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枭序幕聚仙之战》 第零章阴与阳的序幕 乌胧的夜半时分,黑云压城,大地沉闷,压抑,暗含怒意。 今日龙王不作美,有雷雨欲至。但,人间热情难却! 天朝南都,有十里胭花河,自古就是风流娱乐之所。河面百步宽,红灯绿火艳两岸! 五楼高的大花船炫耀舞风!载着富人权贵,声色犬马,狂乐糜烂。 船下最底层,满是杂物的不起眼窄房内,一锦装少年和一寒衣女奴,互视正坐。 女奴肤黑矮个,皮黄发枯。也曾绝代风华,如今已被摧残得人鬼不识。 以人鬼不识四字形容一个女人,虽不妥,却恰当。 她的一足已折,需拐杖行走。左手的无名和小指皆被砍断,用粗布简单包裹。 灰垢蒙尘的容颜,一半脸上有英坚气,嘴角骄翘如刀。但另一半,秀目已永远闭上,脸蛋因焚烧而恐怖,故平时必须遮住。 “咳,咳……” 女奴不仅身残,更患重病,剧咳的气液多带血丝。 “……”对面端坐的少年目有心疼,拿出绣绢默默为她轻拭。 女人示意无事,冷笑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百万天兵,盛世繁华的日月天朝,开创者不过是个吃不饱饭的贱民!他能打下两百年基业,咱们也能! 想那名山大川,坐落一百正派,紧握江湖道统。将一切不可控之力,均斥为邪道异端。 哈!大道天地,岂是一派能括的?” 极尽轻蔑一笑:“四大异端,妖、魔、鬼、怪。 妖异,乃非人之灵所炼。人若习得,可加持肉身各力。 魔异,乃人之邪道。抛却道德,全从兽性。是坠入黑暗所产生的无穷凶力。 鬼异,乃亡魂之力。炼野鬼孤魂,通灵阴阳,诡异玄妙。 怪异,包含火器,机关,遗传,变异等等难以理解,遭正道排斥之象。” 她对少年挑衅说:“你习异端,他日必为天朝不容!” “跟你一样吗?那再好不过!” 少年语带嘲弄:“天朝若容我,我还学异端做甚?” 女人露出愚弄天下的笑容:“子时夜半,送旧迎新,交替阴阳之点。 妖星现,天象乱!今日,吾虽大限。然明日,吾必重生!” 少年突说:“我……不舍你!” “履行契约,我们必会相聚!” 女人双手捧他脸颊:“到那时,我二人共享天朝!” 一黑一白,巨大的阴阳鱼结成圆阵。特殊的仪式,在特殊的天象下,无声而起。 女人解带宽衣,露出伤残却遍布符文的肉体。仅剩三指的左掌,异光大闪,蓝色多棱的短刺神兵,自掌心探出。 少年面有贪婪。双手握住,颤抖……仿佛握住了天下。 “看呀,大凤枭喙在你手中变黑了!” 望着变色的神兵,女人虚弱说:“你心中的黑暗……比我更强啊! 最后一问,你……会负我吗?” “不会!” 黑刺划过黑暗,贯穿了女人的心脏。两人四目相对,皆无悲伤之痛。 “再见!” “再见!” 少年女奴同时告别。 噗—— 血喷如瀑,随着年轻生命的消散,轮回的宿命,已经开启! 飚—— 黑云中,一颗妖星甩着长尾刺天而过! 与此同时,东南某个小村,临山沿海。侠客和书生正在饮酒。 “一朝天下,三大武城,中原五绝,汉地七侠,九大反行。这江湖的格局已多年未变。好事啊,说明天下太平。” 书生健谈,可侠客只顾吃喝,显然无意交流。 书生自顾说:“但和平的坏处,便是武道不兴! 这几年的正派子弟,好多芝麻关都没过,就急匆匆往红尘大帮里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愈发激动,拍案扬声:“小真你说! 证道六境没过三,拳爆九星未爆五,技术象法道不到象,这些渣渣怎么有脸闯江湖?” “司马记,你要求忒高!”侠客终于回答。 书生顿喜:“大侠!您老人家终于搭理小的啦?” “记公,我不是七侠,担不起大侠称号!” “你想当立马就当了。反正七侠更替如流水,白天上任晚上挂,比九大反行还送命!” “……”侠客再次沉默。 书生怒骂:“姓王的,你比七侠架子还大?这是轻视风媒龙头醉翁亭?信不信我用笔黑你?” 侠客默然表示:“随你,好走不送!” “你……走就走,别后悔!” 哗啦——暴雨瓢泼! “呜呼,天要留客!” 书生顺势坐下:“话说……你师父还没来?” “谁说我在等师父?” “为兄还不知你?除了诛邪圣尼你还能等谁?” 书生瞬间抽出纸笔,变脸媚笑:“左右无聊,跟哥哥我说说,你师徒最近的事迹、修为、神兵什么的撒?” 侠客直接无视。 “小真啊,你刚来天朝我就认识你!十年了我可把你当亲弟弟看。” 书生动之以情:“你说,拜师你拜谁不好?非拜诛邪圣尼那个怪女人?这尼姑收男徒,礼教大防啊! 不过没事!你把此中详情跟我聊聊。我以官方风媒的名义,分分钟把恶劣影响消除!否则天打五雷轰!” 噼啪——阴电阳雷大震,司马书生筷子惊地。 “皇天厚土不可欺,原谅司马记唐突……” 书生正祷告,忽然侠客急身站起。捏着胸口快速变红的玉佩,面露慌色。 “预示主人有血光之灾的血珏?莫非圣尼……” 书生侠客,同有感应。暴雨下,对面山腰,有刀光剑影! 侠客“唰”得冲入雨幕,奋尽全力狂奔。 “喂喂,搭车吗?” 扑哧一声,有灵兽张开大翼,驮着书生在头顶滑翔。那是一只大鹤! 只是天气恶劣,这位鸟骑士毫无仙气,满是狼狈。 侠客大呼:“它载不了两个人。” “是啊,所以你上去我下来!” 书生跳下,朝侠客一指爱宠,笑说:“不用谢!此事过后,你我好友,多聊聊吧!” 半山之腰,天上风雨雷电,地下万物皆寂。 一人举剑端详,仰天狂笑。 此剑非铁非钢,乃是一柄光剑! 在倾盆暴雨中,它闪烁的光辉依然照亮天地。 “据说天朝有三十神兵,七十利器。我今得了这神兵双翎凤。无论东瀛还是唐国,谁能敌我?” 这人口音腔调,证明是沿海倭寇。他的六个同伙围成一圈,皆有悲愤。 此战他们十五人,设计围攻一个尼姑。虽成功击杀,但也损失惨重。 都是家乡优秀的武士。被放逐故国,亡于他乡,何其悲凉。 举剑大笑的武士,是唯一一个穿戴铠甲的。东瀛夸张而独具特色的甲胄,在暴雨中宛如地狱的魔神。 察觉手部下心思,他将脚下踩着的遗体一踩:“这贱人害我们好苦,给我剥光,剁碎了扔山下村庄,让天朝的唐人,都见见这光头婊子!” 他豪气挥剑:“诸君勿悲,死去的挚友皆乃豪杰。让我们用村中唐人的血,祭奠武士的英魂!” 倭寇们闻言振奋,就要动手玷污。 突然,天空一暗,侠客在遗体旁落地。身上爆出的杀气,让众贼一惊。 铠甲武士正在兴头,反喜道:“天朝的武士?来的好,正好试试刚到手的神兵!” 侠客无视周围,只跪身注视着恩师遗容。 倭寇们并不打扰,他们得意地欣赏这生死离别。 侠客终于起身,暴雨万滴,看不出表情。 七人已将他团团围住。侠客却只看铠甲武士:“你不配用它,一起上吧!” “好大的口……” 武士正待叫骂。忽见侠客所站一圈内,落入的雨滴,瞬间化作寒冰!滴滴答答掉落在地。 侠客依旧看他。双瞳中,先是点燃墨息,紧接着升成巨浪。化作黑光,透过眼眶上冲!眉发炸竖,面目狰狞。 最后,灵元和谐,神色遍体。 玄光凝而不发,沉寂于瞳。 额心正中,阴阳二气交融,形成一个竖眼符象。 一袭玄蓝而携带寒意的长袍,散布着充盈的真气。仿佛……自游侠经脉穴道幻化,很自然地穿佩在身。 “这……超越技与术的象,你是坚禅境的炼神士?” 武士有些忌惮,仔细打量一下,定神说:“不对,看来还不稳定,伪境而已!神兵在手,我有何惧?” 整整面具,紧握手中光剑。一身甲胄,与一身真袍成鲜明对比。大吼:“一起上!” 轰隆—— 暴雨雷霆,誓要淹没世间一切污浊! 飚—— 妖星长尾,划暴而过! 第一章 奴隶大将 “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 在北方恒山、太行山、燕山的三山交汇处,有一城靠长河葫芦水而建,名蔚州。 蔚州乃著名的燕云十六州之一。依山傍水,西连三晋,东接直隶,乃北境要镇。 咣当……噼啪…… 二月,残冬寒意未退。城外,有男女老少百人长队,敲锣打鼓,放鞭举牌。携带着满篮大包,在数名地主乡绅的带领下,洋洋喜气朝城门形来。 今日非节假,也没有天子大赦。他们风尘仆仆,是专为一人祝寿而来。 “我日月天朝,是由无数英雄呕心沥血,驱除蒙乾鞑虏,重塑九州所建。 立国至今,历太祖,惠文,真武,仁熙,玄德,天统,景代,成宪,弘孝,武德,世靖,龙庆,一十二帝,已两百余年了。 到了咱现在的天历朝,北都京师二十年来之所以稳若泰山,全靠三大名将勇卫啊!” 领头的乡绅,年纪已大但精神极好,兴致勃勃地谈道:“北都之东,有李宁远守辽东。北都之北,有戚劳虎坐蓟州。而北都之西,有马兰溪护宣府。 这北境三角,马兰溪比戚李二帅年长十岁,一生也更为传奇曲折。嘿嘿,老朽当年可跟他隔河作邻啊!” 老乡绅感慨诉说着已经讲了无数遍的故事:“话说那草原的蒙兀鞑子,凶悍无比,曾建大乾朝吞噬四方!虽被我天朝豪杰赶出九州,两百年来贼心不死,年年来犯。 大约五十年前,蒙兀出现了一代狼主阿拉旦汗,屡破我九边防线烧杀掳掠。 八岁的马兰溪,在大乱中被抓到草原为奴。十年来习得一身好武艺,深得狼主器重。但他身在蛮营心在汉,长大后放弃草原的荣华富贵,一心一意逃回故国啊!” 老乡绅顿了顿,听着耳边传来叫好鼓掌的声音,心满意足接着说:“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家,又不忍家国遭阿拉旦汗的入侵,于是奋起参军。 三十年间,大小百十战,身披数十创。以少击众,未尝不大捷呀!硬是凭军功,从小兵升为大帅。鞑子畏惧,军民爱戴,都唤他马太师呢!有他守着宣府,咱蔚州才能安享太平呀!” 说道激动处,想起多年的不易。老乡绅红了脸,流了泪:“乡亲们,马兰溪不仅是咱蔚州的骄傲,更是守护神呐!如今他老了,退了,但咱蔚州人可不能忘了英雄!今日太师六十四大寿,我老朽要第一个给他贺寿!” “说得对!” 村民们气氛热烈,连冷风似乎都被吓退了。 “传说马太师有三只眼是真的吗?”有孩童天真问。 “非也非也!” 一书生摇头晃脑拽文:“只因马太师知己知彼,算无遗策。鞑子无论到何方,想干何事,马太师都能在准确的时间地点精确打击。鞑子吓破胆,故传马王有三目,这是夸他智谋。还有传他勇猛的外号,叫疯子马……” 有村民叹:“马太师给阿拉旦当过十年奴隶,再无人比他清楚鞑子的作风。唉,悲惨半生,闻者心酸啊!” 书生拍手:“低谷不坠青云志,如此奴隶战神,我辈当以为自勉!” “算了吧!马太师是武曲下凡,卫青霍去病投胎,这才鱼跃龙门。我等小民如何比得?” 村民们皆叹:“三眼马王……说不定太师真有神目,这是老天在庇护天朝!” 书生鄙夷:“跟尔等没志俗汉无话可说……咦,那林子怎么啦?” 远处靠葫芦水的树林,枝叶飒飒,白烟卷起,风沙间隐隐伴随镔铁嘶叫。 一队人不约而同停住:莫不是走了火? 树林内,泥土叶风间散播着死亡的腥味。 树林中间有一处伐木空地,此时挤满了三方势力八十来号人。 其中有二十几个汉子,身穿农衣,或壮悍或敏锐。已经趴躺在地上,血流身残,丢了性命。 正在打扫战场的有三十人,披甲背弩佩刀,一看便知是百战军卒。 空地正中,十个长不过十五,幼不过八九的男孩,脸色严肃地围了一圈。圈内大坐一不满二十的青年将军。那媲美成年的虎驱豹肢,穿戴的竟是如今罕见的明光铠甲。 明光铠曾在李唐王朝荣耀一时,但当今火器大行其道,渐渐华而不实遭到淘汰,多在朝廷充门面用。北方军将更喜欢朴实且御寒的棉甲。 当然,标新立异的不是没有。比如眼前这青年武将,甲上铜鳞闪金光,胸前圆镜射银光,一身土豪风头,亮瞎了周围人眼。 青年将军左手捧兽首金盔,右手驻一支莲花铁骨朵。正猫捉老鼠般审问眼前绑跪在地的唯一俘虏。 “这是……怎么回事?” 背后的树林缓缓走出十余位劲装汉子。备铁尺绳刀,毡帽软甲,装备齐全,不是简单捕快,而是直隶本部的公门高手。 他们众星拱月拥着一五旬高汉。虽头秃须白,却背挺如枪,四肢有力。钩鼻眯眼,气势逼人:“你们是……马家军?” 青年瞟一眼,不屑说:“哼,等你们来,这葫芦水都干了。” “这些人是你杀的?” 一捕头问。见青年翻眼挑眉一副嚣张模样。顿时大怒,介绍来人说:“放肆,公门神捕北鹰大人在此,你是何人敢随意杀人?站起来答话!” 青年“嚯嚯”一声。双腿隔得更开:“神捕大人……是个什么官?几品啊?小将军我在锦衣卫挂了个百户的六品虚职。我先听听,再决定要不要站?” “你……” 那捕头气势一泄,天朝重武轻文,军人和公门皆受打压。直隶本部神捕的名号在江湖能呼风唤雨,实际仍是算吏不算官。虽有一定实权,但在军方和文官眼里,不值一提。 “呵呵!一介老禽,不敢劳烦将军!” 北鹰神捕冷峻的苍颜生硬一笑,柔声说:“马家将里,这般年轻就当锦衣卫百户的,只能是萌太师之恩的马家长孙,马煊将军吧?失敬失敬!” 马煊不料对方猜那么快,扭头仔细打量一下:“神捕就是神捕,有两把刷子!” “小将军过奖。我等得了情报,有十余名魔教高手企图对马太师不轨,于是暗中追了三天。不想在此被将军全歼,还请指点迷津。” 他一个五旬神捕,语气谦卑,马煊十分受用。拍拍铠甲随意抱拳道:“好说!我乃马太师长孙马煊。这死的二十人不是良民,而是魔教妖人,联合蒙兀高手想害我爷爷。” “还有蒙兀高手?” 北鹰皱眉,何事牵扯到邦交都很麻烦。 “哼,身上那么重的羊骚你闻不到吗?” 马煊用骨朵指了一圈:“魔教和蒙兀联手不是什么秘密。十年前龙庆和议,让阿拉旦称臣封贡的条件之一,就是交出魔教在草原的数位首脑。” 北鹰打量一圈尸体:“都是实力高手,如何全歼的?” 马煊冷笑:“马王三目,敌迹无遁!” 好跋扈的后生! 北鹰对马煊的无礼态度只能苦笑:“我不否认马太师智勇绝世,但闻他现在重病卧床,恐有心无力。仍能敌迹无遁,恐怕是马氏家兵之能吧?” “哦?” 马煊傲然说:“你也知道马氏家兵?” “呵!辽东铁骑,戚家虎军,马氏家兵。北境三角麾下的三支强军,天朝谁人不识? 我闻辽东铁骑擅奔袭,戚家虎军擅阵战,而马氏家兵,最擅轻骑探敌。 故家兵人员往往不拘一格。遇战,率先深入敌后。潜伏、情报、暗杀、策反,诱导,无所不用!他们是马太师的战场耳目,如此方能马王三眼,敌迹无遁!” 北鹰看一眼围成圆圈,训练有素的男孩,心里一寒:“这些孩子……也是?” “你对我们……很了解啊!还知道我爷爷重病。”马煊警觉问。 “效命刑部,莫要小看国家情报网!” “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做甚?” 马煊挥动骨朵不耐说:“此一切布局皆我三叔马梁将军布置。 马氏家兵诱入埋伏,聚而歼之。说起来我依计行事,没起什么作用!哦对了,抓了一个活口我要带回去审,你们不准抢!” 他说得简易,但在场的公门众人皆是本部官役,眼力老辣。早看出死者等级皆是七品武师以上,不由骇然。 北鹰目中闪过复杂神色:“三少帅之一的马梁将军,后生可畏,果然名不虚传!咦,你这铁杖……” 北鹰瞪大眼盯着马煊挥舞的骨朵:“金苞银蕊铁枝,我在图上见过。这是……葬莲金花?阿拉旦的魔教国师,黑莲圣使的兵器!” 跪在地上的俘虏微微抬头,眼中寒光一闪。 第二章 幼虎和羔羊 “哎呦您识货啊!” 马煊顿时来了精神:“十五年前,爷爷长水海之战大破阿拉旦,阵斩黑莲圣使并缴获这葬莲金花。 后来阿拉旦要给他国师报仇,集重兵进攻。嘿!彼其娘之我爷爷怕他? 双方在鞍子山野战,阿拉旦再次败逃!再后来爷爷退休,这骨朵就送我了。 传说黑莲圣使用它在蒙兀呼风唤雨蛊惑人心,可我看就是个精美的钝锤。看着小,量却沉,砸人特得劲!” 北鹰沉吟良久,缓缓说:“天下第一风媒,苍岩山中和斋。每年会从江湖点评七十利器,三十神兵作兵器榜。 但因为四方蛮夷多妖邪异术,所以他们私下还会订一份从不发布的邪兵榜,专记邪兵魔刃。 老夫因工作关系,得以观看此榜。在黑莲没死前,葬莲金花长期占据邪兵榜前三,属高危级别,肯定不止砸人那么简单!” “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这骨朵的玄机?那还是只能砸人!”马煊失望。 正在交谈,变故突起! 只听崩得一声,那刺客缚绳挣断,五官喷血。暗拔短刀,猛得扑倒马煊:“我为黑莲圣使报仇矣!” 变故太快,众人未能反应。而马煊因为背对刺客,明光铠又重。一时扑倒,竟无法动作! 刺客狞笑一声,压在马煊身上。一手去抢那骨朵,一手正握短刀,就朝马煊脖颈捅。 紧要关头,围圈中有一幼虎少年,迅猛袭上! 死攥刺客拔刃之腕。咬头踢阴,手牙并用。两声嘶,一兽滚,两人翻开马煊纠缠一块。 那刺客怒急,短刀疾刺。少年被压在下,瞪开左小右大一对雌雄眼。左手强握刀刃,顿时血花绽放。 见刺客离了将军,卫兵和捕役急急拥上。然而一物破空更快!却是围圈中另一羔羊男孩。掏出木制弹弓,照脑门就是一弹! 梆一声响。刺客头震,两眼涣散。 灰袍一闪,北鹰已至,一爪毙敌。 “好个魔教死士,不惜自断经脉也想同归于尽。” 北鹰心有余悸:“也亏了他自残,气力不济,不然……” “不然怎样?他能把小将军杀了?” 马煊趴在地上。刚刚真是实打实打脸!兵器被夺,自己被扑,一张傲脸和装比的明光铠全是稀泥!而且唯一一个活口,在眼皮底下也死了,真是…… “彼其娘之!” 马煊趴在地上赌气拍泥。一家兵以为他受伤,慌得一把扶起:“小将军您没事吧,小的马小耳护卫失察,死罪!” 马煊正在气头,冒火就踹:“没用的东西,谁用你扶?” 叫马小耳的家兵挨了一脚,正在尴尬。与那刺客搏命的幼虎少年已经站起,同那弹弓男孩一起走来。 “小将军!” 幼虎少年半跪,双手递上葬莲金花。马小耳一把抢过,沉得差点没握住,诚惶献给主子。 马煊接过骨朵,无视马小耳,对那幼虎少年说:“大小眼你干得好,记功!还有你小羊羔!” 一指弹弓男孩:“弹弓射得也好,算上这次引敌入瓮,彼其娘之,也给你记功!” 马小耳闻言,嫉妒扫一眼二人。 北鹰也夸赞:“真是两只小兽,叫什么?多大了?” 大小眼说:“我叫马小虎,今年十三。” 小羊羔说:“我叫马羔儿,今年八岁。” “姓马,都是家丁?” 北鹰微愣:“可虎和羔是兽名,听说只有正式家兵的精锐,才取兽名。你二人这么小,都已是……” “马氏家兵,重才不重其他!” 马煊说:“大小眼本是家里买的奴仆。但他根骨好又机灵,立功很多,深得爷爷喜爱。现在是我的亲兵。 至于小羊羔,因为年纪小,多负责诱敌。立功多,也进了家兵。 别看他两人年幼,但都是重点培养的种子!” 北鹰却问:“诱敌?也就是说,敌人稍有疑心,这孩子就完了!” “参与诱敌的家兵,牺牲的确多些。” 马煊语气理所当然:“不过军人好男子,沙场裹尸也是荣耀!” 北鹰心里一寒:“都是好孩子呀!进了这修罗场太可惜了!” 他忽起善心,问:“两个小鬼,当兵辛苦,想不想跟我混公门?” “干什么神捕?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马煊玩味问:“彼其娘之,大小眼小羊羔,神捕挖你们呢!” 不等两人回答,一旁的马小耳早已抱拳大叫:“生是马家人,死是马家鬼。保家卫国,万死不悔!” 他这一叫,围圈的所有家兵,很默契地齐声把这话吼一遍。 北鹰苦笑,掏出一药瓶指指大小眼流血的左手:“这是自制的伤药。你忠勇可嘉,早日痊愈,好为国效力!” 马小虎看一眼马煊,待其点头后双手接过:“多谢神捕!” “走!” 北鹰拍拍身上风尘:“去给马太师拜寿!” 林外祝贺的队伍看到马家军出来,纷纷议论是在搞什么训练。 老乡绅摸摸胡须:“看前面穿铠甲的小将军,那是马家长孙马煊,年轻一代里武艺最好的!” “原来是马小将军,果然英雄出少年!” “马家将初代有太师,二代有马梁,三代有小将军。我天朝北疆稳若泰山!” 乡绅村民们毫不吝啬地赞誉,马煊也抱拳示意。马小耳牵着主人战马,鼻子翘的老高。 书生要献殷勤,忙吟:“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 顿时有村夫嘲讽:“书生你来回就念两句,不能四句背完吗?” 书生辩说:“此诗乃蔚州名士尹耕专门赞太师的。两句足矣,背完这味就不对了。” 众人大笑:“这书生忘词了!” “胡说八道!” 书生被激,朗声吟道:“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辽水旌旗余杀气,泰山松柏已高坟。” 带头的乡绅们笑脸一僵。这前两句是赞马太师,后两句就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凉了。而且“高坟”这个不吉利词,今日提及颇为不敬。 大小眼马小虎因受伤走在最后,听到此诗猛得回头。两只雌雄目刷得盯住那书生。 他年纪虽轻,浑身却有未散的杀气。书生被吓了一跳:“小生随口一说,唐突了……” 马小虎眼色复杂望了书生良久,跑回去追上队伍。 两队人走后,城外寒风呼呼,葫芦水冷澈冰泣。枯叶旋转,枝干皆净。有粗纹巨树,高龄……已终! 而村民和乡绅们的祝福,马兰溪马太师,终究无缘听到。 日月朝天历九年二月,一代名将马兰溪,病逝于家乡蔚州,享年六十四。 葬礼自是隆重无比。天子特派官员慰问。蔚州、宣府和大同,无论平民军卒,人人带孝。连境外的蒙兀部落,亦表示了对昔日强敌崇高的敬意。七七哀期,转瞬即过。 深夜,满府人连日操劳,沉沉睡去。星月皆隐,似为名将哀悼。 负责值夜的马小虎坐在门前。左手因伤卷着绷带,右手把玩着一把短刀。 那刀只有半臂长,看似古朴,实则弧直诡异。刀身异纹暗布,刀锋锋锐。 当天地皆墨,夜色浓浓时。它自发淡淡玄光,锋芒凌厉。而当星辰挂乾,月撒巨坤时。它隐去己光,锋芒不显。如同,昼伏夜出的阴兽! 无疑,这是一把宝刀! 此刀是刺客刺杀马煊时被马小虎缴获。按军法是要上交,但正赶太师病逝,哪里顾得上这事?于是马小虎毫不客气收入私囊。 此时马小虎玩刀望天,一对大小眼露出万千思绪:“蒙兀人得知太师已走,必来进犯!又到了马氏家兵轻骑探敌之时。彼其娘之,这次不知谁会死……”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墙下有异,默默猫过去点开火折。 “咕咕……咕咕……”墙内有人作鸟叫。 大小眼也用鸟叫回应。 有人从墙翻下,轻声喊:“大小眼?” “这呢小羊羔!” 马小虎借火光看清来人,正是马羔儿。问:“东西准备好了?” “放心,也没什么东西!” 马羔儿拍拍后背包裹:“只带了你我薪水,还有我做的弹弓。” “好!” 马小虎点头:“当初赤条条来这儿。要走,自然不带马家一草一木。凭你我本领,死不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马羔儿急说:“今天值夜的还有马小耳。与你素来不睦,小心被发现……把火熄了!” “等等,临走之前得打声招呼!” 马小虎看看这深宅高墙,复杂一叹。 月亮渐渐被夜雾遮住。两人顶着冷风,鬼鬼祟祟在墙上刻画:马小虎马羔儿拜别府上,感谢多年照顾,大恩日后相报! 两人写毕欲走,不远处一个火光突然点起:“你们……在干什么?” 第三章热血的旅程 两人回头,不远处有一人举着火折戒备,正是此时最不想见的马小耳! “大小眼小羊羔?你们干什么呢?” 大小眼轻呼一声,淡淡说:“我和小羊羔尿急,嘘嘘嘞!” “尿尿?” 马小耳起疑,忽然想到抓了他把柄,喜骂:“呸!随地小便不文明!而且你们敢尿主家府墙?这是大不敬! 彼其娘之两个狗奴,看我告发……等等,小羊羔背着什么?墙上又是什么?” 他急急走近,借光一看墙上所写,大惊:“你们当逃奴!我……” “住嘴!” 大小眼抽刀指他,小羊羔扯弹弓瞄准。 “你敢喊,只能灭口了!” “……”马小耳借着火光,一窥大小眼绷带。火折一掷小羊羔,自己直抢他伤手。 啪!一边石弹将火折打得火星四溅。 另一边,大小眼早有反应,侧身绊脚。抬伤手,扭兽腰。只一跤,将马小耳摔个底朝天。一脚踩胸,刀逼咽喉。 “彼其娘之你倒聪明!可惜,打错了算盘!” 大小眼用口撕下绷带:“多谢那神捕的药,我伤早好了。一直系绷带,只是想混伤号饭。” 马小耳想骂他无耻,可是胸腔被压欲爆,动弹不得。 大小眼低声说:“行了,大家同僚一场,我不想临走伤人。现在放你起来,但你敢瞎嚷,我就在来人前先宰了你! 不用怀疑,近战你打不赢我,想跑有小羊羔的弹弓!鱼死网破你何必呢?” 他大脚离开,马小耳捂胸喘息,缓缓站起,脸色阴晴不定:“你们到底想干嘛?” 小羊羔用弹弓指他:“我们要走,离开马家!” 马小耳看他如呆傻:“凭什么?马家可是把你们俩当家兵精锐养!” 一指大小眼:“太师说你少年老成,是我们这届最强的,将来必为将。” 一指小羊羔:“你多次诱敌积功,马上家兵要去草原,正是你显身手时。 我听说,辽东李宁远的家将都能当将军。你们好好干,何愁不能光宗耀祖?” “光什么宗耀什么祖?” 小羊羔语带哭腔:“我五岁就被卖这儿,压根不知道祖宗是谁!” 他毕竟八岁,触及伤心事,流泪说:“什么功劳?我都不要!我只要……回家!” 马小耳一呆,回家……这是一个很陌生的词。 小羊羔忍泪低泣:他们说我年纪小,适合做饵,我就去了。每次去我都怕……怕我死了!还有那么多人就在我面前死了……那么多血……” “那是敌人……”马小耳皱眉。 “那是人!” 小羊羔加重语气说:“我不想杀人,只想回家!我知道家兵马上要去刺探蒙兀情报。可那要过长城,离家越来越远,我不要去,我要回家!” 马小耳问:“你来的时候才五岁,晓得家在哪?” “我……记得一个家名!” “只一个名……” 马小耳摇头笑笑:“那大小眼你嘞?你我是同届,我记得你刚来时,逃了几次都被抓回,打得皮开肉绽。我以为你放弃了。” 大小眼望着暗冥中的马府,语气复杂:“我也是五岁被人牙子拐走,卖到马家。但我一没记住家址,二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也想回家,我逃了五次,被抓回五次。后来不逃,不是断了念头,是因为马太师跟我说了一番话。” 忆起那慈祥的老人,大小眼顿了顿说:“他当时安慰我,说他小时候也被抓到蒙兀当奴,知道奴隶孩子的心境。 但一个五岁孩童,不知姓名不知家址,放我离开跟谋杀没区别。不如暂留马家学好本领。 等长大些如果想走,他不会反对。我听他话,便不走了。 年长懂事后,我很庆幸被马家选中。这些年一切都很好,我心里开始接受这里,不介意把这当家。但原因是,这里有太师在。 当然,马梁少帅和马煊小将军都是很好的主人。但在我心中,只有马兰溪太师,是我最重要的恩人和亲人!” 马小耳和小羊羔同时沉默。马兰溪爱兵如子,尤其马氏家兵,老人家跟每个人都说过话,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大小眼深吸一气:“可太师竟然去了!虽是寿终正寝,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强的人,也会死! 然后我忽然发现,人的寿命太短,一世时光也太少,不知不觉就走完了。所以,我开始重新审视在马家的时光。 五岁到马家,跟了太师六年,太师隐退后跟了少帅一年,再是小将军一年……我发现,这里不是家。我只是籍上家奴,碰巧跟了三个好主人。 留在这,我能猜到以后的结局,或因保国护主而死,或伤残苟延一辈子。很无趣呀,彼其娘之!” 彼其娘之这句吊文的粗口,是马兰溪经常骂的,故流传全军。 大小眼笑着流出泪水:“真的很无趣呀!马家军保家卫国,很高尚很热血。可关我什么事? 彼其娘之我连姓什么,家在哪都不知道!就这么不明不白死生一世,太无趣了。” 马小耳消化着他的意思:“你只是因为马太师而留,现在太师去了,所以你要走。” 大小眼一抹热泪:“长大放人这话,太师对每个买来孩子都说过。你也听过,所以我们不算是逃兵。 如今太师的头七已过,我与马家的缘分结束。现在我们要走,你待如何?” “虽是如此,但军有军法……”马小耳不确定说。 “可你不想死对吧?” 大小眼冷冷威胁:“我知道你,最大的志向,就是像李宁远的家奴一样当上将军。若死在我手里,你服气?” “我……不能因私忘公。” 马小耳纠结:“马氏家兵忠义为本,放你们是不忠!” “小耳哥哥,放过我们吧!” 小羊羔跪下向他磕头:“既讲忠义那你忘了吗?大小眼曾救过你,你陷他于死路是不义呀!” “彼其娘之,我宁愿他不救!”马小耳狠狠说。 “那我教你个忠义两全法子。” 大小眼说:“你放我们走一个时辰,然后去举报。恩怨两清生死凭天,如何?” “嗯?”马小耳皱眉纠结。 “你快点我们赶时间!难道你乐意欠我人情?”大小眼不耐。 “彼其娘之!” 马小耳背过身去:“半个时辰后,我去举报,你们好自为之……被抓了也别怪我!” 两人大喜,转身便跑。 “等等!”马小耳低叫。 大小眼戒备:“干嘛你反悔?” “哼!” 马小耳不看他们:“多年家兵,战斗的热血已深入骨髓,回不去了! 今天,你们为了一个白日梦自烙耻辱,将来必悔!” 大小眼回道:“恩怨既清,不劳马将军操心!” 两人趁夜色出逃。黑夜的阴风凛冽,然自由的空气清新。 “其实,马小耳说得有理。大小眼,我只记得个模糊家名,你没必要陪我放弃一切!”小羊羔边跑边说。 “彼其娘之你烦不烦?” 大小眼边跑边骂:“活命回家,天经地义!谁阻止谁是王八蛋!反正我去心已决。 还有上次刺客偷袭,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报答你。路上我罩你,送你回家!” 他笑:“反倒是你,只记个家名,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 小羊羔也笑:“找不到我就跟你混了!你去哪我去哪,反正不回这了!” “肯定不能回这,你知道我俩罪多大吗?” 大小眼兴奋说:“境外的蒙兀鞑子,或因太师之死而重启战端。大战在即而家兵出逃,这是死罪!小将军非把我俩剥皮抽筋不可!” 小羊羔说:“所以决不能被抓到!” 大小眼音量升高:“我提醒你,在外人看来,我们是耻辱的逃兵,也是无身份的流民。无论被抓还是逃脱,未来的日子都不好过,不要后悔!” 小羊羔几乎是吼出声,稚嫩的声音如山一样的坚定:“永世不悔!” 三年后,即日月天朝,天历十二年。 正是圣明极盛之世! 此时的王朝经强臣改革,气象开新。除南北直隶、齐鲁、中州、三晋、陕秦、西川、东浙、江赣、两湖、闽越、广粤、桂南、云滇、黔贵诸省。还有无数羁縻区、属国、贡国。 滇南车马纵贯辽阳,岭徼宦商横游蓟北。天朝人自豪宣称:不知三代,不闻汉唐。唯我日月天朝,青胜于蓝,远迈前代! 而以南都为中心的南直隶,是整个南方江山的中枢。其富贵繁荣,万中无一。 南都又叫金陵,乃六朝古京,更是王朝百年前的帝都。千年来,以昌盛之文学、俊彦之人物、灵秀之山川,和宏伟之气象闻名于世。 南都之中,全天下最为知名,繁华,和向往的,便是这十里胭花河。 花河北岸,是培育和诞生天下英才的江南贡院。 花河南岸,是令无数男子,折腰沉迷的胭脂风流之所。 此时,临近江南贡院的河畔边。有少年闭目,四仰八叉背躺青岩。面庞上方的丹桂,枝繁叶茂。 七月初并不炙热的光阳,穿过椭圆形翠绿的桂叶。沐浴全身,格外惬意。 鼻嗅淡淡桂花香,耳听潺潺花河水。实在是一个做温香软梦的绝佳天床。 这少年,正是外号大小眼的马小虎! 经过一年半的辗转流浪,屡经是非和磨砺。他和小羊羔最终来到南都落脚,并在此度过了两年平静时光。 “呼……” 无比幸福地呼吸。在经历刻骨的严寒后,更能品味生活的美好。 而一段崭新的热血旅程,即将由同样热血的少年们开启。 (请看官们多收藏评论,谢谢支持) 第四章 天火同人卦 日调阳,树调阴,花江诱春梦。 “嘻嘻!” 马小虎咧嘴荡笑。梦中的头牌清倌正宽衣解带,然后…… “起床起床!其乐无穷大小眼快起床!” 一男孩跑来冲他大叫,如投湖石子,将梦境的窈窕身姿搅散。魂魄刚升极乐,便被拽拖凡尘。 马小虎翘起的嘴角拉下:“哼!” 侧翻装睡,露出腰后布带紧绑,状如烧火棍的条状物。 男孩见他不醒,伸手去拿那烧火棍。 “范鲤你这千刀杀的草鱼!” 马小虎一扇贼爪,睁开左小右大雌雄眼。虎坐石磐,满脸黑线。 名叫范鲤的男孩拉着他乐笑。斜戴瓜皮小帽,矮瘦白净,眉唇轻佻。 他有一双妙流机灵的活鱼眼,与马小虎惺忪倦怠的死鱼眼成鲜明对比。 “梦中好事就差那么一点点!” 马小虎恨不得把大拳塞满这个笑脸:“彼其娘之,我特么揍你!” “别打别打!刘皇叔说得好,妻子衣裳,兄弟手足。衣破可缝,肢断难续!” 范鲤笑得嘴合不拢:“其乐无穷,等范小爷发达了,整条胭花河全买下。到时送你十个美女暖床!” “别,水满则溢!要一个漂亮贤惠的做老婆就行!” 马小虎撇嘴:“这牛皮我记下了。现在有屁放放完滚。我打个盹说不定再梦一个……” “快午时了我的哥,没事也该起来了。” 范鲤急说:“真出事了,宁静又被甘家兄弟打了。” 马小虎眯眼:“甘铁臂和甘一花。那俩泼皮前天才揍过,今天又皮痒?” “就是那两杂碎在文德桥那儿,叫了人堵上宁静一顿狠打。田庚、伍七,还有戴家的金锁玉佛已经去了,咱俩也快点。” 范鲤激动唱起戏腔:“其乐无穷,今日定要杀他个干干净净,有来——无回!” 范鲤的满腔热血被无视。马小虎喃喃说:“宁静嘴太欠,老惹这帮混蛋干嘛? 不知道打坏没有?伤了得赶紧送药馆找姚宠。哎,他家老头也快不行了……” 范鲤:“你再磨蹭,宁静真挂了!” “急什么?田大牛伍蛤蟆再加戴家俩恶犬……那几个泼皮还不够他们分。我今儿还没算卦呢!” 马小虎在河边净面洗手,拿出一块木制折叠的阴阳风水图,古朴却保养很好。铺开五行八卦,掏出三枚古钱一掷…… 叮当几声,马小虎皱眉。范鲤问:“卦象如何?” “离下乾上,天火同人卦!” 马小虎喃喃说:“大意是聚天下之人,又哭又笑搞事情?怪哉,这是君王的卦象!” 范鲤兴奋:“其乐无穷那不是大吉大利?” “吉个屁!你是君还是我是王?几个泼皮打架能把天捅了?” 马小虎缓缓起身,正见河边港口的商船起航。天朝独一无二的福船上,标志性的旭日大旗威风凛凛,豪气镇河! 马小虎看着那太阳图案,不知为何,想起了马氏家兵的令旗,坚不可摧的长城,还有寒亮肃杀的刀枪…… 俱往矣! 思回现实。马小虎惊觉肚腩和大腿好像又胖了一圈。脸色愈发难看,一股“失落光阴无处觅”的伤感扑面而来。 他哀叹一声:“什么天火同人?天在上摸不着,火在下我也不想沾,同个屁啊!老老实实混日子不香吗?” 范鲤:“那你算卦干嘛?” “无聊呗!” 马小虎拍拍身上几天没洗的葛布短褐,洋洋伸个懒腰。已满十六的少年身段,壮硕长大。 四下望望,确定没人注意。拉着范鲤在身前一挡,对着丹桂解开裤带……大珠小珠落树根。 “老桂树啊老桂树,每天借您宝躯为我遮阳小睡。小子无以为报,只有这一泡童子神水,愿您老人家长命千岁!保佑小子找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当老婆!” 马小虎脸色严肃而虔诚。完事后又想想,合十说:“如果可以!在保命的前提下,让我这无趣的生活变得有趣些吧,这厢多谢多谢!” 范鲤望望这人,又望望这树,插了句“我也要”。解开裤带,也窜到树旁撒尿祷告。 有行人看到这幕,低低骂声小泼皮,范鲤一句老泼皮兑回去。 两人顺着胭花河朝东走去。快午时的街道正是喧嚣热闹之时。商铺如林,行人如织。 官员学子,商人走卒。交天南地北,汇四面八方。一起构成这十里古流特有的人间百态。 如此繁荣热闹,即使是从小在南都长大的范鲤,仍觉百看不厌。马小虎却心事重重,望这人间繁华,忧郁寡欢。 “屎痞癞子大小眼!没精打采得怎么啦?做梦撸多?赌钱赌输?还是说书算命被人骂了?” “你欠揍吗?别惹我!” 马小虎狠狠瞪他,叹气说:“每天睁眼算一卦。然后吃饭睡觉,说书看戏,赌钱做工……外加打小混混。” 范鲤点头:“嗯,生活如此充实,你有意见?” “彼其娘之太无聊了!” 马小虎爆粗骂:“老子来南都两年,如今十六了!马上成亲生娃,柴米油盐酱醋茶,最后浑噩这辈子就完了?” “其乐无穷要不然嘞?你这两年把自己养得脑满肠肥的,还不知足?咦……” 范鲤转念一想,灵目一撑激动起来:“鸿鹄者,深知鸿鹄之志!大小眼你终于开窍了! 其乐无穷,想我等在南都蛰伏已久。是时候,该一起出去闯荡天下,扬名立万啦!” 范鲤豪气叫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定能闹他个天翻——地覆! 那时衣锦还乡,五花马,千金裘。羡慕死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渣渣!” “你又装比!” 马小虎幽幽说:“天下太平,如何天翻地覆?” “其乐无穷!凭某家的如炬慧眼,安能瞧不出,如今盛世如易碎卵壳?” 范鲤学着评书里的诸葛风采,沉嗓严肃说:“乱世欲出,而乱世出则英雄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 马小虎低喝:“住口!哪里学的惑众妖言不要命啦?” 范鲤吓了一跳,一个“分”字硬是掐在喉中。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放下心来。 有心转移话题。见大河中央,满载着求富欲望的商船缓缓行驶,在碧如明镜的河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大小眼你瞧那船,插着狮子旗,一定是楚云帮。好个天下第一盐帮,这几年势力扩张都直逼苏杭了!” 范鲤吸吸鼻子,仿佛闻到了船里飘来的钱香,灵感乍现:“其乐无穷,我们也去经商!河里面比不过楚云,但我们可以下南洋嘛!” 他双眼瞬变铜钱圈:“大人们都说海商利润高的吓人。尤其海外的西洋人,特别喜欢咱天朝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其乐无穷不出几年就发财了!” “哦你这个想法我特敬佩……本钱呢? 砸锅卖铁先不说能买几个丝瓷。光一个船引资格证,多少商贩挤破头也抢不到一个。就算祖坟冒烟被你得了船引,海上多少强盗都吃素的?还有多少官商勾结杀人越货的?” 马小虎几个反问砸给范鲤:“大海商有私人武装倒是不怕。小商队一个运气不好,性命都得去喂鱼! 没钱没证没船没炮没背景,做个屁海商?换一个!” 范鲤皱眉,正过一茶楼,听一说书人在讲长坂坡:“那赵云右执亮银枪,左握青釭剑,所到之处威不可挡! 曹军问,军中战将留下姓名。赵云提气丹田,扬声大叫——” 范鲤扯开嗓门朝茶馆大叫:“我乃常山赵子龙也!” 众听客皆反感扭头。老头儿正讲到要紧处,突被打断,气得吹胡子瞪眼。范鲤大笑拉着马小虎跑开。 “我老爹要是说书时,你敢胡闹试试!”马小虎无奈警告。 范鲤笑:“那还用你说?大水不能冲了龙王庙。小爷这是帮你爹打击竞争对手!” 说着眼里又是一亮:“说到赵子龙,不如咱们也参军去?” 马小虎眼皮一跳,斜目看他。 范鲤沉浸在想象中说:“年前东方将军发动河套之战,从鞑子手里解救上万子民,威震天下。 现在西北乱成一锅粥!陕秦的东方军,三晋的辽东军,哦,还有马家军!” “马家军……” 马小虎呻吟一声,脸色更加古怪。 第五章天上掉馅饼 范鲤没注意马小虎情绪,自顾说:“我天朝的三少帅,和鞑子在河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正是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咱们去西北来个马上挣富贵。白马银枪,杀他个七进七出!” 马小虎哈哈干笑一声:“杀你个头!就你这烂草鱼,腿还没鞑子胳膊粗。打架每次都躲最后,上了战场还敢冲锋杀敌?” 他心情不好,语气也重:“自己照河看看这弱鸡身板。烤着吃还不够塞牙缝! 西北参军……彼其娘之我他妈都不敢去,再换!” 范鲤看看自家身体,洗得泛白的竖褐,穿在身上宽宽松松。他虽只小马小虎两岁,但比同龄人矮。对比媲美成年的大小眼,更是单薄。 范鲤正想说我斗智不斗力,这时街道混乱起来。 “让路让路!” 行人慌乱散开。一队骑士傲然大笑。锦衣大马,从人群中呼啸而过。 领头少年装扮最华,头戴“镖”字金边一字巾。肩上披风,横戟竖钩画着“五竹”二字,甚是显眼。 马范二人让过一旁。望着这队人绝尘,眼中皆有不屑色。 “彼其娘之的金玉败絮。南都也是京城,小小镖局的庶子,也敢如此胡来。”马小虎皱眉。 “号称南都第一镖的五竹镖局。由筱伯欣、筱孟荣、筱仲枝、筱叔繁、筱季茂兄弟五人创建,自建立来崛起飞快。” 范鲤酸酸说:“筱家代代是魏国公家奴,与主子关系匪浅。要知这金陵南都,离皇帝住的北都十万八千里。在这魏国公就是老大。 五竹镖局大腿抱得好,当然嚣张了!据说那总镖头筱孟荣,武功不亚七侠,江湖上黑白通吃,极善经营。 筱家五兄弟,共生九个孩子。刚刚过去的纨绔,就是排行最末的筱无相。又叫小九儿,南都有名的恶少!” “江湖吗?快意恩仇听起来真不错呐!”马小虎感慨。 “对呀对呀,我们也去拜师学武。” 范鲤又来精神:“其乐无穷!少林武当峨眉……名山大川一百正派! 打熬个三年五载,然后跨长剑喝烈酒,闯荡江湖。封七侠,扬天下你说怎样?” 范鲤跳上路边石凳,手中树枝作剑,神色睥睨。 “七侠……自十二年前朝廷开七侠制起,封了多少七侠?不是身败名裂就是死于非命。这是块毒骨头,偏偏一群野狗发了情去抢!” 马小虎懒懒说:“还是那句话,看看你的弱鸡资质……扫山门人家都嫌,换换换!” “靠你怎么老盯我身板?再换没有了!” 范鲤失望:“大小眼你就是太懒。嫌这嫌那,就是舍不得这温柔乡吧?” “别介啊,你说的那些要么不切实际,要么不符你的天性。要不要我给你指条好路?”马小虎满脸促狭。 “什么路?” 马小虎下巴往河对岸一扬。对面楼上,五六个浓妆女子正在练琴。 “青楼?” 范鲤顿显娇羞:“虽然在下玉树临风广受美女欢迎,但毕竟年龄尚幼,你可不要蛊惑我做坏事哟!” “没让你看青楼,看旁边。” 青楼旁边的屋内,几十个孩童坐在书案上摇头晃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是座学堂!很难想象青楼与学校,竟建在一起。 范鲤顿时黑脸。 “你看,对比经商参军练武,读书门槛最低! 之前你妈老骂你厮混。你听我话,帮张童生给富户抄书。虽没赚多少,但你妈瞧你碰书就高兴!现在出来玩,是不是很少说你啦?” 马小虎难得谆谆教诲:“你爹在世时好歹是个秀才。你家虽没落,却是正经子弟。 你呢,小聪明有!写一手好字还能过目不忘,神童啊!不读书可惜了。 书读好了,考个小功名混个小官,到时自然有人求你办事。然后油水一奉,小官巨贪,不出一年就能盆满钵盈!榨油吧兄弟,高俅第二就是你了!” “我要当官,先一个莫须有把你办啦!其乐无穷谈什么不好非谈读书!” 范鲤苦脸:“以前我妈教我写字,还没怎么烦书。自从进了学堂…… 那些个先生浑身酸得发臭,学费又贵。天天之乎者也,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狗不叫猫不闹的?读书后变成这样?我是读不下的!” 马小虎无奈:“不要因为人酸就说书酸嘛!我见过很多读书人是很好的。你看小羊羔,没事就趴书馆! 他倒是做梦想读。可惜是流民,读书也没正规身份去科举。所以我才要你珍惜良家的身份。” “我靠真好意思说啊你个混蛋!” 范鲤骂道:“你和小羊羔偷税那么久早该坐牢啦!尼玛这应天府府尹也太不管事了,张白龟这才死了两年啊! 这么多流民进城不管,泼皮聚众打架不管,至于筱无相那些纨绔胡闹就更不敢管了! 这要搁以前,海青天巡抚应天时,通通得蹲号子打屁股!” 范鲤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发牢骚:“一年不如一年!我刚才那番乱世危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其乐无穷看着吧,今儿才天历十二年,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自打张白龟死后这天下早就出事了。” 马小虎疲懒一笑:“权相垮台,天子归权。万岁爷这两年一直致力清除张党余势。今年最狠,抓人贬官充军,已经肆无忌了。 如今的朝廷,中枢和地方官员变动频频,官心惶惶。而我们这位王府尹……好像是什么文坛领袖? 擅文章、戏曲、书法……彼其娘之文学上什么都会,但这理政的手段就平平了。听说年初就想致仕养老,你对他抱多大希望?” 马小虎斜嘴讥笑:“无为而治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能安享这太平盛世啊!” 微风袭来,携带阵阵寒意。马小虎微微伤感:“张白龟已逝,海青天老迈,戚劳虎卧病。魑魅魍魉渐生,盛世能享几年啊?” “对吧对吧?光明在消散,黑暗在滋生。如此世道,正需新一代豪杰挺身而出,比如我等!” 范鲤洋洋自得:“所以我说啊……公为天下苍生,私为荣华富贵,还是要慎重考虑闯天下的事啊! 虽然前方道路曲折。但走着走着,自然一马平川。好歹比什么不做,光等天上掉馅饼强吧?” “我就是因为天上老不掉馅饼所以才烦呐!” “这怎么说?”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一直坚信老天爷会给我这种迷惘人生的人掉馅饼的。 就像汉高祖不遇秦末起义,一辈子就只能是个老流氓。刘皇叔不遇诸葛亮,只能一辈子寄人篱下。我朝太祖要不是蒙兀残暴没法活命,怎么能打下日月朝两百年江山?” 马小虎侃侃而谈。眼中渐渐有了狂热的火苗:“我从来都知道,我是个不安分的混蛋! 三年前我为奴婢,老天爷让我遇小羊羔而出逃。两年前我俩流浪快死,又是老天爷让我遇老爹得以活命。所以这次我仍然在等,看老太爷给我掉什么馅饼!” 这算哪门子歪理?范鲤听他奇葩理论,只觉匪夷所思。你这厮自己干事,扯老天爷作甚? “亡命之徒的想法搞不懂啊!”范鲤只能感慨。 在他看来,老天爷从不掉“饼”。天朝万万人口,无际疆域。“馅饼”早已满地皆是,无非能者食之而已。不是有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什么狗吗。 不过范鲤也知,眼前这位哥经历丰富,自有一套独特生存哲学。他顺着话问:“老天爷会掉什么呢?” “谁知道呢?也许掉个机遇,也许掉个贵人。也许在将来不远,也许就在此时此刻。天火同人,天火同人……” 马小虎抬头望天。双眼狂热的火苗瞬间燃化烈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不管是什么,如果真掉下来了,我必抓住!” 第六章文德桥 范鲤正待搭话,忽嘿一声:“戴玉佛来了。” 十二三岁的男孩满面风尘朝他们冲来。生得面白而方,剑眉阔口,一双星目下各有一泪痣。本是个英俊少年,可是看上去很有些狼狈。 歪戴的头巾摇摇欲坠,还印着一脚印。使得本就没束的长发更显杂乱。陈旧的蓝衫被扯了个大口。一脸子鼻青脸肿,汗中夹灰,显然被揍得不轻。 “大小眼……烂草鱼……怎么才来?” 戴玉佛一路狂奔,早已气喘:“那些杂碎把宁静打晕……还把他书也撕了。点子扎手,急需……增援!” 马小虎感叹:“戴玉佛戴四爷,你急啥?几个酒囊饭袋,田庚戴二伍七三个人搞不定?” 戴玉佛一把拽住他:“不是酒囊饭袋。呼……来了个狠角色好生了得。你瞧把咱揍得哎呦…… 二哥也打他不过,田庚跟他较上了但咱看也够呛。你……来了正好,呼,走走走……” “你气顺匀了再说,天塌不下来!” 马小虎挣开他:“一个人?甘家两杂碎呢?” 见他又急,忙说:“气沉丹田深呼吸,吐纳三次再说。” “呼——呼——呼——” 戴玉佛的腮帮子一鼓一泄三来回,总算缓过气来:“咱来的时候都倒地上了呀。好像有五六人。” 范鲤插嘴:“五个人,我和宁静跟他们狭路相逢。宁静跟他们斗了几嘴就给追着打。然后我和他分开跑,但是他们只追宁静不追我……” “所以我说他这损嘴,名字叫宁静怎么半点不宁啊!” 马小虎摇头说:“总喜欢鼻孔看人,小嘴又损,不打他打哪个?” 戴玉佛鄙夷看范鲤:“叛徒懦夫烂草鱼!就知你没义气,丢下朋友,临阵脱逃!” 他和范鲤素来不和,最反感其见架就躲的特性。而范鲤仗着大他一岁,平常老摆兄长架子。因此挖苦起来毫不留口。 “烂草鱼……”范鲤听到三个字就是额冒黑线。 “范者,水草也。鲤者,鱼也。故范鲤者,草鱼也。又可名——烂草鱼!” 某个抄书童生,摇头晃脑的装比样浮现眼前。然后这外号火速在群童中流传开来。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范鲤仇视读书人的原因之一。 他大怒:“不许叫这三个字,你这四眼狗!” 戴玉佛同样白脸一沉。他双眼下各有泪痣,观之如四眼,故得此号:“你想打架?” “好啦!” 马小虎不耐打断:“五人都躺了,那你们跟谁打?” “鬼知道哪来的回鬼蛮子?” 戴玉佛嚷嚷:“一去那儿就看到那五人躺地下。咱一看那混蛋拉着宁静,就马上冲过去揍他。结果……哎呦疼死咱了。” 马小虎皱眉:“回鬼蛮子?” 戴玉佛说:“那厮卷发碧眼,发式衣裤跟我们都不同。不是回回,就是外来蛮夷。 对了,他豹体彪腹的,倒是跟以前的大小眼很像。” “跟以前的我很像……” 马小虎被最后一句补刀重伤了心:“戴四你什么比喻?变着法儿骂我身材走样……咦?” 他和范鲤互望一眼,都从话中听出某意。 “你问都不问,怎么就动手了?”范鲤白痴般望着他。 “都白日行凶还问个屁啊。你以为咱是你这条怂鱼?” 戴玉佛把胸口拍着啪啪响:“咱打架一向身先士卒。” 看这小鬼得意洋洋的,马小虎气笑:“还真是个不长脑的莽夫,这顿打算白挨了。” “哎!四眼狗年龄小,智商捉急是正常滴!” 范鲤一脸“疼爱晚辈”的圣光:“也不知哪来的好汉,一打五……外加一只狗。” 无视戴四喷火的双目,范鲤啧啧称奇:“其乐无穷厉害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回鬼蛮夷?有意思!” 马小虎野兽见猎,容光奋发。 今年才完工的文德桥,还系着代表吉祥喜庆的红花。以阳光作梳妆,花河为绿叶。精神鲜艳,宛如戴乌纱、穿礼袍、骑大马的状元郎。 文德二字,取“文德以昭天下”之意。但自建成始,就有“君子不过文德桥”之说。因为那桥的彼岸,就是名冠全日月朝的红粉妓馆之所。 不过,也就这么一说。君不见,成天往那烟花巷里钻的三人里,必有一人是士子文人。 说起来儒家正统与金粉之地。在实在虚,分隔它们的,只是区区一座“文德桥”而已。 桥旁房屋的拐角胡同,少年们喧哗正闹。 疼痛呻吟之声、问候先人的诅咒、还有榨油鼓气的叫骂,合在一起格外刺耳。行人们见此,纷纷避而远之。 “大小眼,范草鱼!” 坐着的戴金锁和站着的伍七向他们招呼。 戴金锁是戴玉佛二哥。与弟弟白嫩的长相大为不同,他更为粗犷结实。 一头连女子都羡慕的秀发,乌亮且直。简绑马尾,如瀑悬空。可惜现在,沾灰染尘还夹几根草,降低了这泼墨青丝的颜值。暗示其被打倒的败绩。 双颊各有三缕鬓毛,上下排列,发怒时尤其明显。身段削瘦,臂长腿细。打架凶狠,在街中出名,故有二狗之号。 此时他盘腿坐地,面容狰狞。 双臂击空,为同伴大叫助阵。马小虎隔几丈远,都能听到那金石碰撞的吼声。 他调笑说:“早啊戴二爷,战况如何?” 戴金锁没好气说:“还能如何,咱被打败了!” “正经点大小眼,这碧眼儿很强!” 伍七焦急说。他中等个头,四肢粗壮,一张黄脸上两只铜铃眼。双腮丰满如蛙鼓起,外号“蛤蟆”。 这群人里只有他没有参战,衣服最为干净。 “等会再说,宁静呢?” 马小虎左右顾望,急向靠墙昏迷的破衫少年走去。 十一岁的宁静比戴玉佛还小两岁。在群少中最显稚弱,家境也是最穷。但从小耐心苦读,到哪不忘拿本论语,故马小虎等人都高看一眼。 他柔静显青的脸上留着血迹。单薄的双唇嘴角下垂,骇人的是脑袋被开了瓢。 衣破鞋掉,两只三角眼紧闭,一手仍死抓被撕稀烂的残书。 马小虎见伤口已经粗处理。血已止住并无大碍,松了口气。目光一凝,向对面的凶手射去。 战局的另一头,五泼皮或趴或倒或站。人人挂彩,眼中含泪,惨不忍睹。 一个小胖子,顶着青肿眼和裂开冒血的嘴角,正扶着另一个流泪胖子互相安慰。 这是一对双胞胎。青肿眼的叫甘福,外号甘铁臂。抱头的是甘禄,外号甘一花。兄弟俩是牢房狱卒老大,甘贵的儿子。 这狱卒头子兼行刑刽子手,在邻坊间口碑甚差,经常被咒生儿子没屎眼。但老天无眼,不仅生了儿子,而且一炮双响,羡煞旁人。 作为甘头头的心头肉,双胞胎打小娇生惯养,更感染了老子的横气。在孩童中也是鼻孔朝天。不过此时的两人,蔫如霜打的茄子。兮兮可怜,像被遗弃的猫儿。 “哥,大小眼来了。” 抱头的甘一花看见马小虎,想起某些不好回忆,吓得头都不疼了。 甘铁臂愕然抬头。马小虎朝他露齿一笑,也不由打了个寒颤:“等会趁他不备……马上溜!” 马小虎不屑冷哼。耳中喧嚣声更哗,目光投向激斗的中心,露出讶色。 两派人的中央,男子汉的决斗交战正酣。田庚比成年人更魁梧的铁塔身躯,分外显眼。 田庚有大铁牛的外号。天庭饱满,眼神光明。颧高鼻挺,相貌威严。 他微吐着气,两条麒麟臂力大劲沉。连击数招,压着对手连连后退。但对方立马提速,以快打重,竟将田庚逼了回来。 两人如熊搏豹,斗了个势均力敌。猛然间二强一撞,铁拳炸裂! “砰”一声!田庚虎背蜂腰,如微风拂松岿然不动。反而是对方连退数步,摇摇欲倒。 田庚得势不饶人,上前一把将对手拽入怀中。奋起水牛气力,疾转数圈甩落出去。 那人被丢出丈远,直摔得眼冒金星,耳中打鸣。阵阵灰尘激起,他挣扎几下,颤颤巍巍站起。 “干得好大牛!” 戴金锁讥笑:“这小子跟你拼力,纯属以卵击石!” 然而田庚并不轻松。额头冒汗,胸口大幅起伏。 他虽力大,但对方招式精妙,自己吃亏不小。 被范鲤赞叹“一打五外加一只狗”的夷鬼。在被抛落地的瞬间,蜷缩身子,在地上以滚卸劲。 缓缓站起,气息不乱。目露凶光,气势更胜。 马小虎看了,果见那少年年龄身段,皆与他相仿。 一头乌黑卷发齐耳,双瞳泛碧。但除此之外,和他们再无区别。 衣着也怪,黑色短袖内衣和长裤,皆画奇怪的条纹。看料子,不像布、不像纱、不像绸、也不像缎。 往下那双俊鞋,赤黑白三色相间。做工精致,已被泥水贱得脏污。南都之中,东西南北人物来来往往,但马彪从没见过这种奇装异服。 碧眼少年满脸病容,面色黄中泛黑,一对眼圈黑浓。那眼光马小虎再熟悉不过。 流浪中,他屡屡对着河流打量自己。自嘲说老子是天下第一亡命徒时,就是这种眼神。 那是在绝望中失去一切的人才会有的,极度狂热,夹带攻击性的眼神!仿佛地狱的魔焰,要燃尽整个世间。 马小虎被那魔性目光扫过。只觉得那光,由眼睛直射心间。再由心脏的动静脉,传至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 马小虎的右手,反射握紧腰后烧火棍。肌肉瞬绷,热血,刹那沸腾! “野兽之间的同类相吸?” 尽管这两年,安逸的生活养肥了曾经的兽躯。但毕竟多年军旅,野性难消。此时,体内野兽的战意,竟对这碧眼儿产生了共鸣。 第七章 碧眼儿 “这穿的是戏服吗?红红黑黑的!” 范鲤也在打量:“这也不像回回。更像得了疯病,从庙里跑出来的和尚。你瞧这碧眼儿眼神凶的!” 马小虎松开右手:“是不是和尚不清楚,但得了病是肯定的。 听!虽在忍耐,但还是听得到他体内的病喘声。还有那鬼一样的脸色。 彼其娘之,就这样一个喘鬼还能打赢七个人,这人武艺高强啊!” “武艺再高也是个病鬼!” 范鲤一笑:“其乐无穷,别说他打不过田庚。就算大铁牛败了,我们这边也可以车轮战挨个熬,总熬得他灯枯油尽,恶病发作。 嗯,此计大妙!那就老规矩,你们打头阵,我给你们掠阵压轴。” 他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无视戴玉佛鄙视的目光。 “彼其娘之,最后是他灯枯油尽还是我们全军覆没,还不好说呐!” 马小虎紧皱眉头:“这小子现在属于困兽之斗,既狂热又冷静!表面虚弱,但实际上,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在兵法上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最不可战胜的! 何况我看他本身就是个练家子。如果两年前,我巅峰状态还可跟他斗斗。可如今髀肉复生……没有赢他的把握啊!” “……” 范鲤见马小虎认怂。眨眨眼马上话锋一转:“其实想想,这碧眼儿为什么跟我们拼命?我们为什么跟他熬?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对吧? 咱俩大概知道,这架十有八九是个误会。大家各退一步,握手言和,皆大欢喜其乐无穷啊!” “姓范的烂草鱼,咱羞于跟你同列!” 戴玉佛左移三步,不屑看他。 “嘿!” 范鲤右跳一大步,讥讽说:“小姑娘梳头——自便吧你! 说到底还是你这四眼狗莽撞,逮谁咬谁,结果咬着这么个凶徒!亡命之徒急了眼什么事都敢做的。万一弟兄们有个好歹,你准备自尽谢罪吧!” “够了!范鲤你扯哪去了,哪有那么邪乎?” 马小虎夹在中间头疼:“宁静是不是他打的另说。但戴二戴四都是他揍的,现在还跟田庚动手!老子的兄弟岂是这么让人欺负的?况且……” 他龇牙狞笑:“老子六个人要降不住一个病鬼。传出去,胭花河我们也没脸混了!” “有理有理!”戴玉佛听得连连点头。 马小虎眼光一瞟,快走几步,捡起地上背写东方,带赤焰条纹的外衣和鸭头状黑帽。 确定没见过这柔软轻便的质料。再看这鸭头帽,顿时就喜欢上了。 帽上画着一个笑脸骷髅头,诡异望他。帽后有小洞跟网巾一样透气方便。马小虎爱不释手,收入囊中的想法顿现心中。 角斗中的碧眼少年,显然注意到马小虎的贪态,心中怒气更重。 紧闭嘴唇,擤出两道粗气。碧眼儿左脚稍扭,右腿飞扫田庚头部。 田庚急用左臂抬挡,觉得沉重。 碧眼儿踢技,快猛且准。田庚臂未放下,对方飞脚又至,只得举臂支撑。 噗噗噗! 连挨三下,同中一处。田庚痛苦难忍,抱臂连退。 碧眼儿顺势欺入。抓住双肩,以膝撞腹。待他弯腰,左手虚按其右臂,右手握拳,重揍他左脸! 田庚一时天旋地转!巨大的惯性,让他自头到脚转半圈后,眼前冒星,笨拙倒地。 “这招漂亮!”马小虎称赞。 一系列动作,眨眼间一气呵成。手脚间配合干净利落,若非千百次修炼,绝做不到。 碧眼儿击倒田庚,并不乘势欺上,反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他刚刚憋足一气瞬间败敌。此时气泄,胸中喘意爆炸般扩散。如马小虎所说,他喘疾复发,此刻状态极差。 “呼……呼……” 碧眼儿双手按膝,调节呼吸,弓背似乎担了千斤重担。 “大牛!”伍七惊声上前。 田庚摇摇头,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他体质超人。脸上重挨一拳,尽管疼却未昏厥。 “并肩子一起上啊!” 戴玉佛红眼冲去。戴金锁怕弟弟吃亏,也一跃而起。 碧眼儿眼神一闪。朝三人一竖中指,转头即走。戴玉佛愈怒,未到五步,急先锋已至。 突然碧眼儿腾空一跳,右脚飞起!戴玉佛收势不住,命中正着载倒! 碧眼儿一脚踢翻戴四,又是一脚踢向逼近的伍七。 伍蛤蟆双手护胸。媲美腿粗的壮臂,借着浑身冲力,劲大势猛!少年如踢铁板,反被撞倒在地。 戴金锁叫着一个狼扑。两人在石尘中厮打绞滚。戴二环眼圆瞪,五爪戟张,一指在碧眼儿脸上怒挖血痕。 双腿一撑,翻坐碧眼儿身上。两手猛扼其喉,厉声疯喝:“敢打咱弟,看老爷不弄死你!” 碧眼儿憋红脸,双臂一张一合,猛击戴二腰腹。戴金锁呼痛,被一把推下。 尚未站稳,碧眼儿又被伍七熊抱,挣脱不开。 那边戴玉佛早已起身,照他鼻子就是一拳。碧眼儿脑袋一震,鼻腔血如泉涌。 伍七“嘿”了一声。抱着他连转数圈,喊声“大牛接着”!手一撒甩给田庚。田庚皱眉不接,侧身任其摔地。 伍七摇摇头:“就你最正,不以多欺少!” “赢啦赢啦赢啦!其乐无穷我就说嘛,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病鬼!哎,看来用不着我出手了!” 范鲤摇头晃脑,“无比遗憾”。 马小虎耸耸肩,暗自松气。 碧眼儿挣扎爬起,见群少讥笑。怒哼一声,眼中狂热之火似喷。 强吸一气,右手藏腰,抽出一对灰银雪花短棍。 腰略沉,左手虚护胸腹,右臂微扬。铁棍在艳阳照耀下,染上金色的光辉。 “这么短的棍,你掏耳屎的吗?” 戴金锁打个响鼻,弯腰捡起一板砖。 戴玉佛和伍七一左一右,三人将少年包围。 马小虎眉头一皱,喊道:“这是连枷棍,威力极大你们小心!” “动手!” 人未至砖已飞。碧眼儿右臂迅挥,一棍自下而上,“啪”得将砖挑飞。原来这对短棍由锁链相连。 劲力未尽,顺势将前棍夹于腋下。手腕瞬抖,灵蛇出洞,瞬咬头食!早砸中戴玉佛额头。 被阳光包裹的铁棍,灿烂如银。随少年手臂,舞成大花罩住全身。 后来的两人收势不及,一头扎进棍花。 “啪啪”两声! 伴随着二人的呼痛,戴金锁左肩和伍七后背皆被猛抽。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功势土崩瓦解。 那边五泼皮见他抽出短棍,皆露恐惧之色。又见碧眼儿指东打西,瞬破三人,更是集体惊呼。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片刻前也曾经历。身上火辣辣的瘀伤,颜色还没退呢! 这边范鲤瞪大眼睛,两片唇闭合几次,咽口水问:“那棍子怎么回事?还是铁做的看得都疼!这碧眼儿穿得怪,武器更怪!” “双棍接链,在军中叫连枷,在民间叫盘龙。” 马彪缓缓说:“不过那都是一长连一短。像这种二短相连的小连枷,倒是少见。” 田庚缓缓起身。戴家兄弟和伍七摸着痛处惊疑未定。四人将少年围成一圈,却不敢轻易动手。 碧眼儿病体难忍,打定主意速战速决。见四人不攻。夹紧短棍,眼神一凝,迅猛袭向年纪最小的戴玉佛。 戴四张嘴,一个脏字未出口,早挨了两棍,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时,又是一棍,直接抽翻。 “玉佛!” 戴金锁急欲阻止。却被碧眼儿甩出老大个棍花逼退。无计可施之下,气得大骂:“耍棍子算什么好汉?有种不用兵器跟二爷大战三百回合!” 碧眼儿并不搭话。戴二正欲挑衅,背后的甘铁臂忽说:“你们四打一怎么说?好汉用兵器才公平!” 戴金锁闻言火上浇油,回头骂:“死胖子!老爷搞定你同党再好好料……” “戴二小心!”伍琦大喊。 戴金锁猛然回头,眼中只见银电划过。 先扫左腿,再抽腰腹,最后正劈额头! 戴金锁大脑一白,身子一歪。 两眼望地时,方觉身上中棍处,痛楚火辣辣扩散。 耳中听着三人的激斗声,脑袋嗡嗡,心儿凉凉。全身酥麻瘫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打得好!” 不知何时,泼皮们已进入看戏模式。甘家兄弟眼见对头倒地,带头鼓掌。众泼皮跟风起哄:“好汉好棍法!” “好一记盘龙棍天下无双!” “这就叫棒打双狗,干死他!” “揍他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群杂碎!” 倒地的戴金锁心中骂娘。他们本来鼻青脸肿,狼狈如落水之犬。结果一有热闹看,个个如打鸡血!上蹿下跳,叫骂喧嚣!之前惨样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尤其领头的甘家二胖,两张无赖嘴脸好不得意!团团肥肉抖精神,手舞足蹈吹口哨。 “好好尿……戴二狗你尿谁?” 甘一花烂着嘴角,顶个大青眼讥笑:“这姿势……是狗吭屎还是狗撒尿?” “大小眼,情况不对头啊……” 范鲤看着碧眼儿舞棍,耍得那叫一个银龙护体,玉蟒缠腰。己方四人瞬间躺了两。田庚伍七空有气力却无可奈何。 他咽口吐沫,开始脚尖朝外。心想实在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 正待随时跑路,顺眼朝胡同外一望,忽然有些愣住。 第八章 大小眼vs碧眼儿 文德桥上,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五竹镖局的人。中间那位,头戴蟒额,身穿银边墨纹服的,正是小九儿筱无相! 从这个角度,他们毫无疑问是在看这边。 被这恶少看上,准没好事。范鲤心里打鼓:“其乐无穷,这碧眼儿不会是五竹镖局的人吧?” “几个泼皮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文德桥上,与筱无相并肩站着的中年男子神色不满。这里只有他两人能清楚看见胡同里的争斗。 中年人腰间,鲜红的连心结系一块价值不凡的玉佩,彰显着不低的地位。 手戴鹿皮套,肩披乌色篷,满身风尘。他身材高大但习惯性弓腰。被斗篷几遮大半的面孔中,满含忧气。 “五叔有所不知,这泼皮斗架可比斗鸡斗狗有趣多了。打赢的趾高气扬,打输的气急败坏,打平的互不服气。 一张张脸儿,酸甜苦辣咸,瞬间百态皆出。九儿每看此景,都欲罢不能!” 筱无相眼皮不眨望着胡同。双瞳中似有墨息,若隐若现。 他阴柔的嘴角逐渐上扬:“人还不少!那卷毛耍得好盘龙啊!用这兵器的倒少见!好一场厮斗,我们走近点看看!” “我对泼皮打架不感兴趣!”五叔淡淡说。 “那是自然,叔叔惯于在外杀人放火,肯定看不起这市井斗殴!” 筱无相笑笑,见五叔脸色愠怒,忙说:“开玩笑开玩笑,五叔切莫当真。哈——” 他音调一转,轻快多变的戏腔唱起:“见五叔归家,侄儿甚喜!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五叔忧心忡忡的脸色中,一色宠溺转瞬即逝,板着脸说:“胡说八道,小孩子喝酒做甚? 戏倒是越唱越好,但那风月玩乐之术,终究无用。没事该把功夫用在读书练武上……” “叔叔教训的是!” 筱无相笑容可掬:“还指望五叔多教我几招呢!请——” 范鲤一拉马小虎:“大小眼,有情况!”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马小虎不理他,轻生嘀咕。 碧眼儿那铁棍,初时舞得如月罩体,连身子都看不见。到现在,劲力明显迟缓。舞棍轨迹逐渐清晰可见。 马小虎双目紧盯。看他旋转的棍花越来越小,看他抖动的手腕越来越慢,看他紧闭的嘴唇微微发颤,看他起伏的胸膛似要炸破。最后,看他病态的潮红脸色,又暗几分。 “差不多了!这种连枷盘龙棍,很耗体力。” 马小虎喊道:“大牛蛤蟆,住手!” 田庚回望马小虎目光忿忿。伍七生怕少年偷袭,摆好架势不敢大意。 两人被那链棍撩得够呛。这一停,身上淤青顿显疼痛。 对面泼皮大肆哄笑。谩贬田庚几人无用废物,怂恿碧眼儿直捣黄龙! 碧眼儿却无力追击。他双手扶膝,喉内气管发出“呼呼”喘声。面上痛苦之色,掩饰不住。 马小虎又等了一会。碧眼儿并未因片刻休息而好转,病情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马小虎缓缓上前和他对峙。碧眼儿抬头瞪他,四目相对,电闪交击互不退让。 马小虎仔细打量他的双瞳。一双碧色瞳孔,镜子般浮现自己的影像。 在瞳中,他仿佛进入寒风凛冽的空旷之野。有一个一无所有,陷入绝境的疲倦少年,正独面几头龇牙咧嘴,留着饿涎的恶狼。 少年身着薄衣,冻得瑟瑟发抖。病了、饿了、累了,疲惫不堪。只是眼中,仍燃火苗! 那火苗儿被呼啸的风刮得摇曳,摇曳。明明微不足道但就是不肯熄灭!而只要眼中的火苗还未熄灭,少年就绝不会放弃求生。 他会战斗!跟天斗,跟地斗,跟万物斗! 战斗,继续战斗,一直战斗! 哪怕肉体……被这寒天、冻地、恶狗,撕裂吞噬! “这碧眼儿……一定刚刚遭受了很大变故吧!” 马小虎深切感受到他绝望的心境和不服命的骨气。他着迷地望着碧眼儿,宛如……两年前的自己。 随后,自己的身影与碧眼儿慢慢重叠,重合,最终……合二为一。 碧眼儿见马彪眼光失神,身子前倾就要攻击。忽然间喉咙一痒,以拳捂嘴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暗红的脸色,直咳得充血鲜艳,咳得那肺几要吐出。 马小虎眼神渐渐凝聚,习惯性斜嘴痞笑:“男子汉之间,还是用拳头了解的好!” 握紧铁拳,挥舞着逼近:“来吧碧眼儿,我大小眼来称称你的斤两!” 碧眼儿经过那剧烈的咳嗽,全身血液一激,竟然强行逼出了不少潜力。 他精神稍振,见马小虎只一人。铁棍双短一并,连成一条单棍。往对方来的伸手一敲, “靠——这还能拼起来啊!” 马小虎抱着右手急缩,心里却骂自己身体生锈。嘴上满不在乎说:“你想用单棍来节省体力吗?白费心思,就你这病体输定了!” 马小虎猛得一扑。他心里知道,碧眼儿能压制体内喘疾,必是依靠某种呼吸之法。 只要能近身,面对面拳脚相向。必能乱其呼吸,引其病发。 碧眼儿向他左侧一跨,铁棒交叉劈砍。左——右——横——纵,短棍术“米”字击打。一旦形成连招,威力霸道非凡! “你脚底打滑,棍头失准,腰臂气虚。技击之术讲究的稳准狠,一项不占!” 马小虎展开步法,连避棍击:“浑身破绽,破之甚易!” 碧眼儿屡击不中。心急之下,换气不通。马小虎窥着时机蹿上前去。一拳敲震他握棍手臂,拐肘顶他胸部。 碧眼儿气管肺部受激,喘意爆炸。连退几步,驻膝大咳。马小虎又近,挥拳猛击。 碧眼儿举拳相迎。四目如电,呼吸可闻。二拳咆哮,众人都清晰听到骨肉碰撞之声。 砰——砰—— 困兽之斗,互不退让! 马小虎斜嘴龇牙。活动着欲裂手掌。碧眼儿左手紧握铁棍,整个右臂都在发抖。 他喉内低嘶,举棍再冲。马小虎懒得再躲,暗自蓄力。 腰如弓,腿如簧。右脚一飞,先将铁棍踢开。左脚复起,将碧眼儿踹腹倒地。 范鲤欢呼:“大小眼踢得好,给四眼狗报仇啦!” “彼其娘之,第一脚偏了。踢的应该是他右腕让他铁棒脱手。” 马小虎痛心疾首一拍大腿:“哎!髀肉复生,武功大废啊!” 碧眼儿在地上喘息良久,拄棍站起。看着马小虎,已充满戒备。 啪一声。单棍再次分为双连枷。两根短棒,锁链相连。几道银电在阳光下划过,夹于碧眼儿腋下。 马小虎眉头微皱。 碧眼儿冷笑一声。刹那间,老大的棍花如同血盆大口,朝马小虎上中下三路袭来。 马小虎使开身形,左闪右遁。 他眼亮身稳,明辨棍迹,绕背后强行切入。 右手大张,企图硬抓旋棍。可电光之际,手指如遭雷击痛入心扉。 原来那棍借着转势,力大速快。一旦受阻,瞬间会产生巨大动能。面对马小虎抓棍的手指,一击即闪。 碧眼儿顺着力道引导棍轨。趁其疼痛,连击闪出。石火之间,棍势银花化蛇,血口大张袭咬对手。 此技破敌,一气呵成,正是双截棍术里屡试不爽的狠招! 马小虎旁观时深知此招厉害。双睛爆亮,机敏如狼。在手指被打的瞬间,不退反进。全身不管不顾朝少年翻撞过去。 看似舍身一搏,实则围魏救赵。碧眼儿不肯跟他硬碰,侧身避开。 马小虎顺势一滚,逃出“蛇口”。甩着手指嘶嘶直叫。 碧眼儿面有嘲讽,架势摆定,严阵以待。 “彼其娘之真疼啊!难怪几人都奈你不得!” 马小虎看出,这连枷棍依靠旋转之势,击打威力更甚普通棍击。刚才实战一番,更觉这奇门兵器棘手。 “大小眼,一对一你不用家伙太吃亏了,接着!” 戴玉佛把哥哥的板砖朝马小虎扔去:“砸他个狗日的!” “哎呦你砸他还是砸我?” 马小虎急急一闪,白眼说:“他病犯快不行了,家伙用不着这么狠,找个温柔点的……” 对面泼皮见状炸开了锅: “大小眼你不行嘛!打不过就速速投降!” “好汉的盘龙棍天下无双,你赢不了!” 嘘声四起!不过马小虎日常虎威犹在,甘家兄弟嘘归嘘,却不敢说辱骂话语。 “杂碎们你们急什么?” 马小虎斜嘴笑:“破这区区连枷轻而易举……你们谁把这小子的外衣丢我?” “给你!” 范鲤把那红色外套丢去。碧眼儿眼色微变。马小虎“嘿”了一声,外衣一卷一拉,挥舞着向他扑去。 碧眼儿舞棍迎击。但那外衣料软势足。棍衣一交,旋棍轨迹瞬被扰乱。碧眼儿无法舞开棍花,链棍优势顿无。 马小虎右手挥衣,左拳变爪,伺机而动。 碧眼儿被动后退,左手扯住外衣,右手握棍直刺。 “呀!” 两声低吼。马小虎张爪如钳,紧箍碧眼儿手腕。四只进击的眼珠近距离互瞪。 啪一声,两人同时膝击,壮躯都是一麻。 马小虎察觉碧眼儿手劲变小。知他同时呼吸术乱,压不住喘疾。“嘿”一声,头如撞钟,猛嗑碧眼儿鼻梁。那是人体最软部位之一,受创必起反应! 碧眼儿捂鼻后退。马小虎趁势抢下铁棍,将他踹开。然后掷棍砸他额上,顿时淤青一块。 “大小眼打得好!” 身后伙伴掌声涌动,对面泼皮鸦雀无声。马小虎团团作揖:“这一出红绫破盘龙,如何?” (请看官们多收藏评论,谢谢支持) 第九章 命运的相遇 范鲤吹声口哨,见马小虎稳操胜券,大为开心。 眉眼四顾,文德桥上已没有五竹那群人的身影,暗暗松口气。忽见躺地的宁静嘴眼抖动,暗道怎么把他忘了! 跑到河边,将自己外衣一脱泡到水里。待吸水后拿起,顺便捡了河边一颗石子。 跑向宁静。以手扭衣,滴水在脸:“宁静醒了!” 那四人反应过来,连番招呼。终于宁静一对薄唇呼出浊气,两只三角眼缓缓睁眼。“啊”了一声,伸手摸头。 田庚一把抓住,摇摇头:“别……” 伍七:“别摸,血暂时止住了,待会送你找姚宠看看。” 戴金锁:“别怕,没事了!” 范鲤:“长长记性,下次别逞强!” 戴玉佛:“咱们帮你报仇啦,甘家胖子和那碧眼儿一个也跑不了!” “碧眼儿……” 宁静还有些糊。目光投向正在交战的两人。 那边,碧眼儿的体力衰弱到极点。呼吸法再也压不住胸中巨喘。 马小虎慢慢说:“你还有力气?” “呵呵!” 碧眼儿无力干笑,笑中净是喘声。 将铁棍夹在左腋双手抱住,他准备做最后的进攻! 一直没出手的范鲤不耐烦了:“你这病鬼有完没完?” 腰间掏出牛皮木弹弓,夹紧河边拿的石子。闭眼拉满,直望面门射来。 碧眼儿想躲,但那超荷的病体,已经不容许做这么奢侈的动作了。 砰—— 飞石清脆击到额头,碧眼儿脑袋晃了晃。微风吹过流在脸上的鲜血,带着丝丝凉意。沉重的躯体,竟觉轻松不少。 碧眼儿伸手,还未摸到流血的额头,早被马小虎冲上。 双手攥臂,左脚毒蛇似的踢他右腿。待平衡失调,双手移位。抓臂扶腰,竟将他横抗肩上。 “准备好——” 马小虎弯腰环了一圈,大喝:“一——二——三—— 马王搏克·恶马颠奴!” 上下二躯,天旋地转一闪而分。碧眼儿自上而下滑了一大抛物线,重重坠地。 轰一声,漫天灰尘! “呃——” 碧眼儿白沫吐出,眼白翻凸。此一凶残大摔,胜负已分! “好摔跤!” 两边群少皆被此技震得呆滞。个个嘴巴张得滚圆,异口同声惊叹! 碧眼儿躺地,痉挛抽搐。腹内之物排山倒海涌向口腔,咽喉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吟。 马小虎上前,一脚把铁棍踢得老远 :“那石头算戴四的,那一跤算戴二的。” 他斜嘴痞笑,一脚踢碧眼儿脸上。 碧眼儿脑袋一歪,本已受创的鼻腔,血如泉涌。 “这脚算大牛的,还有……” 一拳重重砸在腹部。碧眼儿痛“啊”一声,来回滚转。 “这是蛤蟆的,至于我这份就算了。我能看出你身手不凡,赢你是乘病之危。如果没病,仗着这连枷,我们很难赢。” “咳咳,其乐无穷!” 范鲤把惊讶的嘴巴合拢,摇摇掌中弹弓:“这都多亏小爷百发百中的神弹!” 戴玉佛鄙夷:“画蛇添足!就大小眼那一摔,谁顶得住?反倒是你用暗器,搞得赢都不显光明正大!” “说到那一摔……大小眼你真狠啊,哪学的?”范鲤心头发麻。 “哪学的?” 马小虎漫不经意:“摔跤而已,摔着摔着就会了嘛!” 范鲤吃惊说:“那不是普通摔跤吧?节日里的相扑赛我年年看,哪有这么狠辣,恨不得把人掰成两段的?” “嗯!”其余人同时点头。 “他……” 范鲤后怕:“不会死吧?” 马小虎大小眼一抬,心里也懊:一激动没忍住,怎么把搏克这杀人技都使出来了? 面上打个哈哈,疲懒说:“我留力了,故意摔在泥土多,比较软的地面。他死不了!” 戴玉佛讥笑:“这碧眼儿要死,就是被烂草鱼一弹弓射死的!” “四眼狗,别忘了是谁带头群殴的?混账王八蛋一起上……其乐无穷这话是你说的吧?” 范鲤把脸一板,老气横秋教训:“小小年纪,如此以多欺少,长大怎么得了? 哥跟你讲,在头脑上你要学哥,多用智谋。在行动上你要学田庚,看人家多磊落。一对一就一对一,败了也不占便宜……” “烂草鱼你再说?” “算……了。” 田庚大手拉他,又指着范鲤一瞪眼:“你……闭嘴!” 马小虎一把将碧眼儿拽起,对说:“你头上的伤是不是他弄的?如果是,我给你出气!” “呃……不是不是,他是我救命恩人!” 宁静头疼未止。一开始晕晕乎乎,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嘶——是那五个混蛋,打我……咒我爹死……还撕我的书!” 望着手中残书,眼里又红。一指朝大街缓缓移动的五个黑影:“是这位小哥,把他们打败又给我止血。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大小眼你们……别冤枉好人啊!” 宁静一段话说得愤怒委屈又感动。续续断断,总算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五个人打你,田庚你们来了变六个人。五人全倒地上,用脚趾想,都该知道第六个人打的。你们不动脑子的吗?” “呃……” 四人脸色羞得如猴屁股。田庚呐呐指指戴家兄弟。 “我们来时,见戴二戴四跟这小哥交手,以为他是帮凶呢!”伍七说。 戴金锁以手捂脸:“老四见到他直接就动手了,然后这小哥也是狠手,所以我也上了……” “咱……对不起!” 戴玉佛两眼望地。五道鄙夷目光将他笼住。 马小虎拍拍碧眼儿:“抱歉了好汉,是我们兄弟误会了。也要怪你,打那么久都不解释下?” 碧眼儿摇摇欲坠,大口呼气。马小虎将他扶住。 范鲤问:“所谓不打不相识嘛……这位碧眼好汉,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 碧眼儿似乎听懂,张嘴嘶哑说:“我叫林渊,哪里人……” “北方口音?北直隶人氏?”马小虎问。 林渊摇头,面容痛苦。 “送你去医馆。”马小虎当机立断。 “在此之前,你们是不是忘了某些罪魁祸首?” 伍七鼓着腮帮,向几个蠢蠢欲逃的黑影撇嘴。 范鲤田庚戴二戴四,四对目光,炯炯如日,寒亮似剑。一切鬼祟企图逃脱的黑影,顿时无所遁形。 五泼皮内心是崩溃的。大小眼伍蛤蟆好勇斗狠,大铁牛和戴家二狗更是打架不要命,外加一个不阴不阳的烂草鱼…… 落到这群凶徒手里,鬼知道要受什么折磨? 之前那碧眼小哥,显露惊人武艺。不止己方被整得够惨,对头也打得够呛。泼皮们爱凑热闹的天性一时爆发,竟一个不走。 一边围观“好汉打擂”,一边幸灾乐祸,浑然没想接下来如何。如今想跑,却来不及了。 “跑?”田庚活动腕关节。 “其乐无穷!小的们,上吧!”范鲤站在最后发号施令。 “一个别想站着!”戴玉佛把心里恶气全算在他们身上。 “戏看完了不给钱想走?” 戴金锁脸上鬓毛炸立:“刚才谁说狗吃屎狗撒尿的?” 三泼皮默默退步,将甘家兄弟推到前头。 “你们……想干什么?” 两胖子慌得一批。那四人并排欺近,气势汹汹。 马小虎咧口一笑:“不干什么,就是想在你两头上,也凿个疤开个瓢。” “大小眼你敢!”甘一花音色儿都变了。 戴金锁把玩板砖:“你两杂碎欺负别人的时候,可什么都敢!” “我们大哥可是孟屠记的没遮拦孟洪,很厉害的啊……” 甘铁臂语无伦次:“你们要给面子!” “哼!” 田庚怒哼一声。 伍七笑:“瘦柳街卖肉的小孟屠?你们不知道,大铁牛和那没遮拦是死对头?在他面前提孟洪,你们是不嫌死得快啊!” “你你你……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两胖子哭叫。 “呵呵!”集体上前,顺道堵住胡同出口。 五泼皮手心攥汗,就想孤注一掷往外冲。这时,头顶上一个冷锐的声音阴阴响起:“本以为能耍场好戏,想不到握手言和就结束了……真没意思!” 马小虎猛得抬头。只见高高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已有两人。 一少一中,一蹲一站,一笑一冷。手里各拿包状元豆,一脸看戏的架势。 范鲤看着那站得的斗篷中年人:“那人是……五竹镖局的五镖头,突火蝠筱再茂!” 其他人不认识这神秘的五镖头,但对那蹲着的恶少,再熟不过。 “筱无相!就是这小九儿……把我爹踹病了!” 宁静双目喷火,小拳紧握,一副拼命的架势。 “嘎嘣——嘎嘣——” 筱无相朝上扔几颗豆。嘴一张,落进口里慢慢嚼。 居高临下俯视,眼中黑色真息,若隐若现。 忽然间,大雕展翅,降落宁静面前。盯着他喷火的双目,缓缓抬起右脚:“你说我踢了你爹?” 马小虎瞳孔一缩,急吼:“炼武人……宁静躲开!” 噗一声,宁静如断线风筝。从上自下,一个抛物线摔到墙上。头上伤口破裂,鲜血再留满脸。 “啊啊啊——”巨大的惨呼响彻整个胡同。 几颗状元豆在半空升起,落入筱无相嘴里:“请问,是这么踢得吗?” 局面顿显肃杀!戴家兄弟恶犬般龇牙,田庚伍七蓄势如兽。 马小虎把手摸向背间“烧火棍”,右眼圆瞪。他在马家军时,左眼曾受重创。视力虽没影响,但从此以后,左眼皮无法完全睁开。 所以,每每他愤怒瞪人,看上去总会左眼小右眼大。大小眼的外号因此而来。 “其乐无穷!” 范鲤快步上前,连连作揖:“筱九公子,我朋友年龄小,不懂事。您多担待,恕罪恕罪!” “哼!” 筱无相头一仰,把剩下豆子哗哗倒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个不停。范鲤心里咒他噎死撑死。 众人大气不敢出,胡同里只有宁静的哭喊声。 老大一口状元豆咽下。筱无相环视众人,目光落向林渊。阴鸷的青脸轻蔑一笑:“一群人打一个病鬼还打那么久,都是没用的废物! 最后既然打赢了,就该痛打落水狗啊!” 手里袋子一丢,脖子一歪:“对付病鬼的最好方法,就是一击重创内脏,像这样——” 第十章 笑医徒和衰厨狗 “样”字未散,林渊胸口似有脆物折断。 那墨息暴戾的眼神一晃而过。然后天旋地转。后背撞墙,承担了全身重量。几股力在体内碰撞,挤压,无法缓解。 林渊一口气不顺,终于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马小虎死死盯着筱无相。他速度极快,话音未落就踢飞林渊。此时腿未放下,侧着身子慢慢问:“像这样,懂了吗?” 马小虎伸向后腰的手微微发抖,心里一个声音冷静判断:“瞳内气息为黑,先天五炁属水。 气息流转环烟,缠绕于瞳,炼气入太始境。目测实力是七品武师或六品五子,不是对手!” 目光从他脸下移到抬着的右腿,低低说:“懂了,筱公子。” 筱无相放下右腿:“懂了就好,刚刚看你们打架,让本公子也有些技痒……” 一指马小虎:“你们五个。” 一指甘铁臂:“还有你们五个,一起陪本公子过过招吧!赏钱少不了,动手吧!” 这边,田庚热血一涌就要上前,被伍七紧紧拽住。戴金锁护在弟弟前面,范鲤眼珠急转想计。与筱无相最近的马小虎,一动不动宛如石像。 那边甘家兄弟哪里敢扯老爸?五泼皮跪着哀声乞求。 筱无相不耐:“你们不上我可要上了!” “小九,玩够了吧?说了只看看怎么又动手了?伤人害命,徒给家里惹麻烦!” 五镖头筱再茂跳下来,脸色十方不满:“你非要在我回家这天惹麻烦吗?让五叔安心歇会行不行?” 筱无相耸肩:“知道了五叔,我们这就回去。” 筱再茂看了看倒地的两人,丢下一两雪花银,率先往外走。 筱无相跟着。忽然想到什么,摸出一枚铜钱弹给戴金锁:“你说得对,看完戏是该给钱。” “你……” 戴金锁气得浑身发抖。筱无相再不看众人一眼,出胡同去了。 几人走出胡同。冷不防五镖头出手如电,朝筱无相咽喉袭去。 筱无相眼中墨息旋绕。右手阻截,左手欲反抓。五镖头右手虚晃,脚步如鬼魅,迅绕他身后。 筱无相正待转身。右膝弯最柔处已遭一击,不由失去平衡。电光石火之间,咽喉一紧,早被五镖头扼住。 指力渐紧,筱无相青脸更青。蓦然劲道一松,新鲜的空气如开闸般涌入。 他弯腰剧烈咳嗽,生与死,弹指之间:“五叔……咳咳……不要吓侄儿嘛!” 筱再茂冷冷说:“七品武师,哼! 太始境先天五炁,金木水火土。我是火你是水,你本应克我,却被我玩弄鼓掌。更何况专门战斗的周天八流,你连门都没摸到。” 筱无相恭维:“五叔是五品武伯,炼气步入后天五气的太素境,远胜侄儿这七品武师。区区滴水,岂能浇灭烈焰?” “你既知道自己修为低微,何不苦练? 哼!证道六境,太始境素有芝麻关之称,是炼气修炼第一个瓶颈。放到武人九品中,太始境初级是七品武师,高级就可突破芝麻关成为六品武子。从此,一马平川直入太素境。 我一走半年,这么久时间,你原地踏步一点长进没有!” 筱再茂强压怒意:“踹飞一个病鬼,单挑十个泼皮,你很得意对吧? 你父已逝,你又排行最末,将来能分多少家产?还不上进,天天醉生梦死,甘愿当一辈子寄生虫吗……” “当然不!”筱无相微笑。 五镖头气急,顿足说:“你没事眼里放什么黑光?是炫耀你那微末修为?给我熄了!” “不熄!”筱无相捂眼,仍是微笑。 筱再茂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筱无相手掌留缝,微笑注视五叔背影。黑息环绕的双瞳中,忽有丝丝紫色邪气。 “好五叔,武力再高如您,也不过匹夫之勇,权贵家奴。国公府的太太一句话,你就得背井离乡半年去采药,啧啧! 豪强逞能之世,斗智不斗力。待我干一番大事,看究竟是我寄生筱家,还是筱家仰我鼻息?” 胡同里,五泼皮哪敢再待?哇得一声,四下奔散。 马小虎无心管他们。田庚伍七戴家兄弟跑向宁静,马小虎范鲤跑向林渊。 可怜林渊脸色憔悴,已无生色。鼻间之气,竟是只出不进。 马小虎拍脸大喊:“碧眼儿,林渊,醒醒别死啊……” 这边范鲤把湿衣在他脸上乱抹,又掐人中又翻眼皮。那边宁静疼得滚地大哭。田庚几人围着,不知如何是好。 马小虎当机立断,一把将林渊抱起:“大牛,背着宁静赶快找姚宠。彼其娘之,这他妈是要两尸两命啊!” 上联:集千方值千金保老幼女男康健。 下联:采百药除百病使春秋冬夏安宁。 横批:济民满和。 南都六龙街边缘,有家名为满和堂的药铺。 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对大联。 大堂打扫得一尘不染,整齐摆放木桌木椅,木柜木箱。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温柔照在黄黑色的古木上,混杂着药香味给人以静气凝神的安宁。 店主夫妇外出未归,看店的学徒姚宠,随意趴在桌上跟病客聊天。 “呵呵!” 姚宠十五六岁年纪,中等偏瘦身材。甲脸细目,戴一副圆框眼镜。一张阔口生来爱笑,露出整齐白牙。 对面的病客是他朋友黄三粥,聚仙楼烧菜打荷的厨子。发细面焦,瘦如猴,衰如犬。双颊布满红痘,观之渗人。赤火肤岩的,很是严重。 “哎……你这药管用吗?我感觉脸上越来越痒了。” 黄三粥说话带着浓厚鼻音,一脸衰气问。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通俗说,这药原理就是让你的痘痘涨——涨——涨——作死!涨破了,毒素排出来就好了。” 姚宠挤眉弄眼,双手比划。大嘴笑说:“你炒菜的时候遮脸没?” “遮啦遮啦!哎……最近我有个新绰号,叫蒙面强人。有次出去端菜还把客人吓了一跳。” 黄三粥愁眉苦脸抽出一布巾摇摇。 “要注意遮嘴布,保持清洁,勤洗勤换。 你皮肤不好,工作地方烟大。平时又爱瞎想累心,所以……呵呵!脸蛋跟你闹意见嘞。” 姚宠收敛笑容严肃道:“忌酒忌腥忌辣,保证休息卫生。最重要一点……心情愉悦要多开心!我再给你换点药,其他没什么了!” 他活动身子,手持戥子,抓放药品,齐眉对戥,细目眯起,小心翼翼判断药草数量。 药品与戥盘轻触即离、忽升忽降犹如蜻蜓点水,整个调剂过程颇具观赏性。 “我哪还能愉悦得起来?老姚,你知道我最佩服和羡慕你的是什么?就是无论生活多苦,你都能笑脸呵呵!” 黄三粥苦笑,比哭还难看:“哎……就为了这张脸我操碎了心,瞧我都瘦了几圈。 这治好了也会留痘印对吧?尼玛我才十七,哎……绝对找不到媳妇了!” 他忧心忡忡,越说越急。仿佛看到自己孤独一生的惨样,眼中恐惧之色弥漫。 “我觉着你没媳妇不是因为痘痘,而是你老唉唉的一股衰味!” 两人正辩,几个不速之客风一般得闯进门来。 “姚宠……姚宠……救人啊!” 马小虎几人抱驮着两人凑在一起,黄三粥瞬间被挤开。 姚宠一看他们如临大敌:“又怎么啦又怎么啦?又跟谁打架了?” 瞪大眼睛望着他们怀中两人。宁静惨白的脸上满是鲜血。眼神怯怯,忍着疼痛浑身发抖。而那不认识的小哥陷入昏迷,在脸上竟含有一股绝命黑气! “呵呵?这么惨,快放下放下……哎,戴四你慢点慢点……” 两伤患平放在地,马小虎急说:“先看这碧眼儿。宁静死不了,这小哥只出气没进气啊!” “你们怎么弄得?” 姚宠嘴中问着,双目仔细打量。手指则切脉搏,测体温。 “哎……一看就是被这几个强人群殴。哎……人命官司,你们这是要上天啊!” 黄三粥凑过来带着鼻音说。 “其乐无穷,黄衰狗你也在啊!多日不见,还是一股衰狗气!” 范鲤这才注意老相识,顿时被他满脸红痘吓了一跳:“想哪去了,是五竹镖局的筱无相弄得。一技重脚踹他胸腹,贼狠!” 他看黄三粥一脸火山坑,觉得实在瘆得慌。把他往外推推:“黄衰狗你往外站站,其乐无穷这痘痘不会传染吧!” 黄三粥委屈远离。 姚宠脱下林渊内衣,将耳朵紧贴胸口。脸色越发沉重,沉吟不语。 马小虎问:“怎样,有救吗?” 姚宠一字一顿:“风寒、哮喘、还有外伤!内脏未出血,但两根肋骨断了……呵呵,命不久矣!” 第十一章 本草丹 戴玉佛闻言急说:“你不会治别说不行啊!你叔叔婶婶呢,叫他们来看。” “他们去看药了,等回来这小哥早就升天了……呵呵戴四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趁早转送他处。” 姚宠把着脉搏,瞪他一眼。 “你个半吊子医术……去年咱得了风寒你治的,你开了副药,让咱泄得死去活来差点嗝屁! 最后你叔叔一查,发现你药给错了。这庸医害人,咱算是深有体会!”戴玉佛深深怀疑。 “这个……呵呵!” 姚宠被提及一生污点。大嘴一僵:“不看了不看了,小可医术浅薄,治不了这位小哥。 请各位大侠另寻名医,别一会死在我们店说是我治的……” “老姚老姚,人命关天别跟小鬼计较。” 马小虎怒说:“戴二管好你弟,彼其娘之,这种时候别捅幺蛾子。” 戴金锁弯指轻给弟弟一爆栗:“老姚,你真救不了这小哥?那我们赶快送别处,附近哪个名医手段高明?” 姚宠冷哼一声:“当然有,这可是王朝南都,名医名铺数不胜数。 最近的,胭花河的花医柳寻香,大功坊的酒医杜爱康,大中桥的财医金如山,还有这六龙街里的玄医蒋无理。 这四人都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大神通。送他们治……呵呵!万无一失。” 田庚一指门外:“六龙……玄……医。” 伍七解释:“此处就在六龙街边上,找玄医蒋无理最快。” 范鲤脸色铁青:“行啦,姚宠拿我们寻开心呢! 其乐无穷,色酒钱玄,南都四大歪医,古怪要求一大堆。我们是普通小民,非富非贵的,经不起他们拆!” 姚宠眼中盯着林渊:“不用什么古怪要求,我说最基本的。这小哥的治疗费和汤药钱哪个出啊?这种重病患,有点小贵啊!” 七人面面相觑,齐声说:“赊账!” “呵呵?” 姚宠被他们的无赖象气笑:“赊账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少啰嗦,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其乐无穷咱们现在是没发迹,要不然什么四大歪医,叫他们天天给小爷搓大力丸!” 范鲤一脸正经地画饼,姚宠报之以冷笑。 “咳……咳……咳……” 地上的林渊神色痛苦。张着嘴呼吸困难,脸上黑气越发明显。 姚宠低头看着,皱眉不语。 “死马当活马医吧!” 马小虎大手一挥:“彼其娘之,送他去找玄医蒋无理。那歪医愿不愿救,能不能救,就看这碧眼儿造化了。” 宁静捂头含泪说:“这小哥是为救我才受伤的。我给那蒋无理做牛做马,也要求他救治!” 田庚拍拍他:“我……出钱……” 伍七接道:“尽量……” 戴金锁冷冷说:“那姓蒋的要敢不治,看二爷不一把火烧了他!” 戴玉佛激动:“哥,咱跟你一起啊!” “戴二戴四别冲动,六龙街是南都的江湖街,里面净是鱼龙混杂的狠角色。那姓蒋的既然外号玄医,敢在六龙街混,绝非泛泛之辈。” 马小虎小心抱起林渊:“待会都客气点,求人要有求人态度。彼其娘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姚宠默默听他们交谈,看着林渊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心中天人交战。 黄三粥在一旁观看良久,凑近姚宠低声说:“哎……他们求蒋无理十九要糊。你要救就趁早,不救就送客。别要救不救的纠结,哎……纠结伤神!” “你知道我想什么?”姚宠瞪他。 “吓!我还不了解你?侠义心爆表的滥好人。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那东西可是你传家宝,价值连城啊!哎……我怕你婶婶知道非炖了你不可!” 黄三粥带着鼻音警告:“这小哥的生死,由你决定!” “呵呵?别随便把一个人生死压我身上啊,我招谁惹谁了?” 姚宠没好气说:“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满脸痘痘看得吓人。” 黄三粥委屈兮兮,再次远离。 姚宠眼镜里一双细眼波动。见马小虎几人已出大门,“呵呵”一声猛拍桌子,急追出去。 “大小眼回来回来!我有法子救他!” 满和堂内室,林渊虚弱躺在床上。 胸口哮喘,如风箱般发出刺人的“吼吼”声。冷汗直冒,整个人如同狂风暴雨下的摇曳孤草。 马小虎几人无能为力,焦急等待。 姚宠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拿着一精致小圆盒出来,脸色无比严肃虔诚。 钥匙一开,露出顶级的帛布,一圆丸乌黑无光,静躺其内。 范鲤好奇打量:“其乐无穷,我当会出现什么圣光满堂的灵丹妙药。这就是姚宠你的传家之宝,一颗大力丸?” 姚宠细眼一撇,不屑摇头。 黄三粥衰叹一声:“哎……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可是本草丹,是当今医界圣手濒湖山人。用神草灵药,借助玄一境修真人的大神通,炼制而成的。乃药与气的完美结合体。 灵药可治病邪,元气可补肉体。哎……二十年前剑圣俞尧龙带兵在闽越平倭。一次抱病血战,病伤齐发近死。就是吃了这本草丹,竟然起死回生! 本来这丹药堪称是武将征战的不二良药。哎……可惜成本太高,制作繁琐。不仅要良药,更需高级修真人或练武人的真气炼化。哎……可遇不可求啊!” “这么牛逼?” 范鲤虽没听懂,但也感到极高的比格。 “濒湖山人……濒湖山人……彼其娘之莫不是药圣李东壁?” 马小虎大小眼一睁,激动说:“老姚,你你你……是如何认得这等神仙的?” 戴玉佛茫然:“谁啊?” 伍七说:“药圣李东壁,当今天朝公认的第一名医。悬壶济世东壁堂的创始人,神仙级的人物。跟我一样是湖北人,我以前听过不少他的传说。” “家父母正是李神医弟子!” 姚宠骄傲说:“家父母曾多次侍奉李神医进山采药。某次李神医爬山失足,家父救过他一命。因此关系非凡,得了这本草丹相赠。” 他神色一暗:“可惜后来家父母采药时失足落涯,都没了。 我一人孤苦,投靠叔叔婶婶。这本草丹既是姚家传家之宝,也是满和堂镇店之宝!” “哎……姚宠,低调低调!” 黄三粥打断他:“我给你说过的,财不外露,小心哪天被人抢了!” 宁静惊喜说:“如此宝物……你要拿来救小哥吗?” 姚宠看看本草丹,又看看林渊。长叹一声:“拿去给他服下。这丹就是专治病伤突发情况的……希望有救!” “老姚……你……活菩萨啊!咱以后再也不怀疑你的医术了!” 戴玉佛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兄弟,你这朋友我戴二交定了!”戴金锁大竖拇指。 姚宠释然一笑:“别别,我医术不好是事实。虽然我家是行医的,但我对医术委实不感兴趣。” 他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功德无量了。” 田庚伍七将丹药捏碎,就着水,敲开牙关强行给姜升灌下。 马小虎看他喉咙涌动,将丹药全咽完,呼出一气:“如此宝物,你就这么给一个陌生人吃了。你叔叔婶婶回来怎么办?” 姚宠笑容僵住,良久勉强笑道:“呵呵!大不了……把我炖了熬药呗!” 马小虎笑笑,怀里掏出一两白银:“这是筱无相那恶少临走前留的。你先拿着,我回去再想办法弄点钱。” “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啊!”姚宠哀叹把银子收了。 “啊……” 床上林渊大叫一声。 众人围上前去。只见他脸中黑气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红光。 浑身皮肤毛孔,仿佛散发着淡淡华光。长大嘴巴,胸口隆隆的风箱声越来越小。新鲜的空气,通过鼻孔和食道,畅通无阻流经肺叶,直到丹田。 一道温和的真气如奔腾的龙,婉转体内流动。满满的由龙化云,转化为跟肉体相容的元气。缓缓深入奇经八脉,周身百骸,生生不息。 血液在沸腾,细胞在活动,连骨骼都在发育。 震动从他的头、颈、肩、手、胸、腹、腿,直到脚心。 林渊双眼凸出,瞳内阴阳气息,环绕气旋。 如同……一次新生! 而在他再次昏死的刹那,某些重要的思念与回忆,魂牵梦萦:“爸爸……东方……” 第十二章 记忆的父子 某年秋夜,气温转凉,树衰叶黄,被阴风打旋卷起。 某房一屋,书架和书桌上,皆摆满天文空间时间一类的书籍。 年轻英拔的父亲,指着相册中陈旧的照片。正向他那包裹严实,面有病容的七岁儿子看图说事。 “罗曼蒂克,儿子看这张照片,华司令正在教授拳术。那时风华正茂,跟爸爸一样帅!” 父亲缅怀先烈,不忘拔高自己。 怀里的儿子自动无视这话,只兴奋说:“我认得!东方白拳的三斗一生四灵拳,这是烈凤锥,这是盘龙铳……逆麟炮,龟虽寿……还有这短棍,是镔龙铁!” “哈哈没错!这便是初始版本的东方白拳。 民国乱世,华司令自创武功,自成一系。一人一棍,硬是打出一片天地…… 再看这张,护国军成立照。 罗曼蒂克!当年曾力挽狂澜,如正阳临天。只是脸上,已无笑容…… 再看这张。大洋彼岸的别墅里,司令夫妇和一群孩童开怀畅笑。哈哈这群孩子里,这个就是你外公了。 两人抗战胜利后远遁异国。收留很多华裔孤儿。因心系故国,故将姓氏起名东方。 孤儿们长大,皆为各界精英。到八十年代,大半选择归国并重获国籍。 时至今日,大洋两岸的东方儿女,不是血缘,更胜血缘。这便是你老娘东方家族的来历了……” “所以这就是我卷发碧眼的原因?” 儿子很介意自己的混血特征:“我在班里被叫碧眼儿,老被当老外!” 父亲嗤之以鼻:“肤浅!比皮囊更能传承发展的,是文化之心。上一个外号碧眼儿的可是孙权,华夏无人不晓的君王。你看你妈妈混血还明显,但谁比她更懂华夏文化?” 儿子笑:“那怕是不可能,毕竟老妈是历史学者!” “怎么样儿子?你也算一半东方,是不是瞬间觉得高大上?” “不是一半,我就是东方!” 七岁的儿子反驳:“东方是一种精神传承,不以血缘而限制。凡继承华司令精神的华夏子民,皆是东方!” “呃这个……” 父亲被儿子这段与年龄不符的话语惊住了。 儿子脸色正经,从被窝掏出一短棍。严肃说:“心中有剑之人,无论任何时代,皆能君临天下! 我要紧握这镔龙铁,再续东方传奇!” 父亲张张嘴:“罗曼蒂克,这般中二的豪言……听得耳熟啊!唉你被子里藏棍子干嘛?拿来!” 儿子做鬼脸:“这话出自老妈写的小说。” “我就说嘛,这比格极高的大道理,只有你妈写的出。” 父亲违心恭维,知道妻子私下爱写华司令的小说。虽然故事好,但因为工作忙,断更多,而且太学术化以致难懂……经常扑街。 “华司令很帅,东方这个名也很酷。” 儿子憧憬:“要不我随妈姓?” “你敢?” 父亲佯怒:“爸爸的林姓不好吗?林藏百相,万物归林,很厉害的!” “这么牛逼?” 男孩怀疑:“林姓没什么,只是为什么我和你同名?听起来怪怪的?” “咱俩只是同音而已,寓意可不同!我是你诞生的源头,而你是我延续的大渊。就像华司令和东方家族一样,我们父子是永不分离的…… 当然,我还希望你能像你妈一样学识渊博。总之这一个渊字,可是我们一家联系的纽带!” “爸爸!” “怎么?” 儿子望着父亲手里的铁棍说:“华司令,一生很苦恼吧?其实他不想当护国军司令,更不想参与乱世争斗。” 父亲问:“你怎么这样想呢?” 儿子说:“用英雄史观分析的。你看在那种大势下,护国军的成立完全是被动。而且战争一结束,立马远遁国外。深藏功名可不是政治家的做派。” 儿子做出年龄不符的叹息:“民族和国家的英雄,却是自己悲剧的半生啊!” “英雄史观?” 父亲脸色古怪:“这也是你妈教你的?” 儿子炫耀:“自己看的,老妈不是在研究这个观点吗?” 父亲尴尬:“英雄史观……信则有不信则无。虚无缥缈的假设,别当真了!” “这个我也懂。” 儿子翻白眼:“毕竟英雄史观,是你追老妈时瞎想出来的……” “瞎说,这明明是爸爸深思熟虑的假设,有充足的论点论据,是值得信赖的观点!” 父亲口风瞬转,吹嘘说:“你爹我可是一个有着浪漫英雄主义的有志青年。嘴里口头禅都是罗曼蒂克,不然会去参军保国?” 儿子被调动笑意,气管一痒:“咳咳……” “病又犯了!这哮喘春秋二季易发。罗曼蒂克,澳岛大火,中东战乱,华夏又闹病毒,家国世界,皆多事啊……” 父亲拿出特效喷雾:“张嘴,吸!” “咳咳……” 儿子病症缓解。这时另一房间,传来严厉女声:“林渊!” 父子俩同时答应:“唉!” 那女声一滞,这便是姓名同音的不便:“林源少校!” 父亲说:“叫我呢!” “全国都在防病,你就不能注意些?让小渊休息,这喘得我隔屋都听到了!” “抱歉打扰你创作,东方大作家!”父与子互吐舌头。 “睡觉吧!” 儿子正被挑起兴头:“不睡,我要学东方白拳的三斗拳。” “我觉得你这个身体,四灵拳里的生拳龟虽寿,更适合你。” 父亲撇嘴:“扯远了,病好再说。” “那你把镔龙铁放我旁边,我喜欢华司令!” “……好!” 父亲看着床上闭眼的爱子,心里一痛,默默承诺:“对不起,以前爸爸在军队,妈妈又忙。没顾好你,还得了哮喘这么麻烦的病。 不过现在爸爸退了,这几年好好陪你! 想学武没问题。东方白拳的一生三斗四灵拳:龟虽寿、烈凤锥、盘龙铳、逆麟炮,到时我手把手教你。” 父亲细细打量掌中铁棍。 镔龙铁由精铁打造,合则短棍,分则链棍。时光悠悠,豪杰虽去,遗物却由后人,流传于世。 照片里的镔龙铁是崭新的。作为护国军司令的象征,隔着胶象,都能看清其精钢花纹,飒飒豪气。 而现在,岁月和战斗已留下太多痕迹。花纹已糊,棍身坑洼。那既是累累伤痕,又是英雄荣光。 “再续东方传奇吗……” 父亲想着刚刚的话。用镔龙铁对比儿子,觉得这一少一棍……很配。 “老骥伏枥烈士暮年,罗曼蒂克!” 父亲忽然有种想法:“镔龙铁,你静静地在等新主人吗?也许现在的无华朴实,只是收敛锋芒,积蓄力量。一旦新王登场……” 他笑笑摇头。 守在床边,认真看着关于时空的书籍。 手机微震,有新闻提示。 父亲点开观阅:“环绕地球的破龙妖星,不日将穿过本市。东方科察院发现其中有某种改变次元的能量,正着手研究。若有进展,或会掀起时空探索的崭新一页! 出现破龙星的初次记载为日月朝天历年间。出现时苍穹炸裂,星光璀璨。当时的占士,曾作‘破龙星现,东方将变’的预言。 而从天历朝始,地球进入小冰川时期,70年内,东西方皆天灾不断。间接导致这强大王朝,走向灭亡。古人因此认为,是此星破坏了王朝龙脉,将其称为妖星,视为大不详。” 父亲思绪环转,走到窗前。空中暗影密布,不见一颗星辰。城市中粒粒炫耀的灯火在漆黑苍穹下显得渺小可怜。 忽然一紫亮光箭,划刺天际。转瞬而亮,转瞬而逝。 “妖星破龙吗?罗曼蒂克!” 父亲并不奇怪,每当那颗破龙妖星,要经过本市时都会如此。而且已成本市独景,难怪东方科察院在本市设部研究。 “爸爸!” “嗯?怎么还不睡?” 儿子蒙着脸,露出两只碧眼,问:“爸爸,你从军队退伍,现在又不工作,是为了照顾我吗?” 父亲微愣。 “您应该像妈妈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想你跟华司令一样,为他人而战,自己却不开心。” 父亲扬起笑脸,轻揉儿子卷发:“你以为我除了陪你,什么都不干?太小看爸爸这个有志中年了!” 父亲的目光望向书架的满满书籍,又望向窗外的幽昊,似乎在寻找那颗妖星的踪迹。 他傲然说:“不是只有在军营和课堂才能学习。真正的强者,无时无刻都在充实自己! ……又扯远了,小渊,我们是父子。你我之间,既有东方那种虚幻的精神传承,更有血脉灵魂这种实际联系。父亲照顾儿子,怎么会不开心? 孩子,你还要永远记住。无论身在何处,遭遇何事。我始终都会像这样,在你身边!” 儿子感动大叫:“爸爸!” “爸爸?” 林渊翻床而起。夜色静穆,周围土床陈屋,窗外繁星点点,院外时不时传来狗叫。 林渊捂额苦笑:“怎么梦到七岁去了?是因为太想那个世界吗?” 前世如梦,如今梦醒了! 第十三章 东方白拳 “现在是天历十二年九月。 来这个时代已过两月,我马上十五岁了。而且从此以后,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九,就在这里生活了!” 林渊下意识捂捂胸口,缓缓闭眼。两月前惨厉的回忆,片段片段闪现。 那黑息环绕的邪性眼瞳,近在咫尺! ——打架嘛,出手要狠!像这样…… “啊——” 画面破碎,胸中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见。 ——怎么样姚宠,有救吗? ——风寒……哮喘……外伤……命不久矣! ——这粒本草丹给他服下,能不能活,就看碧眼儿自己造化了! 气贯全身,能感觉得到身体正在复原。但是,骨头快速愈合的滋味……传说中的痛入骨髓吗! ——疼啊! 林渊在床上挣扎。豆大汗珠,源源不断流出毛孔。 致命伤加上致命病,一脚踏鬼门,一脚留阳关。所谓……生不如死! “没事的!” 有少女伴在床侧,声如暖阳:“你会好起来的!” “……” 林渊睁眼。刚来之时迷茫痛苦,委屈绝望。加之哮喘突犯,已有自暴自弃,找人同归于尽之念。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做。所以马小虎等人误会相斗时,他并没解释。 然而命运辗转,又经过一次由死转生后。终于死意尽消,活下来的欲望浓烈非常。 “我的心脏,仍在跳动!”林渊严肃说出此话。 生活在陌生的世界,总要找点精神食粮作支撑。林渊的精神食粮,便是他自编的华司令语录。 他的学者妈妈私下喜欢写华司令的故事,因此收集了大量资料。 林渊年幼时左翻右看,记住不少。而且无意间对其思想心境,起到精神启蒙的作用。 于是来到这里的两月间,他已习惯用语录自省。这是他现在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 ——绝境之时,身心互持!身未放弃,心勿先叛,希望永在。 林渊自嘲:“环境陌生、吃喝不好、失眠成习、神弱精衰…… 想不到,我竟成最适合练龟虽寿的人!” 思绪遥忆…… ——来吧儿子,我亲手叫你东方白拳。罗曼蒂克,想当年在军中,爸爸凭一手三斗拳,武镇三军…… ——打住爸爸。你要教我烈凤锥,盘龙铳,还是逆麟炮?我不学龟虽寿,一点没劲! ——罗曼蒂克,小鬼头见识浅。你大病初愈,身体弱根基薄。教你三斗拳也只能练成弱鸡、蚯蚓、羔羊。 东方白拳又叫东方四灵拳。龙凤麟龟,三斗一生。而龟虽寿是生拳,固本基元,重中之重! 华司令年轻时,饱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创伤。年纪一大,苦不堪言。于是查世界百艺,创造了内外兼修,疗体续命,宁神壮心之拳——龟虽寿。 因为龟虽寿细节多,又繁琐。所以很多正常人跟你一样,不愿练它。 但你跟正常人又有区别。谁叫得了哮喘呢?得病就得治,所以你要不怕麻烦地……练龟虽寿! 龟虽寿五术:龟息、腾蛇、千里、烈心,养怡,从最简单的开始。另外我会教你人体知识。 五官六感、五脏六腑、十二经脉、一百零八关键穴等等都要涉猎……两只小碧眼别这么幽怨嘛! 罗曼蒂克,古今武术,医武不分家。成功的武人都是半个大夫。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爸爸,经过三个月的修炼。我对烈心和养怡二术,还是感悟颇深的! ——罗曼蒂克,我年轻时也这么吹过。小鬼,你还远着呢! …… 整理思绪,准备每天的必修。 林渊深吸一气,手结禅印,双腿盘膝。 佛教偏重静心修性。所结的禅定法印,经千年检验。最易排除杂念,凝神入定。 双手变印,左手拇指弯曲,掐中指午位。 右手拇指,插入左手拇中指圈,掐无名指根部子位。右手中指,相对掐左手无名指。 子午之印结成。正负两极,阴阳二气互通! 道家讲性命双修,手印仿太极圆图。入静后,阴阳二气自然运行。 吸粗呼细,纳长吐短。两耳返听于内,听呼吸之息。内注养静,是为听息。 身如宇宙,虚空中得一灵光注入,始成生命,即天命本性。 性之根,藏于两目中之祖窍。 闭目内视,观祖窍,聚元性,引周身之炁共鸣,是为观光。 生命之构成,天命本性之真元,分化精气神三元。 顺成人,逆生丹。三元分藏于掌肉体的下丹田,掌精神的中丹田和掌灵魂的上丹田。 大脑发出指令,自上而下。 从血肉器官处提炼的先天之气,和从饮食水谷处提炼的后天之气,融合于下丹田气海中。最终诞生了可引导,可控制的真气。 “道家所谓的内丹术吗?” 林渊忘不了首次炼出真气的心情。当时小心翼翼,观察维持。如今虽经验尚浅,但已慢慢熟练。 虽然目前提炼,如风中残烛。但姜升心中却有自信。 所谓炼精化气,真气的强弱直接决定于肉体。林渊的哮喘只是潜藏病,先天并无碍。而后天营养充足又习武健身,理论上这条件,没理由练不成强大的内功。 心中正喜。忽然,那弱烛的微光,正被一个大数倍的光团笼罩。另一道温阳真气,准时从下丹田气海涌出。 林渊并不奇怪。他已经跟这道真气共存两个月了,并亲切取名“保命真气”。 两月前,他被筱无相一脚重创,危在旦夕。幸得姚宠以灵药本草丹救命。 本草丹由珍贵药材,加某炼气宗师的精纯真气炼成。既治病,又疗伤,玄妙无比。 这道真气,平时藏于下丹田气海。每到十二时辰,便会自动涌出做大周天运动。多亏了此气,仅仅两月,林渊的肋骨得以快速修复。 不过,保命真气纵然强大,也有耗尽之时。按常理,最多持续五到七天。之所以现在还在,全是因为林渊两月来,往里面源源充气所致。 受伤的头一月,林渊每天面对伤病痛苦和死亡威胁。在察觉保命真气一天比一天衰弱时,无比惊恐。于是在能修炼龟息术后,尽管自己提取的真气微弱,但还是一股脑往里面注。 另他惊讶的是,如同大鱼吃小鱼和小火添柴。保命真气混合了他微不足道的真气后,衰弱程度,明显减缓。 林渊大喜,抓住一切时刻修炼,往里面“送鱼添柴”。随着身体渐渐复原和经验的加深,保命真气已被喂养到饱和状态。同时,林渊也不忘利用保命真气辅助修炼。 他引导自己的小真气,每次搭上保命真气的快车。不走弯路,直接做大周天运动。如此修炼,好处多多。 龟虽寿第一术龟息,目的是潜息静心。生内气,做小周天运动来清污净体。 第二术腾蛇,目的是引真气做大周天运动,激活身体能量。林渊借着保命真气的东风,二术同修。所以两月下来,不仅治愈了身体。自己的真气也如充了会员一样,发展迅速。 当然,对比强大的保命真气,林渊自己的真气依然弱如萤火。 大周天运动完毕,真气回巢。待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后,它会再次运动,准时不误。 林渊心里吐槽这算什么关系呢?宿主?钟点工?他不止一次动念,想强行将其吞噬,收为己用。但还是……不敢! 林渊知道,内功修炼不比外功。外功流血受伤看得见,但经脉穴道,在体内全凭感知。这时代又没x光,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那找谁哭去?还是等时机成熟再慢慢料理它。 “呼——” 林渊汗流浃背,面色潮红。体内邪气俱排,神清气爽。 四肢百骸,周身经脉穴道皆热。身体机能被真气激发调动,大有腾天倒地,拔树摇山之势。 林渊性起出门。在苍茫星空之下,寂静庭院之中。摆开架势,虎步生风,腾身飞拳。 那拳脚行云流水。并无杀招,只是某种健身拳操。但林渊运气而做,刚劲有力。带着内心的骨气,似要与黑暗比争! 真气贯通上下。不仅呼吸蓄力无比顺畅,连拳劲较之从前,也更强三分。 龟虽寿第三术千里,引气激能。仿千里宝驹之神态,拥抱大地。拟天马行空之气势,奔腾不息。 在内炼精化气,在外纳气生精。既由内充外,又由外补內。以达充沛元神,健体益寿的功效。所谓——炼气化神! 云消雨歇,灵台清明。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华司令,您哪怕老了病了,也仍有壮志雄心吗? 龟虽寿最后二术,烈心和养怡。强心为正,修性为辅。 长寿续命,不是为了苟延残喘,而是留得有用之身,做更有用之事! 林渊整套龟虽寿练完,有脱胎换骨之感。 眼望双拳,一念闪过:“现在这状态,应该可以打出三斗拳了!” 东方白拳,为民国英雄华司令所创,自从一派。三大斗拳,烈凤锥,盘龙铳和逆麟炮,曾名动大江南北。 正在思考,夜空中忽一道紫光划过。似乎是流星,但林渊对这紫光无比熟悉。 他仇敌暴怒:妖星破龙……你什么意思?你在那个世界愚弄了我父子,在这个世界也来嘲笑我吗? 我告诉你,你毁不了我!” 林渊双目炯炯,气血充盈,精力十足。胸怀满腔怒意,心中壮怀激烈。经龟虽寿调解的身体,无比强大! 可以的……可以做到! “以此拳为证!我绝不向命运妥协! 我会活下去证明你看。无论任何时代,我都必定……精彩一生!” 林渊弓足——弯腰——凝拳——轰—— 第十四章 泽天夬 “啪啪!” 有人轻轻鼓掌:“好拳法!林渊哥哥,你每天不睡觉吗?” “早啊羊俭,你起来啦!” 林渊流着汗水,望向门口少年老成的男孩。 男孩矮小结实,站在那儿像扎根之树。朴似土,素如木。虽只十一岁,但成熟得未免过头。 “我每天这个点起床做早饭,都能看到你在练拳。” 羊俭走过来一笑。说是笑,但眼里笑意寥寥,竟有成年人的矜持。 这类孩子,林渊对如何相处也是颇为尴尬:“是啊,每天我练完,你起床。而你起床……我也该走了。” 羊俭习以为常,提醒说:“注意安全。今天大小眼带你作雇工,不会很轻松的,做好准备。” “呃……好,好。” 一个十一岁男孩,像大人一样嘱咐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口吻还那么理所当然…… 林渊心里吐槽,打声招呼出门去了。 羊俭自去点火烧水做早餐。在蒸煮等待的空闲里,也来到院内。提拳扎腿,开始每日必做的早操。 他这早操也是拳法,只是不同林渊的生拳。招式简单凌厉,竟是军体之技。 羊俭打了几拳,朝屋顶低喊:“等会去六龙街做黑活,大小眼你休息不足,小心出丑。” “……小羊羔你真啰嗦!” 大小眼马小虎自屋顶窜下,吐槽说:“彼其娘之!这碧眼儿天天失眠打拳,脑壳没坏吧?” “他的拳法含着高级内功。每早打拳,我看得很清楚。你应该也注意到了。” 羊俭说:“经过两月休养,林渊的修为,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精进。” “是啊,看样子他已经能提炼真气了。阴阳初融,入太初境了。不过论道六境,太初境是最简单的。” 马小虎淡淡说:“毕竟吃了本草丹那种灵药,修为增强不奇怪。这次大伤,说不定因祸得福!” 羊俭叹:“可他每每打拳,面有怨怒,看来也是苦命人!” “苦命个鬼,天天这个点去撩妹!” 马小虎顿时忿忿:“年纪比我小,脸皮比我厚!” 羊俭淡笑:“你可以厚着脸去撩戴家大姐。” 马小虎撇嘴:“戴宝簪……乐和一直在追,我不跟他抢。” “那你也去撩三梨姐。” “那丫头太纯洁,不是我喜欢类型,下不了口。” 马小虎闭眼畅想:“我喜欢胸大腿长,腰细肤白的御姐。” 羊俭鄙夷。自从林渊来了后,他们接触了很多新词,大小眼尤其喜欢御姐二字。 “可那么好的御姐,不会看上你这泼皮。” 羊俭忽问:“你有多久没练功了?” “忘了!不用刀头舔血讨生活,我练那做甚?” 马小虎斜嘴笑:“小羊羔,你现在叫羊俭不叫马羔儿。过去的事情,该放下了!” “你放下了吗?” “当然,你没看我现在,吃得好睡得……白天很香。腰肥腿粗,生活滋润!” “你在自暴自弃,你要是放下了……” 羊俭一字一句问:“为什么每晚失眠爬屋顶?” “我喜欢赏夜。” “为什么总去茶馆,天天听新闻收情报?” “以前的习惯嘛,再说混日子你得找乐子吧!” “为什么……腰后一直挂那柄刀?” 马小虎轻摸腰后烧火棍:“这当初还是你藏的,我不挂难道丢……” “你可以给我!”羊俭严肃说。 马小虎猛得紧握烧火棍,大小眼炸瞪,竟有嗜血凶性:“不给!” 羊俭并不意外,语气淡淡:“不给就不给,不要这样大反应!” 马小虎放松身体,烦恼摇头。 羊俭静静看他,缓缓说:“你不安分,我也不安分! 毕竟家兵铁血,战斗烙印,已融至骨髓。太平日子,只会苦恼!” “你说得咱俩像魔鬼一样,天生嗜血唯恐天下不乱?” 马小虎烦躁起来:“正常人做正常事。日子过着过着,以前那些鬼事自然忘了。” “如果忘不了呢?一直苦恼下去?” 羊俭沉思:“我听说河套在打仗……” 马小虎厉声:“你想干嘛?” 羊俭沉默:“没想干嘛。” “呼——” 马小虎平缓情绪:“小羊羔你总在思考,结果就是,经常钻死胡同。你没发现你变了吗?一点不讨喜。 彼其娘之,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爱哭鬼,虽然很没用。” “是吗?” 羊俭说:“人总会长大成熟的!” “可你成熟过头了!” 马小虎烦躁:“一大早的惹我不快……我去睡会儿,饭好叫我!还有老爹,乐平,乐飞,碧眼儿。一家人今天事多!” 羊俭说:“等等,今日事多,你不算一卦?” 马小虎悻悻掏出八卦图:“烦恼时来一卦,开启一天好心情啊彼其娘之……走你!” 叮铃当啦……铜板停止。 两人一看,乾下兑上,泽天夬! 这是一个状态卦。不同的选择有不一样的吉凶。 马小虎:“这卦象……角龙升天行大运,今日多难啊!” 羊俭:“但只要保持警惕,勇往直前不拖延,必可逢凶化吉!” 马小虎撇嘴:“又是大道理,说了跟没说一样……” 林渊出门,就着河水擦洗了手脸。 已经报废的手机,被他当当镜子整理仪表(只有这功能了)。以手梳头,把手上同样报废的手环(同样只能当装饰)擦摆整齐,出街而去。 他现在寄宿的这条街叫小康街。无富户贵户,所住者都是早起晚归的平民。居众纯朴,正如街名。安康平和,领里和睦。 大概过凌晨四点,天未明,阴风寒。街外讲究的大庭院,内喜种蕉。翠叶探出围墙,为家宅增添幽碧。每早,阔叶上必布甘露,晶莹中满藏仙气。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 林渊哼着儿歌走近庭院,心情愈发舒畅。 “噻箩箩哩噻萝萝哩噻……哦找到了!不过不是蘑菇姑娘,而是晨露姑娘!” 庭院墙边,有一豆蔻少女。扎着双马尾,正举着瓷碗,小心翼翼接下蕉叶上的晨露。垫脚抬臂间,更显窈窕身段。 女孩上穿嫩绿对襟比甲,下系杏红淡色马面裙。 材质虽是普通,但上面用精细针线,缝花刻枝。令本就水灵的香菱女孩,更添秀色。 林渊一见女孩,心中欢喜:“三梨,早上好!” 女孩名叫戴福结,戴家排行第三,小名三梨。与戴四戴玉佛是孪生姐弟。 她听到唤声,腰肢微转。因早间气寒,玉颊白润透红。一双溪流般的明眸,透着温柔的光。 “林渊哥哥早!” 三梨笑容一顿:“您又穿那么少出来。” 林渊活动双臂:“没事,我刚练完拳,浑身热得很。” “那也不成,您有顽疾,平时更要注意。” 三梨严肃说道,眉眼忽笑:“还好我有准备,带了二哥的衣服,您披上!” 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林渊心里吐槽:跟羊俭一比,还是三梨更可爱。 那日林渊服下本草丹后,虽性命无碍,但仍需疗养。于是马小虎把他接入家里,好歹说服养父收留。 不料林渊住了两日,夜里哮喘突发。闹得屋内一阵折腾,又不见好。 隔天,邻居的戴家兄弟得知,带着三梨一起探望。恰巧他们爹也有喘疾,经常负责照顾的三梨对此颇有心得。一眼看出,林渊是因褥潮被冷,受凉所致。 吃下药后,将自家父亲烘晒热乎的被褥借他睡下,林渊始得好转。 养伤期间,三梨又主动前来照顾。她善良而细心,让林渊感受了颇多的温暖。 林渊卧床寂寞,对女孩的探视十分珍惜。大谈家乡世界的种种趣闻,引得涉世未深的三梨惊异连连。 一来二去,林渊说,三梨听。认识时间虽短,关系却亲。自此三梨探望姜升愈勤。 林渊披上外衣问:“戴叔好些了吗?” 戴家老爹戴叔,身体也不好,有腰疾还有喘疾。 三梨脸色一暗:“爹爹的腰病又犯了,发作时趴在床上疼痛难忍。我昨晚伺候了大半宿,现在睡下了。宝簪大姐在照顾……呼!” 寒风习习,三梨抱着瓷碗,双手捂嘴哈气。 (请看官们多收藏,评论,推荐,谢谢支持) 第十五章 采集晨露的姑娘 “其实三梨……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林渊心疼说:“晨露治病之说并不可信,纯折腾人,小心你病了!” 原来前段时间,三梨不知从哪听的偏方:夜尽天明时,在植叶上凝积的晨露,是治疗喘疾,强体益寿的仙药。 想着对病父和林渊有用。于是每日凌晨破晓,女孩都会偷偷跑到大户院墙旁。从里面露出的蕉叶处,采集晨露。 大户府邸,多种大叶作门墙装饰,故晨露也多。 林渊自是知道此法是伪科学的迷信,多次劝她。可女孩只是笑,不为所动。 “嘻嘻没事,这法子连万岁爷都用,一定是好的……呼呼!” “这女孩太有痴性了!” 林渊想着哪天把运动衫带上给她:“你说的是当今天子的爷爷世靖帝?可他也没长命百岁。前英后昏,名臣海孤峰还骂他世世皆净!” “渊哥哥!” 三梨听得心惊:“您这样诽谤先帝不好吧……” “他做得差还怕人说?” 林渊摇头:“听说就为了这晨露,他强迫宫女早起晚睡。结果引了众怒,宫女造反,差点把他勒死! 所以这种不详东西,你还认为有用吗?” “我觉得您这样讲不对。” 三梨说:“晨露是仙药。心灵,药才灵!那位万岁心不好,而采晨露的宫女心也不好。这样研制的药,自然也不好……哎呀!” 她想起某事,一惊,瓷碗就要落地。林渊眼疾手快,抢上去接住。 三梨脸色更红,喃喃说:“我怎么也评论万岁呢?有违妇言,有违妇德……”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吗?很有道理呀!” 林渊称赞:“三梨,你明明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嘛!我把你的生日跟公历对了对,原来你是个狮子女!是最有个性的!” 三梨闻言红脸:“您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和戴玉佛不是双胞胎吗?他生日也是你生日呀!” “哦对呀!” 三梨笑说:“玉佛倒真像只凶凶的小狮子。我肯定不是,我很少生气的。” “不是凭外表论的。有人性格藏在表面,有人性格则在心里。比如你天天坚持采晨露,那就是狮子般的执着啊!” “这是……在夸我吧!”女孩低头。 林渊心情也好:“我家那边的伟人说,你我这年龄的少年,就是即将升起的朝阳。所以三梨,活泼点!何必一定遵照那些死板的戒律呢?” “可妇言妇德……总是好的!” 林渊撇嘴:“我家那边有人说,人类进步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 三梨噗嗤:“嗯,听渊哥哥说家乡的事,总是很有趣的!” 她好奇打量林渊手腕:“那些人,那些物,连同衣饰也是!” 林渊顺她目光,摘下腕上黑环:“我家那边的手环,能看时间,算步数之类的。 我还有个手机你见过的。可惜都坏了,只能当镜子。全当摆设了……你喜欢吗?送你!” “哦,不要不要!” 三梨慌得摇手:“您仅有的家里东西就那么多。好歹是个念想,我不能要。您也别伤心,一定能回家的!” 林渊勉强笑:“谢啦三梨,只有你总那么安慰我……” “所以您一定保重身体,健健康康回家。今天晨露我再分你点。” “让戴叔多喝点吧!还要多少?我替你采!” 女孩腼腆指指高处的蕉叶:“还要一点就够了……我够不着。” 这双马尾少女,虽衣单体薄,冻得脸红手抖。但两只杏眸,始终散发着和对生活的憧憬,以及对家人朋友的热爱。 林渊笑笑,抱碗一跃跳起。 院墙碧叶,晨露女孩,生机勃勃! 林渊觉得,活在世上,还是很美好的。 小康街,乐家小屋。 “林渊啊,今日感觉如何?” 清早,陈旧的木桌旁,围坐着一中年、一青年、两少年,和两黄口孩童,显得拥挤。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无非一锅白粥,一盘白面馒头,再配三叠酱菜。 屋子的主人乐百口给他盛一碗粥,关切问:“眼圈好重,还是睡不好吗?” 林渊双手接过:“没事,保住性命已经很好了!乐大叔,这两月真是麻烦你们啦!” “哼,既然好了,就赶快去找点活做。我们是允许你一起住,但也不许吃白食!” 乐百口旁边的青年乐平,一脸嫌弃。 林渊歉意:“乐大哥说得是,我今天就去看看有什么活可干!” 能下地后,林渊陆陆续续熟悉了周围环境,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一家人,乐百口是酒楼茶馆的说书人。因口若悬河,常常把故事说得跌宕起伏,妙趣十足。有“百口”的外号。 他妻子早亡,亲生有两子,并收养有两子。 亲生长子乐平,成年却未娶妻。对老爹收留林渊,颇有微词。 “乐平,林渊肋骨断了才两月,哪能干活?”乐百口瞪眼。 “他早好了老爹你没看见?” 乐平瞪回去:“你看他整天,讲故事打拳去茶馆,哪像伤患?” “乐平,大早上别嚷。” 