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战记》 no.1 自古真幻谁定数,作客可为鼓角来 http://.biquxs.info/

1 夜到黎明前是最暗,一点一点的火光即便再拼尽全力,也不过照亮伸手可及的范围。若真想有什么能代替黎明,那只有星火燎原。 可这里不是星火,是漫天的火矢。当马蹄、火爆、呐喊声将人惊醒时,只有赤红色的光点缀满天幕,而后成阵袭来。未等分辨清楚情况,急促的马蹄声便紧叩耳膜,随后黑影同寒光闪烁,血与一具具躯体并行抛向地面。 “来者何人?” 火光中仅剩孤影,一把马刀。这问话因与马蹄和兵戈声十分不协调,反显得尤为清晰。 近处马蹄声渐止,马均匀而粗犷的呼吸声便如故意要撕裂宁静一般喘着。眼前,一副漆黑的铠甲慢慢向前,与一把环首刀带着月色与火光。或许是这刀与甲太过少于装饰,以至能清楚地在上面分辨出月、火光和其交汇的部分。 “知玄龙军钟黎否?” “果然是颍川飞雪刃。”与遍身铠甲相比,一身布衣的声音听起来更为简明直率。“可请一战?” 未有片刻犹豫,钟黎一跃下马。 “钟将军?” “无非成人之美,无妨。”说着,刀环上的白绸便已紧缠手上。 “赐教!”马刀借声而起,稳健的步伐在院落中的石板上触发出嗒嗒的响动。眼见两人撞到一起,马刀忽然如离弦之箭,借健步向钟黎砍来。 环首刀刀锋向地,钟黎只顺势躲闪,马刀由砍转刺,同样被偏头闪过。带风袭耳的刀锋声忽然停顿,未等看清,利刃随手腕翻转向脖颈抹去。 钟黎伏身向前,寒光随身影一动,马刀忽然软跪在地。回头才见,膝盖侧面一条半寸深的口子皮开肉绽,筋已然被割断。 “快!”虽然赞叹不如,但马刀已然没有停止挥舞,他以全腰身的力量,翻身向后劈砍。 钢与钢的摩擦声清冽而犀利,钟黎不及闪躲,便顺势将刀背于身后,俯身转腰将利刃由左卸向右侧。抽刀过来,对面整个左身暴露在眼前。 见手起刀落,钟黎忽然左耳一立,下意识地后撤,一只利箭擦着鼻尖射在身右石阶中,没入整个箭镞。背后汗下,忙向左上看去,厢房屋脊上一黑衣人持短弩指向这边。 “放人,不然下一箭就在你脑袋上!” “女孩子?”钟黎第一反应竟不是指向自己的箭,而是从声音上辨别出这女孩不过二十岁,也不像常在草原上骑马的牧民女孩常有的声音,这倒引起他的兴趣。“冷箭都不中,还凭什么威胁?” “不然便试试?”声音依然鉴定干脆。 钟黎迟疑而未做回复,黑衣女子也一言不发,似乎连马匹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气也不再自在地喘了。远处刀兵声依旧,火焰也越烧越旺,似乎想独自侵占黑夜,告诉黎明可以不用到来。 忽然钟黎侧身抬手,黑乎乎的刀鞘与银白色的箭镞在空中擦肩而过。一面刀鞘击中黑衣女子头部,哗啦啦的瓦片跟人翻下屋顶,而另一面箭簇击中肩膀,但被漆黑的铠甲挡在身外,击出火花而后弹向身后。 此时马刀从身下袭来,直插钟黎腹部,便是一身铠甲,也挡不住百锻的刀锋。 “钟将军!” 只见钟黎手起,腹部的钢刀仅剩手连着,而那人手腕处鲜血喷溅。“将此人与那女子绑了,待我处置。”他吩咐道。 几人领命上前,而专有一黑甲侍卫赶到钟黎近前,欲扶他伏地休息。 “貌似并无大碍。”钟黎揣测说。 “那我拔刀?” 钟黎一笑,未等做答复便一把将刀拔出,刀背与铠甲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这边。 见众人都盼向此处,钟黎忽然大笑,而后拎起刀,将刀尖上粘的半寸血色展示向众人,说道:“就这么点儿动静至于惊动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吗?” “无事便好。” “卸甲!” “钟将军!”众人刚放松下来,忽又有人紧张地报告:“那黑衣女趁机逃了!” “快追!”黑甲侍卫有些慌张。 “无妨。”钟黎制止道,嘴角微微上扬。“跑便跑,攻城拔寨后比这重要的事要多少有多少,不必为小事劳神。”停顿片刻他又道:“大局既定,传令左右军火速收拾战场,清点斩获战损;后备军速至城寨左右,追劫败走者;前军就地整顿,并安排岗哨,一时一交接。口令……” 说到口令,钟黎抬头,黑云笼月。不过即便战火的硝烟再如何遮挡月色,月色自己依旧自顾自发着淡淡的白光,除非太阳熄灭。于是除非太阳熄灭,便必然有人能在某地某时看到皎洁的月色。 “白月,归鸿。” “得令,问‘白月’,复‘归鸿’。” 2 室中卸甲,随军大夫给钟黎医治伤口。这等功夫,钟黎令人寻来笔墨,刚包扎好,便忙提笔在一条白绢上写道: “柳城已克,君速发兵。另请备好酒数坛,相会日快饮。” 写好,钟黎默念一遍,因腹部伤口使得字迹有些歪扭,这让他多少别扭。“秦朗?” 秦朗便是黑甲侍卫,钟黎的副官,六年前钟黎还是个偏将时便一直跟随。因心细性缓,除护卫外,日常文书杂物也多由他负责。如今虽已有校尉之衔,辖一方军队,但依旧常守钟黎左右。也因钟黎常教授他文武本领,便也多一层师徒关系。 钟黎虽已赤膊,秦朗却依然戴甲。听得招呼,秦朗拎着一尺有余的方形木底铜边鸟笼近前,将其放置在书案上,取下灰葛布,再叩开鸟笼。钟黎双手捧雪一样取出一只白鸽,从如蔷薇枝丫的鸟足上,将裹有红色绸子的铁箍取下。检查墨迹全干后,他将白绢缠上鸟足,再圈上铁箍,再三检查锁扣锁死。 “快去见她。”钟黎轻点了如冬日玉兰花蕾一样的鸽头,抬手便见它如流风吹雪一样飞过屋檐。 3 九月,月明星稀的日子不在少数,也就常能见到牧草月下成海的景象。深蓝、幽蓝,略带点沙子一样的白,或许是知道草梢在这季节开始变枯后的错觉也说不准。阵风不断,草浪一遍遍从北翻涌向南,迎风看久便觉微寒。 “你说,我们的世界足够真实吗?” “你的真实是指?” “就是我们百年之后,结果发现是一觉醒来。” “这不是写书的才惯用的浪漫嘛。” “嗯,我还是比较认真的,假如说我死了,结果发现只是结束了一段自己选择或者别人强加的体验,而真实的人生只过了一点点。” “是有可能,可是你拿什么证明呢?” “是不太容易,因为我们所熟知的常识都是在这个世界里总结出来的。除非是发现什么很严重的真实存在的悖论。” “是啊,那你发现了?” “我还没这缘分。嗯……倒不如说就是发现不了我才严重怀疑?” “怀疑什么?” “就是这个世界太过条理了啊。你想,宇宙也是从无到有,那这些规矩、规律还有前因后果的关系都是从哪出来的?如果现在的世界是混沌不堪,你前脚跟我说话,后脚人就没了,这才会让我觉得真实。难道真的是盘古大神一斧子下去,就把混沌的世间万物劈的井井有条了?” “那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诶,请你认真点好吗?” “那你觉得这些规矩是哪来的?” “有可能是制作这个世界的人慢慢修订出来的啊。” “那可真是难为这些人了。这每一个新东西的出现都要伴随一些规矩,然后规矩和规矩之间,多了又难免冲突,修改起来肯定很麻烦。” “要不为什么从宇宙开始,到有我们经历了这么长时间?” “说得还净是道理。那就算你证明了这个世界是虚构的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因为你首先需要解释‘虚构’的意义。换句话说就是假如真发现一个外面的世界,那我们这个被制造出来的世界就没意义了?当然,可能会有人觉得在这边混的不好了,然后会有个机会重新选择一下,不过他们得先摸清楚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不然就成冒险家了。” “所以还是得一样好好活着,顶多就是觉得死不那么可怕了。” “算了吧,死都死不干净。死不可怕,未知才可怕。” 4 钟黎领玄龙军八千夜袭柳城,四更交战,而此时刚及五更。柳城虽然叫城,不过是游牧民较为稳定聚居的大聚落,城中多居住区,也有工匠作坊和市场,城防仅限低矮土墙和几处哨塔。除少量卫兵,军队多分别驻扎与城东西两营,地势开阔,易攻难守,且同样没有像样的防卫体系。虽驻军近万,但钟黎引兵夜袭,并围城打援,在东、西二营驰援柳城的道路上设了蒺藜、弓弩、绊马索等。前军千人引火破城,钟黎自引中军两千击杀城内残敌;左右军各两千,除留守阻击者外,各有近千轻骑分袭东西两座空营;后军一千紧随中军,以备不时之需。借着夜色和城内大火,援军在遭到阻击时便乱作一团,故而战斗也简单地变为奇袭和追逃两部。 天际渐白,车马兵戈声才息。仿佛忘了刚才的纷乱,布谷鸟清远的叫声时不时穿梭于秋日的黎明。刚刚兵戈扰攘的大院中,钟黎的呼噜声已是明亮中带着含蓄,院中秦朗一手持枪一手握刀,兵俑一样笔直地站着,但眼皮已经亲热到了一起。 不过只是眼皮到了一起而已。 布谷鸟叫一声、两声、三声、五声……有轻微的颤动扰动了秋日清早清寒的气息,这声音并不同于风扯动军旗或鸟儿飞离枝丫。片刻犹豫,秦朗故意打了个哈欠,随之脚步声止。他继而把握枪的手松了松,继续佯睡。 又有气息扰动清流,轻微但明确的摩擦声开始有节奏地传来,虽然轻微,但应该震动得到耳朵里不知某块结构。 秦朗猜测这人就在自己前方,不足三丈,而后两丈……仿佛可以感触到这人的目光已经灼烧到自己的皮肤,呼吸也扰乱着周围的空气。他想着握紧刀把,又怕这细微的动作引起对方注意。犹豫之间忽然灵机一动,他把握枪的手彻底松开,耳朵再次确定对方位置。枪触地声将响未响,他睁眼出刀,果然是黑衣女子。 “且慢!” 秦朗一愣,竟是钟黎的声音,他忙将刀止于女子颈前。随声看去,钟黎躬身坐起,手握刀柄,一抹凶光藏于刀鞘,欲出未出。 “你竟如此前来!” no.2 平世多怀英雄气,真作虚来幻还实 http://.biquxs.info/

1 “盾甲列阵!” 号令声下,鼓声响起,脚步随令旗摆动飞快地腾移。数百漆黑的方盾如晴空雁阵飞至阵前,而后齐声落下,声可撼地。 “嘿!” “长矛冲前,横刀补足!” 鼓声两点,令旗再动,长矛冲出盾阵,如尖笋一刻化作竹林,横刀紧随其后,藏锋于盾牌间隙。远远看去,仿佛百足蜈蚣,浑身披甲,足坚齿利。 朝红初启,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已回荡在平原与山谷之间,黑与赤红的旌旗扯出风声长鸣,同鼓声与杀声阵阵传来,冲破清晨的宁静。战车、骠骑、步卒、弓弩,东西南北成伍成阵,于黄土校场上各自排演阵法、训练搏杀。校场一端有高台耸立,拔地数丈,联通阶梯数百级。一红披黑甲将军立于台上,并周围黑甲十数,环顾左右。时有快马往来之间,背黑底红纹的龙旗持节传令。 忽然一声鸟鸣,虽轻微但足以入耳。随声望去,一只白羽如流失飞过旌旗高塔,直坠高台。红披风中一只纤手向天相迎,便是远看也能见其手指如葱如玉,多少与一身铁甲有些不相称。扑领领,如雪落枝梢,白鸽轻轻点在食指之上。 “回来了?” 细看去红披黑甲女子饱满温润的淡红双唇微微翘动,纤细而浓的双眉,同一双明亮精神中带有一丝圆缓的丹凤眼,露出一丝喜色。她一手轻点鸽头,一手取来一把谷物,任其在手心啄食。山风略过,捉弄披风的时候,拂动了她乌黑利索的短发,露出她轻薄小巧的耳朵。 “袁纤将军?”有身旁偏将试问。 袁纤点头示意,许其可代为操练,而后便自顾自地取下鸽爪上的包有红绸的铁箍,抽出白绢,一字一句默念。 “柳城已克,君速发兵。另请备好酒数坛,相会日快饮。” 嘴角微扬,袁纤收好书信。“传令!”她对众人道:“操毕,赤龙全军速备粮草辎重,明日寅时起火,卯时发兵。” 2 “依君所言,备足好酒,明日发兵,指日相会。”小楷微连,书于白绢上,袁纤双手轻托,朱唇微启,缕缕吹干。再将书信收入铁箍,叩上鸽爪,检查松紧。最后取小捧谷物,混几条风干小虫,一手喂食,一手轻抚羽翼。 “雪儿,”袁纤唤白鸽雪儿。“可还记得来时的路?快去找钟黎吧!” 雪儿偏头咕咕几声,似懂所言,但双翅一动未动,仅双目相对,似有不情愿。袁纤便又于荷包中取了小虫几枚,“再想吃便去找钟黎讨吧。” “有恃无恐。”目送双翼飞出,袁纤无奈一笑。帐内空空,仅剩她一人。因是女儿身,且军中无论老幼,都知晓她与钟黎心思,便少有人来自讨没趣。因领兵在外,帐中陈设与寻常男儿无疑,简单平常。一张席,一条书案,一副盔甲架,几盏灯烛。只有一副四折屏风遮在床前,上有梅兰竹菊,才多少显出她女儿身份。另在书案上有一台镌着梅花的砚台,而这还是钟黎送的。 “调整一下吧!”袁纤长舒着气。因要时刻备战,驻兵在外的时间,她每日不是练兵,就是与人切磋交手,少有时日能闲暇下来。“上次回去是什么时候?”她试着回想,而后鉴定道出:“系统指令,登出。” 3 阳光洒下,清风拂过,鸟虫鸣叫,花朵盛开……本与我们无关紧要的事情构成了身边真实的环境。而虚幻的故事或者梦境总是以一条主线贯穿,不多不少的意志有时如预言一般书写着结局。 虽说不会无聊,但即便再模仿真实,梦境或者故事中也难切身体会地中海阳光烘干海风,清爽地萦绕在肌肤周围;喜马拉雅高原寒风如冰晶折射并提纯阳光,使其过于耀眼,神圣而高不可攀;以及撒哈拉干风满满卷携阳光的炽热,被吸入口鼻中,而后由内而外炙烤身体,这几种阳光与风混合的滋味与区别。更不要说种种注意到与注意不到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如我听到鸟鸣,鸟听到虫叫,虫看到花开,花感受到阳光和风,于是下一声鸟鸣中,这一切我似乎也全都听到了。这种真实的美妙在于,即便我观花时花色一时明白起来,但不观花时,依然有我观之人在观赏着它,使它不至于一时寂寞。 4 眼缓缓睁开,漆黑中有片荧光绿色,模模糊糊看到“4:55”。眨眨因许久未睁开而有些粘连的眼睑,映着绿色荧光的透明屏幕上,下方还有一行“2109/9/15”的小字。 “半个月了啊。” 机器运转的微小而连续的嗡嗡声渐进耳朵,空气里有一些汗味。袁纤试着动一动手指,多少还没有从无力感中恢复。棉质连衣裙干爽柔顺的质感从指尖传递过来,看来空气交换系统有好好的工作。 “连接结束。” 随着袁纤的命令,连接在身体各个部位的传感器和输送管,如同虫子触手一般慢慢缩回。由红色和黄色字符及图框组成的图标出现在眼前,上面醒目地写着“新陈代谢报告”,不过即便如此醒目,没引起她一点点注意。 袁纤是这种潜行类游戏的老玩家了,经常十天半个月潜行到游戏的世界中,对她来说,这边的世界或许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实体,但那边的世界才是她人生意义实现的地方,当然,这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 完全潜行类游戏已经存在了五十多年,这是一种在将人的精神与肉体隔离开,单纯将精神感官带入到另一个世界,而身体在保证生存工作的基础下进入睡眠的情况下进行的游戏,就仿佛在梦境中一样。除了超真实的体验感外,在完全大脑工作的情况下,人可以在六分之一的时间内完成原先工作,换句话说在这边的世界时间的流失是真实世界中六分之一的速度,这无异于是在延长人的寿命。于是问世之出,这种游戏便迅速风靡世界。而为了那种长时间进行游戏的玩家,游戏公司又推出了“潜行舱”,来帮助照料玩家留在这边的身体。到如今,一般的潜行舱可以保证玩家在2月之内不返回真实世界,而不会出现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这就为将另一个世界当做人生提供了最进本的保证。 而另一方面,在二十一世纪七十年代,人工智能基本可以代替人类完成任何工作,即人类生活所需的物质资料已不需要人类自身生产。2072年,几大科技财团与各国政府经过多轮谈判与协商,初步达成了由政府指导,科技财团具体监管纯人工智能生产与分配的制度。但是由于科技财团原本的商业性,初步建立的制度中分配原则过于倾向科技公司和政府,使得原本指向平等的制度,依然出现了阶级问题。于是在以玩家为首的全世界人民的反抗浪潮中,科技财团和政府被迫解散,新成立的政府完全成为了监管人工智能生产工作的部门。 2091年,经过多次修订,宪法中的生产与分配原则完善地确立下来:公民自学龄起接受义务教育至16岁,并参加两年义务劳动(以协助政府部门监管人工智能工作为主),可获得基本生活物资分配权利,其中包括生活常规所需的食品、水电、医疗、信息科技服务及住房等。非生活必需品的获得则需要由完成规定劳动或职业性劳动获得。 些许无聊的制确立之后,绝大多数人在完成规定的学习与劳动之后,便成为了像袁纤这样的玩家,只有极少部分人回去选择成为职业的政府职员或者科研人员,且这部分人的选择还多源于其人生理想。的确,努力工作可以得到如海景别墅、私人飞行器、奢侈品等作为回报。但在一个不需要货币就能生活下去的社会获得这些的满足感,比起在一个无比真实的虚构世界里功成名就,显然是天差地别。 虽然有人不禁会问:“这种和平劳作换来的理想分配不是来的更容易一些吗?”但有一点早已被社会学家公认:无聊是人类的第一大杀手。 5 “开舱。” 透明材料的舱门缓缓抬起,第一缕空气便带着阵阵的蟋蟀鸣叫流入舱中。袁纤坐起身,深吸着自然的空气,淡淡的泥土味告诉她不久前刚刚下了一场雨,皮肤也随之感觉到带着些潮湿的清凉。 轻轻一个响指,墙壁突然亮了起来,是一轮如圆桌大的明月映在墙上,此外地面上还浮出了些全息投影的月光下的矮草。 六十多年前全息投影便开始大量应用于室内装饰中,并以住房分配制度的确立而几乎成为房屋装修的必需品。人均30平,如同码头的集装箱,被挤压到高层建筑的底部,是只完成规定工作的人群的标配。由于空间和采光的不足,以及城市的庞大,全息投影和3d打印与回收技术,便成了营造空间气氛和个性的不二选择。 缓缓起身,肌肉有些沉甸甸的坠着。头、手臂以及胸部的质量和虚拟世界中似乎有些差距。半长的头发有些粘脸,好在潜行前把窗子留着,风还算清新。一双白色的兔子头拖鞋并在潜行舱旁,一尘不染,看来这些天清洁机器有好好工作。袁纤试着挪动双脚,纤细的双腿还有些不太听使唤,但起身还是不成问题。 浴室就在卧室一侧,空间只够容下一人。灯光温暖,水流精确到42度,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腾起白色的水雾。背景音乐是一段大提琴,大概出自几百年前某位音乐家之手,袁纤并不知具体,只是配上恍惚的黄色水雾听得有让人有些醉熏。肌肤还是顺滑且有弹性,头发也没有多掉几根,于是她快速而欣然地结束了冲洗,换上一条灰色连衣裙,原先的衣服丢在原地,一会儿会有清洁机器来帮她清洗。 她不喜欢头发湿漉着,便花了一点时间吹干头发,过程中看了眼时间,以确认一切还早,毕竟那边的时间再以这边“六倍的速度流逝着”。 旋转木质把手,开门的一瞬嗡嗡声便传了过来,旅行箱一样的清洁机器正打扫着客厅,传感器一红一绿的小点像眼睛一样点在上面。灰蓝色麻布材质的三连坐沙发躺在客厅中间,细脚伶仃的不锈钢腿撑着上面一个穿灰白格子衬衫,体型中等,面色枯黑,胡子拉碴的大叔,他面前一张椴木纹长几,一摞草纸,一台微型终端,看样子正琢磨着什么。 “爸?” 略有些嘶哑但依旧可听出清澈的女声,将男子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拉回。 “怎么回来了?”男子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钟黎到位了。”袁纤平淡地回,依旧站在卧室门口。 像拉扯干枯的树丛一样,男子的嘴角咧向两旁,眼睛也眯了起来。稿纸和一堆看不懂的数据被放到一边,“要兵符来了啊。”他起身说着,直了直腰,走到袁纤身边伸出手,抚摸宠物一样摸着她头顶。“有那小子在,还用我过去吗?” “别管你那些破代码了。”袁纤一手拂去父亲的有些干枯的手。“写了那么多不玩,有什么用?” “还是要写啊,不然你在里面怎么能明确尝出来你吃的羊肉是东苏的还是西苏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漏出很是满意的笑容。 “你可真是!净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费脑子。”袁纤开始仔细观察父亲的鬓角和皱纹。“还有多久?” “非要我去?” “当然了,你要能御驾亲征肯定最好。” 袁纤的父亲袁启之,是几人所在军团的军团长,也是该游戏的设计者之一。在十五年前,一个叫做“自觉模式”的团体,提出要设计一款完全参照真实世界的古代战争题材的完全潜行游戏。 游戏策划中最大的设计难点也是亮点在于:既想表现出真实世界中每个人生命的平凡与无常,又要让玩家有优质的游戏体验(简单解释是如果真如普通人一样平凡便没有玩的必要了);既想融入真实的生离死别的感情,又要保证玩家不会因为游戏角色的死亡而脱离游戏(没有人会愿意玩一个死了要重来的养成类游戏)。 袁启之为解决问题一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他提出设计一个npc繁衍机制,以及玩家锻炼机制。系统可以大量模拟平民身份的npc,赋予他们劳作、作战、简单交流等基本的人工智能,这样就能保证游戏社会在拟真实的情况下自我运行。而玩家虽然以平民身份出生,但玩家可以通过练习来大幅提升自身能力,如练武能快速提高模拟肌肉力量、体力和神经反应,学医能获得系统提示的治疗方式,做工匠能增加装备属性等,这便能保证玩家的价值能轻松超越人工智能。如此二者结合,便能理论上在有一定数量玩家的情况下,保证游戏的拟真和可玩性。 为了实现构想,他除了参与设计程序,还成为了游戏的第一批体验者。这是他参与游戏的第一目的。游戏从策划到制作出体验雏形只过了一年半,但从进入体验调试到正式上线却过了八年之久。八年间,袁启之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是在虚拟世界中度过的,换到另一边的时间便是四十八个年头。为测试,这四十八年间他几乎尝试过了游戏中的所有机制,而常规的耕种、开采、冶炼、制造、医疗、搏斗等技能,为了模拟真实体验,他都达到了精通的程度。本来说在游戏正式上线后他终于可以休息了,但大量玩家的涌入让他感觉到这个虚拟世界的新生,更何况对于当时四十三岁的他,四十八年的感受已经超越了他的人生,这种感受即便是虚拟的但也足以在一个正常人的心中深深扎根。 长期工作导致他成了一群新玩家心中的全能王,以根据地“邯郸”建立了服务器中最大的,名为“朔果”的军团,并在第一轮争霸中用真实一年多的时间占领了接近全地图十分之一大小的青、冀、并、徐、兖五州及幽州的南部。两年前完袁纤一成年便加入了父亲的行列,从不懂事的大公主逐步成长为统领一方,统朔果旗下青、玄、白、赤四军中一军的红衣大将军。 而这些时间里,不少新人军团逐渐成长为可以称霸一方的势力,如以建邺为根据地统领扬州和荆襄一带的“瀛岳”,偏安西蜀的“诸荣”,称霸凉州及西域的“天马”,都对“朔果”的地位构成挑战。如今与其开战的统领辽西及其以北的“北锋”,虽然实力稍逊,但也算得上后起之秀。 6 “7:03”绿色荧光字显示着时间,下面的日期依然是2109/9/15,不过《分合》的世界中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两三点,日期是公测元年后三十三年九月廿二。 胃中能清楚感觉到刚刚喝下的热腾腾的牛奶,混合着一个红色糖心的鸡蛋,新换睡衣上清洁剂的余香和头发上残留的香波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袁纤坐回潜行舱中,透明的流线型的大舱盖笔直立着,窗子依然全开,晨风有些清冷,外面有些寂寞的清净。袁启之扒在门口,一身白色的纯棉分体睡衣,这是他当年测试时就在穿的衣服。虽然有些旧得报销了,但还留有几件够他换洗。 “我先去了,你赶紧。”袁纤说着躺进舱里,纤细而圆润的脚趾距离舱底还有一点距离。 袁启之笑笑,眯缝的眼神中比起方才有了些可以称得上坚定的神色。他的眼睛一直对准袁纤,默默地带上了门。 舱盖在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中盖上,四周不同的线路管道旁亮起正常的绿色提示灯,而后显示屏上出现了准备就绪的绿色提示字。袁纤又确认了一下自己在舱中的位置,头上还有半头多的空间,左右手距离边缘还有一尺,身下的记忆棉垫很松软且没有异味,大概刚刚已经完成了清洁,而后她安心地闭上眼。 “系统,登录确认。” (写在本章后面: 1.袁纤等人所居住的环境,应该是许多三五十层的高楼深埋地底,楼顶是几乎自然环境的旷野。下层居住区的采光主要由人造拟阳光光源解决,局部区域可以享受到通光天井。城市整个像一个超大型建筑,底层是货运交通、管道,上一点是正常民用交通,人行道虽然没多大用,但在五层左右的位置单独设置一层,服务设施在这之上几层,再往上就是被分配的居住区。真正露出地表的是像小镇一样的豪华住宅区,以及高档商区、度假区和风景区。 2.社会上还有货币,不过都是电子计算,不再有发行的钞票。一般生活用不到,只有到“地表”以上的区域有用武之地,主要还是为了方便给予劳动报酬。 3.袁启之这样的搞原创的基本纯凭兴趣,虽然成功了会有不少政府给他的奖励性的报酬,但在这种行业花费精力所取得的通常比不上去给政府干活。 4.潜行舱这种东西会切断人的神经传输,然后自己辅助剩余身体保持正常生命体征。分泌代谢啥的各种管子会打理好,在切断神经传输之后连接或者切断,不然就算不疼也有些恶心。 5时间:《分合》中用农历计时,正式发布时间是2104年2月1日,提出策划的时间是2094年底。袁启之是2062年生人,袁纤是2088年,钟黎是2087年。在之后文本中长篇写《分合》内时,用内部时间,外部时用真实时间,分不清的情况会加前缀。) no.3 不厌诡诈兵家事,自古难猜女儿心 http://.biquxs.info/

1 “你竟如此前来!”正房中,钟黎斜坐于床榻,一腿垂地,一腿屈上架着手臂,另一手按在刀柄。 清风微冷,露水浸泡的秋草气息卷携布谷鸟叫吹进帐来。天边鱼白,虽未见晨光,但依稀可以分辨清楚女子身影。且一双桃花瓣形状,又有狐眸深邃的眼,可让钟黎知晓此非他人。 “小女子空手前来,恐教将军觉得怠慢了。”女子借机言笑,毫不在意此时擦在脖子上冰凉的刀刃。 “呵,胆子倒大。”与其说钟黎在笑这女子不寻常的反应,倒不如说在笑秦朗拿着刀子,竟也吓不住个隔着层层衣服都能看出瘦弱的女子。他示意秦朗放人进来,但手依旧在刀柄上。“我只是奇,你这前脚刚逃,后脚怎又送上门来?” 女子至钟黎身前一丈有余,见其目光瞥着自己腰间佩的匕首,便停在原地,而后不急不慢道:“无非是想救人,想必将军已然知道。前面明抢抢不过,想来暗地搭救,以二位的反应便是白搭进来。如此以来倒不如直接开口相求,便是救不出友人,也不至把自己性命搭进去。何况我本不是北锋的人,也不与戴颖相识,莫在此时掺和进纷争的好。” 钟黎见此人虽为义气,但并未莽撞,且有些胆识,便继续问道:“那我便需知你要如何求我。” 话音方落,女子抬手便解面纱,一张清净小巧的脸便入出匣碧玉一般现于钟黎面前。 又一阵清风吹入,钟黎不觉一颤,似要抖落露水清寒。细观女子容貌,脸型瘦而不削,眉若笔墨轻挑,双目桃花微嵌,如翠玉含水。两片脸颊似雾里朝红,鼻纤细圆润,上唇于下唇略凸,薄而圆润,似落红浮水,却又可见口舌之利。 “我名古羽,不过一寻常闲人。今未携一分一毫,只凭姓名口舌求将军放还友人重毅。”她双手抱拳再躬身道。 像重毅这样的无多少名声的人,钟黎倒是想放便放。说这里再过真实,毕竟只是虚幻游戏,且此人于自己构不成多少威胁。只是想到若因一女子而轻易放人,将来袁纤知道,恐少不了自己麻烦。 “你虽开口相求,但我若不放你又当如何?” 见钟黎有意刁难,古羽便将双手收回抬起头来。“既知办法不成,那我只得自行离去,当是已然尽了全力。除非何时能想到其他办法。” “倒是潇洒!” “行走江湖便在潇洒二字。” 像她这般不加入势力,独自或结伴行走江湖的女侠客钟黎倒是知晓几个,但“古羽”这名号倒是从未听过,于是便要探上一探。 “人我能放,但如今两军交战,我尚不知你与此人的底细,随便处置怕有不妥。若你可在此等到战争结束,我可将其原本奉还,如何?这或许得牺牲你一段时间的潇洒。” 听到可以放人古羽面露悦色,“我倒有闲暇,但需知可有好招待。” 听这话钟黎便不多高看,于是一笑答道:“军帐尚有富裕,食宿可依门客例。只是行军在外,恐短些酒肉。” “这便可以。若真依将军所言,我便也等不了几日。” “何以见得?” 见钟黎以平常神色反问,古羽便多少讥讽道:“将军这般聪明,还不知这柳城便是口大瓮?” 这听得钟黎眉头一紧,但又故作镇定。“你虽知晓北锋动向,可又怎知我这里的安排?” “那便请将军容小女子猜上一猜。”古羽拱手俯身,可见她嘴角微扬。“将军走北路奔袭柳城,无非当年曹孟德依郭奉孝之策征乌桓的计量。故技重施恐对手也知晓一二,难以一击决胜负,故以自身为饵引北锋回援,待朔果大队人马前来,中心开花,是也不是?” 钟黎语塞,不想自己与袁启之商量的计划竟让一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猜得七八分。“若是以你所言,又当如何?”他令自己显得依旧镇定,但不觉已是双腿前屈,向前躬坐着与古羽搭话。 古羽知自己猜中,便畅所欲言:“从幽州发兵至辽西,除将军所走的北路外,还有两条。一是出卢龙塞,走过山路便直到柳城。但山路险阻,除运输不便外,若敌先埋伏阻截,则易守难攻,十万大军也与千人无异,故此路走不得。另一条则是出山海关,过碣石,走沿海走廊至柳城。此路宽阔,且尚无宁、锦二城,平时行军三五日可到,便是有敌军阻截,也可战可避,最多七日便达。” “莫非这柳城我还守不了七日?北锋兵马统共六万有余,如今可围我柳城的人马至多四万,且非一两日可以聚集。” “寻常时日便是不错,不过将军可知这辽西一代霜降前后往往秋雨连绵,临近立冬方止,而今便是这几日。而此一带虽少了宁、锦却多了沼泽泥潭,平日还好,可过几日恐要成一片沼泽。” 钟黎心中一惊,他分明知晓袁纤的大军中少不了粮草辎重。这样一来,恐十几日内难以抵达柳城,更不必说北锋要借机加以阻挠。 “北锋以何策略应付将军我尚不知,但多少能猜到一二。”见钟黎只是低头蹙眉,古羽便继续道:“我若是那北锋团长戴颖,此时便要把好沿海走廊。待秋雨连连,再回兵柳城。便是将军做好准备,四万大军十日也应可攻下柳城,再以柳城应敌。便是攻不下,也可先因引兵北上暂避。待不了几日关外大雪封山,将军纵然手下十数万精兵强将,也只得进退维谷。” 又一阵清寒的晨风,吹得钟黎不由发颤。起身踱步,他暗想若真如古羽所言,自己原本的精心巧计,以及袁纤所带的数万人马,便知成了面前这小女子口中的笑话。转念一想,军中尚无人知道古羽的底细,若是北锋或某方派来的奸细,以此般危言故意引诱自己中套又当如何?然而眼前境况确如她所讲,自己若还依原计死守柳城,便是坐以待毙。但若放弃柳城,八千人马是奔向茫茫原野,还是依原路返回? “钟将军?” 正当钟黎陷于两难之时,古羽清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大可不必在意我的话,毕竟是妄加猜测,无实无凭。况我来目的只是为救出友人,既然将军已许诺,我自应少生事端,静候便是。”说着她便行礼辞去。 北风骤起,室中空留钟黎一人,窗棱跟着风撒欢一般嘶啦啦地响。铁甲在架子上瑟瑟发抖,上带着一层似露似霜的潮气。有黑影从被风撤得大开的门中走入,恍惚间钟黎竟差点认不得这是秦朗。 “将军,且叫诸将一议,何如?” 2 在秦朗的记忆中钟黎少有慌神,便是遇见敌不过的对手,也往往可以从容化解,印象里独有一次今日这般是在两年之前。 测元后三十一年七月,袁纤领右路四万兵马去取徐州,因引兵冒进,半路糟了伏击,被困在徐州城外。钟黎跟随袁启之为中路先锋,六万人驰援途中遭遇阻击。他四日内带兵共进攻十九次,杀得兵器先后换了十数把,却难进寸步。 四日夜里钟黎辗转难眠,便在帐外磨刀,袁启之携两馕好酒前来,痛饮间约得次日他亲自带兵从正面突围,钟黎只引三千轻骑从侧翼杀出,抄小路驰援袁纤。百余里路星夜兼程,次日清晨便见徐州城外大营起火。守军还摸不到头脑,袁纤便立刻出击,瞬间化解了城外之围。 故而以秦朗看,钟黎是关心则乱,只需有人点播便没什么为难。然而钟黎有一场败仗他没在场。 二十六年正月,便是七年前,钟黎还是个小军团的头头,守着颍川十七县。一日风雪交加,晨光迟迟未到,先来一步的是进攻号角和城楼警报。钟黎戴甲挑灯至城楼,白茫茫荒野上满是黑压压的铠甲,一袭红妆在万人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七日内连下十二城,斩大小将领二十余的,是个身材纤长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钟黎一支马朔一把环首刀,袁纤一杆银枪一柄剑,来来回回三天战了约五百回合。三日后袁启之带大军赶到,将颍川其余扫除干净,独剩得一人一城。想起突围的钟黎于乱军中又于袁纤照面,几日茶饭不思,钟黎使得苦思出的拖刀计斩了袁纤的马,但片刻犹豫便被乱箭射杀。钟黎加入朔果,便是在三个月漫长的死亡惩罚之后。 3 当日晌午,钟黎召集玄龙军诸将于大厅议论古羽所言之事,古羽并未在列,只是将其身份简单告知。众人建议大致可分为两种,以骠骑校尉胡扬为首的主张弃城,在行军途中寻找机会。而参军夏茂一派则主张维持原计划,加强柳城城防。夏茂等人的论点主要在于弃城之后何去何从,茫茫原野之上一无向导二无援军,若在赶上“天公作美”,不等北锋兵至便已经溃不成军。胡杨则质问夏茂如何守城,柳城处于山谷地带,只要被围了城便是瓮中之鳖。但钟黎对两方言论都不置可否。 秦朗虽然身份不亚于除钟黎外帐中任何一位,但却总以学生自居,列众人之尾,且因跟随钟黎多年,早学得一手“观棋不语”,不等有个大致结果绝不多说一句。因离着门口近,他倒是格外在意天气。快至正午天色却出奇的暗,风里还夹着凉冰冰的湿气。 “莫不是说下雨就下雨?” 这无意一句却被耳根不得清净的钟黎听到。 “还真应了古羽所说,”钟黎这话外一句倒是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看来今日必须要有个结果,不然想走都难了。” “这古羽什么来头,能通天不成?”胡扬摆着个斗大的脑袋先疑问道。 “无非熟悉当地天气。”夏茂倒是见怪不怪,“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各地天气依时令每年大抵相同,稍加留意便可寻得规律。只是,”他看了眼钟黎的脸色才继续道,“这古羽无端与将军说道这些,于她救人也无半点益处,确是不知这做何居心。” “确实如此。不过以我之见,若天降大雨且那戴颖能带来三四万的兵,无需引你我出城,这柳城及辽东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而今雨在眼前,除非这戴颖有别的意图,不然便无甚遣人来诓我等的必要。” “正是,正是……”听钟黎解释,夏茂也捋着尖下巴上的山羊胡思忖起来。 胡扬则耐不住这性子,一头平短的头发被挠的嘶嘶作响。“你们这猜来猜去,绑她过来一问便是。” “那便请来。” 钟黎令未发下,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喊道:“无需了,无需了。”便知是古羽。 “你莫不是在隔墙偷听?” 古羽走进帐内卸了斗笠,解了披风,剩一件青灰面料兔绒里,带虎皮衬子的夹袄。见众人目光都聚来,她才回道:“偷听做甚?想想便知若再不来,我不得同那重毅一般。” “哎,一看便是奸细。”胡扬的大手指着古羽小巧的鼻子,“哪有说到就到的道理,定是在外面打探军情。如此绑了便是。”说着便要动手。 “且慢。”钟黎有些见不得对女人动粗,“且听她作何解释再发落不迟。” 胡扬显然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不是,只摇着大黑脑袋去向一旁,这倒把古羽看笑了。“我知诸位疑我身份,我本与这纷争无关,犯不着多嘴。但我且先问一句,我所说或所推测之事,可有一句不实?” 众人面面相觑,钟黎良久才道“尚无”二字。 “那好,我再问诸位,可真有守城良策?” 夏茂思忖片刻并未开口。 “那好,既然我所言属实,且诸位无守城良策,如何不能另寻出路?辽西茫茫数百里,并非一城一地,即可率军折返,也可寻险要之地守待援军,还可主动出击以寻其破绽,难道小女还能左右了诸位的决策?” 古羽两个反问令众人无言。夏茂瞥见钟黎欲言又止,便先一步回道:“我只是疑你为何无端献策,而今又不请自来。” “气不过!”见众人一时未做反应,古羽又重复一遍,“气不过而已。先气不过一个万人敬仰的大将军竟看不出靠着天时用兵的门道,而后气不过只因一女子身份不定便可贻误军机。当然最气不过的还是无人可信得过我。”她盯着钟黎再问:“我这般回答你可信了?” “好生玩笑!”夏茂不屑道。 胡扬也跟着喊道:“什么气不气,一堆歪理由,我看还是先绑了,等这小丫头老实了再问!” “不得鲁莽!”钟黎每次制止胡扬时倒分外坚定。“秦朗?” 秦朗多少看出了钟黎的心思,于是便顺水推舟道:“依我见,古羽姑娘倒无多少虚言。如何心思我虽不知,但她所言‘我等决策非她所能决定’,确是不假。” “虽说如此,”夏茂接过话来讲道,“可在列无人对辽西一代熟悉,若真弃城,我等便要如无头苍蝇一般。眼下若要动身,怕这些许功夫也寻不到向导。” 厅中陷入沉默,已能听到哩哩啦啦的雨声,大抵如粗盐粒大小,打在草头叶梢。 “别看我。”古羽发现秦朗及钟黎都望着自己,“虽说我识得此处一草一木,但这奸细的嫌疑还没洗清,怎敢再替你们引路?何况我早说过不怨惹着麻烦。” 几人便又无语,片刻的宁静让钟黎有了思索古羽一言一行的时间。若说与古羽相识的契机,便是许了重毅决斗而后古羽前来相救。若说未与其决斗,或是压根没打上照面,再或搭救中被乱军斩杀,都难有之后的交谈。若是古羽本身只为做奸细而来,以救人为见机行事,那这机会便寻得太险。如此说来以这成功的几率,来视作这是北锋一开始设计好的,那这设计之人要么便是纯撞运气,要么便是有超越常人的算计和胆量。 不过说来也是可气,即便古羽坐实不是奸细,但打她一出现便被她牵着鼻子走。钟黎也多少猜得出,她此般置身中军大帐,便是有了助力的意愿,说什么气与不气不过是随着性子胡诌。她越是勉强推脱,自己便越得上赶着去请求,几般下来,只要不是她有别的目的,便要欠下她不少人情。至于她到底做何目的,恐多半为了早日救重毅出来,也有整日江湖侠义,遇人遭灾便不能不管的意思,当然也免不了她便是做下这惊世险计之人的可能。 “我偏想赌上一赌!”钟黎突然发话。 众人或有张嘴或有瞠目,似是每个人都话到嘴边。但就在发声之前,钟黎用手势和镇定自若的神色,将众人的话都压了回去。“死守柳城希望不大,盲目出击也无异自寻死路,倒是听人一言或有一线生机。如此,诸位何不与我豪赌一局?” (写在文后: 三个月的死亡惩罚是《分合》标准的死亡惩罚时间,这三个月是按照游戏内时间来计算的,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已经足够用了。换做外面的15天,时间也不算短。有人会问会不会因为时间太长而弃坑,肯定会有,不过这种游戏的特点就在于模拟真实性,除了打仗不会有人乱杀人,不然有治安npc来管,惩罚更严重。另外针对战力不高,且为加入势力的萌新,死亡惩罚时间会相对减少,方便入坑。当然还有很重要一点,这个时代做游戏的人赚钱不是主要目的,输出自己的想法才是,所以不用太考虑去迎合市场的问题。) no.4 巧借时利攻石堡,人算总难过天机 http://.biquxs.info/

