杭总觉得之前应该在哪里见过曹一知,不过这个问题目前还只能屈居第二,第一肯定是缆车上发生的事情,如果曹一知并不在车上,那最起码,她应该也知道,为什么那几个人要上缆车。 “你知道他们六个人为什么要去凤凰山吗?” 从思索中被喊回神的曹一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了游戏当中的画面。 她并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事,但她知道缘由和结果,多年来萦绕在她梦境里的,一直是山间行驶在索道上摇晃的红色缆车,但这都不如那一个画面来的冲击力强,她不知道颜思承是怎么知道缆车上的场景,也无法判断是真是假。 在短暂的思索中,曹一知的心里其实有一个想法,她希望游戏当中的画面是颜思承杜撰的,真实的情况并不没有这么惨烈,可惜她就连判断真假的信息源头都没有。 见曹一知没有回答问题,应杭再次询问了一遍,“你知道他们六个人为什么结伴去凤凰山吗?” “知道,”曹一知回答,“他们五个人约好了在那里自杀。” 比起相约自杀这个明显诡异的词,宋元启把重点放在了与事实不符的数字上,“五个人?剩下的那个人,是黎艺芝吗?” 曹一知的档案显示,她曾经改过名,曾用名那一栏写着‘曹佳莹’,可是现在她叫曹一知。 曹一知,黎艺芝,这两个相似度如此高的名字,再结合曹一知每年都会在黎艺芝生日的时候带着花去吊唁,宋元启相信在曹一知的心里,黎艺芝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到要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上对方的存在,就像是要让对方融进自己的生活,代替她活下去。 宋元启的直觉告诉他,曹一知对黎艺芝,不只是至亲的朋友,或许还有别的复杂感情掺杂在里面。 果不其然,曹一知说,“本来那天,我应该和她一起去阻止他们的。” 后面半句,‘如果我去了,可能就会不一样’,曹一知没有办法说出口。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她用了十年把自己从不可能实现的假设里拉出来,现在应该要面对现实了。 她继续说,“我没有去,她一个人面对五个人,我以为至少如果不能劝住他们,他们至少不会伤害芝芝,她那么聪明,应该也知道保护自己,我没想到......” 第140章 时光机器 没想到为什么黎艺芝没有逃离,更没想到黎艺芝居然会被他们残忍地对待,又或者,如果相约自杀的一直都不是五个而是六个,在曹佳莹并不知道的时候,黎艺芝早就被颜思承折磨得一心向死,而黎艺芝一直寄希望于好朋友能够前来阻止这一切...... 如果真的是这样,曹一知会更难以忍受。 因为自己没有去,导致好友被杀,和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有意识到好友最后的求生讯号,到底哪个更痛,究竟哪个是真相,曹一知已经无从知晓。 只是这两个答案,都足够杀她千百遍。 这也是曹一知后来独来独往的原因,辜负是一种诅咒,会在每次有人满怀希望和信心看着曹一知时,眼前闪过黎艺芝的脸,曾经她也是这样看向自己。 不知道在黎艺芝生命最后的关头,合上双眼之前,有没有一丝埋怨过曹佳莹没有遵守他们的约定,又或者是,庆幸曹佳莹没有来。 每次想到后面那一种情形,曹一知都觉得自己很卑劣,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强行减轻自身负罪感和责任的迫切心理,明明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在揣测死者生前想法的时候,居然还能清楚地意识到,哪一种或许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这只会让曹一知觉得自己更不堪。 这也是曹一知得病的原因之一,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只会让曹一知更加内耗,一想到这件事,充斥着曹一知大脑的就只有无尽的自责和无边的折磨,没有任何一秒放松的机会,清醒着就会想到她做错了,睡着了,梦里也都是黎艺芝的脸和红色的缆车。 于是比起睡觉,她更愿意强行撑起精神,因为梦里看见黎艺芝的脸,她会更加愧疚。 如此死循环,她不得不休学接受治疗,医院里的医生给她注射镇静剂,才能让她避免做梦,强制休息。 曹一知深呼吸一口气,过去的回忆,不管是高中的,还是后来休学治疗的,经历过多年的尘封,在曹一知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时,又因为那起案件的提及,就像打开了一扇紧紧封锁的任意门,门后掩藏了数年的滔天巨兽,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排山倒海一样向她而来。 随之而来的除了记忆,还有错综复杂的情绪和死灰复燃的折磨。 身体上的伤痛,或许能够治愈,运气好的话,也不会留下疤痕,可是心里受到的伤痛,是很难痊愈的。 这是曹一知在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教授在学期的第一节课上说的话,曹一知记得很清楚。 身体的伤多是外因,作用在人的身体上,伤口处的神经会告诉大脑这里痛,因为这个地方受了伤,同时身体里面的各个系统会积极地治疗伤势,这是人体本身的自主功能,不需要主观地去做什么,身体自己就会为自己奋斗。 可是心里受到的伤,多是自己对自己的不放过,原因一直在自己身上,只要会思考,只要想起这件事,这个伤口就会一直在,反复刺激的伤口本身就难以痊愈,所以会一直痛。 所以很多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它们的作用机理并不是治病,而是阻止患者去想,阻止患者去感受,就像是吃了一颗长期止痛药,希望熬过一段时间,等病人本身足够强大了,止痛药效过去之后,对伤口产生的刺激反应会变小,也就不那么痛了。 伤口一直在,因为从未去治疗,有的伤口也很难治疗,就像现在的曹一知,要想让这个伤口痊愈,唯一的办法是研制一台时光机,让曹一知回到过去的凤凰山,把缆车上的六个人全都救下来。 这并不现实,所以曹一知过去的十年里的治疗,一直在练习,不要让自己触碰伤口。 无奈的是曹一知心里的伤口并不止这一个,如果可以,曹一知更希望时光机能带她到更早的时间,让她的母亲,许慕思女生,不要和曹潇先生结婚,让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要有曹佳莹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曹一知的存在。 现在可能还要再加一个,如果能知道椒州实验高中背后的建立者,最好也能到更早的过去,让他不要出生,这样剩下的四十四个同学,就能躲过一劫。 假设治疗法对曹一知只能奏效五分钟,脱离假设回到现实,坐在警局会议室里的她,再次陷入扑面而来的情感漩涡和眼前真实的世界冲击。 “如果你们需要,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她声音颤抖着,和来时的计划一样,她还是要做精卫班的‘背叛者’,“我现在怀疑,可能是精卫班的人,在针对当面的事情,报复学校的老师教授和女娲班的人,”说到这里,曹一知顿了顿,仿佛知道自己说的话没什么效力,面对这几个警察,说出这番话,就意味着她自己也算是半个嫌疑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配合调查。” 应杭没说话,把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撕下来,让曹一知写下缆车上那几个人的姓名。 曹一知想了想,除了这几个人之外,把能对应上的女娲班的‘学习搭档’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于是一左一右的宋元启和应杭,不出意外地在纸上明确看到了曹一知写下的,‘颜思承’、‘何礼文’和‘君陆杰’,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三个陌生的女娲班的名字,‘黄若雅’、‘骆佩佩’和‘上官楚安’。 曹一知写完之后认真地和记忆中的姓名再次核对,将这张纸交给了应杭,随后开口道,“我觉得你们找颜思承。” 宋元启:“因为游戏?” “是的,”曹一知点头,“据我所知他并不在现场,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把那件事写成游戏,当中的情节他总要有参考,不管是真是假,我觉得他总会知道点什么。” 第141章 弦外之意 警局门口,宋元启站在清凉又带着夏夜热浪的风中,停在了曹一知的身前,阻挡了身后人的步伐。 灯光在宋元启的身后高高亮起,发散的灯光被宋元启遮挡,他转过身来,和曹一知面对面站着。 从曹一知的角度,就只能模糊地看清宋元启的五官位置,他的眼神遁入一片黑暗。 过了五秒,聒噪的蝉鸣声中,她听见宋元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所以,柳北学,是你的女娲对吗?” 宋元启提问的方式,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定一个答案。 在寂静的黑夜中,曹一知感到自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包裹,让她无处可逃。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稠密而沉重,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她听到了一个细微但异常清晰的声音——“咕噜”。那是她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感到喉咙干涩,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让她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也开始疯狂地跳动。那是有节奏的“咚咚”声,但此刻却变得急促而紊乱。 这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精卫和女娲一比一配对这句话是由曹一知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既然这样,被询问她的配对学习搭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为什么站在宋元启面前,在一个已经知道明确答案的询问面前,却开不了口。 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宋元启,还是答案里的那个人是柳北学,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再一次清晰的‘咕噜’声引起耳膜的震动,曹一知虽然给出正确答案,也已经想清楚了,起码在柳北学这个人渣的这一点上,前任变前科确实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就算宋元启并不知道柳北学是她的前任,只是就连扯上关系,都已经算是一种案底。 宋元启终究还是没有像平日里审犯人一样,对曹一知追根问底,听到曹一知紧张的吞咽口水,过目不忘的微表情课程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逼你,”说着,他侧身让开了一条路,“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些,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可以吗?” 被遮挡住的灯光重新回到了曹一知的视线,重获了光明,侧光打在面前男人的侧脸,笼罩了高挺的鼻梁,还有一片薄唇,粗看之下的那一圈贴着五官线条的淡黄色光晕,就像是谁偷走了马良的神笔,以光线为色彩描的边,实则不过是宋元启脸上细小的绒毛抓住了实体的光。 曹一知听出了宋元启语气里不自觉夹带着恳求的意思,这既是作为警察对室友的关怀,同时也是对方才过于直白地询问的歉意。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太多拐弯抹角,看出了宋元启对自己的珍视,其实这对曹一知来说,是一件同样值得珍视的事情。 她已经不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能够判断出谁对自己是毫无保留的真心,谁在关怀之中还夹杂着私心,还有谁对她漠不关心。 “柳北学确实是和我配对的女娲,我和他曾经的关系比你想的要再亲密一些,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很抱歉刚才没有主动向警方提起这一点,我只是不想和一个已经十年没有联系的犯罪嫌疑人扯上关系,但是现在和你说也不迟,也算主动交代了吧,如果后续还有要问的事情,可以随时找我,”一口气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说完,曹一知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语气逐渐变得欢快起来,“现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还有一些工作的事情需要交代,如果你加班太晚不回家睡觉的话,记得要提前跟我说,我一个人会怕,所以要锁门,好啦,我先走啦,到家会给你的发消息的。” 在即将经过宋元启时,曹一知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轻轻拉了一下,她的心脏也轻轻地被牵动了一下,手腕被触碰到的地方传来对方掌心微烫的温度,张开的手掌不自主地稍稍攥起拳头。 往往这个动作出现在电视上时,都是女主要离开时,男主温柔挽留的场面,有一定几率会触发被男主拥入怀中的后续,联想到当下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和宋元启身上,曹一知也没有感到不适,甚至有些许期待,不知道宋元启身上的肌肉触碰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等了一小会儿,发现并没有出发后续动作,曹一知便回头询问,声音放柔,“怎么了?” 宋元启的左右脸就像是一条光阴分割线,顺着灯光笼罩的方向,能更清晰看到宋元启线条感十足的五官,和平整的脸颊。 此时此刻,比头顶上的灯光更闪耀的,是他瞳孔里的光,他直勾勾地盯着曹一知的脸,眉头微皱,看上去并不像是要进行浪漫的桥段。 果然,她听到宋元启说,“以你对柳北学的了解,他会做出张悦婉口中说的那种事吗?” 尽管刚才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已经被这个问题完全破坏,接下来的走向完全和曹一知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可是也同样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宋元启,好像也实属正常。 曹一知沉思道,“说实话,我只了解十年前的他,不过也不算完全了解,不然我也不会被他玩得团团转,我只能说,十年前的柳北学也正经不到哪里去,十年之后说不定色令智昏,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坏,寻求刺激的终点不过是更多的刺激,对于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意外......” 这个答案对于宋元启来说,等同于什么都没有说,只能听出一些话里的弦外之意,那就是柳北学高中的时候,已经会对女同学动手动脚,并且曹一知对他有很抵触的负面情绪,听得他又气愤又高兴。 虽然不知道曹一知之前和柳北学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再有别的事情发生。 见这条路走不通,宋元启再问,“你对颜思的承了解多吗,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42章 谁不正常 送走曹一知以后,回办公室的路上,宋元启还在消化曹一知刚才对颜思承的评价。 “自命不凡的疯子,从高中开始就想要吸取所有人的目光,比起正道,更喜欢特立独行,在我和柳北学还没确认关系的时候,曾经追求过我,但是在我看来,他并不是喜欢我,只是觉得我作为班长的身份,配得起他,追求我不成,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黎艺芝,我没有贬低芝芝的意思,这番话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别人朝我转述的,后来他和芝芝之间发生的事情,几乎复刻了柳北学和我的事情,精神控制,诱导自杀,两人分手,他就像是一个柳北学的模仿者,或许他心目中把柳北学看成了一个比他更强的人,想要超越,就先要模仿吧,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很奇怪,也很恶心......” 自命不凡的疯子,柳北学的模仿者吗? 他倒是越来越好奇,椒州实验高中部里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听起来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当然,曹一知除外,不过曹一知当年在学校里经历过的事,也不是正常学生该有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宋元启想问的问题其实是,到底是因为这些学生本身就不正常,还是来到这个学校之后才开始变得不正常? 脑海中联想到颜思承的模样,再结合曹一知的描述,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承壁科技里,他规定这样的公司架构,两个上古神作为花名,其余的公司员工作为一个个组,为他打工卖命,就是享受所有人的视线焦点,成为公司的‘黄帝’,怪不得公司的工作氛围引起不适,原来老板就不正常。 回到办公室,应杭在黑板上绘画出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状图,中间大大的七个字‘椒州实验高中部’,而且很明显,下方小一点的‘高中部’三个字,是后来不知道被谁要求强行加上去的。 宋元启大胆猜测,可能是师傅钱万里,要维护侄女的小学母校。 见人齐了,应杭开始讲述她刚才短暂但略有成效的梳理结果。 “刚才鉴于曹一知还在,我没有说,黎艺芝的父亲,黎固,是丽湖湾双尸案中,男死者胡邵华的前姐夫,当时外围排查的时候,警方曾经对同为赌友的黎固进行详细调查,得知他在案发当晚,他经人介绍找了一份工作,在上夜班,所以他并没有作案的时间,而这份工作,就是在银旭大厦当保安......” 她的手指从黑板上的‘丽湖湾案件’,滑动到了‘沈然’的圈上,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点头说道,“就是沈然死之前住的公寓大厦,鉴于黎固和黎艺芝父女关系,沈然又是黎艺芝的高中班主任,我觉得这两件事可以关联在一起......” 面对着电脑不知道在操作着什么的宁行舟补充:“君弈晨的公寓也在银旭大厦。” “好,这点我加上去,”应杭在黑板的‘沈然’两个字边上,加上了‘银旭大厦’四个字,并且拉出了一个小分支,写着‘君’,又将小分支拉回到22号的‘伏羲塔跳楼案’上,“除此之外,已知目前几宗案件的死者,刨除丽湖湾的死者之外,崔德林、宋游、沈然、侯代茶、何礼文和君弈晨,都跟椒州实验高中部有关,除了老师,其余的死者都跟十年前缆车上身亡的死者有关,我想你们和我想的应该都一样,很有可能是当年的精卫班的学生,在十年之后的针对报复......” “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钱万里双手环抱在胸前,冷静地提醒,“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所谓的精卫班和女娲班学生配对的细节,以及一方强行诱导另一方自杀的说法,都是我们从曹一知嘴里听到的一面之词,”说到这里,钱万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元启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宋元启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事情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我们不能单凭她的话,就完全相信,我们警方办案的时候,只能相信客观的证据,不能完全听信证人的证词,人都是会撒谎的。” 应杭自知钱万里的规训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宋元启,她撇了撇嘴,不说话。 只有宁行舟的手指在键盘中飞快跳跃不停的同时回答了一声,“对。” 见宋元启虽然听进去了,但是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应杭歪了歪头继续说,“我刚才说的复仇假设,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要印证这个说法,首先,我们需要详细地调查每一件案件背后,是否有明确的联系,比如说当年受害者的家属,或者是其他的精卫班的同学和他们的家属,我们需要确认他们当前的所在地点和工作,当然我知道这是一个相当繁琐的工作,其次,另一个重点,我们要排查更多的潜在受害者,宋元启在宋游家找到的名单,就是其中的一份受害者,除此之外,还有女娲班的名单,如果教育局里能找到档案那是最好不过,如果没有,我们只能向柳北学他们要......” 一直在电脑上搜索的宁行舟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黄若雅已经死了,他杀,案件在二队手上,骆佩佩在椒州市女子监狱里服刑,去年刚判的,剩下的上官楚安在一家证券交易所里当投资顾问,目前没有犯罪记录。” “二队?”宋元启终于开了口,“被毒死的?” “黄若雅,于五月十九日,被发现死于飞虹区的锦悦大酒店的一间豪华总统套房内,死状与之前发生的两起案件类似,移交给椒州市刑侦大队二队负责,定义为刑事案件,法医毒理报告中显示,死者体内血液中确实含有与前两期案件相关的毒素成分,”宁行舟挑选报告中精简的部分读出来,“死者生前为椒州落森生物制品股份有限公司销售部门的主管,离异状态,事发当天死者和某医院的女医生来酒店......开房?” 第143章 酒店经理 以为自己看错的什么的宁行舟再次确认了一遍眼前白底黑字的档案。 黄若雅,性别女,一九九七年出生,档案里写的确实是女医生,性别也没错。 明显的停顿让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宁行舟这边,应杭过来瞥了一眼,相比宁行舟的震惊,她倒是见怪不怪,“生物制药公司的销售主管,就是医药代表,他们能做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 相比这个,应杭更关心,二队找到给黄若雅投毒的凶手没有。 明显更白更小的手,覆盖在宁行舟握住鼠标的手上,从指缝之间的空隙,滑动中间的滚轮,档案到底了,也看不到有关凶手的内容,只列出了几名案件嫌疑人。 宁行舟的身体在余光看到应杭的脸出现在他身侧的那一刻已经定住了,更别提他的右手手背,正在感受着应杭手心的软润和温度。 应杭的中指,在宁行舟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中间,从侧面轻轻地滑动着小小的滚轮,每一次滑动,都像是在摩挲他的手指,他的指节皮肤痒痒的,心里痒痒的,被应杭呼吸吹到的侧脸也痒痒的。 有的人还坐着,其实他已经飞起来了,说的就是现在的宁行舟。 宁行舟知道自己应该让开位置,把鼠标交给应杭,可他实在不能错过这样的接触机会,尤其是应杭也没有让他移动,他就假装不知道,‘坦然’地接受着两人之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鼻尖香气的萦绕,应杭身上独特的香水屏障,正在因为两人之间超近的距离,把宁行舟也纳入了笼罩范围。 在这个不争气的男人继续沉沦之前,应杭松开了握住鼠标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二队的四个案件中,有两位死者和椒州实验有关,是时候要考量并案的可能性了,能查到另外两个案件的受害人吗?” 清醒只需要一瞬间,刚才的贴近,就像是短暂的加油。 充电五分钟,工作两小时,现在的宁行舟工作干劲更大了,手指飞快地在键盘翻飞,找到了投毒案另外两起案件的信息。 另一边,宋元启也按照曹一知留下的缆车上的死者名单,挨个查到了他们家庭信息,考虑到黎艺芝和胡邵华之间存在的旁系关系,宋元启将死者父母的家庭信息也一并找到,打印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包羽彤的母亲,钟秀芹,他的‘便宜叔婆’。 包羽彤的父亲包贺怀,在女儿去世之后的三年也离世了,一家三口就剩下钟秀芹一人。 宋元启的猜想是对的,钟秀芹接近宋游确实有别的目的,按照应杭的说法,钟秀芹或许就是复仇组织的其中一员,保险箱的失窃,宋游的死,也跟这个组织逃脱不了干系。 上了年纪的打印机里,打印针左右运作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宋元启的内心也跟着左右摇摆。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过不去的槛,这个槛随着证据逐渐的浮现,关联逐渐浮出水面,反倒更加让他不安—— 曹一知在这当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宋元启自己内心非常清楚他对曹一知的特殊感情,处在一个萌芽迸发的阶段,老房子二十多年没着火,一朝被点燃烧得噼里啪啦火花四溅,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刚才师傅的提醒其实非常有必要,但是这不代表宋元启心里没有数。 爱不是盲目,一直信奉理智至上的宋元启更清楚,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被挖掘,曹一知精卫班班长的身份,以及她总是在案件边缘来回浮现的存在,把她自己放置在了一个非常尴尬和危险的境地。 既然是复仇,曹一知也有足够的动机,为了同学和关系最要好的朋友,为了当年在高中经历的黑暗过往,十年之后羽翼丰满了,组织过去的同学成为现在的复仇伙伴,对曾经向他们出手的女娲班的同学,以及在背后给予他们帮助的老师和教授团队,实施最残酷的报复。 这一切都说得过去,那么,她在宋元启面前,是装扮演戏欺骗的概率有多大? 坦白来说非常大。 刨开宋元启感性部分对曹一知的偏袒,他的理性部分告诉他,曹一知一定会是目前调查的重点人物,不管她是不是幕后主使,调查的切入点一定会是曹一知。 宋元启就这样想着,把打印出来的名单交给了宁行舟,“你对比一下案件当中的相关嫌疑人和这上面的名字,有没有重合的人,我们可以归总起来,把名单交给二队,看看能不能并案调查......” 钱万里第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那张纸的名字,略带疑惑地看了宋元启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钟秀芹?” “是她。” 又看到上面十八岁的包羽彤青春靓丽的证件照,梳着大光明的高马尾,小姑娘长得很俊俏,眼睛大而有神,可以见得她的母亲也一定生得非常漂亮。 钱万里叹了口气,“她现在在哪里?还在椒州吗?” “还在,在家楼下一家早餐店,我打听过,在接近宋游之前,她一直开早餐店,中间做保姆的时候关店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起来了,”宋元启回答,“我今天早上还到店里看过,她还在,看上去就没想跑。” 应杭和宁行舟在他们两人交谈的时候,分别拿了一半的名单,对应电脑屏幕上的档案记录翻阅查找。 “黄若雅的案件记录中,锦悦大酒店当晚值班的前台经理,车闻,是车岳的亲姐姐,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在经理车闻陪同下,用万能房卡打开的房门,”应杭一手拿着资料,另一只手在黑板上将‘黄若雅’的名字写在了空白的位置上,并且将车闻的名字也写了上去,两者之间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箭头和问号,用来表示不确定性。 写完,她继续说,“档案上写着,从黄若雅进入房间后,直到有人开门发现其死亡,这当中隔了两个小时,法医判断死者服毒的方式是在她喝下的中药里,法医在酒店房间提供的杯子中的残留液体里,检测出了毒物成分,但是装有中药的保温杯,已经被死者清洗干净,提取不到毒物残留,目前不能确定毒物的来源,到底是不是来自酒店内部,也有可能是在黄若雅来酒店之前,就已经有人向她的保温杯里投毒......” 第144章 费尽周折 “中药?”宋元启说完这个词,大脑皮层的刺激下,腥苦的味觉回忆被激活,舌根似乎凭空生出了一股浓烈的中药气味,整张脸上的五官扭曲得像是切开的苦瓜,抑制住反胃的冲动,他蹭了蹭自己的下巴,那里已经能摸到一些微微刺手的胡茬,手带到了颈部,抚慰了一下受惊的喉咙,才说道,“用中药的味道盖住毒的味道,能查到她在哪里配药熬药吗,或者他们公司里能接触到她保温杯的人?” “查了,那天下午两点,在办公室里,监控拍到了黄若雅拆开代煎中药倒入保温杯,在那之后,她还带着保温杯出去跑了业务,按照警方统计的行程,从下午两点直到晚上六点半抵达酒店这四个半小时之间,她一共去了四个地方,报告上显示都查过了,没有可疑的迹象......” 宁行舟翻着手上的那一半,“现在我们知道了,可不可疑没有这么简单的判断标准,如果能找到他们拿到详细的地址和人员名单,再核对我们手上的名单,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钱万里习惯性地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知道她的行程,知道她喝中药、还能接触到毒的人,合并起来的条件那么苛刻,如果我们简单地用复仇组织来概括,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同时也认定他们手上有能够致死的毒药,既然他们手上有毒药......” 宋元启接过他的话,“那他们每个人都下药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费尽周折地做这么多计划......” “对啊,”钱万里继续,“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计划,还有一点,毒从哪里来,二队联合省里的毒化分析实验室,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毒物的来源,听说提取自什么热带雨林的青蛙,省实验室都没有记录的毒,他们要怎么获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太分散了,”应杭回想着他们自以为有关联的案件,其实都没有确切有力的关联,就好像黑板上那几条错综复杂的线构成的关系网,实际上每个案件之间的关联其实都只靠一两根细细的粉笔线,“如果案子能一个一个吃透,而不是全部铺开了摆在这里,可能会看得更清晰,太多了,也太杂了......” 