乐平左边,林渊右边,怏怏欲睡的马小虎不耐说:“碧眼儿今天跟我去六龙街干活。” 乐平见他,气更不打一处来:“我说大小眼你也没睡好?大清早的一副死样!” “小点声,我睡不好你又不是才知道。” 马小虎才入睡就被羊俭叫起吃饭,心情也不好。 一拍林渊说:“一会儿我带你干活,顺便见见弟兄们。” 马小虎,乐百口大养子。暗面倦容,虎躯豹肢。外号大小眼,十六岁。就是他将伤病的利用带到乐家。 “大小眼,林渊不喜欢碧眼儿的外号。你这样很不礼貌!” 林渊左边,乐百口第二个养子,十一岁的羊俭,啃着馒头严肃说。 “小羊羔,彼其娘之我发现你今天很欠揍!” 林渊急忙制止:“无妨。你叫我碧眼儿,我叫你大小眼,很公平嘛!” “六龙街?大小眼,我也去我也去!” 紧挨羊俭的同龄少年,有一个很有名的名字——乐飞,跟岳武穆同音。他是乐百口的亲生小儿子,今年七岁。 虎头虎脑,说话双腿打摆,冲气十足。一看就是个活泼好动的顽童。 “胡说,你不上学了?” 乐百口吹胡子瞪眼。乐飞双眼一翻舌头一吐,朝老爹做了个鬼脸。 “嘿你这小猴子!” 乐百口无可奈何:“小虎,你先送他去学堂。” 马小虎说:“好的老爹!晚上我也去聚仙楼帮忙,已经跟夏掌柜说好了。” 乐百口端起粥碗,语带警告:“去六龙街小心着点!” “放心吧老爹!” 羊俭插嘴:“别打架惹事!” “小羊羔……” “哈哈,这才是家人吃饭嘛!” 乐百口乐呵呵把余粥一口往嘴里灌。忽然面皮一紧,剧烈咳嗽起来,震得饭汤四飘。 “老爹你也没睡好?”马小虎递布给他。 “老爹,你最近状态好差,病了吗?”羊俭边抹桌子边问。 “估计太累了,没事。” 乐百口喘着粗气,贪婪把碗内珍珠舔得干干净净。嘴一抹道:“乐平,阿羊,吃好了该走了!” 今日聚仙楼被人包了场。乐百口接了说书助兴的活,一大早就要去看场地,做准备。 乐平和羊俭是他的助手。尤其羊俭,年龄虽小,颇有口技天赋。能仿鸟兽鸣叫,作取乐之用。因此乐百口喜欢带他一起。 三人走后,乐飞向马小虎抛眼献媚。马小虎将碗内粥汤舔得干干净净,放下说:“走,送你上学去!” “大小眼!”乐飞委屈叫。 “少罗嗦!你那幼材学堂,一年二两银子。你知道为你的学费,老爹废多少口水,我私下接多少黑活?” 马小虎撇嘴:“跟烂草鱼一样,崽卖爷田不心疼,彼其娘之天天闯祸!” “那就不学了嘛!阿羊喜欢读书,让他学呗!” 乐飞双腿打摆子满不在乎:“听先生讲课,不如听林渊说故事。他那部射雕和神雕,连我爹都比不上…… 话说林渊,你说好今天给我讲后续的!你学问这么好,今后我就跟你学了!” “你该叫林渊哥哥!” 马小虎一翻白眼。林渊倒不在意,边拿书包边说:“我自己高中都没完,怎么教你?乖乖上学去!” 院外传来一声喊:“大小眼,碧眼儿,出来干活!” 马小虎轻叹:“别嚷,来了!” 第十六章 武道九品 三人出门。旭日东升,露气已散。隔壁的戴家兄弟穿戴整齐,等在门口。 “大小眼、碧眼儿、小乐,早!”戴金锁挨个招呼。 戴家老二戴金锁,外号二狗,十六岁。 麦色脸,飞刀眉,轮廓分明。高瘦挺拔,鹰鼻狼瞳。双颊各三缕鬓毛,亮直黑的马尾辫,悬挂脑后。 “碧眼儿,好利索没?”戴玉佛笑问。 戴家老四戴玉佛,外号四眼狗,十三岁。头戴毡帽,剑眉星眼,肤白方脸。偏矮个头,生性好斗。 “承蒙你姐弟照顾,恢复差不多了。可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林渊笑答。 “走!今儿我们带林渊去六龙街玩玩。” 乐飞虎声虎气,带头就走。 马小虎冷冷说:“不包括你,乖乖上学去。” 几人边走边聊,戴金锁调笑:“碧眼儿也去六龙街?这是要跟咱们抢饭碗啊!” “岂敢!我可不想又被你抓脸,这还有印子呢!”林渊一指脸上抓痕,三人皆笑。 “三梨休息了吗?” 林渊问:“每天早起采露,太辛苦了。” 戴玉佛摇头:“宝簪刚歇,三梨要换着看爹。” 马小虎笑:“三梨采露可不止为戴叔还为碧眼儿嘞!” 林渊真诚说:“我是非常感谢三梨的!” “是吗,戴家正好缺姑爷!” “娘骂的!” 戴金锁突爆粗口:“咱爹为彩霞布庄的钱财主赶了五年车。结果犯了旧伤,就给这吝啬鬼扫地出门,连药钱也不给。 这笔账咱一直记着。迟早有一天,老爷非一把火烧了他的布庄!” 戴玉佛提醒:“哥,那吝啬鬼的布庄,两年前你烧过一次!” 戴金锁悻悻:“那次能算?刚烧起来就被人熄了,连棵树都没烧死。 两个芝麻关武人当看门狗。姓钱的为人吝啬,竟还舍得出看家钱!” “彼其娘之,你还是庆幸自己没被发现吧!” 马小虎摇头:“鸡蛋磕石头,被发现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芝麻关武人……是什么?” 林渊摸摸自己曾被重创的肋骨,皱眉说:“听说筱无相也是芝麻关。” 马小虎看他一眼:“怎么,想报仇?” “当然,有仇不报非君子!” 林渊眼中闪过狠厉:“他那日可是想要我的命,如果没本草丹我就死了。那日仇辱,必加倍奉还!” “好,到时候一起啊!”戴家兄弟齐说。 “彼其娘之你们起什么哄? 马小虎骂:“碧眼儿,我跟你说过小九儿身份。” 林渊冷笑:“不就有一个家奴出生的老子,抱上了魏国公大腿吗?无论什么时代,都不缺这种恃强凌弱的纨绔!” “纨绔是指绣花枕头,这样看筱无相可不算纨绔。” 马小虎斜嘴笑:“就在前几天,他被魏国世子夫人,收为义子了!” 日月天朝成立的前五十年,都是以南都作京师。后来皇帝虽迁北都,但南都仍然留守了大批勋贵。 其中,以开国名将之首,中山王徐中山长子,魏国公一脉最贵。名义上有镇守南都之责,位高权重,世袭罔替。 戴金锁冷哼:“娘骂的,他倒是抱得好大腿!” 马小虎说:“世子夫人年轻时,在江湖可是大大有名。嫁入徐家操持家业,也是精明能干。 能入这女强人的法眼,筱无限是有点小才的。” 戴玉佛啐:“不就唱一口好戏吗?四爷最瞧不上这种兔相公!” “人家不止会唱戏,还擅小傀儡戏。从制作到表演一条龙,哄得贵人们乐此不疲!” 马小虎讥笑:“你瞧不上有毛线关系?权贵们喜欢,还被评为四俊之一,南都明星!碧眼儿你还是死心吧!” 林渊一握镔龙铁:“我不信碰不到他单独出门!” 乐飞激动:“我给你放哨!” “哪儿都有你!” 马小虎给他一记大爆栗。眼看学院已至,瞪眼道:“还不进去?不好好听讲再惹事,老子大爆栗揍你!” “哼哼你是谁老子?小心我告爹去!” 乐飞不满瞪他一眼,又哀怨一望四人,霜打茄子似地慢慢进门。 “小乐看样子很可怜啊!话说学堂有那么恐怖吗?”戴玉佛感慨。 “老四要不你也上学?无非我多打几份工而已!”戴金锁认真说。 “得得得,咱爹伤着,宝簪一把年纪没出嫁。一堆子事,总不能让你和三梨抗。咱就不奢望喽!” 戴金锁正欲反驳,忽听拐角处一阵笑语:“其乐无穷,几个老粗想去读书啦?” 范鲤拉着姚宠,连蹦带跳风来:“诸位早啊,哟!碧眼儿伤好啦?这是上哪儿去?” 戴玉佛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还能去哪?我们去六龙街找活干,不像你烂草鱼,游手好闲没事干!” 林渊卧床期间,范姚二人,还有田庚伍七都来探过,故都熟悉。 范鲤,外号烂草鱼。小康街卖豆腐的俏寡妇,豆腐西施的独子,今年十四。 人如其名,白净矮瘦,机滑如鱼。一张老娘遗传的俏脸总是笑着。 他老爹未亡时曾考中秀才。正想考举人时,惜哉病逝。范家家道中落,范鲤由老娘拉扯。最近跟同街的张童生一起,给大户人家做抄书的活计。 “六龙街?行走江湖专门的街道,好地方啊!” 范鲤挥拳:“想想都激动!其乐无穷,同去,同去!” “什么就同去了?彼其娘之你真闲的没事?不抄书了?” “哈——” 范鲤似想到什么,回头张望。 不远处闪出一怒气书生。穿灰色交领旧道袍,上面老大一个墨渍。头顶旧方巾,摇摇欲坠。鼻梁架一副细边眼镜,歪歪斜斜。 面红气粗,正气急败坏寻找什么。 “靠,张童生追来,快逃!” 范鲤扯着姚宠率先狂奔,不顾姚宠大喊“你跑你拽我干嘛”。 马小虎几人跟着范鲤跑:“你又干什么了?” “其乐无穷,这次我跟那腐儒彻底闹翻。吵起来,把书本往他脸上一扳,墨水向他身上一泼!” 范鲤边跑边乐:“这厮今天说,要去参加一大人物寿宴。装比得瑟得不行!小爷脏了他唯一拿出手的衣服,看他怎么出丑! 正好看到大嘴姚,要去六龙街送药,就拉上他一起了!” 姚宠欲哭无泪:“呵呵?所以你拉我干嘛?我这送药呢!” 姚宠,十四岁。中等个头,细目大口,耳架眼镜。药铺满和堂的药徒,也是店主的侄子。 原是管记账抓药的活,两月前,因拿传家药本草丹给姜升救命。叔婶大怒,差点赶出家门。 狠狠收收拾一顿,从此也不让他管账药了,只负责打杂做饭和送药。 “其乐无穷,反正大家伙的目标一致,不用在意细节!” 范鲤喔喔狂叫:“向胭花河六龙街——前进!” 几人一路绝尘,连穿两个街道。终于在胭花河边停下。顺着河流不远处,六龙街三个大字牌匾,清晰可见。 “咳咳……烂草鱼……你这样肯定……又惹施姨生气。” 戴玉佛年幼,最是气喘。 “关你……屁事!”范鲤边喘边瞪他一眼。 戴玉佛白玉般的面孔,因剧烈运动而涨红:“施姨那么好的人。你怎能……惹她生气?” 范鲤盯眼看他,冷笑:“干么斯四眼狗?不就是我妈送过你豆腐嘛。这就收买了?” 戴玉佛握紧拳头,戴金锁问:“范鲤,你打算不回家,就在外面晃?” “家是肯定要回的,根据我以往经验,她会很生气。但一般气到日落时分,就消了大半了。会做好晚饭等着我回家,骂几句完事…… 范鲤团团一揖:“所以这个时间里,烦劳各位兄弟赏我口饭吃。” “……” 姚宠看看范鲤,仰天长叹:“世上只有亲妈好啊!太阳下山气就消了?我婶婶要是这么温柔,我做梦都要笑死!” “你还有个婶婶,咱除了宝簪,连个女长辈都没有呢!”戴玉佛恨恨。 马小虎想想:“我也忘了我妈长啥样呢!” “哎……” 林渊心中也是一股独特伤感:“范鲤,老惹你妈生气不好!就一个亲妈,气坏了怎么办?” 范鲤摸摸鼻子:“我和她从小吵到大,都习惯了。她哪天不叨我,倒可能身子有问题…… 其乐无穷,说白了她就气我不喜读书。说什么老爹是过目不忘的神童,要是不走,早当大官了。 所以我当儿子的,要继承先父遗志,考科举当大官,光宗耀祖……其乐无穷,这不是逼公鸡下蛋嘛?” 马小虎插嘴:“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老爹还真遗传给烂草鱼了。认真苦读,中状元不是没可能!” “吓!文状元哪有武状元拉风?” 范鲤一翻白眼,对河喝道:“我乃金陵范鲤,谁敢与我一战?” “咱敢!”戴玉佛恨不得把他推河里。 范鲤直接无视:“今天就去六龙街摸本秘籍出来,练成个武王当当。” 林渊敏感问:“武王是几品?” “几品……大小眼,武王是最高的吧,几品来着?” “二品,江湖品级是参考天朝官制,共有九品。” 马小虎想了想说:“武人品级,那是为了划分武人实力而设定的。 天朝江山大,武人多。都想当第一的话总得有个标准。 江湖上划分等级的版本有很多。其中,以官方风媒,苍岩山中和斋的九品评级法,流传最广。 由下往上,九品武者,八品武夫,七品武师。这三类武人,因修为未突破太始境这个小瓶颈,被称为芝麻关。 再往上,六品武子,五品武伯,四品武侯,三品武公,二品武王和一品武圣。每个品级都有正从之分。 这整个品级结构,就是一座大山。山脚的望山麓,山麓的望山脊,山脊的望山谷,山谷的望山峰,到了山峰又发现连着鞍部通往更高的山顶。 在山脚的人很多,从下仰望,高不见顶。想登山就得一步一步向上爬。中途充满悬崖峭壁,稍不留神,轻则从高层滑到低层,重则一落到底,摔得粉身碎骨。 登得越高,同行的人会越少。有人退缩下山,有人安于现状。有人体力有限,无力攀爬。更有人遭遇种种陷阱,尸骨无存。 登到山顶的,屈指可数而已。而好不容易登上了山顶,却又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总有更高的绝顶在等着他们……” 第十七章欢迎来到六龙街! 马小虎忽然住口,看着四人愣愣盯着他:“怎么,还没登山就中邪了?” “行啊大小眼,深藏不露!”戴玉佛惊叹。 “你这是乐叔评书里讲的?”戴金锁问。 范鲤撇嘴:“其乐无穷!哪个评书讲这个?还有你那个登山的比喻,连字都认不全,能说出这么高深的道理?” 马小虎翻眼:“每天泡茶馆听得!” “作为普通人,你江湖知识渊博得离谱了!” 林渊仔细打量:“而且天天泡茶馆听新闻。你关心实事未免过头了吧!” “难道说……” 姚宠脑洞大开:“你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或者是哪个武学世家的私生子?” 马小虎大小眼一瞪,阴阴说:“难得被你们猜到了。既然发现了某家的秘密,那也就不能,留尔等在世上了。” 戴玉佛惊恐:“大小眼你……要灭口?” 马小虎盯着他如狼审兔,吓得四眼狗愈发失措。一旁众人板着面孔,气氛肃杀! “噗——” 烂草鱼第一个没憋住,小嘴漏气发出笑声。 这一笑顿时露馅,戴四恍然大悟:“靠!大小眼你又唬咱!” 戴二虚踹:“老四你太实诚了,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马小虎拍身说:“戴四,睁大狗眼瞧瞧。根正苗红,正儿八经祖辈贫民。” 他收敛笑容说:“以前我和小羊羔当奴时听的。现在忘得差不多了。碧眼儿,想了解江湖事,多来六龙街转转。 江湖事江湖了。十二年前,名相张白龟掀改革大旗。对天下各行,各门各派,加大了管理力度。对他们相互厮杀,伤及平民的事情特别重视。于是消失许久的江湖街,重新出现。 看似与寻常商街无异。但里面的门门店店,都是江湖群雄的势力。 所谓大杂居,小聚居。江湖街的建立吸引了江湖儿女在此聚集。从而减少他们祸及平民的概率。 想成名,想决斗,想打探消息……没有什么比江湖街更合适的场所了!” “其乐无穷!” 范鲤也对这类新闻十分热衷:“听大人们说,三十年前世靖爷的时候,南倭北虏严重。 老皇帝整天修道不上朝,结果朝廷对江湖的制约近乎崩溃。帮派私斗,游侠比武,官府争权……各种撕比大战光天化日的打,谁管伤不伤及无辜? 其乐无穷,你方唱罢我登场。朝廷焦头烂额,倭寇鞑子就够他们恼的了。而江湖的大佬们,同时也是各行的龙头精英,同样烦不胜烦! 想和气生财,但总有些后辈,欲趁大乱取而代之。所以在张白龟提出要管理江湖时,他们举双手赞成。 传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恩怨必须在街内了断。要不然就是朝廷和各大豪门的公敌。 虽然实施起来不能十全十美,不过近十年来,很少听到大规模武人械斗,破坏城市的事了。” 戴金锁遗憾:“娘骂的,可惜晚生了三十年。不然趁着乱世,二爷也能赤手空拳闯出一片天地。现在呢,只能在里面打短工接黑活,赚点辛苦钱了!” 马小虎望着六龙街三字的大牌匾:“现在未必不是好时候!张白龟死两年了,我瞅着这街里的魑魅魍魉也不安分…… 彼其娘之,江湖街代表着朝廷对江湖群雄的威慑程度,可以说是判断天下安危的天秤。 江湖街在,天下稳如泰山。倘若江湖街形同虚设,群雄无视王法,任意逞凶。那就意味着天下大乱了……” 范鲤坏笑:“大乱大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姚宠拍拍手里装药的包袱抱怨:“我最怕来这条街。明明几个人喝酒,不知怎么?就上天入地地打起来!呵呵,胆子小,伤不起啊!” “扯淡吧姚宠!咱们逛街时,哪次不是有热闹你最先往前凑?” 范鲤一个白眼翻他,同时快解腰带:“等一会,放个水先。别一会碰到什么怪事,吓尿就丢脸了!” 他也不害臊,直接对着胭花河羞羞。其他哥几个互看一眼…… 于是路人们便看到六个小泼皮。在青天白日之下,鲜花碧水之中,排成一行! 无视各种鄙视的目光。向着那胭脂之水,风流之河,尽情抛洒童子热尿…… 两头石麒麟,威严镇魂,守卫大街入口。 鉴于南都繁华道众多。从此处看,六龙街并无什么不同。 有绿树石道环环条条、有行人游客熙熙攘攘、有贩夫走卒喧闹叫卖。街深处隐隐可望,有酒楼当铺赌场,高楼重重,个个披红戴绿,打扮富丽。 这是一条繁荣古典的街道。 林渊从街口评价道。见惯了家乡人海灯山的城市豪色,这街很有特点,却谈不上惊艳。 几人从大牌匾下经过。忽听前方传来大批人惊吼。 只见不远处十字路口,近十个衣着统一的彪形大汉,同时弹倒在地。热闹的人群骚乱起来。 混乱中,一白衣男子,手拿折扇,长发翩翩。几个跟头一翻一纵,从人群头上跃过。当真身似蛟龙,翩若惊鸿。 男子挺身站立,望着人群潇洒一笑。 又是一跃上树,在树干上轻点一脚,借力腾空。瞬间高过六龙街大匾。 正当所有人仰望这飞侠的无双身姿时,猛然间,拐角处射出一道锁链。破空疾飞,如飞箭射大雁,击中空中男子。 铜链缠住右腿瞬收。一股大力牵引,男子失措,丢出一物。硬生生自空中,拽入地上。 啪—— 男子正脸着地,三两颗牙蹦出,石头地上磕出血迹。 那锁链如长蛇,抓住猎物快速收缩,行人纷纷避开两旁。可怜男子一身翩翩白衫,拖在地上,污浊、撕裂,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从男子出现,腾空,被抓,消失,无非电光火石之间。 林渊等人望着这幕目瞪口呆。范鲤咽口口水,对呆若木鸡的林渊说:“欢迎来到六龙街!” 光天化日之下,刚刚那段“飞链捉白衣”的场景,太过夸张甚至诡异。不仅林渊,连马小虎五人也是惊疑未定。 “在六龙街,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林渊问。 “当然经常发生……在二十年前!” 范鲤呐呐说:“碧眼儿你运气真不错,第一次来就见到这一出。” 姚宠一边抱紧怀中包袱,一边伸长脖子,意犹未尽望着白衣男消失的拐角。 确定不会再出现什么,才扶扶眼镜叹道:“呵呵!今早出门没看黄历,左眼老跳。 出门就遇烂草鱼,现在又看如此惨案……哎,今日不详啊!” 范鲤鄙夷:“其乐无穷,你这厮看得最起劲吧?” “这是什么?”马小虎快速走到一棵柳树下,抬头打量树顶。 “大小眼怎么了?”戴玉佛问。 “如果我的眼睛没看错……那男人落地之前,好像扔了什么东西在树上。” 马小虎眼睛一亮:“看,有个袋子!” 一黑色布袋裹着什么东西,静静嵌在树枝上。 范鲤两眼放光:“不会真捡到武功秘籍了吧!其乐无穷这狗屎运……” “看我把它打下来!”戴金锁操起板砖瞄准。 “哼——” 正欲投扔,六人耳中忽响一声怒哼,直震耳膜。 蓦然回首,只见那白衣男消失的拐角处,站着一长手长脚,高个环眼的大汉。 直直盯着他们,踏步而来。明明是走,速度却异快。拨开行人,转眼已到跟前。 林渊一看,大汉虬髯金面,身着棕色黑纹袍,气势彪悍。只是右手臂套被撕,露出贴身白杉。 寒光扫过六人,大汉俯视他们冷冷说:“刚才那白衣贼扔下的布袋,掉哪了?” 马小虎答:“不知道啊,大街上那么多人,干嘛问我们?” 大汉不由分说,一把抓过戴金锁手里板砖,缓缓用力。 六人眼睁睁看着板砖裂缝,从指间出现,蛛网一般扩散。五指聚拢,缓握成拳。一巴掌合不拢的板砖,在他肉掌内粉身碎骨。 大汉把手拍拍,不屑一笑:“不要小看某家的手段。布袋,在哪里?” “……” 范鲤和姚宠双眼一跳,率先认怂。 一个一句“壮士饶命”,一个一句“有话好说”,同时用手指指上面。 大汉眯眼朝上一看。大手分开六人,对着树干一掌下去。 大树由下往上剧摇。树枝抖,布袋落。 大汉一把接着,从里面掏出一白银如雪,张牙舞爪,仰天咆哮的五爪白龙。端的是好手工,好材质。 艳阳照耀,洁白无瑕。直闪得六个穷鬼,十二只贫眼大冒绿光。 大汉见了,嘴角放心上扬。再不看六人一眼,大步而去。 范鲤默默挥手,姚宠拿出职业般的客套说:“客官一路走好!” 戴玉佛怒从心起:“两个怂蛋!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戴金锁痛心疾首:“全是真银,靠……卖到黑市里不知赚多少?” 马小虎也是遗憾:“你们俩那么怕干嘛?大路上的东西见者有份,又不是做贼!你们还怕他当街杀人不成?” 姚宠红着脸:“呵呵!” 范鲤惨白脸:“你们要钱还是要命?没看见那条铜链和棕色袍子吗? 鬼门关前转一圈都不自知!那是南都锦衣卫千户,贪吃蟒薛奔!” 第十八章 六朝风流 “是他!” 马小虎皱眉:“传说这厮一条蟒链,上能缚仙,下能剿鬼,抓人手段残忍。又生性贪财,最喜在富人堆里转,故有贪吃蟒的恶名。” “这么看,他刚刚是在捉贼了?”林渊问。 “管他捉不捉贼,那条银龙绝对被这厮收为私囊了。娘骂的,还不如咱们分了呢!”戴金锁咬牙切齿。 林渊安慰:“意外之财全凭天意,不必纠结!” 六人叹息一番,姚宠赶着送药,告别而去。马小虎四人则领着林渊朝街内走去。 上午晴空碧云。越往里走,江湖气息越发浓厚。 肉眼可见,多身强力壮的习武人。低调点的拿着长型包裹,高调点的神色嚣张,直接挂刀佩剑。 东南西北,奇装异服者甚多。林渊头戴鸭帽,身穿动杉,反显普通。甚至可见诸多少女少妇,飒爽英姿,抛头露面毫不在意。来往巡逻的捕快公人,较之其他街明显多了一倍。 林渊左顾右看,如置身童话。刀剑江湖,对男人来说,总有天生的吸引力。 身边的马范两人,则充当了导游。 “南都有三个江湖街,莫愁、玄武、六龙。这六龙街属于胭花河的副街,最为繁荣。”马小虎笑说。 “其乐无穷不止是地好,设计这条街的人颇有商业头脑啊!” 范鲤抢过话头:“就拿名字来说,其他两个都是根据地名来的,六龙街就有学问的多。 六龙二字,取自金陵是六朝古都,代表曾在此定都的六个王朝。整条街的设计也是按照此意……” 几人边逛边聊。马小虎刚开始还插几句嘴,后见范鲤滔滔不绝,便懒得说了。 四人眼里看街,耳里听他如数家珍,倒也有滋有味。 “咱们现在在主街道上,各类小商小贩不提。以此道为中心,左右连接着六个区域。 东晋区主要是文人区,有琴馆、棋馆、书馆、画馆,总之琴棋书画笔墨纸砚,高低挡货混成一团。有很多穷困缭绕的书生喜欢在这里卖他们的字画。 刘宋区专卖精细的手工品。比如琉璃铺,钟表铺,铜镜花灯,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男女饰物等等。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铁铺和武器行。十八般兵器,暗器护甲应有尽有。只要价钱出的起,包你得到满意的装备。外号游侠儿的百宝地,好汉们最喜欢在这淘东西。 萧齐区则是一些生活奢侈品。有丝坊,染坊,香坊,木坊,花坊,药铺,哦还有钱庄和当铺。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可是江湖应急的好地方!但最好别打这儿的主意。 此处仗着背景雄厚,钱庄专放一些高利贷,养着无数闲汉泼皮,吃人不吐骨头。 而去当铺当东西可小心了。遇到好东西不仅压价,还提出种种无理要求,十有八九是不会还的。然后去拍卖行一拍,利润至少翻几倍。 虽然可供江湖应急,却是饮鸩止渴,其乐无穷,得不偿失啊!” 再往前走,街道顿时宽敞了一倍,人流量比之前同样大了不少。原来已到街中心。 范鲤神色激动:“高潮来了!从现在起,是六龙街后半条的两个区。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左手萧梁区和右手南陈区! 萧梁区主打勾栏瓦舍。里面有各种杂技,戏曲,歌妓表演,还有明里暗里很多比武擂台。 嘿嘿!其乐无穷说道江湖救急。与其去之前的钱庄当铺,还不如在这里卖个艺,去擂台上斗几下什么都有了……前提是功夫要硬! 这里的赌坊也是天下闻名。白天开门营业,晚上闭门营业。赌法百怪,事事皆可赌。 一天十二时辰,赌到天荒地老都有人奉陪……不知何时,能去里面潇洒一番啊!” 范鲤遗憾长叹。见旁边有卖茶的小贩,咂嘴说:“右边南陈区,负责吃和住……其乐无穷说了那么多,大爷们赏口茶喝吧!” “哟!烂草鱼话匣子一开,还会渴啊?” 马小虎摸出几个铜钱,五人都喝了一碗。 “对了,老爹他们今天去的聚仙楼也在南陈区。黄三粥在楼内厨房打荷……” 马小虎朝最高的那楼指指。戴玉佛一听聚仙楼,忙把碗里茶汤一饮而尽:“聚仙楼的饭菜好吃极了!” 范鲤哼哼:“六龙街如此英雄传奇之地,四眼狗你却只想着吃肉。其乐无穷,土狗子一个!” 戴玉佛眼一瞪就要发火。马小虎微微一笑:“等我们干完这一票,一起去聚仙楼吃点好的。” 林渊把茶水在嘴里涮涮,满口皆香:“既然是六朝,那最后一个,应该是孙吴区了吧!” “对头!” 范鲤应一声:“六龙街的终点连接胭花河。有一个大型码头,还有个渔场。那儿就是最后一个孙吴区了。” 一旁的戴金锁忽说:“那里是漕帮的地盘,真正的是非之地。 白天斗殴偷窃是常事。到了晚上,更是有名的三不管灰色地带。 在这六龙街,因种种缘故被杀的江湖儿女,尸体经常直接从孙吴区抛入江底。官府历来对此睁眼闭眼!” 林渊一愣,口中香茶顿时变得阴冷。 马小虎看看天色,又看一眼范鲤:“好了,说也说完逛也逛完。我们要干活了,烂草鱼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是是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办,烂草鱼你还不滚!” 戴玉佛把“正事”二字拉得老长,大有讽刺。 范鲤对马小虎笑:“其乐无穷,四人一起,看样子油水不少。带一个带一个! 老规矩,你给我一个铜板意思下,还有管顿午饭。如此,你便能得到一个精壮又廉价的大汉相助!” 戴玉佛呕吐:“你要脸不?” 戴金锁皱眉:“咱们这一票是黑活,黑活懂吗?你妈知道非拆了你!” 大城市的光鲜与黑暗,一向是成正比。 纸醉金迷之地,经常有种种势力,雇佣些闲汉、地痞、恶霸,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此类黑活酬劳可观。但若是吃了亏,只能打碎牙齿自己咽。轻则被暴打,重则被黑道灭口,或遭官府逮捕。 “那么玄乎?” 范鲤低声问:“杀人放火抢劫?还是收高利贷?” “你把咱当成何种人了?” 戴玉佛怒:“咱响当当的爷们,岂干那种龌蹉事?” “其乐无穷。” 范鲤神色古怪,望一眼戴二:“这位放过火……虽然未遂。” 又望马小虎:“但这位杀过人,也劫过人。” 戴玉佛:“……” 范鲤翻翻白眼,对戴二笑道:“不过戴金锁戴二爷,是不会带着亲弟弟杀人放火的。不怕不怕,反正出事了。范小爷照例,第一个跑!” 马小虎一耸肩:“地狱无门偏要进!你黄泉路上别后悔!” “其乐无穷够爽快!” 范鲤一伸大指,又问:“碧眼儿也去?” 林渊说:“当然,也不能总吃白饭,跟你们一起见见世面!” 萧梁区在六龙街主管娱乐。一进该区,只见无数围场勾栏。说书的说书、唱戏的唱戏、杂耍的杂耍、卖艺的卖艺。 游客脚尖顶脚踵,聚成大大小小的人圈。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范鲤戴四年少喜闹。见此繁景,拉着林渊就要去耍。早被马小虎戴金锁,一手拉一个,各给老大一个爆栗。 绕过闹街,越走越偏,已临萧梁边缘。这里赌场林林,无论白昼黑夜,皆喧嚣不绝。 在一堆赌场旁边,有一小酒铺临河而立。 门前晒着一排鱼干,门上悬着“好运来”的店名。门口竖一牌子,写着:本店有好酒、好菜、好鲜鱼,更兼上好醒酒汤。恭祝客官手气连连,好运隆隆! 小酒店显得朴实。但仗着赌场人多的东风,牌子又写得好彩头。是以位置虽偏,生意却出奇的好。 小小酒店桌桌爆满。把两个小伙计忙得焦头烂额。 “就是这儿。”马小虎说。 范鲤上下打量:“你今天的活,不会是这家酒店的帮工吧?其乐无穷,小爷不干苦力活!” “你这样一精壮大汉,不干苦力干嘛?” 戴玉佛哼哼:“今天还真是苦力活。帮忙运货,而且很重很多。你要不干,趁早滚!” 范鲤问:“有多重?费用多少?” 戴金锁说:“老板没讲什么东西有多重,只叫我们多带信得过的人。至于费用嘛……”伸出两指摇了摇。 范鲤两眼一瞪:“搬什么宝贝能赚二两银子?绝对有猫腻,大小眼你不调查清楚,随意接活?” 马小虎笑笑不语。 赌徒们心系赌局,来得快吃得快。三下五除二,胡塞了肚子便急匆匆离去。待店里生意稍缓,几人进入。 年长的伙计一见人来,下意识招呼:“客官里面请,小店有好酒好菜好鱼好面……大小眼戴二,是你们!” “江上游,生意好啊!” 马小虎打着招呼,选了靠墙最里的桌子坐下:“大爷呢,我们跟他谈生意。” 江上游猴躯精眼。警觉扫一眼他们,叫一声:“中喜,你招呼一下,我去叫爸。” 年幼的伙计江中喜答应一声,披巾端水过来:“拐子们先坐会,我爸还睡着,马上起来。” “拐子?”范鲤想起人贩子。 戴金锁解释:“荆楚话,兄弟的意思。” 马小虎朝他一笑:“好说,中喜你去忙!” 江中喜憨笑,辛勤倒水。 有道是吃饭喝酒必侃天。南都从不缺新闻。数桌客人,谈性正浓。 马小虎耳听八方,早成习惯,自动收集各类情报。林渊在养病期间,总被马小虎拉着坐馆。现在学他,也努力了解信息。 听墙角这种事,一向属技术活。客人们的谈资五花八门:有聊当下的河套大战,有聊李马东方三少帅,有聊第一盐帮楚云帮,有聊汉地七侠,还有聊南都侠盗麒麟鬼…… 马小虎听得津津有味,林渊却听着头大。 第十九章 第十二扁担 “真他娘的栽!” 隔壁最满的一桌客人爆出一声大骂,所有人下意识望去。 那几个客人衣旧面尘,明显赌了个通宵。现在多喝几杯,声音也大:“前几天,锦衣卫把井下有财连窝端了,原来那是个盐枭的贼窝。” “要不老子火怎么不好呢?那家湖北佬开的赌馆是老子最喜欢的,这一抓,全身手气都没了!” “又是十八扁担帮!这已经被连剿五个巢穴了。呵呵,张诚王的遗产,百年大盐帮,如今也没落了! “我说这么多盐帮,怎么官府光剿他一家?” “帮主实力太弱,还有钱没塞好关系没处好呗!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他们连折十一,十四,十七,十八几个骨干,彻底元气大伤。我听说其他盐帮,包括漕帮等势力。正磨刀霍霍,打算黑吃黑呢……” 林渊最好奇江湖事,问:“十八扁担,怎么叫这名?很有名吗?” 马小虎说:“六龙街这几天的最火新闻,第一是楚云帮帮主今日大寿,第二就是十八扁担帮连受重创。 说起这十八扁担帮,那事迹可是源远流长……” 马小虎轻轻地讲,那桌客人咋呼呼地嚷,其他人受不了,纷纷嫌弃离开。 “……可我听说,锦衣卫虽封了井下有财,但私盐却半粒没有。好像是提前得消息转移了。” “嘿,贪吃蟒薛奔这次什么都没吃到,恨不得掘地三尺。这不……各店都贴着悬赏呢!” “向官府举报私盐消息的,若属实,赏银十两。若有藏匿,等同犯罪!” 江中喜笑脸一僵,倒水过满,直溢桌上。 林渊几人正听马小虎讲十八扁担。茶水流在范鲤身上,大叫:“流出来了喂!你发什么呆?” 江中喜慌忙抹擦,马小虎拍他肩:“干大事者首先得心稳,中喜你这样可不行啊!” 江中喜看他一眼,招呼其他人去了。 “什么情况?” 范鲤听话听音,低声问。 马小虎以目示意。点点那桌,又点点墙上的悬赏,最后点点忙碌的江中喜。 范鲤领悟,低声说:“他是井下有财的人?他……” 看一眼周围:“你早知道这家店是盐窝?那私盐呢?十两赏银呢!” 马小虎鄙夷:“小家子气,那私盐何止十两?你以为我们今天来搬什么东西?” 范鲤恍然大悟:“大小眼,你这是跟盐枭同流合污,要坐牢的!” “什么同流合污?我做雇工的,只管拿钱办事。老板让运货就运货。 至于运什么东西,老板不说,我们出于职业操守,绝对不问!官府来了也是这套说辞。” 马小虎振振有词,压低声音说:“彼其娘之!官府这次的赏银竟有十两,可见这批私盐数量之大。 井下有财突遭查封,要转移这么多货是很困难的。这家酒店我早知道是盐枭的暗庄。老板一找我,我就想通了大概。 化整为零,不用帮里的人,而是动员捞黑活的雇工,将私盐分批运出。说来也是老手段了,屡试不爽。” “其乐无穷还屡试不爽?万一官府开窍了呢?” “要不怎么叫黑活呢?高风险高回报,我这算玩的很小啦。你问戴二,接了这活有什么想法。” 戴金锁坦言:“就地抢货,黑市贩卖,获利平分,远遁他处。” 范鲤大叫:“其乐无穷你翻天?以为智取生辰纲?” 马小虎二戴林渊:“烂草鱼你小点声!” 范鲤一急,习惯性把帽子扔地踩:“这就是戴二狗你的办法?” 马小虎吐槽:“淡定烂草鱼,你每次一急就踩帽,踩完拍拍又戴上……不嫌脏吗?” 范鲤果然拿起帽子吹尘戴上:“要你管?” 戴金锁满不在乎:“他十八扁担又不是什么好货色,咱这叫白吃黑。 而且咱打听过了。这半年来,它被官府和同行揍得够呛,眼看就要嗝屁。哪还有功夫管咱们?” 范鲤啐他:“戴二你还真呆二啊……得了,小爷不蹚这浑水,留着命给你们收尸! 碧眼儿你怎么说?才捡回一条命,别跟着这群疯子送死!” 林渊一直听着。听到范鲤问他,缓缓说:“白吃黑不妥!” 抬头把众人环视一圈:“第一,我为白他为黑。黑道中人凶暴残忍什,什么事干不出来?无端将其得罪,自寻死路。 第二,就算抢了私盐,如何将其卖出?私盐贩卖本就见不得光,我们在黑市上毫无根基,很容易任人宰割。 而且盐枭和官府,在黑市必有耳目。若我们行踪泄露,落到哪一方手里,都是灭顶之灾! 第三,想当然的以为十八扁担不敢来查,太幼稚了。因为我们压根没有自保的能力。 大小眼和戴二,好勇斗狠在小康街是出了名的。他们很轻松就能找到我们。那时,只需一个筱无相那样的武人,就能屠我们几家!” “听听听听,简直是金玉良言。”范鲤称赞。 “但是……” 林渊不知不觉中,已将乐戴两家当成亲人。他关心家人的生活,更关心家人的健康。 所以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两家人很清贫,戴家叔叔又卧病在床。这种捡钱的馅饼,不干白不干。” 范鲤张嘴望他:“你也是个狂徒……” 马小虎笑:“碧眼儿,我就知道咱们是一类人。” 林渊接着说:“井下有财的目的是保全私盐。从他们能在官府查封前将其转移,可见有几分手段。 我们这次的活,应该有七成安全。但此事,必须干净利落,不留把柄。事成之后,断绝往来,两不相欠。” 一番话条理清晰,说得众人心悦诚服。 马小虎斜嘴笑:“戴二刚提出白吃黑,我就把他否了。现在的我们,在大帮派眼里就是蝼蚁,否则怎么会找我们运货? 不过,二两的费用太少。敲个竹杠,小赚一笔还是可以有!” “大小眼……” “放心,我有分寸!” 范鲤看看他俩,闭眼嘟囔:“我就打个酱油。万一不对头,立马撒丫子跑。” 马小虎说:“这两个伙计,大的叫江上游,小的叫江中喜。老板就是他们的老爹江大,都是荆楚湖北人。” 戴金锁说:“江大可是我们的老主顾。我和大小眼干活,都没透本名,你们注意点。” 一盏茶过后,江上游过来说:“我爸起来了,拐子们里面请!” 酒店后堂的一间大房,周围箱箱罐罐摆满杂物。一中年汉子,披衣抱胸,心不在焉望着窗外。 “江大爷,您老好啊!”马小虎戴金锁冲那人抱拳。 汉子转身,打理有型的八字长须直披胸前。双目凸出,红肤虾面,一脸疲倦。 搓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修长身材,习惯性弓着:“大小眼,戴二,等得我好苦!” 双方见礼。江大把几人审视一遍,特别看了看卷发碧眼的林渊:“这几位就是你带的朋友?” “您不是让我多带几个人吗?这三人都是自家兄弟。” 马小虎见他疑虑,说:“大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货在何处?” 江大略一踌躇,把地上毯子一掀:“就在此处!” 地板一翘,露出地下包装得,厚厚满满鼓鼓的大麻袋。林渊见了,若有所思。 “总共十袋货,你们送到瘦柳街的柳花渡。自有船在那接应。上游会跟你们一块去。” 江上游点点头。马小虎估了一下重量,漫不经心问:“看起来得有六七石重呢!里面装的什么呀?” “干这行要懂规矩,不该问的别问。” 江大掏出一锭白银:“二两的酬金,你们先收一两,交货后会有人再给一两。” 戴金锁伸手欲接,被马小虎拦下:“不急呀大爷,这两天行情有变。这二两酬金……略显不够!” 江上游把脸一沉。江大收回银子,面无表情:“哦?不知行情有何变化?” “你这货被贪吃蟒薛奔惦记上了,锦衣卫不同寻常捕快。” 马小虎说:“之前帮你运货,被抓了大不了进牢子蹲几天。可如今,你这货闹得连悬赏都贴了。 哎!要没有个十两银子,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十两银子?斑马日的!你这厮多少斤两,心里冇得瘦?”江上游骂道。 江大冷笑一声:“帮忙运个货怎么就掉脑袋了?你说的什么悬赏,我一概不懂。 看你和戴二一直能干老实,才想让你们帮点小忙。谁知竟这样不知好歹!既然不帮,那便滚吧!” 马小虎忙打哈哈:“有话好说啊大爷,您不能欺我们年龄小,就好糊弄吧!” “别腻腻歪歪了大小眼!” 戴金锁冷哼:“大爷,这麻袋里装的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要咱们帮忙可别后悔!等官差和锦衣卫查这来,您损失的可不止十两银子?” 马小虎范鲤林渊,三人心里齐叫糟!哪有这么谈事的,话没讲五句直接给说死了…… 江上游小眼一瞪,双手骨骼捏得咯咯响。 “威胁勒索?” 江大玩味说:“马小虎,戴金锁,家住小康街。你们可知道某家……是干什么营生的?” “果然被人家把底都摸清了……” 马小虎嘴里轻声道:“大盐帮十八扁担,排行第十二——美髯虾江三思!” 十八扁担帮的第十二扁担! 范鲤心中叫苦,敢情这老板还是大帮头领。这尼玛敲的是竹杠,还是铁杠? “看来,你们全知道了。” 江大,也就是江三思微微一笑。周身衣裤突然爆鼓,两只大手一摇,窗门无风紧关。 范鲤戴四仓惶四顾,林渊心里一紧,暗暗握住镔龙铁。 江三思神态玩味:“小娃娃,跑到某家地盘,喊破某家身份,道尽某家秘密。 耍小聪明想骗钱?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某家会被你们勒索,而不是……杀你们灭口?” 第二十章 张诚王的遗产 江上游冷笑一声。右手作钳袭击戴二。 戴金锁毫无防范。眼前两影一闪,左边大小眼,死死抓他出招之臂。右边碧眼儿,握棍直刺。 江上游痛哼弯腰,马小虎松手抬脚,将其踹向江三思。 “呦,懂些拳脚,这就是你们撒野的底气?” 美髯虾江三思弓腰将儿子扶稳。他这几天连遭大变,情绪极度焦躁。今天这几个泼皮明知他身份,还敢上门勒索。难不成自己大势已去,虎落平阳不成? 越想越气。美髯虾眼冒凶光,赤脸更加火红。八字须倒竖,皂衣鼓起,全身气机流转。 江上游离父最近,只感如置身旋风。心里吃惊:门窗紧闭形成的封闭空间,用真气形成威压。这是用“技”与“术”,造成的“势”! 虽是吓人纸虎,但老爸是真怒了。 杀气满屋!林渊五人确实感到了大帮头领,第十二扁担的强大。 最小的戴玉佛早被吓呆。范鲤试着上前讨饶:“别打啊有话好……” 威压涌来,硬把他最后一个“说”字按回肚里。缓过神来的戴金锁奋力把他往后一推。只来及说一个“退”字,也被压得讲不出话了。 林渊一看对方运气关门,便知定是高手。看着江三思红脸,顿时回想起两月前,小九儿筱无相那双墨息眼眸。 林渊知道,这美髯虾跟那恶少完全不是一等级,打则必输。 他狠咬一口嘴唇,痛意刺脑。紧要关头,龟虽寿的龟息腾蛇二术,一气呵成。 炼气激体,大步上前。张开双臂护住四人,大吼:“且慢动手!” 江三思眼神戏谑,气压更紧。 林渊第一次以气抗敌,才发觉自己微弱的真气,竟如此微不足道! 正动弹不得,忽然气海大开。潜藏的保命真气,受外界影响,被强行催动! 林渊想无可想,引导保命真气周天运行。全身机能皆被调动,意识无比灵醒。 “好!能活动了!” 得到保命真气加持的身体,已能承受住屋内的气压。 林渊抬头,双目直视江汉平。 华司令语录:不要惧怕你的对手。冷静,观察,与他们对视,找出弱点。 林渊再向前一步,替身后四人挡住所有威压。 双方皆不言语。林渊呼出一气,缓缓把镔龙铁放在地上,抱拳说:“江老大,我为我兄弟的冒失言语,向您道歉! 请息怒,我兄弟几人对您绝无冒犯之意。在下有数言相劝,请先……停了您这神通!” 说完弯腰一鞠。 江三思有些诧异。 刚刚一怒之下,动员了全身气机。借着封闭房间,气机循转,所造之势,普通人难以招架。 只是没想到,这几泼皮里,竟有一个炼武人。虽然只能初汇阴阳二气,刚入门道的太初境而已…… “彼其娘之!” 忽然,林渊身后马小虎,大小眼中异色瞬闪。 握紧腰后烧火棍。壮躯一动,大步三踏跟林渊并肩。也是抱拳一鞠:“江老大息怒!” 竟还有一人能抵御某家的“势”!而且此子……并未炼气! 江三思越发惊异。这几日惊弓之鸟的敏感神经,让他警觉起来:大小眼是外来流民,这卷发碧眼儿也没过。 他们是何人?这时候来我这想干什么……得审审! 想起帮中危局,美髯虾收敛轻视。气机停止,气威顿散。 林渊五人如蒙大赦,俱冒冷汗。 范鲤瘫软在地,戴金锁被弟弟扶住,望着江三思的眼神充满不屈。 林渊马小虎身型不动:“多谢孙老大!” 江三思冷笑一声:“你两个面对某家的势还能活动?不是普通人!找某家到底有何企图?老实交代,不然……” 华司令语录:谈判谈判,先交谈后判断。求同存异,互利共赢。 林渊丝毫不敢放松。谈判桌上讨价还价,前提是,必须事前做足对方的情报工作。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是,自己对这十八扁担帮的了解,仅限于马小虎刚刚闲聊。 这是个被朝廷和同行,打压严重,濒临绝境的没落大帮。亡命之徒,杀人灭口什么事做不出? 自己这边形势,当真恶劣。被一个亡命徒堵在密室里,人家老虎盯羊羔……是大虾盯蚯蚓。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 让我们交代,交代什么?说想趁你弱,敲竹杠?找死啊! 林渊脑筋急转,确定战术:东拉西扯,虚张声势。陈说利害,以理服人……实在不行,自己拼命拖住这美髯虾,让大小眼几人逃命便了。 他的腰一直弯着,放低姿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镔龙铁就在脚下。弯腰,就能顺势捡起,发动攻击。 “哑巴了?说话!”江三思阴阴说。 我特么……说什么啊? 林渊心里吐槽:东拉西扯也得有主题呀!冷静,在酒馆大小眼说过什么来着?盐帮……私盐……十八扁担帮的来源…… 江三思抬手:“不肯说?那杀了吧!” “唯官山海为可耳!”林渊大喊。 江家父子和马小虎四人皆愣。 林渊嘴唇微抖:“千年前春秋争霸。名士管仲为相齐国,齐桓公询问如何扩大税收,以增强国力。管仲给出这句话作回答,影响至今! 把山和海的资源,即铁与盐,由国家垄断。将两者的经营买卖,控制起来,从中获利,是为——盐铁官营制。 其中,盐作为人的生命必需品,远比铁拥有更大的利润。 发展至今,天下之赋,盐利居半。所以自古以来,无数人为了暴利铤而走险,贩卖私盐成为盐枭,而且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江三思噢了一声:“这是私盐的起源,与你何关?” 林渊继续说:“对待盐枭,朝廷虽布极刑,但屡禁不止。反而诞生了王仙芝、黄巢、钱缪等等傲立史册,几换天地的奇男子。其中有一人,尤其特别。 他以十八条扁担造反,曾和日月天朝的高皇帝并立。 一代豪杰争夺天下,可惜失败身死。在江南深得民心,至今仍有祭祀——东吴王,张诚王!” 听到此名,江三思面无表情。江上游则挺胸昂首,肃穆敬畏。 林渊一直观察,见两人神色,心中有底。 “在下初涉江湖,进街便听大小游客,皆谈百年大盐帮,十八扁担的事迹。当时奇怪,为何大盐帮要取这个怪名。 又闻百年前,蒙兀暴虐。贩盐起家的张诚王,用十八条扁担暴动,从此拉开起义大旗。不知十八扁担帮,跟他是否有关?” 身后四人表情古怪:这不是刚刚大小眼闲聊时说的嘛? 江上游道:“不错,本帮创始人,正是东吴诚王殿下。” 林渊心里吐槽:这十八扁担帮是天朝朝死对头所创,两百年了没被灭掉,简直奇迹。 “久仰诚王大名!” 林渊谨慎用词:“想东吴王当年何等英雄。时过境迁,他留在世上的,只有你们十八扁担帮了。可惜,也要亡了!” 江三思仍无表情。江上游怒哼:“你唬哪个?谁要亡了?” “你们的危险处境,人尽皆知。” 林渊抬高音调:“贪吃蟒对你们势在必得。天朝的各大组织,公门锦衣卫东厂,甚至南直隶军方……全盯住你们了! 同行的盐帮漕帮,也把你们看成砧上鱼肉。你们折损了近半头领,实力大减。以致要雇佣我们这些外人运货。现在六龙街最热门话题,就是十八扁担帮何时覆灭!” 林渊强迫自己目光直视。声线稳定,不急不缓。这样他说得一切,听起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而这根本的原因,就是江老大你脚下的私盐。 私盐乃滚滚暴利,所以各方势力争夺。 这暴利,若落到其他人手里,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你们十八扁担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无论何种时代,钱驱鬼神的道理永远不变!你们有了钱,就能缓和矛盾,发展实力,从而起死回生!” 美髯虾身子前倾,竟是听了进去。 老爷越说越溜,平静的话语充满整个屋子,似乎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在这个……事关你帮存亡的紧要时刻,您对我们的小要求斤斤计较,并不明智。 举报你们,官府定的赏银是十两。考虑到这次委托的危险性,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其实我们本质是相同的。贫于生活,想着富贵险中求,过几天好日子罢了。 如果江老大一定要灭口。我们虽弱,也不会束手待毙。就算力尽而死……我保证也一定有人去官府告状。 我们死事小,若被官府顺藤摸瓜找到全部私盐,则你们大事去矣!这样,江老大岂不成了历史罪人? 两百年的十八扁担帮毁于你手,不知老大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张诚王?” 江三思听得吃惊:“爸……” 江三思心里摇头。儿子的经验还是不足,被人家三言两语就说怕了。不过…… 他把林渊细打量,抛开奇装异服和卷发碧眼。林渊体壮气轩,谈吐有理。 虽因大病初愈,有些面容憔悴。但凭美髯虾的眼力,仍可从毛发肤肉中,看出其营养健康的底子,绝非贫苦庶民。 这份品貌举止,是哪里的世家子弟落魄江湖? 江三思心里想着,问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哪里人氏?” “不敢,小子林渊。南都城里一流民而已。” “流民,嘿!某家也是流民,荆襄流民。” 江三思说:“照公子的说法,某家若不给你们十两白银,你们便要向官府告发?” “非也,小子说的是……如果江老大要取我等性命,只得奋起反抗。” 林渊说:“小子以为,世间攘攘,皆为利往!老大您贩盐,和我兄弟接活一样。都因生活不易,何必相煎太急? 如果老大是嫌我们提出的价格过分,那么便请另用高明。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等发誓,绝不向官府告密!” “哦!”江三思不语。 林渊等他考虑,心中慌得一匹。 (请看官们多收藏,评论,推荐,谢谢支持) 第二十一章 人在江湖 此人见解倒是不俗,必非碌碌…… 江三思脸色忽晴忽暗。忽见瘫倒在地的范鲤,怯怯举手。 “你那兄弟,有话说?” 马小虎将范鲤拉起:“怎么了,不舒服?” 范鲤惨脸摇头,把身子全压马小虎上:“碧眼儿你……少说了一点。” 他被气势扰得身心失调,说话声音都沙哑发抖。 “哦?还有什么要说?”江三思问。 范鲤一对活鱼眼滚向他,慢慢咧嘴笑:“其乐无穷。最重要一点,这大批私盐,全靠老大的大智慧才得以转移。 老大这次,可是拯救十八扁担出危局的英雄。此事过后,不给个第一扁担。那全江湖都不答应啊!” 他说得费劲,使劲气力,终于把话说完。 最后的奉承成了点睛之笔。美髯虾很是受用。小眼一抬,桀桀大笑。 两扇窗户“噗”一声震开,阳光照得屋子大亮。林渊知道,五人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江三思笑完,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小子,你对我们这些盐枭有何看法?” 贩卖私盐的盐枭,作为官府的严打对象,在官方民间,都是无恶不作的印象。 但当王朝腐朽没落,总会以质量糟糕的官盐,大赚百姓血汗。那时,盐枭以廉价质高的私盐,大卖民间,满足了平民需求,甚得民心。 所以,盐枭这个职业,罕见的集光明黑暗于一体。 林渊想了想,很诚恳说:“存在即是合理。朝廷并非永远正义,盐枭也并非一直邪恶。 若我为官,则会尽全力剿灭盐枭。若我为民,官盐私盐,谁于我有利便买哪个。若我走投无路加入盐帮,则会尽我所能。让我的盐帮……合法化。” “合法化?”江三思笑。 “梁山泊宋江就是这么做的!”林渊也笑。 这少年很反骨啊!不过……合我胃口! 江三思点点头。直直身体,抱拳正色道:“某家十八扁担帮,美髯虾江三思。愿意交林渊小哥一个朋友。 此次活计,还劳小哥费心。白银十两,望请笑纳!”说完从袖中掏出一钱袋。 林渊接了,递给马小虎。江上游忙说:“爸,你一次把钱全付了,万一他们……” “闭嘴,林小哥乃信人,断不负我!” “多谢老大信任,必不负所托!” 江三思说:“小哥生活既难,可愿来我十八扁担帮做事?” 林渊婉拒:“多谢老大抬举,但在下屡遭大变,暂时不想卷入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二字,可是包罗万象呢!” 江三思笑笑,漫不经心说:“其实我若杀了你们,也无人告密。” 林渊寒毛炸起:被识破了吗? 江三思撸撸虾须:“我知你刚才所说,乃夸大其词。但天花乱坠之中,仍有才学条理,不凡见解,故愿以银结交。” 林渊顿知其意。这银子并非是运输的费用,而是他美髯虾送的私人人情,未来是要还的。 此时无心再辩,只得说:“小子记下了,将来若有差遣,必尽力而为!” “好说!林小哥,某家断定,我们以后,会江湖再见的!” 林渊心中大石彻底落地。突然,下丹田微震,接着十二经脉,百余穴道皆震。仿佛在瞬间,它们停止了运作。 经脉穴道的突变,给肉体带来巨大的乏力感。林渊四肢一软,瘫坐在地。 “碧眼儿!”马小虎扶住他。 林渊摇摇头。 一切如常! 刚刚怎么了?强催保命真气的后遗症吗? 林渊这一惊非同小可。大略内察一番,除脱力外并无不妥。心说不能此时堕了气势。只是身不由己,仍是乏力。 正在难堪,一丝香气传入鼻中,却是酒馆后厨的菜香,透窗而入。 咕咕—— 林渊肚子应味而叫,倒是解了围。已过正午,五人尚未吃饭,此时精神一懈,皆有饿感。 江三思见状大笑,叫儿子带他们用饭。还吩咐加肉上酒,吃饱喝足再干事。 “敬碧眼儿,干——” 木桌上摆着五碗加料十足的鱼汤面,外加一壶米酒,一碗卤豆干和一碟状元豆。 五人包括范鲤都分了二两银子,皆喜气洋洋。 戴玉佛殷勤给林渊倒酒:“太厉害了碧眼儿。大小眼顺口说的我们都听到了,但刚刚没一人想得到。” “蓝瘦香菇!” 林渊举杯与四人相碰:“瞎猫碰死耗子。现在想起,脖颈发凉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谈判嘛,鬼谷子说,与富者言,依于势。与贫者言,依于谦。与辩者言,依于要。与小人言,依于利。 而跟美髯虾这种有钱的能人谈判,说话一定要气势足。痛陈厉害,直击重点……唉,真是拿命谈判啊!” 马小虎坐林渊右边,闻言大笑:“哈哈,烂草鱼戴四听到没有?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改明儿都滚学堂去!” “其乐无穷,张童生私下老翻他那本鬼谷子,但也没像碧眼儿你那么牛叉……林渊大哥!我对你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范鲤坐林渊左边,吐沫星子乱飞。心想哪天把张童生那宝书拿来翻翻。 “彼其娘之,烂草鱼你这次不错嘛,最后一记马屁,拍得美髯虾心花怒放!”马小虎赞。 “那是当然,范小爷可是其乐无穷的江湖大鲲。怎么会像四眼狗一样,被这小场面吓得尿裤子?”范鲤得意洋洋。 “哼,那是因为门窗都关了,烂草鱼逃不了吧!” 戴玉佛趴桌郁闷,一碗面吃得稀里哗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烂草鱼这次竟然没怂!” “这叫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 戴金锁把酒杯倒满:“抱歉了各位,这次咱头脑发热,险些误事。幸亏有碧眼儿!” “得了吧,戴二你就是那野狗性子,道歉也改不了啦!” 马小虎夹起一块卤干咀嚼:“不过真没想到,碧眼儿文武双全! 不光武艺精通,口才也是一流。那江三思也是老江湖,竟能被你说动,还一次性把钱都给了。” “我从小体弱,在家里没事翻翻杂书,不值什么。” 林渊忧心说:“而且恐怕不是好事,他摆明了以后要跟我们多来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你在,我们谁都不怕!” 马小虎把杯中米酒饮尽,嘴角笑意洋溢。 吃饱喝足好干事。江三思早备好了两辆大木箱太平推车。模样寻常,内有夹层。 五人和江上游把十大袋私盐分装两车。车内底部有暗格,江上游再用黑布仔细铺好。然后把酒馆特意存了一上午的垃圾,往上一倒! 瞬间臭不可当! “其乐无穷!有必要那么夸张吗?这才吃过饭呢!” 范鲤离得老远。望着上面花花白白的鱼杂汤料,差点把那一大碗鱼汤面吐出来。 “将就点,臭点妥当!” 江上游捏着鼻子把木板盖上,熏天臭气稍减。 “老大你这隐藏也太简陋了,这只要仔细查,铁定露馅!”林渊皱眉。 “没办法,事发突然条件有限。” 江三思摇头:“放心吧,这几天分批走几趟了都没事。如果这最后一批被发现……嘿!屋漏偏逢连阴雨,你们自认倒霉吧!” 来的时候马小虎说他算了一卦,今日宜出行会友,日子大大的好。 范鲤表示严重怀疑。刚进六龙街就见着贪吃蟒,想敲个竹杠被吓得够呛。好不容易搞定了,还得大中午的搬垃圾…… 要说碧眼儿担心露馅,委实是想多了。 两辆垃圾车,飘着恶臭在太阳底下一晒……是个正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大中午啊大中午,毒太阳头顶晒着不说。孙锦须为避免有心人多疑,还要他们走河东一道。那不是绕远吗? ……行,绕远就绕远吧,可这车轱辘都快变形了,推着这七八石的“垃圾”,范鲤叫苦连天。 “大小眼,歇会吧!”范鲤扶车吐舌。 两辆垃圾车,林渊马小虎范鲤推一辆在前,戴二戴四江上游推一辆在后。 “刚出六龙街你忍忍吧,这附近还有官差巡逻呢!”马小虎在前费劲推车。 “我推不动了!”范鲤翻白眼。 “少来烂草鱼,从咱这看,你压根没用力!”后面的戴玉佛同样喘气。 “其乐无穷,在屋里吓傻的小狗,给我闭嘴!” “我说你们能少说点话,多用点力吗?十两银子那么好拿的!” 一路上范戴二人斗嘴不断,江上游烦不胜烦。 “受不了,歇会洗把脸!” 范鲤丢下推车跑向河边。马小虎见状,也说休息。几人在河旁坐下,洗手洗脸。 推垃圾理所当然不能在人多的大道走,要不然会成街老鼠遭人嫌弃。这条沿河小道路人较少,绿草茵茵,凉风袭来,格外舒爽。 江上游还在纠结自家多掏了八两银子,板着个脸单独坐一旁。 林渊难得碰见个江湖人,巴不得多套些信息:“江兄弟,老江湖!讲些江湖事迹,让我们这些井底蛙开开眼撒!” “不敢,我十八扁担一个快要灭亡的小帮,哪里知道什么江湖大事?”江上游不看他,语气生硬。 林渊尴尬,马小虎走过来插道:“说到江湖大事,我们早上就见到一起。 贪吃蟒薛奔在街口抓一个白衣贼,一手蟒链把那贼摔得,那叫一个缺牙烂脸……” 戴玉佛白一眼范鲤:“那白衣贼掉了一个霸气精美的银龙,要不是某人犯怂,早落我们手里了。现在哪还用得着太阳底下推垃圾?” “银龙?” 江上游猛得抬头,急切说:“有多大?只是一条龙吗?” 马小虎回想道:“那龙的下面有四边形的东西,好像是个印。当时全注意那龙了,没仔细看。” “一定是白龙之玺,那是盐行至宝!” 江上游跳起身,双眼放光:“那玺……还在你们手里?” 第二十二章 九大反行 范鲤一翻白眼:“怎么可能?薛奔外号贪吃蟒,你以为吃素的吗?早被他拿了!” “哎呀!”江上游颓然坐下。 林渊问:“你说它叫玺?我印象里,皇帝用的印才能叫玺。” 范鲤好奇:“有啥讲究?” “天子所佩曰玺,臣下所佩曰印。若无玺书,则王言无以达四海!” 林渊回想老妈储藏的华夏资料:“传世的王朝之玺,代表至尊象征。千年来,知名度最高的玺,便是大名鼎鼎的和氏璧。” 范鲤恍然:“这我知道,说书听过!” 江上游听着也涨了见识,不服说:“哼,皇帝算什么?若能一统所有盐帮,就算是皇上老子,也得吓得尿裤子!” 他被挑起话头,望望周围,警觉说:“你们知道九大反行吗?” 林渊摇头,马小虎严肃神情,说道:“九大反行,指在任何时代,都最有实力造反祸世。另朝廷忌惮,上了黑名单的九个行业。 分别是邪教、丐帮、海商、盐帮、马帮、漕帮、风媒、神器和刺客。 其中马帮、风媒、神器、刺客这四行,技术和地域限制高,尚属癣疥之疾。 但邪、海、盐、漕、丐这五行,人多势众,屡禁不止。自古扯反旗乱天下者,多出自这五行。” 江上游傲然一笑:“看不出来,大小眼你挺懂嘛!” 马小虎看他一眼:“但五行虽势大,却帮派林立,鱼龙混杂,不能统一。 自古借五行之力乱世的枭雄,结局皆被剿灭,没一个能成事的!典型的,不就是你十八扁担的祖师爷张诚王吗?” 江上游笑容僵住。马小虎自顾说:“唯一一个例外,还是沾了我朝高皇帝的光。 但太祖爷也就名义上入了光明教,建国后还下令禁止各类邪教……” 林渊见江上游满脸黑线,忙说:“扯远了,江兄弟你接着说。” 江上游叹气:“也没什么好讲的。盐帮豪杰自古屡起义军,这就需要统一政令。 也不知何时何人,用天地之银,集阴阳四象五行之力,打造了一个象征整个盐行势力的白龙之玺,是媲美和氏璧的神器。 传说得了它便是盐行龙头,全盐行都要俯首听命。于是所有盐帮当了真,都想抢这个玺。 百年前,张诚王便得了这玺,占了江南半边天下。诚王死后,这玺又流落江湖,被众人哄抢。 朝廷屡屡想销毁此玺都做不到。而且不止是盐行,我听说邪海漕丐这四大行,也有类似的玺。也是做得象征帝王的五爪龙。” “原来是这样!”林渊若有所思。 “娘骂的——” 戴金锁大叫一声,把众人吓一跳。 “敢情咱刚刚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宝!” 戴金锁看着发抖的手掌,懊恼不已:“能号令全盐行的白龙之玺……就这么错过了!” 江上游白痴般望他:“你不会认为你拿着白龙玺,我十八扁担便会对你马首是瞻?” 戴金锁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林渊解释:“金锁,你该庆幸我们没捡那东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是拥有白龙玺的人能统一盐行,而是统一盐行的人,才配拥有白龙玺。” “为什么?得到白龙玺象征着天命,跟太祖爷还有评书里的好汉一样,都是天降大任!” 戴金锁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欲望,不住叹息:“娘骂的,天不佑我,可惜……” “戴二还信这个?三梨不会也这么迷信吧?” 林渊心里吐槽,对江上游说:“你现在知道,白龙玺在贪吃蟒手里,要跟江老大夺过来吗?” 江上游不确定说:“这事我肯定会跟老爸说。至于他和帮主是何主意,就不知道了。” 林渊对他一笑:“东汉末年,江东猛虎孙坚,偶得传国玉玺和氏璧。仗着勇武私下藏匿,结果乱箭射杀,英年早逝。 四世三公的袁术,仗着兵多粮广,得了和氏璧公开称帝。结果瞬间败亡,沦为天下笑柄。 你十八扁担帮,目前已是众矢之的。就算得了白龙玺,也只是让敌人多一个消灭理由。倒不如……把白龙玺的消息散露出去。 没准转敌注意,自得喘息之机。你知道天朝太祖,为何能赢你家张诚王?因为他在战略上,占了一重要先手!” “什么先手?”江上游听懵了。 林渊缓缓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江上游一呆,抱拳正色说:“受教了!多谢良言,我定向家父转述。” “没事没事,互取情报,互助互利嘛!就不知,携带白龙玺的那白衣贼是何人……” 林渊回头,见范鲤几人呆呆望他,笑骂:“看什么?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 范鲤结舌问:“林老大……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林渊得意说:“借古照今,这是我的英雄史观!” “那是什么?” “一种逻辑思维的心术,知识积累的越广就越有效……好啦,差不多刚上路了,起来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范鲤意犹未尽说:“书里真讲这么多东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一番交谈,江上游肚里那点芥蒂早烟消云散。一路上大谈他知道的江湖事迹。 作为帮中头领长子,耳濡目染听说诸多见闻,也让五人大开眼界。说说聊聊,推货都顺手多了。 “其乐无穷!你爸本事那么大,一生气震得我们动不了,你怎么这么弱?” 范鲤跟他一熟,说话也随便起来:“推个车子这么费劲,还被碧眼儿大小眼一下制住。” 江上游老脸一红:“这不是没空修炼吗!我爹忙帮务,整天东奔西走。店里好多事,都得我们兄弟打理。一天下来,累都累死了!” 范鲤感叹:“都不好混啊,我们是没人教,你是没空练! 其乐无穷,看来看去,就筱无相那混蛋最舒服。天天锦衣玉食的,还有大把时间和资源练武!” “所以说穷文富武嘛!况且小九儿是不会把时间用在学武上的。人家可是南都的明星四俊,最擅长的是戏曲……外加个傀儡戏!” 马小虎不屑:“彼其娘之,这个年纪没过芝麻关,垃圾!” 江上游:“……” 林渊问:“你眼界是不是太高了?” 马小虎说:“我见过很多人,在他这个年纪,随便破关!” 江上游骂:“还随便破关?吹!” “懂了,意思就是我们加起来,连个垃圾都打不过!”范鲤大叹。 “哥,我能把烂草鱼揍一顿吗?”戴四咬牙切齿。 “等把货运完随便你。”戴二赞成。 “烂草鱼,你自己怂,别带上我们。” 马小虎被气得不轻,啐道:“虎豹豺狼力气比人大了去,还不是乖乖被剥皮抽筋? 彼其娘之,碧眼儿说得好,他哪天别落单让老子遇到!” 范鲤忽说:“大小眼,前面骑马那个,是不是筱无相?” 马小虎往前一看。远处有一华衣少年,骑白马缓缓而来。青玉脸庞,俊美阴鸷,正是小九儿筱无相! 范鲤压低声音:“今天什么鬼日子,这么偏的位置都能遇到这厮!” 戴金锁今天憋了一肚邪火,此时目露凶光:“咱看未必是坏事。这厮一人一马,难得没有镖局的狗腿子护驾。此地僻静,报仇的机会来了!” “哥,并肩子上啊!”戴玉佛跃跃欲试。 范鲤眼皮打鼓:“林渊老大……” “嗯?” 林渊若有所思:“我方以多打少,以这两大车作掩。远程有范鲤的弹弓射他脸,中程有戴二板砖拍他头,近程我和大小眼当肉盾。 外加戴四和江上游,游击包抄堵他退路。如此,让他也两个月下不了床! 反正得手后,可以把锅甩给十八扁担帮……完美战术!” 五人听得瞠目结舌。 马小虎啧啧赞:“心真黑……我喜欢!” 范鲤把帽扔地狠踩:“一群疯子!” 戴家兄弟摩拳擦掌:“那就这样愉快决定了!” “愉快个屁!你们竟然当着我面,泼我帮污水,你们……” 江上游生怕五人翻脸,语带央求:“冲动是魔鬼!拐子们,你们可收我爸十两银子,正事要紧,忍过今遭吧! 这打起来万一车垮,就祸事了……林小哥你说嘞?” 林渊惋惜:“放心吧,我们很讲职业操守的。先干正事,今日饶他一次!” “呸!”戴金锁不甘怒啐。 马小虎阴着脸,压低声道:“我们不招他,这厮却不一定不惹我们。 等会都留神,如果敢挑衅……彼其娘之,围住往死里揍!” “这就对了,和气生财,其乐无穷啊!” 范鲤笑呵呵把帽子戴上,故意把两辆车子的垃圾盖打开半边:“哎呦臭死啦!这厮要是不嫌恶心硬要闹事,那只能说明,变态变到骨子里了!” 说话间,筱无相骑马,缓缓逼近。 林渊等人把头压低。忽然,六人都有一种奇异感觉。本是午后最闷热之时,他们却感到丝丝渗入骨髓的阴寒。 压抑,死寂,恶心,种种负面情绪笼罩他们。已会炼气的姜升感受尤其明显:“这是怎么回事?” “今晚一过,地陷东南,大乱将至。我们的目的,又近一步。” 仿佛有鬼魅贴耳,对六人窃窃私语。字字清晰,伴随诡异枭寒的语气。 “一切顺利!只是我很在意麒麟鬼。那飞贼最近活动频繁,几坏我事。得除掉他……” 筱无相在自言自语,神色或得意或迷茫,说着不知所谓的话。最后仰头喃喃:“难找啊!姑娘啊姑娘,何处有佳人?” 第二十三章 吊眼小鬼 范鲤听到最后一句,低骂:“这厮出名好色,见到年轻女子,总是不怀好意!” 筱无相似有察觉,漫无目的目光,缓缓朝这边移来…… “噗嗤——” 胯下骏马猛打一个响鼻,耷着的脑袋左右摇晃。 筱无相思绪被摇动的马头带回,浓厚发腐的恶臭,瞬间充斥鼻腔。 他下意识朝旁一看,鱼肉烂菜面条内脏……乱七八糟的汤汤水水,裹在一起五颜六色的。 筱无相胃里一阵沸腾,脸色一变。身后马蹄声伴随着呼喊:“九公子九公子……” 一五竹镖局的小厮飞马奔来。 筱无相回头:“洪财,不是叫你别跟我吗?” 洪财一身干练,跳身下马。左抱鲜花香巾,右捧一布囊。跑到马前献笑:“公子您瞧,这都是那些小娘子送的。公子的玉嗓巧手,天下无双!” “回我的话,跟过来干嘛?” “总镖帅叫我跟您说声,今晚,楚云帮帮主曹太一五十大寿,在六龙街聚仙楼摆宴。您早点回家,跟总镖帅一起去。” 筱无相阴阴说:“知道了!哼,南都五大酒楼,同时摆宴庆生!曹太一那老匹夫,大难临头还如此招摇!” 洪财献媚递上布囊:“公子,天热口渴,吃点酸梅汤解解暑吧!” 筱无相一见梅汤,想起眼前的两车腐物,顿觉恶心不堪。 二话不说,一鞭把布袋抽飞,正泼戴金锁身上。戴二黑着脸缓缓放下推车。抬头,环眼圆瞪。 洪财也是一呆,才注意到眼前两辆臭车。上去照着最近的戴玉佛就是一脚:“你他妈没长眼睛?看见我家公子走这路,还敢运垃圾!” 戴玉佛撞向推车,垃圾被倒出一些。江上游心惊胆战,唯恐露出私盐。 臭味更大了,熏得洪财捂鼻,连退大步。 戴金锁扶起弟弟,怒气已然爆表。马小虎放下推车,林渊握紧镔龙铁,俱蓄势待发。 “野牛干的下贱东西,你一脚下去,这地方还能待吗?诶——” 筱无相一脸厌恶,两脚急踹马肚。那马儿撒开四蹄,一溜烟逃离这腌臢之地。 洪财见主子一走,狠瞪六人一眼,也连忙上马追上。 待主仆二人远去,范鲤擦擦额头冷汗:“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 “娘骂的!” 戴金锁胸口起伏,挥空一拳咆哮:“咱总有一天,要宰了这厮!” 戴玉佛也叫:“咱也一样!” “两位息怒息怒!” 江上游打着圆场,朝抖落的推车里仔细看看。见没漏破绽,放松一气。 一早上加一中午,几番折腾,六人心力交瘁。待终于看到瘦柳街口,众人精神一振,铆足干劲。 马小虎忽皱眉:“停下,有情况!” “又怎么啦大小眼?” 范鲤苦着脸往前一看。只见一高一壮一矮三人,朝街外走来,脸上俱带愤色。 高个的饱额眼明,枣红脸相貌堂堂。壮个的臂粗猿躯,双腮鼓起。矮个的肤白体瘦,脸色阴沉。正是田庚,伍七,宁静三人。 “大铁牛伍蛤蟆和小宁,他们在这干什么?看田庚灰头土脸的……是被揍了?” 戴金锁说:“准是没遮拦孟洪干的,他是大牛死对头。整个瘦柳街,也只有这小孟屠有这实力!” 那三人默默走,后面窜出一泼皮,趾高气扬追骂。 “喂,三头蠢驴干的,知道厉害了吧? 不服再来啊!不过再来可不是走着出去,得爬着出去!看老爷不把你们黄屎白尿篮丸全打出来,哈哈哈哈……” 那泼皮男孩,扬两缕稀疏淡眉,吊一对三白小眼,操一口参差黄牙。恶语叫嚣,距离却与三人隔得老大。 “陈晓薇!” 范鲤一脸吃苍蝇的表情:“在我认识的泼皮里,属这吊眼小鬼最为混账!” “这点咱认同,真没想到,还有个比烂草鱼更贱的贱货!”戴四啐说。 “嘿你这四眼狗!” 范鲤瞪他一眼,说:“陈晓薇是没遮拦头号小弟。敢这么嚣张,准是仗着老大孟洪在里面撑腰。咱们要去柳花渡,必经没遮拦的肉铺。” “该来的躲不了,难得今天弟兄都在,就跟他孟洪斗上一斗! 烂草鱼你去打个招呼!戴二……” 马小虎打个眼色,和戴金锁偷偷遁去。 “你们这是要……”江上游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范鲤说:“放心,反正要跟没遮拦打交道的,有你和碧眼儿压轴,咱们尽情在瘦柳街横着走!” 林渊问:“没遮拦孟洪很厉害吗?大小眼打不过他?” “怎么说呢?没遮拦主要跟田庚矛盾多。跟大小眼,嘴炮多而动手少。两人处于相互忌惮,互不相犯的微妙状态。” 范鲤摸下巴回想:“大小眼自称打不过他,但能杀他……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能确定的是,没遮拦是炼气武人。” “炼气武人……”林渊联想筱无相和江三思。 范鲤看他顾虑,豪气说:“林老大别怕!这次我们人多势众,不止你能一打五。你看江上游的老子那么牛,作为儿子肯定有几把刷子。有此阵容,有何可惧?” 范鲤腰杆挺得老直,大叫道:“大牛,蛤蟆,你们是木头吗?被这吊眼鬼指着鼻子乱骂都没反应?” 田庚三人停步望他。 “烂草鱼和四眼狗?” 陈晓薇眯着吊眼,尖尖说:“你骂谁?” “其乐无穷!” 范鲤不屑一笑:“骂的就是你这狗仗人势的泼皮吊眼鬼!” 陈晓薇大怒:“你是活腻歪了……” 戴玉佛打断道:“吊眼鬼,别嘴里不干不净的。你站那么远干嘛?有种过来,跟咱打一架!” 陈晓薇朝他旁边看看:“四眼狗……戴二那恶犬今天不在?” 戴玉佛讥笑:“瞧你那怂样!揍你咱一人足矣。” “呵呵!” 陈晓薇闻言胆子一大。朝推车望望,张开黄牙一笑:“烂草鱼四眼狗,怎么干起运垃圾的活了?这臭味飘得满街都是,叫我能不站远吗? 没钱了跟爷说,爷赏你啊!只要……” 他神色下流,舔舔薄唇道:“让你两个姐姐,陪爷一晚就成!” “下流无耻!”范鲤作呕。 “要不烂草鱼,叫你娘来陪爷?” 陈晓薇正得意,身后传来一声笑:“吊眼鬼,你想当戴家姑爷,得问戴家长子同不同意。” 暗角中闪出马小虎,一脸含笑。 “大小眼?” 陈晓薇眼色一变,撒腿就往街内跑。但没几步立马刹住,只见另一角落冲出戴金锁。三两步并作,将他截在街口。 也不废话,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骑在身上,张开五指,连扇耳光。 陈晓薇疼得大叫,马小虎悠悠说:“得咧,新姑爷大舅哥见面,就是亲热啊!” 戴金锁闻言,下手更重。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尽情发泄。 范鲤飞奔而来。一声狞笑,一脚朝吊眼鬼胯下踢去…… “哇——” 陈晓薇的惨叫响彻街口。林渊赶上制止:“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马小虎一旁大呼小叫:“啊呦断子绝孙脚,烂草鱼你阴啊!” “这厮生了后代也是遗祸人间!” 戴玉佛跑来,那脸色大有补上一脚之意。 “住手!” 田庚三人好不容易把两人拉开,陈晓薇身子滚得离他们老远。 “娘骂的,你这厮以后别让咱碰上,碰上了咱打不死你……” 戴金锁挣脱着田庚,戟指吊眼鬼大骂。 “你们……” 陈晓薇弓身站起,涕泪横流:“戴二狗、四眼狗、烂草鱼、大小眼、结巴牛、伍蛤蟆、宁穷鬼,还有这碧眼儿……” 陈晓薇挨个数一遍,恶毒道:“等着,我叫我大哥来收拾你们!” “你这厮还敢逞凶……” 戴金锁操起板砖就上,被田庚伍七拽住。陈晓薇吓得一瘸一拐,仓皇逃走。 伍七劝道:“行了,这种人给点教训就行,较真伤身!” 他看看几人:“碧眼儿也在,这是做雇工?” 林渊养病时,伍七田庚等人经常探望,各自已熟。宁静对他最有好感,关心问:“林渊哥哥,身子恢复了吗?” “借你吉言,八九不离十了。” 马小虎介绍道:“这是六龙街好运来酒馆的江上游,我们为他老爹搬货,去柳花渡。大牛你们怎么啦?又跟没遮拦冲突了?” 田庚沉脸摇头。林渊了解到他先天口吃,惜字如金,习惯说词。 伍七道:“还不是为小宁的事。他老爹病重,没钱买药。小宁在街上卖梨赚钱。 陈晓薇这厮无赖纠缠,小宁受了欺负,来找大牛。我怕出事,跟着一起来了。 那吊眼鬼不敢惹大牛,把我们引到没遮拦的肉铺去。又向孟洪谗言,颠倒是非,惹得孟洪和大牛大打出手。大牛败了,以后不许宁静在瘦柳街卖梨。” “其乐无穷岂有此理!” 范鲤顿时义愤:“瘦柳街就在宁家附近。不让在这卖,不是欺负人吗?” 戴玉佛怒哼:“吊眼鬼这厮,自己不喜读书,也见不得别人读。他看不起宁静好读书,屡屡找碴,天杀的贱鬼!” 宁静低头红眼,委屈摸摸腰间已被撕烂的书。 “哎,卦象说今日散财有好运!” 马小虎叹一声,摸出刚得的二两银子递他。 “大小眼,田庚哥刚给我钱了……”宁静摇头。 “给你爹买点好药,再给自己买几本书。当我借你的,今后读书富贵,要还的!” 马小虎笑笑,见戴四范鲤也欲掏钱,忙说:“戴四你就算了,你家一个还病着呢!范鲤也是,出来一天,赚点钱回家交差。碧眼儿那二两银子,够我俩交代了。” 宁静默默收下,泪流满面。 “大小眼,你们……” 田庚往街内一指。伍七道:“你们要到柳花渡?必经孟洪的孟记肉铺啊!” “我知道,彼其娘之我怕他?” “现在肉铺正忙,不止他一人,都是壮汉呢。而且甘铁臂甘一花兄弟也在……” 伍七担忧说:“怎么样大牛,再走一趟?” 田庚二话不说:“好!” 第二十四章 没遮拦 “够义气!” 马小虎猛拍两人:“晚上聚仙楼,我请你们喝酒!” “聚仙楼?大小眼你阔了?” “有黄三粥黄衰狗嘛,聚仙楼大摆筵席,老规矩你懂的!” “当然……哈哈!” 众人心领神会,皆乐。 瘦柳街以柳为名,街道两旁种满了整齐对称,枝条飘扬的杨柳。 而临河岸边,有一处柳树生得尤其茂盛。坚粗壮实,翠密如瀑。河风吹拂,群柳碧发组成绿云翩翩起舞,故名——柳花渡。 杨柳长得灵动如仙,自然少不了万分肥沃的土壤。这柳花渡所处的街之尽头,乃食货之所。 肉铺,米铺,卤铺,酱铺,面铺……虽没凑齐五行八作,但这饱食谷畜精华的黄土,足以供养这群柳娘子,娇嫩嫩个个如迷人的小妖精。 孟记肉铺是这片最大的店铺。两间门面连在一起,招牌上写着老大的孟记二字,并画一头形象的猪头。 肉案上片片猪肉林立。店内近二十个伙计,半光身子,喘着粗气。磨刀的磨刀,切肉的切肉。黑猪惶恐的哭叫,混合着热开水的蒸腾沸气,十分热闹。 外号没遮拦的孟洪,就躺在店门口的太师椅上。身边或坐或站五个小弟。他是这肉铺的少东家,故又称小孟屠。 今日生意很好,客人排着队买肉,很自觉不去扰他。店中诸事,自有人负责,他也懒得插手。 下午的太阳已渐渐有了橘光,暑气在消散,正是小睡的好时辰。 孟洪很喜欢这种闹市取静的状态。他认为要泰山崩而不变色,才是大丈夫气概。 瞧他门口一坐,那可比镇店珍兽,护宅门神神马滴靠谱!把瘦柳街没遮拦的名号一摆,比起评书里那些英雄,也是毫不逊色! 美中不足,姓陈的吊眼鬼在他耳边满嘴脏话,边骂还边哭。不看都知道,这厮肯定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希匹!自己不嫌丑,他孟洪还嫌恶心! 马小虎几人推车而来,看此情景,停车冷眼。 林渊早听这瘦柳街一霸的名号,性情豪烈,武艺高强。今天初见,仔细打量。 二十来岁年龄,面圆耳肥,胖虎长壮。也因当家肉铺,近水得月,生养得极好。 毛发浓密,肤滑细腻,腹部鼓涨如球。仰卧太师椅,白布衫敞开胸腹,露出虎纹毛。 最令林渊惊奇的,是这货竟然留了一头短发。也不戴头巾帽子掩饰,足见也是特立独行之人。 林渊心想:听闻此人最喜鲁智深,爱自称洒家。这模样果像花和尚再世。就不知……有没鲁提辖的气度。 “大哥,大小眼他们来了。” 陈晓薇满是涕泪的小脸,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孟洪却毫无动静,似乎睡着。 陈晓薇神色尴尬,只听旁边的甘铁臂甘一花齐呼:“林渊小哥,身子好啦?” 甘家兄弟两月前曾被林渊暴揍。不过此时表情,并无反感,语气中带着喜色。 林渊回道:“托福,已无大碍!” 甘一花兴奋道:“我们一直想再见你……” 话没说完,孟洪搭在胸口的右手似是无意地放下。掌中蝇拂子自然落地。甘家兄弟得了老大暗示,便不说了。 马小虎见状一笑:“小孟屠,有话说,有架打。彼其娘之装什么深沉?” 没遮拦一动不动。 “真睡着啦?” 马小虎打趣:“那走了啊!” 拉起推车便走。陈晓薇急了,大叫:“孟洪你这头猪,给我起来!” 哗啦一声响! “哎呀!猪跑了!” 铺里喧哗大吵。只见一方形宽额,耳竖嘴尖的小花黑猪。快若疾风,哭丧叫着直冲店面而来。 一年轻伙计手脚并作,飞身一扑。在小猪没过店门前,一把抓住。 “他妈的,这猪发情了,老子马上让你解脱!”伙计骂声不止,原来是个劁猪匠。 劁猪,七十二行之一。所谓猪不劁不胖,养猪自然越肥越好。 但猪虽牲畜,亦有所需。到了年龄便会发情,发情了便会耗费积攒已久的脂肪。脂肪发泄完了,必定胖不起来。胖不起来,自然卖不了好价钱。 于是,劁猪这种给猪去势的职业,应势而生! 待猪男子去了势,心静气顺。从此安心养膘待宰,不在话下! 那劁猪伙计一脚踩猪,一手拿刀欲割。黑猪本能感到大事不妙,嚎叫挣扎,宁死不从。伙计叫骂着用强,但半天下不了手。“别动别动”喊个不停。 林渊几人好奇停步,啧啧称奇。 “其乐无穷,心疼那猪,看得都疼!” “彼其娘之,你吃的时候,巴不得肉越肥越好!” “你说那些太监阉割,也这样吗……太惨了!” “这可不清楚,要不你去试试……” “哼!” 太椅上的孟洪睁开怪眼。体型虽胖,灵活如飞。 一大手推开陈晓薇,冲到伙计身旁:“不是这么劁的!这是技术活,一个闪失猪就废了!” 劈手夺过劁刀,叼在嘴里。将小猪一脚踏住,掰开两足,捏刀刷得望胯下一滑…… “糙男子,筋骨壮,半夜蹿花房……” 没遮拦口中哼着小调,动作熟练,行云流水。完事后把脚一抬,那猪夺命而逃,竟像没事一般,自被伙计捉着放圈里去了。众屠夫客人见了如此绝活,大声叫好。 孟洪吹声口哨:“眼疾手快,刀利心狠……懂?” 那伙计呆呆点头。孟洪一拍他肩,喊声:“高升极乐!” 来到屋外轻轻一抛,将那物扔向屋顶,这才望向几人。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挥断是非根!” 孟洪神色得意,阔眼含笑:“太祖高皇帝的对联,读来就是有丈夫气概!” “嘿!” 马小虎放下推车,抱拳说:“没遮拦,有礼了!” “洒家还礼!” 孟洪眯眼看一下众人:“马小虎、范鲤、戴金锁、戴玉佛、田庚、伍七、宁静……” 打量一番林渊:“你一定是林渊。好个碧眼儿,看着很强!” 没遮拦笑笑:“先是田庚三人,又是你们一起。所以……今天是集体砸洒家场子来了?” 范鲤看一眼阴笑的陈晓薇,恨恨道:“其乐无穷,吊眼鬼这厮又挑拨是非!” “哎,孟大哥,好久不见是我呀!”江上游上前搭讪。 “上游兄弟?” 孟洪认得他:“你也跟他们一伙?” “哪的话!他们今天是我家的雇工。” 江上游亲热搂住孟洪,对着他耳朵低低说:“今日有货要运去柳花渡,行个方便吧!” “娘希匹!” 孟洪向那两车垃圾看一眼,也低声:“我说,这几天总有闲汉往柳花渡里钻。花布草鱼还不够?今天连垃圾都往里运。你家这两天搞什么呢?”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事潘阿姨清楚,反正关系我一家安危。 拐子,看在父母交情,最后一趟让我过去,改日必有重谢!” “娘希匹,不是谢不谢的问题!” 孟洪说:“前几次的闲汉,洒家睁眼闭眼就过了。 但这次小康街那几个,屡屡跟洒家作对。今天又在洒家地盘把小弟揍了。当着这么多人,你让洒家无动于衷?瘦柳街洒家以后混不混?” “你……” 江上游头疼,今儿事怎么那么多?现在人多嘴杂,更易生事。叹气:“你刚刚怎么不睡过去!” “娘希匹,洒家本来是打算睡过去的。这不是猪跑了吗?不是你家的猪不心疼,一头小黑猪多贵晓得不?” 两人抱在一起窃窃私语。两伙人打也不是,走也不是,贼是尴尬。 陈晓薇想了半天,终于看出点道道,大叫:“大哥,大白天往里面运什么垃圾。绝对有猫腻,把他们揍一顿再抓去见官!” 范鲤等人脸色一变。吊眼鬼一叫,泼皮们跟着起哄。 江上游心中叫苦,孟洪骂了一声,暗道“怪不得洒家了”。 他把江上游大力一推,表情玩味,缓步踱回太师椅。对着吊眼鬼屁股,就是一脚! “哎呦——” 吊眼鬼抱臀跳起,委屈叫:“大哥你干嘛?” “没什么,突然发现你小子,真他娘的聪明!” 孟洪眯眼说:“洒家问你……你刚刚骂我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吊眼鬼表情一僵,谎话张口就来:“不是我骂的,是烂草鱼那伙人骂你是猪!哎呦……” 又挨一脚,连连讨饶。范鲤等人摇头:这厮已不可救药了。 孟洪冷哼一声,坐在椅上换个舒服姿势:“江上游是洒家老相识,按理说要给面子。但是……” 摸摸自己短寸头:“你雇谁不好,非雇洒家死对头。如果就这么让你们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洒家好欺负!” 林渊听得糊涂,问:“死对头?大小眼和他不是互不相犯吗?怎么恶劣到这地步了?” 江上游也问:“你们怎么招惹孟大哥了?” “嘿嘿!”伍七闻言好笑。 马小虎思考:“我最近没得罪他呀,难不成为了吊眼鬼冲冠一怒……哦他头发太短,系不了冠!” “哈哈……”范鲤戴四捂嘴偷笑。 “谁说你们没得罪洒家?” 孟洪摸摸自己的板寸头狞笑:“不许笑!你们以为洒家这和尚头怎么来的……对吧大铁牛?” 田庚怒哼:“你……活该!” 马小虎惊呼:“大牛你把他头剃了?啥时候这般牛逼?” “不是不是!” 伍七忍笑:“愿赌服输啊没遮拦!你跟田庚比力气。说你搬动的石墩,如果他也搬动,自己就剃光头外加送一条猪腿。结果你输了,怪得了哪个?” 孟洪冷笑:“不怪哪个,洒家愿赌服输。可这两月,头发长出来了,但丢出去的脸可回不来!” 范鲤一想到他两月闭门,干等光头长毛的样子就好笑。又想剃发之辱非同小可,这般梁子……今日难过! 第二十五章 厚血飞猪 却听孟洪说:“你们来瘦柳街就得讲洒家的规矩。这两车垃圾……留三分之一吧!” 马小虎大小眼一抬:“这是什么规矩?” “前面的柳花渡可是个好地方,景美,隐秘!所以好多人都喜欢在那,搞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孟洪懒懒说:“洒家不管这些人搞什么交易运什么货。洒家只知道,靠水吃水。想去柳花渡运货,就得分洒家些油水!” 马小虎皱眉:“垃圾你也要?” “管你运什么?洒家只认一个理。你们要不愿留货,付过路费也行!不贵……” 孟洪伸出五指。迟疑片刻,看江上游的面上,给个台阶下:“就……二两银子吧!” “太少了,大哥再加些!” 陈晓薇大叫,泼皮们跟着起哄。 “其乐无穷,二两?这是公开抢劫啊!” 范鲤义愤:“孟洪,你要当镇关西?” “当不当镇关西是洒家的事,有没能力作鲁提辖,是你们的事。” 没遮拦说:“付钱还是留货,二选一!” “还有一个选择。” 戴金锁冷冷说:“把你打倒就行!没遮拦,你以为我们今天会怕你吗?” “想硬闯?” 孟洪大手一拍。肉铺里十个精壮伙计,连同五个泼皮小弟,站成一排。 “别!” 江上游急忙摇手。开玩笑?混战中有谁朝推车踢一脚,保准露馅。 “白日逞凶?” 戴玉佛一扯江上游:“把你十八扁担的大名亮出来,我看他们谁敢惹?” “疯啦?” 范鲤骂:“那样货是运到了,但我们几家子都得受牵连!你看吊眼鬼那奸样,调头就把你告官!” 看一眼江上游:“怎么办啊小老板?花钱消灾呗!” 江上游小眼一翻,拍衣道:“不好意思,分文没有!” “其乐无穷!你出门竟然不带钱?” “还不是被你们气忘了!你们拿那么多钱,贡献二两不就行了?” “其乐无穷你要我们出血?你这厮存心报复!” 江上游看一眼比他还小的林渊,眼中闪过一丝妒意:“总之我没钱,你们想办法,十两银子那么好赚的?” “跟没遮拦一样无赖!” 范鲤望向马小虎:“大小眼怎么办啊?” 马小虎大皱眉头。这时林渊低声问:“孟洪是炼气武人?” 马小虎眯眼说:“不错,这厮天生蛮力,还会炼气。” 江上游抢道:“林小哥,我劝你别想武力解决。你那点微末修为打不过孟大哥,乖乖交钱吧!” 林渊看向他:“我就是不交钱,他也得想办法让我们过。你们关系很亲密不是吗?只是碍于杂人多,不好明面包庇吧?” “你……怎么知道?” 江上游的确存了私心想让林渊难堪,不料被看破一半。 “用英雄史观分析的……唉你不懂!” 林渊摸着下巴考虑说:“反正孟洪一定会让我们过。难得碰上一个炼气武人,不拿来练练级可惜了。” “啥意思?你想干嘛?”江上游直觉不好。 林渊缓缓说:“你说我打不过他?也许吧。但我至少要知道,我跟他差距有多少!” 脱下鸭帽,单身上前:“没遮拦,打群架岂不耽误你做生意?还是两人私人解决的好!” 孟洪抬眼:“你想跟洒家打架?” “大家文明人,不要用打架那么粗俗的词嘛……切磋!pk!vs!”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渊笑笑:“我有个疑问。你明知柳花渡的交易见不得光,还敢大摇大摆收过路费,不怕有些人找你算账?” 孟洪吸吸鼻子:“洒家收两年了,还真没见有人找麻烦。” “如果碰上你惹不起的人呢?” “那就不收呗!洒家很讲道理的。打得赢就过去,打不赢就乖乖交钱。” “有道理!” 林渊点头,取出二两纹银一摇:“孟洪,我再与你赌一次。 我和你单挑,你赢了银子归你。你输了,今后我兄弟往柳花渡运货,你不能收费。” “林渊老大……”范鲤张口欲说,被马小虎拦下。 “林渊你疯了?没事找打?” 江上游一脸懵逼。讲道理对方人多势众,正常人都会拿钱消灾吧! 这厮主动来个节外生枝。他伤了不值什么,可怜我这批货,露了马脚就糟了! 他忽然想到,自见到这碧眼儿,他的想法就跟正常人不同。 孟洪望着银子眼冒贪光。心说抢钱不积极,脑壳有问题:“一言为定!” 林渊说:“另外,我与你这次赌斗属于私人恩怨。无论输赢,这次你得让我们过去!” 虽然林渊推测孟洪和江上游关系匪浅,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先确保工作无碍。 陈晓薇听了嚷嚷:“想得美,你若输了还得加钱……” “没问题!” 孟洪爽快同意,他本来也打算赢钱后找由头放行。见陈晓薇又叫,骂道:“娘希匹,洒家今天生意做不做?你奶奶的想打群架,先把洒家损失补上。” “来吧没遮拦!”林渊一摆门户。 “大小眼,碧眼儿行吗?他身体复原了吗?”范鲤忧虑。 马小虎轻抚腰后“烧火棍”,漫不经心说:“谁知道呢?碧眼儿做事自有道理!” “有人打架……” “这不小孟屠吗?” 看热闹的行人和肉也不买的客人,外加泼皮闲汉,把孟记旁的街道围了一圈。 有熟悉孟洪的吃瓜群众看了眼林渊,连连摇头。嘟哝着这小哥完了,惹上这街霸王肯定祸事! “老大榨油!揍这碧眼儿!” 陈晓薇等泼皮大声为老大鼓劲。 范鲤戴四宁静哪肯弱了气势?大声回骂!可惜三人势微,顿时被淹没在一片惋惜中。 “吵死了!” 马小虎烦躁,捅捅旁边戴金锁。于是嘈杂的场面中,所有人耳边,突然响雷炸起: “嚷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哎呦”一声,集体向后倾。 ——好大的嗓门! 心中惊疑未除,耳旁轰雷又炸:“一群枝头乱叫的没种烂鸟!娘骂的,够胆先跟老爷战一场!” 众人只看戴金锁,寒着鹰鼻狼面,瞪着玲珑环眼。 须发戟张,威言一喝。哄闹的阵势,硬是被一人压下。 “娘希匹,终于安静了!” 没遮拦满意瞟一眼四周。马步一扎,撑掌为刀,缓缓伸去:“碧眼儿,我们早该见面了。算起来洒家剃头,你也要负责。” “怎么说?”林渊同样伸手向前。 “两个月前,甘家兄弟哭着找我。说来了一个碧眼乞丐,飞拳耍棍,把他俩连同戴二田庚伍七打得落花流水。那时洒家就对你有兴趣。” 双掌相交,孟洪随意的神情渐渐收敛。取而代之,是兴奋异常的凛凛战意。 “结果找你的时候碰上了田庚。他说你伤病,死活不让洒家见,我们这才赌斗。 可惜那天洒家走了眼,赔了头发外加一猪腿,这样也没脸去看你…… 不过无所谓,洒家知道总会见到的。所以今日……可别让我失望!” “大牛吗……” 林渊心中一阵暖意。孟洪眼中凶光一闪,将林渊手掌一压,抬脚便踢。 林渊曲臂一架,蹦——肌与肉,暴力碰撞! 汹涌的巨力,以手臂为起点,瞬间扩散全身。姜升确实地感受到这胖子的强壮。侧身一跳,手臂发麻。 没遮拦吹声口哨,他知林渊一打五的事迹,上手便用五成实力! 虎跃扑来,虚步砍肋。弓步靠掌,上步砸肘。一连串狠招招呼,林渊防得浑身酸麻。试图回击,皆被轻易挡住。 “彼其娘之,这不是市井相扑……是军中角抵的军体拳!这厮跟军方有关系?”马小虎若有所思。 范鲤问:“大小眼你说啥?” “仔细看!” 林渊一连被先手压制。躬身一溜,跟他隔开距离。 没遮拦岂容他逃?全身肥肉抖动,速度却一点不慢。甩开双腿,交错横踢。 林渊甩着臂膀不敢再接,连连避开。 孟洪体重,脚力虽大但下肢迟钝。一连四踢不中,等第五踢其势已衰。林渊看准破绽,出肘硬撞脚踝,迫他吃痛收脚。 “轮我了!”林渊起脚踹胸。 右脚蹬地外旋,左脚膝关节夹紧,大小腿蓄力打直线。这种踢击,是原军官少校的父亲传授。简洁迅猛准确,招招连向孟洪胸腹招呼。 没遮拦双臂为盾,硬档!他肉多血厚,打架最喜以力压人。 戴金锁打趣:“碧眼儿踢击之猛,大牛最有感受,我猜他可抗五下!” 地上灰尘扬起,脚脚到肉。跑鞋踢在壮臂产生的“砰砰”声,听得两边人心惊。 “痛快!再使点劲!” 没遮拦狞牙大呼,林渊的踢击被他照单全收。双手接连抵挡,不退反进向前逼近。 田庚:“猪!” 伍七:“野猪!” 戴玉佛:“飞猪!” 戴金锁:“皮糙肉厚的野飞猪!” 范鲤:“管他什么猪,最后都成烤乳猪!林渊老大——干他!” 孟洪强进,林渊只能退。没遮拦肆无忌惮,跨大步流星紧逼! 林渊眼神一闪。冷不防,踹他握紧的大拳。 这也是父亲教他的小技巧。一些体壮肉厚的对手,总喜欢迎力而上。他们强攻时,会下意识握紧拳头,暗憋一口气抵御痛感。 而血肉再厚实,经脉也是软组织。猛击经脉绷紧的手背,便可使其泄气。 孟洪吃痛,林渊欺上。弓腰缩臂,拳与头齐,雨点般砸上。 “嗯?”马小虎皱眉。 “怎么啦?”范鲤问。 “干嘛光打身子不打头呢?这一套乱拳,照他头上招呼准有效!” “嗯……” 范鲤看着林渊曲线毕露的双臂,哑然道:“这狠的拳势,打头还有命吗?” “所以碧眼儿心软留手了啊!没遮拦不是好对付的。现在不把他快速击倒,等孟洪熟悉节奏后就麻烦了!” “是吗?不过现在看碧眼儿占优……” 范鲤话未说完,孟洪防御的肉掌猛地张开,将林渊出拳的右手抓住。 林渊左拳反射出击,也被孟洪大掌包住。两臂被捉,两人四目相对,林渊看孟洪眼中戏谑,心说不好! “你这痒痒挠得洒家舒服啊!” 没遮拦双手沿着小臂,顺势扯住林渊双肩拉向自己。 “砰”一声,孟洪一记额头锤,与林渊撞钟相碰! 第二十六章 烈凤锥和盘龙铳 “碧眼儿!”众人惊呼。 “啊——”林渊捂额晃动。 挥拳便打,架势已乱。被没遮拦侧身,就势扭跌定住。 手足腰肩,一条龙作力。只一跤,把林渊跌翻。刚刚着地,又被抓抱起来。 马小虎眯眼:“不好,是虎抱头!” 路人大赞:“果真好跤!” 虎抱头,摔跤中以强打弱的经典技术。每当大赛激烈,角力高手用此招一击必胜,最煽观众之势。 没遮拦与林渊面对面,咧嘴怪笑。 只一抱,高过脑门,竟是轻松举将起来。 “真神力也!”众人齐嚯! 林渊悬在空中,头晕目眩,身不由己。无任如何挣扎,背后撑着的那两只大手纹丝不动。 没遮拦笑着团团一转,给众人“献艺”一观。把林渊往空一掷一接,如耍孩童。 大笑一声,抬腕前丟。半空中,林渊宛如脱线风筝,狠摔在地,扬灰四溢! “碧眼儿……”范戴几人急呼。 作为新世纪饱受滋养的祖国花朵。林渊的体质,本就高于同龄的江南孩童。但被没遮拦一举一丟,竟是毫不费力。 如此怪力,众皆骇然,反应过后惊叹叫好。 “摔得漂亮啊大哥,揍死这驴干的!” 陈晓薇激动得小脸涨红。一时间,没遮拦的气势充满全街。 林渊奋力站起。瞳孔涣散,大脑嗡嗡,差点没站稳倒地。孟洪也不追,含笑看他。 就算由父亲亲自教导,林渊毕竟实战不足。像刚才那记头锤,还有被人举过头顶扔摔,甚至是长那么大,第一次经历。 林渊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刚才他一顿直拳,明明拳拳到肉,就算硬挡也该很痛吧!这货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没遮拦是真的厉害,防御强而且下手狠。 “你……也会炼气吗?”林渊忍痛问。 “你还知道炼气?” 没遮拦调皮一笑:“不告诉你!” “真像爸爸的盘龙铳!” 林渊下意识想,又狠命把这念头驱散:没有爸爸,这里不是新世纪! 这里凭实力说话,拳头硬的人可以贩私盐,收保护费,扬名立万甚至随便杀人! 这里是江湖,弱小之人没有地位…… “碧眼儿,别打了!南都相扑角力赛,我们老大可是前五,还没使出一半本事呢!” 甘铁臂甘一花兄弟面有忧色,虽碍老大脸面,也忍不住相劝。 “娘希匹,那个排名就别炫耀了,洒家嫌丢人!” 没遮拦白他俩一眼,对林渊愈发感兴趣:“碧眼儿你的确与众不同,武功自有体系,毫无花架。不是市井套路,叫什么?” “东方白拳!” “没听说过!” 林渊忍痛说:“如果是手下败拳的话,说了你也记不住吧!” “当然!”孟洪不屑拍手。 林渊深吸一气。瞳孔凝聚,肌肉绷紧如弓。 龟虽寿的内功,强调循序慢进。自己修炼时短,提炼真气需要时间。如今,龟息,腾蛇二术,准备完毕。借刚才激战,万里之术已经激发。 “肉体的修炼,目的就是无限减少多余的动作,从而达到更纯粹的快准狠三字。” 林渊身体一挺,似说给对方,似说给自己:“孟洪,你会记住东方白拳这四字的,因为……我会用它打倒你!” 华司令语录:从古至今,时代从未改变,硬拳头决定硬道理。 “硬拳头决定硬道理吗?那就先从这没遮拦开始!逆境又如何?看我双手劈开生死路!” 他双臂舒展过头,单膝靠心。 肉体萃取的本元之炁,和腹内提取的营养能量,二者在下丹田里阴阳交融。 气海中诞生的真气,饱含着不屈的骨气,贯通全身。 目似喷火,筋骨蓄力。势若满弓,姿如苍鹰。 “东方白拳·烈凤锥!” 烈凤锥,东方白拳的先发起手式杀拳。分远交,破体,钩擒共三路一十八锥。主张极致的快准狠,激发兽性,有攻无防,快速制敌。 真气流转,宛如冲锋的战鼓。 林渊扬起右拳,挑衅示意。 没遮拦一翻白眼,就在翻眼之间,林渊如箭离弦冲锋。 远交·弓拳锥! “来啊!” 没遮拦马步抬臂,轰——拳拳相撞,双方都是一震。 “呦呵!认真起来了?” 没遮拦扬起的嘴角放下。 做好觉悟的少年,真气冲盈。这一拳更加专注,迅猛,气势十足。 “阵势不错,这样才痛快……啊呦!” 林渊收拳撤回,尖啸一声。 脚步数晃,身形诡异闪至孟洪眼神死角。 左臂大弧欲击,临近而变道。右拳竖指作刀,隐秘突刺孟洪抵御的小臂。 指力入肉,在其势滞缓的刹那间,奋周身之力,聚手肘膝足,狂轰精炸。 烈,凤,锥,三字即核心! 眼锐如鹰而势烈如虎。配合独门步技。达到拳法多迷,足法无迹,身法无影的凤幻翎羽之效! 催气集精,聚力于拳、指、足、腕、膝、额六点,化阻气断血之锥,一往无前。 若双方隔开距离,则先借冲刺之力无限提速,舍身攻敌要害,是为远交六锥。 若远交一击不成,则伺机破体或钩擒。 脚踩星步,绕敌八方。臂舞辰影,迷视惑听。先滞敌防御,再速攻敌身的气血穴道。 此战法为针头尖,为麦上芒。点穴破体,予敌大害,是为——破体六锥。 如此的游击麻雀战术,假想之敌,正是孟洪这类擅角力而不喜游斗的壮汉。 陈晓薇讥笑:“瞧那碧眼儿,巴掌拍蚊子吗?” 众人只见林渊猴子一般,被孟洪赶着上窜下跳,左躲右逃。拳脚如小鸟啄树。打在没遮拦身上,啪啪响但无大害,皆哄笑。 马小虎笑说:“吊眼鬼眼瞎了?没见你家老大喘粗气?谁赶谁还未可知!” 没遮拦有苦难言。这厮步法诡异,绕着洒家转圈,却总能钻进死角。 两只手,一只惑敌一只主攻。虚实有度,简直在猜拳。 看似无用的小打,劲力刁钻,还专打穴道。而穴脉经络直通掌管“气”的中丹田。它的主器官是心脏,总是跟性子,脾气,心性等一类词关联。 没遮拦已经感到“生气”。穴道每打一下,他的烦躁都在上涨。 如此刺激,过甚会导致心性崩溃的。而失去理智,会连累上丹田的神和下丹田的精,全盘皆输。 孟洪虽知后果却无可奈何。冷不防,被林渊单臂压双手。曲四指往脸上一弹——顿时火辣辣的。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耳光。没遮拦大怒,久被挑衅的心境,此刻怒火喷发。 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向前冲。林渊双手护头,躬身,曲腿,蓄力。 “破体·冲膝锥!” “洒家着道了!” 林渊迎势抬膝一撞。没遮拦腹部受创,低头大悔。 人的腹中下丹田,为贯气蓄劲之所。一受冲击,气劲大泄。 孟洪心说不好。这厮趁虚而入,洒家败象顿呈! 他急忙闭气,等林渊攻上,耳中却听得脚步声远走。 “嗨——” 没遮拦大叫一声。刚刚挨了一下,正好情绪冷却:这种打法一气支撑,无法持久,必须重新蓄势! 洒家岂容他重整旗鼓?一挺大肚,紧追而上。 孟洪猜得不错,烈凤锥虽有一十八锥,但在实战中不可能使全。 依林渊现在的实力,只能选择远交的一锥,加配破体或钩擒的六锥。 如此七锥用完,己势已衰。此波攻先战宣告结束,需蓄力再战。 没遮拦欲趁林渊蓄势蓄力之时进攻!不过——攻先战结束,意味着防御战开始! 林渊深吸一气,后跳一步。全身一松,搭架筑垒。 东方白拳·盘龙铳! 盘龙铳,东方白拳的后发结手式杀拳。有近攻,外投,内锁共三路九铳。 盘、龙、铳,三字亦是拳法真髓。 “盘”代表近身绞杀和积蓄力量。“龙”则代表奔腾地投掷和释放力量。而“铳”需装填而发,敌人之势,即是己方装填之力。 借力打力,以己之力引敌人之力。从而混成大合力,更加霸道惊人。主张眼疾心亮,形善若水,先御后攻。 假如烈凤锥是有你无我的刚。能提取全身能量,充满自己与敌硬抗。盘龙铳就是海阔天空的柔。 将全身能量分散,化解,引导吸收对方的能量以充满自己,加以利用并大举反击。 没遮拦飞追而来,鞭腿甩射。 林渊扬起手刀,在脚尖袭来的瞬间,后跳半步避过锋芒。但在其腿势到头最衰时,挥刀斩其承山穴。 “近攻·侧刀铳!” 这招眼疾身巧手快,以盛打衰。没遮拦小腿发麻,几乎抽筋,只凭单腿站立。 独腿壮士,无惧其力。 林渊踩星步,矮身自孟洪左肋穿过。带没遮拦转头,又从其右肋插过。 “又在转圈!” 孟洪惊怒交加。转身不便,独脚平衡微失。被林渊抓住时机近身,顶胸拦腰,搬腿拐足。 “这是……好家伙!你敢跟洒家玩相扑!” 孟洪大吼!碗大的双手,死死拽住林渊。 “我要……打倒你!” 林渊的虎吼把没遮拦盖住。 借力圆旋一圈,带着必胜的信念,和孟洪满脸的惊愕。连敌带己,动若流星,重重撞跌在地。 没遮拦背部受两人之力挤压,眼角颤动,一口涎水自嘴里震出。 “外投·舍身铳!” 灰扬四溢,林渊跳起。他以没遮拦作肉垫,并无受伤。 大口喘气!这一番激斗,自己那点废材真气早已消耗殆尽。 因酒馆里出现的后遗症状把他吓到,保命真气是再不敢用了。此刻下丹田空空饥渴,身体疲惫不堪。 “老大……没遮拦……” 孟洪的拉拉队瞬间哑口。 “哈哈……” 范鲤跳起来挨个戟指一遍:“林渊老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莫装比,装比遭雷劈啊!” “没完……”田庚说。 “这肥猪……血很厚的!”马小虎也说。 第二十七章丈夫生来当斗! 孟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下午的流光,给他表面镀上一层金色。但林渊总感觉,那金色下面……泛着黑影。 “好阳,好云,好天……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上午接了聚仙楼一票大生意,下午又来了这么个秒人……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渐渐高昂。他这一笑,让周围观众相互张望,无所适从。 “大哥……”陈晓薇叫唤。 孟洪大头一动,缓缓直起上身:“娘希匹……碧眼儿,你打得好啊!” 睁眼之时,双瞳中……黑色真息环绕。 气血流转加速,因打击而充血的身体,已恢复正常。浑身肌肉,顺气而凝聚隆起。 “不好!瞳中绕黑息,先天五炁属水。这厮进入太始境状态了!” 观战的马小虎眯起大小眼:“还真是……敢揽瓷器活,必有金刚钻啊!就不知是太始境普通,还是太始境巅峰?” “有区别吗?黑息的太始境……那不是跟筱无相一样吗?”范鲤慌了。 “虽然都是先天五炁,但在境界里区别还是很大的。 太始境普通是武人修炼的第一个瓶颈,俗称芝麻关。 而太始境巅峰,属于一脚踩破瓶颈,无限接近后天五气的太素境。按武人的评级,一个是七品,一个是六品。” 范鲤困难思考:“其乐无穷虽然我听不懂,但简单说,就是碧眼儿大事不妙对吧?” “大小眼,一起上吧!”戴金锁活动手臂。 “他会炼气咱们也不怕,正好把他当筱无相揍!”戴玉佛一看那双黑息就来气。 马小虎握住烧火棍:“要上也不是你们上……再等等!” 这边孟洪瞪着黑息,对林渊缓缓说:“倒是小瞧你了,竟能炼精化气。不过才入太初境不久,尚属筑基阶段。 像你这样的,正派后山的子弟一抓一大把。区区微末道行,也敢闯荡江湖?” “……呵呵呵呵呵呵!” 林渊听到此话,低沉笑了起来。莫名的悲愤,涌满全身。 “是啊,在我家那边,我这个年龄应该无忧无虑地上学。要不是那该死的妖星……” 他想起刚来南都的三天,惶惶如丧家之犬。人地陌生,乞讨要饭,蜷宿文德桥下,病犯时人鬼不闻…… 他想起筱无相像看蝼蚁一样,一脚把他肋骨踹断…… 他想起刚刚酒馆谈判,生死性命,完全捏在江三思掌中…… 够了,够了,这种绝望真是够了。凭什么我要受这种罪?我不服,我不爽,我不认命! 天、地、人,好像个个都跟我作对……好啊!都来吧,老子跟你们斗! 我要撑破那昊天,踏碎这大地,打倒一切为敌之人! 林渊情绪激动,咬牙切齿:“你是喝酒吃肉的富二代,我是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底层流民。你怕是不知道,生活不易,战斗拼命这个理!” “哈哈,战斗?洒家喜欢这两个字!也一向认为……” 孟洪缓缓说:“丈夫生来当斗,不服便战!” 他注意到林渊筑基的阴阳二气,伴随愤怒,充溢少年全身,不禁笑了:“修天地阴阳之道的人,被称为修行者。 因为目的不同,修行者又分修真人和炼武人两类。相同的是,皆以炼气作寄。 炼气有六境——太初,太始,太素,坚禅,玄一,圣贤。 就让洒家这倒数第二的太始境,来教教你这倒数第一的太初境!” “看谁教谁!” 林渊复起一脚再踹他左臂。 快准狠吗?有意思!不过洒家更喜欢……一力降十会! 孟洪深吸一气,低喝:“污泥!” 浑身充气般震动,腋下抖动紧缩,将林渊右腿夹住。 林渊心中一颤,倒不是惊讶没拔出脚。而是他明显感觉到,右脚不是被孟洪外力夹住,而是……像被他身体黏住! 这种感觉,就像大雨天走在泥路上。突然一脚陷入坑里,湿湿潮潮软软,气力全无。 没遮拦挑衅一笑,伸开夹腿的左手。众人看清了,林渊右脚竟是被他用腋吸住。 “这是什么妖法?”范鲤惊呼。 “这不是妖法!” 马小虎紧张说:“这是……术!” 林渊使劲几次,均未拔出。灌入右脚的力气如泥沉大海。 他心中一慌,催动真气。但丹田空空,那筑基级别的真气,用完还未复。 “准备好没?”孟洪问。 “什么?” “这是你那一脚之力,洒家还给你!” 没遮拦抬手,照着林渊腿脖子一敲…… “啊——” 林渊面容一僵,咬牙不吭。 “你自己的踢力感觉如何?接下来,尝尝洒家的拳头!” 孟洪起拳,二打林渊腿肚。 林渊避挡不成,双手扶腿,五官搅在一起。 “娘希匹,硬骨头啊!扛不住了认输就行。小心第三拳下来,你这腿废了!” 孟洪嘴里调笑,慢慢举拳欲打。 林渊心中一急。突然右脚直接从鞋里抽出,抱腿而逃。 “嗯?” 孟洪把那只运动鞋来回把玩,调戏说:“好漂亮的鞋子,红红黑黑像女人的肚兜! 碧眼儿,你小脚都被洒家看了,还不快投怀送抱?” 林渊单腿伫立,闻言强笑:“你这货是多久没洗澡,一身污垢,我踢都踢不穿!” 孟洪慢条斯理点头:“有力气嘴炮,说明还能打!” “……大小眼你说啥?什么术?”范鲤问。 “未到坚禅境的武人,武功大体分为武技和武术。如碧眼儿的拳法,是外在动作,那就是技。 还有一种,修炼心法真气,从而带来更强的身体机能,那就是术。 当进入太始境,真气开始分五行属性时,术的变化会越发明显。” 范鲤结舌:“就像没遮拦这样?” 马小虎叹息:“技属外,术属内。因为看不到,所以难对付……碧眼儿怕要吃亏!” “咱们不帮忙?”戴金锁不满。 马小虎瞪他:“彼其娘之,总得先看看没遮拦的术有什么玄机吧!再等等,一切有我。” “碧眼儿,来呀,来呀!” 没遮拦勾着手指,气势逼人。 他的肌肉,随着真气流转而更加活性。本就小山般的躯体,仿佛更加巨大。 林渊一吐唾沫,虽是逆境仍不认输。 右腿强行动了动,脱下左脚跑鞋,踏星步迎上。 但没有真气支持的烈凤锥,无法聚全身气势,威力大减。 这回没遮拦看得清楚,他在走类似蛇型交叉的步法,心中冷笑。 林渊挥拳直击。但忌惮那诡异的黏力,一碰即退,这样一来拳力也大减。连打几招,被孟洪肉掌一把罩住。 林渊扫他小腿,谁知如击软棉。腿脚又被那诡异的吸力吸住。 “你心中有了惧意,拳脚便不烈了。这次你再把袜子脱了?” 孟洪望着红了脸的林渊。一记重拳直击他肚腹,似要突破而出。 “碧眼儿……”范鲤等人急叫。 “彼其娘之!” 马小虎将鸭帽一塞范鲤! 林渊整个身体挂在孟洪臂上。没遮拦收回右拳。看他弓身跪地,冷笑:“快准狠?快准容易,但在明显的力量差距上,如何狠得起来?” “你输了碧眼儿!拳脚是不错,能逼洒家动气用术。不过可惜,还是没让洒家尽兴!” 他缓缓抬腿,给予最后一击。 “呀——” 林渊忍痛一哼。使劲全身力气,就地一滚。躲开了孟洪决胜一踢。 孟洪摇头:“何必呢?再战也只是白挨打而已!” “可恶!这便是……练武人吗?” 林渊拼命遏制腹部的痛感。卧在地上,难受抽搐。 中午那一大碗鱼汤面,仿佛从胃里涌到喉头。本就受创的右腿,经刚才剧烈运动,更加痛入骨髓。 他激发了狠心:“不过我还没输……还有一道真气可以用!” “碧眼儿!” 身子一轻,林渊被一双有力臂膀拉起。 “我说过,对付筱无相那种等级的炼武人,我和你加起来才有一战之力!” 马小虎一手扶林渊,一手紧握烧火棍。 “大小眼你……” 马小虎斜嘴笑:“彼其娘之,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林渊纠正:“大小眼,徒手切磋,不带用武器吧。” 马小虎白眼:“领会意思就行。” 林渊忽然发觉,几丝邪异之色,在马小虎大小眼中闪烁。 陈晓薇大声嚷嚷:“大小眼你干嘛?无关人士退场!” 马小虎不理他:“小孟屠,我想了一下,觉得这比斗对我兄弟不公平!” “哦?有何不公平?” “第一,我兄弟曾经伤病濒死,至今身体还没复原,不信你问甘家兄弟。” 甘铁臂甘一花下意识点头。 “第二,我们几个干了一天活,现在还没吃饭呢!烂草鱼是不是啊?” 范鲤活鱼眼一转,捂肚大叫:“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其乐无穷,这都前肚贴后背了!” 装!说的像我爸不给饭吃一样!江上游心中大骂无耻,面上却不戳穿。 没遮拦再“哦”了一声:“那你想怎么样,是不是洒家还得请你们吃饭啊?” “那多麻烦啊,我只是想改改规则。” 马小虎勒紧裤腰带,虎目色冷:“我们两个,战你一个!” “呸!大小眼你要不要脸?驴干的猪油蒙了心……” 陈晓薇破口大骂,被马小虎一个凶光扫来,下意识住嘴了。 “一战二?” 没遮拦性起,望天一笑:“得加钱!” 马小虎还没开口,身后范鲤把自个帽子扔地猛踩:“加就加,其乐无穷小爷不过了!” 他扯出还没焐热的白银:“孟洪,睁大你的猪眼瞧清楚了,范小爷我再加一两银子!” 第二十八章 双战小孟屠 “三两白银?” 没遮拦眼亮吹哨:“成交!” “好!” 马小虎架势一摆。孟洪眯眼:“大小眼,你的厮扑跟洒家一样,是军中技。 洒家以前跟你打时,每每刚上劲头,你或逃跑或示弱,没一次出全力,一点不爽!” “没遮拦,你又何尝全力以赴?” “洒家怕出人命。” “我也一样……” 马小虎瞪眼,竟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娘希匹,洒家再狂,对待一个杀人凶徒也得慎重!” 孟洪问:“看杀气……你杀过不止一人吧?” 马小虎不答,只说:“你练的军体拳和我练的军中扑,本来……就是厮杀拼命用的!” 马小虎突然暴起,一爪朝孟洪心窝袭去。 黑虎掏心!一记烂遍大街的招数,此刻使出,威猛十足。 孟洪眼皮不抬,任由袭胸。 马小虎攥紧一坨肥肉,忽感手掌力度在流失。肥肉吸力大开,主动将他掌心黏住。 马小虎收手不回,立马扬起另一拳。剪张两指,戳他双眼。 “哼……大小眼你的全力,就是这种损人招数吗?” 孟洪眼中有了怒意,捏着他左腕加大力度。 同时胸口吸力大开,把马小虎右手吸得发红:“洒家废了你这双阴手!” 马小虎被捉,二话不说,向孟洪某柔软器官,抬膝便顶…… “你……”孟洪双眼瞪大,夹住双腿,扭捏弯腰! “幼稚,你练军体拳的,怎么不知,战场厮杀就是要攻敌最弱?” 马小虎嘴中说着,手里不含糊。 趁孟洪气机瓦解之际,脱出双臂,拽他转了几圈。 没遮拦仗着胖重,任他拉扯。马小虎的大小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眼如电,脚成钻,腰似盘蛇。 右脚蹬他小腿。趁左腿散力时,顺势以力缠住压上。孟洪正待发力,早被马小虎右手扳住脖颈,顿时泄力。 孟洪羞怒吼道:“大小眼你也敢摔洒家?” “准备好!一——二——三—— 马王搏克·悍马踏虎!” 只见马小虎一声虎吼,劲贯全身。 孟洪重心已失,整个人旋风一转。由马小虎舍身强压,重重摔地。 “咚——” 没遮拦小山般的胖躯轰然倒塌。连带马小虎壮躯,承受两人之力的脊椎,与大地亲密接触。 “替碧眼儿还你这一摔!” 马小虎悻悻骂:“彼其娘之,这要搁两年前,老子能把你撅成两段!” 这式摔跤堪称林渊刚刚的加强版。因搬住了头颈,杀伤力更大!没遮拦的脸部,因疼痛而狰狞变形。 “娘希匹,洒家一天之内竟被人摔了两次,丢脸丢大了!” 孟洪翻身待起,耳听陈晓薇大声警告:“大哥小心——” 抬眼一望,马小虎双手抱起大锤,冷冷凝视。 “拳——头——锤” 孟洪瞳孔中黑息喷射,倒影着大小眼手锤,由上往下狠狠砸来。 一声砰响,没遮拦额头撞地,庞大的肉躯再次倒地。 众人一呆,不等对方站起便打,这一击很是无赖。 陈晓薇大骂:“大小眼你不要脸,驴干的尽耍下三滥阴招!” 联想起范鲤望他裆里踹的那一脚,心有余悸地心肝发寒。 马小虎无视泼皮谩骂,退回林渊身边问:“好了没,没事吧?” “没事,谢谢!” 林渊只是失落:“只是我……太弱了!” “废话,不弱如何变强?” 马小虎不以为然:“”话说,你要谢我的话,把你帽子送我行不?我一眼见了就喜欢。” “不行!”林渊想也不想拒绝。 “那把你那黑镜子送我,反正都裂了嘛!” “手机也不能给!我就那么点家里东西了!” “小气!你指着下崽啊?” 马小虎嘟囔:“恢复过来了吗?” 林渊咬牙:“还能再战!” “那就好,要不然我一个人打不过!” 那边孟洪摸头站起,黑息环绕的双瞳满是怒意:“娘希匹!” 他脱下满是灰尘的布衣,露出一身毛绒健硕的肌肥大肉。汹涌战意,扑面而来! “这厮的真气五行属水。且天赋异禀,实力怕是胜出筱无相不少。碧眼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马小虎问。 林渊冷笑:“意味着如果我们能赢他,就可以去夜里堵筱无相了!” 马小虎“哈”了一声:“有仇必报我喜欢! 孟洪炼气修为其实不高。那个吸力防御的术,不能罩全身,只有他视力范围内要小心。” “也就是说,你我虚实相攻。只要速度够快让他反应不来,就不怕他的术!” 两人相顾一笑,同时朝孟洪冲去。 没遮拦黑脸迎上,举拳便打。林渊双臂一挡,虎口大震! 马小虎跳起一拳直击眉心。被孟洪大头一侧,抓住右臂。同时肘击马小虎腹部。用力一掀,行云流水就是一记过肩摔。 转头挥手,剥开林渊踢击。林渊转他身后。孟洪正转身,双脚忽紧。低头一看,竟被地下马小虎死死抱住。 马小虎奋力掀扯,拉不动孟洪。但成功滞缓他行动,后背早被林渊刷一鞭腿。 孟洪加力,一拳与林渊擦耳而过。形势虽险,但林渊心中,战斗的快感熊熊燃起。 他,或者说男人,天生喜欢这种感觉! “这厮既自恃力大血厚,那我便专攻一处,突破你的承受力!” 林渊飞脚、重拳、手刀,全向没遮拦左臂一点招呼。 这也是父亲告诉他的搏斗小技。改集密攻击,变聚点成线。两月前,林渊下意识用这招,制服了同样体壮彪悍的田庚。 “哼!” 孟洪心神被二人联手扰乱,污泥之术来不及发动。 左臂连挨林渊五下,忍不住缩向后方。林渊攻势越猛,转而向他右臂一点,集中打击。 渐渐的,孟洪单臂难支。冷不防被林渊穿过防御,直直击中左颊! 哒哒哒…… 林渊得势不饶,左右勾拳,连击孟洪双颊。而下身双腿被马彪死死抱住,避无可避。 猛然间,林渊臂满如弩,左掌按右拳。抬肘划风,咆哮穿过防御。奋力如骑枪铁槊,照面一扑。 “破体·钝肘锥!” 孟洪鼻梁被重击撞得仰望蓝天。一脸肥肉大抖,上丹田震动,眼中黑息几散。 他凶性上来,伸手欲抓马小虎。冷不防,又被林渊复起一腿踢中膝盖。 孟洪失衡,却抡右拳砸在马小虎背上。大小眼忍痛,抱他双脚死不放开。 没遮拦愈发恼怒,突感斗气逼来。 转头一看,只见林渊跃空。一翻筋斗,长腿倒竖,艳阳照射下直指天际!自上而下,大弧流星劈下。 “远交·战斧锥!” 哗—— 足斧劈头,孟洪头颅被大力压下。 趴在地上的马小虎低吼:“碧眼儿,踏爆这厮!” “什么?” 林渊看得真切,原来孟洪大头在砸地的瞬间停住。 林渊脚下加力,竟按不下他! 没遮拦被压踏的头颅不屈抬起。面皮涨红,怪目中黑息汹涌。 林渊突感脚上气力正被吸收,此消彼长,己弱而敌强。 “咯咯咯咯……洒家已经熟悉你们的联手套路了!” 他狂笑道:“还给你!” 林渊一惊。被孟洪双手抓住压头之脚,头手合力往上一掀。 大力翻涌,林渊借力在空中后翻一跟头,卸去力道。 “好筋斗!”众人又是叫好。 林渊翻过之后,一阵头晕目眩。气血逆转,受创的肉体痛意袭来,“哎呦”一声摔倒。 马小虎早被孟洪扯开,从地上滚来,也是狼狈。 “怎么样?”马小虎问。 “没事!” 林渊摇头聚神。见孟洪铁着脸,拍拍头手灰尘,仍如没事人一般。瞠目说:“太变态了,头部接连两下,都是重招数,是个人都该有反应吧!” 孟洪冷冷说:“有反应,洒家头晕了。” “骗哪个?” 马小虎拍拍衣服:“一身肥膘还那么灵活……这厮黑息流转,水流卸力,水真气游走于身。 注入那身肥肉,既可分散击打之力,又可吸敌劲力,反伤于敌。不过,倘若能以一大力,硬击头或腹两处要害,必能破防! 彼其娘之,对付这变态,力道还是小了!你还有重伤害的招数吗?” 林渊脑中昏眩未止,茫然看着握拳右手。 “重伤害……招数?” “重伤害……是了……我还有……那必胜之拳!” 脑中蒙蒙的,遥远的回忆接踵而来。 ……父亲旋笔皱眉,他正纠结小本子上的各种妖星资料:“唉,技能点充值困难啊!” 哒哒哒…… 远处,少年少女拳脚相向,在擂台上龙凤搏斗:“林渊你太弱,完全打不过我!” 时不时有观众打趣:“姜少校,你儿子被儿媳家暴呢!” “这里没有少校只有全职老公,都退伍几年了?” 父亲语气烦躁:“罗曼蒂克你们懂个屁!打是亲骂是爱!不轰轰烈烈,还叫青春吗?” 口里说,心里不放心。走过去叫:“小嬴,看我面子下手轻点。打坏了未来你自个伤心……” “嘶……” 林渊战败,揉着酸疼处悻悻走来:“爸爸,你帮我还是坑我?她不能拿你怎么样,尽下我狠手了!” “傻儿子,爸爸这是帮你辅攻呢!” 父亲啧啧:“没事,她比你大几岁。在身体这个技能点上加得比你足,过几年你就打能赢她了!” “可我现在就想赢!” 林渊说:“爸爸,你教我逆麟炮吧!” “不教!你用不着这个技能!” “为什么?” “基础技能点不足,练不了高级技能!” 老爷不服:“怎么不足?烈凤锥盘龙铳我都会!” “你那叫弱鸡爪和蚯蚓拳!” 父亲不屑:“你得耐下性子练龟虽寿!把身体技能加足,才能发挥三斗拳的实力。要不然只能丢人现眼!” 这话语气重些,林渊刚刚战败,更加委屈:“我偏要学!” “说了你用不了!” 父亲白他一眼:“东方白拳的核心拳理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 逆麟炮,拳爆三星! 林渊说:“一即全,故能以一窥全。寻适己之道,练自己之拳!” “是了,白的意思有三。第一,谐音百,代表世间百态。 第二,字型为太阳初升,代表希望。 第三,指色彩明亮之色,代表光明。 华司令的东方白拳,练拳即炼心,拳道即心道。这是他老人家留给世界的证心之法。 父亲滔滔不绝,进入演讲模式:“华夏乃至世界的拳术,发展至今,何止成百上千?如今信息爆炸式传播,想学什么学不到? 如果说古代的问题是派别隔阂,徒弟只能学师傅教的东西。现在的问题则是选择太多,无法定位自己以致迷失。 少数性强之人,能发现自己的兴趣,并坚持追求。但大多数性和平庸的人,不知此心喜欢何物,未来该往何方。 这个答案,某些性弱的倒霉鬼,穷其一生也没找到。只能听从或跟风他人,与己心不符。最终庸碌蹉跎,抱憾终身。 总之,社会百行百业,每人也有大大小小无数技能点,你加哪些会决定走什么道路……” “打住爸爸,我不想听你的技能点理论!” 林渊不耐掏耳:“你也是他人,凭什么我要听你给我乱加技能?” 父亲一愣:“我是你爸爸,你不听我听谁?” 林渊闹气:“父子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父亲终是服软:“我可以跟你演示一拳逆麟炮!” 林渊笑逐颜开:“爸爸你放心,青出于蓝胜于蓝,说不定我资质比你更好,一看就通!” “罗曼蒂克想跟我比?我小时候可没哮喘……” 父亲话一出口,顿起愧疚之意:“我已经后悔教你烈凤锥和盘龙铳了。这两技,一个聚精会神,耗体燃力。一个以一己之力,承敌我合力,都不是你能承担的招数。我以前要是耐心把你身体技能加足,会好些! 你一定不高兴,但人与人的起跑线注定不同。你有哮喘,资质上已落了下成。” 林渊沉默:“也就是说,除非练龟虽寿,否则我无法发挥三斗拳的威力,就算学了逆麟炮也没用!” “这样理解,对……也不对!” 父亲轻声说:“下丹田的精很重要,中丹田的气也很重要。但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上丹田的神!那就是逆麟炮的核心。一种……强烈的精神意志!” 林渊茫然不解。 “我问你,假如几个彪形歹徒要害小嬴。你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怎么办?” “这还用说?拼命也得上啊……”林渊脸色一红。 “就是这个理。每个人在世上都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哪怕面对的敌人再强,拼了命也要上。 而心怀挚宝,必一勇无敌!这个信念,会使人无视自身劣势,强大十倍百倍。 所谓亡命之拳,哀兵必赢,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华夏面对无数强敌战胜至今,靠的也是这个。” 林渊恍然:“这是必胜之拳的拳理?” 父亲摇头:“从来没这个说法!这世上没有必胜之拳,只有必胜之人。” 他扬扬俊眉:“大道至简!威力巨大,自己领会!” “威力巨大,比如一拳打破沙袋?”林渊走到一最大的沙袋旁挑衅。 “可以啊!” 父亲漫不经意说:“只演示一遍,看好了!” 架势一摆:“左脚弓步,踏出抓地。开肋如鳍,使全部气力纳入丹田。向下装填入左小腿,周身满月如弩。借腿内自身小力为饵,引出大地麒麟……” 双目聚神炯炯,肌肉鼓起,气势突变:“气顺小腿入丹田气海,集腿,腰,臂,三星御力,向对手要害猛击! 前路困难重重,迷雾障障,吾唯迎难而上!天灾地险人心恶,难挡我勇往直前——一拳必胜!” “轰——” 整个沙袋狂震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林渊鄙夷:“……爸爸,说那么牛我以为你多强呢?” “罗曼蒂克!” 父亲淡定:“武如逆水行舟,爸爸退伍了!” 话音未落,巨大的沙袋,绳索断裂轰然落地。父亲惊得肩膀一缩,扭头看看。然后装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就是这样!” “你这是……碰巧吧!” “……这是实力!” “爸爸,你最近老说技能点技能点,那你的技能点加哪?” “罗曼蒂克,提出技能点这个理论,就是我的技能呀!” …… 林渊心中所想,保命真气亦鸣鸣而动,浑身之力顺着流畅的内气,汇聚于右拳。 “喂……碧眼儿你别晕啊……彼其娘之……” 马小虎焦急的喊声在耳旁响起。晕眩终于停止,深藏至骨的回忆再次蛰伏。 林渊抬头,见孟洪追来。马小虎单独交手,万分吃力,急忙上前相助。 孟洪瞟得真切,重击马小虎,拽着他抡了一圈砸向林渊。 林渊不敢避开,抱着马小虎一起摔在地上。 “哎呦,紧要关头别发呆啊!”马小虎挣扎起身。 “抱歉,刚才我想起一拳,若能打中脸部,必能将他击晕!” “彼其娘之,你确定?” 林渊点头。 “所以……” 马小虎看向孟洪:“我要做的就跟刚才一样。” “喂喂,求饶随时有效喔!” 孟洪目闪黑息:“娘希匹,洒家还真怕收不住手让你们嗝屁了,到时还得吃官司!” “求饶……求饶……”陈晓薇等泼皮大声叫嚣。 华司令语录:平庸之人败于懒,才高之人败于傲。 林渊朗声叫道:“没遮拦,你有如此资质,却停留倒数第二境界,应是平时懒惰吧?现在又如此傲慢贬我阻我,这两个字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现在你最好把真气全放你的脸上。因为接下来我这一拳,要把你这猪脸打爆!” “动手!” 马小虎大吼一声迎上,一口唾沫吐向孟洪。 没遮拦沉脸一避,右脚早起,腾得把马小虎踢飞,喝道:“洒家揍你个玩阴的!” 赶上前去左脚再起,直踹得马小虎地上挣扎。 正踹得起劲,耳边忽传另一少年的怒吼! “孟洪——” 没遮拦急转,林渊在他目前,眼瞳熠熠生辉。眼前困境,皆如草纸薄冰。拦我道路者,一拳尽碎! 保命真气应声响应。油箱爆满,激发无限潜能! 弓足——弯腰——蓄力——凝拳 “看招!东方白拳·逆麟炮!” 轰—— “……这是爸爸的逆麟炮!” 父亲懒伸腰:“东方白拳只是拳胚,你要遵循本心,创造出自己的白拳……” 地灵之拳雄起! 林渊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浑身之力,和引来的地力。 阴阳互斥,结合!有巨兽正从体内爆出。借着猛烈的拳骨,迎着孟洪的黑息,咆哮撕裂而来! “污泥!” 孟洪在刹那之际看准拳势走向。发动真气,全力护头。 “泥”字刚响,早被那铁拳冲击左颊,面部因大力夸张变形。 巨大的动荡由头延身,没遮拦整个身躯直接打飞撞地! “小孟屠……” 正在猪圈挑猪的劁猪伙计,目睹这摧枯拉朽的一拳,哪还顾得上做事?匆匆掩了猪圈冲到门外。 吃瓜群众们被这一拳惊得鸦雀无声。甘家兄弟张大嘴巴,陈晓薇咽口口水,脚尖外探,准备随时抹油跑路。 “赢啦!碧眼儿大小眼,干得好!” 戴金锁拍红了手,宁静戴四兴奋搂抱一起。范鲤嚣张朝泼皮们狂吹口哨,田庚伍七击掌互喜。 吃瓜群众们反应过来,都向孟洪望去。刚刚那拳力量过于巨大,没遮拦趴在地上任伙计摇晃,一动不动,不会是给打死了吧? “……”林渊全身脱力。 逆麟炮是以肉体为炮台,借自身之力,席卷地力然后攻击对手。属于舍身技的一种,要求精气神的完美结合。 身体,尤其抓地的左腿和发力的右手都已麻痹。说是伤敌一千自损五百一点不为过。当初父亲也是确定他体质基础牢固,才敢传授。且算定了以他资质只能打一拳,不过…… 真是痛快的一拳啊!竟有如此威力,倾泄了这些天的所有鸟气! 林渊心中畅快。就在刚刚,他已经强行吞并了保命真气。目前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就算是有,既然做了,便不能后悔。 “碧眼儿……嘶!”马小虎揉着伤处走来。 “身子软了!” 林渊抬头看他:“大小眼,接下来靠你了!” “啊,我知道!” 马小虎望着不远处的躺尸胖子:“硬吃这一拳,不死也打掉半条命。由我来收割!” “小孟屠,孟洪……” 死摇没遮拦的劁猪匠慌了,仓惶叫:“快来人啊,孟洪死啦!” “……娘希匹,你咒谁死?” 伙计一愣,众人一呆。孟洪脸部贴地,脑瓜朝天。 半晌,鼻孔中喷出两道浊气,直射地面。 