1 “将军怎还不去做准备?” 钟黎独立于厅外,轻薄的衣衫同铁甲一样,耐不住湿而清凉的秋风。见他似未听见问话,古羽便随他目光,一同望向东南面的天空。虽是午后,天色却一直阴沉,东南方一排墨色云彩似千军万马,有隐隐风雷作军鼓,一步一步压了过来。与之相较,柳城的点点营帐、哨塔便似木栏围的羊群。 “钟将军?” “何事?”钟黎应答,但目光并未移动,以至让人觉得开始的话他是听见了的,这倒另古羽有些不悦。 “将军是在这儿迎雨?夜半出发的军令将军已下了,怎的不去休息?莫不是又悔了?” “你若依你所言去休息了,又怎知我在这儿迎雨?” 古羽一时竟被气笑,“倒反来问我?清早我可是补了觉的!” 知她大抵是解闷,片刻钟黎道:“我是再等样东西。” “何物?” “同待?” “是我多问!”古羽虽叹却未移步。 两人无言,与之解闷的只有钻人衣袖的凉风,夹些许似有似无的雨丝。大抵这午后所有人皆已酣眠,除了山林草场被风扯出的浪潮声,再无别的动静。虽未站得很近,但古羽的发梢还是时不时随风扫到钟黎肩头,发出的沙沙声响,与山林的婆娑很易分辨。 古羽似有话,却被钟黎止住。 “来了!” 随目光看去,古羽很快寻到一点白色,随风划出长弧。白点渐生两翼随雨丝渐落,可分辨其羽翼时便已近了身前。钟黎抬手,翅膀一扑棱,雪儿便落在手臂上。 “这是……”刚想发问,古羽瞥见一缕红绸。“原来如此,倒是有将军挂念的人啊。” 2 “钟黎,给你……” “什么?信鸽?” “嗯。” “这东西得好调教一段时间。” “叫雪儿,跟我已经熟了。” “那又予我做甚?” “如今各领一路人马,日后行军在外,随时互通有无。” 3 九月廿二日清晨,袁纤领先麾下赤龙军一万五千为先锋,出山海关向东北行进,袁启之率苍龙军六万为中军紧随其后,钟黎玄龙军余下的一万两千人作为后备,留守关塞。行军人马绵延数十里,盘龙旗浩浩汤汤迎风飘荡。 同日,钟黎全军借天色未亮出柳城,偃旗息鼓,走东北向于晌午入医巫闾山。 医巫闾山虽算不算险峻,但植被茂密,大军行进需有快刀开道,每时辰不能行进十里。加之时有阴雨,越过山脊钟黎便领斥候寻几处开阔地,将军队息整,而自己却不满今日行程,带秦朗先一步下山打探。 钟黎与秦朗归来时夜已近半,因无月色,整个营地便只剩哨卡处几点火光。秋虫的鸣叫同隐隐的鼾声悄悄响着,山风林海的潮鸣依旧未断。细听来山风中似夹着歌声,似山溪涓涓不断。钟黎起了性质,秦朗便需随其寻找源头,却也约莫猜出歌者谁人。 扯我衣兮非秋风 沾我罗兮莫夜雨 我别时兮荆草茂 我还时兮荆草齐 冷我面兮非秋风 滞我足兮莫夜雨 我忆时兮荆草茂 我见时兮荆草齐 等钟黎到一处有溪流溅落的偏僻处时,果然见到古羽。她坐于一块大石上,石中是溪流冲击出的水潭。潭边一堆篝火,将她素色的衣衫染红。火上一只吊子冒着青烟,有嘘嘘声隐隐发出。听到脚步,古羽止住歌声,大抵火光的缘故,面色较早时好着不少。 “将军此一行可有收货?” “有。”钟黎一字回应未再详述,倒是先凑近来打量起火上吊子和一旁茶具。“半夜不睡,一人烹茶作歌,快意啊!” “快意谈不上,免得无聊罢了。我如今已同诸位一道,不得多花些心思?” “这么说是在等我俩?”钟黎笑道,“这水开了,还不泡茶?” “陈年普洱,需三沸的水。” “三沸?” “一沸如鱼目,二沸似泉涌,三沸腾波鼓浪。”正说着,吊子盖突然跳腾起来。“如此才是好了。”她取来麻布一手环握吊柄,一手开了壶盖,先洗了茶而后再冲。钟黎便是站在一旁,也嗅得见阵阵沉静的浓香。 “茶是好了,可茶碗打我出门便只备了一只。” 钟黎四下琢磨,见石滩周围有不少被水冲出凹坑的小圆石,便捡了一块如拳头大小的,于水潭中涮了两涮,摸索着将青苔洗去。 “这便好了。”钟黎将“石杯”递到古羽面前,回头问秦朗可要一个,却被谢绝。 古羽瞅着黑黢黢的石头,一边倒茶一边笑道:“早知如此我倒是应再把茶叶省去,石杯、青苔、山柴、潭水,如此凑一席茶来才真道是闲情雅致。” “哪怕是得叫来我的火头军砍柴,才够将这石滩水烧开吧!”钟黎如此说着,古羽更是发笑。 “打趣便罢了。将军也知我这般是为了‘打探军情’的。” “军情?军情便是这山下一座石门堡,这几日得拿下。” “我印象里是做还算坚实的石堡。” “岂止坚实,这石堡三面环水,想要攻城必先渡水。除了城门吊桥,我尚未见有什么渡水的法子。水虽未见多深,但不小心便是人仰马翻,城头强弓劲弩,加之水边一块开阔地,若要强攻必然死伤无数。” “确是如此。这水名叫大石溪,水流湍急。秋汛汇至,水面宽十余丈,强渡几乎不可能。” “你这头一遭便给我出了个难题。” “万事开头难,若能取了城中粮草,往后便能轻松些许不是?”虽这么说,但见钟黎似未现之前为难的情境,古羽便想他已有了些对策。“何况难非无计可施,也有解的办法不是?” “尚不能说有解。天时地利人和,多少都能寻些法子,不过还欠考虑。但因是你引的路,我想先听听你有什么对策。” “对策谈不上,领兵打仗是你们的事,只能说些小女子知道的。”古羽继而道:“这石门堡应在明晚有一祭典。每年秋汛初至,城中便会宰牛设坛,祈来年风调雨顺,保一方平安,而后欢歌把酒。因这秋汛水涨,城内外的戒备便一时松散,若能借此机会或可巧取。” “如此一来渡河倒成了关键所在。” 钟黎正是考虑,秦朗便参与进来。“若我领十数兄弟泅水先渡,待祭典开始后取一侧城门,放下吊桥。将军此时引兵攻入,可否?” 未等钟黎回复,古羽先道:“若可放下吊桥确也可行。然祭典时这吊桥绞盘会被铁链锁起,刀剑恐难斩断。一时若放不下吊桥,则诸位便有陷于城中之险。” “若不如此,今一无船,二无桥,又当如何?不若博上一博。” “桥可一夜成否?” “一夜成桥?”听钟黎所问,秦朗甚是惊诧。 “昔日有曹孟德一夜筑城,而今我等考虑下一夜建桥又有何妨?” “曹操当年借的是天寒地冻,水跟沙子一混就是冰疙瘩。如今你我有甚依凭?” “君知曹孟德的一夜城,又可知织田信长的一夜城?” “织田的一夜城?” “靠的是预制件。”钟黎替古羽回道,却突然灵光一闪,不由从石潭上蹦起。“对,预制件!” “将军寻得办法了” 钟黎满脸兴奋,“传令下去,令工匠于上游近岸处就地取材,制一丈圆木方舟二十,另至今日你我所到林间空地,制丈余木桩一百,明晚前交付。时间紧迫,来不及便三班倒。” 秦朗俯首领命,却又问道:“现在传令?” 抬头一看天空竟黑的见不到一丝月色,钟黎也笑道:“是得现在传令!”目送秦朗离开,兴奋也渐从脸上退去,回过头来,古羽依旧不动声色地在品着茶。 “怎么,不已解决了么?”火光中出现一个略带不解的微笑。 钟黎又一转念,便只回了个笑脸。“这茶喝的,怕是晚上睡不成了。” 4 “妈,你看数学书上这个问题好像出错了!” “是吗?什么题?你跟我说说。” “说是有个商人要穿过一个1000公里的沙漠去卖萝卜。他有一只骆驼,一次可以带1000斤萝卜,但每走一公里要吃一斤萝卜,他一共有3000斤萝卜,问他最多可以带多少萝卜出沙漠。” “嗯,你觉得哪不对?” “一次带1000斤萝卜,沙漠1000公里,一次吃1斤,那走过去不就吃没了?” “是啊……挺奇怪的题。” “我就说错了嘛,会不会是100公里,多打了个‘0’?” “这我不知道。不过要真是1000公里,商人会怎么办?” “要是真的,估计要先把2000斤萝卜吃了,然后出沙漠再把萝卜卖了吧。” “那以后就没法做生意了吧?” “这种情况还怎么做生意?” “我觉得吧,商人会想办法把萝卜一点一点往前挪,能走一公里是一公里。要是把2000斤萝卜留在原地,回来的时候不定还在不在。” “那又能怎么样,出不去不还是出不去?” “万一中间有几乎把萝卜卖了呢?再者一点点往前挪,就等于把沙漠一点点的缩短啊。” “把沙漠缩短?” “整体往前运了一公里,不就等于缩短了一公里嘛。” “缩短……等一下,这题好像能解出来,我算一下……” …… 5 “五百多少来者,得数?”阵阵凉风令钟黎清醒过来,看不清天色,但也知时候不早,昨夜古羽的茶确实让他有些难以入眠。起身踱步,见秦朗已一身戎装候在帐外,满脸的雨水可见得他已等了些时候。 “至于如此着急?”钟黎拍了拍他的肩甲,将他引入帐中。 “昨夜吩咐的木方舟已制备得差不多,可军中上下只有将军知晓这用途。” 钟黎边听秦朗说着边寻来干净手帕,“木桩呢? 秦朗接来手帕,三擦两抹便继续道:“这不正问要交付到何处嘛。” “同我至林间空地吧。” “那方舟?” “昨夜我已吩咐予胡扬,且先过去,晚些时候你便明白。” 秦朗正有些摸不着头脑,钟黎忽而又问:“今日可见古羽?” “未见。”思索片刻,秦朗又道:“估计还睡着吧。何事?” 钟黎只点点头,并未再做解释。 吩咐下各部的行程部署,钟黎便与秦朗和几侍卫先往林间空地。这空地本就是昨夜探查时刻意留心的可以伏兵之处,离大石溪仅百余丈,但间隔树林茂密,部署千百人也可轻易逃过石门堡中卫兵的视野。几人至时木桩已基本完成,钟黎便选一根命人楔入土中。因连日阴雨,土壤泥泞,桩子楔起来倒比平日省了不少功夫。一番检查之后,心满意足的钟黎便寻了一干燥处静候时机。 暮色渐沉,约是夕阳与远山触碰之时,大队人马如期进入钟黎安排位置。钟黎按兵不动,独自先探出丛林观察城中动静。果然如古羽所言,城楼上守卫减了不少,倒是多了些草扎的牲口,大抵是用来祭祀的。城下溪水约涨至十五六丈宽,细看水中落叶,每秒流动丈余,若是强行泅渡,必然会被激流卷走。倒也难怪城中守备的心思全放在了祭典上。 雨又渐渐沥起,水与岸的界线也于暮色中渐渐模糊。等全然看不清城上守卫之时,钟黎命斥候快步传命上游,又令人于河滩边一大树下生了一点篝火。 秦朗对这堆篝火有些疑虑,怕引来城中守备注意,而钟黎则如此解释:“虽然是个人就能从城上看到这篝火,但并不会有几人因一点篝火想到有大军来袭,除非实现知晓情况。比起前来查清情况,人倒是更愿意当是有人生火取暖,毕竟有这秋汛横在中间。”而的确也如钟黎所言,溪对岸并没有谁在意这点篝火。 约莫过了些时候,水上有什么黑黝黝的东西顺流漂来。细听得流水声中连着几声呼啸,什么东西落在篝火旁。钟黎领几人前去,见数枝箭矢直插在地,箭尾拖着几根绳索,便忙命人将绳索拉来。 黑黝黝的东西渐随绳索的拉动靠了岸,看去便正是钟黎命工匠制的方舟。两名弓弩手从舟山走下,而后十数人抬着五根木桩上前,三前两后楔在方舟两旁。再有人将舟上绳索中间截断,捆于木桩上。钟黎于一旁见进展顺利,才开口对秦朗道:“这一夜成桥之言可虚?” 秦朗忙回“不虚”,少顷才又道:“只是这般捆绑能撑得住?” “便当做浮桥罢了。一舟之上同载四人或一骑应无多大问题,只需指挥得当,一个时辰内将大军渡过应是不难。” 说话之间又一方舟顺流而下,飞来箭矢,钟黎忙再指挥。与第一舟不同,将第二舟与前一对接需多花一点功夫,对接后先以绳索捆绑两舟再楔木桩,因水越来越深,且越靠中间流速越快,桩子打起来便越费功夫。钟黎见此便又令人传令上游,至九舟之前,一舟较之前一舟放时需慢上半刻,九舟之后便需再快放上半刻。 三舟之后,秦朗熟知工作流程后,便与钟黎交替指挥,轮作休息。钟黎撤下来,见城中祭典进行正是火热,簇簇火把将阴云照得同粗石城墙一般赤红,倒是湍流的溪水如周遭的天空一样晦暗。歌声同鼓角声传到城外,竟有些盖了打桩的声音,这倒让钟黎能安下心来休息。 偷出闲来,钟黎倒有些担心其袁纤,毕竟整个辽西已被连绵的秋雨笼罩了几日。眼前的石城若能原封不动拿下,只要想出办法避免水攻,守上半月应不成问题。只要袁纤的人马一到,今岁便可以借着此处几城扎根辽西,等来年雪化一个夏天便能将辽东一并取了。 这是《分合》第三赛季的第八个年头,还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来攻城略地。每个赛季开始,每个军团要选择一座城池作为根据地,在十年的时间内攻城略地,赛季结束后根据军力、领地面积、经济、人口等综合因素评出名次,前三名可分获三、两、一座城池永久作为根据地,且会获得下一阶段开放的科技的诸多资料。前两个赛季开放科技的分别是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的内容,而本赛季结束后会将科技开放到文艺复兴前后。 如今朔果已取了青、并、冀、徐、兖、五州及幽州和豫州大半。虽然南有瀛岳军团从扬州一路打到交州,但考虑到人口等因素,若能取下辽西与辽东,稳定了幽州,便基本锁定本赛季的桂冠。 6 “将军?” 不觉间钟黎已浅睡了一觉,眼前是秦朗唤他来换班。 “如何了?” “已十舟了,应还有六七舟便能完工。” “什么时辰?” “刚到丑时。” 钟黎起身见浮桥已跨过河水大半,可刚欲露喜色,便瞅见城中焰色已淡,鼓角声也止了,如今倒是湍流声站了上风。 “牵我马来。” 秦朗有些疑惑,“这桥怎也还得半个多时辰才好。” “先将马足裹上,桥面湿滑。” 秦朗领命牵马,又传令骑兵裹马足。 钟黎边用粗布裹马足,边指挥建桥。如他所料,九舟之后工作进度又快了,只是方舟的牵引变得困难起来。方舟与溪中漂流的位置多在正中,建桥过半后,绳索便达不到牵引的目的,只能由桥上工人用长杆将方舟调整到位。 眼见浮桥将成,打桩的声音并未惊动城中守备,还有三四方舟便能到岸,不知一持长杆的怎的滑了一跤,其余几个使偏了力气,方舟竟打着转地朝浮桥撞来。 好一声闷响,眼见着浮桥十几连舟随着撞击一起颤动。钟黎放大胆子再看,亏得方舟还算轻巧,只是中间几根木桩被撞歪了些许。正要放下心,忽瞥见对岸一点火光,再看去一个黑影忽忽悠悠朝溪边走来。 “何人?”轻问了一声后这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回头疯了一样喊着“敌袭”。 钟黎便觉浑身汗毛乍起,惊了似地飞身上马,狂驱向前,几大步由桥头到桥尾,飞身一跃,几丈宽的湍流便甩在身后。抄刀抬手,这人头似落地还在叫喊着。虽斩了这人,城中守备已被惊醒,刺耳的警钟拼命响起。 见钟黎刹那间飞马对岸,秦朗忙令护卫的骑兵紧随其后,自己接替桥头指挥的工作。城上弓弩手陆续就位,秦朗也令弓弩手一字排开于盾手之后,为钟黎提供火力掩护。 霎时间箭矢成雨,或许刚被惊醒的缘故,城上守备竟占不了上风。钟黎见事已至此,便快马于城下搜寻出路,不想正巧遇见城下排水道的铁闸门大开,又一想兴许刚才那人便是由此处出来,便策马前去。 后来的护卫跟上前来,见钟黎马在一边,再瞧水道闸门,便猜钟黎舍马走了小径。果不其然,数十人走了片刻,便见些许火光。探出头,钟黎正伏于城中后巷观察城内情况。 钟黎见护卫赶到,便令几人回闸门引后续人马进城,十数人去烧城中武备库,自己同余下人沿城边小路抄至城楼附近,一气杀了上去。一把环首刀手起刀落斩了十数人,到城楼中见吊桥绞盘果然如古羽所说,被几根大铁链锁得严严实实,便只好先断了放桥的念想。继而又杀到城墙上,见城下自己人马已陆续渡水,便又领所剩十数护卫杀回排水道处。 亏得城外秦朗将阵仗铺开,守备急于应付城外,使得钟黎在城内移动还算方便,但迟迟未见城中火起,武备库那边恐已被敌军先一步料到。眼见杀回后巷,钟黎面前忽窜出一高头大马,上一彪形大汉裸着上半身,一块块的肌肉在火光下如打了油的石头。一柄钩镰枪横在壮汉身前,于长度于力量都在钟黎的马刀之上。 “来者何人,敢袭我石杰的城?” 见其护卫也陆续将几人围起,钟黎知是一场硬仗,便将刀环又往手上紧了一紧。 no.5 破城环生于险象,险象还从暗中生 http://.biquxs.info/

1 干净得过头的房间,简单至冷峻的色彩,眼前满是冗长而类似,以至因为熟知其内容而不想去阅读的文字——“某某游戏对升级某智能程序的申请”、“对某某游戏某智能程序测评结果的报告”、“对某某游戏某智能程序处置结果的建议”…… 可由于职责,不得不翻开名字,引来更长的文字,而后慎之又慎地在文后填写上苍白的“允许”或者“驳回”二字,再用精美以至脆弱的双眸对准圆而呆滞的摄像头,从而证明自己决策者的身份……如此无聊的工作反反复复,可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利用和掌控,时刻有着因为一个不起眼的“蚁穴”而溃堤的可能——至少每个“审查官”都是被自己的老师这样教育的。 “慧姐?”空荡的房间中有时也会传来带有情感的声音。 “你说。”干脆的回复。 “你不是一直让我关注‘那个’嘛,最近好像有点小情况。” “什么情况?”回答停顿了片刻。 “来自袁启之id的一段独立上传到后台的几个文件。” “有异常?” “也不算吧,破译后像是一些物理定理什么的。” “他用当初自己留的‘后门’不是干了好几次这种事。” “是的,看似是这样,但自己检查了他这几次上传的东西后,我发现了个问题。” “那就别卖关子。” “嗯……你方便出来一下吗?估计我写的文件一分钟内就到了。” “登出确认!” 干净果断的指令后,空白房间消失在眼前,转而是明亮而温暖的感觉。微睁开眼,斜射的阳光虽然透过了层层树叶,但依旧有些刺眼。轻微却依旧可以听到的清扫机器在勤快地吸着微乎其微的灰尘;水沸腾的声音反而勾起嗅觉,浅烘焙的咖啡豆的简单清爽却浓郁的香味暗暗飘来;白色的布偶猫对视了一眼,从一人多高的胡桃木书架上蹿下来,从脚边蹭过,寻了窗边暖处再次趴下;再畅快地大吸一口空气,感觉窗子是开着的——秋日午后的味道。 门铃清脆地响起。 “请进。” 轻巧而顺畅的自动门移动声,半人高,有点像背书包的骑车小学生的递送机停在面前。目光给到一对摄像头上,机器头上的提示灯亮起绿色,信件从“书包”里升出。信件被取走后绿灯随机熄灭,“小学生”完成任务高兴退场。 信件被整洁的牛皮纸封着,左上角有一个肉眼需仔细辨认的小二维码,开口处有一个暗红色,明显是手工打上的腊封,下面写着“钟慧启”三个有些歪扭的字。 钟慧启了信,里面一沓文件,没有大标题,只是一段段的代码,从字口上看应该是上了年头的打印机,或许跟她岁数差不多。 “冗余的代码吗?”钟慧两眼便看出问题,一沓纸被她塞回信封。“别摊上事情就好,你小子啊……” “慧姐,看到了吗?” “你意思是有可能是被偷埋进去的某些指令?” “目前我还没破解出来。” “有时间我仔细看看。” “用报给钟主任吗?” 停顿片刻,“先等等。” 2 火光四起,黑压压的甲胄,将本就狭窄的小巷堵得严严实实。虽然不过百十人,但钟黎心里清楚,想从如此狭小的地方杀出去绝非易事,何况面前这个叫石杰的大汉并不像等闲之辈。 “我乃朔果上将军钟黎,来此借石门堡一用。” “哈哈,果然。人人都传你钟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我当试试真假!” 话毕,石杰拍马冲来,片刻间一道寒光闪到钟黎眼前。钟黎举刀拨枪,一瞬间如有顶在牛角上一般的力气将刀向脸侧压来。火花四溅,枪头擦着鬓角略过,钟黎知事还未完,忙转身挥刀,果然锋利的镰刀正朝脖颈划来。 “倒有些东西。”一回合未得手,石杰勒马跳下,将钩镰枪横在面前。狭窄的巷子里马不易转向,若不能冲破对手,便有被打后身的危险。 见石杰步步逼来,钟黎将刀竖于面前。忽见脚下一动,枪头犹如连弩之矢一般迎面连点过来。钟黎连拨带躲,用尽浑身力气招架下来。但每欲往前,石杰便碎步后撤,总把距离保持三四尺,钟黎便只能疲于防守,找不到机会反攻。 又两回合下来,马刀刃上已经擦出几个口子。钟黎眼见自己处于下风,忽见身前有座木结构的茅屋,便生了对策。他大步向石杰奔去,刀枪的火花又噼啪闪起。忽而一闪身,钟黎背靠茅屋。石杰枪又扎来,钟黎侧身起刀,刀背挑着钩镰枪的小枝向自己这边拉来。枪刃擦着耳朵根扎在背后门板上,一时间抽不出来。钟黎手起刀落,虽劈不到石杰的人,却从当中斩了这钩镰枪。 见大事不妙,石杰忙弃枪躲闪,好在一旁侍卫反应快,几面盾牌替他架住,不然钟黎的刀便追到脸上。 两面卫兵举盾成墙,稳步向中间推进。钟黎知道只要被这两面的人挤在中间,少顷长矛一出,便毫无生还机会。 “顶住那边!”钟黎对仅存的几个侍卫呼喊到,自己举刀向另一侧冲去,试图杀出一条出路。奈何刀在盾牌面前毫无作用,自己也撞不过这一面盾牌后的十数人。另一侧一次齐刷刷的长矛穿刺,仅存的几个侍卫也倒在血泊之中。 余光瞄到还插在门板上的钩镰枪头,钟黎忙将其抽出,一手镰枪一手马刀。他再次冲回阵前,躲开刺出的长矛,将枪头刺入盾与盾的缝隙,而后奋力抽出,以小支将盾牌从内勾开一条缝隙。 盾牌忙向内收缩,但马刀先一步斩在持盾人头上。见这一丝机会,钟黎也顾不得阵内的刀枪,忙从破口冲入阵中。 见刀剑齐齐砍来,钟黎左手枪头一勾,回身马刀横斩。枪从侧翼扎来,他侧身一夹,右手斩了眼前人,左手背身捅了身后一个。觉得刀钝,钟黎抽来长枪连扎几个,夺盾连挡带撞,出刀拨完再砍,一时间这枪盾阵竟被他一人冲得稀烂。 眼见要冲破阵型,钟黎忽感耳后生风,忙举盾格挡。便听得一声闷响,什么东西穿透盾牌,直触到钟黎脸侧。钟黎顾不得眼角淌下的血迹,回身一看正是石杰。 石杰一挑枪头,偌大的盾牌从钟黎手中飞出,周围士兵见机齐杀过来。钟黎虽左躲右闪斩了几人,却被逼到城墙脚下。 “我石杰承认你有些本事。”见钟黎已是插翅难逃,石杰便令众人慢上一步,自己上前来。“可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孤军深入,这般用兵,怕是楚霸王在世也要赔上性命。” “若不赌两手险棋,怎能博到大的,‘子午奇兵’也无甚不妥吧?”钟黎一笑回道。片刻喘息的功夫,他分辨出四周的杀喊声还在远处,恐这几句话的功夫也没人能杀过来救他。“何况游戏一场,便是此处你把我杀了,不出半刻我的副官也会替我取了这石门堡。等我休息够了回来,整个辽西怕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哈哈哈哈,到被你说出些许道理。”石杰笑道,话语间听得出他对钟黎倒是有些赞许。“只可惜你要暂别一段时日了。谁主辽西,也非你我今日能说了算的!”说着他便提起长枪走上前去。 钟黎靠在墙根,从刚才的冲杀中停下来,疲惫感便趁机占领了他全身。抬起右手,随手抄起的砍刀已折了一半,额头的血滴上去,盈满刀刃的缺口。 “秦朗,辽西首功便交与你了!” 他大喊一声,提半片砍刀迎了上去。左右刀枪随之举起,但他眼中只有石杰的脑袋,什么刀枪盾剑,此刻都比不了石杰那一双半笑半怒却满是得意的眼睛。 就在兵刃接触的一刹,什么东西从石杰双眼见窜出,而后才听到“嗖”的一声。反应过来时,石杰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的士兵似乎也被眼前一幕惊住,竟全都停在原地。钟黎趁机抬首,见不远处的楼台上有一黑衣人,手中一把短弩正瞄向这边。 此时耳边又传来杀声,但声中似有谁在喊钟黎的名字。他细分辨,原来是秦朗带人从水道杀入。 见此时机,钟黎忙夺了石杰的枪,左右挥扫奋力突围,楼台飞来弩矢也不时为其解围。石杰一死,周遭护卫顿时失了士气,竟一时被钟黎一人驱赶。钟黎三两个健步出了小巷,直奔楼台,到台上见这黑衣人不是别人,竟是古羽。 “你怎在此?” “还不谢我?”没等钟黎问完,古羽倒先邀起功来。 见古羽把弩放到一旁,倚着栏杆,似笑非笑却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钟黎一时也没了办法。“在下钟黎,谢过古羽姑娘救命之恩。”他深鞠一躬,故意把后几个字拖出长音。 “不谢。”古羽轻蔑一笑。 “可解惑了?” “这有甚疑惑?便是今早我随祭典的戏班子入了城,想着有一手里应外合有备无患。” “这倒是了,一介女子,的确不易令人起疑。但你怎知我在此?” “我也不是料事如神。不过是打听出这后巷接了出城的小道,想若尔等顺利进城便罢,若需取小道,于此高台设伏便能照应的上。谁想这打头阵的竟是你钟大将军。” 钟黎见秦朗已带后军控制住局面,便于高台上解释起此般缘由。 “看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古羽笑道。“好在这鬼地方死一阵儿就能活过来,不然照你这般行事,你我初见之处大抵是要在将军你的陵冢前吧。” 3 转过天来,钟黎召集校尉胡扬,参军夏茂,偏将秦朗,另有三五统领于石门堡府中议事,而古羽虽身份特殊却也在其列。 夏茂报上斩获及战损。此一战死一百六十四人,伤千余,损耗主要在钟黎的护卫部队。斩敌六百余,俘获八百,缴兵甲三千副,弓弩一千三百张,箭矢万余,战马一百五十匹,另有战备辎重各有细数。不过比起这些,最让钟黎等人看重的是粮仓里二十余万担粮食。别说是此处的八千人,便是袁启之大军驻扎,也足够熬过今冬。 “如今补给充盈,与北锋周旋的资本便是有了,诸位看接下来当作何打算。”钟黎虽心中早有些打算,但每次议事他必先过问一番才做决定。 “将军,”胡扬先出列道,“此般情况如何处置因再明白不过。这二十余万石粮食非你我能轻易转移,而这粮食既是我大军越冬的口粮,也是北锋在此处储备的大半,如此至关重要,唯有守城一步棋可走。” “这次他说的没错,复议。”胡扬刚说完,夏茂便附和,随之众人也一同复议。 见众人无甚异议,钟黎便笑道:“也就此等情形无需多费口舌。今日便是叫诸位来帮忙想,这一座石城要如何来守。” “往常一般守便是了,这石头城甚是结实,若不是昨晚奇袭,恐你我也需费些功夫。” “这万一守失,你担全责?”钟黎一句质问,胡扬便不敢再多嘴。 此时夏茂倒笑道:“胡校尉守了这么多年城,莫不是一直在带骑兵打扫战场吧?” “是又如何?” “城之攻守在于知其虚实。你我趁虚而入,方轻易取下这石门堡。若不知敌进攻之实,你我得而复失也容易得很。” “什么虚虚实实,我知我从哪冲出去砍人便是,砍得着便是实的。”胡扬倒是一脸不屑。 一旁古羽憋住不笑,钟黎倒多少显得尴尬。“那夏参军看这敌军当何处为实?” “若我是这北锋的指挥,必然是从东面进攻。”说着,他便拿着棋子在沙盘上摆起来。这沙盘除了石门堡外还囊括周围一代,西侧是钟黎等人来时经过的医巫闾山山麓,东面是较之平坦许多的矮丘陵群,大石溪由西北至东南隔在中间,并在石门堡这一小块高地周围绕了半圈,将石门堡围成了葫芦形的半岛。 棋子摆好,夏茂便继续道:“这进出石门堡的通道,算上将军昨日寻到的暗道,一共四条,只有东城门一条是接着陆地的。若带四万大军前来,渡河进攻显然无甚可能,最多远射骚扰,唯有从东面进攻才能勉强将四万大军全部排开。” “故而城防的重点在东面?” “正是。”夏茂继续道:“这石门堡葫芦形的地形虽说易守,但也易围。若我领军,可将主要兵力放于东面,南北出口外各留两千,西面一千人于要道设伏阻击便是。若将军弃城,军队也难在渡河后迅速展开,少量人马一堵截便可将我军悉数收入囊中。” “所言正是。”钟黎听罢面露悦色,“夏参军分析战局之才日有所长啊。既然如此,可有应对之策?” “将军过奖,哈哈。”夏茂笑道略显尴尬,殊不知今早他为了军议之事,刻意到秦朗门前请教。秦朗虽知道钟黎必然守城,也知敌用兵方略,但唯独不知钟黎想如何守城。但话既然说到,他只好凭借自己的能耐猜上一猜。“四万大军攻这石城,大抵先以远射武器损我城防,而后以重装部队至我城下,或攀城墙或攻城门。我见这东城墙外的开阔地有不足二里,刚好够将进攻部队展开。若是把敌军阻于开阔地之外,比如趁敌军立足未稳时,胡校尉带骑兵冲击甚的,应能挫其锋芒。” “胡校尉你意如何?” 胡扬本来还听着,可到最后听到自己的差事,瞬间变气不打一处来,这一问正好便吼道:“虽说上阵杀敌我从不怠慢,但带着兄弟们送命的事我不干。你说你予我多少人,能让我将这四万大军针脚冲乱,还是没了后援?” “这……” “莫要动怒。”见到两人这般,钟黎方觉得习惯。“我尚未定论。况这阴雨连绵,远射辎重运至我城下,需多少时日?” “雨要再下三五日,路面风干十日八日,辎重到城下急着也得十二三日。”古羽终于耐不住寂寞。 “十二三日。若是等到辎重到位再进攻,袁纤那丫头恐怕早把戴颖从辽西撵出去了!” “那将军意思是戴颖会让四万人轻装上阵?这不是他以往的风格吧?” “事到如今你我已牵住了他的牛鼻子。”说着钟黎便站了起来,“原本他可以来个坚壁清野,把辽西的事情拖到明年,甚至靠在冬季袭扰我方补给运输来让你我放弃这块‘鸡肋’。而他却想通过你我牵住我军主力,来个反败为胜,故意放了柳城。可不曾想,他这石门堡的粮仓被咱从眼皮子底下偷了。若拿不下你我,那戴颖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这一战他甚急,定是要孤注一掷,不然连赌赢的机会都寻不到!” 古羽听着便笑道:“看来将军这是琢磨明白了。那面对这孤注一掷,有何对策?” 钟黎走到沙盘前,抽出佩剑,在东门前不远深深地划了一个弧线。 “建出城!” “出城?” “夏参军分析甚是,若敌军四万人可在我面前展开,并逼于城下,诸位便要迎来一场恶战。如今能将敌军拒于其外的唯一法子,便是于东门外建出城。至需推出百丈,便可令来敌无可立足之处。” “可建城需多少时日?”秦朗也不禁发问。 钟黎倒先反问:“戴颖兵至需几日?” “若近步军,不携辎重,急行军需三日至四日加上消息传递……” “别忘了‘死人’可以从线下直接报信。” “那便是四日。” “三日便足矣。” 4 从高台上眺望整个石城,不过二三里大小,于阴雨的群山之中,更显得微不足道。城外千百将士依着钟黎的意愿丈量土地,开挖壕沟,远处望去,倒像是一群辛劳而不知所以的蚂蚁。 “亏你想得出来利用天时建出城。” 雨沥沥地在耳边响着,似遮盖了古羽的声音。良久,钟黎才回:“只是想这烦人的玩意能派上点用处。” 古羽想靠在栏杆处,然这楼台被风吹得已无甚干燥处。 “寻我何事?” 见钟黎依旧不回头。“城中仅此一处高过城墙,这鬼天气我也不能走出城去。” “闷得很?才几日,且不是有些有意思的事么?” 古羽片刻无言。“罢了,瞧你便是又在思你那远方佳人。” “不过是担心能否顺利汇合罢。” 古羽一笑。“反正命令下了,其余与你无甚关系。两三日功夫,够你回线下看上一眼的。” “免了。” “怎么?难道需我教你女孩子的心思?” 钟黎有些不甚耐烦。“无关这些,我还不知陪她些时候的用处?只是……” “你与她线下见得多么?” “一次。” 古羽竟惊得想笑出来。“一次?” “确切说,除了上次被罚了死亡时长,便没回去过。除了有几次家姊唤我。” “这么说来,你到真成了这边的人了。” “那边有或没有无所谓。也不能这么说……” “回去不习惯?” “大概吧。” “也是难怪。这里你力能举鼎,有万夫不当之勇。回去,照你这情况,怕是走路都困难吧。” “还不至于。我的机器有肌肉保持系统。” 古羽一皱眉头,“这么说?” “除了我,家里四口都是政府人员。生了我这么个另类。” 古羽片刻无言。 “莫再提无趣的话。” “是呢。”古羽看着被云雨染成墨色的远山。“还是这里有趣些。” no.6 银枪秋雨无用武(上) http://.biquxs.info/

1 “云台飞榭玉觞平,冷锻甲鳞由锈生。长期边塞传战斗,借醉钝刀待平明。” “明日便要出征,你还有心思饮酒作诗?”袁纤看到半醉的钟黎半仰在亭角石台,同往日一般喝着酒,便多少有些怨气。 “出征与我喝酒有何相干?没听‘醉卧沙场君莫笑’嘛。” 袁纤眉头一蹙,“莫说这不吉利的。” 见她英气的脸上露出愠色,还因炉火显得通红,钟黎一时觉得十分可爱。“说说何妨,本来凡战便有生死……” 纤细而温暖的手指轻抵在钟黎唇前,“莫要再说。” 袁纤的身子隔着酒案探过来,坚定中暗含温柔的双眸与钟黎久久对视。钟黎忽觉得酒气冲头,脸一时热得发红。他缓缓伸出手,手指轻轻点到袁纤蓬松柔软的短发。“好了,坐下吧。” 将行前钟黎将袁纤约至卷云亭,此是他在蓟城宅院中常作休闲的一处。往日袁纤飞马相会,二人也多是在此品茗饮酒。不过今日袁纤不同以往,她脱去了平日里不离身的乌色冷锻甲,换上了绯红色留仙裙,长红缨绒的铁盔也换成了三两翠钿,以至于钟黎一时不知要如何邀她吃酒。 袁纤揽着衣袖,一手握起温烫的粗陶酒壶,将米酒分至两人陶盏中,陶盏的深蓝釉子同酒在炉火的映照中微微闪烁,此类信乐烧一样的陶器一直是两人的最爱。 “先祝成功。”袁纤举盏。 钟黎拿起盏却道:“这用得着祝吗?”两人相视一笑,服了一盏。 米酒清香的味道在口中慢慢化开,温热的酒气渐渐充溢全身,钟黎正品味红裙与清酒,便听袁纤问道:“你东西都备齐了?” “齐了。秦朗都打点好了。” 袁纤知秦朗素来细致,但还是又问道:“刀备了几把?” “‘晏望’、“昶巽”。” “少不少?” “这两把刀要是都折了,我累都累死了。” “马呢?” “都备好了。” 袁纤点了点头,视线在卷云亭外的映着夕阳的池水上游移。一阵秋风扫过,早黄的叶零星飘旋,静落在半抹橘红半抹青的水面。“关外天应已冷下,衣物可备足了?” “小驹子,”这是钟黎唤袁纤的别号。“怎么了你今日?” 被这么一问,袁纤也发现自己竟婆婆妈妈问了一堆。 “莫非换个衣服就变了个人?” 袁纤瞅瞅绯红的裙子,倒也未觉得是衣服不适。这般装扮虽不常穿,但她确是喜欢的。“可能就是你要出兵吧。” “往日我征战也未见你担心如此。” “可毕竟是险棋。” “于我来说还算不上险,何况你不也把赤龙军从南边调来了。你我相互呼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袁纤虽点着头,但眉头并未舒展,钟黎见此便起身坐到她一侧。 “莫再多想了,说白了不过一场游戏,便是我遇了不测,过一阵还是能回来继续当我的大将军。” 钟黎宽厚的肩膀抵着袁纤肩头,袁纤便不由地侧过身子,将头轻靠过去。“可毕竟有三个月。” “我也没讲我非得死。”钟黎转过头,掠过一头青丝看着袁纤的双眼,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我这十余年来,除了在你这儿败过一阵,可还输过别?” “那便是只有我能杀你?”袁纤睁大双眸露出满眼期待。 “成,是你专属。” 2 袁纤想起分别前同钟黎相会时的情形,连日来旅途劳顿车马颠簸,却未见什么敌人,于是这般因无聊而出神时候不在少数。她回神时抬起头,望见云中微露的一瞥黄日已往西沉。 “今日行了几里?” “约不到三十里。” 袁纤眉头紧缩。 “就前面落脚把,将军。”偏将莫环道。她是这军中少有的几位女将,岁数不大,刚加入朔果不久,此次是她初被分派到袁纤身边。 “日日这般,何时才能赶到柳城?” “我前军已过碣石,还有三百余里路程,若平日两日便至。如今……”莫环未再说下去。 渔村离几人越来越近,似已能看到屋檐滴水时折出一闪而过的日光,潮湿的风中夹着丝缕焦糊味,袁纤猜得出是烧焦的屋舍。之前经过的村镇皆是空无一人,府库粮仓尽被焚毁,有些地方更是一片焦土,恐这村子是因这连绵的雨才保住了大概的样貌。 忽而一声马鸣,虽有些许距离却似响在耳边。往日这般定是要惊了众人,而如今已见怪不怪。望去便是有车轮陷入了泥沼,而派去拉车的马也因体力不支倒在泥潭。 “罢了。”袁纤顿了良久忽又续道,“令全军于此处休息,四更起灶,明日早些上路。” “得令!”莫环策马回道。 早些时候,袁纤接到雪儿传来的信,信上一字一句她此时依旧如在眼前:“此次用兵,恐戴颖早有所料,再留柳城恐凶多吉少,你我皆需见机行事。虽望相见,但还慎重,慎重!”这般想着,她把手从另一侧腋下伸入战甲,摸到较之空气干燥些许的绢,嘴角上扬时露出丝坚定的目光。 “定要等我。” 2 九月廿四入夜,连日的雨已令温度跌至冰点,呼出的气息在烛火下也显出混沌的形状。袁纤虽早有防备,但一件虎皮也耐不住湿寒从缝隙间入骨,何况屋檐窗棱皆漏着风。村中虽有几家大户屋舍还算严密,但袁纤向来习惯将本部扎在地势高且相对开阔处,便寻了村外山坡上的破庙,一座前殿一座后殿,后院还带着三五间厢房,正足够这身边百十侍卫暂住。 袁纤同莫环住在靠中的一间厢房中,袁纤居里室,外室虽无床,但莫环依旧坚持独居于外,不成想天一全黑她便起了微微的鼾声。无眠的倒是袁纤,思绪间尽是钟黎信上的话语。 “‘凶多吉少’啊。” 她多少已经明白,这戴颖的“所料”中,便包含了几日来的阴雨。除了出发日急行了一百六十里,二日的四十里,今日的三十里,已离着当初行军四五日,遇敌不过七日相会的目标越去越远。 又一阵穿堂的凉风,将她吹得更是精神。索性起了身掌灯,取来一旁的小案几置于炕上。行囊中有钟黎送的砚,平时若用麻绳或绢缠紧,墨是漏不出来的。 展开白绢,借着宿了几日的墨袁纤写道:“泥丸羁马宿渔村,凉风无眠夜半人。”这两句字字行笔利落,然至三句时,却忽显犹豫。 “君言慎重……”袁纤这般想着,笔却在砚中犹豫。“我如何慎重?”回神时被笔牵出的墨水已淹了一旁镌刻的梅花。 深叹一声,袁纤停了笔,索性拿有两句诗文在上的白绢擦了砚台,又将笔擦干。可一时半会儿又不想收拾,便又拿出早先钟黎的信,展在案上。 “虽望相见,但还慎重。” 袁纤又拿起笔,一边在砚上扫着,一边思忖如何与钟黎回信,虽然她知道钟黎离了柳城,这信便再不能由雪儿送过去。故而虽说这笔在砚上,但确是胡乱地扫,确切地说是一直围着哪两朵镌刻的梅花拨来弄去。她的心思也在回复钟黎她正想尽办法快速抵达,还是回复自当慎重行事见左右摇摆,不过有一点她是笃定的,便是不会将眼前的困难写进信中。 忽而她注意到有些淅淅沥沥的声音,果然窗外又下起雨,笔便停在了梅花头上。纤巧的眉宇先是一蹙,瞥见靠在墙根被葛布包裹着的铁枪,继而放下笔。她从案几前抽出身,一手提铁枪一手戴斗笠,正往外迈步,忽又止步回身启了窗子。她一手抬窗,一手拄窗台,侧身窜出,雨的冰凉瞬间打了她一个激灵。不过这倒更让她提枪的手来了力气。 抖开葛布,雨水打在枪间,慢慢滑落到袁纤纤细却有力的手指。她轻闭双眼,试图将呼吸稳定下来。睁眼瞬间抬手枪出,水滴逆着枪身滚至手上,又一瞬间溅落四周。她先刺后挑,随后几个砸枪,接着刺同横扫接连不断。攻上路劈砍时,细长的双腿似能架住万钧之力,拨挑下路事,双脚轻盈似蜻蜓点水。雨落声从耳边略过,她半遮双眼,似凭听觉向雨滴刺去,而后反手挑枪,将雨滴回旋,再以横扫甩去。风从身旁吹过,她似借势挥枪,将风势拨转而后劈砸回去。 数十斤的铁枪一时间被她武得呼呼作响,一般折腾下来她也觉得身体不似屋中湿寒。汗水大抵已代替雨水,从她的发梢,脖子,顺着皮肤及贴身的衣服淌便全身,这倒让她觉得筋骨舒畅。一般随性舞弄之后,她又将拨草寻蛇、灵猫扑鼠、回抱琵琶等招式套路又打了几遍,觉得有些疲了方打算为止。 提枪启窗,袁纤原样从窗子翻回。她微岔开双腿呆站在屋中,一边擦枪裹布,一边等身上的雨和汗水低落在离炕远些的角落。屋中烛火还亮着,烧到未及一半的位置,莫环的鼾声好似更响了些许。她轻巧着双手换了衣衫,拭了头发,收拾左右事物,忽瞅见砚上沾着墨色的石头梅花,一时间想起什么,忙又取了一块白绢,躬在案几前写道: “泥丸羁马宿渔村,凉风无眠夜半人。铁枪窗外斗寒雨,枯笔砚中拨梅魂。裘皮尚耐西风掣,陋室难安北去心。一梦望追六百里,君书慎行余又闻。” no.6 鼓角泥丸惹笺红(下) http://.biquxs.info/