这并不是泄气的意思,她放下手中的资料,两只手揉搓着脸颊,想要试图让自己从混沌迷糊的状态当中摆脱出来,经历了一天的持续脑力输出,不仅肚子在咕咕叫寻求能量补给,她的脑细胞也要枯竭了。 宋元启拿起了笔托里的粉笔头,在‘宋游’的圈上,用红色的粉笔划了一下,想了想,在正下方加了‘保险箱’三个字,他解释道,“目前来看,宋游的死,跟钟秀芹脱不了干系,虽然现在已经没办法再获取直接证据,但是这也给了他们信心,钟秀芹虽然察觉被发现了,但是也没有离开,我们还可以从她下手,但是保险箱失窃的五号,钟秀芹并不在椒州,她在老家,所以她一定还有别的同伙。” 应杭的话有她的道理,如果能针对一个个案件侦破,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四通八达的路口当中迷茫无助,面对着不够的证据和信息,看着短时间内集中发生的海量案件,大家都显得手足无措,尤其是只有他们四个人,另外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卧底的童让明。 说起来,“童让明呢,一天没见到他了,”直呼其名,宋元启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定人不在办公室里,也不在门口,“是不是一天没见到人了?” 应杭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消息也没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去了什么需要没收手机的私人场所......” 勇还是她勇,换做别人根本就不敢说这种话,不管是不是当着本人的面,调侃大队长的话整个警局里可能就只有她敢说了。 一个中队长,敢在背后蛐蛐大队长,也就在场的这几个人和她比较熟,不然换做别人,保不准就录音举报了。 “照你说的,我们可以先解决一个比较重要的案件,逐个击破嘛,”宁行舟有眼力见地打哈哈换个话题,“找哪个呢,哪个呢......” 站在黑板面前,看着无从下手的一个个人名,好像没有一个是能够单靠‘努力一下’就能有结果的,宁行舟挠了挠不知何处在发痒的额头,就像一只刚从人猿进化过来的新新人类。 宁行舟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不自觉地停留在‘缆车案’这三个字上,刚劲的粉笔字被他是指腹擦掉了一角,“当年调查的档案卷宗我们真的不能看吗?” 宋元启的脸上平静无波,眼眶微微用力收缩。 缆车无疑是时间线上的一个重要的节点,这所诡异的高中终结在红色的缆车里无辜的六名亡魂,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幸,可是对于原本可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说,是幸运的。 他们终结了一场噩梦的延续,但是他们最终死在了噩梦里。 三年当中,前两年营造出来的美好回忆,只需要一年统统被打破,因为他们,所以下一届本该遭受劫难的学弟学妹们,或许就此逃过了一劫。 还是说,他们真的逃过了吗? 第145章 陌生来电 微微透凉的晚风里夹杂着热浪,她穿着方便的t恤大裤衩,脚上踩着洞洞鞋,走在旱路上,却好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像现在这样,是那个撞击了冰山之后抱着水中一块浮木的电影女主角,身下被冰冷的湖水浸泡,偌大的海平面空无一人。 不管是黑夜白天,一望无际的只有蓝到发黑的大海,比起时间的流逝,更令人恐惧的是孤独本身,仿佛除了熟悉这份孤独以外,别无他法,没有人能够救她,她也无处自救。 在这几年的过程中,浮木上的曹一知,找到了一座非常小的无人岛,她在这个小岛上似乎能站稳,让身体露出水面,以免海水慢慢地将她的体温吞噬,最终将她拉向海底,陪同那艘已经沉默的巨轮。 可是这座小岛的存在也是一种禁锢,除了活下来,她的所有处境和在海里飘着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有了变化,有一个人开着他的小船,找到了这座岛上的曹一知,把她带上了船,准确来说,是曹一知自己上的船,事情逐渐有了转机,与此同时,那艘沉底的巨轮也在被人打捞起来。 比起那艘巨轮,船上的曹一知,更担心的,是迎面而来的冰山。 如果没有人能发现是冰上自己撞上的游轮就好了,如果没冰山早就融化那就更好了。 回家的一路上,曹一知一直有一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高温,身体流出的汗都被衣服吸走了,留下了皮肤和棉布之间粘黏的触感,让人不适,还是刚才一时之间接受的过于震撼的消息,让她担心以后的恐慌。 这种感觉,持续到她回到家开门后的那一瞬间,看到还不怎么熟悉的新家里,被她自己的个人物品填满,从陌生中又找回了一点原来的氛围。 真好,这艘小船被她装饰成了小岛的模样,她能逃避的时间控制得刚好,一个白色的小家,她的第二个避风港。 刚把洞洞鞋换成了室内的拖鞋,曹一知的手机铃声开始响起,来电是一个陌生的本地电话号码。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给曹一知打电话的人不多,谨慎地等了一会儿,电话自已挂断了,看来可能真的是打错了。 眼里扫过客厅的茶几上,白色的笔记本电脑和直播时需要的打光灯,依旧在默默地工作着,打算先把东西收拾好了,再洗个澡。 就在她刚把直播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玻璃和柔软的手机壳之间产生的高频碰撞尤其刺耳,一直持续了半分钟。 曹一知拿起手机,锁屏上显示她收到了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和刚才的未接来电是同一个号码。 解锁手机点开,发信人是曹一知有过一面之缘的江江,前几天在椒点传媒见过,今天小云说起她的时候,提起过她今天的缺席。 【吱吱姐,你好,我是江江,我们见过一面】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婉婉直播的前一天,我无意中听到马姐和婉婉打电话,她们在讨论第二天直播婉婉的事,提到了要自杀,也提到了你的名字,好像是说你会现场救下她,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和婉婉不熟,然后你第二天就来公司了,下午就被安排去学习婉婉的直播,我也很诧异】 【当晚我值班的时候看到了婉婉直播间的异常,可是我发现值班的电脑不知道被谁关了权限,我没有办法关停婉婉的直播间,我也给想过给马姐打电话发信息,可是那时候公司突然停电断网还没有了信号,我吓得要死,后面我就跑了】 【今天我请了假,没有去上班,也不敢回信息,我一个人在家想了很久,要不要说这件事,然后我在工作群里看到马姐让小云去找你直播,那个推广也没有那么急,是马姐自己对接的,其实我感觉马姐对你一直很上心,只不过不是那种上心,对你的粉丝粘性流量数据什么的不是很在乎,反倒是你在哪里直播,直播的时候做什么这种事情比较上心】 【刚刚看到你直播的时候的情况,我看你反应这么大,我觉得马姐和婉婉可能是要针对你,不知道是不是要想办法拿到你的地址之类的,所以还是决定和你说了,我本来想和你打电话说的,电话里可能更清晰,但是你没接电话,我就只能发短信】 【我知道我现在打的字很乱,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错怪了好人,但我反正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吱吱姐你小心一点,多的就没有了,我也要辞职了,辞职之后就回老家,就这样吧。】 文字内容很长,看得出来江江有点紧张,曹一知看完之后马上回拨了她的电话。 对方接电话很快,“喂,是吱吱姐吗?” 按下拨号键的时候很干脆,接通的时候,曹一知大脑有一瞬的犯难,江江说的话是否可信。 这几年来,马冬至一直很照顾曹一知的直播,就算最近曹一知对作为公司高层的她颇有微词,也只是因为两人的理念不合,她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有点过于冷血,也没有到敌对的程度,不然曹一知也不会接下今天的直播推广,纯粹的不想让彼此之间难做。 相比之下,和江江的见面就只有一次,除去在群里的交流以外,曹一知和江江几乎算得上没有任何个人交集,也不清楚江江是什么人。 眼下就凭她的一条几百字的短信,没有任何证据,就在曹一知的心里,把马冬至和张悦婉判成敌人,这未免有点过于儿戏。 万一真正对曹一知有想法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江江,此时她的行为,只是在想方设法地通过拉踩马冬至和张悦婉,和曹一知拉近距离...... 第146章 背道而驰 “在吗,吱吱姐?”手机这段太长时间没有发出声响,电话那头的江江犹疑地再次开口,到后来小声地嘀咕着,“不会是打错电话了吧,那怎么办啊,短信都发出去了,电话不会错吧,软件后台登记的......” “我在,刚才有点事,”曹一知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你听到马姐和婉婉打电话聊到我,她们聊了什么,有录音吗?” “没有录音,我只是上天台摸鱼的时候,听到了马姐她躲起来给婉婉打电话,我当时听到的大概是说,马姐要婉婉明天户外直播的时候要激烈一点,然后提到了你的名字,说吱吱明天会在现场,你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后面就没有了,我只听到一点,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就是奇怪,婉婉这段时间很少户外直播,也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你来公司,下午就被安排过去,然后晚上就出那件事了,我还是以后回家之后在网上看到的后续,才知道婉婉要自杀,你把她救下来了,我开始还以为是公司炒作的方式,用婉婉的流量带一下你,没想到她真去警局报案了,然后我就懵了,她们提前计划了要自杀,把你安排过去,然后报警,怎么听都像是在做局,要把你加进去,然后就是下午看到你直播打游戏的样子,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想给你打电话......” 虽然说得有些急,但是江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只是这番话在曹一知听来,只能半信半疑。 曹一知轻轻地说,想试探江江的态度,“我已经提了要和公司解约了......” “我看了,你直播里说了,你要和公司解约,”江江说,“现在解约是一码事,婉婉那边是另一码事,我就是看你直播的时候,说要帮婉婉,把钱给她,我才想着跟你说这个的,如果婉婉和马姐是一伙的,你也要小心婉婉,我还是那句话,我和她不熟,但是我听说,婉婉和若临之间,就只是台本情侣,昨天上直播的时候表现得有多爱若临,就有多假,你小心她们把你算进去......” 通话很快就结束,江江只是想给曹一知提个醒,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她也就挂了电话。 曹一知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想点开短信再看一次时,看到了白天婉婉给她发的信息,让曹一知去陪她。 婉婉和若临,是假的吗...... 马冬至和张悦婉在算计她吗...... 回想起今天白天曹一知在婉婉家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提起她和若临的过往,时而穿插她的家人对她的恶劣态度,因为她是女儿,所以从小被重男轻女地区别对待...... 她就像多年没有人可以倾诉,一直拉着曹一知的手,除了那件难以启齿的事以外,不停地向曹一知哭诉她过去的辛酸。 说实话,一开始曹一知还在认真听,到后面,她也察觉到了张悦婉情绪的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时间太短了她也没想到,然后就被宋元启的电话打断了。 现在想想,同样有过轻生经历的曹一知,是做不到对一个陌生人坦白所有过往的,尤其是已经到了安定的室内环境,如果有倾诉欲望,尤其是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开口几乎都有一个契机,需要一定的氛围,这也是心理医生一般会在自己的诊所里做上一番的布置,营造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再循循善诱,卸下患者的心防。 那些一上来就大吐苦水的患者,是心理医生最害怕的,夸张造假成分很大,或者是心里很大程度在抵抗治疗。 现在想想,张悦婉的状态确实不符合常理,至少在曹一知这里存疑。 可是把她算计进去,马冬至和张悦婉能得到什么呢? 把内心最阴暗的想法先按捺下去,曹一知顺着时间想,为什么救下张悦婉的人,非得是自己,后续有什么必要条件? 江江一开始的想法也没错,借用婉张悦婉的账号引流到曹一知的账号上,如果婉婉没有报警,引发的这场社会舆论,确实是一次非常有效果的剧本营销,只不过公众的负面情绪或者也会被激发,张悦婉举报的内容涉及刑事案件,并不能轻易地收场,报警看上去就成为了一个必经之路。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原本就打算‘直播自杀’然后被救,这个人不管是谁,他们都会完成这一步,曹一知在这当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马冬至和张悦婉的目的如果不是引流,结论就只有跟举报的内容相关了,柳北学、蔡家豪和宗继光。 其中和曹一知有关的,就只有柳北学,那就回到最初按捺下去的阴暗想法——马冬至和张悦婉两人就是向女娲复仇的‘精卫同盟军’。 最不想面对的答案还是出现了,曹一知无力地瘫在沙发上,上肢没有力气地倒下。 她想到的是马冬至她们通过了直播,知道了她现在住的地址,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一直试图监视自己,有没有可能,之前在她家门口拉电闸的人,就是她们派过来的。 不想还好,想想曹一知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越想越惊悚。 如果真是她们要复仇,曹一知生命每一秒都在经受着考验,他们能设计杀死宋游、毒死沈然,还试图把她骗到沈然的死亡现场,那不就意味着,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猎物? 现在她搬进了宋元启的家,岂不是变相地也把宋元启拉进了火坑? 想到这里,曹一知‘咻’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今天才搬来的物件,搬家师傅辛辛苦苦收拾了好久,而她半个小时之前进门的时候,才感受到的第二避风港的快乐,现在荡然无存。 曹一知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中,喃喃自语,“怎么办,要搬吗?” 她第一时间想的是逃避,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逃离尚未可知的复仇行动。 另一边,她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你要是离开了这里,没有宋元启的保护,他们要想杀掉你,不是更轻松吗?” 她当初就是为了安全,才选择合租,现在发现危险了,反而选择逃离,那不是和原来的目的背道而驰吗? 第147章 两只狐狸 宋元启到家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只蜷缩在沙发上,依旧穿着出门时衣服的曹一知,她把下巴垫在膝盖上,能从衣服的轮廓中看出,她屈起的双腿罩在宽大的t恤里,双手也缩到了衣服里环抱着小腿。 客厅昏暗的灯光像薄纱一样笼着环抱自己寻求安全感的人,竟然让宋元启看出了一点心疼。 听到玄关传来的声音,曹一知迟钝地抬起头,和宋元启的双眼对视,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可怜巴巴地需要安抚和拥抱。 宋元启走近,轻声询问,“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沙发上,和曹一知拉开了一点距离,长腿微微往前一伸,和曹一知的白兔子拖鞋头碰头,身体不自觉地往她转。 回到家里,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警局办公室里的那样针尖对麦芒,满腹猜疑,宋元启觉得现在的曹一知说什么,她都会信。 “我在想......” “嗯?” 曹一知还在组织措辞,宋元启自然地给出了他的回应,不是敷衍,而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认真地聆听曹一知要说的每一个字。 就像在告诉她,‘我对你永远有耐心。’ 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只有他们两人在场,就会莫名地暧昧起来,自然中带着一些小慌忙,就像是懵懂的高中生第一次经历感情冲击,不知如何应对, 只知道能留在一个喜欢的人身边,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随之而来的是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够好,会不会在他眼里落下坏的印象。 曹一知在宋元启的面前就是这样的心情,几乎是把十年前经历过的悸动,重新复刻一遍。 可是现在相比十年前,对方不是柳北学,曹一知也已经变了太多,比起高中生曹佳莹,二十八岁的曹一知在身为刑警的宋元启的面前,顾虑会更多。 “我在想如果我自私一点,继续在这里住,你可能会被我连累,”面对炽热的目光,曹一知选择撇开头逃避,“可是......” 宋元启抬手打断她的话,“可是什么,你今天刚搬过来,就想要搬走吗,不会很累吗?”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一天班的缘故,他疲惫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左手撑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曹一知,“你搬过来不就是为了我能保护你吗,我是你的保镖,发生什么了吗,有人威胁你了?是柳北学吗?” 他略带惬意的坐姿和警惕的追问并不匹配,曹一知没料到宋元启的洞察力这么敏锐,可惜有点跑偏。 “不是他......” “不是他那就是有别人,能和我说吗,是你以前的同学吗,精卫班的?” 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曹一知的话是他的输入指令,只要有输入指令,他就能马上在脑子里过一遍,连上特定的信息库,快速输出答案。 而曹一知的处理速度很慢,她要在大脑里过三圈,才能开口,“也不是,现在还不确定,我只是怀疑,我可能被盯上了,我住在这里的话,你可能也会有危险......” 她尽量把话说得平静一点,其实内心也在纠结,其实想来想去,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比搬离这里还要多,天平很明显在往其中一方偏移。 唯一还能让曹一知纠结的,不是偏移的天平本身。 而是那个坚持在另一端的砝码,她担心牵扯到宋元启,也担心突然有一天无人问津地死在某一个角落里。 这两个理由不分先后,但是分主次,前者主,后者次。 曹一知觉得这是一个需要商讨和宋元启的问题,其实心里早就有一个想要从对方嘴里听到的答案,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 “我做刑警的,哪一天不危险,”宋元启略带开玩笑的口吻,“但我也很怕死,我希望你能安全地住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和我说,早点将案件结束,我们能早点睡上一天安稳觉,这不是更好吗?” 现在看来,宋元启要给她的答案,和她想要的,是一样的。 想清楚了之后,曹一知也不纠结了,嘴角往上爬了小小的一段距离,侧过头,看着撑起上半身的宋元启,“我刚才只是纠结,我的良心告诉我,如果要留下来,还是要跟你提前说一下,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搬,我今天刚搬过来,东西刚放好,况且这里环境条件都不错......”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角微微含笑带着狡黠的光,像一只狐狸,歪着的头颅下垫着刚从衣服袖口伸出的手,感觉下一秒就要给狐狸爪子舔毛。 如果曹一知是狐狸的话,一定是一只白狐,宋元启几乎要幻视曹一知的头发里会冒出两只俏皮的狐狸耳朵,毛茸茸地,一边说话还会一边转动。 捕捉到了话里若有似无的对宋元启答案的那点心满意足和若即若离的态度,宋元启的心刚踏实一点,又被撩拨地心猿意马。 没办法,对方只要是曹一知,他总是甘之若饴,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对上了狡猾的小狐狸的笑眼,宋元启自己也想当一回狐狸,不能光被动,既然曹一知心里顾念他,是不是说明,他也有几分存在感。 有了那几分存在感,就想要渴求更多的注视。 “只有环境条件不错吗?” 原本撑在沙发上的公狐狸刻意地撩起了袖口,露出了精壮的肱二头肌,上衣的领子也在他的动作下,逐渐跑偏,松垮地露出了精壮的部分前胸。 真是狐狸发情,孔雀开屏,曹一知的眼睛直了一瞬,反应过来宋元启在做什么之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宋元启的设想里,曹一知要么就是害羞,要么就是被他的外貌吸引,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被嘲笑! ‘嗡’的一声,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往脑子上冲,脸上和耳朵明显能感觉到不正常的温度,羞愧地转过头去想要遮住红温的脸。 这一动,不仅把他的右耳暴露得淋漓尽致,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衣领,能被窥探到的肉色更多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只小狐狸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哇,你耳朵好红,和你的咪咪一样红诶......” 第148章 我相信你 第一次豁出去牺牲色相得到这样的结果,宋元启的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知道曹一知说完‘咪咪’的话题之后,他大脑当场死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卫生间,连拖鞋都跑丢了一只。 水龙头里不停地流动着清凉的水,被宋元启一捧一捧地泼向发烫的双颊,祈祷着快点恢复正常。 等到差不多降温了之后,宋元启看向了面前的镜子。 脸上的红消退了不少,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有几簇顽固的头发依旧翘着,往脸上滴水,水滴一直从脸颊流向脖子,划过喉结,贴着胸肌,浸润衣服下的皮肤。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那滴水珠,在镜子里,能够清晰地看到,俯下身子后平日里被衣服覆盖着的精壮躯体,那滴该死的水珠,不偏不倚地顺着一条不该前进的路线,聚到了一处红果。 宋元启的脑海里再度响起曹一知的那句,“和你的咪咪一样红”,脸颊刚消下去的通红,顷刻间卷土重来。 他好像真的完了,以后他看到自己的咪咪,就会想起曹一知的这句话,救命,只要想起这句话,他就会想起刚才到底有多丢脸的事。 五分钟之后,宋元启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本想直接躲进房间里,当一只缩头狐狸,就这样躲过去,可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来,他和曹一知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他还没问出来谁可能会对曹一知不利,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擦干了脸上的水,重新来到客厅。 小狐狸依旧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沙发上,只不过比起宋元启刚回家的时候,看上去心情要好一点。 曹一知看到宋元启出来,表情里是藏不住的俏皮,还带有不加掩饰的一点调戏。 回想宋元启的二十八年人生,这是他第一次被调戏,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曹一知发现在调戏宋元启这件事上,她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宋元启这个人的害羞阈值太低了,就这么容易脸红的纯情体质,居然还妄图反将一军,结果很显然,曹一知作为一个有过恋爱经历的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将脸皮薄的宋元启秒得渣都不剩。 她也在这当中找到了乐趣。 就在刚才宋元启被她逗得脸红地逃到卫生间的时候,曹一知的心里炸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比起开心和满足这两个词,她更想用幸福来形容。 不只是她把人钓得脸红,他也把自己钓成了翘嘴,此刻她强压住自己的翘嘴。 “是我说错话了吗,我会不会被你赶出去啊?”嘴上像是在道歉,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如果她真的是狐狸,现在那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应该要摇疯了,“毕竟这里不止环境条件好,房东也很好,他收留我住不收我房租,人长得帅,身材还好......” 毫无疑问,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对抗中,曹一知完胜宋元启。 再次被挑逗得红温之前,宋元启举起双手投降,“我们聊正事,聊正事......” 好了,翘嘴不用压了,一句正事就变成了瘪嘴。 宋元启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只不过变成了正坐侧身朝着曹一知,表情也难得严肃,“能告诉我,是谁吗?” 突如其来的正式让曹一知有些无法适应,刚才还高高飘起的幸福感,随着有距离感的问题消失得无影无踪,重重地砸到地上,如果不是宋元启的衣领还有一点水渍,她都要以为刚才那一段,只是她做的一个冒昧的梦。 可这也没有办法,宋元启想的事,曹一知也能理解。 要聊正事,就不能吊儿郎当地聊,继续像刚才一样,就以宋元启脸皮薄的程度,什么都聊不下去就炸了。 “她叫江江,是公司的员工,”情绪低落的人声音也变得冷淡低沉,“她跟我说,她在婉婉直播前一天,听到了马姐和婉婉的通话,知道了婉婉要在直播里假装自杀,然后安排我救下她的计划,她还说了,今天的游戏直播,可能是她们为了故意拿到我居住地址特意安排的。” 宋元启冷着脸问:“马姐是谁?” “马姐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马冬至,也是一直和我对接的人。” 听完了曹一知的解释,宋元启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了手机,翻看相册里记录的名单,里面没有找到马冬至的名字。 “她除了这些还说什么了吗?” 曹一知打开手机交给他,把短信内界面给宋元启看,等他看完之后,又点开了刚才两人通话的完整录音。 宋元启没有妄下定论,他把手机还给了曹一知,问她,“你是怎么想的?她和另外两个人,你更相信谁?” 说实话,两边她都不信,江江的电话和短信,来得太突然,可是婉婉的直播也疑点重重,为什么没有人关闭直播间,为什么椒点传媒的背后是柳家的资本,为什么婉婉的状态这么奇怪。 她沉思了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宋元启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相信你。” 这不是调情,也不是挑逗,曹一知把自己的所有信任交给了眼前的那个人。 相信宋元启不会害自己,相信宋元启有办法调查清楚,谁说的是真话,谁是那个想要对她不利的人,也相信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宋元启会保护他。 虽然他脸皮薄到一逗就会脸红,虽然他看上去纯情得无可救药,但是宋元启就是现在曹一知能够无条件信任的人。 尽管知道曹一知此刻正经得不得了,听到这句话的宋元启耳朵还是红了。 如果曹一知是白狐狸的话,能和曹一知相配的,应该就是一只红狐狸了吧,都是红狐狸了,耳朵红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吧,宋元启心想。 第149章 小宋警官 小狐狸歪头眨眼,叫宋元启的心里都化了,嗓子眼里吞下去的每一滴口水都能品尝到甜蜜的味道。 怎么会有人不管做什么,都能让他心乱如麻,心跳加速,心潮澎湃,待在她身边就会觉得每一秒都过得那么漫长,回过神来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 宋元启开始理解宁行舟在提起应杭的时候,那副不值钱的模样,恨不得时刻眼睛都黏在人身上,其实喜欢就应该是这样的,看到对方就会很满足,心里涨涨暖暖的,看不见的时候心里又挂念。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一件这么折磨又能感到幸福的事情。 仿佛要被曹一知一眼看穿,宋元启清了清嗓子,“相信我,就不要搬走,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有事。” “那就谢谢你了,小宋警官。” 明明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宋元启却听出了一番亲昵,尤其是尾句微微上扬的语调,就像是小狐狸尾巴轻轻地蹭着他的耳朵,引起一阵酥痒。 尽管如此,宋元启还是对这个称呼不满意,“你可以不用......叫得这么生疏的......我们是......室友嘛......你可以叫我......” 只是那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除了曹一知,但也只有那一次,他们在宋游家,为了应付钟秀芹,她娇娇糯糯地叫他‘阿启’,他这几天晚上好几次,都能梦到曹一知叫他‘阿启’的场面,记忆时刻翻新。 曹一知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宋元启把话说完,却看见他的耳朵又一次红了,二十来岁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像一个小火炉,时时刻刻都在加热。 