陈晓薇一喜,大叫:“大哥!” “嗯……” 没遮拦手指颤动,接着手臂撑起。膝盖伫立,肉山似的身躯摇摇晃晃,终于站起。 “差点阴沟里翻船!娘希匹,洒家是太始境普通的正七品武师,竟然……又看走眼了!” “没遮拦你……” 范鲤找不到词形容,只能惊叹:“你血太厚了吧!” 孟洪黑脸发白,沾满泥灰。嘴角流血,目中黑息消失,眼角甚至都在颤抖。 ——好厉害的拳!竟然直接破了洒家的术。真气……聚不起来了! ——禄存,廉贞,左辅……拳爆三星……想不到一个刚入太初的小鬼,竟能打出三星之力! ——洒家收回刚才的话。如此才能,在正派子弟中也是少见。 大颗粒的汗珠从皮肤涌出。没遮拦那孔武有力的身体,此时疲态大显。 马小虎上前一步:“孟洪,这下该我问你了,认输随时有效喔!” 第三十章 老板娘 没遮拦流大汗,喘粗气,嘿嘿低笑:“碧眼儿承受不了那么强的拳,现在动不了了。大小眼你一个不会炼气的凡人,洒家不放在眼里!” “那你可小心了,等会别哭啊!” 马小虎刚被揍的部位仍然痛楚,但暂时不重要了。毫无疑问,眼下正是打败没遮拦的最好时机。 “小孟屠,别打了你受伤了!”年轻伙计劝道。 “滚开!难道你认为洒家打不过两个泼皮?” 孟洪大手一推。身强体壮的伙计被一掌倒地。 马小虎没遮拦一对视,同时奔向对方。正待碰拳,孟记肉铺忽然慌乱起来。 “猪圈开了,猪全跑啦!” “怎么?” 孟洪脸色大变,跳出战局,回望后方。 肉铺里现在炸开了花。近十只黑毛猪,大小胖瘦,大耳长鼻,同时撒欢大叫,横冲直撞集奔门外。 场面一片混乱,众伙计拿叉拿棍拿绳,却在狭窄的肉铺里展不开手脚。 一顿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把几只大肥猪抓住。而三只小黑花猪,凭着个小灵活穿过追捕,逃出大门。 有两只窜入人群,群众见黑猪丑陋肮脏,你推我攘地慌忙散开。 “哎呦……跑啦跑啦猪跑啦……” 范鲤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场面更加混乱! 只见地上两道黑影,蝴蝶穿花溜得飞快,穿过人群往大道逃命。 “且住!娘希匹你们干得好事!” 孟洪跳开战局,一时也是措手不及。 他隔得太远,瞬间给拉出老大距离。见还一只逃向自己小弟,大吼:“二甘,晓薇,拦住它!” “哦!”甘家兄弟笨拙上前,早被那猪绕过。 陈晓薇“啊”了一声,哪见过这场景? 见那猪向自己冲来,心中大慌。下意识一躲,竟把道儿给让了出来。 那黑猪吼吼叫着,甩着大耳,撒丫逃离这修罗场。 “吊眼鬼你……” 孟洪顾不上骂,哪里还管赌斗? 抖动壮躯去抓自家的猪。但两脚跑不过四蹄。黑猪们求生意志大爆发,没遮拦眨眼就被它们甩得老远。 小孟屠大急,让这猪转过拐角还了得?三只黑猪值多少银子啊? 正急切间,忽听唰得一声,只见一物破空,彗星降地般砸在一猪头上。 黑猪痛叫一声,倒在地上打滚。孟洪赶上制伏。见砸猪头的,是一系着金绳的掌心铜锤,顿时大喜。 抬眼一看,大街处迎面走来两男一女。左边的中年男子黑面肥胖,右边的总角少年耳戴眼镜,清秀矜持。 二人皆抱拎大包小包,簇拥中间的妇人。 那妇肤色白暂,面抹浓妆,唇涂艳红。 头插金钗,腕戴银镯。穿一身红黄蓝交错水田衫。因颇会打扮,以致虽到中年,却韵味十足。 猿躯蛇腰,体格健壮,白腕掌中握着那金丝线绳。柳眉戾气,凤眼凶光,自带一股强人气场盖过两边爷们。 “老娘!” 没遮拦叫声。原来妇人正是孟记肉铺的老板娘,小孟屠孟洪的娘亲。 “哼!” 老板娘看着逃命的二猪,寒脸生辉。 白腕一抖,收回铜锤。扭动蛇腰,飞锤自掌中疾射。弹似流星,又中一猪。 流星锤一击即回。老板娘侧身,健足一踹,立时反弹,射中第三只。那流星锤虽小,劲道却猛。二猪疼得倒地翻滚,自被追来的伙计捕获。 “老板娘回来了!” 孟洪的小弟们如老鼠见猫,立时一哄而散。没跑的甘家兄弟和陈晓薇也是满脸惊恐。 “老娘,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哎呦,老爹老弟你们辛苦了,这包我来拿!” 孟洪抖着肥肉,满脸献媚。 那中年胖子和清秀少年,是孟洪的老爹孟屠,和幼弟孟康。 一家人见没遮拦赤上身赤裸,满脸污垢,尽是狼狈。不用看都知道是刚打过架,俱沉脸不语。 “嘻嘻……”孟洪大是尴尬,搓手干笑。 终于老板娘艳唇轻张:“我和你爹再晚点回来,你是不是要把这孟记给拆了?” “哪敢啊!我……” “洪儿!你怎么又打架了?这……” 老爹孟屠放下怀里包裹,看儿子这副模样也是生气。而见到三头猪逃到街上更是惊怒:“这是……怎么回事?” 孟洪看着老爹涨红发抖的脸庞,瞟一眼战战兢兢的劁猪伙计。 略一思考,陪着小心说:“我好像抓猪的时候没把猪圈关上,所以猪跑出来……” “你……老子打死你个败家子!” 老孟屠扬起手里大包欲打,被老婆一把抓住手腕。 “别拿这个打,里面胭脂贵!” “你,哎——”老孟屠叹气。 老板娘见儿子脸色惨白,嘴角流血,凤目微瞪:“怎么,受内伤了?” “怎么可能?刚才把嘴唇咬破了!”孟洪翻嘴给她看。 老板娘一把转过他身,白掌按他背心。 气转流通,百骸俱舒。 孟洪双目睁大,衰白肤色逐渐红润,瞳孔内再次显露黑息。 确认果然无恙,老板娘冷哼一声:“咬嘴唇?不知道的以为老娘不给你肉吃!” 顿了顿道:“能把你打成这样,又惹到哪家权贵了?” 孟洪一听就毛了,一气牵动,咳嗽起来:“就几个泼皮闹事,洒家……咳咳……我赢了……” “都被揍得破气了还逞强?” 顺着咳嗽的儿子望向自家门口:“哪个泼皮不长眼,敢在老娘门口闹事?” “潘姨潘姨潘姨!” 陈晓薇连蹦带跳跑来,指着林渊几人喊:“就是这几个不长眼的,揍得我好惨,还把大哥打伤了!还说……还说要砸了孟记,刚才那猪也是他们放的……” 吊眼鬼戟指几人,话语连珠,噼里啪啦。几乎把他们黑成十恶不赦的大盗。 这青天白日众人围观的,连没遮拦都感脸红,一旁的幼弟孟康,厌恶转头。 田庚默默压拳,伍七拉着他。 “娘骂的,咱在孟记里找把刀捅了他!”戴金锁咬牙。 “咱去拿刀!”戴玉佛跃跃欲试。 “其乐无穷,这厮在大街上谎话张口就来,是怎样的没脸没皮啊!”范鲤感慨。 “不妙啊!” 马小虎扶起林渊:“孟记的老板娘比没遮拦更强,而且性格乖张。万一误会,我们逃都逃不了!” 林渊目睹老板娘那神出鬼没的流星锤,缓缓说:“我算是知道孟洪收过路费,为什么没事了,敢情这里有个母夜叉坐镇!” 他想了想,对一直当空气的江上游说:“别当缩头乌龟了!老板,靠你的交情解决这事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 江上游一脸悻悻的意犹未尽。 冷哼一声,笑脸一堆,一路小跑:“潘姨,是我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想死小侄了。” 戴玉佛一听怒了:“原来真有交情!他妈的还让咱们出钱,这小子故意整咱们!” “怎样都好怎样都好!” 范鲤捂额叹气:“其乐无穷,快结束这一票吧,范小爷的小心肝承受不住了!” “上游?” 老板娘面色一缓:“怎么回事?” “误会误会!就是经过贵店去柳花渡运点货。 谁知我家的雇工跟这陈兄弟起了点口角,连带孟哥也出手了。不是什么大事!” 陈晓薇呸了一声,骂道:“别听他胡说潘姨。驴干的,这两车垃圾绝对有问题。这厮几个不是什么好鸟……” “小薇!” 老板娘扫了一眼场面,特别看一眼那两辆垃圾推车,心里有了底。 对陈晓薇说:“你评书听多了,垃圾车藏东西?不嫌臭得慌!别在外面玩了,你爹娘叫你回家。” “潘姨,他们打我。”吊眼鬼委屈万分。 “姨知道了,我会处理这事的,你先回去。” 老板娘加重语气,面色严厉:“听话!” “……好,我回去,回去!” 吊眼鬼秒怂,怨毒看几个对头一眼,猛唾一口,愤愤不满走了。 老板娘看着陈晓薇背影摇摇头。对丈夫和幼子说:“你们两个先去看店,这里我处理。” 她老公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说声“别惹事!”带着孟康回店去了。 老板娘板着脸冲着吃瓜群众喝道:“各位看官,肉也买完,架也看完。还堵这儿干什么?滚——” 一个“滚”字中气十足。音量之大,比戴金锁更甚! 众看客吓了一跳,顿时鸟作群散。 “好个河东狮吼!”范鲤揉揉耳朵。 老板娘扫一圈马小虎几人,径直走到林渊跟前,眯眼打量一番。 范鲤几人的心蓦然提起。林渊向她一抱拳,不卑不亢道:“老板娘,我等并无恶意,适才打斗,纯属误会。” 老板娘看他,忽然浓妆一笑:“江上游,你这雇工一表人才啊。能把我洪儿打得破气,是江三思那熟虾新收的弟子吗?” 江上游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位林渊小哥只是我家今天的雇工。但他才学武艺,我是十分佩服的。 金姨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是他干的,还请高抬贵手啊!” “哼,老娘当年和你父叔没少交集,这算什么?这小哥……” 没遮拦忙说:“老娘,这小子刚入太初境门槛却能打出三星之拳,好生厉害!” “太初境就能拳爆三星?” 老板娘惊讶,白腕探出,一把抓住林渊脉门:“不就是最基础的初汇阴阳?咦,你真气好怪……” 林渊被她随手扣脉无法避开,心中惊愕。又听此言,刚想问“怎么怪了”,丹田气海又是大震。 那一向温柔似妻,平和任取的保命真气。此时在气海中,贪食如饿鬼。 不仅将自己刚刚恢复的真气吞噬殆尽,还主动从胃里吸收营养能量。并以惊人速度越涨越大。 显然,它已不满足安分潜藏。化身狂暴的巨龙,自下丹田顺经脉无序游走。而自己经脉的尺寸塞不下那真气的虚涨,愈膨愈裂。 第三十一章 先天五炁 林渊惨呼一声,手捂肚腹翻滚在地。 保命真气如脱缰野马,正剧烈地强行流转。周身穴道,被刺激得鼓起膨胀。 “老娘,这……”孟洪大惊,范鲤等人皆围了上来。 “你给我按住他!这是走火入魔?太初境怎会如此?” 老板娘脸色严肃,待没遮拦奋起勇力将他固定,伸手凝神探脉。神色一变:“这股真气的质和量,不是区区太初能有的。” 没遮拦一愣,脑洞大开:“难道他不是正道?是妖魔鬼怪四大异端?” 马小虎闻言变色。 “那倒不是,这真气涨而不锐,圆而无厉。虽变异,但毫无疑问是正道修真。” 老板娘问:“他进太初境多久了?” 马小虎想想道:“大概……半个月吧!” 所有人一齐望他。马小虎解释:“两个月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打了一架。那时我肯定他没有真气。 我注意到他天天在深夜练功打拳。直到半月前,他展露的真气已有明显变化。” “其乐无穷又一个夜猫子,亡命之徒难道大晚上都不睡觉吗?”范鲤吐槽。 “师承何派?”老板娘接着问。 “这个真不知道。” “这样啊……” 老板娘略一沉吟,决断已定。唤他们把林渊搬至肉铺屋檐下,束发挽袖。 孟洪问:“老娘你这是……” “废话,救人啊!” 老板娘活动身子:“这孩子不知怎的?炼出的真气,超出经脉穴道的承受范围。显然刚刚跟你一战,真气受激变异,此刻正玩命乱窜。 若放任不管,轻则终身残废,重则爆体而亡,所以我才奇怪。 这走火入魔症状,应该是太始境巅峰,甚至更高才会有的。 是故弟子在修行的紧要关头,必有高人陪同护法。但自己的真气,是自己精气神的产物,低级修行者怎会炼出高级真气?” 马小虎诸人互望一眼,心中皆想:“姚宠的本草丹?” 没遮拦急说:“这么夸张……那老娘你怎么救啊?” “高级修炼者我是救不了,不过这区区太初境,费点精力也不是什么大事。” 宁静听了,立马下跪磕头:“请老板娘救他,这是我恩人。” “快起来!” 老板娘一边探视一边说:“以前见过玄医蒋无理怎么处理。 大致是用更强的真气将其压制,减缓流通,强行拓经顺脉。老娘的太始境巅峰,做到这点还是不难的!” 没遮拦小心说:“但这很耗真气吧……” 老板娘一记白眼:“救人要紧!废话少说,孟洪你给我护法,别让人打扰!” 老板娘盘腿结印,浓妆的脸上浮现异样光泽。双瞳燃起白色的真息,精纯度明显高于孟洪。 左右手指,顺着林渊脊椎,缓按背心。 “小哥,我知道你醒着。 现在我左手控你中丹田,右手控你下丹田。你不要抗拒,配合我,压制你的真气。事关自己性命,你注意啦!” 林渊肉体痛苦,却没丧失神智,闻言听息内视。 老板娘掌心处涌出两道真气,分注任脉和督脉。 二脉流转并行,一前一后,高于保命真气。如大水灭火,一举压制。 “这就是高等级真气吗?让我苦不能言的保命真气,如此不堪一击,这种差距……” 林渊驱除杂念,强摄心神。现在保命最要紧。 “吼……吼……吼……” 孟记肉铺,一大群精壮屠户,正赤露上身,杀猪的杀猪,烫毛的烫毛,剁肉的剁肉,活儿干得热火朝天 老孟屠亲自坐镇,巡视四方并给出指点。今晚,盐行龙头楚云帮,在六龙街的聚仙楼大摆筵席。订购了孟记大批生肉,整个店铺,繁忙非常。 “喂,这骨头上那么多肉,你眼瞎了?娘希匹你妈没把你生好,大老爷们,力气还不如女人……” 今天孟屠的火气好大……屠户们想着,互瞟一眼,愈发小心。 “小的们,都给我快点!都什么时辰了?娘希匹,下午打架看的好吧!” 老孟屠边说边朝屋外恼怒张望。心说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在那?搞得孟洪也不来帮忙。 心里愈发烦躁,扯着嗓子对内又对外地大吼:“快点——” 小儿子孟康手拿圣贤书,看了看父亲。清秀眉毛一皱,快步往屋檐走去。可待到达后,不由愣住。 有些脏乱的屋檐下,马小虎等人屏住声息,不敢打扰。林渊盘腿闭眼,满头大汗,衣裤尽湿。 他张嘴喘着粗气,但面色却显露健康的红润。 在林渊身后,老板娘直臂按背,一动不动。脸上的妆容早已化掉,整张美颜显得有些脏乱。但取而代之的,是从皮肉内散发出的米白光泽,明亮润华。 “这是……八十八稻米?” 孟康走到大哥前低声问。 “嗯,八十八稻米功,属于修真功法,强调“后天气”。 传说稻谷需经八十八道工序方成米。此功以米为名,强调对真气的精细打磨。这是太祖高皇帝最喜欢的神功,流传最广。” 没遮拦低声说:“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由它衍生的军中斗术,白玉诀和黑铁诀。 这二诀在军中也是源远流长。修炼的真气,如石中玉,铁中镔。 如此人中精锐,再配合凶猛外功,可在战场上碎甲裂铠,所向披靡……” 他忽然住口。因为弟弟孟康往旁大移一步,明显不想听,只得悻悻一哼。 马小虎却听得一字不漏,转头说:“没遮拦,你果然没用全力……” “呼……” 这时,老板娘和林渊蓦然瞪眼。 老板娘瞳中白息渐渐熄灭,回气收工。 而林渊瞳中,有碧绿真息环绕,使本来的碧瞳显得更翠!整个人气质浑然一变。 “你的先天五炁属木,真气是木真气!”老板娘活动双肩,一脸倦意。 林渊张开双手,满脸不可思议。 忙碌半天,激烈战斗,身心本已疲惫。但如今,精足、气满、神盈。连同视、听、嗅、味、触五感亦无比灵醒。 体内的保命真气不在是寄宿者,而是实实在在归属于他。林渊无法想象,现在的他,使用东方白拳会是何等威力! “木炁,木真气?”林渊声音激动得发抖。 “是啊,金木水火土,人的先天五炁。” 老板娘懒懒解释说: “由父精和母血结合,生造的肉体——‘人之精’。 由大地注入,初始混沌而后天培育的性格及精神——‘地之气’。 以及由上天恩赐的本元魂魄——‘天之神’。道教称元神,佛教称神识,西方则称灵魂。 如此,精气神融合诞成生命,生命有先天五炁。每个生命,天生都会有一炁特别突出,那是你的属性,也是你的命数。 这是上天注定,决定了你的天性,未来,一生的道路。” 林渊平缓情绪,站起向老板娘一鞠:“多谢老板娘的救命和再造之恩,林渊没齿难忘……” “累死了!治疗走火入魔,简单点散气废功,复杂些改邪归正。 老娘心软,既没法见死不救,又不忍坏你前程。于是费时费力,成人之美啦。 恭喜你了小哥,炼气修为从太初境更上一楼,踏入太始境了。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此言一出,林渊还没表态,马小虎惊呼:“碧眼儿你眼中的绿息……太始境木真气,跟孟洪和筱无相一样了?” 林渊茫然望他。忽然,木息消散,力量消失。 “这又怎么了?” 林渊越发茫然。 “嗯……你还不能成熟控制力量。” 老板娘思索说:“一脚踏入不是绝对进入,只算太始伪境。” 孟洪也叫:“太始也有伪境?虽然丢人,但进正境也是迟早事。这修为速度……凭什么啊?” “凭什么?老娘也想知道啊!小哥,说说你这怎么回事吧! 我给你治疗时,能确认这真气绝不是你炼的,师承何人啊?” 林渊略一思索,讲述自己流落南都,两月前遭筱无相重伤。得姚宠本草丹活命,又借家中修真炼气术,奉养本草丹里的保命真气…… “你这小哥简直胡闹……饮鸩止渴,拿命赌博!亏了老娘今天心善,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板娘听罢,柳眉上竖,脸上已花掉的妆容显得恐怖。厉声说:“你这投机取巧之法,实乃必死之邪道! 他人祝你疗伤之气,理论上也是一种药。凡药三分毒,你不让它自然消化,反而供养它?” 孟康见老娘妆容瘆人,拿出手巾递她擦脸。 林渊无比尴尬,涩声说:“小子实在是不知。当时自感随时会死……全靠这保命真气了……” 老板娘攥紧手巾,张口便要骂。可见林渊年纪轻轻,竟有沧桑之色。 想他少年离家,独自一人,也是可怜,心便软了。 耐心道:“真气,是个人精气神的产物。有些教派甚至认为它是活着的,有意识有生命的。 别人的真气在你体内,跟你的丹田经脉穴道是互斥的。哪怕是疗伤,久之也必成毒瘤。 何况本草丹的真气,是坚禅境以上的修炼者所注,跟你有天地之距。你何来的信心妄图驾驭? 你每天把它养得饱饱的,只会让它彻底变成寄生虫。别看它现在助你顺通身体。时间再久,它就会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主动吞噬你的真气。 到那时你一炼气,它就会游走经脉干扰你。那时你无法将它消化,修为相当于废了。 而当它成长到足以异变时,那就是毒瘤炸破,身形俱灭之日。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范鲤听着骇人,对马小虎说:“什么本草丹!差点让碧眼儿报废!” 马小虎理解着以上意思:“别人送你的救命钱,你拿来去玩乐,的确不地道!” 第三十二章 柳花渡 林渊听得脸色惨白,嘶哑问:“可您刚才救了我!” “因为你那真气是中途被动异变,而且我只有五成把握,尽人事知天命而已。 每个人的肉体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个手艺活,不是每个修炼者都精通疗伤术!” 老板娘说:“我发现你已会炼气术,踏踏实实的,进太始境不难。何必拿性命投机? 像你这种胡乱炼气,走火入魔,年纪轻轻却前途尽毁的可怜人,数不胜数。 正是因为血淋如山的教训,吞噬和利用他人真气,才会被定为邪门歪道。” 林渊吓得又是一头汗:“承蒙教诲,小子知错了!” 老板娘转颜一笑:“不过,运气也是上天注定!既然你没死,那就接受上天的馈赠吧! 就跟送你本草丹的那个姚宠一样。因祸得福,已被玄医蒋无理收为徒弟了!” “什么?”马小虎几人又炸。 范鲤:“其乐无穷,才跟姚宠分开。这小子这么久,硬是没说啊!” 戴玉佛:“瞒得真严啊,咱说他最近这么忙?总不在医馆。” 宁静:“好福气啊,成了玄医弟子……不怕生病了!” 马小虎和戴金锁在商议如何宰他一顿。田庚和伍七则向林渊祝贺:“恭喜!” “所以说林渊老大……你现在也是太始境武人,那也是七八品吧?”范鲤激动。 “碧眼儿我们可以去报仇了!”戴玉佛喊道。 “喂喂,瞧你们那得瑟样!” 没遮拦冷冷嘲笑。跳到大道说:“九品武人制可不是看修为,而是看战绩! 来来来,还没打完,再来厮杀。洒家来决定,你碧眼儿是几品?” 没遮拦战意跃跃,林渊却迟疑:“还打?” “你不嫌累吗?”马小虎鄙夷。 “打就打,碧眼儿,让他见识见识你升级后的厉害!”戴金锁鼓动。 林渊苦笑,既受老板娘救命大恩,哪里还能跟她儿子打? 拱手恭敬道:“孟兄武艺高强,小弟甘拜下风。情愿将今日所赚的二两银子,奉与孟兄。你我讲和如何?” 没遮拦啐道:“放屁!这是银子的事吗?洒家难得见到个能打的,你今天不打,洒家让你出不了瘦柳街!” 林渊望向老板娘。老板娘一摸下巴:“想打就打吧!我这儿子皮糙肉厚,不用留手。 老娘正好看看,你是如何拳爆三星,把他打成那惨样的!” “老娘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啊,像我输似的。” 没遮拦大是不满:“行了行了,这事你别管!本来你再晚来一会,我就完赢定了……哎呦疼!” 没遮拦与老板娘隔着老远,话没说完,却被一把扯住大耳。林渊几人吃惊,她刚不是说很累吗…… 孟洪小山般的身板被迫躬着,大头脑袋被迫歪着。这母训子的场面顿显滑稽。 老板娘板脸说:“看你这样子,挨打了还蛮高兴啊!” “疼……老娘你……松开!” 没遮拦挣扎开来,觉得大丢面子:“我说老娘,回去玩你的胭脂水粉! 娘希匹,跟你说是洒家占优,而且洒家杀手锏可还没用呢!” 老板娘闻言柳眉倒竖:“怎么?你还想用白玉杀人不成? 呦呵孟洪你翅膀硬了?把老娘用完就一脚踢开!不是老娘在这,你区区芝麻关,能整天在廋柳街醉生梦死?” “打什么啊打?” 江上游急哄哄插到中间。 这近一个时辰,他一直焦虑后悔。一开始就不该耍小聪明,让孟洪教训林渊。搬石头砸自己脚,竟然耽误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他屡屡要求马小虎先送货。谁知他们坚持要等林渊,自己又不能离开这两辆车……如今好不容易治疗完了,岂容再动手? 江上游带着哭腔说:“潘姨啊,你们的过节能不能先停停?小侄这今天来是运货的,涉及全家安危啊!” 老板娘眯眼问:“怎么?你江家又不违法乱纪,怕什么?” “这个……潘姨您多包涵。孟大哥,救命要紧……” 没遮拦低头一叹:“行了,这事洒家做主了!” 大手一挥:“看在老娘面子上,江上游你们过去吧!但是——” 一指林渊马小虎:“这次赌斗没完,哪天你两个吃饱喝足,洒家再跟你们大战三百回合!” 林渊从范鲤手里接过鸭帽,闻言豪气上涌,帽往头上一压:“一言为定!没遮拦,下次决斗,我会打倒你!” “娘希匹,好好熟悉一下这个新身体,还有多练练那个三星之拳!” 孟洪冷笑,随后一转面孔对老娘媚笑:“娘亲,那么久累了吧,咱们回店我给你捏肩!” 老板娘不理他,对江上游低声说:“我上午碰到你叔叔江不思。他被公门盯上了,甩开他们估计要点时间,你赶紧去柳花渡跟他会合!” 江上游连连点头:“多谢潘姨,我爸老夸您义薄云天呢,说有空一定要重谢!” “得了吧!江三思和江不思两个混蛋,欠我的人情比猪身上的毛还多,要还?这辈子都还不清!” 老板娘交代完毕,转头对孟洪弯弯膝盖,阴阳怪气说:“不敢劳您没遮拦大驾,我老妇人老朽,今后还不得靠您啊?” 孟洪只是赔笑,殷勤扶着老娘入店。 “那个……老娘,问你个事。碧眼儿这个步法是什么您认得吗?” 没遮拦左手竖食指,右手绕着它划来划去,正是烈凤锥步法的轨道。 “这轨迹怎么看着像禹步啊,但又不一样,没见过!”老板娘疑惑。 “哦,碧眼儿刁钻得很……还有老娘,搏克是什么你知道吗?” “搏克?那是蒙兀鞑虏的摔跤搏命术,据说凶狠异常! 你问这个做什么?江南又见不着!” “没什么,随口问问!” 孟洪揉了揉脖颈连带脊椎。这两处跟左脸一样,直到现在都隐隐作痛。 心中默默道:“好一个东方白拳,好一个搏克。碧眼儿林渊,大小眼马小虎,洒家记住了!” 弟弟孟康默默跟着,忽对哥哥说:“对了小孟屠,聚仙楼订的三十斤精肉,三十斤肥肉,还有三十斤软骨做好了吗? 他们晚上酒宴用,你不说包你身上吗?” “咳……”没遮拦整个石化。 “嗯?” 老板娘凤脸寒得比冰霜还冷:“你不会跟我说……忘了吧?” “这个……那个……我本来说午间小睡一会起来做,结果就碰到这帮人了……” 孟洪眼瞟老娘,声音越来越低。 老板娘听着他话,目中煞气毕露,突然一声狮吼,震得响彻满街:“那还不快去做?钱不要啦?” “是——” 瘦柳街的柳花渡,小桥、流水、人家……其乐无穷。 “其乐无穷,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千风万雨,这票终于——可以结束啦!” 范鲤望着柳花渡边的四艘小船,泪流满面。 翠树与碧水同色,一片如画风景中,一对父子,却浑身散发彪悍匪气。 “二叔,我把货带来了!”江上游对那中年人行礼。 “好侄儿干的不错!”中年人称赞。 林渊打量那人,虬髯乌肌,矮胖身段。铁面中鼻梁横一道伤疤,两只疙瘩眼突出。脖粗手大,生来横行霸道。 马小虎低低说:“此人就是十八扁担帮的第十三扁担——外号青甲蟹的江不思! 传闻是黑道火并的急先锋,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官司!” “上游,一路顺利吗?” 江不思的儿子江沉香问。他模样肖父,胖胖壮壮,蟹头蟹脑。只是眼中,尚没父亲那么重的悍气。 “还行,就是路过孟记肉铺,跟没遮拦孟洪起了点冲突。不过好在潘姨赶到,没出什么事!” “潘姨?嗨!我们在路上被官差跟踪,亏了潘姨帮我们甩脱!”江沉香兴奋说。 “潘姑娘……” 青甲蟹一张铁脸,竟露出一丝潮红,叹道:“二十几年来,她帮我兄弟甚多,如此德貌双全的人,可惜竟嫁给一个屠户,哎……” 范鲤偷偷跟马小虎说:“信不信?老板娘年轻时候,跟江家兄弟绝对有暧昧……” 话未说完,只见青甲蟹疙瘩眼一圆,对着范鲤瞳射寒光! 范鲤被两道冷电往脸上那么一刷,立时腿软瘫倒。 青甲蟹面上伤疤一动,从船上跳上岸,大手骨头邦邦响:“小畜生,你敢在老子面前诽谤金姑娘,老子捏碎你!” 林渊急忙把范鲤护在身后:“江先生恕罪,我兄弟开玩笑的!” 青甲蟹瞳孔一缩,疙瘩眼中白息如锋,似有刀剑咆哮。 林渊本能地提炁取能,木真气催动,绿息如墙抵御。入了太始境,炼精化气速度提快近倍。 可双方眼神一对,利刃断木! 那两道锋芒带着强大的杀意,穿过绿息直入心底,林渊身型巨颤。 马小虎抢上急呼:“江二爷想卸磨杀驴吗?” 青甲蟹两只小圆眼滚他,目光如针! “彼其娘之,这是真正的杀意!”马小虎寒毛炸起。 “二叔,这几位是值得结交的壮士。尤其这林渊小哥,见解不俗,我爹和我都是很佩服的,不必如此!”江上游忙劝。 青甲蟹瞟一眼侄子,杀意消散。 马小虎一捅范鲤,吓呆了的烂草鱼反应过来,连说“饶命”。 青甲蟹刚才,果起杀人灭口之心,此时也不道歉。 大手一挥,四艘细船涌出伙计们,熟练倒出垃圾取出私盐上船。 范鲤轻拍一下自个贱嘴,低头帮忙,再不敢说话。 “胆子大啊你们!官府严令禁止,你们还敢运私盐。” 伍七摇头说,他和田庚宁静隔了一段距离,表示没参与此事。随便……帮他们望风。 “生活所迫,这不是穷嘛?”马小虎应道。 “少来,我看你们几个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反骨仔,连带把碧眼儿也带坏了!” “彼其娘之,伍蛤蟆你怕是不知……” 马小虎看一眼林渊,斜嘴痞笑:“碧眼儿骨子里,比我们加起来都唯恐天下不乱……” 田庚看着几人把藏好的私盐往船上搬,皱眉说:“不好!” “就是啊,被官府抓到就不好了!”宁静左顾右盼,一副草木皆兵的神态。 “嗯……” 田庚觉得误解了他的意思,慢慢说:“这事……不好。” 第三十三章 变得更强 待最后一袋私盐搬运上船,太阳已渐渐西落。 最后的阳光夹着离别的橙色,洒向柳花渡的树、河、道。整个渡口,华美壮观,耀眼璀璨。 古人讲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东边的旭日变成西边的夕阳,日和夜的交接正式开始。 “林渊小哥,大小眼,戴家兄弟,范兄弟,这次辛苦各位了!” 江上游代表父亲说话:“这趟活计完成得很好,期待我们今后的合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了!” 五人抱拳答礼。范鲤心中吐槽后会无期,再不想跟这群私盐贩子沾边。 江上游跳上船,跟叔叔江不思,堂弟江沉香驾船去了。 马小虎吹声口哨:“收工!” “他们出得了南都吗?不会被抓吧?” 青甲蟹走远,范鲤终于敢说话。看着渐远的细船,担心出事牵连。 戴玉佛骂:“你钱都拿了,现在担心有屁用?” 林渊忽说:“青甲蟹江不思,也很厉害!” 马小虎赞成:”当然,传闻十八扁担帮里,美髯虾江三思有智计,青甲蟹江不思急先锋。哥哥设局,弟弟送货,兄弟俩其利断金啊!” 林渊沉默,实力升级的喜悦,完全消失。 范鲤抹汗:“今天碰到美髯虾还算运气不错。如果是青甲蟹跟我们谈判,咱们早被他捏死了吧!” 戴金锁冷哼:“就这厮发烫的脑子,私盐早被贪吃蟒缴了。” 马小虎吐槽:“戴二,你好像没资格说这话……” “我们回去吧!” 林渊想着今天遇到的武人,江三思、筱无相、孟洪、老板娘、江不思……忽然烦躁不安。 少年对肉体的力量,一直有本能的信仰。林渊无比认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 幼时患病体弱,一度自卑。而后来开朗自信的源泉,正是因练武,所锻造的远胜同龄人的体魄。 拥有力量的肉体。由外而强内,让他有了无惧任何困难的底气! 而现在这份底气,正被这里的武人任意践踏。 林渊毫不怀疑,今后他一定会跟更高等级的武人打交道。这些人自持武力,理所当然的弱肉强食,践踏生命。那时,难道还像今天这样?用嘴遁和运气糊弄过关? 语录说:运气,永远是跟自身力量成正比的。 “总有刁民想害朕!” 碧水绿柳之中,林渊却感四周魔障重重。 “区区太始伪境远远不够!我……实在太弱了,想要活得更好,必须变强!” 人的欲望总是贪婪的。当林渊不在为生存而苦恼,他便想要更多! 在这个机会辈出的时代,心中那个不曾忘却的英雄梦,正蠢蠢欲动! 何况,他心中还有语录的指导:心跳不停,热血不息。水火逆境,英雄激昂! 林渊转头就走。东方白拳,有三斗一生四灵拳。即烈凤锥,盘龙铳,逆麟炮和龟虽寿。必须在最短时间,把它们练熟!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 马小虎将他拉住:“走那么快干嘛?待会去聚仙楼吃好吃的!” “我不缺好吃的,就不去了。” 伍七说:“听说今晚,两淮盐帮龙头,楚云帮帮主曹太一,在聚仙楼摆宴庆生。护卫森严,你去偷吃小心挨打!” “彼其娘之谁去偷吃?我老爹在那说书,我是去给他帮忙!” 马小虎义正言辞:“何况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吃吗?戴二,给这些土包子讲讲其中奥妙!” 戴金锁说:“蹭饭只是其次。盐商龙头摆宴,去的都是南都权贵,商业富翁和武林豪杰。这种大场面大热闹,怎能不去开开眼界?” 林渊听了立马说:“我去!” “当然去啊”戴玉佛连说。 “其乐无穷带一个!”范鲤举手。 马小虎白眼:“烂草鱼,先把你娘摆平再说!” “这么说来倒有意思!” 伍七心动,见田庚也点头,说:“那算我和大牛两个!” 林渊不解:“听你们的意思是要去偷吃?这人数是不是目标太大了?” 马小虎范鲤对视一眼,笑道:“这你就不懂了。 聚仙楼的杜掌柜,为人及是吝啬。 尤其对酒楼伙计,那是宁肯把人榨干,不愿多添一人,还时时扬言要裁人。 这样一来,每次接了大单,便人手不足需要帮工。但杜掌柜总喜欢减佣金,好多帮工不愿意去……” 林渊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给他当帮工?忙了一天你们不嫌累?” 范鲤舔舔嘴唇:“累是肯定的,不过跟里头的饭菜比起来……” 马小虎咽咽口水:“留个悬念,反正准不会吃亏。宁静呢,来不来?” “我……不去了,要读书,要照顾爹!”宁静拽衣角低声说。 “你爹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范鲤损言出口,早被马小虎一脚踹。 林渊对这上进男孩也很有好感,拍拍他说:“我知道你想读书考取功名,那就更要多了解这个世界。机会难得,你回去跟你爹商量一下。 把药和晚饭给他备好,反正去一下就回来嘛!” 宁静心中自是想去,欣然点头。 众人结伴出街,原路经过孟记肉铺。只见孟洪围裙系腰,目绕黑息,站定案板。 左右各一菜刀,手速飞快,正热火朝天地猛剁。 他那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孟康,很文静坐在一旁看书。双腿轻松摆动,丝毫没被肉铺嘈杂的环境影响。 再看那砧板上,老大一片猪肉,瞬间成馅如泥。 没遮拦双刀一挤一铲,把肉馅放到荷叶上。旁边的伙计绑定打包,做好的荷包堆积成山。 马小虎打趣:“小孟屠,好刀法啊!” 没遮拦抬头,短发脸上皆沾肉沫。一吹口哨:“垃圾倒完了?这次赚了不少吧?” “不多!那比得上孟记肉铺日进斗金?” “过我孟记,得交过路费。” “那你出来,我们比划比划!” “孟洪——切完没有?”店内传来老板娘的狮吼。 “马上好,别催!” 没遮拦回了一嗓子,剁肉速度更快。 马小虎几人看着直乐,没遮拦没好气道:“洒家不因私忘公,自家生意要紧,放你们一马,还不快滚!” 范鲤挥手告别:“那走了啊没遮拦。小心点,其乐无穷别把手切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天的苦累抛之脑后。 此时的南都正阳城门。 “各位军爷辛苦,一点小意思买点茶喝,请给个方便吧!” 看门的几个军卒烦不胜烦。下班的时候来了四艘船要出城,狗日的不是误事? 不过看在每人一钱银子的茶钱面上……就不一般见识了! “船里什么东西啊?”军头随口问。 “一批缎子。彩霞布庄的钱老爷,交代要送外地卖。”江上游哈腰说。 “嗯……” 军头进舱看了看,果是满箱缎布。 小兵们催着:“头儿,钱老爷的货没什么查的,让他们赶快过去吧!” 军头架不住小弟催,说道:“过吧过吧!” “谢啦军爷!” 各船夫驾着四艘细船沿河疾驰。江上游和叔叔父子站立船头,如释重负。 “最后一批终于出城了,这次总算有惊无险!”青甲蟹江不思叹气。 “有了这批货,我们就有翻身的本钱。” 江上游想起林渊的话,迟疑一下,说:“二叔……” “么斯?” “这次出去了……能多指导我武功吗” “嗯?” 江不思看他:“你一向对武懈怠,怎么太阳西边出来转性了?” “跟几个雇工聊天,很受启发。忽然觉得有爸和你在……不勤练武可惜了。” 江上游面带羞愧:“今天运货也遇到了点情况。全靠雇工出力,而我反而无用! 侄儿若不变强,怕下次会坏了帮中大事,连累家人!” “你是我侄儿,想学武功,叔叔自然肯教!” 青甲蟹欣慰说:“不过我可不比我哥那么纵你,二叔可是很严格的!” “冒得问题,多谢二叔!” 江上游回想林渊对父亲的舌战嘴遁,对自己的良言建议,对孟洪的拳爆三星…… 他自第一眼看到姜升,便觉碍眼。 明明差不多年纪,却觉自己……与他不在一个等级。如今任务虽美满完成,那心中的嫉妒之火,愈发燃烧。 “等着吧碧眼儿,下次见面,我会变强!” 另一头,宁静和戴二各在瘦柳街买了药物饭食。 林渊劝说范鲤也给他娘买些吃食,范鲤赌气不肯。林渊耐心做思想工作。 ——到底是你娘,母子哪能互为水火?你闯祸跑路倒是潇洒。没想过施姨要给你擦屁股? ——你娘对你期望高,这么一闹,肯定一天吃不好。你回去难道还跟她吵?万一气坏身子,你悔之晚矣! ——听话,买点东西,服个软道个歉,要你做什么先应了,家和万事兴……” 范鲤最终勉强听劝,买了些施姨最爱吃的点心。之后,田伍宁三人在街口外分手,林马范二戴五人,则先去有位学堂接乐飞回家。 “噗……哈哈哈……其乐无穷! 大小眼,每次看你去接乐飞,都笑得我肚子疼!” 范鲤拼命捂嘴。看一眼马小虎,实在忍不住又噗笑不已。 快到学院,马小虎脸色愈发凝重。 正正衣衫,恨不得每颗扣子扣齐,每条褶皱抚平。 迟疑一下,又到溪边洗脸漱口,望着水镜,认真整理乱发。 “大小眼,你要这副模样去相亲,老婆早到手了!”戴家兄弟起哄。 马小虎憋屈骂:“彼其娘之,笑吧笑吧!等你们有娃就该哭了。老子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林渊觉得甚是有趣。他在乐家多日,自然知道,乐百口的幼子乐飞,乃家中小霸,一家人对其宠得不得了。 小乐飞自小听老爹评书长大,满脑子英雄侠气。路见不平,便要挥拳相助。 在小康街,有马小虎罩着没怎么样,但进学堂就祸事了! 仗着马小虎和羊俭教得几招拳脚,硬是打遍学堂群孩无敌手。 如此,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教书先生被这小猢狲气得满头是包,便天天说乐百口。时间久了,乐百口老脸难羞,叫长子乐平接送。 乐平脸薄如纸,哪受得了这冷嘲热讽? 只去一次,红脸回来,就大骂马羊二人教坏弟弟。于是接送乐飞上下学连带挨训,便成马小虎专职。 第三十四章 少年血热 大小眼脾气虽拐,也知读书对乐飞的重要性。每次打扮齐整见老师,态度不是一般的好! ——乐飞二哥?又见面了! ——幼弟顽劣,先生受累! 老师喋喋不休地训,马小虎低头哈腰地听。乐飞夹在两人中间,白眼直翻,满不在乎…… 老师见乐飞这样更气,拂袖骂:“顽劣至极,毫无悔改之意。唗!本院收不得这猢狲!” “彼其……哎呦先生这话说不得啊!” 马小虎急切抓住老师:“先生啊,家弟淘气,可千万不能一般见识啊!晚辈向您赔罪了!” 松手作了一大揖。 老师攥紧双手之物,摸着应该有二钱银子,眉头舒缓了些。 一礼大袖,长叹一声:“这孩子聪慧,但就是顽劣好动。你们作父作兄的,总要多抽时间管管!” “一定,一定……” “其乐无穷,怎么那么久?”范鲤几人在外,早等得不耐。 “彼其娘之你问他!小祖宗你安心在院里窝着不行吗?没遮拦都没让我破财,为你,我又塞了两钱银子。” 马小虎在院里,赔着笑脸都僵了。望着蛮不服气的幼弟叹息:“拿弹弓把同学打了。 彼其……他妈的,是小羊羔给你的弹弓吧?老子回去揍他!” “其乐无穷!” 范鲤瞠目:“我借你的弹弓,你拿来打人……” 话一出口急忙捂嘴。 马小虎大小眼一眯,阴阴说:“我就说那弹弓怎么那么眼熟。 烂草鱼,你跟小羊羔学弹弓我不管,但你带坏乐飞……皮痒是吧?” 范鲤随时欲跑:“哪能啊……弹弓呢?” “被先生没了呗!” 范鲤一急:“那可是羊俭给我做的好货,威力巨大啊!” 林渊下意识一摸额头:“确实威力巨大,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乐飞满不在乎:“急什么,明儿我给你摸回来。” “摸回来再打同学屁股?” 马小虎冷冷说:“烂白鱼,下次你再借把刀,让他直接把我捅了!省得受这闲气!” 乐飞嘟囔:“受不了闲气,那我不读了嘛!” “你说什么?不上学你想干什么?” “闯荡江湖,浪迹天涯!”乐飞一挺胸膛说得贼溜。 马小虎:“……” 范鲤小心翼翼说:“这不是我对他说得哈!” 马小虎冲乐飞抬脚:“我看你是找踹……” “你又打我,看我告诉爹和哥去!” 乐飞一捂屁股。想起刚刚在师生面前不知挨了多少踹,恼叫:“亏我还叫你一声哥,帮着外人一起欺负我! 大爷的,少侠我马上离家出走。没你护着,照样扬名立万!就像林渊讲的小说一样!” “敢?” 马小虎大怒欲打:“你特么找揍……” “唉唉唉,自家弟弟别动手!” 林渊急忙拦下。说起来,他在养伤时闲来无事,跟乐飞讲武侠小说。现在心里吐槽:“敢情乐飞中了小说瘾,这岂不是我的罪过?” 他对乐飞说:“大侠闯荡江湖得有本事!一靠武功,二靠知识,你看看自己哪样行? 你若看不惯大小眼,应该用脑子和拳头让他服气。拿父兄压他,不算好汉!” 乐飞以好汉自居,闻言愤愤:“不就仗着大我几岁,等我年纪到了收拾他!” 马小虎冷哼:“我等着你!” 林渊把他俩一手一牵:“学堂再不好,你也得把字认全。这样你就能在知识上超过大小眼。好啦,都是兄弟,我们回家!” 道边绿草碧水,倒映着打烊的落日,也倒映着归家少年。 乐飞少年心性。说说笑笑,那点闲气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一路上听众人讲起今日际遇,更是后悔没逃学出来。待听到林渊马小虎大战没遮拦,立马双眼放光:“林渊你果然厉害,竟然能打赢没遮拦!” 马小虎冷冷插道:“胜负未分。而且是我俩一起,不是他一人!” 乐飞把他无视,缠着林渊道:“哥!你教我练武,我学好后把大小眼打趴!” 马小虎:“这就叫哥了?喜新厌旧的小畜生!” 林渊心里一动,摸他头说:“武功这种技术活,哪能免费教?你得拿东西换。” “啥东西?我没钱!”乐飞问。 “兄弟间谈钱多伤感情?” 林渊露出大灰狼骗小白兔的表情:“我的武功是先辈的知识,你得用知识换知识。 把每天学院老师讲的课说给我听。咱们公平交易,你教我多少,我教你多少。” “这个……老师一讲课我就想睡觉……”乐飞顿时犯难。 林渊说:“你听不下可以抄下来嘛!上课做笔记,老师说啥你写啥。晚上给我读一遍,然后我手把手教你练武。 当然你嫌难就没法了,毕竟我的武功也很难,学会了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哇噻这么牛逼?” 乐飞闻言一蹦三尺:“我干,一言为定!” 范鲤在一旁无比佩服:“高啊林渊老大,你这三言两语,哄得小乐乖乖上学听课!” 林渊说:“我没哄他?说了是公平交易。” “少来,你学小孩的知识作甚?” “可小孩的知识我确实不知道啊? 现在的小孩就是将来的大人。听听大人希望小孩学的东西,也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道统,对我是很有帮助的。当然,对乐飞也有好处。” 林渊说:“他在课堂上记一遍,回来给我说一遍,怎么着都记住了。各取所需吧!” “其乐无穷你太有才了!” 林渊种种言行,委实让范鲤觉得深不可测:“林渊老大,今后你做什么大事,一定得叫上我范鲤啊。我给你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言过了,都是朋友,大家互相帮忙嘛!” “呔!烂草鱼,这就想着抱大腿了?瞧你那献媚的小人样!”戴玉佛讥笑。 范鲤懒得理他:“四眼狗,范小爷舌战美髯虾时,你还吓得尿裤子呢!” “你……” 戴四白脸一红,此事确是耻辱。冲林渊一抱拳:“林渊哥哥,你也教我武功吧,我戴四拜你为师!” 范鲤骂:“四眼狗你还说我?你这厮连师都拜了!” 林渊哭笑不得:“我武功又不厉害。” 范鲤抢说:“现在不厉害,将来一定最强!” 林渊笑笑,并不否认:“我说了大家都是朋友。你们想学武的话,我每天会锻炼,不嫌累可以一起!” 一旁的马小虎和戴金锁皆动容:“碧眼儿,你就这么轻易把武艺教我们? 你的武功看来也是名家所创,前辈心血,难道如此随意教人?” 林渊一愣,懂了。华夏古代的技术,除非朝廷官方推广,否则皆靠血脉和师徒关系传承。 技术由私人所创,珍惜自家心血无可厚非。但对于社会发展却是个弊端,毕竟传播途径人为减少,时刻面临断代绝迹的危险。 华夏千年来的人为技术,就是创造——流传——失传——重新创造——再失传——再创造的恶性循环。 而有些不世出的人才,由他们创造出的技术,一旦失传,后人无法再创造。只留下史书笔记里,神乎其神的奇迹。 林渊一想至此,厌恶顿起,认真说:“你们想学,我便教你们。我最讨厌那种自私的小聪明,自以为捡了芝麻,实则丢了西瓜!” 顿了顿又说:“思想,技术这种虚物,跟粮食金钱这种实物是不同的。孔夫子儒学遍天下,难道读书人读了孔子的书,便不认他了? 粮食分给众人会被吃完。但真理分给众人,则会生生不息代代相传。那时门生满地,天下谁人不识君?” “听林渊老大说话,总能耳目一新!决定了,范小爷以后跟你混!” 范鲤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其乐无穷我发现,我等出山的最后拼图已成! 这回我们南都勋贵,可以在这混浊之世大闹一番了!” 戴玉佛疑惑:“勋贵……好耳熟的词。” 范鲤瞪他一眼:“这可是小爷我结合大小评书,给咱们想的最佳名号。四眼狗你读书少,连自家英雄都忘了,该打屁股!” “你是说……淮西勋贵?” 戴玉佛还在疑惑,哥哥戴金锁已经双眼放光:“追随太祖高皇帝一统天下的豪杰,便是淮西勋贵。” 戴玉佛恍然:“咱想起来了,都是咱淮西人。壮哉,咱淮西自古英雄辈出!” 他热血上涌,望着大河道:“前辈如此壮怀激烈,晚辈岂能平凡于乡野? 总有一天,戴玉佛必也将十万众,横行天下!” 范鲤撇嘴:“四眼狗你抄开平王的话!想当常十万,还差一万年呢!” 戴玉佛不服:“常开平是定远人,咱也是定远人,他能做到咱也能!” “说道勋贵,历史上还有一个。” 林渊来了兴趣:“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的班底,叫丰沛勋贵。 华夏两代布衣皇帝,他们的班底也是布衣。范鲤你以勋贵为号,很励志啊。” “其乐无穷那必须滴!” 范鲤神色豪气,说前人也说自己:“休轻草莽贫贱,那只因时运不济。待到风云际会,且看鱼跃龙门,虎啸万兽!” 马小虎斜嘴笑:“烂草鱼你这张大炮轰轰的嘴,不给老爹当徒弟可惜了。” 林渊问:“南都勋贵……你们都是金陵人氏?” 范鲤笑:“老大这就理解错了,弟兄里,金陵人只有我一个。 马小虎和羊俭是北方人,戴家兄弟是淮西人,乐家是河南人,田庚是齐鲁人,伍七是湖北人,宁静是广粤人,老大你是哪里人来着? “呃……自海外而来。” “其乐无穷!反正,八方英雄聚南都,各显风流!所以我们就叫——南都勋贵!”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林渊心中的英雄情节促动,感慨:“有志气,好豪气!” 第三十五章 邻有佳人 戴玉佛冷哼:“林大哥别听他吹,烂白鱼最喜嘴打大炮。大炮隆隆响,弹弹是空心!” 林渊笑:“志气不可夺嘛!历史上很多名人,都曾在落魄不济时夸口自励。自古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范鲤哈哈大笑:“四眼狗你听听,这英雄和狗熊,看问题角度就是不一样。” 马小虎叹息:“可惜,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南都勋贵,此名不详啊!” 林渊点头:“不错,无论丰沛还是淮西,自古勋贵功高者,皆不得善终。” “那又如何?” 戴金锁望着他们双目炯炯:“茫茫夜空,人们只在意流星,何曾稀奇万千甘于黑暗的星辰? 流星虽刹那而逝,但它每一次的光辉,都将永载天策! 我戴二若能有一瞬之光,照亮苍穹,虽陨落而无憾矣!” 林渊闻言动容,心中热血,化龙咆哮。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群少年,贫却志豪。成功唤起了自己隐藏的野心! 这是一群雄心勃勃的年轻才俊,我若能引导统率他们,定可在这个世界完成不朽伟业! 刹那间,林渊思绪一闪:“一个好团队,分工需明确。要有头脑,有军师,有法师,有远程,有肉盾…… 要观察他们的长处,加技能点……” 林渊想着想着,不由意气风发。 一把握住戴金锁:“无需悲观,我的兄弟! 我既要照亮苍穹,也要永恒不陨。 这并非不可能!只要我们的光芒无限,巨大到……连黑暗都畏惧的太阳就行了!” “碧眼儿你就推波助澜吧……都疯喽!”马小虎斜嘴痞笑。 “其乐无穷,我感觉全身就要像流星一样燃爆了!可惜……” 范鲤望一眼渐渐下坠的红日:“氛围太差!在夕阳下凌云壮志,感觉怪怪的。” “没关系烂草鱼,我相信你在夕阳下也能燃爆。” 马小虎忍笑说:“瞧瞧前面是谁?” 小康街入口的石墩上,左右坐着两女。 左边的妇女已到中年,却仍有溪流一般的颜色。双颊涂着厚白脂粉,穿一袭水蓝色的布衫,正和右边的豆蔻少女相谈胜欢。 豆蔻少女,自然是戴福结戴三梨。 她抱着刚洗好的衣物。上穿嫩绿对襟比甲,下系杏红淡色马面裙。材质虽是普通的粗布,但上面用针线,精心缝花刻枝,令女儿家更添秀色。 看情形,她把妇女哄得十分高兴。忽然妇女冲她耳边细语,三梨一羞,桃腮泛红。 林渊一见三梨,一天疲劳,皆消散无踪。 “其乐无穷,怎么在街口堵我?” 范鲤脸色难看欲跑:“我们……能绕道吗?” 林渊一把揪住他:“绕道能解决问题?她是你娘,难道你不回家?” 戴玉佛扬扬俊眉:“烂草鱼,才说自己是南都勋贵,那就敢作敢当。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 “四眼狗……站着说话不腰疼!” “放心吧范鲤。” 林渊望着三梨笑说:“我看三梨替你平息得差不多了。一会你服个软,把今天赚得钱给她。然后记住,无论她要求你什么,通通答应再说。” 马小虎提醒:“千万别闹气,要不然今晚去不了聚仙楼啦!” 三梨这个角度正对他们,笑说:“施姨,范鲤他们回来了!” 妇人笑脸立马阴沉。转身站起,美目放寒,刷得直射躲在最后的范鲤。 “施姨,三梨,都在这儿呢!”林渊打招呼。 “我洗衣服回家,见施姨一人坐这生气,便陪她聊了一会。” 三梨樱口一笑,盈盈站起,显出袅娜身段。 还有些婴儿肥的玉脸上,一对梨花秒目,瞳带温柔拂过众人。 “林渊哥哥你们回来啦!” 她看着林渊桃腮泛红:“今日的活计顺利吗?” “一切顺利!刚洗完衣服?真贤惠!”林渊称赞。 三梨冲他腼腆一笑。忽然一惊,捂嘴颔首,手整发鬓:“话多不当……有违妇言!发乱脸脏……有违妇容!” 林渊流汗,知道人多时,她就格外注意这些:“……三梨,不用那么拘束吧!” 马小虎:“都是宝簪三从四德教得好啊!” 戴金锁:“这是必须的女子风范!” 戴玉佛:“还是男人好,做女人真麻烦……” “……” 林渊看他们一副赞扬表情,叹气:“一起先回去啦……范鲤,晚上聚仙楼见!” 给范鲤一个“交你搞定”的眼色,几人识趣先走。 “三梨!” 戴金锁问:“爹今天怎么样?” 三梨神色一暗:“不好,腰伤好像加剧了。大姐照顾着呢!” “那赶快回去吧!我们买了药还有吃的。”戴玉佛急说。 “嗯!” 三梨上下嗅嗅,杏眼满是嫌弃:“你们干什么了?怎么一个个这么臭?” 五人各自闻闻,皆有尴尬之色。 林渊一拍衣上灰尘,调侃:“身无劳苦之臭,怎得成果之甜?” 三梨杏目灵动,抿嘴一笑。 小康街有两个鳏夫,说书人乐百口和老车夫戴父。 乐戴两家互邻,关系极好。乐家现在无人,几人直接去了戴家看望戴父。 “咳咳……孩子们都来了!坐,坐!” 趴卧在床的戴父很是高兴。 他样貌与戴二极似,只是眉眼间满是温和善意,不同二子锐利凶悍。因意外而引发了腰伤旧疾,面有苦色。 “哎呀爹,大小眼他们都是熟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戴家长女戴宝簪,寸步不离的照顾。 林渊马小虎两人脸色微红,下意识瞟戴宝簪看。 按戴父的说法,四个孩子,只有长子戴二传了他的相,剩下两女一子皆随了亡妻。 至于戴母,小康街见过的人都说难得的美人,嫁给戴父这个粗犷车夫真的是貂蝉配张飞。 林渊见了戴家姐妹后,便懂了为何有这一说。 次女戴福结梨苞待放,珠圆玉润。而长女戴宝簪已然成年。佳人容姿,出落得柳腰杏容桃花眼。 她布衣上的针工线图如朽木雕花,比三梨身上的更加精致灵美。柔媚娇俏,小康街竟是无人能比。 “都饿了吧?我马上准备晚饭。” 戴宝簪挽起袖子:“三梨过来帮我。” “盛点粥就行宝簪,包子馒头咱都买了。” 戴金锁说:“咱们胡乱垫垫肚子,晚上还要去聚仙楼帮忙!” “今天赚得够多了,你们晚上歇歇吧……” 三梨准备着碗筷,见林渊过来帮她,又羞得不说话。 “你可以叫你兄弟休息。我老爹在聚仙楼,我和碧眼儿得去帮忙。” 马彪左右看看,去搬桌椅。 “屁话!晓得今晚有大宴,咱肯定要去看看……哎呀你坐着吧咱来。” 戴金锁抢过桌椅。戴玉佛和乐飞扶戴父坐下。 晚饭虽简,但男女老少,其乐融融。 马小虎心情大好,畅谈今日活计。戴二戴四听得性起,一边添砖加瓦,把经历讲得跌宕起伏。 戴家姐妹和乐飞连连惊叹,而戴父本就伤病的脸色,越来越沉。 “……就这样,今天有惊无险,十两银子到手,不枉这全身的臭味!”戴金锁兴奋拍桌。 “二弟,这吃饭呢!”戴宝簪不满。 “咳咳,你们这可真是……老虎嘴里拔牙!” 戴父摇头,叫苦不迭:“菩萨保佑,多亏碧眼儿!” 起身要谢,老腰又是剧痛:“哎呦——” 林渊连忙起身:“戴叔您这是干什么?” “爹你坐好,我替你谢林渊哥哥。”三梨向他一福。 “老二老四你们俩,还有大小眼,吃了豹子胆? 做工就做工,没事去招惹这是非干嘛?那盐帮岂是好惹的?”戴父板起脸训斥。 戴玉佛顶嘴:“豹子胆我还真想尝尝,贩私盐了不起啊?” “玉佛,住嘴!”戴宝簪美目瞪他。 “混账!你们两个出点事,让咱家怎么办?”戴父拍桌。 林渊又劝:“戴叔莫恼,我已经跟他们讲了。以后跟盐帮不再往来,也不干危险活了。” 眼神示意,两人会意:“爹(戴叔),以后再也不敢了!” 戴家姐妹也劝:“爹,小心身子。” “你们这些娃娃,初生牛犊,哪知江湖险恶?” 戴父叹气:“二十年前南倭北虏,世道之乱你们想都想不到!那些个帮派,说杀人就杀人,眼皮都不带眨的。” 戴玉佛不服:“不都过去了吗?现在可是天历盛世,那些帮派也得夹着尾巴。” “所以,你们真该天天给张白龟上香。嘿!江湖门派是对朝廷夹尾巴,可不是对你这毛都没齐的小鬼!“ 戴父冷笑:“再说你以为,盛世便天下太平? 你在金陵,天朝南都,鱼米之乡。中等之家便可鸡鸭鱼肉,天天不愁。 你到北方看看,水患旱灾饥荒,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多了去。大小眼小羊羔,不就是北方逃难过来的吗?” 马小虎神情一肃:“戴叔说的是。” 戴父冷哼:“还有兵祸! 远的,西北河套和东北辽东战端不止。近的,海上新崛起的四小寇穷凶极恶。 要是生在那些地方,还用你主动寻是非?坏人杀你都不需要理由!” 林渊放下碗筷:“天历盛世,为何还战乱不止?” 戴父叹:“这哪里知道?天灾人祸,世事无常。 这两年,戚劳虎和李宁远二帅,连遭弹劾,自身难保。 尤其戚帅,可怜一生劳苦,暮年竟还被贬到天涯海角的广粤。唉,张白龟一死,天下就乱了……” “娘骂的,知道天下还有那么多不平,咱就放心了!”戴金锁嘟囔。 “老二你说什么?” “没什么,咱说宝簪熬得粥真香!” “德性!”戴宝簪美目白他。 第三十六章 聚仙楼 “啊呜……” 小乐飞三口作两口把晚饭吃完。一抹嘴巴:“大小眼我吃完了,什么时候走?” 马小虎眯眼:“你走哪去?我们接老爹回来前,你老老实实在戴叔家待着!” “我靠你……又不带我去!啊呦——” 乐飞爆了粗口,脑门早挨一个暴栗。 马小虎说:“不是我不带你去,是人家酒楼不让你进。 你才多大,重活累活都干不了。万一把盘子砸了,杜掌柜那抠门虎得心疼死! 所以麻烦了!宝簪,三梨,帮我看着这小鬼!” “没问题,小乐我带着放心吧。” 三梨笑着把乐飞手一拉,想着违了妇德,又是一慌…… 林渊吐槽:“你拉一个七岁小孩,害羞个什么劲啊……” 六龙街,聚仙楼,是街内最大的酒楼。有映日雕檐,翠帘高幕,五色灯火。 楼层外三内四,在街内无房能遮。九脊层顶,虎檐精致。 靠河独立,如同金陵城一样有虎踞龙盘之势,故又自称“小金陵”。 待到暮时,夜风起,群仙聚。宾客半醉,皆感傲立江河之威风。 今日,盐行龙头,楚云帮帮主曹太一五十大寿,在聚仙楼大宴宾客。 “我看看……马小虎、范鲤、戴金锁、戴玉佛、田庚、伍七、宁静、林渊……登记在册。 帮工晚宴,酬劳每人。五十文。签名吧!” 酒楼账房耷拉着鼠须,有气无力。 范鲤瞪眼:“呔!上次帮工不是七十文吗?” “你也说了是上次!” 账房头也不抬:“你们运气不好,就在昨天帮工还是六十文。” “你这厮故意吧!”戴金锁在家里被老爹数落,正憋火。 “干嘛呀你?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账房眼皮瞬抬瞬落:“往那边瞅瞅,今日来做帮工的人很多,且都是身强力壮之人。 本来像戴四宁静这种矮瘦娃娃,我都不想要。但考虑你们经常来,是熟人,才给个面子。” 众人果见换衣间里人头涌动,尽是壮汉。 “每人五十,爱干不干!嘿嘿,南都可从来不缺闲汉!” 戴金锁鬓毛炸起:“你这是把咱们当泼皮无赖了?” 两句嘲笑异口同声从一侧传来:“笑话,戴二狗你不泼谁泼?” 宁静叫道:“甘铁臂甘一花!” 说话的正是甘狱卒的双胞胎儿子。 两胖子穿着同款衣,摆着自以为拉风的尬姿。不细看,真分不出兄和弟。 戴金锁狞笑:“娘骂的!下午没动手欠打了?” 戴玉佛捏拳:“咱先撕了你俩这身肥膘!” 甘一花下意识后退半步。甘铁臂脸部抽蓄一下:“淡定你们这两只恶犬,打架能有半文钱赚吗? 我们俩也是黄三粥的朋友,一看就是来做帮工的撒!毕竟,知道聚仙楼好处的可不止你们……” 范鲤嘲笑:“朋友?什么时候这两字这么廉价了?” 宁静低吼:“欠抽的驽马,你们滚……” 甘一花对他半点不惧:“宁穷鬼,要滚也是你滚。 你让账房比比,要我还是要你?就你那小身板,干活干得动吗?” 甘铁臂也吐舌头:“这里一个盘子可比你工钱还贵,你要搬不动给摔了,赔都赔不起!” “不用你们管!”宁静心虚瞟一眼账房。 范鲤啐道:“其乐无穷,账房要你们,但我们不要。 有林渊老大和大小眼在,你们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们踹出去?” 甘家兄弟头上冒汗:“你们不要欺负人。我跟你们说,孟洪老大马上就送肉过来……” “哦?是吗?”马小虎斜嘴笑。 双胞胎愈怕,这时又有一声娇笑。人未到,声先至:“打架啦打架啦……白富爷快来看!” 众人眼前一亮。一柳枝灵动的少女,绿衣绿裙。鸭蛋脸柳叶眉,一双狐狸眯眯眼电光四射。 她一手拿包瓜子,一手牵一青衣小厮。笑靥如花,急急挤到账房身边。瓜子中间一放,一副看戏姿势。 众人一见少女,心都化了哪还打得起来?甘家兄弟四目直盯着喷火,哈喇子眼看都要流下。 “各位亲,你们别看我呀,开打开打……” 少女一口一个“亲”字,更显撩人。说着说着又眯眼笑,连带着林渊都给电到了。 水性杨花?这词用来形容外貌,也算褒义词不是? 被牵着的小厮幸灾乐祸笑:“你爷爷的,人家本来要打。结果你这巨细姐中间一插,都看你了哪儿还打架?” “黑白鼠白富帅……” 范鲤低声说:“南都泼皮我最讨厌者,吊眼鬼第一,这耗子第二。” “咱也是!” 戴玉佛厌恶:“这厮是个丐户,混迹赌场娼院,脏话不离嘴,而且句句往爷爹亲娘姊妹上招呼。” 林渊问:“什么是丐户?乞丐?” 范鲤说:“不是乞丐。丐户又叫惰民,是独立于士农工商外的贱籍。从事剃头轿夫杂役牙侩等繁重贱活。 来源就杂了,罪犯子女,逆臣后裔,反贼乱民等等。” 林渊说:“跟教坊司,胭花河的青楼一样?” 范鲤说:“本质一样,不过教坊司伺候官家,丐户伺候民间。北方没有,仅限于东南江浙。” 马小虎接道:“北方是没有丐户,但有数以万计的流民,更夸张!” 林渊沉默:“王朝的罪恶……都是苦命人啊!” 打量白富帅一番,与范鲤相仿的矮个瘦体。两只芝麻小眼,额有癞痘,颔有黑痣。 虽名白富帅,但自身贼眉鼠眼又气质猥琐,活脱脱一只黑耗。 察觉几人在议论他,白富帅敏感向一瞪,做出不屑模样:“看什么看?哪里来的鱼狗蛮鬼?你爷爷的找打?” 戴玉佛冷哼:“老爷在这,你来呀!” “所以各位亲你们打不打?光打雷不下雨……扫兴!” 少女白眼一翻,又是电倒大批少男。 账房被搅得防不胜烦,对她又不能发火,于是对白富帅吼道:“小杂种你没事干?招你过来是跑堂的,还不去干活?” 白富帅小眼一瞪,转身就走。背着账房骂道:“这世道乱了乱了,孙子动不动骂爷爷,干你大爷的老母……” 账房连连摇头,对着少女勉强挤出个笑脸:“我的姑奶祖宗,您去祸害其他人行不?今晚忙,我得招人啊……” 转头对众人板脸:“你们到底签不签字?” “签,又不是为这五十文钱。” 林渊对甘家兄弟说:“大家既然都是帮工,也算缘分,暂时抛开恩怨吧!” 甘家兄弟笑逐颜开,满是恭敬:“谨遵碧眼大哥之命!” 范鲤吐槽:“这厮两个对碧眼儿真恭敬!” 几人签字,戴金锁低声恨恨:“同样是六龙街干活。聚仙楼一晚才五十,十八扁担一次就二两。 娘骂的,我该说黑货利润大,还是盐帮富得流油?” “哎呦,大小眼你来啦!” 一身穿光鲜赤衣,头戴镶玉四方巾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疾步走来。 “杜掌柜,生意兴隆啊!”马小虎笑着抱拳。 这便是聚仙楼的杜掌柜了。酒楼幕后老板另有其人,酒楼事务皆委托他打理。 “大小眼跟谁都熟啊!”林渊感慨。 范鲤低笑:“大小眼可是我们中的交际花,我一直想学他人鬼皆熟的马屁功夫……” 林渊看着马小虎跟杜掌柜谈笑风生。时不时一句奉承,让杜掌柜乐得呵呵。叹道:“得饱经多少风霜,才能如此呀?” 说话间杜掌柜看到少女,一愣:“杜艾……你在这干嘛?” 账房一张老脸都快哭了:“掌柜的,你请令爱别扰我行不?” 少女便是杜掌柜的独女杜艾,闻言小嘴一嘟。被老爹又训:“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孩子家要端庄斯文。 没事在房间里多练习女工,整天瞎跑没个姑娘样……” 众人齐齐盯着那柳条细腰,皆想:“姑娘样很足啦!” 唯独马小虎摇头打量某处,用手在胸口比划:“差远了……几乎没有!” 一直嘟嘴的杜艾怒瞪马小虎,吓他一跳。 宁静低声说:“建国时,太祖规定士农工商,商人最末。不准穿绸缎,不准入科举。 可看杜掌柜,还有那么大排场的曹太一……哼,物欲横流,礼制崩坏,祸端不远了!” 林渊奇异看他一眼。 夜幕降临的胭花河,飘荡着无数花灯。两岸灯火,照着暗河变成一片五光十色的花海。 一艘富丽堂皇足有三层的花舫,在花海缓缓而行。好似神翁仙女,急赴那聚仙之宴。 “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愁如织。怀……故人,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螀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一华服男子站在船头,生得银发黑眉长须,长身隆面。 双眼左大右小,竟是雌雄之目。瞳光深邃,如寂静之湖深不见底。 他临风面河,左手握壶右手端杯,口中吟着这首《满江红》。 此词全名《满江红.金陵怀古》,乃前朝蒙乾的回族词人萨都刺所作。略有不同的是,原词中的“怀故国”,被男子改成“怀故人”。 边饮边念,河风袭来,已有醉意。蓦地酒壶一斜,把剩下价值不菲的美酒洒向大河,如同……祭奠。 “父亲!” 一青年面带酒色走来,身上还携着花妓的芳香。 也对,今日乃其父寿诞,没理由不尽情玩乐。他正好听到父亲诵词,轻松的眉头渐渐皱起。 “父亲?”青年又唤。 “……是石儿呀。”华服男子转头看他。 “父亲,大寿之日,您念这亡国之诗做甚?” “触景伤情,怀念故人而已。”男子摇摇头。 “父亲小心!” 青年酒醒一半,下意识左右张望:“如今皇上掌权,朝廷对盐行政策有变。 这帝国权力交替的敏感时期,父亲您不能感情用事,犯了糊涂,误了大事啊!” 第三十七章 死计求生 华服男子冷冷说:“我怎么感情用事,误大事了?” 青年低眉颔首:“三个月前,您大张旗鼓祭奠张白龟,如今还一直在房里立他的牌位。就在刚刚,您不是还在缅怀他吗?” “你没资格唤他名讳,该尊称上柱国!” 男子闻言一怒,扬眉瞪眼倒须。显出盐帮大佬的霸气:“你在指责我?嚯嚯!什么时候,曹太一做事,轮得到你这竖子指手画脚了?” 华服男子正是今日宴会的主人,楚云帮帮主曹太一。 他有三子一女,曹石,曹柏,曹虔和曹纨。眼前的青年便是长子曹石,也是楚云帮副帮主。 “孩儿不敢!” 曹石略略一揖,面上却无退让之色:“皇上掌权之后,上柱国一切荣誉皆被剥夺。 改革派官员抓得抓,贬得贬,强如戚帅也不能幸免。连上柱国都差点开馆鞭尸。” “碎——” 曹太一掌中酒杯突然炸裂。右瞳宛若碧潭,青光大炽。 “飞鸟尽,良弓藏,自古如此啊!” 曹石一叹:“上柱国去了,但我楚云帮曹家还在。 朝廷江湖,都知您是上柱国的人,这张党余孽的帽子是甩不掉了,区别在于什么时候动手。 上有真龙之怒,下有豺狼潜伏。几天前,锦衣卫联合我帮共剿十八扁担,简直就是杀鸡儆猴。” 曹太一冷冷说:“他们敢!我楚云帮是盐行龙头,不是私盐贩子!朝廷对我们动手,不怕盐市大乱,遗祸天下?” “父亲啊!墙倒众人推,你还以为是十年改革的年代?” 曹石急了:“倒上柱国,意味着要清理天下近半官员。贬戚帅调粤,意味着置北疆安危不顾。 这般利害,可皇上下起手,连眼皮都不眨。如此雷霆,真降下来,我楚云帮休矣!” 曹太一脸色阴沉,半晌冷笑:“嘿嘿,来吧,来吧!阴狻猊曹太一就在这,等着他小皇帝千刀万剐! 只可惜,我等十年改革,呕心沥血,竟因一竖子毁于一旦!” “父亲谨言,隔墙有耳啊!” “怕什么?曹某这辈子,入邪教,娶妖女,练异端,霸盐行,斗倭寇,杀鞑虏,风风雨雨三十载,怕过谁来?” “父亲英雄,自是不怕。” 曹石低低说:“家里百口,帮众上万,安危全系父亲一人。” “……你倒会劝!这次助锦衣卫围剿十八扁担。我楚云帮二话不说,不惜元气大伤地鼎力相助……难道不能算投名状吗?” 曹石轻声道:“还是那句话,上柱国和戚帅,哪个没有汗马功劳?” 曹太一眼望岸边飞逝的繁华,心中寒冷。忽然背心剧痛,连接着胸口一紧,弓腰大咳。 重重喘声大起,几盖湍流河水。 “父亲您的病……哎呀光顾谈话,怎么又让你酗酒了呢?” 曹石慌张,一边掏出丝巾,一边为父顺气。 “嗯……” 曹太一神色痛苦,暗脸病红。 一手摸背,一手捂嘴,嘴边的丝巾浸染红渍。 曹时大惊:“父亲您……” “想当年,青春意气,佳人在侧,虽面大江风波,何惧之有? 时有风云际会,太岳擎天,幼龙恩宠。赏官服,赐曹姓,乘风破浪,轰轰烈烈。 到如今,残年孤苦,倦躯病容。家如危卵,我为鱼肉。虽望大河风起,心死……意尽矣!” 过往画面扑面而来。楚云帮帮主举头望月,眼光迷离,喃喃道:“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是争不过,那只能束手认输了? 上交盐引,退出江湖,楚云帮就此解散。咱们回湖广老家,安安心心做个小民,可否?” “那也……不妥!楚云帮是父母一生心血,散之不忍。况且我帮仇家众多,若解体,必无自保之力。” 曹太一不耐。头一转,与儿子目光一对。有些领悟:“石儿,这些天闻盐策有变,你寝食难安。 为何今日轻松,谈笑玩乐甚欢?怕不止为父过寿吧,莫非已有应对之策?” “还需父亲定夺。” 曹石也不推让,侃侃道:“为今之计,想破此危局,只能三法并行。 第一法舍车保帅。父亲您急流勇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第二法壮士断腕。楚云帮不用解散。但要放弃盐引,退出盐行。 把我们的盐场盐铺盐船等等,通通廉价卖给其他大商。分担压力,赚取人情。 同时,不惜代价,重金结交地方和朝堂有话语权的官员,勋贵和内侍。让他们为我们说话。 第三法最为重要,远遁避祸。两淮,江南,甚至湖广老家都不能待。我楚云帮当迅速轻装,南下入粤……” 前两法曹太一并无反应,待听到第三法才微愣。 曹石眼光熠熠,神色热烈:“东南海域有四小寇屡屡作乱。若我楚云帮助戚帅将其剿灭,必得巨大声望。朝廷也不得不重新定位我帮。 就算建功不成,闽粤远离北都京师,我帮龙入大海,也可逍遥。 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 而那些心怀歹意之人,必乐意借四小寇之手铲除我们,相反不会阻扰我帮南下。 简单说,就是把父亲的创业之路,重走一遍。只不过这次,由儿子来走。若能三法并行,当能东山再起。” “破而后立,重新创业?” 曹太一望着儿子,轻轻说:“你选择了一条修罗之路啊!” “父亲不必担心,此法看似艰难,实则也算照葫芦画瓢。” 曹石说:“开国之初,太祖爷有心杀巨富沈聚宝。沈聚宝舍倾家之财,换活命生机。全家充军到云滇蛮荒之地。 然沈家后人自强不息,在云滇自创事业。待时局一变,大张旗鼓回归江南。 即至现在,又成世家大族,还是赫赫有名的江南三鳄之一。他沈家能如此,我曹家同样能!” 年轻又像父的长子,浑身燃烧着青春的雄心烈焰。 曹太一叹道:“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父亲您同意了?” “当然,为父老病意冷。本就有归隐,去寻你娘之意。此次大宴,便是最佳平台。 唉,常言道江湖易入难出。为父这也算功成身退吧!” 曹石不忍:“父亲!” “不说这个!石儿,你志大才疏,稳重有余,智计不足。这等先死后生,气魄宏大的计策……不是你想的吧?” “父亲明鉴!这个办法,是一个落魄童生跟我说的。” 此时的聚仙楼大门外。 “先生贵姓?”杜掌柜脸上假笑。 “学生张师叔,字不碌。”来人背手说。 “师……叔?”杜掌柜以为对方占他便宜。 “勿怪,学生名讳,正是上师下叔。” 杜掌柜心里吐槽:“你故意的吧……” 面上仍笑:“原来是张先生,此处是曹老帮主大宴之所……” “我知道呀,张某就是来赴宴的!” “你赴宴……” 杜掌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近三十的年纪,架一副眼镜,小眼鼠须,躬身揣手,满是猥琐之相。一身灰色交领旧皂袍,被泼了大片黑墨…… “先生既来赴宴,怎不知礼仪?这身行头……” 张师叔红脸大喝:“无需你管,我乃副帮主曹石,亲自请来赴宴的!” “请出示您的请柬。” “副帮主没给我。” “张先生,十分抱歉。” 杜掌柜笑脸冷了五分:“一者,小店今日贵人众多。为了他们安全,不能任由可疑之人混入。 二者,杜某也理解寻常庸人的攀附之心。但既然摆宴小店,那小店就得保证曹帮主的好心情不被琐事扰乱。 所以……若无请柬,小店不能让你进!” 张师叔听他一个可疑,一个庸人,立时大怒:“岂有此理!张某没空跟你较真。副帮主请我来有大事相商,快让我进去!” “不碌,你说副帮主邀你赴宴,不会是唬我的吧?” 随行而来的同龄秀士表示深深怀疑。 “曾渐仁,我与副帮主一见如故。真的是他主动邀我前来赴会!” 张师叔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你这掌柜好不晓事!” 杜掌柜没了耐心,转向那位秀士。 他和张师叔站在一块,简直是照妖镜。 文士肤白唇丹,五官端正,留三缕细须。穿一身长衫干净雅致,更兼彬彬谦和,观之可亲。 虽然名讳也怪,听着像“真贱人”…… “曾先生,来赴宴啊?” “是啊,曹帮主乃朝廷重要盐商,府尹王大人繁忙不能前来,特命在下代他贺寿。” 曾渐仁递上请柬。杜掌柜接了,笑脸相迎:“曾先生可是盐茶知事,王府台的左右手,理应如此,快请进!” 张师叔欲入,又被迎宾拦住。大叫:“曾子诚,你进去了我怎么办?” 曾渐仁转头一翻白眼:“我有什么办法,果真是副帮主邀请,你自会进来!” 胭花河上。 “张师叔,童生?” 曹太一感慨:“有如此见识,却只能误于科举,可惜!” “谁让我朝科举为历朝最难呢?” 曹石心情既好,调侃道:“这位张童生性子有些乖张,不过却有独到见识。我请他也来参宴了,到时父亲您见见他吧!” “不了,你自己判定。为父……从此退出江湖!” 不多时,花船已近聚仙楼。 花船靠岸,岸边早有一青袍文士背手等候。旁边,是穿戴整齐,尴尬不安的姚宠。 “有劳玄医久等!” 曹石扶着父亲恭敬行礼,见姚宠不像下人,问道:“这位是……” 文士便是在南都大名鼎鼎的玄医蒋无理。 他戴笠帽穿青袍配草鞋。脸色枣墨,眼冒寒光,浓眉厚髯,傲骨独立。闻言淡淡说:“新收的药工,带他来见见世面。” “在下姚宠,见过曹帮主和少帮主。”姚宠紧张行礼,鼻梁手心都是汗。 第三十八章 楚云帮 曹石却知,玄医性格古怪,从不收徒。故历来当药工,都等于正式弟子。 忙回礼:“小兄弟好福气,能侍奉金陵四医之一的玄医,前途无量啊!” “什么前途无量,狗屁不通!” 蒋无理也不向两人细说。对着曹太一嗅嗅鼻子,眯眼就问:“又饮酒了?我看你这老病猫是不想活了!” 曹太一冷冷道:“有你老狗医三天两头的监视,曹某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啊!” “你还不满?狗儿的,要不是欠你家婆娘的人情,你以为我乐意伺候你? 要死还不容易,老病猫你现在自断经脉,蒋某人要是救你,我就是你养的!” 蒋无理言辞粗鲁,噼里啪啦说了大堆,听得曹太一脸色铁青。 “唉唉,蒋先生勿恼!今日是家父寿诞,老人家高兴,多喝几杯也是情理之中嘛?”曹石忙劝。 曹太一忿忿:“荤腥不让碰,滴酒不让沾,这是人过的日子?” “那是!人生在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胜快哉!老病猫你多喝些,多吃些! 狗儿的,过完生日过忌日。老夫也甩了个大包袱!” “蒋先生,我父大寿,你说这些不好吧!”曹石不满。 “莫跟这老狗医计较!” 曹太一忽笑:“欠我妻人情便要给我治病?蒋无理啊蒋无理,如今怎么有理可讲了?” “无关讲不讲理,干咱这一行也要讲诚信。欠了你婆娘的人情,便一定要还。要不然我玄医的牌子不就砸了?” “嘿!你这腔调怎么跟那财医一模一样?” “老夫还真觉得,金如山那厮说得有理。老夫老了,又无徒弟在旁送终……” 看一眼姚宠,面无表情冷哼一声:“狗儿的,这个也是个心野的,学不了几天也要飞。 老了老了!该给自己赚点棺材钱了!说好了啊,以后给你看病,一次要收一金! 我听说你这次寿宴好大的排场。除了这聚仙楼,竟然还有四家大酒楼同时摆宴!狗儿的不愧是盐行龙头,果真富得流油!” 曹太一淡淡说:“可以,你给我看一次,我给你十金!” 蒋无理冷哼一声,伸开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抓住曹太一右腕。皱皱眉,另一手轻轻摸向他背心。 “老病猫,你背心疽疾又严重了!”良久,蒋无理沉沉说。 “老狗医,生死有命!”曹太一一叹。 “你要是真那么宽心那还好办了。你修炼的术,阴阳互斥,本就高危。 这背心疽疾是因你炼气失误,气血错乱所成。但让它致命病变,实是你那想不开的心疾啊!” 蒋无理皱眉:“你这厮名利双收,儿孙满堂,还有什么不知足?天天甩着张脸,玩郁闷装可怜,犯贱啊?” “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曹太一听着气又上头:“好好行你的医,病钱少不了你的!” “狗儿的……” 蒋无理从袖里掏出一“凸”字型木质短杖。对准曹太一背心,杖头镶嵌玉石亮出绿色光芒。 曹太一痛苦的脸色慢慢缓解,打趣:“好一条六梵神木!你这两条宝贝,在三十神兵里长年占一席之地。可生可死,可病可伤啊! 老狗医,不是说都给弟子吗?怎么还留了一根?舍不得?” “那人痴迷权贵。若两条都给,只会害他送命。再说……神兵? 对医者而言,过硬的医术才是神兵,难道没了工具,就不晓得如何看病?” 蒋无理想起某人,落寞摇头。 真气流转,收回木杖对曹太一说:“骗水难救恶火!老夫不救必死之症,这种情况,我是直接让病人买棺材的。” “哎呦我的蒋先生,怎么又扯不吉之事上来了?河急风大,两位长辈小心着凉,我们先入宴,然后慢谈如何?” 曹石把二老一手拉一个,对着呆住的姚宠说声“姚兄弟也请”,拽着一起往聚仙楼走。 那边杜掌柜得知金主来了,早率人出门来迎。 一时间,美人递茶,力士开道,宾客围堵。大堆人众星拱月拥着曹家父子,好不热闹。 “副帮主……副帮主……学生张师叔在此啊!” 人群中传来一个惹人厌的聒噪之音。 曹石听得张师叔三字,急寻声而看。果见一皂衣书生,挤在人群中拼命叫喊。 “张师……张先生。” 曹石一把将他拉出人群:“你不在酒楼吃酒,等在这儿作甚?” “副帮主,学生终于把您等到了!这掌柜的狗眼看人低,我说是您让我来的,但他们就是不让进啊!” 张师叔满腔委屈尽数发泄,对左右迎宾大呼:“你们掌柜的呢?看看张某人是不是可疑之人,攀附之庸啊?” 杜掌柜满头大汗早已跟来,闻言挤出个笑脸:“误会,误会哈! 实是今日来人甚多,张先生又没有请柬,因此冒犯了先生!鄙人在这里给先生赔罪了,抱歉!” 躬身一揖。张师叔不依不饶:“岂有此理,辱我清白,一句抱歉就完了……” “好了张先生!” 曹石见围观之人众多,皱眉说:“此区区小误,何必放在心上?怪曹石准备不全。来来来,快跟我拜见家父。” 曹太一早已入店。却不急着去大堂会客,直接去了贵宾厢房。 那里,盐行龙头楚云帮,总部大小头领三十人齐聚,皆沉默等候。 厢房摆设及其奢华。红木龙香,名画贵瓷,绒毯铺地,琉璃布顶。 窗口直面古河,绝色之景,尽入眼底。 “参见帮主,副帮主,帮主万寿!” 头领们个个站直,恭敬行礼。 “荆松,康复得如何?” 曹太一看向一面有伤容的彪悍男子。 “小伤,劳义父记挂!” 荆松乃帮内急先锋,也是曹太一义子。一遇火并厮杀,历来第一个冲上。 在和锦衣卫联合绞杀十八扁担一战中,荆松斩杀第十扁担,同样自己重伤,至今未愈。 曹太一关心义子几句,随后楚云帮开会。 曹太一虎坐在前,曹石严肃站后。张师叔和姚宠自在门外等候。蒋无理却昂首而进,自顾在窗前坐下。目望花河,口享桌前美酒小菜。 将帮中琐事处理完毕。曹太一环视部众,缓缓说:“诸位想必都心知肚明。 这次大宴,既是老夫的寿宴,也是老夫隐退之宴。同样,亦是我儿曹石,作为楚云帮新帮主的上任之宴。” 荆松第一个表态:“恭贺新帮主!” 除了荆松,整个厢房无人作声。 头领们各有小道消息,知道朝廷对帮里的风声不对头。神情复杂微妙,有赞成,有观望,也有怀疑…… 曹太一一双雌雄眼瞪着。右目青光凝聚,挨个把部下们的脸看一遍。 缓缓说:“我儿年幼资浅,帮中事务,还需诸君鼎力相助。曹某,拜托了!” 曹太一站起团团一揖。慌得头领们纷纷回礼。 超过九成的头领们说着为新帮主效力之类的。却仍有极少部分人,作着揖,低着头,口中不言。 “霍奎寿!” 曹太一叫着角落里一个半胖文士。 “帮主!” 霍奎寿上前。他穿戴讲究,配香扇宝戒,貌有富态,小眼灵活转动。 曹石与其不和,眉头一皱。 曹太一说:“看你沉默不发一言,莫不是对新帮主不满?” “在下不敢,新帮主少年英雄,我楚云帮必然更加兴旺!” 霍奎寿淡淡向曹石一抱拳:“恭贺新帮主上位!” “口不对心!霍奎寿,从现在起,你就不用掌管帮机了!” 霍奎寿蓦地抬头,满是不可置信。 众头领面面相觑,这算什么? 拿与曹石不和的霍奎寿开刀,老帮主为新帮主立威? “奎寿,你执掌本帮机密多年,劳苦功高一直滴水不漏。可怎得今天,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曹太一语气一沉,拍桌重重说:“白龙之玺,乃我帮统率盐行之暗宝。 此乃不见台面的江下之约,绝不可公之于众。 可你今日,非但白龙玺差点让陈风那飞贼偷走。还让锦衣卫的贪吃蛇薛奔找回。 亏了薛奔贪财,可破财消灾。若果真落入对头或官府手上,在座诸位,岂不都有灭门之患?” 这是今早才发生的事,很多在外头领还不知。此时听闻,都是一身冷汗。 而知情的人则疑惑:重谢贪吃蟒后,老帮主不是说不追究此事吗,怎得秋后算账? 霍奎寿双膝跪下:“是在下之责。不知为何,会让陈风那白衣贼钻了空子。 当时慌不择路,正好薛奔在近,就请他抓贼。所幸白龙玺收回,要不然,真的万死难赎!” “江北大盗,白衣贼陈风!专喜偷江湖至宝。论风头,毫不逊色南都的麒麟鬼。他怎会知道白龙玺的具体位置? 雇他的人是谁?我们帮内有没有问题?如此危局,更需帮规严执!故,老夫撤销你帮机部头领之职,你可服气?” 霍奎寿头颅紧贴在地,低低道:“在下……心服口服。” 众人齐叹,霍奎寿掌帮中机密,已有七年,为楚云帮核心头领之一。如今说罢就罢…… “帮主!” 情报部头领青萍子上前。他做道士打扮,梳道髻,念法号。一脸风尘仆仆,显然刚刚办事回来。 “贫道接到密报,待完全剿灭十八扁担,朝廷就要正式对我们动手了。如何决断,恳请明示。” 好快!曹太一暗叹。 头领们闻言大哗! “岂有此理,我等为朝廷马首是瞻,凭什么打我们?” “他娘的,这次打十八扁担,说是和锦衣卫联合,实际还不是我等出主力?死伤惨重不说,还落这下场?” “狡兔死走狗烹,我帮休矣!” “为今之计只能散伙啦!化整为零各奔东西,这样朝廷就是想打也打不着,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 头领们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他们虽有江湖经验,但在朝廷没明确动手前,都心怀侥幸。 在他们看来,楚云帮为国效力多年,没功劳还有苦劳吧?可如今朝廷图穷匕见,磨刀霍霍。 头领们发现,他们竟如待宰猪羊,无计可施。 第三十九章 英雄史观 “嚷什么?都住口!” 曹太一长啸一声,把喧嚣全部盖住。众人闭口,一致把目光对向他们的帮主。 楚云帮这个名字,是以两个人的名号所立。楚,即荆也。 曹太一,原名荆太一,外号阴狻猊。巅峰期实力曾入三品武公。 他英明豪气。半路当盐商,建楚云帮,协助朝廷改革盐业。闯过无数困难,击败无数对手,方得盐行龙头的宝座。 因淮阳运河一战,击贼护漕有功。当时的内阁首辅张白龟,亲自向皇帝请功。得赐曹姓,赏六品官服。造就楚云帮最辉煌的时刻。 头领们毫不怀疑,只要帮主曹太一仍在,楚云帮便倒不了! 荆松热血冲头:“帮主,要我说跟他们拼啦!非是我帮无义,实乃朝廷不公! 我等到海上去,有钱有人有炮。大洋称王,自得逍遥,何人敢管?” 荆松话一出口,有些头领跟他一样本是亡命之徒。神色暧昧,颇为心动。 “好啊,庶子你尽管去!” 曹太一冷冷说:“我把话撂这儿,你只要敢出海一步,我曹某就敢亲自取你人头祭天!” 荆松沉脸低头。 曹太一继续说:“还有你们也一样。 再说此类天地不容的混账话,或想做畜生不如的混账事。全帮上下,人人可诛之!” 青萍子思索片刻,率先道:“帮主,您但有良策,贫道坚决追随,绝无二话!” 众头领应道:“我等追随,绝无二话!” 曹太一缓缓坐下,面带疲倦:“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清形势,顺势而为。 我心已倦,带不动楚云帮了。但幸运的是,我儿曹石成长迅速。 他已找到了救帮之法,本帮接下来何去何从,新帮主皆胸有成竹。 诸君谨记:哪怕壮士断腕,损失巨大。但只要楚云帮不散,大伙齐心协力,仍有崛起之日。” 青萍子看一眼曹石,恭敬作揖道:“贫道愿闻新帮主良策!” 众头领互望片刻,也齐齐拜道:“愿闻新帮主良策!” 曹石感动,知道父亲这一番运作,要的就是给他立威。 抱拳温言道:“曹石年少无才,承蒙家父和各位叔伯前辈兄弟的看重,唯有对本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深吸一气,朗声道:“请张师叔张先生。” 聚仙楼一楼,舞台幕后。 “老爹,你额冒虚汗,脸色好差,病了吗?”马小虎关切问。 聚仙楼共三层。一楼大堂有个大型舞台,表演起来供众人消遣。二三楼的客人在走廊雅座亦可观看。 忙碌一天的乐百口,难得有片刻休息。马小虎将今日之事讲起,听得竟赚白银二两,乐百口和乐平皆是大喜。 “哎,老了,稍微折腾就吃不消了!”乐百口叹气。 “爹,今日大小眼赚了钱,乐飞的学费不愁,你没必要那么拼!”乐平劝道。 “乐飞学费是搞定了,还有你的成亲钱嘞?” 乐百口看一眼庸碌的长子,又叹:“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家,你好意思爹都不好意思。” “爹……我想赚到钱了再成亲。” “那什么时候赚到钱?” “这……不是生意失败折本了吗!” 马小虎一笑:“那是,按你丢西瓜捡芝麻的小心眼,就不是经商的料!不赔本才怪!” “关你屁事,大小眼你没事干?”乐平恼怒。 “不急,跟老爹说完话就去帮忙。” 马小虎伸懒腰:“今天为了乐飞学费,差点把命搭上,你就不能让我歇会!” “……”乐平无语作答。 “大小眼,黑活利润大,但危险也多。我跟你讲了好多次,以后别干了!” 马小虎敷衍:“富贵险中求,咱不是穷吗?” 乐平冷冷说:“我看不是穷的问题,而是你这厮……天生犯贱找死!” 马小虎眯眼:“你找打吗?” “你俩别吵。这次,乐平说得对!” 乐百口板起面孔:“大小眼你太好事了。你该知道,富人出事,有钱摆平。你若出事,咱家可要垮一半!” 马小虎见义父语带关切,立马说:“晓得了爹,这次纯属意外。 谁想那帮人,狗急跳墙,说动手就动手!不过我们有碧眼儿,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乐平不满:“你快把林渊吹到天上去了,这可不像你大小眼说的话!” “有些事咱得服气啊!知识就是力量,这他说的。真他妈有道理! 你说你要多读点书,肚里藏点墨水,何至于赔本啊?有你这前车之鉴,乐飞的功课得抓紧!” 乐平闻言红脸,开口便要骂。 “够了,都是一家人你们干什么?” 乐百口头疼:“我看林渊非常人也……富贵之相,习武之躯,举止有理,胸有学识。大小眼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爹你问我?你评书里面,世家子弟流落江湖的故事那么多,不能反推一下?” 马小虎斜嘴痞笑:“他不是说是海外流浪来的吗?知书达理,肯定不是海盗。 他对江湖,贵族和商道情况都陌生的很,明显不是这圈子里的人。但我看他的拳术类似军体拳,恐跟将门有关。” 乐平不信:“说得那么高大上,还将门?哼,你咋不说他是三少帅的私生子?” “咦?你说得好有道理!” 马小虎夸张说:“马梁少帅是不可能,说不定他是东方雷火或李飞虎的儿子?” 乐平气笑:“九边重镇,离这十万八千里嘞!” “那戚劳虎那么大的年纪,还从蓟州调广州去呢!” “碧眼儿怎么能和戚爷爷比?” “这话奇了,怎么就不能跟戚爷爷比?亏你还是说书的,岂不知将相王侯,宁有种乎?” “不要一言不合就吵……” 乐百口叹:“林渊在干什么?” “一楼跑堂呢!他、烂草鱼、宁静在一楼。我和伍蛤蟆在二楼。二戴大牛在后厨。” “嗤!” 乐平不屑摇头:“还聪明呢,油水最多肯定是后厨啊。跑堂活多苦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等着倒霉!” “嘿嘿!” 马小虎不与他辩,斜嘴一笑。 聚仙楼楼高三层,由上到下,分天地人楼,每楼招待的客人等级分明。 第三层天楼,多是南都勋贵和高级官员。第二层地楼,多是名门大派,商界大佬和才华名士。 至于第一层人楼,非贵非权非富,均是与楚云帮交好之人。除本帮帮众及盟友外,乡绅商贩,游侠书生……形形色色,人数最多。 林渊自然希望去天楼跑堂,直接被拒。 酒楼跑堂亦分高低,高级跑堂全部去天楼伺候。外来的帮工由聚仙楼顺哥带着,在人楼使唤。 “林渊,给三桌加茶水,五桌加干果,六桌加鲜果,九桌加碗筷……” “好!”双手抱满餐盘的林渊应道。 “快快快!” 顺哥自己也忙得冒汗。 今天特意招了一大堆廉价帮工。别看全是体壮如牛的大汉,真正顶用的还是这林渊小哥。心中有活,眼疾手快,上手极快。 再看看这些蠢得恨不连头也用上的夯货,不耐道:“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手脚都利索点!” 曹太一大寿,南都五大酒楼同时摆宴。聚仙楼隶属十里古秦淮,权贵尤其集中。 林渊推测顺哥既在一楼负责,必然熟悉前来赴会的江湖名人,于是提前给他塞了铜板。 说是乡人进城,希望多见世面,烦他有空把客中贵人介绍一番。 ——江南三鳄,沈仙车、夏山虎、卜孚恩三公到! ——两淮盐帮,庄劲农、袁宝、白红粉白胭脂诸帮主到! ——运河漕帮,楚大、裟和尚、幽道人各教主到! ——五竹镖局,筱仲荣,筱再茂各镖头到! ——名派新贵,苏加毅、刘武、禹立青、何东旭诸小侠到! 大小贵客鱼龙不绝,纷纷到场。 虽是忙碌,但顺哥大概介绍,林渊动脑抓重点,也记下不少人物。对曹太一这个盐行龙头更加好奇。 不自觉的,脑海用英雄史观,分析起来…… 英雄史观,又叫大豪杰思维模拟术。是爸爸当年偶得灵感,提出的空想理论。 千年来,时代在变化,科技在进步,但人心永远没变。 爸爸曾戏称,华夏有文字可考三千年历史,站在顶点的英雄枭雄。他们决策的正确与错误,进步与局限,皆有相同之处。 如此,在分析历史问题时,了解其人物经历和社会背景。并结合某一时期,相似人物的境遇和选择,便可进行模拟,推测出诸多有趣的因果和细节。 读史可明智。爸爸还认为,此术可让人感豪杰之心,悟世间百态。对自己的人生旅途,也能启发指导。 当然,这理论过于抽象和感情化。 毕竟人人心中的菩萨都不一样。信则灵,不信则玄。而且还要建立在渊博的知识上(本来就是给妈妈这种学者设定的),对普通人而言太难。 尽管爸爸强调其玩笑性,但作为学者的妈妈却很重视。 作为儿子的林渊,自然也信。 他幼年重病,在家中无聊时,很是翻阅了些资料,这让他的杂学知识很是丰富。 林渊知道,占国家赋税一半以上的盐税收入,对朝廷是何等重要。无怪曹太一摆宴,上下群贵皆来捧场。只不过…… 高处不胜寒啊! 林渊思量:水满则溢,树大招风。 而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尤其大商富商,按统治者的思维,那就是养肥的牲畜。 千年来,历朝历代一直盛行盐铁专卖制度。故大盐商一定跟朝廷挂钩,在暗中,不知被抓多少小辫子。 如今政局不稳,楚云帮自负财富,奢侈铺张,目中无人……恐祸端进矣! 第四十章 怪杰、纨绔、泼皮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唱得好……” 台上所请的名家戏班,刚演完一出凤求凰,惹得众宾齐声叫好。 林渊见一桌上,瓜子果皮堆了满满。自觉上前清理,并仔细多看几眼左边闲谈的文士。 文士配纶帽素衫,玉佩折扇。 中规中矩,标准中年乡绅打扮。与人交谈,口眼皆是笑意。 他身后站一书童,恭顺干练。怀揣一小本子,时不时在上面写些什么。 这对主仆,看外表不过寻常富绅。但经顺哥介绍,林渊知道这位叫司马记的中年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博士。隶属南方风媒龙头,琅琊山醉翁亭。 九大反行,风媒一行,专以情报的收集和散播闻名。故这一行很是特别,文人学者很多。 而琅琊山醉翁亭,不仅是数百年的风媒世家,还是天下唯二的朝廷风媒。 在南直隶,它有武林文观使这个官职在身。负责记录武林大事,编写官方江湖史册,以及颁发武榜剑榜等等。 因有官方身份,在江湖地位显赫。负责人皆是文人,以学者自居。 “不过江湖唯二……说明上面还有一个。这醉翁亭跟魏国公一样,都是有名无权的空架子。” 林渊心叹,天朝的皇帝在北都。南都这个京城说得好听,官员到此,远离中枢,仕途的大门被关了一半。 话说回来,司马记这位江湖博士,本该在天地二楼喝茶,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人楼。 林渊清理时故意慢了速度,期待能听到什么情报。 餐桌上,司马记磕着瓜子。一边欣赏台上演出,一边和左右僧道聊得起劲。 “学生是因为职业习惯,坐在一楼看戏。可您二位,一个是火山寺的四缘和尚,一个是森水观的望明散人。 都是武夷山德高望重的仙人。不去二楼跟诸掌门喝茶,在一楼嗑这廉价瓜子做甚?” “和尚寻人!” 四缘和尚个矮身胖,配一张忧心忡忡的苦瓜脸。身上袈裟油腻,不知多久没洗。 他右手端酒,左手不知从哪拿的狗腿。不像高僧,倒像是个屠户…… “贫道看人!” 望明散人个高清瘦,道髻歪系。道袍倒是不脏,就是有几个显眼破洞。 他磕着花生,一副轻松悠然的神色。就是两只明眼不看台上,只是来回扫着在座宾客,看着怪异。 司马记笑得更欢:“和尚找未来的徒弟我理解。但你这道士看人面相的癖好……很恶心啊!” “无量天尊!尔等凡夫俗子,哪里懂得观未知未来的奥妙!” 望明散人对自己的兴趣侃侃畅聊:“昨日已经注定,今日正在发生,但唯有明日……不可知矣! 不可知,意味着无限的有为! 贫道若能找到明日之因,再施与天人法道。则相当于贫道一手创造了明日之果!啧啧,喜哉!” “恶趣味!”司马记下了定义。 “无聊至极,阿弥陀佛!” 四缘和尚对他的癖好也不感冒,但对他别的才能倒是感兴趣。 抹抹油嘴说:“牛鼻子,看了这么久,可有找到什么根骨潜力突出的娃娃吗? 和尚对你的麻衣看相术,还是信任的。你若找到了,和尚不介意替你赐道!” “矮冬瓜你少打贫道主意。你和我师兄的赌约还有三年时间,很充足嘛!” 望明散人忍笑:“不过你眼比天高,嫌这嫌那的。别到时候,一个徒弟没收到,那可算自动认输了……” 司马记微笑:“大师,浩浩史海证明,后天的发展远比先天天赋重要。 你一味追求天资,这股执念已经偏离佛法了吧?” “阿弥陀佛,还轮不到两位给贫僧说佛法!”四缘和尚气鼓鼓往嘴里塞狗肉。 司马记和望明散人互看一眼,连连摇头。 林渊听这儒道佛三人聊天,倒是有趣。忽然眼神一凝,下意识严阵以待。 只见小九儿筱无相,衣着朴实,锋芒收敛。身后数个同龄贵少,在一位华服青年的带领下朝这边走来。 司马记见了,含笑起身:“柏二公子好!” 领头的华服青年,乃是曹太一第二子曹柏。他体型肥胖,红光满面。父兄不在,代替问候众宾。 不过,他显然没认出抱缘和尚和望明道士,只望着司马记说:“记公乃我帮贵客,怎得跟这类人坐在一起?家父和家兄知道,定要骂我!” 此言一出,四周宾客同时不满,这类人……哪类人?楚云帮自恃大帮,瞧不起我等? 有年轻气盛者,当时黑脸就要拍桌,早被年长者暗自拉住。 筱无相暗瞟曹柏一眼,嘴角上扬。 “职业病犯,特来这边看看!” 司马记笑容可掬,瞟一眼旁边僧道。二人皆无反应。 曹柏说:“记公,地楼早为您备了上座,小子们陪您上去吧!” “有劳啦!” 路记之看他身后少年,笑说:“木禽诗社?筱公子不愧四俊之一,年少有为啊!” 筱无相笑道:“区区薄名,不想也入先生之耳。 在座来宾,皆是南都俊杰,江湖高人。我等小子年轻无知。放肆之处,还望各位前辈海涵!” 说罢恭敬抱拳,圆桌一环。 筱无相礼貌有度,顺便缓解了曹柏的无礼。众宾脸色稍缓,具高看一眼。 林渊一皱眉,走到顺哥面前:“什么是木禽诗社?” 顺哥看一眼筱无相:“这群恶少组了个社团,名叫木禽诗社。 社员皆是勋贵大商豪门子弟。社长是曹柏,但是个绣花空壳,管事的是这副社长筱无相。 嘿,名为诗社,实际却是一群纨绔。聚在一起花天酒地! 正经事半点没做,一年来,欺弱凌小的事倒有不少。” 顺哥大倒苦水:“这些祖宗年纪尚小,不少更被家主视为珍宝心肝。集体犯事,南都府尹也不敢重罚,平白长了恶焰。 哎!筱家哪怕抬籍,那也是魏国公的奴才。你别看筱无相在镖局排不上号,巧术献媚有一套。 镖局那么多人,就他当了世子夫人的干儿子,现在还是公爷小嫡孙的伴读。反正,伺候他们都小心点。” “哦?” 林渊对筱无相不禁高看一眼。心说这恶少倒有志气!观其行事,也是阴险傲气,不甘居下的人。 木禽纨绔们跟司马记交谈几句,一起上楼。林渊想着怎样去二层地楼看看。 “前面的两位亲不要挡路,让让让让,比赛即将分出胜负……” “亲?不会是……” 顺哥脸色难看,回头呻吟:“杜小姐……” 果不其然,掌柜闺女杜艾,正兴致勃勃跟着四位帮工。 只见甘家兄弟,抱着足有个头高的盘子,快步走来,神色轻松。 身后跟着范鲤宁静,怀中餐盘少了一半,但对比那两小身板同样吓人。战战兢兢,慢慢移动。 “哎呦我滴哥,你们小心!” 顺哥和林渊急去给他们分担:“这一个盘子可值二钱银子呢,砸了你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终点到,甘铁臂甘一花获胜!” 杜艾冲他们行礼,甘家兄弟对她傻笑。 不用说,因为甘家兄弟和范鲤宁静分一个区,于是这四人很自然的杠上。 然后美少女杜艾,很自然把杜掌柜的话当耳边风,一旁煽风点火。 而酒楼里不许打架,只能在小事上争输赢。于是,在搬盘子这种力气活上,范鲤宁静两个瘦子,毫无疑问输给了胖子兄弟,各自生气不服。 “其乐无穷,这两个一身膘,没白养。”范鲤动动酸疼的肩膀。 “他们除了夯力一无是处,两个驽马!”宁静悻悻。 他年龄小却好读书。平时手不离书,也喜欢摆读书人的范儿。比如普通人一般骂废物,他自称斯文,要骂驽马。 因为这点自以为是,让众多同龄人看不惯。所以甘家兄弟找他茬次数最多。 值得一提,他骂别人是驽马,当然就认为自己是…… “宁穷鬼,你不是自称天马吗?变个翅膀,带盘子飞过来呀?”甘铁臂讽刺。 “要变天马可就不是搬盘子了,那得进后厨,让彭厨亲自做一锅天马肉尝尝!” 甘一花咂嘴,打量一下他俩,又失望:“一匹瘦马一条烂鱼,手不能扛肩不能挑,去掉骨头没二两肉。你说……” 兄弟俩异口同声:“你两废物能干啥?” “哎呦真损!范鲤宁静两位亲,这话都忍,还算男人吗?” 杜艾满怀期待看着愈发红脸的二人。 “杜姑娘!” 林渊打断说:“我看到杜掌柜在那边呢!” 杜艾灵动一跳:“各位亲打扰了,别说我在这!白富贵白富爷……这死老鼠哪去了?陪我玩……” 甘一花望着跑跳的少女遗憾:“让她走干嘛?有这小妖精在身边,我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我已经看到你的劲儿,伴随着涎水留下来了。” 林渊说:“你们不是说不闹事,怎么又对上了?” 甘铁臂一瞪宁静:“哥,给碧眼老大一个面子,我们走!” 宁静瞪着他们离去。 范鲤抱怨:“怎么跟他们分一个区?我还是喜欢在后厨帮忙。 话说,凭什么大小眼和伍蛤蟆能去二楼?我也是久来帮工吧!” “如果你身体和心理的形象有他俩成熟得体,那也可以上去。” 顺哥讥道:“别抱怨了,那几桌又满了,清理一下准备上菜。” 第四十一章 贵客云集 林渊见马小虎向他招手。对顺哥说:“我去解个手!” 顺哥不耐:“你快点!” 林渊答应一声。马彪拉他走:“老爹找你!这次你一票解决了乐飞学费问题。他说一定当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 “没办法,老爹比较实诚。” 马小虎笑笑:“跑堂怎么样?” “累……不过值!要是能上天地二楼瞧瞧,就更好了!” “会有机会的。伍蛤蟆就是做熟了,直接去地楼跑堂。” “对了,你知道木禽诗社吗?筱无相搞的!” “如雷贯耳!木禽二字,有取勤鸟积木搭巢之意。 名字好听!实际嘛,今年南都百分之九十的龌龊事,都是这诗社里的人干的。人们背地都叫害鸟呢! 在南都论恶少,小九儿筱无相其实排不到前五。排第一的,公认是曹太一的二儿子曹柏!” 边走边说。忽然旁边一客叫:“小哥,把这儿清下!” “好!”两人无奈对视,上前清理。 那客穿短打斗笠佩刀,显是江湖游侠。操着江南口音跟同桌聊道:“别看曹帮主风光无限,也有烦恼。 膝下三子一女,除了老大曹石仗义稳重,有乃父之风。老二曹柏和老四曹谦都不省心!” 同桌宾客问道:“请教?” “那曹柏刚刚言行,诸位都看到了,整个一草包纨绔。 曹帮主花钱让他进南都国子监读书。结果书没读好,惹了一身纨绔恶习。 最恶心的不仅贪女色,还爱男风,尤其喜爱南都的四俊。 可怜帮主和兄长忙于帮务,夫人又不在,无人能管!楚云帮三天两头给他擦屁股。” 游侠泯一口酒,叹道:“至于老四曹谦嘛……听说是个喜读书又聪明勤奋的娃,可惜身子骨不行。 先天体弱多病!十二岁了,还是个药罐子。 为了这病,帮主夫妇也是操碎了心!这不,夫人亲自寻药,至今未归。” 一秀才好奇:“奇哉!小生听曹家众人之名,含个十百千万之意。 可听闻曹纨姑娘已到及笄之年,芳龄明显长于曹谦。这名字顺序反了吧!” “纨姑娘并非曹帮主亲生,乃收养的故人之女,正好凑了‘万’数! 虽是如此,曹帮主待其如己出,还许给了五竹镖局的大公子筱无照,过年便要迎娶。 传说纨姑娘可是万中无一的美人,真是羡煞旁人啊!” 一绅叹道:“五竹和楚云联姻,强强联手势力更大。而且楚云帮此举,相当于搭线魏国公。 前些日子,私盐大帮十八扁担,遭重创逃遁。如此,淮扬乃至江南的盐行……楚云帮要独霸吗?” 此言一出,整桌宾客态度暧昧。有人眼光火热,有人忧心忡忡。 “听到没碧眼儿?五竹镖局又抱了棵大树。你想报复筱无相,怕是悬啊!” 这桌清完,马小虎低声打趣。 “怕是没这么简单!” 林渊想了一下,问:“曹太一是个怎样的人?” “一代豪杰!在张白龟十年辅政期间,迅速在两淮盐行崛起。 跟官府关系很好,公认的官商模范。朝廷但有赈灾用兵等事,必带头募捐响应。 这几年他高举忠义大旗,领导两淮盐行。曾南杀倭寇,中卫漕运,北抗鞑虏,称霸江湖。 他本姓荆,因护漕有功,万岁爷给他赐了曹姓,各种褒奖堆得比大门还高。 彼其娘之,我刚来南都时,范鲤戴二大牛,都视曹太一为偶像,迷得不要不要的……” “哦?赐曹姓……不知是护漕的漕,还是曹操的曹?” 林渊敏锐道:“张白龟期间崛起的?这么说他是张党了?” “小点声!” 马小虎左右看看,低声说:“曹太一和张白龟同为楚人,自然是张楚党的头号爪牙。 张白龟积劳病逝,曹太一自掏腰包,大肆祭奠。甚至因悲伤过度,哭晕昏厥,江湖震惊! 哪怕这两年朝廷公开倒张,曹太一依然在其生辰忌日时恭敬祭拜!当张府抄家风波平息后,他是第一个给予资助的。 武林文观使曾赞其本色英雄,风流名士!不得不认,曹帮主却是忠义英雄啊!” “这样啊,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曹帮主性情中人。” 林渊心里用英雄史观,模拟寻找相似人物,若有所思:“有……那人风范啊!” 马小虎问:“谁啊?” 林渊话锋一转:“如此我便放心了,我断定楚云帮垮台,必在今年! 而曹太一一倒,筱家必遭牵连,魏国公说不定还要弃车保帅。 那时,筱无相对我的一脚之仇便可报了!” “你说朝廷要灭楚云帮?” 马小虎斜嘴笑:“很多人跟你一个看法,尤其是楚云帮的众多仇家。 但张白龟死一年半了,张楚党的官员纷纷下马。但曹太一这阴狻猊,不仅没倒,反而有愈强坐大之势。 江湖各派眼红无奈。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万岁爷动手。于是说曹太一乃大官商。万岁爷指望楚云帮赚钱,舍不得杀!” “不是不杀,时候未到而已!” 林渊缓缓说:“按我的推演,新君真正掌权。第一,保证政局于己有利稳定。第二,保证有精兵强将在握。 前者为自己政令运行,后者为保护自家性命。 皇帝这一年半,都在做这两件事,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养病期间,当老爷能下地后,喜欢跟马小虎一起泡茶馆。 对这个时代的各种新闻,收集不少。自然也不会放过今年最火的新闻——掌权的天历皇帝继续倒张。 结合最近的朝堂新闻,林渊接着说:“我听最近消息,天历皇上的嫡系大臣申瑶泉,被任内阁首辅。说明政局已稳。 而跟张党亲密无间的戚劳虎,被贬广州。说明皇帝已掌握了帝国咽喉的蓟州军。 如此,大局已定。现在才是真正的天历时代!我听皇帝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发现这位年轻天子,还是很有抱负的。 他恢复了南北内战时,被真武帝剥夺的惠文皇帝年号,并赦免逆臣后裔。 平反了权臣张白龟,为打倒政敌而制造的河套冤案。 今年还将争议的圣人王阳明从祀孔庙,算是官方承认了心学这个思想。 这种人物,你说,他会容忍一个唱反调的小盐商蹦哒?怕是已经在磨刀了!” “这就是英雄史观?了不起!” 马小虎听林渊从最近实事中,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惊叹:“虽然有道理。不过我不认为,万岁爷强吃曹太一是稳妥之举。 楚云乃大帮。万一狗急跳墙,盐行大乱,会导致国库收入锐减的。 而且我听说……曹太一跟苗蛮的蝶母宫势力也有瓜葛,那可是三大武城之一……” 马小虎想得烦躁:“彼其娘之想的累! 话说咱们现在要紧的,是吃饱喝足赚钱养家,操这些闲心干嘛……老爹,碧眼儿来了!” 两人进入后台,马小虎大小眼一缩,惊呼:“老爹!” 半个时辰前。 南都盐茶知事曾渐仁,字子诚。奉王府尹之令来此赴宴,被安排到二层地楼。 寒暄一番所有相识之人。曾渐仁开始暗暗观察二楼诸客。 “嗯我看看……盐帮方面,两淮盐行的乌鳞鳟、五香圆、雪花扇…… 漕帮方面,淮扬运河的东楚帮、江南运河的星罗佛、浙东运河的万鱼道…… 南都方面,大小十余个有势力的帮派。还有花医柳寻香、酒医杜爱康、财医金如山,再加上正给曹太一贴身治疗的玄医蒋无理,四歪医都来齐了!” 曾渐仁把目光投向临近一楼舞台的隔廊雅座上。 那里,有青如鹤,赤似虎,紫若凤的三位中年男子。皆贵相雄姿,器宇逼人。 “最后,江南商界的三大巨鳄!福泉卜孚恩,钱塘夏山虎和姑苏沈仙车! 啧啧!这等大人物竟不在三楼或专门的包间,公然现身于此……” 曾渐仁想着是不是上去打声招呼。只见沈仙车身边牵着的紫衣女童,欢呼一声,飞奔而去。身后二便衣护卫,默默跟上。 曾渐仁侧身让过。忽感气氛一变。 三巨鳄身旁已无外人,自身的强者气场,肆无忌惮喷发。 护卫们自觉围了一圈,曾渐仁仍能感到其中明显的敌战之意。 他捏捏胡须。商场如战场,巨鳄之间斗争正浓!自己一个小绵羊……还是别去掺合吧! 眼光一转,又见曹家二公子曹柏,和小九儿筱无相,在不远处看戏看得入迷。 筱无相察觉到他目光,微笑示意。 曾渐仁回礼。心想父兄不在,曹柏身为主人,不去待客却在享乐,大违礼道。 说起曹柏,不知张师叔在楚云帮谈得如何?这个时候该下来了。 他心念好友,下楼去寻。 “潇弟啊,你看小燕儿唱得多好啊!” 地楼走廊,曹柏肘撑栏杆,手捧胖脸,痴痴望着台上“佳人”。刚才强装的公子风范,荡然无存。 舞台上正演着名曲《红线女》。主演是南都四俊之一的晏腾,字云龙。 但表那青年:墨色长发似翠瀑,白碧丝袍身上穿,手执龙纹波光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装扮的玉人面相上,柳眉星目,瑶鼻丹唇。既有秀丽娇艳,又显勃勃英气。 舞毕,轻口相唱。 戏腔升起,平上去入。抑扬顿挫,收音纯细,隐隐有大家之范。 曹柏眼视耳听,不由得张口探身,丑态毕露。 筱无相在旁,面上微笑,心里不甚厌恶。 第四十二章 江南三鳄 台上戏剧结束,晏云龙行礼下场。 曹柏咂嘴叹息,恋恋不舍。 忽想起旁边,还有个戏技与之齐名的小九儿。 心中又热,问:“对了筱弟,我记得你们四俊,要联手演一出四圣试禅心吧?” “正是!池兰瑜,晏云龙,朱建安与小子四个,胡乱编一出新戏,为曹帮主贺寿!” “筱弟啊,我妹即将要嫁你兄。都是一家人,怎还如此生分?” 曹柏微醉情热,一把握住他手。 “相识多日,为兄待你,可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不仅帮中诸事都与你相商,这不……连盐帮至宝白龙玺的事都跟你说了……” 筱无相背上汗毛耸立。左右观望,反握曹柏手心:“曹兄若是真待我好,就帮小弟一个忙。” 曹柏将他手心攥紧:“你说你说!天上星星也给你摘下来!” 筱无相用力抽出双手,暗指一人:“那边站着的三位,乃江南三鳄,皆是称霸江湖的豪雄! 其中,那紫衣的沈仙车是小弟敬佩之人。你可否将我引荐与他?” “嗨!什么三巨鳄四头鱼的,都是我父兄的盘中餐而已!这不,大老远跑来献殷勤?” 曹柏左眼晏云龙,右眼筱无相,哪里瞧得上三鳄? “是是是,可目下也不能冷落了他们。柏兄去招呼,顺便帮我引荐如何?” “贤弟既要见他们,愚兄这就带你去!” 曹柏朝三鳄扔一个白眼:“三个老男人!要不是为贤弟,哥才懒得伺候!” “多谢柏兄!” 筱无相唱起戏腔。嗓音之妙,不亚晏腾!听得曹柏心花怒放。 “柏兄带弟见贵人,小弟带兄去寻那小燕儿!” 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江南自古繁华! 自古至今,这片美丽富饶的水乡,靠山面海,物产丰富,商品发达。历来是华夏经济水平最高的发达区。 自十八年前,龙庆皇帝开海。百年海禁对有实力的大商,已形同废纸。为追求暴利,甚至诞生了武装海商这等强大组织。 江南的激烈商战,已不仅仅是单纯的商业较量,更是江湖豪杰血淋淋的火并厮杀。 而从无数商战中脱颖而出,暂时居上的,便是眼前这三条巨鳄。 姑苏茶商,兼合法海商的沈仙车。 钱塘丝绸商,兼合法海商的夏山虎。 福泉瓷商,兼合法海商的卜孚恩。 近年来,三巨鳄的事业蒸蒸日上,地位无人能动,这在竞争激烈的江南商场堪称少见。 走廊边,冷战硝烟正浓。 沈仙车津津有味看戏,卜孚恩悠闲品茶,唯夏山虎脸色阴沉。冷冷盯着沈仙车,恨不得一口吞了。 “吼吼!卜老哥,沈老弟,咱哥仨有多久没在一起聚聚了?” 半晌,夏山虎发声打破冷战。 江南名士多追时尚之风。夏山虎自有风骚,将整个美浓如墨的虬髯狮发,全部染成赤色烈焰。 凛凛似虎的雄躯,身穿订制的虎纹镶金大红袍。掌中保定铁球滚碰直响,派头十足。 “喜哉!多日不见,愚弟心中很是想念。今见两位尊兄神采依旧,不亦乐乎!” 福泉卜孚恩穿素青道袍,手捏古木佛珠。面色可亲,有沧桑色。 他眼角已有岁纹,按年龄是三人最大。但此时称弟叫兄,谦虚之至。 夏山虎见他如此作态,心中鄙夷。 咳嗽一声当打招呼,双眼始终不离沈华车。 对方却不看他,只顾聚精会神看戏。 “啧啧!晏云龙此子,除了个子太高,品貌演技皆乃上等。只是锋芒毕露,英气过于外泄。 他演这类巾帼英豪,暂能得心应手。但想演一些平和悲情的角色怕是欠火候。比不过沈某年轻时,百态皆演!” 沈仙车喃喃点评一大堆,绕头来把自己夸一顿。神色摇摇,颇为得意。 卜孚恩笑意不变,夏山虎脸色更沉:“所以说,我老虎对你,真的从头到脚都是厌,连客套也不想说! 沈娘们,活曹操!当着我和卜老哥的面,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夏山虎蓦得瞳涌赤浪,须竖剑戟。周身散发无形霸气,把旁边两位衣发吹起。 “唉……” 沈华车瘦长的身躯被这霸气吹得一歪,终于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这一位巨鳄,虽是年过四旬,却保养得临风玉树。只是脸色呈病态的苍白,论打扮,比夏山虎更夸张: 双颊抹粉,无须,披发。 唇涂丹脂,指抹黑油,肤有花香。 耳下扎孔悬亮坠,腕上结环系红结。一袭姹紫的绣凤美衫,精致无比,竟是女衣! 本该是奇葩装束,偏偏他举手投足,满是风流英气。使这身打扮在他一男人身上,并无半点不谐。 而夏山虎一套炫富行头,与之一比,硬是被打压下去。 “小毕扬子!” 沈仙车红唇轻启,张口便是姑苏脏话:“红毛虫你嚷什么?” 大虫者,老虎也! 夏山虎在钱塘创赤虎帮,江湖上威名赫赫。被沈仙车一个“红毛虫”一叫……档次全无! 夏山虎大怒:“沈娘们……” “我和闺女在这看戏看得好好的。你们俩突然过来,啰哩啰嗦讲了一大堆,搅人雅性!” 沈仙车斜靠壁栏,满脸不耐烦:“红毛虫你欠揍就直说,明枪暗箭?阴谋阳谋?样样奉陪! 沈某别的本事没有,最擅虎股拔毛!保准让你舒爽得上升天堂,下降地狱,欲仙欲死,欲死欲仙……” “咳咳……三位世叔好,小侄曹柏拜见……” 曹柏没半分眼力价,带着筱无相直入三鳄圈子就要拜见。话未说完,被夏山虎一声虎吼盖住: “狗日的王八蛋!” 叫声极大,众宾皆望。曹筱两人尴尬,进退不是。 卜孚恩插在两人中间当和事佬:“勿吵勿吵,今日曹帮主寿宴,要给主人些面子。若要厮杀,你俩吃完此宴,再斗不迟!” “卜老哥不必再讲。除开这事,沈娘们通倭不是一两天了,这厮骨子里,跟那些鬼子就是一个德性!” 夏山虎气急怒骂:“活曹操,今时不同往日,你那东瀛主子,早见阎王了! 靠山一倒,你还能蹦哒几时?总有一天,老虎要啃得你渣都不剩!” 沈仙车白眼一翻,忽然喉头一痒,剧烈咳嗽起来。身子痛苦弓起,白玉般的脸颊潮红充布。 夏山虎一喜,正要再骂。忽然一阵娇笑插入。 “哎呦呦,三巨鳄在聚仙楼火并,好大的热闹!” 只见一富态美妇,带着一圆胖少年含笑而至。 地楼名人众多,这母子俩装扮并不算起眼,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贵气。 那肥胖少年牵着母亲的手左顾右看,满脸好奇。 三巨鳄同时禁言。筱无相脸色一变,作势欲拜。 贵妇伸手示意不必,筱无线颔首低眉,姿态恭敬。 “贤弟,这美妇人谁啊?” 曹柏悄声问,筱无相摇头不答。 卜孚恩双手合十:“惭愧,小可三人玩笑,不想竟惊动太太!” “玩笑?夏老哥的虎啸,小妹在老远就听到了。” 太太亲切说:“卜老哥不用这么拘谨。小妹虽嫁人多年,但还是很怀念江湖闯荡的那段时光。 你二人和沈先生最近的间隙,小妹也有所耳闻。今日既齐聚我的聚仙楼,小妹也乐得重回一次江湖,替三位调解一番如何?” 曹柏一听“我的聚仙楼”就是一愣。他虽是个纨绔,但好歹在南都圈子里这么久,知道上流贵族的一些事。 比如,魏国公世子的太太,传说擅经商术,是数家名楼的幕后老板……那旁边的这个胖子,莫非就是…… 态度不由也恭敬起来。 美妇牵着的胖少年一听长辈谈事,摇摇母亲手说:“太太,我去玩了!” “急什么?没规矩!”美妇瞪他一眼。 筱无相上前半步:“大人们谈事,小人愿陪公子去玩耍。” “既如此,有劳你了!” 美妇冲他一笑。看一眼曹柏,后者惶恐一拜。 美妇叮嘱儿子不许惹事,三人告退。 “好了三位,到底为了什么,互相伤害啊?” 沈仙车满脸无辜:“为什么?沈某不知啊!红毛虫突然找来……也许犯病了?” “你以为老虎想找你?” 夏山虎手里铁球滚动:“老虎今日就想问问,你为何收留武田千代? 这倭寇打伤我帮中高手众多,我与他势不两立!你他妈这是通倭!” 美妇含笑:“夏老哥,休要爆粗,斯文点!” “打伤你帮中高手……也包括你吧?我说怎么你刚刚发怒时,气势不足呢!” 沈仙车调笑:“你跟他的恩怨与我何干?反过来,你平白无故要抓人家,人家可曾杀你一人吗?” 他换了个轻松的姿势背靠栏,淡淡说:“再说我也没留他啊!他来我天朝,证件齐全,不是倭寇。 我请他在家里住了几日,就自己走了。” “胡扯!你知道武田千代是去干什么吗?太太!” 夏山虎神色激动:“区区倭奴,敢挑战我天朝的剑神和剑圣?老虎绝不许他去打扰谷梁公!卜老哥你说呢?” “此事愚弟和夏兄意见一致! 牧剑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谷梁公年迈多病,一直在燕山补天城修真,所以那倭人必去燕山! 东瀛多诡异诈术,那武田千代在东瀛,号称甲斐的虎牙……不能让他去燕山!” 向来谦逊的卜孚恩,这次语气坚定:“我和夏兄曾受谷梁公大恩,为他挡灾,义不容辞。 本已布下地网,没想到被沈兄破局,能否解释一二?” 第四十三章 时代的怪胎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小毕扬子小家子气!” 沈仙车哑然失笑:“人家大老远跨海而来。又从华南,不远万里赶去华北。只为向我天朝的剑神和剑圣,讨教剑术。 如此诚意,传出去都是美谈! 人家正大光明的请教。谷梁公还没说话,你俩外人急哄哄地赶人。既有失风范,又有违礼数。” 他顿了顿,怅然道:“自牧剑圣成名以来,我已经六年没听过老剑神的消息了。如能借此机会再闻谷梁神剑,人生快事啊!” “放屁,你这厮一向与倭人交好。一肚子坏水,谁知道包藏什么祸心?” “依小妹看——” 美妇插嘴:“沈先生说的有理。 世人皆知我日月天朝,有名山大川一百正派和三大武城。那武田千代想找谷梁公,就必经太行春秋院,和燕山补天城。 再加上中途众多山川,那么多高手,区区一倭奴还能呼风唤雨?用不着我们瞎操心。” “太太可不能小看他,这鬼子的剑术……” 卜孚恩眼神示意夏山虎,后者惺惺住口。 他二人不是傻子,先前是二攻一。美妇说是调解,但称呼上,一个是老哥,一个是先生。 言语间,明摆站在沈仙车一边。这位太太后台太强,必须要给面子。 卜孚恩微笑:“太太一番话让我们甚是放心。的确是我等小题大做了。惭愧,惭愧!” “卜老哥说哪里话?两位老哥也是一片好心。 说起来,小妹也曾受谷梁公和补天城主的照顾。 唉!许久不见,英雄风采仍在眼前。什么时候,诸位结伴,一起去燕山探望他们如何?” “一定,一定……” 卜孚恩和夏山虎客套几句,告辞而去。 夏山虎临走前狠瞪沈仙车。掌中铁球,咔咔欲裂。 卜孚恩脸色平静。但手中佛珠,不知疾拨了几圈。 三鳄之间,结梁久矣! “多谢啦太太!今天倦得很,实在懒得跟他们斗!”沈仙车苦笑。 “你我之间客套什么?” 太太皱眉:“能不能别叫我太太,显老……” “这个小人可不敢。大夫公侯之妻,年来三十即呼太太。您过三十了吧……魏国世子夫人?” 美妇正是魏国公世子夫人,史氏史太太。 她收敛笑意,正色问:“仙车,身子怎么样了?” “很不好,一天不如一天!您倒是越发圆润富态了!” 史太太笑:“你要是少喝点酒、少熬点夜、少吃点野味、少操点心,一定长命百岁!” “哼哼!” 沈仙车不屑:“今生风花雪月酒,光阴万载亦不换!” “世上最悲剧的,无过于豪杰壮志未酬。” 史太太叹:“纵然有滔天野心,未捷身死,便什么也没有!” 沈仙车神色愣愣,仰天一叹:“有些事真的……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史太太明智转移话题:“商量个事呗!你那个女儿,我很是心爱。我想让她到家里多住几天如何?” 沈仙车静静看他,史太太感觉腹中心思皆被看穿。 沈仙车缓缓说:“我是没意见。不过那丫头,外表天真,心中主见城府,绝不弱你。此事我断定,她肯定拒绝。” 史太太却不意外:“我就是喜欢她那绝顶聪明,又个性十足的性子。 如果有她帮忙持家,我会很轻松的。话说这事成不成,还不都是你当爹的一句话吗?” “我可不敢逼她,逼急了掀风起浪,我都怕!” 沈仙车语气里满是宠溺:“她和她娘,都是沈某的命中克星啊!” “她娘……” 史太太心中浮现某女人的恐怖阴影,连带语气也不自然:“别转话题,本夫人以国公嫡孙,求娶你庶……你女儿,难道她还看不上?” “诶?她可能还真看不上!” 沈仙车对脸色渐沉的世子夫人笑道:“最近她看《英花集》入迷,心儿是彻底野了。又向来自视甚高,持家公爵府,对她没吸引力。” “《英花集》?” 史太太顿时来了兴趣:“那部言情小说集可算是火遍春闺了。文笔极好!姑娘夫人们喜欢,我也再追。 你知道现在未婚少女们最喜欢说的,就是‘英雄难遇,真爱无价’这句话。” 她语带兴奋,忽觉不妥,咳嗽一下严肃说:“小小年纪,这种歪书少看为好。 女人能力再强,归宿也是嫁人。她看不上我公爵府,难道想当皇后不成?” 沈仙车撇嘴:“说不准嘛……” 史太太直接无视:“若是感情陌生,可以培养嘛!我儿与她同龄,多处几日,自然水到渠成。” 沈仙车摇头:“不是感情的事,是……野心!” “怎么又扯到野心去了?” “读一本书,每个人的看法不同。比如这英花集,以女人视角讲述古今名将的爱情故事。 连你在内,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痴迷于其中的爱情。但百分之一……比如小女。 她追这本书,不是追言情那部分,而是喜欢英雄建功立业的那部分……如你所说,文笔太好了,看得小妮子热血沸腾。” 沈华车对表情古怪的史太太说:“对比持家国公府,恐怕她更愿意……接我的班,争霸商界!” 史太太呆住,惊呼:“那不是终身不嫁?嘿我说你这一家子怎么尽出妖孽啊?” “人以群分,也许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重聚呢!” 沈仙车缓缓说:“她,她娘,我,都是时代的怪胎,混世的魔王。” “啊嚏!” 人楼一层。一少女紫发窈窕,黄脸雀斑,衣简质朴,轻灵穿梭于热闹的人群中。 忽然一个喷嚏,打得涕泗横流。 掏出手绢一边胡乱抹,一边鼻子发出“吸吸”怪音,作为女子实在不雅。 旁人看了皆感厌恶。有书生连连摇头,口说不知羞耻。 “吸……一定是沈仙车又跟人说我坏话了。小毕扬子!良心大大滴黑!” 她把手绢赌气一揉。裹着鼻涕,直接丢给那书生。在书生恼羞成怒前,大笑远跑。 “看你这表情,怎么还洋洋得意的? 史太太一脸不可置信:“活曹操,你女儿是要终身不嫁啊,你当爹的没表示?” “接我的班怎么就终身不嫁了?接班和结婚不冲突。”沈仙车一脸理所当然。 “先不说你几个儿子在排队,女子继承家业也不是没有。但为防止家产向外,肯定要立誓不嫁呀,这是规矩!” “规矩?” 沈仙车睁大眼睛,“天真”望她:“我守过规矩吗?” “……”史太太无语。 想起眼前男子的种种作为,忽感他女儿这事一点不稀奇。试探问:“你是要她夫婿……入赘?” “这我就管不着了。因为她能接班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我死了。一死百了,了无牵挂呀!” 史太太正色:“活曹操……别说这话!” 沈华车听出其中关心之意,笑说:“我从来认为,规矩是人定的。规矩的目的是让人更快乐的生活。 如果因为规矩让自己不快活,说明规矩有问题。那就得改得……让我快活!” 最后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更改。 史太太看他半晌,说:“你庶子主家,走私海商,结盟倭主,交好蛮夷,一夫二妻。 沈仙车,你所作所为,的确不符规矩。难道你没想过自己是错的吗?” “王者悬崖不勒马,强者从不认错!” 沈仙车眼神锐利而狂热:“沈某不会错,错的只是天! 比如,它让隔海的那位雄主盛年而死。不仅一举断了本国前途,也断了沈某长达二十年的雄伟计划……” 略略低头表示遗憾。但随即昂首,宛如被压制的火苗,炎锋却始终向上。 “大不了从头再来!沈仙车不信命,所以沈仙车的女儿,同样也不信命! 她会以自己的方式,昂首走完一生。而不会对天折腰,屈尊委身于凡骨!” “嗯……嗯?” 史太太听过味来,柳眉竖起,一把扯他头发:“我听清了活曹操! 敢当着我面,骂我儿是凡骨,你好大的胆子!” “疼……抱歉……恕罪……世孙聪慧必成大器!” 沈仙车头发被拽得脑袋歪移,忙打哈哈:“太太也非常人啊! 明知小女身份,还能如此唯才看重。此等胸襟气度,真乃世间无双……就是因为这样,咱俩才能成半个知己啊” “这还差不多!” 史太太松手:“相交那么多年,你说出这话感动死我了……等等,半个知己?” “当然,沈仙车有三个半知己。 一个,两年前在东瀛已经死了。一个,在巫山蝶母宫没了消息。 还一个,在燕山补天城足不出户。最后半个,就是太太您了!” “罢了罢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想来我儿洪基凡骨一个,配不上你的天之娇女!” 史太太转身就走。沈华车叫道:“等等,多年交情。今天拒绝你蛮不好意思,免费给你提个醒!” “哎呦何等荣幸……什么醒?” “你和世孙今晚便衣来此,很好。不要公开露面,也不要管事。带世孙见见世面后,就回去吧!” “嗯?活曹操你又搞什么鬼?聚仙楼是老娘地盘,你可不要胡来!” “不是我要胡来,是你们的上面,要胡来!” 史太太脸色一变。 沈华车微笑提醒:“我知道国公府没收到预告,那只能解释是故意而为。 其中深意,你们自己揣摩。提醒一下世子和徐公爷,今夜大河风起!早做准备,别犯低级错误。” 第四十四章 混世的魔王 史太太想了一会,试探问:“我听说,皇上有意让海孤峰……巡抚应天……” “这事我还想问你呢,没想到你也是‘听说’! 我说太太啊,你不觉得最近你们总是‘听说’,没一个准确的情报吗?” 沈仙车语带警告:“这对国公府可不是好兆头!” 史太太脸色一变,再欲发问。沈仙车以手住嘴:“嘘——” 谈话结束。 史太太走后,沈仙车继续看戏。周围喧嚣热闹,他的心却散了。 聪明绝顶之辈,也必是执念极深之人。 东瀛死去的那个男人,既是沈仙车的挚友,知己,也是他霸业的关键因素。 两年前,那人的死亡对他打击太大,至今仍耿耿于怀。 刚才又提此事,虽然沈仙车展现了良好气度,但内心…… “小毕扬子,他妈的贼老天……” 沈仙车低骂:“两年前的天历十年,不止是东边东瀛的那位。 北边蒙兀的阿拉旦汗,西边的魔教教主,南边的霸海孽龙,还有中央宰执天下的张白龟…… 莫非真有冥冥天意? 东南西北中,五位影响天下的盖世豪杰,竟在同一年去世…… 又一个大乱之世即将来临! 龙椅上的少年天子啊,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真的……只有天知道!” 他掌打节拍,失神吟念: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聚仙楼一楼。 “筱无相拜见世孙!” “曹柏拜见世孙!” “别弄这些劳什子,今天我和太太是便衣前来。沈妹妹在哪,你们找到了吗?” 年幼的魏国公世孙徐洪基,正督促他两个新跟班找人。 筱无相和曹柏皆不想费这个劲。而且这人多繁闹的,这祖宗外一出点事,万万担不起。 筱无相说:“世孙……公子恕罪!沈家姑娘身边自有护卫守护。说不定她玩好了,就回父亲身边去了。” “这么讲也有道理,算了不管她了。” 徐洪基自有想法。算着时间,兴奋说:“你们俩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可是难得出来一次,在太太寻我前,一定要尽兴!” 筱无相还没说话,曹柏献媚抢道:“公子,小人想到了去处,绝对好玩。” “在哪儿?” “舞台幕后,所有戏子伶人休息准备的地方。” 