3 二十五日清晨雨止,袁纤似因心事反倒起的很早,双眼虽难耐惺忪,但脑子却懈怠不了。虽无阴雨但路尚泥泞,至午方行军二十五里。 大军于开阔处休息进食,吃的是早上剩下的干粮还有些风干的肉干咸菜。泥雨中行军需耗不少体力,虽粗茶淡饭,但全军上下皆吃得狼吞虎咽,然这并不包括袁纤。 “将军怎不再吃了?”看着袁纤只吃了半个饼子,一条火腿整个没动,莫环有些担心道。 听问话后袁纤又瞅了眼被烟熏得干枯却有嚼劲的火腿,依旧提不起兴致,便道:“要不你来?我似没休息好,无甚胃口。” 莫环摇摇头,“我昨晚似听到将军起夜。”她虽这么说,但眼神似未真正离开一旁的火腿。 “嗯……不过你鼾声未断过,还能知我做甚?” “感觉还是能感觉得到。” 袁纤一笑,将火腿递了过去。莫环有些羞怯,但还是接过了火腿,毕竟她的饭菜中只有可怜的两条肉干。《分合》为了模拟真实世界的情况,农作物的生产和食物的制作以及储藏都十分拟真,于是如朔果这样的大军团,虽然雄霸一方,但因连年征战,粮食一直都是难以充盈起来的。 莫环刚想动嘴,又想起什么,于是抽出匕首将火腿一分为二,而后拿了一旁包干粮的粗纸,将一份仔细裹起来,并把开口塞得十分严实,之后递还给袁纤。“万一一会儿饿了,可以路上吃。” 似愣了一下,袁纤接了火腿,回了个友善的笑。“怎跟你经常饿着似的?” “没有,不过我饭量大。”莫环心满意足,于是解开战甲准备动嘴。 “吃便吃,莫解甲!” 看到袁纤认真的神色,莫环有些吓住,痴愣愣地又把战甲系紧。袁纤忽又如回过神来一般,平静了神色补充道:“几日不见敌军踪影,若自己先懈怠了,便正中下怀。” 莫环点了点头,“你说戴颖这帮人现在正干什么?” “若我是他,估计正寻思办法去对付钟黎吧。” “那将军担心什么,不是都说钟将军是这江北头一号的将军嘛。” 袁纤眉头未蹙,“再厉害的将军也抵不过没有分毫补给。他出征时只带着数日所需的口粮,便是到了柳城,若是戴颖已料敌在先,恐也寻不到什么补给。”她看莫环似是而非地点着头,便知道她没经历过围城之斗,便不再多说。 片刻无言,忽而风紧,一时黄叶同海潮响成一片。两人同抬头望天,见西北处又如墨染一般。 “传令行军。”袁纤对一旁传令兵道。 莫环拍拍屁股起身。“诶,总是这么行色匆匆。” “多走一步是一步,莫再抱怨。” “我还好,可怕在这样下去,士兵们吃不消。” 袁纤本如湖水一样幽深而略带黯然的眼神起了涟漪,她停顿片刻后道:“多是些npc,真正的玩家超不过500个,何况他们皆知增援钟黎刻不容缓。而且便是你我如今到了柳城,也知钟黎领兵东进,可何时寻得到依旧未知。如何还顾得了些许?” 此日众人又多走出二十里。 4 此日入夜,袁纤领其本部宿在山间一小镇,一万五千人分布在方圆六七里的范围。此时前军已经过沿海,进入丘陵地带,袁启之的中军紧随其后,相距应有二三十里,不过这二三十里于如今则是近一日的路程。 一日奔波加之昨夜未休息充足,袁纤早早便睡下。不想深夜起了大风,不知何处有扇松动的窗子被打得啪啪直响。因此惊醒后,袁纤便辗转反侧,越是知明日需早起行军,越是觉得分外精神。 “将军怎还未睡?”外屋的莫环似听到里屋中动静,便轻声试探问道。她同袁纤住在此处一居高处的大户家中,虽然镇中人已悉数撤走,但房屋依旧少了些许,故两人依旧同室就寝。 “这便睡了。”袁纤轻声回,嗓音似有些哑。 屋外风雨声弱了些许,又或是谁人将那窗子关了,一时间竟只有了雨落时如脑中幻觉一样静悄的连绵声。以至于莫环问过话后辗转几次,此刻是躺是侧,袁纤都听得十分明白。 莫环呼吸声渐粗,袁纤微叹口气,一时呼吸的声音又变得安静平缓。 “这雨还真是恼人。”袁纤于是道。 “吵着将军了?” 袁纤片刻无话,而后忽又道:“如此这般行军便是没完没了。” “如今离了泥潭见些土路,应当是能快些。何况钟将军吉人天相,定不会有问题。” 片刻沉静似是认同,却也赶到似有怀疑。于是莫环转而问:“将军与钟将军认识多久了?”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是没话找话。于是当听到回复是七年的时候,她只似有似无地“哦”了一下,何况她也很清楚这七年肯定是指的这边的时间。 “当初相识便是一番大战,”没想到袁纤竟自己将这话题继续下去,“在颍川。当时我刚领军,便自告奋勇去取颍川,而守城的是他。” 见这是个机会,莫环便追问道:“然后呢?我听说那次是他输了。” “他并没输,输的仅是他的军团。”袁纤似润润嘴唇而后继续道:“当时我也未想到是一番苦战。虽说初来乍到,不过有老头子帮着,我当时基本没什么敌手,何况当时朔果实力较如今强,我指的是实力比。结果他就一杆马朔一把刀,带着千数人几进几出,没人拦得住。” “你敌不过他?” “这么多年,一直差着一手。当年千百个回合里就差一招拖刀。”她思索了片刻又道:“其实是心里,输于心里。那时候天降大雪,大得连城楼都看不清楚,我只想着赶紧赢下来。而他最后杀得只剩下百十个人,还要出城迎战,最后还想辙把我马斩了。我看着他朝我直冲过来,人上马上全是血,那时候我便隐约感觉自己打不赢这人。” “那后来是……” “老头子来收拾了。” “这般看来还是,” “这不一样。”未等莫环言罢,袁纤就抢过话道:“老头子强在于他活了多少年,这是日已经够他修炼成‘仙’了,而钟黎是‘人’,会失败,但没认过输,好像若是他在,便是如何的绝境,也存有一丝希望在。七年前颍川是,四年前幽州是,两年前徐州也是。” “那今日不依也是?” 莫环这一问令袁纤感到似有血脉在何处张开,一时心间舒畅不少,可霎时又一股寒流冲回,于心间热血上下跌宕。 “信上我回他数日便到,如今我怎安心食言?” “并非要食言,只是劝将军能对钟将军放下些心。”袁纤虽未否认,但莫环感觉她的心依旧悬着,便想引开话题。“对了,钟将军在那边是什么样的。” “在那边?” “就是现实中啊,我蛮是好奇。你瞧,这里他身材健硕,那边就不一定吧,或是胖,或是瘦削。” “不,也挺健硕的。”袁纤赶着回道,而后又补充:“虽然不似这里,但也算上结实。” “如此,如此。本以为他这类不下线的身体应是虚的才对。” “综合性潜行舱。” “原来如此。那然后?” “然后?” “就是人如何,还有……” 袁纤一时想不上说法,便回:“一致吧,应该。” 听到“应该”这个补充,莫环猜到什么,便问:“莫非你俩没在那边见过?” “见过!”袁纤肯定道。 “几次。” “一,一次。” 幸好心里有所准备,莫环方在得到如此回答后能克制自己未发出任何显得不尊重的声音。 可袁纤还是感到什么。“就一次,又如何?” “没有,我是想搞明你与钟将军到底是何种意义上的关系,要这么说来,二位只是在这边……”莫环试探着,欲探明袁纤同钟黎到底好到那种程度。见袁纤虽未开口否认,却支支吾吾似要说什么,她便有些惊异道:“莫非你是真的?” “有何分别?”袁纤的声音似有些恼,“如今你还有多少时候是在那边的?” “可还是……”莫环本想说有所区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叹道:“不过如此也不错,我倒真的羡慕二位,尤其是钟将军。” 袁纤正欲对此说道些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响鼓。她本以为是哪个不小心动了军鼓,可接踵而至的鼓声让她彻底明白过来。 5 “有敌袭!” 袁纤惊叹一声,从床上翻身而下,提起钢枪便闯出门去。 莫环虽不似袁纤这般反应激烈,但阵阵的鼓点依旧让她的心砰砰跳起。她坐在床边平缓了片刻,心想到这般功夫戴甲怕是来不及,于是起身先拿了自己的兵刃。将出门时,见袁纤的甲胄也在架子上,犹豫片刻便又带上才去追赶袁纤。 卫兵也从各屋陆续跑出,有的只提了兵器,有的边跑便穿戴着盔甲,见袁纤站在院子后门外的土包上,便依次于其下列队。这土包上能看到大半个镇子,镇外有数处火光,军鼓声便大致是从这些方向传来。 “怎么办?”莫环提甲小步跑到袁纤身边。 袁纤伸展开双臂,示意戴甲。她盯了片刻火光处,又环顾周围,可阴雨中昏暗的夜色只能透出些朦胧的火焰。这时有马蹄声响起,虽然军鼓阵阵,但依旧能听出马蹄打出水花溅落的声音。 “报!”的声音从很远便响起。随后一人一马从黑暗中窜出,在众人面前急勒马缰。 “将军,镇北有数处遭遇敌军。” “人数多少?” “尚未查明。” 袁纤又望了一眼火光处,“再探!”。 马蹄声便又匆匆淹没在夜色中。 “将军,”帮着穿戴好甲胄,莫环抬起头来,她发现袁纤原本晶莹的双眸里,竟燃着这夜色中同样的火焰,紧握钢枪的纤手也暴着青筋。“如何决断?” “备马,同我杀过去!” no.7 巧辨杀声破劫营,快马运粮险又生 http://.biquxs.info/

1 夜雨淅沥,鼓角似隔着无数帘幕,听得些许朦胧。晚风瑟瑟,火把若深秋落木,红得有些清冷。虽隔得不甚远,但夜间因湿寒生的水雾,使战场情况看得不很真切,唯有时而急响的哒哒的马蹄声,能捎来些许的情况。 “石将军。”身扎青底白色三片雪花长条棋子的斥候飞身下马,即便是在夜幕中,这旗子也能同“朔果”的红底黑圈的方块“一元盘龙”旗在老远区别清楚。 一旁正观察着火光处情况的着青白甲,瘦高身材,脸上略显出些岁月的女子挥了挥手示意,继而这斥候三言两语道完情况,又飞马而去。 “动手吗?”听罢情况,一旁副官问道。 这石将军思索了片刻,目光扫视着紧裹麻布的马蹄,点了点头。 副官转过身,当着千百士兵的面,将一根竹条放在自己上下齿间,而后紧紧咬住。随即所有士兵都将形状相似的竹条衔在口中。见此,这青白甲的石将军便将手向火光中的一处挥去。 2 马蹄似战鼓声紧,一柄银枪划过黑红的夜色,在烂泥与青石混杂的巷道里飞驰。一身黑甲扯着被雨打得有些沉重的红披风,映着橘红色泽的铁胄不时向两边探望,然而除了一步外唯有漆黑的小巷,便是被雨浇得斑驳的土石墙。 身后有裸着半身有穿着半幅铠甲的士兵,双脚竟不约而同地将“啪啪”的水花声打得齐整,似乎如此便能与镇子外的鼓角对垒。十数柄火把摇摇晃晃,照得周围同天空一样暗红颜色。街口转向时,袁纤似有些出神,一时马差点滑倒。幸亏后面的莫环及时将马安抚住,才免得慌乱间有什么意外。 “可有碍着,将军?” “无碍。”袁纤对莫环答,又看看身后停下来的士兵,一时间忽觉得风中晃动的火把有些不甚清楚。 莫环察觉到了袁纤好似有些恍惚,但她知袁纤此时断不会放慢脚步,便又想到一句:“将马蹄裹了吧,免得再滑。”这般众人放能喘息片刻。 袁纤坐于马上,无心地看着两士兵将马蹄依次慢慢抬起,而后裹上粗布。她想到这戎马数年间还未出现过这般紧要关头却出了神的情况,或许是连日来未休息好的缘故。于是她脑中又闪过之前数个要紧的战斗场面,忽然间赶到有些许异样。 “将军。”四个马蹄片刻间便裹好了。 袁纤未回。 正当莫环担心起来,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袁纤忽然问:“几波来报了?” “两波。” “可有说明何处交战,遇敌多少?” 莫环回想了片刻,“似是说镇北二里有遇骑兵弓弩,但未知多少。” “镇北……”袁纤听此回答,似有块水中的巨石被移开,一时精神全涌回来。“果然如此。”见莫环更是糊涂,她便解释道:“镇北是先锋屯扎的位置。若你是此次夜袭的指挥,你会袭我何处?” “理当是粮草辎重,焚毁便……镇南?”莫环虽一时明白起来,但还将信将疑。“若敌军只是冒然袭击?” “怎会冒然?”袁纤当即驳道,“入境两三日未见一人,而今又是午夜来袭,此般怎能不是有备而来?”莫环无话她便当即令道:“火速通知诸部增援后部,余下同我一同前往。莫环?” “将军?” “你继续往镇北去,若我猜的无误,便引他们往南来。” 3 “敌袭!” “敌袭!” 几声竭力的呼喊很快淹没在兵戈声中,黑红的旗子顷刻间全倒在了青白盔甲的浪潮里。因早些时候鼓角声在镇北响起,镇南仅留了少量的守卫,其余尽数在支援镇北的路上,石将军的袭击便显得毫不费力。 “快,把油倒上!”交战的杀喊声虽还未断,石将军便已指挥起后续的士兵,将易燃的鱼油、煤油等,从马背上洒到在堆放得一堆一堆的粮草辎重上。由北到南,由里及外,如此调理便可避免有士兵迷失在自作的火场中。 “好家伙,老袁家这第一真不是白当的。”石将军粗略估计着眼前的辎重数目,所见的便又车弩十数张,硬弓上千张,箭矢数百捆,备用的盾牌甲胄千余套,还有马具、猎具、修补具等等,唯独粮草显得很是平常。她注意到这点后,便又下令着重“照顾”朔果的粮草。 她正为战果而感到满意时,忽有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声望去,有一着黑甲红披风者正朝此处飞驰过来,一柄银枪在火光中更是额外引人注目。 “莫不是袁家的丫头?”她正看着,袁纤似也注意到她,向这边望了过来。目光对视之时忽感汗毛乍立,她忙下令边放火边撤退。正当士兵对命令有所迟疑时,袁纤的马已飞到她面前,一柄长枪带着火光朝她面门扎来。 “怎如此的快!”她忙已双刀拨枪,但反应已慢了半拍。 “糟了!” 就赶紧头皮一紧,一股热流从头顶顺着眉弓流下。袁纤和马擦着身体略过,一阵风吹得额头处甚是清凉。一瞬间她似乎觉着自己已远离此世,直到远处钢刀落地的叮咣声传来,才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生生地站在袁纤面前。 “将军!”左右士兵见状忙冲杀上来掩护,见此机会她使劲动了动已震得麻木的手,拼命调转马头向外撤退。 袁纤左杀右驳,一时间十数青白甲倒在血泊之中,正欲追击,不想燃起的大火一时让她迷了去路。 “袁将军,可追上去?”后赶到的士兵见状问道。 “不必了,我尚不知可有埋伏,且如今救火要紧。” 援军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由于火势刚起,加上阴雨依旧,众人很快便控制住火势。 莫环的援军最后赶到。正如袁纤半路上猜测的,南边火起之后,北侧的鼓角声很快便息了,再探查过去,从留下的脚印来看不过数百人,便只是刚足够军乐手的数量。 “将军可知是谁来袭?”见火势缓了,莫环便同袁纤相互了解情况。 “我未见过此人,但听人唤她将军,且使一副双刀,又是个女将。”袁纤便琢磨着便回想刚才的情境,钢枪卸甲之感所携的刺激仍未从手上消退。“北锋里合计下来应该只有一个叫石菲的。” 4 再说这石将军,倒正是袁纤猜测的石菲。虽说身后并无追兵,但自打镇南撤退,她一气跑出去三十余里才把马蹄放缓。 “好家伙,好家伙!”能喘上气之后,她终于可以开口。“亏得这袁家丫头知道孰轻孰重,”她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没派人追上来呀!”她叫喊着躺倒在马背上,众人见状忙将马勒住,一起搀她下来。 石菲直瘫坐在泥泞的土路上,若不是她马上又下了命令,不然这从额头到下颚留了半脸的,已快被风干的血,便让人觉得她要伤重不治。 “歇会儿吧,让兄弟们歇会儿吧。”她费力地挪了挪身子,同士兵一起坐到了路边略干燥些的地方,笑容忽出现在脸上,是从心底浮出来的那种。 因笑出了声,且持续了有些时候,身旁终有人问她在笑什么。因为在所有人眼中看来,这一站虽不可说是大败,但也绝称不上是胜。 “我是笑天不绝你我。”见周遭还都疑着,她便又道:“想想,若咱与她再战,硬碰硬的,有几成胜算?” “五……三成。” “得了,谁都别蒙谁,谁也都清楚。所以我才笑,不用跟这袁家丫头硬碰硬便能有九成的胜算。”石菲看手下的将士多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说下去。“也别惦着歇了,这几日看好袁家丫头和他爹两部之间的来往,有的是忙的!” 5 清晨小雨沥沥,最后一点火终被扑灭,灰黑的灰烬上矮矮地腾起青烟,未腾高便同雨雾混在一起。原本应是焦枯的味道,同湿漉的空气混在一起,搅了人最后一点睡意。袁纤一直看着灭火的过程,这里的人数让她不必插手,于是便从马背上看到了地下,再从地下看到了未烧着的干草垛上。看着火烧,看着火灭,看着烟腾起来,看着一群士兵又忙着清点剩下的家当。 “报!”清点的时间未长到让她无聊,物件一样一样也报的差不多详尽。不过她在意的其实只有粮草的余数。 “军粮还余五百二十四石……” 这数字让她皱起眉头,对于她的军队来说,这点东西仅够支持三天。 莫环也早料到这般结果,于是第一个建议道:“要不整顿上一日,等明日中军到了,同袁帅再讨上几日的?” 谁都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中军只离着一日的路程,等到中军之后,再快速跋出一段距离便是。不过之所以是建议,便是所有人也同时明白袁纤有多等不得这一日。 “半日。”袁纤道,果不其然,“令全军就地修整半日,午后启程。另教快马至中军,索三五日军粮,以骑兵相送,送至即返。如此便不误时日。”将半日修整算作不误时日,可见袁纤在时间上已做了不小的让步,于是所以人便不再多建议什么。 午后天气晴了些许,袁纤小睡后心情也恢复了不少,一段一鼓作气的行军之后,将此日的行程定在了二十五里。然随着天色渐晚,袁纤的心便越发提起,按理来说只是骑兵带粮行进,黄昏时约么便可追上。路是早定好的,也不会因同在行进而错失彼此。所以这便只有了一个解释——出了变故。 等到已要准备夜间岗哨时,袁纤终于等来了马蹄声,不过这只是少数马奔时的声响。一个生面孔被带到她面前,告知今日中军行军时发现了新鲜的血迹和被扯下的军旗角,并询问她今日是否派了通讯兵。 袁纤见此人时心便一紧,从下午时她便一直心神不宁,觉得这次讨粮定然会出点差错,而此时这盆冷水终归是浇了过来。不过这冷水并未让她透心凉,反倒是激起一股火焰。这火焰虽不似燎原之火吞噬一切,但却烧得十分稳定,好似什么也无法令其熄灭。 “将军。”莫环在一旁听完便道,却被袁纤制止,显然彼此都明白未发之言是什么。 “明日再议。”袁纤长叹一声,从久坐的凳子上站起。“如此以来便不能着急。”她虽如此说着,却感觉自己心中的火焰并未闪动。 6 此夜,一向能吃能睡的莫环竟失眠了,不过这仅是于她来讲的失眠,实而是其间醒的次数多了些,而每次醒来,都依稀听得袁纤在不断辗转。至四更时,袁纤是彻底醒了,这也是莫环此夜醒的最后一次,而后不久便听到了起床的号令。 莫环自以为一直在袁纤身前,却不知她何时下的让骑兵集结的令。等她按正常时间打理好自己,准备集结时,竟见这里唯一的开阔地上集结着前军几乎所有的骑兵。“一元盘龙”旗从排头打到队尾,每十数人便有一面,浩浩荡荡一字排开,竟真如条黑鳞红脊的火龙。袁纤一匹白马由龙身奔向龙头,大抵是在检阅队伍。 虽是头一遭随袁纤出征,但她听人讲过袁纤有一匹非酣战不骑的白马,名为赤云。今日见这马好不精神,通体洁白,倒真如天中流云一般,然一个赤字却想不大明白,或许是因载着袁纤的红袍而来。 见这气氛同前几日迥异,莫环便觉袁纤已决定有大举动,然再顾四周,全营步卒竟同她一样依往常条例集结,也同因这眼前一幕有所诧异,一时竟成围观之态。此时有传令兵奔至莫环身前,告知袁纤让她上前。同时有校尉传至伍长再传与士兵,令其如往日一般准备行军,如此才结束这异常一幕。 莫环跑上前,见袁纤依旧将目光投予这数千骑兵。 “将军?” “哦,莫环啊。”明明是自己叫来的,袁纤却好似不知她要来似的。 “将军这是何意?” “昨日向中军要粮未果,今日我当自率人马至中军取粮,来回应用不了一日。你且随众人行军,天黑前我自会赶到。”因在马上,袁纤说话的声音较平时要高着不少。 莫环被搞得一头雾水,于是便干脆问:“将军唤我来所为何事?” “哦,”袁纤似想起来一般,“无甚大事,只是此般走的匆忙,我那些行李没来及收拾,得要你帮个忙。” 莫环依旧觉得奇怪,便又问:“将军为何要亲自去取粮?令骑兵校尉领兵,或是我去皆可。” “我自去的放心。” “可将军应统帅全军,以大局为重。” “粮草不是全军之重?前日劫营,昨日劫传令兵,不都是为了粮草?” “话虽如此,然兵无主帅,主帅又无兵,哪一边遭袭都将损失惨重。” “怎就无帅无兵?我这三千骑兵不是兵?各部统领不是将帅?何况石菲这一部应只是小部,他们真正的主力应正在对付钟黎。凡是若畏手畏脚,如何做得了全军统帅?” 莫环虽有万般理由,奈何袁纤此意已决。 “行了,莫要担心。”袁纤又缓和了语气,“记得将我的东西收拾妥当,莫要遗漏。”说完她便扬起马鞭,领一众骑兵开拔。 连下了几日的雨今日似乎是知道累了,偷懒的间隙竟让太阳从云中露了出来。虽说见晴,但几日的雨水已将地面泡得湿透,于马蹄来讲并不比前几日的轻松。不过倒还有两点好起来的,一是不用再将身体同铁壳子一同浸在凉冰冰的雨水里,另一是视野终于放开,不必担心肉眼观察不到周遭的变动。 约一个时辰,袁纤便在地平线上望见了黑红色的旗子。袁启之自然不在这可视的一撮先锋军里,以他的习惯,他此时应在五六里后军队居中的位置。先锋军迎了上来,从他们口中得知,经过了前夜袁纤等人落脚处,见到了几处战场,加之昨日传令兵的事,袁启之便推测出前军可能被劫了粮草的情况,而粮车的位置由此也从后面调动到稍靠前的地方。 不过即便如此,取粮草也花费了些时间,一来袁纤既来,便必须面见袁启之;二来她又谢绝了袁启之预备的运量队,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些牛马车的脚程,于是装卸粮食又废了些许工夫,别了中军时已是过了晌午。 一路奔波到中午,心急的袁纤终于肯教一行人下马休息,此时粮草在马背上,有些暖意的阳光在头顶上,人也快到了今早出发的位置。若休息不长,再有一个来时辰便可追上前军。 众人于一块较开阔的地方下马,因难得见到太阳,便望着能在阳光下享用一顿午餐,虽然这午餐只是些干巴的炊饼。而虽说是开阔,不过是路上一处草木稀疏的地方。路是由西南向东北延伸,右边是片已经荒了的农田,左边不过十数丈便接到山麓下的阔叶树林,叶子已落得七七八八,再往北去便是一片低矮的丘陵。 因寻不到那么多栓马的树桩及石头,于是众人只得站在马旁一手牵马一手吃饭,不过能在坚实的陆地上站会儿,对于奔波的骑兵来说已是不错的休息了。此处虽北风微寒,但日光尚和煦,风将林间清气吹掠而下,阔叶飘飞似群鸟起落,若不是军情紧急,似乎还能寻得些闲适出来。 忽而白马“赤云”一声长啸,袁纤竟差点拽不住它的缰绳。这马鸣声在如此空旷处传得老远,以至全军似都被这声音惊到。不远处几只鸟飞起,飞矢一般钻上天空。袁纤一时警觉起来,而众人也心领神会般一齐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再望远去,田间出现一条白线,山林处几乎所有的鸟同时飞起,如黑幕遮天蔽日。继而马蹄、冲杀、箭矢呼啸声同时传来,如浪潮席卷。 “上马,快撤!”袁纤边急上马边大声呼喊,然等抄起钢枪之时,青白甲胄的敌军已近在眼前。 no.8 时静方思造势者(上) http://.biquxs.info/

1 时至九月廿七日,距袁启之发兵已过了五日,大军因连日的阴雨误了不少行程。按原计划,众人应已于柳城相会,大摆庆功之宴,而此时大军距柳城还有二百余里。照此行程,相会之日恐还需延后六七日。与此同时,钟黎等人已先一步脱出柳城,攻占了一山之隔的石城,制定好防御计划,准备于此拖住戴颖的北锋一部,等待援军到来。 此时钟黎所规划的出城已初具规模。长约四百余丈,高约一丈,宽五尺的城墙由圆木为外材,外高内低的两道木墙中夯的是掺着稻草的泥土。这圆木多是由上游取材,顺流而下。泥土便是挖掘护城河的软泥,掺的是城中屯留的草料。护城河宽有三丈但挖的较浅,足够了城墙所需便未再深挖,便只有半人多深,然因连日阴雨且通着大石溪,便十分泥泞,步兵骑兵想渡过也不甚容易。河边距城墙有两丈余的间距,由两道半人高的斜坡构成。若步兵躺过河来,浑身沾满泥水,想攀上土坡便需费不少力气。城中隔二十丈有一箭楼,高两丈有余,上备弓弩及照明。贴内城处钟黎又命人修了一座五丈高的高塔,作为指挥用。 城方修好,斥候便报北锋的先头部队已到城外,如此,钟黎便等不得内部设施彻底修整完善,先一步领三千兵马入城驻防。胡扬和夏茂则守于城中,一人统骑兵随时增员,一人领弓弩杂役支援出城城防。 2 一切安排妥当时已是下午,钟黎便先一步至高塔上欣赏自己的作品。这出城虽不大,但五脏俱全,内外有序,从护城河一一向内,有箭塔、城上弓弩、长枪与投石口、城内鹿角、内城弓弩多道防线,想攻破定需费上一般周折。且如今天气湿冷,于木城来说唯一惧怕的火攻也派不上用场。如此作为救急用的阵地,可谓是万无一失。 正如此想着,钟黎忽觉得少些什么。原是黑龙军一路奔袭,自家的军旗已不剩多少。于是他忙叫来秦朗,领其差人赶制二百面军旗。 然未多久秦朗又赶回来,说军中虽有足够布匹、旗杆,但少做旗子的染料。黑墨有不少,红却寻不到一点。另外军中无几个能做印染的,即便是画也没几个能画像样的,毕竟这一元盘龙旗的“龙”,是条型如战国玉佩样的龙,上面还装饰有云纹、水纹、鳞纹、回纹、饕餮纹等多种纹饰。钟黎虽懂些绘画,但想画这样一面旗子也需费不少功夫。 “一切从简不也可行?”在钟黎正愁的时候,古羽不知怎又冒出来。不过几日来所有人都事务繁忙,也没谁会管她何处游荡。“便是加个脑袋的黑圈,也没人会把它当做别的旗子吧?何况你一个黑龙军,加不加赤色底子的又有何妨碍?” 钟黎一想确实如此,便赶往库管处,要来二百白帆及笔墨,而后叫来众人。他当众执笔,大笔一挥将盘龙的头身一气画成。秦朗拿来旗杆,挑上龙旗于众人面前挥舞。 众人议论之时,钟黎开口讲到:“军不可无名,亦不可无旗。战场之上,黄沙漫天,唯这盘龙旗是尔等需坚守之物,亦是可托付之处。如今形式紧急,来不及将原本的一元盘龙旗赶制,我便于此示予诸兄弟,这旗上还是我朔果的龙。若觉得这旗上少了原本的红色,莫急,敌军已到了城外,有的是鲜血来将这旗子染红!” 一番言毕,见众人皆目光凝聚双拳紧握,钟黎也面露悦色。正想后续还讲些什么,警报声骤然于耳边响起。这警报不是这里的钟鼓,而是似警笛一般于脑中萦绕,频率急促接连不断。不过他倒是明白这是什么警报——这是潜行舱的紧急报警。 钟黎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而阴沉,额头的青筋也显现出来。众人见情况不对忙问情况,比较他们是听不到这声音的。 “那边可能出了点情况。”钟黎回复说。 “有人找你?” 钟黎稍一犹豫,古羽便看出了端倪。“不会是紧急报警吧?” 钟黎点点头,“问题不大。”他试图安抚众人,因为潜行舱的紧急报警是在出现了生命维持系统异常的情况下才会响起,通常是由火灾、地震、停电、暴力破坏等情况引起的。换句话说,他那条实实在在的命正受到威胁。 “赶紧回去吧!”众人皆知他现在面临的情况。 钟黎似还有些犹豫,而他越是犹豫众人越是着急,就如同看到他静躺在铁轨上,而火车随时会呼啸而来一样。 “你若真死了,这仗你就真没得打了。何况你的几个副手也不是吃素的。”古羽劝道。 也无需再多说什么,钟黎断开了连接。 3 苍白的天花板,睁开眼第一幕就是熟悉的苍白的天花板,被警报的红色灯光染了一半。因为潜行舱是半仰式的,所以目光稍稍向下就能看的墙上的金属挂钟,时间趋向九点,挂钟下金属转轮的小字提醒今日是九月十六日。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两侧的深色胡桃木书架上,书架上是他只熟悉封面和书脊的藏书,多是些历史文化书籍,还有些是他到处收集的手工本子。他和父母、哥哥、姐姐的五口合照安稳地立在第三层书架的外边缘,上面的他只有四岁。 他尝试吸入一定量的空气,没有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也没有粉尘的气息。这时半人多身高的圆嘟嘟的桶型机器人转动着自己的履带,从他面前平稳的开走,大抵这个时间它收拾完了屋子,浇完了一阳台的花,正按预定轨迹回墙根充电。 钟黎突然没好气地叫道:“你又来这一套!” “不这样你不定什么时候才理我。”一边一个穿白色衬衫,淡绿色纤维长裙的大龄女青年靠着墙不紧不慢道,边说着边一只手把插头捅回潜行舱,红色的灯光瞬间灭了。 钟黎叹了口气,并没有从潜行舱中起来的意思。想了半天,最后他还是决定问道:“快说,何事?” “关心下自己的弟弟都不行?”她从墙边走到潜行舱前,面对着钟黎。“还有,别用你半瓶子咣当的古白话,这里是现代文明社会。” 钟黎白了她一眼,“没事我回去了。对了,我得先把你的身份认证删了,省的你没事干来找我事。” “删吧删吧,你那门禁对我有根没有一样。” “钟慧,跟我这儿显摆你有意思吗?” “不跟你扯,我一会儿还得跟你姐夫出去。说正事。”这时圆筒机器人很开眼地举来了个有软饰面的实木椅子,这让钟慧的眼睛里多了丝得意。“你是不是还跟袁启之混在一起?” “怎么了?” “他最近……”说道一半钟慧又改口,“跟你说一堆也没用,就是我查到了他在游戏里加入了不明的指令,还没弄清楚具体是什么。” “哦,据我所知他一直在更新游戏的真实感体验,现在连吃了辣椒上厕所难受这种事情都有。”钟黎思索了片刻又说:“至于不明指令,他倒不至于给自己捣鼓这点科技,眼下我们正所向披靡着呢。” “我不关心你这个,要真是游戏外挂我才懒得理。”她盯着钟黎的眼睛,表情有些认真,“自己留意。” “知道了。” “嗯。” “没事了?” “没事了。” 4 回去时众人已皆散去,一来一回于钟黎来说不过几分钟,而这里的天色却已暗了。独自回营,因建了出城的缘故,一路上的熟人明显少了。偶有来往的士兵,也多是一条数据,便是迎面笑着打了招呼,也无非是体统惯有的几条指令。 几日来钟黎头一次在意脚下的青石板。在斑驳积水的浸泡中反着清凉的光,踩在脚下有些滑,不常招人踩的地方相对毛糙,背光处有青苔生长。观察地越细致,他越是对袁启之有一种稍带别扭的敬佩之情。一边敬佩他到底用了多少代码,多少指令完成了这么仿真的虚拟世界,另外又怀疑到底有什么必要,或者什么原因让他花了四十多年的精力来琢磨一草一木的体验和变化。 这么想着,他又想起自己刚来这里时,似乎有些东西还达不到这种体验,比如下雨时虽然会有泥土的气息,但是如果土壤中长着或埋着什么东西,大多数情况是不会影响味道的。而如今,似乎多长了一片青苔,多了几块砖,都对味道起了影响。 他早就知道袁启之还在不断为更新游戏做着努力,但时至今日他才慢慢明白袁启之努力的方向到底是什么。比起“朔果”的军团长,绝大多数玩家眼中的“全能王”,他似乎更想作为这里的神,确切说,他就是这里的造物主——还在关心自己孩子的造物主。当然,他还有个很乐意为之的身份——自己喜欢的女孩的父亲。 出神的功夫钟黎已走到出城,一阵随风飘来的饭香味让他回了神。 “想来做细致些有做细致些的好。”他这般想着,口水已经浸润了整个口腔。行军在外,这样有干有湿,有荤有素,有咸有淡的热饭实数少数,何况还不用惦记粮草的消耗。 余晖不知从何处偷来缝隙,把接连几日不变的阴云最西边的一角染了紫红,这让钟黎一时起意,想换一处用餐。于是他返回主城,顺着湿滑且磨出光亮弧面的石阶一步步登上城墙,再顺着凹凸不平,在石头间遍布水坑的墙顶快步到出城高塔。他将还腾着热气的饭菜放入篮子,再将篮子拴上绳子,而后尝试提了提,见不会洒落,便三两步顺梯子爬上高塔。 不想触及塔顶一抬头时,先入眼帘是一袭乌色的裙摆和黑色的小巧短靴。 “我可是抢了将军的位置?” 伴随哒哒的模板声响,短靴以轻盈的步子大方地转过来,而钟黎则忙令自己回神。抬起头,古羽皮肉虽不动,但两片桃瓣似的眸子,正高高在上的对他笑着。倒是反观钟黎,这种俯视便是再有英气的剑眉,再明朗的骨骼,如此置于脚底处,如何看去也像地里的倭瓜。 钟黎一时语塞,便先爬上来再道:“你怎在此?” “怕是同将军一样。”古羽盯着他身后的绳子,如此钟黎才想起把篮子提上来。 “你已用过了?” “戴颖若再不来,怕是要长肉了。”她边玩笑边看着篮中的馒头、青菜、豆腐、腊肉和鸡汤。“贵军的饭菜怕是我见得伙食中最好的了。” “不抢下粮仓了嘛。” 古羽轻摇下头,“还有味道。” “是吗?”一经提起钟黎才感到确实如此。虽然他不怎吃过别家饭菜,但是对比最早自己的军团,这里饭菜的味道确实不一般。“这你得感谢老袁。” “袁启之?” 钟黎动了嘴便只能点头。 “你们就这么称呼他?” “背地里都这么叫,他应该也知道。”因要说话,钟黎吃饭的动作便有些迟疑。 “我还以为这天下第一大团的军团长是什么人物呢。” “那你可就真错了。”钟黎喝了口汤清了清嗓子。“我虽未见他上过战场,但此处普天之下应没几人敢同他单挑。虽说应没外面传的那么离谱,什么上古战神,但是朔果的天下的确是他一刀一剑砍出来的。不过他是没架子,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非得端架子。” “内不足方才外张。” “是。还有另一点,是我感觉的。” “什么?” “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他创立的,所以他跟别人不一样,站的视角。” “神的视角?”古羽的眼中闪了狐狸的神色。 钟黎有些迟疑,虽说他也想过袁启之是这个世界的神,但最后他还是修正道:“更像爹看儿子吧。我觉得他还是偏向人性的。” “呵,那他儿子可真多。”古羽一笑道。“将军慢用吧,我先去休息休息,恐今夜是睡不踏实的。” 古羽下梯时钟黎绅士地搭了把手,余光瞥见自己的“墨龙”旗已飘满城中各处。 no.8 难眠更念远方人(下) http://.biquxs.info/