简直纯情的不像话,就算曹一知恋爱经历不丰富,也能看出来,他这样的男生,要是碰到网上说的海王,裤衩子都不够赔的。 他越是纯情,曹一知就越想调戏他,想看到他被闹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脸上再次出现红温,最好急了之后也不会真的生气,只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饶让曹一知不要欺负他。 一想到这个画面,曹一知就莫名地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要把想象中的画面变成现实。 “不叫小宋警官,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叫你大名宋元启?还是直接叫你室友?”小狐狸不依不饶地追问,“看上去你好像不喜欢,既然不喜欢,那我再想想,小宋?还是不喜欢,我以前叫过你什么,啊,就那个......帅哥,总行了吧!” 宋元启等着那个大喘气,却只能得到一个帅哥的称呼,失望的表情在脸上闪现了一秒,很快他就发现了,曹一知在故意耍他,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就是不说,把他当鱼钓着,围着他窝打了一圈,鱼钩上空空如也。 “随你,都行。” 宋元启不懂推拉,他不习惯这种时刻没有着落的感觉,虽然心里因为曹一知的一举一动,酸酸痒痒的感觉新奇又舒爽,但是宋元启清楚曹一知这样就是在玩他,他不喜欢被玩弄的感觉。 在他的认知里,喜欢是要明确说出口的,那些不清不楚搞暧昧的人,不给确切信息和身份的人,都是爱情骗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就像应杭,鱼塘里永远养着鱼,不给任何一个人名分,花心大萝卜。 宋元启不够了解曹一知,只是看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仿佛也是个中翘楚,心骤然凉了一截,大脑清醒过来,耳朵都逐渐消去红色。 其实宋元启的内心闪过一秒的当机立断,直截了当地表白,可是他又不敢,只是因为对方是曹一知,他害怕说透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会降到冰点。 那还不如像现在一样,中间隔着厚厚的窗户纸,反正时间还长,宋元启打算温水煮青蛙,看看能不能慢慢地把窗户纸舔薄,自然而然地让中间的隔阂消失。 救命,他怎么变成了和宁行舟一样的舔狗啊。 不过本质上他们俩是不一样的人,虽然同样喜欢着海王,但是曹一知总不至于和应杭花心大萝卜吧,那他真的要哭死了。 曹一知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表情突然变得很纠结,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哭唧唧的宋元启也没有看见,反而眼前的这个人不仅冷静了下来,表情还多了几分委屈和哀怨,随即躲开了她的眼神。 青天大老爷,她也没怎么使坏,顶多是想的有些变态,情节上也是未遂不予立案,怎么就好像她把人欺负惨? 可是怎么说呢,宋元启哀怨地看她那一眼,居然给她看爽了,一边心里愧疚着怎么把人逼到了这份上,有些于心不忍,另一边想要对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看看他还能给她什么反应。 很好,她彻底完了,虽说她不算什么良民,可是也从来没想过调戏良家妇男能到这份上,宋元启明确地长在了她的某一个点上,壮硕的男人就是应该被欺负得更惨! 宋元启没有察觉到曹一知眼里冒出变态的精光,许久,他鼓起了勇气,豁出去似的问,“你除了柳北学,还有过其他的男朋友吗......或者暧昧对象也算......” “你呢?” 曹一知当机立断的反问让宋元启刚鼓起的勇气就像一拳打在了上,他不懂这是曹一知对他过往情史感兴趣,还是变相地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 但他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尽管觉得有些不甘于人后,没有把话说完整。 “不应该啊,你这长相,今年多大了?” 年龄是一个禁忌话题,宋元启不愿意提,更不适的是,曹一知为什么一副过来人大大方方的姿态询问他为什么没有感情经历,反倒显得他有些拘谨,不像是面对喜欢的人,反倒像是一个要给他找相亲对象的媒人。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莫名严肃的语气也让曹一知紧张了起来,她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挺直了腰,在沙发上朝着宋元启盘起了腿,双手下垂放在腿心轻轻握起。 这个坐姿比刚才抱着腿要更加放松。 在宋元启的眼里,就只是小狐狸趴着和坐着的区别。 第150章 胸肌太厚 端坐着的小狐狸想着宋元启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就当是两个室友之间的深夜谈心透底。 “柳北学是第一个,然后就有过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只不过后来他出国了,我们就做回了朋友,不过他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们现在还有联系,就没了,后面应该也没有什么暧昧对象了吧......”曹一知顿了顿接着说,“你算吗?” 宋元启做好了曹一知除了柳北学还会有其他恋人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就只有半个,而且曹一知还直接对他打直球,这算什么,承认了曹一知也喜欢他吗,可是喜欢的话,为什么是疑问句? “什么叫我算吗?” 宋元启心口不一地想要一个答案,或者更贪心,想要一个名分。 “那我也不是随便就逗你啊,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不说了,不然就是性骚扰,对警察性骚扰是治安管理违法行为,可能会受到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的处罚,?如果情节较重,?处罚可能会更严厉,?达到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可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不是,她是怎么能在这么暧昧的氛围下,这么一本正经地背法条啊? 宋元启都要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偏偏曹一知的脸真的很严肃,她在很正经地解释,如果宋元启对她没有想法的话,她不打算做违法的事情。 宋元启半打趣地缓和气氛,“法条为什么背这么熟,是不是惯犯?” 谁知道曹一知更加严肃地说,“我没有,我背得熟,是因为我被骚扰过,我把法条记熟,这样别人就会以为我不好欺负。” “对不起。” 因为对她过去并不是一无所知,父母在十八岁那年就不在她身边,就算曹一知经济富裕,可是单凭她自己一个人,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还长期需要心理医生的疏导,宋元启能想象到,曹一知能一个人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他的一句玩笑话背后,是她为了不让自己受欺负,咬牙坚持翻看枯燥法条的悲惨经历,还有更多的事情,在谁都没有陪在曹一知身边的那十年,她默默地靠着自己活过来,不知道改变了多少。 宋元启只能庆幸,她来到了他身边。 曹一知只是抿了抿嘴,不知道是安慰宋元启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我说了,我没有别人可以暧昧,你如果不讨厌我的话,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应该不算性骚扰吧?” 宋元启连忙摆手否认,“不算,不讨厌,我......” 还挺喜欢的,喜欢你,也喜欢,你对我说这种话。 这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比起曹一知,宋元启还不够坦诚,潜意识里是觉得他不能太轻浮地说出这些话,不然会被曹一知觉得他,油腔滑调。 他还是想在曹一知的面前,树立一个比较好的形象,比如正直阳刚热血深情,总之不是一个浪子的形象。 “我其实很谢谢你原因收留我,”曹一知低下头抠手指,真心话一旦开口,就像大坝泄洪,一些需要氛围才能说出口的话,要是不趁着现在的时机,她恐怕很难再找到机会了,“宋元启,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甚至一开始你还把我当嫌疑人......” 再次想起刚接触时的他对曹一知的态度,宋元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啦,”曹一知笑着安慰,眼下的那条看起来弯弯的月牙兜住了满满的笑意,“我当时态度也不好,你也是为了调查,我理解,可是你后来不知道是我,还愿意收留我,我真的很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你很好......” 宋元启也从宁行舟嘴里听到过,女孩子一旦说你是个好人,就意味着你和她之间就没有以后了。 “所以你是要给我发好人卡吗?” 曹一知感觉宋元启的嘴都要撅出去二里地了,忍不住开怀地笑,“不是,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没有什么好人卡,你要听人把话说完,好不好......” 听到曹一知没有给他发好人卡的意思,宋元启心里刚被压进土里的心,又破土而出重新跳动,尤其是她的那句‘好不好’,就跟甩着宋元启的手撒娇没有区别,他疯狂地压住了自己的嘴角,还是没有控制住向上抬了两个像素点。 呼噜完宋元启看不见的毛,曹一知继续刚才的真心话,“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其他人建立比较亲近的联系,一是因为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二是我有不怎么好的感情经历,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可以说我比较排斥,和人亲近,但是你真的不一样,总之我不排斥你,但我也不是说我能马上和你更亲近的意思,我有我自己的顾虑......” 周围很安静,除了曹一知说话的声音,宋元启就只能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宋元启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但是又听到了曹一知说她受过伤,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宋元启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可是他只能忍住。 她有她的顾虑,他会尊重她的想法。 “我知道,”宋元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曹一知的小手,又白又软,在他粗糙的大掌里显得那么小,跟没有骨头似的,他就这样贪心地享受着肌肤接触,“我现在把我心里的想法告诉你,你不用太有压力,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等你。” 他牵起曹一知的右手,覆在了自己的左胸膛上,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脏为她而激动地跳跃。 隔着一层布,宋元启能感受到柔若无骨的触感,和自己的胸肌交换体温。 下一秒,小狐狸露出了小尾巴,破坏了气氛,“我感受不到,你的胸肌太厚了。” 第151章 前任现任 宋元启的小麦肤色帅脸‘刷’一下就红了。 尤其是曹一知的手掌还在暗暗地压在他的肌肉上用力挤,两个人感受到的是不一样的触感。 曹一知感受到的是宋元启因为紧张和害羞,肌肉不自觉的紧绷的梆硬,宋元启感受到的是曹一知小手掌一边微微挪动,一边手指大胆又小心翼翼地往下按压的轻柔。 宋元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和曹一知的手接触的地方,大脑一片混乱,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大脑的存在,和喜欢的人肌肤接触,心里有一种莫大的满足,心脏的跳动甚至要比刚才还要快。 他有点贪婪地想着曹一知的手能够粘在他的身上,永远不分开。 曹一知披散下来的发梢,也随着曹一知的上半身前倾,头发上的味道,因为两人距离的靠近,她心跳加快微微冒汗的缘故,越发地明显。 宋元启看到了她藏在头发下微微发红的耳尖,察觉到两人原来是一样的,曹一知跳脱大胆的内心下,也会因亲密的接触脸红耳赤,这样就公平了,不然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把窘态全部展露在她面前,那也太...... 无地自容了。 好不容易找回理智的宋元启,终于回想起刚才正经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表露自己的心迹,“我是认真的,你......” 曹一知也知道再闹下去,就要把人玩坏了,“我耳朵听到了,手也感受到了,”她不舍地在宋元启的左胸上轻拍了几下才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总之我们就还是合租的室友关系,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会让你知道的......” “啊......” 一分钟之前手还贴在他的胸口,一分钟之后这个无情的女人就说他们是合租室友关系,虽然在进一步发展之前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一层关系,要不然就是更不能说出口的嫌疑人和刑警,只不过巨大的心里落差还是让宋元启觉得曹一知就是一个‘感情骗子’,一个摸够了就不认账的‘小流氓’。 这么一想,宋元启的脸上自然表露出了几分懊恼和不满,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 曹一知看到一只害羞的狐狸变成了嗜血的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觉得这才是宋元启该有的样子,人就是要有多面性,只有她才能看到宋元启的另一面。 说是合租室友的关系,但实际上,在曹一知的心里,他们两人也可以有一些超出室友关系的接触。 就比如现在,她悄悄地牵起了宋元启的两只手,发现她的两只小手根本不可能包住男人的大手,反倒被男人反抓回来,握在掌心里揉搓。 宋元启给自己揉开心了,短暂的脾气也消了,听到了曹一知说,“这件事说完了,我们来说正事?” “正事?还什么正事?” 脸上迷茫着,手上的动作不见停,把两只小手从内到外,从指尖到手腕都摸了一遍,一边摸一边心里想着,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小,这么白,这么软,轻轻用力一攥,她的皮肤就会留下印子。 他一只手就能把她的两只手腕都钳制住,但是那样曹一知挣扎的话,就会留下红痕,又软又娇。 曹一知哭笑不得,对面的人似乎只知道摆弄她的手,她不懂,手有什么好玩的,每个人不都有吗,一个手掌上连着五根手指,他自己也有手。 “别抓啦,”曹一知抽出右手,给了宋元启的小臂重重的一拳,“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跟公司有关的。” 她以为的重重一拳,实际上在宋元启感受下来,就跟小猫咪挠痒痒似的,连痛都不会有,顶多是有点酸,看到曹一知认真的神情,他也收起了玩弄的心思,不过还是把两只小手都握在了掌心,“好的,你说。” 稍微用了点力气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抽不出来之后,曹一知也放弃了,任由被宋元启把握,“我今天查过椒点传媒的股权结构,发现除了四个合伙人之外,还有柳家的公司占股,是柳北学的妹妹,柳北欣,她开的椒州柳叶传媒文化有限公司,如果柳家自己入股了椒点传媒,怎么会让柳北学的事情闹上热搜?” 这时候提起的柳北学的名字,只会让现任暧昧对象宋元启不爽,忍不住会想她是不是还惦记着变成了前科的前男友。 不过他也意识到了曹一知的话不无道理,“如果那个小姑娘听到的电话是真的,那就是马冬至和张悦婉联手要把你拉下水,”宋元启挪了挪屁股,往曹一知的方向又靠近了一点点,“她们要针对的到底是你还是柳北学,椒点传媒的背后如果是柳家,那就不可能是柳北学,现在三个人里,唯一咬死否认他做过这件事的,只有柳北学......” “其他两人都承认了?那柳北学的否认也没用吧?” 柳氏公开否认这件事,已经由官方账号发出,也不算是泄露案情,其他两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承认了,另一个或许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但是这件事宋元启不能和曹一知说。 “现在重点如果不是柳北学,那就是你了,”宋元启脸色阴沉地继续道,“可是这件事能和你扯上什么关系,受害者和施害者都跟你没关系,你只是一个被安排救人的角色,就算是被拉下水,他们的攻击目标也是以张悦婉为主,你最多只是附带的,他们要把你推出来,张悦婉自己也要先掉一层皮,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呢,除非......” “除非张悦婉反水,”曹一知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只要把我推到最前面,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直播轻生和救下张悦婉都是计划当中的一部分,夸大我对柳北学的仇恨,把脏水全泼到我身上,让柳氏和我彻底决裂,他们就能坐享渔翁之利,甚至连张悦婉都能因为说出真相,卖惨告诉大家她也是受害者,她的伤害就能降到最低,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我阴险至极,居然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她们就能美美地隐身,哈......” 第152章 谁在合谋 曹一知越想越气,都要气笑了,如果张悦婉和马冬至真是这个打算,她就连自我辩解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 在她愤怒到理智出逃之前,宋元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有点复杂,“你觉得她们要害你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她现在能看向宋元启的脸,就会感受到他此刻的纠结和摇摆,站在感性的角度,他愿意相信曹一知说的话,那都是张悦婉和马冬至接下来可能要进行的计划,可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上,作为一名刑警,他不能轻易的相信任何一方,尤其是突如其来的电话和短信,在宋元启看来,并不可信。 他早就猜到,张悦婉的案件背后可能有隐情,这个念头一旦在他的心底扎根,就挥之不去。 问题就在于,张悦婉如果在这件事情上造假,对于她来说,能获得什么好处,如果是钱,大笔的钱,她就应该在报警之前,先去联系这三个有钱人的家属,可如果不是钱,毕竟她号称自己为了这三个人,疯狂地借贷,并且把借到的钱都打进了三个人的银行账户里,那她图什么。 她还能图什么? 曹一知说的可能性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种他不愿相信的,更多弯弯绕绕的可能性,就是曹一知就是幕后的主策划,目的就是表层的,要毁掉她恨的柳北学,要让他身败名裂,要让他再也抬不起头。 这会是曹一知想要的吗? 她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搭上一个女孩的名誉和生命,就为了要毁掉一个仇人吗? 比起这个问题更加让宋元启纠结的是,如果曹一知是无辜的,费力挑起曹一知和柳北学之间矛盾的人,又能获得什么呢?除非真的就是蚌鹬相争渔翁得利,让两个仇人斗得你死我活,真正藏在背后的人乐在其中。 想到这里,他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 曹一知一个孤家寡人的女孩子,要怎么才能跟柳家抗衡? 可是这样也说不过去,柳家如果持股椒点传媒,怎么会让柳北学牵涉其中,难道为了迫害曹一知,柳北学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一个人得对他人有多大的恨意,才能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措? 说不通也想不通,尤其是柳北学在医院里,把他的备忘录给宋元启看的时候,上面提到,有人要害她。 柳北学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宋元启展示那句话,是真的担心曹一知,还是巴不得再设一个局,把宋元启也带上?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沉默了许久,简直就像是同床异梦的暧昧版。 曹一知先打破了沉默,她抬眼看向宋元启,强行抽出一手掰正了他的脸和自己对视,“我和她们不是一伙的,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也正常,你是警察,你只信证据,我的手机和所有东西都能让你查,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 她不敢奢求宋元启能够完全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因为这意味着等到她真正的不堪被挖掘出来的时候,带来的反噬会更大。 她也在思考,张悦婉和马冬至到底把她拉入局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背后真的是精卫班对她‘背叛’的复仇,至于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本质上就只是想要柳北学身败名裂,拉上她,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所以要让他更不堪吗? 可是她和柳北学早就没有关系了。 更何况,柳家入股的公司,怎么会允许他们对柳北学不利呢? 直播时发生的种种,直到张悦婉手机没电了,才停止直播,平台和监管部门都没有在中途暂停直播的原因是什么,光是椒点传媒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监管部门都没有出手,还是说内部有他们自己人? 柳家会放任这件事不管不顾吗? 围绕这件事产生的矛盾点越来越多,每一种假设都有其中攻盾的长矛,越是说不通就越是诡异,曹一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去处理自己忽上忽下的情绪。 更何况还有颜思承的事情掺和其中,颜思承在这当中又承担了什么角色? 十年前发生的惨案,就这样重新搬回到大家的面前。 曹一知的脑海里灵光一闪,如果这是千影湖的推广直播,为了在国内推广成功,不是应该在直播的时候,玩国服的版本吗,为什么一开始依旧下载了外服的版本,并且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刚好找上了椒点传媒的时候,推出了这样的一个剧本,这不就是故意让曹一知玩吗? 虽然下午是曹一知自己在没有人要求的情况下,跟着弹幕的要求,选择了这个剧本,可是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人选上,都能流露出一种刻意。 其中,时间人选和外服版本,这两点,是由马冬至和小云把控的,曹一知只能被迫承受。 难道是颜思承和马冬至合谋? 曹一知还沉浸在这个震惊的可能性当中,宋元启把她的手重新牵好,“我现在要是说我完全相信你,你也不会相信,我只能答应你,我会调查到底,你手上有你们当年的同学名单吗,最好是两个班都有的,如果真是你当年的同学回来复仇,他们的父母可能都会参与,甚至没有在缆车上的人,也有可能会参与,光是那六个人的名单,并不足够......” 曹一知五味杂陈,原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能够陪伴的人,可是因为种种,宋元启做不到完全信任。 比起怨恨,她更麻木,希望本来就不算大,何来巨大的失望。 更何况宋元启说得对,如果他能马上表示相信曹一知,她才要更加小心,毕竟作为调查案件的警察,面对着可能是嫌疑人的曹一知,要是盲目相信,保不准就是更大的谎言,现在这样,反倒让她更容易接受。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关于高中的东西,应该都在家里,如果要拿的话,就要回去一趟。” “是兴旺家园吗?” 曹一知挂着苦涩的嘴角摇摇头,那个地方勾起了她想要逃离的回忆,“不是兴旺家园,是我父母生前住的地方,我从小长大的家。” 第153章 复仇和自保 如果可以,曹一知甚至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踏进这个家,最好来一个变态纵火犯,把这个家烧到什么都不剩。 可是一来,她过去十八年来那些能够带给她零星快乐的记忆,也都会因此消失。 曹一知抽回了自己的手,十指插进头发里,指腹抓紧了头皮,试图阻止那些突然浮现的回忆。 宋元启以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已逝的父母,一个至亲之人杀害了另一个,对于谁来说,都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十八岁的曹一知经历的苦,是宋元启没有办法想象的。 “我陪你回去,”他拉着曹一知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将她的双手重新牵住,希望这样就能给她源源不断的力量,指腹轻轻揉搓着曹一知手背上的皮肤,“或者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我去也行。” 手心和手背都传来缱绻的触感,曹一知的内心却感觉到一种割裂,她就像被架上了火炉,怎么转都总有一面在忍受猛火的炙烤,宋元启没有给她别的选择,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去一趟她家。 “你给我点时间,明天我考虑好给你答复。” 不管宋元启怎么想,曹一知抽回自己的手,飞箭一般躲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宋元启。 手上仿佛还停留有小手的触感,回过头发现主卧的房门已经关上了,回过神来宋元启也觉得自己刚才提的要求有点过分,曹一知看上去就不想回去,但是让一个还处在半熟悉的室友独自去十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家,听起来也有些不合时宜。 盯着主卧房门的方向,宋元启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从曹一知这儿获得的新线索,对于目前的案子来说,没有什么新的帮助,反而让现状越来越混乱。 如果是围绕着精卫班十年之后复仇的路线,案件牵扯到柳北学还算正常,牵扯到柳家整个公司,是不是多少有点以卵击石了,整个椒州市里,就没有能和柳氏抗衡的人和公司。 就连各级部门当中,都有不少和柳家有所牵连利益相交的人,比如童让明。 要真的想撼动柳家在椒州的地位,宋元启除了感慨一声勇之外,更多的是已经能看到既定命运的叹息。 虽然心向光明的宋元启也希望,有人能肃清公职部门的不正之风,把一些关系户连根拔起,还一个椒州廉洁的行政和执法部队,可是他们的的做法也多少有点违法。 他两边都不站,他站法律。 他站起来,认真地打量被曹一知的搬来的私人物品‘改造’过的家,满足的同时又有点危机来临的慌张。 针对曹一知这点在宋元启的心里已经坐实了,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宋元启已经认定了,过往的案件,和今后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会围绕着曹一知进行,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危及到她的生命,曹一知又到底知道多少? 他拜托过兴旺家园的属地派出所调查过,那个假装外卖员打算潜进曹一知家里的嫌疑人,今天刚给他发来他们的调查结果。 通过调取小区内部的监控,以及小区外的路面监控,查找到了那个趁着出入小区人多的时段伪装成外卖员,又在之后换装离开小区的人,走了两三公里到一个室外的停车场上了一辆租来的小轿车离开现场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承壁科技的颜思承。 颜思承的反侦察意识很高,租借车辆用的都不是本人的身份,找的是他的秘书,派出所的警察经过周围人群的摸排调查,结合身形打扮,才确定可能是颜思承。 所以宋元启才会在,知道曹一知要去找颜思承的时候这么紧张,颜思承可是曾经试图要伤害曹一知的人! 曹一知贸然地前颜思承的地盘,保不准会发生什么意外。 关于颜思承的事,他已经跟应杭他们说了,得出的结论就是,精卫班的复仇,女娲班不可能没有察觉,尤其是警方因为君弈晨的死,已经接触过了颜思承。 精卫反扑女娲,女娲为求自保,也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只能说当年椒州实验高中部,面试挑选学生的时候设的门槛并不低,出来的学生都是高智商的人。 他们之间的相互博弈,一定会有针对的重点。 于是,曹一知作为精卫班的班长,自然没有办法逃脱女娲班的人的眼睛,尤其是曹一知在君弈晨的自杀现场出现的新闻,已经经过当天的热搜扩大到了所有的新闻头条,知道内情的人,联想到一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夹在精卫和女娲之间的曹一知,就成了双方博弈的交汇点。 如果只是因为缆车案的当天没有到场,曹一知就成为了精卫班的肉中刺,这一点在宋元启这没有办法坐实。 正是因为曹一知没有去,她成为了幸运的生还者,才更应该和精卫班一起反抗女娲班,怎么也不至于现在可能被复仇的精卫划成敌人,想方设法地让她出现在每一个命案场所。 宋元启只是喜欢上了曹一知,但他也不是傻子,曹一知的身上肯定藏有更多的秘密,至于曹一知自己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是宋元启需要担心的事情。 在下班回家之前,钱万里再三叮嘱宋元启,“保护好她,但是要记住,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喜欢一个人,不代表要把身家性命都搭上,没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其实就算钱万里不提醒,宋元启自己也清楚。 