曹柏急说:“公子不想看看,那些台上风光的妙人,幕后在干些什么吗? 还有好多杂技的道具、动物等等。尤其是南都四俊,其他三俊都在那儿呢!” 徐洪基眼前一亮:“有趣,走!” 筱无相冷眼旁观。曹柏说着好听,最后一句话,证明还是色心不改,要去找那小晏儿。 同为四俊他自是清楚,晏腾晏云龙,出生军官世家的破落户。骨骼清奇,天资极高。且性如烈火,喜怒无常。 曹柏这丑样,万一把他惹怒,火烧聚仙楼也做的出来! 传说盐行龙头楚云帮,富可敌国!有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美谈。 这次帮主大寿,表演除戏曲之外,还有托偶、影戏、八角鼓、什不闲、子弟书、杂耍把式、像声、大鼓、评书等各色才艺。 众人皆知这次是大金主,因此表演起来更加卖力。 舞台幕后,聚集了男女老少无数艺人,弥漫着紧张的备战气息。 筱无相和曹柏领着徐洪基进来,看到的是一片杂乱。 诸多道具与动物并存。化妆的戏子,背词的伶人或站或坐。 阴暗的背景下,花花红红,黄黄绿绿的混在一块,大有乱花迷人眼之感。 徐洪基大感有趣。一会摆弄杂耍器械,一会斗鸟弄猴,一会又把玩戏服妆彩。 众人被这后生随意打搅,心里皆是不满。但见曹柏在此,自是赔笑不敢阻止。 筱无相跟着徐洪基片步不敢离。曹柏那颗心早已飞天。 也顾不得两人。双眼一扫,心跳加快,直直向最里走去。 最里面的场地在幕后最为舒适。地大宽敞,有椅有镜,还有小厮茶水伺候。 这里被三个如美似玉的年轻人独包。 最里一人正对镜化妆。中间一人与背后的随从忙着对戏。而最外的俊美青年闲来无事,手捧《英花集》,正看得入迷。 他正靠木椅,墨绿长发垂地。双腿修长,随意搭在镜台上。微微用力,如此木椅变成翘板,前后摇晃。 曹柏悄悄靠近,见他靠椅仰坐,愈衬挺拔身型。不由张嘴喘气,眼神痴迷。 灯光照映着青年无瑕美玉的脸庞。因沉迷于小说中,一对柳叶眼,瞳中浮现水雾,更添秀色。 曹柏顿时邪欲包不住。 不远处筱无相看着,心里冷笑。 也不阻止,顺手抓了一杂耍人的百宝球:“公子看看这个,十分有趣……” 青年看书正得要紧处,忽觉脸上痒痒热热的。 侧头一望,只见曹柏瞪眼张口。嘴角亮晶,似有涎水。正伸出胖指,朝他脸上轻抚。 “嗯?” 青年登时厌恶不堪,腾得跳起。 舞台上,青年串女躬身,掩饰了身高。如今近距离一站,足足高出曹柏一头一脖。 他刚刚只是受惊,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恶少在干什么。刹那间,怒不可遏! 曹柏一句“你真美”没说完,早“哎呦”一声,被青年一脚踢倒。 众人顺着叫声望去。只见那翠竹般挺拔的青年,玉颊注火,瞪眼流星。 展开螭体猿臂,豺腹蜂腰。举起木椅,便要砸人! 筱无相这时方叫:“晏兄且慢动手!” 话音未落,那对坐在中间,正在对戏的主仆两人。一粉发一黑发,双双拦住晏腾。 而坐最里的那人,顾不得妆没画完,慌得张臂护住曹柏:“云龙住手!” 晏云龙瞪视护住曹柏之人,冷冷说:“池兰瑜你让开,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揍!” 与他同为四俊的池兰瑜,发染白色,身穿雪衣。也是个冠玉青年,闻言尴尬。 那拦住晏云龙的粉发少年,连连规劝。晏云龙赌气不听,只要揍人。 跟粉发少年一起阻拦的黑发随从,低声一语。晏云龙看一眼徐洪基和筱无相,怒哼停手。 池兰瑜见晏云龙罢手,连忙扶起曹柏,口说得罪。 “肮脏污秽!” 晏云龙放下木椅,一肚子邪火却没处泄。冲着曹柏戟指就骂:“曹太一一代豪杰,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猪狗!” 骂完,拂袖而去。 “唉,云龙……” 池兰瑜忙对粉发少年说:“建安你去追他!还演出呢!” 四俊中,粉发少年年纪最小,应声便追。那黑发随从拿了主人外衣,跟着去了。 “曹公子您没事吧?”池兰瑜问。 “小燕儿你别走啊……” 曹柏急呼,怎奈被踹的腹部疼痛。见池兰瑜一脸关心,厌恶推开:“不用你管。” “曹兄怎么样了?” 筱无相和徐洪基过来。池兰玉急忙行礼。 徐洪基皱眉:“那晏云龙怎得平白伤人?如此无理……” 曹柏急说:“世孙莫怪,是误会!曹柏无事。” “没事就好。” 徐洪基算算时间,表情落寞:“我得回太太那去了。此处甚是有趣,改天多带我玩。” 筱曹二人连拜。筱无相忍笑说:“曹兄你在这歇会,我送公子回去就是。” 曹柏肚腹仍疼,动不了身。又想着晏云龙可能回来,便答应了。 不远处,乐百口和乐平偷偷张望。 乐平连连感叹:“啧啧,爹,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四俊吗?把楚云帮的二公子说踢就踢啊!” “是啊,白发的是池兰瑜,碧发踢人的是晏云龙,出去追人的粉发是朱建安,再加上小九儿筱无相。 这四个年轻人貌美如玉。品竹调弦、吹拉弹唱、戏曲诸球,无所不精。 因此被称四俊,在南都娱乐圈中多有盛名,深得上层大人们的喜爱啊。” “呸,不就是生了副好皮囊吗!四个娘炮,羞不羞?”乐平语气满是酸意。 “呵呵,你还别不服。你比不上四俊,连他们的随从都不如!” 乐百口冷笑:“看到朱建安身边那个黑发随从没?因朱建安年幼,故有一神秘随从,寸步不离伺候。 四俊登台,他必演一角,充当绿叶。 我看他们演出多次。那随从低调,但技艺实不亚四俊!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随从每每得到的赞誉赏钱,也是丰厚。” 乐百口语气忽严:“乐平,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亲生老子的手艺你学了多少?往台上一站就发抖怯场,没用的东西!还有脸嘲笑别人?” 养子们不在,乐百口训斥儿子,毫不留情:“还有,你别老找林渊的碴。人家做一次活,就能赚二两银子。 我直觉,他能力比马小虎更大。今后你和乐飞的富贵,说不定还得靠他!” 乐平被老爹训得体无完肤。一提林渊,心中又气。 乐百口恨铁不成钢。长叹一声,忽然头晕目眩。 那边曹柏坐着,等不到晏云龙。心中一股子邪火蹭得上来。 想起大庭广众之下被踹倒在地。自己丑态,全被这些下九流们看到……恼怒下,站起便走。 幕后本就狭窄。曹柏身胖,又是疾走,老被挡路。 他怒气更重,总觉得这些戏子们在偷笑。 曹柏把挡路的伶人一推,大骂:“都他妈让开。千人干的烂货,少挡本公子路!滚,滚,闪开……” 曹柏左推右攘,众艺人不敢得罪,急急往两边移。 正好乐百口离得近。头晕,移动得慢些。 曹柏二话不说,像晏云龙踹他一样,一脚将乐百口踹倒:“老东西,本公子讲话没听到?” (求收藏评论推荐票,谢谢各位!) 第四十五章 家人 “老爹……”乐平急忙扶起。 乐百口手抱肚腹,表情痛苦。曹柏骂骂咧咧,自顾去了。 乐平扶爹坐下。乐老白“呕呕”几声,哇得吐了一地,呻吟不止。 马小虎和林渊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幕。 “老爹(大叔),怎么了?” “大小眼,碧眼儿……” 乐平慌乱,解释半天才说明白。 “好啊,曹柏那厮……”马小虎语气阴阴。 林渊脸色同样黑沉。这就是封建上层的丑陋。 金字塔森严的等级,层层压在最底层的劳动者身上。下被上肆意践踏尊严,吸噬血肉,剥夺生命。 他默默上前,学着老板娘给他疗伤的姿势,双掌按在乐百口瘦弱的背上。 他炼气境界虽是伪境,但毕竟升级。对真气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 静心炼气,已无需专门用龟虽寿的辅佐姿势。阴阳交融,木属性真气诞生。 再凭借龟虽寿的腾蛇之术,引导牵引,由背部传到乐百口体内。激发机能,快速治疗。 乐百口痛苦的表情渐渐缓解,但林渊的表情,愈发难看。 真气导入,意味着两人相通。龟虽寿的听息和观光术,探察着乐百口糟糕的身体。 他虚弱的身体正逐渐恶化。以至于刚刚的一脚,到现在也缓不过来。 “林渊多谢啦,我好多了。”乐百口疲倦朝他一笑。 林渊默默收气还功。看着他这张沧桑的黄土脸,想着他这张嘴。一说书,就从日出讲到日落。两条腿一站,就是一整天! 林渊长叹:“您不能再操劳,身体撑不住了,必须休养。” 乐百口自嘲一笑。这时小羊羔羊俭快速跑来:“老爹,刚刚交代,这出戏演完后,您再上场讲一出。” 乐平大嚷:“老爹不是才讲了一出吗?不让人歇会?” “下一场本来是四俊演的《四圣试禅心》。但他们找不齐四俊,所以杜掌柜让你先顶顶,一样算钱!” “他咋不让其他人顶……” “掌柜的意思,就是要您讲出简短的评书顶一下,等四俊到齐了就下来!” 乐平还在抱怨,乐百口止住他说:“大老板是看得起爹,还可以多赚一份钱,何乐不为?爹讲!” 马小虎皱眉:“老爹你这状态……拒了吧!” “胡说八道,送上门的银子不要? 这种大宴会,说一次的钱,顶得上平时五次! 不用担心!爹说书,什么艰难险阻没见过?以前有人砸场子,故意扔鸡蛋碎了我一脸。老爹我脸不红,气不喘,继续讲……” 乐百口昂着疲脸,作出得意表情:“说到底,还是你们三儿太无能。 阿羊年纪小,乐平上台就懵,大小眼又未得真传。年轻人不行,还得靠我老骨头……” “乐叔!” 林渊忽说:“这一书,我代替你说!” 聚仙楼第三层天楼,贵宾厢房。 楚云帮的会议已经结束。曹太一以多年积威,迫使所有头领,服从楚云南下之策。 几个首脑头领,赶去其他酒楼主持寿宴。房间里只有曹太一曹石父子,和玄医蒋无理三人。 香炉内燃烧着,号称黄金木的上等檀香。对心腹疼痛,胸膈不舒等极有成效。但对此时的曹太一,收效甚微。 “哎呦……” 曹太一越发倦痛,面色苦暗惨白。 “父亲您没事吧?”曹石急问。 “老病猫,再强用真气,咱们就只能来世见了。”蒋无理冷冷说。 “不会了老狗医,这是曹太一最后一次帮会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阻止你。 此事一了,狗儿的你也该安心养病了。” 曹石伺候父亲喝药换衣,曹太一忽说:“你明天开会,让霍奎寿重掌帮机。” 曹石一愣。略一思考,明白这是父亲教自己的施恩之术。 如此,一者显新帮主气度,二者让霍奎寿归心。老父对己,委实用心良苦。 曹石双唇张张,只得恭敬说一个“是”字。 “还有那白龙玺,我们从未拿它招摇,不想今日公之于众……不能落人口实。 你把它藏一个稳当之地,切不可让他人,尤其是官府搜到。” “父亲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哎,如此危局,辛苦你了!楚云帮人心决不能散,众志成城,方能……” 曹太一牵动背疽,又是一嘶:“那个张师叔,虽然重利性乖,讨人厌恶。 但……能提出此策,可见眼光独特,略有小才。可用钱财笼络……” “父亲您歇会,别说了!” “歇不了啦!拿热水来给我擦擦,我们先去三楼,见见南都的高官勋贵,然后……” 曹太一揉着太阳穴提神:“为父最后帮你,认认人脉……” 他疲倦望向窗外,忧心忡忡:“今夜有大河风起,祸兮?福兮?” 想了一下,抬头望长子,低声强笑:“石儿,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曹石含泪哽咽:“孩儿发誓,定不让父母心血毁于一旦。” 咚咚! 门口轻敲两声。一黄衣少女,携一蓝衣少年怯怯进来。 少女身段纤瘦,衣饰妆扮华贵。可惜发黄脸黑,姿色普通,且神态畏缩。 如此气质,跟曹石的沉稳,曹柏的福态大不一样。也与这一身的富贵格格不入。 蓝衣少年病白体弱,唯一双清瞳仍有灵气。 他被少女牵着,另一手不时握拳于口前,喉中咳咳干嗽。 这两人,便是曹太一的养女曹纨,和幼子曹谦。 曹纨往内偷望几下,对蒋无理尴尬施了一福,紧张得什么话也不说。 蒋无理看看这一家人,很自觉离去。 曹纨见生人已走,疾走说道:“父亲,听说您又犯病了。” “纨儿,谦儿!” 曹太一作出慈祥表情。将儿女小手一握:“为父没事,谦儿,今天怎么样?” 曹谦今年十二,多病却早慧。 他学着大人,有模有样向父亲行礼,把曹太一看乐:“今日父亲大寿,孩儿虽病,却一定要给爹爹贺寿的!” 看着一双儿女关切的眼神,曹太一心里大暖,只觉世上再无难事。 顿了顿,开怀说:“老狗医说得对,我有儿有女,尽享天伦,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站起大笑:“呵呵!孩子们,为父是参天大树,永远守着你们。怎么会有事? 好谦儿,等你娘为你找药回来,这病也能好了。到时候为父亲自教你武功,保准比你大哥还强! 乖纨儿,为父还要看你嫁人呢! 五竹镖局的大公子筱无照,是为父为你挑选的好夫婿。你嫁给他,一定是个好归宿。” 曹谦苍白的脸上一喜。曹纨黝黑的双颊羞得通红,声音低如蚊音:“明明讲您,扯我做甚?” 曹石也笑,两只手轻按弟妹脑袋。有意逗父亲开心,说:“筱无照文武双全。且心有大志,我也很是欣赏。 他不甘只做镖局,现在正在北都考武举。到时候,金榜题名加洞房花烛,人生得意啊!” “咳咳,我就是看这小子进取十足,才把你妹妹许他。 男儿立世,唯斗而已!我曹太一最讨厌懦弱男子。” “我……没见过他……” 曹纨眼盯脚尖,声音依旧像蚊子。 曹石拍拍她肩:“妹妹,父亲和为兄的眼光不会错。你和筱无照,天作之合!” 见曹纨捏衣低头,曹太一莞尔。这丫头柔顺可人,就是太害羞了些。 他摸着女儿头说:“等他回来,你们见见面。 正好,我这个岳父有大礼相送。已经放在花船里了,到时候由你交给他吧!” 曹太一振奋精神:“石儿,去把曹柏叫来。那臭小子,一人会客,又不知闹了多少笑话。 来!乖女儿,帮为父清洗一番。 我们一家人该去见客了。今天可是为父寿辰,你可要把为父打扮得漂漂亮亮…… 唉!要是你们的娘也在这儿,咱们一家人,就美满了!” 他隔窗外望:今夜,虽大河风起,我曹太一何惧? 此时窗外的尽头,有三人一犬,沿河顶风而行。 “你娘的!今晚风怎么那么大啊?”吊眼鬼陈晓薇大骂。 “吊眼鬼你骂谁娘?娘希匹,出门碰祸害,老天都看不过眼!”没遮拦孟洪看他就躁。 他弟弟孟康也甩脸吊文:“此乃魑魅遇魍魉,上天恶之!” 没遮拦大怒:“臭小子你连大哥也骂?信不信我把花卷丢河里?” “汪!” 孟康牵着的花卷小犬,无辜叫屈。 今日,孟屠记接了聚仙楼的订单:三十斤精肉三十斤肥肉还有三十斤软骨。没遮拦奋起神力,短短几个时辰悉数完成。 弟弟孟康素喜饭后遛狗,就顺道跟哥哥一起送货。刚交接完准备回家,半路就碰上了陈晓薇。 孟康向来瞧不上吊眼鬼(也没人瞧得上)。没遮拦因剁肉,晚饭没吃,心情不爽。见到陈晓薇也没好脸色。 两人指望吊眼鬼自讨没趣离开。偏偏他一点没眼力劲,还来了兴致。 开始大吹回家后,如何把父母大气一番,又摔门而走。孟洪孟康听了,皆厌恶鄙夷。 “说起祸害,还要数戴家两条狗和烂草鱼!挨千刀驴干的东西,呸——” 陈晓薇恨恨往河里吐一口唾沫。戴家兄弟和范鲤,白天对他下了狠手,尤其记仇。 “你辱他亲人,要是洒家,就把你那货割了!”没遮拦冷冷道。 “谁稀罕烂草鱼他娘?老嫂子一个。” 陈晓薇完全没听出厌恶之意:“不过戴家那两姐妹,长得是真水灵。大哥,不如我们抢过来。戴宝簪归你,戴福结归我!” 没遮拦啐道:“人渣畜生,闭嘴吧!” 第四十六章 暗流 “大哥你把四眼狗劁了吧!那贱货天生一副女人相。把他阉了,卖给贵族当娈童,绝对抢手!” “听不下去,我先走了!” 孟康一拉黄犬,疼得花卷大叫。这狗花尾弯卷,故有此名。 陈晓薇见着有趣,伸手去摸狗尾。 “你少动我狗。” “小气,给我玩玩。” 两人拉拉扯扯,牵绳落地。花卷撒丫就跑。 孟康气说:“你……” 陈晓薇撇嘴:“急什么,我去追!” 夜色渐浓,万空无星。 黑云飘动,将明月遮罩。一时间除了城市灯火,大地皆暗。 “死狗,别跑了!”陈晓薇追着花卷拐入街边角落。 黑暗中有一手伸出!臂绑护腕,掌戴皮套,轻轻将花卷拎起。 “汪——”花卷痛叫。 “呔!驴干的知道这谁的狗吗?给老子放……” 有没遮拦在后,吊眼鬼有恃无恐,见人开口就骂。 但看清来人后,整个人直接石化。最后那个“下”字,硬生生咽在喉中。 “花卷!” 孟康跑来。身后的没遮拦警觉忽起! 汗毛炸立,目燃黑息。死死盯着阴影里,那散播无形杀气的队列。 黑云默默散开。 皎洁的月光,洒满南都,也照亮了暗影中,那训练有素的爪牙。 缠棕军帽,青绿锦袍,黑软护甲,兽皮皂靴,以及腰间佩戴的……墨柄金边绣春刀。 锦衣卫,日月天朝的君王卫士。掌皇帝仪仗,赐巡查缉捕邢狱之权。朝堂、江湖、民间,闻风丧胆! 气氛凝聚,所有人皆不说话。 吊眼鬼受不了这压抑氛围,腿软跪地:“军爷饶命!” 队列前站着两位百户。一人骨凸冷峻:“你刚才骂谁?” “我我我……大哥……” 陈晓薇吓哭,孟洪在后不语。 “算了,几个平民!” 另一百户脸圆严肃。看看手中的宠物狗,面无表情将花卷丢他。 “你倒心宽,他是平民?” 冷脸百户盯着孟洪瞳中黑息。 “这里是南都,你不能警戒所有炼武人,正事要紧!” 圆脸百户也扫一眼没遮拦,率队先走。 冷脸百户面上不悦,也跟着走了。 隐藏悄然,遁去迅速。清冷的角落,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 孟康默默抱回花卷,搂得紧紧的。 “吊眼鬼你打算跪多久?走了!” 没遮拦看着地上失神的陈晓薇说。 “没……没事了?” 陈晓薇愣愣说:“我刚骂了锦衣卫,不会被杀吧?” “那可不一定!” 没遮拦冷冷说:“长长记性,别嘴上发臭,逮谁骂谁!” 吊眼鬼眼嘴一咧,难过欲哭。 “娘希匹!” 没遮拦略一思索:“孟康,吊眼,你们先回去。” “你呢?”孟康问。 “洒家突然有事。” “何事?”孟康怀疑。 没遮拦转身便跑:“大人做事小孩少管,跟娘说我晚点回来。” 开玩笑,这些锦衣卫不是普通纨绔子弟,而是负责缉捕巡查的战斗人员! 看方向,是往聚仙楼去!娘希匹,今晚定有好戏! 没遮拦边跑边想:对了,甘铁臂甘一花两个混球也在那儿,也不知咋样了…… 他步伐加快,冲入闹市中。 河风大起,将水面上的花灯,齐齐吹到一边。 没有灯火点缀的激水,在夜幕下,尤其暗深诡异。又经大风鼓动,于河中卷起黑色漩涡。 暗流涛涛,搅碎无数光影。 “今夜月黑风高!有大河风起,似要风云突变!好——兆头!” 一人戏腔唱起,连用三个“风”字。欢快望着胭花河。伸开手掌,感受幕下寒波。 “大人!” 刚才的两个百户恭敬行礼。 冷脸百户此时神色热切:“是否现在动手?” “嗯……小真来了吗?”那人问。 “还未到!”圆脸百户答。 “何必等他?我等足矣!”冷脸百户说。 “急——什么?” 那人唱戏只是爱好。戏腔火候不足,以致语调滑稽。 当然,这里无人敢笑:“今夜我等,乃配角耳——主角未至,不可——抢戏矣——” 圆脸百户赞成:“大人说的是,既已订驱狼捕狮之策,当按计划行事。” 冷脸百户不服:“计划不如变化,属下担心,迟则生变。” “那就把心放肚里去!” 那人戏腔一停,声音甚有威言:“人生不过百,五十知天命! 这刹那荣华,就让那阴狻猊,多享受一刻吧!” 聚仙楼内。 玄医蒋无理叮嘱了曹太一。出了门,带着药工姚宠,去二楼参加宴会。 “先生,事办完了吗?” “完了,怎么了?” “呵呵……” 姚宠进店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细目眯起,大口畅谈:“先生啊您可算完事了。我这水土不服浑身不适! 话说咱们可以去吃饭了吧?我刚刚吓得连肚子都不敢叫,现在快饿死了!” “狗儿的我跟你说多少次?” 蒋无理骂:“学医的天天嘴里挂个死字,像什么样子?” 姚宠白眼:“呵呵?您今日嘴里蹦出的死字……可不少!” 蒋无理伸手欲打:“狗儿的,我好的你咋不学?” “先生我错了!” 姚宠挤眉弄眼讨扰,犯花痴说:“我刚刚竟然见到曹太一了?呵呵!应该要签名的!” “瞧那点出息!人你见了,要隐退的老病猫一个,是不是很失望?” 蒋无理看看他那大嘴,不放心警告说:“不许将他的伤势外传,要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这个懂,咱这一行要保护病人隐私。我一向认为,不作死,便不会死!呵呵!” 师徒俩边走边聊。二楼诸多大豪,对蒋无理这种神医尤其尊敬,一路招呼不断。 姚宠跟着,看这些大人物对老师恭敬,心里也越发自豪。 “嗨老蒋!等你好久了!” 迎面走来三人,老远距离就闻到一股怪味。以酒臭,花香,铜锈味为主。夹杂各类药材,使得旁人避得他们远远的。 当前那酒臭味的长大醉汉,须发眉皆白,蒜头红鼻吸吸。 他穿着破布衫,拿着胖葫芦,顶着大肚子。酒气哈哈,一步三摇。 之后是身穿大福彩杉的矮胖子。笑得乐呵呵,五官圆润。 眼配金边单框镜,项颈戴金链,双腕环金镯,十指穿金戒。从头到脚的衣装,无不镶金。 最后,是浑身散发花香的窈窕淑男。披着至腰黑发,鬓插鲜花,衣带宽宽。 手里一把美人赏月的圆扇,遮着嘴鼻,目有厌色。显然也对这混合气味不爽。 酒医杜爱康,财医金如山,花医柳寻香,再加上玄医蒋无理。 这四人是全南都公认的最高名医,又唤南都四歪医。 他们虽是同行,但各有嗜好,各有地盘,各有病群。因此四人关系,还算融洽。 蒋无理怪眼一翻,厌恶说:“干什么干什么? 狗儿的,同行冤家不聚头懂不懂?我们四个搁一块,你瞧这味大的……” 姚宠侧身,面露痛苦。又觉得大不礼貌,只得强行忍耐。 “老蒋你……嗝!” 杜爱康一把搂住蒋无理。 “呵呵?”姚宠看得惊讶。 他知道老师的武艺和性格。非行医时,最烦与他人肢体接触。看来老师跟酒医……基情非凡啊! 姚宠想着想着就乐了。忽然杜爱康朝他一哈——酒臭扑鼻! 姚宠两眼一翻,直接倒地…… “臭酒鬼,狗儿的你干得好事!” 蒋无理大怒,怎奈对方一只毛臂搂着,硬是挣不开。 杜爱康瞟一眼瘫倒的姚宠,不屑一笑。 捏着酒葫芦,就朝蒋无理嘴里灌:“聚仙楼独有的神仙醉,加上我特别药草制成的药酒……你尝尝!” “好酒鬼,把他往死里灌!就因为这厮,害我损失了曹太一这么大的金主!” 金如山眼冒金锭:“我听说了,看一次病给十金……” 他面容扭曲,忍不住扬起胖手上去揪打:“我靠你大爷!” “哼!男人啊皆浊物也!” 柳寻香看着搅成一团的三人,连连摇头。扶起地上的姚宠,仔细打量起来。 姚宠被他看得发寒,联想这货外号花医色医……呵呵?吓得汗毛直立。 “你就是姚宠?”柳寻香问。 “呃……是小人!” 杜爱康和金如山同时看他。 “你就是那个……把本草丹给一个流民吃的蠢货?” 金如山破口大骂:“脑子被门挤的蠢驴!那本草丹灵丹妙药,卖给贵人,不知道值多少金子!” 姚宠尴尬,明明是自家的药,这位财医看起来……比割肉还疼! “喂死胖子,你骂谁是蠢驴?他现在是老夫的药工!”蒋无理好不容易挣开杜爱康,护短骂道。 柳寻香大叹,语意夹杂娘气:“三月前,胭花河的李姑娘病逝了。 那本草丹拿来救一佳人,可比救一浊物好多了!可惜,可怜,可叹!” “……”其他三医同时皱眉。 “嗝!” 杜爱康打着酒嗝,把葫芦递给姚宠:“小哥,喝一口!” 姚宠哪里敢喝:“小人不会喝酒。” “好汉子岂有不饮酒的?” 杜爱康醉眼微挑:“杜酒鬼的酒,只给看上眼的人喝! 小鬼,你有医者仁心,杜某敬你一杯!” “哼!”柳寻香见他故意与自己叫板,冷冷一哼! 杜爱康不理他,接着说:“你老师性子怪,连徒弟这个名份都不愿给。 平时还得当受气包!不定哪天炸了,赶你出门。若你想学医,可以来找我!” “呵呵?”姚宠愣愣望向老师。 蒋无理冷哼:“没见过这么当面挖墙脚的。姚宠你喝了吧。杜酒鬼的好酒,不喝白不喝,有好处的!” 第四十七章 登台的小说家 姚宠听了,抱着葫芦轻抿。 “大灌一口,不许洒!”杜爱康提高音量。 “咕嘟!” 姚宠猛饮一口,呛得脸红脖粗,硬是没费一滴。 还不错,有股药草香味蛮好入口……正想着,药酒入腹化龙,游遍全身! 呵呵?好酒! 姚宠瞳孔撑大,双颊鼻梁似火,竟有了醉意。摇摇晃晃四下漫走! “呼哈哈哈!老蒋,你这徒弟还得调教啊!”杜爱康看着姚宠直笑。 “你一定又在酒里加料了……” 蒋无理心里后悔:“杜酒鬼,你迟早死在酒桶里!” 姚宠晕晕乎乎,摸到二楼栏杆,下望正是舞台。 到底只饮了一口,再怎么后劲大,也慢慢散了。 “这酒……有有余香啊,还想喝……” 姚宠摇摇头。忽然一愣,擦擦眼镜再看。 “台上那不是……林渊吗?” 聚仙楼一楼。 “哎呦,曾知事好啊!” 曾渐仁刚下楼来,早被一群游侠商贩围住。 天朝官职,有九品十八级。曾渐仁的盐茶知事,虽是官员底层,功名不显。 但因种种原因,这个绿豆小官,在南都中下层很受欢迎。 “各位自行取乐,不必在意小可!” 曾渐仁笑着对着众人连连作揖,眼里却在寻人。 见张师叔在一偏僻角落,喝着闷酒,无人搭理。快步走去一拍:“曹帮主的红人!怎受如此冷落?” 张师叔见他一喜,说道:“别提了,我刚刚把脱困之策,跟曹太一和头领们讲了。 岂有此理!亏他们还是总部头领,皆是目光短浅之辈。 一听要放弃盐业这块肥肉,全都炸了锅。有几人甚至还要打我!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无脑匹夫,自寻死路!” “然后呢!”曾渐仁问。 “场面太乱,曹石就要我出来了。现在楚云帮还吵着呢!就看曹太一决定了。 反正依张某看,除我之策,再无保命之法! 这曹太一若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庸傻之主。岂有此理,那也不值我效力!” 曾渐仁沉吟问:“不碌,弃淮入粤,这计委实代价太大…… 如果曹太一不用,那你难得的富贵,不是要泡汤了?” “哼,富贵和性命,比起来还是保命要紧。如果曹太一不从我策……岂有此理,我是绝不跟他找死的!”张师叔语气悻悻。 “楚云帮……真到了必灭的地步吗?” “当然,现在是九死一生,再不按我策,马上了无生机,全军覆没!” 张师叔想了想,问:“对了子诚,天楼如何啊?” “谁说我在天楼?虽然我代王府尹来贺寿,但仅此而已。 我一个九品茶盐知事,你让我去三楼,跟王公高官同坐?在二层地楼,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这秘书做得……算了,地楼就地楼,你带我去转转!” “怎的?又去献策?” “认认脸以防万一!鸡蛋不能放一个框里。我得做好两手准备,天下贵人又不只他一个!” 两人正说着,台上场景一变。 一四脚方桌,黑木长椅。桌上放一醒木,一白巾,下垫一桌布直披落地,大写一“乐”字。 “咦?又到乐百口说书了?先听听他这回讲什么。”曾渐仁可是忠实粉丝。 张师叔无奈:“岂有此理,你多大年纪?市井瞎传有啥好听的?” 乐百口的粉丝,明显不止曾渐仁一个。 一看是乐百口说书,一楼很多年轻人都往台上凑。连二三楼的栏杆,也站了不少后生。 不过,当他们看到上台的不是乐百口,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顿时嘘声大起: “这谁啊?无名之辈也敢登台?” “乐百口呢?找一个毛都没齐的小鬼是什么意思?” “要听乐百口讲长坂坡,叫他上来!” 一楼某角落,甘铁臂甘一花把范鲤堵住:“烂草鱼,给脸不要脸。嘴里再不干净,我们也不管碧眼老大了!” “其乐无穷!” 范鲤活鱼眼乱瞟,忽然一指:“看,林渊老大登台说书呢!” 两胖子转头:“真的是!” “咱们恩怨暂放!” 范鲤把他们一手搂一头,不知道的以为关系有多亲密…… 二楼,杜艾冲着某人大叫:“好你个伍七伍蛤蟆,竟敢在这偷懒!” 伍七鼓鼓的腮帮吓得一抖。看见是杜艾,笑说:“晓得杜姑娘要听书,专门为您占了个好座。” “听什么书?” 杜艾不客气坐下,拉着白富帅说:“白富爷快看,是刚刚那位亲,他还会说书哦!” “不是乐百口啊,他爷爷的我想听他讲!”白富帅无比失望。 伍七献媚拿起桌上苹果:“下面是我熟人,姑娘通融些!我就在这,伺候姑娘听书哈!” “好说好说!” 杜艾把玩苹果,对白富帅笑道:“白富爷你爱听不听!要不一楼跑堂去?” 白富贵小眼一转,对比一下两事的轻松程度。伸手把杜艾的苹果抓来一啃:“大爷又不傻,还是啃苹果听书好……” 台上少年,自然是林渊。 他戴了瓜帽,换了长衫,执了长扇,标准说书人打扮。 听着周围嘘声,也不慌乱。当然为以防万一,瞳燃碧息,太始境真气自气海出发。 虽不熟练,但使声音暂时洪亮,振振气势还是行的。 醒目重重一拍,团团一拜。朗声说:“各位爷奶晚上好。小子林渊,忝为乐公小徒,姑且算小说之人吧! 承蒙恩师抬举,戏说一段野史传奇,供诸爷奶一笑。 小说人全靠口舌,偏偏小子年少才薄。得了牙齿易咬口,舌头易打折的怪病。 万一运气不好发生这种不幸,还望各位爷看我貌似潘安,话赛张仪的份上,赏点医药钱和吃饭钱。小子这厢,多谢多谢!” 说完又是团团一拜。 他吐字清晰,语调抑扬多变,声音清亮。对大庭广众演讲这类场景丝毫不促。 观众闻言哈哈一笑,皆对这小说家有了些亲近。 台下有年长者暗自点头。这小哥气宇轩昂,登台落落大方,说话幽默得体,小小年纪很是难得。不知讲些什么趣事。 “各位,今日是曹帮主寿辰。他老人家乃楚人,发迹于两淮。 既如此,小人就讲一位,古时候跟楚淮两地有关的豪杰事迹,搏诸位一乐!” 林渊腹中有墨,心头自信。 站立台上,左右互扫。见台下楼上,不知有多少权贵,胸中豪气突起。 “话说那汉末,有三十六年乱世。及至三国,又有六十年争霸。如此天下分裂近百年,久矣! 正所谓分久必合!而统一三国的司马家,他们的晋朝,靠阴谋以谋权,弑魏帝而篡位,为历代英雄所不齿! 而因其得国不正,天必不佑,加之子孙不贤,注定不得长久!” “说得好!” 众宾见他开篇颇有气势,纷纷来了兴趣。 “果不其然!立国不到三十年,八王之乱爆发,国家元气大伤。而纵容北方胡人南迁的错误政策,种下了后院起火的恶果。 叛乱刚刚停止,立马爆发了五胡乱华,苍天泣血的黑暗乱世! 彼时晋室南渡,尚能苟活。可怜北方大好疆域,子民沃土,皆丧胡虏之手。 一时间,我华夏黄河母地,沦为人间地狱。唉……” 林渊语气低沉,诸宾听得无不惋惜:“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同样大奇:看样子,这小哥想讲魏晋南北朝之事? 那一段史与五代十国一样,乱得一塌糊涂。是以要讲述,十分困难。 “这是……林渊?”张师叔疑惑。 “你熟人?”曾渐仁问。 “熟倒是不熟,有数面之缘。在乐百口家寄宿的流民……” 张师叔一想到乐家,就下意识想到附近的范家。 想起那范家小鬼,屡次顶撞。今早还敢往他唯一拿出手的皂袍泼墨…… “不碌,你脸色好黑……”曾渐仁奇怪。 “无事!”张师叔咬牙切齿。 台上林渊语气忽转高昂:“天下大乱!想人面兽心之夷狄,尚且纷纷称王称霸。何况我华夏的万千豪杰? 于是,天上魔星下凡,地上奸雄诞生。 北边,有一武悼天王冉闵,杀胡人,称皇帝,轰轰烈烈。 而南边,也有一位奸雄,便是小子所讲主角,桓楚宣武帝——桓温!” 台下,张师叔和曾渐仁脸色微变。 二楼雅座,福泉卜孚恩来了兴趣。对夏山虎说:“此子有趣!” “老虎没看出来。” 夏山虎不屑说:“太始境……还他妈是伪境?初级中的初级,垃圾!” 卜孚恩笑:“没说境界……” 另一端,沈仙车把玩酒杯,也俯看少年:“敢今天第一个撩虎须,好胆!” 自古乱世出英雄。华夏至今乱世:春秋战国、王莽篡汉、汉末三国、南北乱朝、隋唐狼烟、五代十国、胡盛宋衰,以及天朝成立的驱鞑兴华。 这些乱世,被编成无数通俗易懂的文体流传后世。其中,关于魏晋南北乱朝的评书最少。 这是中原汉人,心中的伤疤! 自春秋第一霸,齐桓公姜小白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来。抵御北方蛮夷的入侵,便成了每一个中原雄主的使命。 秦始皇奋六世余烈完成统一,拉开华夏大一统王朝的新篇章。不管朝代如何更替。拥有长城防御,辽阔疆域和无数人口的中原王朝,从来不惧北方蛮夷。 但这种持续五百多年的骄傲,在西晋手里,粉碎得万劫不复。 五胡乱华!有史以来中原第一次,彻底,完全的沦陷! 第四十八章 说奸雄 末日般的惨状持续三百年。 黄河长江,中原江南。这拥有四季,富饶肥美的山河。让草原的群狼们馋红了眼,再也不肯回老家喝西北风。 从此,华夏的概念被重新修订,同时被君王们承认。从此,中原和草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你方唱罢我登场。风水轮流转到现在,再也拉扯不开。 而天朝的人民,尤其此时的南都群众,对此抱吃瓜心态。 成王败寇,他们是胜利者。过去越惨,侧面说明现在越好。 今年是天历十二年,天朝第两百一十六年。 这个时间,东西两汉,南北二宋,皆已灭亡。 这个时间,晚唐藩镇林立,天子被宦官废立。江山萎缩,苟延残喘的衰败。 而日月天朝,十年改革硕果累累,正是盛世!哪有丝毫衰败? 故贬故赞今,天朝群众表示理所当然。 聚仙楼舞台幕后。 “大小眼,林渊这话……” 羊俭皱眉思索。他年纪虽小,却屡经磨难,饱见人情,直觉话中有意。 “的确不对头!” 马小虎也说:“北胡对南苗。曹太一素喜自称楚蛮狂人,娶的夫人也是苗女。 碧眼儿故意说楚淮的人物,似在嘲讽……不怕死吗? 奇怪,我没跟他讲过曹太一身世啊。” “你是没讲,但他可以打听呀。收集情报这方面,你是无意,他是有意。” 羊俭想想说:“我倒觉得,林渊只是故意这么说。而听的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啥意思?”马小虎问。 羊俭想着林渊闲聊时的话语:“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故有心之人,总能以史为鉴……” “彼其娘之听不懂!” 马小虎苦恼:“读书人总喜欢耍墨水。说话说一半,阴阳怪气,忒不痛快!” “……大小眼,你好像没资格说这话!” 说话间,羊俭看见宁静,在不远处吃力抱着餐具,忙过去帮他。 “在这停停。” 宁静说:“我要听林哥说书。” 台上林渊进入正文:“且说东晋成帝年间,那时北方已被五胡占领。 只因衣冠无义侠,遂令草泽见奇雄! 其时,有我汉家英雄祖逖,发奋图强,素有誓清中原,驱虏复土之志。 他北伐数年,收复了黄河以南大片领土。吓得那胡主石勒,不敢南侵。 可惜!祖逖之际遇,跟千年后的岳武穆一模一样! 外有强敌,内有庸君。以致北伐未成,只得忧恨而逝!” “可怜!” 众人皆叹。东晋名将祖逖,壮志未酬,英名永垂不朽! 他的闻鸡起舞、南塘一出、先吾着鞭、中流击楫等典故,更是孩童必学。 林渊说:“祖逖死后,他那战无不胜的军队,一时群龙无首。 而东晋君臣,对这支由北方流民组成的强军,十分猜忌。采取种种恶劣手段,分化压迫。 双方隔阂越来越深。最终流民军忍无可忍,在叛将苏峻和祖逖之弟祖约的率领下,发动叛乱…… 啧啧,诸位!这流民大祸,历朝历代皆乃重大毒瘤。处理不好,就是国之大患啊!” “额……” 正沉浸在盛世中的南都群众,都感不妥。 众所周知,天朝百年来,流民隐患严重。九大反行之一的丐帮,说白了就是流民势力。 而这些人有半成以上,最终义无反顾,走上了造反道路。 这小哥……已经是在抨击时政了!区区一个说书的……未免胆子太大。 林渊毫不在意这些。年轻气盛的花朵,对文字狱这种东西表示无知。 “一旦叛乱,昔日的英雄变成反贼。既是叛乱,便会滥杀无辜。 其中,叛军将领江播,杀了一个出生两淮,名叫桓彝的江左名士。 这一杀,便唤醒一个魔王!乃是桓彝之子——桓温。 那时他年虽十五,颇有豪杰气。闻父被杀,枕戈泣血,誓要复仇。 他苦修三年,单身混入江宅,将仇人一家全部手刃!血仇终报,由此,为时人所称许!” “杀得好——” 一楼有众多江湖侠客。他们读书不多,不清楚这是何人。但对于这种快意恩仇之举,皆是大加赞赏。 林渊微笑,待掌声渐息,接着说:“长大后的桓温,出落得长大魁梧,一表人才。尤其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姿貌甚伟。 各位,所谓相由心生。桓温如此异相,可见其心中的万丈豪情。 因才貌双全,晋帝将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下嫁与他。他与同龄的名士谢奕,互为知己益友,并将其称为方外司马。 谢奕嗜酒,每每找桓温拼酒。桓温斗不过,便躲入公主老婆的闺房。他老婆司马兴男大乐,幽怨说‘若非狂司马,安得见郎君?’” 众客皆笑,都感这夫妇是妙人。 “值得一提!” 林渊话锋一转:“这位方外司马,陈郡谢奕。他有一个弟弟叫谢安,有一个儿子叫谢玄。 前者是后来的东晋名相,后者是赫赫有名的北府军创建者。 四十年后,这对叔侄联手干了一票,震惊天下。那便是以八万大破八十万的千古大战——淝水之战!” 那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就算读书甚少之人也有所耳闻。 众客惊叹,那桓温挚友的胞弟幼子都如此了得。那他本身,又作出了何等大业? “彼时天下大乱。北方群胡激斗正烈,南方的东晋朝廷也不太平。 为争权夺利,各大势力争先内耗。反把北伐讨贼,收地血耻这种事忘在一边。 如此格局,似桓温这种野心与奇才兼备的血性男儿,如何肯在家安分守己? 他开始主动参入政局。先借素有贤名的会稽王司马昱,得到荆楚重地的大权。 后持节,尽掌长江上游的兵权。如此,奠定了霸业的起步! 诸位——” 林渊音量高昂,臂如鹰展: “大争之世,一己之力所能创下的事业。根本不是看兵多,看地广。而是取决于,是否有一颗王霸之心! 桓温既掌边疆重权,当即下了重塑天下的决心。 首先,要保证长江防御。 趁巴蜀成汉的政权衰弱。桓温抓住战机,未等朝廷回复,便率万人孤军讨伐成汉。 如此兵少又孤军深入,怎么看都是必败。但他胆大包天,智深勇武。 仅仅半年,破成都,捉伪帝。荡平成汉,收复巴蜀。桓温之名,一炮打响! 此次小试牛刀,向天下展示了雄才,桓温的壮志当然不会满足! 北方胡掳猖獗,乱我江山,奴我子民。真英雄岂能袖手? 为了更大的功勋和荣耀,他上疏朝廷希望北伐。 但平蜀之战,已引起了东晋君臣的猜忌。认为桓温是不弱于曹操的枭雄。 眼下他已拥有八州的军政大权。若北伐成功,功名声望便无人能挡。 于是,他们拒绝了桓温北伐。而是选择自己,派人北伐。 结果……几度惨败,国人怨恨!证明的,只是东晋群臣,搞内斗是好手,收复失地,纯属外行的外行!” “呃……” 听客中的读书人沉默。 朝廷腐败,偶尔骂一下解气不算什么,但你一个说书的,这般冷嘲热讽…… “东晋的丧师惨败。败得,不仅是国力,更是人心! 无数人对腐烂的朝局失望,转而投向蒸蒸日上的桓温。 而桓温也宛如曹操转世,对待人才不拘一格的任用。势力日益强大,此乃——” 林渊大指一挥,如金戈铁马,颇具气势:“阳谋取势之术。” “白富爷,这位亲好有学问!”杜艾双眼呈星星状。 白富帅啃着苹果:“他爷爷的,不像说书倒像讲课…… 不过,讲得比那些酸儒有气势得多!” “……东晋的落败,意味着国内再无抑制桓温之力。他渐成半独立状态,渐露不臣之心。 五年后,做好充足准备的桓温,誓师北伐。 他已入中年,各方面都处巅峰。 霸者野心,足以遮天吞地! 他以一己之力,发动北伐北方十六国的战役。从此,拉开桓温三伐群胡的壮举。 台下众宾被他气势所带,皆入了戏。 “第一次,讨伐最强胡国前秦。 四万桓家军水路并进,从荆楚北上。路线,与千年后的岳武穆一样。 北方最强的胡人之国,拿桓温毫无办法。 他屡战无敌,连破敌将。仅仅两月,已打到了旧都长安东边的灞上。攻灭前秦,只在眨眼之间! 附近郡县更是纷纷来降。桓温抚喻百姓,使其安居复业。 关中百姓牵牛担酒沿路迎接,许多老人疼哭失声:不想今生还能再见官军! 唉!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千年后,同样偏安一隅的南宋,若有此奇才。何至于大文豪陆游,发出这死不瞑目的感慨?” “……”台下议论纷纷。 出生草莽的江湖豪客,纷纷大赞举酒,而所有读书人则脸色难看。 他们熟读经史,自是知道桓温是何人,这小哥如此赞扬一个野心人物,实在…… “长安东边的灞上,谐音霸伤,有霸王伤心之意。有时……也暗示着悲凉的天意!” 林渊语气忽变沧桑:“历史是何等的巧合! 五百年前,霸王项羽在灞上,与刘邦鸿门宴终止刀锋。 五百年后,因种种原因,桓温一样止步于此。 因战线拉得太长,晋军粮草不济。狡猾的胡虏发现这点,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法。 桓温无奈,只得携关中人口退回荆楚。 撤退途中,又遭前秦追击,损失惨重。于是第一次北伐,宣告结束。” 第四十九章 问奸雄 “唉……”众宾皆惋叹。 “虽然北伐没有成功,但带来的影响已超过预期。 所有人包括桓温,都满怀信心的认为,下一次定会成功。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二十九岁的世间大才王猛,曾拜见了桓温。 他不修仪态,麻布破衣,遭众人嘲笑。但桓温却十分器重,于是留下王猛扪虱谈天下的美谈。 虽然桓温诚意邀请王猛南下,却被婉拒。如同诸葛亮选择刘皇叔而非曹操,一山不容二虎。过于天人之姿的主公,从来不是盖世军师的首选。 而桓温也如曹操放关羽的做法一样。与王猛好言分手,只在历史中留下无尽的遗憾…… 舞台幕后入口,已经回来晏云龙忍不住赞:“真奇男子也!建安,朱晓,你们知道此人吗? 男儿快哉一生,虽败,也无憾了!” 朱晓便是侍奉朱建安的黑发随从。闻言笑说:“晏公子,史册里风流人物很多。你没听过,是因为你不爱读书!” 晏云龙与这对主仆关系亲密,故听了这话也不生气。 四俊最小的朱建安向来腼腆,跟晏云龙相处时,话也多些:“有这个人,不过跟曹操一样,是个邪派人物。历来评价都不好的。” 刚刚晏云龙含怒而去,朱建安朱晓追上他。好说歹说,劝晏云龙答应演完《四圣试禅心》的合戏。 回来时,却已错过时间,被推到下场。 “哼,正派邪派,岂是红口白牙就能说通的?” 晏云龙不屑:“就说那曹柏,其父曹太一英雄好汉。他自己却干些猪狗不如的邪事……污秽!” 说着说着,怒气又涌。 “云龙,息怒……”朱建安连劝。 “你们三个终于来了!无相也在这儿,好极了……” 白发的池兰瑜走来,冲不远处的筱无相一点头:“走,再去对对戏。这小哥一讲完,我们就登台。” “对什么对?晏某上台,什么时候出错过?” 晏云龙冷冷说:“污秽!有时候我是真佩服池兄。 在一大堆污秽中大赚金银,真的好气度!哪像晏某这种冒失鬼,明明花钱如流水,还每每得罪金主!” 他口中称赞,但那嘲讽语气,再明显不过。 池兰瑜仍是好脾气:“不敢,兰瑜乃物质之人。不比建安富贵,也不比晏兄潇洒。 既然晏兄已有准备,兰瑜自然信得过。无相、建安、朱晓,我们来排练。” “不必!” 筱无相也不看他,听书听得兴致勃勃:“比起排练,我更想看看,曹太一和楚云帮听了这段书的脸色。 明显,这是在借桓说楚,哈——” 他戏腔忽响,吓池兰瑜一跳:“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戏开始前,总有很多有趣的小动作! 今夜——月黑风高啊!” “莫名其妙!” 池兰瑜又遭无视,问:“建安你呢?” “嗯……排练要紧。” 朱建安不好意思拂他面子。但两眼睛直盯台上,摆明不想去。 “建安,不想去就不去!池兰瑜还能吃了你?” 晏云龙瞪一眼池兰瑜,把朱建安亲密搂住:“对了建安,桓温和司马兴男的故事,可以写到英花集里去嘛! 你回去跟那位……说一下嘛!” “好!” “你们……” 池兰瑜被三俊集体无视,再好的涵养也有些撑不住:“那……三位便好自为之!万一出丑,丢的可是我们四俊的脸。” 晏筱朱三俊,继续无视他。 台上,林渊尽情发挥:“……来自北方,归顺东晋的野心家姚襄造反。吞并两淮,占据洛阳,东晋震动。 危难之际,桓温借姚襄,拉起第二次北伐。 这次因为威胁东晋存亡,所以君臣合力,战果空前。桓温不仅大破姚襄,而且洛阳以南,全部收复。 形式一片大好!若趁此机会直捣黄龙,驱除鞑虏,指日可待!” 林渊看着台下激动的群客,碧息环绕的双瞳闪过一丝失落。 沉声说:“但,软弱的东晋皇帝,既怕北胡,也怕桓温。 他宁愿龟缩长江,也不肯来洛阳拜祭祖先。 而没有晋帝的支持,桓温无法抵抗群胡的进攻。只得再次……撤回长江。 而桓温前脚刚撤,后脚,洛阳以南再次沦陷……” “呸——昏君一个!” “司马家的狗贼,从三国起就不是好鸟!” “可惜三军将士啊……” 台下群情激动。草莽们正听到热血处,突被一泡冷雨淋了个落汤,好不失望。 “林渊老大……厉害啊!” 范鲤和甘铁臂甘一花,张嘴环视四周激动的人群。看着台上跟他们同龄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敬畏。 舞台幕后。 “老爹,你看碧眼儿这气氛造得,比你也不输啊!” 乐百口沉默点头。一旁乐平咬着指甲,不爽至极。 二楼雅座。 “卜老哥,桓温谁啊……”江南三鳄之一的夏山虎读书不多。 “桓温吗……倒是好比喻!”同为三鳄的卜孚恩掌中佛珠慢转。 “想不到,窗户纸竟由一个小鬼捅破,倒是意外!” 沈仙车倒满酒杯,一饮而尽:“看时辰,曹太一该下来了。” 林渊见人群激动,更是得意:“两次北伐的功败垂成,让桓温无比恼怒,再次上书东晋北伐。 但东晋不仅拒绝,反而企图削他兵权。桓温终于看清了这软弱的晋帝。如此庸君,不足以结束乱世。 昔日,有名士说曹操乃治世能臣,乱世奸雄。这话形容桓温同样适用。 对待国家君王,忠臣的路只有一条,奸雄的路却有两条。于是桓温一念之下,动了谋反的念头!” “啊?”台下热闹的宾客集体哑口。 他们虽读书少,但忠君爱国的儒家教育耳濡目染。 面对庸君弱国,发几句牢骚还行。没想到这桓温不是普通人,说反便反…… 曾渐仁和张师叔张嘴呆住。沈仙车笑容更深:“小鬼,真敢说啊!” 马小虎和羊俭,脸色难看。 “这才是他要说得吧!”羊俭喃喃。 “碧眼儿……你不要命了吗?”马小虎低叹。 林渊仿佛没看到台下已然无声:“凭着两次北伐带来的声望,桓温开始掌控朝政。并打击异己,为篡位做准备。 如此举动,引起了以司马昱,谢安谢玄为首的保皇派反抗。 为了堵住谣言,收买人心。桓温开始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北伐。 如果说前两次北伐,是桓温作为汉人的良心和英雄的壮心。旨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最后一次,则仅仅为了自己的私欲。 如此目的,失败可想而知! 这次惨败,元气大伤。无数军民,为此心寒。 年老体衰的桓温回到东晋,回想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难道英雄一世,结局竟一事无成,病死卧榻? 不,绝不! 若不能流芳百世,那便遗臭万年!此乃桓温对这乱世,最后的咆哮!” 大多数宾客,终于听出这段书的暗示。 “桓温带兵控制了都城。像董卓一样,废掉晋帝。立他的老对手司马昱为帝。 至此,桓温彻底由英雄变成奸臣,成为所有东晋群臣的敌人! 时光悠悠,又是几年岁月。桓温不断接近梦寐以求的皇位。与之对应的,是自己生命的流逝。 在北方,他看重的济世之才王猛,终于找到了他的刘皇叔——前秦皇帝符坚。君臣联手,逐渐统一群胡。 在南方,曾经的挚友弟子,谢安和谢玄成长起来。足以在朝中,跟他分庭抗衡。 眼看新一代的豪杰旭日东升。年已六旬的桓温,对帝位的贪婪越发急切,甚至丑态毕露。 桓温终于倒下了!享年六十二岁。临死,仍要求晋帝将帝位禅让给他。 桓温在世,没当上皇帝。他死后,却如曹操一样。他的儿子桓玄篡位东晋,追封他为宣武皇帝。 时间虽短,但桓温终究当上了皇帝。也算弥补了不能驱除鞑虏的遗憾……” 台下,曾渐仁轻抚胡须:“此子好大胆! 不仅公开暗示曹太一有反意。而且言语中,似有抨击圣上之意。” “怎么说?”张师叔问。 “古之大野心家,皆乃治世能臣,乱世奸雄。而到底作能臣,还是当奸雄,其实决定于侍奉的君王。 此子拿桓温映射曹太一。另一个意思,不就是曹太一是忠是奸,全凭圣上……” 曾渐仁连连摇头:“妄议圣事,这已是大逆不道了!” 张师叔叹:“小子年轻不知厉害,不能再说了!” 忽然他眼睛一眯,盯着一个听书的跑堂许久,大喝:“你……转过来!” 小跑堂以为自己听书入迷,耽误了客人,急忙转身。嘴角弧度,由不满下拉到恭笑上翘,拐得飞快。 张师叔一见他,惊怒交加:“果然是烂草鱼!你在这作甚?” “哦是张童生啊有什么需要……我日张童生!你怎么在这?!”范鲤大呼小叫。 张叔师大怒:“你日哪个?这无赖疲废的顽劣之徒!唗,给我滚出去!” “其乐无穷,我还想问你在这干嘛?这可是曹帮主寿宴,大才子大名士待的地。 你说,论功名你区区一个童生。论才学我都不好意思说,背个书还没我快!你何才何颜,与众士子同处一楼?” 张叔师怒辩:“胡说八道,我是来……” “来祝贺的?那也不对啊! 作为小康街出名的话痨,范鲤吐槽起来都不用大脑措辞。嘴巴一张,滔滔不绝: “瞧你这衣服,脏脏旧旧的。你读圣贤书的不应该讲礼吗? 人家曹帮主什么身份,你看看往来宾客什么样,再看看你……哦,其乐无穷我懂了!” 范鲤捂嘴偷笑:“莫不是你今天丢了饭碗……来讨饭来了……” 第五十章 紫衣丑女 张师叔想起今早糗事:这小子把自己奚落,砸书泼墨,扬长而去…… 这郁闷之气,延续一天无法缓解。登时,张师叔红着脸,就要动手。 范鲤一拉甘铁臂甘一花:“动手?小爷怕你?” 周边宾客听书听得要紧处,皆不满看这二人。 甘家兄弟哪会替他擦屁股?挣开范鲤,幸灾乐祸跑了。 曾渐仁朝左右歉意作揖,拉着两人就走。 舞台幕后。 乐百口望着意气风发的林渊,低落道:“此后无我之台了。” 马小虎听了劝道:“碧眼儿台词和叙事功力,跟老爹天差地别,早的很呢!” “这些都是虚的,好故事和口才才是实的。” 乐平咬牙:“好个混蛋,我们家救他,他却抢我们饭碗!” 马小虎噗得一声,捂嘴大笑。 “你笑什么?” “井底之蛙,我笑你这心胸狭隘,死钻牛角尖的蠢货!” 乐百口惊讶,他从养子那双雌雄眼里,看到了的极不安分的狂热烈焰。 马小虎也不看他俩,下意识挥舞烧火棍:“碧眼儿才能,分明有谈吐八方,纵横天下之气魄。 抢你饭碗?这说书的营生还不在他眼里!” “你——” 乐平正要大骂,马小虎瞪视他。面上邪色,仿佛满是杀意的嗜血野兽。 乐平不寒而栗! “大小眼乐平哥,你们吵什么?” 羊俭插在二人中间,但姿势更像是自己护住乐平。 他对马小虎一脸戒备:“大小眼你没事吧?都是一家人,不要激动!” “呼!好得很,没激动!只是被碧眼儿感染了!” 马小虎整整情绪,朝家人一笑。 舞台旁,负责晚宴的主持分外着急。 本来安排乐百口临时说书,只是等待四俊的权宜之策。如今四俊已就绪,这少年却说上了瘾。 看台下群客那个热闹劲,也不好打扰…… 台上林渊性起,撸袖大谈:“可惜桓温,一代豪杰名士。为臣不甘,为帝不决。 踌躇之间,时机逝去。留在人间,谤多于誉……” “哈哈哈哈哈……” 众人被林渊气势撼得寂静。忽然台下一阵娇笑响起,分外刺耳。 太无礼了!林渊火气蹭蹭直冒,驻目望去。 那笑声连绵不绝,笑至最后,甚至有些破音。 “这位姑娘何故大笑?我讲得不好吗?” 到底记得顾客是上帝,林渊虽不满,还是忍气问。 那姑娘还是个年幼少女。紫发窈窕,黄脸雀斑。 “小毕扬子!” 她笑得夸张疯癫,毫无端庄女态。张嘴露出颗颗黑眼烂牙,说话也是骂脏粗鲁。 “我笑你区区下九流的贱种,卑微小人。竟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妄谈风流,非议枭雄。好大的胆子! 在座诸位,皆乃南都和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污弄耳目,羞也不羞?” 她快步走来,抓了桌上瓜果,朝林渊丢去。 林渊急忙躲开。少女作一鬼脸,轻蔑说:“识相的,还不速速滚下台去!” “你……” 林渊恼羞成怒,怒视少女。 早有主持上来,朝下连连致歉。连使眼色让他下台。 同时,歌舞升起无缝衔接。四俊早已穿戴妥当,准备登台。 马小虎跑来把他一拉:“走啊!” 林渊自觉受到大辱,怒视少女不动。 远处范鲤正和张师叔争执。见林渊吃瘪,撇下骂战,跑来出头:“小姑娘,评书小说就是供大家享乐,无关身份吧! 大家混口饭吃而已,你这样说过分了!” 甘铁臂甘一花互看一眼,也嚷:“这小娘忒过分!” “喂!这书没说完呢,怎么撤台子了?” 不少宾客回过味来,皆指责那少女。 “女娃无理,忒多舌!” “消遣好玩的,何必当真?” “正听到兴头,扫兴!” 七嘴八舌,台上歌舞竟无人观看,好不尴尬。 少女撅起小嘴,娇哼一声,自顾跑了。 宾客们怪不绝口。忽然一声大喝,如狮吼虎啸,万兽臣服。瞬间压住宾客的闹声。 “这小哥,说得好书啊!” 主持急忙叫停台上歌舞,紧张擦汗。 林渊寻音眺望,只见楼梯处走下一队人。 为首大佬,银发、黑眉、浓须。 长身隆面,雌雄双目。身穿深蓝朝服,中心绣金彪,咆哮威武。 “这是天朝六品的绣彪武官服!” 马小虎低声说:“”楚云帮帮主护漕有功,得皇上赐曹姓,赏官服……” 林渊低声答:“所以这便是曹太一!” 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来人便是曹太一一家。相陪的有丰萍子,荆松,霍奎寿等数个总部头领。 有不少年轻宾客,下意识朝曹家三女望去。传说曹太一养女曹纨,是国色天香的佳人。 可惜,少女蒙面戴纱,看不到芳容…… 曹太一面带微笑,望着林渊满是欣赏。 长子曹石目光冷锐,次子曹柏怒气冲冲,义子荆松眼冒凶光。 马小虎隔着老远,都感到楚云帮头领们的愤怒。低声说:“惹大祸了!在人家寿宴上以奸雄相讥,讥完了还赖在台上不走,彼其娘之……” 台下范鲤也是焦急。心想这种龙头大帮,公开被一个毛没长齐的小鬼含沙射影地讥讽。那肯定是恼羞成怒,要大开杀戒啊! 他连连给马小虎眼色,马小虎低低摇头。 跑?开玩笑,楚云帮总部头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怪物! 一二三楼,所有宾客集体起身:“恭贺曹帮主大寿!” “诸位不必多礼,感谢在百忙中,抽空来捧曹某的场,楚云帮感激不尽!” 曹太一朝周围团团一揖。望着台上少年又是一笑,径直走来。 众宾客皆陷沉默。望着台上林渊,目光如看死人。 二楼雅桌,沈仙车饶有趣味看着这幕。 突然一少女捂脸大哭。“呜”得一下,扑他怀里。蹭蹭乱擦,正是刚才的紫衣丑恶女。 “哎呦我的乖儿,怎么啦怎么啦?” 沈仙车不顾被蹭得满是鼻涕的女杉。捧起女孩乱糟糟的小脸,柔声说:“看看,哭得那么难看,妆都掉了!” “呜呜……本来就是丑妆,难看就对了!”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无数泪珠流成小溪。本来一张蜡黄雀斑的脸颊,经这么一流,竟是白了不少。 “谁欺负你了乖儿?告诉爹爹给你出气!” “呜呜……沈仙车你少装,明明都看到了! 台下那小毕扬子不识好人心……姑娘好心提醒……呜呜他还敢瞪我……” 沈仙车满是宠溺,用手绢细细擦拭。 这一擦完,白琼玉脂般的肌肤,显露出来。好一细雨蔷薇,无双娇艳! 瓜子脸,乌枝眉。樱桃小嘴,齿若编贝。削肩蛇腰,风流灵巧。 同样是窈窕女,杜掌柜的爱女杜艾只是无意识地放电。这沈家少女,却是通体风流,应手得心。 那一对两只丹凤细眼,回钩翘天。 直视,如多情春雨,仙妃照月。 斜视,则顾盼雄飞。内藏滚滚秋雷,含威不露。 “啧啧,瞧瞧这一张东南西北,天上地下,方圆十万里唯一的俏脸! 那小子要是看到这颜值,还忍心瞪你,我就跟你姓!” 沈仙车赞叹:“你没事扮得这般丑陋,还打扰人家说书,不瞪你瞪谁?” “小毕扬子你管我?话说你跟我姓,还不是姓沈?”少女嘟嘴鄙夷。 沈仙车仰天打个哈哈:“马上曹太一就给你出气。 这小子胆大包天,瞪我乖儿。楚云帮让他死得连渣都不剩!” 少女趴在他膝盖朝下看:“曹太一会杀他吗?” 沈仙车调笑:“乖儿,看来你很欣赏这小子啊!” “当然!你没听他指天骂地的样子。 一番话,上到君臣下到草莽,通通损了个便! 可惜气魄很大,气度却比娘们还小,小毕扬子竟敢瞪我……” 少女狠捶沈仙车大腿,咬牙切齿。又问:“曹太一不会真杀他吧?” “那可说不准,脑子抽筋的人不可理喻,天知道这盐狮子怎么想?” 沈仙车被她锤得痛“嘶”一声,问:“你说他气魄大,多大?比我如何?” 少女上下打量他一下:“也许……更大吧!” 沈仙车大起醋意,伸手欲打:“小毕扬子你小觑我?” 少女双手抱头:“本来嘛!你最大心愿,也就称霸大洋割据一方。 人家赞奸雄,损庸君,骂朝廷,口谈九州天下。你说谁气魄大?” 沈仙车放手,悻悻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毕扬子,天下事哪有那么容易?先定一个小目标懂不懂?咳咳咳咳……” 他话未说完,一口腥气上来,剧烈干咳。 少女忙递茶给他,又轻捶他背,讨好作乖乖女状:“所以说他现在还是个下九流,没你聪明嘛……那个小毕扬子!” 她心里仍对林渊耿耿于怀:“姑娘帮他下台阶,还敢瞪我……死了算了!” “彼其娘之,碧眼儿,走!” 眼见曹太一越走越近。马小虎当机立断,扯了林渊欲走。 忽然,心中警兆顿生! 曹太一的雌雄眼威光一闪。只一眼,威慑大震! 马小虎浑身定住,动弹不得。 曹太一上台,曹石曹柏依次跟上,曹纨领着曹谦在最后。 曹柏看看林渊,凶着脸抬腿欲踹。曹石把他大腿一拍,示意不可。 林渊作揖姿势不变。当然受那一眼之威,也动弹不得。 瞳中碧息,早已消散。 他那卑微的太始伪境修为,就像风浪中的孤寡衰舟。 大浪袭来,顿时就被掀落! 第五十一章 林渊会楚云 林渊脖颈毛孔,慢慢凝结汗珠。 心中寒意大发:曹太一论身型,只是不高不壮的中等。可他往面前一战,就是一头巨狮! 而且那血盆大口,已将自己全身笼罩。只要一闭……林渊毫不怀疑,立刻会被无数獠牙,撕成碎片! 这就是站在高位的枭雄,真强啊! 但是!很强,我也不惧! 不管是谁,我绝不允许,欺辱我的家人! 刚才的小说只是警告。你儿子敢恃强凌弱,我就敢把整个楚云帮拉下马! 林渊抬头,动作缓慢而坚定。与曹太一的碧息雌雄眼对视。 想起乐百口痛苦的表情,林渊碧瞳燃起碧息。 刚刚被强压瓦解的真气,再次凝聚起来。 风浪中挣扎的孤舟,虽弱,但始终坚挺不翻! 四只燃起碧息的眼瞳,默默对视。 曹太一熟视他良久。 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这个发展……阴狻猊生气了? 虽然都是木属性的炼武人,但是这差距…… 此情此景,众宾客联想到落水淋湿的弱鸡,冲着小睡的狮子乱叫。结果狮子醒了,弱鸡吓尿了…… 瞧那小孩僵立着一动不动,何苦来哉?当然,这孩子书讲得还是不错的! “哈哈!” 蓦地曹太一仰头大笑,声震整个酒楼。林渊马小虎二人身体同时解禁。 曹太一伸手,按住林渊作揖的抱拳,边笑边摇头:“你这小哥,桓温虽有北伐薄功,但后期生谋逆之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奸雄也。 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你怎敢大肆宣讲? 不过,本帮主今日高兴,念你年幼,不与你计较!” 曹石曹柏听了,阴阴一哼。 马小虎和众宾暗自放心。曹太一不可能听不出其中寓意,竟如此大度!这小哥的命算保住了。 “这部书我也听了许久。桓温此人,前期尚可称赞,后面越活越回去了。 虽叫嚣谋朝篡位,却有贼心没贼胆。老寄希望于晋帝主动禅让,真是丢脸!比曹操休教人负我的气度,相差甚远! 不能流芳千古,那便遗臭万年?可笑!他遗臭万年了吗?说奸雄,人人皆知曹操,哪个知晓桓温?” 曹太一一番话,算是给桓温定了性。对林渊说:“小小年纪,有野心不是坏事。 男儿在世,唯斗而已!我自始至终都信奉这八字真言。 今日,你敢当着我的面吹嘘野心。心高胆壮,很好!曹某喜欢!” 说罢,解下腰间足有巴掌大的玉佩:“吾闻春秋时,晋国公子重耳流浪他国,狼狈不堪。 有国君惜其才,赠玉壁,激壮其志。重耳振作,遂有晋文之霸。 今日,吾见小哥虽处卑贱。然台上指点江山,谈古论今。似泥中白莲,气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曹某,愿效古人,美玉相赠。 愿君如玉,丹心无垢,不忘己志!” 马小虎范鲤皆呆,不可置信。 林渊接过玉佩:“多谢曹帮主,帮主英雄气度,小子敬佩!告退了。” 台下不少江湖后生,张大了嘴,一脸懵逼。 曹太一大帮之主,被一黄口庶子当众嘲讽,不怒反赏? 天地二楼的成名人物,对此皆抚须沉思。 “其乐无穷……” 范鲤喃喃说:“看不懂这波骚操作!” 张师叔拍拍胸口:“运气好,你朋友小命保住了。” “与运气无关,曹帮主的行为已表明了立场。”曾渐仁轻撸长须。 范鲤好奇:“先生请教?” 曾渐仁微微摇头:“你还是带你朋友去避一避吧。 敢如此打楚云帮的脸,曹帮主不计较,但他手下里,心胸狭隘的亡命之徒可不少。” 范鲤一呆,往幕后跑去。 曾渐仁看看思考中的张师叔。心说这家伙智谋是有,可惜性子恶劣,人情世故的领悟力太差。 一遇这事,脑子肯定转不过弯…… 曾渐仁笑骂:“脑子进水啦?还没反应过来?” 张师叔呐呐:“我在……思考中……” 台上曹太一端起酒杯:“人生五十而知天命! 曹某这一生,明枪暗箭,风雨惊雷。 不知有多少庶子,欲杀我败我。也不知倒在我手里的,有几多豪杰? 无论那些庶子们如何咬牙切齿,曹太一依然在这儿!活得好好的,热热闹闹地办宴庆生! 人生在世,唯斗而已! 曹太一乃亡命徒。自小身世浮萍,斗天斗地斗人!一生奋斗,无所畏惧,方走到今天! 一路到此,曹太一仍是赢家。既是赢家,就要享受胜利的荣光。 诸位今日,肯与我共享喜悦,不胜荣幸! 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便请各位……吃好喝好,尽情享乐!” 众宾客热烈回应,杯中酒相继饮尽。 “父亲,那小鬼无礼……”曹石低声说。 “石儿,作为一帮之主,得有容人之量!” 曹太一低声说:“那小家伙不是常人,为父直觉,他有比张师叔更大的力量!” “我呸!”次子曹柏听后愈怒。 他虽不肖,但对家人无比珍爱。哪能容忍老父,被一个下九流当众侮辱? 何况刚刚,因晏云龙所生的一肚子怒气,还未泄完。 曹柏向荆松一使眼色,后者杀机一闪,阴沉一笑。 “松哥,你身体未复。这点小事,交给兄弟我吧!” 荆松身后的虬髯汉子舔嘴狞笑。他才加入楚云帮不久,正想多多表现。 “狮子头谢汾吗?” 荆松看一眼他嗜杀的眼神,答应道:“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遵命!”谢汾默默遁去。 曹柏犹豫:“阿松,教训一下就行。南都城里,还是不要杀人吧!” “二公子不必担心,我们是专业的。而且……” 荆松瞟一眼曹太一,咬牙切齿:“敢在我义父的寿宴上捣乱,不可饶恕!” 长子曹时已然注意这幕,犹豫一下,并不干预。 舞台下。 “无量天尊!这出戏好啊矮冬瓜!曹太一气度不愧盐帮龙头,贫道佩服!” 某一不显眼的酒桌,武夷山的望明散人正和好友四缘和尚讨论。 “不要看那个快退休的楚蛮,你给我看看那说书小哥。” 四缘和尚双眼放光,显然对林渊十分感兴趣:“此子能无畏曹太一之威,资质如何?” “面相得细细近看。” 望明散人缓缓说:“不过从他言行分析,贫道观他颇有枭雄之气!” “何意?” “之前大谈奸雄,可谓书生意气。曹太一忽然出现,他吓得直接呆住。 如果仅此而已,那他也就是个狂妄弱鸡。 这年头,想借名人出名,哗众取丑的跳梁小丑数不胜数。 但是……重点在于他最后的目光。” 望明散人语气不紧不慢:“不是懦弱的偷瞟,也不是虚妄的怒瞪,而是平静又执着的对视! 此目光有枭雄之相!潜意识里,他没有仰视强大的对手,而是与其平视甚至俯视。” “这有何说法?”四缘和尚问。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当年秦始皇向子民展示他的皇帝威风,全天下只有两人有异举。 一个大喝‘彼可取而代之’,便是楚霸王项羽。一个大叹‘大丈夫当如是’,便是汉高祖刘邦。 这小哥的目光乃无声之言。这种枭雄之瞳,跟刘项二人的王霸惊语,异曲同工! 此类不甘居于人下的豪杰,某种特性都是一样的!” 望明散人说着说着陷入沉思:“他公开谈桓温,又能全身而退……难道是算准曹太一不会计较? 如果是这样,那这小哥的胆气心机……颇深啊!” “……”四缘和尚听了,狗肉含在嘴里,若有所思。 望明散人笑:“怎么,你想他当你徒弟? 贫道良言建议,凡是枭雄种,必是多欲之人!往往轻礼法纲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贫道看那小哥不是你的菜,镇不住的!” 后面的话,被四缘和尚直接无视。 他使劲咽下口里狗肉。指尖沾油的佛珠转动,很认真思考说:“年纪有些大。我要找的是资质优秀的弟子,跟霸王之气没什么关系…… 嗯,得近距离看看他资质……” 四缘和尚说走就走。带倒椅子,打翻果盘。 也不收拾,握着狗腿棒子急急去了。 “唉……这个矮冬瓜……” 望明散人爆了粗口,看着桌上地下乱乱。忙呼最近的跑堂:“两位小哥,这边收拾一下!喂……小哥们……!” 不远处的两个小跑堂,看背影年纪很轻,像被台上的阵势吓到。背对望明散人,只是看着舞台。 望明散人连喊几声,加大音量一喝:“喂!” 两人终于听到,同时转头过来。 刹那间,望明散人心头一震! 这是两个差不多同龄的男孩,皆是无比稚嫩。他们有些营养不足,身躯矮瘦。 左边的,浓眉瘦脸薄唇,颧鼻挺拔坚毅。一双下三白三角眼略凸。 刚刚电光之时,瞳孔凝聚锐利。鹰目光寒,有傲俯猎食之气。 右边的,淡眉圆脸,阔额饱腮厚颌。 本该是十足的老实像,但刚刚火石之际,肩不动头转似狼。一双河目如大江,看若平静,暗流湍急。 望明散人大惊:“鹰视之相和狼顾之貌!这两孩子年纪轻轻,怎有如此相貌?” 他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一愣,下意识说: “宁静。” “羊俭。” “宁静和羊俭……”望明散人口中念叨。 两人默默收拾,他们的心还沉浸林渊的故事里,彼此沉默无言。 望明散人细细观察,却再看不到特别之处。看面相这一学也讲个眼缘,仔细看,反而看不出来。 “无量天尊!” 望明散人嘴角上扬,把手深入袖中:“两位小哥面相不凡,必有福缘。贫道有一物相赠!” 第五十二章 后厨的衰狗 林渊马小虎回到幕后。迎接他们的,是各类艺人羡慕的目光。 林渊打量玉佩。青玉无瑕,实乃上等宝贝。 “碧眼儿,你好大胆……” 乐平扶着乐百口快步过来:“大庭广众讥讽曹帮主,不要命了吗?” 林渊略感意外:“你们也听得出来?” 乐平不满:“你小瞧人吗?都传开了!” 乐百口叹:“林渊,你闯祸了!” “谁叫他儿子伤您的?” 林渊扬扬玉壁:“吓他一下,给您出气! 结果不坏,算是赔了医药费。这样您可以安心歇几天了!” 乐家父子和马小虎大为意外。乐百口喃喃说:“不值得……” “没什么不值得的,想踹就踹想杀就杀?哪有这种混账事?” “林渊老大,大小眼!” 范鲤飞奔而来,说了曾渐仁的警告。 几人大惊失色,马小虎拽着林渊就走。 “大小眼,曹太一给我玉佩,再杀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林渊说:“你们多虑了!” “你还没踏入江湖,不知道人心险恶!” 马小虎头也不回:“彼其娘之!别人不说,曹太一的养子荆松,在台上我看他眼神,恨不得把你撕了。” 范鲤抢说:“荆松外号讨债人,有名的亡命徒,专干杀人放火勾当……总之你先去后厨避避。” “若真来杀手,去后厨有什么用?” “来不及解释,宴会结束前你就待在后厨,黄三粥在那。” 三人走着,正遇从二楼下来的伍七,后面跟着杜艾和白富帅。 “林渊,你摊大事了!”伍七劈头就说。 马小虎说:“别扯没用的了。我们把碧眼儿围住别让人看见,一起去后厨。” 聚仙楼后厨,诸厨小二,皆风火忙碌。 本次寿宴菜单,以淮扬菜为主,金陵菜为副,盐帮菜为点睛之笔。皆是工序繁杂的精致料理。 如此阵仗,不仅需要优秀的厨师,也需要熟练的传菜员。 戴金锁戴玉佛久来帮工,业务熟练,也在后厨帮忙传菜送菜。 马小虎跟他俩说了经过:“戴二,你跟碧眼儿换换,让他躲躲。” “咱是没问题,就怕酒楼管事的不让。”戴金锁一指不远处的管事。 “这还不是杜姑娘一句话?那位杜管事是她叔啊!” 马小虎没忘记尾随而来的杜艾。刚刚他们人围着林渊走路,没少惹杜小姐笑。 “亲,我是来看热闹的,你们无视我就行。”杜艾满脸无辜。 “说得对,你爷爷的现在怂了?刚才得罪曹太一干嘛?” 白富帅摇头晃脑,颇为幸灾乐祸。 “黑白鼠白富帅?” 戴玉佛正眼不瞧他:“光是看你,咱都嫌污眼!肮脏野种,滚一边去!” 白富帅小眼一抬:“四眼狗,咱俩婊子对婊子,你没资格说我。 你爷爷的当我不知?你家大姐在贵人府里为奴五年,也不知被人玩了多少次?今年年纪大被赶回家,也没脸嫁人吧!” 杜艾惊叹:“有这么劲爆的事?” 戴家兄弟勃然变色! 戴金锁毛发炸起,戴玉佛玉脸充火。 双双冲去,被林渊马小虎伍七范鲤四人齐齐抱住:“冷静,现在不跟他吵!” 白富帅喊:“两个狗儿子想打老子?你爷爷的,爹爹怕你们?” 杜艾闭眼:“白富爷,您要打架……躲我后面干嘛?” 戴玉佛挣扎叫:“黑白鼠,老爷跟你没完!” “你爷爷的会没完的!” 白富帅双手搭杜艾肩,身体紧缩,只露个头:“等会你们全被楚云帮干掉。暴尸街头时,老子还上去吐几口吐沫! 你爷爷的,找死的人都是贱骨头,以卵击卵不值同情。活该被那些王八权贵鸟啄狗啃!” “是以卵击石……哎呦富爷你真恶心!完事后记得漱口!”杜艾拍着胸口摇头。 林渊拦住暴怒的戴家兄弟,静静看他:“我知道曹太一很强,楚云有权有势,但那又怎样? 一味软弱,永无出头之日。对付欺凌,唯有硬刚! 他伤我家人就是惹了我,若敢派人过来……” 握紧镔龙,林渊狠狠说:“看谁干掉谁?” 白富帅小眼一亮,一立大拇指:“说得好骂得对!恃强凌弱都是混蛋猪狗! 林渊小哥,你爷爷的敢作敢当,是个英雄好汉!” 对杜艾说:“这种好汉,你就帮帮他吧!” 杜艾嘟嘴:“你变脸那么快?才几句话,就跟他穿一条裤子了!” “老子是非不明!对不畏权势的好男子,就要拔刀相杀!” 杜艾:“是拔刀相助和是非分明吧……” 白富帅贱笑:“就那意思,你帮他一把,我也跟你穿一条裤子!” 杜艾闭眼:“滚!” “唉——你们在干什么?要上菜了。” 一身衰狗气息,始终半闭眼的黄三粥懒懒过来。 多日不见,他脸上群痘已消,但悲剧的是真的留印了。坑坑洼洼的脸颊加深了颓废气。 不待众人说话,黄三粥一屁股坐下:“唉——不管啦,你们继续闹,我歇会!” “黄衰狗!” 范鲤对他开火:“其乐无穷,故意偷懒!” “三粥亲,你偷懒被我爹抓很多次了,这样下去可要被开除了!”杜艾良言提示。 “他不能总让马跑不让喘气吧?唉……” 黄三粥眼皮都懒得抬:“我最烦掌柜的那套,没事也得守在炉子旁,生怕他那钱打水漂!” “所以酒楼里爹爹最不喜欢你!”杜艾叹。 “我又不是事没弄完? 唉……都不正常!杜掌柜,彭厨,四个师傅,和那个楚云帮的鱼厨,还有你碧眼儿! 姚宠连传家宝都不要了救你,别作死啊!” 显然黄三粥已听了良久,衰衰叹:“打不过曹太一,难道骂得过他? 结果还不都是一样,何必闹一时意气?” 林渊说:“话虽有理,但我的血是烫的!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 黄三粥叹:“所以你这种人死得早啊!” 马小虎说:“黄衰狗你来了正好,有事拜托你!” 黄三粥抬头,懒懒说:“因为闯了祸,所以想让后厨师傅们罩他?唉……没用!” “为什么?”马小虎问。 “你吓傻了慌不择路吧!聚仙楼今天那么多贵人,傻子才会在这杀人。要杀,也得宴席之后啊! 那时你们怎么办?连带乐百口一家也受罪? 唉……不计后果的逞能,惹祸上身!” 马小虎一愣,林渊点头:“有道理,我不能连累乐家。” 范鲤急:“那怎么办?” 伍七看着黄三粥:“黄衰狗你有办法直说,别慢吞吞的。” 黄三粥一翻白眼:“今天很忙,后厨几个师傅燥得很,你们别火上浇油了。 唉……你们与其来后厨,不如去找姚宠啊。 他师父蒋无理,可是曹太一的御用大夫。解决这事,不就他玄医说句话吗?” 马小虎一拍脑门:“彼其娘之!黄衰狗……老黄,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怎么把姚宠忘了?” 伍七说:“我在二楼看到姚宠了,他跟四歪医在一起。” “是啊,有靠山不找,专给后厨找麻烦。 速去速去!唉——我这儿烦心事很多的!” 黄三粥双手抱膝,耷拉着眼皮。这姿势让他衰狗气越重。 范鲤心中大石落地,吐槽:“黄衰狗……老黄,生活其乐无穷,为何如此颓废?不仅脸上长印,好像还开始脱发了!” 黄三粥双手抱头,满是不可置信。无奈说:“漫漫长路皆苦,何乐何穷?” “你到底经历了啥?年纪轻轻一身负能量!” 林渊吐槽:“你和姚宠是挚友,性子却是一喜一悲两个极端!” “他俩好基友,互补互助你要习惯!” 马小虎见杜艾已跟管事的讲了换人的事:“我们做两手准备。碧眼儿在这帮忙,我们去找姚宠。 拜托了老黄,照顾一下!” 黄三粥默默挥手:“无事退朝……唉田庚你干嘛?” 跑堂的青衣小帽,已快遮不住田庚的魁梧身躯。他站在黄三粥面前,手指林渊…… 伍七回答:“不必担心碧眼儿,搞定了!” 田庚“嗯”了一声,看向黄三粥:“起来。” “起来干嘛?”黄三粥莫名其妙。 田庚一指后厨,紧接着响起一声大吼:“黄三粥,狗崽子起来搞事!” 一个穿白袍,戴白帽的极胖厨子,扛着大勺球一般滚来。 这身装扮是回族特征,显然厨师是个回回。 “我的清真菜做好了,来装盘。先给那些回族贵客送了!” 黄三粥懒懒起身,一脸不情愿:“林小哥和戴四一起来吧……老林师傅你别叫。有田庚帮你,还使唤我干嘛?” “大铁牛又没法交流!厨房就你一个正规打荷,不使你使谁?” 范鲤举手:“林师傅,我最喜欢交流!愿在后厨,为您效犬马之劳啊!” “你?” 林师傅不屑一瞟他那小身板:“一脸偷奸耍滑样,吃不得苦力气又小。田庚虽是个闷葫芦。但干活踏实,绝不偷吃!” “这个……嘿嘿!” 范鲤尬笑。黄三粥懒懒说:“你看老林的肚子,就知道他可是此中行家。你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他!” 老林把眼一瞪:“黄衰狗你还不动?不想干滚啊!” “想干想干,唉……” 黄三粥随他进去。林师傅边走边叨:“喂,不想干,千万别憋着哈! 男子汉大丈夫,这年纪就该出去闯!整天窝在厨房挨叼,有意思吗?” “唉……外面有什么好?风里来雨里去,动不动就得罪某个大佬要你命!还是厨房里,喝酒吃肉舒服!” 黄衰狗惬意叹息:“我最大的追求就是,平静安康混吃等死一辈子!” “他妈的这脸皮,油盐不进!老子们五个白教你了……” 第五十三章 啃狗腿的和尚 范鲤看着远去的林师傅吐槽:“他是不吃猪肉的回回?这肚里的油水答应吗?” “亲,这你就不懂了。林师傅就是因为太胖所以当了回回,目的就是为了减肥!” 杜艾忍笑:“只不过……” 白富帅接道:“没什么卵用……他爷爷的还是那么肥!” 马小虎安置了林渊,和其他人各回岗位。本来他和伍七就在二楼跑堂,要找姚宠倒也方便。 各式佳肴陆续上桌,跑堂们的工作繁忙起来。 马小虎撸起袖子鼓足干劲。抽空还看了几眼舞台节目。 啧啧,不得不承认,南都四俊演戏唱曲,还是很有水平的。 看这出“四圣试禅心”,四个娘炮男扮女装,竟是不输胭花河的花魁!当真娇艳欲滴,风情万种! 台上那唐僧扭扭捏捏的,心里怕是想得紧吧!那猪八戒就更不消说,瞧他给乐得…… 该戏源于当时最火的西游记。剧情是黎山老母带着三位菩萨,变化一寡妇三女儿,考验唐僧师徒取经禅心的故事。 此戏看点,自然是四俊扮演的四位美人。他们别出心裁,在扮相上把各自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池兰瑜演的寡妇亲切如春,晏云龙演的长女英气勃发,筱无相演的次女聪明伶俐,朱建安演的三女文静多才。 四俊白绿黑粉,四色合一。蛾眉横翠,粉面生春。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然而美中不足…… “晏云龙这出戏不在状态啊,感觉用力过猛。你们说呢?仲容,再茂?” 说来奇怪,今日是曹太一生辰,但去陪贵客的却是曹石。 他自己和儿女,只顾坐在一楼看戏。还与周围的宾客相聊甚欢。 有心的宾客皆想:看样子,曹太一从今日起,真的就不管事了。 与曹太一聊天的两个中年人,是南都第一镖,五竹镖局的总镖帅和五镖帅。也是筱无相的二叔和五叔——筱仲容,筱再茂。 “曹帮主说的是。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晏云龙这笑意太假,更像是厌恶!” 外号獒骨的筱仲容应道。他留着八字胡,拿着川木扇,坐姿端庄沉稳,颇有上位者气息。 外号突火蝠的筱再茂,则跟两月前的打扮一样。黑色斗篷连衣帽,把头脸半遮,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筱家的小九筱无相跟曹柏交好。筱仲容的长子筱无照,跟曹家三女曹纨订了婚约,两家即将联姻。 这次准亲家在南都庆生,五竹镖局上下极为重视。除四镖帅筱继繁,外出未来,镖局主要成员均来捧场。 看戏的宾客,不乏懂行名家。连筱仲荣都看出此戏瑕疵,他们当然也看得出来。皆对晏云龙不满。 因为曹太一一家离舞台最近,这意味着晏云龙低头抬眼,就会看到令他恶心的曹柏。偏偏那货,表现出一脸痴迷的嘴脸…… 台上的猪八戒,因美色而垂涎欲滴。晏云龙不由联想到曹柏,心里无名业火蹭蹭直冒! 刚好正演到八戒遮头选媳妇的戏。晏云龙看到八戒头戴红布,向他扑来。忍不住扬起柳眉,瞪起俊目,一脚踹过去! “哎呦!” 八戒痛呼一声倒地。池兰瑜扮的俏寡妇粉脸一颤,心中叫苦! 朱建安扮的三女惊恐捂嘴,急忙将其拉起。 历来演西游的戏剧,猪八戒一角向来是个苦差。需头化厚壮,体扮臃肿。 正因如此,除了眼神,台词和肢体语言,很难在面部作出表情。 虽然腹中为了显胖,塞了大堆棉絮。但晏云龙身大力强,一腿岂是等闲? “晓……”朱建安叫。 “小——朱(猪)!摔疼了吗?” 池兰瑜强挤笑容问道。瞟一眼宾客们并无异样,说明戏还没崩。 那八戒的演员甚是敬业,低声说了句“无碍”。头靠寡妇,手摸三女粉发,作出好色姿态。 宾客看来,只道是猪八戒故意偕油占便宜。 这时筱无相演的次女,大声娇笑吸引注意。晏云龙手绢蒙脸,做娇羞态退入幕后。 朱建安关切看他一眼,跟筱无相一起遁去。池兰瑜扶着猪八戒笑容不变。 如此,把戏强行圆了过去,并无半点不顺。 大多数宾客自是看不出来。而看懂其中道道的行家,皆赞赏几人的随机应变。 筱仲容微微皱眉。四俊演的这出戏是由筱无相提议。如今出了纰漏,就怕曹太一不快。 “你家这个小九儿,颇能随机应变啊!”曹太一称赞。 筱仲容轻呼一气:“惭愧,只是晏云龙今日不佳,唐突曹公了!” “这不是演得很好吗?月有阴晴圆缺,我们也不必吹毛求疵,开心就好!”曹太一心情相当不错。 “放心吧爹,有我筱弟在,这戏就坏不了!” 曹柏坐在后面,把头凑过来甚是得意。 曹太一见他猥笑样,登时火起斥道:“庶子你给我坐着,不许说话!” 二楼的马小虎偷了个闲暇,正看戏看得起劲。忽然肩上一重,有人拍他。 “嗨,小施主!” 马小虎心里不悦,脸上却作出待客笑脸。 只见一大脑壳,粗脖子,矮胖旧裟的中年和尚,正张臂把他拦住。 口中嚼肉,言语不清。右手还握一根啃了三分之二的狗腿棒子…… “这位……大师,有何吩咐?” 能上二楼的非富即贵,不可以貌取人。 马小虎心里默念“和尚啃狗腿,佛祖笑呵呵”,态度甚是恭敬。 “刚刚讲桓温的小哥,是你同伴吧?” 马小虎心中警觉:“……不是!” 面部表情不变,对和尚斜嘴一笑,开始瞎扯:“那小哥啊,自称是楚云帮请的,硬要登台。 我们这些人胆子小,被他三言两语唬住。 没想到,他在台上大放厥词。放完后撒丫就跑了! 彼其娘之,可怜我们一家被他害惨,一大堆人盘问……” “跑路了?” 和尚不耐打断:“跑哪去了?” “我哪知道啊大师?你说我们一家冤不冤?穷说书的,就指望贵人们给点赏钱。他这么一闹,楚云帮肯定怪我们……” “别扯无关闲事!” 和尚烦躁啃一口狗腿,边嚼边问:“他真跑了?” “当然了大师,不跑难道等曹帮主抓?” 马小虎见和尚盯着自己,忙说:“不过时间不久。您追,估计追得上!” “往哪跑了?” “东南西北中……好像东边吧……唉您真追啊!” 狗肉僧自是四缘和尚。听后眉头一皱,一口狗肉一口酒。 “咚咚”几下,右脚急急跺地。整个人如高速翻滚的冬瓜,砰砰消失了。 “彼其娘之,这和尚其貌不扬,这功夫倒是了得!” 马小虎拍拍胸口,心说果然麻烦大了,得快点找姚宠…… “大小眼,我把姚宠找来了!” 伍七拉着左摇右晃的姚宠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老姚我想死你了!”马小虎一把抱住姚宠。 “呵呵?我们早上才见面……嗝!” 姚宠脸色通红,小帽斜戴,打着酒嗝醉态可憨。 “老姚你这没义气的!不声不响拜玄医为师,发达了都不跟兄弟讲!” 马小虎佯怪:“莫不是傍上大腿,就看轻了我等?” “呵呵胡说八道……嗝! 俺姚宠是那种小人吗……嗝! 这不是先生性子怪,不让我说嘛……嗝!” “彼其娘之那可不好说!这人啊是会变的!唉……理解理解!” 马小虎作出失望表情,看姚宠激动起来,说:“你若还是兄弟,那兄弟有难,你帮不帮?” 姚宠闻言一笑,指着马小虎说:“呵呵,嗝……大小眼你又赚我! 有什么事直说,我姚宠嗝……向来为义插刀!” “不要你插刀,只要你动动嘴……”马小虎将林渊的事说了。 “……你师父是曹太一大夫吧!这事也就他老人家一句话,你行不行?” “呵呵嗝……我才见的曹太一曹石,他父子俩对我家先生……毕恭毕敬嗝……区区小事……嗷呜……” 姚宠喉咙一紧,干呕起来。 “他说只喝了一口酒。什么酒这么厉害?”伍七慌忙给他顺气。 马小虎吸吸鼻子:“从这个酒气看……是个后劲十足的好酒!” “他这样子,怎么跟玄医求情?” 伍七摇头:“你带他站站,我弄点醒酒汤来。” 马小虎扶姚宠坐下。这时,喧闹的宾客同时禁言。 所有人望着舞台,神色都不自然。 马小虎好奇望去。舞台上,一群十三四岁的劲装女孩,皆是南方苗人打扮。簇拥着中间一位执剑女郎。 女郎背对宾客,身上乌金斗篷,和如瀑黑发融在一起。上镶点点饰品,琳琅闪亮,如夜中星辰。 蓦地,那女郎脱下披风,转过身来,露出极致的颜色。 身材高挑,足有九身。面如红月,肤似宝玉。 五官精致,正看妩媚娇柔,侧看凌厉锋硬。 她头戴紫金冠,结发盘辫作蝎尾状。勒着镶五色石的金线吊坠抹额。身穿红衣白裤,配绿雯甲,小赤靴。 苗人多喜戴金银配饰。女郎头耳腕指腰,皆缠金银,叮叮铃铃,刹是好看。 宾客们经过短暂的沉默,开始窃窃私语。 “好个风情绝美的女子……” “这可是蝶母宫华聪儿!她要表演剑舞!” “这妖女莫不是十罗刹女之一的……曲齿罗刹!” “传说曹太一的夫人,也是蝶母宫的十罗刹女之一……” 曹柏看得眼都直了:“亲爹啊,您还认识这美的小娘子……” 曹谦亲咳:“二哥,大庭广众的……注意形象。” 曹太一抬手扇他,咬牙低骂:“华聪儿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这庶子别打她主意,按辈分,你要叫师叔。” “没事!有您和哥在我怕个屁……” 曹柏盯着台上眼也不眨,又挨了老爹一爆栗。 第五十四章 华聪儿 总镖帅筱仲荣闻言笑说:“曹公威名,竟连三大武城之一的蝶母宫,也不远千里前来祝贺,在下佩服!” “呵呵,仲容你少打趣我。 曹某一届匹夫,蝶母宫的仙子肯屈尊过来,全仗家妻的关系啊!” “有杀气!”突火蝠筱再茂低声说。 “必须的!” 筱仲容瞟一眼上下周围。心说这次一百正派来了不少。 他们一向称蝶母宫为南妖蛮夷,势同水火。这下热闹了! 蝶母宫,三大武城之一,坐落在两湖荆襄的巫山山脉。 与名山大川一百正派不同,蝶母宫的主要成分是南方各族苗人,亲苗汉人及汉苗混血。 他们习俗奇特,多修秘术,因此与中原武林格格不入。被正派蔑称为南妖,多有厮杀。 以上这些,跟马小虎互不相干。他只是着迷看着台上美女。 自打那女子脱下斗篷,露出正脸。大小眼的眼珠子就恨不得贴上去了! “这小娘子成熟美艳,肤白胸大腰细腿长……” 他双腿直打摆,欢心躁动:“是老子最喜欢的御姐类型啊!” 正想着,忽然听得有人谈论。 “哦?看到有趣的事了!” “先生,近年来华聪儿凶名日显,是各正派点名大忌的南妖!今日孤身前来,怕是难以脱身吧!” “未必。路标你别忘了,华聪儿和曹夫人关系非凡。曹太一不会容忍小姨子在眼皮底下出事的。” “我已经能想到正派们气急败坏的表情了!华聪儿哪里是献技,分明在示威挑衅。” 马小虎转头。看到琅琊山醉翁亭的司马记博士,正和他的书童扶栏观察。周围挤满了江湖子弟。 马小虎对女子的身份更感兴趣。看一眼迷糊的姚宠,使出所学情报收集术,边看边朝那边靠去。 舞台上,华聪儿将宾客反应收在眼底,嘴角嘲讽上扬。 倒执剑,袅袅在台上转一圈。曲腿颔首躬身,宝剑指地。 整个人姿势摆定,散发出傲立寒冬的艳梅气质。 她缓缓,缓缓地站直。古朴的雅乐响起,华聪儿顺着节奏展开舞姿,尽显高挑而修长的身段。 无形中,宾客们被她吸引。止住交谈,屏息观看。 华聪儿所舞,乃当世最著名的公孙剑器舞。 数百年前,此舞在盛唐轰动一时。诗圣杜甫专门写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流传至今,仍深受权贵者的喜爱。 此舞评判甚严,也极为难练。能舞出上等公孙剑舞之人,必是名动八方的舞蹈大家。 华聪儿在台上翩翩起舞。时转时倒,时疾时缓。 掌中宝剑璀璨夺目,奔腾龙盘。舞姿柔美而华丽,彩凤振翼。 脸上笑意若隐若现,眼角神态变化万千。端庄中带三分妩媚,妩媚中带三分娇俏,娇俏中带三分嘲讽,继而嘲讽中,又带着似有似无的戾气。 眉眼放电,粉脸含春,娇躯如火,剑光似霜。 不少年轻后生,哪里见过这等阴阳百态,万种风情?一个个面红脖子粗,喘着粗气争向前顾。 “好剑法!雄健飘逸,刚柔相济。”五镖帅筱再茂沉沉说。 “不是剑法,人家在跳舞。”总镖帅筱仲容纠正。 “之前是剑舞,现在是剑法。” 筱再茂目不转睛:“越来越明显了,二哥看不出来吗?” 筱仲容皱眉。看了片刻,心说好胆大的女人。在剑器里融入武技,火上浇油,公开挑衅! 公孙剑器舞由缓渐疾,进柔入刚。突然奏曲一变,激昂壮烈起来。 华聪儿闻音,秀目圆睁。 瞳喷碧浪,周身百余穴道暗隐金光。气海中的真气,大肆喷发! 由真气喷发的疾风,漩涡剧烈。暗含丝丝金光,射向四周。 “哎哟刺眼睛!” 不少宾客双目被金光闪眼,惊慌大叫。 灯火摇曳欲灭,身后的苗装侍女们的服装大幅飘扬。 筱仲容下意识以手遮面。筱再茂一动不动。连衣帽被吹下,露出花白长发,和赤浪涌起的双瞳。 马小虎的注意力,全放在华聪儿因风而拂起的衣衫。正迷得如痴如醉,忽然心头大震,眼冒邪气。 手掌本能握紧腰间烧火棍,一个阴冷血腥的声音浮现耳边:“杀!” “妖法!” 宾客有人大喊:“这妖女使妖法!眼睛好痛!” “别慌……别慌……”有人叫。 一时间,人群渐乱。 二楼栏杆,司马记抚须凝思:“这是……百眼魔君的千目金光!” “先生,这妖女……”随身的小书童紧张问。 “路标,不必怕!做咱们这行,最是要胆大心细。” 司马记说:“还有你骂她妖女是不对的。别人能骂,你不能骂! 观察者以有色眼镜看人,乃大忌!” 名叫路标的书童连连称是。 司马记再看华聪儿。心想此女号称蝶母宫的万花筒,会千目金光这等异术也不奇怪。 她应该不是来打架的,这金光对炼武人并无作用。只是单纯的示威吗? 他一拉路标说:“站前面来。作为风媒的初级观察者,这可是难得机会!你好好看看这位曲齿罗刹!” 筱仲容伸手感受疾风金光,对筱再茂说:“这个架势,境界跟老三你一样,到太素境了。 这女人双十上下,竟已能炼气化神……可怕的天赋,可怕的蝶母宫啊!” 筱再茂眼有复杂神色,沉沉说:“世间怪物多如雨,尤以三大武城,和昆仑魔教最盛。二哥应该最清楚。” 筱仲容低哼一声,瞟一眼曹太一。见他须发被吹得扬起,仍是含笑不语。 终于疾风停,金光散。华聪儿持剑指天:“开始了!” 走位——扬姿——挥剑! 如果刚刚还披着剑舞的影子,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剑法! 早已脱下戏服的南都四俊皆在观看。 “好剑法!”朱建安目有痴色。 “好佳人!”晏云龙眼球瞪直。 “曹太一和蝶母宫……有意思!”筱无相若有所思。 “区区剑舞,看你们一个个表情!”池兰瑜不屑摇头,突然脸色也是一惊。 宝剑变势!忽大开大合,上下左右中皆是剑影。仿佛雷霆一怒,八方轰动。有攻无守,一往无前。 “好剑!” 诸宾客被她剑势所震,皆大惊失色! “这是……” 作为正派新贵的少侠刘武,身子蓦然前躬:“破阵子飞剑?轩龙公辛弃疾所创的军中剑技……为什么她会用?” 观舞的正派长者,皆在窃窃私语。 然而他们还没讨论几句,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更加震惊。 华聪儿身法灵动,脚步诡异。 红裙一转。瞬间,一体幻化出五寒残影共舞。 五影腾空,五剑齐并合一。只见半空中一轮弯月,直劈而下!激起粼粼寒光! 同有少侠称号的苏加毅惊呼:“霜天晓角剑!这是我派剑法!” 华聪儿掌中宝剑一变,化为数道幻影直刺东方。 臂剑一体,剑射苍穹。众人一时,只见道道流星光影,竟看不到长剑。 少侠何东旭叫:“九道剑光射东日,这是大羿九射剑!” 剑法又变!脚步踏空,身法如龙。 剑光环绕全身,形成球形结界。随后结界炸裂,华聪儿御剑飞升! 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 少侠禹立青低喝:“这是帝骖龙翔剑!” 人群中的正派弟子已然激动。有人忍不住拔剑:“好啊……这妖女真砸场子来了!” 华聪儿对宾客的敌意置若罔闻。 剑舞已完,收舞平静,好象江海凝聚的波光。 她还剑入鞘,脸不红气不喘。 神色清冷,对曹太一行礼说:“蝶母宫华聪儿,献剑舞一曲。 代巫山十二峰,祝曹帮主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恭贺帮主五十大寿!” 曹太一一笑,全家一起站起还礼:“多谢华峰主!请带我向其他峰主和蝶母宫主致谢问好!” 华聪儿冷冷一笑。也不看宾客们一眼,扔剑给侍女,下台去了。 “峰主?巫山有十二峰,即十二个头领。除为首的神女峰称宫主,其余十一峰皆为峰主。 这华聪儿如此年轻,已是十二头领之一了吗?” 司马记叹息:“飞剑破阵,霜天晓角,大羿九射,帝骖龙翔…… 在一百正派里,这些也是奉为至宝的名剑法! 想不到,蝶母宫的实力增长如此!得要尽快报告欧阳亭主才行!” 路标啧啧称奇:“剑法虽好,但只有其形,远没达到其神……” 司马记摇头:“小子无知,南方苗疆,百年来屡屡叛乱。蝶母宫又跟昆仑魔教纠缠不清,故不容于一百正派。 若他们掌握正派武功的神髓,怕天下有危!” “……” 路标见先生严肃。又见周围正派子弟皆气。 远处,得少侠称号的刘武、苏加毅、何东旭、禹立青,正聚一起激烈讨论。 路标看他们一个个面红脖粗,心里觉得滑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正派和南妖,都是华夏子民啊。 何况那苗人土司的官职,还是历代皇上亲封呢!搞不懂你们那么激动,和平共处不好吗?” 他摇摇头便要走开。见不远那小跑堂,一手扒栏,一手扶腰,一动不动。心想普通平民,怕是被这阵势吓呆了…… “杀!” 阴冷尖锐的声音,环绕马小虎耳边。 “这个感觉……老阴,是你?” 马小虎抓着烧火棍的手在发抖:“你被封印……怎么醒了?” 那层层包裹的粗布,缝隙中渗出丝丝邪气,令他毛骨悚然。仿佛,有人紧贴耳面,喃喃冷语:“杀!” “冷静!你不能刚醒来就杀人!” 马小虎感到掌中烧火棍的粗布绷带似要炸裂,急双手按住:“你安分了两年,突然受什么刺激……阴匕邪冲!” 飚—— 烧火棍闻名激昂!紧缠的布带,刹那间撑鼓,露出浊棍真身——一柄古朴短刀! 嘤—— 飘涨的布带浮现玄色符文。虽破旧多裂痕,但仍勉力将短刀包裹。 在短刀被全部缠绕的瞬间,丝丝阴邪气顺手臂而上,钻入马小虎左边小眼。 “呼……还好还好封印还在,刚刚应该是凑巧吧!” 马小虎看着包裹严实的烧火棍,冷汗直冒。 忽然,本因受创而难以睁大的左目,眼皮抬起,邪光凝聚:“杀!” “彼其娘之,你钻我眼睛干嘛……区区兵灵,别整天想着祸主啊!” 马小虎左目被侵,顺着它望向台下。目光直视行走的华聪儿,脑中止不住的杀念涌起。 “嗯?” 华聪儿似有所感,美目扫来。 马小虎急坐,捂眼喘气:“呼你想杀她?那是个美人!是老子喜欢的类型!哎呦……” 脑中两种意识在掐架! 马小虎闭眼,竟看到一诡异身影: 披发凌乱,布带蒙目,满脸伤疤。 身材极瘦,抽象模糊。唯有所执短刀,阴冷的剑气延长了长度,无比清晰。 “阴匕邪冲!” 马小虎猛得睁眼,面色狰狞:“快……控制不住了……” 第五十五章 楚云帮的刺客 “抱歉了大小眼,路上被客人叫去耽搁了。咦你这是……” 端着醒酒汤的伍七,看见马小虎痛苦的样子,惊讶说:“你这是咋了?” 马小虎背靠栏杆,窝在地上不看他,缓缓吐出两字:“方便!” 伍七忙说:“罪过,你去吧!我看着姚宠!” 马小虎嗯了一声,捂眼躬身走了。 “瞧这给憋的,不过捂眼干嘛?” 伍七摇头,掰开姚宠大嘴,拿汤往里灌:“老姚!快把这喝啦!” 且说聚仙楼后厨,战斗已处于白热化。 厨子们忙着炒菜,跑堂们忙着送菜。 内有铁锅炒瓢,水火激烈。外有各位管事的催促怒吼,当真片刻歇息不得。 “玉佛!这边清真的三十盘桂花羊肉,和盐爆散丹好了!” 林渊抹干盘边腻油,入乡随俗大吼起来! “来了!兄弟们帮忙运!”戴玉佛吼声回应。 “玉佛!淮扬的蒸鱼,三鲜,水鸭,五十盘到位!” “好!” “玉佛……” 管理传菜的杜管事,看着打起配合的林渊戴四:“这碧眼小哥……可以啊!” 由于客多菜繁,传菜帮工又多是新人。人心焦躁,不可避免的出现种种失误。最后,连身经百战的管事和厨师,都燥得头大。 紧要关头,观察良久的林渊虎吼一声,震住众人。干脆利落,开始分配工作。 谁负责哪个区,谁传哪个师傅的菜,竟是比管事还分得井井有条。 如此厨师专心炒菜,帮工专心传菜。三下五除二,效率大大提升。 林渊干得兴起,发号施令,来回巡查。反而使专门负责的杜管事,清闲了很多。 “是啊,这就是心里有活儿的人,一个抵十!” 后厨老大彭厨,抱着水烟跟他并站。吞云吐雾,发出咕噜咕噜的泡声。 彭厨年纪已然不轻,两鬓白了一半。沧桑黄脸上,双目平和又亲切。 “差不多的年龄,你家黄三粥就……” 杜管事看看精神十足的林渊,再看看耷眼耸肩的黄衰狗……能用三分力,绝不动五分。 顺手抓几颗刚炒好的状元豆,嘴里一塞,不紧不慢细嚼…… 所谓有多大对比就有多大伤害!杜管事顾及彭厨的老脸,话没说太过。 “咕噜!” 彭厨吐了一个极大的水泡,吐雾无奈说:“自己捡的娃,含泪也要养着!” “养娃不是这个养法。毕竟不是狗,只管吃饱喝足!这教书先生都说了,要德智体全面发展!” 杜管事摇摇头:“三粥最近越来越油了,整个一混吃等死的行尸走肉!他以前不是那样啊!” “是啊,自从黑米粥一事后……” 老彭咕噜咕噜吸烟,看着黄三粥神色复杂。 再激烈的战役也有鸣金之时。在后厨厨工齐心协力下,宴会种类繁多的菜品,已经上了大半。 “诸位,等会把甜汤点心果盘一上,楚云帮的菜肴就结束了。现在暂时休息!” 杜管事和彭厨各自嘱咐手下。林渊舒动筋骨,跟戴玉佛打趣:“后厨比大堂更累啊!” “多亏碧眼儿你来了!咱帮了那么多次工,就属今天最轻松!” 戴玉佛扭扭臂膀:“难得那四个掌勺师傅吼得那么斯文。以往他们一吼,咱脑子就懵!” 林渊朝厨房深处观望。诺大个后厨,主打淮扬和金陵两大菜系。除老大彭厨外,另有四个副厨。 东面,极胖的林师傅,负责蒸菜及清真菜。 西面,极瘦的金师傅,负责切配加工。 北边,长身的汤师傅,主管烧汤。 南边,矮壮的江师傅,掌勺炒菜。 此外,还有一个特别从楚云帮过来的陈厨,专做盐帮菜…… “唉……终于快结束了!” 黄三粥拿着炒好的状元豆过来:“你俩要吗?辛苦了!” 戴玉佛伸手欲拿,被林渊制止:“不用了,我看这边差不多了,想回大堂。” “呔!黄衰狗你越来越不像话!老彭还在呐,没规矩!” 瘦师傅老金盯着他手里的状元豆发火,隔着老远就开叼。 旁边,胖师傅老林狂翻白眼,显然已懒得管。 黄三粥看一眼远处的老彭,胡乱把豆子全塞嘴里:“你到前面去,又会生麻烦!不是你惹事儿,就是事儿惹你。乖乖安分守己不行吗?” 林渊看这衰狗,忽然好奇:“你生日几号?我给你算算星座!” 黄三粥:“啥?” “算了!” 林渊认真说:“咱俩类型不同吧,我不想一辈子混吃等死。” “唉,曾经我有个很好的兄弟。像你一样,人来疯的闹事。结果……死得很惨!” 黄三粥摇摇头:“唉,好死不如赖活啊!” 林渊认真说:“这话也有道理。但我不认为……我会那么容易死!” 戴玉佛被这两人深意的对话绕糊了。待要发问,忽听杜管事喊:“林渊,有人找你。” 林渊寻声看去,只见杜管事低头哈腰,正冲一劲装汉子献媚。 那汉子脸上虬髯浓厚,打扮跟曹太一相似。只是不修边幅,胡渣邋遢。 身材中等,但脚踩八字。背手挺肚,鼻孔朝天,一副嚣张模样。 林渊看一眼汉子胸口的紫色长寿花。只有楚云帮众才会如此,以示对老帮主的祝贺。 汉子仰天的眼珠向下一转:“林渊?” “我是!” 林渊抱拳:“这位楚云帮的先生,有何贵干?” 汉子微愣,摸摸胸口紫花,说道:“小哥在台上,书说得好!不仅帮主欣赏,我们这些帮众也喜爱得紧。 帮主赠你玉佩,我们做手下的也有物事相送。此处不便,随我来!” 也不看林渊,转头就走。 林渊见汉子目不视人,分明不怀好意。心中警觉,默默跟上。 “我说吧,唉……” 黄三粥抱头叹息,懒懒掉头说:“师傅们,窝尿啊窝尿!唉……干那么久,你们都不想嘘嘘吗?” “你要送我什么?” 汉子转入存放货物的僻静角落。林渊左右看看,皱眉问。 “不是我,是我们楚云帮!”汉子背对他。 林渊缓缓问:“那你们楚云帮,要送我什么?” 汉子转身,终于低头看他,瞳中赤息环绕:“送你归西!” “西”字方落,汉子目显赤息。粗大的五指,已倒影在林渊碧目中。 空气凝固,警报迭生。 这种熟悉的野兽般压迫,不亚于没遮拦孟洪! “嘶——” 两人激烈接触! 数招拆解,林渊被扯断右臂衣袖,大步疾退。 “还真被大小眼说中了。先礼后兵,真有楚云帮刺客!”林渊额头微微冒汗。 “你能躲过我的狮爪拳,值得称赞!” 汉子将断袖一扔,仍是神色轻蔑。 林渊捏捏手腕:“不等宴会结束,直接把我约出来就杀?你们楚云帮杀人,这么单刀直入吗?” “不然嘞?弱鸡敢在狮子面前叫嚣。惹恼了,不就一爪子的事?” “莫装比,装比遭雷劈!” 林渊被他轻慢的态度激怒:龟虽寿·腾蛇! 碧色的瞳孔燃起碧色的真息。 林渊体内真气积聚,森然说:“动手前报上名来! 你这自大的蠢猫,刚才一爪子可没干掉我!” 汉子打量他目中碧息一眼,仰脸一啐:“一看你就是刚入江湖的雏儿。你只认楚云帮三个字,就行了!” 他看看肉掌微微尴尬:“一爪不行……要不两爪?” “我先剁了你的猫爪!” 腾蛇——转千里! 林渊挥拳主动进攻。有打没遮拦的经验和刚升级的真气。林渊舞动东方白拳,丝毫不惧。 “小娃娃,会个三脚武技就想翻天?” 两人在狭小空间搏斗起来。汉子手上迎击,嘴里嘲讽:“每天都有你这种弱鸡。弱得不行,偏偏要搅扰巨兽! 这辈子点子低,遇到老爷。下辈子长点脑子……哎呦!” 汉子嘲讽说上了头,连带着招式稍慢。 林渊使出烈凤锥,脚踏星步,冷不防绕到死角。左手迷惑,右拳变爪。突破防御,直中汉子脸颊。 汉子摸脸一呆,满是胡渣的下颚抽蓄:“小鬼!” “不好意思打扰你装比!” 林渊指尖撵着刚拔下的须毛,讥讽说:“看你鼻孔朝天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摸摸你的猫脸。 无意中用力过猛,扯了几根猫须下来,抱歉抱歉啊!” “你找死——” 汉子气血涌脸,张牙舞爪扑来。 林渊见其势凶,以盘龙铳御敌。 此战与下午的瘦柳街一战,有显著区别。 那时没遮拦虽强,却只有玩意,并无杀意。 虽然林渊吃了苦头,却得到了绝佳练手机会。加上意外间长了炼气境界,可谓大赚。 但眼前这战不同!这虬髯汉子,摆明要杀人夺命。 林渊本意,趁他装比大意之际,给予重击。刚刚一拳,直奔脸部要害而去。 可惜,汉子厮杀的肉体经验,让他本能避开。但如此,已让汉子恼羞成怒。 他境界不亚孟洪。一旦认真,林渊的伪境占不到半点便宜,陷入苦战。 林渊心中判断:“力量点低于孟洪,但敏捷点更强!” 屡屡想用盘龙铳的外投和内锁制敌,可始终抓不住破绽。 只靠近攻三铳,勉强支撑,渐渐落了下风。 “小子,你有很好的‘技’,但‘术’的发动太慢,赢不了我!” 林渊心中一动:“有何不同?” “当然!” 汉子出招愈疾,嘴上又开讥讽:“炼气的两种用途,修真长生和战斗厮杀。 一个为生,一个为死。一个求缓,一个求疾。 ‘术’的目的不同,催动‘技’的效果也不同。而最显著差距就是……” 林渊双臂一紧,已被汉子死死抓住:“境界未破芝麻关的战斗,通常以术为辅,以技为主。 除了极少数天生体强的怪物,正常人仍需用术,来强化武技。 但再优秀的武技,使不出来,就没半点卵用!” 林渊被他技和术的差点绕弯:“……也就是说,你对肉体的运用比我熟练。” 一分心,瞳中真息忽熄…… 林渊和汉子都是一愣。 “尼玛,关键时刻掉链子?”林渊冷汗直冒。 “呵……哈哈哈……” 汉子讥笑起来:“你这弱鸡……你的术不仅不适合打架,还是个半吊子? 这才打了几招……直接就散气了哈哈……” “什么是散气?” 林渊想起孟洪被逆麟炮轰倒时的状况。当时,老板娘说他被打得“破气”……冷不防,腹部又被汉子抬膝一撞! “哼——”林渊身子一软。 第五十六章 四位副厨 “散气,就是战斗中因自己原因,炼气出了问题。也就是你修炼不到家而出现的失误!” 汉子松开双爪,左手竖指往身上乱点,右手撑掌一拍! “啊——” 林渊五脏震动,咳嗽吐血。后背猛烈撞墙,摔趴在地。 “身体……动不了了!” 汉子大笑:“看吧,老爷说了对你这种弱鸡,就是一爪子的事! 他娘的,战斗中因自己失误而败,是最丢人的。简直是弱鸡中的弱鸡!” 林渊红脸,再次用龟虽寿的龟息术聚气。却感觉丹田的阴阳二气排斥,不能融合。 汉子抬手:“临死之前,对自己的不自量力后悔吗?” 林渊血气上涌,碧瞳里满是不屈:“你们这群,视生命如草芥的暴徒! 我……恨不得亲手灭得你们连渣都不剩!” “还是只宁死不屈的弱鸡,有遗言吗?” “你是谁?讨债人荆松吗?” 汉子浓眉一扬,鼻孔朝天,不屑喷气:“杀你这种弱鸡,用不着头领级别的动手!” “我真的……那么弱吗?”林渊咬牙,心中愤怒又不甘。 “好啦!” 汉子五指曲张,眼中闪现嗜血的凶光:“最激动的时刻终于来了,引颈受戮吧弱鸡!” “住手!” “恶贼,休得猖狂!” 汉子身后传来两声厉喝,却是田庚和戴玉佛。 刚刚戴四一见楚云帮的人,便觉不好,急急找到田庚。两人听到打斗声,这才赶来。 “碧眼儿!”戴玉佛见林渊趴地不动,登时红脸。 “哼!”田庚双目怒瞪,紧握一柄特大号的炒勺向汉子冲去。 林渊急吼:“别过来!” “不要命的弱鸡真多!”汉子不屑,伸出两指去夹。 指勺一碰,汉子装比失败。“哎呦”一声,捂手疼得龇牙:“嘶……这蛮牛力气倒大!” 田庚抡起炒勺“呼呼”地砸。汉子躲闪几下,卖个破绽,让过炒勺。抬指又朝他身上一顿乱点。 田庚铁躯僵住。汉子站他面前,打量下他壮躯:“好条蛮力大汉!半点炼气不会就来送死?活腻了吧!” 对准田庚胸腹就是一掌。 田庚连退几步,体内气血翻腾。身子发抖,已受重创。 他虽口吃沉闷,性子却刚硬不折。仗着体魄硬健,强咽喉中腥血。 “咱跟你拼啦!” 戴玉佛吼吼冲来。汉子看也不看,一脚踹倒。 “大牛,玉佛……” 林渊趴在地上。仓促间,龟息疾聚少数真气。 他希望燃起,火速用腾蛇催动全身。但胃脾二经上的几处穴道堵塞。真气受阻无法突破。 强冲几次,经脉穴道火辣辣疼。刚聚好的真气,脆弱消散。 林渊脑中涌上一股寒意,那是绝望的滋味。 他冲汉子喊:“等等,这事跟他们无关。你冲我来……大牛戴四你们走啊!别管闲事!” “不是闲事!咱可不是烂草鱼,不会丟下兄弟不管的!” 戴玉佛忍痛站起:“对吧大牛?” “对!” 田庚一擦嘴角血迹,指指林渊。坚毅而肯定说:“朋友!” “够义气,老爷喜欢!反正黄泉路上,有伴不寂寞!” 汉子面孔朝天,舔唇狞笑:“为表示对你们重义的赞扬。老爷决定,用我新学的盐帮最强武功,送你们归西。 过程很痛苦,但你们三都是好汉,肯定不怕!” 汉子瞳中赤息流转加速。真气疾速变幻,大喝:“夙沙大法!” 左掌心如淬卤汁,黑雾滚泡——卤毒掌! 右掌心结成颗颗银霜,滋化丝丝白烟——化盐掌! “盐帮最强武功夙沙!老爷让你们选择。 是中卤毒,全身发黑而死?还是被吸干盐分,遍体腐朽而亡?” 浓密虬髯的汉子瞳燃赤息。左掌黑泡,右掌白烟,宛如命运的审判者。 “你这混账!” 林渊仍试图反抗。体内强行聚气,嘴中大叫:“来人!有人吗?救命!” “哈哈哈哈,弱鸡你叫大声点。我看这下贱肮脏地,谁来找死?” 汉子走向林渊:“你这弱鸡可恨,活活毒死最好!” 散白烟,浓黑泡。汉子大喝:“死吧——” “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 一物破空,飞射扎进汉子掌中黑卤。 是一粒状元豆!悬浮掌心,瞬间黑化。 汉子转身。见一瘦高少年,耷眼溜肩,不是衰狗黄三粥是谁? “楚云帮的大叔唉…… 我们为曹帮主寿宴,忙得连尿都没撒。这有功劳有苦劳的,您骂我们这下贱肮脏不好吧?” 汉子吹毛瞪眼:“哪来的衰狗?” “我是这儿的厨子。”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叔啊?” “大你娘的叔!” 汉子破口大骂:“干你这衰狗!老爷今年才十九。” “……” 黄三粥耷拉的眼皮难得睁起:“你只大我两岁?” 一旁倒下的三人也古怪看他:“你是十九……还是三十九?” 汉子见四人惊讶,愈发恼怒,显然十分忌讳这个。 林渊默默低头:这厮跟没遮拦差不多大,实力更强……不对! 现在想想,跟没遮拦打时,一直是我攻他防,他没用什么杀招。 果然,我才是自以为是的大傻鼻,可恶! “唉这位……大哥!” 黄三粥忍住心中一万次的吐槽。衰衰说:“一看就是出生正派的后起之秀,那做事更要讲规矩吧!” 汉子眼光一闪:“谁跟你说,我是正派子弟了?” “唉……你一口一个技,一口一个术。若草莽出身,都只说外功和内功。 只有传统正派子弟,才会讲这么书面的词儿! 还有你令碧眼儿动弹不得,是用了点穴这种精准控气的骚操作。普通草莽也是不会的。 唉……君本正道,奈何作恶啊?” 汉子听了惊异,这衰狗在一旁多久?自己竟没发现? 他看看黄三粥,心里鄙夷:“不是我没发现,是因为衰气太重,没存在感吧!” 汉子眯眼缓缓说:“你在嘲笑我?区区脏贱厨子,少管闲事,不想死快滚!” “唉我最不喜管闲事。但正派子弟行走江湖,要讲道理吧?” 黄三粥衰衰说:“你不能没事骂人。何况刚吃了酒菜就骂厨子,这礼貌就很不好。 而且骂人就算了,你还要在后厨杀人,杀的还是后厨的帮工…… 黄三粥继续喋喋不休,汉子脸色越沉:“杀人是不好的。您正派子弟大人大量,饶了他们算了!” “他娘的这衰狗,聒噪够了吧!” 汉子被叽哩哇啦得惹毛了。捧着掌中黑卤,向黄三粥走去:“区区烧菜的贱货,下九流!你自己找死,老爷成全你!” 林渊大急,这黄衰狗不知厉害,这种时候嘴贱干嘛? 该死的,身子还是动不了! “唉……” 黄三粥看一眼渐渐逼近的黑卤,衰叹:“会受伤的……” 汉子狞笑:“你不会受伤,你会死!” 黄三粥以手遮眼,似是不忍:“我是说……你会受伤啊!” 话音未落,四道恶狠狠声音,异口同声:“谁骂厨师是贱货下九流?” 转角处闪出四个人影,高矮胖瘦,气势汹汹,正是后厨的四个副厨。 高个苦脸的汤师傅骂:“曹太一向来讲理,怎的出了不讲理的奴才?不忠的蠢货!” 矮个凶脸的江师傅骂:“你娘做饭你吃,也算厨子。你骂你娘是贱货?不孝的杂种!” 体胖笑脸的林师傅骂:“身为正派子弟,光天化日下滥杀无辜。不仁的畜生!” 体瘦愁脸的金师傅骂:“嘴里吃饭,嘴外骂人,没教养的东西。不义的混账!” “唉……” 黄三粥闻言叹息:“师傅们你们忒损了!把人家批得忠孝仁义一个不占,脸在何方啊?” 看一眼浑身抽蓄的汉子:“瞧人家给气的,都冒烟了……” “住口你这狗崽子!” 四个副厨对他没半点好脸色。 “你是闲得慌?怎么我们尿都窝完了还没解决?”汤师傅急躁。 “不管他,遂他搞!搞砸了卷铺盖滚蛋!”林师傅嫌弃。 “一个厨房的不管又不行,死狗子欠揍!”江师傅啐地。 “行了,快点解决!宴席没结束呢!”金师傅长叹。 “得嘞!我去给林小哥解穴,唉……” 黄三粥摇头向林渊走去,就这样路过汉子,也不看他。 汉子目闪凶光,手中黑卤欲打。忽然,一股巨大的威压,汹涌袭击来。 汉子额冒冷汗,江湖厮杀锻炼的直觉正在预警:敢轻举妄动,前方四人会把他瞬间击杀! 这种威慑……那四人的任何一个,修为境界都在我之上! 区区几个厨子……怎会有这等实力? 黄三粥把林渊翻了个面。仔细看看,挠发转头问:“师傅们……解穴怎么解来着?” 四厨气势集体一泄,狂翻白眼。 汤师傅:“真气探经脉。” 江师傅:“找受阻穴道。” 林师傅:“操控真气。” 金师傅:“精细疏通。” 四人齐喝:“懂?” “懂懂!唉……时间久忘了,我又不混江湖!” 黄三粥打个哈哈,目显黄息。林渊惊讶:“你也会炼气?” “我没说我不会啊!” “黄色真息,你是……” “土属性,金木水火土,拢共就五种唉!” 黄三粥将真气输入。林渊身子一松,被点的穴道已解。 “没事啦!”黄三粥将他扶起。 林渊刚站,哎呦一声,差点摔倒。 “唉……好像没解完全。” 黄三粥心虚,拍他说:“没事没事,年轻人气血旺,一会就好了。” “你确定?” 林渊怀疑。不过知道自己三人算是得救了。感谢一声问:“你到底是谁?” “黄三粥,聚仙楼的打荷厨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虬髯汉子对四厨怒吼。 四厨眼皮不抬:“小畜生你懂不懂规矩? 此处乃我们地盘,该我们问你。你丫混哪座山的,敢如此撒野?” “哼!”汉子眼光一闪,朝外猛冲。 “跑?”四副厨并排站立。嘤得一声,黑赤碧白,四色气息在瞳内缠绕。 “这气势……” 林渊惊讶:“不亚于江三思和江不思!” 此处空间狭小。四厨堵住出口,跟美髯虾一样,使用真气威压迫人……但又有不同。 林渊敏锐察觉。这四人真气,并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更浑然一体的融合。 四种不同属性的真气,汇聚成漩涡式的枷锁。虬髯汉子被卷入,行动封锁:“这是……术的精妙运用——阵?” 汉子挣扎,感觉周围真气的封锁,层层叠叠,越来越紧! 第五十七章 夙沙大法 “少看不起人!” 汉子大喝一声,瞳孔赤息大亮。 左掌黑卤,右掌银霜。 林师傅奇说:“夙沙大法?看来曹太一很看重你啊。” 林渊闻言忙问:“那是什么……请问?” “你冷静点,别又摔了。” 黄三粥说:“夙沙大法,又叫天卤地盐功。 传说唐朝时一位异人,取各派盐宗武功之精髓,合而为一。并以神农时代,第一个煮海为盐的夙沙部落为名,便是夙沙大法。 有唐末盐枭王仙芝,凭此功无敌江湖。统一盐行,造反唐朝。 王仙芝死后,继任者黄巢修炼此功。天下莫敌,得了冲天大将军的绰号。 而夙沙大法,因连续诞生两代天下第一,震惊四海!” 汤师傅:“黄巢死后盐行分裂。夙沙大法一分为七,流落江湖。 各类盐帮豪杰在七种夙沙残功的基础上,又开枝散叶发展了很多武功。渐渐,被统称为夙沙七盐的系列武功。 江师傅:“无论官盐私盐,帮内有名的高手皆会修炼夙沙,表示自己是盐帮正宗的意思。于是夙沙大法和白龙玺一样,成为盐帮至宝。” 林师傅:“这小畜生的卤毒掌和化盐掌,便是源自夙沙七盐中的黑盐和白盐……话说不愧是楚云帮。这种人渣,也能修习夙沙里的两盐。” 金师傅:“虽然是夙沙,火候却差劲!而且贪多不烂,花架子一个。也就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娃!” 四个厨师外加黄衰狗,左一句右一句指指点点。 汉子承认他夙沙修炼不足。但被五个厨子如此羞辱,就是另外一件事。 “你们几个……敢小瞧我?” 汉子气爆:“老爷在江湖上杀人不眨眼,人送外号,狮子头谢汾!” 林师傅:“没听说过。你老子我只听过淮扬有道名菜,叫蟹粉狮子头!你想尝尝?” 江师傅:“你杀人我不管。但别在后厨杀,老子们指望杜掌柜发薪水呢!出个人命官司,他又有理由扣薪了。” 汤师傅:“喂!这小哥好歹是后厨帮忙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金师傅:“别磨叽了,赶快解决完去干活!” 黄三粥一拍脑门朝外走:“哦想起来了,我还有大批果盘要切。 得嘞!这蟹粉狮子头,就交师傅们啦!田庚戴四林小哥,走喽!” “衰狗子你哪儿去?” 外号狮子头的谢汾,被四厨的气阵弄得够呛。但眼见黄三粥一副有恃无恐的贱样,走过他身边都不带看一眼……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汾“哇呀”一声,一把抓住黄三粥肩膀。 “被我狮爪拳抓到的猎物,还没逃脱过!” 黄三粥在肩膀被抓瞬间,腿腰臂一松一滑,挣开他爪:“唉,逃了!” 谢汾愈怒,一记勾拳猛击黄三粥腹部。巨大冲击力自拳而发,黄三粥腹部夸张反隆! 黄三粥“哇啊”口吐白沫:“师傅们,快动手……” “动什么手?” 林师傅眨眼:“别个打你,你不会还手吗?” 黄三粥整个人耷在谢汾拳上,难以置信回头说:“您不是说……让他尝淮扬菜吗?” “我说话管用?那你什么时候听过?” “林师傅……你……你……” 气压满室,四副厨并排站着,一动不动。 “宰了你这衰土狗!” 谢汾狂吼,拳雨脚电,硬往黄三粥身上招呼。 他依然身处强烈气阵之中,每打一拳都会无比吃力。 但谢汾不管不顾,冒冷汗喘粗气,也要一泄胸口鸟气。 “叫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去死吧混蛋……” 黄三粥整个人被揍得各种变形。痛呼不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卧倒任他打骂,只有进气没出气。 “黄衰狗!这……” 戴四田庚跑到林渊身边,看着发狂的谢汾疯揍黄三粥,皆是惊恐。 “应该……没事。” 林渊感觉着周围真气:“在这股威压下,谢汾的气力发挥不出来。” 林渊看向四厨。惊讶发现,他们不仅不相助,反而脸上洋溢着,莫名解气的欣慰…… 果然,谢汾在四厨的阵下,一身功夫发挥不到三成。 看似揍人狂暴,渐渐也手脚沉重,出力越来越小。 不过……这土狗眼看也不活了!谢汾想到此处,大感解气。 四副厨古怪看一眼黄三粥。默契互望,以眼神交流。 然后……气阵解除! 谢汾突感身子一轻,登时瞳然赤息,奋力一脚踢去! “哎呦吼!” 沉默的黄三粥一个驴打滚,抱臀跳起:“疼啊!” 汤师傅:“他妈的现在都会碰瓷了!” 江师傅:“他妹的偷懒套路越来越多了!” 林师傅:“他大爷的以后怎么了得哟!” 金师傅:“他祖宗的往死里打就对了!” 谢汾一愣,惊怒交加:敢情这厮竟是装死! 他张开双爪,只身扑上。 这招狮扑,震怒之下用了全力,迅猛无比且范围极大。 黄三粥避无可避。 慌乱之时,本能速进右步。双手沾住谢汾双爪,虚抱如球流转。 腰间蓄力,右腿蹬劲,谢汾绕他转了一圈,自己摔倒在地。 林渊瞳孔一缩,这招很是熟悉,好像是…… 谢汾唰得跳起,看着黄三粥满脸不可置信:“你刚才做了什么?” 黄三粥双手抖了抖,衰衰说:“颠锅啊……” “哇呀呀呀!” 谢汾张牙舞爪攻来。 他外号狮子头,所修武技,乃模仿狮子滚扑撕咬的狮爪拳。 登时,十爪击如雨,两腿跳如电,鬓毛乱如风。果真有狮子扑食的气势。 与此相对,黄三粥就如瘦弱的黄鹿……不对,是黄狗。 左右躲避,连连哀叫,时刻有被猛兽按在地上的危险。 但林渊看得真切,谢汾的狮爪拳刚烈。每次扑上,几乎都能把他撕成碎片。 但……也就几乎而已! 黄三粥叫得凄惨,实际以柔克刚,每次皆能化解谢汾攻势。 那看似轻浮的脚步,实则指踝连膝。腰间凝力,足换阴阳。 看似柔弱的双臂,指,掌,肘,肩,互相形成完美的弧度。若坚韧的藤网,防御野兽的进攻。 手与足,皆在连弧。 头和身,皆在转圈。 小弧化大弧,小圈结大圈。整个身体,圆与弧,一气呵成,圆满而就。遂借力打力,以柔克刚。 天道圆,地道方,圣王方之围。 耄之德,圆而神。 圆之拳,弧之拳!林渊睁大眼睛:此乃…… “你这衰狗,为何会太极拳?跟武当山是何关系?”谢汾惊怒大吼。 果然是太极拳! 林渊终于记起。刚刚黄三粥那熟悉的防御姿势,虽略有不同,但仍然是太极拳里的野马分鬃,和揽雀尾! 他莫名有些激动。 太极拳在他那时代,已沦为健体操。真正实战的高手少之又少。不想竟在这一酒楼后厨,重见太极实战! 只是这使用者……满是衰气便是。 黄三粥被他叫破武功。眉眼发颤,满是惧怕模样。 瞟一眼幸灾乐祸,毫无援意的四厨,弱弱说:“颠锅啊……” 狮子头谢汾愤怒全消。静下心来,看着黄三粥抱拳说:“武当太极名满天下,传说最擅以柔克刚。今日一见武当高手,不胜荣幸!” “……”黄三粥无言相对。 “谢汾忝为楚云帮众,便要维护帮尊。见有小人侮辱帮主,绝不能忍!” 阴阴瞪一眼林渊,又望看热闹的四厨,也不知黄三粥有多大背景。 谢汾大起战意:“楚云帮谢汾,得罪了!” “……”黄三粥脸色难看,好像惹了特别麻烦的事! 心想这货搬出楚云帮,摆明要仗势欺人。天知道,楚云帮会来什么怪物找麻烦? 他妈的今天点子低,喝水塞牙,麻烦上门…… 正想着,只见谢汾双掌交叉。一掌泛银霜,一掌冒白烟,挥掌攻来。 林渊大喊:“小心夙沙!” 黄三粥一惊。瞳燃黄息,举手相迎。 双掌一对,黄三粥顿感双手力气在散失,双臂竟冒白烟。 似有某种能量正被抽离,全身渐渐无力! 黄三粥大惊,奋劲回臂。如此,防势已破。 谢汾睁着赤息眼,舞着双掌,打得黄三粥连连后退。 突然谢汾虚晃右掌,左掌直拍黄三粥左肩。 “啊呦!” 仿佛有什么东西由左肩注入,经气血循环遍布全身。刚刚的无力感都回来了,但浑身气血流着……好像太快了些,竟出现头晕耳鸣的症状! 黄三粥大叫:“师傅们救我!这货会夙沙,我打不赢!” 他连连躲避,满怀希望看向四厨。 四副厨见谢汾掌泛银霜时,神色已经变得凝重。 彼此间眼神默默交流,商议已定,同时望天。 汤师傅:“这厮同用黑白二盐是装比,单用白盐却还有点修为。” 江师傅:“化盐掌而已。吸了体内的盐,然后在加倍注射,破坏肉体机能。” 林师傅:“人缺盐会乏力体弱,多盐又会气血沸腾!” 金师傅:“所以,味淡少水,味咸加水。作为一个厨子这点不懂?” 黄三粥大叫:“可我先天炁是土,不是水……哎呦!” 边闪边叫,交手间又挨了几掌。一会被吸盐,一会被注盐,黄三粥觉得自个内分泌都失调了。 “唉……” 四厨学他腔调仰天长叹:“又不是没教过,平时不用功,关键就抓瞎!” “我靠你们……” 黄三粥爆了粗口。嘤得一声,瞳内黄息,忽然转为黑息:“蒸笼汽!” 双掌四手,再次相碰,发出滋滋声响。两股力量势均较劲。 谢汾掌心盐气企图入侵黄三粥体内。但蒸笼闷蒸,盐气化解。 力散,两人同时后退。 “你竟挡得住我的盐掌?” 谢汾表情惊异:“黄息是土,黑息是水,你真气竟有两种属性?” “哼!”四厨露出得意神色。 林渊一直全神贯注观战,此时大奇:“还有这种操作?” “唉……” 黄三粥摔着双掌。虽说他的术,防御了对方的盐掌。但对掌对得……还是疼啊! “哈哈!” 谢汾不怒反喜:“那衰狗,原来你深藏不露,天赋在我之上! 好得很,老爷要打败你!” 黄三粥张嘴:“他激动个什么劲,我又打不过他?” 身后林师傅忽喊:“喂小畜生,这衰狗的炼气境界可比你强。 你榨点油打赢他,说不定能升级呦!” 黄三粥回头,满脸不可置信:“你们见死不救就算了……还坑儿子啊!” 第五十八章 蟹粉狮子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汾眼绕赤息,战意汹涌。 挥舞双掌大开大阖,恨不得把他吞了。 黄三粥勉力相抗。扛了十招,明显落了下风。 “不好。”田庚摇头。 “怎么了?”戴四问。 “黄三粥要败。”林渊说。 “不会吧,师傅们不是说他炼气强吗?”戴玉佛问。 “他在技能上,力量点多,但精神点和经验值太少。” 林渊分析说:“战斗中杀气很重要,所以小型食肉兽,能捕食大型食草动物。” “嗯。”田庚赞成。 果然,谢汾已掌握黄三粥的出拳模式。如狼围鹿,打得他渐无还手之力。 “等等!暂停!” 黄三粥带了哭腔,对谢汾嚷道:“好汉饶命,我认输!” “我呸!” 四副厨集体一啐。八只凶目,恨不得把他捅穿。 谢汾不料他如此没种。这样打斗已无意义:“嗯……你若不阻我杀林渊,我便饶你!” 黄三粥纠结:“唉大哥,这个……人命关天……” “所以你又愚我?” 谢汾沉脸,继续强攻。 黄三粥泪如雨下,大喊:“林渊大牛戴四,我为你们出头,你们眼看我死吗?” “上!” 林渊掏出镔龙铁,胆气倍增,上前助拳。 田庚戴四佛紧随其后,和黄三粥一起,将谢汾围成一圈。 林渊把握很足。他观察黄三粥只是战斗经验差,有他们三相助,没有打不过道理。 “来呀!” 谢汾以一敌四,浓密鬓毛风扬,双掌雪霜飘飘。 林渊龟息聚气,腾蛇发动。 蓄力镔龙,正欲使出逆麟炮。忽然,气出丹田时受阻一震! 镔龙脱手,林渊捂腹疼痛。 “碧眼儿!” 戴玉佛田庚见状分神,早被谢汾一手一个,拍倒在地。 “弱鸡看招!” 狮子头狞笑一声。腾空而起,一记旋风腿,将林渊踹倒。 黄三粥一见三人秒败,战意大失。 口中“师傅”两字还没喊出,被谢汾一个狮扑按倒。 “这回终于扑倒你了!” 谢汾以一败四,大有成就。 一爪抓住黄三粥下颚:“衰土狗,看来你解穴手法是个半吊子。 点穴没解完,妄自催气,可是很疼的呦! 哈哈!你这衰懒黄狗,空会精妙武学却堕落懈怠。死在老爷手里,也是活该!” 黄三粥:…… 林渊痛苦望他,眼神埋怨。 谢汾左手黑卤浮现:“我可不止单只会白盐,夙沙卤毒掌!” 黑泡翻滚,倒映在黄三粥眼中。 他被谢汾大手抓着,求救也喊不出。突然间又是一物破空,疾射黑卤! 谢汾左掌大震,散了黑卤,猛然跳起。 又是一颗状元豆,突破黑卤泡,精准击中手掌心。 谢汾冷冷抬头。见后厨老大彭厨,捧着水烟,穿过四副厨缓缓走来。 看看吓哭狼狈的黄三粥,又看看望天的四厨,无奈说:“你们……过分了啊!” 汤师傅:“死不了!” 明师傅:“自己乐意挨打,活该!” 林师傅:“老大,就是因为你老惯着,他才变成这副狗样!” 彭厨皱眉,只听黄三粥在地上叫: “老彭……” 黄衰狗颤颤巍巍向他伸手,彭厨握住。 他浑身瘫软,有进气,无出气:“这算公伤……要休息……” 彭厨默默松手,叹气:“唉……” “你看!” 金师傅最后总结:“烂泥巴扶不上墙!” “老头!” 狮子头谢汾看看那粒状元豆,活动手掌惊疑问:“你有是哪个?” “你嘴干净点小畜生!” 四副厨同时炸怒,气阵的压迫比刚刚更甚。 “啊……” 这下,谢汾被堵得连气都喘不了。满是虬髯的脸庞,涨得通红。 “咕嘟!” 彭厨瓶内水烟直冒炮。手掌轻扇,似在扇拂口中烟雾。 刹那间,四副厨凶猛的气阵,顿时消散! 四厨忿忿:“老彭,你心太软了!” 彭厨轻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谢汾弯腰大口呼吸,望着彭厨惊恐莫名。 证道六境,武人九品。随着武人修炼境界的提升,真气也会发生变化。 真气威压!当炼气修为突破“芝麻关”,也就是一脚踏过太始,到达该境巅峰时。 修行者便可用意念,控制真气自周身穴道喷涌而出,短距离内气势逼人。 若借助封闭狭隘的环境地利,威力会更加显著。假如实力差距巨大,还可能直接震晕! 这一操作,跟狮子的鬃毛一样,是实力的象征。 而四副厨联合的真气威压,并不是简单叠加,涉及“术”的更精准操作——阵,威压更大! 而这老厨子……举手投足化解四厨的阵。修为境界……至少是太素境! 谢汾正在纠结,彭厨笑笑:“年轻人,你那狮爪拳学自南御兵门,可是天子门派。 你所学的军中武技,应该用来报效君王,护卫社稷,而不是滥杀无辜。” “……” 谢汾涩说:“你怎么知道!” 彭厨叹气:“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见多了自然认得。” “谢汾不肖,已被逐出师门。” 狮子头沉声道:“幸得曹帮主收留,故愿为楚云帮效死!” 彭厨叹:“没人要你死,年纪轻轻毛都没长齐,还没到味呢!” 黄三粥衰懒躺地,听到这话连连点头。 “气量小和火气大,所有年轻人的通病啊!” 彭厨看一眼林渊:“这小哥是说了些不当之言,但曹帮主说不定自己都没当回事。 就你们这群后生,仗着拳脚,就要暴力出头。芝麻大的一点小事,非要弄得头破血流!” 环视一圈众人,彭厨轻声再叹:“以和为贵,一团和气,和气才能生财啊……” “哼……” 身后四副厨挤眉弄眼。背对谆谆教诲的彭厨,无声作出厌烦表情。 “这爷俩喜欢唠叨,是一脉相承吗?” 谢汾吐槽。心说有这群厨子在这,林渊肯定是杀不了了。只有等离了聚仙楼,再行动作! 眼下只能撤退,但是……机不可失! 谢汾抱拳作恭敬状:“前辈说的是,小子深受教育! 既有高人在此,小子便不为难林渊。” “甚好甚好!” 彭厨赞赏点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如此无事了,就回宴会去吧。