5 晚些时候,钟黎军令随掌灯传入各部,行伍之间自行分布三班,轮流值夜,一班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一道口令。先有换班者以旧口令交接,再有快马巡哨,口令以旧换新,如此可谓是城防的最高警备状态。 因料敌会在五更时进攻,钟黎便将自己排在末班,先坐镇的是夏茂。虽是亥初时值班,但他早早便来到东门正楼。此处可俯瞰大半出城,且出城高塔也位于其不远,若有情况可随时观阵全貌。 虽说预料进攻就在今明两日,但入夜后的寂静不禁让人怀疑此般警惕是否多余。夏茂不时走出城楼,于城墙上四处张望,可入眼的只有井然有序的城防,几乎不留死角的火把,偶尔传来的也是一问一答,毫不慌乱的口令声。墨色龙旗于出城高塔上悬垂,风若不大似都扯它不动。极目远眺,最东处的山坳间有点点火光,若不是白天哨兵确认过那是“北锋”的营寨,便会让人误以为那是村落的灯火。 有淅沥沥的流水声不时传来,伙房看来还未收拾完炊具;有战马低吟,有些灵性的马匹大抵也晓得会有大战发生;早先零星霍霍的磨刀声完全止了,士兵应是明白如何珍惜最后的休息时间;火盆时不时呼呼响起,塞外秋风夜中更紧。 明显冷时,夏茂回了正楼,坐在正堂守着火盆擦拭起自己的佩剑。这剑有一双带红锦缎边的青黑穗子,比起防身,更多体现的是他参军的身份。四年前袁启之将剑送予他后,虽说面见过敌人,却从未饮过血。剑锋虽开了刃,但少有打磨的新岔,白莹莹的绢布擦拭上下,张手时也依旧白莹莹。浑身上下通体干净,只有剑身上“君子正气”四字整整齐齐,作为此剑唯一的一点“记号”。 “口令?” “守备!” 回答“守备”的是个熟悉的粗犷的声音。夏茂回神看更漏,未及子时,自己换班的时间却是子正。可等正厅门响,走进来的确是下一班的胡扬。 夏茂将他的“君子正气”收入剑匣。“你莫不是记错了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胡扬一屁股坐在侧手位,浑身的战甲坠得哗啦啦响。“记错是没记错,可怎能让人睡得着?”或是因火光,他脸显得格外黑红,额头上的筋透着粗糙皮肉依旧清晰可见。 “如此躁动,一会儿莫要出了差错。”夏茂故作镇定,看似好心地回道。 胡扬听出这是在讥讽自己的秉性,便没好气地挥着大手回:“无需你操心,且去吧!” “不可不可,此时还是我的职责范围,若出了差池怎的交代?” “你且看这城东三十里,一点动静都没得,真打过来得且等一阵。” 夏茂一个冷笑回复,一撇八字山羊胡翘了一翘,依旧坐在主位。一时间堂内无言,只有瑟瑟的秋风扯动旌旗的声响。 这东城正楼同石堡城墙一样,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除四角大柱,其余皆是灰白色的石头。除坚固之外,御寒效果较木室也好上不少。然而此夜却异常的冷,入夜时起的北风将几日来的乌云扯开,就同掀去了棉被一般,晚秋仅剩的一点温度也被冰凉的月色携走。进来时胡扬头上冒着汗,不一会儿功夫他便同夏茂共凑在火盆旁,先前急躁的气息也被冻下去不少。 “怎就这冷了?”夏茂没搭理他,于是胡扬又念叨:“要是老袁头再晚来几日,保不齐咱就得准备棉衣过冬了。” “谁会跟你过冬?” “怎么,你就能准保咱的援军能到?这都多少时日没动静了?何况北锋人家又不是吃素的。我看至少这石堡一战是指望不上。” “你如此讲就不怕我说你霍乱军心?” 夏茂如此威胁却只换来胡扬扑棱着大脑袋的一笑,“得了吧,你个参军自己心里没点数?我个大老粗都清楚。虽说这辽东少着宁远锦州,但多了早先的泥泞滩涂。但凡是北锋想起来打个游击,就能把老袁头的援军拖在外面。诶!如今只能看咱这钟大将军的,虽说敌军多了点,但咱这八千人也不少,够杀一阵子的了。” 夏茂正琢磨回什么的功夫,外面口令问答声又传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更漏,子时三刻,而后又同时转往向门口,就见一着黑甲执短剑,长得秀气中带着英气的青年健步而入。 “小秦?”两人异口同声。 “胡校尉、夏参军。”秦朗正施礼,一阵冷风从敞开的门中钻进来,吹得坐着的两位头皮一紧。 “你怎也来了?”夏茂皱着多褶的眉头问道。 秦朗回身关门,取了把凳子凑到火盆前,脱下手甲烤上手而后才回:“这班是我传口令。” “早了些吧?” “胡校尉不也先到?” “你也一样睡不着?平日里没见你着过急啊!” “我是先睡下了,只是醒的早些,见钟将军也未歇息,便先讨了口令。” 听到钟黎的情况,两人皆蹙了下眉。 “两位刚才说什么呢?”见离传令时间还有点工夫,秦朗便想加入话题,“我方才听二位正讨论得热闹。” 刚刚侃侃而谈的胡扬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夏茂倒是琢磨着什么,便问:“小秦,平日里你离将军最近,如今看来,将军对此役有几分把握啊?” “十分。” “十分?”因秦朗想都未想,两人一时间便将信将疑。 “如何?” “若是十分把握,怎不能安心睡下?”夏茂疑道。 秦朗不免笑出声来,“我说十分把握二位不信,那说几分可信得?” “若说六七分我们倒是可信。”胡扬道。夏茂见目光瞅过来,便也跟了个六七分。于是秦朗又笑。 “说少了?” “说多了。” “多了?” 看着两人疑虑的情形,秦朗面色渐渐严肃。“如果作实来讲,三分。” “三分,这?” “三分。”秦朗对着面前的炭火又一次肯定。“如二位将眼前事细分,而后一一分辨,恐不难得出如我之拙见一般的结果。首先城外敌军数倍于我,且具体数目,几时进攻尚不可知,此三分中去其二分;虽有援军,然敌军早已预料,借大雨阻其行进,如今不知所在,三分去其二分;虽已随机应变,然大军在外,天时地利皆为敌军所长,三分又去其二分。” “那还有一分呢?” “这一分在于如今你我行动之缘,起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虽是如今看来无什么异样,但毕竟不知根底,此有一分存疑。” 又一阵北风吹得门窗吱楞楞响,风止后厅内一时寂静,只听得更漏水滴滴答、滴答溅落之声。夏茂胡扬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但显然是认同秦朗的说法。 “小秦,” “那个……” 好一阵沉默后两人同时发声,而后同时止住,相视的眼神似都在让对方先说。 “怎么了,二位?”秦朗只好问道。 谦让一番后还是胡扬先开了口,“这,这只有三分把握的仗,可是不大好打啊。”他边说还便用他的大手助自己表达。 “是,可两位跟随钟将军也有不少时日了吧,可见过几次好打的仗?远的不说,且说近处的徐州战役,两位又觉得当时有几分把握?” “这个……” “可常说的话,”胡扬一时语塞后夏茂便似要担起回话的责任,“善战者无显赫之功,钟将军这次次以身犯险,如此带兵着实难叫人放心啊。” “虽说是险,可咱黑龙军的名声不也是这么打出来的?”秦朗言毕又想到什么,于是继而道:“也因为名声,次次最险的活计基本都跑不了咱们,这又如何怨得钟将军。” “是啊,是啊!”夏茂附和着,起身从一旁箱中取了几块炭,加入火盆中。黑色的炭块融在火里,渐渐将明亮的红色引向自身,不一会儿红色上又覆了浅浅的灰。或是天气潮的缘故,炭似烧的不大均匀,时不时有空洞的地方爆出气来,发出噼啪的声响,赤红的火星儿也随即飞悬至半空,又瞬间湮灭。 6 “子正!” 随着城楼报时声响,咔哒咔哒的铁铠移步声由城东而起,逐渐响彻全城。钟黎从卧榻上睁眼,看看窗外天色,知是子正换岗,自己还有一个来时辰的休息时间。脚步声渐息于城西,四下里空一柄残烛留在案上,淌下的泪已没了烛脚。身侧黑甲映着暗红的烛火,一动不动立于一旁,微微面向钟黎,瞥见时却似瞠目对视,好比请战一般。 钟黎长出口气,又倒向卧榻一侧,决心要睡上一会儿。然而眼睛虽乏,但脑子却似停不住要转。 “三千弓弩手有一千现在墙上,若未及天明敌军来攻,可先以火矢标明来处……不可,积水应还未干,火恐难燃。若以砲投油壶倒可照明局部……关键还是壕沟……” 此般思来想去,越是觉得自己该休息片刻,越是难停下思绪,如此纠结着,忽有一句“谁眠塞外烽火旁”问上心头,想反正也是睡不着,于是干脆狠下心来继续想着:“谁眠塞外烽火旁?将军甲薄朔风芒。子夜卧愁劲弓短,白头嗟望烽火长。” 几句下来倒是颇顺,于是钟黎起身借着砚中剩墨,寻思了一条破布将上文写上,而后思索下文。可再起笔之时,思路却一时卡了。 “强守出城……援军未到……不知君何处……”想着想着,钟黎便念起了袁纤。往日便是分兵作战,有雪儿可以传递书信,便是隔着千里,也能短时内互通有无。如今于敌后作战,既无熟悉地点,又无固定哨所,便只能靠猜测思索着袁纤此时的情形。 “便是缓些也莫要着急才是,当想到当年你来取我徐州时,我尚能守些许时日,而今情形较当时好上多少。此时戴颖等人必于暗处观察,等我们自乱方寸……”钟黎的思索带着些许祈祷的意味,因他知道袁纤的脾气。平时安静平和,便遇了争执也能留五六分冷静,可若逢已积累了怨气,且又触及了她所在意之事,便是有天塌地陷的后果,她也要由着性子发泄出来。 烛火闪烁了一下,钟黎转过目光,正见一滴烛泪新淌下来,似正滴在挂念袁纤的心思上。一时忽觉这般情形可以入诗,却忽听得东城方向钟响。 “敌袭!敌袭!” 回神时钟声已响成一片,军官拉扯士兵归队的叫喊四处而起。城中火把悉数点燃,一时间如夕阳落入成内。片刻间寒光铁胄交相辉映,齐整的行伍一列列踏过青石板路。 “报!”呼音同马蹄声渐近,抬眼便见一黑甲者背着墨龙旗子飞奔进来。 “钟将军,出城来报,有敌军大队人马出现于城东,数目尚未知悉。” 听消息的功夫,钟黎收了挂念袁纤的心思,而后看了眼更漏,未及丑初。“且教胡扬先依计划固守东城,我随后便到。” “得令!” “竟较我预料的时间早上不少。”钟黎见斥候奔出去便看回诗文,一时间飞舞着笔墨竟将后两联接了上去,而后看也未看,丢笔执刀取甲步出门去。 “谁眠塞外烽火旁?将军甲薄朔风芒。子夜卧愁劲弓短,白头嗟望烽火长。相约指日饮胜酒,待我而今抛肝肠。残烛莫哭援军缓,怨不青鸟识君裳。” no.9 清歌罗袖抵强弩(上) http://.biquxs.info/

1 “逝水湍湍,渐去远山。山去何远,飞鸟知焉?逝水湍湍,渐没远山,时有郎远,岁岁无还。” 清婉的歌声于凛寒夜风中暗暗飘着,然传不出三尺便被震颤北风的军鼓,及欲撕开夜空的号角淹没。漫天火矢最先入城,墙头屋顶一时星星点点,雨水虽未干,但影响不及油脂燃烧,夜空残云便先一步被染了血色。 “逝水汲汲,及岸芒齐。芒可知我,此水何及?逝水汲汲,及野芒齐。野有新冢,无使芒集。” 钟黎快马至城东,顺马道上城驰于东墙。快至出城处,见墙上已遍插箭羽,士兵或赤膊或戴甲,皆举盾侧卧于垛口一侧。 忽听有人喊“趴下”,便见一侧寒光成阵。钟黎急忙偏身藏于马侧,流失擦着耳侧飞入城中。噼啪声贴耳响起,马甲被数箭击穿,钟黎虽在另一侧,却也看得见地面一时被滴滴哒哒的血染红。 “对不住了,好马儿,好马儿……”钟黎两腿夹着马侧腹,一手抓马鞍,一手伸入马颈甲中微微抚着。箭雨依未断,马时不时重颤一下,却吟也未吟。钟黎急寻着左右去处,然垛口在马另一侧,自己身上也仅一把环手刀。身虽披甲,但这甲只抵得住一般弓箭远射,而这马甲都穿得透的必是劲弩。 正迟疑时,钟黎忽觉全身被荡起,手脚拼命抓握却依旧被甩了出去。正在空中,就见一道黑影击中马腹,一道冷红色的光从另一侧贯穿出去,整个马一瞬间被带到墙边翻下城墙。 “床弩!” 钟黎来不及惊叹,便被几个就近的士兵架着盾牌,连滚带爬拖至垛口边。他来不及多问,忙索要了个盾牌。正巧秦朗领十几侍卫来寻,便同向高塔奔去。 “逝水悠悠,环转青丘。丘有木石,堪阻东流?逝水悠悠,冲转青丘。木石偕短,皆成桥舟。” “有歌声?”至高塔下,几人隐约从鼓角缝隙间听得女声低吟,曲调虽低婉,但听起来却开阔得无限荒芜。钟黎抬头看去,越过遍插箭矢的层层原木框架,果然见到一袭乌紫色裙摆。 “将军才到?”声音不似大呼却正听得清楚。 “快下来!”钟黎弃了盾牌,边喊着边往梯子上蹿。“你怎在上面?如今不比平时!”正喊着便听如惊雷一声,一支丈余的箭矢打在高塔塔顶,虽未全穿过去,却掀起了半扇屋顶,溅落的椽子同茅草木屑一时飞满天空,纷纷而下,令钟黎睁不开眼。 “将军危险!”秦朗见状忙扑上去把钟黎拉下来。 钟黎奋力向上望着,见古羽趴在塔顶一边,漏出个脑袋喊道:“此时便是我下不去,你上不来,还是先退敌吧!” 见古羽无碍,钟黎多少放下些心。这指挥塔虽树大招风,但建的算是结实,床弩虽掀得起塔顶茅草,但难撼动塔身,塔顶的围挡在十数箭内也可屹立不倒。只是这塔还肩负着传递号令的使命,而如今情况怕是没人能上的去塔。 “你可能帮我传令?”钟黎向上喊道。 “如何传?” “你可见楼上有一红一白两个灯笼?” “有的。”古羽早先便看见有两个未燃的灯笼放在塔上一角。 “你先点燃,左手执白,右手执红,而后且看秦朗的动作。”钟黎喊完又对秦朗道:“你就拿俩火把将就一下吧,教明白就行。先打‘掷油料’。” 古羽取出蜡烛借着火把点燃,再分别插回灯笼,而后左白右红拿着向塔下示意。秦朗便立刻在几面盾牌的保护下挪到塔前,于仅有的朝向天空的一点空间里,挥舞着两个火把。他打完一边见古羽还有些似懂非懂,便又打一边。 第二遍未看完,古羽便起身将两个灯笼高高举起,依照看到的样子像远处十数座瞭望塔奋力挥舞着。箭矢似方才迟疑了,如今一时全部射来,飞不到高塔上,便似大雨一般噼里啪啦全打在钟黎等人的盾甲上。忽一道黑影略过,落在远端城里,激起一片尘土,接着便又一道打在高塔护栏,眼见着整个塔身抖落下木屑尘土,在昏暗的火光中翻飞。 “坚持住!”钟黎边喊边注释着远端的瞭望塔。 古羽也知要等回复,便依旧一遍一遍打着信号。又有一箭射在塔基,整个人便似要被震飞出去一般摔在围挡上。她死命护住灯笼,而后接着打起信号,任由丈余的箭矢从身边掠过。 “逝水泠泠,暮野平平,暮去当见,是水所生。逝水泠泠,暗野平平。生而往矣,止所相倾?” 2 丑初,夜黑得似天空中下起了墨,方才露出的月色和星辰,被鼓角声吓得躲回云里。城内火把三两成堆,却照不亮城外一片死黑。瞭望塔四角的火把也如同漂浮在空中的萤火,方才还见得到的城墙哨塔,已断断续续地隐没进黑暗里。 忽似有什么东西晃动在余光中,转目过去是一抹朱红和一抹暗黄色的光点。光点本在是分开,随后高升合并,停顿片刻后再度分开,再度合并,如此反复了三次。 “是北二塔收到了。”秦朗带着一丝试探的口吻与钟黎道。 钟黎望罢火光,又疾速地转动目光寻找其余的回应,然而黑暗依旧。“有回复了,再打一遍!”他抬头喊道。 头顶的灯火依旧挥舞,时不时能照出掠过的箭羽,微弱的歌声依旧,似要在箭矢的噼啪声中抢得一点节奏。不久远处又有灯火窜动,钟黎忙向上喊:“东四塔也有了!” “还有,南三、四塔,东一塔,北五塔……”红白二色的火光开始勾勒出出城的样貌。 “引火!” 钟黎说完这二字,才长出一口气。他靠在墙垛上,寒气已从冰凉的石头上浸染入了铠甲,然而胸腔中痛似火烧,无一丝丝要平息之意。他望向塔顶,灯火又一次于黑夜中挥起,残破的木质围挡缝隙中,不时闪烁黑紫缎子映出的暗红火光,这火光于视线中似纷飞的余烬般跳动。 而这余烬引燃了火。 城墙上、高塔顶飞出的零星箭火,一瞬间引燃了被堆砌在壕沟里的燃料,霎时间黑色的天幕被染得一片赤红。油脂、草料因潮湿而燃不充分,少顷便从深沟中腾起滚滚浓烟,烟幕连作高墙直上云霄,将整个城东笼罩在一片红彤的幕布下。 看到烟起,钟黎便站起身离开垛口,迈着稳健的步子向高塔的梯子踱去。此时剑雨虽未全止,却也似失了力气,只是噼噼啪啪落在城头。他每见到一支立在城墙上的箭矢,便要从上面踩踏过去,于吱咔声后留下折断的箭杆。 “下来吧。”他向塔上喊道,但久无回应,便自向上攀去。 “将军?” “无妨。”钟黎一个眼神制止了担心的秦朗,而后依旧手脚稳健地向上攀着。手甲结实地落在梯子上,拍打出咚咚的闷响,于是这数丈高的梯,便似了一面军鼓,一声一声敲打给塔下的人。此时还有流矢飞入,但皆似刻意绕他一般,床弩也息了动静,留得秦朗等人似注目升旗一样,将钟黎送至塔顶。 见古羽时她背对着钟黎,双手提着一红一白两个灯笼,灯笼贴着裙子给整片绸缎染上暖黄的光。 “好了,告一段落。”似因为暖黄的光,钟黎扶栏上塔的动作变得轻声,但从古羽纤细的手中取下红色灯笼时,他的披甲的手还是费了些力。 手触到钟黎冰凉的甲时古羽似回了神。 “你上来了。”这话轻得听不出语气,随后是清淡一笑。“可还有事?” “没了。” “那灯笼……” “谢谢。”钟黎抓住古羽递来白灯笼的手,打断她说话,而后又轻放开。“谢谢。”他再次郑重地道出二字。 “谢什么?”古羽下意识地一笑,将灯笼收回去,却慢慢退到围挡边,而后长呼着泄出气来。“任谁在这种情况也得如此。”她说完便沿围挡缓缓瘫坐,灯笼咔哒磕在地板上,火光随之抖了几抖。她把头偏到柱上,一旁小臂粗的箭矢穿出围挡一尺,手掌大的箭簇已折了一边。她盯着箭簇,无意间便伸出了手,纤长的手指在卷起的铁刃上轻轻抚动。 “可别拿什么军功谢我。”她突然又轻声道。 钟黎蹲下身子,“那是当然。” 3 “结啦?” 指挥塔下一时纷扰起来,原是胡扬领小队人马凑了过来。 “怕是刚开始吧。”看着胡扬喜悦得些许天真的神色,秦朗叹气道,“如今只是以烟雾避了弓弩而已,看这来势,恐不会善罢甘休。” “奶奶的,正好,躲了半天,且教我拿几个孙儿打打牙祭。”他倒毫不在意接下来的危机。 “胡扬!” 塔上忽一声喝令让他忙站正身子抬头回:“将军。” “这班可是你值?” 胡扬听出质问的口气,于是回复的声音显得少了些底气。“是,是我。” “那你怎么防的!” “我,我看敌军攻城,便让弓弩手还击,奈何这黑灯瞎火,不知他们具在何处,又有强弓劲弩,一时被压制了。” “好一个强弓劲弩,我这城上给你被的还少?”胡扬正听钟黎训斥,便见天上黑影一闪,什么东西直坠在面前石板上,激起一片火花。原是钟黎将塔上的床弩遗矢丢了下来。”还用我给你讲下难克上的道理?“ “我……这不是被先……” “莫要再狡辩了。”胡扬刚想解释什么,就见一旁秦朗忙给他使眼色。他心里虽憋屈,但一时还是能明白过来钟黎吃软不吃硬,便只好低头认错。 果然,胡扬服了些软,便听塔上传来的话语虽一样不中听,但语气间却缓和了不少。“城墙不会守,便还去带你的骑兵。” “是。” “对了,”钟黎又想起什么,“叫他们把‘金汤’准备上。” “得令。”听到“金汤”二字时,原本郁闷的胡扬嘴角竟微微向上有一丝抽动。 一阵凉风又起,烟幕微微向东南倾斜,因目及之处仅有三面滚滚而上的暗红烟墙,一时间竟觉得高塔和低矮的城墙要倾斜过去。钟黎不自觉地扶住栏杆,目送胡扬等人远去,塔下除了秦朗及一队护卫守候传令便再无他人,一时间便清闲下来,耳畔仅剩了风吹野火的呼呼声。 “你又何必呢?” 钟黎听到柔软的女子声音,便回过身来,背靠着留有箭矢的木栏。“何必什么?” 古羽坐在角落,看到钟黎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他身后更遥远的天幕。“还没到非得用激将法的时候吧?” “你怎知我是激将而不是真气?” “你自己都要煞费心思的事情,怎会要求一个只会动武的部下做好?”看着钟黎摆出一副疑惑模样,古羽只好继续解释:“这燃烧的油物草料我见你早就备好在城墙上,今早你又检查了壕沟中积水的深浅,刚刚下令之前,隐约见你看了风向,分明早有用火之意……” 听她一五一十地分析得清楚,钟黎便不再否认。他从围栏上拔出一支箭在手中摆弄着,而后又对古羽道:“看来是缓过来了。” 古羽看了眼卡着一支长箭的,秃了半边的塔顶,皱皱眉头轻轻一笑,而后站起身来。“看来我还是老实点的好。” “好吗?等打进城来老实不老实不都一个样。” “话说回来,”古羽忽然想到什么,便盯着钟黎问道:“我刚刚若是不在上面,你本当如何?” “那就让秦朗爬或者顺着墙垛爬过去传令,令总归能传达到。”见她依旧蹙着眉头,不依不饶盯着自己,钟黎又道:“所以刚刚才说谢你。怎么,你还觉得我能算到你一定在上面,所以故意留个空塔?” “你为何留空塔没人清楚,”古羽听罢依旧一脸狐疑,“我也只能当是凑巧不是?” 4 雨在不经意间又飘起来,滴滴哒哒将安静来的城墙打湿。壕沟的火虽未受多大影响,但燃料再受了些潮,烟便较之前升腾得慢了些,且又浓了不少。似被雨压住,烟气开始平向弥漫,在高塔上都能嗅到烟中浓烈的泡水的草烟味儿,以及未燃烧充分的动物油脂味道。出城木墙的轮廓也渐渐隐入雾里,只剩了一片片火把晕出的明黄,和耸出烟雾的黑褐色哨塔。 “咳咳,你用烟前未想过这雨?”古羽似故意用咳嗽强调这烟的味道。雨虽飘的零星,但裹挟着十足的湿寒,于是她便靠到钟黎这留有塔顶的一边,守着梯子口旁的围栏。 钟黎与她背脸,靠着另一侧的围栏,俯看着晕黄托出的出城围墙。“天有不测风云。” “我会信你不懂火能助雨的道理?” “兵临城下,能估计了这些?” 古羽嗤笑道:“这倒好,人家进城便有了熏肉吃。咳咳咳……” “姑娘若觉得上面烟大便下来吧,内城里空气干净些。”秦朗干净而带着温暖的音色打断两人冰凉阴沉的语气。古羽偏头瞧,他正在梯子下举着火把迎着。 “诶,你若有你这副官半点好心思,便也能让人舒服些。”古羽嘲讽完便见钟黎低过头冷笑。 “她若想下去早便下去了,还等什么你教她灯语传信?”钟黎扯嗓子的声音在安静下的出城里,大概到处都听得到。古羽偏头看见秦朗把手伸进铁盔中挠了挠,然后姗姗走向一旁。 “你怎知我愿意跟你一起受这烟熏?”她说着便身子一转,一只脚踩在了梯子上。 秦朗抬头见一条乌紫色长裙垂下,便又要踱向塔下,刚迈出腿便见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栽在脚下。 “隐蔽!”看到一支笔直的箭羽秦朗忙大声呼喊,“快趴下!”他喊着便被冲上来的盾牌手按回城墙边去。 塔上钟黎一把拽住古羽仅露的手臂,“快回来!” 古羽未及反应便觉脚已悬空,钟黎继而将她这支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手穿过她腋下,从腰间抓住宽而贴身的束带,轻轻一提便扛回塔顶。 直到双脚重触地板,古羽才知到自己被钟黎从塔外抄了回来,右侧手背拉扯之感也晚一步传到。 “先老实待着吧,杀回来了。”钟黎说着便又把目光抛向城外。 古羽这次未再说什么,只安坐回方才位置,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贴在墙边的侍卫。 no.9 残烟血火战出城(下) http://.biquxs.info/

5 暖红的浓烟笼着丈高的木城墙,墙下抬头目光只及垛口。墙头一侧戳满残羽,一侧挤满兵甲。披黑甲的兵个个湿布蒙面,或持弓弩或揽长枪,一排靠在垛口,待流矢稀疏时便探头瞥一眼城下。 弓弩稀疏后便听得号角隐隐,马蹄与呼喊声由疏及密,再到如山崩海啸于眼前。有士兵按耐不住起身抬弩,于浓烟中寻找目标,被伍长忙按下去。 “还不是时候!” “都趴下!” 话音刚落便听得呼啸声止乎一处,空气凝聚得让人心中一紧,耳畔若被什么捂住。放开一霎便见石块长毛如群鸦袭来,噼里啪啦落在城头。士兵三两躲一大方盾下,同将盾牌举过头顶,与垛口平齐。一时间城头乒乓乱响,震得盾下士兵无不攥拳咬牙。 石矛雨仅持续了片刻,但坚持到最后,一面盾上已近百斤沉。城外呼啦啦骑兵方撤走,就听得严整如击鼓的步伐阵阵袭来。 “这才是真到了!” 塔上钟黎望到正东面几座哨塔同时高举红灯,便也忙举灯。塔下秦朗看出这是弓弩上弦准备。 一架架云梯耸出烟雾,平搭过壕沟,哨塔上红灯再举,钟黎红灯挥下。 “放箭!” 墙上弓弩一同向壕沟处平齐射出,叮叮咣咣击在方阵的盾牌铠甲上,前面有人中箭,后便来人补上,空隙间还有以弓弩还击。墙下墙上中箭跌落的人,在燃火的壕沟中激出一簇簇旋腾的火花。有无畏的士兵踩着壕沟中的尸体过来,便举盾在前,掩护身后士兵拆开方阵通过走云梯的。一通箭虽射落不少,但城下的白衣军依旧越聚越多。 城墙及前丈宽的土坡上落满了箭,越过壕沟的便借箭攀爬。城上看这成片白衣,便如群白甲虫蠕向一块肥肉,任由箭射也射不完。 东侧哨塔红灯高举白灯频闪,而东南东北两侧哨塔也亮起红灯。钟黎见状依旧挥红灯,但又忙向塔下秦朗令道:“速令夏茂将余下弓弩手集于东城下,待‘金汤’用过再放箭。” 见秦朗差的斥候驰远,古羽偏回头来向正忙活的钟黎问道:“你们嘴里的‘金汤’是何物?” “守城利器。” 钟黎故意卖关子,古羽便将目光抛向东城。只见东城下几十口大锅不知在何时烧得盛起,腾起注注白烟。城下士兵以木桶舀了什么,继而以绳索递予城上。待到每三五人有一桶时,东城哨塔便又一齐亮起灯来。 “要上‘金汤’了。” 钟黎回头与古羽说了一句便挥出信号,继而哨塔处挥出信号。城上士兵两人抬一桶,齐刷刷将煮沸的“金汤”倾下,有的瞄准爬墙的士兵,有的瞄准城下的人堆。沾到的或丢盔弃甲,或从城上跳下,或扎入壕沟水火之中打滚,顷刻间严整的甲阵成了锅中蚂蚁。 听到惨叫连天,夏茂便令聚在城下的千余弓弩手一同放箭。箭矢越过城墙,雹子般砸向聚拢在壕沟处的士兵,乱了阵的士兵一时间伤的伤死的死,铺满在城下,侥幸活下的也不敢再向前半步。 因只有弓弩和哀嚎声,战场一时竟显得安静下来。壕沟的火因“金汤”和尸体息了不少,烟幕便从暖红变成暗淡的红紫,高耸处已没入黑夜。 “丢两条巾上来。”钟黎走向塔的内侧,向塔下秦朗道。 秦朗接过递来的面巾,随手抄了城墙上的石头,裹了几裹,奋力向塔上丢去。钟黎看到黑影闪过,一伸手便抄了回来。 “给。”钟黎先拆出一条面巾递予古羽,麻布条做的面巾被秦朗揉的有些皱。 “要这做什么?早被烟熏惯了,何况已经散了不少。”古羽看着布条问。 看出她有些嫌弃这破布子,钟黎便不怀好意道:“你使劲闻闻。” 古羽只轻嗅了嗅便觉得有些腐败的味道,仔细再闻,烟中混着的烧熟的浓重腐臭味,让她分辨之间差点呕出来。再看钟黎,他早将两条布子叠在一起,正往口鼻处系着。 “嗯,这下清爽多了!”他系完还不忘故意深吸口气道。 “有些人打生下来五行里就缺点德吧?”古羽没好气地坐回高塔一角,把脸背向围栏,不敢再出大气。“这就是你们说的‘金汤’?” “正是。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钟黎说着从甲中掏出条白绢手帕,仔细叠罢递到古羽面前,见她依旧没好气地扯到手中,才继续道:“我这也是改良过的,两分人畜粪便加六分水是根本,再加两分软泥能增加粘度,沾到人身上就是一层皮。煮时大锅盖盖,上面撒些油能避避味,一旦撒下去味道就出来了。” “你倒是愿意研究这些腌臜东西。”若寻常人这么津津有味地说这种东西,古羽便会觉得好笑,而如今她只能老实将面巾先戴上。 “架不住好用。这味道是次要的,舍不得换别的料在于这东西有后劲。若是没见过这东西的,把被烫伤的伤员和其他伤员放到一起,或者没有隔离,那军营里便少不了一场瘟疫。感染死的人可比我们杀的多。” “你这细菌战的办法二百年前就被国际法禁止了吧?” “我现在不是没活在那个世界里嘛。” “是啊,不过是一场游戏。”古羽回复得有些冷淡。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原本单调的战场忽又加入了别样的声音,尖利而散乱的吼叫声,被更为严整而缓慢的步兵行进声取代,步伐空隙间隐约可听到轮轴吱吱嘎嘎的响动。老兵们侧耳听着,忙教两旁新兵聚拢回垛口,把松了的弓弩全部上弦。 “还未完么?” “刚才不过是些试探虚实的新兵,北锋的主力军怎会只有这点能耐?”钟黎再望向城外,烟幕之外隐约可见数个光点。光点随着钢铁的步伐声缓缓靠近,光点下什么黑黢黢的东西在城下残余的火光中慢慢现形。 “攻城塔!” 攻城塔排成一排进入视野,灰黑的塔顶高耸出烟幕,便是在高塔上的钟黎也看得出这塔压着城墙几丈高。 “这未免也太高了吧?”塔下秦朗的议论让钟黎听到了。 “不是用来爬墙的,没见上面都没站着人吗?”钟黎从一头起一个个数着攻城塔的数量,数到十二时脸上笑容已显得诡异却自信。 “这是重头戏!”他像是在宣布。 扶了扶头盔,抽出佩刀检查了一眼,他高举白灯而后转身对古羽道:“你来我这里风景正好。”继而走向梯口,对塔下道:“走,干活了!” 6 北锋的攻城塔一丈见方,高有四丈,满载可乘五十人,如今其中只放了些砂石重物,入人一侧也用木板封起。左右有数跟原木延伸,可供四十人推进。塔左右各一百人队,所持皆盾牌重甲,其后有两排三列方阵,左右为步槊,中为弓弩。 墙上士兵见攻城塔压近,便以火矢射击,火箭插满高塔正面,却丝毫未阻止其压向城墙。眼见塔要冲入壕沟,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躲开!” 士兵听着伍长的命令一个个撤开垛口,就接连听见巨大的落水声,回头便见燃着烈焰的高塔如山崩一般向城墙砸来。刹那间石火迸出,一人宽的木城墙就如纸壳般被砸瘪。巨大的声响伴着七零八落的土灰木屑,震呆了留在残墙上的士兵,漫天的烟尘瞬间遮住所有人的视线。没等分辨情况,飞箭流矢再一次如暴雨袭来。 “靠墙,顶住!” 活下来的士兵来不及喘气,急忙拉起身边的战友躲回垛口,有些被抛到城下的,也忙边清醒边寻弓弩的死角。近射的弩打在木墙上,碗口粗的木头也能被从中击裂,轻薄的盾牌更是一击便打个稀碎。 弓弩只持续了片刻便止,留在墙上的士兵这才有机会探查情况。出城东侧百余丈的城墙被高塔砸成长短不一的十几段,高塔一个个嵌入城墙,如桥一样联通着城外壕沟的另一侧。刚刚在出城内指挥作战的参军夏茂不知何时撤走了,还留在东城上的士兵不过千余。 火把散落在城墙四周,墙上唯一的光亮来自于还在徐徐燃烧的高塔残骸。城外号角响起,几千丙钢刀同时砸在盾牌上,发出震撼的金属声响,杀声一起吼出,如巨浪一般奔涌而来。 城上士兵忙搜寻手边能用的家伙,十几或几十人抱团准备坚守如孤岛般的残垣断壁。奈何一时间十二道桥上如钢铁洪流涌注,成千上万的白甲铁军奔上城头,瞬间将东城墙淹没。打头的步槊兵根本没在乎城上的残兵,径直涌入出城,断后的铁甲军从两头包夹,以盾墙和长矛挤压城上残兵的生存空间。 “别愣着,干活了!”漆黑之中听得有人大喊,有老兵分辨出来这是钟黎的声音。 随声望去,只见一注火光飞驰而来,定睛看是一乘燃火的薪车,车头十数长矛笔直向前,后面是一排奋力推车的壮汉。 “快闪开!” 钟黎带人从出城南墙上推车缓行至东城上,转过弯来便推车飞奔。车在十数丈的加速后笔直冲向排在城墙上的铁甲阵。铁甲阵虽盾坚矛利,薪火一冲便冲出了巨大的缺口。有闪躲不及被钉在车上的,有飞身跳下城墙的,也有被卷入车底的。钟黎趁着阵型散乱,一手握到一手持锤与秦朗等人一同冲入敌阵。 见是将军亲自上阵,墙上的残兵一时士气大振,皆学着以重物在前冲击,随后与铁甲军近身搏斗。此时北锋军团万人已半数冲入出城,半数还在城外,而城上突然激烈的战斗将前后的军的注意皆吸引过来,一时入城的进度便被卡出。 城外忽然雷声轰鸣火光频闪,城上的士兵透过烟雾只能看机阵阵爆炸闪出的猩红。刀剑声的间隙,听得是马蹄声频频,随后杀声与呼喊响成一片。 原是刚刚钟黎来时令胡扬领骑兵从南城门出,于同侧包抄北锋后方。两千骑兵人手携油壶,从敌军身后投壶点火。几百丈长的阵线后,片刻间燃起一道火墙。胡扬等人趁又杀入阵中,或以长枪冲阵,或持连枷锤击。 胡扬一双星辰连枷一马当先,左右开弓。左手链长一尺三,头重七斤七两,主做防护;右手链长二尺一,头重十二斤,主进攻。他策马抡锤,六棱的锤头所到之处无不刀卷枪折,盔甲凹陷,血浆迸溅。北锋的铁甲在这些锤头面前便如熟透的西瓜一碰便碎。 火光之中只见血甲横飞,北锋军团便顾不得城上的战斗,纷纷向出城内涌,妄图已城墙规避骑兵的冲击。而此时内城石堡的城头火光大亮,不知何时夏茂已携数千弓弩手站满城头。 见被前后夹击,北锋军团便只能借人数优势强行回攻出城城墙,而就在此时,倒下的攻城塔终是承受不住火焰和铁甲的双重压力,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塌陷。钟黎见此情形,便知大局已定,忙让秦朗接管城头指挥,自己抽出身去指挥各方稳住阵脚,一点点挤压北锋军团最后的生存空间。 7 平明时分,遮天蔽日的墨龙棋最终聚拢在出城东城头。在坚持近两时辰后,北锋军团最后的千余人还是投降了。令夏茂清点战损,秦朗安排降俘,胡扬打扫战场后,钟黎似想起什么,便离开了出城城头。 “奶奶的,可是找见了!”城外胡扬翻动着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最终在灌满油脂和血水,飘满尸体的壕沟里,因硌了脚寻到了自己打飞了的十二斤的锤头。 他蹚出壕沟,等黑红的血从盔甲上、手上流淌下去,才捧起铁锤头仔细端详。原本六棱的锤头已经被砸成了铁球,近手指粗的铁环只留有一半,断口处本该锋利的铁毛茬不知被什么磨得显了圆滑。 “得朝这‘小鬼头’讨个新的了。”他将铁球用袖子擦拭了一番,揣进铠甲里,抬起头时突然感觉一阵的晕眩,不过只是一瞬。 回到指挥的高塔,墨紫色的衣衫已寻不见,钟黎琢磨要么是看到大局定了便放心回去睡觉,又或者是受不了在塔上也依旧浓重的腥臭及油烟味儿。 望向塔下,原本齐整的木城墙,如今似被狗啃过的玉米,十几座哨塔,只剩了焦黑的架子,清走尸体露出的乌黑的地面,被血色浸得油亮,不过阴沉的天气如今却显晴了。 一阵清爽得凛冽的风吹起,浓重的烟雾和烧得半熟的血腥味儿中透来新鲜气息,焦黑的土地上只盛还在断续飘出的青烟,阳光从东海一侧投来光线射穿云雾,也晃了钟黎的眼。 定睛之后,钟黎似透过薄雾在远端看到什么,似惨白色的帆一面面飘在海上,连成一支无影的舰队。清风再吹,帆上隐约出现了什么图案,他仔细分辨,是青黑色的三片雪花。 “戴颖!”他心里一咯噔。再多看一眼,便见一片片白花花的银甲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快回城,北锋的主力还在!” no.10轻云踏雪忆往日,血马折刀叹当时 http://.biquxs.info/

1 飞雪如幕,云雾似铅,山松灰黑的树干直耸入雪雾,四周无异。一骑红袍踏雪而过,卷着飞雪。马蹄声淹没在呼啸的山风中,蹄印很快被新雪掩盖,便是有枝头雪被马蹄震落,过后也是再无声息。 白马嗤嗤地喘着粗气,水雾喷溅到冰冷的枪尖,结成霜冻住了枪刃的寒光。一身的血污凝冻在白马身上,似冬日暮霭的云彩。 “轻云,再坚持会儿,再坚持会儿……”红袍黑霜扎甲的少女对胯下坐骑不停说着,她似感受得到马两腔巨肺中的灼烧,虽然她保持蹲骑姿势的双腿,已让颠簸与风雪弄得毫无知觉。 忽而白雪溅起,两团人影在白雾中闪烁,而后一片红色便洒在身后的白雪上,将雪暖化半分。枪尖的血迹又一次凝结,已是血红的马头依旧笔直向前。少女已有些厌烦这般挥动长枪,然而这一路上埋伏不断,即便是对她起不到什么作用。她继续盯着白雪中残留的马蹄痕迹,从被雪掩盖的程度上看,她与目标已是越来越近。 一声长啸回荡山林,打破了空洞的风雪声,接着是连续几声马的悲鸣。少女寻声追去,见雪地上一处被冲击拖拽的印记,十数丈外一匹黑马卧在雪中,余力未尽却已始覆白雪。 正在寻人的工夫,忽有黑影从雪中闪出,一瞥间竟见此人正是苦追之人,方才追寻踪迹时竟未发现此人将自己速藏于雪中,而此时看准时机窜出便是一刀。少女下意识抬枪便扎,却觉一时失力,这才见此人一刀竟将马前足双双斩断。未再反应,人已经跌在松软的雪地上,而她留意的却是雪触到脸竟已无冰冷的感觉。 抬头时刀已横在眼前,顺刀仔细看去,那人脸上也沾满霜雪。 “马不错,若非是这虚幻世界,便真叫可惜。”那人废了半天力气解冻的嘴,最先道出的竟是关于马的话题。 “你是料到我可赶上你?” “不错。此前几番交手便知你坐骑在我之上,索性今日换了劣马,使了拖刀计。这马可有名字?” “轻云。” “轻快如风,雪白似云,倒是恰当,可少了点味道,配不上它。” 少女眉头一蹙,“败了便是败了,要杀要剐,何必拿我马儿玩笑?先是斩了它,又戏弄它的名字,你……” 见她生气,此人倒笑了出来。“失礼失礼,我只是少见这漂亮马儿,一时兴奋。何况如今你也没败,我也没胜。我便在此斩了你,明日颍川依旧是你们袁家的,我何苦在此砍一漂亮姑娘的脑袋,惹得我做噩梦呢?”说着他便把刀收了回去。 少女便是气恼也不知从何说起,此时一阵马鸣穿过灰白的山林,一声声的“少将军”和“少主”隔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看,这便来取我人头了,如此短暂的工夫,还不让我多说两句?” 少女见援军已快到,愠色便也收住。“你且说吧。” “此般无非证明我未在你之下,不过袁家军势大。可今日一番折腾,倒多了一事相求。”他说道一半突然叹了口气。“奈何这般工夫也不予我。” 少女注意到这人耳朵纵了一下,随即一声呼啸,一支铁箭穿胸而入破甲而出,血顺着铁甲滴滴答答染红他脚下,接着又几支分别射在不同的位置。他后退几步,靠在一颗粗壮的山松上放弃抵抗般瘫到地下,树下的雪很快被鲜血融化。 “我与这马儿一日转生,倒时容我再予它道歉。” 少女被这话和他脸上浮现的笑容弄得一时错愕。 “不是这马,或许早便胜你……残阳如血,赤红是云……” 2 不知为何,袁纤每每在“赤云”上备战时,便会想起七年前同钟黎决战时的情景。而今马在胯下枪握手中,耳畔风依紧。石菲的青兵白甲排成一线,马蹄滚滚而来,袁纤抄起钢枪头一个迎面冲去。她知道此时全军上马是甩不掉的,唯有迎面血战才有机会杀出重围。 泥土在马蹄下飞溅,眨眼工夫敌军便到眼前。袁纤抬手,钢枪刺破铁甲似撞在山崖上一般,差点将她整个人带飞出去。她胯下一紧,赤云也会意稳住四蹄,枪头便将这人右肋斩开通过。飞血砸到脸上颇有些重量,粘得眼睑不好睁开。分辨的工夫,又一长枪擦身而过,袁纤转回手来,第三人又至眼前。 左闪右刺了七八来回,袁纤已从乱军冲出,浑身上下已被飞溅的鲜血打湿。回身望时,后来的骑兵正前仆后继,飞马陷进黑红的血泥雾里,偶有相撞的兵器飞出阵来,插入一旁湿润而松软的泥土中。 “将军!将军!” 因入阵时袁纤多少已让人聚拢成楔形,于是不少人陆续冲出滚滚泥雾。袁纤再回过头去,果不其然,严密整齐的重步兵方阵正小跑着挤压过来。她张望寻路,见北侧山麓下尚还开阔,便引众人驰马前去。 两侧青兵白甲夹击而来,较快的轻骑兵已要抄在前面。袁纤见身后尚有千余人相随,便转头喝道:“此般血战,诸位握紧刀枪!”说着便一甩缰绳向轻骑兵一侧冲去。 赤云当先,千百匹黑甲战马似箭簇飞向青军白阵。交兵一刹,便有人马飞腾而起,血溅三尺。滚滚蹄声中马鸣嘶啸,兵甲碰撞叮当响成一气,万千杀声中有一明亮的女声便是袁纤。 袁纤挥枪斩下六七人,遇一着冷锻甲的军官迎面而来。她将枪平握,躲过迎面一击后直扎其胸腹。枪尖随贯穿铠甲,却卡进身体。此时另一侧快马飙来,横刀斩在她左肋,眼瞅着黑色冷锻甲片纷飞四溅。一时剧痛让她差点昏了过去,但她下意识夹紧的双腿让她还留在马上。她勉强睁眼俯看,自己左肋下扎甲甲片已完全脱落,衣服被划开一道,露出内衬,但还未伤及皮肉,此般疼痛应是冲击所致,折了肋骨也说不定。 回神时长枪已脱手溜走,但自己还未出阵。情急间想到马侧还挂着一把钟黎送的唐横刀,便抽出来以布条缠手。此时正有人举枪冲来,她来不及反应便先横刀斩向马颈,不料一刀下去马头竟被全斩下来,以至于周遭战马见了纷纷惊起,使得兵阵一时乱作一团。 “好姑娘,再坚持一会儿。”袁纤附身安抚赤云道,马鬃与脸上的鲜血粘在一起,有些粘稠。她知赤云见惯了大阵仗,便举刀回身与身后众人喊道:“随我冲杀出去!” 一时两方士气立见高下,青兵白甲者虽众,但奈何不住袁纤等人的冲击。袁纤一柄横刀在前,凡敢迎面而上者,皆人马俱碎。不远处驰来增援的,见到一匹血色飞马和挥舞的寒光直刀,也纷纷望而却步。 黑骑从青白骑的肋部冲入后,不一会儿便从另一侧冲出,袁纤调转马头继续向北侧山麓奔进,留的一地人马尸首。青兵白甲此时也缓了追击的脚步,或许是石菲见此情形,只得先稳住阵脚再徐徐图之。如此一来,袁纤也令众人放缓脚步稍作息整。她觉得石菲敢于修正,多半是前方也设了伏兵,而众人如此困乏之际再遇埋伏,恐难再如此般冲杀脱身。 各部清点人数回来,加上陆续找回部队的散兵,此时袁纤手下不足千骑,且多数人刀甲折损,带着轻伤。此时天又阴沉下来,众人习惯一般心情随着天气从刚才的激昂转为低落,以致行伍见的气氛也同阴云般压抑起来。正在此时,停歇不足一刻的石菲的兵马也追了上来,精锐重步兵闪亮的铠甲四周可见。 “我入敌阵应已有两三刻之久吧?”袁纤嘀咕之时,众将已是按捺不住。 “将军,何不趁敌阵方破一路冲杀出去?” “你知道可有伏兵?这般来头,我看人家已经是做好全歼咱的准备了。看不出将军是想等援军吗?” “这般天气,不论是等咱的人杀回来还是本部赶上,黄瓜菜都凉了。” “那你们说从哪突围,谁打先锋,谁殿后?这种时候心急不是找死?” 眼见争论越发激烈,忽然一声军号从耳边压来,众人随声看去,便见袁纤横刀立马。 “诸位随我拼杀至此不畏不勇。然此般同我围困于此,实为天意与我心急所致。”袁纤清澈明亮的声音一出,众人便沉静下来,皆期待着她的决断。“如今敌众我寡,敌暗我明,贸然突围恐再遭埋伏。” “可不突围我们怎么办?” “我并未讲要坐以待毙,只是我见诸位甲损刀折,再站恐难当其刃,我实不忍将诸位热血平白抛洒。然我硕果赤龙军尚无不战自弃之先例,诸位同我亦断然不可败于此杂兵之手。” “没错!”众人齐声应和。 稍待寂静,袁纤继续道:“袁纤虽为朔果五军首之其一,却也自知沙场历练为五人中最浅,有颍川之困,徐州之败,今日又于此遇伏。然我恃于诸位长驻,如兄弟手足相待,今日可请诸位信我袁纤?” “信,我们信!” “如此便请集手中利器,选精干人马,随我一同冲杀上去,斩了石菲。其余人分组突围出去,得脱者速追我大部,引兵剿其残众。” 3 蚕豆大的雨点将冰冷透过铠甲打在众人身上,敲击出泠泠声响仿佛战鼓。锐利的矛头从树丛中窜出,成排的盾甲压倒湿漉的植被,青兵白甲已逼近到袁纤可以清楚看见甲胄上流淌的水滴。 袁纤凑出百人的突击队,自己赤袍白马于前杀入敌阵。仅是交兵一刹,不少人马便撞在盾牌墙上,被乱枪刺死。袁纤跃马至阵中,一柄横刀劈开铁甲,生生从枪盾阵中撕开一道口子,其余人皆机突入,以长枪撑开仅此一条的道路。 数十骠骑于平原上冲破铁甲阵,却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由轻步兵和弓弩手组成的阵。大阵除最前一排枪盾铁甲外,后有三道各八阵,共计两千四百人,前道为中心开花的长矛,中是盾甲保护的弓弩手,后有老兵组成的长刀长枪阵。再后又是一排重步兵,中有大旗招摇,旗下骑马数人中便有一人是石菲。 袁纤见此阵势便知无回头路可走,便大喊道:“石菲就在前面,随我冲杀上去!” 众人迂回于前道长矛阵,但刚一近侧面,便见两小阵相互并拢,长矛齐出,只留中间半丈宽的小道。见此袁纤策马前冲,就在入阵一刹跃马而起,脚下长矛齐着杀声而出,数十杆长矛将小道扎得严严实实,同横长的竹林一般。袁纤附身挥刀,矛杆随寒光折断。身后数人见机从折矛处冲杀而入,一时小阵大破。 还未冲离残军,第二道阵的弓弩手已上好弦,不等友军撤出便一齐放来。 箭雨密集而平直,人马挣扎间纷纷倒地。袁纤紧从地上抓起尸体,侧过马身,双手将尸体挂于迎箭侧,自己蹲伏于另一侧。趁换箭时机,她飞马踏破盾牌,横刀杀入,将弓弩盾甲砍杀得七七八八,鲜血染地。再策马时却见赤云臀上中了一箭,箭虽未入骨却也影响了赤云的移动。再看身后,虽她一起杀来的骑兵已剩十五,人无不挂彩,甲无不穿镞,战马皆七零八落躺卧在乱阵中,同残肢断臂融为一体。 “不愧是有‘火云马,红莲枪’之名的硕果少当家,面对我近万人的埋伏,竟能杀到最后一重。”高坡上石菲越过前排的兵甲,望着被血雨浇透的袁纤和她周围四散而逃的自家残兵,不仅感叹道。 “然而又能如何,如今马已伤,枪已丢,她如今是插翅难飞了。” “是啊。”不知为何石菲脸上竟未有喜悦,“但愿袁启之能晓得其中利害,如此一来北锋今年能安稳过冬了。”她说完便令身处最后一排,也是最为健硕的长刀长枪方阵发起进攻。 4 “已有半个时辰了吧?”袁纤的思维似被浓稠的血污粘得滞重,于是她抬起头面对冷灰色的天空,让雨水洗刷出她原本明亮锐利的双眸和白皙清秀的面颊。“是我败了么?钟黎,你说的用兵需果断,需诡谲,需破釜沉舟六亲不认,唯此方能于绝境寻得先机,于败中寻胜。你我,错了么?” “是我拖累了诸位!李尚,杨元,杜闻广……”她突然回身一个个叫着部下的名字。 十五人踉踉跄跄凑过来,风声中隐约听得有人开口。 “无非是场游戏,杀得痛快便是。” “如此一战,若斩得了石菲,死上数月也是值了!” “酣战如此,快意快意!” “将军,拜托了……” 雨浇着袁纤玄铁甲红长缨的头盔,冰凉的血水顺着已从头盔中散开的长发流淌全身,冷静着她因杀戮而发烫的修长而健美的身体。不远处长刀长枪踏起泥水冲杀而来,与其说冲杀,倒不如说是来收拾残局。 “好姑娘,走吧,干得不错。”袁纤扶扶赤云血红的脖颈,随后从马侧身解下横刀鞘,再束于自己腰上,而后干净利索地从马上飞跃下来。赤云却停留在原地,注视着袁纤的目光。 “去吧,等我便好,最多半载。”她拍拍赤云,赤云踏着血水长啸一声奔出战场。 她举起刀,注视着锐利的刀锋,刀锋竟未因之前的斩杀而卷刃,这使得她微微有些惊喜。“不曾想是难得的好刀啊。”她的目光闪过一丝委屈与惋惜,但瞬间便又鉴定下来,继而她挥手甩去刀身的血水。 十六人齐声冲入阵中,袁纤于头中挥刀斩断兵刃,其余人一齐突入。然而十六人很快便被近千刀枪冲散,袁纤奋力拨开刀枪,斩断来敌,然而于眼前纷飞的只有被刀斩出的血液和被身体溅起的泥水。刀在人堆中如闪电般游走,士兵似滑坡般一片一片倒下。渐渐地袁纤觉得刀虽挥动着,但自己的手脚已不停使唤,鼻腔和肺被血雾和泥浆塞满,口中的甜腥不知是谁的血味,眼睛也被粘稠的东西拖得渐睁不开,肋部原本的绞痛感也同其他痛觉变得模糊。刀锋和矛头不停向自己挥来,打在冷端的沉甸甸的扎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传来如棍棒敲打的震动。她跌在泥水里,泥水便似长了手,拖住她的肢体,拽住她的头发,但还是拉不住她的刀。 “谁说得乱战刀好用?这般坚韧怕是要我累死……” 5 “这刀我托人从龙渊寄来,够得上作你佩刀吧。” “嗯……锻打研磨确还不错。可你舍得予我?刀不是你的至爱?听说龙渊的刀可不易得。” “一般人的确配不上这刀。你之前的佩刀不是折了?” “那我先谢过。我倒是常听你说人配不上刀的。” “只是于好刀而言。都知成一柄好刀,钢需千锤百炼,且锻刀者需知材料刚柔,柔为骨刚为刃,如此才能断金斩铁而自身不折。反观用刀人呢?” “意思是品格不如刀的好?” “这是一点,另说实际的。上好的刀只是打磨便需百日以上,以求刀身平滑如止水。如此平日养刀需勤,用刀时需心定,不然便是宝刀也可作践为废铁。” “这般麻烦?那我这性子还是枪合适。” “怎么,‘红莲枪’原是不敢用刀?自打你上次说枪较刀易得先机后,这些时间来我可是一直研习枪法。战场上刀枪结合不比只一样兵器来得保险?” “是这道理。不过,我说的话你何必这般在意?” “怎能不在意?红莲枪与飞雪刃,世人皆知你我未分高下。” “那你想分出来?” “我这不已经把人输过来了么?” “鬼话。” “刀你有时间便练练,我依是认定乱战刀较枪便利。不过,我倒是不希望你在战场上用得到它。” no.11龙潭落水淘英铁(上) http://.biquxs.info/