如果曹一知真的参与了,他估计也会亲手给她戴上手铐,只不过他希望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临。 正在想着,主卧的房门打开,曹一知拿着要换洗的衣服和站直发呆的宋元启目光撞个正着,宋元启看到她手上拿着白色的成套睡衣,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白色。 她眨了几下眼睛,“你要上厕所吗,我要去洗澡了。” “我不去,你去吧。” 小狐狸‘咻’的一下钻进卫生间,不一会儿,打开了门,伸出一个头来,她的头上还戴着一条有两只猫耳朵的白色束发带,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白狐狸。 第154章 此刻即是永恒 可爱的小白狐露出她的头的一侧的肩膀,声音软软的,“里面没有纸巾了,你能不能帮忙拿一下呀?” 宋元启想到了曹一知来他家的第一天,同样的场景和要求,只不过里面和外面的人换了。 一边走到玄关去拿纸,宋元启一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是三四天时间,却好像过了半个月这么漫长。 走到卫生间门口,宋元启在一臂之遥的距离停下了,伸长着手臂,把纸巾递给她,侧过头不去看门缝里微微露出来的雪白色肌肤,“给。” 纸巾的重量就这样从他的手上消失,曹一知并没有触碰到宋元启的手,多少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在卫生间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小狐狸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谢谢阿启。” 四个字,足够让宋元启内心的火山猛烈喷发,他承认被曹一知钓到了,不止钓成了翘嘴,甚至在卫生间门口激动地打了一套军体拳平复心情。 他就知道! 曹一知刚才就是故意钓他,明知道他想要听的不是什么小宋警官,也不是什么帅哥,他想听的就是她叫‘阿启’,她就是故意使坏! 她就是一只焉坏的小香狐狸!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曹一知,他现在嘴都要笑裂开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心情,被喜欢的人戏耍不仅不会感到生气,还会感到特别特别的幸福。 曹一知的声音突然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宋元启同志,你知不知道我在里面能听到你外面的动静啊,怎么有人在门口激动地手舞足蹈啊......” “啊?” 宋元启同志本人在门口僵住了,听到这话,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内心想的都是,不会吧,木门可是实心的,她看不见的,她是不是在骗我? 果然,里面传来一声轻笑之后,曹一知夹杂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傻瓜,我骗你的,你没有反驳,不会真的在门口高兴得手舞足蹈吧......” 宋元启心虚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也没想到曹一知居然会诈他,反诈中心app也救不了他,尤其是听到曹一知叫他‘傻瓜’。 小宋警官并不承认自己是个傻瓜,但是这个词从曹一知的嘴里说出来,多了一些宠溺的意味,他很受用。 “不是......” 听到他的声音,曹一知笑得更开心了,“你好可爱哦,阿启,是不是喜欢听我叫你阿启,叫一声就这么激动吗?” 一下子被她抓住了小把柄,宋元启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反正总不能承认他做出了这么幼稚的行为,干脆沉默应对。 听不到回答的人更是起了追问到底的心思,“不回答,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叫了,还是叫小宋警官吧,嗯,就这样......” 卫生间外的小宋警官怎么会不知道曹一知安的什么心思,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逼得他满脸通红地进退两难,过了许久,他才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就......我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她就像哄孩子一样,引导着宋元启再说一遍,可是宋元启实在没办法把‘欺负’这两个字重复一遍,于是他改口,“别闹我了好不好?” 他好像输了,又好像没输,这场比拼并没有真正的赢家和输家。 宋元启只是有些羞,但是心里痒痒酸酸的,也很舒服。 里面的曹一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这个回答也不赖,“好了,不闹你了,我真的要洗澡了,你不许偷听。” “我才没有!”恼羞说出口之后,又后悔自己是不是语气太重了,“我刚才不是生气,我没有骂你的意思,你洗吧,我回房间了。” 说完便落荒而逃了,房间的门被他甩得可大声。 宋元启大概已经意识到了,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在一起,他会被曹一知‘欺负死’的。 不过那可是曹一知,欺负就欺负吧。 坐在床上他静下心来,发现今晚他的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 和曹一知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自觉地会被她的情绪引导,光是语言交流,就能让他开心地像是要飞起来,曹一知估计存心挑逗他,也能让他仿佛身处云端。 可是一旦想到工作,想到女娲班和精卫班的纠葛,想到接连不断的案件,他又会被拉回现实的泥潭里,不停地沉思和纠结。 曹一知作为两个状态下都存在的割裂个体,在宋元启的心里也在天使恶魔之间变换不停。 有那么几个瞬间,宋元启只想沉浸在当下的时刻,他和曹一知之间有着亲密的接触,甜蜜的互动,她会亲切地叫他‘阿启’,也会打趣他容易害羞的行为,这一刻的曹一知是鲜活的,这一刻的他们心里相互有着彼此。 此时此刻如彼时彼刻,一刻即是永恒。 就算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就算曹一知真的有不如意的结果,宋元启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这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里,第一个让他心动不已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在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之前,都说不准。 可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在他们能够真正地卸下心防,心意相通的时候,他和曹一知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想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看向窗外,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悄然无声地渗透了窗棂,将原本寂静的室内染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不知道是谁偷走了月光,窗外的世界仿佛被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星星点点的灯火在远方闪烁,像是迷失在宇宙深处的孤舟,静静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宋元启反扣在桌上的手机也在这时打着闪光。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宁行舟给他发来的信息,[张悦婉不见了。] 第155章 姐姐别走 宋元启马上给宁行舟拨去了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张悦婉不见了!” 宋元启瞳孔微震,一瞬间突袭脑海的都是张悦婉逃脱的目的,如果是为了针对曹一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怎么回事!” “刚才守在安全屋外面的兄弟到时间确认她的安全,敲门没人应答,开门进去找的时候,翻遍了屋子都没看到人,之后翻看监控发现,她躲在了玄关鞋柜里,趁人进门找她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宋元启听着,眉头死锁,眉毛都要打结了,“安全屋不是两个人守着吗?门口守着的人呢?” “上厕所去了,唉......” 宁行舟想到那两个小警员,也不像是会偷懒耍滑的性子,人有三急的情况下,总要先解决生理需求,谁也没想到寻求警方庇护的张悦婉,会自己想办法逃离安全屋。 安全屋,顾名思义,就是保证涉案人员的人身安全,待在安全屋只有一个目的,保障人身安全,防止被人找到,所以进入安全屋的人,都被要求上交所有的通讯设备,不能和外界联系,吃喝都会有专人看管,也相当于软禁。 张悦婉逃离安全屋这一点,没有出乎宋元启的意料,他刚从曹一知这里知道,马冬至和张悦婉可能有自己的谋算和计划。 在逃离之前,张悦婉自己应该就清楚,一旦离开安全屋,就意味着她对警方有所保留,甚至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警方的调查方向就会从那三个嫌疑人,转向怀疑张悦婉所说的话是否真实。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方设法要离开,这就意味着她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后果,接下来也一定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宋元启问:“你还在警局吗?” “不在,我收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宁行舟小心翼翼地说,“你要回去吗?” 宋元启听出来了宁行舟的声音里,带有浓重的鼻音,不是刚睡醒的那种鼻音,而是在一种兴奋情况下才会有的喉咙沙哑和鼻腔充血。 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宋元启,也意识到宁行舟的话语当中,也不想现在回去的意思。 愣在那的宋元启,又听到了宁行舟不知道在小声地对谁说话,“现在吗.....一定要走吗......”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有些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话筒捂住了,不知道是手还是其他物品。 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宁行舟现在跟谁在一起,甚至他们可能在某项活动的不知道哪个阶段,被一通电话硬生生打断,因为事态严重,所以不得不通知自己。 手机稍微拿远了一些,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半。 宁行舟恳求和撒娇失败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从手机听筒里播放,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们俩还在通话中。 宋元启的恶趣味也在这时候展露,他就不挂电话,看看宁行舟发现自己一切都暴露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应该会吓死吧。 早知道就学曹一知,设置一下通话自动录音,就可以把宁行舟的话都录下来,不知道宁行舟自己听到自己夹着嗓子喊“姐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光是想想,宋元启就已经感觉到刺激了。 平时贱巴兮兮的人,遇到应杭就毫不犹豫举起双手双脚投降。 应杭确实比宁行舟要大上几岁,可是那几声“姐姐”,让宋元启听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招式应杭应该不吃吧,她不是一直都喜欢年纪比她大,更成熟稳重的男人吗? 宁行舟这样狗里狗气的话,也能吃得下? 反正放在宋元启这里,他就快要把晚饭都吐出来了。 “卧槽,电话怎么还没挂?”他终于发现电话没挂了,一向牙尖嘴利的人开始说话结巴了,“你你你,你什么都都都,没听到吧......” 宋元启老神在了,清了清喉咙里不存在的痰,故意装起范,“我只听到了有人夹着嗓子喊‘姐姐’,还说什么让姐姐疼疼他,声音有点熟悉,不会是你吧,哦,这是你的电话啊......” 宋元启撅起个屁股宁行舟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藏着掖着他和应杭之间的关系,现在直接被戳破了,宋元启看起来也接受良好的样子,甚至还能开起他的玩笑,他也破罐子破摔了,支棱起来,也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就叫,我有姐姐疼,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没有吧,姐姐在洗澡,等一下我就坐姐姐的车回局里,我们一起加班,你别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 “给爷滚吧,不值钱的东西,”宋元启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宁行舟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还给他炫耀起来了,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放浪完了,宁行舟听出来了宋元启没有责备或是泼冷水的意思,也逐渐放宽了心,有点扭捏地对宋元启说,“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别说出去啊,我这好不容易有个能转正的机会,你别给我搅黄了啊......” 本来应该是应杭娘家人的宋元启,现在变成了宁行舟的半个娘家人,心里多少有点为他打抱不平,“怎么,她和你都这样了,还不给你名分啊?” “哎呀,这不是在要吗,她不喜欢事儿太多的,我就怕提了这事儿她回头就把我踹了,哥们儿主打一个细雨化春风,陪伴最长情的告白,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我就是要比她身边的其他人,都要懂事,都要听话,主打一个她给我就要,但我不能开口,总之就是不要要求太多,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个单身狗!” 在宁行舟看不到的电话那头,宋元启的白眼已经快翻上天了,“是,听话懂事,刚刚不知道是谁说的,‘姐姐别走’‘姐姐疼疼我’......” 他这边掐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学宁行舟刚才的话,学了个十足,没发现自己背后的房门微微地打开了一条缝。 等到曹一知噗嗤一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宋元启已经来不及撤回刚才的话,愕然转身发现穿着白色睡衣的曹一知,正在用毛巾擦着她半干的头发。 第156章 晚安阿启 “不是,你,别,我,我是在学别人说话,我平时不这样,你别笑啊,我说的是真的,都怪宁行舟,这是他说的话,我没有,我不是,你要信我,我才不会说那种话......” 宋元启感觉到全身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头顶的发根传来诡异的紧绷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羞耻过,还是在曹一知面前。 “对不起啊,是我忘记敲门进来了,”她嘴角压着微笑,刚从浴室出来的嗓音带着一点清亮,“我是想告诉你,我洗完澡了,你可以去洗了......” “......” 宋元启哪有责怪曹一知的心思,他一想到刚才他说的话,恨不得让他当一只鸵鸟,把自己的头埋在床板和床垫之间。 “那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们打电话了,”曹一知说着就要倒退走出他的房间。 门即将被她带上的时候,宋元启清晰地看到曹一知的嘴型分明在说。 晚安,阿启。 哈哈,才说完宁行舟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现在,谁不是呢? 本来暧昧的氛围,被手机里一直不停地扩散的宁行舟的笑声破坏,他都快笑抽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什么笑,”宋元启顾虑到隔壁就是曹一知的主卧,他不能太大声,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吼,“都怪你,你完了我告诉你!” 宁行舟在喘气的间歇抽空说,“怪我做什么,你自己学我说话的,还怪我,分明是你自食其果,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要笑死了,你个大结巴,知知妹妹要把你当变态了......” “你闭嘴!” “哈哈哈不说了,她快要洗完了,我要和她一起回局里了,你抓紧时间去找妹妹解释吧,哥祝你好运,总之不要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别不长眼地来当电灯泡!” “别瞎叫唤......” 不等宋元启说完,他抢先一步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电话,在刚才极致吵闹的衬托下,四周的安静很快转换成了一种空虚,悄悄地裹挟着他,宋元启只能回味着,来打破空虚的封锁,如果宁行舟真的能和应杭修成正果,也不是一件坏事。 给人发了条消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得到了对方一个比着‘ok’的手势。 行吧,把手机甩到床头,往后一趟,背部和柔软的床垫接触,双手垫在头下。 他只是没有想过宁行舟私底下和应杭是这样的,叫‘姐姐’什么的,对宋元启来说,想想都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可是听起来,宁行舟反倒是沉浸其中,他会这么叫,多半是因为应杭吃这套。 女生会喜欢逼自己年纪小的男生叫‘姐姐’吗? 还是说应杭是个特例,见惯了成熟挂的浓油赤酱,现在改成清爽鲜甜的年轻挂? 曹一知和宋元启之间的年龄差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在宋元启的心里,几乎可以忽略不急,再加上他体格健硕,任谁看都是可靠的成熟男人,他才不屑做曹一知的‘弟弟’。 对,他不屑。 他可是个大猛男,他的臂膀能够有力地将曹一知保护在怀里,天塌下来有他一米八五的身高撑着,他才是那个照顾人的‘哥哥’。 他的心很乱,乱到等他重新想起来宁行舟给他打电话的原因,是张悦婉逃离安全屋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而他还没洗澡。 主卧里一片安静,曹一知估计已经睡着了,一想到张悦婉的逃离可能会给曹一知带来危险,宋元启就不自觉紧张起来。 仓促完成洗澡后上床睡觉,当天晚上宋元启的梦里,全都是曹一知和一只可爱的小白狐变换的模样,还会贴着梦里的宋元启使坏,“小宋警官”和“阿启”两个称呼轮着叫,还逼着他非要叫她“姐姐,”梦里的宋元启被逗得都要羞死了,内心却很满足。 半清醒地知道这是个梦,还是红着脸只敢牵曹一知的手,只是刚牵上,面前的大活人就变成了一只调皮的小白狐,原本握住的手,倏地一下,变成了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白色的毛轻轻地在他的掌心扫过,想抓却抓不住,小狐狸消失里迷雾里,宋元启也就此惊醒。 一觉醒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到六点了,闹钟还差几分钟就要响起,他要准备起床洗漱晨跑了。 打开房门的时候,宋元启听到了隔壁的房门传出来的动静,两人就这样在门口迷蒙着四眼相望。 曹一知的白色毛绒眼罩被掀到了头顶,就像小狐狸的两只耳朵。 见到宋元启也不意外,她打了个哈欠双手揉搓眼睛,“早上好啊......” 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沙哑,像是经过一夜的沉睡,声带还未完全从休息状态中苏醒过来。这种沙哑并不刺耳,反而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魅力,像是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麦田,带来一阵温柔的悸动。 宋元启沉浸在欣赏小狐狸刚睡醒的模样,没有回应曹一知的招呼。 “你起得好早,”她说,“我今天也起得很早......” 真可爱,刚睡醒的样子很可爱,嘟嘟囔囔的说话也很可爱,曹一知这个人就很可爱。 宋元启喉咙发紧,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问出,“你起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吗?” 两扇紧挨着的房门,两个相当靠近的人。 宋元启看到曹一知的鼻翼右边好像有一颗红色的痘痘,在偏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 曹一知粗暴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在做什么启动程序的按摩,“我是想早点起床赶在你出门之前有话跟你说......” 第157章 潇竹园5号 “要对我说什么?” 宋元启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一团火,在不停地燃烧,不停地吞咽口水只是为了想扑灭这团火。 “我决定和你一起去我家。” 宋元启感觉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之间‘嗡’了一下,虽然他听清了曹一知刚才的话,但他还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曹一知嗓音还是没有苏醒的状态,“我说,你不是要去我家拿毕业相册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可能回去要找一找,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跟蚊子声差不多了。 宋元启飞快地想了一下日程安排,“你家在哪里,来回需要多久,要不现在去吧?” 如果不远的话,甚至还能赶在九点上班之前,把精卫班的名册带回警局。 曹一知先是一愣,她设想的是告诉宋元启之后,两人定一个比较方便的时间一起去,没想到宋元启这么急,现在就要去,震惊过后又想到这不是两人找个时间约会吃饭,而是要找跟调查的案件有关的证物线索,宋元启这么急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开车大概来回一个小时吧,”她挠了挠头,只能点头同意,“那我们赶紧洗漱完去吧。” 为了节省时间,宋元启把卫生间留给了曹一知,他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厨房刷牙洗脸。 两人动作迅速,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坐上了网约车,往曹一知家去了。 曹一知在车上还没反应过来,她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在辗转反侧,要不要回这个离开了十年的家,谁能想到,她疯狂想要忘记和逃离的地方,居然被宋元启一句话就带跑了。 这十年以来,她要逃离的不只是椒州实验给她带来的心理伤痛,更重要的还有那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家。 虽然现在那个家里能够封锁她伤害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是那些记忆并不会消失。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没有请任何清洁公司来打扫屋内的血迹,她害怕别人会看到家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害怕别人会知道,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人,是怎样操控和掌管她的人生,不只是她,还有她的母亲。 她就那样在无数个白昼和黑夜里,流着泪擦拭墙上地板上的血迹,就好像这样就能够洗刷她的罪恶,也能让她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事实上她做不到,不然也不会在曹一知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家。 曹潇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好人。 清早的晨光温柔地洒在蜿蜒的沥青路上,镀上了一层金辉。 宋元启认得这条路是往椒州市的一处有名的富人别墅区。 网约车缓缓驶入这片静谧而高雅的领域,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区门口的物业保安要求陌生访客车出示通行证和拜访的房门号。 坐在后座的曹一知降下车窗,“潇竹园5号,曹佳莹。” 身旁的宋元启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曹佳莹这个名字。 一知和艺芝之间太过相似,改这个名字,可能是为了纪念,也可能是为了逃避。 逃避曹佳莹这个由亲生父母所起的名字,也是在逃避作为曹佳莹的时候的经历。 幸好保安队长还认得曹一知,虽然经过了十年,但是潇竹园5号当年发生的事,以及那个十八岁的少女,保安队长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低头打了个招呼,就示意放行。 道路两旁,高大挺拔的树木以它们茂密的枝叶为这条路搭起了天然的拱门,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新而又略带花香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树叶间漏下的斑驳光影,与地面上精心修剪的草坪和错落有致的花坛相映成趣,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精心设计与维护的痕迹。 网约车司机意识到今天载到了贵客,让他也能一览这富人别墅区的美景,脸上的神色逐渐陶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幻想自己哪一天能够在这里住下。 随着车辆继续前行,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别墅逐渐映入眼帘。有的别墅采用了欧式古典风格,巨大的石柱和雕花窗棂彰显着岁月的沉淀与贵族的韵味;有的则是现代简约风,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展现出一种时尚与前卫的气息。别墅间,精致的喷泉、雕塑和小桥流水点缀其间,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每一处景观都让人流连忘返。 潇竹园5号在别墅区的最里面,有一个比其他别墅都更大的前院,其实在看不见的后院,还有一座伫立在人工小湖里的凉亭,人工湖的四周被浓密的竹子环绕。 与其说这是一幢别墅里,潇竹园更像是一座在别墅区里的私人别院。 这是曹潇在自家项目里为自己设计和搭建的‘家’,实际上潇竹园和最近的别墅之间,至少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有自己独立的进出的门禁,使得这个地方,更像是一个适合幽禁的牢房。 网约车只能停在黑色的大铁栅门前,里面没有人会出来给车辆放行,前院里停着几辆已经看上去生锈报废的豪车,院里的落叶几乎都占满了地面。 曹一知和宋元启下了车。 时隔多年重新站在这里,曹一知心情很复杂。 其实漆黑的夜晚很适合胡思乱想,尤其是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论是得知精卫的复仇计划,当年就读的高中,居然还是一个类似邪教的组织,对未成年人下手,洗脑和调教,还是和宋元启之间亲密的互动,当时她的情绪就快要冲出心脏,还是被她压制住了。 曹一知很清楚,她和宋元启之间不只是隔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涉案人员’或者‘嫌疑人’这么简单,十年前她是亲手将自己的生父送上死路的人。 就算是母亲为自己认下了罪罚,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想要让她在未来的人生中向前看,不要再停留在不堪的过去,选择在狱中自尽,当年朝曹潇的心脏捅下那一刀的人,终究是只差三个月就满十八岁的曹佳莹。 她是警方没有查到的杀人犯。 第158章 荒凉庭院 一同站在潇竹园5号门口的宋元启看向曹一知,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从她紧紧锁住的眉头,也能想到她现在的纠结,便没有催促她开门,只是默默地在她的身边陪着。 抬起手表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早上的七点多,还来得及,掏出手机给‘熬了一夜’的宁行舟发了句,[我现在陪曹一知回家,找椒州实验的同学册,不知道要多久,可能会迟到,跟师傅说一声]。 顺便把潇竹园的地址也发了过去。 宁行舟依旧时时在线,很快回复了一个[好]。 想了想,宋元启还是给宁行舟又发了一条消息,[能查一下潇竹园5号发生的命案吗?] -舟-:[这不是她家吗?] syq:[我之前看热搜,有人提到她家里发生过惨案,好像是父母的其中一方把另一个杀了,你帮我查一下吧,我之前一直想着,但是忘了] -舟-:[你变态啊,查人家隐私,我跟你说,你这样是违法违纪的,我帮你就是共犯,我可不干这种事] syq:[我没让你在系统里查,看看能不能在网上找到,就查潇竹园5号] -舟-:[行吧,我吃完早餐去看看,小姑娘人也挺惨的] syq:[好] 刚发完一个好字,曹一知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走到门前的密码锁,输入了密码。 