你既崇拜曹帮主,他大寿之日,更应用心侍奉。你……” “行啦小子,我们老大放你一马,谢恩快滚吧!” 四副厨平时就听厌彭厨的叨念,早已不耐。 谢汾却不离开,沉声说:“且慢老前辈,小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彭厨问。 谢汾眼中燃起战意:“小子嗜武,想请前辈接我三招。以了解一下,山外之山!” “嗯……” 彭厨皱眉:“我只是个厨子,江湖上的打斗不参与。” “您是境界达太素境或者更强……的厨子!” 谢汾一字一句道:“小子目前是太始境普通。每天朝思暮,想都是更上一层楼。高手难得,小子不愿放弃这良机。” “你大爷的,给脸不要脸!” 林师傅上前一步:“老子我跟你单挑,速战速决!” “也好!但是我不认为,会速战速决!” 谢汾左掌黑卤右手白烟,傲然说:“我目前是正七品武师,只要打赢两个同品高手,就能申请六品武子。” “你不用讲那么详细。因为你老子我说,四招完事。” 林师傅笑说:“而且不止如此,你这厮耽误我们太多时间,老子要你肉偿!” 谢汾素来高傲,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冷冷说:“如果你四招不能完事,我可要向老前辈请教!” “没问题!”林师傅说。 “有问题……”彭厨叹。 林师傅直接无视:“第一招开始!” 谢汾大吼:“夙沙……” “一,剁猪肉沫!” 瘦身愁脸的金师傅冲至谢汾身边。瞳冒白息,臂如刀斧,扣他左手。 “二,阉搅上劲!” 矮身凶脸的明师傅紧随其后。目显赤息,烈焰乍燃抓他右手。 “你们……” 谢汾话未说完,只见高身苦脸的汤师傅,一个竹杆跳跃闪来。 “三,烧滚肉汤!” 眼有黑息,一记高踢水龙出潭,将他踹向高空! “……耍赖!出尔反尔?”谢汾半空中怒吼。 早已做好起跳姿势,胖身笑脸的林师傅,睛含碧息,肥脸扬笑。 “四,文火慢炖——” 两只绿豆眼一瞪,整个胖躯力蓄弹簧。 “砰”一下,与空中谢汾面对面。 挺大肚,掌握锤。 流星滚木,重重将谢汾砸坠在地,直直把地上摔出一坑。 “组合技——蟹粉狮子头!”四厨齐做姿势。 淮扬名菜,蟹粉狮子头,他们终究是让谢汾吃到了…… 可怜狮子头,眨眼之间,被四厨集火爆头!只见破气散力,已无再战之力。 四副厨默契拍掌:“完事,收工!” 彭厨摇摇头,捧着水烟自顾走了。 “唉……师傅们的英姿真是风采逼人,足以亮瞎我的狗眼!” 黄三粥躺地扬起拇指:“可惜啊,要是你们早点动手,我现在可以为你们鼓掌叫好!哎呦……现在得躺个三四天了!” “你们这群无耻臭厨!” 谢汾倒地大骂:“说好单挑却群殴,下三滥的混蛋畜生……” 他脖子以下皆发麻不动,意识却清醒。各种恶毒言语,层出不穷。 “没毛病,你一个单挑四个师傅……哎呦,中了这招没晕呀?”黄三粥惊讶。 “晕什么晕?老子我留着力,说了要他肉偿。” 林师傅冷哼:“小畜生省着点骂,落我们手里,调教才刚刚开始!” 砰砰几下,林师傅点了他数个大穴。 掏出手臂上的厨师小刀,往谢汾脸上来回把玩。 “臭肥猪,你想做甚?” 谢汾心寒:“老爷可是楚云帮的人!” “那又怎么样?就是曹太一到这,也得给我们老大三分颜面!” 林师傅胖脸狞笑:“我说了你耽误我们很久了。寿宴的果盘还没人切呢! 你既是楚云帮众,帮主过寿,总要表表心意吧!所以,这事就交你这个七品武师啦! 来来来!厨房重地,毛发长厚者尤其小心,我给你清洁一下仪表!” “死肥猪,你干什么?住手……住手啊……” “真厉害啊……”林渊田庚戴玉佛三人都看呆了。 黄三粥以手覆脸,衰叹:“我早说过……会受伤的唉……” 第五十九章起点先天,无限后天! “唉你们谁把我拉起来,我受伤了!” 黄三粥躺地懒懒说。 “你这衰狗!四个师傅如此凶残,你能让他们拿你束手无策……也是厉害!” 林渊和戴玉佛将他扶起,忍不住吐槽。 “林小哥你真毒舌!唉……浑身都痛啊!”黄三粥哭丧着脸满是痛苦。 “黄衰狗……你压根没事吧!”戴玉佛怀疑。 “胡说,你又没中那货的夙沙!” 黄三粥哼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金贵得紧!这夙沙一会淡一会咸的,哪里吃得消?” 林渊:“这叨叨声中气十足,哪里像不行了?” “对!” 田庚跟在后面,连连点头。 “嗯?” 黄衰狗闻言,心虚瞟一眼四厨。嗓子里哼儿哼的,有进气没出气。 众人齐叹:“这衰狗没救了!” 经此一战,林渊田庚戴玉佛,三人都有些伤情。他们和哼哼呻吟的黄衰狗,特许能歇息一会。 “三粥兄弟,我请教个事。”林渊凑近黄三粥。 “这么客气?林小哥你说。” “你比我大,我叫你老黄,你叫我小林。” 林渊套着近乎:“老黄,你刚刚用了两种属性的真气吧?我听说每人只有一种先天炁。” “这个呀……” 黄三粥瞳缠黄息:“这是什么?” 林渊说:“黄息,土真气?” “唉,这就是真气,金木水火土是人为分出来的。” 黄三粥说:“这就跟做菜一样。 酸甜苦辣咸,每个食材各有本味。但优秀的厨子,可以突出或改变菜肴的味道。反正自己吃,喜欢就行。” 林渊理解着他的话:“也就是说,每人的先天炁只有一个属性,但通过后天修炼,也可以觉醒其他属性?” “唉……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是那么容易的。菜肴越精细,厨子的手艺就越要高超。 至于真气嘛……五行相生相克,相生的属性好炼,相克的属性难炼。很复杂的……” 林渊似有所悟:“我懂了!先天炁只是初始技能,其他技能点是可以后天加的!” 黄三粥闭目,懒懒说:“一个先天,能引无数后天。 先天是本源,后天则有无限的潜力。唉,理论上是这样,但重点是…… 知易行难!能觉醒其他属性的真气已经算天赋异禀了……唉,你表情不要这么高兴!” “原来是这个意思!起点先天,无限后天!原来如此,也的确如此!” 林渊兴奋:“老黄,多谢指点迷津!” 黄三粥吐槽:“你到底激动个什么劲唉?我说了很难的……” 林渊觉得对真气的理解又进一步。想起某事,对凑来听的田庚戴四说:“大牛,玉佛,后厨不忙的话,我就回一楼跑堂了。” “那可不行,二哥大小眼让咱看着你!” 戴玉佛忿忿说:“刚刚真危险,想不到堂堂盐行龙头,心胸如此狭隘!亏咱还特崇拜曹太一……呸!” “对!” 田庚闻言点头。两人皆有幻想破灭之感。 戴玉佛又说:“安全重要,碧眼儿你就在这待着。 那五个师傅都强得可怕。你待这儿,他们肯定不敢过来。大牛你说对吧?” “对!”田庚赞成。 “自以为是,唉……” “虚弱”的黄三粥衰笑。 “黄衰狗……黄三粥你说什么?” 戴玉佛见黄三粥实力,语气也客气起来。 “唉……我老早就说,你们不该来后厨,就在一楼,反而最安全。” 戴玉佛瞪眼:“为什么?” “第一,一楼人多嘴杂,楚云帮不好下手。 第二,楚云帮不会在帮主寿宴上做下血案。这是对曹太一大不敬!” 黄三粥闭着眼睛衰衰分析:“如此在宴会散场前,小林都是绝对的安全。 这段时间内,你们只要找到姚宠。让他师父蒋无理向曹太一求情,这事就算了了! 相对来说,后厨繁忙,不能一直看着你。这里才是最易暗杀的地。” 戴玉佛听得呆了。田庚点头:“有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渊说:“既然我成了目标,待在后厨,只会接二连三引来杀手拖累你们……” “对头,拖累别人是造孽!”黄三粥连连点头。 “所以这事,在今天必须有个了断。要不然害了乐叔一家就悲剧了。” 林渊说:“刚刚我听林师傅说,‘曹太一来此也要给三分颜面’。彭厨那么有能耐?能不能帮我美言几句?” 黄三粥睁开一只眼:“现在怕了?” “你说的很对,保命要紧! 我为因这群权贵肆意伤人而愤怒,当然要珍惜自己的命,更珍惜我亲友家人的命。” 林渊平静说:“既然楚云帮那么霸道,那我只能低头了。” “唉你那表情,可不像低头的样子。” 黄三粥再次闭眼:“不过这能屈能伸的样子,颇合我胃口!” 戴玉佛吐槽:“可咱只看见你屈,没看到你伸!” 黄三粥无视他:“我可以跟老彭说一下。不过这老头不喜欢管闲事,成不成,我就不知道啦。 唉你也看到,我在后厨如板上鱼肉,师傅们对我极其恶劣,人见人欺!我没话语权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后厨的宝贝疙瘩呢!”林渊笑。 黄三粥睁大双眼,爆粗高叫:“我靠!你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嘞?” 马上意识自己过于活跃,装死低声说:“你看我多惨啊唉……” 林渊轻笑:“你师傅完全是恨铁不成钢吧!当你危险时,无论彭厨还是副厨,不是第一时间,站你身后了吗?” “站我身后看我挨打?”黄三粥白眼。 “有他们五人在,你只会挨打,不会送命! 何况你挨打,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吧!我听师傅们的意思,早教你应付的方法了!” “唉,就这性子!” 黄三粥死猪不怕开水烫。 林渊摇头,不在插嘴对方家事。 用龟虽寿的龟息内察一番体内,觉得好了七七八八。 林渊站起说道:“那么,我就回一楼大厅了。” “碧眼儿……” 戴玉佛仍不放心。田庚按住他,示意安心。 “快走快走!” 黄三粥换个舒服姿势靠墙,惬意说:“抓紧时间我眯一会……” “黄衰狗你歇够了吧?给老子起来搞事!” 四副厨的怒吼炸起响雷!黄三粥无限委屈:“我还没歇唉……” 聚仙楼一楼,有座万鱼戏水的大喷池,这是聚仙楼标志性建筑。 喷池中间,雕塑了鱼跃龙门的巨大石像,精美异常,内有机扩。 池水上涌,自最高的龙唇鱼嘴吐出,尽显高端。下面池潭中有各色锦鲤,皆大尾肥躯,贵喜之气十足。 曹太一的寿宴正在高潮处。这华贵喷池,此时无比冷清。五色锦鲤们摆动着大尾,自由绕着圆潭游动。 “杀!” “滚回去!” 喷池来了个异客,面有邪色,脸色潮红。似乎喝醉了酒,趴住喷池发抖,正是马小虎! 欢快的锦鲤惊恐避开,似乎有什么危险的魔物,对它们产生威胁! 马小虎把手中烧火棍掷入水中。 水花溅起,烧火棍静静躺在水中鹅卵石上。缠绕其中的布条边角,在流动的池水中飘起。 “彼其娘之!” 马小虎喘着粗气,望着水中浮现的倒影。 整个面部,以鼻为分界,两极化立。右脸正常,左脸则以左眼为中心,充满邪影。 “杀——” “杀个屁啊!再不滚,老子不要你了!” 马小虎怒喝,狠扇自己一耳光,左颊瞬间肿起。 流动的水波将他的倒影打乱,正如自己混乱的心境。 马小虎看着水中肿脸,忽然苦笑:“看看这丑样,真是养膘了不少啊。” 自逃离蔚州马家后,流浪一年半,两年南都梦。江南安逸富足的生活,令他醉生梦死,发福长膘。 然而只有一点,马小虎直到现在,仍睡不踏实。 他经常梦中惊醒,警觉张望,然后下意识看看双手……有没沾血。 他恐惧那根烧火棍,那柄短刀,那名叫阴匕邪冲的邪兵。深怕睡熟了,会做出可怕的事。 “阴匕邪冲!” 马小虎咒骂:“老子可不嗜血,不想整天杀人!” 池水乱纹层层,自己的倒影,变成一披头散发的抱刀兵灵!他刀疤满面,眼鼻皆蒙,但仍有嘲讽之意。 马小虎瞪眼看他。哇呀一声,一头撞入水中。 咕噜咕噜……倒影被打散。清冷的池水侵染五官,连带那些风霜记忆,似要寒透神经。 ——大丈夫身处天地间,何处去不得? 他曾豪气装比。义无反顾,和羊俭流浪天下。 北方苦,黄河闹水患,诞生灾民无数。不少人猜测是因为皇帝倒张,苍天发怒。 在逃难路上,他和羊俭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为了裹腹,为了活命,他挥舞这把邪兵,沾了不少血!终于……唤起了邪兵内的兵灵! 是了,就是这把拥有兵灵的邪兵! 它是一柄宝刀,是无数次救命活命的大底牌!所以马小虎不会,也不可能扔掉这把刀! 哪怕……里面的兵灵很危险! 话说回来……那蒙面兵灵,究竟是邪物?还是他马小虎的内心? “啊!” 马小虎再次嘶吼,冲出水面。兵灵的倒影,已跟他融为一体。 马小虎缓缓站起,捡起烧火棍。 左眼凶狠,右眼惊恐,全身散发出精悍气势。 “杀!” 抹干嘴角涎水,系好腰间棍。马小虎歪嘴邪魅一笑,朝酒楼深处走去。 聚仙楼一楼,专有一排练厅,供伶人演员们演练使用。 华聪儿看重了这一房,赶出所有演员,自己使用。 此次她代表巫山蝶母宫来祝寿。曹太一礼尚往来,赠送了很多名贵的江南礼物。 侍女仆从们忙着收拾,看样子他们无意在这久待,急匆匆就要离去。 华聪儿在两侍女的伺候下,正对镜梳妆。曹太一赠了一面西洋玻璃镜。她和侍女们,对此物都很好奇。 细细放下盘在头顶,如蝎尾状的黑发。侍女们照着镜子,自顾聊起南都繁华。 她们跟主人很熟,玩笑着主人的美貌,还有宾客们望着主人的各种眼神。 华聪儿也不插话,微笑听着。 正在忙碌的仆从们忽然停下,华聪儿笑容消失,目光斜移。 厅内闯入五个年轻剑客,四个来自太华山,一个来自浣纱宗。 华聪儿不动,侍女们自发站成一排对峙。排练厅内,渐渐卷起硝烟。 第六十章 蝶母宫的万花筒 领头的剑客抱剑行礼:“松峦峰主,在下太华派陈谱,有理了!” “在下太华派李春亮。” “在下浣纱宗刘贤明。” 五人各自报名行礼,眼中各闪真息,态度倨傲。 “指甲。” 华聪儿示意侍女修剪,不看五人一眼。 陈谱见她不理,朗声说:“松峦峰主,刚刚寿宴,你一苗人,用我中原名剑如此炫耀! 当着众多正派子弟的面,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华聪儿仍不语。刘贤明大叫:“苗疆妖女,问你话呢!” “问什么?”华聪儿头也不回。 李春亮说:“你那些正派剑法,从何处所学?何人所传?前因后果说清楚!” “跟你们有关系吗?”华聪儿淡淡说。 “当然!文武皆有道统,华夏绝技,怎能为异族所学?”陈普轻蔑。 “难道我不算华夏,不是天朝人吗?” “所以,我们才来问你。如果是鞑虏和倭寇,我等正派就直接斩杀了!”刘贤明语带威胁。 “哼!” 华聪儿站起,缓缓转身。五剑客不禁一滞:这妖女果真美貌! “你们不就是来打架吗?扯这些没用的做甚?” 华聪儿脱下黑宝披风,露出绿马甲红劲装:“按规矩来,打赢我,知无不言!” 这边五剑客皆怒。 既然这妖女主动撕脸,那也不必客气,纷纷拔剑。 “华聪儿,你失智了!” 陈普自信:“我知道你,巫山十二峰的松峦峰主。 你这一山,生奇花异草,多毒虫。因此被分给五毒教的残党,所以你的武功特点是毒!战斗专用的周天八流,你是地流派!” 李春亮笑:“我等已备了驱毒符,不惧你的毒功!” 华聪儿扫一眼他们腰间黄符,嘴角上扬。 “不仅如此。” 刘贤明语带轻视:“我们还知道,你华聪儿十八兵器皆通,尤善三股钢叉。 因熟练宫内众多武技,被誉为蝶母宫的万花筒!” “看得出你们做了功课。既略知余事,都不怕死吗?” 华聪儿以“余”自称,周身开始散播淡淡的青烟,缓缓飘向五人。 “年轻人,作为江湖前辈我提醒你,不要太信那些道具。” 华聪儿瞳燃碧息,身体真气流转。主要穴道处,有淡光隐闪凝聚! 最后面两个弟子,身份修为皆低,眼神慌乱起来。 “你俩听我指挥,勿惧!区区毒烟,我等有驱毒符防身!” 陈谱脸色严肃起来,五人各自聚气。 腰间明黄红线的符纸,受真气催动散发玄光,形成淡淡屏障。 青烟被光芒所照,消散无踪。同时,黄符渐渐变黑。 “如何?” 五人大喜,陈谱气势更甚:“这样,你赖以成名的毒术便无效了。拿出三股叉,我们以武技较量一番!” “用不着!” 华聪儿声音慵懒又清冷,看一眼五人走位:“用五虎群羊阵对余?你们还会兵法?” “陈某粗通军阵!华夏十阵,入沙场则所向披靡,入江湖则困龙囚虎。” 陈谱意气风发:“就算你是万花筒,也无非两手两脚。遇到此阵,也只能被封杀!” “早有预谋啊,我们有恩怨?” 刘贤明狞笑:“蝶母宫作恶多端,红尘大帮皆以重金悬赏,怪不得我等!” 华聪儿看他:“哦,你为利!” 李春亮喝道:“苗蛮妖众祸乱民间。我等擒你,只为传颂中原侠义道!” 华聪儿看他:“哦,你为名!” 陈谱肃穆:“蝶母宫与一百正派多年恩怨,就由我等了断!你还不束手就擒?” “哦,你为志,难怪五人由你带头!” 华聪儿忽然妩媚一笑,如冰山化春,妖娆无比! 饶是五人心弦紧绷,望那红唇,也不禁心动。 “念尔小辈年少幼稚,今日只略施惩戒,暂恕狂妄死罪!” 一股巨大的气势从华聪儿周身散播,五剑客衣衫被吹得飘起。 陈谱大叫:“别怕,布阵围她!” 话音未落,只见华聪儿瞳息一变。 流动的碧息,漩涡疾速。逐渐涌升青色碧浪,喷出眼眶,直冲天际! 发丝怒立,容颜神色夸张狰狞。连带身形体魄和真气威压,皆长大汹涌! 李春亮大惊:“炼气化神……太素境炼武人!” “啊……” 五人被突然加强的威压震得身形一晃。 “不怕!以阵封住她!” 陈谱挥剑挡压。站在华聪儿身后,目显白息,率先刺其后背。 太华剑·竹海寒锋! 陈谱手腕高速抖动。长剑周围卷起绿色清风,中间裹着一道白光。连人带剑,疾射而来。 此剑技乃太华剑派精妙,在万千缭乱竹海中,领悟的一剑必杀。 刺—— 长剑穿过松峦峰主蝎尾般的黑发,捅入绿马甲包裹的身躯。巨大的力道,让华聪儿身形一歪。 “得手了!” 陈谱大喜,却见摇晃的华聪儿由实变虚,身型化烟消散。 “残影分身?” 陈谱一惊,见无数青烟聚集旋转。 华聪儿现身,身上点点赤光星闪。 她仍是背对陈谱,说着妩媚又冷冽的芳音:“你们能撑几招呢?让余算算!” “妖女看剑!” 烟中杀出李春亮,挺剑直刺华聪儿斜侧。 但,在临近的刹那。李春亮看见,华聪儿瞳中碧浪,竟夹杂丝丝赤光! “不好这是……” 嗤啦一声,华聪儿周身青烟,瞬化赤色浓雾,汹涌散向四方。 李春亮陈谱离她最近,被浓烟喷了一脸。痛呼一声,脸庞火红,燥热难耐。 李春亮捂脸惊呼:“木属性真气……变成火属性了!” “二位师兄没事吧?” 两名太华山弟子大喊。赤色浓雾蔓延,视线受阻,无法见人。 “痛……不愧万花筒!这是比毒烟更强的含火毒雾!” 陈谱紧握变黑的黄符手心流汗。 心中恐惧,嘴上仍喊:“没事,有驱毒符别怕……摆阵!” “贱人你在哪?我杀了你!” 浣沙宗刘贤明瞳燃黑息,冲向浓雾中的俏影。 他身形旋转,热血加速循环,一跃劈剑! 浣江·五月平堤流! 此剑技,含端午龙舟竞渡之火热! 一剑辟邪,以水克火。所到之处,红雾瞬散! “想一战成名?连血都没沾过的雏鸟,也配挑战九天之凰!” 刘贤明眼前彩光一闪,冲势一滞。 华聪儿仅单手二指,捏住剑尖。 赤色毒雾缠上长剑,化解。并将他的水真气……染成红色。 刘贤明难以置信:“怎么会……五行中水克火!” “余这不是单火,而是木加火!” 华聪儿美目戏谑:“真气的属性叠加!这是入太素境,方能使用的术!” 刘贤明毛骨悚然!这时浓雾已散,陈谱李春亮四人,依阵自四方出剑,组成光网。 四虎争食,群羊撕裂! 华聪儿仍是轻语:“阳光碧水下的娇花,你们对幽森绝顶的风刀……一无所知!” 她蓦然大张躯段,举身迎接挥来的剑网。 忠·青炎毒雾蚣! 青赤色的火毒浓雾喷散汇聚,宛如巨大蜈层层盘卷。 “啊——” 瞬间,陈谱五人被裹挟旋转! 伴随早已粉碎的黄符、衣衫破裂的碎片、还有五人厉声的惨叫。在蜈蚣形封闭的毒雾中,饱受煎折。 噼啦……噼啦…… 雾中有青红二光在不断闪烁,发出巨虫咀嚼般瘆人的声音。 “彼其娘之,我滴个妈啊!” 屋内,暗中蠢蠢欲动的马小虎,正欲拔刀刺杀,忽然右眼大震! 肉体和精神,皆大力反抗。烧火棍的绷带,顺势将邪兵绑了个严实。 左眼邪影消散,兵灵被强行压制。 “这么恐怖?杀她纯属找死!” 原来大小眼目睹华聪儿战力,吓得求生欲,逆天大爆发! 为保命而激起的无数潜能,趁势夺回身体。 “我是非常万分的不易,才活到现在的!” 马小虎流着冷汗对手中烧火棍说:“送死的事,我绝对不干!” “华峰主!这是……” 得到消息,姗姗来迟的楚云帮新帮主曹石。见到的,是陈谱五人,肤彩脓疱,毒发昏迷的惨样! “正派的老头都不敢惹我,几个毛都没齐的愣头小鬼。芝麻关都没破,个个装比如一品武圣!” 华聪儿不屑:“用了最轻的蜈蚣毒,疗养一下就好。” 曹石探视一下,果然都是浅毒,这才放心。 “此处就劳曹帮主清理了!” 华聪儿穿起披风:“余有急事,告辞了!” “这就走?多谢华峰主手下留情!” 曹石抱拳,迟疑道:“冒昧问一下,家母……” “令堂无事!”华聪儿说。 曹石沉默:“家母在巫山,拜托蝶母宫的诸位多多照顾。 希望华峰主见她,能代为转达。就说……孩儿们和爹很想她,快些回来!” “如果我见的到她,会说的!”华聪儿微微叹气。 “多谢!” 曹石向她深行一礼。华聪儿还礼,自率人走了。 曹石在原地愣了许久,轻叹一气。 望着歪七倒八的正派弟子,大为皱眉,自叫人来救治。 马小虎咽口唾沫,默默离开。转过拐角忽遇一人,正是华聪儿。 “你在上边看了许久,有事吗?” 华聪儿静静看他,目光如同……审视猎物的吐信毒蛇。 马小虎抖抖发硬的身子,做无辜害怕样:“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华聪儿瞟一眼他身上的帮工工服,淡淡说:“没有。” “……如此,小人告退了!” 聚仙楼的临时帮工,作势欲走。 “等等!” 妩媚而冷锐的声音,带着一种情欲的香味,直贴耳后。 马小虎甚至能感受到,背后蛇蝎美人的悠长呼吸。 他汗毛炸立,下意识握紧烧火棍:“姑娘有何吩咐?” “小哥,你闭着左眼干嘛?” “……不是!刚刚不知哪来的风烟……迷了眼……” 耳后一时无声,马小虎却知她没有离去。 “那烟吸多了,可对身子有害。” 松峦峰主轻声说:“我这有驱毒丹药一粒,你把它服下。” “多谢姑娘!” 马小虎僵硬转头,果然离华聪儿近在咫尺。 而且近得……能清晰看到……她美艳的花容,成熟惹火的娇躯。 ——真美啊! “怎么了?”华聪儿问。 “呃……” 马小虎看着她黑瀑似的发、红月似的脸、腊枝似的眉、星辰似的瞳、软玉似的肤、烈焰似的唇…… 若花中真有仙子,便是长得这般吧! 他的身子不在颤抖,右眼不在闪烁,声音不在畏缩,衷心说:“姑娘真好看啊!” 第六十一章 失败的庸才 松峦峰主闻言微愣。手掌一伸,有红白绿,三粒丹药。 大小眼想也不想,直接拿那粒跟她一样的红色。 突然间华聪儿一手搭他脉门。 真气内透,发现少年虽体魄强健,却无真气。 松峦峰主艳唇轻启:“拿白色的那粒。” “好!” 马小虎色授魂与,无比幸福。 二话不说,捡起白色药丸一口服下…… 聚仙楼一楼大喷池,万鱼戏水,鲤跃龙门。 大小眼默默蹲在池旁。双手捧脸,双眼和嘴角,一起眯成向上的弧线。 “哦……” 深吸一气,腹部背部的肌肉一阵惬意起伏,喉嗓里发出缠绵的呼吸。 彩色的锦鲤成群游聚在他身侧。 似乎好奇,刚刚还散播无限杀意的少年,怎得现在上下毛孔,无不是心形的粉色春意?暖得发苏,甜中带蜜。 碧水哗哗流,春风情正浓。 大小眼回忆着刚刚发生的滴滴点点,幸福满满! 包如烧火棍的阴匕邪冲,随意放在一旁。邪气外溢,池水倒影再现蒙面兵灵。 “我说老阴啊……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就是戏里才子佳人演得那种!” 大小眼出奇没受兵灵影响,反而脸色痴迷跟他对话:“我马小虎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仙女! 她刚刚碰我手啦,上面还有香味嘞!” 大小眼把手掌放在鼻边陶醉一吸:“嗯……” 池中兵灵面无表情。烧火棍邪气上身,企图入侵这舔狗。 “去、去!我在说跟你说很严肃的事!” 大小眼随手把邪气挥散。显然,那颗被恋爱灌满的心,已容不下一丝邪气:“老阴,我像你郑重发誓! 这辈子,我马小虎认定她啦!你是我的刀,可得帮我! 乖啦不要闹情绪!现在我感觉干劲十足! 彼其娘之,其实老子认真起来做些事业,娶她还不是小意思,你说对吧?” 马小虎腾一下跳起。对池水整整仪表:“抽空把肥减减,好一个帅小伙……咦,怎么流鼻血了?” 不知是热血上头还是其他原因,两鼻孔血流直滴! 大小眼不以为意,捧起池水洗拭。 止了血,满意一笑。抓起烧火棍,把粗布绷带紧紧,欢快走进热闹大堂。 “对不住,曹副帮主……” 陈谱呻吟道。 中毒受伤的五剑客,被曹石找人安置。解毒的解毒,疗伤的疗伤。 五剑客在曹太一寿宴时挑衅贵客,明摆是扫楚云帮的脸。曹石怕帮众气愤,做出不好举动,一直陪伴。 五剑客见曹石如此,更是羞愧。 “不是曹副帮主,而是曹帮主。刚刚宴会上,老帮主宣布退隐传位了!” 罗药师,楚云帮医师头领。冷冷奚落他们:“当然这群雏鸟,满脑想着扬名立万,肯定没听!” “好了罗叔!没出事就行!” 曹石其实对这些扫了本帮和自己脸面的愣头青也没好感。 不过,陈谱李春亮刘贤明三人,都是江南正派,年轻一代的优秀弟子。如今本帮局面严峻,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太华派所在的太华山,乃苏南第二高峰。 此山不仅有儒家剑派,更是著名的佛教圣地。因此太华派修儒礼佛,在江南很是有名。 而浣江派,地处绍兴浣江。官方名字是浣纱宗。 在用字讲究的天朝,以宗相称,一定是历史久、弟子多、影响广、地位高的大派。影响力更甚太华。 如此,就凭两派背景,曹石不看僧面看佛面。心里不喜,面上也大度。 罗药师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叹道:“如今的娃儿呀……水平又下降了!看你们几个十八二十岁了,竟还没破芝麻关,真弱啊! 遥想二十年前南倭北虏。世道虽乱,却激起了一百正派,卫道护国之心! 各门各派诞生的年轻才俊,那叫一个百花齐放! 他们在江湖,在商场,在军中,在朝堂……各种英勇事迹,流传至今! 可惜,流星只是刹那的辉煌! 生老病死,热血散尽,重归凡庸。沦落到……五个正派围一个妖女被瞬杀!那华聪儿才比你们大大几岁啊?” 五剑客同时低头:“我等无地自容!” “争口气啊小伙子们!” 罗药师提高音量:“你们一百正派,就是我们红尘大帮的育才基地。 你们不济,会连累我们的!就你们这样,哪个大帮收你们?曹帮主你收吗?” “呃这个……几位公子都是正派精英,潜力是很巨大的……”曹石谨慎措辞。 罗药师撇嘴:“过了二十岁还有个屁潜力? 帮主的意思,就是让你们滚回山门修炼。等变强了再出来显眼!” 五剑客低头受训。 曹石安慰几句,同罗药师出门。 “咳咳!”曹石捂口咳嗽。 “怎么?你也伤了?”罗药师问。 曹石忙说:“无事,几天前追麒麟鬼留的小伤,刚刚隐隐作痛。” 顿了顿,忿忿说:“那飞贼……屡次劫掠我帮,委实可恨!总有一天,我必杀他!” “南都麒麟鬼……他怎么老跟我帮作对啊?” 罗药师冷冷说:“帮内某些人总喜胡乱走私,尤其狮王鬃的人渣!吃相难看,还被黑吃黑了。 奶奶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蠢猪。楚云帮就被他们毁了!” 他训完剑客训帮主,曹石也不敢顶嘴。 罗药师是帮中老人,看着曹家兄弟长大,宛如亲叔。 他是帮内医生,并不管帮务。此时也只能大发牢骚,于大局无济。 “罗叔放心,小侄定将这些人严惩!”曹石恭敬。 “放心?我刚才那话,也是对你说的。” 老头领罗药师幽幽说:“其实我并不看好你当帮主。连我在内很多头领,都希望你义兄荆饮潭……能继任帮主。” 曹石沉默:“当然,他是七侠之一的淮侠,我不如远矣。” “可他已经死了!如今楚云危难,能挺身而出的只有你了!” 罗药师说:“我是大夫,看得出老帮主伤病。 蒋无理医术虽好,也只能勉力维持而已。你榨油吧,有什么要我做的,开口就行。” “多谢罗叔支持!曹石粉身碎骨,绝不让父母叔伯的心血,毁在我手!” 楚云帮众们见头领已走,果然也不愿照顾五人。陈谱见己方无碍,很识趣让他们走了。 空空房间内,五个年轻正派各自坐着,相顾无言。 沉默一段时间,太华派陈谱打起精神:“我们初出江湖的第一战败了,败的很彻底!但路,还得接着走!得……总结经验。” “切!” 浣纱宗刘贤明冷哼:“陈兄胸膛拍得啪响,说什么华聪儿情报尽在掌握,结果怎样? 你太华派自己丢人,连带我也无脸见师门!” 李春亮低喝:“刘贤明你什么意思?当初是你硬掺进来。赢了要抢功,败了就骂人,有这道理?” 刘贤明阴沉说:“谁知你们如此不济? 话说,你太华派的小师叔,不是跟华聪儿交手数次?应该得到更详细的情报。” 陈谱说:“小师叔对华聪儿总是语焉不详。不过,这以符克毒的法子是他说的。” 刘贤明愈怒:“结果嘞?我是不是该认为……你们小叔师也打不过她?或者……他通敌?” “你胡说!我们小师叔武艺高强,品性高洁!” 两个太华小弟纷纷怒视,但位卑力浅,不成份量。 李春亮挣扎骂:“姓刘的你别污人清白。有种咱俩用剑说话!” “好啊,姓李的你来!” 陈谱音量抬高:“别内讧!败都败了,吵也无用。” 他摇摇头,知道刘贤明是浣纱宗首座弟子。心高,气量却窄。 避开他目光:“师弟们你们说,华……峰主怎么赢的?她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这实力差距也太……” 太华派两小弟连连摇头。 刘贤明讥骂:“不就用毒吗?天玄地奇,地流派无耻招数最多! 那贱人用贱招取胜,有种正大光明打呀!” 李春亮反驳:“你知道她用毒还被毒倒,这算什么? 正大光明?她要用真正实力,你这烂嘴现在还能瞎喷?” 刘贤明大怒:“你说什么?” 李春亮冷哼:“我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反正我离得近听到了。 华聪儿最后一招名字。前缀,用了忠这个字!” 刘贤明猛看他:“不可能!” “她真说了忠?” 两小弟瞪大眼睛:“拳爆九星?” 陈谱眼皮直跳:“瞎说!九星?那我们真连渣都不剩了! 我记得忠的真档是……四星!拳爆四星!” “四星也吓人啊!” 李春亮脸色铁青:“我们谁爆过三星?碰巧也行!” “……” 又是集体沉默。 陈谱幽幽说:“拳爆九星,九星照命! 凡骨打开肉体枷锁,从而唤醒的无限潜能! 它是精气神的完美融合,人力之绝顶。乃粉碎一切,以下犯上的逆天之拳! 忠孝廉耻勇,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三大真档划九星,一十五德作圣名。” “你讲这些听烂了的设定干嘛?” 刘贤明恼道:“忠是最低一档,有何可惧?待我苦修,必定……” 无人听他言语,包括刘贤明自己也没底。 拳爆九星乃潜力之拳。潜力这个东西深不见底,玄之又玄。不是说经过努力,就一定能激发的。 华聪儿一招瞬秒五人,以忠命名,那无疑是拳爆四星了。可怜他们五个,连三星之拳都打不出! 五剑客想到如此差距,都有些心如死灰。 曹石和罗药师回到寿宴。此时宴会已达高潮。 各正派大帮,争先给曹太一贺寿。尤其,以盐帮和漕帮闹得最凶。 两淮盐行中的乌鳞鳟、五香圆、雪里扇这三帮,是实力仅次于楚云的大盐帮。 不久前他们遵朝廷之命,联手剿灭了私盐大帮十八扁担。 在外人看来,楚云帮为大,三小弟甘为爪牙的两淮格局,已经确立。 而自古盐漕不分家。掌握水运的几大漕帮,自然要给足老主顾面子。 淮扬运河的东楚帮、江南运河的星罗佛、浙东运河的万鱼道,都是河江生活,谁也不惧的狠人。 此时,这些帮主们聚在曹太一身边,高声起哄着灌酒,如同…… “献媚摇尾的狗!” 楚云帮的客人有颇多读书名士,自要保持文人风骨。 矜持的他们,看着这些高身份大佬如此殷勤。有人心中讥笑,有人则想……是不是去凑个热闹? 第六十二章水满欲溢 舞台上有刀光剑影正闹,是正派子弟们,联手演练大型贺舞。他们来自各大名山,皆是年轻一辈。 如此,群侠剑舞贺太一!楚云帮巨大的权势,一览无余。 白玉为堂金做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大盐帮有钱,无人不知!这些朋友给足曹太一面子,自也不会空手。 凡来祝贺的宾客,都收到了楚云帮的红包。你欢我乐,个个皆大欢喜,人人沉浸在酒乐中。 “仲荣兄,继茂兄,两个准亲家在干什么?” 曹太一卸下一身重担,沉迷酒乐,已有醉意。 “带小犬无相来庆贺老帮主!” 五竹镖局两大镖帅,身后是打扮周整,手提礼盒的筱无相。 “筱弟!”曹太一身后的曹柏喜叫。 “小侄筱无相,拜见老帮主!恭贺老帮主万寿无疆!” 曹太一点头:“好!仲荣兄,这就是前总镖头,筱伯欣的公子吗? 果然生得聪明伶俐,难怪能入徐家太太的眼。” 筱仲荣笑:“正是此子。无相在家中排行最末。喜弄些雕虫小技,特自己做了礼物,以表孝心。” 曹柏望向礼盒:“筱弟,给我爹送什么宝物啊?” 筱无相笑:“小侄闻西洋之国,善制钟表计时,精妙无比。 便学了这钟表之技,自制一粗陋钟表,望老帮主喜欢!” 曹太一奇说:“哦?早听说贤侄心灵手巧,擅做傀儡玩物。不想更通千机?今日倒开眼了!” 筱仲荣自嘲:“这些微末杂技,老帮主取笑。” 曹太一说:“这可不是微末杂技,我也没取笑。 时光如流水,是该有个钟表时时警示!无相年纪轻轻,能如此重视时间,必大有作为啊!” 曹太一很是喜欢,下意识摸向腰间。突然想起那块大玉壁,已赠说书少年。 筱仲荣见状忙说:“老帮主过啦,不必溺爱这些小辈!” 曹太一摸着口袋:“要的要的,这天下,终究是小辈的……” “老帮主说得好!” 筱无相突然插话,众大人皆愣。 “其实晚辈正寻一至纯至善女子。老帮主赏赐小侄,不如引荐一些,无论汉苗都行!” 筱仲荣筱再茂皆沉了脸。 这种场合说这话,简直轻佻无礼! 筱仲荣手腕一翻就要扇人,被筱再茂一把握住。 曹太一心说此子难怪跟曹柏交好,臭气相同! “呵呵,如玉公子凤求凰,也是美谈。不过男女之恋,还要看你自己的缘分啊!” 曹太一摘下指间的玛瑙石戒:“收下吧!我等渐渐老病,而年轻儿女朝气蓬勃。 天朝江湖,终究是靠你们引领的。” 筱无相却不道谢,把玩价值连城的瑰宝。 看曹太一露出老态,口里戏腔唱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众人见状皆不喜。长辈自嘲勉励后辈,哪里有后辈急要出头的道理? 还用这么阴阳怪气的强调!这里那么多大帮之主,哪有你插嘴的份? 筱仲荣客气几句,尴尬带着筱无相离去。 走到人少处,终于一个耳光上去:“无礼畜生!卖弄你那小技,也不看场合!” 筱无相青玉般的容颜肿起。不以为意,抬眼向父叔深深一笑。 “你这什么意思?” 筱仲荣愈怒,被弟弟制止:“二哥,那么多人呢!有事回家说!” “五弟,你就溺他吧!” 两位镖帅相顾一视,恨恨走了。 筱无相轻抚肿起的玉脸。眼波流转,嘴角翘起,带着淡淡的嘲讽唱:“水满……欲溢啊!” “哎!满了满了溢出来了……好好,贫道干了!” 武夷山的望明散人,跟周围宾客来回劝酒。 喝得有些上头,夹起新上的片片水果细细打量:“这果盘谁切的?好刀工啊!” “他妈的!” 筷中鲜果被一人抢走,放入嘴中大嚼,正是四缘和尚。 望明散人笑:“狗肉僧你回来了!那小哥资质如何啊?” “资质个鬼!和尚被一小鬼骗了!” 四缘和尚狠灌一口酒,悻悻说:“一个小跑堂乱指方向,害得和尚吹了半天风……” 他脸上横肉一抖:“唉……无缘啊无缘!” “无量天尊,是你这秃驴把人家吓到了吧? 你看你这打扮,一脸横肉、拿着狗腿、袈裟油破,哪像正经僧人?” 望明散人啃着鲜果,忽然指着某人说:“和尚你看那边,是不是你要找的小哥?” “喂,那小鬼怎么还在这?谢汾那没用的在干嘛?” 曹柏醉眼朦胧间,看到跑堂的林渊。擦擦眼睛拽着荆松说。 “难道狮子头被干掉了?” 荆松重重一放酒杯:“没用的废物,老子亲自去!” “小点声,我哥听到了!” 曹柏冲曹石方向努嘴。 荆松看看曹石。新帮主背对他们饮酒,似是没听到。 “怕什么?我们狮王鬃,干的就是杀人放火勾当!” 荆松旁边,一碧发红眼的长蛇汉,吐着舌头阴阴说。 “丛羽,你能不能把舌头伸进去?这吃饭呢,恶心!”曹柏皱眉。 “哼哼,那小哥身上有明显的战斗痕迹。说不定真把谢汾打败了!” 丛羽旁边的疤脸大汉,抖着双腿兴奋。 “麻匪,别晃腿了,粗俗!”曹柏被那双大象腿晃得闪眼睛。 “荆松,谢汾可是你小弟。这可是打脸啊!” 麻匪旁边,比男人还粗犷的女子调笑说。她浓眉凶眼,臂粗胯大。 若非喉间无结,胸口有料,活生生就是一个糙爷。 “贾佳人……” 曹柏都不敢直视那凶女。看一眼同桌的四人,心说自己干嘛……坐狮王鬃这桌来了? 楚云帮狮王鬃,乃帮主护卫团。成员都是江湖中归顺的黑道中人,皆有命案在身。 目前,以讨债人荆松,花蛇信丛羽,钝刀麻匪,虎婆娘贾佳人这四人为首。 他们由帮主直接管理,明面上护卫帮主,暗地还负责做些见不到光的事情。 而在南都,他们尤其负责,替纨绔恶少曹柏擦屁股。 好在曹柏虽顽,却颇舍得花钱。 四人处理完他那些破事,总有重金相酬。于是一来二去,竟是相熟起来。 “你们能不能节制些?前脚打完十八扁担,后脚你们就在孙吴渡口走私。 结果,竟被麒麟鬼烧货伤人黑吃黑!六龙街人人皆知,丢死人了!” 虎婆娘贾佳人厌恶说:“很多头领对我们很不满了。别逼新帮主刚登基就清理门户。 还有那孩子,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帮主都没发话,你们急什么?” 其余三人默默看她。桌上氛围火药味顿显。 曹柏这时秒有眼劲,从餐桌上递上鸭腿:“大姐你吃个腿消消火些!” 贾佳人劈手夺过,毫无女子娇态大口撕咬。 “呵呵!虎婆娘你说了一大推,原来是看人小哥俊俏,想以身相许! 听我的,就你这彪体格,除我以外没人看得上!” 花蛇信丛羽,盯她肥胸,贪婪吐舌。 贾佳人顿时厌恶,鸭腿棒子使劲丢他:“随意吧!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混蛋……还是杀了吧!” “你这转折有些快啊!”曹柏苦笑。 “哦丛羽他不以貌取人,虎婆娘你嫁她算了!”麻匪脸上刀疤抖动,调笑说。 丛羽闻言,害羞捧起吃剩的鸭腿。 贾佳人冷笑:“老娘不喜欢瘦子!跟绰号一样长得像蛇,经不起老娘拆!” “……”丛羽满脸委屈。 曹柏笑说:“丛羽比女人瘦,大姐你不是比男人胖吗?你俩天作之合正好……” 虎婆娘啪一下捏碎酒杯,曹柏那句“互补”噎在吼中。 桌上的话题成功转移,尴尬氛围瓦解,热切起来。。 “好奇怪!那小子境界低微,谢汾不可能输啊!”荆松注意力始终在林渊身上。 贾佳人说:“这还用想?要么就是谢汾自负轻敌,要么就是有人帮忙。 瞧那小哥登台说书的神气样,明摆着有人撑腰,所以有恃无恐!” “你这么一说,里面的弯弯绕绕不少啊?” 荆松凝重起来:“我就知道如今形势,那些对头们定不会安分守己! 这跳梁小丑的背后是谁呢? 两淮那三个小弟?漕帮的老朋友?亦或是江南三鳄?总不会是十八扁担的残党吧?” 丛羽也来了兴趣:“你要这么在意,叫那小哥过来一问便知。只是一个小鬼而已!完事后,嘶——!” “等等,大庭广众的要给我哥面子!” 曹柏畏惧望望曹石。 “放心,不会让他死这的。” 荆松食中两指伸出。 指间真气,凝聚如针,冒着白光:“知道我外号为什么是讨债人? 我有的是法子,让欠债者表面无碍,内里坏死!” “荆松你要用微牙?帮主说过,非穷凶极恶之徒不可用!”贾佳人厉声说。 “哪个帮主?义父已经退了,我与阿石感情最好。” 荆松狞笑:“狮王鬃就是为了维护曹家的威严!你们听我的没错! 如果这小鬼只是自不量力的弱鸡,那死了纯属活该! 如果背后有人,就更要当着他们的面,抹杀这棋子!警告他们,你老子还是你老子!” “有道理啊!” 曹柏被他煽动,起哄说:“爷扔几钱给他买棺材,几大点事?” “事关帮交,别鲁莽啊……” 麻匪犹豫是不是跟曹石说一声。荆松早已叫道:“那边的小哥,过来!” 林渊听到,见那一桌男女相貌各异,杀气腾腾。曹柏坐在其中,一脸不怀好意。 林渊心说终于来了。他已打定主意,要今天解决此事。故意在周围晃,就是为引起注意。 深吸一气,林渊毫不犹豫冲那桌走去。 忽然,耳边一阵风声。一矮胖和尚滚动如风。带着满手的肉油,不由分说,抓着他风一般卷走。 此时人多桌杂,但胖和尚开车有术。左转右拐,速度飞快却是没撞倒一人。 “怎么回事?” 荆松站起:“那秃驴谁啊?” “好灵动的身法!我不如远矣!” 丛羽以身法为傲,也感叹不如。 “湍急而善变,有无穷之势。” 麻匪若有所思:“是武夷山的九曲灵溪流!” “武夷山来这的,只有火山寺和森水观的两位前辈。” 贾佳人说:“一定是四缘和尚。” “好啊,武夷山跟两淮相距千里,也来凑热闹!”荆松掰断手中竹筷。 麻匪眼球一转:“荆松,别说你现在受伤未愈。就是没伤,也不是这高僧对手。 你看这几天,又被十八扁担打伤,又被麒麟鬼戏弄。如果又遭火山寺欺负,那多不值啊?” 荆松缓缓转头望他,麻匪微笑对视。 “哼!” 荆松冷笑,推桌而走。 第六十三章狗肉僧,讨债人 “麻匪,明知道荆松受不得激,你这是干嘛?”贾佳人皱眉。 麻匪嘲笑:“你们没看到,自老帮主宣布隐退,荆松那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吗?什么叫听我的准没错?” 贾佳人说:“可他还伤着,一身本事发挥不了五成,肯定吃亏! 丛羽啃一口鲜果,也说:“那就叫四缘和尚给他降降温。反正出家人不杀人!” “这位大师,您这是干什么?” 大堂边缘无人的角落,矮胖和尚将林渊放下。 林渊看一眼刚刚和现在的距离。心想这么拥挤的环境,转眼间竟移动这么远! 这和尚相貌不扬,身法好生厉害。不禁语气客气起来。 “小居士不必担心,贫僧对你没有恶意。” 狗肉僧冲他龇牙一笑,露出齿间含肉的黄牙。 林渊一阵反感,又见他一只油腻肥手伸来……下意识侧身一避。 “嗯!” 狗肉僧也不多说。手掌变向,拿他手腕。 林渊反手一抓,却被那胖手自带气流,发力弹开。 林渊大惊。双手变招擒拿,脚步移转,绕着狗肉僧拆解起来。 “嘿嘿!”狗肉僧只是露齿笑。 一手解双臂!任林渊四面八转,他只宝相不动。 他单臂真气,防如护甲,攻如蟒蛇。 如此拆了十几招,烈凤锥的钩擒九锥全部用尽,亦无可奈何。 林渊向后一退:“且住!” “阿弥陀佛,一直都是小居士你在动手,贫僧我在挨打嘞!”和尚笑说。 林渊说:“看大师不像坏人,小子得罪了,敢问找我有何事?” “这个嘛,贫僧想看看,小居士跟我佛是否有缘!” 狗肉僧又是油掌深来。林渊无可奈何,被他扣住脉门。 此时两人相隔极近,和尚肉手,因激动微微发抖。 林渊打量这个满是风霜色的中年油腻“佛”。 不自报法号就算了。身上这湿淋淋,发酸发臭的烂袈裟咋回事?难道刚从河里出来? 好吧,也许这和尚穷,没钱!但参加这种宴会,可以洗个澡吧! 你这嘴里有酒臭,指间有黑垢,手上有腻油,亮光光的脑门还飞着虫子…… 林渊知道,很多得道高士喜欢不修边幅。自认为返璞归真,融入自然之类的。 当时没觉如何,如今看了,真是作呕。 “我说师傅啊!天朝的僧人可是由国家打标认证。每一个高僧,那就是王朝脸面啊! 林渊委婉说道:“所以公共场合……您好歹洗把脸吧!” “嗯!嗯?唉……” 狗肉僧低头叹息。因激动发抖的手……渐渐平息。林渊心说是不是说重了。 狗肉僧缓缓抬头,眼中满是失望之色:“你叫谁师父?谁是你师父?” “呃……” 林渊一愣。狗肉僧神情失落:“可惜,你与我佛无缘。不是贫僧要找的人啊!” “大师你找人啊?”林渊问。 狗肉僧不答,说:“小居士少年老成,体魄强健。加之习武有术,本也是好苗子。 只是,肉体内外并无突出之处。与贫僧所求资质,相差甚远……” 林渊听懂了大概:“大师是在找天资优秀的修行者吗?” “阿弥陀佛,贫僧已陆续测试了千余少年,竟无一人达到标准。 难道诺大个天朝……找个好徒弟就那么难吗?” 林渊顿时鄙夷:“大师,小说里面的天才都是万中挑一,甚至还有百万中挑一的。 您这才找了一千人就喊惨……太少了吧!” “小居士好大口气。那一千人是贫僧在人山中挑的顺眼的。 可惜,眼见不为实。测量一番,都普通的紧……比如你!” 林渊:“……那真是抱歉了!” 狗肉僧叹气:“茫茫人海,寻人不易啊!” 林渊被他呼出的酒气又是一熏。想起他刚刚手段,有意套近乎:“大师啊,要么我给你些建议?” “小居士请讲!” “看得出来您跟济公一样,是位特立独行的高僧。信奉这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非也,和尚只是单纯喜欢酒肉。” 嗯,这狗肉和尚倒纯朴。 林渊强赞:“大师想做便做,甚是符合佛门大自在的境界! 只是大师啊,您现在不在西方极乐,而是滚滚红尘。能不能……注意些仪表! 讲道理,正常父母,是不会把孩子交给一个不正常的和尚滴!他们肯定怕带坏小孩。 您既是着急求徒,那便斯文些吧!” 狗肉僧皱眉思考。 我靠,难不成没人给他说过吗?衣装礼仪这最基本的吧! 林渊心里吐槽,接着说:“再者,大师您找徒弟继承衣钵的话,光找武学天才也不对吧? 释家不是先讲善根吗?您要求忒高了吧?” 狗肉僧说:“贫僧收徒弟没想传衣钵,只是为了跟一个牛鼻子打赌决斗。所以修炼天赋好就行。” “……好个不负责的师父,不及格的和尚!” 狗肉僧把打赌斗殴这些犯戒的事说得那么自然,林渊自然无语。 他刚刚本意以佛家的无贪、无嗔、无痴,三条善根劝谏。没想到这和尚,贪嗔痴三毒俱全,简直毫无善根。 话说直到现在,他还没自报家门。也不知是哪的野和尚?不过…… 林渊见狗肉僧露了两手深不可测的修为。又听他收徒授武,心中很是心动。这可是难得增强实力的机会! 于是林渊毛遂自荐:“其实如果打架的话。若得高人指点,我自认为,不会输给任何人。” 狗肉僧望他,满是遗憾地叹气。 林渊不服:“大师,我很负责跟你说。我不只万中挑一,而且在天朝找不出第二个。收我稳赚不赔!” “哦,和尚听你说书了。在见解上的确与众不同。” “我不仅思想与众不同,肉体上也十分自信。瞧这肌肉曲线!” 林渊露出健身过的胳膊。 狗肉僧看他一眼,忽然大手抓他腕上经脉。瞬间,真气注体如龙! “哎呦!” 林渊瞳孔一缩,瘫在地上。 “咳咳咳……”胸腔内的喘意,如潮涨爆发! 狗肉僧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小居士,你有喘疾!而且很多年了,已成顽疾! 虽然你现在看似强健,但在修炼上,这是制约你前进的一堵厚墙!” 林渊平息喘意,仍不死心:“事在人为!我会保养我的身体,我不输任何人!” 狗肉僧摇头:“你与佛无缘!” 林渊心中动气,心说我何必强求? 冷冷说:“大师之佛非我之佛,安知我与佛无缘? 我闻佛经中有云,心中有佛,所见即佛;心中有屎,所见即屎。” 顿了顿说:“大师不收我,我自去找门路。大师珍重!他日江湖再见,可别后悔!” 狗肉僧听了并不生气。 虽然徒弟没收到,不过颇得了些有用建议。对这小哥的气话也不在意:“阿弥陀佛,小居士甚有慧根。 虽与贫僧无缘,但若一心向佛,贫僧可推荐您到我们寺院……出家侍佛!” 你妹的,老子有志青年,剃光头天天给佛像擦屁股?那才叫浪费人生! 林渊正在气头,以为他有意羞辱。生硬说:“心领了,不必!” “那小居士就好自为之!”狗肉僧转身便走。 林渊想起某事,喊道:“喂大师!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您法号呢!” 狗肉僧沉迷心事,自顾不闻。 “哼!那秃驴是武夷山火山寺的四缘和尚,可惜,跟你无缘!” 阴影中走出一个青年。面金脖粗,杀气腾腾,势如浇油之火。 “你是楚云帮的……” 林渊见他面色不善,暗暗摸向镔龙铁。 “楚云帮荆松!”来人冷冷说。 “这次来了个头领吗?” 林渊问:“你就是讨债人?” “对平常人而言,这绰号不值什么。 但对某些欠债的厮鸟……那就要小心了!” 林渊二话不说,大喊:“大师救命!” 开玩笑,他连狮子头谢汾这个手下都打不过,何况楚云帮最穷凶极恶的爪牙? 可惜那和尚失望过头,越走越远,竟没注意。 “那和尚以性情乖张出名。你寄希望他帮你,怕是打错算盘!” 荆松堵住出路,缓缓将林渊逼近角落。 “看来荆头领认为我欠债了?”林渊抽出镔龙铁。 “两条债!” 荆松伸出二指,长厚有力,如剑戟刺天:“第一,大庭广众辱我义父。 第二,偷袭私藏我小弟……对了,你把谢汾怎么了?” “偷袭私藏?你给小弟台阶铺得好啊!不过把他怎么了的人,可不是我。” 林渊想起谢汾下场,有些好笑:“当然他现在,肯定生不如死!” “哦?这么说你这小厮鸟背后,果然有人!” 荆松话未说完,早已冲上。两指如匕疾刺。 林渊舞起铁棍,用盘龙铳应对。 热闹的大堂,不起眼的角落。一头领,一跑堂,激战正酣! 林渊不敢大意,镔龙铁虎虎生风,斗了个势均力敌。 嗯,势均力敌?头领级别的,武功反而…… 拆解数招,林渊表情微疑,被荆松敏锐察觉。大怒:“小厮鸟!你敢小觑老子?” 林渊听他张口闭口厮鸟,边挥棍边冷笑:“荆头领怕是身居高位,无闲修炼吧?武功还不如小弟?” “是吗?那你看看这招如何!” 荆松瞳闪白息,双手食中二指,划点林渊两臂。 “啊——” 一股剧痛自双臂传来,如利刃剜肉剔骨。铁棍脱手,林渊咬牙冒汗。 “要不是十八扁担那个锁匠,临死阴了老子一手。何至于打你……还用微牙?” 荆松起脚踹倒林渊。两指并胸前,指间有细细白刃之光。简直像…… “我那时代的激光手术刀啊!” 林渊抽蓄。只轻轻一划,小臂疼痛难忍无法作用。 肌肉紧缩,竟是抽筋症状。若他加大力度,岂不是肌肉断裂?万一直接刺中内脏…… “好狠的招数!” 一想如此,林渊心寒大于臂痛。 “小厮鸟老子再问一句,谢汾怎么了? 又是谁指使你大庭广众下,胡说八道?” 荆松连连戟指:“臂?腿?腰?背?或者小弟弟? 既然欠了债,便不会让你安然死去。老实回话,要不然老子……活生生剐了你!” 第六十四章 大小眼的刀 林渊望他指间白光,眼中惊恐。 “还是从脚开始!动弹不得,再慢慢料理!” 荆松抬臂欲刺,忽然直觉身后有杀意! 一物飞掷,荆松反手抓住,是一根烧火棍。 荆松一抓这物,巨大危险的杀意,顿时侵入神经!哎呦一声,将烧火棍丢出。 烧火棍在半空一个抛物线,落在一少年手中。 荆松微惊:“来者何人?” 林渊叫:“大小眼!” 来人正是大小眼马小虎! 他脸色通红,一反以往疲懒,显得精神充沛:“碧眼儿,该来的总得来,逃不掉的!” 林渊赞同:“是啊!” “既然躲不掉,那只好……来一个杀一个啦!” “啊?” 林渊一直认为,马小虎是很懂明哲保身的,惊讶他竟说出这话。 “哈哈彼其娘之!” 马小虎烧火棍指着荆松:“你运气不好,我的刀想见血都想疯了! 正好,你是有血案的亡命徒。杀你,老子不自责!” 荆松冷笑,伸指直冲马小虎:“哪来的野鸟?敢在我楚云帮宴会撒野,真是好胆!” 林渊急喊:“大小眼小心,别被他手指碰到!” “我厮杀时一直很小心! 我们在北边条件苦,伤药少。所以只能自己避免受伤!” 马小虎跟荆松游斗。林渊发现大小眼今天真打了鸡血!臃肿身材左闪右避,灵活无比。 荆松虽占优势,但手指杀招,皆被烧火棍格挡。一时奈他不得。 但姜林渊同样担心。马小虎不会炼气,仅凭气势游斗,简直是走钢丝! 一个疏忽,就是丧命! 荆松也想:看样子这厮不会炼气,但肉体的利用极佳。 这等身心一谐的技巧。若非天赋异禀,那就是战斗无数,磨出来的经验。 这少年年纪轻,身手竟像老兵! 哪怕对手气力更强,但百战之人,心中不慌,总能以经验制敌。 荆松虽迫伤病未愈,实力不满。但厮杀经验同样丰富。 他深知知,对付这种非炼气滚刀肉。最好方法就是仗气强压。逼其露出破绽,一举拿下! 讨债人也是好斗分子,此时战意燃起,全身欺上。 大小眼的战斗空间,瞬间被压缩。忽然脚下踉跄,身形不稳。 荆松抓住破绽,二指微牙直刺。 马小虎横棍相档,面有惊慌。 “抓住你了!” 荆松手指变爪,趁势抓住烧火棍。 同时另一手指,抬起欲刺。 刹那间,马小虎惊慌的面色,突转冷峻! “谁抓谁?” 连声音都带着寒冰杀意! 只见烧火棍啪啦一下!布带炸散,露出古朴短刀。 荆松所握,正是刀鞘! 马小虎扭腰转身。借荆松握力,拔出宝刀! 他受伤的左眼,早已瞪开。瞳有阴紫邪光。背后,突显一披发刺客的模糊邪影,正拔刀欲斩! 荆松大惊:你故意露破绽?而且这力量是魂…… 此时依荆松实力,仍可躲避马小虎。但他被那长大邪影的恐怖杀意所慑,身形停滞。 锵—— 马小虎的短刀,自身后划一大圈。刀势如月,由缺到盈,满到极点! ——阴刃圆斩! “哇呀!” 生死关头,荆松奋起多年经验,强行后退。但仍被那刀锋划伤了手臂!滴滴鲜血洒落,占满刀尖。 荆松忍痛后退数步,从牙缝中嘶出声:“异端之力……小鬼,你究竟是谁?” “彼其娘之,我是杀你的人!” 马小虎舔舐刀刃残血。 此时的大小眼,哪里还是平时泼皮? 杀气凛凛,披发炸竖。面色狰狞又嚣笑。 而且,连林渊都隐隐看到,马小虎背后站立的兵灵之影! 大小眼……你没事吧? 林渊很庆幸自己又被朋友所救。但本能的觉得:大小眼这状态不对头。 “宝刀出鞘必饮鲜血!老阴,别说我亏待你。” 马小虎狂笑:“恶徒脏血,今天让你喝个饱!” 他手中短刀,左眼瞳孔,皆邪气缠绕,气势逼人。 身后长大的阴影,似乎因血兴奋,越发明显清晰。 “有意思!” 荆松冷静下来看他,瞳中白息闪烁:“你很危险,但荆某喜欢危险。 区区异端小鬼,别太嚣张了!” 马小虎上前一步:“来啊,我的大刀已饥渴难耐……咦?” 大小眼错愕摸摸脸上:“哪来的血?” 林渊大叫:“大小眼,你在流鼻血!” 马小虎疑惑:“这是气血上头?哎呦,有点晕啊!” “嘿!” 荆松瞳孔一缩,指上微牙直取马小虎。 “大小眼!” 林渊不顾手疼,镔龙铁飞砸而去! 荆松耳边听得飞棍,不屑一笑。 他乃亡命徒,不顾自己,也要先杀一敌。 在荆松手指就要戳中马小虎,同时,镔龙铁就要砸中荆松时。一人影突兀插进战场! 镔龙铁被人接下。同时,荆松手腕被人握住! 接着,那修长沧桑的手指执棍,连捅带刺,连击荆松腹部的梁门,关门二穴。 荆松大惊,他被十八扁担帮的第十四扁担临死重创,受了内伤。治疗关键,就靠这两穴止痛。 此时,两穴遇袭,内伤大有复发迹象。 他忍住痛意,咬牙望着眼前文士:“玄医蒋先生……” 文士枣墨脸色,浓眉后髯,傲骨独立,正是南都四歪医之一的玄医蒋无理。 他将铁棍丢给林渊,望荆松怒哼一声。 “蒋先生,荆松正在讨债,望不要阻止!” 蒋无理是老帮主曹太一的挚友兼“御用大夫”,荆松不敢造次。 “讨债?什么大债,值得用微牙啊?”蒋无理淡淡说。 “辱及父主的大债,必用生不如死之法报复!”荆松沉声说。 “碧眼儿……大小眼也在!” 伍七和姚宠赶来。 在马小虎走后,伍七喂姚宠喝了醒酒汤,总算恢复了神智。 两人找上蒋无理说了林渊的事。蒋无理面无表情,只当没听见。 姚宠纠结片刻,下了某种决心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蒋无理听了,浓眉一舒,当即答应。姚宠则脸色铁青,连连叹气。 他们下楼,见曹太一曹石正和几大帮主喝得火热,不便过去。 伍七看见马小虎急匆匆跑,果然隔着老远,就见荆松行凶。 “先生,我朋友他……” 姚宠想给林渊探脉。结果一碰他手,林渊夸张低嘶,疼痛难耐。 “碧眼儿被荆松伤了。彼其娘之,老子宰了他!” 姚宠伍七看马小虎这样,都是一愣。蒋无理皱眉看他。 马小虎的短刀不知何时,已被布带紧紧封上。身上杀意消散,但那股狠劲未散。 “哎呦别碰……疼!”林渊呻吟。 姚宠皱眉:“呵呵?这到底咋了?没伤口啊!” 蒋无理说:“被微牙点过,肌肉抽筋,你带他过来。” 他头也不回,脑后长眼似的一点林渊两臂的臂臑穴:“姚宠你用真气,疏导他双小臂的大肠经!” “这个……先生,我刚入太初,才能初聚阴阳,真气弱得很!”姚宠小心说。 蒋无理不耐:“是让你疏导,不是让你破坏,你那废气再合适不过。” 姚宠哦了一声,按方法慢慢按摩疏导。 林渊酸疼的臂肌渐渐恢复,道声多谢,问:“什么是微牙?” 姚宠摇头,却听蒋无理说:“微牙,分筋错骨阴劲力的一种。 发明之初是为了行医救人。但却被狱卒用来审问害人,意外发扬光大!是这位荆松头领,讨债的得意本领!” “蒋先生过奖!” 荆松无视他的讥讽:“蒋先生是我义父挚友,还请不要影响荆松尽孝。” “如果老夫没记错,曹太一那病猫,不是当众赏了这小哥吗?此事都结束了,你尽哪门子孝?” “嘿嘿,义父碍于脸面不好追究,但我们做儿子的,不能当没发生!” “你这锅推得好啊,横竖都是为那老病猫啊!” 蒋无理望天冷笑:“狗儿的!” 大袖一甩。二话不说,就是大耳光招呼。 ——啪!啪! “这两巴掌,替老病猫和夫人扇你。可惜一世英名,老了被你这么个畜生坑爹!” ——啪! “这巴掌是扇老病猫的!子不孝父之过。收了义子又不教好,到头来坑己坑爹,活该!” 荆松泛金的面容被扇得暗红充血。 他素来刚烈,又受内伤。情绪一激,伤情复发,血自嘴角留下。 “咕噜!” 强行吞下体内热血,荆松表情恐怖:“先生打骂,荆松不敢还手。但这贼厮的鸟命……荆松今日必收!” “彼其娘之你说个屁,过来厮杀!”马小虎爆吼! 荆松大怒:“老子来了!” 伍七忙抱:“大小眼你这咋了?又是不杀你!你擦擦鼻血……快流完了!” “狗儿的!” 蒋无理往荆松面前一站:“老夫在此,你撒得了泼?” “荆松,住手!” 两声厉喝传来。却是楚云帮的青萍子,霍奎寿二人赶来。 “道长……”荆松诧异。 “多少权贵在此,又是两代帮主的眼皮底下。你这闹什么?翻天啊!” 青萍子气急低骂。原来,虎婆娘贾佳人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向青萍子露了点口风。 青萍子马上和霍奎寿过来。把这边人一看,已分析出七八大概。 瞟一眼林渊,对荆松训道:“越来越不像话了! 老帮主对此人早已表现大度。新帮主刚上任,你们就给楚云帮乱泼污水吗?” 青萍子在帮内,同样是资长历久的老人,说话分量十足。 荆松不服:“他把我手下的谢汾……” “谢汾的事我知道了,他好着呢。寿宴忙完你就能见到他。算不上毫发无损,但绝对无碍!” 青萍子看一眼大堂,见众宾客没注意这儿,一字一句说:“现在,你给我立刻,滚回去!” 荆松执着不动。 霍奎寿劝:“荆松,服从命令!” 荆松怪眼看他,一腔邪火乱发:“吓!一条失了势的落水狗,也敢插嘴? 霍奎寿,头领们讲话,有你插嘴的份?” “你……哼!”霍奎寿冷笑。 “放肆!” 青萍子冲上去又是一耳光:“你什么身份,敢跟奎寿比? 我告诉你,别看他今天被撤,明天就…… 戟指着他怒说:“唗!你这厮胆大跋扈。犯了大过,态度还如此恶劣!跟我一起去见帮主!” “正和我意,阿石定站我这边!”荆松咬牙。 争吵间,林渊双臂已复。抱拳感谢:“多谢……” “不必,我对侮辱我帮之人,也无好感!”青萍子不看他。 “哦,我对肆意伤我家人,又害我命的楚云帮也无好感。总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林渊毫不示弱:“不过一码归一码。二位头领救了我,我还是谢谢你们。” 第六十五章 特别指挥使 两位头领皆听出他语气不对,皱眉看他。 “小子,苦头没吃够?还敢大言不惭?”霍奎寿说。 “嘿,今天经历那么多,我更加确定楚云帮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的暴行。 你们认为我论奸雄,是在影射你们? 用不着!你们已经在堕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林渊无情奚落:“你们还伤了多少平民?杀了多少无辜?罪恶啊!不要以为能一手遮天。 上有天子之威,下有庶民之怒,天道好还! 楚云之罪,如果朝廷不管,我管! 我在这明言告知,楚云帮要么亡于上,要么败于我。 记住今日!丰盛的酒宴是末日的狂欢!殷勤的同道,明天将会第一个撕裂你们!” 少年的诅咒吐字清晰。 言语看似激昂,但语气始终平静无怒。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既定事实。 青萍子和霍奎寿都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听闻此言,联想如今恶局,后背竟寒气直冒!一时间,竟忘了说辞。 “碧眼儿你说得好。” 马小虎鼓掌:“犯罪者,当以血还血!” 姚宠伍七望着林渊马小虎,眼光无比陌生。蒋无理抚须不语。 “哼哼,哈哈,道长你听到没有?他说他要打败我帮!” 荆松桀桀冷笑,忽然一声暴喝:“有意思啊小子!” 他瞳闪白息,口齿间全是瘆人血迹:“老子突然决定,不杀你了! 叫林渊是吧?睁大你的鸟眼,看我楚云如何亡! 如果等不及了,就自己过来送死。那时老子再履行今日之话——活生生剐了你!” 林渊瞪起碧息,死死跟他对视。 正在对峙,忽听大堂司仪大叫:“锦衣卫特别指挥使,章望法章帅。 自北都专门而来,恭贺老帮主大寿!新帮主上任!” “锦衣卫来了?” 青萍子神色严肃:“荆松,奎寿,这些琐事一会再说。现在大小所有头领,都随帮主前去迎接!” 随着司仪声起,一队三十几人,风尘仆仆的墨甲汉子,鱼贯而至。 楚云帮经过会议,都知朝廷的剿灭之意。见锦衣卫来,皆如临大敌。 包括新帮主曹石在内,在店的头领,迅速聚拢在曹太一身边。 簇拥在曹太一身边的帮主掌门们,听闻特别指挥使几个字,也是面露凝厚之色。 二楼三楼的走廊栏杆,也不知不觉拥挤起来。 “辛苦了金锁!” 此时无人为难林渊,他和伍七遇到戴金锁正忙,过去帮忙。 “大小眼呢?”戴金锁问。 伍七摇头:“他流鼻血止不住,找地方去处理了。话说他今天中邪了?那么激动!” 林渊想起那把阴森森的短刀:“说不定真中邪了,得好好问他!” 戴金锁又问:“那看到范鲤吗?” 伍七摇头:“也没有,烂草鱼人来疯,天知道游哪去了?” “呵呵?什么情况了你们还在收盘子?” 姚宠跑来,把他们手里盘子一放:“特别指挥使的章望法来了,这种神秘人物,平时可见不到!” 林渊问:“特别指挥使?没听过!干什么的?”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神秘啊!” 姚宠一双细目,充满看热闹的火热:“听蒋先生说,这类人出马,必是带着圣意! 曹太一面子够大,连皇上都来贺寿!” 林渊问:“可锦衣卫不是传令官。宣读圣旨应该太监来!” 姚宠说:“这个先生也提过,在处理江湖事上,锦衣卫胜过东厂。 虽然两者都不是好东西。但二十年前,锦衣卫出了个圣人,硬是把特务军的名声洗白了!” 伍七戴二,闻言齐说:“忠诚伯,锦鹤陆文明!” 林渊奇说:“你们都知道?” 戴金锁说:“当然,咱爹夸过他是个好官。” 伍七说:“他执掌锦衣卫二十年,尽力做了很多善事。朝堂民间,都很赞誉。” 姚宠咳咳两下,引来三人注意。 扶扶眼镜说:“二十年前的世靖朝,奸臣当道,天下混乱。 锦衣卫老大陆文明,是世靖爷儿时玩伴,正经考的武举进士,为人儒雅仁正。 他处理江湖事,各帮派都很服气。于是直到现在,江湖事务一直是锦衣卫处理。” “这样呀,有意思。” 林渊心中察觉什么:“走,我们也去看看……” “锦衣卫特别指挥使!” 二楼,司马记博士提问小观察者路标:“你说说这个。” 路标在脑海一搜,说:“特别指挥使,在卫里无正规官职,是独立体系外的虚职。 平时护卫帝王,当边疆和江湖有重大事件才会出动。 若动,必雷霆万钧,拥有巨大权限。 两百年前,太祖高皇帝建锦衣卫监管天下。特设该职,专给儿孙磨砺才干用。 真武大帝时,太孙玄德帝曾任此职。其后诸帝继位皆年轻,又宠幸东厂,该职沉寂。直到七十年后,武德帝继位……” 路标提及天朝的武德毅皇帝,想起此君是个荒诞任性,亦正亦邪的奇葩。不禁表情古怪起来。 司马记淡淡说:“接着讲呀,作为史官,什么碰不上?” 路标说:“武德帝……喜武好军,让军卒、侠客、异士担任特别指挥使。 一时间鸡飞狗……风景奇异!从此,外姓宠臣开始担任特使。 到了天历朝,十年改革时无人任职。两年前张白龟病逝,皇上重启该职,人数不详。 来的这位章望法章帅,是青龙特使。两年来,在江湖中露脸最勤。” 楼下众宾行礼:“章帅好!” “诸位不必拘礼!今天风真大呀!” 青龙特使章望法,年龄与曹太一相仿。 身量甚高,墨发虬须及胸。阔眼含笑,身穿墨麟金软甲,腰挂绣春刀,甚是威风凛凛。 身后的部下们也是披挂整齐,站挺似枪,气势如虎。 热闹随意的宴会上,这群汉子由两个百户领头,散发肃杀之气。 这位章帅看样子是个自来熟。特务头子自是不缺情报,他很正常认得这里所有名人。 “——哎呦,农、白、袁几位帮主红光满面啊,看来两淮盐帮们生活滋润! ——漕帮的圣僧仙道们好啊,一个个如此精神。运河生意一定兴隆!” 他一个个拉着家常,一口“哥哥亲”一口“兄弟热”的,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章望法……”司马记观察着。 路标立即说:“这位章帅,曾是当今总指挥使的得意部下和结义兄弟。 两年来,江湖上几次大案均由他主持。包括前些天最火的,十八扁担剿灭战。” 司马记嗯了一声:“是个笑面虎,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路标在他那小本本上奋笔疾书:“我察觉到了先生。 您看他瞬间,就把一大堆帮主掌门们点了名!” “记公!你躲那上面干嘛?下来喝一杯啊!” 章望法隆声大呼,司马记笑着拱手。 “还有沈,夏,卜三位大鳄! 虽然兄弟想说好久不见来着,不过咱哥四才见过不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二楼的三巨鳄,同时行礼。 “最后!” 章望法把目光投向宴会的主人。 他目光含笑,曹太一眼神淡淡。四目一对,似火花激碰! “我的曹老哥啊!” 章望法夸张一呼,张臂就要抱人。 “嘿!” 曹太一皮笑肉不笑,淡淡拱手:“章帅亲来,曹某这薄宴,蓬荜生辉!” 章望法一把握住他手,眼眶竟有些红:“这好久不见,俺老章可想死你了!瞧瞧,怎么瘦了?” “哦,想我死的人的确很多。” 曹太一默默抽回手,看向他身后站立两人。 “哦,我来介绍两个小部下。” 章望法一指冷脸倨傲青年:“这是我徒弟,百户谭莫凡。” 一指圆脸敦厚青年:“这是武举科的新进士,圣上亲封百户——刘思云。” “哦?” 曹太一特别看一眼刘思云,干笑:“锦衣卫,请入席!” “一起一起!” 章望法挽着他手同去。 “你这么快就退休了?干什么这么急啊?好歹跟朝廷说一声吧!” “半年前我就递辞条给官府了,可石沉大海,至今无回复。想必上面繁忙,无暇顾及曹某!” “是啊,忙得很!” 章望法打个哈哈:“这不是张楚的乱党多吗?” 曹太一把脸一沉,抽回手,在衣上擦拭。 章望法笑意盈盈,也不在意。 林渊等人在人群中暗中观察。姚宠忽然疑惑吸鼻:“那群锦衣卫……怎么一股子血味啊?” “哪有?” 伍七吸吸:“老姚你属狗的?这能闻出来?”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 姚宠看了看变了脸色,窃窃私语的宾客:“你看,不止我一人闻到了。” 林渊正欲问。忽然,一股迷人筋骨的花香味,沁如鼻腔:“咦?我血味没闻到,倒是有一股子仙女的香味!” 忽然肩上被一拍,耳边传来俏丽的娇笑:“嗨,小毕扬子!” 林渊转头,正是说书时,那骂人的丑女。她龇牙一笑,露出两层黑牙。 其实,丑女身段脸型都是极佳! 尤其那一双灵动无比的明眸,宛若天山雪莲。只是那斑斑点点的乌黄脸……实在寒碜! “是你!” 林渊盯着她,一股邪火涌上。 “怎么啦?” 丑女大感委屈,灵动的明眸,凝了水雾就要下雨。 “搅人雅兴如挖人祖坟,我谈兴最浓时被无礼打断,你还骂我……你哭什么?” “你不也凶凶瞪我吗?” 丑女双眼豆大泪珠,看着就要簌簌往下掉。 “碧眼儿!” 姚宠伍七连忙捅他:“姑娘家的,你干什么?” “我还没说委屈呢!” 林渊见她一哭登时没法。悻悻说:“好了对不起!不准哭!” “那我就原谅你了!” 丑女灵目一动,瞬间水雾消散,如雨后清阳。 这哭是假的! 林渊脸色再沉:“你装哭耍我?” “你要感谢我!我当时要不阻你,再讲下去,立马横尸舞台!” 丑女仍在较真刚刚的问题,咬牙一挥手:“你这小毕扬子不识好歹,看着就烦!” “那你又来找我干什么?接着嘲笑我?” “我看到你竟然还活着,感到无限惊奇!” 丑女瞠目结舌,作惊讶状。 无视林渊吃人的目光,丑女目光快速扫他全身,用肯定语气说:“你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咦不对,你竟逃过两次刺杀?” 林渊一愣,少女又说:“不错啊,运气真好,又苟活片刻!” 林渊怒火又起! 第六十六章 孟尝君? 他对这丑女的印象十分糟糕。当然,不是因为外貌,而是男人媲美性命的面子问题。 这女孩在他说书得意时,当众恶语相骂,赶他下台。如此尊严羞辱,是林渊不能忍受的。 哪怕他事后想通,是这女孩救了自己…… 而且现在林渊看出来了。这丑女流泪时,豆大泪珠划过脸颊,黄脸上出现道道雪痕……敢情这容貌也是假的! 这演技瞬哭瞬止,也是服了! 于是正在气头上的林渊,又加了一个讨厌她的理由:虚伪! “你放心……我一定比你活得久!”林渊顶着少女的话恶毒回应。 正作吃瓜看戏的姚宠伍七戴二,闻言皆笑:“碧眼儿,难得发现你也有缺点!” “什么?”林渊瞪眼。 姚宠贴耳小声:“你对女人的气度是不是太小了?虽然这姑娘长得丑,不过太斤斤计较就不妥了!” 伍七赞成:“有恃强凌弱嫌疑。” 戴金锁加一句:“别跟女人计较嘛!” 林渊无奈看他们三:“我倒是第一次被说气度小和恃强凌弱,惭愧……” “喂!”丑女又叫。 “又干嘛?” “楚云帮放过你没?” 丑女两只美目,一望曹太一,一望林渊。语调漫不经意,又带着挑衅:“如果还没解决,你再给我道声歉,我保你无恙如何?” “嘿!” 林渊火眼又瞪,忽然一正脸色:“对不起!” “你真倒歉啊……”丑女惊讶。 林渊低哼一声,瞟一眼含笑的姚戴伍三人。心说为你这恶女,影响我形象不值得。 “行啊,小毕扬子能屈能伸,姑娘我罩你啦!” 丑女大咧咧拍他。 林渊厌恶,转身欲走。忽听丑女自语:“曹太一傲气,绝不会请场卫特务来参宴。青龙特使无邀前来,必不怀好意!” 林渊闻言一滞。 此时丑女侧脸相对。林渊见他眉眼嘴角皆翘,竟有一番独特的骄智风情。不由想:这恶女的真面目,说不定是个美人! 丑女心思仍在观察锦衣卫:“章望法自然不凡,那刘思云感觉也不一般。这队人上上下下,皆缇骑精锐啊…… 咦!中间围着一黑衣人,格格不入的不是锦衣卫,是谁呢? 血味是从他腰间包裹散出的……不会是人头吧?带着人头来赴宴,真有趣!” 少女喃喃分析,转眼注意林渊直愣愣看她。龇牙一凶:“干嘛?” 林渊夸赞:“这位美女,观察细致啊!” 少女得意:“那是,姑娘天生一对风尘巨眼,专识天下英才!” “姑娘睿智,绝非普通人物。” 林渊瞬间把那点邪火丟九霄云外,笑说:“局势迷离,能否为在下解说一二?” “哦?” 少女眯眼:“局势迷离……跟你小毕扬子有关系吗?” “有,我跟楚云帮有过节。” 林渊直觉这丑女不简单,也不瞒她:“而且我猜测,皇帝近期就要对楚云帮下手,一撸到底那种!” “……”戴姚伍三人大惊。 “怎么猜出来的?” 少女斜眼看他,并不惊讶。 “你有风尘巨眼,我有英才大脑!” 林渊笑说:“我心中自有理论,能以史照今。把曹太一的性格背景经历,在古今豪杰史中那么一对,便能推演大概……” “那不就是猜的?”少女鄙夷。 林渊笑笑:“信则灵,世间道理不都如此吗?” “所以你能想到,用桓温来讽他。” 少女仔细看他:“小毕扬子,你是个野心家!” 林渊微笑,并不否认。 少女话音一转,变得沉稳严肃:“我相信你的理论!这是了不起的才能!” 语气再变,又娇俏翠滴起来:“你叫林渊对吧?是个妙人我喜欢!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这少年少女搞神仙交流,戴姚伍三个吃瓜群众,如听天书…… 林渊问:“这位章帅,特别指挥使……” 丑女说:“你就把他当成皇上的直属狗腿子就行!” “可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皇帝狗腿子呀?” “是啊,所以重谁压谁,都看皇帝心情。特别指挥使十年未设,两年前皇上突然成立。” 林渊看着远处跟人寒嘘的章帅,:“看来皇上疑心病很重啊,对自己两个特务组织都不信任!” “哦?说说看!” “据我所知,天历十年改革,是由首辅张白龟,和大太监冯宦贤的政治同盟共同完成。锦衣卫没有优秀的领军人,权势下降,只能依附太监。 两年前张白龟病逝,天子归权。随即冯宦贤被贬,开始倒张行动。 但十年来,他二人对场卫的影响非同小可,皇帝也需要时间重新洗牌。 所以,他便启用了特使这个畸形职位,以便渡过这段空白期。” 林渊用英雄史观不断推演:“可以看的出,天历皇帝的权术十分高超…… 但是不对呀! 按理说两年过去,该倒的已经倒完,特别指挥使的作用该结束了。 如果仍然活跃。要么,就是皇帝用得顺手。要么就是,皇帝对目前的总指挥使……不放心?” 丑女静静听他分析,嘴角上扬。一对风尘美目,满是欣赏。 林渊仍沉浸说:“奇怪?皇上不放心特务头子,直接撤了不行?专门找人分权,不觉得别扭吗? 这总指挥使谁啊,让皇帝怎么忌惮……” “说完了?这次我没打断你哈!”丑女见林渊看她,笑说。 “嗯……说完了!”林渊尴尬。 “你这套推演的理论,叫什么名字?” “英雄史观!” “好名字!作为区区凡骨,你能猜到这些隐事,很不错!” 丑女拍手称赞:“只有两点错了。第一,十年改革的领头者,可不止张冯两人。 锦衣卫也不是依附东厂,而是平等的五角同盟。 第二,锦衣卫总指挥使并非庸才,实乃当世奇才!只是隐身黑暗,为人低调而已。 至于为何皇上忌惮?光是中原五绝这个身份,足矣!” 戴二姚宠伍七闻言大惊:中原五绝,跟汉地七侠差距巨大! 七侠不一定以武出名,但中原五绝,一定是天朝一十五直辖省中,武功最强的五人! 林渊正想问此人名字。丑女又说:“你再猜猜,章望法这次不请自到。是不是奉了圣命,要抓曹太一?” 林渊说:“接下来拭目以待不就行了?如果章望法要动手的话,不会太久!” “可我要你猜!” 丑女说:“下棋观五步,能事先猜到几步?也是一种才能!” “喂喂,一直都是我在说,不公平吧?” 林渊没好气:“你也猜几下!” “我偏要听你说!” 丑女把脸一变,作出娇蛮任性神态。嘟嘴道:“你说不说?不说算了!” 正在争论,忽然大堂一侧传来几声巨响:“咚咚咚……” 戴金锁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众人朝声响处看去。见一精巧重物,有番人圣徒雕像。 中间一圆盘,内镶大针,沿盘有数字环绕。 “土包子!那是……” 姚宠嘲笑一声。但脑子一卡,忘了那物名字:“……西洋人的东西!” “你俩半斤八两!” 伍七不屑瞪他们:“那叫自鸣钟,南都酒楼,只有聚仙楼有!” 林渊感慨:“哎呦,货真价实的老钟啊,这个时代能见到真亲切。” 伍七:“林渊你……也认得钟表?” “当然,我家那边人手一个。” 伍七:“人手……一个?” 林渊反问:“话说,伍蛤蟆你认得钟表?” 伍七说:“当然,我可是匠人!” “是了,你在田庚的铺子里当铁匠。” “严格说我跟他不同,大牛是纯铁匠,我会的可多啦!” 伍七如数家珍:“我出生汉阳府,当过木匠、船匠、铁匠、铜匠、伞匠、皮匠、漆匠等等!到了南都后,又当铁匠。” 林渊听呆了,重新审视这个朴实汉子:“蛤蟆你牛啊,十八匠你做了一半!竟是个多功能人才!” 伍七谦虚:“哪里呀,我样样不精,平常得很!从湖北逃荒过来,每行都做,混口饭吃。” “咳咳!” 丑女不满:“小毕扬子,我在跟你说话……” 咚咚……自鸣钟敲响十下! 姚宠细目一睁:“呵呵?玩得太欢又忘了时辰,我得回家了!” 伍七正在兴头:“少来!正热闹呢,蒋先生走得了?” “不是蒋先生,是我要回家!” 姚宠强调:“别看我在先生那儿做事。只包吃,不包住。还得住我叔婶家。 本草丹那事后,婶婶就把我记黑名单了。 我入玄医门下,她心里更别扭。三天两头说我长大了翅膀硬……反正隔阂是越来越大。 再回去晚惹她生气,估计真要被赶出来了!” 伍七忙说:“那赶紧回吧!” 戴金锁冷哼:“大丈夫何必寄人篱下?既然看不惯,老姚你出来住便是!” “你说得轻巧,叔婶是我唯一亲人,我出来,难道住你家?” “好啊!”戴金锁点头。 林渊笑:“这个可以有!戴叔身体不好,你学医的正好照顾。” “呵呵你们算盘打得真好!” 姚宠一个白眼,告辞一声,急急走了。 林渊问:“金锁,我记得戴叔也让我们早点回去……” “不管他!我估摸着宴会快结束了。 出来干活,得有始有终。到时候跟乐叔一起走。” “我说,小毕扬子……” 丑女见林渊不理她,拉他手臂说:“别跟这些凡骨聊,我们去看章望法!” 林渊不满:“你对他感兴趣,自己去嘛!缠着我做甚?” “我要你陪我!”丑女抱紧他手臂撒娇。 林渊心中一荡。少女这亲昵一抱,双方距离拉进。 少年能清晰看到,少女两只“细把冰姿比玉肤”的凝臂和雪掌。 鼻中又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浓郁迷人,又不刺腻。 其实仔细看,这女孩虽故意扮丑,但掩饰不住这姣好身材。还有手臂露出的霜月肌肤…… 林渊兴趣成功向“美女”转移,说:“缠着我就算了,你一不报姓名,二用假脸糊人。天知道你有何企图?” “小毕扬子,我对你好奇而已。论企图,我还怕你对姑娘不轨呢!” 丑女双目一顿放电,撅嘴说:“我是孟尝君!” “孟尝君?” 林渊知道这是战国四公子之一,他记得孟尝君的名字叫…… 他问:“你叫田文?” “嗯……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哎呀好了,哪有男孩追问淑女名字的?没礼貌!” 林渊:“淑女……” 丑女轻哼,樱唇轻启。贴着林渊已经发红的耳朵说:“姑娘名字只告你一人,记好喽!人家叫……” 第六十七章 王炼真 “唉姚宠,你怎么回来了?” 伍七一句话将两人打断。却见姚宠一脸郁闷走来。 “呵呵见鬼!” 姚宠大嚷:“我出门要回家,外面的锦衣卫把我一拦。说只准进不准出,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许走!” 林渊和丑女闻言,皆若有所悟。 酒桌上,曹太一和章望法主宾各坐。 “这酒楼的自鸣钟有点意思。俺老章这次也买了个一个,带回去给万岁爷赏赏!” 章望法望着远处的大钟,露出欣赏表情。 “嘿,西洋的奇阴巧技而已! 皇帝乃天下之主,责任重于五岳。勿要年纪轻轻就玩物丧志!” 曹太一语气不咸不淡:“我记得四年前,皇上酒醉失态,被太后教训。还写了罪己诏的。” “唉曹老哥,万岁爷的事,我们别妄自评论。”章望法微笑。 曹太一冷哼一声,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两人入场坐一块,就是一热一冷的尴尬场面。 章望法无论说些什么,曹太一总是淡淡反怼。如此,是个人都看得出,盐帮龙头对青龙特使的排斥。 不少想来贺寿巴结的人,见到锦衣卫在旁,都拘谨了很多。 楚云帮新任帮主曹石,也是如此。坐在一旁,硬是说不上话。 他心里有诸多疑惑,忍不住插嘴问:“敢问章帅,您这次从北都而来……可是有圣意要传达我等?” “石儿你急什么?” 曹太一不满瞪他:“没看章帅风尘仆仆的?先吃好喝好,饱了肚子再说! 天要下雨拦不住,该来的自然来!” “哎呦,还是老哥心疼兄弟!” 章望法乐滋滋喝一口酒,夹一箸菜:“嗯,这蟹粉狮子头,味道真不错!” 说话间,章望法连受曹太一诸多暗讽淡驳,竟还是一副开心十足的笑脸。离得近的宾客,皆暗暗称奇。 “曹老哥不要误会,俺老章买自鸣钟,也是心疼万岁爷嘛! 你是不知道,这两年万岁爷起早贪黑的,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 你说这年纪轻轻的,俺老章这做臣子的……心疼啊!” 章望法阔眼一挤,又红了目眶。 曹太一淡淡说:“西洋有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所谓治天下不易!皇上,当砥砺前行!” “老哥说得是啊!俺老章就是希望万岁爷记着时辰,别累坏龙体。” 章望法苦脸饮尽杯中酒:“就跟筱家的小孩送你钟表一样……时光啊时光!” 曹太一放下酒杯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筱家小孩送我钟表?” “知道就是知道喽…… 嗯,吃饱了!诸位,诸位!” 章望法起身团团一转:“曹老哥,各位帮主掌门,众多英雄齐聚一堂。场面实属难得! 俺老章有幸前来,看着我天朝两淮江南的豪杰们,实在高兴得紧! 趁着热闹,俺老章再添把火。向大家介绍一位,来自海外的年轻俊杰!” 啪——啪——啪—— 章望法重拍手掌,只见锦衣卫一桌中,那唯一一个不是锦衣卫的墨袍人,缓缓站起。 酒店大厅热情似火,但那人一身墨披风大袍。遮住面容,也遮住躯体。 他之前在一群暗色锦衣卫中,并不显眼。此时站起,眼尖的宾客看到,他腰间包裹,正冒血泛红。 他挺直身子,双手搂下炮帽。露出年轻,俊美,苍白又忧郁的的青年面容。 双眉狭长如鬓。连接着,自两鬓垂落至肩的……两缕银霜! “小真?” 二楼的司马记博士微愕。 章望法介绍:“这位剑客,自海外安南而来。回国仅三年,便已盛名赫赫。 在粤闽浙等地除恶扬善,做了无数义事,屡得朝廷嘉奖。 他还被普陀山的诛邪圣尼,收为唯一徒弟。 半年前,圣尼不幸去世,他便继承衣钵,成为神兵双翎凤新的主人。 俺老章相信。假以时日,他必成我天朝正道中的顶梁柱!” 伸手一指青年:“便是此人了,王炼真王公子!” 宾客们看着站起的青年,一阵窃窃私语。 “就是在沿海活跃的那个王炼真?最近他屡除倭寇,名声很响呢!” “诛邪圣尼没消息了半年,竟是死了?” “圣尼的神兵……在他手上?” 青年默默听着众人谈论,满是忧郁的双目一眨不眨。 “我虽然看不清他的具体相貌,但从那两只满是故事的忧郁目光,和那白如银霜的双鬓看……这位王先生很苦!” 林渊打量一番,顺口问:“你知道他吗?” 他自然是问身边的孟尝君丑女。 没听到回答。回头一看,见这孟尝女盯着王炼真,露出恍然神色。接着眼神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孟尝女?” “啊?你叫我什么?” “你说你是孟尝君,我当然叫你孟尝女了!” “哦!” 孟尝女回过神来,喃喃说:“王炼真呀,身上谜团很多呢……” 二楼栏杆,司马记打量楼下的青年,觉得十分陌生:“小真吗?十年前的初遇风采,恍若眼前。 才半年不见,怎么变成这副苦样了?” 初级观察者路标问:“先生你十年前就见过他?章帅不是说,他回国才三年吗?” 司马记纠正:“应该是这次回国,拜在圣尼门下有三年。他没拜圣尼前,就成名很久了……” 林渊问孟尝女:“这么说,他闯荡江湖已有十年?美女,再多讲讲他!” “别得寸进尺,讲了章望法还讲王炼真?我不说!”孟尝女白眼。 林渊赔笑:“小姐息怒!满足下小弟强烈的求知欲如何?” “你不是对我这丑女不耐烦吗?” “哪有?我们男子汉,对姑娘家最讲风度!” “在台上你还凶凶瞪我!” “……还记仇呢?那你多瞪我几眼,瞪回来! 其实我觉得,姑娘你瞪眼的灵俏样……蛮好看的!” “美得你!” 孟尝女被逗笑:“小毕扬子,你倒是能屈能伸!” 她顿了顿,说:“根据我的情报。 早在十年前,王炼真在海外的安南,泰罗两国,就是有名的游侠。因惹怒当地权贵,作为汉商,渡海归国。 归国后,他以高超的刀法,凶悍的拳术名动东南。几年打拼,渐渐登顶东南年轻一代……” “那时,醉翁亭见他年轻有为,专门安排我,去收集他的资料。” 司马记回忆说:“我一见他就很是喜欢。 年轻的剑客,洁如白纸,有赤子之心。 有一次他喝多了,还跟我说他最大心愿,就是单刀双拳,解决沿海寇乱。 唉!少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那时候他容貌肖女,总是腼腆地笑。还有满头的乌黑青丝,怎么现在……” 孟尝女说:“他来天朝不到四年,虽是海归之人。但文武双全,气度谦和。与正派大帮的相处,也极为得当。被众多风媒称赞有君子之风。 他甚至跟浣纱宗有名的美女剑客,簌水剑刘茜,有过一段情缘。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孟尝女语态娇声地说,林渊聚精会神地听。连带戴二姚宠伍七,也听得入迷。 “娶刘茜,入浣纱。继续崛起,成为新的七侠。 所有人都认为,王炼真从此顺风顺水走向人生巅峰。但奇怪的事发生了。 王炼真在他风头最盛时,突然选择离开天朝。 对外宣称,是在安南国的母亲去世,他要回去守孝。 见过他离去的人,都说是类似‘天地悠悠,怆然涕下’的那种绝望! 更奇怪的是……浣纱宗对于这位年轻侠客的离去,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随后,簌水剑刘茜嫁入江南名门。她与王炼真之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惜!” 司马记叹气:“从事业发展看,小真这一走,相当于退出江湖。三年的声名全部归零。 时间一长,浣纱宗又不提。江南武林,忘记了这位惊才艳艳的少侠!” 孟尝女说:“然后过了四年,守完孝的王炼真回来了! 他回来的十分低调,人们也早已忘却他。 让他重新回到武林视野的,就是从不收徒的诛邪圣尼,竟然不避嫌的收了他这个男弟子。” 林渊忍不住吐槽:“诛邪圣尼?还灭绝师太呢!怎么起怎么个奇葩名字?” 这下不止孟尝女,连戴二姚宠伍七,看他眼光都很疑惑。 “怎么了?”林渊问。 “碧眼儿,你到底从哪来的?诛邪圣尼这等名人没听过?”姚宠吐槽。 “哦名人啊?真不知道!” 林渊说:“我也是海外来的,对所有天朝大事一无所知!” “小毕扬子信你个鬼!” 少女娇魅瞪他。林渊被明眸一扫,心中连泛涟漪。 姚宠说:“诛邪圣尼是这二十年来,江南武林一传奇人物。 传说二十年前,她还是莹莹少女时。不幸被倭寇掳去,献给了当时海上四巨寇之一的徐明山,受尽凌辱。 后来逃出,一心自尽,被路过的普陀山高僧解救。于是死志一除,只剩下复仇之心。 她在普陀山出家习武。学有所成,并得到神兵双翎凤。 自取法号‘诛邪’,从此开启长达二十年的复仇之旅。 她发了疯在沿海边上,见到倭寇就杀。铲除了很多贼寇,办了很多侠义事。所以江湖民间,尊称她为圣尼!” 戴金锁也说:“这位苦命又坚强的女人,在市井中也很受欢迎和敬重。 包括乐叔在内,不少说书人都讲过她的故事。 只是出家人不好随意编排。 这位圣尼独来独往,性子古怪刚烈。不会容忍闲人把她当谈资的。 连闹了几次,差点出人命。所以说书人都不敢讲她。” 伍七感慨:“这种古怪强势女人,竟然收了一个男弟子继承衣钵……流言可畏啊!” 孟尝女不屑:“流言?凡骨全是吃软怕硬的贱骨头!实力强大的人,有权利决定一切! 就说那些正派,自恃道统。听闻此事,兴致勃勃找圣尼,要讨论礼教大防。 结果呢?迫于圣尼彪悍,又有神兵双翎凤在手。他们硬是不敢翻脸! 都说圣尼历经惨事,貌如菩萨,心乃修罗!一旦结梁,必是不死不休拼命死局。 于是,正派们怕了。再不管她收徒的事!” 林渊想想,说:“可是,尼姑收男徒,那男徒还不出家。烦言碎语很多吧!” 孟尝女闻言立炸:“怎么小毕扬子?你也在意那些凡骨的吐沫?” “当然咯!” 林渊漫不经意说:“人言可畏,人言可导啊!” 第六十八章 汉地七侠 二楼走廊,观察者路标做完笔记。 满意审核一遍。问:“先生,我记得圣尼半年前被倭寇……这情报还是您亲自记录的。” “是啊!当时我和小真就在附近。” 司马记博士叹气:“圣尼斗了近二十年的倭寇,没想到人有失手,惨死于圈套之中。 杀她的,是东瀛战败的流浪武将,自称什么美浓毒牙! 我赶到时已晚,小真亲手为她报得仇!” 路标忽然沉默:“先生……去年,前任吴侠张雁翎死于倭寇。 今年,是淮侠荆饮潭和诛邪圣尼,那明年……又是谁? 我跟随您不久,但记录的英灵有多少,都数不清了……” “是啊,他们都是英雄!” 司马记肃穆说:“我们这些自称笔家的。最大任务,就是让他们的事迹流传后世!” “担心未来,却不管现在吗?” 路标怒从心起,低声说:“东南的海寇,倭奴只占三成,有七成……全是华夏本土之贼。 朝廷说是倭寇之祸,实乃掩耳盗铃。为了掩饰海禁之错,误导民众而已!” “你想说什么?”司马记警告瞪他。 路标气愤,自顾说:“海寇呼啸聚散,无恶不作,所以被百姓骂作东鬼。 那造成东鬼这一怪象的海禁,还有颁布海禁这错误政策的朝廷……又算什么?” 司马记说:“海禁是太祖所定!开国时百废待兴,这也是为了大局,效果很好!” “那百废待兴以后呢? 明君如真武和玄德二帝,七下大洋,自己海外赚钱,却不许沿海居民靠水吃水?此乃逼良为盗!” “这不是慢慢在改吗?” 司马记皱眉:“龙庆帝开海,已有十八年了。世靖年间的巨大倭患已荡然无存。 至于剩下些疥癞之患,慢慢会平息的。” “慢慢平息……还要多久?受苦的总是沿海平民!” 路标激烈说:“这些胜利,是胡公、戚帅、俞帅、七侠、圣尼等无数英雄的热血换来的! 朝廷……虽迫于局势开了个口子,但治标不治本。所设种种限制,仍是混账无比! 这只会让已故英雄的鲜血白流,还会让更多的英雄流血! 不懂变通和与时俱进!继续错误的政策,而诞生错误的贼寇…… 如此朝廷,和倭寇一样。没有区别,都是东鬼!” 司马记低喝:“住口孽畜!锦衣卫还在这呢!” “看着吧先生!作为笔家,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历史。 我能感受民众的怒火在积聚。怕是没时间再让朝廷……慢慢改了!” “你说完了?痛快了?” 司马记担忧望他:“张口大逆不道之言,所以欧阳亭主很厌恶你!堂堂精英弟子,被贬来给我当书童…… 祸从口出的苦头还没吃够?不许再说这些!” “……是,先生!” 路标平缓情绪,回归现实。 咬着笔顶说:“王炼真公子肯定很难过。瞧这个落魄样,还沉寂于丧师之痛啊!” 饭局上,章望法闭口不谈自己来意,只一个劲赞王炼真。 “其实俺本来要早点来的,只是一直在等小真。 他说今日曹老哥大寿,一定要准备大礼,故而来迟了。” “王公子客气……” 曹太一还未说完,王炼真把腰间泛红的包裹一递。 声音平静成熟,低沉磁性:“王炼真祝老帮主大寿,特献倭寇首级一颗!” 众宾大哗!寿宴上送如此血腥的东西,大不符礼。 狮王鬃四人默默上前,觉得这伙人,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曹石下意识望向父亲。曹太一淡淡问:“不知是何贼首级?” “倭奴,魔僧一本。” 曹太一雌雄眼睁大! 曹石曹柏曹谦曹纨,同时变色! 楚云帮大小头领,闻言动容! “曹老哥,淮侠荆饮潭,也就是你义子。半年前在闽越,惨死于此鬼之手。只是茫茫大海,难以报仇。” 章望法举杯相敬:“小真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林渊听众人议论声又起,目带疑问看向孟尝女。 孟尝女一翻白眼:“目前的倭寇东鬼,有四小寇,七真倭共十一股势力。 这魔僧一本乃七真倭之一。本是东瀛净土真宗的和尚。自称魔僧,淫奸掳掠,样样占齐。 此鬼难缠之处,在于狡如狐狼,最擅诡计。 栽在他手里的正派子弟和大帮高手不计其数。最出名的,就是七侠之一的淮侠荆饮潭。 他是曹太一义子,楚云帮公认的继承人。不想也中了暗算。 听说曹太一得知后,气得吐了血。不惜一切代价要他偿命! 只是此鬼精通逃遁之术,难以制裁。想不到,被王炼真砍了光头!” “原来如此!” 林渊问:“七侠是什么?” 孟尝女鄙夷望他。 林渊表示:“我没见过世面,你懂的!” 孟尝女看他良久,说:“华夏人口多,争端就多。故朝廷多用乡绅,管理民间。 同理,用侠客处理江湖事的方式,由来已久。 但朝廷对此争议颇大。因此时设时废,没个章法。 天历初年,改革派掌权。要管理江湖,解决争端。 那时因为世靖朝的恶政,各派对公门,锦衣卫,东厂的信任降到了冰点。 于是在某人的提议下,朝廷先在七个地方重启了侠制,俗称七侠制度。 三晋,中州,关中,巴蜀,荆湘,江淮,江南这七个区域。 由当地正派和大帮,推选出一人为代表,由朝廷亲赐侠号。称晋,豫,秦,蜀,楚,淮和吴,共七大侠,也唤——汉地七侠! 孟尝女说:“汉地七侠,为朝廷与江湖做沟通纽带。 平时负责平衡各帮派争端,对付邪教贼寇。 若边疆有事,还要响应朝廷号召。无条件为国家效力。” 林渊立刻说:“这是个几面都不讨好的角色。非有大能力者,不得胜任!” “是啊!十二年来,短不过数日,多不过三年。当了七侠之人,不是身败名裂,就是死于非命。 但七侠带来的声望名利,亦是不可估量!为得此号而趋之旁鹜的人,数不胜数。” 少女顿了顿,习惯性地指捏耳边紫发,思考说:“目前七侠之中,淮侠和吴侠的位置空缺。 江南吴侠是因为这代才死不久,没选出合适之人。但江淮之侠没人补缺,原因有些尴尬。 上代淮侠荆饮潭死后,曹太一悲痛欲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迟迟不提继任人选。 楚云帮在两淮,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他不说淮侠,谁敢妄议? 而朝廷对此也不闻不问。如此,荆饮潭死了半年,新任淮侠仍是没选。” 林渊思索说:“简直像朝廷和楚云帮……在博弈啊!” “这份礼物,曹某收下了!” 曹太一向王炼真郑重行礼:“先生为我儿报仇,楚云帮上下无不感念。但有驱使,本帮绝无二话!” 王炼真默默还礼。 章望法说:“曹老哥客气了。江湖子弟些许薄技,除邪卫国乃分内之事。 不过依俺老章看,像小真这种有志青年,不给个差使做,委实可惜。” 曹太一望他:“所以?” “所以,曹老哥您看……” 章望法搓手作商量态:“让他当江南吴侠,如何?” 此言一出,众宾集体禁声。 曹太一把脸一沉,此语颇有挑拨是非之嫌。 他眼光投给曹石,示意新帮主回答。 “章帅说笑了,我楚云乃两淮小帮,怎能越殂代疱,管江南武林之事?” 曹石以帮主姿态说道:“今日,沈、夏、卜三巨鳄,和漕帮各主,皆在此地。 江南吴侠的归属,章帅与他们商议即可。” “诶,那如何比得上曹老哥金口?” 章望法始终无视曹石,只对曹太一说:“反正楚云帮有意南扩。 新任吴侠不管是谁,那都要跟老哥处好关系不是……” 新帮主曹石脸色一变,急说:“章帅,是谁说我帮要……” 曹太一抢说:“我帮乃两淮小帮,维持淮盐生意,就已捉襟见肘。又岂敢痴心江南宝地?” 曹太一直视章望法,缓缓说:“章帅勿要听信谣言,生了误会。” “咦?楚云帮不是要迁移江南吗?” 章望法作惊讶表情:“那荆饮潭身为淮侠,没事跑闽粤送命做甚?哦……对对对!” 他一拍脑门:“瞧俺这记性,闽粤已经不算江南吴地,原来……楚云帮要去闽粤越地啊! 哎呦,朝廷没有设越侠嘞!” 楚云帮南入越地避祸,乃张师叔向新帮主曹石献的活命之策。 章望法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语,却让曹石无比恐慌。又感到所有宾客,各种目光刷刷投来。 他脸色愈白,下意识朝父亲看去。 “嘿嘿!” 曹太一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事情,皮笑肉不笑说:“楚云帮南迁闽粤,你信吗?” “这不是向你求证吗?”章望法挤眉弄眼。 “无稽之谈!”曹太一淡淡说。 “是吗?你让荆饮潭跑一趟闽粤,俺以为是探路呢?” 曹太一知道就算问他“你怎么知道”,章望法也不会回答。 看这情形,帮内头领中,必有人告密。 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人已经在改换门庭了吗? 大河风起!既有巨浪滔天,那便都冲我来吧! 曹太一忽然叹气:“章帅一提饮潭……真是促动曹某伤心啊!” 他语带自责:“我儿饮潭,却是因我而死!” “哦?愿闻其详!” “章帅!” 荆松含怒喝道:“义父大寿的喜日,你为何硬要提伤心事?” 章望法被一后辈搅扰,笑脸散了一半。 自顾坐下,抓把桌上瓜子,一粒一粒往嘴里嗑:“俺老章好奇心起,老哥休怪。若伤心便不说了。” 他嘴上说软话,但这嗑瓜子的举动,当真无礼。 荆松动气,曹太一朝他挥手:“不准唐突贵客。 章帅是天子御探,好奇这等芝麻事,也是职业使然。” 章望法哈哈笑:“曹老哥说的是!” 第六十九章 白鱼黑鼠喜相逢 曹太一说:“这两年,曹某自感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早有隐退之心。 但隐退之后,要如何打发时光呢? 曹某是商人,听说东南沿海,尤其闽粤之地商贸繁华,远胜两淮。便动了游玩之心。” 他语气一哀:“我那乖儿饮潭,虽非我亲生,但论孝心,却是胜过几个亲生的。 我偶然跟他这么一说,他立即表示,沿海有倭寇作祟。怕闻讯而来,伤了我这老骨头。 于是自告奋勇,先替我看看沿海形势。 还说如有机会,碰到那些贼首。必为我斩其头颅,扬我声威!想不到这一去……竟是天人永隔!” 曹太一喉间一顿,闭目,低头。 雄狮沉默,为子默哀。 宾客们闻言皆说: “淮侠孝义啊……” “荆大侠惨死异地,可惜了……” “倭寇那群东鬼,都是天杀的……” 一时间,赞扬淮侠和痛骂倭寇之声,响遍大堂。 章望法磕着瓜子,眼珠周围一转。心说怎么被他扯到一个死人身上去了。 “父亲……节哀!”曹石劝。 “老帮主节哀!”头领们劝。 “我心中之哀早已哭尽,剩下的,只有满腔复仇之火!” 曹太一睁开雌雄目,声量提高:“那群可恨的倭寇,二十年前曹某没杀完。二十年后继续杀就是了。 我已决定,过完生日,就去闽粤之地。会一会那些个什么十一贼首。” 曹石慨然:“父亲,孩儿愿代您前往!” “胡闹,你现在是一帮之主,凡事要以楚云为先。” 曹时一震,瞬间激动起来。 父亲这番说辞,可谓大妙。 朝廷如果疑心楚云帮要逃,那南迁一路必阻碍连连。 但经父亲沿海杀贼这一说,既能引人同情,又可谓师出有名! 如果打着保护父亲和杀贼抱国的名义,便可光明正大南迁,且让各方势力无话可说。 楚云帮远遁闽粤避祸,本有重重困难。被父亲一语,便激活了一半。 而闽粤并没有越侠一职。楚云帮借淮侠之死,竖起杀贼大旗。 若能抓此大义,站稳脚跟。号令群雄将不是难事。从此海阔鱼飞,大有可为! 想通此理,曹石对父亲的通天手段,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这个样子,在上柱国死后,父亲并没有心死丧志。 他已预感到了楚云面临的困境。并早生南遁之心,派荆饮潭先去打探。 可惜饮潭意外身亡,父亲连遭打击,慢了南迁。伤心之余,才有传位之意。 曹石望着老父苍白银发,心中起誓:“南迁若能成功,我曹石必要让楚云威名,响彻闽粤大海!” 待曹太一一番慷慨激昂结束,章望法也嗑尽最后一颗瓜子。另一半笑容,早已散尽。 “唉!真是说不过你,没想到曹老哥顶着个阴狻猊名号,也擅口舌之力。” “过奖!” 曹太一冷冷说:“章帅自进场就一直给我挖坑。今日来此到底有何贵干,不妨直言!” “来意早就说了。” 青龙特使一指王炼真:“为小真求吴侠一职。” “你想王先生当吴侠,问我做甚?” “想当七侠之一,必在该地区取得大声望。小真武艺虽高,但是声望这点好像略有不足。所以……” 章望法笑说:“只能找曹老哥帮帮忙了!” 曹石眉头一皱。听这意思,章望法想让王炼真跟父亲决斗扬名? 父亲的背伤愈发严重。此时和这位斩杀魔僧,拥有神兵的未知高手决斗……绝对不行! 曹石上前一步,楚云帮头领们同时跟上。 酒楼气势,顿时分化两极。 “如果王先生要找曹某比试的话,抱歉,曹某刚刚已经退出江湖了。” 曹太一说:“王先生斩杀魔僧,为我儿报仇,曹某感念! 楚云帮愿支持王先生为淮侠。但若想当吴侠,还是请跟吴地的诸豪商议吧!” “那样可堵不住江南的悠悠之口啊。” 章望法似笑非笑:“今日夜色好,又在南都,您二位又跟淮侠结缘。 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决斗场景,曹老哥不可拒绝!” “如果……曹某偏拒绝呢?” “这个有些时候,时局所迫,身不由己啊!” 章望法拍拍手掌,起身说:“曹老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俺老谭佩服。不过可惜! 你,还有楚云帮……都去不了闽粤了!” 章望法从腰后捧出一包装严实的黑布条物。 揭开黑布,露出七色龙腾祥云的卷轴,中间一条金玉牛角作轴。富丽堂皇,贵不可及! “有旨意,曹太一接旨!” 坐着的锦衣卫们齐齐站直,颔首作恭敬状。 曹石想到某种可怕事情,望着那卷轴,脸色惨白无色。 曹太一熟视章望法,拳挽身上御赐的六品绣彪武官服,缓缓跪下。 他这一跪,曹石等楚云帮诸人紧随。 众宾客见状,闹哄哄下跪。 “曹太一接旨!” 二楼雅座,三鳄之一的沈仙车。望着章望法手中圣旨,目中闪过一丝狂热。 “圣旨,君王无上权力的展示和象征。颜色和轴柄材质也有严格等级划分!” 他慢饮温酒,兴致勃勃分析:“这份圣旨,颜色不是一三五色,而是七色! 轴柄也不是一品玉,二品黑犀牛角,三品贴金和四五品黑牛角。而是金镶玉特等牛角!” “看来,皇上对曹太一真重视啊!” 沈仙车一双睡凤俊眼随意上翘。正看见对面三楼,史氏太太这位世子夫人。手抓栏杆,神色紧张。 沈仙车微微一笑,举杯遥遥示意。 史太太感受到了他暗示。纠结片刻,一拉旁边胖世孙:“走,我们回家!” “太太,还早呢!” 小世子徐洪基委屈嘟嘴。 “啰嗦,你懂个屁!” 史太太爆了粗口。徐洪基一见母亲动怒,便不敢说了。 早有侍卫禀报:“太太,酒楼大门被锦衣卫堵了。只准进不准出。” “看样子真要动手了……我们不走大门,随我来!” 史太太一牵儿子胖手便走:“还有你们记住,今晚我们……没参加曹太一的寿宴!” “呃……太太刚刚跟一些人打过招呼,不好瞒吧?”一随从迟疑。 “表明态度而已!” 史太太边走边说:“好在今日便衣,没用府里仪仗。在南都,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找我家的茬!” 随从们附和:“太太说的是!” 史太太率人疾走,心情焦躁。方下二楼,突然一个瘦长身影挡在面前。 “太太好……小人张师叔,拜见……拜见……” 张师叔穿着他那身唯一的长衫,因为走动频繁,更显皱尘。 树皮一般的枯瘦脸泛着汗光,两片薄唇微抖。舌头因紧张而打卷,说不清话。 “小人……祝太太齐天洪福,请赐片刻……小人有良言……告……” “让开!” 史太太恨不得插了翅膀一步回府,绕了他便走。 “太太……”张师叔一急,又是只身一拦。 史太太柳眉倒竖。左手随从上前就是一推:“这厮敢无礼?” 张师叔受力踩到自己长衫,摔倒在地。 他在大庭之下甚感侮辱,坐地戟指骂:“你怎能随便打骂读书人?” 那随从看臭虫似的瞅一眼他身上旧衫,擦手骂:“就你这身行头,爷打你都嫌脏手!” “你……” “徐叁,休跟酸儒聒噪,走!” 史太太也是目有厌色,心里对张叔师直接下了“沐猴而冠”的评语。 几人离去,那叫徐叁的随从,故意从张师叔身上一跳而过。 张师书羞怒又无奈,望着几人背影只是跺脚。 “其乐无穷!你们看那腐儒,像不像一只穿衣服的猴子?” “是穿了衣服掉到水里的猴子!” 不远处,失踪已久的范鲤,正和白富帅亲密靠栏而坐。 杜掌柜的爱女杜艾,离他俩略远。因受冷落而不满。 此处栏杆,看一楼角度甚好。杜艾衣着光鲜,占了此处也无人说。 他们三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花茶。雇工时间把小日子过成这样,也是奇特。 范鲤正好看到张叔师吃瘪,心里大大的痛快。 “烂草鱼,白富爷,你们两位亲太坏了。没看张先生怀才不遇,正伤心吗?” 杜小姐不满朝张师叔看去……一口花茶直喷出来:“噗……落水的猴子……太形象了!” “对吧对吧?”两少年异口同声。 原来送林渊去后厨后,范鲤感谢白富帅帮自家老大说话,顺势聊了几句。 不料一聊起来,竟觉无比投机。于是友谊便如涛涛河水,连绵不绝发展起来。 范鲤过目不忘,白富帅精于事故,皆是爱耍小聪明的利己之徒。 范鲤自视甚高,白富帅玩世不恭,都属不学无术,又愤世嫉俗之辈。 两人同等年纪,同是身短躯瘦。一个号白鱼,一个号黑鼠。小时候混迹小巷,都没少受欺辱。 同样不喜读书,却喜听书。对评书里的英雄好汉,都有着狂热崇拜。他们还有同样的人生追求——赚钱。 “白爷,我要向你坦白!之前我讨厌你,全是听信一面之词,真真该死! 我要郑重跟你道歉,你别怪我!” 范鲤不好意思说。 “好说范爷!我知道戴家兄弟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丐户身份。这些狗老子见多了,随他们去! 等有一天老子咸鱼翻身……哼哼——我手执金鞭将狗打!” 白富帅唱着戏腔,豪气拍栏。 “唉,戴二戴四怎能凭出生断英雄呢?一会儿我骂他们! 白爷,你老人家看我面子,别跟这两人计较了!” “没问题范爷,就你这话。老子就把这两条狗,从我的报仇名单里划掉了!” “两位亲,我叫你们来,是陪我找乐的。你们倒好,自己聊得忒欢!” 杜艾对自己当了灯泡十分生气,以杯碰桌,悻悻说:“两个小人,还没得志便猖狂……” 范白两人齐声怼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杜艾气急:“烂草鱼黑白鼠,你们……” “白爷,茫茫人海,你我知己相遇,此乃天缘啊!” “范爷,咱俩意气相投,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知音啊,我和你义结金兰!” “兄弟啊,我要跟你拜把子!” 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握:“共生共死共富贵,勿相忘!” “这是什么誓词?你俩结义就是为了赚钱?”杜艾吐槽。 两少年又是齐怼:“你妇人家懂什么?” 杜艾:“……” 第七十章 圣旨 不远处的张师叔犹在失落。完全没注意,自己最讨厌的烂草鱼,正喜得知音。 “不碌啊,我给你说了,别惹世子夫人。”曾渐仁摇头走来。 原来张叔师听了林渊说书,对里面“王猛扪虱谈天下”的事迹,十分向往。 当时就热血上头!缠着曾渐仁,上二楼寻求贵人。 结果……评书很励志,现实很残酷。 二楼的大帮之主和正派掌门很多,自有威严。张师叔人猥衣旧。往那一站,就缺名士风范。 而且张叔师为人孤僻,这让他在人多时,容易舌头打卷…… 好吧这些都是小节!帮主掌门们,也不都是以貌取人之辈。 于是人家问:“敢问先生有何功名……” 张师叔:“……” 此中尴尬,难以言说。 张师叔一腔热血,贴了冷屁股不说,性子差的还出言讥讽。当然有曾渐仁斡旋,贵宾们只当小笑话。 “不是人人都有桓温那种豪杰气概!”张师叔忿忿想。 他屡受打击,脸红气乱。忽听曾渐仁说魏国世子夫人来了。立刻重整旗鼓,要去拜见…… “喂喂我建议你别去。那史太太性情乖张得紧!”曾渐仁警告。 张师叔哪里肯听,于是…… 张师叔现在无比悲凉。不仅世子夫人视他如衣冠猴子,连国公府一条走狗,也瞧他不起。 世道如此,人情如此。难道我读书人,除科举一途,再无路可走? 曾渐仁看他落魄,安慰:“没事吧不碌? 别灰心,此乃天将降大任的前奏。至少,老弟我是很看重你老兄的。” 张师叔悻悻:“呸!什么正派掌门大帮之主? 自诩上流,全是阿堵朽物!肉眼凡胎,不识真英才!” “喂,你说这话把曹石帮主放哪?” 曾渐仁笑说:“何必贪多?金主有一个就该知足! 你那南遁闽粤之策,若能助楚云帮逃过此劫,必被曹石奉为上宾。 那时,你再辅佐他讨贼争霸。就像二十年前,谋士徐文长,辅佐胡梅林总督平定倭患一样。 老兄前途,怕是非我一个芝麻小吏能比的!” “知我心者,曾子诚也!” 张师叔重打精神:“不知我那金主曹石,现在如何了?” “你终于回归现实了!” 曾渐仁一努嘴:“青龙特使正要宣读圣旨。我直觉……阵势不对头!” “圣旨?莫非是……” 张师叔脸色一变,急急扶栏下望。 宴席中,青龙特使章望法,望着下跪的众人,大有志满之感。 抚摸圣旨良久,张开沉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继列祖之业。统万土,理兆民。夙兴夜寐,唯恐负列宗之志。 现有奸商曹太一,本姓荆。仗张楚逆党之势,祸乱两淮多年。 朕念其早年微功,本寄改过自新。然此贼不思天恩,变本加厉。且欲南逃,最是可恶。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历数荆贼十罪,昭告天下。 罪一,身为荆湘流民,曾入白莲魔教,阴谋害国。 罪二,擅藏白龙之玺,假令盐行,图谋不轨。 罪三,私养魔教余孽。三女曹纨经查,乃已剿魔头,楚九符之女。 罪四,依附张楚逆党,多年行不法事。经查,次子曹柏数次杀人凌弱,欺男霸女,丧尽天良,邪污国子监圣地。 罪五,网罗江洋大盗以做爪牙,顺昌逆亡,多害无辜亡魂。 罪六,阴谋操纵淮侠废立,坏武林典制。 罪七,身为官授盐商,不以身作则,公然奢靡无限,涨政商腐朽之风。 罪八,倚仗财势,贿赂南都权贵官宦。 罪九,阴贩私盐,勾结十八扁担帮,牟暴赚利。 罪十,欲南遁闽粤,妄图勾结四小寇十一贼,犯我海疆。 以上十罪,闻者心惊,害者丧胆。国法无情,故降天罚! 今命亲军,收其御赐曹姓,剥其封赏官服。贼首一门,尽数捉拿,交与南都刑部论罪。 上下头领,重罪则惩,轻罪则恕,余者不究,钦此!” 章望法念罢。整个聚仙楼呆若木鸡,针落可闻。 “哎呦,各位别急着吃惊,还没完!” 章望法将圣旨一合。双手一背,大肚一挺:“万岁爷还有一道口谕。叫俺老谭,转告两淮江南的各界行首。 今天正好齐聚于此,省得我一个个找了。” 他提气放音,声响全楼。二楼三楼的贵宾闻言,皆恭敬下跪以待。 “亲,这什么情况?” 身边乱哄哄的众人集体下跪。杜艾不明就里。她这喝茶看戏的姿态,尤为独特。 “少罗嗦,跟着跪就行了!”范鲤白富帅齐拉她跪下。 “朕有良言,相告两淮江南各界精英。” 章望法雄音隆隆,威严震耳。 “昔太祖以淮地之势,占金陵虎踞龙盘之地。遂成王气,统一天下。 君等有缘,在此宝地谋生,皆乃我天朝基石。本该务本劳,忠国家。何以畏强如虎,弃正义而屈邪道乎? 争献媚于奸佞,闻暴行却不发一言。唗!丑矣! 尔等之过,朕暂不究,以观后效。自省自重,好自为之!” 章望法说完,讥笑一声,随意端起酒杯慢品。 一楼的乡绅小富,二楼的帮派名士,三楼的勋贵官宦,闻言皆惶。 跪倒在地,迟迟不敢起。 “陛下圣训,草民诚惶诚恐,牢记在心,不敢相忘!” 姑苏沈仙车率先发声站起。紧接着,卜孚恩与夏山虎口念圣恩。 盐帮和漕帮的几位磕头不已。一大片“圣明”之声,闹哄哄响起。 众宾客表情尴尬而畏惧。都联想起两年来,小皇帝是怎么清除张党的。皆想不会借故……把他们一窝端吧? “曹太一……哦不,荆太一!接旨吧!” 满堂人群,唯有楚云帮一行仍跪伏在地。 章望法真气在掌中暗发,将圣旨悬浮半空,遥遥送去。 荆太一养女曹纨,本名楚纨。 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份时隔多年,一朝被揭,竟成了养父大罪! 她望着那悬空的圣旨,屏息冒汗。面纱里的两瞳一黑,瘫倒在四弟荆谦身上。 “姐!咳咳……” 荆谦连忙扶起。他病弱体虚,情急之下,连连咳嗽起来。 次子荆柏将弟妹扶住,嘴唇干张,无语能说。 “这是诬陷……” 长子荆石苍白的脸上,激起一片潮红。大吼:“有人诬陷我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荆太一的声音盖过儿子。 他低头伸臂,一把抓住空中圣旨。 黑白交加的须发,奋扬指天!一股惊人的气势,自全身散发开来。 他缓缓抬头。脸色因愤怒,而显现铁青的光泽,宛如狮王的雌雄双瞳。 碧色的真息,凝聚为沸腾的碧浪。“唰”一下,直冲天际! 须发倒竖,面色狰狞。周身狂流环绕,连身形都有增长。 真气由真息,进化真浪。此为——炼气化神! 当瞳中真浪,突破眼眶直指天际时。标志着真气似鸟脱牢笼,不再困于体内,能够体外流溢。 如此半实体化的液态真流,能帮予本人实际攻防。 这,便是太素境修行者! 荆太一身上,那已不属于己的武官朝服,因巨大气浪而鼓涨乱舞。 上面绣画着的深色猛彪,似在张牙咆哮,愈发栩栩如生! “嚯——” 章望法后退半步。语气轻佻,双眼却片刻不敢离:“好个太素境炼武人!看到没有小真?这便是——阴狻猊荆太一!” “嗯!”王炼真下颌轻点,默默走到最前方。 剑眉下的双瞳,本是静波暗湖。 忽然,漩涡叠起,黑浪疾涌,渐成水龙! 长发带卷飘扬,真息转化真流! 威压释放,全然不弱荆太一! 青和黑,木与水。两大强者的真压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舞台边的雅区,已成楚云帮和锦衣卫的对峙。 之前恨不得扒近讨好的客宾,早退得老远。不少人急生遁走之念。 谁知酒楼外又有一支精锐人马。带甲拔刀,堵了各门。说是怕走了楚云余孽,所有人等,一律许进不许出。 一楼大堂,一时场面大乱。 “喂,我们离远点吧。看样子要打架了!”伍七担心说。 “嗯!” 林渊略一沉思,说:“是啊,你们三个,还有这位孟尝女小姐,先避一下吧!” “你呢?”戴金锁问。 “这是难得的机会。我要亲眼见见,高级炼武人的决斗。” 姚宠闻言喜说:“呵呵?一起呀,我们先找蒋先生!” 范鲤曾骂姚宠闷骚好热闹,看来是真的。现在他两只肉眼外带镜片,正兴奋左闪右晃。 可惜人群拥挤,视线受阻。 姚宠上窜下跳,忽被人大力一撞。眼镜脱落,差点摔倒。 林渊一把扶住,见撞人者是个短打汉子。毡帽斜戴,神色慌张。顾不得撞人,一头扎进人群。 “谁啊这么慌?”姚宠摸起眼镜小心擦拭。 “楚云帮的人。” 林渊看到那汉衣上的紫色长寿花,若有所思。忽然想起身边丑女:“咦,孟尝女呢?” “这儿呢小毕扬子!想看热闹,肯定要找个好视角呀!” 孟尝女不知何时,跳上了餐桌。桌上饭菜,早推翻在地。 “浪费啊,杜掌柜要骂人了!”伍七望着碎落的碗盘摇头。 林渊叫:“你小心别掉下来!” “小毕扬子还不上来?” 孟尝女叫:“看样子,王炼真要单挑荆太一,好戏马上开始!” 对比一楼的混乱,二楼的正派大帮,显得从容很多。 本来想走的人见锦衣卫不让,也不强行离去。正派师长们强装镇静,安慰各自门人。 而像江南三鳄,和盐漕帮主这些大豪,心思则暧昧了很多。 他们摆明看戏姿态,俯视望着楼下。某些人甚至备了美酒小菜。 “咦?这丫头……” 姑苏沈仙车看着站在圆桌上的少年少女。眉头微皱,轻咳两声:“真是人来疯!” “属下去把小姐接上来?”一矮个精悍的下属恭敬请示。 “不用。” 沈仙车头也不回:“下去两个人护着……等等……青雾你亲自去吧!” “嗨依!” 那人答应一声,化为一阵青烟消失无踪。 “接下来……” 沈仙车兴奋扒住栏杆,说出跟孟尝女同样话语:“好戏马上开始!” 第七十一章 致命危机 一楼舞台幕后,南都四俊占着地利,离硝烟中心极近。 “云龙,无相,建安,你们都不避祸吗?” 四俊之首的池兰瑜说:“两大强者决斗,会殃及池鱼的!” “一边待着去白毛,我可是军户子弟,怎能放过此战?” 晏云龙懒得理他,一拍身边朱建安说:“真没想到,锦衣卫对荆太一说抓就抓。 虽然他二儿子是个畜生,但我对老帮主还是很佩服的。” 朱建安嗯了一声,忽说:“楚云帮走私犯罪,该抓!” “啊?你还对帮派走私感兴趣?” “嗯……没兴趣!” 晏云龙自顾说:“我不了解王炼真,但阴狻猊武功赫赫,我不认为他有胜算。” “嗯……” 朱建安回应一声,目光望荆太一满是好奇,又说:“武功赫赫这个词,用在此处不妥。” “呃……意思到就行!”晏云龙读书不成,自己尴尬。 “彩——” 一直无言的筱无相激动唱起戏腔:“今夜月黑风高,好戏上演!速速——开场!” 晏云龙讥讽:“小九儿,你不是和曹柏好得蜜里调油吗?” “你们三个……” 池兰瑜纠结,他半点不想卷入这场争端。但自诩四俊之首,不好一人离开。 他转向角落坐着的一人:“朱晓,你家少爷年纪小。你当随从的,说句话啊!” 名叫朱晓的年轻人双十年龄,白肤细髯。因只穿了内衫,故将一身蜂腰彪臂螳螂腿,映衬得尤为明显。 他捂腹起身,面露痛色。 “行了朱晓,你歇着吧!”晏云龙看他腹部,面有愧色。 原来,之前四俊表演四圣试禅心。扮演猪八戒,而被晏云龙一脚踢翻的倒霉鬼,正是朱晓! 但他为人灵智,硬是没漏破绽,把戏接了下去。 演完后,朱晓腹痛不止,晏云龙好生过意不去。 “还疼呢?抱歉抱歉!建安有我护着,你安心休养!那个……” 晏云龙忽然扭捏起来:“建安,朱晓,咱三打个商量。回去……别向她告状哈?” 朱晓闻言又坐,说:“我说了,她也不会骂你的。” 晏云龙脸上一红,失落说:“我倒希望她骂我,显得亲近……” 舞台下,荆王二人一番气势较量,旗鼓相当。 荆太一冷冷说:“看来,王先生这次,是专门对付荆某来啦!” “老帮主。” 王炼真开口,低沉的磁音始终带着伤感:“夙沙大法,以盐道入天道。共分七盐,内含五行生克之理。 故,熟练一盐并不难,难的是平衡并统率七盐。 您在练到第五盐时连遭大悲,已受内伤。又因心神大悲,境界修为,大跌大损。 此时跟王某动手,不是明智之举。” “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等束手就擒?” 荆太一感念王炼真为义子报仇,仍敬以尊称。 “那是最好的办法。” 王炼真说:“您向皇上服个软。皇上得了态度,念您十年苦劳,定会从轻发落。” “先生从海外来,不懂上面的勾当。” 荆太一讽道:“那小皇帝盯楚云帮,不是一两天了。如今雷霆一动,不把荆某弄个粉身碎骨,他会甘心?” 章望法警告:“喂荆老哥,别当着俺这个特别指挥使的面,对万岁爷不敬啊!” “你不是知道,荆某早年曾入白莲教吗?不敬的事,这辈子我干多了去,不在乎多一句话。” 荆太一不屑:“章望法,一把年纪了。天天呼爷唤兄的,不嫌害臊吗?” “嘿嘿!俺老章家,当年跟着太祖爷打天下。吃了皇家两百年俸禄,叫声爷怎么了?” 荆太一骂:“好一条狗腿子!” 章望法笑:“彼此彼此!你是张白龟的狗,俺是万岁爷的狗。天地不仁,万物皆作狗。这大好河山,只有一人为尊!” “章望法,想灭我楚云,你就那么肯定……这点人够?” 楚云帮的头领们哗啦散开。凭着人数,对锦衣卫进行半包围。 狮王鬃的四位头领神色冷峻,尤其讨债人荆松。目凶牙龇,指间微牙闪烁白光。 “荆老哥年纪大了,难道耳朵也不好使?” 章望法作无辜表情:“圣旨没说要剿灭楚云帮,只要捉拿你荆家一门。 我们的敌人,只有你荆家而已!所有楚云帮众听着!” 章望法提声说:“万岁爷知道,你们都是受荆贼的蛊惑。所以这次强调,只抓荆贼,不抓他人。 你们在一旁看着就行。肯动手抓荆贼,也算大功!但若助纣为虐,与荆贼同罪! 当然咯,狮王鬃除外!这些人都是有命案在身的江洋大盗,必须捉拿归案!” 一众头领,闻言神色各异。 狮王鬃成员微有骚动。 远处的林渊感慨:“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违抗圣旨就是公然造反。但遵从圣旨,对老主子袖手旁观。不仅道义上说不过。如果荆太一逃跑,还有被报复的危险。 两头皆有风险啊!想不到这一卷笔墨,竟让两淮第一大帮进退两难!” “那是,不看看谁写的!” 孟尝女跟他并肩站着。眼望章望法圣旨,热色盈盈。 因为立在圆桌,孟尝女单薄,重心不稳。下意识拉着林渊手臂,更显亲昵。 “不过小毕扬子,两难时刻,两害取其轻。” 孟尝女说:“荆太一积威多年,根基牢固。而且兔死狗烹的道理,头领们不会不懂。 所以,他们肯定选择熟悉的老帮主,而不是年轻陌生的天子。 皇上想一旨迫人……未免太幼稚!” 林渊问:“说不定是先礼后兵?宣旨后,有大批军队助阵!” “不可能!” 孟尝女否决干脆:“皇帝当然可以调军,但那动静太大!你当风媒一行吃素的? 站在商界顶点的几个大帮,往往不惜重金建立情报网。 论江湖中擅长收集情报者,楚云五总裁之一的青萍子,可是榜上有名。 若调军,绝逃不过他的眼睛。既然楚云帮敢大张旗鼓在南都宴会,说明事先没得到消息。” 孟尝女抬头望一眼三楼,幸灾乐祸说:“我怀疑南都官员们,也是一脸懵逼! 这次抓捕,不是朝廷的决定,仅仅是皇上的意志。” 林渊说:“这么说这次抓捕,打的是精兵路线。挑选精锐,由章望法直接斩首……风险很大呢!” “那是,两淮第一帮,盐行龙头,高手藏龙卧虎。” 孟尝女数着俏指:“说上号的,就有狮王鬃,雌雄瞳,三十二牙等等……暗中还有很多隐藏战力。小瞧的话,锦衣卫会吃大亏呦!” 果然,章望法虽积极策反楚云头领。但头领们初露慌色后,沉默以对,并不离荆太一半步。 荆太一一扫左右部下,缓缓说:“章望法,我楚云兄弟,都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岂是你说几句话就能反水的? 凭你这三十号人,那么有把握抓荆某?” “章帅,老帮主,都别急躁。” 青萍子开口:“这次捉拿我等,皇上跟大臣们商议了吗?” 章望法反问:“道长,万岁爷抓人,还用向下面请示吗?” “不是这个意思。皇帝威严当然至高无上。但朝廷律法,是太祖他老人家定的。 想当年龙庆先帝在位,凡事皆与大臣商量,才能面面妥当,短短六年政绩斐然。” 青萍子侃侃说:“今日突起兵戈,我等微商死不足惜。 但万一事后查出,是奸人蛊惑皇上乱杀忠良。到时史书煌煌,有污圣誉。 这个责任,章帅你担得起吗?” “这么夸张……那怎么办呢?”章望法面露急色。 青萍子说:“我建议,双方各退一步,此事要让内阁知晓。 我等回家,听候发落。当然你们也可以派人监视。 如果内阁也认为我等有罪,那我等束手就擒,别无二话。 但如果查出,是有小人作祟。还望皇上为我等主持公道。” 青萍子这话句句在理,且给足了双方台阶。 荆太一闻言一缓:“道长说得在理。荆某特立独行,碍了有些对头的眼。而皇上年轻,难免让小人有机可乘。” “道长说得在理!” 新帮主荆石也表示同意。 他想着,如果皇帝一定要动手。至少拖一拖,争取脱生的时间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青萍子道长真不愧是荆家首席智囊!” 章望法连连点头,又做苦恼状:“但万岁爷给俺的命令是抓捕,怎么办啊?” “章帅!” 青萍子喝道:“您以莫须有罪状捉拿我主。楚云虽是小帮,但盐帮子弟众多! 我怕他们心系帮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章望法“哎呀”一声,苦叫:“不带这样的道长。你要激起民变,俺老谭真担当不起!” “章帅,不是我们激发民变。实在是老帮主深得帮心,帮中子弟无比维护!” 青萍子正色:“你若一意孤行!远的不说,我帮近在咫尺的四大总裁,也不答应!” 荆石顿时被点醒,低声对荆松说:“赶紧通知四大总裁,让他们带人过来!” 荆太一为人豪爽,好友众多。此次大寿,除聚仙楼外,另有南都四个名楼作陪,由本部的四大总裁主持。 如此五大酒楼,同时摆宴,楼楼爆满。世人皆被楚云帮的巨富所惊叹。 五楼同宴,不可避免导致本部实力被分散。但相对的,每楼皆有消息传递。一楼出事,则可四楼呼应。 如今情况,若四总裁率人前来,则可形成包围之势。 荆松会意,正要遁去。忽然人群中同时挤出两人。 一人衣乱面慌,跑向荆太一。一人衫整意冷,跑向章望法。 “帮主,帮主!” 慌张之人,正是撞倒姚宠的楚云帮众。他疾跑大呼:“不好了,收到消息,四大楼的总裁和头领们全被抓了!” “什么?”荆石脸色大变。 楚云头领们闻言大哗。 楚云帮的领导阶层,帮主和副帮主以下,以五大总裁为尊。其次,就是本部头领和分部头领。 如今,除青萍子以外的四总裁皆被抓捕,意味着楚云帮……已塌了一半。 本来已生裂缝的军心,此时摇摇欲炸。 “嗯,干得不错!” 另一头,章望法听了手下汇报,满意点头。继续做苦恼状:“可惜了青萍子道长,手快了些。” “章望法!” 青萍子大急:“你不是说只抓荆家……” “别说了道长!” 荆太一冷脸说:“章望法耍你玩呢! 根本没有退步一说!他这次,就是要把楚云帮一网打尽! 你以为你在拖他时间?其实,是他在拖我们时间!” 青萍子恍然:“利用我们实力分散,反而各个击破吗?混账,被摆了一道!” “叫你荆太一奢侈无度的装比。搞个生日,还摆五大酒楼!” 章望法得意:“荆太一,没想到这次遭雷劈了吧!” 第七十二章灰鸽霍奎寿 章望法看着青萍子的脸色由红到白,饶有兴趣说:“害俺尬聊那么久。其实俺很不擅长交际的。” “不可能!” 青萍子慌忙说:“四总裁里,有两个是正四品武侯!既然没有动用军队,那是哪里的高手?” “道长,别慌!” 荆太一语如重山。青萍子强定心神,暗自思考是哪里的伏兵。 但,其余头领,军心已乱。 “帮主,这怎么办……” “帮主,如何是好……” “帮主……” 这声帮主,叫的自然是荆太一! 新帮主荆石已然方寸大乱。忧心忡忡的头领们,更信任老帮主。 “太一,如今危局,早下决断!” 青萍子情急下,也顾不得帮规:“既然四总裁已经落网,说明更多敌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讨债人荆松咬牙:“义父,朝廷带我等不公,反了罢!” “不急!” 荆太一死死盯着章望法,一字一句说:“我在……等某人出来!” “不妨告诉你荆太一。不用打人多势众的主意!” 章望法语调轻松:“你楚云帮的战力的确很多。但你要知道,当初组建楚云帮,本就有朝廷的支持。楚云很多人,本就暗属朝廷。 至于你的铁杆嫡系,一批正在外地追杀十八扁担。 余下一批,又被你无脑一分为五。现在有五分之四落网。 哈哈,你羽翼已除,还不束手就擒?” 新帮主荆石忍不住大吼:“我帮是在为朝廷剿灭私盐,你们怎能背后捅刀?” “阴谋!早有预谋!” 青萍子瞬间想通:“用我帮和十八扁担鹬蚌相争。如此,既能看清我帮战力,又让我帮精锐远离本部。 最后,引诱我等来南都入瓮。真是好套路!” “嘿,南都金陵,自古有龙潭虎穴之称。是你们自己离开两淮老巢的! 而且你前面说对,后面猜错了。江南军区没用,我当兵的比你清楚。 我才不指望南边那群酒囊饭袋。青萍子你再猜猜,俺老章的盟友是谁?” 青萍子脑筋急转:“不错,如果是南都锦衣卫,贪吃蛇薛奔不可能不透风! 