1 说起袁纤这把锋利的唐横刀,名为“迭离”,与钟黎那把修长的环手刀“昶巽”乃是一对。三十一年十月,在平定徐州后,因兵器尽损,钟黎与众人辞,只身往扬州求上好刀剑。相传龙渊为一代刀剑买卖胜地,八日至时,果然见市上刀剑林立,寒光照眼,往来挑选者摩肩接踵,既有初出茅庐的少年,亦有华发银甲的老兵。 钟黎未急入市,只先寻得市场外寻常茶铺一座,讨了大碗清茶坐下。茶铺三面开敞,出入市者尽收眼底,来此讨茶的,除钟黎这种寻刀剑的,更多是来往的商户及帮忙的短工。 说是喝茶,钟黎实则在瞧来往商人、顾客所携的家伙,偌大的集市自己若冒然进入,多半要吃老油子或地头蛇亏。然而坐了尽小半个时辰,来往所见皆是些寻常货色,有些还不比周遭乡野的铁匠所造之物。眼见太阳下山,钟黎正琢磨是否先寻住处时,便见有人发生了争执。 因是外来客,钟黎本不想多管,却听得一方说“我今日偏是要这剑”,引得他继续观望。 “说了不卖,你为何要强求?店里其他东西你尽可拿去抵债便是。”这争执的一方是个自产自卖的小铁匠,看上去只有十八九的样子。 “你以为我傻?你这杂牌小铁匠的东西哪个能看上?只有你腰里这把能抵这八十两银子的债!”这另一方大抵该是个地痞头子,此般应是为自己或哪个东家讨债。 “不可,这是师父予我的。” “这可与不可,可由不得你!” 眼见凶神恶煞之人身后几个壮汉上去要抢,小铁匠只好伸手启剑。然剑还未全出,壮汉一木棍上来便将其打翻在地,剑也随之飞出老远。 钟黎的目光被这飞出的剑吸引,老远便见得这剑身乌而不浊,光泽寒而不耀,似初开墨玉,将冻寒水。正巧剑向他飞来,他便跃步上去飞身接剑。 几人见剑在钟黎手中,不由分说上来抬棍便打。钟黎顺手以剑格挡,羊皮缠的白蜡六棱棍迎刃便断成两截。见事已至此,他只好出手以剑腹敲其脑壳,便听得嘭嘭几声,几个壮汉踉跄着坐在地上。 “你,你是何人?好,好大胆子!”这凶神恶煞之人见此,一时也吓得口吃起来。 钟黎见此人反应,差点发笑。“颍川钟黎。”他随口一答,心中还回味着刚刚用剑时的感觉。手上虽有些分量,但挥舞时用力却十分均匀流畅。能把剑做得如此顺手的人,如果能因此得见,钟黎便觉得不枉他管此闲事。 “颍川钟黎……就是那个如今的朔果玄龙上将军,颍川飞雪刃?” “原是你知道?正是,正是。” “知道又如何?管你是飞雪刃、红莲枪、陨星锤还是射斗弓,你朔果的将军到我们扬州的地界,还刷什么威风?” “威风我没想耍,只是帮朋友个忙。”他说着便从腰包中攥出四个二十两的银锭砸在地上。 被这么一咋,这凶神恶煞一时也心狠上来,拔刀便照钟黎砍去。钟黎不想将事闹大,便瞅准时机,引剑砍向刀刃,他手腕用力一抖,只见剑从刀身穿过,刀被拦腰斩为两截。 刀剑咣当掉在地上,吓得凶神恶煞两手扒拉起银子转身就跑。 “钱我先还了。你若是还想替我引荐引荐你们扬州的宁海追风矛,东海断水刀什么的,我随时恭候。”说完钟黎又想起剑,便拿起仔细端详,刚刚双刃对砍的地方竟找不出一丝伤痕。再多看一眼,钟黎便被这布满剑身的拇指纹理般盘结的菱形回转纹路深深吸引,如此流畅而有力的纹理隐于乌寒的剑身,仿佛于静湖中反观云海。 “这位……将军?” 被人叫到钟黎才回过神来。“称我钟黎便是。” “多谢钟少侠出手相助,在下他日定还此恩情。只是,这剑……” “啊,对。”钟黎还剑时目光还是多留了片刻。“你不比在意什么相助,我只是需知这剑是谁人铸的。” “此剑奈恩师所铸,名为‘龙潜’。” “‘龙潜’,好剑啊。敢问尊师先在何处?若可引见便是一份大人情。” “这个好说,呃,只是……”这小铁匠说道一半,脸色突然为难起来。“你看咱刚惹了麻烦,如今在这儿长谈恐不大合适吧?” 2 钟黎与小铁匠出龙渊城,寻得一乡下客栈歇息。时至黄昏,钟黎叫了斤水煮牛肉,并三两浊酒,于桌上同其细谈,得知此般寻刀剑并非易事。 小铁匠的师父人称“阿徐”,乃龙渊铸剑七师之一,如今日见的“龙潜”一般的好刀剑,必然只出自七师之手,而七师锻的刀剑则绝不会流通在龙渊集市上。七师刀剑每年产量屈指可数,多是人托各方关系寻访,于前一年预订,而今年的量早已预订出去。七师门徒的刀剑较寻常之物也称得上上品,然无师父允许,这般物件是断不能于集市上销售的。如今的小铁匠,是因同师父发生了争执,独自跑出师门,于集市上贩剑的。 次日黎明,钟黎依小铁匠昨日描述以及所绘草图,至龙渊城外茨山中寻找阿徐。是时节气已近立冬,乡间尚见的青绿叶子,至山麓便皆枯黄。山风徐徐而下,不似北方凛冽缺多三分湿冷,黄叶纷纷萧然而下,遮蔽道路,越是进入山中越难从中寻到道路。 行至午间,钟黎已被层层落叶围住。因山形趋于圆缓,他只得勉强分辨出山脊,而后参照草图边探边走。路大致对时,枯叶方没脚面,差出路来则会渐渐深及腿胫。因天气晴好,走不了些许汗便浸湿衣衫,然若驻足片刻,便又觉得山风透体,不胜阴寒。 再往山中走,路渐渐又清晰起来,只因非路的地方皆显陡峭,已挂不住多少落叶。如此循着黄而泛黑的陈叶,钟黎不久便寻到了小铁匠反复叮嘱的歪脖半枯树。 钟黎原本听得有些迷糊,但见此树时便知不是他物。这原是棵老柏树,但树干却因中空,被落入后发芽的藤蔓种子硬生生撑为两瓣。原本就粗大的树干,被撑开后需有数十人才可合抱,中间的树藤也生生长到有人腿粗细,却终抵不过岁月,已然枯死在树干之中,留下高大错乱,盘根错节的干枯藤蔓。被撑开的老树应是先死了一半,这朝山外的半边尸骸如今已被风化得仅剩了主要枝干,另半边死得稍晚,能看到手指粗的枯枝,估计较藤蔓相似年月。而在一支半高的,人跃起似乎便可触及的旁支上,有七八簇细小枝丫依旧绿着,而其朝向的方向便是钟黎需往之处。 半刻山路见山溪,溯流而上,顺着林荫下青苔露石处走不远,钟黎终在开阔时见到一处茅舍。茅舍由与山石相容的石头围绕,枯藤盘的矮门后有几丈方的院子,中间一座三开间的石搭的草顶屋舍,一顶石烟囱很是醒目,两侧厢房小着不少,且石头上已生了拦腰的青苔。 呼不出人,钟黎便推门入院,直奔正中屋舍,开门便间左手边一桌子高浴缸大小的碳池,池中炭火猩红。一半老老汉坐在池边,裸着上半身痴痴望着池中炭火,身上坚实的肌肉被火光映得如新烧的砖红釉瓷器。 “请问可是阿徐师傅?” 被问话语老汉才猛然抬头,眉心及额头的皱纹便似水波一道道排开,快到斑秃的头顶。两侧花白的头发似扫帚须蓬松散开,盖住双耳。耷拉的眼皮半遮住眼球,似人不易直视他的双眸。 “明年已经满了,请回吧!” 虽然只是一瞥间的对视,钟黎便已觉得这人的双眼分外有神,比起炭火更似百锻后冷却的钢材。 “那后年呢?” “后年的明年再约。”老汉从一边捡来短衫,穿着便要离开。 “可我却听人说你明年都未约出去一把?” “谁说的?”老汉先是不屑一笑,却猛然回神,“莫不是你见了那不肖孽徒?” 见其如此在意,钟离便简短地将经过与之道来。老汉听了先是惊愕,而后气氛到最后更多是懊恼。“竟为八十两银子闹得如此。放着千金一剑之道不走,如此自讨苦吃。他现在何处?” “安排在乡下,避避风头。需我教他回来么?” “哼,这般孽徒还是滚远的好。”原本在意的老汉一时间不知怎又来气,“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只是见他腰中剑好,不想顺手便将事情管了。” “这般好剑,予他竟只是显摆。”老汉又将刚穿的短衫脱了,气冲冲坐回碳池旁。“你又是何人?” 听钟黎自报家门,老汉吃了一惊。“朔果的上将军,想不到于此见到。” 钟黎不知是何缘故,便只是回:“来寻刀剑罢了。” 可此时老汉却出乎预料地问了一句:“老袁安好?” 钟黎一听便知此事又藏玄机,便反问道:“师傅与我们头儿相识?” “共过事罢了。” “我却未曾听他提及,也未见军中有似‘潜龙’一般的物件。” 老汉扯扯松动的嘴角,“他同我一样,一生为器物所累,怎会惦记这般人情?” “那这么说来我与师傅您也算半个故人,帮了您徒儿便也不算多管闲事。”钟黎顺杆便爬。 “哼,不巧的是,即便如此刀剑的事我阿徐无能为力。” 钟黎一听便有些恼,如此回答便是半天白绕。“你,阿徐师傅,按辈分我应称你句阿徐叔,其中缘由当与世侄讲清才是。”他忙耐住性子问。 “材料皆用出去了,我以何物铸剑?” “材料,铁吗?我这便去市上找找。” “不可用的。”阿徐此时倒露出些许自得的笑容,“若锻地道的龙渊刀剑,只可用‘玉铁’。” “‘玉铁’?”钟黎常听人将什么陨铁玄铁,“玉铁”却是头次听说。 “没听说过?此物只流传于龙渊七师。” “那您不算七师?” “哼,是七师又如何?炉师只给了这些。” 钟黎越听越糊涂,这炉师是和来头,玉铁又究竟为何物。“阿徐师傅,您老人家能否一次将话讲清?” 阿徐显得颇为厌烦,但还是解释道:“炉师是专职炼玉铁的人。然每年我等于剑炉相会,于炉祭上共祈一天一夜,待铁砂尽化为玉铁,每人取得分量而归,方才有一年锻剑的根本。今年,没余出你的份儿来。”阿徐师傅说着,目光中似已闪烁出炉祭时碳池中的烈火。 “那您说的什么‘炉祭’在哪天?” “立冬次日。” “这不还有五日?” “五日如何,你何处寻这铁砂?市上所贩皆周遭次品,唯龙渊中的铁英砂可做玉铁。如今采砂人因天寒早歇息了。” “敢问两把直刀需多少铁砂?” “少说八十斤。” “那我便试上一试。” no.11龙潭落水淘英铁(中) http://.biquxs.info/

3 回到客栈,钟黎便拉小铁匠到集市挑选采砂器物以及召集工人。果然,采砂的工具好凑,下水的工人却一个没有,二人只雇到了两个搬运工。 次日二人至茨山下龙渊中游入水采砂。铁砂产自茨山,多顺水而下,于水流平缓处淤积。 二人以木盆、竹筐取淤泥,而后至水流更急处冲洗。泥沙在竹筐中反复摇摆,较轻的淤泥便被水流带起,化成混黄的泥汤顺水而下。较重的沙子留在容器中,有白、灰、黄、赤、黑五色,而铁英砂只是黑色的一种。小铁匠同钟黎讲到,茨山上下龙渊飞瀑共二十七条,激流十二处,每一处同每一处流速都有差异。老沙工熟悉这些水的习性,便会以先缓后疾的水流冲洗泥沙,将不同的物质依次去除。地方上的铁匠一般要做三到七道水的淘洗,也有为求精品做到九道,而七师交于炉师的铁砂则以十二道为标准。 一日下来两人先得了二百斤粗砂,以往日经验,这些在细淘之后大抵便是八十斤细铁英砂。小铁匠本说同钟黎一起干下来,算是报了恩情,奈何转过天来他便因水寒害了病,只能勉强挪动身子将钟黎带往淘沙的地点。因少了一人,且还要照顾小铁匠,钟黎一日只做了十二道水淘中的两道。虽说越往后砂越少,淘的越快,可如此速度还是来不及。 晚上钟黎要小铁匠将淘沙顺序与位置一并写下了,转天他便将小铁匠留下,自己一早前去淘沙。 深秋早上天蒙蒙亮,山中雾气从下至上由靛蓝渐变成豆红,将遍布山腰的枯黑枝丫,如画中水墨一般浸染。四周布谷鸟啼与山间流水空灵回响,将山路变得更为悠远。龙渊虽然名渊,不过山间一条开阔溪流,越至山上越为清澈,水中大小的圆石,浅褐色的沙底,在溪边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秋深水寒,虽说溪水似冰晶般漂亮,但也让人心生畏惧。即便钟黎的体魄较常人强劲,却也抵不了水中寒气一丝丝侵入身体。前两日还好,今日一下水,他便觉得流水之寒似刀刻虫蚀,一点一点侵蚀着自己的膝盖和胫骨。然而粗砂尚有一百六十斤,水还剩十道,没有时间让他考虑畏惧。 一日下来他完成六道水,淘下六十斤砂,进度完全赶了上来。可到深夜,钟黎的双腿便疼的似要从中裂开,又似有千百斤的石头压在上面,筋骨欲断气血全封。要说战场上的伤痛,他忍得比这痛得多,可这持续不断且向外发散的寒痛,着实让他坐卧难安,更别说入眠。 “腿冻着了吧?”小铁匠从辗转声中听出钟黎的难受。 “小事,箭创可比这厉害得多。”钟黎强撑着回道。 “这滋味我尝过。虽说这里不存在落下病根一说,但被冻这一下着实要难受好一阵。我看你这砂也淘的差不太多,不行就用这凑合得了。” “不可,看你师父可不像能凑合的人。何况这是我与很重要的人要用的刀剑,马虎不得。”结束了夜间谈话,他强逼着自己入睡。 不知何时他迷迷糊糊了,很快便做起了梦。他梦见自己在颍川的沙场上杀红了眼,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堆了半人高。大雪纷纷扬扬,将所有的尸体都覆盖,他被雪和尸体埋了半腰,卡着不能动弹,似乎就要这样困死冻死在沙场上。 这梦让他很早便醒来,于是他又下定决心去淘沙。 立冬时至,清晨一出门钟黎便觉得风又冷了,山路两旁黄叶与灰白的岩石皆被浅浅的霜覆盖。但因要下水,钟黎穿不得厚重的衣服,只是在单衣外面披了件羊皮做的披风。 后几道流水都在茨山深处,只是赶路便让钟黎的双腿有些吃不消。而经过九道水的已趋近于全黑的铁砂,比粗砂要实着不少,浅浅一竹筐便有二十斤上下。这让钟黎在忍受腿脚蚀骨之痛的同时,腰和手臂也达到了极限,搬运东西显得十分吃力。 在几次险些打翻铁砂之后,钟黎终于只剩最后一道水的挑战,而此时已暮色西沉,山中景象渐渐晦暗,他只好遣散雇工,点燃火把,自己背着八十余斤的铁砂向山的更深处进发。 借着最后一抹余晖,钟黎依着小铁匠的描述找到一条几丈高的飞瀑。飞瀑从崖壁上直冲而下,崖下的巨型岩石在瀑布经年累月的冲击下化为池潭,潭水深处约有一人,潜处也没过大腿。大石滩周围散落的圆形石头,也被飞溅的水花冲出大大小小的圆坑。 “千龙滩,想必不会错了。”钟黎在石堆中生好火,又在四周架起火把,勉强能看清谭中情况,他便捧着铁砂跳入水中。 清冷的月光透过光秃的枝丫投下,与暖红的火光映在潮湿斑驳的石滩壁上。初冬的风声同飞瀑滚滚而下的声音接连不断,盖过了深林里寒虫哀鸣。钟黎站在靠近滩边的较潜的地方,在相对平缓的水流中不断淘洗竹筐中的铁砂。他的眼睛已分辨不清铁砂发生的变化,只是按着小铁匠所说的“每斤铁砂九正九反九上下,复九正九反”不停摇晃着。 双腿的冰冷麻木,身体的疲乏以及清晨前做的梦,让钟黎回忆起颍川之战。他站在没过双膝的雪里,面对袁纤手下士兵的一次次冲击,不得不挥动自己手中以及弯曲的长刀。双方在雪中拖着身子冲锋,马匹在雪中一片片滑倒,刀砍在铁甲上一起如冰块般碎裂……鲜红的血迹在钟黎周围形成一个个红色的坑,不断有人从坑中爬过来,然后被他弯曲的长刀砸得血肉模糊,还要拼命杀死他身边的战友。那天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士兵,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大多因伤病和寒冷相继死去,而后才有了那场“拖刀计”。 钟黎越这么想越觉得浑身冰冷,飞瀑流水也似冲锋的士兵冲击着他的躯体。他慢慢退至潭边,靠着水潭外壁继续摇晃着铁砂,口中除了数着数,还时不时默念着:“不能再有刀弯了。” 4 乡间的鸡叫在离天明还有很久时便传入山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天边露出一线微白。青石屋舍的轮廓在白线中微微显现,屋中烛火亮起,片刻后木门拖着长声慢慢开启。 从屋中走出的老者看到围墙外有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什么人正靠在围墙外。影子听到动静慢慢起了身,身后背着个筐一样的东西。 “来得够早。” “再晚便怕误了时辰。”钟黎的声音传入阿徐师傅的耳朵。 让进屋,钟黎将竹筐卸在阿徐面前,“您说的八十斤龙渊铁英砂。” 阿徐掀开筐上的布盖,将粗壮的手指伸进还潮湿着的铁砂中,轻轻抓起一把。铁砂细腻致密,若仔细看每个细小的微粒上都泛着微寒的光泽。他将铁砂放回,翻过手轻排了排这一筐铁砂。抬起头时,他看见钟黎带着满意笑容的脸苍白中带着紫色,便一声不吭回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个葫芦急匆匆出来。 “坐下。” 钟黎被命令着坐到碳池一旁,阿徐一把将他裤腿撩起,拔开葫芦就网上倒。钟黎从气味中刚分辨出这是酒,就见阿徐翻着碳池,从中夹出一块快烧尽的炭火,往他腿边一燎又丢了回去。 “别动。”钟黎被阿徐一把按住,就见他腿上呼呼燃起蓝色的火焰,还噼里啪啦直响。他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分辨出这火这是烧灼但并不疼痛,在膝盖脚踝等处还很是舒服。 “余下的喝了。”阿徐把酒葫芦一递,钟黎便只能大口往下灌。葫芦中酒虽只剩了个底,但下肚便觉得身体由内而外似着了一般,一时鼻头脑门汗看得见得往外冒。 “这,这是什么?”钟黎的喉咙似吞了碳,话也说得嘶哑。 “虎骨酒。”阿徐看了钟黎的反应后又道:“莫再多问,时间多耽搁不得。” 5 钟黎背着铁砂紧随阿徐,顺着崎岖的山路一直向上。越向上走路越狭窄,使钟黎不得不面贴岩壁跻身而过。峰回路转间两人至一峰顶平台,方见太阳初升,一身晦暗顿时净扫。 这平台有十数丈宽阔,被乱石圈起,石中有门,门后有楼宇七八,最高一座立于中间偏后,有五六丈高五六丈阔,像是座大殿。 阿徐领钟黎从石门入,走过蜿蜒小路、错落平台,终来到大殿之下。近看大殿前额由六根裸木柱支撑,每根柱上有五层斗拱。斗拱粗壮如象腿,梁枋宽实而未加纹饰,中悬一木匾,上有“剑炉”二字。 殿前是数丈宽的庭院,院中此时已聚拢了些人。从穿着、位置等能看出,加上阿徐,此时七师已到其六,而阿徐是这六人中带人最少的。 不过令钟黎诧异的是,门徒之中有一人竟是那日市上所见的闹事之人,而那人一眼也看到了钟黎。此时他所在师门人多势众,他便主动寻了过来。 “阿徐师傅,些许日子不见,徒弟换啦?” “他不是我门下,只是求剑的。” 这人又走到旁边,对钟黎好一阵端详。“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日集市上闹事的小子,叫钟什么黎?先前的账咱还没算清楚,今日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莫要生事。”阿徐一手拦住话在嘴边的钟黎,一边与此人说道。 “我不想,可是此人早先动手伤了我们凌一门人,与我凌一门有过节。今日阿徐师傅当着众人的面将他带来,并声称要为他铸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与我门作对。” “哼,凌一门何时沦落到靠你一后辈说话了?”阿徐仗着自己的辈分训斥道。 “阿徐师傅,您不看我也得看我师父面子不是?他老人家现在正在殿中同炉师说话。” 阿徐瞅了瞅大殿,又瞅了瞅外面凌一门几十号门徒。钟黎看出他的为难,便进了一步道:“你师父的面子怕是被你丢光了吧?想不到龙渊第一大铸剑门派,竟养着如此混账。若是你师父这都分辨不清,这凌一门怕也不长了。” “你!”钟黎一番话惹得凌一门众人皆怒目而视,其余人也纷纷瞩目过来。 “你今日辱我师门,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怕?有何可怕?”说着钟黎已把铁砂卸在地上,“我颍川飞雪刃今日便是要灭了你凌一门又有何难?”一番话毕,双方纷纷亮出刀剑,其余门派各自闪退。 “住手!”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大殿大门突然开启,门中走出二人,一人身材修长而健硕,年龄与阿徐不相上下,着一身锦袄。另一人面容似壮年,发虚却已雪白,双眼被一条白布蒙着,着一身灰色长袍,手中握一乌羽扇,住口二字便是他喊的。 凌一门众见二人出来忙收了手中兵器,就见着锦袄者快步到钟黎几人面前,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他挑事的徒儿踹翻在地。 “你何处闹事不行,偏挑此处,当着众人和炉师的面儿?”他吼完又回身向灰袍者及阿徐施礼,“教徒无方,师父难逃其责,我先代之向二位道歉,得罪。” 待阿徐点头示意后,灰袍者对众人道:“既已来齐,便开始吧。” no.11迭火腥风锻双虹(下) http://.biquxs.info/

6 这炉祭并不像钟黎原本想象那般有何繁琐程序,只是为省工时和原料,将七师一年内所用铁英砂一并熔炼,为此而将众人聚集。 钟黎跟着众人将铁英砂倒入殿中大瓮,入殿后才知这大殿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殿中原有一天然石柱,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雕琢,石柱中竟是空的,直直耸出大殿,似烟囱一般。石柱下粗上细,最下面被人剖开少一半。而今这一半被人以黏土封起,中间填满木炭,俨然一座大碳炉。炉两侧十数工人踩动风箱,将炉中炭火鼓得通红。 炭火全盛后炉师被人引到炉前,而后解开眼上的布条。他睁眼一刻,钟黎瞥见他的双眸竟似融化的铁浆一般,若与之对视恐觉得刺目。 “入砂。” 打这一声起,炉师便站在剑炉一侧,目光时刻不离炉火。他执乌羽扇指挥赤膊的工人或添铁砂,或加木炭,又或掌控鼓风大小。七师门徒数百人分列大殿两侧,对着猩红的火光双手合十,默念着不同的祈祷词,同祈冶炼顺利。 炉火从晌午烧到黄昏,黄昏烧到半夜,赤膊的工人换了几班,七师门徒虽都还站在殿里,但不乏中途方便或进食的,只有炉师一人一直注视着热烈燃烧的炉火,映着赤红明亮的火光,寸步不离。 呼啸如巨龙低吼的鼓风声贯通长夜,星辉的灿烂尽被炉火掩去。次日清晨,在众人及钟黎站着都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见大殿当中羽扇一挥。 “断巽离!” 众人猛然惊醒,齐道:“炉师辛苦。” “成啦成啦。”道完辛苦大殿里一时热闹起来,众人如释重负般露出笑脸,相互庆祝或是开起玩笑。有侍从扶住炉师,给他重新蒙上双眼,而后引他去别处休息。 准备好的酒水此时被送入大殿,除一碗浊酒外皆是些清单食物。用毕后众人在大殿稍待,炉师又从殿后走出,此时他看上去竟较昨日老了十数岁,与一头白发已然相配。 “开炉。” 一声开炉便见七师门徒抢着用备好的铁锤敲开黏土壁,余烬一时喷涌飞腾,仿佛一阵强风卷了一山的红杏,此时便是有人被烫着也毫不在意,这是铁匠在抢一年的头彩。 一阵喧腾之后工人上来,用铁钎清理炉渣,待炉渣清理得差不多,众人所期盼的东西才显露出来。未完全冷却的铁似一块璞玉静静躺在炉底,火焰的赤红未完全褪去。工人以铁锤敲击,边缘的铁便似冰块迸裂,留下的整齐断面便发出乌黑而耀眼的光泽。 “这便是烈火炼出的玉啊。”看到这一幕阿徐显得分外激动。钟黎虽明白他激动的原因,却怀疑这黑如煤炭脆如冰晶的铁如何能制成上好的刀剑。 “阿徐师傅领玉铁二十八斤。” “怎才这些?” 见钟黎质问阿徐反笑道:“精华部分就是这些。” 7 转过天来,钟黎一早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原本以为锻打的工作已经开始,未想进屋一看,阿徐正拿着小锤一块一块敲着如碎瓦片一样的玉铁。 “只是作何?” “选材。”阿徐头也未抬便回。 钟黎凑近了些,见他拿起一块玉铁,对着阳光看了又看,而后再以小锤敲打敲打,便放在旁边两堆中的一堆里。“这不都是炉师烧出来的玉铁?” “是,可也有差别。” 钟黎细瞧起其中门道,就见阿徐每每都是将断面锋利光泽,声音脆的放在一堆,断面参差声音闷的放在另一堆。“在区别硬度么?” 阿徐听到钟黎的猜测后,停下手中的活计。“聪明,你若不是已入行伍,我当收你为徒。同一炉的铁在与炭结合时也会有所差异,结合多的硬度高,断面锋利声音清脆,适合做刀锋,反之柔韧的就做刀背。”他说着便又掏出把小锤。“既然看出来便别闲着,同老朽一起吧。” 二十八斤铁两人很快分完,便见阿徐用铁钎清理了碳池,倒入两筐黄泥水炭。风箱拉起,池中炭火不一会儿便成猩红颜色。阿徐取了坩埚,放入铁块后置于池中,少许时间后铁块便化作铁水。钟黎搬来铸模,铁水缓缓流入,没多久工夫铸造两把刀用的软硬铁条便铸成了。 阿徐将铁条以炭火加热至明黄,置于铁砧上以大锤锤击,铁花四溅杂质析出,至橘红又复入炭火。每条折打十五折后,所成钢材便有过万层。阿徐又将软钢材横向折打,将硬钢嵌入其中,入炭火考至明黄,再以锤敲击契合,成刀的钢坯方算做好。 将钢坯锤打成直刀形状又耗了数日,等用钢锉修出刀口、血槽,时候便到了隆冬。一日大雪初晴,阿徐要至城中寻些淬火的材料,钟黎觉得他或许会耐不住寂寞,去偷偷瞧瞧小铁匠,便独自一人留在山中。 阿徐果然去寻徒儿,却走了空。回来时他见院外新雪上脚印杂乱,原本在院墙上积了半尺高的平整的雪,也被弄得七零八落。 虽已料到事情不妙,可推开院门阿徐依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只见原本空旷的院落里如今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一院的白雪被染得暗红。再看门口处有一人满身是血,手中两根刀型钢条,当这人注意到阿徐时,阿徐才看出他是钟黎。 “这……这……” “他们想用你徒儿的命换我手中的东西,被我一个不留全砍了。”他举起手中一根钢条又道:“你锻的刀确实不错,刃没开让我砍了二十几个,竟一点弯折都没有。” 阿徐被钟黎一番话更是惊到,伫立了良久才缓缓问道:“那他人呢?” “受了惊吓昏过去了,此时在屋里躺着。” 阿徐走到钟黎面前,从他手中夺来两根刀坯,擦去凝冻的血液后反复查看,确如钟黎所说,未有一点折损。 他走入屋中燃旺炭火,将新雪放入水桶置于池边加热。雪化后他取来五畜之尿,五牲之脂,同雪水一同倒入一旁水槽。他又取出黏土、炉灰和墨,于清水混合至粘稠,再将泥浆用竹片一点一点抹在刀坯上,只露出刀刃部分。 敷上墨色泥浆的刀坯再次入火,不一会儿便至橘红颜色。阿徐执钳取刀,猛然插入水槽中,便听一短促“呲”声,一片白雾腾起,刀身从火红瞬间变得冰冷。泥壳在水中裂得七七八八,似灰烬般从刀身褪下,刀刃似有蛮力相驱迅速压向刀背,迫使刀背蜷曲。刀坯入水不过三五秒,出时已从笔直变作向刀背弯曲的优美弧线。原本覆了泥浆的部分变成一片一片深邃清冷的银灰色,未覆土的顺滑而明亮。阿徐检查一番之后,又将另一片刀坯以同样方法淬火,不想这次出来的刀却依然笔直,而身上也残留着一片一片暗红色花纹。 “怎会如此?”钟黎见此不免惊叹。 “方才杀生之时此二物便已活了。”阿徐回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便取拭干刀坯,随后取来油纸将其分别包裹。 “这是?” 阿徐将两根刀坯推给钟黎,“开刃、打磨以及裱糊刀鞘的事镇上的年轻人做得更好。将军,就此别过吧。” 想到院中还横着一地凌一门的尸体,钟黎领会了阿徐之意。“看来龙渊我是待不下了。”他接过刀又补充道:“可二位如此下去空也不易。罢了,若遇了难处便支会我。” 钟黎紧紧衣袖便拉开房门,山风呼啸吹入门中,鹅毛雪花又漫天卷起。 “戾气太重,这刀还是少用的好。” “天下不就是打出来的?不用便只等折辱。”钟黎看着卷入飞雪的山峦和枝丫,将这句话收在心里。“就此别过。” 7 恍惚之中袁纤看到一柄通体火红的刀,与一群人形黑影反复缠斗。刀在墨色的混沌背景中上下翻飞,似飞虹流火,不时从黑影中穿过。黑影被火刀斩击一瞬便化为灰尘,同背景融为一体。缠斗之间她似听到父亲的声音,猛然间便清醒过来,发现她正在营帐之中,四下烛火通明。 “我这是……” “醒了醒了,少将军醒了。”见袁纤醒过来,守在旁边的莫环急冲冲跑出营帐,片刻后一身穿金龙明光铠,披白绸金丝绣九龙披风的将军步入帐中。他未带头盔,满头华发似静雪压层山,丹凤双眸锐而不利,遂而不寒,留得寸长华髯,尽沧桑而不老。 “爹?” 见袁纤要起身,他忙快步至床前,人前一身威风气度一时全化作满脸温情。“别动。虽无大碍但还需静养。” 袁纤平躺,并留出些空予袁启之坐下。“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她听见账外人马嘈杂熙熙攘攘。 “你今日可是想以身诱敌,而后再一举歼之?”袁启之倒先反问。 袁纤微微点头。“我本在行囊中留下讯息,并会意予莫环,奈何她……” “并非她未看到,只是你可曾想过,这地方你与她皆是生疏,暗调军队相互应和,实非易事。” “那后来。” “后来是探子寻见了你的白马,而后才望到沙场烟尘。可惜等大军赶到,只剩你一人幸存。她虽全歼了石菲主力,奈何石菲本人却逃了。”袁启之简单解释后又叮嘱道:“日后你莫再犯此忌讳。只因心急便欲以人力转势,强违天时、地利,如此一来怎不会牵累三军?” “只是一想到钟黎还身陷重围……” “那你是还不够信任那小子。” 袁纤这般想着便越发觉得羞愧。 “赶快好起来,还有要事予你。”看袁纤认识到自己决策的错误后,袁启之便转而说起其他。“刚刚徐州来报,‘瀛岳’王礼引兵十万来攻徐州,看来是他们已拿下了交州。” 袁纤一听便只事情不对,忙问道:“那徐州的常将军呢?” “青龙军已和从扬州出发的三万先遣军碰上了,胜负难分,甚至还趋于下风。” “怎么会?” “对方领兵的是宁海追风矛王信和东海断水刀武田杏奈。” “那眼下该当如何?” 看到袁纤焦急的神情,袁启之又忙安抚。“这样吧,将我苍龙军四万步兵暂交你统领,前营、中营、后营、机巧营的四位统领也给你留下,我自带铁骑营和骠骑营回援。辽西战事就交予你和钟黎了。” no.12万军从中救爱将(上) http://.biquxs.info/