随着那声细微而清脆的“滴”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时间深处的一声轻叹,唤醒了这座沉睡已久的荒凉院落。那扇饱经风霜、覆盖着岁月痕迹的大铁门,在久未开启的沉寂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牵动。它的每一次呻吟,都透露出往昔的沧桑与坚韧,沉闷的“吱呀”声,如同老人在讲述着过往的故事,悠长而深远。 铁门上的锈迹,是时间和雨水留下的斑驳印记,它们在推门的动作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缓缓脱落,化作细碎的铁屑,轻轻洒落在门前的石阶上,与周遭的尘埃融为一体。这细微的变化,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预示着一段尘封记忆的即将开启。 门轴转动的声音渐渐放大,伴随着一种沉重而庄严的氛围,大铁门终于敞开了它的怀抱。门后,是一片被遗忘的世界,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照在这片被时间遗忘的土地上,给这片空间披上了一层神秘而温暖的光辉。 沉重的门扇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轻微的风,脚踝深的落叶被这股力量推动,发出“唰啦”的清脆声响,如同是大自然最质朴的乐章。 走进前院才看见,在门口看不见的右手边,有个干枯的小池子,中央有一个精美的玛瑙玉雕的锦鲤的喷泉口,池子里还有青玉雕刻的小螃蟹和水草。 宋元启感慨,如果这个院子没有被荒废这么久的话,如果喷泉还在运作的话,迎接客人的就会是戏水的锦鲤。 在曹一知的记忆里,喷泉在满院子的绣球花面前,不值一提。 看向左边那块已经完全被杂草占据的花田,想起穿着碎花裙精心打理花圃的许慕思女士,那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可以用来消磨时光的事情,她被拘禁在这一方的院子里,还是希望能养出坚韧美丽的花。 眼下什么都消失了,曹潇寓意八方顺遂来财的喷泉干涸了,许慕思精心呵护的花也抢不过顽强生命力的杂草,最终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不管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享受了什么,人生来就是赤裸,死后也是赤裸。 曹一知边走边踢开地上的落叶,两边的墙角种着两颗高大的柚子树,四五月正是开花的季节,幽幽飘香溜进曹一知的鼻子里,才能让她紧张的情绪稍微舒坦一点。 柚子,有子,游子。 不知道曹潇在决定种下这两棵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们才是这个家里里存活时间最长的东西。 宋元启注意到,四层的房子其实有几扇巨大的落地窗,只不过此刻都被黑色的窗帘挡住了视线。 跟随曹一知走到房门口,门口的密码锁经过十年,早就电量耗尽,手上摸了一把灰的曹一知,后知后觉地想到,门口的电子锁,是因为小区的物业保安一直在维护,没有电就给换新电池,可是房门口的电子锁,因为他们进不来,一直没有换锁。 想了想,她重新走到院子门口,按下呼叫铃让物业保安送几颗五号电池。 宋元启感觉曹一知今天很乖也很怪,一点都不像他平时认识的曹一知,他昨晚可是见识过这只小狐狸能有多磨人,现在这只小狐狸突然收起了调皮的本性,变得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失去了生气。 曹一知感受到了身后宋元启似乎在悄悄地扯她的衣摆,她转过身来,看到了宋元启目光莹莹带着关心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阵触动。 他这张脸,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好看的,若是能在神色当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对曹一知来说,那将是绝杀。 “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是宋元启问的才对。 “这里是不是让你不舒服?”宋元启带着点歉意,现在到这里了,也没办法再让曹一知离开,他只想能用什么方式,让曹一知不要这么死气沉沉。 这个荒凉院子就已经充满了暮气,尤其是这里可能还发生过命案,还带有些许煞气。 “有一点。” 曹一知没想隐瞒,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挂在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事实上来到这个地方,她不可能摆出好脸色。 宋元启抓着衣摆的手轻轻地牵起曹一知的手,感受到曹一知没有松开,他稍微松了口气,“愿意和我说说吗,说什么都行......” 第159章 潇光地产 曹一知平静地感受着宋元启的手逐渐包裹她的手背,“听过潇光地产吗?” “潇光?”对这个名字,他隐约有点记忆,手上不自觉地感受着女生手掌的柔软,“这个小区叫光幕,跟潇光有关系吗?” “我父亲叫曹潇,他的前妻叫左养光,他的公司取两人的名字,叫潇光,”曹一知就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点都听不出对亲生父亲该有的亲切,甚至语气当中还带着不少冰冷,“十年前,潇光地产在他死之后,股价下跌,我找到职业经理人,把旗下的公司打包卖掉了,给自己留了一半,足够富足地过完我这一生,剩下的一半,我全部捐出去了,就算是给他死后积点阴德......” 宋元启想起来了,潇光地产二十年前是椒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和地铁集团合作,旗下的巨型商业城市综合体,潇光广场,配套邻近的商品居住房,乘上了当时的房地产行业时代发展的东风,很快就挤到了椒州市龙头的位置。 当时的柳氏木业,正是靠着和潇光地产的深度捆绑合作,为潇光地产旗下的精修商品房提供家居家具,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可以说没有当年的潇光地产,就没有今天柳家在椒州的地位。 宋元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十多年前遍布在椒州各个区的潇光广场,也是因为在曹一知将潇光地产旗下的公司和地产都出售之后,各个广场都各自改了名字,甚至有的都推倒重建,平地上重新耸起了新的高楼大厦。 十年之间,城市的面貌有了不少的改变,也逐渐让椒州市的人们,忘记了当年几乎强势入侵了每个椒州市民的潇光地产的名字。 曹一知是曹潇的女儿,这个消息让宋元启有些惊讶。 他以前在家里,也曾见过曹潇。 十多年前宋久康的公司,成为了潇光地产的玻璃供应商,于是刚放学的宋元启和被打包拎上了酒店的大包厢,那天的包厢里,除了宋久康还有无数的供应商,宋元启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的父母难得演出一副表面的和谐,相敬如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人真是恩爱夫妻。 时间过去太久了,宋元启已经忘记了当初曹潇的面容,但是印象里的曹潇,是一个长得还算挺好看的中年男人模样,带着金丝眼镜,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的他一整晚,都嘴角挂着居然千里之外的微笑,叫人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眼前的曹一知和记忆里的曹潇画不上等号,宋元启好奇的是,曹潇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曹一知对他这个父亲这么痛恨,死后也要把他建立的公司卖了,十年都没有回过一趟家。 更让他好奇的是,发生在曹家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了,都过去了。” 随便说点什么,曹一知就真的是随便说了点能说的话,再多的,她也说不出口了,曹潇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在十八岁之前经历过什么,她暂时还没办法就这样风轻云淡地说出口。 宋元启找了个话题继续下去,“散尽一半的家财捐出去,那也非常了不起......” 话还没说完,物业保安队队长开着白色观光车,停在了潇竹园5号的门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排崭新的五号电池,至少有十二颗。 这个量也太多了,曹一知伸手去接的时候,也有些吃惊,“用不着这么多......” “你就拿去吧,”保安队长一把子塞到曹一知手里,转身就走。 曹一知哑口看着他再次驾驶观光车离开,两只手上都有了重量,一边是十二节电池,一边是牵住的手。叹了口气,就这样牵着手将宋元启拉回到房门前。 和别的电子门锁不一样,潇竹园5号的门锁是特制的,内外都必须输入密码才能开门,电池盒也在外面,保证屋内的人不能出去,也不能把电池扣下来,限制屋外人进门。 松开了宋元启的手,他还有点不乐意,不过还是任由曹一知撒开。 推开门扉,一股淡淡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许久没有人进入的屋内,只有门口露入的光线,踏入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分隔玄关与客厅的那道独特门廊,它不仅是空间的界限,更像是一处精心布置的过渡,引领着探索者的目光与思绪缓缓深入。 在门廊的入口处,一幅巨大的油画静静地悬挂着,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的中心位置,成为了这个空间里不容忽视的存在。画中的女子,以一种近乎于永恒的姿态端坐着,仿佛时间在她身边凝固。她身着一袭曳地的黑色长裙,裙摆随着无形的风轻轻摇曳,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高贵与神秘。她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自然垂落至胸前,被她以一只手轻轻拨至一侧,这一动作无意间勾勒出她颈部线条的优雅,同时也让那条镶嵌在她肌肤之上的珍珠项链更显耀眼,每一颗珍珠都散发着温润而柔和的光泽,与女子雪白的肌肤相映成趣。 然而,这幅画最为引人注目的,并非其华美的服饰或是精致的饰品,而是画中女子那张复杂难测的脸庞。她的面容并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美丽,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诡异与不羁。左侧脸颊上,一道醒目的伤疤从眼角延伸至下颌,如同一条深邃的沟壑,打破了原有的和谐与平衡。 女子的表情充满了抗拒与无奈,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却又紧抿着嘴唇,保持着一种令人心痛的沉默。她的眼神时而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时而又透露出对命运的妥协与无力。这幅画,仿佛是一位被命运捉弄的艺术家,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女子最真实、最深刻的情感瞬间,并将其永远地定格在了画布之上。 站在这幅画前,宋元启仿佛能听到画中女子无声的叹息,感受到她那份被束缚、被审视的痛苦与挣扎。 这幅画,不仅是一件艺术品,更是一段故事的见证,一个灵魂的呐喊。 第160章 不速之客 曹一知给愣在原地的宋元启解释,“这是左养光,曹潇的前妻。” 她甚至不愿意再叫曹潇父亲,只是默默地看着画中女人的眼睛,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要在这里挂前妻的照片?” “不知道,可能是缅怀死者吧。” 不说还好,听到曹一知这样说宋元启只觉得这间屋子的阴气更加重了,“前妻也死了吗?” “前面就是房子的后门,后门打开的后院有座湖,”曹一知手指向画像后面,“左养光和曹潇离婚后,还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然后有一天发现她死在了湖里。” 宋元启不解,“他们离婚之后,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因为曹潇不放她走。” “为什么?” 曹一知不说话了,时隔多年再次看向这幅画。 幼年时的曹一知跟随许慕思搬来潇竹园5号时,第一眼看到这幅画,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厌恶,厌恶明明自己的母亲已经要成为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为什么还要在玄关放一张左养光的画像,曹潇难道是在羞辱许慕思的身份来之不正,永远是小三,比不上左养光的一根头发吗? 越是长大,曹一知便越能感受到画中的女人传出来的情绪,和曹一知待在这个家里的情绪是一样的,被折磨得要生不得要死不能,成为了一只被操控的玩偶,每时每刻都在被曹潇控制着,细节到吃喝穿行,都要符合曹潇的心意,不然就会被关进四楼顶层的被软垫紧紧包裹的阁楼里,一关就是二十四小时。 曹一知能从画中女人的表情看出,在画下这幅画的时候,她还不算太麻木,面对曹潇的时候,还能展露出脾气,也不知道画下这幅画的时间,距离左养光自杀有多久,足够将她求生的意识都磨灭,敲破玻璃出逃,跳进后院的湖里把自己溺死。 住进潇竹园5号的许慕思,也逐渐变成了画上左养光的模样,本来微卷的头发被留成了黑色的长直发,所有颜色鲜艳的衣服都换成了黑色的长裙,那条珍珠项链,也戴在了许慕思的脖子上。 到最后,除了左边脸上的那道疤,许慕思和画上已故的左养光没有区别,甚至有时候曹一知还会把母亲许慕思认错。 走过玄关就是客厅,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旷与寂寥。 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客厅里暗色调的家具和昏暗的光线配合的诡异清冷,一片漆黑当中,隐约能看到家具的轮廓,曹一知输入总闸的密码,打开了开关。 开关打开的一瞬间,客厅的灯一并亮起,屋内的灯都是黄色的氛围灯,并不能照亮整个客厅。 室内没有那层常见的防尘白布,一切家具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家具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那是时间轻轻的笔触,在这无声的画卷上勾勒出岁月的痕迹。 那张黑色的皮质沙发,如今已不复往昔的光泽。皮面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略显黯淡的海绵,仿佛是岁月无情的刻刀,在每一次坐卧之间,都悄然留下了痕迹。 沙发周围,细密的蜘蛛网在角落里蔓延开来,不知道有多少只蜘蛛曾在这里安窝。 宋元启的眼神异常敏锐,仿佛能穿透夜色中的每一丝微光,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 当曹一知的指尖轻触开关,柔和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那瞬间,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地面上一系列不寻常的痕迹紧紧吸引。这些痕迹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以一种刻意而谨慎的方式遗留在并不光滑的瓷砖上,显得格外突兀。 本应该齐铺在瓷砖上的灰尘,此刻却不知道被谁打扰过,留下了不正常的印记。 细看之下,这些印记显得既微妙又复杂,它们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图案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深夜中的秘密使者留下的密码。每一块瓷砖上的痕迹穿戴者厚重的鞋套,既避免了直接的鞋印暴露行踪,又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楼梯口。 这些印记深浅不一,有的几乎与瓷砖融为一体,需要极其细致的观察才能发现;而有的则相对明显,透露出穿戴鞋套者步伐的匆忙与不安。混乱的一团团印子,宛如迷宫中的路径,既相互交错,又各自延伸。 从这些印记的密集程度和分布范围来看,不难想象那晚的闯入并非一人之力,而是多人协作,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穿梭,留下了这难以磨灭的证据。 曹一知自然也注意到了通往楼梯的痕迹,她来不及多思考,追着这些足迹上了楼。 上了二楼之后,灰尘足迹变得混乱,每个房间都似乎被搜查了一遍,发现一无所获之后,又上了三楼,最终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找到了房主人的书房。 书房地上的足迹最混乱,环顾四周,所有的柜子都不再是它们原本紧闭的模样,门扉大开,内部的书籍、文件乃至小物件散落一地,有的还被随意翻动,显得凌乱不堪。这种无序的状态,不仅仅是对物理空间的侵扰,更是对主人隐私和安宁的粗暴践踏。显然,入侵者的目的并非简单地探索或寻找某物,他们留下的,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和破坏。 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恢复原样,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绝非易事。尤其是在灰尘遍布的情况下,每一道擦拭都似乎只是在做无用功,因为新的灰尘很快就会再次覆盖上来。这不仅仅是一项体力活,更是对耐心和细致程度的极大考验。然而,对于此刻的书房而言,恢复原样似乎成了一种奢望,因为那些被翻动过的痕迹,那些混乱的秩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或许,入侵者正是算准了这一点,他们深知在这样的状态下,即便是最细微的变动也难以被察觉,更何况是想要将整个书房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他们或许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认为现任屋主曹一知因为某些原因,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个房间,因此他们的行踪和所作所为可以轻易地被掩盖过去。 第161章 双向复仇 宋元启蹲在地上,迎着光观察地上的灰尘痕迹。 由于屋内密闭,十年来没有人去打扫的房间地上积攒的灰尘并不厚,被先行者行走过的地面上,灰尘似乎都是被拖着走的,步幅十分短频快速,就好像在搬动什么物品。 根据屋内空旷书桌和上面的灰尘印子,很难不想到,他们把室内的电脑搬走了,包括主机和显示屏。 宋元启亲眼看见一路上的摄像头,疑惑地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曹一知第一时间联想到,上一次被入室盗窃,还是宋游家的保险箱,可是比起漏得跟筛子一样的宋游家,这个小区的安保系统十分严密,更不用提两扇门的阻挡,屋门口的电池都已经罢工了,尤其是在曹潇死后,都是曹一知亲自改的密码。 密码,曹一知的密码,一直都习惯用黎艺芝的生日。 她们互相用彼此的生日当做密码,图的就是谁都想不到,自己的密码和自己无关。 这件事只有当时和她们非常亲近的人才知道,精卫班,又是他们。 曹一知咬住嘴唇,如果手他们要报复椒州实验的人,搬走宋游的保险箱还算有理由,要针对曹一知,派人伪装外卖员上门寻仇也有理由,可是来到曹一知家里,搬走曹潇的电脑,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曹潇跟这所学校的建立有关系?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如同夜空中最耀眼的流星,猛然划破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瞬间转化为无数道交织的闪电,在她的思维深处肆虐。这些电光火石般的思绪,不仅照亮了那些长久以来被尘埃覆盖、沉睡在记忆深处的角落,还精准地击中了那些几乎被遗忘的细枝末节,使它们一一苏醒,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随着这些记忆的碎片被逐一唤醒,她仿佛置身于一场宏大的拼图游戏中,每一块碎片的归位都让她对过往的理解更加清晰,更加完整。多年前那些看似孤立无援、毫无头绪的事件,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幅幅连贯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找到了它应有的位置,每一个疑问都找到了答案的钥匙。她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些困扰她多年的谜团,其解答一直静静地躺在她的生活之中,与她同行,只是她未曾停下脚步,细细聆听那些微弱却坚定的声音。 比如一直对她有强烈控制欲的曹潇为什么突然同意让她上寄宿的高中远离他的掌控,为什么学校会在自己模拟考成绩并不好的情况下,还决定和她签约,为什么得知她在学校里要自杀的时候这么冷静,为什么高考结束之后发疯了一样要她断绝所有高中同学的联系,为什么学校在她毕业后没几年就关闭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学校里那些看似温和实际上管理到每一秒的规章制度,每一条都跟曹潇本人的调性一模一样,那所学校里,处处是他的影子。 这股强烈的情感冲击,伴随着神经系统的每一次跳动,迅速传遍她的全身,让她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凉意。 曹一知双腿突然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猛然拽紧,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几步,最终无力地瘫坐在了坚硬而布满尘埃的地面上。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随着她的倒下而静止了,唯有四周散落的细小沙石和沉积已久的粉尘,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下被猛然扬起,形成了一片朦胧的灰雾,缓缓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无暇顾及自己此刻的狼狈与周遭环境的脏乱,衣服和发丝间已悄然沾染上了这层灰色的印记,但她浑然不觉。她的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海浪,汹涌澎湃,高速旋转。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地工作,试图理清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寻找着逃脱困境的蛛丝马迹。 然而,与这飞速运转的大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体内那翻腾不息的胃。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在加剧这种不适,让她不由自主地紧皱眉头,双手不自觉地按压在腹部,试图缓解那份突如其来的痛苦。冷汗沿着额头滑落,与脸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她努力深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慌乱与身体的不适,但那份突如其来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混乱感,却如同梦魇般紧紧缠绕着她,让她难以挣脱。在这一刻,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孤岛,四周是茫茫的海洋和无尽的黑暗。 宋元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发现曹一知坐在地上眼神呆滞,仔细观察,她试图要捂住自己嘴巴的双手沾了满手灰尘。 他连忙抓住曹一知的手,拦住她的动作,“怎么了?” 曹一知短暂地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反手抓住宋元启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海洋中漂浮的一块木板,口中喃喃道,“他们恨我是应该的,是曹潇,一切都是曹潇......” 宋元启也顾不上他的衣服被曹一知的手触碰,他更想知道曹一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切都是曹潇,“你冷静一点,你慢慢说......” 宋元启想到了宋游和曹潇家中失窃两件事之间的联系,曹潇十年前身故和十年前开始椒州实验学校高中部的没落莫名的巧合。 曹潇很有可能就是学校背后的人,而曹潇,即使曹一知不想承认,也是她的父亲。 反应过来,曹一知口中所说的,在她的理解里,应该就是要针对她的人,马冬至和张悦婉,暂时不明确身份的精卫班。 可是曹一知不知道但是宋元启知道,那个在曹一知家门口假扮外卖员的人,是女娲班的颜思承。 现在这个情形并不乐观,精卫班的人在想女娲班和学校的老师们复仇,女娲班的人却已经找到了幕后的真凶,但是真凶已死的情况下,他们选择把仇恨倾注到曹潇的女儿,曹一知的身上。 又或者说,针对老师复仇的人,其实也不一定是精卫班,女娲班要是意识到学校当年对他们做了什么,也可能会对老师们下手。 第162章 校友册包裹 宋元启将曹一知扶起,她的双腿还在发软,只能暂时依靠着宋元启的身体。 要是宁行舟看到现在的场景,一定大惊失色,宋元启平日里是个洁癖,虽然在出任务的时候并不会太在意,但是日常生活中,他对卫生干净非常看重,要是浑身灰尘的人是宁行舟,宋元启绝对不会让他靠近自己一米距离。 可是宋元启现在已经没有心情管那些了,他只关心到底是谁偷走的电脑,以及曹一知现在的情况。 他帮曹一知拍走身上的灰,问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宋元启只能拍到一些腿上和手臂上的灰尘,索性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长裤,沾上灰尘看得清,也不会直接沾到皮肤上,一些比较敏感的部位,宋元启不好亲手去拍。 脑筋转不过来的时候,还能稍微带点润滑剂强行转动一下,于是他抓住曹一知的手,让曹一知的手自己拍掉上面的灰尘,总之这是洁癖最后的倔强。 曹一知感受到自己的手诡异的动向,在情绪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被宋元启的操作给逗笑,也是很难得,“你在做什么?” “先拍干净,你这裤子沾上了灰尘很明显。” 宋元启松开了她的手,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曹一知身后,裤子的材质比较光滑,灰尘一拍就掉,他很满意,这种裤子如果有男装,他也想买几条,摸上去的材质还防水,适合出任务的时候穿,弄不脏也不容易湿。 当然这种事只能等宋元启回去之后再问,现在并不是分享购物链接的好时候。 曹一知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如果他们是从前门进来的,就只能我以前精卫班的同学,如果他们是从别的地方进来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什么地方能进来?” 曹一知带着宋元启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往外看,能看到一片巨大的竹林当中有一个小湖,小湖中间有一座古典韵味十足的四方湖心亭,“后院的竹林很大,多年下来外围的铁丝网说不定已经破烂不堪,破坏铁丝网也不是什么难事,再穿过竹林,从后院也可以进来......” 她说的很详细,可问题是,他们两人都在玄关已经看到了入侵者的足印,明明就是从玄关门口径直走向楼梯,没有通往后院的的可能。 曹一知不过是不愿意相信她随口便能得到的答案,想要帮另一种不存在的可能性,编纂出更合理的入侵路径。 可是进入室内的门,也有密码。 十年前,潇竹园5号的所有密码,就已经被曹一知改成了黎艺芝的生日。 换句话说,想要不留痕迹地进入室内,就必须要输入密码,想要知道密码,就必须知道曹一知和黎艺芝之间互换密码的事情,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所以无论曹一知怎么为入侵者辩驳,他们的身份,只能是那几个人。 宋元启认真地检查了一遍书房,混乱不堪的书房内已经留不下任何线索,也无法通过入侵者的痕迹判断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这场盗窃。 突然,宋元启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他们偷走的只有一台电脑吗?” 曹一知和宋元启对视一眼,快步离开书房,奔向三楼的房间,一路上她都看到了杂乱的足印,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每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除了曹潇的电脑,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他们想要拿走的东西。 曹一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果不其然,她曾经住过的房间,和曹潇的书房一样,被翻得天翻地覆。 甚至镜子上,还有口红留下来的,类似血书的红色字体。 ‘骗子’‘叛徒’‘恶心’‘去死’ 镜子上的口红,曹一知认得,这是母亲许慕思的,十年前最火的一只子弹头口红。 本应该放在桌上相框里的合照,她的部分被剪的稀碎地落在地上,其余的部分不知所踪。 曹一知认得,这是她和黎艺芝为数不多的一次合照,她因为不想面对黎艺芝的去世,离开的时候,把照片留在了这里,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哪里找的液体就这样倒在曹一知以前睡过的床上,经过了不知道几天的发酵,宋元启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尿骚味。 这下不知道该是恶心还是该鼓掌叫好。 如果床上真有某个入侵者留下的体液,那就有一定的概率,能够从中提取出人的dna。 当然这也只是有希望,不确定能查到。 曹一知没空捡起地上破碎的她,她想的是毕业之后学校给她寄过来的装有校友册的包裹。 学校专门在在高考之前一天,安排了全年级一起拍摄大合照班级照和个人照,如果需要也可以提出多人合照的申请,根据提交的信息,加上合照和单人照,汇集成了一本厚厚的校友册留作纪念。 