如此,也不会是公门和东厂。 他说盟友?他的盟友,也就是我帮的对头! 是谁? 漕帮?盐帮?江南三鳄?” 突然,青萍子心头闪过那说书少年的诅咒:丰盛的酒宴,是末日的狂欢。 今日殷勤的同道,明日,将第一个撕裂你们!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墙倒众人推? 青萍子毛骨悚然,急说:“太一,逃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荆太一缓缓摇头:“那人没出来,逃也没用!” “楚云帮众,俺再说一遍。” 章望法声音充满狩猎的冷峻:“皇上只抓荆家和狮王鬃。其余人弃暗投明,可从轻发落! 愿意悔改的,现在就到俺这来。若执迷不悟,天兵行刑,万劫不复!” 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从头领们额头低落。 正权衡纠结,头领中一人,稳定又平静向章望法走去。 荆太一望着那人背影,目光复杂而悲哀:“出来了……” 那人走到章望法面前。双膝跪下,磕头说:“罪民霍奎寿,谨遵圣教,诚惶诚恐,羞愧不安!” 楚云帮头领们,一时寂静无音。 荆石大叫:“霍奎寿,你干什么?” 青萍子闭眼哀叹:“竟然……是你!” 荆松啐道:“软骨厮鸟!” 章望法双手扶起霍奎寿,开心说:“快快请起!霍先生率先投诚,俺必会禀明万岁。 请一旁等候,到时还请霍先生,如实交代荆贼罪状。” “这个……自然!” 霍奎寿颔首低眉,缓缓转头:“老帮主……恕罪!” “就在刚才,我还希望不是你……如此,一切便通了!” 荆太一苦涩说:“当初献计,帮锦衣卫剿灭十八扁担,便是你的主意。 我的寿宴,本来位置是两淮扬州。是你力劝,乘大胜十八扁担之际,来南都扬威。让我等……入这牢笼! 在江湖豪杰齐聚南都时,你又在今早故意疏忽。让白龙玺之名,传遍整个六龙街。还让锦衣卫薛奔亲自送还,坐实了我等,拥有罪物的铁证!” 荆太一双肩略抖,很快恢复镇静:“一直给章望法传消息的,也是你吧? 驯兽师,灰鸽霍奎寿,最擅御鸽回巢术! 所以章望法对我等情报,了如指掌,连刚刚筱无相送我钟表也知道……霍奎寿,你是楚云帮的叛徒!” 霍奎寿避开荆太一目光,承认道:“是!” 荆太一深吸一口气:“理由呢? 你本是一荆楚当铺的小伙计。是我带着你入江湖,挣富贵的。荆某自问,待你不薄。” “老帮主对我自是恩重如山,只能说造化弄人!” 霍奎寿幽幽叹:“老帮主,我喜欢养鸽子,最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您知道吗?鸽子有强烈的回巢本能,故能做信鸽传递情报。 但想培养优秀的信鸽,不仅要无微不至的照顾。还要保证,种族之间的和睦羁绊。 这样放飞的信鸽,即使历经千山万水,它也会想着归巢。 而反之,巢中的鸽子矛盾重重,互相排挤。那放飞的信鸽,便再也不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楚云帮排挤你,让你这只信鸽不想回巢?” 荆太一不可置信:“哪会有此事?” “唉……如果淮侠荆饮潭没死,我何至出此下策?” 霍奎寿苦笑:“我追随老帮主你近十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因为我坚信,您是我这只鸽子能栖息的大树。 可是老帮主啊,您老了,这棵树也枯了。 自张白龟死后,您就不怎么管事。不知道现在,楚云帮堕落成什么样吧?” 他竖起食指,挨个指点: “长子荆石,才疏量小。任人唯亲,不纳忠言,我与他间隙已深。” 荆石脸色铁青。 “养子荆松,黄口庶子,滥杀无辜成瘾,可恶之至!我屡有良言相劝,反被他搬弄是非,连番羞辱。” “我恨不得撕了你这厮鸟!”荆松炸毛以对。 “次子荆柏,仗父兄威名,罪恶肮脏。知道南都有个恶少排行榜吗?这厮排名第一!” 荆柏吓着一声不吭。 “还有狮王鬃!一群亡命徒,仗着宠幸,走私无数……” 霍奎寿平静说:“楚云帮那么多人,我一服老帮主,二服青萍子,三服荆饮潭。 饮潭虽是养子,但气度、见识、人品,比你这几个亲生的人渣,好上百倍! 我本指望他能继你之位,我俩共创大业!可惜,天妒英才! 饮潭一死,我就知楚云帮完了,更无我容身之地。 您的位置,一定是荆石这混蛋继承。今天不就为了给儿子立威,罢免了我这个帮机头领吗? 等荆石荆松掌了大权,我还有命?” “你误会了……奎寿!” 荆太一涩声:“就为了兄弟间一些口角矛盾,你就要毁灭整个楚云?” “老帮主说错了。楚云的兴盛,也有我霍某的血汗! 我视它为家,故不忍其毁于竖子之手,又怎会让他毁于我手?” 霍奎寿眼神坚定,一字一句说:“我霍某,要重塑楚云帮!” “霍奎寿你这厮鸟!” 讨债人荆松大骂:“重塑楚云帮?不就是想当帮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霍奎寿一席话,让新帮主荆石顿时成为焦点。 他一下被扣了个嫉贤害能,心胸狭隘的帽子,也是恼怒。 瞳中白息缠绕,荆石怒说:“本帮主尚在,轮不到一个叛徒指手画脚! 霍奎寿你想当帮主?来来来,先打赢我这个现任再说!” 霍奎寿不屑:“荆石,帮主乃帮众领袖。当率领盐帮子弟走出困境,而不是争强斗狠!” 他一扫呆若木鸡的头领们,扬声喊:“同僚们,所谓天罚难挡! 你们乐意效命荆石荆松荆柏这些个庸才,变态,纨绔……” 话未说完,霍奎寿眼前人影突闪! 只见荆石瞳光一爆。身姿游龙,脚踏三步直接冲来。 眼冷气凶,拔剑便砍。 砰—— 有两物相撞,火光炸崩! 相互形成的巨力,携带两股惊人气势,化作旋风洒向整个一楼。 如此,离得近又不习武的宾客,皆受波及。如重物击面,仰头倒地。 人声鼎沸,群拥团挤。瞬间骨牌效果形成,一倒全倒,场面又乱。 “哎呦!” 林渊和孟尝女因为站立圆桌,本就不稳。位高风吹,被气浪扑了个正着。 少女体瘦,惊呼一声就要摔下。 她拉着林渊手,连带林渊也失去平衡。 这个高度,一头栽下去怎么了得? 林渊情急下,来不及呼救。手臂用劲,一把抱孟尝女入怀。 后背顺势朝下,下意识,想把自己当肉垫。 此时林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对现在的肉体力量了解有限。虽说下午运气好,升了级。但不知……能否承受两人的重量。 两人悬浮半空,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肌肉感官全张。林渊能清晰感受到,孟尝女娇香软玉在怀。还有……对这天地不接的恐惧…… 一只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二人。 “……” 林渊后背,被一人用单臂拦住。背后的触感,诉说着手臂的坚韧和力量。 “谢谢!” 林渊转头,见是一精悍男子。虽矮瘦,但身躯比例极好。 发绑马尾,额套护带,鼻系口罩,皆是青色,如此便遮住大半面容。 但那双冷眸不眨,精光直冒,给人以不可琢磨之感。 男子微微点头。腰腿不动,单臂托着两人落地。 林渊注意到,他双手都配护腕,腰后隐蔽插着兵刃。 “孟尝女你没事吧?”林渊问。 “没事!” 孟尝女声音微抖,挣开他怀。 林渊看时,只见她双颊涌起两团灵红。 泥绽嫩荷,梅开冰雪,愈染愈艳。 林渊隔着她的黄脸妆都能看到,被这娇羞表情电得心颤。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少女忽说:“碧眼郎君!” 少年秒回:“紫发女公!” 又是沉默……刹那间,王八绿豆……看对眼! 第七十三章 盐行龙头的末日 林渊心荡,陷入一团桃色气流不能自拔。只觉少女全身曲线,无处不诱。 美人之相,在骨不在皮…… 而孟尝女望他,眼神闪动,颤若月兔。 林渊目中越发火热!忽然,两道冰霜冷意,自背后直透肺腑。 距离极近。瞬间,浇灭那满腔心焰! 是那蒙面男子,正瞪目射出警告! 林渊一个惊灵,邪念尽失。 孟尝女理理鬓角,恢复常态。猛一转身,又爬圆桌。 “你还上去!不要命了?” 林渊羞愧自己失态。同时也惊叹,这女公子胆子真大。 他跟着上去:“小心!下次可能吹的不是风,是刀子啦!” 孟尝女娇喊:“碧眼郎你怕什么?” 一扫接住他们,站在桌旁没有离去的蒙面男:“反正有人护着!” 与此同时,一到三楼的江湖豪杰,望着动手的两人,皆是动容。 “喂,当着俺青龙特使的面玩袭杀,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章望法瞳中碧息,对上荆石眼中白息。掌中一青乌木棍,抵住荆石奋力一挥的白色长剑。 方才,霍奎寿正瓦解楚云军心。荆石暴起一击,不想被章望法阻止。 霍奎寿下意识退步,额上冷汗冒出。 一见荆石掌中长剑,又怒:“名剑白沙舟!这是饮潭遗物,你不配用!” 荆石边持劲边说:“这是我爹的剑,我不配难道你配?” 章望法也看那剑:“白铁锻造,剑磨细沙。荆楚长铗,利器白沙舟! 嘿!此剑在荆太一和荆饮潭手中,都名震一时。不过你嘛……” 剑棍两兵,相碰较劲。章望法更显游刃有余。 “俺说新帮主哇,你这惊鸿步,熟是熟,但还不够迅猛。 刚才机会很好。如果是你娘突袭,俺老章怕是挡不住!” 章望法口中讥讽,再明显不过。 荆石一想这笑面虎,自打入堂以来,就没正眼看过他,着实可恨! 荆石持剑手劲加大,眼中白息汹涌。 长发戟竖,面色狰狞。目中白息,化真浪冲天! 真气境界,太始升太素! “咦?”章望法惊讶。 “呀!”荆石大吼。 砰砰砰…… 大堂中兵器撞击声炸裂! 两个人影互斗数招,荆石飞速退回,归于平静。 “有点本事!”章望法活动双腕。 “差远了!” 霍奎寿嘲笑:“比饮潭弱多了!诸位同僚看到了吧?荆石庸才,不堪大用! 就是这些蛀虫,把我等呕心沥血的基业毁于一旦。如今得寸进尺,犯下蔑上谋反这种大罪。 荆家覆灭,死不足惜!可诸位,你们上有老下有小。切勿因一时义气,牵连全家!诸位……” 霍奎寿大喊:“弃暗投明吧!” “霍奎寿我杀了你!”荆石咬牙切齿。 “冷静石儿,他们在故意乱你心神。” 荆太一额冒薄汗。 他和对面的王炼真,自刚刚开始,就保持毫无破绽的站姿,一动不动。 两人身上散发的真压,相互试探,已趋于饱和! 是先发制人占优?还是后发制人稳妥? 两大高手,冷战正酣! 双方都确定,对方修为不亚于己。哪怕露出一个破绽,都会被对方抓住不放! 荆太一和王炼真,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唉!” 楚云帮一头领长叹一声。对荆太一荆石长长一鞠,低头朝霍奎寿走去。 有了第一人带头,头领们喘气粗重,眼色复杂犹豫。 荆石怒喊:“严守财,你……” 严守财主管楚云帮东淮盐场。虽不会武功,但颇懂经济管理。 他平时跟霍奎寿关系最好,此时第一个选择追随。 “人各有志……” 荆太一制止儿子,仿佛苍老十岁。 父子互望,皆看出末日之色。 “你们还有谁,想离开的请自决吧!” 荆太一缓缓说:“你们很多人,属于不会武功的技术人才,不应卷入是非! 待会打起来,我父子……保不了你们!” “帮主……” 所有头领齐齐下跪大哭。 “请帮主恕罪……” “请帮主恕罪……” 陆陆续续,大半头领纷纷离去。 “算上其他酒楼,今晚算是一网打尽!” 章望法好不得意:“剩下的,都是顽固分子!” 酒宴饭菜已全部上齐,聚仙楼的后厨迎来难得闲暇。 “唉,终于结束了!” 黄三粥终于能正大光明歇息。 见远处,彭厨正和那楚云帮的大厨热聊。惬意一伸懒腰,问:“老彭跟那楚蛮,聊什么呢?” “套近乎呗?那可是荆楚大名鼎鼎的鱼厨!” 林师傅嘲讽笑笑,朝热谈中的两人狂翻白眼:“人家可是曹帮主,专门从老家带来的。可不得搞好关系?” “林胖子你别不服。人家厨艺比你好!” 汤师傅苦瓜脸羡慕:“那位鱼厨是楚菜大师,擅长鱼料理。 听说他的清蒸团头鳊是一绝,曹帮主每天离不开! 只要楚云帮在酒楼摆宴,鱼厨一定来后厨帮忙。” 金师傅愁愁嫉妒:“曹太一的大御厨,薪水不知道是咱们几倍。看那套衣服,做得多精致!” 江师傅怪眼一瞪,恨恨说:“切,得瑟什么?也不是什么好鸟!两眼瞪那么大,果然像条鱼!” “噗——”几人狂笑。 彭厨和鱼厨驻目齐望。 衣精面净的鱼厨看着这伙人,也是一脸挑剔。 以他看来,这酒楼各方面设备,都算不错。几个老师傅厨艺也值得称赞。只是厨房纪律太差,比如那个黄三粥…… 鱼厨至少五次看到他偷吃,能出五分力,绝不出六分。懒懒散散一身的痞样。 这种小油子还留在厨房做甚?听说刚刚还跟人打架…… 话说,那个新来的和尚帮工,刀功好利索啊!不过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鱼厨不由朝那光头青年,多看几眼。 那青年帮工蒙脸低头。感觉到鱼厨目光,全身不自然发抖。低念“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遮住的脸颊又熟几分,恨不得把整个头都缩脖子去。 此人,正是气势汹汹的狮子头谢汾! 他来后厨杀林渊。不想装比过头,惹了硬茬,被四个副厨轮番调教。 暴揍之后,也不放走,强留帮工。于是狮子头开启了悲惨的后厨生活! 谢汾素来乖张,想不到这次碰到更拐的。 他外号狮子头,原因就是有一脸茂密的胡须和浓厚长发。还有他刻意打扮得像帮主荆太一,颇是引以为豪。 结果这得意的毛发……被林师傅直接剃了个干干净净! 谢汾羞怒欲狂,就要拼命。又被四厨一阵蹂躏。 那四厨武功又高,性子又拐。谢汾求死不能,求死不行。又听四人威胁,要把他剥干净丢大堂去吊着,终于崩溃。 倒是黄三粥,很是“同情”这位楚云帮的青年才俊。“友善”提出,让他蒙头遮面。对外只说帮工,保证不泄露身份。 如此四把硬刀,外加一柄软刀的连番捅刺,谢汾含恨妥协,成了后厨免费帮工。 他把一腔仇恨全撒在水果上。上百份果盘切得……那叫一个精美齐整,惹得众人齐齐叫好。 好不容易挨到酒菜上完,谢汾正想离去。又听黄三粥压着嗓子叫:“小谢啊,做完事把台面清干净!” 谢汾暴怒,菜刀一拍:“菜都上完了,该放我走了吧!” “走?” 江师傅白眼一翻:“脱了衣裤,光屁股就能走了。” “你们怎得不讲道理?” “谁跟你说后厨讲理了?”汤师傅头也不抬。 “要不把你的行孝事迹,通报全楼?”金师傅冷冷说。 “你们……” 谢汾忽然意识到,如今竟是被捉了个大把柄! 剃光胡须,被强拐到厨房做工。要流传江湖……他谢汾真没脸混了。 “你愣着干嘛?想我把你下面的毛也剃干净?”林师傅不怀好意,盯着他双腿中间。 谢汾颤抖:“我谢汾发誓……此仇必报!” 黄三粥贱贱说:“你报仇前,先把事做完哈!” 看着谢汾悻悻干活,四副厨好不得意,又大笑起来。 “你们……注意影响!” 彭厨看鱼厨沉脸,也说:“三粥,汤烧开了,把桶抬下来。” 黄衰狗眼皮一耷:“唉伤口疼,小谢你去抬!” 鱼厨脸上的嫌色加深。 “你这衰狗,老大叫你去就去!” 林师傅不肯当着外人丢脸,一脚踹去。 可惜体胖足慢,黄三粥屁股一歪避过:“没踢着……哎呦!” 却是林师傅旁边的汤师傅,仗着个高腿长,补了一腿。 “师傅们套路深!唉,都欺负我这个伤患!” 黄衰狗抠抠屁股,委屈伸手,便要抬那足有他一半高,却比他腰还宽的汤桶。 “你小心……” 鱼厨惊呼。这瘦身板一人抬大桶,若被沸汤泼倒岂非大事? 却见那衰懒少年,沉腿提腰举臂,轻松将那大桶抬下。仿佛没事人一般。 “这……” 鱼厨追随荆太一多年,对江湖也算多见,想不到这小衰狗……也练武功。 “哎呦……” 黄三粥将汤桶一放,惨叫扶腰:“我腰扭了,伤口崩了。看来得先回去歇息了唉……” “黄衰狗你又欠抽?金师傅抓勺欲打。 “哪有?” 黄三粥大跳一步:“我真是伤员嘞,还不都怪小谢? 对我这种弱者,竟然用夙沙!对吧小谢?” 谢汾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低头不理。 “唉小谢,我跟你说话呢……咦?” 黄三粥耷着的双目忽然一亮。低声贼贼说:“老林,快看!有美女!” “哪儿?” 林师傅下意识看,脸色古怪起来。 “啧啧,看看那人,一看就是个贵妇! 正值三旬虎狼之年,风姿绰约,欲求不满!是师傅你喜欢的类型嘞!她来厨房干嘛?” 黄三粥表情猥琐,调笑说:“咦?林师傅她朝你过来了! 我说老林啊!你啥时候瞒着大家榜上了富婆……哎呦!” 黄三粥脑门挨一个巨大暴栗! “你干嘛?” “你这衰狗,不想死就给我闭嘴!得罪她,老彭也保不了你!” 林师傅脸色严肃。整整衣巾,抖动肥躯小跑过去:“您有何吩咐?” 贵妇说:“我找彭叔!” “哎呦稀客啊!” 彭厨闻言走来:“这是要……” “彭叔好啊,有段日子没见了!” 贵妇礼貌一笑,只是笑得十分敷衍。 彭厨哀叹:“你突然找我的时候,一般都有坏事,我的史太太呀……” 第七十四章 双方的谋略 忽然贵妇身后的体胖少年,指着谢汾大笑:“咦?这里还有个和尚厨子!” 黄三粥隔老远喊:“小朋友你别惹小谢,今天他已经快炸了……” 果然谢汾操起菜刀怒骂:“小杂种你他妈找死?” 胖少年害怕后退。早有左右两随从,齐齐上前就要动手:“你跟哪个说话?” 谢汾心中警觉突起。 两人眼中杀意,直插心底。竟是不亚于那四副厨! 谢汾心中哀嚎:“他妈的老子今天倒了血霉,竟碰变态!这帮人又是什么来头? 都给我等着,老子逃出去,必禀告帮主为我做主!” “住手,你俩现在别惹事!” 史太太斥退手下,同时阴阴一瞪谢汾。 谢汾低头妥协,不知是今晚第几次气折。怀着事后报复的心态,暗自对这几人留了心。 “徐伍徐陆,再加上你旁边的徐叁!” 彭厨一点贵妇身边的三随从,哀叹:“带着三个国公府爪牙还有你儿子。我的世子太太,大夫人老祖宗!您又怎么了……” “临高之位,必遭风吹雨打呀!” 魏国公世子的史家太太,轻捋微乱的美鬓。 苦笑说:“东南西北,各种纵横。不管目的为何,总被穿体而过。稍不注意,就会被带倒!” “抱歉,我不理解也不想知道你的感慨。” 彭厨又谈:“反正聚仙楼是你的产业,你就说要干嘛吧!” 不远处某档口,与其他档口有明显不同。不仅食物不见半点血迹,而且灶台砧板,皆被清理得一尘不染。 周围装饰皆是素色,墙壁上专门挂了“愿主福安之”的牌子,使整个档口充满了圣洁的宗教感。 此处是后厨专门的一个清真档口,专做回族客人的清真菜。 鱼厨对这档口的卫生标准很是满意。目带赞赏,看着仍在清理灶台的大汉帮工。 负责这里的林副厨,体肥面滑,自称信教,却半点没有教样。 而档口如此干净。很大程度,都是因为这个叫田庚的实诚人。 听说刚刚厨房附近斗殴,他也参与其中。不过干起事来,果是一把好手。 身强力壮,沉稳听话。难得的,是拥有媲美老师傅的耐心,在同龄人中真是罕见。 难怪林副厨那老油子,一定选他来帮工。 鱼厨不禁想起,那分配送菜,指挥自如的林小哥。跟这田庚一样,都是帮工。 一个热如火,一个稳似水。只是可惜……这小伙有口疾,说话困难。 鱼厨正联想,忽见一男孩大叫“大牛大牛”。兴冲冲跑去一拍:“出大事啦!” 田庚龇牙:“疼!” 来人当然是戴四戴玉佛。 田庚刚被谢汾狠揍,仗着体魄坚强,不露痛色。但身上瘀血还在,被戴四一拍,顿时酸爽。 “对不住对不住!” 戴玉佛伸手给他揉:“锦衣卫来了,说皇上降罪,要抓曹太一……现在是荆太一了。 反正马上血流成河,要大开杀戒啦!” “什么?” 鱼厨大步上前紧抓戴四:“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他厨房出生,情急之下手劲更大。 戴玉佛痛得说不出话。田庚大手上去,强行将他俩分开。 戴玉佛畏惧看看变了脸色的鱼厨:“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听说锦衣卫什么青龙特使来了。本来好好的突然翻脸,拿了圣旨就要抓人。 那楚云帮肯定不干啊,眼看就要火并。现在大堂里乱成一团!” “这……帮主!” 鱼厨被这爆炸事件惊了魂,失神朝大堂跑去。 戴玉佛揉揉被抓的双臂:“大牛哥,我哥他们也在大堂。这万一打起来……” 田庚一放抹布:“走!” 那边史太太正色说:“情况就是这样。彭叔,帮我开密门,我要马上回府!” “想不到发生这种事!” 彭厨叹道:“锦衣卫抓荆太一,你急着跑做甚?” “所以说你不在高位,不懂这其中凶险!” 史太太脸色难看:“皇上要对付盐行龙头。这么大的事,我魏国公府作为南都最高勋贵,事先竟没得一点消息! 这背后的意思太恐怖了!我绝不能在这多待,得立即回去,商议对策。” “这么可怕,唉!” 彭厨转身就走。史太太领着儿子和随从跟上。 “这样说的话,你好像已经惹祸了。聚仙楼可是你的产业!”彭厨边走边说。 “我知道,所以我更要赶紧回去!” 几人身影匆匆消失,谢汾站在灶台前,呆若木鸡。 他刚刚故意留神听那些人对话。虽不怎么完全,但也惊得天塌地崩。 看这情形,楚云帮今晚有灭亡危险!如此危难,自己身为狮王鬃的一员,怎能在这切菜? 聚仙楼一楼大堂。 楚云帮剩下数人,有荆太一一家,青萍子,罗药师,和二十几个狮王鬃成员。 外加若干忠仆,神色紧张,不肯负主。 荆石荆柏已成家,各有妻妾,掩面抽泣。荆石的爱子不到三岁。幼儿性敏,感此场景,哭叫起来。 荆石闻子啼哭,心里大悲。 章望法微笑:“荆太一,投降吧!若欲突围,俺怕你家眷误伤啊!” “章帅不可轻敌!” 霍奎寿说:“他们……还有暗手!” “俺晓得他有暗手!” 章望法捋长须说:“对比情报,四酒楼抓获的雌雄瞳和三十二獠牙的匪徒,人数不对。 剩下的人,毫无疑问都在聚仙楼吧!” “章帅英明!” 霍奎寿称赞:“老帮主为人谨慎。但凡出席大型活动,必由狮王鬃护卫在明。瞳和牙各领一队潜伏在暗。如此,自以为周全。” “理解,一般枭雄都有这习惯。不过,暗手要是被公之于众,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吧?” 荆太一伸手腰后,所有锦衣卫齐齐戒备。 “说的对,确实没意思!” 荆太一掏出一精致手铳。也不点火,朝天扣动扳机:“都出来吧,既有内奸在此。藏下去再无意义!” 手铳一声爆响,人群尖叫起来。 孟尝女也被吓了一跳,被身边少年大手抓住:“燧发火枪!真是亲切!” “那那那……什么鬼?” 四俊之首的池兰瑜,看着那忽喷的火舌,银发一竖。 “慌什么白毛?你没见过火铳?”晏云龙骂。 “不是寻常火铳,做工很是精致。”朱建安望着手铳双眼一亮。 “有意思,不用点火的手铳?我没见过!”筱无相以手作枪,遥遥冲荆太一一指。 随着火舌吐喷,爆声一响。大堂各地,窜出数道黑影,集合荆太一身旁。 他们有宾客,有跑堂,有伙夫,有艺人…… 此时,褪去衣衫妆容,露出劲衣悍神,忠诚向荆太一行礼。 林渊不由敬佩荆太一的防心。他看得真切。里面不少人,还是他们同来的大汉帮工。帮忙的时候,没少被顺哥埋汰。 “这些人都有很好的演技,那么急着召出来干嘛?” 林渊不解:“若暗中护持,荆太一胜算不少!” “因为霍奎寿的背叛啊!” 身边的孟尝女轻抚秀发:“霍奎寿原本就是掌帮机密的重要头领。荆太一这些手段,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 如今楚云帮危如累卵,人心难测。与其放在暗处指令不通,还不如统一指挥。 荆太一之前不召,就是在等内奸出来。现在图穷匕见,计策都已无用,唯有以力取胜!” 林渊拍头:“忘了这里没手机,没法通讯。科技和生产决定发展啊!” “什么意思?” “没什么!” 章望法眯眼看着新加入的逆贼:“这些人是……” “雌雄瞳的第一队,和三十二獠牙的第一队。” 霍奎寿说:“雌雄瞳多异术,三十二獠牙多力士。他们的第一队,都是各组最强。再加上护卫帮主的狮王鬃。 这些人,多是名派和公门,因罪除名的弟子。老帮主惜才,收留他们。表现好的,还会传授武功。故个个实力不凡! 章帅,这是最后的鱼死网破了!” “说白了,就是荆太一自己蓄养的黑道爪牙。” 章望法嘲讽:“暗地里,做了不少犯罪勾当吧?” “不敢,绝没锦衣卫多!” 荆太一反唇相讥:“章望法,荆某的暗手已经挑明。你是不是也该开诚布公了?” 章望法问:“开诚布公?你指什么?” “还装?” 荆太一一看二楼群豪:“你只带北都一队,如何全剿我本部? 四总裁的实力,没人比我了解。非多位高手围攻,才能取胜! 而拥有众多高品武人的组织,屈指可数而已! 究竟是哪些朋友助你灭我?到现在,还做缩头乌龟吗?” “呵!” 章望法微笑:“都有!” “荆帮主,得罪了!” 熙攘的人群,被三队人切割开来。 一队人,踩木屐,跨倭刀,头裹白巾,气质如金刀铁剑。 一队人,红衣披发,兽带缠身,势如虎豹,磨牙食人。 一队人,挂斗笠,穿素服,戴佛珠,文雅中暗藏杀机。 三队人的首领向章望法行礼。各战一角,将荆太一一行半围。 “沈仙车的扶桑众、夏山虎的赤虎纹,还有卜孚恩的五花釉?” 荆太一大感意外:“我与你们江南三鳄,两水不犯,何以相逼?” 二楼的三巨鳄并不答话,各在雅座饮酒看戏。 “三个狗贼!”荆松咬牙。 “吾誓取尔等人头!”荆石切齿。 “很意外吧荆老哥!盐商暴利,总会遭人忌恨。” 章望法笑说:“你楚云帮势力遍布两淮,接下来要向哪发展呢? 又是与南都五竹镖局联姻,又是派荆饮潭探查闽粤。这种种向南发展的信号,早引起了江南三鳄的警觉。 你也不想想,楚云帮大规模南下,势必与三鳄争夺吴越市场。江南武林岂能容你? 抢人钱财如挖人祖坟啊!你要跟他们抢生意,人家不跟你拼命? 你这一犯众怒,俺再点明利弊,以圣意相劝。三鳄师出有名,自然无不允诺。 本来,俺考虑联合两淮的盐帮和漕帮。不过你在两淮根深蒂固,总怕有人泄露消息。故借江南大帮之力。 如此,我等南下,三鳄北上。两面夹攻,一击必杀! 而捉拿了你们这些首脑后,楚云帮将由霍先生重建,依旧是朝廷盐商。 至于你的那些余孽,我相信两淮的盐漕帮派,很乐意动手清除。” 第七十五章 各有私心 “多谢章帅!”霍奎寿忙谢。 这一番大计,由青龙特使娓娓道来,听者无不心惊。 不少人想起刚刚热宴,三鳄为荆太一献媚庆生。兄弟互称,好不亲热。 谁知谈笑之间,聚力围剿。杀人放火,毫不留情。 “果真商场如战场,江湖真恐怖!”林渊叹。 “碧眼郎你怕了?”孟尝女冷哼。 “当然怕啊,有了恐惧,才能激发力量!” 林渊一瞟她脸色:“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高兴!我怎么不高兴了?” 孟尝女阴阳怪气哼哼。 上望一眼二楼某人,下看一眼蒙面汉子,低声骂:“一个二个,都瞒着我做好事!岂有此理,都是小毕扬子!” “啊切!” 高在二楼的沈仙车猛然一个大喷嚏。惊得仆从们,慌忙递上热水厚衣。 “无事,无事!” 沈仙车隔老远,都能感受某人的怨念:“一点小事也生气,这小妖精至于吗?” 忽听人唤:“沈先生!” 沈仙车回头,见有五人脸色复杂,并列站成一排。背后,则是各家无数的护卫,看来来者不善。 一个矮壮汉,梳道士发髻。外穿金衣内装暗甲,像乌龟。 一长大汉,身体发肤如黑漆。连身上穿的都是黑鳞纹大袍,像大鳗。 一秃头胖汉,脑门发亮,稀发结辫,丝丝细须。穿一宽大五色杉,像肥鼠。 另有两娇艳少妇,花容英气,风骚窈窕。皆穿粉白比甲,像对白鹦。 淮扬运河漕帮,东楚帮帮主楚大。 两淮盐帮,乌鳞鳟帮主庄劲农,五香圆帮主袁宝。以及雪花扇帮主,白红粉,白胭脂姐妹。 “你五位有事?”沈仙车抿酒问。 “废话!活曹操,你不知道东楚和楚云,同气连枝?” 东楚帮帮主楚大义愤填膺。嗓门吼得老高:“荆太一可是我义兄。又都是楚人。于情于理,老子都不许你灭楚云!” “楚矮子,别学红毛虫吓人! 你要帮义兄,现在不应该下去,跟他同生共死吗?” 沈仙车讥讽:“你屡次算计荆太一。是他想着结义之情,一直不跟你计较。 你现在跳出来,是念着义兄性命呢?还是念着楚云帮的产业啊?” 楚大脸色一变:“含血喷人……” “就你那点小九九,沈某都懒得说!” 沈仙车嘲笑:“眼看楚云帮不行了,就在这嚷嚷几句。强调下结义之情,同乡之谊。指望在豪夺义兄产业时,多占便宜! 楚矮子,你把天下英雄当傻子吗?少丢人现眼,滚一边去!” 东楚帮帮主铁红着脸,跺脚离去。 “沈先生谈笑间翻云覆雨,庄某佩服。” 乌鳞鳟帮主庄劲农,缓缓说:“我不跟你论这事故,单论一论人情! 禹划九州,关内十五省,各有区域。 你以江南事管两淮事。不免有越俎代庖之嫌!极是……无礼!” 五香圆帮主袁宝也说:“就算是章望法之令,事先不打招呼就猛龙过江,便是不对! 你姑苏沈家,太不把我两淮江湖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沈先生忒不地道! 白红粉白胭脂齐用团扇遮住樱桃小口,魅惑的狐眼满是谴责:“传出去,咱们两淮江湖名声扫地。这精神损失,你要赔偿!” “什么江南两淮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沈仙车悠悠说:“圣上刚才的口训都没听到吗?你们以为,这‘献媚丑恶之徒’说的是谁? 被皇上公开指着鼻子骂,我不认为……你们在天朝还有脸!” 庄劲农,袁宝,白家姐妹,齐齐变了脸色。后身后各帮护卫,怒拔兵刃,集体向前。 二楼的宾客们叫苦不迭,皆想今个出门没看黄历。好好一个酒楼,眨眼间变成修罗场,说炸就炸。 沈家的随从们本能把主子挡在身后。看着对方诸多高手,心里也是发怵。 “都闪开,纸老虎而已,中看不中用!” 沈仙车示意随从退下,换个舒服坐姿说:“被皇上和章望法骂了。心里不爽,又不敢反驳,就想找沈某出气? 看来我沈仙车……倒是被小瞧了呢?” 他声音一寒:“你们碰我一下试试?” ……无人敢动! “唉,可怜我弱病一个,精锐扈从都在帮朝廷剿贼。只能任由宰割喽!” 沈仙车用戏腔叹息,楚楚可怜。 “够了,活曹操算你狠! 你狂妄自大羞辱我等,将来不要后悔!” 两淮的几人不是傻子。因为与楚云帮关系亲密,他们现在处境很是尴尬。 沈仙车此时是为皇上剿贼。这种时候挑起战火,万一天子震怒,判一个荆贼同党株连罪,那才叫欲哭无泪。 他们之所以结伴质问沈仙车,只是为了维护大帮脸面的必要交际。 此时最要紧的,是趁大局未定之时。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对朝廷,特别是皇上的效忠。 况且……楚云帮一旦覆灭。作为盐行龙头,名下的诸多产业,便成无主之物!这才是真正的肥肉! 同一时刻,沈仙车斜对面的雅座。 “他妈的,一群胆小鬼窝囊废! 那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被沈娘们几句话,就吼成了孙子!” 钱塘夏山虎把酒杯重重掷下。 “兄弟啊,围剿楚云帮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老衲通个气?和尚我直到刚才,都一头雾啊!” 一皂袍和尚,张着眯眯眼连连惋惜。他乃浙西运河漕帮,星罗佛教主裟和尚。 “我也是!兄弟,你说这么大块肥肉,你一人独吞,太不够意思了!” 一铁杉道士浓眉坚躯,怀抱拂尘,目露强烈欲望。他乃浙东运河漕帮,万鱼道教主,幽道士。 “通什么气?吼吼,野和尚牛鼻子,你们漕帮鱼龙混杂的。外一走漏风声,老虎不是亏大了?” 夏山虎摸摸赤须:“你们休怪,这是章望法特别叮嘱的。骗过敌人,先骗自己人!” “阿弥陀佛,毕竟我们三人是义结金兰的桃园兄弟。你如此……有违义气啊!”裟和尚摇头。 “兄弟,你们三鳄前脚拜寿,后脚翻脸。千里袭杀,配合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贫道佩服的同时也担忧……你不会突然给我来一下子吧?”幽道士笑问。 “嗯?” 夏山虎虎眼一转两人,吼吼大笑起来:“咱们三人桃园结义,福难共享,才能称霸这吴地江湖。老虎我怎能忘记两个兄弟? 这样吧,事后,我所占楚云帮的两淮地盘,皆与二个兄弟平分如何?” 裟和尚又叹:“还没到手之物,终是虚幻。兄弟,不可大意!” 幽道士冷冷说:“就算抢到地盘,两淮离我等,距离实在太远。鞭长莫及,不便管理!” 夏山虎闻言,不满之色一瞬即闪:“这样啊……那我钱塘的城北丝行,转给野和尚。城南丝行,转给牛鼻子,如何?” 裟和尚和幽道士同时双眼冒光,眉开眼笑大赞: “兄弟有情有义,真豪杰也!” “兄弟尽管在两淮大展壮志。若有哪个不长眼违逆,咱们三兄弟,一起灭了他!” 虽然错过了最肥之肉,但得了沾肉的骨头,好歹不虚此行。 裟和尚和幽道士得了实际利益,终于不在对兄弟冷脸。 钱塘三义之间,气氛浓烈起来。 而在他的斜对面,福泉卜孚恩将这幕尽收眼底。 “卜先生好呀!” “喜哉,司马记博士! 醉翁亭的大学者,来找我这个阿堵商人,有失远迎啊!” 面对贵客,卜孚恩一如既往的谦逊。起身相迎,满上玉酒亲自相敬。 司马记接了,带着路标还礼:“活曹操和夏老虎,已经被两淮江南各势力包圆了。 我想着卜先生,平时与他们交集少,肯定最闲。于是特来请教!” “请教二字愧不敢当,记公有何问题,卜某知无不言。” 两人碰杯共饮。酒是好酒,司马记却知,卜孚恩非特别时刻,通常只饮白开水。 “学生只有一问,你为何要参与此事?” 既是相熟,司马记单刀直入:“沈仙车和夏山虎出手,我不奇怪。 他俩乃人中饕餮!贪食好斗,又与楚云帮有隙。章望法定是许了他们,事成之后瓜分楚云地盘。 但卜先生你这条巨鳄,一直提倡以和为贵,共利共荣。而且远在闽越,对两淮市场争夺不便。 击败荆太一,你所得之利很少啊! 明知如此,还不辞千里来搅浑水,学生颇为意外!” “这事啊,说通也没什么!” 卜孚恩微笑:“卜某经商小道,拗不过皇上治国大道。 章帅跟我宣了圣旨,邀我相助。既然上意如此,卜某自然效力。” 司马记身后的路标忍不住说:“卜先生此次出手。损人耗财不说,还平白恶了与两淮江湖的关系。 事后群雄瓜分地盘,您远在闽地,不能操控。唉,稳亏不赚,还给他人做了嫁衣! 我闻商人,皆趋名逐利之徒。想不到您倒是对上忠诚!损己利人,与众不同!” 趋名逐利乃贬义之词。路标闷着一口意气久不能散,竟当面嘲讽。 卜孚恩平静看他。 “又来了,这小子性起不羁的臭习惯……” 司马记暗骂,一杯酒泼他满脸,冷冷说:“不懂规矩的东西,这有你说话的地?” “休怒休怒,商人当然追名逐利,此子并未说错。” 卜孚恩拨动念珠,温声说:“商人所逐之利,也分小利、大利、有型之利、无形之利。 卜某年幼时,也曾想着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可惜天生愚钝,文不成武不行,只能做一阿堵商人。 如今,承蒙章帅看得起,给了一次向帝王露脸的机会。 正值新旧交替,吾以些许劳力,名入天子耳目。此乃无形巨利! 区区两淮薄利,又何足道哉?” 路标脸上还有酒渍,闻言大赞:“原来如此,卜先生看得真远!” “喜哉,小兄弟年纪轻轻,能见事明白,难得!” 第七十六章夙沙·灼盐爆破 路标来了兴趣,正要详聊。 司马记铁着脸,一拉他行礼:“卜先生经商有术,学生佩服……您接着忙,我们不打扰,先走了!” 尴尬行行礼,拽着书童就走。 “先生干什么?这卜公气度不凡,我正要向他请教!”路标说。 “请教你个鬼!你这泼猴,以为我为什么带你见卜孚恩?” 司马记一个暴栗敲他。 “知道啊,写江湖史嘛,要收集情报!” “放屁,老子就是为了敲你!” 司马记又是一个暴栗:“让你看看人家的气度见识!治治你这蛮性一起,就瞎说一通的毛病!” “切!”路标嘟着嘴不以为然。 各自的客人皆走。沈仙车,夏山虎,卜孚恩,同时饮尽杯中酒。 “执着于一地之纷争。却忘江山,有万里之秀美……一群蠢才!”沈仙车悠然笑。 “只敢吃碗里白饭,不敢看锅中肥肉……全是怂货!”夏山虎不屑骂。 “一叶障目贪小利,隐中大名难参透……庸才也”卜孚恩怜悯叹。 三巨鳄齐叹:“熙攘世人,皆目光短浅之徒!” 一楼大堂,舞台之下。 “荆老哥不听劝啊!既然交涉无用,就只能动手了!”章望法拍打掌中乌棍。 “章帅容禀!” 扶桑众,赤虎纹,五花釉的队长们拱手说:“我等小卒武艺低弱,只敢抓荆贼的亡命徒。至于头领以上……” “俺知道,捉拿贼首的大功,也没想让给你们!” 章望法不耐说:“小真,荆太一交你了。咱俩结义兄弟,别令为兄失望!” 王炼真轻轻点头:“王炼真向老帮主请教!” “太一,既然内奸已出,我们该撤了吧!”青萍子底声说。 罗药师也说:“老荆,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你们先走。” 荆太一走到最前:“我来断后!” “父亲我陪你!” 荆石一举白沙舟:“我非亲手砍了霍奎寿不可!” “石儿,一帮之主不可轻率。我是改革派的残党,小皇帝不抓我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只有我留下,你们才有逃命之机。” 荆太一的大手,重重按在长子肩头。捏着他生疼:“走! 逃离后,不要试图回两淮翻盘,也不要回湖北老家。向最南的闽粤逃!” “不孝之人,怎能担当帮主?” 荆石拒绝,一扫章望法王炼真:“对方领头的有两个。咱父子俩搭个班,同生共死。” “你老子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儿子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荆石说:“如今我是帮主,该听我号令!拜托道长和罗叔,护送家眷先撤。 我和父亲阻拦一阵,自行逃脱……荆柏!” “啊?” 荆家二公子早惊懵了。 荆石回头,深深看一眼这纨绔二弟:“我和父亲不在,你要孝顺娘亲,照顾弟妹子侄!” “爹……哥……”荆柏嘴唇蠕动。 远处,林渊忽说:“关公父子走麦城!” “什么?”孟尝女灵敏听到。 林渊一指那父子:“关羽和关平……像不像?” “拿反贼比忠臣?这对比不好!” 孟尝女说:“碧眼郎,锦衣卫在这,你小心些。” 那边荆太一不再拒绝:“好儿子!就这样吧! 道长,药师,荆某家小,拜托了!” “……好!”青萍子和罗药师郑重点头。 “义父,阿石!” 讨债人荆松急说:“我也在这……咳咳!” “别急荆松,我有更重要任务交你!” 青萍子看荆松急火攻心,显是内伤隐发。眼中忧色一闪。 “来吧石儿!让天下看看,咱楚云帮的骨气!” 两代帮主互通眼神,双手合十。 两位太素境炼武人,真气外涌,衣衫膨胀。 他们浑身开始冒白烟,似在蒸溶某物。 然后,无数的白色粉尘出现。以两人为中心向周边散出,浓郁。形成一道厚厚的尘墙,渐渐把墙内身影模糊。 “造出雾霾想跑?” 那边章望法大手一挥:“动手!” 一声令下,锦衣卫,扶桑众,赤虎纹,五花釉,各队如离弦之箭,齐齐冲上! “这是……粉尘?这么多!莫非要……” 站高相望的林渊一见此景,隐约想到会发生什么。 脸色一变,一抱孟尝女跳下圆桌。 “干什么?”孟尝女红脸大叫。 人影一闪,那蒙面汉子一步跨来。对林渊目露凶光,伸掌欲劈。 “金锁姚宠伍七!所有人都蹲下!” 林渊不由分说大吼,按着少女往下撑。 在各队冲入尘墙的瞬间。荆太一荆石合十的双手,开始各自结印。以此,来精准操纵术的变化。 “看招!” 四只眼瞳,两只喷碧浪,两只喷白浪。父子同时大喊! ——夙沙·灼盐爆破! 轰一声巨响!浓厚的尘墙,化为爆炸咆哮。 声如雷霆,烟气涨天! 无数武人被崩飞乱射,有滴滴赤血洒落,断肢残骸乱掉。 靠近战场的宾客,不少人捂身滚地,沾着污血发出惨厉尖叫。 桌椅发抖,梁台哭泣,整个聚仙楼发出畏惧的颤寒。 青龙特使章望法,浑身占满炸屑。 一直得意的红脸,此时惊怒欲狂:“夙沙?好个荆家父子,动手无情,真打算玉石俱焚?” 王炼真在他身边说:“动手无情是真,玉石俱焚未必!” 两人身法了得,没受爆炸波及。但对比章望法狼狈,王炼真连衣衫都没脏。 “你看!” 王炼真指着烟中两人说:“他们父子俩毫发无损,说明想保留体力。 荆家父子,是真打算拖延我们,再自行突围呢!” 突如其来的爆炸,升级了宾客的恐慌。呼爹喊娘,怨天尤地! 混乱中,林渊和孟尝女缓缓起身。 林渊喊:“金锁姚宠伍七,没事吧?” “呼……没事!”三人听话,早早蹲下无事。 林渊再看臂中丑女:“呼!好险好险。 虽说爆炸规模不大,但不排除刚刚,有站高挨轰的危险!” 他笑说:“你这次真得好好谢我。要不然,任你是真丑还是装丑。卷入爆炸,通通得毁容!” 孟尝女惊魂未定:“刚刚怎么回事?你知道要爆炸?” “算是运气好。我可受过义务教育,一些知识还是知道的。” 林渊得意说:“可燃性粉尘在达到量变时。遇少量火电,升温点燃,便会完成质变引爆,即粉尘爆炸。” 少女还未说话,一个短促生硬的腔调,一字一顿说:“不对,盐是不会燃烧的,反而可以灭火!” 说话的是那蒙面客。 他刚刚挡在两人前方,挡住了爆炸轰击。此时,防护严实的身上皆是粉屑。 当然,看他模样也无事。 蒙面客见林渊并无恶意,便放下作刀的手臂。听到讲解,忍不住问。 林渊说:“所以我才说运气好。我不知道那是盐粉尘,只是单纯想起了粉尘爆炸,想不到真炸了……” 他想了想,勉强解释:“盐的确不会燃烧,我家灭火剂里就含盐。 但是,盐尘如果够量,又满足燃烧条件,未尝不能爆。 我对他们的真气了解不多,不知道有什么异能?” “这便是夙沙的能力了!” 孟尝女平静下来:“夙沙,天卤地盐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造。 定是他用夙沙改变了盐的内质。这可是出奇制胜! 常人都知盐不可燃,自然不会提防爆炸。如此便吃了大亏!” “是啊,损伤惨重!” 蒙面客望着爆炸中心,目中浮现伤感:“锦衣卫们穿了上等护甲,没有大伤。但是三鳄的武人……瞬间伤亡惨重!” “荆太一这阴狻猊……留了一手啊!” 二楼沈仙车一拍栏杆,兴奋说:“夙沙·灼盐爆破,由唐朝盐枭黄巢所创。这也是他冲天大将军,这个外号的由来。 此绝技,能改变盐粉性质,出奇制胜。 修炼十分困难,成功者寥寥无几。之前,也从未见荆太一父子使用!” 噼里啪啦…… 沈仙车看看对面雅座,似有人狂怒大骂,摔杯碎椅。又见另一边雅座,平静如常。 他嘲笑说:“看来,卜孚恩跟我一样,参战的都是所收亡命徒,死了就死了。 不过,红毛虫比较实诚,带来的都是嫡系。这可就肉疼了,现在估计要找荆太一拼命吧!” 浓浓的硝烟渐渐散尽。荆家家眷在青萍子,罗药师,荆松等人带领下,早已遁去。 荆太一荆石没了后顾之忧,望着狼狈的敌人,眼中大是戏谑。 呼——呼—— 王炼真手中一物左右挥动,周围烟尘扫尽。 荆太一定眼一看,却是一柄拂尘。 乌棕辟邪杆,白霜千万丝,末端有星星点点,银光闪烁。 “哼!” 荆太一缓缓说:“诛邪圣尼的遗物,七十利器之一,凝恨拂尘!” “凝恨拂尘!” 二楼,司马记对路标说:“那是圣尼,在未得双翎凤之前所用的兵器。 以自己的万千白发做尾,短时间内,便得利器称号。” 路标惊异:“把自己头发剪下来当武器?咦,那拂尾点点发亮的是什么?” “那是圣尼满心的怨恨啊! 没人知道,圣尼在学武时,用了多长时间,多少心思。她在千万白发的尾部,一根根,插上细比蚊须的玄针。” 司马记不禁打个寒颤,幽幽说:“数年来,被这柄凝恨大卸八块的海寇,不计其数。 作为兵器,确实……残忍不仁!” 荆太一望着这恨海利器,也是感慨:“曾傍龙舟拂翠华,至今凝恨倚天涯。诛邪圣尼,今生苦矣! 王先生既继承圣尼衣钵,自当以靖海杀贼为己任,何必介入我与朝廷的争端?” “靖海杀贼,非一己之力能完成。需朝廷和江湖携力而行。” 王炼真说:“我欲击败老帮主,得号令江南武林之侠名,再联合章帅义兄,共靖海疆。” “你倒坦诚,不过荆某,并不想当你的踏脚石!” 荆太一一摆门户,双手化气,布满白霜。 ——夙沙·化盐掌! 荆石拔剑说:“父亲您歇着,这一阵儿子代劳了。” “小帮主你别急!” 章望法执棍说:“新任的吴侠正和荆老哥切磋。来来,俺老章陪你玩!” 荆石眼神一寒:“也好,今日都是你这鹰犬找茬。我先杀你,再杀霍奎寿!” 第七十七章 青萍绝计 章望法拍手,那名叫谭莫凡的百户,忙奉上一长条型包裹。 解开,乃一偃月刀头。阔背寒锋,金边红缨。 刀棍拼接。一柄偃月大刀,体如修长青龙,吐舌咆哮。华美富贵,杀气外漏! “你这种笑面虎使偃月刀,关二爷九泉之下都得气爆!” 一边,荆石挥剑直取章望法。 一边,王炼真拂尘乱舞冲向荆太一。 大堂中,二虎厮杀,双龙搏命。 底下一楼宾客,人堆人,靠边站,唯恐受牵。 上面二三楼贵客,却不肯错过这等战斗。灯火栏杆处,同样人挤人,指指点点。 却说青萍子罗药师等头领,护着荆家内眷。趁着刚才爆炸,暂时逃藏在某房间里。 “狮王鬃,雌雄瞳,三十二獠牙的人听着。当前唯一任务,护送帮主家眷逃离险地。” 青萍子环视众人:“荆柏、荆谦、楚纨、荆大夫人、二夫人,还有荆石帮主的幼子荆汉水。 此六人务必保全,其他人皆可牺牲。” 荆柏小心询问:“道长,还有侄儿和大哥的几个小妾……” 罗药师一个冷眼瞪来,荆柏登时就不说了。 “那我们呢?” 有妇人哭问。却是荆石的一妾,荆柏的四妾。她们见青萍子不理,哭闹起来。 “一群长嘴妇吵什么?” 荆松低吼:“再吵,我先杀你们,以除后患!” 众妾只是低低啜泣。荆松气堵,咳嗽起来。 青萍子皱眉:“老罗,荆松他……” 罗药师一搭他手腕:“他右臂不知被何刀所伤,愈合好慢。今日又屡次动怒,气血攻心,内伤发了。” “切,平时叫得最凶。关键时刻,就会拖后腿!”狮王鬃的钝刀麻匪嘲笑。 荆松大怒:“姓麻的你再说一遍?” “我说的不对?”麻匪针锋相对。 “别吵了。”花蛇信丛羽吐着舌头说。 “做什么?你们要把追兵招来吗?”虎婆娘贾佳人厉喝。 “大姐,你嗓门最大……”荆柏吐槽。 青萍子低喝:“都住口你们这群人渣!什么时候了?” 他叹口气:“聚仙楼背胭花河而建。各大门既然被堵,那么唯一的出路,只能走水。 我来之时,为防万一,特意在河面停了两艘花船。 想办法,把荆家六人送上花船,便可偷偷逃离。 我最后再问你们一遍,此危难关头,你们还愿为荆家效力吗?” 狮王鬃,雌雄瞳,獠牙剩下的亡命徒齐齐点头:“虽死不辞!” “好!我这有一条声东击西,掩人耳目的绝计!” 青萍子说:“三队中,狮王鬃四个头领武功最高。由他们护着荆家六人上船。 其余人……在酒楼内杀人放火,制造大混乱!” “老道你疯了!” 罗药师医家出生,闻言大惊。 “只有这样,荆家人才有大概率逃生。” 青萍子一字一句说:“本帮是盐行龙头。今日宴请之人,大多非富即贵。 他们如果大批伤亡,章望法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次锦衣卫围剿,我的情报网没有任何消息。我断定,是皇帝绕开官员,直接叫锦衣卫抓捕。 瞒敌先瞒己,这样的确让我等措手不及,但也有弊端!” 青萍子瞳中杀机大显,宛如夜中的狼瞳:“我等要是不管不顾,对南都这些权贵痛下杀手…… 嘿嘿!那将是天历十二年来,影响最恶劣的重大惨案! 那满朝文武会怎么看皇帝?那时,只能章望法背锅!” 荆松狞笑:“这个计策好啊!要老子们死,那昏君和章望法也别想好过!” 贾佳人皱眉:“可章望法不是傻子。他一定不会任我们杀人,而坏他性命前途。” 青萍子说:“所以此计为绝计。目的是为了吸引锦衣卫注意,而让荆家人安全撤离。 但相对的……杀人放火者,一定会被击毙!” “道长,别说那么绝对嘛!依我胡疤看来,各自逃离的希望,比一网打尽更大!” 说话的,是狮王鬃里一皂袍汉子。面上横肉刻了两道刀疤。说话露牙,显得狰狞。 荆松冲他冷笑:“胡疤,你有本事逃我不管,但要在引起大骚乱过后。 如果你这厮鸟只顾自己,哼哼……” “他若只顾自己你就怎样?荆松,半废的人,还敢扯老大架子?” 胡疤身边的光头莽汉,冷冷怼他。 “关豹……”荆松冷冷说。 青萍子望着众人,感到气氛不对。 正要说话,又听狮王鬃里的郭中啐道:“呸!也不想想,造成这个局面的是哪个混蛋?天天厮鸟厮鸟的叫,自己长得就像厮鸟!” “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 挨着郭中的矮汉包横吹一声口哨,很是赞同。 “郭中,包横,老子宰了你们!” 荆松大怒伸指,这边五六个反对者,齐齐上前:“你动一个试试!” “都给我住手!” 青萍子缓缓把手放入袖中:“有什么话,摊开了说。 现在是共同进退,你们这些狮王鬃爪牙,锦衣卫点了名要杀的!” 挑事的那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红鼻老汉。 “道长不必紧张,荆帮主对我等有大恩,救他的家眷理所应当。 绰号蒜头鼻的韩老翁,红鼻一吸,说道:“我们只是……对荆松不满而已。” “哈,道长你看……” 麻匪忍笑摊手:“不是我一人对荆松意见大吧!” 不少人默默点头。 青萍子叹气:“这种时候别内讧了。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吧!” “那我来说吧!” 黄疤说:“关于您的绝计,我们没意见。 但荆松如今废人一个,无法尽保护之职。凭什么我等厮杀,换他逃命?” “正是,荆松不许走,留下来一起送死!”关豹说。 青萍子大皱眉头。他让荆松一起走,实是存了以防万一的心思。 毕竟人心难测,这些爪牙都是黑道中人,难保没有背叛之举。 荆松虽是混蛋,但对荆家绝对忠诚。可惜这小子平时跋扈,关键时候,被群起攻之。 青萍子心叹:“荆松这身功夫,目前发挥不了一半。 其他人仗着武功,逃脱还有一线生机。荆松若留下,基本算判了死刑。” 青萍子眼望荆松,神情悲凉。 讨债人会意,不屑一笑:“呸,一群贼厮鸟,也就趁老子受伤时瞎叫。 老子也不想承你们的情,留下就留下。 咱们各凭本事死里求生,看最后,谁能活下来!” 他朝狮王鬃其余三个头领,钝刀麻匪,花蛇信丛羽,虎婆娘贾佳人一揖。正色道:“荆家家眷,拜托了!” “我们的安排定了。那道长和药师两大头领,你们呢?”老蒜头韩老翁吸着红鼻逼问。 青萍子望着众人的目光,洒然一笑:“越重要的人留下,就越起牵制作用。 老罗是大夫,荆家妇孺用得上,所以他一起走。 贫道嘛,跟诸君共执绝计。运气好的话,可以跟两位帮主一起撤离。” “啊啊啊……” 房间外传来护卫的喊叫声,却是锦衣卫和三鳄的武人寻来。 青萍子拍案而起:“诸君,行动吧!” 砰砰砰……啪啪啪…… 聚仙楼大堂,四道身影相互纠缠。 章望法和荆石以兵器互斗,尚且肉眼可见。 而围绕这二人为中心,荆太一和王炼真两个争战最浓。虽决斗激荡,又有诡异不透之感。 众人看来,只见一竖一横,两个旋转气团。 一团纵流直利,主攻。一团横转弧锐,主防。 两气团每每互撞,即精光四射,难解难分。 瞬间,在一处消散。瞬间,又在一处暴起。时在东,时在西。忽闪北,忽闪南。 主攻者乃荆太一。长发飘飘,双掌遍布银霜,幻化阵阵罡气,笼罩全身。 身上朝服所画猛兽,因大动作而面目狰狞,欲飞升而出。 主防者乃王炼真。身姿矫健,拂尘挥舞。凝恨末端,万根银丝缠针尖,时时发出星星点点的阴寒光亮。 无数旋风卷起,在周身形成无型防御。 远处林渊瞪起碧瞳,登高相望。 荆太一两只白霜肉掌,一掌大开大阖,负责击拦拂尘。一掌伺机而动,欲作身体接触。 但荆太一赤手空拳。内功虽强,王炼真却占利器之优。 凝恨拂尘挥舞,夹杂鞭法和刀术。不求攻,只求守。如此,双方战了个势均力敌,一时难解难分。 真是雾里看花!这样可不行!远处的林渊心急。 他不惧危险的观战,目的就是要观察高品武人的对决。从中熟悉真正的江湖战斗。 连续败于狮子头谢汾和讨债人荆松,让林渊深刻认识了两点。 第一是对己,自己对这个突然步入太始境的肉体,消化有限。真气凝聚方面不熟。 第二是对敌,孟洪谢汾和荆松。这三人武功各有不同。可想而知,还有无数比他们更强的修行者。 由技与术相互组合的武功,在这个世界存在着无限的可能!若想有所作为,就要无时无刻的抓住机会,吸收知识。 只是现在,林渊碰到了麻烦。 他看着荆太一大战王炼真。虽临其境,而不知其意。美食在桌,无从下嘴。 这就好比看电影。优秀的电影,往往有无数细节,值得反复观看。 林渊有看电视开弹幕的习惯。观战没人讲解,未免无趣。这样根本学习不了知识。 林渊不由望向身边孟尝女。 见她一双乌溜溜的俏目,顺着人影灵动放电,竟看得津津有味。不由问:“你看得懂吗?” “你指什么?” 孟尝女目不斜视:“化盐掌大战逆水寒吗?” 林渊闻言大喜,讨好说:“倾国倾城的孟尝女公子,独乐不如同乐。此战如何,讲解一番可好?” “不好!” 孟尝女斜他一眼:“边看边讲,很累的! 我看你目显真息,进了太始境。战斗自己不会看吗?” “我海外来的没见过世面……” “这个梗,老用就腻了!” 林渊讨好她:“看在我刚刚对你,有救脸之功……” 孟尝女回应:“我待会给你一百两银子当谢礼,现在姑娘不想讲话!” “……哼!” 林渊气堵,沉脸自看。 “噗嗤!碧眼郎君,小毕扬子瞧你那气量!一百两银子不比这个实在?” 孟尝女转头咯咯娇笑,露出两层洁白贝齿。 林渊记得她刚刚,明明是一口可怖的黑烂牙。应该是时间久了,妆化了。 这女孩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偏偏扮丑唬人,也是个怪胎。 第七十八章 周天八流 孟尝女停了笑声,玉葱柔指拈紫发,说:“荆太一目前使的武功,是夙沙白盐一脉的化盐掌。 化盐掌,能操控和响应体内之盐! 无论是化解盐分,还是注入盐分,都会打乱人体机。所以面对化盐掌高手,切忌近身……” “……而化盐掌,又分单掌和双掌。” 二楼的司马记同样在为路标讲解:“双掌化盐,削弱防御,增强攻击。而单掌,是以盐砂掌为守,化盐掌作攻的组合。 路标你看,荆太一是哪种?” 路标观察说:“老帮主双手虽然都有白盐,但只有冒白气的左手是化盐掌。 跟拂尘纠缠的右手,内敛坚强,是不输铁砂掌的盐砂掌。故老帮主是双手攻防!” 司马记称赞:“对!盐不可燃,但传热性却是极佳。 盐砂掌,就是以温度极高的粗盐,练成的硬功。 这是化盐单掌最常见组合。盐砂掌能攻能守,化盐掌伺机而动。 如此一阴一阳,一旦被左手化盐,打得气血失调。立即会被右手的盐砂铁掌击毙……” “……懂了吗碧眼郎?” 圆桌上孟尝女解释完毕,轻卷秀丝:“这便是……周天八流的泽流派!” 林渊:“周天八流……” “碧眼郎……你是入了太始境的炼武人。不会连战斗专用的八流派,也不知道吧?” 孟尝女叹:“气分阴阳,再化金木水火土的先天炁与后天气。 真气的技与术,在战斗中能诞生无限组合。学者们将其分为天、地、山、泽、水、火、风、雷八大流派,称周天八流。 单纯的真气五属性,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但周天八流,以各真气的技与术组合拼成。并不存在谁克谁,全看使用者运用。 荆太一的夙沙大法,便是泽流派佼佼者。 泽为水土之精华。泽流派素有混元泽之称。 夙沙大法罕见的,能通用五种真气属性,的确是绝世武功。 它诞生于江湖,大成于战场,汇总了已知全部盐帮武功。时间流逝,各名家再以其为基础。衍生了七盐七脉的盐帮武学。 这化盐掌和盐砂掌,都属于白盐一脉。” “然来如此,女公子冰雪聪明,令在下茅塞顿开,敬仰之情如涛涛之水连绵不绝……” 林渊一顿蜜言把她捧上天。 看她得意,又问:“夙沙如此牛逼,王炼真却能不落下风,他又是何流派?” 孟尝女笑脸一沉,拈紧紫发不耐说:“你没完了?姑娘渴死了,要喝茶!” “好!” 林渊小心拿起脚下茶壶。 孟尝女面有嫌色,叫:“不要这劣茶。要花茶,玫瑰花茶!” 林渊犯难,心说你这是闹哪样?哪里去找玫瑰花茶? “怎么?姑娘为你口干舌燥,小毕扬子你不该给我找茶喝?” 孟尝女秀目一红,竟是委屈得泫然欲泣。 “……” 林渊急问:“戴二姚宠伍七,有玫瑰花茶吗?” 三人摇头:“这乱到哪找?” 林渊见少女撅嘴瞪目,忙说:“好好好你别急,我去给你找茶。” 话虽如此,却要到哪找去? 正在纠结,忽有人扯他:“有茶。” 是桌旁那蒙面客。一边举着精赤石壶,一边操着东瀛腔的汉语说。 “是玫瑰花茶?”林渊问。 “是。”汉子点头。 “多谢了!” 林渊弯腰接过,打开闻了闻。芳香甘美,令人神爽,果是上好玫瑰花茶。 他递给丑女:“您请用哈!温度不烫不凉,正好漱口。” 孟尝女一做鬼脸,又瞟一眼蒙面客,仰头便饮。 登时,鲜白如玉,美若天鹅的嫩颈显露出来。 林渊看着那玉嗓,咕嘟咕嘟灌下茶汤。心儿也不由随着一起……咕嘟咕嘟跳! 孟尝女一口气喝了半壶。红唇吐息露玫瑰香,面露满足之色。 林渊待她喝完,小心接过茶壶,挤出假笑示意她继续。 “王炼真所用武功,是水流派的逆水寒。水无常势,水无常形,水流派素有水龙吟之称。” 孟尝女樱口重启:“要说逆水寒,必先讲同源的易水寒。它是诞生于燕赵北地的刺客之武……”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司马记风雅吟诗,似是梦回那悲壮的离别之景:“易水寒的渊源,可追溯荆轲刺秦,千年来流传不绝。” 路标却想此术从古至今,不知害了多少人…… 沉重说:“易水寒,利用真气制造寒息和冰刃伤人,讲究只攻不守。 它是噬人夺命的野兽! 这武功,一开始就是奔着死亡和同归于尽去的。” 司马记叹:“此武精髓,就在于凝结空气水珠,制造冰刃。实用性强,且防不胜防。 江湖中除了刺客榜的几大杀手,就属诛邪圣尼,最擅此术。” 林渊问:“听着很厉害。但孟尝女,我没感受到王炼真有那么强的杀意。” “那是因为他用的不是易水寒,而是理念相反的武功——逆水寒!” 孟尝女说:“汉代时,某宗师认为易水寒乃决死之术,不符仁道。 他希望使用此武之人,完成任务后能杀出重围,脱身活命。于是改攻为防,化无情为有情,转求死为求生。 终于在易水寒基础上,创造了逆水寒。 易水寒刺杀的目标单一,故制造冰刃追求至简,至坚,至固。 而逆水寒多用于打群架逃离重围。它讲究分裂冰刃,爆碎成无数暗器范围打击。” 林渊脑中思考,说:“这二武虽是同源,目的天差地别,各有用途。 但世间道理,从来是同归于尽易,逆境求生难。 我想这逆水寒,作为易水寒的升级版。对使用者的真气修为和心理素质,肯定要求极高!” 孟尝女赞成:“不错。易水寒因为必死,所以冷酷锐利。 一旦心里没了死志,凝结的冰便不会坚韧,威力也会减弱。这就很要求使用者的综合素质了! 故逆水寒此术,实用性和修炼性一直有争议。但是,此术很符合儒家仁道,历来被江湖正道推崇。 传说千年来最擅逆水寒者,便是三国大将,常山赵子龙了。” 林渊想到赵云之赤子豪情,顿生向往。 看王炼真,拂尘四舞,寒气大冒,飘飘然姿若仙人。问:“那么夙沙大战逆水寒,你说谁会赢?” “目前看来,是进攻的荆太一占优。王炼真只是靠利器凝恨,尽力防御而已。” 孟尝女乌眉微弯,拈发说:“不过,王炼真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无论是灼盐锻炼的盐砂掌,还是操纵盐分的化盐掌,水都是最有效克制的手段。 盐不惧火,但会被水稀释。何况,王炼真还有双翎凤这一神兵,胜负未知!” 轰—— 巨大声响炸裂。 两股气团,再次撞而分散,依旧胜负不分。 但是这次,荆太一右掌微抖。 专练盐砂掌而坚固的右手,已有丝丝血痕。随后无数鲜血,快速浸透手掌。 “咳……” 荆太一冷锐的目光开始发颤,头颅微低。 明眼人皆看出,他在压抑体内的痛楚。 “父亲!” 同样在激战的荆石,唯恐父亲内伤发作。一个分神,被章望法抓住破绽。 冷笑一声,偃月大刀奋力向白剑嗑去。 刀剑相撞,瞬间有电火交接。 一青一白两柄兵器,同时脱手飘在空中。 “夙沙·化盐掌!” 荆石双掌防御,只见章望法大步近身,须发虬髯皆因气倒竖。 两掌虚举胸口。蓝色的电光自两掌心冒起,互接,形成光电之链。 “右弼、廉贞、巨门、碌存、左辅——拳爆五星!” 章望法瞳中碧息,瞬化碧浪! 刹那间,有紫黄黑碧白五色闪光,在肉体五部器官凝聚成点。 章望法二臂交叉握拳。聚气双锤,电锁环躯相连。 一声吼,奋力推向荆石。 ——恭·连枷溜电锤! “拳爆五星?” 荆石避无可避,同样真息化浪! 双手盐霜变化,由化盐掌变盐砂掌,硬抗那电锁双锤。 滋——滋——滋—— 型如流星锤的真气,顶着荆石双掌狂躁起来。 不稳定的能量剧烈运动,使得温度高昂欲燃。有赤蓝色火花,忽起忽灭。 “嘶——” 荆石强扎的马步,无法抵挡电锤的力道,被冲得连连后退。两小臂衣衫,全部碎裂。 盐掌表面的白霜,实则是夙沙高手用真气修炼的真盐,可起防御和攻击作用。 此时荆石的手掌盐霜,因高温而溶解成无数白烟。 裂痕丝丝裂裂,眼看就要彻底瓦解。 “哈——” 紧要关头,荆石大吼一声。双掌顺两电锤,绕了一个大弧。 抡圆双臂,朝天上一举! 碎——荆石终于成功卸力,改变双电锤轨道。 两颗能量球飞向半空,炸成无数火花。而楚云帮新任帮主,双掌盐霜,同时粉碎。 乒——乓—— 火花四溢,硝烟吹散。 再次平静之时,偃月长刀和楚剑白沙舟,也结束了空中旅行。各自插在主人身边。 章望法大皱浓眉。荆石此子虽是狼狈,但竟然挣开了他的五星之拳,委实意外。 “该死的夙沙!” 他沉思捋捋胡须,心说:“俺老谭的冷艳电武功,周天八流属雷流派,素有战五雷之称! 世间万物,不惧雷电者甚少,可偏偏盐就是其中之一…… 夙沙大法,以盐攻防,不怕火不怕电,真是油盐不进!” “拳爆五星……章望法,这就是你的杀招?” 荆石嘴角流血,双手因用力过度,颤颤发抖。 他艰难抹去唇边鲜血,冷冷说:“换你见识一下,本帮主的杀招!” 荆石右手立剑。左指轻拭剑身的粗糙白沙,似恋人爱抚。 白沙舟剑指冲天,蓄势待发。 他双目微闭,真气一涌,蓦然睁大。白色的气浪,在瞳中沸腾。 观战的霍奎寿见状一惊:“这招是饮潭的……” 不远处的荆太一同样一惊:“石儿,以你修为,用那招太勉强,会反噬的!” 他想接应儿子,又被王炼真缠住。 章望法也注意到荆石的冲天剑势,一直悠哉的神色终于消失:“你搞什么鬼?” 锦衣卫擅收情报,章望法自然知道。荆石的档案是正五品武伯。擅用化盐掌、盐砂掌和荆楚长铗术,拥有拳爆四星之力。 当然,武人的实力总在变化。 尤其荆石,因身居高位,近年来出手次数稀少。又长期被荆太一和荆饮潭的光芒掩盖,故不好准确判断。 章望法开始,并未将这庸才放在眼里。但开打起来,一来二去,竟是旗鼓相当。荆石甚至还挡住了章望法的最强一击! 如此看,这位新帮主,怕是有接近四品武侯的实力。 (求收藏,评论,推荐,车鸣羊拜谢) 第七十九章拳爆九星 章望法心里打鼓。看来,想轻松击败此子是不能了。 若有丝毫大意,怕是要被反杀。 青龙特使沉着青脸,侧身立刀,作出防御的拒马枪势。 荆石见章望法严阵以待,嘴角露出嘲讽。 夙沙真气催动。无数盐尘,以他为中心环绕不散,疾速旋转。 带着无数盐尘,荆石纵身一跃,悬浮半空。对章望法呈居高临下之势。 双手举直,握住长铗,人剑一竖,浑如一体。 由章望法仰视的角度看,那人、剑、尘,在空中慢慢幻化…… 长剑是喙,盐尘是翼。渐渐神似……那传说中超凡脱俗的大型涉禽。 “我的确不如家父和饮潭,但赶超之心,从未懈怠! ——章望法,有本事,便接我这剑!” 现任的楚云帮主冷冷说:“右弼、廉贞、巨门、碌存、左辅……” 章望法闻言色变:“不是四星之拳?荆石,难道你……” 看招——拳爆五星! 荆石大喝:“温·白头鹤闪!” 长剑半劈!随着这一动作,由盐尘幻化的大翼,双双射向章望法。 而荆石紧随其后,弓腰含剑蓄势。人剑合一,如敛翅俯冲的大鸟。挺直坚利长喙,空袭猎物。 白沙舟长度比一般剑更长数寸,实乃双手剑。荆石这一俯冲,更接近于长枪刺杀术。 章望法偃月刀拖地,打算用电刀反撩。 只见率先袭来的两只白翼,在快接近他时,突然互碰……炸裂! 砰一声碎!无数盐尘白茫茫一片,瞬间将章望法掩盖其中。 青龙特使心中大慌:“不好,这招先虚后实!视觉受阻,我刀尖的电光会成靶子……” 脑海正乱,眼前盐尘急剧变化。 一柄白色长剑,刺破盐雾,疾射心窝。 章望法想无可想。电光石火间,奋起数十年经验值。照着剑尖,横刀防御。 哗啦—— 所有的盐雾,在荆石居高冲入的瞬间吹散飞灭。 荆石腾空,造盐,极速俯刺,短短数息而已。很多人并未看清其中过程,但也知道如此快剑,定然威力非凡! 正在激战的荆太一和王炼真,也被这招所惊。一个关切,一个漠然。同时停了手驻目而视。 荆石身在半空,整个身体呈倾斜的一字。 头低脚高,臂直剑伸。刃间滑过刀杆,顶着章望法心窝。 “得手了吗?” 荆太一凝视片刻,心中惋叹。 章望法仰头,马步横刀。荆石的长剑显然突破他的防御。他那上好的锦衣软甲,已被刺穿破裂。 但利器白沙舟,顶着甲内某物不动。隐隐间,有电丝闪烁。 楚云帮主和青龙特使,俱保持这交战姿势,一动不动。 良久,荆石眼内的真浪平息。 他尤不甘心,勉力使劲,把长剑往里刺了刺。 白沙舟遇阻,一动不动。 “噗——” 章望法口吐鲜血,被剑尖顶着的某物,电丝闪烁更亮。 章望法衣甲因遭重创,破碎脱落,露出贴身绿丝内杉。 内杉看似很薄,但七十利器之一的白沙舟却穿不透。 此时完全显露,有无数电丝,做高速运动流动缠绕。发出滋滋声音,刹是亮眼。 “这是……天尊电衣?你竟有天子御用之物?” 荆石半跪地上,喘着粗气问。 “咳咳……要不是天恩浩荡,俺老章这条命,就要交代这了!” 滋——砰—— 电衣剧烈反应,把荆石连人带剑弹飞。 荆石头重脚轻,在空中失去平衡。突然身躯一稳,已被父亲接住。 “干得好石儿,你跟章望法这战,是你赢了!”荆太一温言说。 荆石嘴唇抖动,仍不甘心。 忽然,全身痉挛,长剑离手。 所有皮肤,开始凝结瘆人的白霜。体内血骨筋肉,皆翻江倒海欲炸欲碎。 “你并不熟练拳爆五星。之前力阻章望法的杀招,已是勉强。又强行爆星,现在被夙沙真气反噬了。” 荆太一叹:“人体之盐如果异变,生不如死! 你这次逞强已成内伤。就算恢复,也要境界大损,更有……毁容之祸啊!” 荆太一向儿子输入真气,强行压下反噬的真气。荆石身体机能暂得恢复,皮肤的盐霜消失不少。 “命都快没了,跌境毁容,算得了什么?” 荆石勉强能说话,语气哽咽:“可惜没能干掉章望法……您别为我浪费真气了!霍奎寿想杀的是我,您……快走吧!” “走哪去?傻孩子,为父在这儿,就不会让你死!” 荆太一轻拍儿子。荆石抬头,正看见父亲左边的雌瞳……缓缓燃起邪色的光芒! “噗——” 章望法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麾下两百户急忙上前,各自掏出随身丹药。 章望法选了一颗吞下,痛呼一气道:“这天尊电衣……能保证不被刺透,却不能阻碍那招的力量! 好厉害的剑技! 白头鹤闪,本是荆楚长铗的杀招,配以夙沙大法。以盐尘障眼,长剑居高临下疾刺。 这是淮侠荆饮潭的成名绝技,想不到……荆石这小鬼也会!真是大意了……” 章望法一抹嘴角血迹,将偃月长刀一拆。 刀头给百户谭莫凡,刀柄给给百户刘思云:“俺老章不打了!你们俩上! 多历练历练,别给俺还有万岁爷丢脸!” “属下遵命!” 锦衣卫两个年轻百户,各接兵器,并肩上前。 远处的孟尝女对林渊兴奋一拍:“哈哈小毕扬子! 今天这战能看到拳爆五星的互殴,还有帝王贴身防护的天尊圣衣,碧眼郎你不虚此行啊!” 孟尝女下意识伸出玉指,卷缠耳边秀发。美玉泛红,连脸上的丑妆都遮不住。 林渊也笑:“是吗?果然是很高兴很兴奋…… 既然女公子如此尽兴,不如解释下拳爆五星如何?” “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了……” “那您再喝点茶?” “德性!” 孟尝女清清嗓子:“先贤在寻道时,发现人在地中,地在天中,天在小宇宙中,小宇宙又在大宇宙中。 以此类推,人,肉体,魂魄,其实也是宇宙! 所以,宇宙有的一切天象,皆能在人体中找到对应。 人,是精气神共建的天地生灵之最,是世上最奇妙的学问。头脑能控制外在器官,却无法控制内在器官。这便存在潜力,潜能。 潜力无穷,只能激发,不可妄图操控。而古人认为,人象即星象。故用九星,来表示人体潜能器官。 在世外,它是无数修真人求道成仙的终极目标,名唤——九星照命! 在红尘,它是无数炼武人一生渴求的终极力量,名唤——拳爆九星!” 林渊消化着理论,说:“无论是修真人还是炼武人,都希望无限挖掘潜力。此乃逆天行事啊!登天……必难!” 孟尝女奚落:“可有无数凡骨看不开啊!从古至今,前赴后继,上赶着遭天谴!” 林渊奇问:“难道你不想长生不老,或得到究极的力量?” 孟尝女不屑:“我想要,但得的到吗?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历代雄主征服天下,仍换不来多活一日。 还是我朝太祖爷想得开,明白有那求仙问道功夫,不如花心思塑造王朝,让子孙获利。 正因为太祖爷呕心沥血打造的体制。所以在这个时间,当所有王朝,或灭或残时。我日月天朝,仍是盛世。 这才是真正的人定胜天,虽然……制度有种种不妥。 而且讽刺的是,太祖爷不信永生,偏偏活过七旬,比那些看不开的笨蛋都久!” 孟尝女舒展身姿,尽现少女曲线:“生老病死,要来便来!姑娘要趁活着逍遥自在!” “没想到你对生死如此佛性!” 林渊赞扬:“这点我与你不同。我怕死,想活。所以我很佩服那些真正追求长生道和究极力的人。 并且我确定,这些人的心愿,在未来,必会有人实现!” 孟尝女不置可否:“野心之家,必是多欲之人啊!” 桌上,一对神仙在谈论深奥哲学。桌下,三个吃瓜凡骨,默默吐槽。 伍七:“喂老姚,他俩不是讨论战局吗?怎么扯长生不老上来了?” 姚宠:“呵呵我咋知道?怪人的思维谁懂?戴二你关系好,去问问!” 戴金锁:“咱才不问,听得都脑懵耳鸣。咱看打架,过瘾!” 林渊听到,也感觉聊得太投机扯远了。忙问:“你说拳爆九星,是以天象照人象,那九星是指九个器官潜力?” 孟尝女说:“错啦!九星既代表九个器官,同时九也是虚数,实际上代表人体潜能的无限可能性。 一白贪狼星——双耳 二黑巨门星——胃 三碧禄存星——双脚 四绿文昌星——双眼 五黄廉贞星——肾 六白武曲星——头 七赤破军星——口 八白左辅星——双手 九紫右弼星——心脏 九星排名不分先后,但官方的武林史书,根据儒家圣人五常伦理,还是划分了等级。 拳爆一星到二星,通过苦修并不难做。 能拳爆三星到四星,则可以圣人对己要求的五常:“忠、孝、廉、耻、勇”中的一字命名。 能拳爆五星到六星,则以圣人待人要求的五常:“温、良、恭、俭、让”中的一字命名。 能拳爆七星到八星,则以圣人的最高追求的五常:“仁、义、礼、智、信”中的一字命名。 至于真正的拳爆九星,那已经超凡入圣的神技,甚至比江湖上的一品武圣还稀少。 以上的划分,一级比一级强,一级也比一级难。 爆发潜力讲究个机缘,就算是高级修行者,也不能把握随时爆星!但是……重点就是这个但是!” 孟尝女美目激动,连玉音都有些颤抖:“我以上言论,其实全部不作数!” 林渊一愣:“什么意思,不作数你废那么多口水?” “小毕扬子,我上述所有理论,都是武林学者试图解释,和设定潜能。 但潜能就是潜能,非人脑能论述。就算是在普通的人,在某种机缘下也会爆发出惊天力量! 它是无视一切规则,打碎一切规则的下克上之拳! 我说这些,碧眼郎你能想到什么?” “潜能……伟大的潜能!” 林渊心中的英雄情节再次涌现,甚至无需用英雄史观模拟。 他张口而说:“人生来会分三六九等,困于强弱、贫富,身份、地位。但每个人之潜能,都是平等的深不可测。 所以,人命关天!所以人人皆是……天子!” 孟尝女愣愣看他。 桌下戴姚伍三群众张嘴仰望。 “真……豪杰也!”孟尝女喃喃说。 第八十章 豪杰的绝唱——魂气 林渊的英雄史观,正帮他闪过无数片段。皆是开国君王,天下名将,治国奇才等千古英雄…… “拳爆九星,九星照命……没遮拦和老板娘说我能拳爆三星,逆麟炮也是潜力之拳?” 林渊望着双手,碧目狂热越浓:“我的实力……足改天换日! 四缘和尚那狗肉僧瞧不上我?哼,定叫他后悔!” 此时一二三楼观战的贵客,皆目测战况大局已定,心中大石终于落了。 “荆石败了,荆太一孤掌难鸣,胜负已分!” 司马记示意路标记录,沉思:“不过……” “不过荆太一……只有这等实力吗?” 福泉卜孚恩波动腕上念珠:“王炼真连双翎凤都没用呢!” “吼吼,早知道这老狮子削成这样,老虎我就亲自上了。”钱塘夏山虎掌中保定球急响。 “夙沙大法,绝世神功!” 姑苏沈仙车微扇美人扇:“数百年前夙沙一分为七,理论上练的盐功越多,实力越强。 但七盐虽是同源,经众名家多次改进,早已自成体系。 越是贪心修炼多种盐法,越是容易走火入魔。 霍奎寿的情报说,荆太一身受背心疽疾之苦,这应该是原因。 他只用白盐的化盐掌和盐砂掌战斗,是怕内伤发作吧?” 舞台幕后,筱无相问准备离开的四人。 “你们三个,这便不看了吗?” 三俊和朱晓转身看他。 “结束了,还有什么看头?” 池兰瑜早就想走,不耐说:“战斗结束还离那么近,到时候锦衣卫把我们抓了怎么办?” “我可不像白毛你,那么怕锦衣卫!” 晏云龙冷冷说:“荆太一毕竟是我敬佩的好汉,我不忍心看他被擒。” “……”朱建安表情纠结。 他其实很想看,可是晏云龙和朱晓都拉他走。 “那随意吧,不过走了可别后悔啊!” 筱无相邪气一笑:“你们看荆太一,有半点沮丧的样子吗?好戏还没完呢!” “他受了内伤,又带着一个伤重的儿子。还能怎么办?” 晏云龙一瞧,果见荆太一满是战意,不由问。 “也许……那阴狻猊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呢?” “你晓得?”晏云龙反怼。 “我晓得呀!”筱无相漫不经意说。 “哎呦,原来小九儿还精通武功啊?” 晏云龙讥笑:“要不改天切磋切磋?” 他一看筱无相眼中真息整日不散,就觉不爽。 这厮芝麻关没过,整天显摆真气,装比给谁看? 虽同是四俊,晏云龙既看不起池兰瑜爱慕虚荣,也讨厌筱无相这纨绔恶少。 筱无相无视他的敌意:“看荆太一的左眼。瞳中真芒,可不是白、碧、黑、赤、黄五正色。” 朱建安答话:“是一种紫晶色,真美啊!” “……”晏云龙池兰瑜,皆怪异看他。 “切……紫色有啥了不起……等等紫色?” 晏云龙凝神一看,大惊:“异端之力?” “哈哈!” 筱无相嘴角弧度扬起,戏腔唱道:“四大异端,妖魔鬼怪,看来荆太一是鬼异! 再不拿出来,可就没机会了。你这阴阳老猫,别令我失望啊!” 舞台下,荆石坐在地上打坐疗伤。荆太一一人面敌,战意不减。 对面,锦衣卫两个百户,刘思云和谭莫凡,故意站到王炼真前面。 王炼真见了,默默退后几步。 章望法私下曾对两百户说,荆太一强大,只能留给王炼真对付。 但是,若他俩本事硬。青龙特使很乐意把大功送给自己人。 此时两个年轻百户,虽不说话,但脸上都有热切色。明显,想争大功! 荆太一见状,轻咳:“看来我荆某被小瞧了,什么竖子都想打我主意!咳咳……” 他左瞳的一点紫星,慢慢膨胀了许多。对王炼真说:“你就这么退了?对付我不用双翎凤吗?” 王炼真淡淡说:“该用之时,自然会用。” “就是说,荆某不值得王大侠动用神兵?” 荆太一冷笑,左瞳紫光再次膨胀。 自七侠制重开以来,大侠这个称号仅限于七侠。荆太一以此称呼,有嘲讽之意。 “如用神兵,你我胜负片刻即分。帮主父子断后之举,便无意义。” 王炼真微微摇头:“你我拖得越久,尊眷不是更有希望逃离?” 荆太一不料他如此说,怒道:“这么说我要感谢你了?你不觉得这猫哭耗子,很虚伪吗?” “在下只要击败老帮主就行,其他的并不关心。” 王炼真叹:“老帮主与我口舌之争,是在争取时间做些什么吗? 我注意到您的左眼,有什么邪恶的力量在变大。” “邪恶?正邪从来是人定!” 荆太一挑衅:“你既注意到了,还不攻过来?” “没必要,我见老帮主已有舍生取义之志,安能不让英雄最后尽兴? 在下说了,我的目的只是击败您。至于楚云帮还有您家人,那都是锦衣卫的事。” 王炼真双瞳涌黑浪,平静说:“所以在下才说,神兵双翎凤,该用之时,自然会用。” “这样啊,倒是荆某度君子之腹了。呼……” 荆太一闭眼,喃喃说:“时间已到,封印解除。” 再次睁眼时,右瞳的碧浪平息,左瞳的紫景化浪滔天! 巨大的阴冷紫雾,自周身喷薄而出。妖艳,诡异,带着令人骨血发凉的寒意。 阴沉的紫气团围住荆太一。 在他脑后,巨大骷髅头幻化而出。长着空洞的眼眶裂嘴,低沉狞笑。 王炼真微摆凝恨,驱除想靠近的紫气:“鬼异的魂气!这便是您最后的力量吗?” 荆太一瞳中紫光闪耀,多年前的记忆浮现眼前…… “老乡,此去两淮任重道远。既当了朝廷认证的盐商大帮,那些异端手段,便不可再用了。” 回忆中,简朴素衣的四旬文士正向自己敬酒。 他丰神俊秀,面如白圭,目若璀星。美髯及胸,有龙凤之姿。 “阁老不必多说,荆某晓得。” 同样四旬年纪的荆太一正值壮年,接了大任,显得意气风发: “我已将所有魂气封印在左眼,并且立誓。纵然临绝境楚歌,荆某也绝不解印。 除非……最珍贵的家人有性命之危!” “……老乡你玩套路啊!” 文士苦笑:“此誓这样说,不是跟没立一样吗” “凡事给自己留一手,这是荆某闯荡江湖多年总结的保命要诀。理解下吧阁老!” “行行,随你高兴!反正我是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阁老!” 荆太一忽然拽住文士衣袖:“荆某此去两淮,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淮地江湖,不足为惧! 荆某之所以留一手,担心的是……上面,恐出问题啊!” “呵呵老乡,你真是个正宗楚蛮,九头鸟九个心思!” 文士打个哈哈:“多心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权倾天下之臣下场如何?阁老读书人,比我清楚!” 荆太一眼神火热:“此乃不进则退之局!进,则开天辟地。退,则万劫不复。 真到那时,我们这些追随者,还有各自家眷……” “唗!你给我住口!再说,本阁便要重新考虑盐商人选了。” 文士显露官威,刹那间,阳春变寒冬! 他身上散发一种绝对气场,目光冷锐,不容置疑:“临别之时提这话,徒伤你我友谊。公务在身,不远送了!” “……荆某言语有失,阁老恕罪。在下此去,愿为阁老效死,肝脑涂地而已!” “尔是为天朝江山,和天下苍生效死!”文士冷冷纠正。 荆太一连连称是。 文士顺抚美髯,瞭望天地,目光神离。 举青花梅杯,上敬苍穹。 撒五谷浊酒,下祭九幽。 文士吟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文士以《离骚》言志。此赋本是屈原的悲愤之作。由文士吟来,少了些悲怆叹息,多了股滔天豪气! 那正是儒家士子,千年来信仰和追求的浩然正气。 济世安民,仁义天下。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荆太一热血滚烫,大笑离去。 “父亲……”耳边传来荆石担忧的声音。 荆太一看他笑:“傻孩子,为父在这儿,就不会让你死!” 荆石迟疑:“父亲您的左眼……要用魂气吗?您曾立毒誓……” “命都快没了,还怕个卵毒誓!” 荆石急说:您有背心疽疾,若强行使用负担更大的魂气……会丧命的!” “怎么会丧命?” 荆太一笑骂:“只要你兄弟三人平安活着。你老子我,便是不死的!” 他闭上双目,静静感受着封印解除。 魂气吸取着他的肉体精华,越涨越盈。直至迫不及待,要喷溢体外。 ——阁老啊,您一颗圣心,装得是天下万民。可荆太一一颗凡心,只够装妻子数人而已! “魂气……解放!” 暗紫色的混气,自荆太一体外源源喷发。身后幻化的巨大骷髅,发出桀桀怪声。 浓厚的紫雾,妖娆闪烁邪光。 金木水火土,对应瞳中正色的白青黑赤黄。历来,无论是先天炁还是后天气,五正色一直被正派承认是修炼的道统。 这阴邪紫雾,明显不是五色。与真气不同,它们显然不甘于被主人操纵。 近半魂气,分散成无数游丝游灵,嘶叫穿梭于宾客中。 “啊——难受!” “有鬼啊!” “幽魂作祟!” “救命……救命……” 游丝般的魂灵有大有小,被小魂穿过肉体的宾客,均感到心头深处冒出恶心的寒意。而被大魂穿过肉体的宾客,口吐白沫,头仰脚高,当场晕倒。 章望法大惊:“魂气?情报不是说,张白龟强令荆太一化去魂气,从此洗心革面,方入两淮正道吗? 十年来,哪怕著名的护漕之战,荆太一也没用过魂气…… 他娘的!这魂气等级,至少二十年修为!咳咳……” 章望法脸色难看,迎面扑来的魂气牵动内伤,大咳起来。 “先生先生!救命呀呵呵!这周围都什么鬼啊?” 姚宠见周围人纷纷倒下。脚底抹油,急去寻蒋无理。 人群混乱,好不容易找到玄医。 “狗儿的不好,老病猫竟被逼着用了魂气!” 蒋无理着急火大,就要上前。早被姚宠死死拽住:“呵呵先生!您又干嘛去?” “滚开你这小鬼!” 蒋无理被姚宠死拽。气急败坏,一巴掌啪得一下,扇得姚宠眼镜脱落。 蒋无理怒道:“你知不知道?那背心疽疾,如果强动夙沙。内伤发作顶多半死。可这狗儿的魂气…… 以内伤之躯,驾驭如此大量的魂气,必死无疑!我怎能眼睁睁看他找死?” 第八十一章 阴狻猊 “先生!您现在过去有半点作用吗? 荆太一会听你的?锦衣卫会容许你治伤?” 姚宠摸起眼镜,毫不退让:“今日形势我听人说了很多,大概懂了。是天要灭人!荆家覆灭铁板钉钉! 这时候多少人想划清界限,您倒作死!白送一条性命还连累我,值得?” 蒋无理怒说:“小畜生你个懦夫!你意思让我眼睁睁看他死?荆太一是我老友……” “我不认为,想活就是懦夫! 我懂,您重情谊,要同生共死。但是……同生,总比共死好吧!” 姚宠劝道:“荆太一开了大招,未必会败。 您是名医,又在暗处,在兵法里就叫……奇兵!起关键作用的那种,现在时机未到,没必要赶着送人头!” 表面雇佣,实则师徒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良久蒋无理侧头低骂,语势却已平缓:“狗屁的奇兵!狗儿的等你时机到,老病猫早魂飞魄散了!” 姚宠说:“英雄无悔!老帮主已有觉悟!” “狗儿的那你说,老夫现在干嘛?干等着看戏?” 姚宠苦笑:“先生您气上头了吧?您事多得都干不完嘞!” 他环圈一指:“您不忍看荆太一找死,却忍心看大批无辜吓死?” 蒋无理周围一看,见不少人受魂气影响身体不适:“你让我治病?” 姚宠大嘴笑:“救死扶伤,医者天职!” 蒋无理赌气:“老夫不救,没心情!” “好,您不救我救!” 姚宠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见劝住了蒋无理,转身边走。 蒋无理又怒:“你救个屁!真气才入门,穴道认全没?” 姚宠头也不回:“我七岁时穴道就认全了。我父母叔婶都是医生,我虽技艺不精,也不敢辱没家风!” 蒋无理愣愣,骂咧咧追过去:“狗儿的,庸医误人是犯罪!别丢人现眼,给老夫打下手……” 时已入夜,月明云浓,大河骚乱。 天地人间,阴煞之气满盈到极点。 南都六龙街的当家名栈聚仙楼。店外黑风卷河,楼内百鬼群舞。 狂风吹袭,灭熄所有灯火,有哭泣之音。 “先生,这……” 路标初次见到异端,本能畏惧。 “别怕别怕!” 司马记挥手,驱赶骚扰的魂灵:“人之源,精、气、神也。 人之力,体、魄、魂也。 三者虽互成一系,但利害相同,共荣共损。 从各自的修炼看,真气取于生灵,魂气则多取于亡灵。魂灵看不见摸不着,修炼不易,特重天资。 而且,子不语乱力怪神。占据道统,宣扬浩然正气的儒家正道。会祭拜逝去的先灵,但对生者涉及亡人之举,却十分厌恶。 故修炼魂气的魂师,被斥为异端……” 林渊站高圆桌,迎面感受阵阵恶意腥风,下意识举起双臂防御:“这真气怎么回事?范围之广,情绪之强。我之前所遇,皆不可相比!” “那不是真气,是魂气!嘤……” 林渊转头,见孟尝女抱臂躬身,涂了黄状的面色发暗,一脸的恶心。 “你怎么了?没事吧?”林渊问。 “我……讨厌魂气!”女孩毫不掩饰厌恶。 一白瓷小瓶自下递来,却是桌边的蒙面客:“有药,请服一粒。” 孟尝女毫取了药丸便吞。 林渊正想提醒安全,见她脸色顿好不少,方才放心。 孟尝女将药瓶丢给蒙面客,对林渊说:“四大异端,妖魔鬼怪。魂气乃鬼异,主修亡灵之力。修炼捷径,莫过于吞噬其他灵魂。 弱肉强食,为了自家强大,就算吞噬活人,也在所不惜。这已然犯了人伦大道……嘤真恶心!” 哗啦—— 外散的魂气渐渐重聚荆太一。空气中阴森的腥气,顿时减弱。 “所以……魂气比真气更强吗?”林渊看着这些倒下的人问。 “呵呵,从来没有最强的武,只有最强的人。” 孟尝女鄙夷瞪他:“因亡灵有自主意识。故在对敌时,能自动对周围魂魄行打击和威慑。所以这些弱小宾客,会集体不适! 但相对的,魂气的自主性让魂师不易操控。魂气的反噬,可比真气走火入魔的概率多上几倍!” 孟尝女伸出葱白细指,把鬓间卷翘的紫发捏缠指尖:“荆太一乃楚人。荆湘之地,先楚浪漫文化和南苗习俗,都是盛产魂师的乐土!” 四周哭音嘹嘹,荆太一神色坚韧。左瞳暗紫邪光,凝而不发。 眼眶眉间,开始浮现紫色暗纹。快速延伸,蔓延了整个左脸。 那充满魂气的暗纹,在皮肤上反复变形,进化。最后,竟是衍化出了某种凶兽的半脸面具。 从外看来,阴狻猊荆太一。一张面孔阴阳分割,人兽一半,显得可怖。 桀桀桀——吼—— 身后阴阴低笑的巨大骷髅,张开空空大嘴高叫起来。 这一叫,造型突变! 头骨下沉,面骨向前突,獠牙伸拱,化为兽骨。 紧接着,旋转的魂气开始依附融合。贴延骨骼,幻化经脉血肉。 紫肤,血眼,隆鼻,利齿,鬃毛。 除了左脸仍是白骨,那鬃毛浓密的野兽,怒目咆哮。 “那是……狮子?”林渊问。 “不!” 孟尝女摇头:“是狻猊。传说中吞噬虎豹的凶兽!” “半脸凶兽,荆太一炼的这只高级兽魂,也不知吞食了多少亡灵!” 荆太一看着那怪。巨头露出,身躯则在浓厚的魂气中若隐若现。 隐藏在暗中的猎手,随时准备对猎物发起致命一击。 “你……打得赢?”章望法不确定看向王炼真。 王炼真同样在看那半脸狻猊,表情仍是落寞。 平静说:“章帅不必担心,魂气仍靠精气神催动。三者共荣共损,不可分割。 老帮主代表肉体的精,和代表精神得气皆是大亏。纵然魂力强大,没有体与魄的支持,必无法长久!” 章望法闻言,心宽不少:“原来如此,荆太一身患背心疽疾。身体不行,想用魂力扳局?想得美!” 他冲着刘思云和谭莫凡吼道:“这些歪道魔象,通通都是虚的。关键还是荆太一本身! 你们俩现在动手,毁了那身老皮囊,看还怎么翻天!” 两个年轻锦衣卫互看一眼,皆有慎色。 腰间右皮套抽臂弩,左皮套拔小箭。一站一跪,上弦拉弓瞄准。 弩是霄寒弩,箭是射雀箭。只有锦衣卫百户以上级别,才能配置的杀器。 二者加上绣春刀,皆由皇家工匠专门打造。 绣春刀精美贵气,外挂腰间,是荣耀的象征。 霄寒弩名声不显,一向用来抓捕和暗杀。 这种外部朴实,内部坚韧耐久的强劲臂弩。平时暗藏于身,一旦暴起,便会成为所有生灵的噩梦! 绣春与霄寒,对应阳春和严冬。其名来源于诗圣杜甫的名句:绣衣春当霄汉立。 而与霄寒弩相配的射雀小箭,肢体短巧,箭头三棱有倒刺。有阴险者更淬毒淬麻,在江湖中臭名昭著。 射雀射雀,雀有安宁之意,亦有腾飞之志。两百年来,士农工商,山门帮派。其中安宁与腾飞之雀,不知被射落多少! 嗖——嗖——嗖! 六支射雀小箭破空,一上一下平行尖啸。分为三组,疾射荆太一面胸要害。 半张脸的狻猊,自魂雾中伸出两只强韧兽肢,自上将荆太一环抱。 突——突——突! 六只小箭整齐砸入兽肢,皆钻尽其尾。 巨大的劲力连绵不绝,破坏了半脸狻猊的双肢内部。 剧烈震动,箭口密密麻麻布满裂痕。 咣当—— 如琉璃炸裂,那魂兽用来护主的两只蛮臂,粉碎无数。 射雀小箭叮叮当当,打着旋儿纷纷落地。 “嗯!” 荆太一语带赞扬:“霄寒弩配射雀箭名不虚传!不过……” 左面兽颊中邪眼一闪。半空中,无数残肢碎片,化为魂气再次重塑。 “……对这魂兽狻猊无效就是了。” 两个百户额头冒汗。 荆太一淡淡说:“我这宠物多年不曾喂食。看你们谁先献出三魂七魄,供它裹腹?” 谭莫凡握着偃月刀头,手掌颤颤发抖。 正想着是不是请示上级,忽听一旁刘思云问:“谭兄……刘某见识短浅。您认为荆太一这种魂师如何对付?” “你问我?刘兄你是湖北望族,又是武科进士。不仅点名入了锦衣卫,还被安排在补天城和大内学习。” 谭莫凡语气满是嫉妒,反问:“你大高材生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这个……在下出的任务少。一遇高手实战,大脑空白,谭兄莫笑。”刘守有苦笑。 “哼,书呆子!” 谭莫凡低讽一声,见章望法王炼真都没指令,心中也慌。 但在刘思云面前不肯示弱。强装镇定说:“魂师自有等级。按魂力大小,有魂役,魂卒,魂士,魂将,魂大将,魂帅,魂君七个称号……” 刘思云说:“荆太一应该是魂大将。” “嗯,魂师都是重攻轻守,主攻灵魂和精神……” “懂了,也就是肉体防御会下降。所以我们还得打荆太一本体。” 刘守有问:“不过他背后的魂兽……” “那魂兽长得凶,又不是实体……” “但刚刚它防住了射雀箭……” “那胳膊不也碎了?半实半虚,还不是完全体!他妈的老子说话,你能不能别插嘴?” “哎呦抱歉!” 刘思云自嘲:“这不是着急吗?话说这等阵势,还不是完全体?” 这厮真的是名门望族吗? 谭莫凡心里鄙夷说:“魂师炼化魂兽,大致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初始期,魂师分化自己的魂魄炼成魂兽。 第二阶段为成熟期,魂兽吞噬其他魂魄。完成进化,渐成独立各体,暴虐的思想会俱增。 为了方便操纵,魂师往往会夺取魂兽的一部分。比如荆太一就夺了狻猊左脸,作为人兽之交流纽带。 第三阶段为完全期,人兽合一的融合体。因为涉及人御兽和兽御人的问题,最为困难,完成的人寥寥无几。” 刘思云待他说完,问:“荆太一会完全体吗?” 谭莫凡白眼:“你问我?我去问荆太一,他说吗?” (聚仙大战进入高潮,各方高手会相继登场。各位看官觉得经常,请收藏评论推荐,车鸣羊拜谢) 第八十二章 锦衣斗魂兽 “竖子们讨论完了吗?没结果的话,我就上了!” 荆太一邪眼一闪,身后狻猊,自紫雾窜出。 只一跃,只一瞬。两个锦衣卫四目一花。 微张着嘴,抬头望着近在咫尺间的凶兽。 此时已没有浓雾遮拦。 两人仰视,狻猊俯视。双方面容,皆倒映彼此瞳中。 这个距离,再无人能比他俩,更能感受到这怪物的可怕。 那魂兽肩高体长,皆大普通狮虎一倍。 半脸狰狞,半脸白骨,大口中布满犬齿裂齿,散发着猩猩邪气。 章望法扬声大吼:“快躲!” 狻猊的独眼中,谭莫凡面呈菜色,泪汗齐涌。 他听到了上司的呼喊,但身体已然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头上的血盆大口……缓缓压下。 砰! 周围景物飞移,眼前的狻猊越来越远。自己好像……在半空中飘飞。 谭莫凡思绪混乱。忽然头颅撞在硬物,失去只觉。 闭眼前,只看到刘思云站在他刚刚位置。举起霄寒弩,对着那怪口心,便是一箭! 霄寒配射雀,威力不亚拳爆三星! 危急关头,刘思云踹飞同僚,拉弩搭箭。一声响,射雀箭自狻猊后脑穿出! 崩—— 巨大的头颅一震,无数魂气,自伤口喷雾而出。 刘思云不敢大意,迅速装填。忽然,那穿头魂兽扬起粗臂,一掌扇来。 刘思云避无可避。目显黑息,脸颊玉气满布。 真气外泄,周身似白云缭绕,持弩硬防。 “咦?” 荆太一微愣:“这武功是……” 兽掌携大力挥来。刘思云身心猛然一震!自肉体深处,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那兽掌……诡异穿过自己身体,竟将自己上半身灵魂……拍出体外。 下半身的灵魂牢牢扒在体内,牵动肉体,在空中飞向灵魂。 灵魂连带肉体被扇飞,在半空中又合二为一。 射! 扳机扣动!射雀箭自半空,疾射狻猊腹部。虚幻穿过,并无魂气喷射。 刘思云精神恍惚。目光在伤头的狻猊,和半兽脸的荆太一上转了一圈。一些事情,恍然明白。 他痛呼一声,滚翻在地。勉强撑起身子,已是满头冷汗。 “霄寒弩和肉体并没有创伤,这就是灵魂攻击吗? 肉体就是堡垒,如果魂魄被打出体外,就真成那畜生的食物了!” 他喘着粗气。从未接触的新奇体验,既恐惧又兴奋,反而激发思绪。 “原来如此!魂兽本身只能灵魂攻击,并不是实体。但想实体攻击,也有办法。 它一部分在荆太一身上。借助荆太一的力量,便可实现局部实体化!” 正在思考,早已复原头部的狻猊,嘶吼冲来。 刘思云弃弩。持棍当剑,摆出起手式:“对付这等邪物,当以驱邪之术驱之! 他目中黑息,刹那凝聚,化高浪冲天:“白云真诀,雁台梵语!” 刘思云目中黑息化浪,须发飘竖。周身白云环绕,长棍却凝金气。 瞪着冲来的魂兽,长棍一指,口中大喝:“唵!” 一字真言吼出,有金光乱射,似群雁下集。 飞奔的狻猊一个急刹!望着金光群雁的锦衣百户,发出仇恨焦躁的嘶吼。 “别急,我这点道行只能吓吓你!接下来……” 刘思云剑势蓄足,腾空旋转一跃。 双瞳黑浪滔滔,以棍作剑,借旋力,照狻猊额头划刺! 传说山顶有石壁,泉从罅出,啧玉溅珠,千丈一落。 一剑之威,劈山落泉! 哗—— 刚刚愈合的头颅爆出大坑,炸裂延续全身。 狻猊摇晃几下。整个上半身,碎为气丝。 “攻击魂兽实体化的部分。虽暂时有效,但也陷入了再生的死循环。 所以破敌,还得在本体上下功夫!” 刘思云捡起霄寒弩。双瞳黑浪,平缓回归黑息。 他心里苦笑:“修为不足啊……我这太素伪境!” 目视荆太一,见他面有倦容,气息粗喘。 刘思云心中一动,补充说:“魂兽实体部分来源于本体。若击中,也可消耗本体,但属于笨办法,不可取! 毕竟魂大将……并不是最顶级的魂道强者。他仍有缺陷和弱点……” 刘思云想到此,自嘲苦笑:“嗯,我说这话,很自不量力……” “嘿嘿!” 荆太一缓缓说:“白云真诀,雁台梵语,还有白杲飞泉剑。 三台八景!你是湖北麻城的刘家子弟!” “麻城刘思云,见过荆帮主!” 刘思云抱拳行礼:“家中长辈,曾多次谈及帮主事迹。” “嘿,荆某草莽,不敢跟你楚地望族相比。” 荆太一淡淡说:“不过年轻时在荆湘两湖,跟你刘家也是多有交集。今天见故人之后,感慨莫名! 你已突破芝麻关的瓶颈,踏入太素境。伪境转正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死了太可惜!我不伤你性命,速速离开吧!” 刘思云恭敬说:“感谢帮主好意,只是刘某投身皇家,自要为圣上分忧,只好不识抬举了!” “哼,跟你家长辈一个德性!” 荆太一问:“你刚刚的白杲飞泉是剑技,为什么用章望法的棍子使?平白让威力减弱。你用绣春刀,都比用棍强!” “这个……” 刘思云苦笑:“刘某面对帮主紧张,忘了……” “嚯!倒是个有趣的后生!” 荆太一微笑。 刘思云感到脑后传来腥风,知道是狻猊自后方袭来。心中警觉:故意对话分我心神,再用魂兽偷袭? 他也不向后看。右手绣春刀拔出,左手霄寒弩拉满。 目显墨,颊浮白,口念佛语。 身形一闪,径直奔荆太一而去。 未跑十步,耳边可闻野兽咆哮。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 刘思云转头,见空中兽掌已经袭来!白雾缭缭,只见刘思云头身四肢,瞬间烟消云飞。 荆太一赞叹:“哦,白云真诀的云分身?家族武功练得可以呀!” 白烟雾尽,刘思云在兽掌咫尺处现身。 满头大汗,奔跑速度加快。 荆太一眯眼:“没用的,凭你伪境修为,能造几个分身?看,又一掌来了!” 刘思云提速,仍甩不掉狻猊。 又是一掌压下! 他想无可想。左臂抬起一箭,照荆太一面门疾射。右手反刀,向上划撩。 荆太一面有嘲色。 这边,头颅微摇,让过弩箭。 那边,刘思云刀刃穿过狻猊,如击幻雾。 “不好被骗了,门户歪了……” 荆太一故意引诱刘思云反击。却虚化了狻猊兽掌,让他单刀扑空。 如此一来,刘思云门户已乱。竟将毫无防御的背部,暴露给魂兽。 飚—— 狻猊独眼放光,这是它实体化的微妙细节。 刘思云如临深渊! 他忽然想起,刚刚荆太一劝他保命离去……不是虚言,是真要杀他! 正在惊恐,忽感狻猊腾身一跃,跨他而过。 刘思云抬头,见荆太一身后上方。半空中,有一人眼瞪碧息。正是刚刚昏迷的谭莫凡! 他举起章望法的偃月刀头。刀尖电丝环绕,如寒月鸟啸。 自上而下,疾劈荆太一头顶天灵盖! ——冷艳电·降雷斩! 劈! 蓝白的电光大亮!荆太一须发四飘。 但他头不移,目不斜,眼皮甚至没眨一下。 只见回援的狻猊伸出兽臂,挡住劈落的电刀。 伴随着电灼,有骨碎肉焦之音。狻猊一臂,爆碎! 谭莫凡一喜。还未开口,只见狻猊扬起另外巨掌,半空中就是一扇! 砰一声响,结实打中谭莫凡! 半圆弧线空中划,牵带谭莫凡变形的面,网拍苍蝇般打飞。 “嗯,人兽之间,能视野共享吗?如此,偷袭也无用了!” 刘思云刚死里逃生,又进入分析模式。浑然忘了……眼前同僚身躯,正越来越大…… “刘思云!” “哎呦不好!” 两百户同时惨叫,撞个正着! 肉夹肉,骨叠骨,两人连撞数大桌。 衣乱帽飞,齐齐栽在木墟里。 “好厉害!”众宾客皆呼。 章望法捂脸:“刘思云那笨蛋……激战时候犯什么痴?” 王炼真默默把手伸向腰后。 “我靠,这摔得狠啊!”林渊看得都疼。 “死不了,锦衣卫的皮甲都是上好货。” 孟尝女掌中的玫瑰花茶早已续杯,看得津津有味。 “碧眼郎你说,如何对付这狻猊?” 林渊认真说:“给我把狙,或者冲锋枪。我直接爆荆太一人头!” “那是什么?” “开玩笑的!打不过,投降呗!” 孟尝女掌中热茶,直接就是一泼:“真没出息!” “喂喂别乱来呀!” 林渊慌忙躲过,抖得圆桌摇摇欲坠。 底下蒙面客伸手扶住。 “摔死你个孬种!”少女恨恨说。 “我说的正经话。想了好几种方法但都不行,实力悬殊太大!” 林渊摇头:“普通狮虎的速度和力量,至少是人类的三倍。何况这狻猊这么大体积。 刚刚刘思云就是例子。一对一,进攻本尊或者逃跑,根本跑不过魂兽。 何况我实力还不如他呢!在这怪物面前,肯定挺不过三合!” 孟尝女鄙夷:“这就是你怂的理由? 你说桓温时,挑衅楚云帮的勇气哪去了?” “一时意气嘛!再说我也没指着楚云帮,骂荆太一混蛋呀!“ 林渊说:“虽然我有挑衅的意思,但我认为,那段书说得还是蛮中性的。 桓温的确是个豪杰。我家那边,奸雄是很讨人喜欢的,我是在夸他……” “你把人家当傻子吗……” “也许他听不出呢?也许……荆太一是大老粗,不认识桓温呢?” “投机取巧,如果荆太一较真呢?” “认错呗!人非圣贤孰能无错? 我想当这么多人的面,他堂堂盐行龙头,不会难为我一个小孩的。” “结果呢?被楚云头领追着,到处跑?” 孟尝女讥笑:“现在你知道楚荆太一恐怖实力,后悔你无知找死的行为吗?” “后悔?不存在的,我不是完好无损站这吗?” 林渊笑笑:“人生总有意外不是吗?不管后不后悔,该来的总要发生。” “哎呦小哥哥,你看得真开呀!” 少女语态娇柔,忽然厉声斥:“是姑娘看错了! 我以为你是谋定而后动的智者,想不到只是弱鸡,无脑冲狮子瞎叫!生死还全看狮子饿不饿……愚蠢凡骨!” 第八十三章 组合术——雷云困鬼阵 “你说对了,我本来就是凡骨。” 林渊眉头上扬,激起傲气:“但弱鸡也有尊严的,该叫就得叫! 狮子没怒,就叫大声些。狮子怒了……就叫小声些。” “好贱啊!看你外表人模狗样,想不到还是个无赖!” 少女恶心说:“你这种渣渣,就适合当狻猊的口食!” “根据我的英雄史观,荆太一这种强者,对付我是不屑放魂兽的。 因为强者,往往喜欢用宽恕弱者的方式,彰显他的气度。 所以只要我态度好,就算他生气,活命的概率也是很高的。 但是如此一来,他以后就要小心了。” 林渊淡淡说:“我今天打不过,明天可未必! 既然狮子能进化狻猊,弱鸡为什么不能进化凤凰?” 孟尝女闻言,面色稍霁:“这还算是句人话!虽然你智商不足,不过志气可嘉,还算有些潜力。” “……多谢你的夸奖!话说回来孟尝女,你知道这狻猊怎么打吗?” “不知道呀,我又不会武功,我只喜欢看热闹!”孟尝女理所当然说。 林渊吐槽:“我靠!搞了半天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破?” “哦,我身边有人知道怎么打,到时候问问就行了。” 少女转过话头:“那姓刘的锦衣卫不简单,说不定他有办法!” 废墟上,两个锦衣卫缓缓站起。 “刘思云……你刚刚怎么不接住我?”谭莫凡忍痛问。 刘思云诚恳说:“对不住谭兄,刚才在想事情。” “你这憨货……” 谭莫凡正欲开骂,抬眼又见魂兽狻猊,正缓缓逼近,心里发颤。 他其实只昏迷了很短时间。见刘思云和狻猊缠斗,便故意装昏。 瞅准时机,用自己最强杀招,偷袭荆太一! 不料一刀下去,既伤不了荆太一,也杀不死魂兽。现在对这怪物,委实畏惧。 看一眼精神渐衰的荆太一,心中一动。心想这厮操纵魂兽,耗费心力。若能成功伤害本尊,胜负必分。 至于刘思云这憨货,被狻猊啃了,也不值什么…… 心念至此,对同僚说:“我有一计可除此贼。 你我二人合作,你来拖住这畜生,我去打荆太一本尊。” “不妥。”刘思云摇头。 “怎么啦?” 谭莫凡急说:“我的雷偏攻,而你的云偏守。这是最好分工,你别说我占你便宜……” 刘思云摇头:“不是这样说。据我观察,荆太一和魂兽二体同心,视野共享,所以偷袭是无用的。 而且,我怕你还没碰到荆太一,就被这畜生追上了。 你我任何一人,都不是这魂兽数合之敌。分兵看似合理,实则会分而击之。谭兄,我们不是来当炮灰吧?” 谭莫凡被驳得体无完肤,大感无光。含怒说:“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说怎么办? 就算两个人加一起,摆明打不过这畜生呀……” “荆太一本尊已衰,所虑者只是魂兽。这样的话……” 刘思云沉吟:“咱俩合作,未尝不能对付。” 谭莫凡疑惑:“怎么打?” 刘思云说:“天地万物,均遵五行生克之道。 魂气属阴,虽然难缠,但阳间仍有克制之物!” 谭莫凡顿喜:“是了,你这厮出生望族,有家里给的驱邪法器吗?” “没有,谁没事带那劳什子?” “那你打个鬼?”谭莫凡丧气。 “别急嘛,法器的原理,还不是聚阳克阴?这类东西,天然的多得很,我们就有!” “阳克阴?” 谭莫凡沉吟:“天然的驱邪之物……玉石、桃木、染血之兵、黑兽之血……他妈的这些都没有呀!还有啥?” 刘思云竖指朝天。 “天空?” 谭莫凡略悟:“你是说雷电?刚刚试了,我的雷刀没用。” “谭兄,你那不叫雷刀,而是电刀。 想破魂兽,光有电不行,必须要更强的雷电!” 刘思云纠正:“雷电和电看似一样,但一阳一阴,威力显著不同。雷电是电的升级……” 说话间,狻猊一个猛扑。 两人各施身法逃避,并用霄寒弩互相牵制。 刘思云边逃边说:“电属阴,故你的电刀对魂兽无效。 但负负得正!由无数阴电交集的雷电,属阳。自上古神话以来,一直能驱邪正能! 如果御雷电相攻。先以正阳雷音,震其神,逼其显真。再以正阴之电,摧毁其形。 如此这狻猊,必神形俱灭!” 刘思云一口气说完主意。最后神形俱灭四个字时,一向憨厚的眼中,闪烁寒光。 “说的真好跟放屁一样!” 谭莫凡面有尬色,边射弩边说:“我只会电,不会雷电!你想羞辱我技艺不精,就直说!” “谭兄这话说的,刘某可无此意! 你使不出雷电,不是还有愚弟我吗?忘了你之前说的?你我可是一电一云啊!” 谭莫凡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你我联手,用组合术制造雷电,对付它!” 谭莫凡吃了一惊,差点被狻猊爪子擦到。 五行相生相克,炼武人用相生的技与术结合,可形成周天八流这种体系武功。 而如果用互生的武功联合,便可形成威力叠加的组合武。按技与术的组合,又分为组合技,跟组合术。 刘思云的白云真诀,五行属水,八流属水。谭莫凡的冷艳电,五行属木,八流属雷。 五行之中,水可生木。两者兼容性极佳,确能诞生更强的组合武! 当然,组合武的理论符合天道,但它的实操则是人道! 组合武的成功强弱,取决于组合者的默契。尤其是真气组合的术,远比招式组合的技,更考验人心。 可以说,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盟友。 如此,便导致了相当多的武人,在进行组合武时,出现了诸多问题。 毕竟世人千千万,赤心隔肚皮。 多年来,江湖中靠组合武扬名的豪杰有无数,但败亡于组合武的豪杰,只多不少。 谭莫凡踌躇:“组合术?那可是纯真气消耗。就算魂兽没了,但你我力量大损,荆太一怎么办?” “那就留给王炼真啊,你还真打算自己打败荆太一?” 刘思云语态变急。上窜下跳跟这狻猊游斗,太耗体力。 谭莫凡不服:“我们花钱花力,让他姓王的摘桃子?” “只怪我俩贪心,要与王炼真争功。 现在,赢是赢不了了,但败也不能败得丢人!章帅和圣上,还有南都权贵,都看着呢!” “这话说得有理。可和你用组合术……”谭莫凡语气古怪。 “放心吧谭兄,愚弟绝对配合你的真气。”刘思云拍胸保证。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情况危急,谭兄早做决断啊!” 谭莫凡心说老子讨厌你,不想跟你搞组合……但这种时候,厌恶也得上啊! 偷瞟一眼章望法,咬牙说:“好吧,姓刘的,一起干他丫的!” 两个锦衣卫决议已定。同时腾跃,掌中皆握特制烟丸。 忽然狻猊身边,浓烟扬起,两人趁机隐遁。 魂兽看不到人,愤怒打个响鼻。 咆哮一声,巨口喷出大风,烟雾吹散。 荆太一凝神观战局,忽然瞳孔一缩:“这是……” 狻猊吸一口粗气。眼前本该消散的白烟,此时重新环绕身旁。而且越聚越多,缓缓上扬。 狻猊左右环视,目光射向在不远处现身的锦衣卫。 刘思云盘膝打坐。大拇指握于子午处。目中黑息化黑浪,额上豆珠大汗直滴。 全身真气释放体外,形成无数上浮的云气。于狻猊头顶处,越积越厚。 刘思云仰头看着那片厚云,利用白云真诀制造这个,几乎耗费了气力。喘气低吼:“谭兄,注电!” “嘤——哈——” 谭莫凡站立刘思云背后,颔首挺胸低眉。双掌合十,面色忽蓝忽红。 皮肉处,有蓝白色的电丝,穿梭于经脉间。 他瞪起碧息,扬起双臂。双掌伸出食中二指,交叉头顶。 滋——滋—— 电流如蛇,自四指交叉处诞生。吐着信子,隔空钻入白云。在内部,分裂无数小蛇,欢快作不规则运动。 那团白色厚云,正因电流的不断注入而膨胀。 温度升高,反应剧烈,颜色迅速由白变黑。 浓浓乌云,雷音滚滚。内部有千万电蛇,集体吐信长嘶。 由人力生成的小型雷云,正危险膨胀,极不稳定。整个聚仙楼大堂,颜色昏暗起来。 “咳咳……” 谭莫凡脸色一白,也剧喘起来。 如此注电,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真气。 他喘息时下意识低头。视线正对刘思云脖颈。忽然心神一乱,魔念骤起:“只需轻轻一刀,便能让这厮,永远消失……” 他再次屈直食中二指,指间电光,仅亮若针尖。缓缓,向同僚毫无防备的脖颈伸去…… “谭莫凡,最后加把劲,荆太一就完了! 这泼天大功属你第一!荣华富贵,触手可及!” 谭莫凡指间,快碰到同僚脖脉时。刘思云声音想起,语气冷静又绝对。 荣华富贵…… 谭莫凡眼角颤抖,瞳孔狂热起来:“这功劳,是我谭莫凡的!” 双指猛然上扬。狂吼一声,仅剩的真气,化作一记电流注入乌云。 轰隆隆…… 昏暗的黑影大亮三下,乌云里炸响三声惊雷。 亮光,照亮了狻猊半脸半骨的怖面!惊雷,盖住了魂兽恐惧的低吼! 它抬头望云,吓得一动不动。 魂兽狻猊,无处可逃,无所遁形! “不好,组合术吗?” 荆太一双手结印。 脸上,一人眼,一兽眼目,邪光大闪:“魂兽回来!” “没用的,你的魂兽,被雷音震得显了实体。就算四条腿跑得再快,也逃不过这无腿电光!” 刘思云奋吼:“结束了荆太一,让这恐怖的邪物,灰飞烟灭吧!” 谭莫凡大叫:“上啊!” 两个年轻百户,双掌冲着发抖的魂兽齐齐推直! ——组合术·雷云困鬼阵! 半空中,已经不稳到极点的雷云,终于忍不住要倾泄所有的愤怒。 伴随着一声更比一声响的奔雷咆哮。无数电龙,自上而下! 霹——霹——霹—— 电光大炽!所有宾客眼睛被刺得生疼。隆隆雷音下,是凡人们心惊胆战的尖叫。 在强烈的光团中,那狻猊仰头躬背,尤在抵抗。 隆雷属阳,克阴。它已被震出实体,无数霹雳,打在它可怖的兽脸上。渐渐的,连同巨大的头颅,和雄伟的身躯一起,彻底被强光笼罩…… 第八十四章 六境六界 黑云飞扬,遮星蔽月。旋风大起,灭灯卷河。 暗夜正对灯火进行围剿厮杀! 阴盛阳衰!代表天道的夜,肆无忌惮嘲笑着城市中粼粼的光。而人间光明不甘被泯灭,奋起反抗。 某大型酒楼,猛然间白光大炽。 伴随着千鸟鸣,百兽吼的烈音,瞬间照亮了六龙街的屋河街木! 聚仙楼大堂,耗尽能量的雷云,寿终正寝,在半空中消散。 同样消失的,还有那狻猊魂兽! 酒店名贵的地板,被轰出一个浑圆大坑。坑内热能环绕,已无一丝邪气。 “呼……呼……” 精疲力竭的谭莫凡和刘思云坐倒在地。 撕心裂肺的惊吼声,自他们头顶传来。那是楼上楼下某些倒霉的宾客,突然间被强光刺伤双目所发。 但两人现在顾不上这些误伤!他们甚至顾不上调节自己的身体。 四只眼睛,齐齐向那个躬身的五旬汉子望去。 荆太一半边兽脸看不出表情。另外半边人脸,颜色惨白而平静。 他似乎……并不在意魂兽的毁灭。 刘思云苦笑:“喂喂,亏我们废了老鼻子劲! 那魂兽也有他部分魂魄,一下子嗝屁了,本尊好歹给点反应吧!” 谭莫凡一听此言,立马开骂:“我就不该听你姓刘的瞎指挥,用尽全力做无用功……” “噗——” 荆太一捂嘴弯腰,表情痛苦。指间……留下滴滴血迹。 “额?哈哈!” 谭莫凡变脸大喜:“老子的雷电味道不错吧?电烤魂兽!专治你阴狻猊的背心疽疾啊!” “竖子你喳什么?” 荆太一微抖两排满是血迹的赤牙:“你以为我的宠物,这样轻易就死了吗?” 话音未落,谭莫凡左臂伸直。半支射雀箭,自袖口照面暗射。 “这下死不死?” 他左臂安装涂毒袖箭。虽只半支,但出其不意也有奇效。 谭莫凡骤然发难,欲夺头功。正得意,忽然嘴巴惊惶张大。 刘思云同样瞳孔紧缩:“真难对付!” 飞射的袖箭停留在胸旁,被某物隔空咬住。细看,正是刚刚的狻猊! 这魂兽身躯,肢爪皆无,仅剩半颗头颅。 缺唇、丟耳、烂面,残破难堪,不成兽型! “吃惊吗?” 荆太一指指自己兽脸:“你俩临时的组合术尚有不足。我这宠物炼成不易,怎能说灭就灭? 魂师之所以掌管魂兽的一部分,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控制和保护魂兽的核。 有核在,便能守住魂兽核心魂魄。至于躯干之类的,重新炼制即可。” “哦原来如此!” 刘思云拍手,一副疑问得解的表情:“跟道家内丹术相似,受教了!” “他妈的你这什么表情?” 谭莫凡骂一声,心中怯意大起:“那魂兽打成这样,也算丧失战力了。你我撤吧!” 刘思云沉思不语。 谭莫凡忙说:“不是逞强的时候!就算没了魂兽,荆太一还有夙沙大法,不是你我能对付的。 话说他真的练功走火入魔?完全看不出内伤迹象。” “走火入魔?” 刘思云心中又动,缓缓摇头说:“不,他用不了夙沙了!” 谭莫凡一愣:“怎么?” “天然的驱邪物,你刚刚少说了一样。” 刘思云扬声叫道:“老帮主!白盐,乃烈日暴晒所诞。属辟邪驱鬼的至阳之物,与属阴的魂气是相克的! 依我看你的内伤,不是因为夙沙七盐的失调。而是因为夙沙和魂气同修,犯了阴阳不谐,正负不通的大忌吧!” 刘思云一字一句说:“你已经……不能用夙沙了!” 荆太一闻言,面露奇色。 四周高低武人闻言,表情各异,皆在私语。 林渊见周围气氛,明显狂热起来。忙问孟尝女:“这怎么了?阴阳不能同修吗?那为何荆太一,明知不行也要练?” “为了步入更高的境界,得到更完整的道!” 孟尝女指缠紫发,语气肃穆:“上古圣贤对于道的研究,有歌谣传世。 大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生。 如此,便将道分了六个界,称‘道生六界’。 而历来,炼武人和修真人都认为,他们已知的力量,经过层层分离,属于最低的万物生界。 所以,炼武人想天下无敌,修真人想得道成仙。都必须取回被分离的力量。一步步返璞归真,方能证得大道。 于是后来的圣贤,根据‘道生六界’,反推并规划了‘证道六境’。 太初境——太始境——太素境——坚禅境——玄一境——圣贤境。 如此六境六界,结合我朝的正从九品,成为现在炼武人和修真人修为的评判标准。 现在你该明白了,道生六界乃天道,而证道六境却是人道。 人欲逆天而行,其中艰险可想而知。而遇到最多的问题,便是这如何和谐体内阴阳了。” 林渊下意识问:“那当如何和谐阴阳?” 孟尝女白眼一翻:“你去问天问地问圣人,千万别问我! 像荆太一这等人物,如今还不是处不好这个?” 她眯眯俏目:“阴阳不谐,正负不通!能炼气的江湖人,都清楚这八个字代表着严重意思。 刘思云这句话,算是判了荆太一死刑。” “为什么?” “小毕扬子你笨死了!” 自从林渊在孟尝女心中的“智者”形象破碎后,少女对他的态度明显恶劣许多。 虽然她时不时还回答些问题,但语气已相当不耐烦。 “别忘了这里除了锦衣卫,还有江南三鳄等诸多反荆势力。 之前,如果荆太一不管不顾自己逃走。仗着他几十年威名,谁敢拦道? 如今,刘思云一句话告诉大家,荆太一不能用夙沙。能用的魂兽,只剩一颗破头…… 就算荆太一有奇计,能摆脱锦衣卫。但拔光爪牙的阴狻猊,会被诸多江湖人捕捉,争相邀功的。” 章望法大笑:“这两个小子,优秀得简直超过预期了! 难怪万岁爷如此器重刘思云,果真圣目如炬!快上吧小真,要不然这大功,俺就送给这后生了!” 王炼真漠然摇头:“不急,你看老帮主也没急。据我所知,魂兽不是还有一种用法吗?” 青龙特使笑容一僵:“俺胆子小你别吓俺,难不成他这种时候还能……” “咳咳咳!” 荆太一神色复杂,捂嘴剧咳,又是一口血痰喷出。 谭莫凡见状,内心火热起来:“这老怪物……真已强弩之末?险些放弃到手大功。” 如果姓刘的所言不虚,那击败荆太一,只一击而已。 他俩虽然真气耗尽,但射雀箭加起来,十支还是有的。 区区一颗烂头,能挡几箭?只要射中一箭,大事成矣! “想不到,我荆某在战斗中,竟被一个后生看破!” 残破的魂兽头颅,依然挡在胸前。紫色气丝,浅浅照着楚云老帮主半躬的身躯。 荆太一仔细观察,那张文气又憨厚的圆脸。 质若白云,心稳如磐。能临危不惧,懂团结应变,以长击短……观察和推理能力也是上佳! 想不到,锦衣卫里除了那只姓陆的黑鹤……还有这等将才! 荆太一缓缓问:“后生可畏!年轻人,再报一遍名号。” 得阴狻猊看重,刘思云大起奋意:“锦衣卫百户,麻城刘思云。” 他顿了顿,补充说:“天历十一年的武科进士!” 谭莫凡冷哼一声。 “哦?是去年正经考上的武科吗?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看来那陆黑鹤……后继有人呀。” 荆太一抹抹血迹:“麻城刘思云,此战你虽败于我手,但荆某欣赏你的才智。” 他扬声说:“吾赠尔‘云鹤’之号,扬名江湖吧!” 天地人三楼武人,闻言又炸!皆热切讨论,显然,对阴狻猊荆太一的评判,十分在意。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讲妖言!” 谭莫凡耳染目眩这些吵闹,忍无可忍。 恶狠狠执弩走去:“区区一颗破头,老子拿弩挨着射,看你死不死?” “别贸然接近,太危险了谭兄!”刘思云喊。 谭莫凡强拖倦意体,回头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发令了?还云鹤?怕危险回你麻城老窝去!” 嘤—— 黑暗中,一颗浑圆的邪眼瞪开! 谭莫凡烦躁的热血,突然僵冷极点。 一瞬间,耳边听不到周围的喧嚣。仿佛踏入了某种结界、领域。 锦衣卫里刀头舔血的日子,谭莫凡过了也有十年。久经磨练的身体,对战斗环境,会起本能反应。 他缓缓正头,见荆太一一对阴阳眼,就那么默默凝视。 这感觉如何形容?误入野兽地盘,被逮个正着的绝望。 谭莫凡冷汗直流,不明白这残烛病狮,为何还有这等威压。 如此异常的威压,正在运功疗伤的荆石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感觉……难道要灵魂融合?” 大急之下,顾不得疗伤,拄剑站起大呼:“父亲,请不要用那个,孩儿还能战斗!” 荆太一转头一笑:“哦?石儿,能动了吗?” 方才,荆石强行拳爆五星,重创章望法,受夙沙真气反噬。虽得父救助,但已成内伤。 荆石已有玉碎之心,逞强说:“已无碍矣!” “能动就行!” 荆太一回头,答非所问说:“一会,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许回来!” 荆石急道:“您在说什么呀?” 魂兽狻猊仅剩的残头,不知何时已浮到主人后脑上方。 烂鼻孔轻打响鼻,似在窃语。它是魂魄混合体,已有灵性和思维。 “啊我知道,这个状态下,用灵魂融合会怎样!” 荆太一抬头,望着这宠物,战友,亲人:“但至少,让我儿安全离去。还有…… 荆太一的字典,没有束手就擒这个词。我不服天历那个小皇帝,要给他一个警告! ——就麻烦你,跟我同生共死了!” “嗤嗤嗤!” 狻猊鼻口皆动,发出低沉的笑音,使得张残缺的兽脸更显诡异。 “咿——呀!” 这边,谭莫凡咬破嘴唇,强逼精力后跃一大步。 连滚带爬,栽在刘思云旁边:“这老怪物……还有古怪!” 刘思云思考说:“传说,狻猊是龙和狮子的结合产物。所以,也有进化为龙的可能。” “你在扯什么?”谭莫凡问。 刘思云无力苦笑:“如果荆太一还有力量,那只能是灵魂融合,魂大将的完全体!” 谭莫凡惊说:“他能变完全体?怎么早不用?” “肯定不会安然无恙的,话说,你肯随便让鬼上身吗?” 第八十五章邪眼龙狮将 “先生,荆太一那个病体,还能用完全体吗?”路标不可置信问。 “可以!因为他是荆太一!” 司马记语气肯定:“二十年前,阴狻猊荆太一就以魂道纵横荆湘。 我师兄曾专门调查过他,说他天赋异禀,是天生的魂师! 不止他的肉体能承担魂兽,而且精神也能理解魂兽! 普通魂师分裂灵魂,创造魂兽后。因魂兽吞噬其他灵魂,会导致混乱,不可控,甚至弑主。所以魂师取魂兽某部器官,严格操控。 但荆太一……似乎能与魂兽进行深层交流,关系亦友亦亲。他取魂兽器官,并非为了操控,而是为了保护魂兽的‘核’。 这是与其他魂兽截然不同的。而他与魂兽的默契,意味着更容易……融合进化!” 路标沉默:“妖魔鬼怪,四大异端。魂道是鬼异,但荆太一……更像怪异!” 司马记闻言惊讶,欣慰说:“你能有如此感悟?优秀!我师兄也是这么说的! 没有规定一人只有一种异端。妖魔鬼怪,荆太一同时兼有鬼异和怪异……甚至更多!” 楼下,章望法对王炼真说:“小真,现在是最好时刻。趁荆太一还未融合,干掉他!” 王炼真淡淡说:“我拒绝!” 章望法瞪眼:“什么?” “荆太一当时豪杰,我必堂堂正正打败他! 我知道,灵魂融合,狻猊化龙,这是他最强状态!” 王炼真叹息:“当他变至最强时,我当出战!” “王炼真,要不是你我结义同心。不然我真怀疑,你站哪边的!” 章望法语气变冷,目光阴晴不定:“自负过头可是武人大忌!老哥这血淋淋的教训啊!” “章帅放心,王炼真不会输的。” “事关圣上,可不是你输不输的问题!” 青龙特使的目光在荆石身上一定。 一转身,冲另外帮场的三支队伍喊道:“沈鞍,毛赛,方东御,三鳄的帮手们! 光打酱油的话,俺老章可没法给你们报功啊! 打荆太一你们不参与,那至少把荆石抓住吧?忘了刚刚他父子,是如何炸你们的?” 此战章望法势在必得,当然不能把宝都压王炼真。欲先捉荆石,以刺激荆太一。 咚——咚——咚—— 大堂的自鸣钟敲响,如同战起的信号。 “已经十一点了吗?” 章望法思虑:王炼真就算出工不出力也无妨。 算着时间,锦衣卫围剿四酒楼的援军快到了。只要拖住荆太一,胜券在握! “谨遵章帅之令!” 扶桑众,赤虎纹,五花釉的头领,闻言各率部众,将荆石包围。 千机雁沈鞍,铁驹毛赛,斩蛟君方东御! 这三人是江南三鳄的心腹大将。武艺高强,且性烈好斗。 “来的好!” 荆石拔剑正待拼命,却见荆太一大手一挥:“竖子们急什么!” 话音一落,荆太一半张兽脸,炸成繁星点点! 阴阳眼紫流涌起。魂兽取回全脸,呼啸一声,飞速飘升,直与三层楼并齐。 高坠而下,张开残口,将荆太一吞下。 哗—— 残头化成滚滚漩涡。紫色的魂浪,以荆太一为中心,向八方喷放。巨大的阴阳图阵,瞬间建成。 飚——黑暗中邪眼再睁! 凡进入此图的武人,均被某种看不见,却又直至心灵的凝视,威慑得毛骨悚然。 “这股恐怖的威压究竟是……” 在此阵中心,团团魂流包裹,有狮吼龙咆! 魂兽狻猊,正在“龙化”! 荆太一双眼邪光,在一瞬间化作巨浪冲天,又归于平静。从此紫光内敛,锋芒暗藏。 与此同时,额心有十字光刃,似在劈肉开骨。有一浑圆异物隆起,内含混沌。 三鳄的武人们看得真切,那只在心中威慑他们的浑圆邪眼,闪烁着凶光,终于实体化出现。 “三只眼睛,一亮双暗。那是……阴眼!” 章望法缓缓说:“不是释道儒中,真气开启的纵向阳眼,而是由魂气开启的横向阴眼! 虽然都在上丹田开眼,但此为邪魔歪道,不容于中原正道的邪眼!” 王炼真淡淡说:“这话由锦衣卫说真奇怪!” 章望法不满看他。王炼真自顾说:“两个独立灵魂融合,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 真气修炼,在量变到质变时将会实体化。而魂气修炼,负负得正,同样会实体化。” 他顿了顿说:“这是炼神士!超越太素境的……坚禅境!” 融合产生的变化仍在继续。 层层包裹的魂流膨胀变大,开始缓缓散开。显现的身影,看似人型,但已完全没有荆太一的样子。 从林渊的角度看,那怪身姿挺拔,高约五米,修长如龙。 巨大的暗影斗篷,包裹了头颅和全身。 额顶有角,面如幽冥之夜。唯两只冒着暗光的瞳孔,和额间鲜活瘆人的眼球清晰可见。 那颗残脸狻猊的头颅,已焕然一新。鬃毛戟立,闭口瞪眼,组成了那怪的胸部。 随后,魂将昂首,胸部的狻猊张开巨口獠牙,凶猛咆哮! 墙壁大柱饰物,被吹得卷起漩涡。 三鳄的武人们毛发直耸,齐齐后退一步。 魂将三目,连同胸口狻猊,一起俯瞰众人,发出钢铁般威严冷峻之音:“你们,要抓哪个?” 敌皆胆噤! “真是威武雄壮!” 不同于人群中爆发的鬼怪尖叫,林渊仰视这人与魂兽结合的将军,并未被这身躯和面孔吓到。 他带着赞叹口吻毫不吝啬地称赞:“好个魂大将。” 孟尝女理理被吹散的发型,强忍恶心说:“我更愿意称他,邪眼龙狮将!” “吾号邪眼龙狮将!谁先当腹中鬼?” 高大肃穆的魂道武士,如披风刑天。魂气幻化的龙形兜鍪内,悬挂一亮双暗,三只星目。充当胸腹的狮头裂睑张口,欲噬众敌。 “跟这怪物打……” 三鳄的武人们面面相觑。咽口吐沫,齐齐望向自家老大。 而三队各自的当家,同样在观望。 “咳咳!两位不用在意我方某。卜家总部远在福泉,五花釉此战就是捧个场。” 五花釉当家头领,卜家大总管,斩蛟君方东御率先说话:“你们俩榨油!放心上!方某为你们掠阵,绝不抢风头!” “好你个老方,跟卜孚恩学得好说辞!” 扶桑众当家头领,沈家总裁,千机雁沈鞍,见方东御三言两语把自个撇清。 心里骂,嘴上说:“那承让了!毛赛你先上。榨油!我协助你。” “好……嗯?沈鞍你这鸟人,凭什么老子第一个上?” 赤虎纹当家头领,夏家主管,铁驹毛赛,差点被他俩绕进去,大骂。 沈鞍白眼一翻:“废话,分工合作不懂? 你毛赛那肉盾在前面挡着,我这边远程给你支援,最后斩蛟君见准时机偷袭。赢了功劳平分,完美战术。” “放你的鸟屁!你以为老子不懂你的小心思?老子冲锋送死,让你借刀杀人?” 毛赛大爆粗口,气鼓鼓说:“一起上,哪那么多讲究!” “所以你这蠢马!除了前边挡刀,还能干嘛?” 沈鞍冷笑:“对面的魂大将,毫无疑问是坚禅境炼武人,妥妥的三品武公! 咱三加起来,不够他塞牙缝。一起上?举报送人头?” “两位,别内讧……”方东御也是无语。 原来,姑苏沈仙车和钱塘夏山虎是商业大敌。扶桑众和赤虎纹,作为各自的江湖势力,屡屡发生火并。故沈毛二人,相当敌对。 当下毛赛气不过,怒道:“咱三打不过,这不那么多弟兄吗?群殴怕个球?” “蠢马,你把人家当芍?” 沈鞍回骂:“你倒问问他们上不上?” 毛赛回头。众小弟见状,齐退一大步。 他脸色更沉,悻悻一哼。 “群殴理论上可行,实践嘛……” 方东御苦笑:“刚刚的盐尘爆炸,挫了大伙气势。 现在荆太一,又一副人挡杀人的凶样,就更不敢打了。说到底,江湖人不是军队啊!” 沈鞍白眼再翻:“头阵是指望不上他们了,就咱三! 是战是退早决断,站这纠结,很丢人啊!” 毛赛不服:“锦衣卫干什么吃的?” “脑子被马踢的!你是个什么身份,敢使唤锦衣卫?” 沈鞍嘲笑:“奉劝你姓毛的,有气别跟厂卫撒。不然你自己死了,还牵连别人!” “我说二位……” 方东御叹气:“民不与官争的问题太远了。我们还是讨论如何……逃的问题吧!” “逃什么?”两人齐问。 方东御拔出兵刃:“荆太一要攻来了!” “那三个家伙……在叽歪什么?”谭莫凡急躁问。 “研究战术?”刘思云说。 “狗屁,我看他们想临阵脱逃!” 谭莫凡哼哼:“敢逃?与荆太一同罪!” 刘思云笑笑,忽然瞳孔放大。 只见魂大将腹部的狮头,闭嘴鼓腮,滚涨如球。 毛赛:“这是干嘛?” 沈鞍:“这都看不出来?要么自爆要么放炮!” 方东御扭头就跑:“快躲!” 魂大将胸腹狮嘴,骤然大张。 尖牙上下分隔,大口中深不见底,那是通往黄泉的通道。 嘤—— 灯火悚然剧缩。 狮口空洞张着,无色,无声。但所有人心头,都是狂震! 藏于肉体的灵魂在战栗,似有重锤猛击。耳前未闻音响,耳后,却爆炸野兽的嘶叫。惊心!动魄! ——阴世分九地,暗野杀意生。狮吼百兽慑,甘作腹中餐。 ——暗野·狮吼波! 无色无声的魂波,以荆太一为源头,向四方八面扩散。 心灵的恐惧,引发肉体的强烈不适。有人或哭或喊,有人或闹或狂。 大规模的宾客,其中有不少人,刚从魂气初放时缓过气来的。因承担不了这压迫。两眼一白,再次昏厥过去。 “我靠什么情况?霸王色秒人呀!” 周围宾客陆续倒地。 林渊目中碧息环绕。真气催动,抵御魂波。忽感手臂被人抓住,急看身边少女。 孟尝女低头发抖,满头紫发煞是秀丽。 再看两只纤细小手,连指带甲,正掐自己小臂,肉都发青了…… “你没晕吧?”林渊问。 “你才晕呢!” 孟尝女抬头。林渊看到,她三百六十度,精致无死角脸庞上的水灵双眼中……有一丝樱紫微光,消失不见。 林渊疑惑:“你竟然没事?你……眼睛是紫色的?” 孟尝女瞪他:“你竟然没事?你……眼睛是碧色的。” 林渊说:“我是木属性真气……” “碧息早散了你这太始境伪!碧眼郎,你真气修为真差劲!” 林渊尴尬抚眼,决定不跟这刁蛮女计较:“松开!” “嗯?” “手松开,掐得疼死了!” “哎呦,我给你吹吹?” “……不必了!” 