1 “快撤,快撤!”九月廿八的黎明被阵阵嘶喊拉开。 疾鸣的金钟萦绕石城外焦黑的战场,原本寻找战利品的士兵,纷纷丢弃手中的家伙,奋力向石城出城的残垣内逃命。 “稳住,稳住!”钟黎于残垣下组织着城内的士兵,同时将逃回的士兵迅速安排成防线。夏茂也忙于主城中调遣弓弩手,将之安排到位。 随着朔风呼啸,北锋的弓弩齐射一轮轮袭来,未及逃回的士兵便似活靶一般。钟黎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此时若冒然上前救援,恐会被已经安排好的轻重骑兵逮个正着。然而一番清点下来,他却未见胡扬回来,此时便听有人在城外大叫。 “他奶奶的,搞什么偷袭!” 钟黎随声望去,便见是胡扬卧在壕沟一侧,胸前一支床弩长矢直贯而入,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再远望去,北锋的轻骑兵已成一道白线从远处压来,远处的重装步兵也跟随其后,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钟黎眉头一紧,“备马。”他与秦朗道。 “将军?” “只得我去救。你领众人死守此处,无论如何不得跨出出城。” “可……” “还不信我?”钟黎从秦朗手中夺来自己的战刀。“一会儿待骑兵近了,他们弓弩便不敢乱放,我一人出城反倒成功几率大些。你只需在此接应,并教弓弩手配合便是。” “明白。”秦朗点点头又迟疑道:“这是昶巽,将军。” 看到着灰蓝色鲨鱼皮,较一般长出三寸的刀鞘,钟黎想起他常用的那把晏望已在刚才损了刀刃。“无妨。” 说话间北锋的骑兵已逼近壕沟,钟黎飞身上马跃出出城。见是钟黎一骑黑甲出战,北锋骑兵依旧策马扬鞭直冲过来。 只见钟黎从鲨鱼皮刀鞘中抽出暗红色刀背,泛着淡紫色冷光刀刃的长刀,贴着壕沟朝胡扬处飞奔。有快马先至,枪擦着钟黎头盔掠过。他刀虽短枪半截,但正挥了个迎面,便觉得刀身逆流划过水面一般,眨眼间将人马斩成两截。又有几骑一并将枪扎来,他挥刀一拨便将数枝枪杆当中截断。 “不愧是吃过人的刀,胃口如此的好。”这般觉得,刀便在钟黎手中越挥越顺,眨眼见先靠近壕沟的骑兵已被他斩得七七八八。加之有墙上弓弩不断袭扰,北锋的骑兵一时间有些晃了阵脚,不知该冲还是该撤。借此机会,钟黎已飞马至胡扬身前。 “伤得如何?”钟黎勒马跃下。 “将军?”见是钟黎来搭救,胡扬一时激动得连连咳嗽,便见他吐沫星中加着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钟黎细瞧情况,胳膊粗的箭矢从他左胸外侧穿入,背后穿出,余着一尺扎在壕沟的斜坡上,将他半卧着扎到地上。四下里血虽不多,但从咳嗽能看出胡扬的肺定是重伤。此时若凭蛮力拔箭,必然瞬间血涌如注,不等回城便已交代。 “自己扶住,忍着点。”钟黎举起刀。 胡扬稳稳姿势,双手握住胸前箭矢,钟黎接着便是前后两刀,利索地将木棍劈开。 “上马。”钟黎一手揽住险些栽倒的胡扬,蹲身将他扛上马背。这般工夫,北锋的骑兵又冲杀上来,背后的步兵也开始前压。 此时便听阵前有人大喊:“斩长刀黑甲者,赏千金,升三级,封亭侯。”而此话一出,钟黎便觉得似被群狼盯上一般,到处都是冒着绿光的双眼。 “快走!” 因两人御一马定跑不出去,钟黎策马使胡扬先被驮回城内。四下里攻城塔的残骸七零八落,钟黎便借着残骸一步步冲杀回去。壕沟的宽度让骑兵的长枪正好够不着他,而跃马过来的因这边的平坡只有三尺宽,只得单人单骑同钟黎交手。于是钟黎只需躲过长枪一击,便可一刀致胜。 他或低斩马腿,或高挑骑手,一时间壕沟两侧乱作一团。此时夏茂令弓弩齐射,聚集一处的骑兵瞬间便死伤一片。然而未等钟黎喘息,轻重步兵已齐刷刷冲下壕沟。 钟黎一人靠着被血与油渍染得黑红的残垣搏杀,每走出一步就需斩下三五人。昶巽刀虽快,奈何长出三寸,原本在马上作战的优势便成了此时的累赘,每每挥砍便觉得十分不便。 “将军!” 三五十步外秦朗探出身子叫唤着,他虽刀剑在手,但因钟黎的命令,便是再急也不得踏出出城半步。原本骑兵没过壕沟时,从内城城头高抛下的箭矢还能支援得到,如今步兵于城下混战,因出城围墙已是断断续续,弓弩便失了射击角度。 “守住城口!”钟黎从人群中探出身子奋力喊道,然而秦朗带人守的城口前却无几个人影。 秦朗焦急见忽看到城下有起重物的绳子,便忙叫了十数人搭了人梯,他踩着人梯上了城头。城头的土石已松动不堪,每挪动几步便有土堆溃下。好在他探头便见钟黎就在城下,便忙唤着将绳索抛下。 钟黎躲开枪刺,格挡刀劈,转手将眼前数人一刀斩翻,而后手挽绳索并绕了几转。秦朗见好便令众人齐拉绳索,钟黎借力向上一跃,踩着城墙三两步跃起丈高。远处弓弩虽来得快,奈何秦朗接到钟黎两人便跃至城内。 “将军无恙?” “无碍。”钟黎来不及检查便忙望城口处奔,果然北锋士兵见钟黎逃出生天,便一窝蜂向城口处涌。 “顶住冲击咱就胜了!”钟黎高举淋血的昶巽大喊。城中士兵见他回来无不振奋,一时又重燃起斗志,各个摩拳擦掌准备抵挡冲击。 就在一面亮闪闪的长矛挤满城口,一面黑压压的铠甲堆满缺口,两方至搁着六尺厚的城墙根基互相凝视之时,清脆而急促的金钟声从远处传来。北锋士兵听罢脸上无不诧异,有些甚至不想理会,而是拿起长矛要往城里赢冲,却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喊: “撤!” 话音中虽带着不满与无奈,然而命里依旧下得干脆。长矛与盾牌一时间回归防御阵型,前排士兵依旧狠狠地望着城中钟黎秦朗等人,然而齐整稳健的步伐却是在一步步后退。钟黎也未下追击命令,甚至制止了城上弓弩的射击。两军便如此凝望着,从六尺到一丈,再到渐渐看不清彼此的眼睛。最终北锋军后排转前排,小步向营地跑去。 等人影远去秦朗才松了口气。“这般机会怎么说撤就撤?打上来咱可没必胜的把握。” “你我虽不胜,但他亦有可能败,恐怕这是北锋最后的家底了。若一击不能致你我命,他这残局将如何收拾?胜还有朔果大军,败则满盘皆输。”他转身回来轻拍拍秦朗肩膀,“为帅当有次大局,不可将胜负倾注于并非必要的一击。” 2 尘埃落定后,钟黎等人至战地医馆察看胡扬伤势。一步入医馆,便见伤病员横躺满地,中间只留出够一只脚通过的缝隙。十几个大夫及助手跑前跑后,不停手地做着止血包扎等工作。但绝大多数伤员依旧未得到处理,或是在冰冷的地上哀嚎,或是靠着墙已不省人事。 见有些伤员投来目光,钟黎便不忍地向其点点头,以示对其忠勇的肯定。可越是这样越是有更多的伤员拼命想凑过来,有些还能活动的便抓住他的衣角,他则只能耐心安抚。 “诸位兄弟,方才我等已击退北锋最后一轮进攻,北锋主力已大伤元气。此守城一战之胜,与诸位的勇武密不可分。”钟黎在人群中开口并渐提声调,“而今我等与之成相持之势,诸位便有时间于此安心静养,尽可吃喝休息。城内粮草充足物资丰盈,若有需求尽管向我钟黎开口,我定竭力成全。钟黎还望诸位兄弟早日康复,同我共战沙场。” 往日里大战之后钟黎也会像这般慰问伤员,且讲的较今日会多出不少。眼下他急的是胡扬的伤,故而在看到众人眼中露出满足之意后便简单收场。 至医馆后舍,众人见胡扬躺在一张大案之上,案上的白布单已被血染得乌红。较方才救回来时,胡扬的情况已更为严重,他半是昏睡过去,嘴角边不住地往外淌着稀释是血。 “情况如何?”钟黎向一旁正备药的大夫问。 大夫面露难色,“肺上得很是严重,左侧半边怕已是被血堵满了。如今需先拔除异物,再倾倒积血。仅此两步他便有因失血而晕死的可能,且不要说日后还可能感染。” 听到钟黎的声音,胡扬一时又苏醒过来。“将军,咳咳……” “莫动。”钟黎赶忙凑前,只见胡扬把血咳得到处都是。 “莫费力气了,”胡扬凑着一口气道,“我这情况我清楚。虽说这边伤好的快着两三倍,可若要痊愈我估摸也得两三个月。不说我自己受罪,这么着也是大伙儿的累赘……” 钟黎的手被胡扬微微握住,为了不滑脱,他反倒需握得较平时用力。他明白胡扬的意思,“重伤不如死”在这边也是常见的情况,毕竟在家躺十五天也比在此受罪两三月舒服不少,来此的哪个不是想杀伐决断、马革裹尸和快意江湖的? “送我一程吧,‘小鬼头’。” 钟黎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这是他刚投朔果时胡扬等人予他的外号。比起“飞雪刃”来说,常与他搭伙的几人觉得这个外号才更适合他。不过碍于威严,自打他升为玄龙上将军后,便再无人会当面唤他此号。 “也好,那边待我平定辽西后再会吧。” 钟黎备好短刀,又讨了一碗酒。他扶胡扬起身,将酒碗递到他嘴边。胡扬狠劲儿嘬了一大口,以至于咽下去便又咳起来。钟黎接过剩下的一饮而尽,随后甩碗拔刀。 “走好。” 随酒碗迸裂,尖刀至没进胸口,胡扬眉未皱紧便瘫软在长案上。四下鸦雀无声,即便是见惯了这种处理方式的大夫,也被钟黎下刀时的果决镇住了。不过他清楚,能如此迅速地了断性命,对两人都是最大的解脱。刀下不准,扎不到位,伤者犹豫不决痛苦万分的情形他也见过不少。在场人也都清楚,袁启之将死亡体验做得十分逼真。 “回营。”钟黎长出一口气道。 no.12十年生死道人情(下) http://.biquxs.info/

3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北锋营地,戴颖急招众将议事,以致大帐之中全是些灰头土脸的人,有些轻伤者甚至带着箭镞就坐在帐角,一遍医伤一遍议事。 “为何鸣金?若一鼓作气,此刻你我正于石城内摆酒庆功!”讲话的是邢涛,北锋左将军,此次夜袭的总指挥。他虽站在大帐之下,却对戴颖一副责问的语气。 戴颖偏着头,一手两指支着侧脸。“行军时我可是告知于你,‘至城外先安营扎寨,令斥候左右探查,待大军抵达再做商议,如遇敌出城约站,可便宜行事’?” “是,没错。” “可遇敌出城约战?” “虽不曾,但我见其出城方兴,立足未闻,若不速攻,待其完善城防,你我将无从下手。” “出城方兴?那你可攻破出城?” “已破其城防,只待大军突入。” “那石城的城墙是摆设?黎明我至时,你一万五千先锋军打得只剩不到五千弓弩手和后备,若我不至,你的左军就溃了!你拿什么攻下石城?” “他玄龙军就是铁打的?奋战一夜已是大厦将倾,方才若再攻一两次,其军必溃!” “你!” “主公莫气,邢将军也莫急。”正在针尖麦芒之时,一个只在长袍外着轻甲的束发男性插话道,此人是戴颖的军师元桦。“将军此般与凭战机攻克石城,虽未取胜,但已毁其出城,令石城裸于你我面前,也算有功,可补违令之过。可主公的心思将军却未参透。” 他先安抚下两人焦躁的情绪,而后又道:“此刻若继续强攻石城,你我折损必然不少。届时虽取下石城,你我损兵折将,石城城防也破败不堪,将如何面对朔果后来的攻势?故主公想的是在此予石城压力,而后围城打援。” “哼,你这可明白了?”戴颖借着元桦的解释和缓了些语气。 “这,这,这……”邢涛也知借坡下驴的道理,“主公何不早说?让我害弟兄们枉死!” “是我先前尚不知朔果主力动向。如今瀛岳应我之约出兵徐州,袁启之率大军回援,只留袁纤那丫头带着不足三万人。诶!若你肯听我一句,此一战已是十拿九稳。” “主公也不必叹,如今散兵陆续回营,我军尚有三万之众,辽东的一万援军几日内也可抵达。此一战过后,石堡城中可战者应已不足五千。若设计的好,依旧可将这援打好。” “只得如此!”戴颖长舒了口气后令道:“邢涛,予你八千人把守城外要道,切记此次不可再攻,只得防守。待我等了结战事,回来再共取石城。你若再冒然出战,便是情理难容了!” 4 较之北锋的议事,钟黎只待众人回营后清点战损,便令众人休息,仅仅多叮嘱了两句修缮城防的事。 一夜大战后,走出大帐的钟黎见到高悬于天空的太阳,被薄云与淡雾蒙得一片苍白时,忽感觉眼前一切有些恍惚。 “忙至此时?”钟黎知是古羽,回头见她已添了件灰皮夹袄。 “来听我等议事,还是讨要半夜的谢礼?”这话问得不冷不热。 “是我已眯了一觉,无聊了出来转转。礼有何可讨,议事有何可听?早上戴颖撤兵便是想围城打援。钟将军不会看不出来吧?” “莫再谈论军务。” 见他如此冷淡,古羽倒想故意挑逗两句。“累了?” 钟黎不经意间瞥了自己的右手,“是啊。” “看来是心累。”古羽捕捉到了这个举动,钟黎也没有反驳。“这可得好生疏导,免得睡不着觉。” “想套我话便直说。”钟黎说着便迈开脚步打算回房。 “不了,”古羽靠着议事厅外的旗杆,并无挪动脚步的意思。“不过是好奇你如何下手这般利索,我指胡扬的事。” 钟黎停在院门口回身道:“习惯了自然会利索。你这消息真灵通。” “早已传遍了,都说要有这么一天也愿意让你动手。”她话一出便看到钟黎眼中的迟疑与落寞,就似极冷的风扫过湖面,镜水上霎时结了冰一般。于是她走至钟黎身前又问:“你不是曾说,拿这里当你真实人生所在么?” 钟黎点头。 “那便莫说什么习惯。” “每日有死无生,这种替人解脱的事做多了不自然习惯?”钟黎不解地笑道。 “那你如何还因此事消沉?还是说你觉得不消沉一番显得过意不去?” “有那么重要吗?这里死了又不是真死,过仨俩月就回来了。” “可依旧是分别。如果你拿这里当真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分别。” “那你究竟想明白什么?” “我是想讲,若真拿自己的人生放在这里,那这里的死即便是暂时却也是死,一切价值当以此世界的意义来衡量。不然你为何要单骑救人,为何要苦守石城,这一切若不是有其守护的价值,难道只是为了争强好胜,尽出风头?”然而这话古羽并没有讲出口,当她发现自己竟要和钟黎争论起来,便不由地嘲笑自己。 “是我偏执了。我不过是佩服你能如此果决,便将问题带入得深了。若说真想知道,无非是若这一死是真当永别,你又能否同今日这般。” 钟黎想不明白为何古羽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期待而非好奇,这令他不得不认真对待此问。“我若不做,谁又能做?” 古羽那份期待似得到了答复,而后她认真的模样又快速转为日常神色。“拿自己当回事儿,便是少不了同今日这般累着。那你的什么快意江湖,生死度外,恐怕就成了空谈。” 见古羽又同往日一般话中带些轻蔑,钟黎便知话题至此。“那又如何?”他开步走出大门。 旌旗被凛冽的北风扯动得哗哗直响,古羽一手疏理着头发,久久未挪一步。 “真至生离死别时但愿你还能同今日一般。可真至那时,谁又能将永别看得如此清淡?越是心思重,越是敢担当便越要背一辈子。快意江湖,快意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若心中一样可不羁不绊,怕不是痴傻便是恶人。罢了,千年老木也可凭春风沐晨光,想多了反是痴人。” 5 “若真拿自己的人生放在这里,一切价值当以此世界的意义来衡量。” 午后的小院很是寂静,秋叶静悄悄地跳着旋转舞,又悄无声息地安眠在地上。大战之后,石城中没了前几日备战时的忙碌,似乎所有人都累坏了,选择于这个午后静养。钟黎独卧在空房之中,连陪伴他的盔甲和兵刃,都被秦朗拿到铁匠处保养,这倒给了他思考古羽的话的机会。 “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我来这个世界的意义,不过是不想过一个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或许是逃避现实,为人类的发展做不出半分贡献,但这里的人生不比外面精彩? “活得精彩?对,活得精彩! “于是我成了钟黎将军,朔果玄龙上将军,颍川飞雪刃,老将嘴里的小鬼头……恐怕所有人来这边的意义也都是如此,结识更多的人,经历更不同寻常的事,然后,做个自己想成为的人。 “我想作的正是杀伐决断的将军,快意恩仇的飞雪刃,承担部下的生死自然是我的职责。不要说三两月,便是永别,下刀的人也必然是我。在这边我必须这样,这是我活出来的人生。” 钟黎这般想着,心里也多少痛快一些。可他忽一转念,古羽这不大点的丫头如何要问自己此般的问题。又想这几日来她虽不似在做奸细的事,今晨又着实帮了自己,可她种种行为绝不似单等友人被释放,倒似有意与众人接触。若不怀什么目的,似她这般聪明的人绝不会于此消遣时间。正巧今日话题出口,且闲的无事,他便决定要找古羽问个究竟。 古羽的住处被安排在数条街外的医馆后巷,紧贴着石城边。因玄龙军中仅有的女性基本集中于医护,故而这般便宜安排。 早先时钟黎在医馆亲手送走胡扬,不想一日内竟经过此处两次。较之上午接连有人抬来伤员,医馆内外摩肩接踵,此刻这里倒一时寂静下来,只偶尔有推车从后巷出来,拉的尽是满满的盖着草席的尸体。 钟黎虽见惯这般场面,但这与古羽的形象有些分离,也难怪她之前出来散心。分予医护女眷的宅院里冷冷清清,此时她们多还在医馆内忙碌。钟黎独至最内院,绕过正房后有一后院,院中除了杂草便是堆积的杂物。杂草从里有条小路,路尽是一单间小房,听秦朗描述这便是古羽的住处。 屋子虽旧却还不破,靠近可见窗纸是这两日新糊的,房顶也添过新瓦片。钟黎至门前停顿半刻,轻叩叩单扇的黑旧木门。 “古羽姑娘可在?” “将军来此何事?”古羽听出是钟黎。 钟黎一道上只顾瞧这院子的萧条,却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片刻无言,便听得屋内脚步轻起,木门慢慢开启半扇。 古羽倚在门口,因屋内昏暗显得面色有些许苍白。“莫不是先前的话题没说明白?”她边打趣边将门口让出来。 钟黎迟疑着脚步进屋,屋内外间屋干干净净,仅一张破案子及两支不配套的矮凳,案上半截蜡烛似今早熄的。一块灰白的布子隔开内外两屋,内屋便是古羽就寝的地方。 “怎如此寒酸?若住不惯我教人给你换个地方。” 古羽让了坐便进屋内将火炉推出来。“不必,如此反倒清净,不风餐露宿便是。你那跟班给这儿收拾了收拾,虽然简单但干净暖和。”她说着又取来陶壶添了水,架在火炉上。“上次的茶还留着些,想着保不齐哪天要招待你。” “我竟有这么大面子,能让你惦记着。” 两人玩笑一视,便待将杯盏摆好,瀹了茶而后古羽先言道:“如此可讲了吧,何事?”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钟黎边说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你到底为何来此?” 古羽笑得倒是轻松,“不是说要等你们放人么?怀疑我作奸细?” “若是奸细便不必我亲自上门,但要说等你友人我可是不信。”他又补充道:“既然说了我便也不遮掩什么。几日来我派人轮番盯着,你去见那什么重毅的次数不过一日一次,每次也不过三五句话。其余时候,不是四处闲逛便是屋中睡觉,若真如你所说在乎友人,那这在乎我是看不明白。” “你竟还找人来监视我。”古羽故作生气,实则满不在乎。她先呷了两口茶才道:“原以为尔等算是君子,早知如此我便每日多与他耗些时候。” 如此平静的反应倒不出钟黎意料,毕竟他也不觉古羽在做什么能令她慌张的事。“既然如此,你总该将你的目的告知于我了吧?” 古羽似故意一般长叹一口气,侧过身来将双手都置于案上,而后道:“罢了罢了,你我也算有了几日交情,我坦白便是了。” no.13探访古羽知来意(上) http://.biquxs.info/

1 “一个人不可能把什么东西都解释出来,因为即便交出全部,接受的人站不到相同的位置,便不可能理解出同样的意义。于是人和人的交流是相互关照、驱使甚至是利用的,这和计算机的交流完全不同。” 2 “我坦白便是。”古羽正视着钟黎,炉火在昏暗的室内为她苍白的脸染上一丝血色,暗调的光线显得她的神色十分坚定。“我的目的估计你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便是要先接近你,随后再接近袁启之。” “接近老袁?”钟黎的确察觉到古羽在有意接近自己,但他想不出为何要借着自己接近老头子。“你接近他做什么?他虽然是朔果的头,可他基本上不在这边待着,大部分时间还是卧在那边窝里码代码。朔果军团的运作基本是靠我们青玄白赤四军协力完成的。” 古羽淡笑,“你以为我是冲着朔果来的?” “也是,说来你倒更似局外人。” “我是冲这款游戏来的。”见钟黎不解,古羽直直身子又解释道:“前些日子你不还说自家的饭菜做得香,得多亏老袁么。你莫非还没看出,袁启之想将真实世界彻头彻尾地复制过来?” “我自然觉察得到,可这跟你什么关系?” “那你便听我多解释两句。要想将真实世界彻头彻尾搬过来,有个问题必须要解决,便是游戏中现存的人工智能人。” “的确,他们跟真人还是有差距,虽说现在已经完善到十句八句话内分辨不出。但怎么说呢,好似少了些个性。” “人性。”古羽试着定义。 “差不多。” “于是解决的法子便有两个,一个是彻底消灭这些东西。还有一个是通过人工智能自我,或者同人类进行繁衍,得出下一代人工智能,一代一代不断学习人类行为,最后达到掌握人性的目的。头一种很简单,只需老袁一键清除,但结果是以目前的玩家数量不足以支撑目前的游戏社会,而且玩家就需要自己花大量时间生产基础物质资料。” “你是说老袁在研究后一种方式?”钟黎开始感觉自己在触碰到不可思议的事,“这能做到么?” “第一实验阶段还是蛮成功的。你不是说现在的人工智能越来越像玩家了么,这完全是自己学来的。” “你意思是老袁只加了个学习程序,之后没更新他们就自己学了?” 与钟黎诧异的神色相比,古羽只是平淡地点点头。“所以再过个两三代,可能彼此就真分不出来了。” 两三代人对于现实世界来说不过是五六年的时间,钟黎想不到与人工智能分不出彼此的世界已近在眼前。“所以你是奔着技术来的?” “可以这么说。” “呵,那你还说自己是什么侠客,原来是商人。”知道古羽的目的后,原本在她身上附着的神秘感,便立即在钟黎眼前消散,甚至要被对现实世界的厌恶感取代。 “我可不是什么商人。若似你想的那般,我靠在你这儿的面子接近了老袁,然后再靠面子拿了技术去抢游戏市场,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放在一二百年前,人为了活命做些出卖自己性格的事也无可厚非,眼下这种便是整日横躺街头都不愁吃穿的时候,再为这些小利败自己的人品,这种事我古羽可做不出来。” 古羽这般话倒甚得钟黎赞同,可一时间他又想不起她的目的。“那你还能怎样?” “我是想劝老袁适可而止。” “怎么叫适可而止,不让他做了?我觉得别说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扭过他,只要他想完成这事。别忘了,若按这边时间算,他可是坚持了五六十载。” “话虽如此。然而你若考虑到若干年后,你周边的人工智能同你一样有人性,唯一缺的不过是现实的身体,届时你我将如何看待它们,它们又将如何看待你我?” 钟黎不擅长思考这种带有伦理学的问题,但他隐约意识到若真到那一步,双方应该都有不小的麻烦。进一步说,若真是一样,人同人工智能在这边是可以结婚甚至繁衍后代的,退一步说,仅是自己指挥战斗时,如何使用士兵这点都会受到思想上的影响。 “所以,将军现在可明白我的意思了?”见钟黎仔细思索了一番,古羽便问道,“我话已说明白了,肯不肯帮忙便全由将军了。不过即便将军不给面子,我也定会通过别的途径找到袁启之。” 古羽脸上少有这种有实际触碰感的认真,平日她说话时总有一种神游云雾的感觉。“我明白了,若真同你讲得,我便在战后引你见老袁。不过事成与否我可管不了半点,毕竟此事我也不甚清楚。” “那我便谢过将军。”古羽起身方要施礼便又道:“还有一事望将军准许。” “何事?” “今日你我交谈莫与外人道,毕竟不是人人似将军这般通晓事理,且说不准便有见利忘义之人起了歹心。” “不讲便是。” 3 虽明白了古羽的来意,可在回去的路上,钟黎愈发心神不宁,他隐隐感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终将会牵扯出什么大事。 早先钟黎听袁纤讲过,老袁原本只是《分合》的系统工程师之一,并未完全主导其开发。但后来游戏进入细节测试阶段后,由于只有老袁是将游戏的各个部分具体体验的,于是他渐渐主导了游戏开发工作。然而这期间,开发团队的核心成员相继放弃开发工作,连袁纤的母亲都是此时同老袁离婚,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除了当时的开发成员,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今古羽一番话,钟黎便觉得这与老袁的计划不无关系。 “莫不是他想做这个世界的创世神?”这种念头在钟黎心中早就萌生,而此时则终于肯定。但他同老袁也打了许久交道,并不觉得老袁是什么争名逐利的人,也不似什么歹人。在他印象中,老袁除了是个一手把女儿拉扯大的慈祥的父亲,就只是个为了运营游戏疯狂工作的疯子程序工程师。 他想象不到老袁的真实目的,想象不到古羽同老袁会达成什么样的结果,想象不到届时袁纤会怎么看待此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站在哪一方,或许他只能乖乖地做个旁观者。 忽而他又想起前些时候姐姐对自己的提醒。“莫不是上面也盯上了老袁?”比起姐姐和父亲所在的监管单位,钟黎倒更愿意相信古羽的目的更为善意。 老袁会听那丫头的话么?若不听,日后会不会有别人对他不利?日后所有的人工智能都会变得和人一样,连追求的的人都不能界定是不是个真人?不,难道人工智能会有感情?这些问题在钟黎脑中挥之不去。 双扇的木门被吱吱嘎嘎推开,钟黎卧回温暖柔软的床榻,这些问题大概是他想不清楚的。但他却清楚一点,既然这些问题终将袭来,自己便需做好面对的准备。就如成千上万的敌军站在面前,没人能确定自己将面对其中哪个,也没人能预先想好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招式击败多少敌人,但身经百战的老兵会一开始就下定了必胜或者活下来的决心。 4 晚间钟黎将诸多将领召集至府邸偏厅,因早上的事,原本应为庆祝守城大胜而设置的庆功宴,转为了场间休息般的小聚,不过余下的士兵还是得到了应有的犒劳。 桌上菜品样式虽不少,但仅从一人只备着一小壶酒这点,众人便知此宴钟黎要议事。不过也因如此,钟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被除古羽外其他人理所应当地理解为在思忖战略。 “我有一事要告知诸位。”果然在敬胜利、敬逝者、敬彼此的三巡酒后钟黎开始讲到,“今日你我虽取小胜,然此刻战局却愈发吃紧。今日斥候来报,北锋大营已议论起瀛岳发兵徐州之事。” “还是打过来了啊。”因大抵知晓局势,众人得知消息后便无太大反应。 “虽说与瀛岳开战是迟早,但此刻来袭必然是与北锋有着莫大联系,恐怕目的是要引老袁回援徐州。” “将军可有我军主力的消息?”夏茂一提众人也纷纷议论。 “尚无。”钟黎回复后又道:“但依以往来看,老袁在得知消息后还是要回援的,毕竟瀛岳才是我方主要的威胁。不过,赤龙军应还会依先前计划赶来,甚至老袁还会多留下些兵马,毕竟辽西也是他要拿下的。” “可如今这般,辽西兵力此消彼长,且又快入冬,恐怕战局要僵住啊。” “僵住倒还尚好,你我只需守住石城,待来年冰雪消融,老袁摆平了瀛岳,再图也不算迟。然而北锋拖不起,他们是想抓住这时机。” “确实,依小袁将军性格,说不准何时便因激进而露了破绽。北锋若早谋此事,便必回在来往道路上设伏。所以将军召我等来,便是想议如何破这一手围城打援吧?” “正是。”钟黎说着便命人将地图展开在大厅正中,众人起身围至跟前后,他便讲到:“若想破局先需知对方动向。来看,经沿海走廊至辽河平原,一路上多滩涂,唯柳城南方有一条小凌河,河上一座徒河城,而后再过大凌河及医巫闾山便是一马平川。故而若我是戴颖,必要在徒河一带守备。若守住,便可伺机引援军攻碣石,切断我军的粮道,致使我军饥寒交迫前后受敌。若败,还有大凌河和医巫闾山可以凭借。” “可将军即便猜对戴颖的意图,又将如何破阵?眼下我军被困于这石城,加上伤病不足六千人,城外少说还有两三万之众。莫非将军要突围不成?” “突围不得,这石城的粮草乃我军攻克辽西的关键。”钟黎引出前提后继而讲:“眼下唯一的办法,是我率少量轻骑趁黑摸出去,而后尾随戴颖,若其死守徒河,我便先断他的后路。若他要做别的打算,那便来个直捣黄龙,届时三军无帅北锋自溃。” “不可不可,”众人听到钟黎的意图纷纷连忙劝阻,“分兵出去一来石城战力会遭削弱,二来将军是在以身犯险。戴颖一旦知晓将军出城,必然会转变战略先对我军出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你我都觉得不可行,那戴颖自然也想不到我会如此出击。” 一旁观看许久的秦朗熟知钟黎这势在必行的模样,先前每出奇兵他必会如此。“所以将军此刻想商讨的是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 “孺子可教。” no.13巧渡石溪破重围(中) http://.biquxs.info/

5 夜深风紧,酒浅菜凉。众人一番议论下来,出城一事果然是个难题。眼下众人所在的石城,被大石溪围成葫芦形,戴颖只需在葫芦口设下重兵,玄龙军便难以大规模突围。而斥候又报来消息,今日北锋军已在溪水对侧每百丈设已烽火台。若钟黎引兵渡水,多半会被烽火台发现。且不说到时能否突围,仅是暴露行动一则,便足够导致满盘皆输。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久待一旁的古羽凑到了钟黎身边。“将军估摸着两军大战前还有几日?” 钟黎从戴颖行兵、部署等时间来推算,得出个四五日的结果。“怎么,你有法子?” “若四五日的话倒可一试。将军可知《三国演义》中孔明在汉中击败孟德的法子?” “你说的是‘疲敌’?” “不错。”古羽继而道:“以我对北锋的了解,若戴颖引大军至医巫闾,那他可安排留守的便只有邢涛一人。” “为何?” “这北锋全军上下能同你钟黎交手的不过邢涛和石杰二人。如今石杰已毙,若用其他人,戴颖便怕你会直取上将首级于万军从中,眼下他也到了计划不容有失的地步。” “那这邢涛同我出城有何关系?” “这邢涛虽能正面抵得住你,但脑子不大中用,是个实打实的莽夫。今早的进攻多半是他发动的,如今一败在身,便少不了受戴颖限制。” “你是指若我方仅是挑衅,他便断然不会出兵?” 古羽给钟黎肯定一笑,而后道:“我若是戴颖,必会在离开前告诉邢涛,除非人家打出来,不然决不能先带兵进攻,一切要等主战场结束。” 钟黎一听便也笑道:“那他可真是憋屈,若我昼夜不断挑衅他几次,他必然愤懑不已。” “如此机会便来了。” “那具体计划呢?” “我又不是将军,如何懂得调兵遣将?不过是将我所知悉数告知于你。” 钟黎白了眼古羽,“就你这还指望我引荐你见老袁?” “不敢奢望。” 见两人相言甚欢,本在地图前愁眉苦脸的秦朗也凑了过来。“古羽姑娘是又找出法子了么?” “你就这么不信我?”钟黎一把攥住秦朗肩膀,使得他只得一面媚笑一面连道没有。这一幕倒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于是钟黎便讲到:“我已有了解围的办法,今日且叫众将士好生休息,明日待我军令。另外,秦朗。” “属下在。” “这几日大小事件都报到我府邸,并放出风去,今日我突围时伤了腰,需静养十数日。” “明白。” “夏茂。” “将军请吩咐。” “明日收集城中船只,并让工匠赶制渡船。凡收集和制作好的,皆放入城中距城门近的各个仓库,容不下的便放在溪边渡口。” “得令。” 6 转过天来,钟黎一早便令秦朗去看北锋营地的炊烟,中午又看了一遍,知炊烟稀少后便知戴颖已携主力奔往徒河一带。傍晚残照入户,夜间却起了薄雾,钟黎知当是行动之时。 一张卧榻一架更漏,入夜来钟黎便佯装入眠,心里却默数着滴滴更漏声。至子时前后,他突然翻身坐骑起,一旁已然迷糊的秦朗被下了一跳。 “将军?” “传我令下去,各营自领五百人,携全部鼓角,分别出东西南北四城门,于敌前叫阵。敌若生火起兵迎战,便速速撤回,若按兵不动,便折腾上半个时辰。哪边声响我记哪边军功。” “得令。”秦朗虽记下钟黎的话,却听得一头雾水。“那将军呢?” “我?在此听着便是。另外不出门的让他们各自好生休息,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快去,快去。” 见秦朗虽去传令,但依旧摸不着头脑,钟黎便暗自窃喜。不一会儿鼓角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且声音一个赛着一个得高。鼓角声中细听,将士的杀喊声混杂其中,若不知其缘由,便会以为有千军万马此刻一齐杀出。 最先得到反应的是东面,在鼓角声想起片刻后便可望见不远处北锋前营的火光一片接着一片亮起,从葫芦口一直亮到远处山腰。火光渐渐聚拢在阵前,但一时并未冲杀过来,似在等着什么命令。 “哪边来的敌袭?”邢涛很快便全副武装出现在阵前,眼前他只见自家阵容排得齐整,却不见敌人半个身影。 “咱们这边像是佯攻。”鼓角声中副官只得扯着嗓子同邢涛喊。 顺着副官所指,邢涛看到溪岸一侧的烽火台纷纷燃起烽火,黑色的狼烟映着黑红的火光直冲夜空,似要把刚从云中透出的月色遮掩回去。“奶奶的,他这是要突围,咱不如趁此冲杀上去,先破了这石城。” “将军不可。”见邢涛拍马要走,副官赶快上前拦下。“将军莫忘了同主公之约。此刻若那钟黎便是想以佯攻诱我等攻城,而其在城中早做埋伏,敌暗我明,怕是要出大错!” 邢涛摇晃着脑袋,虽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违背戴颖的意愿,且这副官便是戴颖走时刻意安排在他身边的。“那你说应当如何。” “将军且在此稍待,我领骑兵绕溪水一探究竟。若杀声变嘈杂,将军速领兵或攻城或驰援。若无事我等一刻便回。” 见副官飞马而去,邢涛只得下了马找石头乖乖坐着,听着杀声没完没了地传来。果不其然,刚过一刻副官便领骑兵原样回来,此时西面的鼓角已息得差不多。 “如何?” “皆是,皆是佯攻。”一圈跑下来,副官也被马颠簸得够呛。 邢涛一听,蹦起来一脚踹在石头上。“他奶奶的,大晚上搞什么名堂!这钟黎目的何在?” “怕是诱将军进攻。此刻城内应知我军大部已转移,围城打援的目的钟黎等人也应料到。如此主动诱将军出战,怕是知明着突围行不通,只得找我军冒进的机会。如此一来,将军只需稳坐大营,盯紧烽火台,便可保这石城在我军囊中。” 邢涛听着副官的解释倒也慢慢静下来,“诶,罢了罢了,回营睡觉,这仗打得真是好生无趣!” 转过天来至九月三十日,钟黎一大早便唤睡在外屋的秦朗起来。 “莫再睡了,过几日有你睡的。起来去前面叫阵。” 在钟黎的催促下,秦朗迷迷瞪瞪起了身,回话时还满不情愿。“怎这一大早又要叫阵,昨夜不已折腾到四更?” “教你去便去,军令如山。”钟黎如此说,秦朗才麻利地下了床。“先挑两千昨晚没动的,叫至晌午要夏茂换班接你。万一邢涛出战,火速撤回,切不可交兵。” 听得城外叫骂声响起,钟黎才安然睡下,反之邢涛本睡得正酣,却一下从梦中惊醒。 “谁来叫阵?” “名唤秦朗的小将。” “没听过。”秦朗的名号使得夏茂更为气愤,原本他还期待同钟黎正面较量一番。“取我银锤,我去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知道大早上该好好睡觉!”说着他便跃下床头,要人为他戴甲。 此时副官穿着便服气喘吁吁跑来,“将军不可出战!” 邢涛一听眼瞪得通圆,里面的血丝看得一清二楚。“如何又不能出战?莫非一个无名小将我还怕他不成?” “将军若想取这秦朗性命应是易如反掌,然而这两日来不见钟黎踪迹。虽说城中传他是昨日突围时受了伤,但没人看得真切。且如今玄龙军几次三番叫阵,不似他真受了伤。若他埋伏于暗处,趁将军出战时偷袭,恐我军将吃大亏啊。” 邢涛素来将张飞当做榜样,知莽夫也当粗中有细。他听副官这样一解释,便也压下怒火仔细思忖。“那你说这钟黎就只是想诱我出战,而我不出便是?” “没错,将军只需稳住大营,将钟黎围困于此便是。” “罢了,且教他们折腾,我不理便是。”他长出着气将穿了一半的铠甲脱下,坐回床头。“取我酒来!” “将军如何要酒?” “不喝些酒如何在如此吵扰声中睡下?” 一日下来,玄龙军断断续续在北锋大营前叫了七八次阵,邢涛皆未出战,入夜后又同昨日一样,四面鼓角声起。邢涛本打算让哨兵盯好烽火台,若只是击鼓叫阵便不燃烽火,却不想此般玄龙军将渡河的船全摆了出来,一时间又让烽火连成了片。邢涛戴甲亲自带兵寻了一圈,发现又是一场空,便只得回到大营继续喝酒。 十月初一一早,鹧鸪悲戚的叫声清楚地一声声传入军帐,迷瞪了一夜的邢涛觉得玄龙军终是累了,便解了甲打算美美一睡。不想未到晌午,秦朗又头一班出来带着两千人开始叫阵。今日他不止击鼓,还带了面十人合抱的打鼓放在阵前,教士兵站在鼓上连跳带骂。上面骂着下面还声声附和,累了便原地一歇,城中热米汤便送了上来,叫骂得好不欢快。然而越是这般,邢涛越觉得其中又诈,只得卧在床上生闷气。 晚些时候,邢涛想起今晚又要杀声四起,两日未睡好的他头便要涨起。他传令,若未见船载人渡河,或隔岸发动攻势,便无需点燃烽火。 然而此夜烽火依旧染红天际,邢涛见这烽火柱柱,燃得似不是狼烟,而是自己的心力。无奈烽火已起,他只得上马前去查看,而所见果然不出所料,玄龙军依旧未攻过来,不过是一群盾甲兵借着鼓声将渡舟行到溪中,在大骂一阵之后又返了回去。 几番折腾下来邢涛已心力耗尽憔悴至极,无奈之下,他将全部兵权交与副官,两人一日一歇,若非钟黎带兵冲杀过来,可不必起身顾及军务。回营后他便大碗饮酒,将半缸酒灌了下去,顶着时起时落的鼓角声酩酊大睡。 no.13巧渡石溪破重围(下) http://.biquxs.info/