可是当年曹一知收到校友册的时候,已经发生了缆车上的惨剧,曹一知没有勇气再打开这个包裹,没有勇气去面对上面的逝者,于是把完整没有拆开的包裹塞到了柜子的最上面,将其束之高阁。 爬上了桌子,曹一知伸手去够书柜顶上的那个包裹,却发现上面空空如也,不死心地再往里探,还是没能摸到那个纸皮箱。 把手往左右都探了一遍,除了摸到了厚厚的灰尘,并没有别的东西。 相比之下,曹一知原来伸手去摸的位置,几乎只有薄薄的一层灰,清楚地告诉曹一知,原本是有的,现在已经不见了。 曹一知愕然地转头看向宋元启,宋元启正在她的身下张开手护住她,防止她站不稳摔倒。 “校友册被他们拿走了。” 第163章 他的变态 宋元启嘴巴张开了又合上,最后还是说了句,“报警吧。” 曹一知看到一个警察在她面前束手无策地说报警,这个场面真的只能苦笑,但是她不能报警。 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墙角处的位置,上面已经被拆下来的监控摄像头留下的架子,就算她已经将屋子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拆完了,还是一样的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 十年前不想被人看见,十年后依旧不行。 但是宋元启不一样。 宋元启在曹一知这里,一直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她不是不害怕宋元启知道这一切,她想知道,当宋元启知道了她从小被曹潇怎么对待,知道了她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知道了她的病,知道了她才是那个杀害曹潇的真凶时,宋元启会怎么做。 如果她真的要把宋元启规划到往后的余生,成为恋人,有的事情她没有办法隐瞒。 宋元启如果选择离开,甚至更狠一点,选择检举当年的真相,那也算曹一知疯狂过一把得到一个坏结局。 反正当年曹一知行凶的时候还没到十八岁,判她死刑的概率不大。 她好像很豁达,其实一点也不,她怕死了,只是她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能穿透她坚强的伪装,看到她真实的自我,给予她温暖的拥抱和坚定的支持。 于是昨天深夜她脑子一热的结果,就是现在看着摄像头的空架子背后冒虚汗,她的终究还是因为这场豪赌而感到了后悔,可是她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因为宋元启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墙角的那个架子。 宋元启认出,那是街边常见的闭路电视防盗摄像头的支架,上面一般会装有监控摄像头,能覆盖这个接近三十平的房间内的全部视角。 这个房间,是曹一知以前住的房间,怎么会安装摄像头? 以前这里要是有摄像头的话,是谁装上去的,又是谁拆下来的? 注意到宋元启已经发现了,曹一知开口,“那是曹潇装的,里面浴室也有一个,这里每一个房间,都装了摄像头,曹潇在地下一层的监控室里,能看到所有人在做什么......” 宋元启简直不敢相信,曹潇居然在每个房间都装有摄像头,这是一种极度扭曲与病态的偷窥欲,它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好奇心或监护的界限,滑向了侵犯个人隐私、违背伦理道德的深渊,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他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曹一知说,曹潇不让前妻左养光离开了。 他的控制欲之强烈,仿佛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将每一个试图靠近他、成为他生活中一部分的女性,都紧紧攥在自己精心编织的网中。他不容许任何挑战这份掌控的存在,将对方视为私有财产,用无形的锁链束缚着她们的自由与独立。 门口的画像当中,左养光极其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在表达她的不情愿。 但是在房主曹潇的眼里,这样的画像是能够被摆放在玄关让他每天回家都能欣赏的‘佳作’。 画本身并不是好画,技巧色彩都一般,画里展现的被曹潇拘住灵魂的左养光,才是佳作本身。 在曹潇的世界里,女性的想法、行动乃至情感,都需经过他的审核与批准。他习惯于规划好每一个细节,从日常的穿着打扮到社交活动的参与,甚至是内心的感受与决定,都试图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这种过度的控制,让人感受到的不是安全感的庇护,而是窒息般的压迫与束缚。 他不允许她们有任何超出他预期的行为,哪怕是微小的偏离,都会激起他内心的不安与愤怒。他害怕失去控制,更害怕失去那份看似稳固的占有感,于是用更加严密的监控和更加苛刻的要求来回应这种不安,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以至于屋内才会有这么多摄像头。 宋元启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左养光要在后院的池子里自杀,本来以为离婚了就可以逃脱这样一整天被观察被当成另类‘电子宠物’的生活,但曹潇依旧不放她走,她在极度的压抑下,选择一种最决裂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逃离曹潇的魔爪。 曹一知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多久,是否目睹了左养光的死,是否也经历了第二个左养光的死? 她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子怎么承受得住? 所以她才需要心理医生。 所以她十年都没有回来这个地方。 “......我小时候以为所有人的父亲都是这样的,直到我小学有一次无意中问了一句别的同学,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家里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他们的父亲也不会突然在监控里说话,让他们停下手中的事,去做另一件事......”曹一知慢慢爬下桌子,双脚触碰地面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等我意识到曹潇是一个多可怕的人,已经是初中了,我每天在学校做什么,和谁说话,说多少句话,上多少次卫生间,什么时候去,都要由他规定,在学校里他也有权利实时查看班级的监控,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会折磨我,把我关到四楼的禁闭室去,他永远有新的惩罚方式,他每天看着我,就是为了找到我的弱点,然后就会迫不及待地让我犯错,逼着我接受惩罚......” 第164章 可怜但不可悲 曹一知每一字一句都像是无声的控诉,穿透了表面的平静,直击心灵宋元启深处最柔软也最痛楚的角落。 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他的控制欲之强,仿佛是将女儿视为自己私有领域中的一件艺术品,精心雕琢,不容丝毫偏差,却也在这过程中,失去了对爱的理解与尊重。 曹潇的干涉,不仅仅停留在日常生活的琐碎之上——从每天早晨睡醒起床的姿势,为女儿规划好一天的饮食,到夜晚熄灯前对每一个举动的审视,都透露出一种令人窒息的严密监控。吃喝拉撒,这些本该是自由享受的基本需求,在他眼中却成了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每一次的“关心”都伴随着无形的枷锁,让女儿感到自己仿佛生活在透明的牢笼之中。 更甚者,他还以折磨与惩罚为乐,将女儿的痛苦视为自己权威与控制的证明。每一次的犯错,无论大小,都会引来无尽的责难与体罚,这些经历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次次割裂着她对家庭温暖的渴望,也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 面对这样一位心理扭曲的父亲,她成长的十几年,无疑是漫长而绝望的旅程。 宋元启不知道要说什么,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就算是有再富裕的物质生活,也不能弥补精神上受到的创伤。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对你的?” “不记得了,打记事起,他就要求我的一举一动都要按照他说的做,小时候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关我妈,后来他发现我妈逆来顺受,越来越没意思,我也长大了,就换成了我,”原本的宁静的海平面已经逐渐的起伏,她也没有刚才以为的那样,能够把过去的经历都平淡地放下,实际上那些回忆日日夜夜都未曾放过她,现在重新提起,曹一知的胸腔里涌出的全是血腥的气味,直冲喉咙。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隐隐的痛楚,那是被虐待的记忆在无声中撕扯着她的灵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因为她知道,一旦泪水决堤,那些被深埋的痛苦便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尝试着用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波涛,但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无垠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那么渺茫,那么无力。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囚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四周是冰冷的墙壁,头顶是无尽的黑暗,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这痛苦的桎梏。 曹一知甚至都还没有将她遭受过的惩罚具体地说出来,就已经受不了了。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自己的身体对这段痛苦经历的自动防御机制。 原来在宋元启面前一层一层掀开自己伤疤的难点,并不是在宋元启面前开口,而是她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回忆过往揭开伤疤。 看着曹一知两只手死死地攥紧了胸口的位置,难以掩饰的痛苦神情,宋元启如果早知道和曹一知一起回来,会让她触景生情到这个地步,他一开始就会自己来。 原来心疼一个人最极致的方式,是能和一个人共感,他没有办法和曹一知完全地感同身受,宋元启只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因为心中的痛楚早已超越了肉体所能承受的范围。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将面前的曹一知拥入怀中,双手仍旧握着双拳。 拥抱的姿势让两人的两颗心脏的距离在此刻达到了最极致的切近,分别在两个腔体内跳动的心脏,逐渐地变得同起同落,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精心编排的乐章,两颗心脏以不可思议的默契,开始了一场无声却震撼人心的同步舞蹈。 曹一知能感受到宋元启只是在用手臂环抱住她的腰,两只手并没有完全覆盖上去,手臂环箍的力气并不大,对方在克制肢体接触。 这个拥抱,与爱人之间热烈而缠绵的相拥截然不同,这更像是一个充满了安抚意味的拥抱,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那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鼓励,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在显得不那么轻浮放浪的同时,给曹一知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 稍微缓了一会儿,曹一知才轻轻地推开宋元启的胸膛,没有用多大力气,所以也没有推开面前的肉墙,或许她本身也没有想要那么快离开舒适的怀抱,她仍然贪恋着。 “其实我也知道那些过去发生的事都过去了,”她轻轻地说,“可是事情本身过去了,不代表留下的伤害和影响就过去了,我还是会想起,不管是做梦,还是清醒的时候,有时候看到街上的监控摄像头,都会想到以前的事,不过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她悄悄抬头,眼眸清亮,就像一只是趴在怀里的小狐狸,“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会因此自卑,我不需要被放在一个弱者的角度被对待,我跟你说清楚,也只因为这个,我只是一个不幸的人,遭遇了不幸的事,我可能是一个可怜的人,但我并不可悲,做错事情的人是曹潇,我从来没有因为经历这些事情埋怨自己,所以你,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宋元启笑了,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继续轻轻地拍着曹一知的后背。 也是,他认识的曹一知,是一个坚强的人,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并不违和,错的从来都不是她,她是一个抵抗着悲痛过往的战士,不曾倒下,已经足够让人钦佩了。 “我会尝试着去做到的,”宋元启也坦诚地说,“你真的很好,换做是我,我都未必能像你一样......”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曹一知对上了宋元启脸上的笑意,心虚地低下头撇开脸,“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最好松开我再听......” 宋元启不明就里,却还是听她的话,松开了双臂,皮肤上失去了额外的温度来源,一时之间变得不太适应,和曹一知拉开了一臂的距离,注视着她的脸,等着她开口。 “十年前我为什么没有去凤凰山,是因为那天,曹潇死了......” 十年前,凤凰山,红色缆车,和曹潇的死居然是同一天? 宋元启震惊了。 第165章 爱人前先爱己 到了这一刻,话已经在嘴边,曹一知的心打起了退堂鼓。 她最近总是做一些脑子一热的事情,包括救下试图‘轻生’的张悦婉、和公司解约、昨晚语言调戏宋元启、两人一起回来潇竹园5号,以及现在,和宋元启掏心窝子。 宋元启的掏心窝子可能就是个比喻,他这个人看起来这么正直,就算分享什么私密事,最多也就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曹一知的掏心窝子可不是,她要是真的掏,说不定得吃牢饭。 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曹一知却要退缩了。 大晚上的脑子一热想出来的多数不是什么好想法,当时也不知道到底想到什么,奔着顶多两人翻脸,被宋元启送进监狱,她从此封心锁爱,对人世间的情感不屑一顾,所以才想到要和宋元启摊牌。 想法有点极端,甚至当时脑海里都有一个画面,她在牢房里对着天窗空流泪。 不知是不是求虐,一想到爱人背叛,独自心酸的场景,她的心痛的同时居然还有点酸爽,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会想到坦白的原因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秘密应该伴随她一辈子,死后带进棺材的那种。 母亲的死已经为她扫平了后路,说实话,她没有必要为宋元启做到这一步。 爱人之前,要先爱自己。 已经足够了,曹一知心里已经拉上了一条底线,除了她亲手杀死曹潇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事情,她都可以事无巨细地告诉宋元启。 “那天,”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没有去凤凰山,是因为曹潇强行阻止我出门,要我必须按照他的意愿待在家里,和我以前的同学都断绝联系,我不肯,第一次尝试和他吵起来,我当时已经高考完,很快就要十八岁了,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他的控制下,我已经知道了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看过光明的我没有办法再活在黑暗里,我试图冷静地跟他谈判,我想要过的生活,他当时生气极了,他没有办法接受我居然有自己的想法,竟然大胆地想要脱离他的控制,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眼睛很红,好像真的想要杀了我,我的母亲跑过来想要试图阻止他,被他踹飞,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曹潇松开了他的手,原来是他被母亲砸了后脑勺,一时吃痛才松开了我......” 宋元启一直牵着曹一知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掌心冒汗,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心疼。 像曹潇这样的控制狂发现其周围的环境或人不再如预期般受其摆布时,可能会经历一系列强烈的负面情绪反应,包括愤怒、挫败、绝望甚至恐慌。这种情绪上的失控感对于控制狂而言,是极为陌生且难以接受的,因为它直接挑战了他们构建起来的自我认知和世界秩序。 在极端情绪的控制下,控制狂的理性思维可能会受到严重抑制,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冲动和暴力倾向。 曹潇完全可能会将曹一知的反抗视为对他个人权威的公然挑衅,进而产生强烈的报复心理。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杀人作为一种极端的、毁灭性的手段,被看作是恢复控制、消除威胁的最后手段。 宋元启印象里的曹潇,可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七以上,体重一百四十斤的壮汉,对于当时还没满十八岁的曹一知来说,完全是无法抵抗的壮汉。 “曹潇松开我之后,转向了我母亲,和刚才一样,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可是他因为太生气,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碎在地上的瓷片,步子迈得又大,一下子猜到了一块有弧度的瓷片,摔倒在了地上,正是因为他摔了一跤,所以我的母亲才逃过一劫,跑到了她原来就藏好刀的地方,把刀掏出来,疯狂地刺向曹潇......” 其实曹一知脑海里一直想的是,她趁着曹潇去追母亲的时候,跑回了她的房间里,拿出了一把她藏了很久准备拿来自杀的小刀,等她再次下楼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曹潇掐住了脖子,脸上涨得通红,手上已经几乎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还未成年的曹一知,按照生物书上看到的人体器官的部位图,从背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那把小小的水果刀,捅进了曹潇的心脏,她甚至怕曹潇不会当场死,双手死死攥紧的刀把,顺时针转了一圈。 想到这里,曹一知暗叫一声不好。 如果按照她所说,曹潇是在追击母亲的时候被母亲拿刀攻击,那他身上的伤口就应该在身前,但实际上,曹潇身上的致命伤,全是来自曹一知从背后捅的那几刀。 是的,曹一知不止捅了那一刀,在曹潇松开了母亲之后,她还在疯狂地补刀,直到曹潇的身体站不稳了,倒在地上,反应过来的母亲才将手中的刀夺走...... 十年前,母亲为了替她顶罪,编造了另一套说辞,骗过了当时办案的警察。 十年过去了,曹一知已经忘记了当时母亲教她的谎言,脑海中清晰记得的只有当时发生的事实,以至于现在和宋元启讲述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就是漏洞百出的谎言。 “我当时迷迷糊糊地看到这一切,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在医院里,那天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我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母亲......” 事已至此,她只能掩饰过去,只能祈祷宋元启不会因此去查看曹潇的案件信息,不然看到尸检报告就会意识到她在撒谎。 曹一知不擅长撒谎,只知道对面的人是一个刑警,寻常的谎话骗不了他。 刑警尤其擅长通过他人的表情变化来捕捉对面的内心细节,用于判断是否撒谎。 心虚的曹一知靠近了一步,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假装自己在寻求安慰。 只不过此时此刻曹一知也知道,她以后大概没有办法再以平静的心态去面对宋元启了,她把自己和宋元启未来的路堵死了,如果要一直活在谎言里,那还不如各奔东西来得轻松。 还是那句话,爱人前先爱己。 第166章 三缺二 在回警局上班之前,宋元启先把曹一知送回了家。 两人依依不舍地在小区门口分离时,宋元启想的是,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曹一知,她的经历太令人心疼,曹一知想的是,等事情都结束了,两人以后就没有再见面的意义了。 其实曹一知如果想,现在她就可以离开椒州市,和过去一刀两断。 可是一想到曹潇可能做过的事,曹一知觉得她有必要留下来,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总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显得太不负责任。 明明她自己也是一个受害人,遭受了不止十年的痛苦。 宋元启不知道曹一知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就像一个被妻子目送上班的丈夫,满眼满心都是曹一知的模样。 来到警局,明明只有几个人的办公室,居然让宋元启看出了乱成一锅粥的架势。 宁行舟刚看到踏进门的宋元启,就嚷嚷着,“出事了,宗继光不见了!” “啊?” 宋元启还没消化这个噩耗,宁行舟一张嘴又是一个噩耗,“蔡家豪死了。” 大脑飞快地思考,张悦婉控诉的三个人里一死一失踪,剩下的一个。 “柳北学呢?” “他没事,还在医院里,已经部署警力在他的vip病房前驻守了,”应杭简短地跟宋元启讲述了一下宗继光的经过,“就在不久之前,宗继光的病情恶化,医生说要转进icu病房,医生和护士比警察的动作要快得多,绿色通道一开就直接连床带人推走了,只留了一句话,等到留守在那的警察赶到icu的时候,根本看不见宗继光,查监控才知道,有一辆救护车已经把宗继光抬走了,现在正在追查路面监控,还没查到他人在哪里,家属现在还在医院闹......” 张悦婉昨晚从安全屋出逃,今天宗继光就从医院里被人绑架走了,一定不会是巧合。 可是宗继光的证词还没签字,曹家豪又已经身故,用于指证柳北学的唯一证人在柳北学待着的医院消失,对柳北学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宋元启问,“张悦婉呢,找到了吗?” 宁行舟摇摇头,“估计是有计划的,她跑进了一个足浴城,我们昨晚去了一趟,把留宿的人的身份证都检查了一遍,但是在我们检查的时候,那里的车库一晚上进进出出的车辆很多,监控还坏了,我们的追查到车库就无法继续了,要是排查每一辆车,工作量就太大了,”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还记得崔德林吗,宋游名单里的那个?” “记得,”宋元启回答。 “那个足浴城,就是交警怀疑崔德林的车被做手脚的地方。” 两条线就这样交叉在一起,他们已经不意外了,只是...... “他们的监控过了这么久还没修吗?” 宁行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说修了,之前就好了,但是因为交警的警告太严肃了,他们换上了最新最好的监控设备,还多加了几个摄像头,没想到足浴城里面的电路设备太老旧了,没办法承受这么大负荷,前几天又坏了,加起来总共好了不到两三天......” 宋元启哑口无言,谁也不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钱万里问:“你那边呢?” 这回换做宋元启叹气了,“被人抢先一步了,有人闯入了曹一知家,不止把她爸曹潇的电脑显示屏和主机都搬走了,甚至还把曹一知房间里的校友册都带走了,还在曹一知房间的镜子上写下了这样的字。” 宋元启把手机里拍的照片给他们看,口红的膏体写的几个词语,无不显示出下笔者对曹一知的恨意。 “我问她了,她说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以前他们班的人了,她说她的密码都是跟黎艺芝相关,以前班里的人都知道,我已经跟辖区的派出所报警了,我看那个小区安保还挺严的,说不定能查到是谁干的。” 应杭发问:“偷走曹一知的校友册我可以理解,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偷走曹潇的电脑是什么意思,他的电脑里藏了什么?” 宋元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将他的怀疑和想法和盘托出。 “曹一知的父亲曹潇,是二十年前在椒州市赫赫有名的潇光地产,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潇光广场,那都是他们家的,曹一知说他的父亲曹潇是一个非常变态的人,有极强控制欲,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一样,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都必须要遵守他定下来的规矩,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关进别墅四楼的小黑屋,我去过了,那个地方只能容下一个体型较小的女性蜷缩着坐在里面,连伸手的空间都没有,曹一知说,一旦被关进去,至少二十四小时起步,甚至他还会在他们家的每个房间里都装有摄像头,用来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他就在地下负一层的监控室里看着,曹潇的前妻左养光可能就是因为不堪折磨,溺死在了家后院的池子里......” 他这一番话听得大家目瞪口呆。 宁行舟率先反应过来,“就算是曹潇是一个变态的人,这跟搬走他的电脑有什么关系?” 猛喝一大口水,宋元启继续说,“我们之前不是猜测,十年前到底谁有这么大的势力,能够在椒州市建立椒州实验的高中部吗,这个人不只需要有钱,还要有势,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十年之前,我们都以为椒州实验高中部是因为缆车案才被关停的,可是曹一知跟我说,曹潇就死在同一天......” 钱万里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怀疑曹潇是那个背后出资建立椒州实验的人,因为他死了,所以学校才办不下去?” 应杭也结合宋元启刚才的话给出了自己的观点,“正常的人建学校也不会捣鼓出那样的变态做法,除非是一个本来就足够变态的人,控制家人的人生还不够,还要试图去控制更多无辜的孩子的人生......” 第167章 两面不讨好 “我和你想的一样。” 宋元启眼睛微微眯起,在电脑上搜索出曹潇的个人信息,除去被妻子许慕思杀害的新闻以外,针对他的报道都是夸他经商天才,短短几年就能把企业做上市,从岳父手里夺过了左家的公司,改名为潇光地产,夫妻和睦恩爱有加。 左养光过世后,二婚娶了身为秘书的许慕思,许慕思在婚后也选择在家相夫教女。 就算两人的女儿曹佳莹年纪,和曹潇与左养光离婚的年份相差有些大,可是没有人会因此去责怪一个事业有成的精英男士不守夫道。人们只会觉得能和这样的男人一夜风流,是许慕思的福气,怀上了一个孩子,因此母凭女贵,能在左养光去世后和曹潇结为夫妻,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 反观曹潇前妻左养光,肯定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才导致曹潇流连野外的花丛,也不屑于她这朵家花。 男人天生就能获得无限的宽容,只要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其他的事情上就算做的再差,也会有人帮他们找借口,仿佛男人天生就只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工作和职场上,其他的事情,就都属于另一个性别的人需要操心的内容。 宋元启大致地扫视了几页新闻标题,实在是没办法看下去了。 “我要先提醒你们一句,这都是宋元启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持,”钱万里犹如往大家的头上泼了一盆凉水,他转向宋元启,“我们去看过蔡家豪的情况,大体上没有问题,医生说他的死估计也就这几天了,只不过具体的详细情况,还要等法医的初步尸检,他的家人估计不会同意解剖,只能大概做一些血液化验,”接着,他强调似的,用食指的指节,在桌上叩响了三下,“我们现在的主要关注点还是要放在宗继光的下落,路面监控在调查他的去处,我们就要从谁要转移他这个角度去展开调查......” 宋元启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柳北学不希望宗继光醒来之后,给出不利于他的证词,所以要抢先把他控制住,要么就是张悦婉,”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到张悦婉,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跟你们说,曹一知签约直播的椒点传媒,就是开在颜思承的承壁科技对面的那家公司,是柳家有控股的,不是柳北学,是他的妹妹柳北欣,昨天晚上有一个公司的职员联系了曹一知,据她的话说,其中一个老板马冬至和张悦婉在直播轻生的前一天,曾经通过电话,她们计划要让曹一知在张悦婉要直播自杀的时候,出现在直播的现场,并且直播当晚本来公司应该是有权限暂停直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晚留在公司值班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她说公司那时候突然停电了,公司这关就算了,就连直播平台和网络监管部门都没有中断直播,我怀疑......” 