第八十六章 夏家主管,毛铁驹 战场上,狮口合拢,魂波停止。 三队的老大各凭本事防御下来。但手下的武人们,因为离得近,受害足,直接倒了大半! 零零散散,只站不到五人。 “魂气的狮吼波,大范围威压术!”方东御缓缓说。 “在人心惶惶时,用这招效果格外显著!”沈鞍擦擦冷汗。 “老子觉得,这怪物还是留给王炼真吧!”毛赛双臂护脸。 三个头领还在商量。但他们剩下的寥寥手下,却认为没有商量的必要了。 “珍爱生命,远离怪物……撤!” 小弟们一拥而退,毫无顾忌将老大们,留在最前线。 三个光杆司令,老脸一红! 自感也没有当炮灰的必要。正待丢下脸面开溜,只听身后,传来硬弓紧弦的巨响。 梆—— 霄寒弩一声响!穿过正逃的三鳄帮众。 一跑在最前的赤虎门人,应声而亡。背上弩箭翎羽,仍在抖动。 梆—— 霄寒弩二声响!弦抖箭射,乌光一闪,直冲天际。 众武人目光汇聚一人,俱看到,刚刚那力竭受伤的年轻百户。举手执弩,挺拔如枪,目寒脸峻。 “刘思云……” 谭莫凡见同僚直接射杀赤虎帮众,惊得大气不出。 “尔等粗鄙匹夫,以为现在是在干什么?” 刘思云圆脸上的一团和气,早被煞气替换。 举弩大骂:“荆太一修邪魔之功,有违仁理,天地不容!天子圣喻,聚英才共剿荆贼。 今日,捉贼立功者,上答天听。临阵脱逃者,下入地狱。我锦衣卫在此监督,谁敢后退?” 众武人一时惊寂。谭莫凡看着这呆蠢世家子,有些懵。 刘思云摸摸自己已经空的箭袋,面无表情抓过谭莫凡的。 抽出弩箭,边上弦边说:“我等武夫学武,最值,莫过于货卖帝王。 今荆太一强弩之末,衰病之躯,待罪之人。泼天大功尽在眼前! 诸公不战而退,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 武人们渐渐骚动。 梆—— 霄寒弩三声响,这次,射雀箭穿过众人,疾射魂大将! 荆太一纹丝不动,弩箭被魂气化成的魂袍,轻易挡开。 刘思云望着这群渐渐激动的江湖汉子,射出最后的信号之箭。绷紧面皮,倾声大吼:“杀了他!” 三鳄武人齐齐回头,望向自家老大。 最前方,一边毛赛骨强肉壮,一边方东御高瘦精悍,中间沈鞍站c位,虽矮他俩一头,却气场最盛。 “呵呵,这新科进士好手腕!” 方东御低头笑:“只有闷头上喽!” “上就上,怕个鸟!”毛赛跃跃欲试。 “嘛世事无常!想不到,跟这蠢马斗了多年,也有并肩的一天。” 沈鞍活动双手。转腕一翻,从袖中取出一精美卷轴。腰间拳头大小的大雁玉佩,闪烁耀眼的光! 玄色的壁纸将他周身环绕。隐约可见,画印在上的密麻符号术士。 一声炸响!硝烟罩住身躯。 某物落地,分解。随后烟雾消散,刺眼光芒消失,众人发出惊奇的叹声。 站在毛赛方东御中间的,同样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披甲武士。 他外貌,像绑了兽皮的怪鸟! 肩有双翼,后背大包,浑身机括。两根修长显眼的鸟头铁棒,倒插身后。 那发光的大雁玉佩,在胸甲的保护下,熠熠生辉! “千机雁机关铠,收到!” 沈鞍活动脖颈,振振满是机括的双翼:“那么,战吧!” 聚仙楼上下又是惊叹! “哎呀!这是什么?” “机关术?” “道法?” “好生威风……” 看热闹的天性冲淡了恐惧。惊魂未定的宾客,扭头开始讨论那鸟型甲胄。 扶桑众剩余武人,骄傲挺起胸膛。 “切,装比!离了这破壳,沈鞍你算个鸟?” 铁驹毛赛见沈鞍瞬间赚足眼球,大为不满。 摆动强壮如牛麒麟臂,鼻孔一喷气:“男人,就得有个伟岸魁梧的丈夫样! 整天摆弄那等夺人眼球的戏法,跳梁小丑!” 沈鞍讥笑:“论抗揍,沈某甘拜下风,肉盾兄!” “路标,准备笔记。又一个异端出现了!” 二层地楼,紧贴栏杆的司马记面露兴色,冲着身边书童急急招手。 但招了片刻发现没反应。 见路标手按太阳穴,脸苍目慌,一脸生无可恋。 “没用的小废物,离这么远,也能被魂波影响?”司马记笑骂。 “我都快喘不过气了,先生您没事呀!” “你把读书的时间,稍微划点出来练武,也不至于这样差! 躺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你看看这一二三楼,对魂波不变脸色的人物,多了去!” 司马记不耐说:“好了吗?没死赶快做记录!” 酒楼大堂。 魂大将看那三头领傲气不退。狮口再张。 紫色魂气,凝聚,压缩成浑圆光球!亮晕刺眼得发白,甚至失去紫雾本色! 司马记激动:“这是……破坏力媲美真元弹的魂元弹!” 路标闻言大惊:真元弹,是坚禅境才能使用的绝技。比太始境的真气拳,太始境的真流波更强! 真气魂气,虽是两种相反的修真之道,但进化树也有相似的果实。但这魂元弹,若是破坏力等同真元弹,那酒楼…… 路标急拉司马记:“这三人若躲,无数宾客必被波及!” “呼哈——” 一声狂吼,魂大将所炼魂弹,弹射而出!攻速甚猛,指冲当前三人! ——暗野·狮魂炮! 众武人心惊:“不能躲!可若挡……挡得住吗?” 真魂弹袭来,毛赛、沈鞍、方东御,三人身躯被艳光笼罩! 众人皆遮眼。修行者们并未听到爆炸响声,在指缝中惊讶睁眼。 只见三鳄队长,无一人逃避,傲立于最前方! 毛赛执双锤,沈鞍展盾牌,方东御竖长剑。荆太一的魂元弹,竟被合力接住! 魂弹凝而不散,三人望着近在咫尺的不详光球,皆感棘手。 毛赛:“又搞爆炸?少瞧不起人了?” 沈鞍:“咦蠢马,你竟然没逃?” 方东御:“别吵,这玩意不能在人群爆炸,想办法……” 三人一对眼神,同时运气上举。 魂元弹一个直角上扬,改变轨迹,向上直射! 咣当……碎……噼啪…… 聚仙楼花重金布置的天花板,被巨力打穿一个大洞! 连锁反应,无数残木和装饰物纷纷落地。一楼人群,又伤无数! 啪……啪…… 林渊和孟尝女所站最高,受害首当其冲。 林渊拔出镔龙铁,作连枷双截棍大舞滚花,扫落无数异物。 “啊呦!脏死了!” 双截棍花挡不了掉落的灰尘,孟尝女紫发被淋,苦恼挠头! 林渊收起镔龙铁:“你知足吧,都是小物件,没被砸成肉饼……” 说话间,陆续体积大的装饰砸向人群。早有有武人逞强,击碎无数灾雨。 荆太一庞大的身躯也挨砸无数。 他并不在意,仰头望着大窟窿露出的小星空,若有所思。 一叶可知秋,一洞可窥夜! 今晚无月无星,黑云压城,大河风起! 三鳄队长,眼望打碎天花板,殃及池鱼,同时心虚:不怪我们,都怪荆太一! 沈鞍赶快骂:“荆老怪丧尽天良,那么多无辜在场,还用魂元弹?看我为受伤的诸公报仇!” 荆太一重重往前迈一大步! 沈鞍立马后退半步,戴上护目镜:“先走了二位!” 他翅膀一挥,双脚机括震动。 后背大包里,无数赤色“鸟羽”喷出火舌,一飞冲天。 千机雁沈鞍振翼而飞,天地人三楼宾客,集体一叹! “飞天……现在的技术能飞吗?”林渊惊说。 “不是什么人都能飞,那可是万户山的杰作!”孟尝女语气炫耀。 毛赛哪里不懂沈鞍心思,大骂:“狗日的鸟人,骂完人自己飞?” 方东御轻咳:“那么毛兄,方某也先闪了!” 他默默离去。毛赛正望天咬牙,闻言说:“闪什么?” 早有赤虎帮众大叫:“老大,荆太一来啦!” 巨大的阴影将毛赛完全笼罩。邪眼龙狮将已在眼前! 毛赛仰视,见对方缓缓扬起装满魂甲的巨拳。自上而下,呼啸砸下! 哗—— 聚仙楼大堂地板大碎,扬起漫天灰尘! “毛赛那厮……为什么反应总慢半拍?” 早避得老远的方东御,忍不住鄙夷。 “因为他马脑子嘛!” 在空中打转的沈鞍,从不放过诋毁对头的机会:“不过那蠢马笨虽笨,混到现在还没死,也是有点本事的!” 烟尘中,巨拳悬浮不下! 荆太一目光垂低,有一股巨力……正顶他拳头。 “奶奶的,荆太一算你狠!” 巨拳下,毛赛双臂护头,马步扎地。滚涨的肉肌,似要破衣而出。 “哈——” 毛赛怒吼,眼中流转的黄息,化浪爆冲! 那压在头顶的巨拳,被奋力弹回。 毛赛身躯昂扬伸展。肉掌大张,上丹田意随心动。收到指令的下丹田,汇聚能量。接入中丹田后,化作微光,缠绕双臂。 滋—— 五指大合,两条铁臂,如覆盖一层黑漆。 “哦!这招真怀念呢!”方东御感慨。 沈鞍冷笑:“黑甲术!由八十八稻米玄功分化的两种军武之一。 能让肉体硬化,如披甲护盾。是那头蠢马的看家本领。” “看拳!” 毛赛卯足干劲,舞着两大黑拳,向荆太一狂轰。 “路标,快记快记。” 司马记在楼上连连招手。 路标记着:“毛赛,夏家主管,赤虎纹大头领。军户出生,太素境从四品武侯。 擅黑甲术。十五岁曾力拉奔马,故有铁驹外号,擅用……” 毛赛铁拳连击,硬是将魂大将撼退数步。 荆太一只用单手防御,微微颔首。 “好个黑甲!硬度还行,就是力量差……” 轰! 荆太一话音未落。毛赛躬身从腰后掏出一物。绕过他单臂死角,照面猛掷! 那物暗黄,浑圆,有棱,缚链。 砸在荆太一脸上,几乎囊括五官。 路标忍不住叫:“擅用黄铜窝瓜流星锤,打得漂亮!” 第八十七章 沈家总裁,千机雁 “荆老鬼!” 毛赛气极而笑:“你是第一个敢说我力量差的!某家的窝瓜,滋味如何?” 铜锤贴在荆太一脸上不动。 毛赛狞笑收链,忽觉那锤拉不动,仿佛粘在上面。 他力能拉马,此时竟拉不回来,不由大惊。 “滋味嘛,倒是个好瓜,可惜不管饱!” 荆太一被铜锤遮住了面容,淡淡调侃。 毛赛大牙咬得吱吱响。流星锤本是双锤。他眼神一寒,掏出另端之锤。 滋—— 铜锤暗黄的表面,化为漆黑。毛赛“呀”得大叫,执锤撞去。 “哦?真气能同注外物,五级黑甲……还嫩着呢!” 粘在魂大将脸上的铜锤滑落。 瞬间,荆太一一手伸掌,按住毛赛袭来之锤。 一手握拳,自下而上一记上钩。重击毛赛肚腹。 咣当——自上滑落的铜锤叮当落地。 同时,自下腾空的武人……被揍到半空! 狮虎之力是人力数倍,而邪眼龙狮将的力量,又何止狮虎? 一拳之上,纵然毛赛肉体强悍,此刻也是翻眼吐沫。 高壮的身躯弯若虾米。半空一个抛物线,重重摔地。 “毛总!”赤虎帮众急叫。 毛赛捂腹翻滚,五脏六腑震得翻江倒海。 还没缓过劲,又见荆太一居高临下地俯视,顿时脸色惨白。 荆太一缓缓抬拳,忽听一个声音自天上传来:“滚开!” 毛赛一望天空:“鸟人你……” 不顾一切地滚闪。 空中有一物自上投下,在荆太一后背爆炸。 火焰骨朵绽放!无数的钩型铁片,开花四溅。巨大的动能,震得魂大将一个踉跄。 毛赛狼狈滚躲,毛发胡须,皆沾了铁屑。 他怒骂:“狗日的鸟人,你扔震天雷,想炸死老子?” “我不是说滚开吗?你这蠢马倒是听话!” 飞翔的沈鞍审视战局。见毛赛距离已远,带着飞铠内数不清的机关武器,准备俯冲。 “沈总裁且慢!” 锦衣卫刘思云心细如发,见状急呼:“此地平民众多,勿用火雷伤及无辜!” “我尼玛……” 沈鞍在空中一个急刹,狼狈翻个跟头:“忘了这茬,这样沈某不好搞呀……” “噗嗤!” 司马记忍俊不禁:“多日不见,千机雁机关铠,又升级了。” 路标惊叹:“我也想要那副甲!机关火器之术,同样被正派轻视。沈总裁的能力,也是异端……是怪异!” 司马记斥道:“知道是异端,你还高声喜欢?” “先生我不解!机关术千年流传,火器在军中盛行,怎么就被划为异端呢?” 司马记骂:“不是你能决定的,乖乖记录!” 路标撇嘴,写道:“沈鞍,沈家总裁,扶桑众当家。商人庶子,从四品武侯。 习武天赋平庸,在万户山习得机关术和火器技。 集家族之财,造千机雁机关铠。能飞翔,内藏冷热武器,数量威力不明。可是……” 他咬笔担心:“火器中大杀伤力者,非火雷火炮莫属。 不用火雷,等于自废武功。让沈总裁如何是好?” “你啊……” 司马记捂额:“跟你说多少次? 落笔记史之人,当保持中立公平之心,最忌个人情感!你担心这个做甚?” 路标低头吐舌,目光投向沈鞍。 咔、咔……精细的机括在运作。 沈鞍抽出背后一支修长火铳,型似雁头。双手抱定,瞄敌头颅。 荆太一仰头看他,调侃说:“靠机关术飞天,居高临下用火器伤人,不错的战法。 但是火枪,对射术要求极高。空中平衡不稳,你打得中吗?” 砰——半空的雁嘴枪喷出火舌。 魂大将魂躯一震,左腿膝盖打得粉碎。 失去平衡的魂大将弯腰撑地:“这威力……哪里是铳,明明是炮!” “你老人家自个大祸临头,还有心思点评后辈?” 沈鞍绕他转圈。 嘴里毒舌,掌中火舌,边飞边瞄。 砰、砰、砰三铳,竟是不装弹药,连续开火。 随着火喙不断尖叫,荆太一右膝双肘,皆被击中。 没有支撑的雄躯,轰然倒地。头颅砸在地上闷闷说:“还是连子铳……” “沈某独门打造,全天朝不说第一,也是前三!” 沈鞍得意洋洋,翅膀一挥在他上方站定:“最后一铳!” “好铳……” 荆太一吐出二字,后脑开花,再无动静。 “好铳术!沈总裁端得好技艺!”楼上路标大声叫好。 “对于飞翔在天的对手,强如荆太一,也无能为力。” 司马记思索:“沈鞍习武天赋平庸,甚至可说是差劲。 然剑走偏锋,用机关火器成名。虽属正派,也是争议颇多的异类。 按理说他出生大富,又有异才。若是知书达礼,低调稳重也就罢了。偏偏……” “哎呦记公,今日沈某战绩,您这次可要给我记功啊! 该载入武林史,章回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毛铁驹屁滚加尿流,千机雁五铳败狻猊’!” “你这鸟人……” 毛赛刚缓过来的白脸,秒转黑脸。 司马记默默吐槽:“偏偏……是个毒舌滑调,目中无人的纨绔!” 他苦笑回答:“沈总裁,学生是史官不是说书的。编纂武林史,不能这么玩笑。” 沈鞍不在意:“哎呦一个用嘴,一个用笔,都一样嘛!记公一点不通融!” 还怎么通融? 司马记白眼:学生“通融”你还少了? 要不然刚刚那句,把读书人跟说书人混为一样的混账话……已经捅马蜂窝了。 沈鞍不再纠缠司马记,对着两位盟友大抱拳:“哎呦肉盾兄,看你鼻青脸肿的。兄弟援救晚了,万分抱歉! 哎呦老方,抱歉没收住手,没你登场的份了!” 毛赛黑脸不语,方东御淡定说:“沈兄还是快装弹吧。据我所知,魂师被打败时,所有魂气都该消散才对。 荆帮主倒地不起,但魂大将状态还在呢!” “不信这病弱老头的魂气用不完!沈某在空中跟他耗,反正他打不着我。” 沈鞍嘴上说着,面上严肃。 此刻异变突起!趴倒的魂大将,身上中弹的五个位置,开始喷射浓浓紫雾。 暗电隆隆,内部一声狮吼,似在痛苦呻吟。 随后,数声略稚的吼叫响应。 三队当家闻声警觉:那里面……有一群东西! 噗—— 魂大将自浓雾中站起,体型足足缩小了一倍。另外左右前后,围了十几只,龇牙无瞳的鬼魂幼狮。 “哎呦,这怎么抽抽了……”沈鞍的嘴仍是毒舌,脸上却是难看。 他看得清楚,这十几只巴掌大的幼狮。无腿无爪,鬼魂状得漂浮。 这貌似意味着,它们能飞…… 他咽口吐沫,勉强调笑:“你刚刚不动……是在憋劲生崽吗?” 说大男人生崽,绝对是恶毒话。只是沈鞍如今的口气说出来……很软弱。 荆太一那张面具脸,看不出表情。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笑:“荆某老病,当然耗不过年轻人。 所以,只好换了年轻的跟你玩。对了,你刚才说……我打不到你?” 沈鞍飞翼就逃:“我尼玛……” 魂大将腹部,狮嘴大张! ——暗野·狮鬼群狩猎! 一发号令,十几只幼狮鬼魂。量多迅猛,呼啸直追沈鞍。 偌大酒楼内,一人披甲疾飞,后面追着大批鬼魂。场面甚是壮观! 鬼魂无实体,论轻巧速度,沈鞍皆占劣势,狼狈不堪。不多时众小鬼已缠上沈鞍机关铠,乱吭乱嘶。 刹那间,半空中有零件,碎碎脱落。 “哎呦!” 伍七措手不及,被一物砸头肿包。 “没事吧?”戴金锁问。 “这什么东西?” 当过各种匠人的伍蛤蟆,定睛一看那物。瞬间眼球……便离不开了! 半空中沈鞍暗暗叫苦。他心中最怕的,不是被小鬼咬死。而是机关里,有诸多火油武器。 万一坠机,引爆这些凶器。不仅自己死无全尸,诸多平民也得遭烈焰地狱。 哒!有一鬼咬在后箱里的某物,貌似咬破了。 沈鞍鼻中,已经闻到危险气味。心中哀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办法,沈某成人之美,为斩蛟君……做一波助攻! 沈鞍大喊:“所有人,不想死的都往后退!” 仓促间他做了个信号手势。也不管某人看见与否,瞄准荆太一,拨动机括。 背部射出一鸟,型如乌鸦,下绑火箭。 它有些状态不稳,平衡失调。转着圈儿,流着某液体,俯冲而去。 液体滴滴,落在毛赛脸上。一摸大惊! 连滚带爬躲得老远:“神火飞鸦!鸟人你他妈疯了!” 神火飞鸦,天朝军队所装备的军用火箭。外有起火推送,内藏炸药攻敌。 而沈鞍的神火飞鸦又有不同。制作极其精良,内藏精火油。 一旦炸裂,即成火海,威力更甚!实乃大规模杀伤利器。 作为老对手,毛赛当然知道这巨危火器!能不能烧死荆太一不清楚,但他清楚,一定殃及池鱼。 所以毛赛毫不犹豫拼命远离! 而在他慌不择路时,一道碧色身影和他擦肩而过。以同样的速度,向相反方向疾奔。 锵、锵、锵、锵! 在神火飞鸦击中荆太一瞬间。四把系着火焰标志的道符,以飞镖方式,插在魂大将四方。 爆——火鸦炸裂! 滚烫的热油,燃烧成炎流!瞬间席卷荆太一全身。同时,顺着爆炸的旋风,开始向四周泼去! 爆炸转瞬即扩,多数人反应不来! 眼看无数宾客,将遭无妄火灾。某人早冲在前! 双手结印数次,肉掌拍地,口中念词:“东南西北,驱火结界,咔!” 真气自双掌而出,注入四道插地黄符。 四点相连,红色的结界拔地而起。外溢的火油碰到结界,全部回涌。 ——组合术·赤龙卷焰! 那人站在最前。有少数火油,在结界未闭时已洒在身上。 外穿的皂袍,转眼被烧一半。 而荆太一所站方寸地,受到所有爆炸的高温威力,裹卷起一股烈焰龙卷。 “啊呦!” 站在最前的那人,当然是斩蛟君方东御! 他喘着粗气,尤自后怕。 沈鞍仍在空中被鬼追,大笑:“老方,合作愉快!” 第八十八章 卜家大总管,斩蛟君 方东御大骂:“你这鸟人!这组合术我才跟你搞过一次。啥准备没有,你就敢再来?” “事急从权,你不是成功了吗……哎呦!” 沈鞍毫无心肝地奉承,顺便一枪杆,打碎一只狮鬼。 “不过真不愧是斩蛟君呀!我做那么别扭的信号,你都注意到了!咱俩好兄弟,有默契!” 赤龙卷焰。此术是半年前,沈方二人,联手剿灭四小寇一部时,偶然合成的。 在神火飞鸦爆炸的瞬间,以四道驱火符做成结界。将大规模爆炸,瞬间压迫在小范围内! 如此高温增幅,破坏力增强数倍。当时只一招,便毁掉了一艘贼船! 组合武,从来需要默契和无间配合。而此术,既涉及大威力火器,还有布置结界的能力。 只有拥有高危火器的沈鞍,和精通符术,并因某原因不惧油火的方东御,方能完成。 噼噼……啪啪…… 世界各地的习俗,在处理异端不祥物时,都很默契地选择了火焰。这位天地间,最具威力的审判者! 此时,被中原正派忌讳的魂道鬼异,正被施以火刑!场面充满了宿命感。 驱火符的结界内,无法熄灭的油炎,对无法冲出牢笼,感到愤怒。 狂暴的烈焰,一直飙到三楼。 结界内的魂大将,被无情吞噬!无论是巨大身躯,魂雾披风,还是狮头胸甲……焚烧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黑烟密布,荆太一那星辰般的面容,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飚—— 额头上横立的异目,邪光闪烁。 在空中,收到指令的幼狮鬼群,放弃对沈鞍的纠缠。 它们前仆后继,冲向烈焰。 滋—— 被火焰融化的狮鬼,幻化紫色阴气。由小积大,形成团团阴霜。渐渐熄灭了不可阻挡的油炎。 “阴阳互克,用阴属性的魂气,强行灭火。” 司马记分析:“此举壮士断腕。大量魂气被消耗,邪眼龙狮将的状态……维持不了!” “父亲!” 受伤的荆石,正趁着刚才的乱战聚气疗伤。 在心中,他仍有和父亲,一起杀出重围的希望。而现在,希望……正慢慢熄灭。 他很清楚,荆太一的魂气消耗殆尽,意味着父子俩再无翻盘可能。 再打下去,父亲的背心疽疾,随时可能让他命丧当场。 他低下头颅,已是泪流满面:“停手吧父亲,我们……降了!” 哗—— 十几只狮鬼仅存五只,连同邪眼龙狮将的雄躯一起,忽闪忽闪呈半透明化。 衰弱的魂雾中,荆太一斥责长子:“竖子之论,老子的战斗正在巅峰! 你好好看着,三十年来,为父从未如此痛快过!” 他挺背抬头,话语疲惫而高傲:“好险!要不是反应快,真给烧死了! 沈总裁火器之威,今日荆某领教了!” 阴风拂起,耳后响起杀手冰冷的话语:“那么毛沈之后,就让方某收场吧!” 劈—— “我等你露出破绽——久矣!” 魂大将整个魂躯,因遭受巨力而大步迈前! 后颈上,阴雾裹随着滴滴鲜血,喷涌而出! 这是荆太一变身魂大将来,首次见红! 是斩蛟君方东御! 他披着半烧残的皂袍,扬手执剑,一记横贯左右的一字横劈。几乎斩下荆太一首级! 荆石凄厉大叫:“方东御你偷袭!父亲……” 前倾的荆太一微微后望,踏大步止住身躯。 同时五只幼狮鬼,争先恐后将方东御压住。 刹那间,雾蒙蒙的躯,嘶吼吼的音。五鬼魂把方东御严严实实,堆成了山。 “灭了这不要命的狗贼!”荆石见父受伤,红眼大喝。 呼—— 五狮鬼中心,忽响起异样的嘶吼。 诡异妖艳的黑白光晕,将五鬼笼罩。它们被凶残地外斥,撕裂,爆毁。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光影中心,幻化出的妖兽幻影。 丈八长身曲如蛇。四足,有鳞,面部凶恶。口中獠牙长须,额头无角。 那罕见的凶兽幻影,仰头吟啸后,消失不见。只剩下继承其力的,那位中年侠客。 方东御残破的外袍,已被五只狮鬼撕成碎片。露出内披的,带墨色白点,层层叠叠的鳞片内衣。 再配上他右掌中,型如鱼骨,两壁有根根短刺的鲨剑。威风凛凛,杀意十足。 路标做着笔记,语带敬意说:“卜家大总管,百花釉当家,斩蛟君方东御。 从四品武侯,出生来历皆不明。自称略晓五行符术,擅快剑刺杀技。 传闻闽南某河,有恶蛟作害。 方东御潜水杀蛟。并抽骨造剑,能削铁如泥。剥皮制衣,得水火不惧。遂得斩蛟之名……先生啊这简直是神话,太夸张了吧!” “你现在亲眼看到了,还觉得夸张吗?” 司马记眯眼说:“百步飞剑,斩敌头颅! 方东御本就为剑术高手,因斩蛟事件,意外得到了传说中的妖兽之力,实力深不可测。 仔细观察把柄蛟骨剑,那是自带水属性加持的妖兵! 他感慨道:“四异端里的妖异,也登场了。若再来个异端之魔,四大异端就都出来了!” 剑风乱舞!五狮鬼碎裂的魂气飘散四周,形成紫色血雾。 方东御并不急战,驻剑说:“周天八流,毛主管是山流,沈总裁是天流,再加上方某的水流。 这里有三个八流高手,战你一个地流的魂大将。就算你是三品武侯,也难有胜算。 我估摸着,老帮主魂气也快耗尽了,体体面面收手吧!” “乳臭小鬼好大的口气。” 荆太一以手捂颈,沉沉说:“荆某喜欢狂妄的年轻人。看帝师他老人家面,不取你命。” “嗯?老帮主这也知道?” 方东御微愣,迷眼说:“可这把蛟骨剑,一旦出鞘,连我都掌控不住。” 黑浪涌上双瞳。鳞衣片片,妖光闪亮。 插地的宝剑,和握剑的双手皆颤。连同声音,都带着冷锐嗜血:“你小心啦!” 团团阴雾中,两人同时暴起。 狮与蛟,一陆一水,两大凶兽,跃空厮杀! 剑光拳影,刹那间已战数招! 双方一回合战罢,互借反力,滞留在空。 数片鳞片,在魂雾中旋转飘舞。众人看得亲切,方东御的鳞衣被强撕数条长痕! 而邪眼龙狮将,一横一竖两大道剑气,紧贴在身! 碎—— 十字大斩! 衰弱的魂大将被切成四块。漫天魂气上喷,大量血丝洒地。 解体的魂躯,露出荆太一本体肉身,同样也被剑气所伤。 乱发长飘,身上被切的伤口,血浸华衫。 路标惊喊:“破防了!” 司马记说:“原来如此,魂大将释放狮鬼,让体型缩了一半。意味着防御……也削了一半!” 方东御落地。抬脚一踹,将荆太一踢上半空。 荆太一闭目抽蓄,面色苦痛。 方东御变掌作爪:“看我擒你!” 飙—— 就在方东御大掌,无限接近的瞬间。荆太一睁开了那对雌雄阴阳眼。 忽然,方东御身形一滞,顿感全身动弹不得。 只见对方尤挂血迹的嘴角,勾起了胜券在握的弧度。 “荆某也在等你,方贤侄!” 荆太一语态突然亲切,方东御寒毛竖起。 扭头四顾,周围魂气环绕。方才由魂大将粉碎而幻化的大量魂气,并未消散。 而他二人,正处于中心地带。 “你做了什么?” 方东御急问:“被真气彻底打碎的魂气,不可能再实体化!” “让你动弹不得的,并非我的魂力,而是你自己的……妖力!” 荆太一惨败的脸色,逐渐红润:“斩蛟君方东御,今日刚见,荆某就感应到你身上,有股仇恨和愤怒的怨气。 再看见那本不属于你的妖力,荆某便懂了个大概。 而刚刚,与你一番亲密接触后,荆某全明白了,真是天不亡我!” “你明白什么了?” 方东御看着掌中蛟剑,还有身上鳞衣,正越来越亮。同时,束缚自己的无形暗力,越来越紧! 他咬牙说:“妖力是那条恶蛟的。我杀了它,已经归我了!” “既然如此,为何你说一拔剑出鞘,自己都无法控制? 为什么刚刚的斩击,我没感到妖兵中的妖力加持? 大好的妖力,为何你只用于加强‘技’,而不是开发‘术’? 荆太一笑:“方东御,你在肉体上消灭了那条蛟。可人家心中不服,一股子怨气阴聚不散,时刻准备反噬。 你也晓得厉害,所以才不敢过分使用妖力。” “与你何干?你的魂气,还能操纵妖气不成?” “妖气这种玄力,只有妖兽和其继承者能用。荆某不能操控,但引导和释放死去恶灵的怨气,荆某还是很有经验的。 不知你是否了解,怨气……是魂气最凶恶的状态!” “你要干什么?” 方东御直觉不妙,忽然耳边响起“吼吼”的怒吟。这吟叫声……方东御再熟悉不过! 那一战,他跟这声音的主人,缠斗三天。从此夜晚入睡,屡屡相梦。 方东御看见了,亦只有他能看到。那怨气,由荆太一魂气引导,终于觉醒——正是那恶蛟! 它正吞吐长舌,紧绷身躯,把自己捆得紧紧满满。 方东御望着那蛟灵,咧嘴冷笑:“好臭虫!许久不见!” 方东御并不畏惧:“荆太一,你想用这死畜生对付方某,可是打错算盘! 活的我都不惧,难道还怕死的?现行了就好,方某这次,将他超度到底!” “你想多了方大总管。” 荆太一饥渴舔唇:“荆某对你的私怨不感兴趣。荆某饿了!魂道的本质,就是孤魂野鬼间的弱肉强食! 既然你没化解那怨气,那就填荆某的肚子吧! 方东御,那亡蛟的力量,我阴狻猊收下了!” 第八十九章 魂大将·怨灵形态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方东御那身装备是什么?为何被荆太一压制了……” “吵死啦吵死啦吵死啦!碧眼郎你那么激动干嘛?” 大堂中心的战斗正呈白热化。而圆桌上站立的少男少女,讨论同样火烈。 自从三鳄头领,正式向荆太一攻击,林渊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男儿天生有热血。滚烫的战斗,永远是引爆荷尔蒙的燃料! 当然这般激动,也不止因为战斗精彩。林渊正贪婪的吸收,这场战斗的一切显性和隐性信息。 随着战势越来越大,林渊敏锐感到:此战过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会让江南势力重新洗牌。 这场聚仙之战,毫无疑问,是一场影响深远的大战!而用如此大战,来照亮未知的江湖世界…… ——真给我面子! 林渊自恋想着。他压根没想在这个时代默默无闻。现在自己的野心,已然被战斗激发! 林渊不由想到,当年华司令送东方子孙回国,曾勉励他们:天生有用之材,注定,会乘长风,破巨浪! 怀着这份自负,林渊已做好随时介入乱局的打算。 他心既热,提问也更频。浑然没注意回答问题的孟尝女,已被烦得恨不得一脚踹:“闭嘴!” “你还没解释呢!说嘛说嘛……” 他越急迫,手脚动作便大。镔龙铁棍早已不自觉在掌中挥舞。 所站圆桌,顺着打摆的双腿左右晃荡,摇摇欲倒。 “碧眼儿,淡定淡定。别把自己和别人伤了!” 伍七戴金锁急忙制止。对于桌上这对神仙奇葩,两人只能无语仰视。 姚宠去寻玄医,伍七在看千机雁,戴金锁在想弟弟的安全。他们在混乱中,进退不得。 而无数如他们一样的凡骨,都是无奈的无根草!一边,旁观着这场随时殃及池鱼的怪物大战。一边,只能靠想自家心事,勉强安慰。 桌旁的蒙面客默默扶稳圆桌,目光望着铁棍充满戒备,警告说:“把棍子收了!不准乱动,否则滚下来!” 林渊只顾问话。见少女不答,忙问:“你是不是渴了饿了?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他急切间把脸凑得极近。 孟尝女眼对碧瞳,耳听壮语,面闻豪气,鼻指权腮…… 她真切感受到男儿奋色……涂着丑妆的黄脸,渐渐染上红霜。 “碧眼郎你……粗鲁!” 孟尝女细声说,脸庞往后稍移:“那么多问题,我怎么答?” “那一个个来,方东御那个妖力是什么?” 孟尝女登时不满:“为什么先问妖力?沈鞍的千机雁不好吗?” “好啊,但机关术,我在家那边见得蛮多。这妖力可是生平第一次。” 孟尝女:“见得多……比千机雁还好?” 林渊:“肯定好啊!比他还先进百倍!” 孟尝女:“……” 林渊看她表情,小心说:“当然了,如果你不清楚妖力的话,讲机关铠也行……” “扯你的蛋,小瞧人吗?” 她突爆粗口,尴尬弄弄紫发:“妖力,字面意思就是妖怪之力喽! 凡人修道,可称。而非人之灵修道,可称仙妖。 天地之间生气不绝,灵息不断。人能炼,非人灵同样能炼,表现出来的就是妖气和妖力。 早在上古神话时,人类就发现,可通过猎杀掠夺,和妖怪赠予的方式,得到妖力。 所得好处,玄妙无比! 比如,能加持本身的技与术。又比如,能获得其他属性,或诞生更强的力量。” 林渊双眼放光:“这么牛比,这是捷径!” “值得一提,修行者遇到妖怪的机遇,可遇不可求。” 孟尝女用脚趾想,也知道这碧眼郎心思。 翻白眼说:“不知多少和尚道士法师,揣着法器漫山遍水去寻,一无所获。 我朝立国两百年,为打制神兵法具和炼丹造药。大批猛兽灵物被人为猎杀。 现在有修为的灵兽已踪迹飘渺。在黑白两市的悬赏中,价位高得吓人。 一百正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耗,将妖仙之说定为异端。不过貌似没多少人听,包括他们自己。” “哦!一点不意外!” 林渊无奈吐槽:“再强大的物种,到了华夏,也能被弄成个濒危珍稀……” 孟尝女噗嗤一笑:“有道理,而且得了妖力,也得会用才行。 比如斩蛟君,空有妖力之型,却无妖力之实,怕是要吃亏。” 她顿了顿,忽说:“碧眼郎你今日的机缘委实不错,一次性见识了三种异端之力。” “异端之力?”林渊反问。 “是啊,文武皆有道统。以正派自居的那些顽固,是瞧不上非道统力量的。通通斥为异端,加以歧视。” 孟尝女语带嘲讽,灵目扫过战场众人:“荆太一的魂道,沈鞍的机关铠,方东御的妖力等等,都是。” “等等?” 林渊抓住字眼:“除这些还有?” “嗯……还有一种异端之魔。是修炼人数最多,分布最广,对付最难,也是天朝两百年,最头疼的力量!” 孟尝女见林渊强烈的求知欲,知道再讲下去会没完没了。忙止住话头:“你以后会见到的。” 两人边谈边看。果然,荆太一先以苦肉计制住方东御。又用魂气唤起恶蛟怨灵,形势不利起来。 “那亡蛟的力量,我阴狻猊收下了!” 荆太一面露凶相。 四周飘散的魂气,顿时剧变!挪移腾绕,变化无势。 “这是……”方东御瞳孔紧缩。 路标距离远,看得更清。惊呼:“狮子头,好大的狮子头!” 点连点,线接线。团团绕绕的魂气,虚构了一颗张开大口的巨型狮头。 而斩蛟君方东御,正好……在其上下巨颌的犬牙之中! “那是荆太一的魂兽!” 沈鞍抬枪瞄准:“老方,快躲!” 嗷呜—— 虚幻却森然的血盆大口,咬断了紧缚方东御的蛟灵。 “啊——” 方东御向后软倾。 妖光闪烁的鳞衣,瞬间黯然失色。掌中鱼骨宝剑,沉重难举。 狮头低头含蛟,獠牙紧闭。口中猎物,化为青烟,吸入体内。 “我的……力量被……” 方东御全身气力,亦随着恶蛟,被吞噬大半。 “哈——” 青色的蛟灵混入紫色的狮魂!借妖——入魔! 狮头上,浮现出青色的斑斑点点。那是荆太一正使用妖力,加持和壮大魂兽。 随着力量补充,阴狻猊快速复原。 一声吼,青色斑点消失。紫雾再涌,魂兽重变武士! 巍峨的邪眼龙狮将,再次傲立! 不同的是,这次魂气的披风减半。后背驼起,竖起根根大角。双臂暴涨,蜘蛛似撑地。露出膨胀,强壮,血脉清晰的魂肌爪牙。 从体格看,他由人型,转为兽型! 巨躯激动发抖,气势更加狂恶! ——魂大将·怨灵型态! “爽啊!” 荆太一满足一叹,连声音都充满恶意:“吃饱这顿,老子又能大战三百回合!” “妖魔……妖魔复活啦!” 众宾客大哗,惊恐的喧嚣布满聚仙楼。 “彩——利用妖力,促进魂兽的魔化!如此,荆太一瞬间便凑齐了妖魔鬼怪四大异端! 怎么样你们三……还走吗?” 舞台幕后,筱无相阴阴对其他三俊说。四俊除了池兰瑜,对这战都表现出浓厚兴趣。 “这种时候才更该远离吧!”池兰瑜的冷汗湿了银发。 “魂师中最凶恶的怨灵?这反转……” 晏云龙一脸懵逼:“如此……三鳄当家们……白打了?” “未必,外强中干而已。” 朱建安目若春水,语气迷迷痴痴:“强弩之末,就是强弩之末。实力再强,也是刹那流星! 不过,这临败前的骨气……真美啊!” 池兰瑜一脸看怪胎的目光。晏云龙疑惑问:“是吗?” 筱无相仔细打量一眼朱建安:“看不出,朱公子年纪虽小,武道上的理解却是老手呀!” “嗯……” 朱建安尴尬红脸,目光也正经了点。涩声说:“哪里,胡乱猜的。” “小九儿,你知道荆太一是魂师?我咋觉得你对今天变故,早有准备呢?”晏云龙挑衅问。 筱无相漫不经意:“不算什么。我和荆家老二同建木禽诗社,他平时喜欢嘘他爹。” “呸!” 晏云龙想起荆柏,顿时吃了苍蝇般恶心。 筱无相一笑,用戏腔唱:“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呐!” “总那么阴阳怪气的!” 晏云龙厌恶:“小九儿戏唱得好,胆子也够大。事乱了,我以为你第一个要逃的。” “哼哼——盛宴兴正浓,主菜未上,怎可离席——” “什么意思?” 筱无相阴阴说:“三鳄当家虽勇,配角而已!” 二楼栏杆,路标张嘴:“怨灵,是……?” 司马记脸色难看:“怨灵,是魂师的魔化状态……这是异端的鬼异,加魔异! 看来荆太一是要鱼死网破啊!借妖力魔化怨灵。他的意识会被封印,只有无限的杀戮之心!” 方东御惊恐仰视眼前怨灵。对方则喘着粗气俯视:“荆某一言九鼎,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不过方东御,因果自认! 那孽畜满腔的怨恨,自己接着吧!” 胸腹狮口再张,怨念汇集,环玉喷射! ——妖魔·怨灵炮! 气流汹涌,蛟灵状的怨魂炮,将方东御裹卷击飞。 人灵纠缠,重重撞在酒楼大柱,昏死过去。 “老方!”沈鞍惊呼。 “……”毛赛呆住。 “大总管!”五花釉武人惊叫。 哗啦—— 二楼的一角一阵慌乱。三鳄之一的卜孚恩,惊倒了酒桌。 他紧握栏杆,那张始终处变不惊的脸皮……已然失色。 “荆太一!”沈鞍瞪目竖眉。 他和方东御曾并肩作战,惺惺相惜。下意识就要火器全开。 “咳咳!”有人轻声咳嗽。 沈鞍一愣。他这个飞行角度,正与二楼相齐。正能看见……他上司沈仙车,正微妙示意。 两人眼神一对。沈鞍不满,说声“切”,降落在地。 “鸟人你干嘛?在空中轰他呀!” 铁驹毛赛转着流星锤怒问。 沈鞍也憋火,说:“机关零件掉了很多,故障了,飞不了啦!” “什么破鸟壳?” “小毕扬子你骂个屁,爷又不逃!” 沈鞍锵一声,从背箱里拔出一对多用铁榔。一头有棱刺,一头有爪有锤。 他两手各握一个:“老方,兄弟为你报仇!哇呀呀!” 沈鞍热血冲上!然后瞬间,被荆太一三下五除二……揍晕了,丟一边去。 “荆太一你这老鬼!” 二楼沈仙车推翻雅座,拍案惨呼:“伤我手足,沈某跟你拼了……哎呦我的鞍弟啊……” 沈仙车悲痛欲绝,就要跳楼寻仇。早被部下集体搂住,好言相劝,乱成一团。 “……” 毛赛大嘴张张:方妖道自己屁股脏,连累老子也沾屎!沈鸟人不用火器,偏偏肉搏……找虐! 眼前一花,魂大将四肢撑地。巨大魂躯跃在空中,向他压来! “他娘的!这两人败得……也太快了吧!” 毛赛仰视,才察觉唇亡齿寒:怎么突然……就老子一人打怪了? 第九十章 两个三品武公 “娘的,一人就一人!” 面临绝境,毛赛反而激发血性。黄息化浪,自瞳孔冲天! “飒!”毛发炸竖,连接铁链的双锤,顺着双臂一起变黑。 ——八十八稻米·黑铁! “哈!”漆黑的双臂上,有丝丝白光,作经脉状活性流动。 ——八十八稻米·白玉! 黑白融合,毛赛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三角肌,夸张涨如圆球。 ——技术成阵·黑铁藏玉! “吃我铁锤流星!” 毛赛夸张的臂膀,旋转着夸张的锤。自下而上,呼呼跟荆太一狂殴! 一波操作猛如虎!锤砸魂气喷,硬是跟怨灵,怼个不相上下! 林渊大赞:“嚯!铁驹硬气!” 孟尝女哼:“这是技与术的精细运用——阵!可惜,毛铁驹三板斧,用完就怂!” “呼……呼……” 毛赛砸完二十锤,真气迅速衰竭。 真浪返息,巨肌萎缩,大汗疲倦。 “黑铁藏玉之阵?揍得爽吧?” 魂气回巢,魂大将奚落俯视:“该我了!” 巨拳压下,毛赛举链相抗……直接被顶着额头撞地! 眼珠猛翻,咬碎钢牙。 雨滴般的巨拳居高轰下。毛赛彷徨防御,链锤早被弹得老远。一身健壮筋肉,被揍成沙包! “毛主管!” 赤虎帮众见毛赛身青脸肿,白沫与断牙齐飞,皆惊恐大叫。但迫于荆太一威势,无一人上前。 从四品与正三品,差距竟如此悬殊! “哼哼!” 荆太一一爪将毛赛抓到半空:“你打我二十锤,我还你二十拳,公平吧?” “……呸!” 毛赛吐出一口血痰加残牙,竭力作不屈状。 “咔……咔……” 握紧毛赛的巨掌加力。铁驹骨骼被挤,发出瘆人声响。 魂大将显得垂涎欲滴:“你很有血性! 大庭广众下,这模样连你妈都认不得,很丢人啊……不如,化作我血肉吧!” 胸腹的狮口再开,嘴内有无际的幽冥。 毛赛望那巨口,忽觉魂惊魄散! 四下冷雾袭来,逐渐看不清周围。只感到自己,正一点点吸入狮腹! 气力,意识,血液精气……如水流逝! 迷迷糊糊中……有一道光,越来越亮! 毛赛意识猛然惊醒! 他发现荆太一抓人的臂膀,已被斩断!自己在半空中下坠……咣当一下,摔在地上。 他浑身肌肉早已受伤。一受刺激,疼得翻滚惨叫! “吼……”折了一臂的魂大将,紫雾乱喷,狮口怒哮! 一人手执拂尘,在毛赛前方落地。 长发飘飘,淡泊中带着从容,从容中带着肃杀,正是王炼真! 荆太一二话不说,狮口汇聚魂弹。 魂流紫雾涌动,怨灵状态的狮魂弹,凶猛袭来! 毛赛意识模糊,低骂:“滚……无关人退场!” 王炼真面对强光,衣发吹得大扬。 拂尘插背,马步躬身,缓缓抬手…… 逆水寒真气流转!无数的冻气,将他小臂布满寒霜,瞬间结成冰拳! 禄存、廉贞、巨门、贪狼、武曲、左辅——拳爆六星! 王炼真瞳中黑息化浪,太始升太素!面目狰狞起来。 ——良·碎石寒拳! 白蓝色冰霜拳风,同样迅猛地撞向魂弹! 一紫一蓝两大娇艳光晕,充盈了酒楼! 六星之拳,硬刚真魂弹,势均力敌! 硝烟散尽,荆太一喘着粗气,王炼真保持出拳姿势。 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两人都清楚,最终的决战到来! 毛赛俯卧在地,惊愕望着那有沧桑色的公子背影:“随手……便能拳爆六星?” 楼上夏山虎大吼:“毛赛,愣着找死吗?退下!” 赤虎帮众赶快上前,抬着老大撤出战场。 路标咽口唾沫:“一拳便抵消了真魂弹? 魂大将修为等于真气坚禅境。那王炼真的境界是……” 王炼真收回姿势。灵元和谐,提气,升境! 原本的太素境修行者,全身散发出真气的玄光。 狰狞的面目平静,戟竖的须发披下,瞳中黑浪回巢。 额心正中,出现一竖眼的黑色符象。二明一暗,纵象阳眼! 一袭玄蓝,携带寒意的真气长袍,自经脉穴道幻化。很自然地穿佩在王炼真身上! 一二三楼所有修行者,集体惊呼:“坚禅境的炼神士!” 是的,这就是正道的……坚禅境修行者! “真衣……真袍!真气因贯通任督二脉,发生质变,达到真正的实体化! 与魂大将的灵魂融合一样,都是超越技与术的象!” 武林博士司马记,肃穆说:“两个……三品武公!” “嚯哈哈!” 青龙特使章望法拍手大笑:“小真!俺的祖宗爷,你终于出手了!” 素公子与狂魔兽,一边额间竖符眼,一边顶上横肉目,默默对峙。 “坚禅境的炼神士?” 荆太一开口:“既有如此境界,为何不早出手?” 王炼真说:“你是纵横江湖的豪杰。最后一战,我想让你败得痛快……要在你最强时,打败你!” “最强?” 荆太一嘲笑:“我刚放魂力,你就吓得尿裤子不敢上了!” 王炼真说:“老将病患,不以筋骨逞能。 您需要热身,才能渐入佳境。没有之前的对手练级,你是无法变成怨灵形态的! 而现在,人之道,盛极必衰。您已站顶点,下滑之势为必然! 吾以盛势击衰势,在您最强的怨灵状态击败您。堂堂正正,以示敬意!” “后生,别那么狂!” 荆太一魂气涌入断臂,新生的魂爪撕裂大地:“岂不闻背水一战,哀兵必胜?” 魂大将一跃冲来,长且大的双爪,刺向王炼真! 同时,四周的气温疾寒下降。在利爪接触的瞬间,王炼真的拂尘自上挥下! 刺啦——数枚尖锐冰锥扎入巨爪,狠狠按地。 王炼真的凝恨拂尘乱舞,内含鞭刀之技。借着逆水寒之术,道道弧型斩击,携带无数冰晶,直劈荆太一面部。 轰隆——噼啦—— 王炼真斩击连连,打得荆太一面部魂气乱喷。 巨大力道让魂大将身躯后倾,眼见就要栽倒! 踏——荆太一一脚踩地,顶住巨躯。身形一晃,捂面逃遁。 王炼真上前几步。拂尘一甩,万千白发暴长,缠住魂大将。 借力一翻,王炼真一个跟头,跃至荆太一后脑。 空中有无数冰锥凝结。王炼真挪移旋转,锥锥寒刺入骨,狂射荆太一后背。打得巨躯一阵僵直。 荆太一缓缓转头,王炼真在空中侧身翻滚。凝恨拂尘蓄势满涨,一记圆弧大斩,直劈荆太一魂躯撞墙! “吼……”魂大将痛苦嘶吼,聚仙楼皆晃。 “喂喂,这战局一边倒啊,王炼真这么强?” 百户谭莫凡惊讶:“我们和三鳄的组合武,也没让这怪物怎么疼啊!” 刘思云目不转睛观察,缓缓说:“不止是境界问题,这是……属性相克!那柄凝恨拂尘……” 司马记叹:“传说唐太宗入睡,受鬼邪惊扰。大将尉迟恭说,百战之将,杀人无数,何惧鬼神?于是和大将秦琼,整夜护卫门前,百鬼莫侵!” 路标听了,理解意思:“百战之人,那诛邪圣尼也是!她的利器凝恨,沾满亡血,可克魂气!” 司马记点头:“不止沾血,还得沾血而不惧!此为以毒攻毒,以魔驱鬼!” 筱无相拍手:“哼哼!杀人而不信邪者,魔也!恶鬼惧魔王,有趣!” “呼……” 荆太一站起。 怨灵状态下,他复原加快。但逆水寒的冷意,仍侵染后背:“好竖子,专打我背……不能跟他近身战!” 王炼真不给他喘息,挥动拂尘跃上。 魂大将身体膨胀。一声响,伤口处魂流喷射,体积缩小三分之一。 王炼真一愣。只见数十只幼狮魂灵,穿越齐聚。 数量是常态魂大将的两倍,体积也更小。 ——怨灵·狮鬼群狩猎。 众人惊:“又是这招!” 王炼真做防御姿态:“你在害怕我攻击要害?已出现的招数,可对王某无用!” “同样的招数,有不同的用法!” 荆太一一声令下,数十小鬼呼啸冲上。 王炼真拂尘一紧,转身便躲。 拂尘乃软兵器,需大开大阖挥舞才能伤人。 这些小型狮鬼,体小速快。如此利器凝恨,便无用了。 众人看时,狮鬼群无手无脚,拖着长长魂尾,令人眼花缭乱。疾速穿梭,速度比追沈鞍时更快! 而王炼真乱中躲避。左闪右避,腾挪旋转,蓝色真衣,似鹤如龙。 林渊的碧息碧瞳瞪着生疼,竟快跟不上他们追逐。感叹:“奥特曼打怪兽啊!” “什么?”孟尝女问。 林渊说:“幽灵群就罢了,那王炼真之身手敏捷,超凡入圣啊!” 孟尝女见他转移话题,撇嘴说:“太始升太素是芝麻小关,太素升坚禅可是大瓶颈!再往上,每步升境,都是登天难! 修炼者入坚禅境,因任督二脉互通,真气供给量阴阳循环,已接近无限。 故肌体筋骨的潜力,得到开发。力量、耐力、敏捷、速度等,都是凡骨的数倍! 自古万人敌虎将,皆是坚禅境以上强者!” 吼—— 一狮鬼从死角,咬住王炼真小腿。 林渊惊呼:“他中招了!” “嗯……” 孟尝女刚吹嘘就打脸,有些尴尬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战场很多虎将,也死于流失……” 王炼真一足被缠,随即众狮鬼趁虚而入! 手、臂、腿、足、发、拂尘,均被咬住。 他正欲挣脱,缭乱的魂气中,突闪一长臂大爪,斜叉一劈! 王炼真肩胸腹部,顿时真气大喷,携带滴滴鲜血! 袭击者正是兽型荆太一。他体积虽缩,但仍高出王炼真一倍多。大爪偷袭,威力非凡! 谭莫凡大惊:“他不用遥控魂兽吗?打我们和三鳄时……” 刘思云流汗:“怨灵状态下,各魂灵的独立性都增强了,王炼真以之前对战数据参考,被摆了一道……” 司马记也叹:“魂大将的力量媲美坚禅,但荆太一因怨灵而能力加持。若是欺他老病,会吃亏的!” 王炼真受伤,后退一步站定。众狮鬼仍在纠缠身体。 他缓缓抬头,荆太一连连出拳,沙包般打在身上。 众狮鬼一边束缚他身,一边发出瘆人笑声。 一爪大张,猛扣王炼真面头。自上而下,重重砸地!瞬间地毁大坑,尘土飚扬。 “哼哼哼哼……”魂大将嚣张狞笑。 “小真!” 章望法脸有惧色,司马记面有关切。 第九十一章 神兵双翎凤 呲呲…… 巨爪下,王炼真的面容身体,发出蛛网般裂痕…… “嗯?” 荆太一兽掌用力。啪一声响,王炼真整个身体粉身碎骨。伴随丝丝冷气,炸裂粒粒兵晶。 众狮鬼没了目标,环绕荆太一身边。 “冰分身?刘思云刚用了云分身,你就现学现卖?” 魂大将和众狮鬼回头,王炼真在不远处现身。 他浑身皆有拳打痕迹。肩腹一道血痕,已经凝固,正发出自愈的淡烟。 章望法大喜:“坚禅境强化的肉体,正迅速恢复。” 司马记放下心来:“逆水寒武功,寒冰之气,亦可起止血之效。” “你治好身子等我拆吗?没了这个,你怎么压制我的魂气?” 荆太一戏谑扬手,掌中是一柄有裂痕的拂尘。 众宾哎呦一声:“利器凝恨,被夺了!” 王炼真皱眉。不知是因为没了兵刃,还是……不喜欢恩师遗物,被别人拿着。 荆太一瞟那拂尘,光是握着,就能感到其中……聚而不散的怨恨。 不屑说:“利器凝恨?嘿,尼姑污物而已! 人去万事空,你死了还留口气……害什么人?” 他把拂尘往上一抛。无数狮鬼扑上,连撕带咬,利器凝恨四分五裂。 万千白丝四散而落,拂尘竟被狮鬼撕扯而毁! “嘻嘻嘻嘻……”魂大将和众狮鬼齐齐嘲笑。 随着拂尘破损,王炼真眼中,首次出现怒色! “现在你没了这晦物,如何克我魂力?” 荆太一一啸,众魂鬼再次冲击。 王炼真伸出双手,握拳,交叉互抱。愤怒的黑瞳,蓝光一闪! ——逆水寒·冰境。 所有狮鬼在接触他的瞬间,停滞半空。透明带纹路的冰墙竖起。诸狮鬼,皆被冰封! 路标惊异:“控温调体?在易逆水寒里,本只为调节体温,是最简单的术!还能这么用?” 司马记说:“不是控温调体,是级别更高的冰境! 用水属性真气,控制周身空气迅速冰化,需大量真气。非坚禅境以上,才能如此奢侈啊!” “呼……呼……” 王炼真气喘冒汗。 坚禅境拥有大量真气,也并非取之不竭。一口气输出过大,也是吃不消的! 荆太一嘲笑:“真有你的!能瞬间冰冻周围水汽,封住实体化的魂灵。 不过你的逆水寒,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让你结冰了!” 魂大将胸腹狮嘴咆哮一声。王炼真周围冰冷墙,连同内部狮鬼,全部爆碎。 狮鬼化作紫烟,飘散于空气中。 王炼真诧异环视四周。 荆太一笑:“察觉到了吗?我的魂气飘而不散,皆在空气中。 你可以影响空气水汽,我同样能扰乱空气内部,让你用不了冰。” 王炼真说:“可这样一来,您这些魂雾魂鬼也没了。不怕我近身?” “谁跟你说,我只能造这些狮鬼?” 魂大将一喷紫雾,身形再缩。瞬间,又是十几幼狮鬼:“这回你怎么玩?” 王炼真却说:“玩?我已知晓你背部有伤病的弱点,没耐心法术大战。” 他伸手腰后:“谁跟你说,我的武器只有利器凝恨?” 他自腰后拔出一灰石短棍。 棍上有水磨光照的斑点。但形状经大家雕塑,长方有型。两端作剑格状凹起。整体看似普通,实则精致。 王炼真一掏此物。聚仙楼所有武人,目光全聚一点,鸦雀无声。 荆太一眯眼:“终于亮相,神兵——双翎凤!” “那就是天朝江湖中,三十神兵之一的双翎凤!” 路标搜索资料:“诛邪圣尼习武时年纪已大,修为破芝麻关而止步。 她以太素伪境,纵横海岸多年,皆靠此神兵之力!传说这是一柄……光之剑!” 司马记嗯了一声:“那神兵……可不仅仅是剑那么简单!” “神兵双翎凤!威力如何,荆某便来会会!” 荆太一不敢大意,一半狮鬼率先冲上。 王炼真单手持平神兵。 意随气通,双翎凤两端剑格,有无数微小粒子汇聚。 飒—— 一束金色光刃自一端弹出。光之剑的阳辉,亮了全楼! 双翎凤·单光剑。 飒—— 又一束光刃自另端弹出。两束光刃,宛若艳阳。二刃相连,足有六尺。 双翎凤·双头光剑。 荆太一分析:“光吗?天流派神兵呢……” 王炼真双手握剑,轮转神兵,由缓入疾。 风车大舞,前后左右上下,旋起防御。 两头光刃,锋锐炙热。狮鬼群擦着就死,磕着便伤。刹那间,孤魂野鬼灰飞烟灭,只剩亡烟袅袅。 林渊见王炼真,蓝衣长发双头剑,光芒照身,潇洒肃杀,默默叹:“激光剑啊!” 孟尝女奇怪:“这你也见过?” “嗯……我家那边的……戏剧里经常出现!” 司马记称赞赞:“双翎凤之原材,乃巨瀑下一坚石。 激流侵,暴日晒,成百上千年而不朽。终被九大反行之一的神匠行大师取出,制成此兵。 故神兵双翎凤,融合了水之阴,阳之热,正是绝佳的辟邪之器!” “吼……” 片刻间,一半狮鬼,已被双翎凤旋转屠尽。剩下一半,受惊退缩,畏惧发出嘶吼。 王炼真的双头光刃停止旋转。一端光刃消失,另一端则伸涨数寸。 他双手握长剑,尖指荆太一。刃与眉心相对,和谐位于体之中心, 周围有武人认得这姿势:“东瀛剑法!” 位于天朝之东的岛国东瀛,一向刀剑并称。东瀛剑法,即倭刀术。数百年前,自盛唐习得神兵锻造术,发展升级了各类倭刀。 天朝两百年来,倭患始终不止。故天朝的军人侠客,对东瀛刀剑之术,印象极深。 荆太一语含怒气:“你用东鬼的剑法,对付我华夏人?” 王炼真淡淡说:“我自幼便习倭刀术,这些年也用此术,斩杀无数东鬼。 器本无性,人定善恶。 天朝人讨厌倭刀术,但正道同样仇视你这异端! 如今我站在正道一方。在他们看来,以恶攻恶,再好不过!” “你这觉悟……明知正道看不起你,还甘心作走狗?” “各取所需!我和恩师有同一个愿望,虽粉身碎骨,亦不惧!所以……得罪了!” 王炼真暴起!脚踏倭步闪灵猴,双手执剑利猛禽。 一蹿,一刀。光刃角度刁钻,在荆太一巨躯,划一大口! 荆太一略一踉跄,双爪扇来。王炼真挥剑相抗。 爪拳剑劈,一时互有攻防,碰撞激烈。威风飒飒,无数桌椅碗筷,乱气吹倒! 剩余数只幼狮鬼不敢帮忙。绕着两人打转,焦急嘶吼。 阵阵紫光闪,道道金光艳,直把众宾看花。两人互劈三十招,都不退让。 忽然,荆太一低声嘶叫,连连后退。 他仰着头,两条长臂巨爪不知所措,想去摸后背。 众武人看得真切:他背心疽疾……伤病犯了! “父亲!” 荆石大喊:“小心!” 王炼真不放过破绽!倭步跺跺,近身一跃,双手举剑扬过头顶…… 只见那双翎凤光刃,刹那,又暴涨数寸! 荆太一想无可想,抬臂相迎! 劈—— 金光划破紫雾!双翎凤光剑斩下,魂大将右臂分离!连带身体,也是一道巨痕。 魂雾狂喷!荆太一大吼一声,伸左爪,抓住空中右臂。塞到胸腹狮嘴里,不让其消失。 王炼真一朝得手,更不容情!光剑倭步配合,刀刀劈砍。 荆太一勉强防御,头、臂、肩、胸、腹、足皆伤,巨躯魂烟乱飘。 倭步一蹿,王炼真绕至魂大将身后。 纵高一跳,反握光剑,剑刃对准后背刺入! 同时,光刃延长,冲破巨大魂躯,直插地上! “吼……”魂大将发出撕心裂肺之音! 王炼真拔剑而出,跳至不远处戒备! “滋……滋……” 后背有魂流狂喷。魂大将瑟瑟发抖,忽然全身……变得虚化闪烁,眼看就要解体! “胜负已分!” 司马记对目瞪口呆的路标说:“先是利器凝恨,又是光剑神兵。小真这属性,克制的死死的!” “嗯……” 路标张嘴:“王炼真赢了?” “魂大将状态,快维持不下了。还不赢?” “可是……” 路标疑惑:“那几只狮鬼……怎么还飘着?” ——还不能倒…… 荆太一眼瞟重伤的荆石。 ——不知我的家人……逃脱否? ——忍耐,那一招……时候未到! 魂大将虚化闪烁的巨躯,渐渐稳定下来。 章望法手心冒汗:“老鬼怪,血真厚!” 远方,一边治病,一边关注战局的玄医蒋无理。 见老友如此,早已泪流满面:“本该败了……却强行凭意志,保持魂力不散!再打下去……何苦啊!” 王炼真缓缓扬起光剑,准备了结。 忽然,他自己身体,同样一阵虚化闪烁。 蓝色真衣和额头竖眼,同时消失!双翎凤的光剑,缩小城一点光芒。 王炼真口喘粗气,面部表情依旧冷淡。 众宾皆奇! 林渊吐槽:“这是出宕机bug了?” “是坚禅……伪境!” 孟尝女缓缓说:“看来王炼真,并未完全入坚禅。 跟你的太始伪境一样,存在突然散气等不稳定性,而且持续时间短!” “他妈的!最后掉链子,总比关键时掉链子好!反正荆太一苟延残喘!” 章望法朝所有锦衣卫下令:“有气的都给俺上,活捉荆太一有赏……” 话音未落,自高楼抛下块块数物,啪啪落地。 站着近的宾客一看,顿时惊叫呕吐。 那是人体残骸!从衣着看颇为讲究。 有断手,有残腿,还有劈成瓣瓣的头颅! 是谁如此血腥,竟将人大卸八块? 有赤色的细雨洒入人群,又是惊呼:“天上怎么滴血啦?” “不是天上……是楼上!” 章望法正疑惑,人群中挤出一锦衣卫,狼狈跑来。 “章帅,大祸!大祸!” 那人帽歪衣烂,以巾捂脸,鲜血浸染。 “怎么啦?” 章望法全身精力,全在荆王二人。见这小兵忙问:“出什么事了?” 那小兵啪一下四肢跪伏,声音嘶哑发抖:“狮王鬃那些强人,在聚仙楼见人就杀,楼内一片血海啊?” 第九十二章幻术·摄心魂 “什么?” 章望法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不去逃难,杀什么人?” 那锦衣卫急说:“他们自知逃不了,说临死也要拉垫背。而且,专挑贵人动手! 还说,要杀尽南都权贵,叫昏君杀章帅谢罪!” “什么?” 章望法一张阔脸,登时涨成土色。 他重点全在荆太一,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在锦衣卫多年的腹黑经验,告诉他:南都很多勋贵子弟,个个树大根深,得罪不起。万一大折,自己就是凌迟,也不能解众恨! 联想至此,青龙特使冷汗……染湿了锦袍:“这帮天杀的恶棍……” “杀人了,救命……” 一二楼人群大乱,时不时有断肢残骸乱抛。 章望法大手一挥:“锦衣卫听令,立即除贼!护民!凡楚云帮众……杀无赦!” “章帅!小人还是要事禀报!烦侧耳……” 跪伏的锦衣卫捂脸抬头,作谨慎状以手遮口。 章望法心烦意乱,下意识把头侧去! “等等!” 刘思云上前一步:“你哪队的?露脸说话!” 那人眼里杀机一闪,食中二指亮白光,直刺章望法心脏。 滋……炸…… 两人被电光笼罩,都是一震! 章望法壮躯后退数步,胸口天尊电衣,电丝缠绕。 那人一指突刺,却穿不透护衣,竟被大力弹飞! 刘思云照面一拳,把那人击倒。他真气耗尽,一拳并不致命。 章望法惊魂未定,大喝:“你是何人?” 那人站起就要逞凶:“章老贼拿命来!” 众锦衣卫拔出弩箭护卫。刘思云和谭莫凡急急抢上,拆解数招,制服跪地。 谭莫凡一耳光扇去,扯下嘴脸围巾:“你是……讨债人,荆松?” “讨债人荆松?” 章望法气急败坏。踱过来,盯着他上下看看。呵呵怒笑:“好!主动送死,省得俺费劲去寻。 话说,俺老章堂堂特别指挥使,要是死于一个废物刺杀,那就丟大脸了!” “呸!” 荆松啐一口唾沫,直喷章望法脸:“只恨没杀你这厮鸟!姓章的你完了!聚仙楼今日所有人,都得下地狱!” 章望法抚脸,照他脏嘴就是一拳。直打崩几颗大牙:“俺完不完,轮不到你说。 可惜啊荆松!如果你没受伤,刚刚那记微牙,说不定能让本帅更痛些!” “荆松,回我话!” 刘思云猛拽他飞鱼服:“这衣帽还有这血……哪来的?” 荆松冷笑:“一锦衣卫追得太紧,老子把他杀了。换他衣帽,来找你们呀! 血在我脸上还没干嘞!怎么样?我穿着合身吧?” “呀!”刘思云听闻同僚遇害,怒吼挥拳,拔刀就要杀人。 “留活口!不用你杀!” 章望法一把拦住:“这种人渣,朝廷自会明正典刑。他还有那病父伤兄,黄泉路不寂寞!” 荆松吐出一口血沫,忽然喜叫:“义父!” 章望法一愣,直觉有巨大阴影,冲背而至! 大地一震,魂大将大步跃到章望法上方,抡起仅剩的左臂长爪,自空猛砸! 章望法措手不及,被巨爪重重拍地。 “章帅……” 众锦衣卫下意识射弩。 荆太一左爪抱住荆松,任无数弩箭钻进魂躯。忍痛一跳,拉开距离。 “章帅!” 刘思云谭莫凡把上司狼狈扶起。 虽有宝衣护体,但这偷袭,把章望法拍得够呛! “父亲,荆松!”荆石驻剑赶来。 荆太一低头问:“荆松,柏儿谦儿纨儿呢?” “义父放心,都无碍!” 荆松把青萍子绝计大概讲了,望锦衣卫恨恨说:“我想着我这身子……左右要死,不如拉章望法垫背!可惜!” “谁说你要死了?为父在这,谁敢害你?呵呵呵呵……” 荆太一低沉发笑,渐渐大声畅快起来。 把狮嘴中的断臂,一接右边伤口处:“好,好!青萍子那牛鼻子干得漂亮! 如此我就放心了。把你俩送走,为父……好好演一出大闹天宫!” 荆石不解:“把我俩送走?” 荆松说:“义父,我父子三人,同生共死!” 荆太一不答,狮口冲章望法大张:“最后一记真魂弹!” “还来?” 章望法下意识要躲,刘思云急说:“不能躲,后面全是平民!” 谭莫凡不耐:“一楼人不值什么!” “军人当保民!而且你怎知,里面无权贵?” 争论间,狮口魂弹已凝,蠢蠢欲射。 章望法大喊:“小真!” 正在蓄气的王炼真身形一闪,举光剑袭来。 他已不是坚禅境,但持神兵的太素境武人,也非同小可! “正等着你呢!王炼真,这是最后的狮鬼群!” 荆太一头也不回,环绕四周的幼狮鬼,齐齐涌上! 王炼真挥舞光剑:“狮鬼对我无效!” 荆太一诡异一笑:“老早就说了……看怎么用!” 散……众狮鬼在接触王炼真的瞬间,全部化为魂雾。 紫色浓烟,团团包裹王炼真,围而不散。 王炼真目不能观,耳边尽是无数魂灵的尖叫杂音。 他想用逆水寒,却发现空气中魂雾扰乱。想用双翎凤,却感魂雾……正侵入体内,直探内心。 四肢无力,阵阵……晕眩! 啪!荆太一两条长爪,绕头结印:“幻术·摄心魂!” 王炼真沉浸在魂雾中,木桩似站立。 章望法大惊:“小真!” 二楼司马记扶栏:“竟是幻术?这……小真怕是挡不住!” 路标问:“王炼真怕幻术吗?” “倒不是怕,只是小真……心思重!” 荆太一看着沉默于雾中的王炼真,狞笑说:“你是伤心之人,多愁之人,执着之人!这类苦者,心结必深! 我以亡灵之音,引你入幻。苦海无涯,你慢慢享受吧!” 魂烟暗浓,王炼真双目黑浪,呆滞无神。 “小真,小真……” 章望法的声音朦朦胧胧,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我在哪儿?” 王炼真在紫暗无尽的浓雾中,摸索前进。周围看不见的亡灵,发出嗤嗤嘲笑。 忽然,前方出现一人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更是一个尼姑! 身穿素衣,腕缠佛珠。臂抱凝恨拂,背插双翎凤。 她身材姣好,面颊白净,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貌美年华。只是气如寒冰,怨色可怖。 四目相对。尼姑望他眼神,充满无限厌恶。 “师父……” 尼姑正是死去的诛邪圣尼!王炼真喃喃,向她伸手。 诛邪圣尼素腕一翻。凝恨拂尘,劈脸扫来,打得王炼真一个踉跄。 无数拂尘,劈头盖身地鞭击。万千白丝末端的细针尖头,闪着恨意的阴芒,每一击都撕扯他的血肉! 幻境中,王炼真不会流血。但那撕心裂肺,侵入骨髓的痛楚,是如此真切。 他低呼:“师父……姨……” 呼……啪……凝恨拂尘,无情鞭笞。 身痛,但心更痛!王炼真身心皆倦,流泪哽咽:“我……有罪!” “嘻嘻嘻嘻……” 周围无形的怨灵,嘲笑声更嚣。 人陷内心泥潭,无限下沉。 幻境……愈浓! 聚仙楼一楼,人群混乱起来。 林渊和孟尝女站在桌上,目睹战局,不肯离去。 孟尝女分析:“这魂雾……是引发内心共鸣的幻术!” 林渊问:“既然幻术有效,何不早用?还受那么重伤!” 孟尝女拈发说?“幻术是个技术活,若敌人不受影响,会损伤自己精神。 王炼真在坚禅境时,修为与魂大将对等。荆太一没有把握,一击制服。 所以荆太一不惜折寿,也要维持魂大将状态! 当王炼真坚禅伪境消失,荆太一以境界优势施加幻术,成功率更大。” 她摇头讥讽:“姜还是老的辣呀!困住了王炼真,锦衣卫可倒霉了!” 果然,荆太一反困王炼真后。一记狮嘴魂弹,冲章望法喷射。 “魂弹来了!躲开!” 章望法率先逃离,谭莫凡等锦衣卫仓惶避蹿。 只有刘思云一人不逃! 他摆开防御姿势,眼神恐惧,却带执着:“不能躲!” 谭莫凡大叫:“刘思云离开!你真气未复,挡不住的!” 刘思云咬牙:“锦衣卫……也是军人!” 紫色的魂弹逼近!刘思云瞪大眼睛,看那魂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直到……冲天而上! 冲天而上?是的,所有人都看见。那魂弹紧贴刘思云,做了个上升滑冲,竟是上射去也! 锦衣卫皆想:“荆太一强弩之末,连魂弹也控制不住了!” 谭莫凡大骂:“刘思云你狗日的,运气好到爆,还不如去死!” 刘思云张嘴,眼光只望那魂玉。 嘤—— 魂弹上冲,高过二楼三楼,直撞聚仙楼天花板。 那顶上本有一洞,是之前三鳄当家,合力弹开魂弹所致。 此时又遭重创,顿时开了个大口。苍冥的夜色清晰可见。楼顶大洞,足可让人容身! “嘿!” 魂大将一喘气。儿子义子,一手抓一人。然后,奋起巨躯神力,朝楼顶大洞丟去! “父亲……” “义父……” 荆石和荆松在空中大叫。 身如飞炮,在一二三楼众武人的目光下。扔出楼顶钻洞,直绕玄夜……不见了。 全楼大哗! 林渊仰头:“这操作……六六六呀!” 孟尝女同样惊叹:“这是早有预谋!他在跟三鳄当家战斗时,已经发现逃跑之法了! 荆太一真高人也!如此绝境,竟还……” 那边,众锦衣卫集体傻眼。 两个贼首,两个伤患,两只煮熟鸭子,竟在眼皮底下……飞了! 谭莫凡:“这么高……落地必死!” 刘思云:“可聚仙楼外面,是胭花河啊!” “……”锦衣卫们一时无声。 章望法感到,受伤的筋骨皮肉皆烫。特别是一张阔脸,像被活扇了十八巴掌…… “你们还愣着干嘛?” 青龙特使爆吼:“还不快去找人!荆石和荆松,活见人!死见尸!” 荆太一仰望楼洞夜空:“纵身一跃,化作苍鹰冲荧惑。奔逸绝尘,纵横千里月当头。 走吧,我的孩子们!你们还年轻,天地山河,在等着你们……” 轰隆…… 随着最后的狮鬼群消失,最后的狮魂弹发射,以及最后一掷的魂力用尽。魂大将的巨躯,终于崩溃! 灰飞烟灭,荆太一本尊现出。 那五十岁的楚云帮帮主,颤颤巍巍走向锦衣卫。生气尽失,须发皆白:“你们……走不了了!” 他一对雌雄眼无神混浊,语无伦次喃喃语:“不是你们要捉我,是我要跟你们……不死不休! 来吧锦衣卫!荆某不会逃,只会战死……” 荆太一身子一软,趴倒在地。 第九十三章仙楼变危楼 荆太一倒地。众锦衣卫狐疑看他,不敢靠近。 “老鬼伤残,不足为惧!” 青龙特使从牙缝挤出命令:“刘思云谭莫凡留下。叫几人,去寻那二贼。 其余人,都去杀楚云余孽!今夜若生惨案,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呼——” 忽然,聚仙楼无数灯火熄了一半。楼内顿暗,天地人三层,变故突起! 噼啪!有烈焰炸裂。数道火光燃起! 众宾齐叫“着火”。 混乱时,半空中一连丟掷数位华衣男女。大分数段,血雨残躯散落大堂。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上看。 “嚯哈哈哈……” 东南西北,皆有人踏栏而笑。 章望法眼冒杀意:“狮王鬃?” 三楼栏杆,一大汉满身是血。掌中抓五岁孩童,悬提栏外:“我乃三十二獠牙的吴大彪。 尔等人面兽心的杂碎,今日老子大开杀戒,一个也别想走!” 狞笑一声,奋力将哭泣的孩童丢下。 “哎呦!” 幕后的四俊齐呼一声。 晏云龙和朱建安急急冲上,可被人群挡住。 众人熙熙攘攘。有人想救,却脱不开身,只能勉强举手。 眼看孩童哭叫,直坠地狱。有少年站桌一跃! 眼疾手快,临空抱住孩童。身子一歪,掉入人堆。 “碧眼儿!”伍七戴金锁拼命挤来。 救人少年正是林渊! 那孩童掉落离他很近。正好他站桌上,不受人堆阻碍。于是瞪起碧息,跳跃救人。 “那少年好样的!”人群举手将他和孩童放下,喝彩连连。 晏云龙奇说:“是那说书人!” 朱建安目有赞意:“嗯!”'' 林渊放下占满鲜血,惊吓哭泣的孩子。忽然怒火中烧。 ——黑帮无义……又滥杀无辜! ——世之不公,人怨难止! 他朝那恶徒大吼:“冲孩童下手,你还是人吗?” 吴大彪俯视少年,不屑一啐。 正欲骂话,忽然下方寒光一闪! 吴大彪腹部一紧。一支无光弩箭,死死钻入体内。 “射雀箭?” 他抽蓄一下,又被一支弩箭射中。 大吼一声,摔下栏杆,粉身碎骨。 楼下,刘思云放下霄寒弩。环视危楼,面色冷峻。 “章帅,形势恶化了!” 刘思云尽量冷静语调:“得把楼口封锁解开,让宾客逃命。” 章望法一愣。谭莫凡骂:“放什么屁?解开封锁,楚云逆贼全跑了!” “只要活捉荆太一,其他贼子不足为惧。” 刘思云说:“兵法云,围城必阙! 逆贼跑了可以再捉。若逼亡命之徒狗急跳墙。造成南都血案,这个责,谁担?” 章望法谭莫凡皆不语。 “章帅!” 刘思云一抱拳:“人命关天!荆太一已败,最后结尾,不能翻船啊!我们应打开封锁,全力驱贼!” 章望法心神皆乱。面对变故,脑子不够用。只说:“有理,有理。那接下来,接下来……” 刘思云急说:“接下来,卑职去捉贼。谭兄你去解除门外封锁,把外面人马,都带进来帮忙!” 谭莫凡见势也慌了,望向章望法。 青龙特使涩声说:“按他说得做!” 刘思云不在废话,率队而走:“记住!碰上逆贼,不必赶尽杀绝。逐他们出楼,避免绑票伤人。” 刘谭二人皆走。锦衣卫只剩章望法和五个随从愣在原地。 章望法定定心神,一拍脑门:“荆太一还趴那,你们去把他梆来。” 部下们听令上前。忽然人群中窜出二人! 四只大掌,握八枚火弹,朝锦衣卫猛掷。 刹那间,爆火连连,毒烟漫漫。 锦衣卫措手不及。虽穿护甲,亦有损伤。 章望法大怒:“楚云逆贼!” “雌雄瞳的霹雳兄弟在此!今日灭帮之仇,来日必报!” 那兄弟俩阻了锦衣卫,撑起荆太一就走:“帮主快逃!我二人救你脱困!” “想得美!” 章望法气急败坏,率众人冲上! 荆太一闭眼,喃喃自语。 “什么?” 霹雳兄弟抱着他跑,下意识凑耳。 “夺胎换骨,虚空而入走龙蛇。会逢其适,雾散云开性空灵……” 荆太一双眼怒睁! 刺—— 霹雳兄弟不可置信。同时低头,只见看荆太一双臂两爪,左右穿透他俩身体:“帮主你……” 锦衣卫同时停步。 荆太一抽出双手,霹雳兄弟瞪目气绝。 他十指爪利,一手抓一尸体。 散发披面,目凶脸青,身上开始出现道道魂纹! 章望法张臂把部下一护:“异端的魔异?怨灵还没解除?” 二楼司马记哎呦一声:“魂大将没了,但怨灵还在!这下荆太一,完全入魔了! 他没有意识,只剩杀戮本能。除非把他杀了,或自己力竭而亡,再无他法!” 路标说:“一定是儿子已走,了无牵挂……不好!” 他大急便走,司马记一把拉住:“你去哪?” 路标说:“无意识杀戮,周围那么多人呢!” “那你想干嘛?阻止荆太一?” 司马记骂:“锦衣卫在,轮不到你出头!” 楼下,章望法指挥部下:“别怕,他身子已废,真气魂气都用不了,击毙他!” 话音未落,荆太一手起一尸丢来。 锦衣卫急闪,齐射弩箭。荆太一以令一尸作盾。挡住弩箭,挥尸而来! 他面目可憎,武器又怪,锦衣卫畏惧,不敢相斗。 章望法边躲边吼:“别怕别怕,等他力尽,自然死了!” 谁知荆太一见锦衣卫躲避,怒把尸体一摔,竟向人群杀来! 章望法呆了。这哪是人?就是饿疯了的野兽。 “鬼呀……” 这边手无寸铁的宾客倒了血霉。 荆太一狼入羊群,手爪足腿,牙头肘膝并用。身法灵活,哪像累乏的五旬老汉? 他本就身经百战,潜意识里,无比熟悉人体要害部位。瞬间,人堆里死伤大片! “荆太一你别嚣张,咳,咳……” 章望法自己也连受重创,气喘吁吁率人追来:“你有种……冲锦衣卫来呀!” 荆太一压根不听他话。野兽本能,就是欺软怕硬。 他稍遇抵抗,立即遁走别处伤人。这样,锦衣卫束手束脚,人群中又不好用弩箭! 章望法拖着伤躯追他,气急败坏。 这老怪物明明强弩之末,却比刚刚还还棘手!照这个样子,在他死前不知得拉多少人垫背…… 此次剿灭楚云,章望法几乎耗尽所有脑细胞,才想出这等瞒天过海,南北袭杀的“妙计”。 临行前,龙椅上年轻的皇帝,还反复叮嘱勉励。章望法很是踌躇满志,想不到……还是低估人心险恶! “哼哼哼哼!” 荆太一嘴角狂热翘起。怨灵没有痛楚。所以他不会累,也不会疼,只会有见血的兴奋! 咕咕……体内杂音不止,那是肌肉血脉内脏,正超负荷运转欲爆! 眼见仙楼变危楼,天地人三层尽是腥风。林渊当然无法,再稳站高桌观战。 他看得明白。如此局面,摆明是锦衣卫装比失败,思虑不周,导致牵连民众。 他心中更怒,对戴金锁和伍七气急冷笑:“你们知道吗?某国独有食草灵兽,喜静不好动,被奉国宝。 因兔子多动,泛滥成灾,与灵兽竞争水土。国人为保灵兽,欲引豺狼杀兔。 结果豺狼一看,有那些静兽,为啥还受累去捉兔?于是本国灵兽,反遭灭顶之灾!” 戴金锁伍七一脸茫然。 孟尝女由蒙面客扶着跳下。闻言说:“智不及而谋大者毁,智无歇而谋远者逆。” 林渊无言看她。 智慧不足却谋划大事,必败。智计不知停止却谋求长远,难以如愿。 孟尝女也在看他。 四目再对,林渊有知己之感,怒火尽灭:“你说的很对。若我们因执政者的愚蠢而受害,太不值。 现在,闹剧变惨案,我要逃了!” 林渊见那蒙面客,默默站在孟尝女身边,醒悟道:“他是你的护卫?孟尝女,你回去吧!” 孟尝女调笑:“我回哪去啊?” 林渊严肃:“别闹了,你也是赴宴的客人。今日赴宴的都非富即贵,似你这等胆量,学识,见识,定是豪杰大家之女! 回亲人身边去吧,他们肯定担心你!” 孟尝女扫一眼四周险境,漫不经心:“我无事,倒是碧眼郎你不安全。跟我走吧,我保你平安!” “多谢好意,可我亲友,正在遇险。” 林渊想起乐家父子,马小虎、范鲤、戴玉佛、田庚、姚宠、羊俭、宁静…… 拉紧戴金锁和伍七说:“我要带他们逃出去。” 孟尝女说:“我不管其他,反正你一定要活着!” “我当然会活着。世道不平,英雄可为!我舍不得死!” 林渊转身离去。少女忽喊:“碧眼郎!” 林渊回头。 少女叫:“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 “那就留个悬念吧!下次见面,你告诉我!” 林渊豪气一笑:“不管姓甚名谁,我都叫你孟尝女!” 少女灵目闪动,丑妆的脸颊泛起红晕:“好!我也不管你是何身份,我只唤你碧眼郎!” “再见!” 喧嚣中,少女风姿,更显纤弱窈窕。 林渊拉着两电灯泡,穿人群而去。 “再……见!” 孟尝女目送少年。面色瞬平,冷冷说:“青岚。” 蒙面客低头说:“小姐,随我回去!” 警觉一扫四周:“主人很担心你。” “嗯,走吧!” 孟尝女正欲离去。青岚忽说:“那少年……位卑,却好狂言。身贱……却志向嚣。 此伏草豺狼也!重交,必被其伤!小姐要小心!” 孟尝女不在意:“怎么?让你想起羽柴秀吉了?” 青岚闻此名字,气势暴肃! 恨海怨天,沉沉说:“是!若非那下贱猴子,我等何至于流落异乡?” “呵呵!自己出生高贵,瞧不上底层豪杰吗?” 孟尝女停身,冷冷看他:“青岚你知道,为何我一直看你不惯?” 青岚沉默:“东瀛无家浪人,不敢奢求……” “跟来历没关系,姑娘和沈仙车一条心,不看重这个!” 孟尝女说:“只是我很讨厌你,自己尊上蔑下就算了,还喜向主人谗言! 你……很不安分!” 青岚低头,蒙着的面目看不出表情。 孟尝女轻轻摇头:“借问蜉蝣辈,宁知龟鹤年呀!算了,你蹲下吧!” 青岚一愣:“蹲下?为何?” “废话!走路多废时啊,这儿多危险,姑娘伤了怎么办?” 孟尝女说:“所以你蹲下伏着我跑,这样逃命不快吗?” “……”青岚确认她不是开玩笑。 爱惜性命自然没错。可这位女主子……刚刚才对那碧眼儿,表现出临危不惧的风采。这人前脚才走,她后脚就变脸…… 难怪仙车主人看中这女儿,面子里子两不误! 第九十四章 仇敌间的交易 此刻楼内场面,已然失控。 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在各角落都有楚云帮众在行凶。他们不止伤人,而且放火!一时间,恐慌竟成燎原势。 锦衣卫捉襟见肘。 他们早已声明,楚云帮的亡命徒不被赦免。所以施暴者们,干脆抛开一切伦理,只求杀个痛快。 一楼,有彪形大汉们分成数队。个个手执兵刃,逢人就砍:“三十二獠牙的好汉在此!尔等奸商恶贵,作恶久矣,今日替天行道!” 三十二獠牙多力士,结队而冲,一时凶悍莫挡。 “强贼住手!正派弟子在此!” 一队恶汉正凶,被受伤的五侠客阻止。他们是陈谱,李春亮,刘贤明等五人。 这五个正派子弟,年轻气盛。背着二楼师长,去捉蝶母宫华聪儿。 结果中毒受伤,又无脸回见师长,只在一楼徘徊。陈谱撞见贼人行凶,忍不住仗剑阻止。 浣纱宗弟子刘贤明骂:“陈谱我被你坑死了!我们伤重,打不过啊!” 太华派弟子李春亮骂:“没打怎知打不过?打不过自己溜啊!” “我刘某是那种人吗?” “别吵了!” 太华派陈谱说:“我五人联手,制服这队恶贼,为师门争光!” 两名太华小弟齐说:“遵师兄之命!” 三楼,南都权贵聚集。有红鼻老汉指挥一队人,冲人群里投掷火把,专攻家眷妇孺,哭叫震天。 “恶贼休狂!” 富贵者多有护卫家奴,被主人使唤冲上。 只见那红鼻老汉,双瞳喷射白色真浪。抽着烟枪,鼻子哼出二道白气! 哼—— 白气似剑,响如钟声。 有数人身形一僵,竟倒地晕厥! 众人皆惊。老汉得意吐烟:“楚云帮雌雄瞳在此!话说,没人认得老翁吗?” 有人大叫:“你……你是屡犯血案的蒜头鼻,韩老翁!” “竟是太素境四品武侯!” “他的术是哼哈二将的哼术。传说他鼻中二气一哼,便能慑人心魄!” “那老贼被正派围攻,生死不明,原来投了楚云帮!” 韩老翁哼哼大笑。蒜头鼻因激动,又红几分:“都是一群脑满肠肥的狗奴,爷爷喜欢! 你们讲点孝心,乖乖让爷爷杀了!要不然……爷爷鼻子,可要吸精气哟!” 众人想起此老恶名,见他阴阳怪气的吸鼻,皆惧怕不前。 韩老翁故意堵住通道。一夫当关,兴观火烧权贵。 “前辈作恶多年,临到入土,仍不知悔改吗?” 韩老翁皱眉,见四位年轻剑客,英风正气,自二楼而上。 有人喜呼:“四小侠!” 韩老翁眯眼:“霜天晓角剑苏珈毅,破阵子飞剑刘武,大羿九射剑何东旭,帝骖龙翔剑禹立青。 正派里继承名剑法,拥有小侠称号的新贵。年纪轻轻,小心折在老头手上。” 四人将他围住:“禀义而为,除魔不避难!” 韩老翁烟斗一甩,蒜头鼻白光一闪:“哼——” 四人拔剑出鞘! 二楼某处,狮王鬃数人正欲强攻,被郭中和包横两人制止。 郭中说:“一楼有草莽,二楼有正派,三楼权贵护卫无数,都不好惹!我等修为低微,何必送人头?” 狮王鬃的关豹说:“郭中包横,你俩贪生怕死,不要拦着我们!青萍子带头行刺去了,我们不能落后!” 包横冷笑:“少扣屎盆。老子不是负义小人!我们的目的是制造混乱,不是送死。 你们还想攻二楼?多少掌门帮主在那?青萍子会暗杀术,可你们有多大能耐?” 关豹问:“那你说咋办?不杀人如何造乱?难不成屁股一拍,自己逃命?” 郭中骂:“蠢!制造混乱,肯定杀名声大的人管用! 今日那么多名妓戏子,手无缚鸡力。仗着皮囊好,在南都被宠上天。 我们去杀他们,还有时间逃命,何乐不为?” 关豹等人一想:“好有道理!” 有人迟疑:“只是江湖规矩……不杀娼妓、戏子、孝子、还有赶考书生……” 包横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婊子牌坊都要?你们不去,我和郭中去! 郭中赞成:“正好,今日东香舫的鲁青果也来了。 前日我俩去胭花河快活,被这婊子好一番羞辱。今天撞入我手……嘿嘿!” “那青萍子怎么办?说好了共攻二楼。” “丢几个火把,把二楼烧着,意思下呗!” 二楼雅座。 “沈仙车!沈驷!小毕扬子姑娘回来了……咦?” 青岚驮着孟尝女速度归来。见沈仙车这边,两股气势,诡异对峙。 沈仙车脸色铁青,冷冷瞪视眼前四人。 他们穿戴聚仙楼伙计的衣帽伪装。四人首领,杀气最溢,与沈仙车四目相对。 “呦!” 孟尝女从青岚背上跳下:“这是刺客?哈哈沈仙车你作孽太多,二楼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杀你?” 沈仙车听到这话,气得秀美竖起。 那首领眼神一闪,忽然冲向孟尝女。 锵—— 青岚和那人撞在一起。首领见有防范,一对招便退。 “哎呦你这人!杀沈仙车,冲我做甚?” 孟尝女摇头跳向沈仙车:“沈驷我回来了,求抱抱!” 沈仙车瞪起两只风尘眼,冲她一刺说:“谁是沈驷?我是你老子!” 孟尝女眨眨眼:“那仙车……爹爹?” 沈仙车怒哼一声:“这位是青萍子道长。楚云帮五总裁之一,外号影蝶。早年是混刺客行的,擅情报和暗杀。 他特意伪装来行刺沈某。我刚刚是很开心的。问他,那么多权贵,只亲自杀我,是不是因为沈某是三鳄最强,影响力最大?” 孟尝女连连点头:“对呀!你生个啥气?” “小毕扬子对个屁! 这位道长总裁说,夏山虎打不过,卜孚恩有后台不能碰。只有我沈某,不会武功,还得了病。最弱……最好杀?” 最后五个字从沈仙车牙缝磨出,大怒!一口气上不来又剧咳:“咳咳咳……” 慌得孟尝女轻拍他背:“哎呦,爹!别恼别恼!” “乖儿啊!” 沈仙车一头栽进孟尝女怀中:“爹委屈死了!” “乖啦,怒气伤身!” 孟尝女安慰,朝青萍子一龇牙:“牛鼻子老道,你凭什么气我爹?” “那沈先生凭什么助纣为虐?” 青萍子面有怒容:“沈先生外号活曹操,一向智计百出。没准今天这出,就是先生谋划吧?贫道觉得你……更为可恶!” 孟尝女点头:“这话有理,小毕扬子沈驷坏得很!” 沈仙车怒:“不准叫那个名!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废话少说,贫道要借沈先生首级一用!” 青萍子抽出蝴蝶双刀,身影一冲。 锵—— 半空中,两道人影交汇缠绕。刀剑碰撞激烈,闪击而退。 青萍子退回原地:“什么人?” 青岚护在父女旁没动。又有一矮瘦精悍蒙面客。手拿长柄武士刀,双手握立。 孟尝女亲切叫:“蓝羽!” 青萍子问:“东瀛人,扶桑众?” 名叫蓝羽的蒙面客并不答话,刀尖对准青萍子。 “区区倭奴,敢在华夏放肆?” 青萍子招呼手下:“一起上!” “哎呦……哎呦……” “怎么了?” 青萍子慌看左右。只见部下们捧住手臂流血,已经受伤。 他大惊:“暗器?哪里来的!” “殴漏卡啦!” 沈仙车甩了句倭话:“你外号影蝶,也是个黑暗高手。知道我为何在这个座位看戏? 因为这里光杂声吵,反过来说,最适合隐藏!” 孟尝女娇笑:“嘻嘻,牛鼻子,你以为你包围我们吗?错了,是你……被我们守株待兔了!” 雅座周围的阴影里,陆陆续续走出十余个鬼魅身影。 或拿刀、或拿尺、或拿绳索。皆蒙面劲装,露出两个阴冷瞳孔。 青萍子眯眼:“这么多人?竟潜伏于阴影下,这是……东瀛忍者?” 沈家父女得意,同时说:“现在,还想打吗?” 青萍子不语,把双刀一仍。各部下也把兵刃仍地:“打不过,生死听命!” “哎呦?” 沈仙车眼中精光一闪,把青萍子上下一看:“这几个意思?” 青萍子作揖:“贫道求沈先生,饶我等性命。” 沈仙车哦了一声:“你们闹这么大动静,肯定是为了保荆家家眷。 为主舍生忘死,忠心可表。凭这,我不杀你,你走吧!” “我们走不了!先不说锦衣卫难缠。这烧楼致乱的绝计是贫道所提。若现在逃走,被帮众看到多尴尬。” 青萍子认真说:“请沈先生助我四人出南都。” 孟尝女一愣,风尘美目灵转。 沈仙车已说:“你在搞笑?今夜一过,荆家余孽全会以谋反罪通缉。沈某脑子病了,包庇你们?” “官府是官府,沈仙车是沈仙车。留着我们,官府头疼,对您却大有益处!” 沈仙车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云十年之势,岂能瞬间灭之?新帮主荆石已逃,必复仇红尘大帮! 先生今日若助,我必劝说帮主,不与沈家为难。 到时候,我帮寻仇,而沈家则可坐山观虎斗,可谓大利!” 青萍子侃侃而谈:“今夜格局已毁,两淮江南的武林必乱。 江湖乱世,沈家多一个盟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沈仙车和孟尝女同时指卷秀发:“说得很美,但你这是画饼!什么狗屁乱世,沈某乘风破浪,通通击碎! 何况荆石庸才,不成气候。所重者,只有你这个总裁。 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你所谓多出的盟友敌人,我都不要!你能如何?” 最后五字,沈仙车杀机满满。四刺客皆惧。 青萍子强保镇定,一字一句说:“先生大志,贫道素知。可惜……病体难撑!当为……家族考虑!” 沈华车风尘眼猛然睁大。孟尝女一脸的丑妆上,忧心忡忡。 第九十五章沈天妏 “你……敢……咒……我?” 沈仙车冷冷说:“不必谈了!扶桑众,杀了他们!” 青岚,蓝羽,诸武士将四人团团围住。 青萍子四人面有悲壮,却不求饶。厮杀一触即发! “哎呦疼……爹爹且慢!” 孟尝女亲密搂住父亲:“我听这道长说得有理。咱们又不吃亏,不妨一试。” 沈仙车不耐:“大人说话小孩滚蛋!” 孟尝女说:“少来这套!你能收留东瀛的战败武士,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小毕扬子,我收留的东瀛败者,他们是不肯为新王效力,才随我来华。他们有脸有骨,不会祸害同伴。 而这龌蹉的牛鼻子!本想杀我,见有防备后立马投降,这叫无骨! 他定下这杀人放火,声东击西的绝计。本该带头送死,却抛弃了所有同伴向我求命。这叫无耻! 对这种无脸无耻的败类,沈某恶心!这买卖不做!” 青萍子默然无语。 孟尝女说:“既然如此,你不能只自己恶心! 得让夏山虎和卜孚恩,还有两淮江南的武林都恶心!因自己喜好误事,那是凡骨!” 青萍子嘲笑:“沈仙车你装什么正派?不帮就不帮!只是想不到,你号称有大志,胆气竟不如一幼女!” 沈仙车眯眼:“牛鼻子,别试图激怒我!小毕扬子,你刚刚是不是咒我来着?” 孟尝女白眼:“咒你的人少了?不遭人妒是庸才!世间凡骨的嘴皮,还能把你咒死?” “说什么呢?呸呸呸!” “你再呸,这买卖也得做!” 沈仙车看女儿良久,把她一掐:“你真要保他们?” 孟尝女疼得龇牙:“对,我保!” “为个虚无大饼,把沈家至于危险,值?” “这话……爹爹你说出来真奇怪。” “好,好!不愧我亲生的!” “难道我是你捡的?” “胡说八道!” 沈仙车哼哼说:“小毕扬子你们听清了?沈某看不起你们,但沈某的小公主保你们!这个忙,我帮了!” 一掐孟尝女。女孩哎呦一声,对青萍子说:“那个……道长可愿来沈家做事? 今日荆太一必死,楚云帮必衰。道长一身才能,何必殉葬?” 青萍子微愣。 孟尝女接着说:“我父所为,道长也知晓。他能容东瀛败将,也能容您! 道长不如加入沈家,共商大事!” “呵呵!” 青萍子苦笑:“贫道效忠荆家二十年,今日荆太一或陨,但子孙犹在。我若能活,必辅佐长子荆石。” 沈仙车冷哼:“小毕扬子你想好了!今日拒绝我,后半辈子只能东躲西藏。” “此事休提,贫道虽品性不端,但从没想过还主子。” 两人皆不退让,互不言语。气氛再次冷肃。 “那么你们……”沈仙车面露杀机。 孟尝女一捅老爹。 沈仙车冷冷说:“蓝羽青岚,带他们去换沈家衣服。乖乖待这!” 青岚急说:“主人不可,这些人危险!” 孟尝女瞪他:“大人说话,小人勿扰。” 蓝羽一拉同伴:“遵命!” 青萍子作揖:“多谢沈先生,贫道感念……” “你只谢我乖儿就行。” 沈仙车将女儿疼爱一搂:“她趟了你的浑水,未来跟你们可撇不清了。 记住我儿之名,沈——天——妏!” “沈天妏!” 青萍子见那丑妆女孩:身段纤瘦欲折,却暗含韧草之劲。怪异举止下,却颇有豪情。 “活曹操和苗妖之女吗?也是个混世魔王啊!” 青萍子作揖:“多谢沈姑娘,楚云帮上下感念……” 四人退下。孟尝女,也就是沈天妏,抬手便锤他老子:“小毕扬子沈仙车,你刚刚掐死我啦!” 沈仙车求饶:“对不住对不住乖儿!我要不掐,你那小脑袋,哪转得过来?” 沈天妏委屈:“都青了!” 沈仙车小心吹吹。沈天妏脸色激动,小手拍他:“太刺激了爹!咱俩双簧唱得多好!” 沈仙车低笑:“很好很好,如果你在我掐你之前反应过来,就更完美了。 论权谋之术,你能嫩着呢!乖乖再去读三国水浒!” 沈天妏嘟嘴不服:“其实我不喜欢青萍子……” “成大业,必求贤若渴,不以才小而轻!你那句话说得对,因自己喜好误事,那是凡骨!” 沈天妏不好意思:“这话其实是你说的。”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沈仙车闭眼说:“不过,你刚刚要是跟我没默契。我就只能把青萍子杀了,以除后患!” “爹你……” 沈天妏听出这话的隐患——沈仙车对自己身体……底气不足! “你的时间不多了。荆家余孽,或能给你……练手江湖。” 沈仙车望着满楼喧嚣,喃喃说:“听说海孤峰要巡抚南都,也不知真假。 如果那老刚骨真来,周围多些贼寇闹事,也好!” 沈天妏一愣,这层却没想到。 海刚峰此老可不好相处!他是当今天历皇帝的爷爷,世靖皇帝时为数不多的刚正名臣。 当年奸臣当道,朝政混乱。海刚峰写了篇《治安疏》,抬棺怼天子,气得世靖皇帝差点吐血! 从此,那《治安疏》被称天下第一疏,海刚峰被誉天下第一铮臣。 而且此老……听说性子万分的不好,极其仇富扶贫! 十几年前他曾巡抚南都。一把钢刀,油盐不进,神挡杀神!逼得南都富商集体逃亡,堪称奇观! 十几年来,海刚峰这个名字,是江南富豪挥之不去的绝对阴影! 死不怕,皇帝不怕,无母无妻无子。这种人,富豪表示很绝望…… 如果海刚峰真来……嘻嘻!沈天妏心里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老爹下棋看五步,心思深远啊! 她顺着这条细想,笑说:“贼寇闹事,官府必指望红尘大帮,帮忙剿贼。 只要有求,那海刚峰就不好压迫我等富商!” “但愿吧……那老骨头今年七十了!还不安分,仍想一心改天,难搞哦……” 沈仙车难得忧心忡忡,叹道:“我要仔细思考下! 扶桑众,不必潜伏了。在这站一圈镇场。别什么阿猫阿狗也来惹事。”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思考个屁!” 沈天妏一看,千机雁沈鞍,目闭牙紧,躺在一担架上。 她冲过去一扑:“鞍叔!” 沈鞍闭眼不语。 沈天妏:“这咋了?” 沈仙车:“说我阻止他打荆太一,正呕气呢!我说沈鞍你接着晕呀,起来干嘛?” 沈鞍说:“再装晕,我就变烤鸟了。 火烧屁股这大个胡味!两个小毕扬子,还要思考人生!” 沈家父女一看,果见聚仙楼八方火起。 楼下,刘思云已打开门口封锁,大批宾客闹哄哄撤退。连二三楼权贵,也在陆续离去。 沈仙车不以为意:“不急,我这次跟楚云帮翻脸,必须亲眼看荆太一死才安心。 再说,天花板那个大洞还开着。到时候我和乖儿,搭你的飞铠跑。” “飞不了了!” 沈鞍闷闷说:“被狮鬼群追的时候,被撕了几个重要零件。我飞着都心惊,别说带人。” 沈仙车沈天妏:“你咋不早说?” 沈鞍:“不是你叫我重伤昏迷吗?” 沈仙车喃喃自语:“沈鞍,你真个小毕扬子……” 蓦地大吼一声:“扶桑众!保护我们撤退!” 他手忙脚乱,被女儿伺候起身:“快跑!要真烧来,看老子不抛你们,自己逃命!” 沈鞍赞成:“他真做得出来!” 沈天妏:“你也别躺尸了!逃——命——啊——” 话分两头,当青萍子去刺杀沈仙车的同时,火势还未大。 二楼地层,因有大批掌门和帮主坐镇,几乎无人捣乱。 有年轻的江湖子弟性烈,见危楼民哭,就要去锄强扶弱。 顿时被师门长辈一顿斥责:“无知孽畜!贼暗我明,形势混乱。贸然出动是寻死,都乖乖待着!” “其乐无穷!什么一百正派红尘大帮,关键时刻,都是缩头乌龟!” 范鲤,白富帅,杜艾三人,在栏杆前占了一空桌,本来饮酒看戏好不快活。 面对变故乱起,范鲤一边恐惧,一边,却满怀期待地望向二楼群豪。 作为从小听书长大,对江湖无限向往的骚年。范鲤希望这些豪杰,能像评书里的好汉一样。路见不平,拔刀除贼! 然而现实是,二楼强者无数,却碍于各式理由。吵了半天,至今仍无一人出手。 范鲤顿有梦想破灭之感,嘴上就开始忿忿碎念。 杜艾说:“范鲤亲你小点声,小心被那些人听了,拿你出气!” 白富帅看这些人,也不屑一啐:“别伤心了范爷。我从小混迹妓院赌坊,见惯这些江湖佬的嘴脸。 老子总结了,人活着,就为财色权三样。至于义气英雄!你数数像关、岳、于、海,这些爷爷有几人? 他奶奶的,那就是凤凰的脚,麒麟的毛!” “是凤毛麟角!”杜艾白眼。 “一样,凤凰的脚和麒麟的毛还不是珍贵!” 白富帅摆手:“当然,我和范爷肯定算这凤脚麟毛!” 杜艾指指自己:“我嘞?” 白富帅撇嘴:“你不算,你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哎呦!” 杜艾把他耳朵揪得老长。范鲤听两人斗嘴,心气也平缓下来。 观望栏杆下的混乱,忽叫:“咦!碧眼儿在那,还有戴二和伍七。” 范鲤跳起说:“是了!他们急匆匆,肯定是在找我,跟其他兄弟。我得跟他们会和。” 白富帅说:“范爷别急。现在危险,咱三就缩这,安全!” 范鲤摇头:“我缩这,兄弟们不知道。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这人荒马乱万一出事……” “你只要离开二楼,马上就危险。楚云帮现在杀人上瘾。” 白富帅小眼鼠相,认真说:“自身难保还管他人?瞧瞧这些江湖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范鲤活鱼眼转动,也认真说:“白爷你刚说,咱俩是凤脚麟毛的义气英雄。 我范鲤现在虽不是英雄,但绝对义气!兄弟们关心我,我不能不关心兄弟! 如此危机,我范鲤要死,也跟兄弟们死一块!” “……” 白富帅拇指一竖:“范鲤,你是戴家二狗的兄弟,更是我白富帅的兄弟。做兄弟就要同生共死,我跟你一起去。” 范鲤:“这不行,我不能让白爷你犯险!” 白富帅:“你这话就是看不起我白爷。真英雄,好兄弟,义字当先! 别跟这些伪君子为伍,咱们走!” “白富爷……” 杜艾闭眼:“你要走,拉我干嘛?” 白富帅牵她手一摇:“废话,你可是咱俩护身符。” 杜艾顿时欢喜:“我这么重要?” 白富帅点头:“当然咯!我都想好了,我和范爷都是不拘大节之辈。 如遇强人,我俩把你这狐狸精拱脚相让。强人见色心喜,我俩保准活命!” 杜艾笑脸一僵:“你!” 白富帅一手范鲤,一手杜艾,吹口哨叫:“走咯!全聚仙楼,就咱三,是义气好汉!” 二楼中有人听到,目光闪动。 第九十六章五羊斗豹 “让让,让让!” 林渊戴金锁伍七,一边拨着慌乱人群,一边寻找众人。 “乱死了。大小眼烂草鱼,羊俭宁静,都哪去了?”伍七焦急。 “也不知玉佛怎样?”戴金锁担心弟弟。 “放心,玉佛肯定比我们安全,后厨有高手坐镇。” 林渊定定心神:“一个一个来。乐叔和乐平肯定在幕后房间。 先找他们,再寻其余人,最后一起去后厨,就安全了。” 戴金锁说:“去后厨找玉佛和大牛后,我们还得出去。这火已经烧起来了,这情况也没人救火。” 伍七说:“这么急,我们可以分开找。” 林渊拒绝:“不行!周围危险,你俩必须在我身边,我能保护你们。” 今日来贺寿表演的艺人很多。聚仙楼特意安排了幕后大房间。艺人们可在里面休息和彩排。 林渊三人好不容易摸到幕后。刚进门,就闻一股血味。 缓缓走来,一路杂乱,有艺人惨死横尸。 他们心头一紧:“出事了?” 幕后房间,已遭狮王鬃数人袭击。人数虽少,如宰羊屠狗。贺寿的艺人们死伤过半。 “杀人放火引混乱!拿自己性命,救主公逃离。你们说,老子伟不伟大?” 狮王鬃的关豹,人如其名,型如猎豹,喜折磨杀戮。正将十几个杂技艺人,围在一角。 有杂耍人欲逃,拔出表演匕首,闷头就冲。被关豹敏捷捉住,指捏咽喉。 嘎嘣一声,杂耍人匕首落地,同时,喉结粉碎。 “呜呜饶命!” 艺人们抱头缩成一堆,哭跪求饶。 乐老白和乐平,羊俭和宁静就在其中。 他们跪伏身子,羊俭低声冲他们说:“围我们的就他一人。你们配合我,除掉他。大家逃命!” 乐老白急说:“你疯了?你小孩子,如何除他?” 乐平哭泣:“你办不到的。若失败了,必牵连我们!” 宁静低骂:“愚昧驽马,他在猫捉老鼠,玩完了就要杀人!羊俭你怎么做?” 羊俭的目光,盯住杂耍人掉落的匕首:“你们一起过去求饶,吸引注意。我拿那匕首,捅他要害!” 乐平哭:“你过家家?哪那么容易?” 羊俭说:“你们要信我。我练过武,知道如何杀人。他看我年幼,对我近身,必不提防。” 宁静一抚怀中某物:“我配合你!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羊俭,那道长才给了我俩宝贝。我们就要翻身崛起了,绝不能死!” 关豹仍在演讲:“老子才不傻。既要捣乱,也自己不能死! 于是,老子们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们猜是什么?” 众艺人不敢答。 “杀你们这些下九流,不就行了吗?” 关豹残忍狞笑:“仗着臭手艺烂皮囊,在南都吃香喝辣?呸!该杀!” “大爷饶命啊!” 宁静羊俭双双抢上。 两个不满十二的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叫抱住关豹大腿:“大爷饶命啊,我们还小啊!” 乐平本该也去求饶,但临走时吓破胆,只在发抖。 关豹见两小孩冲来,果然没防御。但这两小狗,一人抱他一腿,顿时厌恶。 正欲杀人,忽然肚脐一紧。只见那抱他右腿的少年,如洞蛇暴起! 掌中明晃晃一把尖刀匕首,正是那死人刚刚掉落的。稳准狠,直刺要害! “你说错了!手艺人拼手艺吃饭。享福,也是天经地义!” 羊俭锋芒毕露。眼对眼,直视关豹:“该死的人,是你这种杀人放火的罪犯!” 羊俭持刀刺关豹,众艺人惊呼,齐齐站起。 “嗯?”羊俭心感不妙。 当他还叫马羔儿时,也是正式的马氏家兵。是摸过刀枪,杀过敌人,上过战场的老兵。瞬间察觉……这武器不对! 他和关豹同时朝伤口看。 刀柄顶着衣服,却无鲜血。 仔细一看,刀刃遇阻,便藏于刀柄。这是……艺人的道具刀! “……”羊俭脸色难看。 “小羊崽子,差点着了你的道!” 关豹恼羞成怒,左脚踹飞宁静。右脚踢羊俭,却被羊俭身子微移避过。 腋下一紧,将他腿夹住。 关豹微愣,忽然撑地的左脚,被羊俭反踹。力道精准,刚好让他重心失稳倒地。 羊俭大吼一声,幼小却壮实的羊躯,勇敢扑上抱住。 “臭小鬼你……找死!” 对中原武人而言,腰腹下盘被抱是大忌。何况是被一个少年扑倒? 关豹大怒,却发现羊俭扑人,极有技巧。 他身子四肢,死死紧贴,如此关豹双手,一时拿他无法。 羊俭抱定他身,两层白牙,往关豹耳脸死啃。 这种近乎流氓的拼命姿态,关豹虽是亡命徒,一时也措手不及。 “这小鬼……是练家子?” 羊俭所用厮扑,脱胎于草原的摔跤技,蒙兀人称为“搏克”! 以强肌角力为主,偷袭底盘为辅。虚实相济,杀伤力极大。 千年来的草原民族,上马,可弯弓射雕。下马,则摔跤掀人。马战步战,皆以一当十,故数次征服天下! 只是羊俭年少体薄,发挥不了搏克威力,只能勉力交缠。 他大叫:“快跑!” 猎豹扑羊,岌岌可危。艺人们如梦初醒,一拥而逃。 “好个小畜生!” 关豹双爪撕扯羊俭后背。 羊俭憋气,背上多疼痛,牙口狠命用劲。 “我糟你妈!” 关豹大吼一声,身子猛翻跟头,将羊俭压地。 “哇呀呀!” 宁静冲上,奋力掐他脖颈:“乐平,杀了他!” 艺人们皆逃,唯乐老白乐平还在。 乐老白一踹儿子,乐平畏畏缩缩,一见关豹凶色,发怂不敢。 宁静大急:“上啊!” “呀——” 电光石火,关豹反手揪住宁静头发。目显白息,暴起站立,一把甩开宁静。 双掌发狠,扯下力竭的羊俭。高高举起,愤怒砸地! “啊!”羊俭嘴破头肿,幼躯大震! 若换宁静,这击非死也残!但羊俭在军中曾遭千锤百炼,抗得住重击!但身受重创,无力再战。 关豹脚踩羊俭胸口:“还没见过这么狠的小鬼!若有一把真刀,老子这条命,真断送了!” 乐平见羊俭失败,下意识就跑。 刚跑五步,被关豹大喝:“跑!你试试?” 乐平登时就不敢了,抱头缩乌龟,只哭:“爹爹救我!” 乐老白见对方气急败坏要杀人。忙跪爬过去:“大爷饶命!你要杀……就杀老汉一人,放过孩子们吧!” “滚!” 关豹才被蛇咬,条件反射,把乐老白踢个底朝天。 乐老白一咬牙,磕头哭求。 关豹歪头看他,又看看乐平:“老子为儿子求饶,儿子却缩头当乌龟,呵呵! 亏你儿子还是个大人,刚刚要是他也给我来一下,说不定你们就赢了。这等无用不孝之人,留他何用? 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乐平只在哭。宁静忍痛站起,大骂:“废物!” 关豹扼住羊俭咽喉举高:“两只出头羊,放走了一圈猎物。不过没事,老子宰完你们,再去杀人!” 手掌用劲,羊俭舌头探出:“去死吧!” “死你妈!” 背后传来一声怒吼。一根铁棒,打着旋儿飞来。 关豹避过,铁棒撞物反弹,乒乒乓乓在地上打滚。 关豹沉脸望去,见三个强壮少年,脸含怒气冲来。 乐平大喜:“碧眼儿,戴二狗,伍蛤蟆!” 正是林渊,戴金锁,伍七。 林渊愤怒盯着关豹:“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放了他,跟我打!” 关豹不屑一笑,正要杀羊俭。林渊瞳中碧息闪现,大迈一步威慑。 “炼武人?”关豹微愣。 “乐平,去把我铁棍捡来。” 林渊吩咐一声,冷冷说:“狮王鬃的人渣?我认识你们的狮子头谢汾,和讨债人荆松,刚刚都被我击败了!” “嗯?” 关豹仔细看他,醒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说书小鬼。谢汾被你杀了?” 林渊冲戴二伍七一打手势:“是啊,被我大卸八块,丟后厨烧了。你比谢汾如何?” 关豹眼冒戾气,朝众人扫一圈:“谢汾是个废物!五只小羊,也敢逞凶?” “羊有角有蹄有牙,性热,逼急了照样干野兽!你识相些,把人放了滚蛋!” “好啊,给你!” 关豹一把将羊俭扔林渊。林渊接住,见关豹自己也冲来。 “小心!”戴金锁伍七左右护上。 伍七撺拳拢袖,斗大拳头直抡。 关豹一把挡开,绊倒伍七,自己身型也一缓。 这边林渊放了羊俭,脚踏大地引麟力,右臂暴鼓填重炮。碧息燃烧,俯身一撞! 今夜屡受窝囊,憋了一肚怒火,全部由一拳点爆! 禄存、廉贞、左辅——拳爆三星 ——东方·逆麟炮! 关豹不知厉害,下意识一拳相抗! 轰!强拳击弱拳!关豹身子如断线风筝,白眼狂翻,抱手摔地! 林渊一拳破敌,伪境的碧息再灭。但一吐内心怨怒,无比畅快。 关豹疼痛翻滚,戴金锁阴脸抢上。从衣内掏出一板砖,照头一顿猛砸,于是关豹不动了。 林渊吐槽:“戴二……你怀里一直揣块板砖?” 伍七吐槽:“你不嫌硌得慌?” “娘骂的!” 戴金锁朝关豹啐一口,说:“习惯了!板砖傍身不心慌,随时准备砸人!” 林渊伍七:“你牛比……” “林渊啊……” 乐老白哭着把他抱住。乐平诚惶诚恐把镔龙铁递他。 林渊接过,问:“乐叔乐平哥,羊俭宁静,你们没事吧?” 伍七把羊俭扶起,羊俭龇牙咧嘴,忍痛说:“无事!” 乐老白老泪纵横:“这到底怎么了?不是寿宴吗,忽然打打杀杀的?” “不是一句话说的清。聚仙楼现在杀人放火,很不安全。我们得出去!” 乐平忙说:“快走快走!” “羊俭和宁静在这很好!我们得去后厨,接田庚和戴四。然后找到大小眼和范鲤。” 羊俭问:“大小眼呢?” 林渊摇头:“不见了!他今天不知是大显神威,还是邪魔附体。拿把短刀,就要大杀四方! 兴奋过头还了流鼻血,不知道跑哪去了?” “短刀?阴匕邪冲?” 羊俭成熟的小脸,忽然满是惊恐。顾不上全身疼痛,急说:“我要去找大小眼。立刻,马上!” 林渊看他神情,直觉不好,说:“肯定是要找他。我们先离开这里……宁静你在干嘛?” “啊?没什么!” 宁静扯开胸口,掏出一已经变形的书本。 显然,因为胸口有书,抵消了关豹的力道,当然书也被打得变形。 林静正在整理,格外小心翼翼。 “你也喜欢衣内藏东西?” 林渊吐槽:“别照顾书了,我们走!” 第九十七章 一撞燕 林渊几人离去,剩下关豹翻眼望天。 上方,巨大的吊灯火焰摇曳。有五人……不,是六人缓缓走来。 “拳爆三星?那小子可以啊!”晏云龙手提一揍成猪头的楚云帮众。 “嗯……”朱建安一望地上的艺人尸体。溪流似的俊目,有愤怒色。 晏云龙摇摇那帮众:“喂,你说关豹在这。现在他完了,你们还有人呢?” “……”那帮众瞟一眼关豹,嘴角一歪,白沫流出。 “污秽!” 晏云龙把他摔关豹身上。 “云龙你还惹事?我们快走吧!”池兰瑜恐惧。 晏云龙不耐:“没人不让你走!” 池兰瑜心说我一个人走,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赞成池公子。此地危险,我们应离开聚仙楼。” 朱建安的贴身家仆朱晓说:“小主子,君子不立危楼。你再管闲事,主子知道,会生气的。” “嗯……不是闲事。”朱建安皱眉。 “生气不好,会变丑的!” 晏云龙闻言,态度一百八十大转:“她很担心你。你就和朱晓回家,我再玩玩。” 池兰瑜忙说:“建安咱俩一起啊!” “……我不走!” 朱建安纠结片刻,坚定说:“很多艺人在无端受罪。这群恶人滥杀无辜,我们得阻止。” 池兰瑜:“你弱不禁风的……找死啊!” 朱建安对朱晓和晏云龙重复:“我们得阻止。” 晏云龙笑:“好,晏爷罩你!” 朱晓担忧:“那你不准离我视线。” 池兰瑜:“你们三个疯子!小九儿,我们走。你五竹镖局的叔伯在哪……小九儿?” “嗯?” 正走神的筱无相看看他们。忽然瞳孔一张,迅身就跑。 晏云龙心生警报!上方的吊灯被人打断,如断头闸刀,飞砸而下。 “飚——” 晏云龙目生碧息。两条长臂,环抱朱建安和朱晓扑地。 炸——吊灯落地,四分五裂,碎片爆飞! 筱无相跑得及时没受伤。池兰瑜运气好,没被砸到,但被碎片崩了一脸。 他好好的白发玉容,血流满面,顿时杀猪般大叫。 无数碎片,同样掉落晏云龙身上。 “云龙(晏公子)!”被护住的二人叫。 “没事。” 晏云龙一对柳叶眼冲朱建安弯弯:“说了晏爷罩你,就不会让你掉一根头发。” 三人起身,晏云龙弹弹身上灰尘:“污秽!哪个不长眼的暗算晏爷?滚出来!” “哇呀呀!” 有五大汉,气势汹汹围住他们。 领头人体型最彪,横脸两道疤,声如撞钟:“我乃狮王鬃黄疤!是谁杀了我的好兄弟关豹?” “是你杀了你好兄弟!” 筱无相看一眼关豹,已被吊灯砸得血肉模糊。嘲笑说:“本来他还活着,结果你一个灯砸下来……成肉饼了。” “哇呀呀!” 刀疤汉一愣,恼羞成怒:“还有我吴锋兄弟,又是谁……伤的?” “哦,那人是我揍的。” 晏云龙看着那被他打成猪头,跟关豹一起惨死的帮众。不屑说:“这厮肆意杀人,被晏爷虐了! 我本想借他找你们,你们倒自己冒出来了。” 朱建安含怒:“他也被你杀了。楚云帮……违法走私,滥杀无辜,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筱无相听到“违法走私”四字,好奇看看朱建安。 黄疤被他三人损得羞怒:“哇呀呀你们叫够了吧?几个兔相公,看老子干爆你们屎眼!” 晏云龙脸显煞气:“你说什么?” “好汉且慢!我们乃南都四俊。” 池兰瑜不顾破相,急急作揖:“请饶我们性命,多有钱财相送!” 筱无相邪笑:“这位好汉想跟我们亲热,只怕这位晏爷不同意。” “晏爷?” 一帮众久在南都,望晏云龙害怕说:“黄疤且慢!这人……这人是晏云龙啊! 外号一撞燕,是和瘦柳街没遮拦,齐名的泼皮头子!” “泼皮头子?” 黄疤打量一眼翠发青年,见他柳眉叶目画中卷,白面丹唇俊容颜。忍不住调戏:“他会撒泼?床上撒泼吧!” 晏云龙缓缓卷起袖子。 帮众劝:“黄疤不要小看他。南都京城,很有几个泼皮头子。有背景,性子烈,武艺高,不好惹! 尤其这晏云龙,最爱生是非,南都恶少榜上有名呢!” “恶少榜?咱们荆柏公子还排第二嘞!这类人你怕个屁?” 黄疤顿时轻视:“几只小兔爷,想活命?” 池兰瑜忙说:“想,想!” 黄疤狞笑:“那就乖乖脱裤子,让爷爽了,自然饶你狗命!” 池兰瑜一呆:“这……” 晏云龙怒踹他:“一边去白毛,丢人现眼!” 大踏一步:“污秽!杀你真脏爷的手。” “兔爷找死!”黄疤张牙舞爪扑来。 “全是破绽啊!要不怎么说……狗眼看人低呢!” 晏云龙目闪翠息,双拳蓄势:“风流青刃,万夫莫当——两臂游龙!” 晏云龙气势暴涨!张拳,掌刀,双臂旋绕着绿色真息直刺! 锵—— 双臂似青龙,双掌作龙牙。十指如枪,同时插进黄疤心窝。 速度太快,黄疤甚至还保持厮扑姿势。 迅猛的真气聚于两点,自黄疤后背穿过。 “哇呀!” 瞬间爆发的动能,把黄疤撞飞倒地。喷一口血,颤抖说:“军中……杀技!” 脑袋一歪,断气了。 剩下的狮王鬃四人大惊。之前规劝的帮众喃喃说:“早说了……一撞燕是怪物!他是将门之后,习武的天赋……曾惊艳南都!” “跑!” 四人呼啸而逃,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 只见四俊最小的朱建安,横开双臂,拦住去路:“一个不许走!你们又想祸害无辜?” “让开!” 四人收势不住,直冲而来。 朱建安向最前之人抬脚一踹,四人撞在一起。 冲势一阻,后面想起晏云龙的雷霆大喝:“不许动他!” 风流青刃,万夫莫当! 两条游龙争饵食,虎入豺群杀四方! 这一队狮王鬃,已然覆没。 “彩——” 筱无相戏腔称赞,竖大拇指说:“一撞燕名不虚传,真乃天生——将种!” 晏云龙厌恶擦手:“少阴阳怪气的,污秽!” 筱无相显得兴奋,贪婪一嗅空气:“清新的血气,怎一个鲜字了得?月黑风高——杀人夜!” 他瞳转黑息,夹带着丝丝邪光:“火候已足,我去了!” “哪儿去?”晏云龙问。 筱无相笑:“嘻嘻,这聚仙楼人死火烧的,当然是逃命啊!” 池兰瑜已被吓呆,哭叫:“还是无相你最正常,这里全是疯子!走,我们一起走!” 筱无相也不拒绝:“好啊,死了别怪我!” “啥意思?”池兰瑜疑惑。 筱无相走至朱建安身边,意味深长说:“朱公子深藏不露,很是有趣!希望……你别挡我的道!” “……”朱建安疑惑,把道让开。 “谢谢!” 筱无相仰头一笑,自顾去了,池兰瑜急忙跟上。 晏云龙望二人背影,厌恶说:“切,这两人心术不正,最好被欲贼被杀!” “不好!”朱建安说。 “什么不好?” 朱建安严肃看他:“咒人死,不好!今日死太多人了。” 聚仙楼后厨。 传菜的跑堂和厨子早跑无影。主厨老彭和四副厨因某事还没回来。楚云帮的鱼厨和被抓的谢汾也趁乱溜了。 诺大的厨房,只黄三粥一人留守。 “唉我说你们三……人人都往外跑,你们还往里凑?” 黄三粥被两兄弟堵在墙角。 这两人是对双胞胎胖子。穿着聚仙楼帮工的衣帽,两张肥脸和绿豆小眼因赔笑而挤成一团。正是南都泼皮,甘铁臂和甘一花。 他俩软围黄三粥,一脸讨好笑:“黄衰狗,通融则个!他实在是饿坏了。” “……” 黄三粥透过他俩肥躯,无奈望去。只见厨房深处一角,有一大汉背对他们坐地。 噗嗤噗嗤,正抱着烧好的卤肉猛啃。瞬间,便解决了两只酱鸭,一条腊肠。 “啊!娘希匹……” 大汉发出满足的叹息:“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离开南都,真香!” 黄三粥叹:“你知道你肚里的东西值多少钱吗?” 那人满嘴油亮:“聚仙楼又不是你开,心疼个屁!” “聚仙楼不是我开,但这些肉得要我做。我干活不累吗?” “江湖救急,洒家没吃晚饭要饿死了。咱俩好兄弟,别在意小节。” “一顿不吃饿不死。而且我不认为……我和你没遮拦孟洪,交情很深!” 那大汉正是没遮拦孟洪! 他路遇锦衣卫,猜到聚仙楼必生大事。跑来看热闹,顺便关心下正在帮工的双胞胎小弟。 混进来后寻到甘家兄弟,热闹也看得过瘾。可惜腹中,饥饿难忍。 肯定啊,下午跟碧眼儿大干一架,又奋力剁肉,老娘又不给饭,没遮拦表示很难过。于是甘家兄弟带他来后厨,正好……只黄三粥一人在。 黄三粥:“我就当没见过你,快走!要不然我师傅们回来,非打断你的腿。” 孟洪无赖:“洒家的腿以前断过一次。在我看来,饿比断腿更恐怖!嗝,还没饱呢?” 黄三粥:“你是猪还是杀猪的?吃那么多肉你不嫌腻?” 孟洪眼珠一亮:“好兄弟深知我心!全是肉,油死了!给点神仙醉,解解腻!” 黄三粥:“神仙醉……那比你肚里的肉加起来还贵!” 没遮拦:“大男人别小气!洒家与你黄衰狗,义气千金,友谊无价!小的们拿酒来。” “遵命老大!” 双胞胎经常帮工,知道神仙醉藏哪,笑着就去取。一开柜子:“怎么没有?黄衰狗,酒呢?” 黄三粥白眼:“那位置能告诉你们吗?” 忽然大地一震,门外冲进两人。一高壮汉,一瘦文士。凶神恶煞,各自带伤。 黄三粥:“后厨重地,闲人莫进……哎呦别打人呀!” 壮汉一拳打来,被黄三粥歪头闪过。 大汉微愣,一连三拳,拳拳被闪。 大汉大怒,双手抓住黄三粥就摔……没倒。怒急,抬头便撞。 这次出乎黄三粥意外。被头撞头,后退数步。 “疼!你们谁啊?进来就打人!” 壮汉吼:“小子,你是炼武人?” 黄三粥捂头:“我是这的厨子!” 一望三人胸口贺寿花:“楚云帮众?你们都不懂感恩吗?专门吃饱了打厨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壮汉正骂,被文士拦住:“小哥请了,我二人乃楚云帮雌雄瞳。在下杨校,这位大哥叫朱达……” “你们是谁不关我事!” 黄三粥打断:“我知道你们到处杀人。不过后厨偏僻也没人,杀我也引不了混乱。 难道你们饿了来找食物?那我这有,你们吃完了快走吧!” “小哥莫慌,我们不杀你。” 文士杨校温言说:“你是厨子?今天那么多宾客,你们厨房备有很多油酒吧?烦劳取来给我,我们马上就走。” “油和酒?易燃物啊!” 黄三粥顿时皱眉:“你们……还嫌火势不大吗?” 第九十八章 瘦柳街最靓的仔 杨校赞:“小哥真聪明,一点就通!一楼火起,但二三楼烧得太慢。 那些掌门权贵都是混账,一把火烧了,岂不干净?” 黄三粥环视三人:“聚仙楼现在无人救火。你们这样……得害多少人惨死? 后厨没有油酒,你们走吧!” 壮汉朱达大喝:“别给脸不要脸,不想死就快去拿!” “小哥!” 杨校目光变冷:“先考虑自己生死,再管别人吧!” “……” 黄三粥把甘家兄弟一推:“靠你俩了,上!” “啊?”甘铁臂甘一花懵。 朱达唰得一下,目显白息。反手一拳,在墙上砸个大坑! 双胞胎一看,默默把黄三粥推前。 “唉……今天怎么各种坏事上门啊?关键时刻,五位师傅都不在。” 黄三粥喊:“没遮拦,解决他俩。” 孟洪:“你不会武功?” 黄三粥:“我是厨子,不是泼皮。” 孟洪:“你骂洒家是泼皮?自己解决!” 黄三粥想说“你不是吗”,朱达挥拳而来。黄三粥目显黄息,缠斗起来。 没遮拦挑了只最肥的烧鹅。满嘴是油,继续奋战:“喂,黄衰狗小心小心。这是个刚猛路子,你得以柔克刚…… 你光防御不行,得还击啊……打他左腿,喂右脸有破绽……” 黄三粥心里大骂。朱达全力搞不定一个厨子,更恼。 一旁杨校看得心惊,这厨子经验不足,但身怀竟是高等武学!而这大汉……看来也是狠角色! “朱达回来。站一旁去,我来!” 杨校叫回同伴:“想不到这小小后厨,竟藏龙卧虎!” 杨校文士的气质一变,整个人变得肃杀。瞳中白息锤炼,化为不稳定的白浪。 黄三粥惊:“太素伪境?修为破芝麻关了!” 他急叫:“没遮拦,快帮忙!” 没遮拦用油手扣扣鼻孔:“肉吃多了太腻,乏力恶心无战力!” 黄三粥哀叹:“神仙醉我给你拿!” “成交!” 没遮拦大吼一声:“肉管饱,酒给足,洒家一夫当关!什么狗屁泼皮?都给你解决干净!” “你最泼皮……” 黄三粥正骂。眼前人影一晃,杨校已到眼前。 四目一对,白浪对黄息……轰一下,黄三粥面部变形,被一拳揍脸。身躯一飞,头部砸墙而入……不动了。 “黄衰狗!”甘家兄弟吓呆,缩到没遮拦身后。 杨校望向没遮拦。孟洪叫:“且慢!待洒家啃完这只鹅!” 三下五除二吃完,没遮拦打个饱嗝:“吃饱了,元气满满……黄衰狗我知道你装死!记住,洒家要神仙醉!” 朱达撸袖上前:“哪来的泼皮?” 挥拳就打,被没遮拦抬脚,踹个正着! 朱达身形一颤,没遮拦一拳击鼻,鲜血直流。鼻腔里酸甜苦辣咸,五味具齐。 朱达捂鼻:“我与你拼了!” 张身便扑!没遮拦侧身,蹩脚一绊。朱达收势不及,抱住甘家兄弟,吓得双胞胎惊叫。 “鬼叫什么?” 没遮拦一手搬来朱达,另一拳直轰眼眶!直打得眉线开缝,眼珠显黑白红蓝紫,五色交融。 朱达激发狂性,不管不顾抱他腰身。 没遮拦吹声口哨:“污泥!” 任他左扯右拉,硬是搬不动壮躯。 想松手,却发现双掌二臂,牢牢粘在腰身,竟动弹不得。 杨校瞳孔一缩:“这是……军武,真野豕装?” “嗝!” 没遮拦吐口油气:“你叫朱达?呸!什么东西,敢和鲁提辖同名?” 瞪起黑息,双手举头结大锤,正砸后脑! 朱标大头撞地。脑海内,宫商角徵羽,五音皆鸣。再无力站起。 杨校骂:“没用的废物,说了让你一旁待着!” 没遮拦三招秒朱达,把油手在他衣上蹭蹭。对杨校说:“你嘞?是滚蛋,还是想找打?” 杨校冷笑:“我知道你,没遮拦孟洪,正七品武师。南都有名的泼皮恶霸。告诉你,在下可是从六品武子!” 没遮拦哦一声:“看你年纪也三十多了。还是太素伪境,很得意?” “你!” 杨校被戳中痛楚:“区区没过芝麻关的垃圾,也配教训我? 听说帮主曾招募过你,被你拒绝?别太嚣张!” 杨校呼啸冲来。没遮拦一把推走甘家兄弟,跟他在后厨大闹起来。 两人一瘦一胖,力壮战敏捷。 杨校修为虽强,但没遮拦打架经验丰富。借厨房地势,打得性起,各种锅碗瓢盆,呼啦啦朝他招呼。 噼里啪啦,叮铃刺啦……后厨一顿鸡飞狗跳。 装死的黄三粥听得心惊,睁眼见一房狼藉……默默将眼睛闭上:“我错了,不该让他帮忙!” 如此厮杀,杨校也是烦不胜烦。忽然,没遮拦露个破绽。被杨校一掌拍胸腹,然后便粘住移不开了。 “你再逃呀?” 没遮拦目转黑息,挥拳欲打。杨校冷笑,另手作刀,直刺他面门。 “咦?” 没遮拦下意识躲避,同时胸口污泥一散。被杨校一爪,扯下胸口衣服。 没遮拦摸摸发红的胸口:“能破污泥,倒是小瞧你了。” 杨校得意:“军中武功,真野豕装,周天八流属泽流派。 利用真气,拟沼泽之象粘敌手脚。修为高深者,可吸地上泥石作铠甲。 但污泥护体,只是初级状态。罩门很多,最明显便是不能护头。毕竟华夏军装,甲和胄是分开的。” “打住!” 没遮拦说:“洒家打架时自己话多,但特讨厌对手话多。军中武艺容易流传天下,你知道也不奇怪。” 杨校笑:“可你就危险了。污泥被破,你区区太始境,打不赢我!” 话音未落,没遮拦一拳轰来。 杨校不惧,举拳相迎。 砰!正太始对伪太素,壮体干瘦躯。两人同时退步。 “你……”杨校甩手龇牙。 没遮拦褪掉上衣,裸露黑色劲肉。 蓄力一喝!浑身黑肉,有白光线条流转,膨胀饱满起来。 杨校凝重:“这等夸张的肌肉,是八十八稻米·白玉!” 肌肉男没遮拦冷笑:“八十八稻米功,曾分化黑铁,白玉,两门功法流传军中。 黑铁能提高武人硬度,而白玉能提高武人力量。对付你这瘦子,就得以力锤扁!” “竖子无礼!” 两人再战,拆解二十招不分胜负。 后厨狭窄,杨校身法施展不灵。他本欲以修为压他,速战速决。谁知腹中饱食,肌肉膨胀的没遮拦,越战越勇。 杨校见他精神抖擞,顿起退意,被大拳逼退。 “如何?你境界比我高,气力上还不是压不过洒家?” 没遮拦痞笑:“洒家理解你突破芝麻关的喜悦,但装比就不对了。 说到底,境界的提升,会加持肉体。但,如果肉体的差异太明显。你境界再高,有屁用?” 杨校冷笑:“你意思说,你这飞猪的肉体天生比我强? 就凭这白玉,涨了点力气就想赢我修为?少自大了!” “自大的是你!江湖人挑徒弟,总喜欢看骨骼惊奇,是有道理的。 人之天赋众多,但肉体和头脑天赋,是最直接的!” 没遮拦活动肌肉:“不过你说得对。光凭白玉,赢你的时间太久。 今日打架已尽兴,洒家腻了,这便一拳解决你!” 马步握拳,提气低吼。 真气周天流转。本已膨胀的肌肉,青筋暴起,仿佛高速运作的马达。 没遮拦大叫:“就让你这井底之蛙看看,什么叫天赋!哇呀呀!” “聚气冲境?” 杨校讥笑:“这是修行者提升境界最直接方法,也是最笨的方法。 你把真气涨到极点。一旦破境不成,真气会瞬间消散。 大起大落,最易受内伤!你打不过我,想临时抱佛脚?真蠢!” “嘿嘿嘿!” 没遮拦沉笑,瞳中黑息,流转迅速。逐渐……化作黑浪,冲出眼眶! 杨校大惊:“这……太素伪境?你……能破芝麻关?” “芝麻关那种东西,洒家性子一起,说破……便破!” 聚气冲境,太始入太素!没遮拦面容,狰狞起来。 “黄三粥!大牛和玉佛……咦,没遮拦孟洪?” 林渊一行人闯入后厨,见孟洪与人战斗,皆诧异。 “哈!碧眼儿你来的好!看看洒家这拳,比你如何?” 没遮拦扬起重拳。升级的污泥真气,汇聚缠绕:“禄存,廉贞,左辅——拳爆三星!” 林渊碧眼一缩:“这是……” 没遮拦大脚一踏。引地力,瞬间引爆体内炮弹。 地板被大脚踩碎,拳似野兽咆哮。杨校一张瘦脸,被巨力撞得变形,瞬间轰飞! 戴金锁伍七宁静,甘铁臂甘一花惊呼:“这是碧眼儿的……” 林渊喊:“是我的逆麟炮?” 正是拳爆三星的东方逆麟炮! 今天下午,林渊愤怒下,用此拳打得没遮拦破气。谁知,没遮拦记住此拳,不到几个时辰便原样复制! 而且因为修为提升,白玉加持,威力更强! 可怜杨校一张瘦脸,已经肿如圆球,涎水下滴:“三星之拳!好强的……天赋!” 头一歪,昏死过去。 黑浪归平,没遮拦的伪境消失:“小的们!” 他大吼一声:“谁是瘦柳街最靓的仔?” 甘铁臂甘一花兴奋大吼:“是我们老大——没遮拦孟洪!” 三个泼皮,三个胖子。一个瞪目露牙秀肌肉,两个咧嘴跪地摩拜,显得……很傻! 林渊并没注意三人的尬姿:“为什么……你会我的拳?” 没遮拦得意:“这种小招,洒家的肌肉可记得清清楚楚,当然就会了。这便是传说中的天赋啊!” “哼哼!”黄三粥闭眼冷哼。 没遮拦望他,忽觉无趣:“当然,在某人面前提天赋,哗众取宠了……黄衰狗你还装死?信不信洒家把你卤肉全吃完?” “你敢?” 黄三粥鱼打挺站起。眯眼又看见惨不忍睹的后厨……以手遮面,不忍直视。 没遮拦:“黄衰狗,洒家替你搞定了,神仙醉呢?” 黄三粥:“你把我的后厨拆成这样……还神仙醉?等师傅们回来,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是回来后的事。咱俩商量的时候,可没说不准拆家。怎么你想耍赖?” 黄三粥语带哭腔:“你就是个泼皮无赖!” 第九十九章 护花田牛,乌鳞鳟之主 “好啦你们俩!还活着就该庆幸了!” 林渊站在他俩中间:“老黄,玉佛和田庚呢?” 黄三粥:“早不见了!你们来找他们,他们倒反找你们去了。 我早说,你们这些人来疯,都是找死!” 戴金锁不满:“你别咒咱弟!” 林渊叹:“这都什么事啊……后厨也不安全。我们先出聚仙楼,外面火已经很大了!” 戴金锁急:“那玉佛呢?还有大小眼他们。” 林渊说:“得先保住眼前的人。” 戴金锁怒色一闪:“娘骂的!那你们先走,不找到玉佛,咱绝不离开!” 林渊皱眉:“如果你和戴四都葬身火海,你戴家病父弱女,不是完了?” 戴二怒怒不语。 林渊对没遮拦说:“外面大火,你也是要走的。烦请照顾我这些人。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没遮拦环视乐家父子,戴二伍七,宁静羊俭。问:“你不走?” 林渊说:“我去找其他兄弟。” 伍七一惊:“你疯了?要找一起找。” 戴金锁拒绝:“咱家四弟。咱逃命,你来找,算什么?” “你们够啦!非要报团一块死吗?” 林渊大吼一声,震住众人:“我是炼武人,关键时刻能自保。你们都是有家的人,凡事都为己想想。” 乐平怯声:“碧眼儿说的有理,我们先走……” 宁静瞧不上他:“你只顾自己!” “洒家护送他们不难,条件嘛……” 没遮拦思索:“我刚刚那拳,你觉得如何?” 林渊认真说:“逆麟炮是亡命之徒的拼命一击。你打出了形势,并未得神髓。” 没遮拦挑衅:“你的意思是,你是亡命徒?” 林渊沉默,说:“我所学拳术,有拳胚之称。人人从中得出的感悟和拳法都不同。所以,你高兴就好!” 没遮拦见他无心闲聊,挥手说:“无趣……这时候洒家也没条件。你活着出来,陪洒家喝酒打架解闷就行。” 林渊点头:“我也需要有人陪练,天天找你,可别嫌烦!” 甘家兄弟笑:“老大和碧眼大哥,就是评书里的不打不相识,什么什么相惜!” 黄三粥叹:“惺惺相惜!你们讨论好没,好了就快走。” 林渊皱眉:“你不走?在这等死?” “我在等师傅们,他们有事离开,叫我待这。” 宁静讥笑:“他们早逃命啦!” 黄三粥叹气:“小孩不懂别瞎说。” 五厨师深不可测,林渊不好揣测:“你考虑好,一旦火大,你们都出不去。” 黄三粥懒懒摆手:“不用管我,师傅们不会抛下我的。 而且我得看着厨房,别又什么泼皮进来,偷吃偷油偷酒。” 没遮拦白眼:“你看着又如何?又不愿出手。” “以理服人,动什么手!” 黄三粥在壁炉里翻出一小坛神仙醉丟他:“省着点喝哈!” “这么点,你打发叫花?” 没遮拦怪叫,暗暗记下放酒位置。 于是人分三队。黄三粥留守后厨,林渊独自找人,没遮拦率众人离开。 大堂火势已大。锦衣卫打开封锁,宾客哭闹渐退。 在离幕后大房,不远的一角,躺着不少丫鬟和艺伎的尸体。 四周有火,烟雾弥漫。 外号大铁牛的田庚,雄躯被打得跪地。喘着粗气,不屈站起。 他身后还有两女一男。一女不过十岁,丫鬟打扮,吓得扑在女主怀中。 那女主双十芳龄。花容在艳甲天下的秦淮并不突出。慌乱下,甚至沾灰带污,略显狼狈。 但她肤白明眸,风尘难遮豪气。身段很高,修长匀称。 她一手抱丫鬟,一手握烛台防御。玉肤傲骨内,自有恬淡与坚强。 “鲁姑娘休怕,咱和大牛,一定护你!” 戴四戴玉佛张臂护着二女。田庚多叫戴玉佛逃命。但戴四血性上来,面强敌不退。 原来田庚和戴玉佛出来找人。乱起时,被人群卷得到处蹿。田庚忽见某妓被追杀,忍不住挥拳相助。 但他不是对手,自己和戴玉佛也陷于危险中。 与田庚对峙的,是狮王鬃的郭中和包横。 郭中鄙夷:“哪来的结巴大汉,皮糙肉厚的真抗打!” 包横调笑:“还用说?必是鲁青果这婊子的姘头! 虽只是二流女妓,但该玩得一点不落啊。精壮男儿和白面小生,都作胯下臣!” “噗哈哈!”两人说得性起,下流大笑。 鲁青果白脸羞怒。田庚大喝:“住口!” 包横眼燃赤息:“那大汉,你管什么闲事?你以为一身蛮肉能赢我们?别小看江湖!该逃命逃命去!” 郭中眼融黄息:“你为这婊子出头,她也不会念好! 她是个毒舌恶妇,狗眼看人低,当众羞辱我等。天道好还,我们今日报复来了。” 那丫鬟哭:“胡说,不许骂姑娘!” “你们要杀便杀,别污人青白。” 鲁青果抱紧怀里丫鬟:“自己做事自己清楚。 这孩子才十岁,你们便想凌辱!何等肮脏,才会如此龌蹉? 你俩被我当众训斥,也自知理亏,过街老鼠似得溜了。今日怎么有脸来闹?” 两人大怒:“放屁!你们这些婊子,谈什么辱?” 鲁青果气苦,言语却有傲意:“我等……命贱心不贱!” 田庚闷声说:“我……信她!” 戴玉佛叫:“咱也信鲁姑娘。她帮过我们,还助过很多人,是好人!” 两人哈一声:“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且慢!” 鲁青果亲吻丫鬟,与田庚并排站:“你二人既来杀我,鲁青果束手便是! 这两壮士和丫鬟无辜,请放过他们!” 丫鬟哭:“姑娘……” 戴玉佛叫:“姑娘说哪里话?” 郭中笑:“你怎么不傲了?这是求人的态度?” 鲁青果伏地跪说:“请大爷饶恕他们!” 包横眯眼:“你们婊子求人是穿着衣服?光着求老子,说不定老子答应!” 鲁青果玉脸发青,缓缓去解衣带。 田庚一双大手握住她腕,大力拉起她:“不行!” 鲁青果明眸含雾:“不可因奴家,牵连壮士。” 田庚沉默:“你不……认得俺?” 鲁青果微愣,却不认得:“听口音,你也是俺齐鲁人。” 田庚突然血涌! 想起与她初见,她帮助自己时,说得也是这话。 “姑娘好人……俺田庚……保护你!” 田庚有口吃,结结巴巴说完这句。将鲁青果推给戴玉佛。大吼一声,向两人冲去! “拼命啊?你还不够格!” 郭中包横同时侧身,一人握他左手,一人握他右手。 两人仗着炼气,不把田庚放眼里。每人单手用劲,就要捏断田庚臂膀。 “哞!” 田庚爆喝,反手抓他俩手臂。 两条麒麟臂,肉鼓筋爆!千锤百炼的肉体,爆发神力。 “哎呦……” “嘶……” 郭中包横的手臂,反被捏疼欲碎。皆伸另一手去扯田庚:“松开,松开!” 田庚目眦欲裂,手劲加大。郭中包横心惊:好大的腕力! 扬手抬腿,雨点般击打。 田庚犯了蛮性,憋足一口气,只奋力抓捏。 郭中包横疼痛难忍,大怒:“蛮汉找死!” 共举另手,蓄足气力,同戳田庚心窝! 戴玉佛鲁青果惊呼:“大牛(壮士)!” 啪一声响!郭中包横进攻的手臂,同时被某人握住:“两个炼武人欺负一个孩子,不丢人吗?” 鲁青果看那人,喜叫:“庄帮主!” 郭中包横一惊:“庄劲农?两淮盐帮,乌鳞鳟之主!” “好孩子松手!你这个捏法,筋肉承受不住,会爆的!” 庄劲农无视郭中包横,一双大手朝田庚两肩一按。 田庚泄气,撒手跪地,直踹气。 庄劲农把他扶起,打量说:“啧啧!好个虎背蜂腰螳螂腿!这等筋骨肌肉,好孩子,你是铁匠吧?” 他语气真诚赞美。田庚见他斗笠布衫。一张黑土阔脸,朴实无华。 胸阔臂粗,浓眉长须。不像大帮之主,更像中年农民。 田庚顿起亲近感:“是。您是……” “我跟你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庄劲农转身看两人:“鲁姑娘是好人,这孩子也是好人。庄某不会坐视……好人被杀的!” 最后话落,庄劲农气势一变,似农民变战士。目流黑息,肌肉隆起。 “等等!” 郭中说:“庄帮主既来,我俩不敢相抗。告辞!” “你们没听我话吗?” 庄劲农冷冷说:“庄某说,不会坐视好人被杀。 你俩一走,又要杀多少好人?既然撞见庄某,便留不得你俩!” 包横大怒:“庄劲农,别当婊子立牌坊?你盐帮头子,干得混账事少了?” 郭中冷冷说:“别欺人太甚。我知你庄劲农是半路出家。二十几岁才开始炼气,至今修为没过芝麻关。 你敢孤身逞强,小心阴沟翻船!” “庄某闯荡江湖有些年月,很多敌人都看轻我的修为。时间一长,庄某都懒得辩解。一切……凭实力说话!” 庄劲农从腰间,拔出一连珠黄铜鞭。朴实无华,内藏杀机。 郭中包横见那铜鞭,皆忌惮。 互望一眼,决定不纠缠,转身便跑。 