7 平明时分鼓角声已息了些时候,大营中酣睡声四起。眼下北锋的士兵但凡能抓住睡觉的时机,便要瞌睡上一阵。营寨口,哨塔上,靠着弓弩倚着枪睡着的士兵不计其数,人人虽都站着,但没哪个魂还在。夜晚寒风掠过,不时有着凉的士兵一声喷嚏惊醒自己,然而便是再大声也扰不了周围人的梦。 又激烈想起,冲杀声喊的震天,将本已入梦的邢涛吵醒。他本觉得无非是平日的骚扰,教副官应付便可,可欲睡之时听得此次冲杀声越喊越近,还混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他一激灵从床上翻起,半缸酒的后劲让他觉得天旋地转。此时正巧斥候奔入帐中,慌张着大喊:“敌袭,将军,真的敌袭,真的敌袭啊!” 邢涛一听又惊又喜,“奶奶的,终于让我等着了!”他晃晃悠悠抄起一对银锤,甲都来不及披便往帐外冲。“教兄弟们莫慌,随我一同杀进城去。” 一出营帐便见漫天飞火,一支支箭拖着慧尾般的青烟飞入大营,虽未引燃多大的火,却将原本便黑暗的夜遮掩得更为迷离。火把映在一道道烟墙上,橘黄的火光一团一团,一时间很难靠双眼分辨战局。邢涛带着护卫往声杂处冲杀,没跑出几步便见成排的红色光亮。 “跟我杀上去!”邢涛轮开银锤便网上冲,不远处玄龙军的黑甲刚推到营寨栅栏,一窝蜂地向内涌。他双锤舞做桨叶一般,碰上的兵刃要么弹开,要么折断。玄龙军的冷锻甲在银锤前便如脆纸,一锤上去或是脑浆迸裂,或是骨断筋折。借着将军神勇,闻声赶来的北锋士兵不一会儿便重建起防线,将战线维持在营寨西侧围栏一带。 见战局稳定,邢涛抹着一脸的血点缓缓撤回阵中。“来,大伙靠紧我,咱们一同冲杀过去!” 他如队长一般带着士兵向前冲锋,临时聚拢的士兵一时间气势如虹。玄龙军见状忙聚拢一起摆出枪盾阵,然而厚重的盾牌被一双银锤瞬间扫得七零八落,只剩一地甲片木屑。 正在酣战之时,邢涛忽听得背后马蹄声滚滚如雷,回头便见成排黑影呼啸而来。冲在阵前的黑影手中握着长锁一般的东西,再靠近些便知是十数骑兵牵着的冲镇用的滚木。 “快闪开!” 然而合抱粗的滚木说至便至,一时间聚拢的北锋士兵,成排成阵地被拍在面前的枪阵上。邢涛借着酒劲上头,躲过滚木后便借着双垂抵住链锁,双手一用力竟将几个骑兵生生从马上拽下。 “我乃北锋左将军邢涛,谁敢上前一战!”他于万军之中一声怒吼,竟吓得四周马匹栽倒,人吐苦胆,纷纷向后撤退。就在无人敢于近前之时,便见黑影从中一骑飞来。 “我来送你上路!” 邢涛打眼一望,见此人通身黑色山纹甲,铁胄上一领长羽直冲云霄,手持一柄修长直刀,直刀通身黑红却在刃口处隐闪寒光。再近看见此人如狼双目之时,他惊得一时酒气全散,心中直呼不妙。 “钟黎!” 8 十月初二丑正,钟黎集结了五百骁勇,从后巷排水渠口出。趁鼓声大作,引百人小队先以浮木泅渡大石溪。几日来斥候观察烽火台哨兵每一时辰换班一次,钟黎等人便待至寅初换班后将左右烽火台拿下,而后以锁链引余下人马、辎重渡水。 寅正,秦朗、夏茂各引一千五百人出南北城门,吃过冷食后借这鼓角声摸索到北锋主营附近。与此同时,钟黎等人在泅渡之后悉数摸下烽火台,并等待牟初哨兵换班。 牟初方过,估摸着钟黎拿下换班哨兵,秦朗与夏茂便发动了对主营的进攻。钟黎将同数量士兵换上哨兵服饰,走北侧骗得营北守卫,夺得营北栈桥及大门。此时西侧已然兵戈扰攘,钟黎令全员上马,不顾营中流窜散兵,五百人直扎营西战场。至战场时果然便见这邢涛舞着一对四十斤重的银锤,杀得正是酣畅。 9 “拿命来!” 邢涛迟疑之际钟黎的刀已至面前,他忙以一锤挡刀,却觉得这修长的刀似蛇一般直望自己脸上钻。无奈双锤护面,眼前刀擦着锤炳擦出一溜火光,碰撞与摩擦发出惊雷般的声响,口鼻耳膜震颤得似要喷出鲜血。 “好狠的刀!”邢涛勉强接下一击,强迫自己快出窍的魂魄定回躯体。仔细看去,他一双银锤上被砍出两道三分深浅的刀痕,若相同位置再接一击,怕是锤头都要被削飞出去。 钟黎勒马回身,看看刀口,两个崩口在顺滑的刀身上十分显眼。“怪不得戴颖如此信任于你,竟能完好接下我这一击。只可惜今夜你必要殒命于此。” 钟黎再次甩动缰绳,以直刀向邢涛刺去。邢涛先引锤向左,见刀尖直指鼻尖时迅速向右挥力,以右锤拨开刀尖,继而身体旋转,以左锤锤击马腹。似重锤击鼓一般,一声闷响后马被锤得似要腾起,随即双腿一软向前翻滚了七八个跟头才停下,口鼻中鲜血泉涌。 马虽如愿击毙,然邢涛稍一回想便觉得方才右锤未吃上力气。原是钟黎顺势收刀,跃马而下,整个人趁着马腾空时飞至邢涛身后,长刀也随即挥出一斩。反应过来时邢涛便见自己左肩一道刀伤,血已顺着胳膊淌至左手。 “可惜了我的马!”钟黎见马已然毙命便不由叹道。 邢涛也不管那伤口,架着锤子又走到钟黎身前。“你没了马,这下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四下里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杀喊声充斥耳畔,可眼前两方的士兵似达成了默契,谁都不向前一步,也不做什么挑衅及嘶喊,一并呆望着钟黎与邢涛二人的决斗。一束束火把将两人围起,原本晦暗而清冷的深秋黎明,被猩红热烈的火光划破。钟黎的昶巽长刀尖上沾血,邢涛双锤映着橘红火光,两人隔着一丈,纷纷听着对方收敛的呼吸,注视着克制的眼神,谁都不愿先卖破绽。 忽然寒鸦惊起,钟黎双手抬刀向前照邢涛颈部旋斩。邢涛箭步向前以左锤拨刀,右锤直冲钟黎胸口,不想刀在触锤一刹忽然转成反手。钟黎又猛然侧闪,刀背贴着身子擦着右锤过去,再一提刀便见邢涛右手指被削去两个。邢涛却也毫不畏惧,三指紧捏着锤转身砸向钟黎后背。钟黎忙背刀前挪,虽卸了些力道,但刀身还是被锤击得飞颤,手麻得险些拿不住刀。 “狠!” “快!” 两人接下一回合后同时赞叹,随后相视一笑,又转过身来以命相搏。 钟黎借着刀长的优势,率先斩击,等邢涛招架欲要反击,便忙撤开身子,不正面接他的锤头。而邢涛也忌惮钟黎变化多端的刀法,将锤击动作收紧,尽量少出破绽。又几回合下来,钟黎看出邢涛少了两指的右手已快至极限,便又以右下旋斩击其左翼,轻点一刀后横步转身横斩其右腿。 “不好!”邢涛挥右锤做下格挡的一刹便觉自己已被钟黎看破,果然在接触的一刹钟黎收了刀,二十斤的锤头因旋转的力道自己飞出手去。 “承让了。” 钟黎抬手又一旋斩,邢涛以双手握单锤招架,而钟黎又一翻后手,刀身直接转过锤头旋至内侧。钟黎后手推刀将锤拨开,再一箭步腰身一拧,便见一条刀口从肩膀到肋下,邢涛应声倒地。 10 黎明悄至晨光泛起,布谷鸟又开始了往日悲戚而空灵的啼鸣。北锋主营战火已熄硝烟未散,几日连着忙活下来的士兵虽已很是疲惫,但还是欣于打扫战场。 钟黎靠在棵车轮粗的枯树上,检查着昶巽身上的伤。一番鏖战下来,刀虽没弯没裂,但刀口已然参差不齐,少不了交给铁匠修整。 “修刀汲血染朝红,马革裹尸建武功。平明酣斗谓知己,老木倦凭温冷锋。” “强弩迎敌心一战,孤骑救驾险万重。天下男儿多如此,怎堪茶余道英雄?” 随口吟诗吟至一半,钟黎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回头见硝烟之中有一绛紫色身影缓缓走来,在墨色残骸及枯黑枝丫框住的青灰色烟雾中逐渐显现。 “莫要接我的诗,还要消遣我。” “你既然知道我在消遣你,那便更说明我吟得不差了。” “就如此看不起我们这些男儿?” “明明已经靠脑子解决了的事,还要以身犯险,明明觉得重任在身,关键时候又毫不惜命。如此随着性子做出的事,还要讲什么豪情壮志,称什么江湖知音,拿来当什么英雄来传说,你教我如何看得起?” 古羽一番话竟逗笑了钟黎,“明明在暗里想出各种办法帮忙提醒,明里却要冷嘲热讽。你这样的女子又评论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他这般回敬,古羽却也未计较,只是相视一笑。 “接下来如何打算?” “歇息半日再出兵,城中留下千人便可,料不会再有哪只大军出现在这石头堆了。接下来便是想辙,如何能找到戴颖的本阵。” 两人未聊几句,秦朗便将斩获战损等粗略统计,一并交予钟黎。此一战斩敌千余,其余人在邢涛战死后便纷纷投降,这也使得玄龙军仅付出伤亡二百余人的代价。 “粮草辎重等面上的先拉回城,其余的留着日后慢慢清点。眼下军情紧急,全军回营修整至未初,未正大军随我开拔,只留夏茂及一千人留守。” “明白。将军,还有一事。”秦朗见钟黎示意便继续道:“这六千多战俘如何处理?押解回城?但若将军走后又有北锋军队攻城……” 钟黎紧了紧眉头。“押至瓮城,射杀。” no.14劫后夜谈交心意(上) http://.biquxs.info/

1 寒露过后辽西的天气逐渐放晴,泥泞的滩涂被久违的阳光烘烤回松软但坚实的土地。自从独掌北线战事之后,袁纤多少听进去了父亲的话,行动变得额外谨慎起来。九月三十日,当她望到徒河城高耸的城墙上,以及三四十丈阔的小凌河对岸,竖满北锋的三片雪花旗后,她将大军停在城西二十里,呈品字形扎成各相距十五里的左、中、右三营,等待走在最末尾的机巧营。 除机巧营外的六万大军屯扎在城外,三营绵延几十里,傍晚生活做饭,炊烟片片升起,于徒河城中都可望见。但即便如此,袁纤也不敢小看徒河城。从远处观察便可见,外城一圈是高达三四丈的石头城墙,城墙上每隔十数丈便有一烽火台。烽火台还要高出城墙两丈,上有滚木雷石,强弓劲弩。仅仅望上去便知,若要强攻此城必定死伤无数。 而袁纤又从本地人那里得知,徒河城西、南两座朝向自己一方的城门皆有瓮城。而且即便攻下瓮城,城中还有于小河道东侧修建的内城。内城之中有一坡地,高地上又修建了内城中最硕大的城堡。如此三层城防环环相扣,便是破了河岸防御夺了外城,守军依旧有反败为胜的依凭。 望着横跨在小凌河上的徒河城,袁纤越发觉得这便是真正的辽西门户,此刻她虽不知戴颖是否在此,但心中已经感到,徒河一战便是辽西一役的关键。 晚间用饭,袁纤忽想到两日来自己都在忙活熟络苍龙军的将领,已未怎见莫环那丫头。于是她便寻至帐中,见她果然一人闷声吃饭,便轻咳了几声。 “将军。”莫环见是袁纤先是一惊,又忙着缩回头,只看着自己碗里的白米。 袁纤见她这样便问:“怎么,不想见我,这几日一直躲着?” “不是不想见……”莫环捧着碗嘀咕,“是我没脸见……将军交代了要带兵回去,可我记不住路……” “想不到你平日胡吃海塞,心思竟这么重。”袁纤说着便靠了过去,往她身边地上一坐。“若你都没脸见我,那我又怎有脸见牺牲了的将士?” “可是将军……” “没有什么可是。我下的决断去引诱石菲,那我就该想到这里你我路都不熟。若一个将军打了败仗,先把责任归于手底下的将士,那么这将军便不配指挥这一军的人。何谓三军统帅啊,就是将这三军所有人的性命、能力、责任甚至理想都系于心上,替所有人担下战争的责任,如此才够得上所有人托付性命。” 袁纤虽说得平淡,但莫环忽然便觉得坐在身旁的这个年少女子,燃着一团温暖而明亮的火焰。或许先前她只是害怕袁纤心中会怪罪于她,而如今她打心底里觉得愧疚,愧疚于没能回应这位担负着所有将士性命的将军的期望。 “所以该反省的是我,为了回应一个人的心意,拿更多心意当做赌注去冒险。”莫环虽清楚了袁纤的话,但她此时还不能体会这话的内涵。袁纤又继续道:“可我也不能只因这些心意,忽略了更多将士。所以你我都一样,该往前看。” 莫环点点头,揉揉发酸的鼻子。“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以后该找我吃饭就找我吃饭。”说着,她将自己的肉干像往常一样分给莫环,然后看着她吃得香意满满。虽然大军在外粮食吃紧,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限制伙食,自己能分享的也都去分享,即便这点她自己也明白,可能会成为熟知她的对手的突破点。这么想着,她忽然似惊醒一般想起什么。 “我突然想起个事,可能要交付于你。” 莫环正想着将功补过,一听来了机会便连声答应。 “来此途中有个碣石,此地乃我军运粮的必经之路。先前石菲逃走,若她引残兵攻陷此地断我粮草,我军便有能受困于此。” “所以我守下碣石便是。” “没错,若此地不破,他们想夺粮便只能小打小闹,大军出动便会被我军包围。故你只需死守,若遇其以劫粮挑衅,万不可冒然出城,应先通知于我以及山海关的守军。此事事关重大,我交三千兵马于你,当地应还有过境时留下的一千守军,只要不出城,石菲应奈何不了你。” “明白,这次我定然不负将军期望。” 袁纤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道:“此次驻守石城乃是以你为主将,既然已做了裨将军,便拿出点将军的样子吧。” 2 次日晌午袁纤携赤龙军于徒河城下叫阵,北锋右军虎威营校尉请战,戴颖允他一人挑战袁纤,结果上去一照面便被袁纤扎了个透明窟窿。自此北锋全军闭门不战,不过袁纤也无非是探探虚实,毕竟机巧营刚刚才至,若想大举攻城还需等些时候。 此时戴颖正同元桦于内城主堡下棋。戴颖下榻的地方在主堡西面,远望可见城外战场上袁纤的一抹红衣,近瞧小凌河平缓的河水正从堡垒下方流过。秋叶枯得发红,有被风吹卷飞上高楼的,落在戴颖房间出挑的阳台上,拾起细瞧还可见淡淡的霜痕。侍从一旁调香温茶,醇熟的普洱使晚秋的气息平静而不清冷,厚重而又滋润。 “方才请战时何故给我使眼色,白叫人丢了性命。莫非你不知那袁纤在阵前,比那下山虎还猛?”戴颖虽说的平静,但手中的棋子却较方才犹豫。 “军中多年轻小将,若不令他们尝些苦头,怕是难安稳待在城中。”元桦吃了口茶又补充道:“那袁纤便是猛虎,也是隔在城外。而心思不与主公统一的将领,即便是病猫,在耳边叫唤不也是烦人?” “哼,你小子。那你说现在你我避而不战,袁纤接下来会如何?昨天探子回来,说这袁启之虽回去了,但袁纤手下依然有六七万人马。我军在城中不过两万挂零,难道真可安坐于此?” “主公别忘了还有石菲。” “你说石菲,那个不已经是袁纤的手下败将?当初与我说得轻巧,予她八千精兵,她可将袁启之的掌上明珠拿下。现在呢?这明珠就在我眼前晃悠着,她和那八千人去哪了?缩进松岭等着喂熊瞎子。她还能有个什么用?” “主公还是莫要轻看了她。虽说先前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她毕竟是我军中现存唯一的同袁纤交过手的。且经此一败,她必然吸取教训,且先前钟黎破城杀他兄长的愁尚未得报,若主公再信赖于她,她必然要竭尽所能为袁纤制造麻烦。” “噢?先前你百般刁难石杰,如今为何对石菲却倾力保举?” 元桦尴尬一笑,“小人的心思主公不必细想,主公只需知我任何时候都是在为大局考虑。” 戴颖笑笑便不再多问,因他听人传过元桦追求石菲,却被兄妹二人一同嘲笑。“那你便说你考虑了什么。” “辽东援军虽说几日便至,但即便到此,届时河岸防御应已被袁纤突破,而我军要么困守孤城,要么退向医巫闾山,都会使其无发与你我汇合。在下思忖,若其改走水路,绕到袁纤背后,断了她的粮道。到时她要么孤注一掷,要么回援,都将给我军留下机会。” “也好,那我便听你的,再给那石菲一次机会。召斥候传令吧。” 3 袁纤的阵只叫了半日,当她于阵前看清楚河防部署时,便带军队原路返回大营,随后与各方统领商定次日的进攻计划。 这徒河城虽重重叠叠,城防布置得十分严密,但西城外城却似一座孤岛。城内小凌河上同西城相连的桥梁只有三座,且南北两座皆在重型攻城器械的射程内,若能再破了中间一座,小凌河便把这徒河一分为二,来往运兵只能通过船只。届时这外城再为坚实,也抵不住在几乎没有补充的情况下同六万大军消耗。 次日清晨,袁纤于徒河外一里布阵。前有弩手,之后为盾甲,再后为长矛镰枪,最后有数千老兵持陌刀压阵,左右两翼为重骑、骠骑。如此军阵共列了三阵,分别于城西门外,南门外及城北靠近水岸。 列阵之后,机巧营才迟迟赶到,但一出阵便引来万众瞩目。只见十数皮骏马拉着一堆或长或短的人粗的木杆缓缓前来,后面还有更慢的牛车,上面装的竟全是石头。马车将木杆拉至阵中,接着便有轻装的士兵一组组协力挪动木杆、架子,好似要在阵中搭建什么。 “这是搞啥,要就地建哨塔?而且一建还十好几座!” 这些东西很快引来了士兵的议论,不过没说几句便有见识过的老兵出来纠正。 “你们懂个啥,这东西俺见过,叫襄阳砲。据说当年蒙古人就用这玩意打南宋,多高的城见了它都跟纸糊的一样。” “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不就是个投石机么?” “不一样,不一样,同样是投石机,最早的春秋战国就有,这东西可是到南宋才有。” “可我听说这儿不是才到唐代的科技么?” “那是不开放火药,相当于唐代。这东西算得上冷兵器机械里的巅峰了!” 边看边议论,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城上的士兵原本看得都快瞌睡了,但见到要完工的东西时,一时便不敢再有半分困意。只见这些木杆搭建出来的框架有三丈高,架子下两个一人多高个空心轮子,连接着架子高处的齿轮。齿轮转动,能装一头牛的木箱子便缓缓升起,木箱中放的是刚刚牛车拉来的石头。木箱顶上连接着投臂,投臂约有四五丈长,顶端用胳膊粗的麻绳连着弹箱。弹箱有个水缸大小,静静躺在长而平直的滑轨上,里面装的是包裹着麻绳、沾满油脂的石弹。 “我的个乖乖,这半个人大的石弹要从一里外扔过去?” “不然怎么会让机巧营压轴?” no.14重兵利器攻坚城(下) http://.biquxs.info/

4 “徒河城中的守军听着!” 晚秋明亮的阳光高照在烈烈旌旗之上,红色、金色的盘龙在徒河城外漫山遍野。襄阳砲高高架起之时,便见袁纤白马红衣,穿过亮闪闪的刀锋与铠甲奔至阵前,对着城中高喊。 “我大军已开至城下,列好军阵。此刻我同诸位所言,是不想见到城中生灵涂炭。请诸位早些开城投降,以换徒河城安定。诸位若执意负隅顽抗,我大军便即刻攻城,届时凡我军所见皆难幸免!” 袁纤正喊着话,忽然见城头上光点一闪,什么东西飞了过来。袁纤动也未动,便听一声轻响,一支箭矢笔直戳在面前二三十步的地上。袁纤虽看不起城头是谁用何物向自己射击,但根据射程基本可以断定是把强弩。这一幕倒是引来前排士兵的笑声。 “这一箭怕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吧?” 秋风瑟瑟,袁纤的面色同风一样平静而冰冷。她轻摇马缰调转身姿,士兵看到她的面色后便也瞬间安静,知这进攻已然势在必行。 “点火。” 轻轻的二字被传令兵高呼着传递在十里军阵。 当火把触及石弹的一刹,浸满油脂的麻绳瞬间迸出烈焰,以至于周遭的士兵都因热浪袭来而不由地向后退闪。发射命令跟着传来,便有壮硕的士兵轮着木槌砸向扳机。一声闷响后,盛满石头的木箱猛然下坠,数丈长的投臂被带得高高扬起,牵动着弹箱滑出滑轨,将火光甩出完美的圆弧,而后将石弹高高扬起。 巨大的火球瞬间满布天空,拖着暗红的火焰和黑色的烟,如流星般飞向徒河城。一时间高耸的城墙上硝烟弥漫火光四起,远远便可望见建筑倾倒,木石纷飞,还有人拖着火焰从城墙上飞下。 仅仅一轮进攻,徒河城原本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城墙便已遭重创。高耸的城楼毁去一半,烽火台被抹平数个,整齐的垛口也被砸出数个缺口,士兵的呼救与哀嚎在一里之外都听得清楚。 一击之后,七八个士兵跑进襄阳砲下的滚轮,用跑动将滚轮缓缓转起。随着滚轮的转动,配重箱缓缓升起,将高扬的投射杆渐渐放回。半刻之后,巨大的石球重新填充在弹箱里,第二轮发射已然就绪。 机巧营的统领穆巩此时就在袁纤身边,他是个头不高块头也不大的男生,但据说机巧营就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 “第一轮测试勉勉强强,接下来可以完成任务了。” “你管这叫勉强?难怪老头子把你们机巧营当宝贝。那就赶紧把真本事抖出来吧。” 第二轮投射,穆巩将目标定在了西城楼,城北连桥和城南连桥。他书写下一些东西后要斥候分别传递给南北二阵,又自己在本阵中跟各个襄阳砲的指挥聊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本阵的二十台襄阳砲都对准了西城楼,接着一声令下,便见漫天飞火齐刷刷照着一个目标飞去。 城头的士兵经过一轮进攻后,见到火球再次飞来纷纷躲闪,有些来不及的甚至直接纵身跳入城下护城河。片刻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烈火似浪一般席卷城头,飞散的木石似纷飞的箭镞射杀着周遭的士兵。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 忽然轰隆一声巨像,较方才的爆炸都要巨大而沉闷。紧接如地动山摇一般,城头的碉楼带着城墙的土石如山崩般倾下,留下孤零零的城墙带着巨大的裂口。 城南城北的连桥也未能幸免,只见巨大的火石直冲连桥细致而精巧的梁柱,瞬间将桥身瞬间排入滚滚的河水。瓦片与河水迸渐,连桥瞬间变成一段一段的残骸,不少增员西城的士兵被困在中间,只能等火焰渐渐吞并余下的桥身。 5 “什么?西城门没了?”此刻于城内碉楼上指挥的戴颖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虽然徒河西城的每一角落、每一情况他都尽收眼底,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营造的辽西重镇竟如此不堪一击。“我都未见对面动兵,西城门怎就失守了?” “不是失守,是整个塌了。” “塌了?”戴颖望向西城一侧,滚滚浓烟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西门情况。“取我兵甲,我要亲自上前督战!” “主公不可!”见戴颖转身要走,元桦忙上前拦住。“前方太过危险,这石弹不长眼啊!” “那你是要我弃了徒河?这才守了一日不到!” “我未让主公弃徒河,而是让主公弃西城。此刻袁纤正是得势,若与之硬碰,恐将损失惨重。我军还需以一个拖字为上,等到他们弹尽粮绝再做计议。” “可你这弃了西城,内城不直接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那襄阳砲你也看见了,内城在它前面也站不住!” “内城不重要,重要的是河防,何况主公的碉楼在高地之上,隔着小凌河那襄阳砲打不到。而且此刻我料袁纤已看出徒河城防的弱点,正想尽办法把西城孤立出去。眼下南北二桥已毁,唯独一座连着河心岛的中桥还在。若是硬守,这兵力与补给的调度如今都成问题。” 戴颖望着面前的河心岛,果然同元桦所讲,已是挤满人群。增员的人要上去,伤员要撤回,丈宽的桥上已是水泄不通。正在犹豫要不要听元桦建议的时候,远处河道上游突然漂出数艘单排桨帆船。船虽不大,但船帆高展,船速迅猛,一看便知是冲着中心连桥来的。 “快截下那几艘船!” 戴颖令下,河道两岸烽火四起,十数艘艨艟拨开上百条船桨,飞一般地向上游船只驶去。快靠近时,艨艟不由分说一齐放箭,然而顺游的帆船上却无一点反应。只见两船将要接舷,船上突然从船舱中爬出人来,冲到两舷拿出铜管,并向舱内大喊: “快踩!” 霎时间几艘帆船喷出数条火焰,靠前的艨艟瞬间被烈火点燃,原本要接舷的士兵个个化作火人,跳入水中依旧不能得生。混乱之际,其中几艘帆船摇起船桨向下游飞快行驶,待余下艨艟在河心调转船头,已早不见帆船踪迹。 见单排桨帆船已入城中,两岸烽火台纷纷以火箭阻截。少顷几张帆纷纷着火,然因顺流而下,且船桨依旧奋力滑动,船速依旧未减多少。 连桥上的人见燃火的船飞快冲来,吓得拼命一般逃窜。有身强力壮手脚麻利的,挤着人便冲了出去,也有通水性的直接跳了河,一时间桥上纷纷攘攘,没人再管什么伤员,什么战士百姓,踩死挤伤的不计其数。约还剩百步时,帆船上的人将方才喷火用的燃料倒在甲板上,火把一丢,船身瞬间化作火龙一般。船上的人似毫无求生之意,依旧开足马力向连桥航行。 只见火光一闪,眼未睁开时爆炸的气浪和声音一瞬将人掀倒。爬起身来再看河上,黑红的火焰瞬间腾起百尺,飞溅的火花似火矢一般噼啪陨落,将周围的一切纷纷引燃。河上燃起烈焰,百丈内的人都能感觉到炙热的空气在纷乱地流动,至于连桥早已不见,周围的人也瞬间只剩了黑炭般的残躯。 城外指挥进攻的袁纤也被一瞬的闪光吸引,随即传来的爆炸声惊动了已然看腻了襄阳砲的士兵,飞腾火焰和滚滚的浓烟在城外一样清晰可见。 “这又是什么?” 见袁纤一脸不解,穆巩脸上微露出一丝得意。“伏火雷,也叫希腊火。拜占庭帝国的特产,唐代的时候传到西域一带。以石脂为主要原料,加以硝、硫磺和腊等辅助,以增加其燃速和附着性。一旦沾上水洗不灭,只能等其燃尽肌肤烧断筋骨,水战陆战都是破阵的一把好手。” 袁纤听着介绍,想想被这东西点燃的情形,便觉得不寒而栗。“竟如此凶狠,之前怎未见老头子用过?” “因这东西有三个劣势:一是运输不便,发射装置十分笨重,非阵地战或者早有准备便不可使用;二是易燃易爆,若敌军早知我等有这东西,那只需在运输途中已火箭伏击,那同今日这般的便是你我;三是要凭风势,这点与其他火攻方法一样,需避免烧了自家。” “却也如此。”袁纤忽又想到什么,便问:“那如今施火的将士又将如何?” 询问到此,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底下了头,收敛了得意的模样。“已然烟消云散了。自打他们接到任务时,便知此去无还。” “原来如此。”袁纤一时间明白,即便这个看起来只知钻研“奇技淫巧”的少年,也知身为一军统帅当肩负麾下将士的生死。想想前些时日,因自己的焦急的心态而葬送的将士,愧疚之情又一次涌上心头。她从腰间缓缓抽出迭离,刀身上层层叠叠的青紫色花纹瞬间将寒光映入她的双眼,仿佛前些时日的酣战早已淡去,留存的只有更为坚韧而冷峻的刀身。。 “兄弟们!” 她镇臂高呼,久待多时的士兵一时间全都兴奋起来,纷纷竖起兵器端正甲胄,竖起耳朵等待她的号令。。 “此刻徒河西城已门户大开,守军死伤惨重,士气大挫,且补给途径以及退路已被截断。这一切都是机巧营无畏的将士,勇于牺牲自我换来的。由此看来,便是有天衣无缝的计策,便是有巧夺天工的武器,真正能了结战争的,永远是我们勇往直前的心!” 说着,她将迭离的刀锋直指向徒河滚滚燃烧的城头。 “我朔果无畏的将士们,随我冲锋!” no.15行军途中忆往事(上) http://.biquxs.info/

1 “不好意思让一下。” 轻声中带着一丝羞涩的女孩子的声音传入耳朵,单单听这声音就让人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少女的可爱的脸。而当转过头时,看到一张白皙圆润的脸上,有一双似微含露水的花瓣般的眼睛,两颊微微泛出新桃一样的淡粉,精致小巧却圆润饱满的嘴唇欲开又止时,所有人都会瞬间将刚才的声音同这张脸一并保存到脑海里。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看到别人投来目光,少女轻轻用带着一点俏皮的困惑的眼神一一轻点每一双眼睛,并以微微露出的微笑表示歉意,她并不介意别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哪怕是想将她成为某种妄想。显然她知道在这个年龄,她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果然,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开出一条通道,所有人都微微向后撤退,以留出一条正好够一人不那么局促便可通过的缝隙,当然所有人也都保持着默契,不将这条通道扩得太宽。少女保持着自己的微笑,从容地通过了下城区最纷乱拥挤的地方,而身后跟着的邋遢的小姑娘则没人注意得到。 少女走过后街,穿过三条后巷,一路上吸引了很多目光。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穿着公立学校制服的女生,该来到这种只有辍学少年、地痞无赖混迹的下城区,一般同龄的女孩对这种地方避之不及。不过即便有刚出头的小痞子想上去瞧个热闹,也会立刻被这里的老油条制止,因为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个少女是下城区的常客。 到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机械装配店前,一个看门大汉向她致意,随后为她开了门。 “给我找条热毛巾,你看看她这弄得。”少女给大汉示意身后的姑娘。 大汉给里面看店的一个眼色,就听得又是叮咣乱响又是哗啦啦的流水,一会儿一条还算干净的白毛巾交到了大汉手上。大汉硕大的手握住毛巾凑近小姑娘身前,而她似乎是瘦了惊吓,不住地向后躲。 “你这面相不给人吓着?”见情况少女便嘲笑道,“给我吧。”她从大汉手中接过毛巾,慢慢靠近小姑娘。“来,姐姐给擦擦。不过说回来咱俩应该差不过大吧,你多大?”她一边说着,一边擦着小姑娘脸上的泥土和血污。她刚刚从下城区外延看到这小姑娘,被一群同样不大的混混放倒在地上围踹。这样的事情在下城区并不罕见,或者是偷东西被发现,或者只是简单地惹了他们其中一个。这种被所有人乃至自己都放弃了的地方,拳头往往就是硬道理。 “十六。”小姑娘颤颤巍巍地说。 “十六,那不是跟我一样?”少女在清理她面部的时候,看清楚她的确长得和自己差不多大,只不过身体似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比自己小了不止一号。“你难道是孤儿?”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孤儿院收留的孩子如果到十六岁还没人领养,便会被赶出来。因为这种孩子多多少少存在着问题,所以那种服役制的工作岗位一般都不会接收这种劳动力,这也使得下城区从来不缺乏新鲜血液。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没偷东西。”她忽然冒出一句,紧接着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大汉不由长叹了口气,随后从门口的冰箱里拿出个不知是什么的压缩食物扔了过去。 当获得周围人的认可后,小姑娘撤开包装就狼吞虎咽起来,边打着嗝边往里塞。少女正想找水,此时装配电的里屋门响了,一人染着青绿色头发,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十分朋克的青年走出来,一时间店内所有人都急忙站的笔直。 绿毛挥挥手示意所有人继续,随后走到门口。“今天又是什么情况,不会想让我养个孩子吧?” 小姑娘被看门大汉带去找水,少女才回过头来对绿毛说:“又是个没家的,只能靠你照应了。” “哎,我这儿都快让你整成收容站了。” “谁让你是这下城区的大善人呢?” “得了得了。” 两人正打趣,小姑娘突然跑过来说:“我想要工作,我不白吃饭。” 少女看着小姑娘诚恳而渴望的双眼,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和信任感。“再加一台潜行仓吧。” “啥?大小姐你悠着点儿吧,这么点儿孩子过去能干啥?我这可是小本买卖,真做不了你的慈善。”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这下城区的七蛇之一?”少女走到绿毛跟前,一手扒住他肩膀,随后劲量凑近他的耳朵。“这一单子算在我头上。然后告诉你那些没注册合法地址的用户,明晚十一点上面要到线上查人,相关的流水也要查,一个个都机灵一点。”说完她又恢复刚才的模样。“一台潜行仓对你不是轻轻松松?” 绿毛揉揉刚刚被话语气息吹得通红的耳朵,“诶,你要想入驻下城区,那还有我们什么事?”说完他从腰里掏出一串钥匙,取出一把丢给少女。“丙寅巷三三一,看门的认识你。” 少女很快带着小姑娘到了位置,“三三一”是一座废弃的仓库。坐在门口口喝酒打牌的几个混混见她过来,忙起身问绿毛有没有吩咐什么,随后便合力为少女推开沉重的铁门。铁门内黑黢黢一片,存放的是各种机械部件,在外面只能看到二楼有几扇破旧的窗子发出隐隐的蓝光。当众人要走入仓库时,少女觉察出小姑娘的脚步在迟疑。 她回过身说道:“刚才你不是说你想找个工作么?要是觉得条件差,也可以不干,毕竟这不是什么正经工作,我的能力也有限。只是日后少来下城区这种地方,毕竟我不是天天都在。”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握紧拳头回答说:“只要管饭就行。” 少女笑出了声音,“不但管饭也管住,闷了可以找这几个哥哥玩儿。别看他们一天天吊儿郎当没正形,逗女孩子开心可是有些本事。”她这话一出,几个染着五彩缤纷头发的不良少年有点露出腼腆的笑,有的使劲点着头。 看到这一幕,小姑娘陌生的恐惧感开始慢慢消散。“那个,我到底要干什么?” “不难的工作,就是去玩游戏。” “玩游戏?” 见小姑娘一脸诧异,少女又解释说:“这边的人有点本事的都是去玩游戏啊。到那边替人打架、打装备、做养成什么的,都能得到报酬,那个绿毛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不过你不是给他干活,是给我。” “你是我的老板?” “算不上老板吧,怎么说呢,委托人……不对,雇佣也不太对。我给你吃住你给我干活,应该属于家臣。对,家臣这个称呼好。我算你的主公,你算我的家臣。” 小姑娘显然不知道少女在说什么,她只是应和着点点头。 “我要你做的呢,是去一个叫《分合》的游戏里保护一个人的周全。这个人是我哥哥,他虽然很厉害,一般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可他还是有弱点,一个他喜欢的女生。” “那我要怎么做?” “不用怎么做,先跟在这个女生身边。如果情况有变化,我会虽说告诉你我的决定。一会儿你就去试试潜行仓,熟悉熟悉游戏。等你玩明白了之后,我再想办法让你接近那个女生。” “如果有需要,我会不会做那种很坏的事?” “你看我像个坏人么?”少女笑着说,“不过是保护我哥,用得着做什么坏事吗?” 小姑娘点点头,“那个,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对哦,一路上都忘了说,我叫钟敏。以后在下城区你要遇见事儿了可以提我名字。” “那个,我叫莫环,老师说捡到我时纸条上写着‘莫环’。” 2 秋风萧瑟,不知为何一路上莫环脑海中总是浮现她同钟敏初见时的场景。钟敏是钟黎的妹妹,她说的那个女生自然便是袁纤。在那之后她迅速熟悉了这个世界,之后经人介绍加入了朔果,很快她又以惹眼的军功成为袁纤的副将。 在这之后钟敏也没给她提过什么特殊的要求,只是让她好好享受每一天,另外便是搞好同袁纤的关系。这种生活对于一个从小不知父母是谁,在孤儿院也不怎受人关注,险些要在下城区这种只有废弃的楼宇、争强斗狠的人渣以,此外便是野猫、疯狗、老鼠、臭虫的地方混迹的人来说,无疑是不敢再多奢求的。此外,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正被他人关注,失利时有人劝慰,成功时有人称赞,这是她一生至此从未有过的体验,她越发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人在承担。 当然,即便她觉得朔果于她来说是个归宿,但她真正在乎的还是钟敏。钟敏隔三差五便会至下城区探望她,带上她最爱的红豆馅儿面包,此外还会分享给她一些如蓝鳍金枪鱼、帝王蟹、鲟鱼子酱之类的高级食材,顺便给她讲讲她没到过的地方,没见识过的事。 其实不止是她,很多混迹于下城区的孤儿,都视钟敏如教母一般的存在,虽然她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儿。 重复的海浪声和迎面不绝的西风,让她失了时间流逝的感觉,再抬眼时日已西沉,碣石低矮的石质城墙和木质哨塔出现在她的视野。回头望着绵延数里的军队以及被西风扯展的赤色盘龙旗,忽然一种强烈的兴奋而紧张的感觉海潮般涌上心头。 “便是此地了。”莫环暗暗攥住拳头,“我好歹也是袁将军帐下的裨将。” no.15行军途中忆往事(中) http://.biquxs.info/

3 碣石城中本留有看守,乃是苍龙军后营下的一个小步兵校尉,名叫史执。得知莫环领兵回防,他早已备下一桌好饭菜来为其接风洗尘,还亲自带人出城五里相迎。不过莫环的心思并不在这些酒肉上,也不在意什么礼数,一照面她便向史执问起碣石城的城防情况。 “城中现在何等配备?” 史执摸了摸脑袋,“诶……如今只我一个步兵大队留守,约有着重甲五百,轻甲八百,长矛一千,刀四百,弓弩两百张。这一千人装备还是有所富裕。城上有哨塔三十二座,床弩十八张,滚木雷石数十处,抵挡个几千人队伍是毫无问题。” 两人说着便走到碣石城下,看到以松、杉等木质夹杂夯土筑成约两丈高的城墙。城墙上每二十丈一哨塔,隔数十丈有一床弩架在城墙上,哨塔、床弩周围也都有士兵在执勤。 莫环走进了些去瞧,还用手锤锤城墙,碗口粗的木桩便发出嘭嘭的闷响。她听着声响皱了皱眉,“城有多久了?” “这末将便不得而知,我也是前些天才接管此城。” 莫环又走到城门前瞧瞧,见锁城门的一人多高的木闩已长了青苔,她一双眉毛便皱得更紧。 史执察觉到莫环神态的异样,便上前道:“这锁门闩已是废弃的,新的还在赶制,前两日我接管此城时见这桩子如此,便叫他们赶紧换个新的。”见莫环点了点头,神情稍作缓和,史执便又问道:“莫将军次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少将军还惦记着那个石菲?” 莫环新升迁裨将军不久,头次听人唤她将军她反应得多少迟疑了一些。“嗯,石菲虽然未除,但此处带兵前来主要是为了守住粮道。前线少将军正同戴颖于徒河城下对峙,不知多少日可下,此时后方粮道切不可出差错。” “这点将军大可放心,本来这石菲想攻我碣石便是难事,何况又有将军带兵驻守?” “还是不要怠慢。” “明白,将军交代之事末将自当尽心竭力。将军还有何吩咐,一并交由末将处理便是。” 接风宴上莫环又将几日的打算同众人交代了一遍,一来是要将城墙修整,并增设鹿角于城外;再来是规范出操训练时间,由牟正至午初,下午为未正至落日;三来是要以小队巡逻,警戒城周三十里;之后还有锻造兵甲、勘察地形等诸多杂事,一番交代下来便至深夜。 “头儿,今天来这丫头倒地什么来历,怎么年纪轻轻还是个将军?”夜晚众人歇息后,原本驻扎在碣石的老兵同史执凑在一起。 “这是袁纤那丫头的新副官,是个裨将军。” “原来就是个臭裨将,这晚上一通折腾得,兄弟们以为是个多大能耐的人物!” “话是这么说,可也决不能轻视。毕竟是袁纤那丫头手下的人,得罪了她咱也甭想在老袁手底下好混。反正在咱这儿撑死了也就待十天半个月,凑合凑合给她糊弄走了便是。” 4 几日来天已转晴,莫环便待轻骑至城外勘察。这碣石城东南临着渤海,处于一片滩涂中一块稍微坚实的丘陵上,北面是松岭余脉,正处于沿海走廊的一块儿狭窄位置。如果摸清楚北侧山中的小路,再分别设好哨卡及烽火台,便可将敌人卡在碣石一侧。 十月初三,莫环已带百余侍从奔至碣石北侧七十余里,此处地形已由平缓的丘陵变成高大的山峦,且山上尽是合抱的松柏以及茂密的地表植被。一路上不见人影,时有清泉从山间流出,走兽忽隐忽现,鸟鸣婉转却不见其踪。若说山林隐遁,养生修仙,此处或算得上是好地方,然而莫环却无心欣赏此处的景致。 “将军还要北上么?我等见此处已非寻常人可至。”午间休息时,同行的士兵已显疲惫,于是便有人来劝莫环回城。 然而莫环却一句不回,而是瞧瞧把手指放在唇前,而后继续吃着东西。这一幕使得一些老兵瞬间警觉起来。 “将军,有情况?”靠近的人小声询问。 “你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咱们?”莫环这么一问,周围不少士兵便微微点头。“一切继续,先莫要惊动他们。” 简单用过午饭,莫环忽然下马对众人道:“想去小解的便快去,我自己也寻思一块去,你们谁要跟着看我回来不打死他!”一通哄笑,便只剩十几人留在马上。至于莫环说是去小解,实际上她藏着弓走至偏僻处,寻了一歪脖树爬了上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半晌过去,散开的士兵陆续回来,有几个会了莫环意思的伍长便一边打着暗号一边令队伍继续行军。莫环在树上看到队伍行动,便开始扫视周围的情况,不一会儿便见对面山坡上有几从植被晃动。她搭弓抬手便是一箭,只见一道长弧,听得一声惨叫后什么东西从山上滚落下来,随后山林里一阵骚动,不知多少人在山坡上舍命奔跑。 山下骑兵见状也纷纷扬起弓弩,奈何山间林密,一通乱射之后依旧不少人跑过山坡。莫环跳下歪脖树,顺着山坡滑到山底,几步上了马。“快追!” 霎时间山中腾起一片尘土,林间百鸟惊得四处乱飞。然而峰回路转,莫环突然勒住马,“莫再追了!”见其余人虽一同勒马但一脸不解,她便又解释:“此间地势非你我熟知,且不说能否追上,若遇见埋伏必然覆没于此。能跟着你我走这么远,想必这山林之间必然有石菲的营地。” 众人返回刚刚射人之处,见从山上滚落几人内里都穿着北锋军的白衫,但仔细瞧去莫环突然大惊失色。“这衣服是新的!” “新的如何?” “石菲军团刚经大败,流落山中,怎会有这些新衣服?而且看这衣着,以及身上佩戴,确是石菲手下的人无疑。此般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这山中原本就有石菲先前设下的据点,备着战败时用。若是如此倒还好,无非是一时半刻拔不了这个钉子。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此时石菲那里已来了援军。” “那他们是冲着碣石来的?” “眼下还不清楚,但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你我需速回碣石,随时准备笼城一战。” 5 因山路迂回,莫环等人绕出山路时已是夜晚。披星戴月,一行快马在月下疾驰,马蹄声没在风声和海浪声中。至碣石城下,夜岗已经值上,便听城门上哨兵询问: “来者何人?” “赤龙将军帐下裨将军莫环。” 见莫环掏出腰牌,哨兵便回头大喊:“开城门!” 城门吱吱嘎嘎开启,骑兵策马奔入。然而过城门的一刹,莫环忽又瞥见城门兵抬着的,是先前见到的那根长了青苔的锁门闩。 她一瞬间勒马回头,对城门兵大喝:“你这抬着的是什么东西!” 城门兵一听纷纷愣住,原本回城的骑兵也都勒住马聚拢过来。袁纤见此便跳下马来,“你们跟着我出来!”她对骑兵们喊道,随后又对城门兵讲:“你们几个等我出去后把这门栓上,然后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抵住。” 几个城门兵面面相觑,但从莫环的神情上也知她并非儿戏,于是只好按她所说,等所有人出城后将门闩上好,随后一排人抵住城门。莫环见时间差不多,便教所有人列成同城门差不多宽的方阵。“来,跟我用吃奶的劲儿冲进去!” 一声令下后,百余人奋力加速冲向城门,同时以肩膀、后背冲撞城门。莫环原本想着以这样的冲击门闩不折也得出现断裂,结果不想一冲上去,整个城门竟连同门框吱嘎噶倒了下来,也亏得里面士兵机灵,不然全要拍死在城门下面。 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惊呆,再看断开的门框,竟是用朽烂的白松木搭成的。莫环又走到城外看新巩固的城墙,外加的木桩一根根间隙能伸得进手,她随即抱了一根用力一拔,便见一丈余高的木桩瞬间从夯土中脱出,而下面的根基竟不足三寸深。 城门的喧闹声引得已经休息的史执出来查看情况,见莫环抱着的木桩以及躺在地上的城门,他瞬间便明白是什么情况,于是马上拉下脸:“谁负责城门修缮的,给我拿过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还穿着睡衣的小军官被几个兵押了过来,一路哭哭啼啼,见了史执还一个劲儿地喊“头儿”求饶。史执给那几个兵示意,直接将此人押给莫环。可莫环毕竟是在孤儿院和下城区混迹过的,对于这种情况也是再清楚不过。 她将这个小军官放在一遍不管,而是直接责问史执:“出城时城防修缮工作我可是全权交付于你?” 史执见莫环没那么轻易打发,便也忙鞠躬赔礼,“是卑职眼瞎,竟用了这等不中用的人来修缮城门,请将军治卑职不查之罪。” “这等滚刀肉!”莫环心中默默骂着,然而她也清楚,此事他若想将责任撇清楚,便真真最多治他个不查,顶多是个降职免薪。而他在军中可已如此混迹,一切上司的责令对他来说显得不疼不痒,便定是军中有着靠山,如此以来怕是前脚责罚后脚他便又升迁回来。何况他手下还有一千士兵,虽不算多,但若真受他挑唆,对于城防也是有着莫大的威胁。 “你的人便由你来处置。”莫环对史执道,继而又言:“只是我三番五次强调,碣石城虽处后方却是我军运粮的必经之地,若此城失陷,前方战事必然吃紧。故而如有人再在城防之事上偷奸耍滑,便与通敌无异。今日之事我且不上报,也不再追究责任,只是限你等负责之人与明日三竿之前将城门修缮,不然必按军法严惩!”说完她便拂袖而去。 见莫环已是走远,史执上去便给了那小军官一巴掌。“不是说先安稳住这位么?怎么眼前的事儿都能出岔子?” “这不是新门闩它还没做么,木头都没着落,总不能让这姑奶奶看见连门闩都没有吧?” “唉,门闩的事情我想辙,你先想办法把城门堵上,别再让人撞掉了。”说着,史执将此人身上的捆绑解开,而后又语重心长道:“碰上这种霉头便躲着点儿,明日修完之后你便先回去待着,或者到线下歇歇,等过了这阵子再回来。” no.15碣石城下树军威(下) http://.biquxs.info/