宁行舟:“所以你怀疑张悦婉和那个马什么的,在给曹一知做局?直播自杀是假的?” 应杭从宁行舟的桌上抽出了一个文件夹,递到了宋元启的面前,“看看吧,技术组恢复的蔡家豪的手机里的内容。” 宋元启打开文件夹,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约炮信息,中间极少数地透露出蔡家豪正在服用一种神奇的药丸,能够让他‘金枪不倒’。 曹家豪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说,他是从一个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的手里买到的,后来那位朋友也一起回国了,他才能继续买这种药,但是这位朋友比较古怪,只卖给熟人,也就是蔡家豪,说是不相信别人。 于是蔡家豪就在中间当起了二道贩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造福所有的兄弟。 在他的手机里,技术组没能发现那位留学的朋友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被删干净了,还是原本联系朋友的,就不是这台手机。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是张悦婉和蔡家豪的聊天记录。 技术组已经通过技术手段正式了,对方账号确实是张悦婉自己的联系方式,实名制也是张悦婉的身份证号。 只不过两人的聊天内容,和张悦婉先前来到警局说的并不一致。 从聊天内容上看,两人之间主动的人分明是张悦婉,是她一直在和蔡家豪联系,并且主动提起一些让蔡家豪这个老色批感兴趣的话题,两人多次深入沟通之后,还提议找些更刺激的事情做,比如多人游戏和假装强制的剧本,连地址都是张悦婉说自己会提供。 宋元启看着这些聊天内容,多少有些不解。 虽然之前就已经部分猜到了,张悦婉口中所陈述的内容不一定属实,甚至有可能其中还有编造的污蔑的成分,可是既然如此,这些内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警方获得? 还是那个问题,但凡蔡家豪没有病重,他只要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放出来,张悦婉就会被啪啪打脸,到时候就算安排了宗继光为张悦婉说话,也于事无补,毕竟宗继光能给出的只有证词,可是蔡家豪的手机里可全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这件事不论从哪个角度想,都充满了矛盾,宋元启拧紧了眉头,已然迷糊了,“不是,聊天记录都在这里了,说明张悦婉她就是在直播里当着好几百人的面前撒了谎,又在警局里撒了谎,那为什么,宗继光来到警局的时候,给出的证词却是张悦婉的那套呢?” “给他好处了?”这是应杭的猜测。 宁行舟否认了这种说法,“张悦婉能给他什么好处,借贷借出来的九十万里还只能拿到三分之一,他家也不怎么缺钱吧,他老婆还怀着呢,是什么样的好处,才会让一个孩子即将出生的父亲,决定把自己送进监狱,如果这件事没被曝出来,他铁定犯法了,现在这件事爆出来了,他也要落一个妨碍司法公正,阻扰警察办案,两面不讨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这么极端地吃药,把自己送进手术室!” 第168章 大雨将至 这个问题正是大家都在纠结的原因,如果张悦婉还在安全屋,警方现在审讯的对象一定就是张悦婉。 可是,就是这么巧,就在技术组把蔡家豪手机里的信息查出来的时候,张悦婉逃走,宗继光被转移,就好像有人知道警方的动作,赶在警方行动的前一步,把路堵死。 钱万里想起了刚才宋元启说的曹一知的那家公司的事,“张悦婉和那个马什么的,计划让曹一知去直播现场,那个直播现场要揭发的事情,却是假的,就是说他们明确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假的,张悦婉却还要演给全世界看,演这一出戏的目的,和她们将曹一知叫到现场的目的,是一样的吗?” 如果只是为了在直播中撒谎,曹一知没有必要到现场,除非撒谎的内容和曹一知有关。 “这件事昨天曹一知也把她的想法告诉我了,她觉得,后续可能会把这件事扣在她的头上,因为张悦婉做出这种自杀式袭击,一定会留有后手,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倒打一耙,把这些事都推在曹一知的头上,就说全都是曹一知逼着张悦婉做的,去陷害柳北学,柳北学是她的前男友,两个人之间闹过一点不愉快,到时候张悦婉也能洗白一点,说自己是被逼无奈,都是被曹一知利用......” 应杭一个眼刀甩给了宋元启,“你跟她说案情了?” 宋元启连忙否认三连,“不是没有不可能,我没有说出任何事情,这些都是曹一知自己猜的,就在那个公司同事给她打电话之后,她说她察觉到了张悦婉有点异常,游戏直播原本并不需要安排到她,是那个马冬至,就是椒点传媒的其中一个合伙人,和张悦婉打电话的那个人,选中了曹一知,一定要让她玩千影湖,不然曹一知不可能去碰这个游戏,她从张悦婉做局陷害柳北学来看,判断他们可能是精卫班的人,目的就是要让她和柳北学决裂,因为柳北学是女娲班的人,可是椒点传媒自己就有柳家的持股,柳家如果发现了这件事,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对椒点传媒出手呢,所以这又让人想不通......” “现在的形式看来,有两拨人,精卫和女娲,”宁行舟分析,“杀害女娲的,只能是精卫了,杀害学校老师的,目前还不确定,张悦婉他们如果分在精卫,又好像有些不合理,女娲现在有过行动吗,没有吧......” “有,”宋元启闭上眼睛,将手机里的照片给大家看,“这个是之前试图假装外卖员在曹一知家门口,拉电闸伏击的嫌疑人的监控画面,我请辖区派出所调查过,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颜思承,除了这一次,曹一知说,早上还有一次,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想要骗她开门到阳台捡衣服,邻居监控也拍到了,是一个挡着脸的人,确实是从楼上来的,但是楼上正对着的那一户,正在施工,房门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花盆底,谁都可以进去,虽然不知道早上的那个人是不是颜思承,但是傍晚的那个,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颜思承......” 应杭几乎被这复杂的关系绕晕,“那就是女娲和精卫都在针对曹一知?” 宁行舟接过话,“如果曹潇是学校幕后的人,那个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是曹潇的受害者,他们报复曹一知也合理。” 宋元启点点头,“这也是我相互认证的一种猜测,不然我实在是想不通。” 钱万里按摩了一下隐隐鼓动的两侧太阳穴,案件本身就已经足够复杂了,看上去或许还要更复杂,“这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关于曹潇的事情,是真是假,到底谁知道这件事,通过什么渠道,能够知道这件事?” “学生不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学校里的老师一定知道这件事,”宋元启很快反应过来,“宋游的保险箱里会不会有相关的文档?曹潇的身份应该不会这么浅层,更何况他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果说他们先从宋游的保险箱里获得了曹潇是幕后主谋的信息,再去曹潇的家盗取他的电脑,这也就说得通了,不然谁会突然之间去一个套空了十年的别墅呢,进去的人还给曹一知留下了一滩尿液,不知道那床已经干了的被子上能不能提取出dna......” 应杭叹了口气,“曹潇的电脑是什么时候被盗的?有时间吗?” “那要等派出所的调查,我赶回来上班,不清楚。” 宋元启的肚子因为早上六点起床之后什么都没有吃,大脑还高强度运行了很久,已经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响。 覆盖抗议声音的,是宁行舟开口说话的声音,他从抽屉里找出来了一个小面包,扔给了宋元启。 “那现在我们从哪里开始查,我觉得柳北学和颜思承那要去,另外追查张悦婉和宗继光的下落也不能提供,那个什么马冬至的,还在那家公司吗,要把她也带过来问问,曹一知那边,还有能问出来的话吗?” 一阵凉爽而略带湿意的微风悄然从窗口进来拂过面颊,仿佛是大自然提前送来的雨前预告。 窗外,天空已经悄然换上了它那副阴沉的面容,云层低垂,厚重而密集,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按压,几乎要触碰到远处那些模糊的树梢。 太阳早已隐匿于云层之后,整个世界被一层淡淡的灰蓝色所笼罩,光线变得柔和而朦胧,给这即将来临的雨幕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期待。偶尔,几道闪电在云层深处一闪而过,如同银蛇般划破天际,紧接着,低沉的雷鸣在远处隆隆作响,由远及近,预示着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第169章 临死之言 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枝叶间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在相互低语,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洗礼。几只归巢的鸟儿急匆匆地掠过天空,它们的身影在灰暗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匆忙而渺小,急切地寻找着避雨的地方。 在属地派出所报案之后,曹一知在门口等车的时候,收到了宋元启让她到市局的消息。 “好累啊,”曹一知仰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只是想要放松一下脖子。 全身上下都泄了气,一晚上没睡好,再加上一大清早的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现在感觉身体和灵魂之间有两秒钟的延迟。 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追,就连抬头看见电线上悠然歇脚的小鸟都有点重影了。 天色阴暗得很快,小鸟不一会儿就被阵阵大风吹得站不稳,扑打着翅膀飞走了,顺着风的方向,忽上忽下地摆动。 曹一知重新确认了软件里网约车的车牌号,屏幕上显示司机师傅的小车标志距离她所在的派出所门口还有三点二公里,而这一路上的交通状况近乎能比得上特辣火锅的汤底。 毕竟现在是工作日的早高峰,带着怨气从舒服的被窝里离开的当代打工人,纷纷踏上了麻木的通勤之路。 曹一知觉得自己试图去代入陌生人的思维这一点稍微有点傻,她只能代入具有代表性的一群人的思想,但是没办法代入某个特定的个人的想法,万一这个人对于上班这件事怀抱着兴奋的态度,要么公司有想见的人,要么公司今天发奖金,再极端一点,也有可能有的人今天盼着去公司,拿着刀给上司捅个对穿。 之所以这样想,就是因为曹一知刚才在派出所里报案的时候,看到民警在打电话不知道向谁汇报一起因为酒后冲动杀人的案件。 当曹一知还在回想民警电话当中说的内容—— “......一百万购买了雪球产品,暴雷了之后不仅血本无归,还要倒欠十多万......在酒吧喝了酒越想越气,谁知道那个投资经理刚好就在隔壁卡座,抄起酒瓶就冲上去了......医院刚给的消息,受害者还在医院抢救......” 一声突如其来、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如同锋利的刀片划破了宁静的空气,瞬间将她从沉思的海洋中猛然拽出,不仅震撼了她的耳膜,更仿佛直接冲击到了她的大脑神经中枢,让她在那一刹那失去了整整一秒的思考能力。 缓过神来,曹一知才注意到面前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 奔驰的喇叭再次响起,像是催促着眼前的人赶紧上车。 曹一知不得不重新看了一遍软件上的网约车,不过是一台平凡不过的白色电车,环视了一遍四周,除了她似乎并没有别的人在等车。 这意味着,这辆车是在向她按喇叭,莫名其妙又火冒三丈。 见曹一知没有动作,奔驰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素净的脸,她没有浪费口舌,只对曹一知说了两个字,“上车。” 即使是过了十年,只要没有经历过大范围的整容手术,人的五官面貌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曹一知认得这张脸,女娲班的副班长苏幼秋。 出于警惕,曹一知没有受邀上车,客客气气地和老同学‘叙旧’,“好久不见。” 车里的苏幼秋从车窗框架的有限视野中,打量着曹一知,在记忆当中搜索着十年前的那个短发的风风火火的隔壁班班长,和现在长发披肩看着文静的女人很难画上等号。 这个模样比起曹一知,反而更像苏幼秋印象中的黎艺芝。 “我没时间跟你客套,如果你想知道精卫班在做什么,你现在就上车跟我走,”苏幼秋探过身子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凭什么信你?” 一阵风裹着不远处早餐摊子上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包子的香味,吹到了曹一知面庞上。 闻着食物的香气,一大早滴水未进的肚子不适时地传出了不争气的鸣叫‘咕噜’。 把两人之间本应剑拔弩张的气氛挂到了一个虽然尴尬但已经少了几分紧张的境地。 苏幼秋和曹一知现在的情况差不多,经历了一晚上的闹腾,现在也又累又饿,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肚子也在发声的边缘,眼前的事应该速战速决。 “关于十年前的缆车上发生了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 苏幼秋掏出手机,给曹一知播放了一段音频。 “都是你......你要杀了我们......饮料里......黎艺芝......萱萱......不是......救命不是我......是曹佳莹让......不是......不会是她......你真恶毒啊......你说话啊......萱萱......啊......我做鬼......都不会放你......颜思承......救我......你还......勾结蛇人......缆车上......萱萱......谁都救不了你......妈妈......佳莹......她死了......她不配......提佳莹......我也快......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死......对不起大家......呜呜大家......手机给我......” 音频不仅听起来有些发闷,仿佛被厚重的尘埃覆盖,而且播放时还断断续续的,如同老旧的留声机在努力回忆着往昔的旋律。 这是来自十年前的一段珍贵语音通讯,穿越了漫长的时空隧道,将十年前缆车上发生的事情重新以声音的形式呈现在曹一知的面前。 就算声音有些失真,曹一知依旧能分辨出这都是谁的声音,也能通过他们说的话,在脑海里大概想象到缆车上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指责黎艺芝要害死他们,然后是巴掌和拳头挥舞相向的声音,以及听不太清晰,但是或许还有利器捅刺的声音。 惨叫声大部分都是黎艺芝发出的,她不停地否认同伴的指控,同时也在不停地呼唤着葛萱萱的名字,甚至到最后,已经无助地开始求助颜思承,哪怕她也知道,颜思承并不可能出现在十几米高空的缆车上。 而黎艺芝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呼唤她的名字,‘佳莹’。 佳莹的心此刻像是被人用刀反复穿刺,每一次都能带走她身上的一部分,到最后,灵魂已经飘到了十年前的红色缆车上,她仿佛只剩一个空壳。 她是一只游荡在世间的残魂,何处是家的归宿。 第170章 又少一个 坐上苏幼秋的后座之前,曹一知给宋元启发送了一条短信。 [女娲找我有点事,三个小时之后如果我没给你发消息,你就去找柳北学。] 上车后,苏幼秋也没说要去哪里,连导航都没开,一脚油门猛地开出了派出所。 只有曹一知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黑色奔驰经过了卖早餐的摊子,一路上两个人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随着车辆缓缓启动,一缕轻盈而细腻的香气悄然弥漫在整个车厢之内,仿佛是晨曦中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空间。 这车载熏香散发出的味道,既非传统香料的浓烈,也非现代合成香氛的直白,它更像是自然界中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角落,被精心提炼后封装于此。 香气中蕴含着淡淡的木质基调,隐约间能分辨出松木与檀香的沉稳,而在这份沉稳之上,又巧妙地融入了柑橘类果香的清新,如同不经意间掠过的一缕微风,带着初夏早晨露水的甘甜与活力。 这符合曹一知一直以来对苏幼秋的印象,她像是包裹着香甜橙子味果酱的一款夹心纯黑巧克力。 过了一会儿,曹一知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这时她才想起来,预约的网约车司机已经到了派出所,而她忘记了取消。 她理亏,在司机师傅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接起电话跟司机师傅说她已经离开了,劳烦走这一趟,待会就取消订单。 悻悻地挂断电话之后,曹一知抬眼就看到了后视镜里苏幼秋嘴角带着的一点笑意,看着心情不错,只可惜曹一知并不想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她更好奇为什么早上的这个时间点,苏幼秋会出现在派出所,从她的黑色奔驰来出来的方向,她应该车就停在了派出所的停车场内。 从看到苏幼秋的第一眼,曹一知就知道,苏幼秋应该不是早上刚来的,怕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来了,一夜没睡,所以才会有眼睛里藏不住的疲惫。 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后视镜,曹一知谨慎地打量着苏幼秋的衣服,这是一件质量不错的白色基础款衬衫,从衬衫上的褶皱和干净程度来看,这很可能是她放在车上的备用衬衫,因为原来的衣服上沾上了什么,或者不能再穿了,才换上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让她一晚上睡不好,还要一早上来派出所,可就是都这样了,遇到了曹一知,还是要用录音将她带走。 就是因为这样,曹一知知道上车或许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她天生就是一个赌徒,前方未知的一切让她紧张又刺激—— 女娲找她,是因为女娲要反击精卫所以要找到她这个‘精卫班班长’,试图以她破局? 还是说知道了曹潇的所作所为要对她复仇吗? 还有一种可能,女娲拿着手上知道的内容要和她交换信息。 毕竟曹一知看上去就处在风暴中心,似乎应该是知道一切的身份。 现在坐在车上想着,跟苏幼秋走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前方未知带来的不止是刺激,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不管怎么说,在曹一知的内心最深处,她还是愿意相信柳北学。 如果柳北学要杀她,他有接近十年的时间,不会是现在,也不会借苏幼秋的手,换句话说,如果苏幼秋背后是柳北学,她就不会有危险。 可如果苏幼秋背后不是柳北学呢? “你要带我去哪?” 曹一知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脑子一热做出来的决定,并不一定正确,只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选择。 苏幼秋言简意赅,打着右转方向灯,“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你送我回家就好了,我家很安全。” “你家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就不可能安全,据我所知,你的同住人现在应该在局里上班,”苏幼秋没有分一个眼神给曹一知,干脆地打着方向盘,“你昨天直播的时候,让公司的人去了你家,现在他们全都知道了你家地址,你现在回去,跟送死没有区别......” 眼看苏幼秋对自己的信息了如指掌,曹一知惊讶之中也带着一些意料之内的平淡,“谁要杀我?” 车辆右转开进了一个地下车库,曹一知认得,这是椒州发展银行所在的大楼,大楼的外观设计成一个圆盾,一共七十八层高,若泰仓储占据了顶部的十三层。 “何礼文在你原来住的兴旺家园跳楼自杀,君陆杰,现在改名叫君弈晨,你直播走钢索的那天,在你面前跳了下去,沈然死的那天给你发了信息,这是离你近的,离你远一点的也有,户薇薇家被入室杀人,她虽然没事,但是入室杀人被反杀的是黎艺芝的舅舅,宋游教授的家你去了吧,想必你也见到了包羽彤的妈妈,钟秀芹......”苏幼秋一边说着,一边停好了车,还绅士地帮曹一知打开了后车门,“请吧,他们在等你。” 曹一知下了车,握紧了手里的手机,“你就告诉我,当年缆车上那六个人的女娲,还剩几个?” 苏幼秋关上车门,面对曹一知的提问,她沉思了一下,期间她放在裤子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深呼吸着扬起了头,想要抑制住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等她缓过神来,“原来还有一半,现在只剩两个了......” 第171章 g-006 苏幼秋带着曹一知,在地下车库拐着弯走到了金灿灿的私人电梯面前,掏出了一张银卡通行证,按在了响应处,不到五秒,电梯门应声而开。 电梯的正中间,是巴掌宽的齐腰大理石柱,上面放着毛巾架,毛巾架上的两条白色擦手巾,还冒着热气。 苏幼秋顺手拿起一条,用来擦了擦手。 她擦得仔细,就好像手上曾经碰到过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巴不得毛巾上有消毒药水,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消毒杀菌一遍。 曹一知依葫芦画瓢拿起另一条,距离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从毛巾里散发出来的香味,甜腻度刚刚好的果糖香气。 电梯一路从地下往上升,若泰仓储在第六十六层,等待的期间,曹一知继续了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 “照你所说,死的不是当年学校的老师,就是你们班的人,为什么我会有危险?颜思承不是更危险?” 苏幼秋叹了口气,“你已经回过家了,也应该知道了,你父亲做的事......” 就连曹一知自己都是今天早上才猜到的,她的父亲曹潇或许是椒州实验高中部的幕后主谋,可是为什么苏幼秋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连曹一知都没有证据说死的事情,女娲班是怎么知道的? 身边人的疑惑和震惊没有逃过苏幼秋的眼睛,她解释道,“柳北学告诉我的......” 那问题是,柳北学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想到他那张脸,曹一知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对这位前男友说不出有什么好印象,只不过...... “你和他熟,直播说的那件事......” “他说他没干。” “哦。” 听见曹一知不痛不痒地回应,想了想柳北学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苏幼秋站在人道主义关怀的角度,决定再帮他一把,她假装不经意提了一嘴,“张悦婉昨晚从警方的保护下逃走了。” “啊?” 这个对曹一知来说是新消息,也从侧面上传达了一个信息,张悦婉一定有问题,不然她为什么要从警方的保护中逃离。 张悦婉有问题,就间接能说明柳北学,可能是被冤枉的。 这就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张悦婉大费周章要冤枉柳北学,总不能是一时兴起,更何况椒点传媒背后还有柳家的手笔,到底是真对柳北学下手,还是借柳北学的关系对前女友下手,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现在的好消息是,张悦婉和马冬至在警方面前已经是名牌了,宋元启他们只要不是蠢猪就一定会针对这条线索下手,现在就看谁能抢着时间跑到前头。 可是曹一知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脏就像一张大鼓,敲个不停,后面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她。 电梯‘叮’的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显示板上简单的线条组成了一个吉利的数字‘77’,double lucky 7。 电梯正对着,便是若泰仓储的vip贵宾室,一位身穿西服的工作人员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 他在前面带路,又是一通左拐右拐,将人带到了g-006门前,颔首离开。 a到g代表着不同大小的仓储空间,以曹一知在椒州发展银行的存款和理财,目前最高只能够开到e级别一百平的仓库,就算她愿意花钱,也不可能再开更高的仓库。 仓库级别的大小,跟财力状况直接挂钩,越高等级的仓库,自然就在越高的楼层。 两人站在跟金库防爆门没有任何区别的特制门面前,门有两个曹一知这么宽,厚度暂时未知,但稍微思考也知道,并不是敲门就能传到仓库内。 显然苏幼秋没有开门的钥匙,掏出了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信息。 大约三分钟后,一个红头发大波浪的女人穿着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开了门,曹一知跟着苏幼秋走进了‘仓库’。 进门以后,客厅餐厨尽收眼底,一个巨大的下沉式客厅,巨幕电视环形沙发,白色大理石岛台后面的白色双开门冰箱。 与其说是个仓库,就是一套房子,面积暂且不知,装修风格白金混搭,整体低调奢华。 穿浴袍的女人贴心地说,“吃的在厨房,要吃自己拿,喝的现在只有水,姓余的不让我带酒,啧。” 曹一知沉默着,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女人的身份。 当年的高中同学,在毕业之后,曹一知就和他们断了联系,更别说隔壁班的同学,虽说整个年级加起来也就五十个人不到,可是十年的时间,不管是曹一知的记忆,还是彼此的样貌,都已经和十年前大相径庭。 女人仿佛是终于注意到了苏幼秋身后跟了另一个人,撩起擦头发和毛巾,眯起眼睛认真打量了一会儿。 “曹佳莹!” 曹一知听出了这不是欢迎的语气,仿佛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北学让我带她到安全的地方,”苏幼秋将人拉到一边,“那些事跟她没有关系。” “不是吧,柳北学这么多年了还狗改不了吃屎,不对,没有骂你的意思,我不习惯当面骂人,我只是想说看他那张花心大萝卜脸,倒是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十年了还忘不了初恋女友,我都整成天仙了,他还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曹一知把话左耳听了右耳又出了,不过她算是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谁了,潘蓓蓓,十年了,虽然脸变了,但是声音没变。 高中的时候潘蓓蓓就说,以后有钱了一定去整容,花多少钱都要变成大美女,她信奉颜值至上主义。 现在的潘蓓蓓和十年前的样子,可以说是只有三成原装,整容痕迹几乎没有,超级无敌自然,将原本六分的底子一下拔到了八九分。 光看这张脸,曹一知断定,这位整容医生的手应该申遗,前提是都是同一位医生的杰作。 看见曹一知看着自己的脸呆住了,潘蓓蓓自豪地撩起红色的长发,“怎么,看呆了吧,我这张脸可是花了好几百万,看呆了也很正常,以前我承认没你好看,但是现在,肯定是我更好看,不用太自卑,你要是想整容,我可以把我的医生推荐给你......” “你以前也很好看。” 曹一知说的是实话,以前的潘蓓蓓虽然没有八九分,可是她性格明媚大方,已经是很多人的女神了。 现在的她虽然更好看了,可是站在曹一知的角度,穿着校服留着齐肩短发的潘蓓蓓,已经足够好看了,可能那时候更青春,大家都一样。 曹一知说她以前好看,不算夸奖也不是赞扬,只要不是夸奖的话,就是她不爱听的话,潘蓓蓓憋了个嘴,转身要走。 苏幼秋拉着潘蓓蓓的手不让她走,“上官走了。” 上官楚安,在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之后,还是不行了。 潘蓓蓓将毛巾扔在沙发上,转过身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和她的发色一样,她剜了一眼曹一知,随后又看向苏幼秋,带着哭腔地说,“第几个了!从何礼文开始第几个了!警察呢!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我们就这样看着吗!只能看着吗!” 第172章 公共情人 “你是说,昨天晚上上官楚安在潘蓓蓓的店里被捅死了?” 曹一知一脸不可置信,早上在派出所里听到的警察打电话时口中所说的受害者,居然就是上官楚安。 随着当年缆车上的受害者对应的女娲一个个离奇死亡,柳北学和苏幼秋意识到剩下的两个——颜思承和上官楚安可能也处于危险当中。 在联系颜思承无果后,潘蓓蓓将上官楚安约到了自己的店里,打算和他说清楚目前的情况,折中做一下打算。 没成想,上官楚安刚进店里坐下没多久,就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盯上了。 那个人一边说着,“你给我还钱”,一边将酒瓶子摔碎往上官楚安身上捅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阻止,潘蓓蓓和苏幼秋赶到的时候,上官楚安身上就已经全是鲜血,陷入了昏迷。 店里的员工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反应过来之后也控制住了施暴者。 潘蓓蓓被吓得不轻,只有苏幼秋还强撑着处理一切。 “医生说他失血过多,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多处内脏破裂出血,包括心脏,那个人应该是一开始就打算下死手......” 苏幼秋再次回想起昨晚那个混乱的场面,也不禁后背发凉。 