庄劲农追去,一个跟头,翻到两人前方。 郭包二人本无战意,被逼急了只得迎战。 三人论炼气修为,半斤八两。庄劲农以一打二,一时战平。 郭中包横本来惧他威名。一打之下,发现并无特殊。胆气一增,就要下死手。 庄劲农见势不妙,拖鞭而退。 郭包两人大怒反追:“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不许跑!” 庄劲农脚步一缓,眨眼要被赶上。 眼瞪墨息,腰如圆轴。土黄色的铜鞭,无光一抡! 只一下,打翻郭中! 包横大惊:“拖刀计?” 庄劲农所用,正是战场杀招拖刀计。只是变刀为鞭,一招制敌。 包横横下一心,手刀劈头。 庄劲农的一鞭,招式用老。距离又近,来不及回防,被劈个正着。 “哎呦!”田庚戴玉佛惊呼。 包横手刀劈他额头,却发现如击镔铁。表情难过,手掌颤抖欲裂。 “这是……” 定睛一看,只见庄劲农整个头颅,变作漆黑! “八十八稻米·黑铁!” 包横一捂伤手,仓惶逃命。 庄劲农站定瞄准,飞掷铜鞭,正中后心。 “噗——” 包横一口血喷,喊声“撒手锏”趴地不动。 第一百章 白宋江,狐狸精 乌鳞鳟帮主微露破绽,暴起怒击!三招破二敌,田庚和戴玉佛看得呆了。 “碎!” 庄劲农捡起铜鞭,冲两人要害一砸,干净利落完成补刀。 田庚对他风采十分心折。作揖一躬,方觉刚刚用力过猛,两臂发麻:“谢……” “别客气。” 庄劲农大掌一握。他个头矮田庚半头,然强肌壮骨,更胜田庚。 “此楼不能待了。锦衣卫开了封锁,快逃命去吧!” 鲁青果也来致谢。田庚见庄劲农没有退意,问:“您……不走?” “我得转转。有歹人混在人群,行凶逃脱就不好了。” 庄劲农肩扛铜鞭离去,喃喃自语:“今夜之后,江湖必乱。虽是临时抱佛脚……好歹多抓些楚云逆贼,当投名状吧……” “大牛,咱哥他们!”戴玉佛心里怕歹人,但又担心戴二。 田庚想想说:“林渊,小虎,聪明!会护着,你哥。” 一指鲁青果:“我们,先逃。” 鲁青果带着丫鬟行礼:“多谢两位壮士,救奴性命。” 戴玉佛笑:“鲁姑娘你忘啦?咱是小康街的戴四,他是铁匠田庚啊。 咱们以前在文德桥,跟泼皮打架受伤,你帮咱们治伤,还训咱们不该打架。” 鲁青果尴尬:“这却不记得了。” 田庚一脸遗憾,说:“有恩,必记……那个……” 红着脸又说不出话。戴玉佛忙说:“先走吧!” 一楼大门,封锁已解。 锦衣卫大队进来,一边谭莫凡,组织宾客撤退。一边刘思云,带队追贼。 三十二獠牙的一队凶汉,却在行凶。 他们见锦衣卫堵门,拿火把尖刀,围住一群宾客。并把大批油酒,往他们身上一泼:“锦衣卫的狗腿子!放老子们出去,要不然这些人全得死!” 刘思云执霄寒弩,冷冷说:“你等恶贯满盈,抓捕是遵国法家规。休再执迷不悟! 但有一点良知,速速放人投降。刘某愿争取从轻发落!” “狗腿子你少画饼。” 一贼举火把骂:“老子只看见你们要赶尽杀绝!兔子急了会咬人!不要欺人太甚,大不了玉石俱焚!” 刘思云瞪眼:“你住手!” 被围宾客大哭。 里面有两文士,一人张叔师,一人曾渐仁。他俩逃命,运气不好被贼人围住。此时身上,都沾了油酒。 “曾子诚,不想我俩壮志未酬,无端竟招火刑!”张叔师急得流泪。 “张不碌,事未尽,不要放弃。” 曾渐仁也也心慌。手在头上一摸,酒油刺鼻,浑身打颤。 獠牙众贼见刘思云不妥协。眼看宾客越来越少,突围无望。大吼:“兄弟们,同归于尽!” 便将火把,望宾客凑。 张叔师见火发晕,曾渐仁哀叫:“谁来救曾渐仁啊?” 离他近的贼人,闻言一愣:“你是曾渐仁?诚公?白宋江?” “休伤诚公!” 曾渐仁的呼喊仿佛信号烟炮。 四面八方跑来数人,皆是一楼的草莽游侠。他们衣简面污,提兵刃赶来。 刘思云大喊:“别惊了贼人……” 獠牙众贼,闻曾渐仁之名已惊。火把投向宾客。顿时,火星遇酒沾油,人连人得烧起。 “火!”人群大乱,仓惶四逃。 獠牙众贼想趁乱逃走,早被游侠们截住。 刘思云见势已乱,哀叹跺脚:“上,快救人!” “义士救我,救我!” 曾渐仁张叔师火苗缠身,也烧了起来。两人胆栗挣脱,却越弄越大。 “救诚公!” 有游侠赶到。脱去他俩衣衫,割发剃须,大衣捂火。咋咋呼呼把火熄灭。 “诚公没事吧!” 众游侠都凑过来焦急问。 曾渐仁披头散发,手足皆汗。一张白净面皮吓得发青。 颤抖行礼:“多谢诸位义士相救……曾某……想出楼……” 众游侠说:“我们护着诚公出去。” 四手八脚,把曾渐仁抬起便走。 张叔师一呆:“曾子诚!你带着张某呀!” 也不顾惊吓脱力,一瘸一拐追着便跑。 “这便是曾渐仁吗?” 刘思云让过他们,脑中情报一闪:“九品盐茶知事,南都王府尹的左右手。 家中务农多富,捐生得官。 喜扶危济贫,外号白宋江。好结交江湖人士,尊称诚公。有‘诚公一声唤,豪杰来相见!’的美喻。” “救命!救命!” 刘思云一转眼,见远处有獠牙大汉,正追三少年。 “范爷,我跟你说了好好待二楼,下来一定遭罪!” “白爷,你没看那大火?待在二楼就成烤鱼了!话说咱俩穷吊丝,他其乐无穷,追咱们干嘛?” “狗急跳墙,他爷爷的挑最弱的绑票呗!” “别吵了两位亲,那人追上来了。” 三人自是范鲤,白富帅和杜艾。 范鲤叫:“往锦衣卫那边跑!” 冷不防前方,又堵一大汉。 白富帅叫:“分开跑!” 于是范鲤独跑,白富帅杜艾一起跑。 獠牙二人也分开,范鲤被追,脚一绊摔倒。大汉狞笑伸爪,忽然胸间一疼,一弩箭穿胸而过。 他艰难回头,看看狙击的刘思云,倒地而亡。 那边大汉,死追白杜二人。 白富帅被逼急,反看杜艾跑得气定神闲,大怒:“你爷爷的,这时候你还跑什么?” 反手一推杜艾,大汉顺势搂住。明晃晃尖刀一亮:“都不许动,否则我宰了她!” 刘思云执弩不动。 范鲤大急:“杜艾!白爷你……” 白富帅一扬手:“老子说了,遇危险,拿她当护身符!” “小人渣!”所有人望白富帅,眼光鄙夷。 “白富爷,救我!”杜艾大喊,泫然欲泣。 白富帅撇嘴:“狐狸精,评书说美女多薄命。没办法,只能舍我救你了。” 杜艾:“是舍己救人……不对,明明是舍我救你!” “他爷爷的都一样!” 白富帅拱手:“你今日救我而死。来日老子富贵,一定多烧纸钱! 你爱吃的千层糕、薄皮饺、盐水鸭、茴香豆等等,老子每天给你烧!” 杜艾叫:“呸你个臭丐户!姑娘坟头长了青树,你都是个泼皮!还是给姑娘当跟班算了……快来救我,要不然我揪烂你耳朵。” 白富帅后退一步:“就你这句话,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人。活着也是潘金莲一样人物,死了算了!” “你敢骂我!” “骂你怎样?你打我呀!” “叽喳些什么?” 那大汉搂她的臂膀缩紧:“狗男女,死到临头还调情?” “谁调情了?” 杜艾见搂自己的手臂毛厚肉粗,散发重重汗臭,恶心说:“你松开我!我要去揍白富帅!” 大汉冲她耳朵吼:“小婊子你当过家家呢?” “口臭……你放不放开?” “不放!” “不放别后悔!” 杜艾狐狸眼一眯。二话不说,一脚踩他脚背。 大汉痛呼一声。忽感腹部,又被杜艾抬轴反撞。顿时力散。 杜艾厌恶挣脱他毛臂。跳起柳腰杨体,顺大汉身躯,攀爬一跃。 目瞪碧色真息,空中翻身。力聚中线,箍臀扣肩。一记鞭腿,直砸得大汉头颅嗑地! “呜……” 大汉鼻牙皆碎,口吐白沫昏厥。 众人不料这纤细少女,突然暴起制敌,看得皆呆。 杜艾拍拍嫩掌。见白富帅撒腿就跑。大怒:“白富爷你敢不救我,哪逃?” 白富帅叫:“你喜欢扮虎吃猪,老子陪你演嘛!” “是扮猪吃虎……你给我站住,把我推给歹人,扯不烂你鼠皮!” “扯皮也到楼外再扯!此时不跑,留着火葬吗?” 两人狐狸逐鼠,一溜烟跑了。 刘思云感叹:“峨眉山的灵猴拳,兔子步!与这女子灵动气质,真是绝配!” 范鲤不想连杜艾也是高手。看这手段,不比林渊马小虎弱啊! 其乐无穷,范小爷又结识个高手,从此六龙街,也可横着走! 范鲤嘿嘿傻笑,正要去追。忽听人叫:“烂草鱼!” 转眼一看,见没遮拦孟洪,领着甘铁臂甘一花。后面,戴二伍七乐平跟着,宁静羊俭扶着乐老白。 范鲤一见兄弟们,顿时红眼:“其乐无穷!想死兄弟我啦!” 冲过去把戴二伍七一抱,忍不住泪水就出眶了。 众人一想好好的酒宴,忽成杀人放火地狱,皆恻然。 范鲤一抹眼泪,打量众人:“碧眼儿,大小眼,大铁牛,四眼狗呢?” “这呢这呢!”远处传来戴玉佛大喊。 他和田庚护着鲁青果主仆,也赶过来。 戴二戴四,田庚伍七,兄弟团抱,无语哽咽。 只剩……碧眼儿和大小眼了! 众人既聚,集体朝楼外跑。 范鲤临走对刘思云说:“锦衣卫大哥,多谢救命!” 刘思云还未说话,范鲤指着他叫:“其乐无穷,我看了你的战斗,你是云鹤刘思云! 我叫范鲤你记住了!将来我一定报恩!那么我先溜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一大段话,范鲤一口气说完便跑。 刘思云也没听全。忽听大堂内部,有狮吼咆哮。 “章帅!”刘思云心里一紧,率队赶去。 一楼内部,房间林立。有一队人在逃,一队人在追。 逃的人是荆太一的家眷。二子荆柏,三女荆纨,四子荆谦。 还有长子荆石的妻子荆夫人,抱着两岁幼儿荆汉水。 狮王鬃三头领。虎婆娘贾佳人,花蛇信丛羽,钝刀麻匪,还有医生头领罗药师护着。 楚云帮余党,定下杀人放火的绝计,目的就是吸引注意,让荆太一家眷逃离。 他们虽成功引发了混乱,但毕竟荆家家眷,有妇人婴儿病人。各种原因导致行动缓慢,最终遭锦衣卫进攻。 在乱战中,荆石荆柏的小妾,丫鬟,奴仆等已被抛弃。锦衣卫抓获了她们,得知了荆家家眷这重要情报。 这一队领头的总旗,闻此大鱼,自是紧追不舍。 “我跑不动了!”荆柏哀嚎。 “妾身也是。”荆夫人抱儿气喘。 贾佳人安慰:“夫人坚持,马上从小门登船,便安全了!” 夫人哭:“实在不行,扔下妾身便是!可怜我夫君荆石……就汉水一个孩儿。你们一定保住他!” 荆柏喘气:“嫂嫂别说傻话,快走!” “咳咳……” 四子荆谦体弱多病,已到极限。三女荆纨把他背着跑。 荆谦趴肩喘:“姐,不行了,扔下我吧!” 荆纨咬牙:“少说话!丟我也不能丢你!” 第一百零一章 贪吃蟒薛奔 “站住!要不然射箭了!”锦衣卫吼音渐近。 荆纨一望家人。一咬牙,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放血。 黄符沾血扔地,小型的结界展开,大批赤烟释放。 锦衣卫慌叫:“毒烟?小心!” 毒烟眨眼充满楼道,暂时阻碍了锦衣卫。但荆纨脸色,苍如白纸。放下弟弟,不停踹气。 罗药师说:“血符!借血液强行提取真气来激发符术。 但你修为不足,已经用了三道符,对身体影响太大了。” 荆纨抬头,认真说:“我留下来挡住他们,你们跑。” 荆柏荆谦齐说:“胡说什么?” “我会符术,拼着一身血肉,也能阻碍一下。” 众人不语。 荆纨含泪一笑:“我本楚家薄命女,父母皆被官府杀害。 得义父收留,兄弟爱护,安享几年富贵。今日,我来报答荆家!” 荆柏涩声:“妹妹……” 荆谦拒绝:“不行!” 荆纨把他俩一推:“平安活下去,快走!” “走!”罗药师带头走。 “小姐保重!”狮王鬃三人行礼。 毒烟消散,锦衣卫戴口罩冲来。 忽然半空,一道符张开结界。数道暗器齐射,锦衣卫持盾挡住。 领头队长定睛一看,见一黄发土气少女,面色因疲惫而苍白,言语却含坚韧:“我乃妖文道君,楚九符之女,楚纨!尔等再往前,小心符道无情!” “楚纨……也就是荆纨?” 领头队长迟疑:“你真是荆太一第三女?” 噼啪一下,符文火光在他脚前威慑。 “看来是的,只是你这相貌……”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根据江湖情报(主要来源于纨绔荆柏,酒桌上的吹嘘):荆太一第三女,乃倾国倾城的美人,平时以面纱蒙面。 无数名门子弟前去提婚,皆拒。荆太一视如珍宝,千挑万选,选择了五竹镖局的大公子筱无照。 而眼前这女子……好吧,看身段也是不错,只是平庸的颜值和村姑的土气……跟倾国倾城这词,委实不搭。 楚纨见众人表情,抿嘴执符,土气更甚。 “咳咳,江湖传言不可信啊!” 领头队长提醒着幻想破灭的部下们注意态度,说:“楚九符因造反,被官府正道绞杀。独女失踪,原来被荆太一收留。” 他执盾拔刀,厉声说:“我乃北都锦衣卫总旗,洪丘。是今日擒贼立功之人,你记住了!” “阿姐……会死吗?”荆谦伏在麻匪背上问。 丛羽吐舌说:“四公子不必担心。敌众我寡,活捉才是大功,锦衣卫清楚得很!” 贾佳人安慰:“就算是问斩,还得等秋后呢!我们出去,再想法营救。” 七拐八弯,终绕隔江渡口的小门。 众人齐齐停步,冷汗直冒。一颗心,直沉倒冰低。 小门前密密立着四人,飞鱼服,绣春刀,显然等待多时。 “呦,怎么那么慢啊?” 四人前,端坐一环眼大汉不耐烦说。 他长手长腿,虬髯金面。棕色黑纹衣内穿,飞鱼服随意外披。臂膀腰际,一条锁链似长蛇缠绕。 南都锦衣卫百户,贪吃蟒薛奔! 聚仙楼在设计时有一小门,门外是连接花河的渡口。 楚云帮五总裁之一的青萍子,在渡口藏了花船。荆家家眷,企图过小门,登船逃走。 可此时,眼看门外风大河流,自由可望。荆家众人在门内,却感绝望。 罗药师问:“你为何会在这?” 薛奔言语如铁:“这话问的,薛某在南都吃得香混得好,什么消息收不到?这种立功的大好时候,自有人……送情报上门。 废话少说,你们不是要坐船吗?荆柏荆谦公子,荆夫人,还有那小幼儿,请吧!” 他一扬手,身后小兵各执绳索。 “贪吃蟒!你当我狮王鬃是摆设?” 钝刀麻匪和虎婆姨贾佳人,齐齐拔刀上前。 “且慢,且慢!薛师兄可认得小弟?”花蛇信丛羽叫道。 贪吃蟒眯眼:“丛羽师弟?” “正是小弟啊师兄!” 丛羽上前一跪:“师兄好久不见,小弟日日想念……看同门情谊,放过小弟吧!” “早听说你入了黑道,又加入狮王鬃。我在南都这么久,你也不来拜访?” 丛羽涩声:“黑道之人,怎有脸耽误师兄前程?” “可叹啊,咱俩关系其实不错!” 贪吃蟒感慨一声:“你走吧!” 丛羽大喜,却听贪吃蟒说:“你一人走,其他人留。” “师兄,看小弟薄面……” “你面子值几个钱?你以为老子们为何在这喝那么久风?” 丛羽一呆。麻匪和贾佳人忽看一眼,先下手为强,左右攻上。 “来的好!” 薛奔身不动,双臂两条蛇型锁链,似有生命般主动出击。 撕缠磨绑,灵巧速疾,将麻贾二人困住。 罗药师皱眉:“奇怪,这锁链不是用力挥舞,也不像御气控制。这像是……残缺的魂力?” 丛羽喊:“你们小心!我薛师兄不知从哪习得异端残术。以走兽之灵,炼成这蛇链。能感应敌情,主动攻防。 但师父认为此术有伤天和,又厌他私炼异端,便将他逐出师门。” 贪吃蟒笑:“逐出师门的不止我,还有你呀!但你入黑道,我却回家袭职,真是造化弄人!” “的确造化弄人!” 罗药师冷冷说:“我跟荆太一多年,你在我面前卖弄魂力,班门弄斧!丛羽,进攻本尊!” 贪吃蟒阴阴说:“丛师弟,大难临头各自飞! 荆家既亡,你不如投奔我,师兄一样罩你!你我兄弟共聚南都,不香吗?” 丛羽一咬牙,拔出双蛇匕:“老帮主待我恩重如山,师兄,得罪了!” 丛羽直取薛奔。贪吃蟒拔绣春刀相迎:“跟以前一样不识抬举!” 两人一交手,贪吃蟒的两条蛇链,威力大减。麻匪贾佳人加入战局,和丛羽三人围斗。 罗药师冷哼:“残缺魂力?只能作辅助吓唬人,离魂君大道,还早着呢!” 他一眼看出,薛奔的异端蛇链并不完全。虽能感应攻防,但仍需本尊控制。 贪吃蟒单挑狮王鬃三头领,顿显吃力。 “切,楚云帮能人真多!” 贪吃蟒叫:“小的们,弩箭伺候!” 身后四人掏弩填箭。罗药师脸色一变,将家眷护在身后。 “你这小人!” 贾佳人弃了薛奔,去攻锦衣卫。贪吃蟒冷笑,双臂一探。两条蛇链,绑住贾佳人。 “有破绽!”麻匪丛羽挥刀劈他后背。 冷不防贪吃蟒腰间,又射出两条蛇链,直击面部。把两人打了个正着。 丛羽倒地大呼:“四条锁链?你竟又炼了两条?” “这话问的,多年不见,我难道不进步?” 贪吃蟒瞟一眼他:“倒是你,还是那么弱!” 他绑着贾佳人,旋抡半圈,卷住丛羽麻匪。三人一起,撞去一边。 又有两链飞射,缠住荆夫人和荆谦。 “哇!”荆夫人怀中幼儿大哭。 两人被缚,措手不及。 四个锦衣卫只是弩箭吓唬。牢记大功必活捉,纷纷上前捉捕。 “别过来!”荆柏吓得束手,罗药师奋力抵抗。怎奈武艺低微,无济于事。 贪吃蟒正得意,忽然腰中锁链一紧。狮王鬃三人暴起。 贾佳人攥紧二链,反锁薛奔。 丛羽施展蛇型身法,欺进薛奔,玩命搏斗。 而钝刀麻匪,挥舞铁尺大刀,近战打翻锦衣卫,拉起荆柏就跑。 荆夫人腰腹被缚,将儿子抛给荆柏:“二叔救我儿!” 荆柏接了,望大嫂四弟,面有不忍。罗药师吼:“跑啊!” 麻匪拽荆柏而逃。贪吃蟒大怒,面对师弟,也下起狠手:“你是最惜命的,敢跟我动手?怎么,跟了荆太一后还转性了?” 丛羽连连后退:“受帮主大恩!愿为荆家效死!” 贪吃蟒大喝:“自己找死,别怪师兄无情!” 暗藏一掌,有响尾杂音,暴拍丛羽肚腹。 “响音蛇掌!” 丛羽口吐鲜血,浑身颤巍不退。 “你真是疯了!”薛奔愈怒,抬掌起杀意。 贾佳人虎吼一声,壮躯跟贪吃蟒斗上…… 钝刀麻匪,拽着荆柏往回跑。 荆柏哭:“前后都有追兵,怎么办?” 麻匪说:“只两人的话,逃跑几率大。你跟着我,那么多房间兜圈子,甩掉他们。” “还跑?抱着这侄儿,真跑不动了。而且家人都被捉,我还跑什么?” “你不跑就呆这送死吧!反正我不想死,先走了!” 荆柏哭抓麻匪:“你莫不是……抛弃我叔侄?” 麻匪皱眉:“你到底想活想死?” 荆柏:“当然想活!” 麻匪:“好啊,那把这孩子扔了。” 荆柏大惊:“你说什么?” “你不是抱他跑不动吗?而且躲藏时,这孩子若哭,岂不连累我俩?” 麻匪冷冷说:“本来,带着病弱妇孺逃命,就是大忌! 现在只你我二人,有些事我便明说。你若想跟我逃命,这孩子带不得。” 荆柏哀求:“别呀,汉水是我大哥唯一骨血。麻匪,我知你是赵子龙,能抱阿斗七进七出。你一定有办法!” “赵子龙七进七出,也只抱了一个阿斗,可这儿有两个废物!” 麻匪悻悻说:“我有办法?好啊!” 左右看看,见过道旁有一壁柜:“先把孩子放这。等我们甩了追兵,再来找他。 老天保佑,这孩子只要不哭,就不会被发现。” “这……” 荆柏望着侄儿:“可他现在在哭啊!” 麻匪二话不说,朝幼儿钩指一弹。荆汉水头一歪,不动了。 “你杀了他?”荆柏急看。 “打晕了,现在不哭了。” 荆柏反复查看:“你确定是晕……没死?” 麻匪不耐:“快放去藏好,追兵来了。” 荆柏含泪将侄儿放好:“好侄儿,乖汉水,千万别哭!二叔避过风头,立马来寻你。” 荆石独子,幼儿荆汉水粉脸丹唇,睫毛细长,晶莹可爱。 荆柏越看越难过,撒一把眼泪,跟麻匪跑了。 第一百零二章 无线傀儡 “别哭了,你有哭的力气,不如跑快些。” 麻匪边跑边训,忽然拉他一停:“停下,那是什么?” 前方过道路口,站着一花衣女装傀儡。 只有小腿高矮。脸状肢体,都是十分精致。它笑脸盈盈,双手作邀请状,指着一房。 麻匪和荆柏,盯着它不动。 人偶是好人偶。只是,孤零零站路口……很诡异。 “人偶傀儡?” 麻匪警觉四周:“是傀儡术?还是机关陷阱?咦,这人偶怎无丝线控制?” “无线傀儡?” 荆柏双目一亮,大喜:“是我筱弟!他来救我啦!” “筱弟是谁?”麻匪疑惑。 荆柏说:“南都四俊,小九儿筱无相啊!这无线傀儡,可是他绝活!” “瞎说,傀儡无线,如何能动?” 麻匪话音未落,那女子傀儡前走两步。双臂摇摇,显得殷勤。 麻匪顿起不祥之感:“什么绝活?那是异端之力!” 荆柏说:“我爹也是异端,必有渊源,走!” 麻匪一拽:“你走哪去?” “当然去找筱弟。他定是知我危难,特来营救。” “也许是陷阱!” “他同父的大哥筱无照,是我准妹夫。而且我与他情比金坚,他如何叛我?” 麻匪抬手就一耳光:“你他妈的醒醒,什么时候了还搞基?” 荆柏捂脸:“你……我听你的,把我侄儿都抛了。 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好不容易我筱弟救我,你又阻拦!到底是何居心?” “真不知好歹……” 麻匪烦躁,心说刚刚应该救四公子荆谦的。这么个纨绔,真是找罪!又不能放他不管…… 眼见追兵要来,左右不妨一赌。妥协说:“就依你,但你牢牢站我身后,一遇不对,赶紧逃!” 两人顺着人偶所指方向走。正不知下步,忽听一房间内,戏腔响起! “杀人亦有限,立国亦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那人戏腔,一反江南的珠圆玉润。嘹亮高亢,有冰刀冷箭,肃杀快烈。 唱罢问:“兰瑜兄,小弟唱得如何?” 有人点评说:“小九啊不是愚兄说你,不仅语速急,还跑调了,在台上可是大忌…… 呸,我们讨论什么戏?不是逃命吗?为何来这偏僻房间等火烧?” “是啊,火烧起来可会要命!池兄你记得,半年前的天堂御大火吗? 想那五楼高的花船,是胭花河最艳的。忽然火起,吓得寻欢贵宾,集体跳水,何等壮观! 今日聚仙楼火势虽乱,但我筱无相心中,一生难忘的,仍是天堂御大火!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小九你吓迷糊了?说什么怪话……咦?荆柏公子!” 交谈的两人,正是筱无相和池兰瑜。麻匪荆柏进入房间,大喜:“筱弟!” 池兰瑜见他,脸色难看。荆家如今是头号罪犯。跟荆家家眷一起,被锦衣卫看见,就说不清了。 筱无相拍手:“柏兄吉人天相,遇小弟之前还未被捉,真好!” 麻匪一扫房间,除两俏公子,无人潜伏,把门关紧。 见那筱无相,与拜见荆太一的朴素打扮大不同。 青脸化妆,华衣绣纹,笑脸戏腔。仿佛精心打扮,要登台表演。 一双黑瞳显真息,却暗藏异光。再想那诡异的无线傀儡……此人不对劲。 荆柏上前几步,哭泣诉苦:“筱弟你不知道,我太难了!大嫂三妹四弟,还有我妻妾丫鬟全被抓了。现在就剩我和汉水侄儿了。” “哦?” 筱无相笑问:“那荆汉水呢?怎么不见?” 荆柏说:“他在……” “蠢猪住口!” 麻匪大喝制止。对筱无相说:“公子来助,请问可有脱身之法?” 池兰瑜大惊:“小九,你要通贼?” 荆柏大骂:“池兰瑜,千人干玩腻的烂货,你骂谁是贼?” “柏兄休怒,小弟见酒楼大火,唯恐柏兄遭罪,特意来接!” 筱无相竖起兰花指:“你常说对我最好,不知是真是假?” 荆柏一愣:“当然是真,我对你一往情深,情比金坚……” “那小弟有一大事,非兄长不能相助。” 筱无相脸笑嘴咧,阴目却冷:“月黑风高,江湖乱起。 弟欲在这混浊之世,建功立业。故想借兄长宝躯,作晋身之资!” 池兰瑜听得呆了。荆柏懵说:“啥意思?” 麻匪狞笑:“这还听不出?你的好筱弟,要捉你献官讨赏!” 麻匪把荆柏往后一扯:“呸!婊子优伶谈情,那就是镜中水月,鬼话连篇! 就知道你这小狗有歹意。想立大功,还嫩点!” 麻匪胳膊比筱无相大腿还粗。房间既无埋伏,他半点不惧,抬刀欲砍。 铛——一声响,房门被人踹开。 一男子,手抱筱无相的女傀儡,冷冷走来。 他后背微躬,面有沧桑,瞳燃赤息。 肩披连头乌色篷,手戴鹿皮套。腰间系玉,弓腰握拳,蓄势有杀机。 麻匪流汗:“你是……五竹镖局的五镖帅,突火蝠筱再茂!” 筱再茂放下傀儡,只身挡门:“钝刀麻匪? 听闻你的钝刀,一边铁尺一边大刀,是一兵两用的奇门兵器。在黑道中,是个拼命狠角。” 筱无相笑:“蛮汉而已,哪比得上我五叔杀人手段?” 筱再茂听出他语气带嘲讽,怒说:“你敢撇了总镖帅,私自躺这浑水?若我不来,你怎么办?” 筱无相眨眼:“五叔不来,侄儿武艺低微,可不就死了? 话说,五叔会不管侄儿吗?” 麻匪私语荆柏:“我拖住他们,你赶快跑!” 舞动钝刀,直取筱再茂。 筱再茂侧身一避,袖里闪出一物,往麻匪大腿一划。顿时鲜血直冒。 麻匪急看,见筱再茂双手各有一物。 两刃,四尖。如斧如刀,似鹿角,似鸭鸟。 “鸳鸯双钺?” 筱再茂淡淡说:“你力大,我敏捷。奇门兵器,自有奇门兵器相抗!” “与你拼了!” 麻匪冷哼一声。目燃赤息,抓手柄一掰。 钝刀一分为二,一柄直刀,一柄铁尺。与筱再茂两支短兵,拆解起来。 两人皆是火真气,赤息对赤息。 但房间狭隘,不便麻匪展开。筱再茂围他游斗,像旋风飘他四周。 两支双角短刃,形影不离。杀机瞬现,麻匪身上又有伤口。 “筱弟,你竟害我?” 荆柏见麻匪落了下风。一咬牙,就要夺门而跑。 冷不防,地上那女妆傀儡,朝他脚一抱。 荆柏“啊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气急蹬腿:“滚开,滚开!” 傀儡长发绸衣皆散。光头笑脸望他,却是不放。 荆柏越惧,忽感小腿有钻心疼痛。那傀儡身藏利刃,此时弹出,已刺穿他腿。肌肉紧绷,红血侵染傀儡。 荆柏疼得大叫:“麻匪救我!” “真是猪!” 麻匪奋不顾身,围魏救赵,去抓筱无相。 “哎,呦!” 筱无相慢条斯理,把池兰瑜往他一推。自怀中,掏出一黑黝黝手铳。 麻匪一刀就要劈人。身后筱再茂,赤息升赤浪! “让·双翼炎轮!” 手中鸳鸯双钺,灼热变红,火花流星甩出,钉射麻匪后背! 瞬间,血雾焦气齐喷。 “拳爆五星?” 麻匪一口血,吐红池兰瑜玉脸。 他蛮性一起,推开池兰瑜,就要抓筱无相。 筱无相狂热一笑,只身迎上! 瞳中墨息,缠绕紫色邪光。 左手一按麻匪胸口,似有利器穿透!麻匪浑身僵直,望他左手,目有恐惧! “这……你……” 筱无相不等他说话,右手举起手铳,照胸就是一枪! 砰!手铳炸响。伴随池兰瑜尖叫,麻匪后背前胸,皆遭重创。 后退两步,眼望荆柏,气觉而亡。 “此铳麻烦,装填太慢。” 筱无相举枪杀人,却不看尸首,只不满手上火枪:“荆太一那个无需点火的手铳最好,看能不能也做一把!” “无相,受伤了吗?” 筱再茂跑来,上下细看。 筱无相戏腔唱起,难忍兴奋:“月黑风高夜,杀人性正浓! 五叔,这钝刀麻匪,可是侄儿杀的。” 筱再茂见他把杀人说得轻描淡写,一时惊疑。 筱无相瞪着黑息冲他一笑。走到荆柏旁:“还有荆太一的二公子,也是我设计捉的。此番这灭楚大功,我筱无相,要占一头。” 荆柏腿疼心惧,看他直打哆嗦:“筱弟,你放过我。我一直待你……” 筱无相拍他脸,温柔带邪说:“柏兄待弟,一向是极好的。小弟从中得知不少机密情报,再透露给锦衣卫,他们这次计划,才更完善。” 荆柏大惊:“你……早有预谋……为什么?” “为什么?这可得好好说道了!” 筱无相的青玉脸庞,因激动而潮红:“第一,我讨厌你这头肥猪,淫贪愚蠢,猥琐无比! 第二,楚云帮这庞然大物,不仅垄盐业,还垄走私,太碍事了! 楚云不灭,我大业难以开展。 第三,我邀权贵子弟,建木禽诗社,可不是让你寻欢猎艳的。 我得在你把它玩垮前,夺回来!在我手里,它会有更大的用处!” 他说了一大堆,荆柏半点听不懂。只说:“你要什么大业,跟我说呀!我知你聪明,一直你要钱要人……组建诗社,我都鼎力相助啊!” “所以我说你蠢啊!话说回来,你要不是蠢,我怎么会接近你呢?枭枭枭枭……” 筱无相尖锐大笑。 夜枭啸林,百鬼渐出。 荆柏惊吓过度,一时呆眩。 筱再茂看着他最喜爱的侄儿。从未发现,他有如此热衷功利。 问:“这等大事,为何不跟总镖帅说?他是你二叔!” 筱无相笑:“大人们,总是老成迂腐。他若知道,不仅阻止,还会骂我。 当然,五叔除外。咱叔侄最亲,侄儿有好处,忘不了五叔!” 筱再茂皱眉:“可贪吃蟒在外面。这贪鬼费了大劲伏击,绝不会跟你分功!” “无相老弟!你在哪?完事没有?” 门外传来薛奔的喊声。筱再茂一愣:“贪吃蟒……也是你叫来的?” 筱无相得意:“不是贪吃蟒分功给我,是我分给贪吃蟒功劳。 今日若没有我,狮王鬃声东击西,荆家家眷可就逃了。” 几人出去。见贪吃蟒薛奔小队,已捉了荆夫人、荆谦、罗药师、贾佳人、丛羽。 荆家家眷见荆柏被捉,皆心如死灰。 “二叔!” 荆夫人大喊:“我儿子汉水呢?二叔?” 荆柏呆滞不语。 薛奔皱眉:“荆汉水呢?” 筱无相耸肩:“不知被荆柏藏哪去了。反正无关大局,找不到也罢! 两岁幼儿,没人管,活不了多久。” 第一百零三章 光头狮子 薛奔闻言,便不计较了。 他摘了大桃,大功在握。欢喜拍筱无相说:“好,好!这次大获全胜,全靠无相运筹! 此次灭楚大计,事关圣上。章望法那厮,不与我南都锦衣卫半点商量,就想在我们的地盘独占大功。 他娘的哪有这么好的事?他章望法吃肥肉,老子也得吃瘦肉!” 筱无相说:“薛大人先别高兴,我等拿了人,得跟北都锦衣卫解释下吧?喏,人来了。” “解释啥?他北都军还敢火并?” 薛奔倨傲看另一队锦衣卫跑来。领头总旗洪丘,一见薛奔捉了人,脸色大变:“你们是谁?” 薛奔饶有兴趣欣赏他懵逼表情,拉长音调说:“哪来的小卒?不认得这身飞鱼服,绣春刀?” 洪丘说:“南都锦衣卫?你们为何在这?” “等等,咱锦衣卫啥时候,下属能向长官问话了?” 薛奔冷冷说:“官场秩序,上下尊卑,先把礼行了。” 总旗洪丘气势一堵,恨恨拱手:“卑职洪丘,参见长官!” “看你年轻,老子这次不跟你计较,滚吧!”百户薛奔摆手。 “长官容禀!” 洪丘语带激动:“荆家家眷,是我们在追。烦请把人还我!” 薛奔说:“还?笑话!你在追,为何现在才来?” 洪丘一摆手,部下把楚纨压来:“此为楚九符之女,荆太一养女。刚刚我等被她所阻……” “别找借口!如果不是老子在这守着,这帮逆党家眷,就乘船跑了!” 薛奔厉声说:“老子替你擦屁股,你还想抢人?章望法来了,也无此理!” 洪丘恼怒,却不敢火并。 筱无相笑一声:“恭喜洪总旗捉了反贼之女,也恭喜薛大人,一网打尽荆家家眷。” “无相老弟别埋汰我,同喜,同喜!” “薛大人,楼内混乱。我觉的,我们就从渡口,搭船离楼最好。” 薛奔一听有理,大拇指一竖赞道:“老弟心思缜密!既能离开危楼,又防止有人抢功。只是老弟,拢共两条船,人多船满呀!” 筱无相说:“擒贼擒王即可,我等只送荆家三人。至于丛羽贾佳人罗药师,就烦劳洪总旗押送了。” “你让我们送狮王鬃?” 洪丘怒:“凭什么?这些人都武艺高强,万一再遇贼人……” 筱无相眨眼:“要不,我们替你送楚纨?” 薛奔忙说:“这个可以有!你放心,薛某不抢你功。” 洪丘心说鬼才信,嘴里说:“我若不送呢?” 筱无相叹:“薛大人,筱某本事低微又胆小。 这些强人在路上是个祸害,干脆杀了吧!天朝军法,凭首级一样请功!” 薛奔点头:“有理,我也胆小!这些人留着也没用……” 洪丘急说:“等等,我送!” 他看清了。南都那些兵痞,只要功劳,哪在乎章帅大计? 楚云帮首脑被诛,但两淮数万盐众,恐生事端。所以这些俘虏大有用处,当然要活捉。 薛奔笑:“那就有劳洪总旗了!房间里还有钝刀麻匪的尸体。 话说前头,罗药师、贾佳人、丛羽是我抓的。麻匪是无相老弟杀的,不许抢功哟!” 筱无相也笑:“洪总旗一路小心。我看你人少,危楼风险,别半路被人劫了……” “不劳你们费心!” 洪丘听他俩奚落,愤怒拱手:“今日之事,必禀章帅。” 薛奔半点不惧:“是得让章帅,上报我等功劳。升职我就不想了,反正全靠祖宗,不过加工资可以有。 那么……交代已清。老弟,五镖帅,一起走吧!” “小九,还有池某呢?” 满是鲜血,屡受惊吓的池兰瑜,攥住筱无相袖子哭求:“带我一起呀!我半点不想待这了。” 筱无相拉回衣袖:“池兄,船满了。你就跟锦衣卫走吧。军爷们会护你的。” 大笑而去。留下气青脸的洪丘数人。 “走!” 洪丘命人,带上楚云头领的三人一尸。他率这队追击,欲立大功,故没跟青龙特使通报。 结果,虽捉了楚纨和罗药师,却被同僚截胡。抢去了荆柏,荆谦,荆夫人,三条大鱼。 他憋屈想:天朝军方素来地域不合,南北锦衣卫,也是暗有争斗。 自己憋气不打紧,重要的是……章望法知道他隐瞒情报,又被抢功,必不饶他! 洪丘率队阴沉地走。池兰瑜小心跟着。 他本想说些感谢军爷庇护的客套话,但察觉这队人正憋火,便不敢说了。 丛羽被薛奔打成重伤。麻匪尸体被扛着。楚纨,罗药师,贾佳人,都被紧绑。 罗药师哀叹:“帮众舍身,换来逃命机会,不想尽被抓获。那筱无相是何人物?区区不到弱冠的庶子,竟让我等全军覆没!” 贾佳人恨恨说:“都怪荆柏愚蠢,真是被酒色污了心!” 罗药师摇头:“十年心血,毁于一旦!还可怜荆汉水那孩子。不到三岁,不知藏哪了?” “……先生别怕,汉水暂时无事。” 楚纨欲言又止。看看锦衣卫,不敢细说,只曲指一摇。 “符道共鸣?你能感应他!” 罗药师老眼一亮,又一暗:“找是能找到。问题是,跟不跟锦衣卫讲呢?” 他年纪颇大,这些年也有见识:因为,张白龟一家并没诛杀。荆家家眷,很可能只判流放之刑,还有活命机会! 但荆汉水如今藏于某处,无人照料。 幼儿体弱,此楼又火大人危,久之必死。 如此……不如先把他带在身边?” 罗药师正纠结。贾佳人却心中一动。 她天生蛮力,比男子还强。现在束缚她的,不是薛奔的蛇链,只是普通绳索…… 也就是说,她能逃走,然后去找荆汉水! 毕竟荆太一之妻,楚云帮主母夫人,尚在苗疆。 若能救出一个荆家人,寻到主母,也算不负荆太一。 贾佳人看向楚纨。找荆汉水需要楚纨,如有机会,两人一起逃。如不能…… 贾佳人下定决心,自己一个个房间找,也要找到幼儿! “丛羽,你伤得怎么样?”贾佳人亲密靠向同僚。 一锦衣卫喝道:“不准靠近,离远点!” 贾佳人把他一撞,骂:“他是我相好,受伤了,我关心下不行?” 众锦衣卫厉声:“不许妄动,否则杀了你!” 贾佳人目视丛羽。丛羽见她肌肉隆起,顿时会意,暗自养神蓄势。 总旗洪丘回头,有些不放心。忽然前方脚步声起,拐角处转来一人。 “救命!军爷救我,附近有强人!” “什么人?站住不许动!” 锦衣卫集体警戒。 洪丘一看,只见一光头汉子,躬体仓惶。穿帮工服装,身上满是酱醋调料。 一见锦衣卫,涕泪交加:“军爷饶命,小人是酒楼厨房的帮工。” 洪丘拔刀指他:“你说有强人?在哪里?多少人?” 帮工哭说:“就一虬髯大汉!自称什么狮子头谢汾。在前面杀了很多人,我逃出来的!” “狮子头谢汾?” 洪丘想想情报:“南御兵门的逆徒。狮王鬃里的小角色。” 光头汉闻言,脸一僵,说:“那人可厉害了,杀人如麻,大人小心!” 洪丘正在气头,冷笑:“就一小鬼也敢逞凶?军爷揍不死他!” 帮工连忙磕头:“军爷英雄,千万救小人一命!” “那躲后头去吧!” 洪丘吩咐部下:“拔刀填弩,注意四周,活捉狮子头!” 部下们答应一声。帮工跑去最后,贾佳人和丛羽见他微愣:“你……” 洪丘眺望远方,并无战斗:“谢汾在哪?” 帮工忙跑来:“就在前方……哎呦军爷小心!” 他惊恐大叫,洪丘回身急看,喉间一紧,已被帮工掐住! “狮子头谢汾在此!” 光头帮工大喝一声。狮子扑食,制住洪丘:“给我放人!” 锦衣卫持弩指他。 “小鬼赚我?找死!” 洪丘喉咙被制,正欲反擒拿。忽然谢汾目燃赤息,喝道:“谁敢射箭?看我夙沙!” 真气一转,一手掌心,黑卤翻滚,直挨太阳穴。 “夙沙卤毒掌?” 洪丘大惊,不敢妄动,只说:“谢汾,量你一人,能翻多大风浪?不如弃暗投明,本总旗为你求情。” 谢汾讥笑:“你在求饶?我以为你多强,也不过如此,还敢小觑老爷?” 手抓加力:“老爷叫你们放人,听见没?” 洪丘喉间酸疼,眼角灼热,大惧。 一想这几人多带伤病,抓之不难,便喊:“放人!” 部下一呆,解开众人。 贾佳人活动手腕:“把弩刀全丢了!楚纨,你站谢汾身边去。” 锦衣卫只得照做。贾佳人二话不说,把最近两人,一手抓一头,互爆击晕。 锦衣卫见虎婆娘突然暴起,阵容大乱。 贾佳人虎如狼群,近战打伤无数。 “妈呀!” 池兰瑜见战斗又起,脚底抹油,不顾一切溜了。 洪丘深怕全队覆没,大急。惊怒下,手肘反撞谢汾腹部。挣脱束缚,与谢汾大战。 一时间,场面又乱。 洪丘拼了命奋战,谢汾抵挡不住。 “唰唰——”沉默的丛羽不顾重伤,浑身抖摆,飞射洪丘。双掌击他后背:响音蛇掌! 噗——洪丘吐血受伤。 重伤力竭的丛羽使出最后一击。伤口崩裂,倒地不动。 这队锦衣卫,以总旗洪丘为主。队长既伤,士气大挫。 “走!” 谢汾转头边跑,罗药师跟上。贾佳人拽了楚纨,反望丛羽,满是热泪。 狮王鬃四头领,除了荆松性恶,其余三人,关系颇好。尤其丛羽,对她不止一次表示爱慕。 贾佳人只当玩笑,但也觉亲切。现在丛羽和麻匪都躺地上,贾佳人深感难过。 楚纨奋力扔出一符,浓烟大起。四人由谢汾领头,遁入拐角。 “谢汾?你怎在这里?还有这光头……”贾佳人见无人追来,抹泪问。 “贾姐别提这光头了,丢人!” 谢汾摸头叹:“松哥派我去杀一弱鸡,碰到高人,被捉住羞辱了! 不过因祸得福,我这副样貌无人注意,才能救你们。” 贾佳人强笑:“你不叫狮子头,叫光头狮子算了!” 谢汾苦脸:“太丑了!” 罗药师说:“各门都被封死了,我们出不去。” 谢汾说:“别担心,我知道还有一密道可出去,跟我去后厨。” “等等!” 楚纨说:“先去找我侄儿汉水。” 贾佳人问:“小姐知道位置吗?” “我知道!” 楚纨一扬手上银环:“我略通符道共鸣术。曾给家中亲人,都送了平安符。距离近的话,可互相感应!” “这等神奇?” 谢汾说:“那快些!那条通道需有人开启。” 第一百零四章 黄衰狗之灾日 聚仙楼后厨,过道烧燃,有浓烟入门。 黄三粥黄衰狗,终于守到彭厨和四副厨回来。 “三粥你……这么大火,为何不逃?”彭厨连连跺脚。 “师傅们叫我守这呀!我知道你们不会丢下我的!”黄三粥笑。 林师傅:“我们路上还讨论你跑没跑。这么大火,傻子也知道逃。” 汤师傅:“他比傻子更傻。就你林胖子多嘴,说了句待这,他能待天荒地老。” 江师傅:“就晓得他傻,所以我们本来都出去了,看到火起又回来了。” 金师傅:“不是什么好事!再待厨房,我怕他真废了!” “好啦别吵了!” 彭厨摇头:“三粥,一起走吧!” 四副厨警觉:“有人来了。” 走道的大火,短暂向四周散开。有两男两女一幼,穿焰而来。 “庇火符?” 彭厨见那稚嫩女子,黄发土容。一手怀抱幼儿,一手掐符驱火,纤瘦坚强。奇赞:“年纪轻轻,符道造诣可以呀!” 黄三粥冲领头的光头汉叫:“小谢!你跑哪去了?” 几人正是谢汾、楚纨、罗药师、贾佳人。 楚纨凭感应,果然找到晕睡的荆汉水。由谢汾带领,来了后厨。 谢汾一听“小谢”两个字就怒了:“你这衰狗,不准这么叫我!” 黄三粥委屈:“不用那么冷漠吧!唉,你在后厨帮工,咱们也算短暂同事。酒楼大乱,我还担心你嘞!” 谢汾只觉同伴目光,齐聚自己,恼羞红脸。 林师傅戒备:“你既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江师傅挑衅:“怎么?带了同伴,来找场子?” 贾佳人扯扯谢汾。谢汾压下怒意,朝彭厨拱手说:“此乃老帮主荆太一的三女楚纨,和长孙荆汉水。 我等穷途末路,特求老前辈相助!” 六厨师闻言一愣。 彭厨烟泡一吐:“荆家家眷?我等厨子只管做菜,不涉江湖。我又如何救你?” “老前辈不必自谦,我在帮工时都看到了。” 谢汾说:“一贵妇来找你们,由你们带着,消失不见。 我留意听了你们谈话,得知聚仙楼必有密道。请救我等性命,大恩必报!” 彭厨皱眉不语。江师傅抢说:“什么密道?没得没得!” 汤师傅也说:“闲聊的话也信?我还说南都皇宫,是我家的呢!” 谢汾一僵,抱拳不语。 贾佳人说:“诸位师傅,我楚云帮遭莫须有冤罪。可怜我家老帮主豪杰一世,千万求师傅们行个方便,救他子孙。” 金师傅:“你也知道楚云逆党是头号罪犯,勿要牵连我等!快走吧!” 林师傅:“我们是老实厨子,做正经生意,不与反贼来往。” 一直沉默的罗药师忽说:“老实正经?未必吧!” 他指着四副厨,挨个说:“收钱杀人的金翰、拦路越货的江广、赌场讨债的林品、水船劫财的汤学。 都是黑道各行,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怎得如此冷漠?” 四副厨面色尴尬:“你是……罗药师!” 谢汾问:“您认得他们?” 罗药师说:“有过数面之缘。江湖人离不开伤病,于是跟医生打交道的次数,很多。” 他打量彭厨:“你是……” 彭厨叹气:“我就别说了,现在就是个老厨子。” 罗药师点头:“几位都是相识,看罗某薄面,肯帮忙否?” 四副厨一番眼神交流,说:“罗先生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本该帮忙。可是这密道是别人的…… 我五人发毒誓,绝不与外人使用,否则死于非命。老天不可欺,此事难办。” 彭厨点头:“确实如此,爱莫能助!” 谢汾怒说:“你几人既是黑道,现在却扯信义?” 黄三粥说:“淡定小谢。你也是黑道,不也忠于楚云? 何况我师傅们,现在可是良人。有正经南都籍贯的。” 贾佳人冷冷说:“这便是你们给贵人,当看门狗的好处吧?” 黄三粥看她:“别骂人唉!” 楚纨确定有密道,抱着荆汉水,上前一跪:“求师傅们救命!” 彭厨忙说:“别跪别跪,使不得……” 楚纨含泪:“我等不详,可怜幼儿才两岁,何其无辜! 若保此子安全,奴做牛做马,报答师傅们!” 彭厨皱眉:“不是不帮,却有难处……” 林师傅闻言,忽说:“老彭,其实这个可以有!” “……” 五厨子凑成一圈,窃声讨论。 汤师傅:“老林你啥意思,难不成见色起意?死胖子看你肥得,怎么好意思?” 林师傅:“胡说什么?我意思是,三粥老大不小了,要不……说个媳妇?” 黄三粥听得一呆。 “嗯?” 五厨师集体望楚纨。楚纨怕生,顿时不好意思。 彭厨吐烟:“此女忠孝,品性倒是难得!” 江师傅:“太瘦,不好生养。” 金师傅:“贵小姐没吃过苦,三粥还得伺候她?划不来!” 林师傅不服:“别嫌这嫌那,现在娶媳妇多难?我看此女实诚,适合过日子。” 彭厨问:“三粥,你觉得如何?” 黄三粥:“什么我觉的如何?她是反贼唉!” 林师傅:“世事无常,今天反贼,明天说不定大赦天下。” 黄三粥:“她现在又出不去……” 彭厨说:“如果你喜欢,我破誓开密道。如果老天要怪,怪我一人。” 四副厨说:“哪有这等事?有难同当,我们一起开!” 五师傅激动起来。黄三粥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五位师傅,你们是不是跑题了?扯我身上做甚?” 四副厨白眼:“废话,开密道要破誓伤身。要跟你无关,老子们凭什么帮外人?” 黄三粥叹:“唉,五师傅恩情,让我感动得涕泪交加。 不过我有法子,既能救人,又不让你们破誓。” 彭厨问:“什么法子?” 黄三粥说:“你们五人发了毒誓,但我又没发。 你们告诉我怎么开密道,我放他们走,不就不算破誓了? 再说,你们不是欠罗药师人情?总是个事。这次还了,不是挺好?” 汤师傅:“这倒是个法子,不过那女孩,你喜不喜欢?” 黄三粥白眼:“不喜欢!” 林师傅:“为啥?” 黄三粥:“还为啥……没有心动的感觉嘞!” 江师傅:“你救他们干嘛?楚云帮今天揍了你几次?” 黄三粥哀叹:“唉,也许我是好人吧!” 金师傅:“你不说他们是反贼吗?不怕牵连。” 黄三粥白眼:“一个女孩,一个幼子是反贼?谁知道呢?” “还是不妥!” 彭厨思考完说:“我们教你,你再救他们,那还是等于我们救他们,不妥!” 黄三粥:“老彭你这是裹筋!救人一命胜浮屠啊!” “除非!” 彭厨环视众人:“我们拒绝救,但你偏要救。是你违抗了我们! 事成之后,我们把你扫地出门。如此,誓言不破!” 众人皆懵。 黄三粥眼角直跳:“老彭……你说真的?” 四副厨忙说:“老彭你糊涂了?怎么还赶人了?” 彭厨看四副厨:“你们不是一直想赶他闯荡江湖吗?这是个好理由!” 四副厨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后说:“说说而已,终归舍不得……” “我舍得了!反正今天聚仙楼也烧了,三粥的安乐窝也没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彭厨问他:“救不救,你看着办!” 黄三粥虚弱说:“老彭,你这是道德绑架……” 他乞求的目光望向四副厨。四副厨眼神交流后,都不看他。 黄三粥更难过:“老子就知道今天是个灾日,喝凉水都塞牙!我出去了,吃啥?住哪?” 彭厨温言说:“行礼我们给你准备,你只说救不救!” 四副厨齐叹气,却不言语。 黄三粥见五师傅心意已决,万般委屈的眼泪流出。 冲跪地的楚纨喊:“起来吧,我带你们出楼!” 一楼各处,烟火密布。 聚仙楼大乱,无人灭火。火焰势如燎原,迅速烧满整座名楼。 林渊在一楼狂奔:“大小眼,你在哪里?” 马小虎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一楼,他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主,应该不可能跑二三楼去。 林渊心中焦急,因为除了马小虎,也没见到田庚,戴玉佛和范鲤的影子。 “呼……呼……” 心中喘意渐起。四周火焰的燃烟,正引发着他的哮喘。林渊的气管气道,均受刺激,隐隐有病发隐患。 林渊冷汗流下:若再找不到人,只能撤退吗? 他安慰自己,虽没见人,却也没见尸体。这种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老天保佑他们,已各自逃脱。 “该死的小鬼,老子宰了你!” 被火焰遮住的某处,传来声声咒骂。随即有兵器碰撞,和男人呼痛之声。 林渊一听,瞳孔凝缩。穿过火焰,朝争斗处跑去。 二楼,正派的大部分人,见火势四起,封锁已开。便和三楼权贵一起,第一时间撤离酒楼。 当然,还有个别例外,挑了好位置仍在观战。 中和斋的司马记博士,和观察者路标,就是其中之一。 司马记问:“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路标,害怕吗?” 路标捏着记录的小本本流汗,强笑说:“不怕!先生我懂,咱们这行,要见证最后,才能收集珍贵资料。” “不怕烧死?” “您都不怕我怕什么?我有犯险取证的觉悟!” 司马记赞:“你的优点就跟缺点一样突出!不过你放心,咱俩有后路可逃!” 他看看接近尾声的战场,分析说:“这场乱局该结束了。 王炼真展现了三品实力,可惜中了幻术,可算战败。 荆太一入魔,与锦衣卫作最后游斗,已差不多极限,应该会力竭而亡。 击毙贼首而非活捉。虽不符章望法的初衷。但箭在弦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先生,战斗没结束,您结论是不是下早了?” 路标居高临下,见荆太一的主战场四周,环绕数个小战场,奇说:“这下面还有不少人,在战斗啊……” 第一百零五章以暴制暴 临近屋门的一角,三十二獠牙的五个暴徒,企图结队冲出火楼。 锦衣卫正欲射杀,一雄壮身影,自高落下。震碎地板,挡在中间。 五暴徒看清来人,大红袍虎纹镶金,虬髯发赤骚如焰,皆大惊:“夏山虎!” “吼吼!” 来人正是江南三鳄之一,钱塘夏山虎。 他掌中两颗保定铁丸,滚滚砰响。咬牙说:“就你们这些杂碎,敢伤我兄弟毛赛。老虎今天很不爽,拿你们……磨磨牙!” 五暴徒见他愤怒,心惊胆战。 一人骂:“毛赛被老帮主所伤,你有种找他报仇,欺负我等算什么英雄……呃啊!” 话音未落,早被夏山虎掷出保定球,打碎面部。 夏山虎真气流转,肌肉隆起。身形增大,面目狰狞。瞳中赤息,化为赤浪冲天! “老虎没带刀,赤手空拳虐你们。赢了我,你们就能出楼,划算吧!” 太素境正四品武侯! 赤虎帮帮主夏山虎,武高性烈,威震江南。面对如此强者,暴徒深感绝望。 楼上路标嘲讽:“夏山虎也出动了。他有这等实力,咋不去打荆太一?” 司马记不满:“你又带私人情绪评判。” 路标吐吐舌头,目光转向陈谱、李春亮、刘贤明五人:“远处还有五位正派子弟,正缠斗暴徒。 也算给正派长脸,只是……怎么病怏怏的,行不行啊……咦?” 路标忽指着离主战场很近的一处,说:“先生你看那,三个暴徒在围一个少年。” “哦早看到了。那几个暴徒杀人,这少年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司马记瞟一眼少年,又把视线回归荆太一:“那少年会武,却不会炼气。虽肉体灵活,但被包围,难逃死亡……路标你哪去?” 路标把小本本给先生一塞:“先生您先记,我去帮帮他。” “我记……帮什么帮?弱肉强食是江湖法则。我们重要的是记录。” 路标挽袖便跑:“可我们是人,不是兽。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才是历史。我无法见证那少年献义惨死。” “你……” 司马记没拉住,大喊:“你不会武功,帮个鬼啊……” 离一楼舞台很近的一处,餐桌椅凳歪七砸八。三暴徒流汗,品字型围住一少年。 “这小鬼……究竟何方神圣?” 少年穿着帮工布衣,腰间系了个大包裹鼓鼓囊囊。 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小双眼,却遮不住嗜血的目光。 他咧嘴喘粗气。肉体虽倦,却精神抖擞。虽被围,身上有血,多是暴徒的。 右手握一古朴短刀,弧直诡异。四周火势炎灼,那刀却寒。 此处位置,已可见荆太一和锦衣卫的主战场。 三个暴徒,是三十二獠牙的刘锐,韩五,王峻。他们本想与荆太一会合,不料被一疯子拖住。 刘锐咬牙切齿,望着眼前少年。 他们本有四人结成一队,专朝人多处杀向荆太一。企图与老帮主会和突围。 一时杀伤无数,好不痛快。忽然人群中一畏缩小鬼,突然发狂。 趁乱接近,拔出短刀,就插进一同伴心窝,鲜血喷了一身! 四暴徒顿死一人,剩下三个立即要报仇。谁料那少年……厮杀技巧、身法、刀术、心态,无不优秀。 三人与他交手数合,那少年压根不跟人硬碰硬。 上窜下跳,左突右挡。一把诡异短刀,快、利、猛。 炎中阴刃,杀机暗藏!看似是三人追他,实是游击战术,退中带攻。 如此,三人捉他不到,反被伺机反击,各自都被划伤。 刘锐三人在獠牙中只是小角色。既然对手难缠,那自然该逃。 可谁知他们三想走,这小鬼又缠着不放。三人又不肯独自逃生,于是竟被这少年,一人包围! 暴徒们无奈,只得把少年围住,互相皆在喘气。 韩五忍不住说:“那小哥,火势甚大,你不逃命,缠着我们做甚? 我们不计较你杀咱同伴,互不干扰如何?” 此话已是示弱,但刘锐王峻已无脾气,无言默认。 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面对这魔障疯子,暴徒们也心虚。 少年不言语,只手握怪刀,发出瘆人的笑。 面对暴徒,往往以暴制暴,最为有效! 暴徒们哀叹,这样子,是要死磕到底了。 忽然,火势炸响。炎光倒映下的寒锋,显现出不符合短刀的修长刀影。 三暴徒齐齐擦目。六只眼瞳,在刹那间都看见,少年身后,隐隐有模糊的人型邪影,抱刀肃立。 刘锐心想:“莫不是刺客行的新贵?亏他不会炼气,要不然我兄弟四人,都要交代了!” 王峻心骂:“那边有个老疯子,这还一个小疯子?真见鬼!” 少年上前一步,横刀作冲刺姿势。忽然,两道红流,自鼻孔流出。 “……”少年摸摸满嘴血迹,表情愕然,有点头晕。 暴徒们也愣:流鼻血?是伤了还是病了? 忽然反应过来……不管是伤是病,反正身子出了问题。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三人顿打鸡血,哇呀呀拥上。 少年舞刀直怼,但鼻血不止,周身疲倦上涌。脚步渐沉,顿落下风。 刘锐大喜:“这小鬼斗那么久,终于累了,宰了他!” 正欲下死手,一声稚嫩声音大喝:“可恶暴徒!以多欺少,还不速速退去?” 说话人自是书童打扮的路标。 说是大喝,但路标向来腼腆,平时说话都是轻声。故他这一声……毫无威慑。 暴徒们起先以为锦衣卫来了,狐疑一瞟路标的小身板……直接无视,接着打少年。 路标瞪眼。他来时想得挺好:暴徒乃惊弓之鸟,只需仿张飞当阳桥一声吼,必能吓跑他们救人。 路标还想了,救下少年,面对感谢,应该潇洒一挥手,豪气说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乃中和斋路标!” 不过,现在这都用不着了…… 路标见暴徒不理,气得抓起桌上碗筷就扔:“暴徒,混蛋,快滚……” 韩五差点被砸,大怒:“小畜生你别急!老子们宰了这小鬼,再料理你!” “去尼玛的!” 王峻顺手掀起一凳向他砸来。 路标慌忙一躲,吓出一身冷汗。定定心神,接着扔…… 三暴徒大怒。眼见少年力竭,边围,边向路标回扔杂物。 三人武艺在身,路标被砸得狼狈逃窜。也亏他一时捣乱,僵直战局。少年虽败象已显,却得以活命支撑。 “他妈的,这在干什么?” 刘锐烦躁,抽出匕首,看准路标飞掷。路标大惊,绝望举手。 咣当一声,半空飞来铁棍,转着旋儿将匕首击飞! 火焰中冲出林渊大呼:“大小眼!” 音量雄壮,暴徒同时住手。而那少年,大小眼马小虎,趁机逃脱。躬腰直喘粗气。 路标心有余悸:“多谢壮士……咦,你是那说书郎!” 林渊对他说:“帮忙把棍子捡我。保护好自己……大小眼,没事吧!” 他终于见到马小虎。走过去忍不住要拥抱。 马小虎低头喘气,止了鼻血。 扫他一眼,抬刀便刺。亏他气衰无力,林渊避开惊说:“你干什么?” 马小虎一抖乱发,大小双目,邪影一闪,挥刀连连。 林渊边躲边说:“大小眼,我是林渊,碧眼儿啊?你遭什么魔了?” 三暴徒见他们自相残杀,乐得看热闹。 路标也不知情况。见林渊危难,捡了镔龙铁扔出:“说书郎接棍!” 林渊接了,无奈与马小虎交手。砰砰……短刀铁棍激烈碰撞,有火丝摩擦。 马小虎进,林渊退。那柄短刀,贴棍撩手指,技巧十足。 林渊大急,拳对拳他不怕。但冷兵器间的械斗……出生阳光时代的他……委实没打过。 而且对手,又是马小虎这种玩刀高手。林渊之前见马小虎拔刀,就直觉那刀有问题。 此刻刀棍互拼,他能够看到,藏于马小虎身后的刺客阴影,有些惧怕。 林渊且战且退,渐渐被逼进火海。一心急,吸了老大口浓烟。顿时,气管就受不住了。 马小虎持刀欲杀。火海中又传来一声吼:“大小眼,住手!” 马小虎闻言一僵。 林渊听得真切,捂胸问:“羊俭?” 少年羊俭湿衣蒙面,穿火而来:“大小眼!” “小羊羔……” 马小虎嘴唇抖动,身后刺客身影,模糊起来。 羊俭望他短刀:“阴匕邪冲?你果然拔刀了!” 林渊见马小虎不动,躬身跑向羊俭:“你怎么回来了?” 羊俭说:“我在外面,没看见大小眼。直觉他还在楼里,便回来了。” 顿了顿,坚定说:“我与他是生死兄弟,决不相弃!” 林渊问:“他是怎么回事?” 羊俭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反正那刀古怪。被划伤后,伤口愈合极慢,千万别被伤着。” 林渊苦笑:“你这么说我很为难,我没跟玩刀高手打过。而且……咳咳!” 羊俭听到他胸口胀大的喘息,问:“你喘疾犯了?” 林渊痛苦:“烟……太大了!” 羊俭把湿衣给他:“你蒙住口鼻,吸吸水分。” 看向马小虎:“把铁棍借我,我来阻止他!他刀上自有限制,只要离开他手,自会封印。” 林渊把镔龙铁给他:“如果你要夺刀的话,我铁棍有机关,你能用上。” 耳语一番,羊俭点头,握棍缓步向前。 马小虎警戒持刀:“别过来……” 羊俭说:“马小虎,大小眼!你我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亲兄弟! 记得吗?我们一起离开马家。你送我寻家不到,流浪江湖近两载。遇到老爹,共来南都。 好不容易安顿,结识了那么多好朋友……你别被这魔刀所迷!静下心来抵抗它,把刀放下!” 第一百零六章阴匕邪冲 羊俭走近马小虎,马小虎举刀指他。一旁暴徒和路标,不由屏住呼吸。 正在僵持,林渊忍住痛苦,忽朝马小虎大吼:“呀——” 闷头就向前冲。 马小虎注意力顿时集中林渊。 羊俭见露了破绽,双手把镔龙铁一扭。单棍拉开变连枷! 锁链一搅,缠住马小虎短刀。 马小虎与羊俭角力。林渊已冲来将他抱住。 林羊二人齐齐发力。马小虎气力已衰,手腕一松,短刀掉地。三人同时瘫在地上。 “咳……咳……”林渊喘疾发作,浑身无力。 羊俭急看马小虎,见瞳中邪光消散,那刺客幻影也隐去,松下气来。 阴匕邪冲一落地,便被无数符文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小羊羔,碧眼儿……”马小虎捂头,勉强一笑。 羊俭笑:“恢复正常了。” 林渊忍痛调侃:“你老说我不正常,其实自己最不正常。” 马小虎低笑:“抱歉碧眼儿,你早一刻来,我气力足时……会连你一起杀。” 林渊反驳:“我要不是被烟呛得犯病,哪那么狼狈……咳咳……” 马小虎问:“兄弟们,老爹,都出去了吗?” 林渊沉默,他并不知道田庚戴四范鲤的生死:“都出去了,应该……” 羊俭说:“确实都出去了。林渊你一走,我们在大堂就碰到了。现在楼里,就剩我们三了。” 林渊马小虎闻言皆喜。羊俭说:“我们也快逃。” “救命,救命!” 三人急看,见刘锐,韩五,王峻三暴徒,挟持了路标。 羊俭扶马小虎和林渊站起。林渊忍病说:“大势已去,你抓人质再无意义……咳咳!” “少他娘扯这套!” 其实现在,林渊病犯,马小虎力竭,暴徒们完全可碾压。 只是他们被马小虎吓得不轻,已是惊弓之鸟,只想逃命。于是抓了最弱的路标作质。 路标吓得发抖:“壮士救我!” 话音未落,羊俭自腰间,掏出木制弹弓。 电光火石,一石子正射刘锐面门。刘锐痛呼,捂脸倒地。 林渊马小虎正欲暴起,但身体衰弱无力。路标急跑,又被王峻韩六两人捉住:“不许暗器!” 羊俭弹弓直指,林渊捡起短刀。暴徒更畏。 扶起刘锐,抓着路标,缓缓朝大门方向移动。林渊三人追着:“放人!” 暴徒气急败坏:“把你俩刀子棍子弹弓……都扔来,然后自己把自己捆了。” 马小虎奚落:“你在搞笑?” ——那书童有援手之恩,不能不救。 羊俭说:“你们放人,咱们各走各道。” ——这边纯属纸老虎,不能逼迫太紧。 韩六骂:“刚刚说互不侵犯不答应,现在骗鬼?欺人太甚!” 王峻骂:“我等响当当好汉,被几个毛没长齐的兔崽子如此欺辱!” 林渊默运龟虽寿,尽量调息喘疾。 刘锐见他不怀好意,捂着青肿脸,一掐路标,含恨说:“别想耍手段。娘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路标被掐得疼叫,两队人一时僵住。 “咳咳,双方都停手!” 一中年文士,颔挂五缕仙须,臂抱书本毛笔。款款走入战场:“你等互斗,绑裁判做甚?又无甚血海深仇,各退一步吧!” 林渊马小虎见他一喜:“您是……” 暴徒问:“夫子何人?” 文士说:“醉翁亭,司马记!” “琅琊山的江湖博士?” 暴徒们绝望,还来了个武林名士,这回性命休矣。刘锐掐路标的手劲加大,便要撕票。 司马记见了忙说:“且慢且慢!学生不来杀人,只来劝架。” 暴徒狐疑,路标大叫:“先生救我!” 司马记笑:“这是我书童,烦请高抬贵手。 我醉翁亭只耍笔杆,不参与江湖事。既然小童犯事,还望双方看我薄面,今日停战罢!” 羊俭忙说:“答应,没意见。”林渊马小虎也点头。 暴徒闻言,却抓路标更紧。 九大反行中,风媒一行擅长情报,并不以武闻名。但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书童既是司马记的人,便已得罪了他。这时更不能放人了。 司马记说:“三位是不信我?那我发个毒誓。你们放人后,各走各路,我与少侠决不计较。否则今日葬身火海!” 三暴徒互望。王峻说:“曾听说,司马记只管记录,不管其他。在风媒一行,是有名的见死不救。” 韩六也说:“听说有正派子弟,遭盗贼围攻。司马记光记录,不援手。结果正派子弟大损,闹上琅琊山。 最后,也是以醉翁亭不涉江湖事的理由搪塞过去。” “……”刘锐还在纠结。 司马记叹:“你们再拖延,锦衣卫来了,想走都走不了。” 刘锐咬牙:“我们信记公!” 一推路标,三人拔腿就跑。 “先生!” 路标张臂就要扑,结果腿一软瘫地。 司马记扶他,鄙夷骂:“多大点事,吓得涕尿皆流,丢人!” 路标说:“先生……您干嘛放走他们?” “那我为啥要杀他们?暴徒纵然该死,但处理他们的,不是我们笔者。” 路标:“您这样不对……” “臭小子,刚救你就挑刺?” 那边,林渊马小虎羊俭都松口气。 羊俭收了弹弓,把连枷棍合二为一还给林渊。 林渊接了吐槽:“你第一次用镔龙铁,倒是自来熟。” 马小虎向他伸手:“碧眼儿,刀还我。” 林渊下意识握紧短刀:“你还要?既知此刀不详,何不扔了?” 马小虎语气生硬:“我的东西,旁人不许动!” 羊俭对林渊说:“我两人流浪江湖时,已发现此刀魔力,留着本是防身。 曾有道士设符封印,故平常无事。不过时间已久,恐已破损。安全起见,还是扔了好。” 马小虎瞪他:“小羊羔你找打?” “这是为你性命着想!你已迷了心窍,一提扔它就炸毛!” 司马记和路标闻言走来。 路标说:“先生,我看这刀也邪门,见人就杀。” 司马记来了兴趣:“能给我看看吗?” 马小虎:“不给!” 林渊递他:“先生请看。” 司马记接了,神色凝重起来。 拔刀出鞘,在火光下眯目端详:“色黑,单面开锋,锋弧如鹰嘴,绝对不错……” 司马记喃喃说:“刺客之兵,阴匕邪冲。想不到在这见到!” 马小虎警戒更甚。羊俭说:“先生见多识广,一语道破此刀之名。” 路标问:“阴匕邪冲?神兵利器榜没有呀。” 司马记说:“神兵利器里没有,但邪兵榜里有,你无权看,自然不知。 此刀遗失不察,已有多年。竟然落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手上。” 他感慨说:“三百年前,蒙兀人在成吉思皇帝的领导下进行西征。 某国的番人进贡了一块陨石,汗皇下令工匠打造。但石内复杂,工匠束手无策。 当时,时值全真教长春子,丘处机真人西游论道。便和名匠刘仲禄,用中原冶铁密术,将陨石打造了两柄短兵。这阴匕邪冲,便是其中之一。” 林渊羊俭路标皆奇,这刀竟有如此渊源。 马小虎问:“两柄短兵?” 司马记说:“一柄黑色弧刀,开单锋,称阴匕邪冲。 一柄白色直剑,开双锋,唤阳刃正盈。 丘处机真人也是用心良苦。一对短兵,含大盈满月,若冲缺月之大道。 他是想以此劝谏汗皇,征伐时多用仁义,少屠城杀戮……” 路标问:“可我听说,能上邪兵榜的兵器,都有影响主人的异端属性。” 司马记点头:“汗皇得了宝刀,又赏赐给为他征战的勇将。 蒙人西征,屠戮无数,这阴匕也不知饮了多少鲜血。 蒙兀统治不稳,两柄宝刀在无休止的争斗中,流失江湖。 但让它们闻名中原的,是刺客行的魔剑士吴冲盈! 两百年前,吴冲盈手持正邪双刃,在江湖卷起腥风血雨。 据说与他对战的人,都感到他不是一人,而是三个人。 经过风媒行的观察,才发现正邪双刃,在无数的厮杀染血中发生了变异,诞生了……传说中的兵灵!” 司马记轻抚手中刀。 外表质朴,已有些风蚀。但握之,仍可感觉一股凶杀之气,直侵体内。 林渊问:“请问,什么是兵灵?” 司马记说:“天生万物皆有灵,有先天灵,如天地各兽。有后天灵,如各色精怪。 兵灵是兵器异变诞生的产物。将军征战沙场,砍下人头滚滚。 由优质材料打造的兵器,被各种情绪魂魄感染,量变引质变,就存在异变的概率。这不是什么好事。 兵器有了思维,便不甘受人控制。 它困于兵内,若无主,只能沉睡。若有人使用,必影响其主的情绪及心态,甚至寿命。 比如魔剑士吴冲盈,作为顶级刺客,无人能败。却在盛年时,入魔暴亡! 所以兵灵这东西,虽稀有,实用性却不高。若无法与主人调和,还得分神压制兵灵,这在战斗中是大忌。 九大反行的神匠行,能人辈出,只要有好材料,便能打造各种属性的趁手兵器,它们更得武人喜爱。 这魔刀……弊大于利,敬而远之最好。” 马小虎闻言说:“我自有法子控制此刀。不劳先生操心。” 林渊吐槽:“有法子你拿刀砍我?” “那是意外!” 司马记笑笑,也不在意他言辞粗鲁。 抚摸刀鞘所缠布带,顿时浮现密麻符文:“这刀被人用符箓加了封印,看来是压制刀灵的。 咦这符文……狂草中有正气,正气中有忧世之意……是郭卫草的手笔。” 路标惊呼一声,急问马小虎:“郭卫草是你什么人?” 马小虎和羊俭互望一眼:“我们不认识什么郭卫草。施加封印的是我俩恩人。 他没说姓名,我们叫他疯厨子大叔。” 路标疑惑:“疯厨子?” 司马记叹:“应该是风刍子,郭卫草自起的道号。” 路标问:“风刍子郭卫草,是入世济人的侠道,杳无音讯已有三年,他还好吗?” 羊俭静默的眼神雾气一涌。 马小虎黯然说:“他为保护我们,跟强敌大战,重伤而逝……在三年前。” 司马记和路标闻言皆呆。 司马记喃喃说:“此刀符术……竟是郭卫草的绝笔!他死在何处?” “中州黄河南岸,焚岩渡附近。我们埋了他。” 司马记叹:“风遇石而止,草逢火则燃。 风刍子死于焚岩渡……天意啊!” 第一百零七章小泼皮与大恶霸 路标喃喃说:“连郭卫草也死了?江湖中的仁侠义士又少一位。他……怎么死的?” 司马记制止:“你找时间慢慢问他,先说这把刀。 小哥,郭卫草是符术大师,他的绝笔,本可以封印此刀。 但此符时间久了,已有损坏。魔气外泄,刀灵每出现一次,封印就越弱。 一旦符箓完全破坏,刀灵便会侵你心神,你确定要留它?” 林渊:“定时炸弹,害己更害人啊!” 羊俭:“那留它何用?” 马小虎:“彼其娘之你们住口!老子百战兵卒,何惧邪魔? 此刀是我的战利品,请先生还我!” “那收好吧!” 司马记把短刀递他:“魔刀配狂徒,有意思。我期待你在江湖搅动风雨。路标,走!” 路标忙说:“就这么走了?先生,不毁此刀,那您修补下封印,总可以吧?” 林渊三人点头:“这个可以有,省得整天提心吊胆。” 司马记白眼:“能是能,但我不愿修!” 路标说:“这是郭卫草遗愿啊,他不是您朋友吗? 而且这小哥不是江湖人,您读圣贤书,不能见死不救。” 司马记反驳:“第一,我是佩服郭卫草,但跟他关系没那么好。 第二,这小哥携阴匕邪冲,已入江湖,必掀风浪。 第三,醉翁亭只记录,不涉事,规矩不能坏。” 路标气说:“难怪你跟望明散人和四缘和尚关系好,都是臭气相投的怪人! 你平时见死不救,但刚刚若不是小哥救我,你就折了一得力助手。这样您没反应?” “唗!明明是我救了你!你算算你闯多少祸,我帮你擦多少屁股?” 司马记大怒:“没大没小的小畜生,是我平日太宠你!” 林渊三人一看,这两人咋吵起来了?这叫路标的书童,倒是性情中人。 于是林渊拦住司马记:“先生勿为外人伤了亲情!” 马小虎拉住路标:“小哥也别义恼。既然记公不愿,不必强求。此刀我自有办法处理。” 他笑问:“你叫路标?我叫马小虎,刚刚多谢你帮我。” 路标不好意思:“我不会武功,没帮上忙!” 马小虎说:“你很有正义和勇气。没你打岔,我已死了。我大小眼承你的情,一定报答。” 路标跟他很有好感:“你敢杀暴徒救人,也是侠客。改天你给我说说郭卫草的事迹。” “好啊!” 正在热聊,忽然啊一声!前方火焰,传来三暴徒的惊吼。 只见刘锐韩六,仓惶回逃。 时间倒退……三暴徒推开路标,逃命如丧家之犬。 刘锐:“帮主是救不成了。楚云帮也完了。” 王峻:“树倒猢狲散,咱哥仨能活着出去就感天谢地了。” 韩六:“可惜,咱兄弟入了楚云帮,没捞啥油水,又得过苦日子了。” 三人一想囊中羞涩,又是郁闷。 刘锐:“其实前些天,本来能捞一票的。” 王峻:“好不容易抱了荆松大腿,能走私一趟赚分红。结果……” 韩六:“被那该死的麒麟鬼,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老子非宰了他!” “得了吧,要不是麒麟鬼不杀人,那天你早死了。” “狗屁!不杀人,那刘歪嘴谁杀的? 当婊子还立牌坊。明明就是贼,装什么侠?” “十船三百人啊,船焚人跑,想想就气!” “也别丧气。至少我们知道了权贵暗收奴仆这条财路。 南都混不下去,钱塘、姑苏、广洲都是大城,权贵只多不少。 咱们多找清秀童子,暗里一卖,那就是滚滚暴利!” 三人又疲又乏,但想到未来“大好钱途”,张张丑恶嘴脸歪笑起来。 “哼!”前方传来一声怒哼。 三人停步,火焰中默默走出一粉发美少年。 玉颜含春,秒目有情。身如刀裁雕琢,质若仙鹤舒翼。 他静静挡住暴徒去路,握拳色怒。 刘锐呦呵一声:“真是想睡觉,就送枕头,好个俏童子!” 王峻贼眼放光:“抓他!” 韩六略有迟疑:“咱们不是逃命吗?” “肉放嘴前不吃?抓他一起跑,能当人质,还能卖钱!” 不远处有青年在喊:“建安!朱晓!跑哪去了?” 三暴徒一警:周围有人? 美少年并不搭声,愤愤盯视暴徒:“你们……都是亲人养育。走私人口,还是人吗?” 暴徒见他不呼救,顿时就乐了。 真是地狱无门偏要闯——找死!正商量捉你,你倒自己挑衅! 王峻按拳上前:“小兔爷你别怒,爷爷找人疼你!” 他体型近美少年两倍,抡起老拳,就照面打去。 忽然有一物破焰飞掷,王峻手臂一僵。 火焰中,风驰电掣冲出一人!松青水秀,腰细膀阔,举手掰住王峻大腕,就是一折。 扫螳腿,扭蛇腰,推豹手! 使个旋鸽厮扑技,托起王峻就是一投,直摔得眼冒金星。 那人看打扮,是美少年仆人。把主人一护:“小主人,我来!” 王峻抱臂疼得打滚。 刘锐韩六一看,右臂变形,看来是重度骨折。 上面还插一暗器,色黑,四边有弧,锐利透肉。 “麒麟镖?” 两人互望一眼,眼神惊恐。 也顾不得躺地的王峻,回身便跑…… 林渊几人见刘锐韩六回来,边跑边呼:“鬼……鬼……”皆感意外。 两暴徒见他们堵住去路,不由一停。 还没说话,只见一道青影,半空中翻着跟头,呼啸而至。 “真是的,跟他俩说了别乱跑!有什么事晏爷罩着——风流双刃!” 来人是一翠绿青年。碧发碧衫,高傲如孤松。 双臂一吞一吐,瞬间爆发的巨力,似两道青蛇撞飞暴徒。 林渊瞳孔一缩:“拳爆三星?” 路标叫道:“四俊之一,一撞燕,晏云龙!” 晏云龙双臂一击,正中两暴徒额头。顿时骨碎血崩,死得不能再死。 “污秽!” 晏云龙厌恶甩手,看见司马记问:“这不是记公吗,您还没走?” 司马记正吩咐路标记录,闻言称赞:“晏公子抬手毙暴徒,真乃见义勇为之少侠。 数日不见,公子武功又有大进,刚刚那记风流双刃……” 晏云龙忙说:“打住?别给晏某扣高帽,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武功问题。” “云龙(晏公子)!” 那主仆追跑过来。晏云龙俊眉一竖,数落说:“建安,朱晓,跟你俩说了,别离开柳爷。刚刚多危险?” 主人朱建安脸有羞意,仆人朱晓之前被晏云龙踹了一脚。刚刚剧烈运动,腹部又疼。 忍痛说:“那个……其实我搞得定!” 晏云龙煞有其事:“万一受伤呢?你俩伤一个,晏爷没法跟她交代。” 朱晓秒懂他心思,忍笑说:“好好好,小人回去一定说,是晏公子保我们不伤毫毛。” 晏云龙望向朱建安,美少年憨憨说:“我们伤了,她只会骂我,不会怪你……” “嗯?” 晏云龙英目一瞪,朱晓一碰小主人。于是朱建安也说:“全靠云龙照顾!” 晏云龙眉开眼笑:“这才是好兄弟嘛!” 林渊眼见晏云龙武艺。一招三星之拳,脸不红气不喘,心里忌惮。 晏云龙武功如此,难道同为四俊的筱无相,也深不可测? 他问路标:“四俊都是武功高手吗?” 路标拿起小本本正记录,闻言说:“四俊是以娱才成名。 晏云龙乃将门之后,根骨极佳,习武天赋万人无一。 筱无相出生五竹镖局,但武艺粗糙。剩下的池兰瑜朱建安,出身平平,都不会武。” 林渊放下心来,近距离打量这两俊一仆。 晏云龙气宇轩昂,朱建安如宝似玉,就连仆人朱晓,也自带潇洒英风。 林渊不由暗暗喝彩:“这三人精气神,绝非寻常庸徒。” 朱建安察觉林渊目光,冲他友好一笑。晏云龙一眼瞪来:“那小子,你看什么?” 马小虎笑:“我兄弟看燕爷漂亮,想要签名。” “大小眼?” 晏云龙认得马小虎:“你也在这?受伤了?” 马小虎说:“暴徒的血,您刚刚替我报仇,这厢多谢啦!” 林渊问:“大小眼你认识他?” “……”马小虎脸色奇异。 羊俭叹气:“南都有大小无数的泼皮恶霸。大小眼算一小泼,一撞燕和没遮拦都算大霸,互相都接触过。” 林渊说:“所以你俩打过?” 马小虎严肃:“年轻人,别老打打杀杀,和气生财。” 林渊惊奇:“泼皮恶霸接触,不打架,难道谈情?” 羊俭笑:“打也得打得过啊! 晏云龙别看长得俊,个性极拐。没遮拦都不一定干得过,何况大小眼……” 林渊哦了一声:“不用解释,我懂了……” 马小虎听他俩对话,觉得面子挂不住:“老子是打不过他,但也没吃过亏!” 林渊:“这话是病句啊!” “那小鬼……你瞅什么瞅?” 晏云龙一瞧路标正观察记录他,顿感厌烦:“建安,朱晓,打也打了玩也玩了,我们回吧。再不走,这楼都烧完了。” 也不看司马记等人,挺胸背手就走。 朱晓拉着小主人跟上。朱建安好奇打量林渊:“你眼睛是碧色呢!” 林渊笑:“你头发是粉色呢!” 朱建安:“你还有病!” 林渊:“……” 朱建安也觉不妥,忙说:“我听你呼吸有杂音,似有喘疾。” 林渊面色稍霁:“今日身体不适。” “那平时要多注意了。” 朱建安说:“你是位好人。奋不顾身接住暴徒丟下的幼儿,会有好报的。 还有,书说得也好,不像其他人胡编乱造。在史实中加了自己见解,书馆先生也不如。” “谢小公子夸奖!您如此说,我便有信心解决吃饭问题了。” 林渊见他语态,跟三梨一样真诚,大有好感。 他知四俊在南都娱乐圈颇有影响。便想结交,说:“出去后我会接着说。我叫林渊,到时候请朱公子一定捧场!” 朱建安点头:“好啊!” “小主人,晏公子走远了!” 朱晓戒备看一眼林渊,拉着意犹未尽的朱建安走了。 第一百零八章 魔象幻境 司马记一看周围:“晏云龙说得对,火势甚大,小哥们快走吧!” 林渊问:“您二位不走。” 路标骄傲说:“我们是风媒,要记录战报。” 林渊这才想到今天的主人,荆太一和王炼真,还有青龙特使一干人,还在干架。 瞬间也不想走了:“那我也看看……咳咳!” “碧眼儿……” 马小虎嘲笑:“你问问你的喘疾答不答应!” 羊俭说:“林渊你呼吸沉重,脸色也差。不能再吸浓烟了,快走吧!” 林渊哀叹:“我这身子骨……咳咳!” 马小虎和羊俭架起病犯的林渊,告别司马记跟路标,急急去了。 “那么接下来……” 司马记隔着火焰,望向主战场:“该忙正事了!” 大堂里专供演出的舞台下,青龙特使章望法,一声令下:“撒网!” 刘思云和谭莫凡联手掷出一物。 那是锦衣卫为追捕而打造的锦罗网,质地坚韧,神鬼难逃。 披头散发的荆太一,心令身行。抓起脚下死尸丟去。 锦罗网网了杂物,他顺势跳开。 赶来增援的谭莫凡骂:“这阴狻猊什么体质?从开战到现在,都一个时辰多了。多少高手车轮战,累不倒他吗?” 刘思云说:“据情报说,年轻时的荆太一在湖北杀水贼。 先在水里待了三天三夜,大战后又追贼追了三天三夜,结果硬是把一群贼子磨死。 天生耐力非凡,又能与魂兽沟通共融,这种变态的肉体和心理,已经超出一般天赋!毫无疑问,是异端中的怪异!” 谭莫凡热得流汗:“魂气,妖力,魔化,还有这怪异体质,一人身怀四大异端!他到底有病没病?” 刘思云也口干舌燥:“已经入魔,封印意识了。背心疽疾再损害身体,他也感应不到。 等他累垮,四肢一伸,直接便死了。” “那还打啥?不如弩箭齐发击毙!” “呃……” 刘思云心里吐槽:你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人。 果然章望法闻言便骂:“你俩有功夫嘴炮,还不想法子活捉他? 荆太一该死,但不能现在死。” 刘思云苦笑。 他来增援时,见章望法几人被荆太一弄得疲于奔命,当时便建议:可用霄寒弩一排齐射。 章望法直接拒绝:要抓活的! 刘思云一听便懂了。此役打到最后,双方都是火大。 章望法这个时刻,决不肯放弃活捉的大功。而荆太一,当然不肯束手就擒。灵活运用地势,周围一切物事皆可作武器。 刘思云见状,继续劝谏:“对方困兽之局,哀兵死战。我等避长扬短,平添伤亡啊!” 章望法执拗不听。于是等谭莫凡率队来,束手束脚的锦衣卫,仍拿荆太一无可奈何。 此情此景,可以说是锦衣卫包围贼首,也可以说是贼首在拖锦衣卫。 章望法体力耗尽。刘思云和谭莫凡处理完各地暴徒,急急赶来,片刻未歇,也已强弩之末。 四周火情愈发严重,各锦衣卫心烦气躁。再拿不下荆太一,大家伙都得同归于尽! 刘思云连劝章望法,都不采纳。急得大喊:“王炼真!王炼真!” 王炼真仰躺在地。自中了幻术摄心魂后,他便失去知觉。 双手攥紧散去光华的双翎凤。眼皮牙床紧闭,他正沉浸在如夜的噩梦中。 谭莫凡骂:“你还指望那痴儿? 老子们打那么半天,他倒是空而不著的物我两忘! 什么坚禅境三品武公?牛皮吹得大,被小小幻术制住。就那实力,还当七侠?” 王炼真是章望法所请,闻言脸烧。冷眼一瞪:“你说什么?” 谭莫凡忙说:“章帅我没说你,我骂王炼真……” 刘思云左右喊:“霍奎寿帮主,来了没?” “来了来了!” 新任楚云帮帮主霍奎寿,抹汗跑来。 他本在火起时,率“弃暗投明”的帮众逃出酒楼。刘思云见搞不动荆太一,又派人叫他回来。 谭莫凡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揪住骂:“我等为你拼命,你倒敢先跑?” 刘思云推开他:“霍帮主,想法制住他。” 霍奎寿说:“这个……我从未见过老帮主入魔,也无良策啊!” “你不就是良策吗!” 谭莫凡阴阴说:“荆太一肯定恨死你了。你来做铒引他,我们顺势活捉!” 霍奎寿惧:“这个……霍某武艺低微,非战斗人员……” 刘思云也说:“不行,这样霍帮主太危险了!” 谭莫凡大骂:“谁不危险?他比我锦衣卫弟兄还重要?” “霍帮主的确……比我等更重要!” 刘思云加重语气:“万岁爷指望霍帮主重整两淮盐行,为朝廷多多赚钱!” “……”谭莫凡哑口无言。 他知道,所谓为朝廷多赚钱,其实就是充实皇帝内库。 荆太一抓归抓,盐行龙头这个钱袋,皇上才不会放手。如此,霍奎寿还伤不得! “按莫凡的计策干!我等掩护,出事了本帅担着。” 青龙特使章望法发话了。他心如乱麻,哇凉哇凉的。 想着今日大祸,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楚云帮临死反攻,打他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楼内贵宾死伤如何。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死什么麻烦人物。目前,他只希望快点结束这闹剧。 霍奎寿不愿上:“这个……” 谭莫凡扯他一推:“这个那个屁!” 霍奎寿踉跄几步,轻说:“老帮主!霍奎寿在此!” 荆太一一见霍奎寿,冷漠的双眼,怒火冲天:“霍,奎,寿!” 三个字,有千仇万恨。 霍奎寿见了更怕。 往后一瞟,却见锦衣卫们退得老远。已为他俩拉开距离。 刘思云布了个口袋阵,示意霍奎寿引荆太一过来。 霍奎寿正分神,荆太一怒吼扑上。 霍奎寿勉强跟旧主交手。明知老帮主强弩之末,但面对那两只明晃晃的利目,哪有战意? 拆解十招正要撤退,脚步却乱。 被荆太一抓住破绽,雄狮扑鸽,压在地上。 一手擒脖,一手张爪就抓。 “这新帮主太弱了吧!”谭莫凡吐槽。 “救人,不能让他死!”章望法忙下令。 锦衣卫持弩装箭,但哪有荆太一利爪快? 霍奎寿眼见杀意巨爪,骨结弯曲,似要抓爆他头,哭叫:“老帮主!” 啪一声,利爪抓碎霍奎寿耳边地板! 霍奎寿吓得涕泪皆流:“帮主……饶命!” 荆太一无情的雌雄眼中,有杂色瞬闪。 两人四目对视,有千言万语,复杂莫名。 “杀……” 荆太一扬爪握拳,显然魔性战胜了理性,现在只想嗜血! 霍奎寿嘴唇抖动,闭目任命。 “霍帮主!” 刘思云瞄准欲射。忽感一股凉气传来!四周烈火,尽被压制:“咦?怎得这么凉快?” 荆太一巨拳正砸,手臂突被架住不动。 他转头移目,见一条冰柱自地而起,冻住他臂膀。 刘思云大喜,一指说:“看,王炼真!” …… 幻境中,王炼真瘫地不动。他不知被鞭了多少下,这是无休无止的凌辱地狱。 面无表情的诛邪圣尼,挥动凝恨拂尘,一鞭抽得王炼真飞起。 叮当! 王炼真摔地,一块赤红玉佩自他腰间脱落。 那玉本是质朴的淡红。在黑暗中,如同活物般,泛满晶莹的血丝。 王炼真见了,迷离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 “啊!” 回忆里的某个深夜,春雷雨暴,王廉真惊梦而起。 “又做噩梦了?” 诛邪圣尼端坐一旁。素腕微浮,在木鱼上敲打安心的佛语。 “老毛病了,雷雨之夜总会这样。” 王廉真摇头:“我畏惧雷雨,在南洋时,最烦的就是天天下雨。想不到回了华夏,雨水还是这样多。” 圣尼闭眼说:“春雨贵如油!华夏人把它当丰收和希望的祥瑞。” “是徒儿不好,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王廉真仰头躺下:“我总想着雷雨的另一个含义。 雷电会劈死地上的邪魔,大雨会洗涤地上的污浊。 所以我总会想,是不是老天爷……收我来了?” 圣尼秀眉微蹙。 王廉真自顾说:“传说地狱有一十八层。我死后……也会进吗?” 圣尼冷冷说:“可能吧!因为十八地狱里,有一枉死狱。专收不珍爱生命的自尽蠢货!” 王廉真听她话语,虽是嘲讽之言,却有开解之意,感动一笑。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圣尼掏出一红玉配递他:“此玉静心安神,能助你入睡。” 王廉真接过:“多谢师姨。” “这血玉跟我日久,颇为通灵,能加剧血色,感知我所在。” 圣尼睁开美目,认真看他:“我非佛非阎,不能判你功过。但小真你记住! 生前生后,无论你在何处。或苦或罪,或喜或忧。 为师……总会在身边陪你!” 王廉真闻言一愣。这话……娘亲也说过! 年近三十的男人,热泪盈眶…… 回归幻境,王廉真猛得攥住拂尘! 而随着他一攥,圣尼的身影同时一震。 静坐观心,真妄毕现! “师姨……” 王炼真伸手握住凝恨:“我……思虑良久,觉得就算被您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 徒儿如要死,在母亲墓前,在您墓前,天地间任何一处,皆可自裁。 但天生我灵。慈母养育,恩师教育,良友善劝。徒儿不愿白活,遗恨这一世!” 王炼真默默站起。眼神由寒冬,转阳春。又从阳春,转炎夏:“既然无法决定生,那至少,自己掌握死吧!” 欲情道狭,正气路广! “纵然千夫所指,入无底地狱,徒儿也会去做。待我了却心愿,再寻师姨教诲。” 圣尼冷冷看他。王炼真悲痛中带着执拗,说:“师姨,您累了,安息吧!剩下的路,徒儿替你走完! ——请把力量,赐予我!” 慧风扫荡障云尽,心月孤圆朗中天。 圣尼神色依旧冷锐,但身躯……渐渐模糊。 她体内散发着光亮!一柄光剑,光芒照亮周围。指上立下,似要斩天裂地。 “呀……啊……” 那光剑让无数鬼魂受了大激!纷纷探出魂躯,伸开鬼手,惊恐尖叫, 前赴后继,恶扑王炼真。 “多谢师父!” 王炼真毅然握住光剑,横划一圆, ——心灵破魔剑,鬼魂皆灭! 诸魂既亡,王炼真举剑过头,圣光劈下! ——心灵破境剑,幻象皆碎! 第一百零九章 硬骨,最后的逆麟炮! 滋……锵…… 集仙斋大堂下,一朵巨大的冰霜宝莲,散发着寒晶冻气,含苞绽放! 众人齐看,只见王炼真缓缓起身。四周烈焰摇曳,火势竟被一人强压。 神兵双翎凤诞生的光芒,比火还亮。 “王炼真!” 章望法狂喜:“小真你没事!” 正在暗处观战的路标惊呼:“先生,这是……” 王炼真握双翎凤凛然站立。蓝色真衣披体,目含玄光,额有真印。身后有瑞兽之影,似……凤凰鸣叫。 同在观察的司马记缓缓说:“这是媲美龙化的……凤化! 麟凤龙龟,龙与凤是最执着红尘事的,最是知己敌手。 而一旦修行者的真气,出现瑞兽真象。那就说明……境界是完全的坚禅境……或者之上!” “也就是说,王炼真的坚禅伪境……转正了!” 路标激动起来:“想不到他身在幻境,竟能急流而上,冲破瓶颈!真奇人也!” “路标,记录。” 武林博士司马记,肃穆说:“这一刻,把王炼真确定为……正三品武公!” “王,炼,真……” 魔化的荆太一感其强锐,不再理霍奎寿,挣脱冰链要逃。 王炼真战风凛凛,形如大雁,展翅冲去。 双手结印。咔一下,四面结起冰墙,将荆王两人关在一处。 “如此冻气……” 路标惊说:“大火之下,空气干燥,应该没有水汽供他驱使。” 熊熊烈焰,已将空气中的水分烧干。如此冰墙,只能是王炼真自己的真气转化! 路标问:“这便是坚禅境修行者的力量吗?” 司马记点头:“坚禅境之上的修行者,任督二脉已通,真气循环近乎无限。 不过以他现在健体,败荆太一易如反掌,没必要费劲造冰墙呀?” “小真!” 章望法扒着冰墙,看不清里面。恼说:“你想干什么?” 冰墙内,荆太一环顾左右,见无处可逃。魔化的思想,决定困兽死斗。 王炼真怜悯看他:“您也辛苦了!” “吼!” 荆太一发出野兽咆哮,龇牙探爪扑来。 王炼真将双翎凤插地,摆出拳对拳的男儿战法。 双臂举头两侧,作出古怪姿势。 一记重拳挥出,被荆太一侧身让过。趁其门户破绽,就要猛击后背。 忽然砰一声响,荆太一面部遭重击,几乎变形。 原来王炼真单拳打空,却借冲力旋身。以另一臂抡肘,反扫他头部。 这一转身鞭锤的武技,名唤“天王掷轮”!实在前,虚在后。威力极大,使荆太一一时晕眩。 王炼真摆正门户,马步一扎。 两条铁臂作铳台,双拳轰出流星雨!这路武技,唤“打风击影”! 荆太一抵挡不住,勉强护住要害。被无数拳风,裹挟撞向冰墙。 “呼……呼……” 他不甘站起,王炼真已至。跃高凌空举双肘,直砸他头颅前额。 此乃居高临下的致命杀招——战象交齿! 借身体下坠之势,一气呵成。若中,必胜! 危急关头,激起荆太一多年经验。他奋力一拍冰墙,手掌喷血!借击打的反力,堪堪逃出这双肘陨石! 轰—— 王炼真将大地砸出大坑,尘土碎石飞溅。纵然荆太一已入魔,亦冷汗直冒:好凶烈的拳技! 坚禅境的真气,使王炼真的各项身体素质,远超凡人。魔化却强弩之末的荆太一,已无还手之力。 “砰,砰……” 王炼真招招发劲。四肢八体,击击冲头部招呼。 这已不算是决斗,而只是单方面殴打。 鲜血飘洒,骨震连连。 四面冰壁,倒映着阴狻猊,被王炼真无情强殴。 他的脸、额、眼、鼻、唇,皆乌肿血流。随着头部连遭重创,魔化状态,渐渐解除。 “结束了,嗨……” 王炼真低吟一声。全身蓄力,一足作轴反身。另一足,腰腿脚一线,合成锐力。 拳爆三星,反身后蹬! 杀招——凶鳄摆尾! 取义于巨鳄凶残尾击,有如千斤重锤! “噗——” 荆太一脸庞夸张走形。 血沫狂喷,瘫趴冰墙。散了魔气,累喘粗气。 王炼真气回丹田,默默俯视他。 “你竟能用我的幻术升境,了不起!” 荆太一萎靡倚坐,含怒问:“同是三品武公,何必苦苦相逼? 你要么一剑杀我,要么我自己魔发气绝。你就非要让我……苟延残喘地受辱吗?” 王廉真说:“我还是那句话,十年改革,您有恩于社稷。只要服罪,皇上不一定杀你。” 荆太一冷笑:“武有本朝开国群将,文有北都保卫战的于石辉,哪个不是匡扶社稷的大功? 天朝皇帝说杀就杀,何曾抬过眼皮?” 王廉真沉默:“皇上是新君,王某以为,人性本善。” “可荆某认为,人性本恶!呸——” 荆太一吃力吐出断牙。气力有限,不想跟他讨论人性问题:“看不出你面相肖女,打拳却如此凶悍! 这拳技四肢八体……是闽粤的?” 王炼真说:“此拳名摩易泰,是南洋泰罗国的古拳术。” 荆太一尤自不服:“我若没病……” 王炼真说:“不重要了。” 荆太一气一泄:“是啊,不重要了…… 嘿嘿,狡兔死,走狗烹,是非成败一场空啊!” 他低笑:“我的爪牙们,今夜闹得厉害呢!你和章望法,想好如何面对那些权贵和朝廷的怒火吗?” 王炼真摇头:“那也不重要。” 荆太一气笑:“不重要?你在南方犯了众怒,还如何统帅群雄杀寇?” 王炼真摇头:“我无才无德,岂敢统帅?我只想当杆战旗,插在沿海。” “何意?” “沿海之患,非个人所为,就算杀了四寇十一贼,还会有新的贼寇诞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是场无休止的正邪轮回战。 我既不是官,也没有戚劳虎的将才。我只是个江湖人。江湖人用江湖的法子保国。 我想动员全江南的武林力量,全民皆兵,共驱贼寇。而这,需要一杆凝聚人心的旗帜。 这面旗,哪怕它会残会破,但只要立在沿海一天,便会鼓舞豪杰,奋战杀敌!” 荆太一嘲笑:“江南武林?不是荆某瞧不上。 江南好,多富贵。 富,则易堕胆缺气。贵,则喜勾心斗角。一句话,就是他们舍不得拼命! 荆某跟江南三鳄打了多年交道,承认这三人皆枭雄豪杰,但那又怎样? 想联手杀贼,你问问他们手里的刀,乐意不?” 王炼真说:“您说的是权贵,那么庶民呢?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浩浩江南,岂无材勇? 便如今日,混乱中自有侠义卫道。 邪不压正!为难关头,总有英雄,力挽狂澜!” 王炼真停顿。他想起了四小侠奋力战跑魔头。夏山虎和庄劲农等帮主扫荡余孽。许多稚嫩的正派子弟挺身而出。连南都的恶霸,面对暴行也忍不住拔刀相助…… 王炼真想起他们的热血,心中便有了底气:“人性本良善,正义藏心底。激活,则爆发无限伟力!” 荆太一嘲笑:“我算是知道咱俩矛盾在哪了。 荆某一向认为人性本邪恶,所以才要战斗不止。你若像我今天,人家看你不顺,偏要搞你的人呢?” 王炼真神色忧郁,目光却执:“活一日,便战一日,事在人为。 而且,正如您倒下后,会诞生新的盐行龙头。我死后,自然也会出现新的旗帜。” 荆太一虚弱拍地:“好消极的觉悟! 王炼真,你是想当火把,燃烧自己温暖大家,还附带指路。你这口吻……倒让我想起两个人。” “谁?” “一个是已故柱国张白龟,一个是正在河套奋战的东方雷火。” 王炼真沉默:“名相和东方少帅,都是真英雄。王某污浊,不配与他们并列……” 碎……四面冰壁,化冰屑飘散。王炼真擒荆太一走出。 这场聚仙楼之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小真赢了,日了狗的终于结束啦!” 章望法跑过去大喊:“俺的王炼真祖宗,您总算出来了。 刚听里面的打斗忽然停了,老章我担心死了!荆太一给我看看……” 章望法想抓荆太一,又怕有诈。王炼真把阴狻猊放在地上。 章望法抬脚,踢他翻身仰面。仔细端详,大笑:“异端怪物,今晚害我好苦,终于倒下了! 这打得……狮子变猪头,真连他妈都不认识啦!” 刘思云谭莫凡等锦衣卫,也上前围住。 刘思云见荆太一确无战力,抱拳说:“恭喜章帅,建不世之功。贺喜王公,立除魔之业!” 王炼真默默点头。章望法心头大石落地,只觉天塌地陷也不怕,哈哈狂笑。 谭莫凡却心头憋火,抬脚便踩荆太一:“你这老病猫,不是四大异端一身兼吗? 什么妖魔鬼怪,到头还不是躺这?生死捏于我手,看老子搞不死你!” 王炼真说:“你再动,他便死了!” 谭莫凡正在气头:“死便死!皇上说了死活皆可,割了头一样复命!” 刘思云说:“不可,来时帝师交代过,务必活捉!” “帝师?” 谭莫凡嘲笑:“张白龟和冯宦贤都倒了,东方帝师,还能蹦哒多久?” 话未说完,章望法抬脚便踹:“狗日的你瞎说什么?帝师说活捉,就活捉!” “帝师……” 荆太一嘴唇抖动:我荆太一,也曾受您教诲…… 您是补天城主,上柱国的盟友,同怀济世大才! 为什么这次……不为我们说话呢? 荆太一眼皮微抬,目光正仰视章望法。 意识已经模糊……他看到章望法身后,似有金光万丈! 一身穿龙袍的年轻人缓缓走来。 他体型微胖,神态贵冷倨傲。一挥御袖,端坐帝位。高高在上,俯视逆者。 荆太一嘴角嘲弄勾起:“九州天下,万里河山,你担着住吗? 区区竖子,阁老就是取而代之,也没什么! 但他终究选择了你,他最优秀的弟子。 可我荆太一,不服你! 乳臭未干的小鬼,那么着急把老人们清退? 这天朝江山,你震得住吗?” 荆太一默默站起。 “章帅,身后!”刘思云大叫。 章望法茫然回头,神色在狂喜和惊恐间,一时转不过来。 没有杀意,没有气威。荆太一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站立,似与周边环境融合。 众锦衣卫……竟无一人做出反应! 章望法与他四目一对。刹那间却感到,荆太一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影子。 世道艰难,人性本恶,唯战而已! 天灾地险人心恶,吾唯一拳斗之! 天历小儿你看好啦!楚云骨硬,决不屈服! ——东方……逆麟炮! 轰—— 荆太一一拳,打得章望法背部凸起。 那号称天子内衫,坚不可摧的天尊电衣……支离破碎!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随着向命运宣誓的最后一拳不羁炸裂。荆太一全身骨骼皆碎,昏死倒地:“张白龟,阁老……” 第一百一十章 勾心斗角 聚仙楼临河而建,灯火风云水月花,夜色历来极秀。 只是逃出的人们,现在半点没有心情赏夜。 耗资无数的聚仙楼熊熊燃烧。赶来灭火的工人,都感无从下手。 宾客们有人仓皇回家,但仍有不少人,在河边静静观看闹剧落幕。 “姚宠,姚宠,老姚你在哪?” 马小虎和羊俭撑着林渊,四下寻觅。 “这呐这呐!呵呵?大小眼你们终于出来了,都没事吧?” 姚宠早和玄医蒋无理逃脱,出来后一直帮忙救助伤员。期间,见了乐老白父子、戴家兄弟、范鲤、宁静、伍七、田庚诸人。 此时兄弟再见,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大小眼你受伤了?”姚宠见马小虎浑身是血。 马小虎说:“我没事,都别人的血。碧眼儿吸了烟,喘疾犯了,你快看看。” 羊俭忙说:“你也有事!这鼻血流得奇怪,你没这毛病!” “好了好了,我一个个看。” 姚宠扶扶眼镜,真气凝指间:“林渊你会炼气,我教你一个灸穴平喘的法子。 真气聚于指间,无须太烈,柔缓为主。对风门、外关二穴微波按摩,一二刻钟即好。 这两处是最常用穴道,另外还有膻中、关元、合谷、曲池,足三里、肺腧等穴,皆有平喘之效。 你可试试,哪个对你最有效。平时风大寒天时多调节,可预防你的喘疾。” 姚宠一边说,一边指尖聚气,为林渊按摩。 玄医蒋无理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见徒弟方法妥当,轻哼一声。 没遮拦孟洪和甘铁臂甘一花走来。没遮拦调笑:“碧眼儿你有喘疾?这对修炼者可是个障碍。” 林渊轻松不少,乐观说:“以前神雕侠杨过,断臂尚能纵横江湖,区区小疾何足道哉?” “杨过是谁?没听说过。” “你晓得是很牛逼的人就行了。” 宁静暗中一扯羊俭,低声问:“那东西没事吧?” 羊俭拍胸脯说:“完好无损!” 宁静谨慎说:“你下次再犯险,我可以替你保管。” “呔!你俩鬼鬼祟祟说啥呢?”范鲤瞪眼一喝。 “没什么……”宁静神情颇不自然。 羊俭认真说:“在讨论劫后余生的喜悦!” “喜个屁!一整天祸从天降,就没消停!” 范鲤哼哼:“其乐无穷,我怎么感觉大家从酒楼出来,都有些不正常。伍蛤蟆拿着一破铁,就没离过眼。” 羊俭宁静朝伍七看去。果见他就着月光,打量一精密零件,正啧啧称奇。 “这是?”田庚问。 “沈鞍跟荆太一战斗时掉落的,看它能活动,应该是羽翼背包上的零件。” 伍七赞叹:“一叶窥秋,人外有人! 此零件非铁非银非铜,是没见过的合金! 大牛你看到没?沈鞍的鸟状机关铠,载着一身火器,还能飞天! 我做过各种工匠,对这材料到结构却闻所未闻。何等神奇的机关术,我真想拆开研究!” 伍七说着说着,土脸激动泛红。 田庚默默倾听,却理解不了他的兴趣。 他其实想跟伍七讨论:“庄劲农的铜鞭……威风!” 姚宠见林渊气色好转,拍他说:“差不多啦你自己调节,大小眼我看看你。” “我没事!” 马小虎不耐,鼻血又流。 “呵呵?别作死!” 姚宠搭脉一探,上下打量马小虎,眉头皱起。 “先生!” 姚宠唤蒋无理:“这症状奇怪,没有中毒,却气血翻腾鼻血不止。您给看看。” 一脸不爽的蒋无理闷闷走来,随手一搭一甩:“这不是中毒,是滋补过盛,导致强极而衰。” 马小虎满脸懵:“啥意思?先生您能说人话吗?” 蒋无理一听便怒:“狗儿的,年纪轻轻吃什么补药?还是剧补的那种! 一下子气补得太足,血不容于肉体,开始外泄。而一旦气胀平息,贫血过甚时,就等着死吧!” 姚宠大惊:“这是要爆体啊!大小眼你会极虚而亡的!你乱吃了什么?” 马小虎见众人看来。想来想去,只有蝶母宫华聪儿给的药丸。顿时心里甜蜜:“碰到个美人,怜惜我营养不良,赐了我一粒丹药。” 范鲤大叫:“一定是哪个婊子看你精壮身躯,送你不倒丸要盘肠大战! 大小眼你也是,药能随便吃?你不是个随便人呀!” 这话音量大,惹得周围目光积聚。 马小虎气得要捅人:“彼其娘之烂草鱼……我随便起来就不是人!都过了那么久,老子也没死嘛?” 蒋无理冷冷说:“早该七窍流血了。现在未死,第一是你体质优秀。 第二嘛,你在酒楼里,惊吓和劳累过度,消耗了大部分药力。狗儿的,这大乱对你倒是因祸得福。 但剩余药力仍在作祟,若不管恐成隐疾。你再出力出汗,把药效全发泄出来,就好了。” 姚宠大拍马屁:“先生还是您厉害,我用了望闻问切,诸般手段都没看出,您一指就轻松测出。” “狗儿的,不用你夸!” 蒋无理素不喜他性格轻佻,眯眼说:“答应我去孝陵之森采药,别忘了!” 姚宠大嘴一僵:“呵呵?这么作死的事……忘不了!” 蒋无理自怀中掏出一指盖小瓶:“那小鬼留得血,别浪费了。收集起来。” 众人联想此公外号玄医,眼光皆异。 范鲤咽口水:“玄医您这是……炼血修真啊?” “哼!” 蒋无理背手,不屑搭理。 姚宠把马小虎鼻血接了:“先生取血有大讲究。肯取你的血,那说明你根骨奇佳潜力非凡。” 马小虎:“这特么不是邪术?” 羊俭说:“大小眼你别停,快打拳!把药性打出来!” 马小虎环视周围:“我打你!那么多人,看着不别扭?” 范鲤:“那你去游泳,游泳累!” 马小虎:“已经精疲力尽了,沉河了你救?” 范鲤:“抬不动,不是有大牛蛤蟆戴家兄弟吗?” 田庚面色为难,伍七说:“这时候谁想动啊?” 戴四说:“大小眼你去游,出事了咱救你。” 戴二摇头:“你乖乖在岸上,咱去救。” 马小虎见戴家兄弟,今夜也是一脸狼狈,叹气说:“还是选个安全又不招摇的法子出汗吧!” 林渊忽说:“做俯卧撑嘛!” “啥撑?” 林渊以手示意:“锻炼方法,趴着用双臂上下撑地。” 马小虎:“还是好尬啊……” 范鲤笑:“其乐无穷这个好,我们可以把你围起来,就没人看啦!” 林渊建议:“要不你原地跳高,或者深蹲也行。” “……更尬!” 马小虎仰天长叹,趴地做俯卧撑。羊俭认真计数:“一,二,三,四……” 马小虎怒骂:“彼其娘之记鬼呢?” 众人皆笑,劫后余生的喜悦油然而生。 林渊面聚仙楼而坐。见楼里的锦衣卫陆续撤出。 为首是刘思云和谭莫凡,身后队伍,抬着重伤的章望法。 “看,荆太一被王炼真捉了!” 同样享受搬抬待遇的还有荆太一。不一样的,是他在担架被捆着严实。王炼真一旁寸步不离,似在宣告主权。 宾客们见状惊呼,一窝蜂就要围去。 刘思云谭莫凡变了脸色,招呼锦衣卫,拔刀填弩:“干什么?敢凑热闹,一律作荆逆余党。” 众宾被气势一震,不敢上前,一个个伸长脖子看。 锦衣卫们结战阵,原地整休。刘思云派人去寻四歪医。谭莫凡朝天空发射信号,引导同伴集合。 “卑职洪丘,恭贺章帅立功。” 百户洪丘是最后来报道的,低头心虚。 谭莫凡骂:“低头做甚?现在是贺喜的时候?” 洪丘才见领导伤重,惊说:“章帅,您……” “无妨,荆太一最后一拳看着夸张,其实对我无大害。” 章望法忍痛正坐,脸色惨白说:“东方逆麟炮?荆太一跟帝师也有关系? 呼……他那一拳不是冲我来的,他是想打碎这御赐圣衣……” 部下们茫然不懂。章望法痛咳几声,问洪丘:“你去抓荆家家眷,人呢?” 洪丘踌躇,实话将贪吃蟒薛奔,伙同筱无相抢人的事说了。 章望法闻言,胸腹又痛。 “废物!” 谭莫凡踹翻洪丘,拔刀欲砍:“到手鸭子都能飞?老子宰了你!” “且慢,你无权擅杀同僚!” 刘思云一抓他手:“这是锦衣卫内部问题。你如此招摇,让外人笑话。” 谭莫凡怒视刘思云,四目敌对,互不相让。 “你俩够了!从北都争到现在,还没够?咳咳咳……” 章望法气急痛喘:“分析下,薛奔是什么意思?” 谭莫凡冷笑:“章帅是特别指挥使,又奉皇命办差。南都锦衣卫区区兵痞,也敢跟我们作对?弄不死他!” 刘思云说:“薛奔性贪,但不傻。锦衣卫的战报是章帅写。得罪章帅,他有什么好处?” 章望法忽说:“筱无相……跟他在一起?” 谭莫凡嘲笑:“那阴阳怪气的小兔爷,长期跟荆柏腻一起,没给睡残?” 刘思云摇头:“别小看筱无相,他可是我们此战的重要线人。 这次围剿楚云,许多霍奎寿没说的大情报,都是他提供的。此子虽幼,但城府深,心机多,不可小觑!” 章望法也说:“筱无相助我们,条件是锦衣卫替他扬名,好在南都出人头地。 但他和薛奔虎口夺食这手,看不懂啊!” 谭莫凡说:“章帅,筱无相就是一小镖局庶子,能有多大见识? 想必是见利性起,贪功贪我们手上来了。” “真那么简单?” 刘思云思索:“筱无相那小镖局,是谁的?” 谭莫凡自是清楚:“五竹镖局,魏国公资助他忠心的家奴所建。” “也就是说。” 刘思云拍手:“筱无相和五叶镖局,都是魏国公的人。” 此言一出,章望法和谭莫凡同时一惊。 作为斗争的专业特务,他们对这一信息很敏感。 “这是国公府的授意?” 谭莫凡皱眉:“筱无相只是个庶子。” 章望法却深以为然:“大家族借刀的惯用伎俩。 国公府让五竹出面,五竹不敢公开叫板我等,派一个庶子出头。 这样,如果我们报复,他们也有说辞。” 第一百一十一章 豪杰的盛宴 谭莫凡问:“我等奉诏剿楚云,国公府为何为难?” 刘思云苦笑:“在南都做这等大事,我们却没有拜国公府的码头。想必国公府觉得脸上无光,恶心我们一下。” 谭莫凡不服:“拜会国公府是东厂的事。宫中太监,因该去国公府拜访了。” 刘思云叹:“也不排除东厂掣肘我们啊。新任厂督张鲸,他是何人,你心里清楚。 而且你别忘了,这聚仙楼可是世子夫人,史氏太太的产业。这么个聚宝盆被毁,国公府估计恨我们牙痒吧!” 章望法和谭莫凡脸色皆铁。好不容易完成任务,来找茬的总是自家势力。各种威逼利诱,都特么想分一杯羹! 刘思云苦笑:“属下愚见,东厂和国公府想分功,章帅给了便是。 这次章帅奉命独挑大梁,连锦衣卫的陆总帅,都不太清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独揽大功,甚为不详! 那东厂张鲸和魏国徐家,一个与皇上朝夕相处,一个是南都勋贵之首。都是树大根深的狠角色,得罪不起!” 章望法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刘思云劝:“章帅不必顾虑,圣上点将章帅,心中自然有数。” 章望法哀叹一声:“所言妥当!且看那筱无相过来,有何说辞?” 锦衣卫抓了荆太一却不撤退。层层严阵,似在等待什么。 各方势力伸长脖子,看不出所以然。 林渊坐在远处,也在尽力观望。 他运用英雄史观分析,觉得章望法接下来,该说些“任务完成正义必胜皇帝万岁”之类的场面话。 然后分配战利品蛋糕,最后皆大欢喜,收工回家…… 忽然眼前一暗,一人挡住视线。 林渊抬头,见来人面如白玉,有沧桑色,两鬓银霜飘荡。 林渊惊唤:“王炼真?” 正是王炼真!林渊如此近距离接触三品武公。下意识问:“大侠给个签名?” 王炼真无视林渊,目光注视一人:“玄医蒋先生!” 蒋无理目带恨意:“是了,蒋某是荆太一老友兼私人大夫。王大侠怎么会放过我?” “先生?” 姚宠大惊,下意识挡在二人中间。 蒋无理把他一拨:“滚一边去,你也配拦七侠?” 他吹胡瞪眼,腰杆挺直如枪,跟王炼真对峙。 王炼真摇头说:“此战与蒋先生无关,您无需如此。我找你是因为老帮主伤重,你或能续他一命。” “我续他性命,然后让你们去凌辱?” 蒋无理冷冷说:“王炼真老夫警告你,凡事不要做绝。” “所以才请你救他。有命就有希望,难道蒋先生忍心,见挚友濒死而不救?” “狗儿的!”蒋无理忿忿不语。 王炼真又说:“今日后一段时间,南都会很纷乱。蒋先生若嫌烦躁,可南下一游。” 蒋无理气笑:“那是,锦衣卫全城搜捕余党,怎少得了鸡飞狗跳? 不过蒋某跟荆太一一样,天生倔骨头。就坐在家里,等你们来找!” “蒋先生一身医术,何必自卷漩涡? 您有闲心跟官府口舌,何不在沿海多施妙手,多救些剿寇义士?” 蒋无理皱眉:“你让我南下是这个意思?” 王炼真认真说:“如有您这类名医在东南,沿海被倭寇残伤的平民,侠客,士卒……都会活下来很多。” 姚宠闻言,看王炼真的眼神有了敬意。 “……”蒋无理一时无言。王炼真转身便走。 蒋无理问:“你哪儿去?” 王炼真说:“去找其他三医,共续老帮主一命。” “狗儿的!”蒋无理跺脚,飞步踏向荆太一。 “先生您的医包。”姚宠赶快跟上。锦衣卫得了吩咐,并不阻拦。 林渊心中一动,跟着姚宠,遇阻便说是一起的。荆太一只许蒋无理一人见,林渊姚宠都被人看管。 林渊深入“中心漩涡”,好奇观察四周。见楚云帮叛变者霍奎寿,坐在一旁愣神。 林渊好奇打量,此战后,这位应该是楚云帮新帮主了。不过楚云势力经此一闹,已是四分五裂元气大伤。盐行龙头的地位是保不住了。 而且盐业竞争极烈,两淮江南之地,虎狼豪杰众多。这位新帮主……压力山大呀! “霍先生……帮主,抓到荆贼余党。” 有投诚者追捕荆楚余党献功。抓了一人,正是荆太一的私人厨师鱼厨。 鱼厨抱霍奎寿腿:“霍先生饶命,在下只是一烧菜的。” 霍奎寿不语,部下们拔刀叫嚣:“这是荆太一心腹,杀了他!” 鱼厨涕泪横流,大哭:“好汉们,看我儿面上,放了小老吧!” “且慢!” 霍奎寿闻言忽说:“放过他!” 部下们不肯,霍奎寿叹:“鱼厨的儿子叫陈小鱼,算是淮侠荆饮潭……唯一的弟子!” 他双手扶起鱼厨:“鱼公不必担心,您以后还是本帮的大厨。 小鱼若回家,可教他见我。我是他师父的挚友,不会亏待他。” 鱼厨诺诺答应。霍奎寿看着燃烧的酒楼,思绪仍在刚刚的大战。 他犹在回忆,刚刚魔化的荆太一,明明可杀他,却最终选择饶恕…… 燃烧的聚仙楼内,风媒醉翁亭的司马记博士和书童路标,坚持留守到最后。见再无情报,准备撤退。 大火已堵住出口,二人站在酒楼临风的大窗前,底下是湍急的秦淮河水。 司马记伸指大吹口哨,只见一巨型白鹤,伸颈展翼飞来。 两只纤细长足站在屋檐下,姿态潇洒,如仙如灵。 “长嘴公!”路标喜叫。 “啾,啾……”大白鹤冲两人欢叫。 “长嘴公!老规矩,又要劳烦你啦!” 司马记亲切拍他长嘴:“载我俩飞离火楼。” “……” 白鹤通灵,闻言一僵,冲路标尖锐叫。 路标:“啥意思?” 司马记:“它说载不了两人。” 路标尴尬:“要不先生你先?” “听它胡说!” 司马记把脸一沉:“你这肥鸟,贪吃耍滑总找借口! 又不让你飞天,只滑到岸边很容易吧?我二人不重!” “啾啾!”大鹤委屈,转身欲飞。 “哎你别走呀!” 路标急叫:“先生你这损嘴,骂得它尥蹶子,我俩咋办?” “……乖鸟勿恼,你看这是什么?” 司马记沉脸转笑脸,袖中掏出一玉瓶。瞬间,酒香四溢:“聚仙楼独有的神仙醉!长嘴公你给力点,好酒大大滴有!” “啾啾!”大白鹤鸟眼一亮,欢快屈膝。 路标:“啥鸟啊……” 以窗台为界,左燃火,右临风。头顶月,脚踩江,屁股下面坐仙禽。 此场景飘飘欲仙,路标大感意气,不由引吭高歌:“一场聚仙火,烧尽江湖几多风流? 烈焰灼天,狂风卷河,此乃豪杰的盛宴! 只不知,何人作主?何人作宾?哇呀呀呀……” “你鬼叫什么?” 司马记捂耳骂:“惊了长嘴公,咱俩都得落水。你又不会游泳,吃亏得还是我!” 路标拍拍记载满满的小本本说:“收获巨丰啊先生!今日的鸿门宴,聚仙战。绝对是影响江湖,乃至朝堂的大事件!” 司马记点头:“能见证此景,是笔者的机缘。可惜,荆太一……” 他与荆太一也相识多年,想他今日覆没,叹气感慨:“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滩上。 就不知章望法捧的这位王炼真,上位后有何作为?” 路标说:“王炼真一直在沿海抗倭,若他能号召武林群雄杀贼卫国,也不负侠名。” “但愿吧,希望他别伤仲永!” 司马记淡淡说:“七侠这个位置是江湖子弟的诅咒。 他们在肉体上,面临无数心热者的挑战。在精神上,还有权财色各种腐蚀。能战胜这些试炼,方能成就伟业。” 路标感慨:“既要击败所有外敌,又要守住本心,这样的人不该被称侠,而是王!” 他又转回开战前,关于朝廷禁海的话题:“很多英烈在流血,其实我们不缺侠客,缺一位统帅的王呀。” “你说的这些,当今天子有能力做!” 司马记说:“继续看吧。大乱后必有大治。 我们这位陛下,天赋异禀,正值热血少年。为了集权,目前手段是偏激些。 但只要走阳谋大道,勤勉为政,必为中兴之主!” 路标喃喃说:“可是古往今来,王天下者……不一定在庙堂之上啊!” “……”司马记闻言,一时无语。 “啾啾!” 白鹤的双翼在猛振。滑翔的狂风,吹得他俩衣衫发须乱飘。 司马记也有些心醉,拍掌吟道:风云际会群雄出,一山更比一山高。豪杰磨砺身心志,拔刀战遍满江红! 江湖多机缘,未来不确定。这也是笔者……记录的乐趣呀!” “说得好啊先生!燃爆了!” 爆—— 空中炸起一声响。巨大的烟花张开巨大的光环,粼粼落落洒向二人一禽。 “啾啾!” 长嘴公惊慌大叫,失去平衡。 司马记惊怒:“何人乱放炮,吓了我的鸟?” 路标:“先生救命!啊呀……” 哗啦一声,两人一鸟在离岸咫尺的河边坠落,溅起无数水花……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品诰命夫人 “哈哈,我预设的烟花也启动了。” 从聚仙楼渡口划出的小船,慢悠悠地游,并不急于靠岸。 筱无相站在船头。摸着光滑下巴,遗憾说:“本来在送荆太一的钟里,放了爆符的。现在也用不着了。” 贪吃蟒薛奔好奇问:“如果章望法失败,你送的钟又爆炸,不是自己得罪荆太一?” 筱无相随意说:“如果章望法失败,只好小弟亲自……打倒荆太一啦?” 薛奔:“你打荆太一……” 筱无相笑笑:“章望法失败又如何?大不了东厂张鲸,锦衣卫黑鹤总帅,亲自出马。 皇帝灭楚的圣意已不可逆转,荆太一怎么着都是死。 这种时候挑战荆太一,无论胜负,只要活着,定会捞得功名。” 薛奔恍然:“无相目光长远,薛某佩服。” “那么闲话少说,时间宝贵。” 筱无相戏腔升起,对被擒的荆柏说:“柏兄,现无外人,小弟问一句,白龙玺藏哪去了?” 荆柏惧说:“霍奎寿掌帮机,自然……” “柏兄又跟小弟说笑!霍奎寿才丢白龙玺,又被撤了帮职,怎么可能交他保管?” 筱无相亲切把手放他伤口一捏:“而且这种重要物事,最好是自家保管。柏兄不会不知吧?” 荆柏痛得大哭:“我不知道我哥放哪……别打别打! 我哥有个习惯,凡贵重物品,喜欢放我侄儿荆汉水的被褥里! 我……把汉水弃在聚仙楼一个壁柜里。筱弟你饶了愚兄,你清楚我就是个纨绔……” “这么说盐行至宝……在一个婴儿身上?” 筱无相放开荆柏,以锦绢擦手:“荆家家眷俱陷,荆汉水怕是落入锦衣卫之手?我得打听打听!” 薛奔笑:“要知你要那破石,我早上就不还荆太一,直接送你多好。” “那样,荆太一把柄就少了一个。” 筱无相想起一事,问:“白衣贼陈风怎样了?” “他不是钦犯,我交给公门了。放狱里监着呢!” 薛奔忍笑说:“你蛊惑白衣贼偷白龙玺,又让我早早埋伏。可笑那白衣贼自诩聪慧,人财两失,脸都破相了哈哈哈!” “陈风算什么?可惜没赚到麒麟鬼,那才是心腹之患。 话说关于麒麟鬼,那人嫌疑很大呀……” 筱无相略一沉吟:“陈风不必管,留着还能用。不过我倒是佩服,白龙玺是所有盐帮的垂涎之物,薛大人竟如此轻视。” “那真是高看薛某了。这世上,我一好财,二好法器。像造反啊号令盐行什么的,那都是浪费人生的苦差。 南都不好吗?十里胭花河,酒池肉林,要啥没有?” “薛大人潇洒,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真居士也!” “别,薛某就是个市井俗徒。” 薛奔语调一肃:“我这次可是把章望法得罪了。若无魏国公庇护,锦衣卫里我可混不下去。 无相答应帮我抱的大腿,别忘了。” 筱无相尖笑:“薛大人放心,大腿牢牢得抱。章望法这位特使总要回京,哪有魏国公永镇南都牢靠? 我算着此时,东厂太监,该在拜会国公府了。而我的人,该把事儿向史太太汇报了。” 大功坊街,魏国公府。 在南都,除皇宫外,这里是最尊贵的所在,公认的勋贵之首。仅一府占地,直接把一条长街圈了一半。 街名大功,宅称魏国。外加门外矗立的,宝塔似的御赐牌坊。无一不在向天下炫耀,开国战神徐中山的不世军功。 两百年来,徐家子孙受祖先庇佑,与天朝皇族共享富贵。 天已入夜,早该寂静的国公府,却摆出最高规格,接待来访使者。 香炉华烛燃起,宝瓷名茶奉上。管家佣人皆屏气相候,不敢出丝毫纰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荆太一逆贼可恶,已着锦衣军剿灭。现令魏国公,辅助官兵共剿乱党,钦此!” 前来宣旨的太监封德铭,是东厂的后起之秀。他还不到三十,唇红肤白,朗目疏眉,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 史太太领着儿子徐弘基接了圣旨,殷勤接待封德铭:“封公公辛劳,国公府有愧。 公爷和世子身子欠佳,只得让妾身代为接待,万望恕罪。” 封德铭面如冬雪,笑如暖春:“万岁爷得知公爷和世子病情,也颇为心疼。特咐奴婢,送来大内灵丹妙药若干。千万保重贵体。” 史太太连忙拜谢。封德铭轻呡一口香茗:“太太像是知道,奴婢会来传旨呀?” 史太太笑:“国公府替天子代镇南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太太也知,荆太一多年心怀不轨了?” 封德铭话锋一转,语态变冷:“实不相瞒,万岁爷对国公府颇为不满。 曾摔笔说,那荆贼仗着几个臭钱。官场上贿了些贪官,江湖里网了些鱼虾,就想翻天? 唗!南直隶和魏国公干什么吃的?此等逆贼,就该直接抓了!” 史太太拉儿子一跪,里外仆从皆拜:“天子训斥得是,臣子惶恐,立即派人剿贼。” “太太世孙快起,万岁爷也就一时之气。” 封德铭双手扶起,面孔一温:“万岁爷气消后又说,公爷和世子积劳成疾,都在养病。一时未察荆贼,也是情有可原。 剿贼之事太太不必费心,青龙特使已擒荆贼。唉,今日天子一怒,除此国贼,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 史太太垂头听训,面上恭顺,心里却叹:既要国公府辅助,却偏偏完事后来宣旨,一番话夹枪带棒的。 皇帝杀鸡儆猴,是有意借荆太一,敲打魏国公。不过…… 敲便敲吧,敲敲便放心了。 她想起刚刚,卧病在床的魏国公说:“十八年前,龙庆先帝继位时,也演过这么一出。 我徐家是天子最忠诚的臣子,皇帝不借我们立威,又借谁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时候骂人也显得亲近,不是吗?” 如此,史太太心里有底,默默听训,并不辩解。打完雷,吓过人后,是不是该施雨露了? 果然封德铭说:“万岁爷是很关心国公府的。尤其知道,现在两个爷们皆病。太太妇人当家,少不得闲言碎语。 今日,特给太太正名来了!” 封德铭从袖中,奉出云凤锦玉轴文书:“魏国公儿媳史氏,忠孝贤淑,持家有道,堪为楷模。诰封,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史太太一愣,万没想恩典会降给自己。随即她狂喜起来——这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魏国公正妻早亡,剩下的妾室都没扶正。外加世子病着,所以国公府,暂时是儿媳当家。 史太太虽有才干,但府里上百口人,外加各房亲戚,免不了些碎语掣肘。 一品诰命夫人,一般在世子袭爵时她才可能获得。天子早早相赠,是对她地位的肯定! 此圣旨一下,国公府内外,无人再敢不服。 史太太跪伏在地,激动有些发抖。 “太太,现在该叫夫人了。快快谢恩吧!” 封德铭仍是微笑,心说如此,差事才算完成。 “把茶具换成精坤紫砂。” 史夫人谢了恩,急急吩咐左右:“快将家里珍藏的帝雨花,泡一壶招待公公。” 封德铭眼角,不争气一跳。 原来南都之地,盛产雨花茶天下有名。而在禁地“孝陵之森”培育的雨花茶,又称帝雨花。集天地精华,是炼气养身的佳品。 仙气弥漫,玉露在杯。 公事既过,主客间氛围,慢慢熟络起来。 门外传来急促,史夫人喝道:“有何情报,进来答话。” 徐叁进门跪下说:“荆太一等人被锦衣卫擒获,聚仙楼……被烧毁了。” “呼……” 封德铭轻吹香茗。不知是感慨茶烫,还是可惜……国公府一棵摇钱树没了。 史夫人蓦地站起,脸色急切:“伤及的无辜平民多吗?” 徐叁一愣:“呃,楚云贼人在楼内杀人放火,死伤很大。” “挨千刀的恶贼!” 史夫人跺脚骂:“当初世子邀荆太一来聚仙楼办宴,就是怕伤及无辜。想不到千算万算,没算到死前发狂!” 封德铭听得不对:“等等,荆太一去聚仙楼,是世子的主意?” “是啊,世子前些日子,就一直担忧荆太一有不臣之心。万一作乱,岂不让民间流血? 所以他便想邀荆太一来南都,如此在国公府眼皮底下,也好掌控。” 史夫人语带歉意:“不想还是让平民卷入。都是圣上的子民,国公府有愧。 公公回京,千万转告天子,徐家愿担罪责。” 荆太一入南都,不是章望法设计吗?怎么跟世子扯上了? 封德铭越听越觉不对:世子卷入此事,国公府就不算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这夫人一番话,哪里是请罪,分明在邀功! “夫人您……刚刚怎么不说?” “妾身女流之辈,见识短浅。如今,才领悟夫君的苦心啊!可怜我世子丈夫劳重卧病,不然定手刃此贼……” 得了,本要敲打魏国公,结果变成功劳演讲了。 封德铭看她表演,心里苦笑:好厉害的夫人,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锦衣卫毁了她酒楼,她三言两语,就把章望法的成果,分了一羹。 不过……锦衣卫和魏国公掐架,东厂很是喜闻乐见,他封德铭不必掺合。 再待这儿已无意义,一切让万岁定夺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宦官家事 封德铭笑笑,就要告辞。忽然面容一紧。 阴峻的手掌,在跪伏的下人里,如鹰虚探。 无色真气一去一返,指间已抓一小厮。 史夫人凤目一眯:“葵花功!” 封德铭玉脸微笑:“你的气息跟其他人不同,不是国公府的。混入此地,有何企图?” 那小厮被他诡异一抓,吓得毛骨悚然。 “公公且慢,这位是我干儿子筱无相的手下,向我汇报情况的。” 史夫人心说,东厂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窝,对反刺客侦查十分敏感。 解释说:“您看,家里上百口人,我妇道人家多难啊。不过慰藉的是,收了筱无相这么个得力义子。 国公府对荆贼的谋划,具由他完成。这孩子和章帅很熟,您一问便知。” 封德铭哦了一声:“筱无相……咱家有所耳闻,知他是章帅的重要线人。” 他放开手说:“既是此役功臣,少不了他的赏!” 随行宦官闻言,忙递上几吊钱。 那小厮惶恐接了,抱头鼠窜退下。 “公公好一双见微知著的亮目。陛下有公公,必安全无忧!” 史夫人忽说:“看公公年纪不大,葵花功的潜力,竟不逊当年的冯宦贤呢! 嘿,刚刚说到义子,妾身记得冯宦贤当年,很有几个得力干儿子,为改革做事很多。公公跟他们有关吗?” 封德铭笑容消失,玉脸一沉。 外相张白龟,内相冯宦贤。此二人联手掀起天历朝的十年改革,现在,也是天历皇帝的清除对象。 “冯宦贤原是奴婢的干爹。” 封德铭面无表情说:“他也曾是所有奴婢的干爹。” “所有?包括东厂厂公张鲸吗?” 封德铭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不包括,他是司礼监禀笔,张宏公公的义子。” 史夫人点头:“我想起来了,张宏公公是个贤人。不过听说他也病重了,好些了吗?” “宏祖宗信佛好善,菩萨会保佑他的。” 史夫人一叹:“那就是好不了啦。看来司礼监和东厂,今后都归张鲸了。 两年前冯宦贤,就是他扳倒的,那封公公要小心了!” 史夫人没说为何小心,封德铭却知。作为新起板的太监,张鲸极度排斥与冯宦贤有关的人。冯宦贤几个义子,都招了毒手。 而自己投靠张宏,在外办差远离张鲸,才暂得无事。 如今张宏病重,太监最高职位的司礼监秉笔,迟早由张鲸接任。到那时,自己何去何从? 封德铭从容的玉脸,铁青起来。 史夫人见他生气,更感解气,接着刺激:“冯宦贤被发配南都孝陵,已有两年。了无音讯,公公可知他生死?” 封德铭呵呵冷笑:“在南都,魏国公什么情报没有?夫人的帝雨花不就产于孝陵之森?何必试探奴婢?” 一连三个不礼貌的反问。这是封德铭跟史太太谈话中,唯一一次锐言相对。 史太太笑容满面,亲切把他手一握:“小妇人见识短。若有失言,公公千万别计较。 我国公府之劳,封公公对皇上,对张宏祖宗,对张鲸厂公,都要美言几句啊!” 封德铭见她神色得意,心想这夫人,真不是一般的要强。 章望法砸了酒楼,她要报复。而他来宣旨,估计也被当成欺负国公府的同谋。 她刚刚不知圣意,故隐忍不发。一得了诰命,立马就要找回场子。 自家人知自家事。目前,是东厂权利交替的微妙时期,最是危险! 新任的太监老大张宏,是个老好人。撑了两年,现在一病不起。真正棘手的,是太监老二,新任东厂厂公张鲸。张牙舞爪,恨不得一手遮天。 除了两人外,还有一敏感人物。就是曾经的内相冯宦贤! 他被罢两年,羽翼皆除,但性命尚在。 毕竟伺候了皇帝二十年,万岁爷不说杀,给张鲸十个胆也不敢碰。 于是张鲸把满腔怨气,全撒给冯宦贤的亲信。一旦与冯宦贤再沾关系,那就是陷入无敌泥潭。 史夫人提及冯宦贤,就是在示威:国公府不是好惹的。被皇帝敲打可以认怂。但锦衣卫和东厂这类家奴,别想骑在头上撒野! 否则,总有方法,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封德铭定定心神,理解了史夫人意思。 她不是针对自己。跟皇帝对魏国公敲山震虎一样,史夫人也只是通过威胁自己,显露国公府权势。 毕竟,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总有些不长眼的,以为你落魄了就想欺人。 史夫人仍亲切握着他手,不知在掌心里递了多少银票。这是在表达,井水不犯河水的善意。 封德铭捏捏小费,识相地对史夫人行大礼。恭敬表示,自己一定将国公府苦劳,汇报上面。 含笑送走封德铭,史夫人平缓了笑意,向那筱无相的小厮招手:“你叫洪财?” “拜见太太……夫人。”洪财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史夫人两眼望天,面无表情。 沉默片刻,说:“告诉小九,这次是干娘,承他的情。 他送大功劳给国公府,我们必礼尚往来。他既有意于江湖,国公府愿意扶他,当武林新贵。” 史夫人顿了顿,挥手说:“就这样,你走吧!” 洪财惶恐离去,史夫人平静的粉脸,瞬间阴沉下来。 “夫人?”徐叁询问。 “哼!” 史夫人冷冷说:“有话不早说,跟厂卫一样不怀好意。筱无相此子反骨,亲近不得。 徐叁,你去聚仙楼。叫筱无相出完风头后来见我。老娘今晚不睡觉,等着他交代! 一箭数雕,左右逢源?计策玩得真好!” 徐叁领命而去。史夫人吩咐左右:“以后跟筱无相打交道,都留些心。” 高处不胜寒,守业更比创业难啊! 胭花河,燃烧的聚仙楼。 男儿欲遂平生志,不惜翻天又覆地! “诸位,仰仗天子龙威,此次顺利大剿荆贼!” 青龙特使章望法,傲立于河边巨石。身边是锦衣卫百户刘思云,正居高临下向全江湖发表宣言。 巨石下紧缚的,是被打成逆贼的荆太一一家:昏迷不醒的荆太一,长子荆石之妻,惊吓狼狈的二子荆柏,患病虚弱的四子荆谦。 三女楚纨和孙子荆汉水逃脱,荆太一之妻不知所踪。其余包括奴仆,家丁等足有上百口,具陷于此。 本来胜利宣言这等事,应该是章望法来说。可荆太一最后一拳,章望法说是无碍,实际已提不起气讲话。 只得自己逞强站立,由刘思云发表讲话。 百户谭莫凡对此不满至极。他知道,此战刘思云有勇有谋,大出风头。连对手荆太一,都赐他“云鹤”之号。皇上本就宠他,今后必是平步青云。 谭莫凡冷哼一声,两只招子发出嫉妒的邪芒,恨不得把同僚射下河去。 “……此次剿贼之战,涌现了江湖中很多志勇之士。他们位卑不敢忘皇恩。上报国家君父,下匡江湖正道。披荆斩棘,功劳显著。 我锦衣卫在此,特向全江湖武林表彰三人:一位是新任的江南吴侠——王炼真。 一位是五竹镖局的年轻子弟,已故总镖头筱伯欣之子——筱无相。 以及,新任楚云帮帮主——霍奎寿。 锦衣卫全体鼓掌。江湖群雄,却有些愕然。 筱无相?那个年轻公子哥,刚刚和贪吃蟒薛奔,擒着荆家家眷,大摇大摆上岸,很是引起些骚动。 群雄以为是薛奔捉人,后听说是筱无相之计。虽觉得这少年聪明,不过对这插曲,都没怎么在意。 毕竟荆太一战败,他的亲人被捉是很自然的事。 只是刘思云念的这排名顺序……很有意思。按照这个排法,筱无相的功劳,竟比霍奎寿还大? 好歹霍奎寿现在是一帮之主。混江湖讲究个辈分和地位。把他随便放一个庶子后,太折辱了吧? 刘思云轻扶章望法让出主位,王炼真,筱无相,和霍奎寿并肩站上。 大河风起! 王炼真气疲志坚,筱无相邪气得意。 霍奎寿心事重重的眼光,瞟过章望法、筱无相……还有荆太一。 江湖群雄仰视三人,这算是官方,扶正扬名了。 刘思云继续表彰,述说着王炼真和霍奎寿在此战中的功绩。 众人听着,心中自有天秤。 三人里,他们最服的是实力强大的王炼真,最瞧不上的,是背叛弃义的霍奎寿。 至于筱无相……也不是说没有名气。 “南都娱乐圈里,四俊之一的小九儿?” “恶少榜有名的纨绔?” “那镖局庶子何德何能,与七侠和大帮主并列?” “五竹镖局……咦?筱仲荣和筱继茂呢?” 不远处某个隐秘角落。 五竹排行老二,现任总镖帅,外号獒骨的筱仲荣,狠狠攥起一人衣领:“你跟我说,无相干得什么好事?” 被攥着的是筱家老五,外号突火蝠的筱继茂:“二哥不是看见了?他帮锦衣卫,把荆太一掀翻了。现在锦衣卫给他扬名呢!” “为何事先不告诉我?” 筱仲荣几乎吼出声来,提着五弟双脚离地:“大哥死后,我是总镖帅,更是家主! 你知道,我为了和荆太一弄好关系,废了多少心思吗?” “我知道啊!可二哥你抓我干嘛?我也不清楚!” 筱继茂任他拉着。遮头的篷帽落下,露出无喜无悲的沧桑面孔。 “你不清楚?那么大事,不是你幕后指使,难道是无相一人谋划?” 筱继茂点头:“是啊,的确是他一个人干的。” “你……” 筱仲荣看着侄子出尽风头,却半点高兴不来。 “二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小九自己的谋划。他只在最后,让我帮他收尾。” 筱继茂放开二哥的手:“您一直骂他不务正业,如今长大了。大哥九泉之下,也会欢喜的。” 筱仲荣眯眼:“你的意思是,我不配管教他?” “……我没这么说,你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