其他的人再怎么说,也都是听到了他们死讯,冲击力还没有这么强。 可是上官楚安,是实实在在的在她面前被杀,灯舞缭乱的吧台边上,其实看不见上官楚安身上流淌的血液有多鲜红,只是手上温热的湿润触感,还有直冲鼻腔的血腥味道,让人在大脑中自动合成了鲜红的画面,深深地刻在了某一个神经细胞上,让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潘蓓蓓接受不了这个话题,她捂着脸,强行忍着反胃的冲动,话语含糊不清地说,“我先回房间了。” 曹一知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点破,“这件事跟精卫有关吗?” 苏幼秋似乎是惊讶于曹一知这么直白,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昨晚连夜找了人去调查那个人,目前只知道他应该是借了很多钱,又抵押了房产和公司,在上官那里购买了不少的理财产品,好像是一种叫雪球的,最近暴跌,别说利息了,本金的几百万都拿不回来了,当初是上官让他买的,估计是说能赚不少钱,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就觉得......” 说着,她痛苦地把脸埋进了颤抖的双手。 后面的话,曹一知也能猜到个大概,承担不起如此大风险的人,或许已经察觉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在巨大的现实面前选择了逃避和愤怒,将这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于上官楚安身上。 他已经不想活了,自然要拉一个垫背的,一个他认为需要为他的人生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人。 曹一知稍加思索得出了结论,行凶者杀人的原因就是因为理财产品暴雷,这并不是人为轻易可以控制的因素。 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理财产品和存款,也是因为她在金钱方面,并不喜欢高风险高收益的模式,对于她的存款来说,就算是年化率百分之四的收益也已经足够她过得很好了。 之前也有过理财经理试图向她推荐什么雪球产品,她听不懂,但是大致能感受到或许跟什么股票的涨跌挂钩,她只记得一点,小概率发生的大跌事件,可能会让她血本无归。 虽然当时经理拍着胸口对她说类似的情况几乎不会出现,大部分情况都能赚,但她还是没有对并不熟悉的产品下手。 她只知道,人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这种东西她看不懂,就没必要去碰。 曹一知看向还没从悲伤中走出的苏幼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这个场景似乎她不久之前才刚经历过一次,只不过上一次面对的是张悦婉,主动开启话匣子的也是张悦婉。 大脑从来没有比现在还要更乱,她看看宋元启有没有给她发消息,却发现在仓库里,手机没有信号。 转念一想,这里只是装修成了一处住所,本质上是银行大楼里保护等级最高的保险库,没有信号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刚才在进门之前,她明明看到苏幼秋掏出手机联系人给她开门,难道是门外有信号,门内信号被隔绝? 如果真是这样,门内的人又是怎么知道有人在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给宋元启发信息已经过了接近一个小时,想到还有两个小时,宋元启联系不上自己之后应该会有所动作,曹一知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到紧张。 “除了颜思承之外,还有一个,”曹一知问,“在哪里?” 苏幼秋被问懵了,“什么在哪里?” “你说还有还剩两个人,君陆杰、何礼文、黄若雅和上官楚安,这四个人已经被害,除了颜思承之外的那个人,骆佩佩是吧,她人在哪里?她在这里吗?” 曹一知四周张望,不知道骆佩佩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里出来。 苏幼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平静地说,“她不在这里。” “那她......” 苏幼秋翻出手机相册,给曹一知看了一张新闻截图,‘“公共情人”背后的落马省部级官员们’。 “她在椒州市女子监狱服刑。” 第173章 坏事频发 等宋元启看到曹一知发的那条信息,已经是快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可以说,在那之后,宋元启就没有听到过一个好消息。 事实上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坏消息频发—— 上官楚安在潘多拉里被人用打碎的酒瓶子捅了个对穿,刚传来的消息,人已经没了; 马冬至和颜思承的手机号码无法联系上,与此同时无论是家里还是公司,都找寻不到这两人的踪迹; 张悦婉就更别说了,宁行舟和应杭查了一晚上的监控,发现张悦婉就像是知道头顶的监控在哪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最后就是刚做完手术的宗继光,现在调查得知接走他的并不是医院的救护车,而是大家口中的黑救护车,那辆车连夜上了高速,已经移交到了交警那边帮忙协助调查。 看到短信后的第一时间,宋元启奔向了旁边的医院,一边跑一边试图给曹一知打电话,得到的结果都是机械女声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柳北学本人在警方的重重监视下,没有打算逃离医院,甚至还在宋元启的眼前悠哉游哉地躺在vip病床上。 看到来人,柳北学热情地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不知有多少出自真心,“稀客啊,宋警官,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宋元启没有搭腔,事实上两人昨天见过不只一面。 就算穿着病号服,面前的人脸上也没有一丝病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我还是第一次享受vip病房的待遇,更别提门口还有你们警方的人,我现在很安心,”伸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手心大小的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这样咬了一口,嘴里的果肉还没吞下去,含糊地说,“宋警官,来吃个苹果吗,挺甜的。” 说着假意要拿个苹果,实际上手就悬停在果篮上,盯着人,等着宋元启拒绝。 “不用了。” 柳北学一副‘果然’的表情,开口就是赶客的语气,“宋警官,你现在不应该很忙吗,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 钱万里慢一步推开病房门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柳北学的话,开门见山地点出,“蔡家豪在医院的消息,是你发给警方的吧。” 柳北学没有停止对小小苹果的啃咬,满不在乎,“什么信息,我不知道。” “三个人之中,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能说会道,并且还在椒州市,”宋元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让屋外的热气中和了室内的空调冷气,“报案人不知所踪,所有一切的唯一受益者,只有你这个嫌疑人。” “你这是假设那个姓张的说的是实话,”柳北学几口吃完了苹果,“只有满足这个前提,目前的情况,我是唯一受益者,但是呢,姓张的如果有问题,她自然要跑,另外两个人的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姓张的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另外有人协助,当然,我说的不是那两个人,也不可能是她,你懂的。” 他说‘你懂的’三个字的时候,看向了宋元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那个‘她’是谁。 “她在哪儿?”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宋元启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字地说,“你确定她跟女娲待在一起会安全?” 柳北学只当面前的人在无能狂怒,“不管十年前还是现在,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她,他们都知道,没有人会对她下手。” 宋元启冷笑一声,“那颜思承呢?” 柳北学一激灵,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惜嘴比脑子快,语气带了点反驳和不耐烦的意味, “颜思承怎么了?” “你说女娲没有人会对曹一知下手,可是颜思承试图跟踪尾随她,假装外卖骑手还断电骗她开门。” 听到这里,柳北学似乎也吓了一跳,一下子在床上坐直了,眉头紧锁,“他......” 很显然,以他对颜思承的理解,对方是能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从动机来看,似乎也不是没有...... 柳北学的犹豫被宋元启看在眼里,“你现在还觉得她和女娲待在一起安全吗?你现在还不懂吗,她父亲是造成这一切结果的直接元凶,你们那一届,不管是女娲还是精卫,都是曹潇的玩具,看样子现在精卫和女娲都知道了,也就是说,你们都有要杀她的理由,你怎么敢说她和女娲在一起就能够保证安全的,柳北学!” 说到后面,宋元启脖子上的青筋都要暴起了。 钱万里悄悄地走近了宋元启,防止他下一步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而柳北学知识重复着,“颜思承......” “对,就是颜思承,”宋元启继续说,“他开发千影湖,里面那个新的游戏剧本,缆车的那个,里面的剧情是真是假?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真相到底是服毒自杀?还是互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颜思承有一段录音,是黎艺芝死之前给他打的电话,我这里有,那天本来佳莹去的,但是她没去,让黎艺芝去了,后来才知道她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可能颜思承怨恨佳莹,如果不是她,黎艺芝就不会去,后来他知道了曹潇做的事,他才是那个该为这一切负责的人,同时也知道曹潇早就死了,所以......” 所以认为黎艺芝的死不管是从哪个层面,都应该由曹一知来负责。 宋元启想到了长得一脸憨厚的颜思承,还有曹一知说过的话,‘自命不凡的疯子’。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柳北学摇头,“不知道,我和他没有那么熟。” “那你和谁比较熟,苏幼秋?”宋元启想起昨晚上官楚安出事的时候,苏幼秋和潘蓓蓓也在现场,同时苏幼秋还是柳北学聘请的律师,“曹一知和苏幼秋在一起?” “嗯。” “在哪儿?” 第174章 瞒天过海 “没用的,你联系不上她们的......” 柳北学话还没说完,宁行舟匆匆忙忙地推开病房门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钟秀芹出事了!” 钟秀芹,宋元启还没忘记,他的便宜‘叔婆’。 “出什么事了?” 宁行舟就像嘴里有一辆开足马力的摩托车在不停地喷火,从嗓子眼一直干到肺里,刚来得及两口口水润润,就要继续开口,“中毒了,一个小时前送进了医院,可能快不行了......” 实在是受不了了,宁行舟直接在床头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水下去,才有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中毒?”宋元启右边眼皮不自觉跳起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宁行舟证实了他的猜想,“就是二队在查的那个,二队那边已经去了,应杭也跟过去了,有消息会通知,我先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说完他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柳北学,镇定得像尊佛。 宋元启顺着宁行舟的视线看了眼柳北学,“联系苏幼秋,将曹一知带到局里,现在没有什么地方比公安更安全,如果你能找到颜思承,也通知我一声,”接着转头看向宁行舟,“钟秀芹在抢救吗,我带我去看看......” “等一下!” 宋元启狐疑地转过身,“还有什么事?” 柳北学烦躁地用手将头发往后捋,深呼吸过后,他勾勾手指让宋元启几人离他近一点,小声地说,“我手头没有证据,但是如果你们能去查一下柳氏旗下家具工厂的家具胶水研发实验室,可能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宁行舟没听懂,“什么意思?” 家具生产过程中需要用到家具胶水组装拼贴,有的家具公司,也会销售胶水,柳氏木业也有。 生产胶水不只需要流水线,还需要通过研发质检等程序,实验室必不可少。 化学和分析实验室,除了用来生产胶水,如果有足够的装置,也能用来制造和提纯其他东西,比如毒。 他们刚才在柳北学面前提起有人中毒,柳北学就让警察去查他家工厂的胶水实验室。 宋元启侧过身来盯着柳北学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站在他的角度,没办法分清,是柳北学大义灭亲的可能性更大,还是他想借警方的手做些什的么可能性更大。 他压低了声线,沉声问,“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木材进口过海关的时候,有的是办法塞点东西,多了我也不知道了,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把果篮拿走,替我谢谢我的秘书,”柳北学声音比宋元启更小,“其实吧,我不爱吃水果。” 该说的都说了,坐在床上的柳北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左手转着手机,闭目养神。 唯一暴露的是他的右脚,晃动频率过快,像抽了风的汽车雨刮器。 果篮里除了一个苹果核,其他的水果都没动,宋元启瞄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没藏东西。 刚才那句话的重点不是果篮,是在告诉他门口的秘书的职责。 上次柳北学就在手机上和他打字‘交流’,想必柳北学自己也知道身边一直有人在监视。 能让柳北学无法反抗的监视,恐怕也只有那个人能做到。 他没忘昨晚曹一知跟他说的,柳家在椒点传媒有占股,将柳北学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件事的背后,柳家也有助力。 真新鲜啊,究竟是父子对抗,还是九子夺嫡,以往八卦新闻看得也不少,宋元启下意识就将这归为企业内部的权力斗争。 可是权利争斗需要用到毒吗? 走出病房的宋元启脸色逐渐变得黑沉。 走进了电梯之后,宁行舟才从刚才的对话中琢磨出了一点柳北学的意思。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家的公司可以假借原料进口,瞒着海关把一些东西带进来?比如危险的化学物质?” 宋元启在混乱的思绪中分出一丝,“我之前找二队要过有关毒物的信息,他们前段时间才从国外的文献上找到了对应的化学式结构,来自一种生活在热带雨林的青蛙还是什么的,那玩意儿很复杂,我查了一下,国内实验室应该还没有能够合成这类物质的能力,这种东西就算国内什么研究室有,都属于严格管控物品,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钱万里蹭了蹭鼻子,“可是按照柳北学的说法,柳氏家居的木材从国外进口,直接从我市海关入口,也不是不能做手脚......” “可是为什么呀?”宁行舟双手叉腰靠在电梯墙上,“柳氏家大业大,非要弄这点小毒素,就是为了杀人吗?那再说了,这毒杀的都是谁,走私过海关这件事,如果只是一个小高层,我觉得做不了这么大阵仗,现在你的意思是,柳北学或者是柳志川,要杀沈然、黄若雅、现在来一个钟秀芹,这不都是椒州实验的人吗,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们不是认为是女娲和精卫之间的斗争吗,杀害女娲的是精卫,毒是其中一种手段,要真是柳北学,他就多余跟我们说,他一个女娲会帮精卫对自己人动手吗,”钱万里皱着眉,“要不是他......” “不是他,”宋元启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合在一堆没有线索的思绪里,一闪而过,“这件事可能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柳北学和他爸大概率不是一头的......” “那确实不是一头的,”宁行舟昂着头看向头顶的灯,“明面上柳志川只留了柳北学在公司,其他孩子都出去发展创业了,但是柳北学一直被放在人事部,一个距离任何公司核心都很远的位置,看着重视,实际上就是困在身边绑着,不给权力也不给自由,”说完了多少感觉哪里不对劲,看了眼电梯的楼层指示,还停留在六层住院部,抬手按下了一层的按钮,“我服了,一群傻子......” 第175章 无声密室 潘蓓蓓和苏幼秋各自进了一间卧室休息,留下曹一知一个人在客厅的下沉式沙发上坐。 保险库里的豪华公寓隔音效果非常好,除了冰箱传来的非常容易被忽视的运作声,几乎可以算得上万籁俱寂。 曹一知好几次忘记了自己身处若泰仓储最顶级的保险库里。 手机依旧显示没有信号,距离她给宋元启发送信息,已经过了快一个半小时。 当处于极度安静的环境中,有些人可能会听到一些内部产生的声音,这些声音通常被描述为嗡嗡声、铃声或其他类型的鸣叫。 在曹一知这,听到的就是类似于放低一百倍的爆鸣。 鸣叫持续长时间,在明知这并不是外界产生的声音的情况下,大脑得到的处理结果听起来却像是有声音,这很容易让曹一知怀疑自己,或者怀疑这个世界,到底哪一部分才是真实的,无声,还是有声。 上一次进行这样类似的思考,是曹一知被人塞进了一个据说能够完全隔绝所有声音的‘无声密室’。 她曾经在网上见过,国外有一个类似的,招募志愿者进去坚持一个小时赢大奖,而这个国内版‘无声密室’其实没有国外那个那么无声。 在‘无声’的环境里,沉下心来去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被那个人称之为‘来自神经的鸣叫’,甚至有时候还会发生其中一只耳朵的‘收音’情况突然变差,就像是被蒙住的情况,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沉浸并专注于听觉,忘记其他所有的事情。 他的目的是让曹一知产生一种很诡异的抽离感。 这是一种他独特的心理治疗方式,让患者短暂地进入某一种专注的状态,从某些片段记忆中逃避。 事实上,这并不能让曹一知逃避现实和记忆,因为小时候潇竹园的小阁楼,对于曹佳莹来说,是最早的‘无声密室’。 一开始,是小小年纪的曹佳莹在门外,试图听到里面妈妈的声音,她以为只要哭喊得足够大声,就能听到门里来自妈妈的回应,可是不管她怎么哭,里面都不会传出声音。 后来的曹佳莹,从门外的人变成了门内的人,小小的三角阁楼铺满了厚厚的隔音棉,门关上的前后对比,才让她知道,里面是真的听不到外面的人的动静,哪怕她清楚的知道,妈妈现在就在门口哀求着她的丈夫,里面的她也无法听见任何声音。 这是一个双向的‘无声密室’,还是一个逼仄的‘无声密室’。 随着曹佳莹越长越大,原来还比较宽阔能够供小女孩挪动屁股和手脚的阁楼,逐渐逼得曹佳莹只能盘着腿弯下腰坐着,头顶根本灭有能容纳她坐直的空间。 这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长时间下来,体内血液循环不通,肌肉和脊椎酸痛,结束出来之后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抬起头,也无法行走,都是守在门口的妈妈把她抱下楼去。 她也反抗过,每次被关进去之后都悄悄地用手把头顶的吸音棉,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下来,本以为长此以往总能有一天能在里面坐直,能舒服地坐着。 可是曹潇发现了,他不仅换了被抠得坑坑洼洼的吸音棉,甚至换上了更厚的,逼得曹佳莹的头只能压得更低。 头低了,离肚子越近,最短五六个小时,最长十多个小时的‘无声密室’惩罚,其实没有那么无声,至少曹佳莹能清晰地听见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 现在想起来当时真的很好笑,当时的曹佳莹在初步觉醒反抗意识的时候,反抗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让自己更舒服地受罚。 毕竟那时候才十多岁...... 曹一知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环视这个‘保险库’。 一开始她就对这个‘保险库’的存在很感兴趣,什么人会在这里专门租一个保险库,并且打造成住所的模样。 如果是为了住人,那些能租得起这个仓库的人,手上一定不会缺少房产,不管是本地还是异地,甚至国外。 可是曹一知又转念一想,g等级的保险库,这么大的面积,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奔着正常保险库的使用方式设定。 保密等级这么高的银行保险,也不会让轻易的客户自己找装修队伍‘改造’他们的仓库。 若泰有自己的装修团队,满足他们的最高等级客户的需求。 g级别的保险库,是这些最高等级客户的最高等级的安全屋。 所以问题又来了,g-006是谁的? 椒州市里能到这种级别的人,一只手能数得过来,柳家算一个。 苏幼秋说带她来是因为柳北学的要求,说明这里算得上是柳北学的安全屋,但是潘蓓蓓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曹一知想起了,女娲班的余先珩是椒州发展银行的半个小少爷。 看来不管是谁的,这里已经算是‘女娲’的安全屋了。 女娲,女娲班...... 这几天荒诞又惊心的经历后,提起这个名字,想到的不再是那个诡异的高中,那段痛苦的回忆。 而是伏羲塔下,那滩蔓延的鲜红,假山石上夹杂着冷风的漆黑,还有手机屏幕里缆车里伸出的那只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张衣冠禽兽的脸。 曹一知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被铲子硬生生撬走了一块,她还没来得及去细想,所有事情背后的幕后黑手是曹潇的这件事,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击。 不管是曹潇试图让她死,还是曹潇像恶魔一样,要用这么多孩子的生命和未来,去完成他病态的掌控欲望和阴暗想法,都会让她萌生出浓浓的亏欠。 她身上留着曹潇的一半血。 她能隐约感受到,她的心里有一个无比邪恶的小人,在让她沉浸式带入曹潇有多享受。 这种望着一个本该走向光明的人,却被引导着毁灭,逐渐堕落到失去秩序,混乱地挣扎求生的感觉。 邪恶小人在心里跳起了芭蕾舞,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曹一知,曹潇把这一切当成一种艺术和游戏的结合体。 他反秩序,反社会,反对所有原来‘应该’的一切,颠倒才会让他感到刺激。 可他也同样是个懦夫。 颠倒的秩序不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他就变成了一个藏在阴暗中的偷窥者,仿佛一个‘做实验的科学家’。 学校是他的试验场,学生是他的小白鼠,他也不在乎小白鼠的生死。 他只在乎,小白鼠能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刺激。 第176章 什么破门 曹潇是她的父亲,不管有多痛恨,生物学意义上的遗传基因提供者,是曹一知这一辈子的都无法摆脱的身份。 也是她对椒州实验高中部那一届所有学生亏欠的来由。 哪怕她没有亲手促成任何事,哪怕她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她的心里那个究极善良的小人,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默默地抽泣着,摸着良知告诉她,这多多少少会跟她有点关系,精卫们如果弄清了这一点,想要对她下手,似乎也可以理解。 唯一能稀释这份亏欠的,就是曹一知自己亲手结束了那个禽兽的生命。 善良小人和邪恶小人只有在这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背德又正义,小人们拥抱在一起,周身散发着亮黑色的闪耀光芒。 原本沉浸在一片深邃而宁静的氛围中,门口那扇沉重而敦实的大门处,突然间,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乎与周围环境的沉寂融为一体的机械运转声。 这声音仿佛是从厚实的不锈钢大铁门里缓缓渗透而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轻轻地打破了周遭的静谧,让曹一知的心弦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紧。 门只能通过机械臂控制,开得极其缓慢。 这里是女娲班的安全屋,能够打开这扇门的,也应该是女娲班的人。 十多年过去了,她对女娲班的人已经没有印象,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精卫在对女娲进行‘猎杀’。 而她作为曾经的精卫班班长,一个现成的复仇对象,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其实并不安全。 想法来的后知后觉,从曹一知的角度,她没办法看见开门的人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未知让曹一知心中瞬间涌起了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她环顾四周,意识到这是别人的地盘,自己在这里孤立无援,仿佛被遗弃在一片未知的荒漠中。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她知道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与外界的联系完全被切断。 这一瞬间,曹一知想到了回卧室睡觉的苏幼秋和潘蓓蓓,最起码这两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不会伤害她。 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发生的危险场景。 她快步起身,脚步轻盈而又急切,生怕发出任何声响会惊扰到即将进门的人。 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她的心跳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紧张而又焦急的乐章。 走到走廊拐角的那一刻,她的余光瞥见了进门的人。 十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可是曹一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颜思承。 尽管曹一知对颜思承把缆车搬进了游戏里这件事,非常生气,但现在并不是相认的时机,曹一知分明看到了颜思承进门的时候,表情凶狠,眼神狠辣地扫视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怒气冲冲地像是在寻找着谁,找到之后的事,不言而喻。 直觉告诉她,颜思承是在找她。 这里这么多房间,她刚才没有看清,她们两人进了哪个房间。 她一边走向卧室,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寄希望于她们睡觉的时候,没有习惯性地反锁房门。 走廊一共有五扇门。 终于,她来到了其中一间卧室门前,颤抖着手握着门把手,轻轻拧开了房门,门竟然悄无声息地开了。 曹一知一进门,就开始无声地喘气。 这一刻,她心中的恐惧似乎减轻了一些,但紧接着,她又陷入了另一层担忧,屋里有没有人,到底是苏幼秋还是潘蓓蓓还是另一个人。 出乎意料,门后并不是卧室,而是一间套房,沙发电视茶几书桌还有一个小冰箱,还有一扇门,进去才是卧室。 有钱人。 曹一知暗骂了一声。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试图将门反锁,却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反锁的功能! 这是一道特制的木门,质量轻,无法从屋内反锁。 什么破门? 这不是安全屋吗? 房门都不能锁? 难道只需要外面安全吗? 不怕里面不安全吗? 曹一知在心里疯狂辱骂这个仓库设计者好多句,放弃了反锁外门的想法,转战通往卧室的门。 毫不意外地发现,卧室门也无法反锁。 而且她的一系列动静,让睡在卧室里的潘蓓蓓醒了过来。 床上的人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曹一知在门口,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嘘。” 曹一知用手势示意潘蓓蓓不要出声。 因为穿着浴袍睡觉不舒服此刻正在裸睡且半漏香肩的潘蓓蓓满脸疑问。 刚睡醒的人声音沙哑,“你出去。” 曹一知管不得这么多,知道潘蓓蓓不是那种听话的人,只能先物理闭麦。 上前捂住了潘蓓蓓的嘴,一手捂嘴捏鼻一手托着后脑勺,控制住她的发声渠道。 这下潘蓓蓓彻底醒了,潘蓓蓓吓得扯紧了被子,试图挣脱曹一知的手未果,恼羞成怒地看向曹一知,眼神示意要她松开。 曹一知不管她,捂着她的嘴,专注地听门外的声音。 颜思承似乎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曹一知看了一眼怀里的潘蓓蓓,发现她试图伸手去够床边的浴袍。 “我帮你拿,你不要出声。”曹一知用气声说。 得到了点头首肯,曹一知开手,帮潘蓓蓓拿到了浴袍,转过身去,轻声解释,“颜思承在找我。” 潘蓓蓓在曹一知看不到的背后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一声怒吼和打砸声。 “曹佳莹在哪!” 卧室内的曹一知和潘蓓蓓都震了一下。 潘蓓蓓认出了,这确实是颜思承的声音,听这架势,他确实冲着曹佳莹来的。 可是曹佳莹在她面前,那他现在是跟谁在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苏幼秋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