6 回到营地住处,莫环直接把头盔狠狠摔在床榻上,甲也不解便往床头一坐。见四下无人,眼泪便直从她眼中往外冒。 一种极强的无力感从她心中泛起,似乎她正眼见着碣石城的沦陷却无能为力。虽然已算得上是个将军,然而军中的老油条是不会把一个十几岁女生作的臭裨将放在眼里的,明面上对她唯唯诺诺,暗地里掌握碣石大小事务的还是史执。甚至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拿着鸡毛当令箭。可她又能如何?若碣石无碍,如此折腾便是是她小题大做甚至以公徇私。若碣石出了问题,她拿这些人交差也抵不了她贻误战机的罪过。 秋冬之交的夜里冷风呼啸,窗棂的缝隙令风发出了戏谑般的声响。屋中蜡烛未燃,一点秋月的冷淡色泽染在窗纸上,似霜雪一般冰冷。满眼的黑暗让莫环想起原先在孤儿院中的日子,一时间那种在众人面前做出的将军的气魄与威严,便让黑夜吞噬得荡然无存。 孤儿院中,那些得老师喜爱的孩子往外会抱成团,欺负那些不受重视或者落单的孩子,往往集体犯的过错,会被推卸在一两个边缘的孩子身上,而老师也欣然接受这种推卸,已让自己对受重视的孩子的喜爱,不至于因个别情况而受到影响。至于那些拿来替罪的孩子,小黑屋便是解决一切的最好办法。没有言辞激辩,没有怨恨的报复,孤独和黑暗会让所有的愤懑委屈变得无力,最终迫使边缘的孩子继续向群体与现实妥协。 “我不要做这个替罪羊!” 这个强烈的愿望在她心中一遍又一遍翻滚。她努力回想着钟敏是如何在下城区这种人渣城堆的地方混迹的,回想袁纤是如何凭一己之力统帅尽是豪杰的赤龙军的,可是这两个人的身影她如何也套不到自己身上。 平明时分,辗转了一夜的莫环终于从床上爬起。虽然屋中炉火还烧得算旺,被褥也是填充的厚实的新棉,可关外的凉意她还是十足的感受到了。 戴甲出门,青紫色的天空还分外寂静。正在准备为今日打起精神的时候,她忽听得院子后面有些窸窣的声响,不知是谁同她起得一样早。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院后紧挨着的是城中的府库,莫不是此时进了歹人? 她借着院墙爬到屋顶,便见隔壁院子府库后身,两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人正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她一眼便认出是史执,而另一个她从未见过,不过可从衣着上判断出他是管理后勤的人。莫环再看府库左右停满了推车、马车,大抵便知此人应是负责往前线运送补给的军官。或许是昨日到后并未有机会照面,而今日应当又要往前线赶。 “可这两个人有什么必要在此交谈?”莫环正是生疑,便见史执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交给军需官。而军需官从袋子中摸索出什么,仔细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银两。 7 全军用过早饭,补给的车队便结成长龙。正当要出发之时,便见莫环带着一队人马阻截在前。 “莫环将军,这是做何?”军需官下了马上前问道。 “军需补给乃是大事,我领命于袁纤将军,要照看好沿途补给,故而需在此查点一番,以保证没有遗漏,故而还望将补给清单交我查验。” 军需官听完一蹙眉,然而莫环毕竟大他一级,便只好道:“我虽想配合将军查验,然军务紧急,且补给内容繁杂,查验一番下来没有一个半个时辰恐难清楚。而且清单已由山海关大营查验上封,这延误时辰和随意开启信封的责任,下官怕是担待不起啊。” “无妨,临行前袁纤将军给了我查验军需的火漆军印。至于说误了时辰,便可将我查验一事报予袁纤将军,怪罪下来我担着便是。”说着莫环便将手伸直军需官面前。 “你个小小裨将怎会有火漆军印?” 军需官正要同莫环发生口角,史执便从送行队伍中走出来道:“既然莫将军下了命令,你我只需服从便是。”他低头施礼时给军需官使了个眼色,这个眼色被莫环察觉到,以至于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如此,”军需官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清单,清单开启处打着山海关大营的龙纹火漆。莫环小心将封口开启,令一半火漆还留在上面,随后交给书记官抄录查验。 正如军需官所言,补给物资项目十分繁杂,单单一个清单上便列了十数页、数百项。再看车马则由城门排到了府库,仅仅推车御马的士兵便有千人。半晌过后,查验的士兵才开始一项项汇报数目,书记管则根据所报数目于抄录的清单上一项项核对。 “糙米一万一千石。” “精米四千两百升。” “短弓矢一百五十捆。” “弩矢一百八十捆。” “石砲弹三百枚。” “石砲燃烧弹一百八十枚。” “马缰两千条。” …… 莫环站在书记官身后,见每一项报上来,清单上便有一项被书记官划掉。然而物品越齐全,莫环心中越是着急。今日清晨时分自己分明看见在史执同军需官交谈后,有三辆马车偷偷从府库驶出,而且清单上火漆完好,看不出一丝造假的痕迹。难道是史执因昨日之事想到先下手为强,于是两人早上故意配合了一出戏演给她看,以故意诱她查验军需。 这般嘀咕着便又过了半晌,只见书记官在清单最后的一项上画了杠,莫环的心咯噔一下便觉得凉了半截。 “将军,查验完了,并无缺失。” 没等莫环说话,久待一旁的军需先上前道:“既然无误,请将军重新封上火漆,交换清单,我等好早点动身。” 然而莫环压根就没什么军印,先前说有完全是因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能在这批补给物资中查出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本说在此地谋一番作为,不想一来便被这兵痞牵着鼻子走。若我因此犯了军规,被上面责罚且不说,如今碣石这要地也必然会丢在我手上。平日里钟敏遇到这种问题,都是想办法与人凑成交易,可这两人如何能交易,有什么点能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 “将军请尽快还我清单。”军需官又再一旁催促道,此时一旁的史执已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汗从铁盔中淌出,沾湿了莫环鬓角的细发,被呼啸的北风吹得冰凉。她右手捉着刀紧紧攥实,若不是刀柄隔着怕是要抠破手心。 “莫将军不会是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吧?”史执一旁也忍不住道。 “我……”莫环正犹豫着如何救场,忽然见她瞥见昨夜里撞断的城门框,如今已端正笔直地立在那里,可总觉得多多少少有些不对。她又仔细去瞧,越瞧便越觉得眼熟。忽然见她抄起清单向车队走去,至一拉着木材的车前便问:“此车可是拉的石砲材料?” “回将军,是襄阳砲的框架。” 听到这,一旁原本神态悠然的史执突然快步走来,没等反应便见莫环掀开布盖一刀向这一车木材砍去。只见一车木材瞬间折的折损的损,齐刷刷露出粉白的断面。 “将军这是作何?” 莫环抄起一段木头碎屑,脸上是愤怒心中却是欣喜。“我来问你,这襄阳砲的木架应当用什么来做?” 没等赶来的史执和军需官想出说辞,一旁负责运输的士兵先开了口。“回将军,当用熟桐油浸泡过的杉木或樟子松来做。” “瞧见没,一个士兵都知道是用桐油泡了的杉木或者樟子松,你们这倒好,就是山上刚下来的红松木表面涂个漆。我以为,这不会是一开始便是偷工减料的东西吧!” “这,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见到证据确凿,军需官忙连说不知,可脸上的惨白颜色和一道道的冷汗已分明说出来他与此事逃不了干系。 “别说什么不知,这一车队的东西你都管理得明白,到这儿怎就不知了?还是说这城中有什么人你不敢招惹?”莫环借势追问,可即便刀都要架在脖子上,这军需官依旧不肯多吐一个字。“来人,”莫环于是吩咐道,“把这物资再仔细查验一遍,仔细瞧瞧还有多少东西是以次充好的。另外,将此人的私人物品一并彻查,有不明白的东西速速报来。” 没一会儿工夫便见有士兵从车底下搜出一麻布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莫环一刀上去便见白花花的银子满地打滚。 “这些银两可是你的?”面对莫环的质问,军需官已吓得说不出个囫囵话。紧接着又有士兵报来弓弩箭矢有掺杂木杆的情况,她便让城中弓弩手检查手底下以及仓库中箭矢的情况,果然发现夹杂着不少新箭矢,不多不少正好抵上加进去的木杆数量。 时至正午,一切查验结束,莫环将结果摆在众人面前同时讲到:“今日我于查验军需补给时发现,原本清单上应有的诸多物资被以次充好,而这些物资却又如数出现在我驻防军中。我细查后又发现,这些顶替的物资数目,竟和我前些日子要求赶制的城防物资不经吻合。我想问列位兄弟,这军中有谁能干出此事?”她说着便把目光抛向一旁还故作淡定的史执。 “其实不瞒诸位,我今日查验并非突然起意,而是清晨时我亲眼见到军需官与此人密谋,随后便有马车驶出府库。” “将军这么说话怕是空口无凭吧,你如何证明那银子是我给他的?” 莫环突然得意一笑,“我何时说过是你拿银子贿赂军需官,换得他将物资售卖予你的?” “这,这不是方才查出来银子……” “此时想必兄弟们也清楚了。贿赂官员,私自买卖军需,军务紧急之下,其罪可诛。” 莫环这话一出,史执立刻跳了起来,“你不敢杀我,我姑父是白龙军……” 未等他说完,便见莫环手起刀落,史执的脑袋便滴溜溜在地上打滚。“管你姑父是谁,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不斩了你如何严明军法?” 她这一举动瞬间引来了周围赤龙军的欢呼,纷纷议论着只要出自袁纤帐下,即便是个年纪轻轻的副将,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角色。而原本苍龙军后营的人却吓得各个面色苍白,至于军需官便早已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莫环将刀尖血拭净,凑到军需官身前。“你有什么可怕,一刀下去三月之后你不还原原本本回来?不过,这次运送军需的任务还少不了你,且教你将功补过吧。若能将军需补上,且顺利到达袁纤将军那里,今日之事我便全归于史执。” 就在莫环认为解决了一切,可以顺利掌管碣石大小事物,从而稳稳保住粮道的时候,靠海一侧的高塔上突然传来警报声。警钟响起的一刹,似乎所有人停留在刚刚发生的事情里,唯有莫环似飞一般直直冲向城东南的高塔。 她三步两蹬爬上高塔,便见映着午间阳光,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尽头出现了灰黑的影子,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约有上百。她再仔细瞧望,便见船上扬的是青白二色的船帆。 “是北锋的舰队!” no.16朔风引火烧万里(上) http://.biquxs.info/

1 “是北锋的舰队!” 原本于沐浴着深秋阳光的碣石瞬间警钟四起,刚刚准备午休的士兵急忙抄起家伙戴紧甲,匆匆向沿海一侧的城墙赶。莫环一边在高塔上眺望,一边指挥城中士兵,将床弩、滚木、油锅等部署到位。可看着渐渐从海平面升出的北风舰队,莫环越发觉得这将是一场硬仗。 瑟瑟的秋风不住吹响海面,波涛不住翻滚,将明丽的阳光映得分外耀眼。海天相接处白色的波光将黢黑的战船衬托得十分明显,可毫不费力地看出战船的数量及种类。 排在头一排的是冒突快船,约有三四十艘,其后是排成数排的近百艘的艨艟舰,艨艟舰中夹着数艘高大的楼船,两翼则是数十艘海鹘和赤马舟,排在舰队最末尾的还有十数艘大舶船,大抵是载着士兵战马以及粮草补给。如此算下来,这个舰队约有着万人之众。 莫环想着如今手上赤龙军三千,苍龙军一千,如果算上石菲的残部,自己将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若是碣石城坚固还好,可眼下城防稀松得似豆腐渣一般,虽修好了一面城门,却不知还有多少处自己不知道的隐患。真要笼城一战,着实没有十分的把握。 思索间她转头看到运送军需的队伍正准备出城,便忙从高塔上蹿下,并教周围士兵上去阻拦。方才刚脱罪的军需官见此情况,一时又吓得脸色苍白。“莫环将军,这这这……这又作何啊?” “我看这北锋的舰队约么着一个半个时辰便打上来了,你现在出城也跑不了。先把你的人交由我指挥,想办法先守住碣石城。” “可刚刚将军不还说让我按时将军需送达,如今这……” “眼下军情有变。” “可这般必要误了时日啊。” 想到如今情况莫环便也不顾许多,“误了时辰我担着,损了物件也是我的。我是这碣石的指挥,现在一切以笼城战为首。”说着她便将令牌高举,对着众人道:“现在一切军需由我接管,直至碣石解围。众将士听令,将粮草等物速安置回府库,可供守城使用的物资全部运至东南城下,速速清空城中道路。完成后,火速集合至南城,作守城预备。” 号令一出,虽听得到议论纷纷,但运输队中无一不火速行动,毕竟史执的尸首就横在大街上。莫环见号令管用,又忙寻思下一件事。她似心中早有所惦记,直接找到方才运输襄阳砲的车马,拦住便问: “这襄阳砲有机架?” “将军方才毁了一架,如今只剩两架了。” “两架也好,速运至东南城开阔处组装。” 接着莫环又去寻思床弩、雷石等,但凡想得到的她便一口气全都安置在沿海的城墙周围。 这碣石城虽说临海,但真正作为港口使用的区域全在城外,与南城门相距约有一里。城墙全部建在滩涂的高地上,其中以东城最高,处于数丈高的崖壁之上,只隔着些乱石下面便是滚滚的海潮。而南城相对较低,城门开在滩涂之上。故而比起用艨艟和楼船直上东城,待大军登陆后配合舰队攻取南城显得相对容易,故而莫环将重兵也集结在南城。 北城之外便是山林,只一条路通向徒河,西城外相对开阔,是通往山海关的路。这两侧莫环只安排了数百人,只是防止石菲趁乱摸过来。 2 “刘将军,这碣石城已在眼前。将军可先令大军登陆,与我部汇合,而后从海陆两面共同攻城。”三排桨的楼船上,石菲同刚刚从辽东赶来的北锋后将军刘旺谈论着进攻碣石的计划。 “不必,区区碣石小城何必大费周章,我这一万的人的正规军加上沿途搜罗的三五千人还破不了此处?何况我这舰队本就是为了攻城准备的,你且看我踏平此处,随后再为贵部接风洗尘。” 听罢刘旺的回复,石菲心中暗暗咒骂,她素来知道这位后将军爱争功劳,可她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此人比她大着一级。“将军还是小心为上,此时风势于我不利。且昨日我那鹞子传来信件,说是袁纤似派了个副将驻守此地,如今看那城上,对方显然是已做好准备。” “哼,你以为我不知那袁纤派了三千兵马来此守城?” “将军既然知道又何必与之硬碰?” “现在是我军优势,要避锋芒的是他们。我看你是一战之后被袁纤吓破了胆!” 听过这话石菲一下子怒目圆睁,但她马上冷静下来,此一战的胜负得失尚不会算在她头上,故此也没必要在大战之前招惹是非。“将军既然执意要直接攻城,那我部随时配合便是。” 3 日方西转,碣石东南已是剑拔弩张,无数军舰整齐排布,绵延十里,群蚁一般将海面黑压压地布满。阴郁的号角和沉重的军鼓从传播在开阔的海面,和北风一起掀起滚滚浪涛。 “都卧倒!” 艨艟舰在一里外一字排开,床弩的飞矢拽着青黑的烟雾成阵压来。哨塔、机关,但凡露在城墙外面的东西,一时间都被硕大的钢铁箭头切得七零八落,木质的城墙上也插满的胳膊粗的箭矢,草木和硫磺燃烧的烟尘和热浪翻过垛口阵阵袭来。若不是莫环在城墙上浇了水,此时城墙怕已是一片火海。 “将军!” 莫环躲在垛口的沙袋之后,看到左右的士兵不少被这床弩吓破了胆,从沙袋下面滚出来,被流矢死死地钉在城墙上。这些久久不上战场的后勤部队,此刻只能被当做抵挡头一波进攻的炮灰。“都躲到沙袋后面去,床弩射不破沙袋。” 射击间隙,她又忙指挥士兵从城下送水上来,不时为城墙降温。“先都坚持住,咱们没那么多投射物器!” 又几轮射击后,行驶缓慢的楼船也靠近了城墙,以石砲助长火力。这一下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城墙,瞬间破开了口子,稳稳躲在沙袋后的士兵一样被飞来的石弹砸的面目全非。 “还有多久?”见此情况,莫环也不禁焦急起来,她此刻只能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还未组装完成的襄阳砲上。 “回将军,正在上弹。” 又一轮石弹飞来,看着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一个被砸飞出去,而襄阳砲的配重箱还在一点一点升起,她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墙亲自去踩那巨大而笨重的滚轮。 “装弹完毕,将军!” “好,看我手指方向,快发射!” 说话间两簇火焰点燃,在敲下机关的一刹,在天空中划出修长而优美的弧线。莫环目送着火弹飞过粼粼的海面,激起了两朵高耸入云的白色浪花。浪花平息下来,水雾中一艘艨艟舰被削去半个船身,顷刻间便沉没在深蓝色的海水中。 “这是何物!”同样在观战的石菲也目睹了这一幕。 “想不到这城中还有襄阳砲这种杀器!”刘旺拂去脸上的海水,原本轻松的面容变得逐渐严肃。“看来不可只是随便玩玩。传令,快船攻城。” 莫环听到舰船间击鼓传令,便知方才的攻击起了效果。“刚打偏了,下一轮照着楼船射,要打得他们知道疼!”她以积极的口吻鼓励着士兵,而老兵们见攻击奏效,便纷纷提上了士气。 然而此时,地震一般的晃动与雷鸣般的轰鸣声传来,便见东城墙的一块终于经不住石砲的轰击轰然坍塌,土木石灰卷着装备和人哗啦啦倾斜下悬崖,正好为攻城的士兵开出来一条攀上城头的道路。 断开的城墙约有七八丈宽,莫环正想着要谁来补上缺口,便见百余艘冒突和海鹘一起向城下驶来。 “放箭迎击!” 躲在沙袋后半晌的士兵终于迎来机会,纷纷抄起弓弩向城下放箭。然而冒突和海鹘的船顶都有厚厚的皮质盖子,一般弓弩很难穿透。反倒是船上士兵到了城下,纷纷掏出短弓还击,一时间城头上箭如雨下,死伤不计其数。 “这可如何是好!”来到碣石之后,这样的恐惧又一次席卷莫环的全身。她习惯性地回想钟盈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这是自打来到这边后她遇到困难后必要做的事情。 “交易和作战基本一致,都是要将抓住并击垮对手的弱点作为第一目标,而且千万不能被一句话一个举动的表象迷惑,从而陷入了对方的节奏。” 这句话是钟敏经常教育莫环的,而她基本已将此作为自己的信条。 “何处是弱点,什么又是表象?表象是对方要登陆,而我要阻止其登陆,那真正能一招制敌的又是什么?”莫环反复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守城的士兵、士兵的装备、城后的襄阳砲、断开的城墙、皮糙肉厚的快船、船上随时准备登陆的士兵、远处掩护射击的艨艟舰和间或其中指挥的楼船。 “用襄阳砲轰击楼船吗?这只是威慑,想要一击致命根本是撞大运。把对方士兵放上来打,的确可行,可是对方兵力是我数倍,根本打不完……” 城墙上的士兵一片片倒下,滩涂上杀声响起,一幕幕在莫环眼前掠过。忽然一颗石火弹在眼前爆开,莫环被震得失去了平衡,似乎没有什么能支撑她再站在城头。 “将军,将军?”尘土散开,一旁的士兵忙过来查看情况,莫环卧在地上,分辨不出脸上粘稠的是谁的鲜血。一阵狂风卷过,石弹的烈火在城头助长,莫环呆呆地空望向火焰,忽然心中一惊,又忙大喜道:“有了,有了!” 一旁士兵见莫环无碍本是欣喜,却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有了,将军?” “快去,把襄阳砲的石火弹补到缺口处,另外城上所有弓弩都向攻城船队的后方投射。” “可是将军,敌人已经聚上来了。” “我知道,照我说的办便是!” no.16朔风引火烧万里(中) http://.biquxs.info/

4 “你看这碣石小城能奈我何。”刘旺在楼船上看着自己的士兵纷纷攻上滩涂,爬上城墙,便满脸得意地对石菲道,“如此看来今晚要在这碣石城内摆庆功宴了。” 石菲一旁不语,她只静静地看着海鹘和艨艟渐渐聚拢在碣石城下,而城上对海面的反击越发稀松。高大的襄阳砲久久才放出两枚火球,虽然两枚分别击中了两艘艨艟舰,但对整个战局几乎毫无影响。 然而忽然之间石菲感到情况有些不大对,原本应当立即沉没的战舰竟还在海上漂泊,而船身上的火却越烧越旺。再看城墙上的零星反击,也都是用燃火的弓弩向船阵的后方投射。她忽而意识到莫环的计策,便忙对刘旺道:“将军,快停止对东城的强攻,先分散船队道南城外的滩涂登陆,再攻不迟。” 可正在势头上的刘旺哪会听石菲的话,“你这是何意,莫非没看到我的人已经爬上城头了么?现在要我分散兵力去打什么南城门,你是怕我胜得太简单吧?” “莫要误会,将军。我是看此刻船队密集,如果用火攻……” 石菲正解释着,余光中忽瞥见城头闪起一片火光。再回过头,就见硕大的火球一颗颗从碣石城墙的断口处滚落下来,滩涂上瞬间被黑色的浓烟笼罩。 “你看将军,快让船队散开。” “不可,此时若下散开的命令,必会让滩头阵势大乱。”刘旺说着又下令道:“快,所有楼船全部投入,用石砲把对面的反击压回去!” 此刻碣石城上,莫环见北锋舰队除大舶船外全部投入战斗,便知此计已成。“石砲、床弩换锁链弹,瞄准楼船桅杆。弓弩手投火矢,把靠过来的船全点着!” 北锋青白色的铠甲依旧一片片地往滩涂上涌,黑色的浓烟将其笼罩,没人能知道此刻有多少人正攻向碣石城头。城头缺口处赤龙军的盾甲兵一排一排向前顶着,不时有流矢飞来将一列人射穿,但马上便有人捡起盾牌继续顶上。 三百枚石火弹很快便全部从缺口投出,滩涂上满是石弹碾过的痕迹。靠岸的船只已燃成一片,深蓝的海水也沸腾出白色的烟雾,同黑灰的烟尘混杂着将城头笼罩得如黑夜一般。 又一阵狂风从西北面呼啸而来,原本慢慢燃烧的火焰瞬间被风激起,火舌舔到了城墙高度,在海上筑成一道猩红的焰墙。未被点燃的船想掉头后撤,可后排的艨艟和楼船还在一个劲儿地投射弹药。只是喊话的工夫,大火便以风的速度从滩涂蔓延到了舰队中间。 此刻刘旺才知大事不妙,忙令鸣金后撤,然而此时不少楼船和艨艟的船桅杆,已被锁链弹缠住或击折,庞大的舰队一时间如一锅粥瘫在海上。 “快让船从两侧散开登陆!”石菲对刘旺喊着,然而此时的刘旺却已完全慌了神。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这可是两百艘船一万五千人的舰队,不可能,绝不可能……” 就在他反复念叨的时候,漫天的浓烟中突然飞来一束火光,眨眼便到了船前。石菲忙向一侧躲闪,回头就见一颗火球从楼船高台贯穿至船底,刘旺怎瞬间不见了踪影。 海水喷涌入船,楼船摇摇晃晃开始下沉,石菲慌乱中见到帅旗还在,忙用最后的时间打出“大舶船南岸登陆”的指令,随后便在漫船大火的逼迫下一跃跳进冰冷的海水。 漫天的大火将万人的舰队顷刻间化为灰烬,原本登上滩头的士兵瞬间失去了后方的援助。莫环见此便高举将旗,命全军对滩头的敌军发起反攻。因已无心再战,很快北锋的先头部队便纷纷投降。 “将军,赢了,赢了!” 看到城下的北锋军纷纷放下兵器,碣石东城渐渐响起“莫环将军”的呼喊。莫环听着自己的名号飘扬于城头,看着赤龙军的旗帜在城墙上依然屹立,被血污和灰烬粘满的脸上突然有什么炽热的东西滚下。“钟敏,我做到了!袁将军,我守住了!”她心中默念着,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城头。 “将军!”附近的士兵看到了莫环的异样。 “无妨。”莫环知道此刻自己虽得大胜却还不能倒下。“城中留五百人清点战损,医治伤员。调派五百骑兵沿海岸巡逻,清缴被海浪冲来的残余。其余人速随我至城南滩头,以防残兵登陆。” 5 幽深而冰冷的海水深不见底,暗涌的浪涛仿佛死神的衣摆,卷动着无数投身于死亡的人。石菲不善水性,跳入海中后便只能任凭海水将她推来推去。十月的海水冷得扎人,很快石菲便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要被吸走。直到快要冻僵在水中时,一根绳子将她拦腰捆住,把她拽离了飘满尸体的海面。 “快,从城北滩头登陆,走城北……”刚被人救起,她便有气无力地讲着。原本还有好心的士兵想给她递来毯子,结果一听她讲话,便瞬间将毯子收起。 “你是何人?”一个军官面目的人听到她的话,便从众水兵的包围中走出来询问。 “征西将军石菲。后将军刘旺已阵亡,我亲眼所见,被襄阳砲一炮砸死。如今我是这军中官阶最高者,依律全军当由我来统领。” “我虽听过征西将军石菲的名号,却未同阁下见过,怎知阁下是真是假?” 石菲摸索着自己的腰牌,然而腰牌早已被卷入海水中。“此刻我物证已失,可待登陆后与我部汇合后查证。” “既然如此,那此刻阁下还无权指挥我军。何况刚刚旗舰上分明打出南岸登陆的命令,此刻你说的却是北岸,这怎能不令人生疑?” “那是我情急之下下的命令。方才旗舰被石火弹击中,沉没在即。然而我在海水中想了又想,若我情急之下判断于南岸这种地势开阔处登陆,那想必城中守军也能想到。若其先我一步抢占滩头,我军怕是要全军覆没于此。” 这军官听得出话中道理,便道:“可北岸较碣石更远,且滩头狭窄,难以快速展开部队,登陆后再图碣石恐已误了时机。” “眼下守军士气正盛,攻城便是以卵击石,何况我军来此并非是为了取下碣石,而是依靠碣石卡住对方的补给。方才见城中以襄阳砲攻我楼船,便可知此刻补给队已到了碣石城中。此刻若从南面攻城,即便侥幸拿下碣石,也很可能将补给放走。若袁纤有足够补给攻下徒河,那我军占了碣石也是徒劳。” 军官将石菲的话又仔细品味了一番,叹口气道:“原本此刻我们后军当摆酒碣石城,奈何刘将军操之过急遭了忘了天时,致使我军兵败,此刻不得不听你这一来路不明者的建议。也罢,我等便信你一次,全军北上登陆。” 时至酉正,辽西的天幕已全然暗淡,海面上大火依旧未止,似乎是在于夕阳争抢光辉。 莫环将尚能作战的三千人拉到城南滩头,以床弩、石砲、鹿角等准备阻击残余的北锋舰队的登陆。然而除了从未停止的西北风,漫天飘落的灰烬和不是冲刷上岸的尸体,再也等不得任何别的什么。晚些时候,城北斥候来报,城北二十里的滩头发现北锋军队,人数约有数千,此刻莫环才意识到碣石一战方才只是个开始。 与此同时在城北滩头,石菲等人一上岸便撞见前来接应的石菲残部。 “是将军回来了!”见到石菲,她的副将第一个带人冲下滩头迎接,可却见得到石菲一手高举。 “全军勿动,拿我印玺!” 副官一时间似乎明白了石菲的用意,便叫全军于滩头高地处待命,自己将印玺呈给石菲。 石菲拿到印玺后并未于方才大舶船上的军官看,而是直接高举,对众人大呼道:“我乃征西将军石菲,现后将军刘旺已于方才战斗中阵亡,依律全军当交由此地最高统帅管辖统领。试问列为,可还有比我征西将军职位更高者?” 全军一时寂静,于是石菲便又道:“如此,诸位在此战结束或有更高级将领来此之前,暂由我归我石菲部统领,我自当视诸位同自家兄弟,也请诸位视我同自家将领。见我军旗,令行禁止。” 因石家一直处于北锋权利边缘,此刻不少军官都以一种厌恶的心情听着石菲讲话,然而军律摆在眼前,石菲的人马也站在岸上,便没有一个敢多说一句。 石菲令众人就地扎营,守着通往徒河的道路。并令原部人马靠拢过来,在北侧五里扎下偏营。至夜间,陆续从海上飘来的北锋将士基本只剩了死人,她下令清点人数,规整编制。至夜晚,她将余下的六千余人同自己不到两千的残兵编为八个大队,为五个步兵队,一个骑兵队,两个辎重队,以此构成截击补给的阵线。 夜晚的风较白日里平息不少,却更为寒冷,滚滚浓烟终于渐渐淡开,露出灰红色的月牙。木头燃烧的灰烬依旧如雪一般在不断飘落,给所有人的头发染了一层花白。石菲步至帐外,看着绵延开来的大营,听着海浪的翻滚,如战斗时一般激动的悸动暗涌至心头。 “袁纤,此般我倒要看你如何收拾!” no.16两度烽烟救军需(下) http://.biquxs.info/

6 次日,莫环缓过战事的劳累,便一早同斥候出营打探敌情。只见一夜间北锋的军营已俨然立于城北,石菲的军旗于营寨之上高高飘扬。再看城寨的布置,一大一小两个军如同螃蟹的大鳌,将北上的道路死死钳住。大营在前,正面以木墙高塔作为正面迎敌的屏障,同时又守住北侧出海口,有大舶船和残余的艨艟把守北去的航线;偏营在后,可以随时支援大营,同时连接进山的道路,可谓攻守兼备。 回营之后,莫环从军需官处了解,这些补给按原定计划应当于十月初五,也就是今日到达。依自己离开时掌握的情况,若此批补给不到,恐怕袁纤的大军撑不过三五日便要弹尽粮绝。此刻如派斥候回山海关求援,恐援军至时袁纤等人便已无粮草可吃,再加上物资送至约需两三日,届时只需戴颖突围,朔果的大军便是饿得躺在地上任由他们宰割。 显而易见,初十之前必须将粮草送到。然而经过先前一番战斗,原本凑出来的五千兵马如今可以战斗的仅三千有余,攻城器械除两门笨重得根本指望不了运送到前线的襄阳砲外,只剩了十来台床弩和三部投石车,如此兵力别说攻陷对方防线,便是想找个角落突围都不是易事。若想走海路,碣石城中有的基本都是些运输用的船,只要被发现基本便要全部葬身大海。 “莫非这真是我过不去的坎儿?”昨日大胜的喜悦在如此严峻的现实面前显得毫无存在感,打一回来莫环便把自己关在屋中,只对着一张沙盘,一日下来茶饭不思。 这里不比赤龙军的大营,除了自己之外,基本上都是些新来的军官,要么就干脆是人工智能,没人能在此时帮自己出谋划策。且不说出谋划策,恐怕连此刻能理解她心思的都没几个。在这一点上,这里甚至不比钟敏处于下城区的一群人渣之中。 凡战者需掌握天时地利人和,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又不如人和,莫环的思路转来转去总离不开基础兵法,或许这同她来了朔果之后便一直恶补兵书有关。“今日我见这两座大营,人员穿着上似略有差异,或许是舰队的人同石菲本部分开扎营,虽然同是打着石菲的旗号。不对,昨日海战,我记得楼船上的将旗不是石菲的,难道其主帅于昨日大战中阵亡了?如此说来,两营之间可会有着嫌隙?” 这么想着,莫环忙唤来传令兵,传令亥初出北门贴山路进,攻北锋偏营。 不过传令虽说攻偏营,然真至亥时出兵,莫环只领部队至偏营外两三里处,依稀看得清楚营寨情况便令击鼓,又以五百骑兵捆上树枝,以火箭佯攻。 拖地的树枝很快便扬起滚滚烟尘,加之军鼓雷动,火箭漫天,一时间便摸不清处有多少多少人袭营。片刻工夫,预先安排在大营附近的斥候便快马赶到,报告大营已派出援军。至此,莫环便速令众人停手,全军火速回城。 如此一夜折腾下来,莫环便知石菲应早做好了防御预案,如其袭击偏营,主营便会出动约三千兵马救援,如此即便是碣石内的兵马倾巢而出,也很难在偏营快速分出个胜负。与此同时,主营留下的三千兵马既可以防止莫环声东击西,也可在摸清情况后选择攻打兵力空虚的碣石。如此看来这双营拦路的办法,确实似天衣无缝。 7 半夜忽然狂风大作,本就难眠的莫环更被这风声吵得反复辗转。莫环恨这风不早来些时候,若是那日海战风同这般大小,怕是顷刻间便可将那万人舰队付之一炬。但她转念又想,这么大的风是否可将阻挡在路上的两座营寨烧掉,毕竟偏营的西北侧便是山林。不过两营相距五里,怕是再大的风也难将火种吹过五里的滩涂,至多是将烟尘卷带过去。 “不过,既然有了烟尘,能否借此在两营之间设计伏兵?还是不可,毕竟只相距五里,若不能快速解决战斗,第二批次的增援一到,我军便立刻处于劣势。若不是设伏兵,而是趁乱使补给队通过?还是不可,北上之路与其增援之路交叠,很容易便打了照面……” 这般思来想去,不知何时莫环渐渐入了梦。梦中她见自己被数匹灰狼包围,而自己没斩一只,那只便会瞬间化为灰烬,随后飘至另一处又幻化成型。无奈自己只能边杀边跑,跑到天快亮时自己怎也跑不动,这是忽见群狼后面尾随着一只瘦小却矫捷的白狼。见那白狼有意躲闪,莫环搭弓一箭射中白狼,只见白狼出血而倒,其余灰狼便瞬间烟消云散。 再睁眼时天便已然大亮,回想一夜思绪和着奇怪的梦,莫环突然大呼传令官。传令官至时,便见莫环一头蓬发坐在塌上,身上还是睡衣,然而这般邋遢的模样却掩不住她兴奋的神色。 “全军校场集合,我有话要讲。” 快至正午寒风依旧凛冽,虽阳光高照却觉不出一丝暖意。莫环一身戎装来到校场高台,抬头望见黑红二色的一元盘龙旗,于碧蓝的天空下不住掣动,低头则是一列列黑色甲胄闪烁着青蓝色的光,再看远端目及千里依是山野迷茫,海涛滚滚。 “今日于校场见到诸位,竟较初见之时大不相同。经前日城南一战,诸位皆似身经砥砺,刀锋新开,而我也不是前些时日的毛头小将军,肩上已有了百千兄弟们的性命。今日我可于此称诸位兄弟,诸兄弟也可如此称我,只因前日我们为了胜利相互交付了性命。 “既然已交付性命,今日之事我便不得不讲。前日我军虽获大胜,然并未击溃石菲全军,碣石一战也尚未功成。诸位皆应知晓,我等驻扎碣石目的乃是保护补给通道。此刻石菲以双营扼我咽喉,军需难以北进,数日后我大军便会因弹尽粮绝而陷入困境。 “我视诸位同手足,但更视使命甚于生命。今日,莫环于此请诸位将性命交付于我,同我北进突围。全军由我而始当拼尽性命保护补给,死而后已!” 8 暮色沉沉,数千面缠布条的黑甲,映着赤红的余晖走在滩涂间的石子路上,北面不远处浓烟升起,顺着山风翻涌而下,很快将一望无际的沿海走廊变得朦胧。又一阵狂风大作,山火瞬间连成一片,比西沉的斜阳还要耀眼。浓烟很快下沉,将眼前的一切笼罩在青白色中。远处慌乱的警钟想起,夹杂这呼喊声、咳嗽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 莫环判断石菲的偏营就在不远,便令五百步卒悄悄摸上去,借着浓烟对救火的北锋军发起进攻,自己则带着其余人向东南移动。 不一会儿嘈杂的马蹄声成片响起,浓烟之中莫环只能根据声音分辨这些骑兵的位置。从涛声隐隐到滚雷隆隆再到石子微微颤动,莫环一声放箭,便见无数箭矢飞入烟尘,紧接着便听到接连不断的嚎叫与马嘶声。 “赤龙的步兵,冲上去!”莫环令下,她也看不清多少将士亮出长刀向敌阵奔去,也不知当他们消失在烟雾中后会经历怎样的搏杀,她只知道虽然此刻刀兵于鼓角响作一团,冲杀与呐喊声震天动地,但当烟雾飘散后一切都将归于沉寂。 “其余兄弟跟我走!”莫环高呼道,继续率兵南下。 北锋大营中烟雾渐渐浓密,石菲走出大帐望向北方,看着弥漫开来的山火,惊叹于莫环这个小将竟会两次用火攻对付自己。 “现在什么情况,几处接敌,有多少敌人?”石菲唤来各方斥候,试图掌握全局情况。 “回将军,偏营南侧接敌,具体人数不详,约有千余,是在救火途中摸来的。” “禀将军,偏营东南道路接敌,人数不详,正在阻截我支援偏营的援军。” “先袭偏营再阻击援军,以山火做障眼法?确实有些想法,不过还差些火候。”石菲心中暗忖,随后令道:“传我令,骠骑二队随我出战,去抄他们的后路!” 然而将令方下,便听得一声巨响,只见大营东侧一片火光。转眼望去,又见一颗火球从天而降,瞬间将一座哨塔葬入火海。紧接着警钟鸣响杀声四起,东侧营门在一片烟尘中闪出刀光剑影。 “报!”斥候拖着长声奔至石菲面前,“报将军,营东造朔果军袭击,人数不详。” “又是人数不详?”石菲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东营门,忽然意识到莫环的进攻没那么简单。“你们几人可见到莫环踪影?”她这般问,斥候们纷纷答未曾见过。 “点燃山火,佯攻偏营,阻截援军又攻我大营,据我所知她手上应该没这么多兵力来分别解决这些战场。倒地何处是佯攻,何处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石菲这般一想便瞬间清醒过来,她明确知道莫环的目的只有运送军需。然而眼下山火正旺日又西沉,放眼望去除了被山火染成砖红色的烟雾,再也看不清别的什么,如何才能得知军需的动向? 石菲快步走回大帐,取了一条手巾沾了水蒙住口鼻,而后在地图前徘徊。她将方才报告的交战地点一一标记,又圈出了山火的范围,依旧还有数个地点她观察不到。突然她一拍脑门,“我这不是被她诓住了,她若要运物运粮,六万大军的军需岂是说走就走说没便没?只需破了这烟幕,她于我面前便似个鸡蛋。” 与此同时,当三处战场全部交战后,莫环领着早已集结完毕的车队绕开战场向东北行进,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感到烟雾渐渐淡去。深蓝的夜空渐渐清晰,风也渐渐清澈,视野又能望到远处的丘陵、麦田和翻涌的大海。 “将军,我这便去寻你,眼下这些物资当够你拿下徒河了。” 莫环一骑快马,同上百辆马车轻快地奔出烟幕。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突破防线的时候,身后隐隐的震动声让所有人心中一惊。莫环回过头,便见暗红的烟幕中青白色的旗帜高举,数百骑兵正飞马杀来。 “快,同我挡住他们!”莫环身边只有不到百骑,其余都是拉军需的车夫,然而她还是觉得冲杀回去。可就在一行人掉头迎战之时,头车处突然传来勒马的声响,百辆马车瞬间急停。 “什么情况?” 莫环再一回头,只见车队前面立着百余骑兵,一面青白色三片雪花旗风中掣动,旗下一身穿精良铠甲的女将正是石菲。 “小丫头,向从我的手中逃出去,你还是嫩了点儿啊!”呼啸的风反倒将石菲的话传递得格外清晰。 “想不到还是逃不过和你一战!”不知为何,此时莫环的脸上竟也带着兴奋的喜悦。 no.17小计巧施稳军阵(上) http://.biquxs.info/

1 十月初三,袁纤引大军攻入徒河西城,歼敌六千余,随后将主营迁至徒河城边,新设前营五千人,以驻守徒河西城,调右营至南部沿海区域搜集船只,左营北上攻占渡口。 初四,左营以一万五千众强渡小凌河,遇东岸北锋六千众阻击,交战近一时辰,斩敌三千余。初胜时戴颖引援兵杀至,右侧军阵大乱,无奈只得暂回西岸,折损四千众。、 时至初五傍晚,袁纤前前后后尝试了八次从不同地点渡河,然而即便是同时进攻,戴颖的援军总是能第一时间赶到,这缘于东岸一侧尽是戴颖预先修建的烽火台,加之渡船有限,无法在第一时间对戴颖形成优势兵力的进攻。至此,袁纤决定全军修整三日,并就地取材修建渡船。 晚饭之后,袁纤按习惯巡视军营,忽见赤龙军行粮都统匆匆赶来。“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他这般神色,袁纤便已猜出后勤出了状况,于是令护卫就地等待,自己同他多走出几步。“说吧,何事?” “按山海关那便约定的日子,今天军需应当要到。可到现在还没见个影儿,会不会中间出了状况?方才我问过苍龙军的都统,现在两边几个营加起来不过三四千石粮草了,若再无补给,怕三日内大军就要断粮了。” 袁纤一听便想到是石菲对补给下了手。“先莫声张,补给的事情我差人去探。你可否先想想辙,看看这周围有什么可暂时拿来吃的。” “这周围确实有,每天早上海岸边倒是能捡来不少海货。可几个营的火头加起来不过千人,每日还要按时供饭,闲余时间捡来的那点东西顶多够给兄弟们加顿汤,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行粮都统说的倒也是实话,毕竟这六万人每天的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正在袁纤琢磨怎么缓解问题的时候,只听飞马疾驰声从远处传来。大营门开,一个斥候趴在马背上,一身的泥灰已看不出军服的颜色。袁纤见此忙止住谈话,先上前查看。 “将军……”见袁纤走来,斥候便有气无力地道,听那声音似随时要昏死过去。“碣石,十月初三报……” “初三的信儿怎么此刻才到?”一旁的军官责问。 “回禀……路上遇人阻截……” “无妨,快说内容。”袁纤听得倒是焦急。 “初三下午,北锋舰队攻我碣石东城,约有万人。” “可有结果?” “未报……我是交兵时出来的。不过,遇阻时我们几个躲在山里,看见海面燃起大火,从下午烧到夜晚,应当是我军胜了。” 听斥候这么说,袁纤的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些。“你们一群人就你一个逃出来了?” “那几个是人工智能,我让他们引开敌人,自己跑出来了……走到时候,见碣石城北修了大营,像是石菲的旗号……”这话说完,斥候便昏死过去。 袁纤心中一下便明白了补给的状况,然而她还是难以估计石菲手下还有多少人,那一个舰队又是哪来的兵马。“快送军医,另官加一阶,赏三十金。” 2 回到大帐,袁纤召来机巧营统领偏将军穆巩,以及苍龙军中营统领征东将军李惪(音“得”)。李惪是袁纤父亲的老部下,随军十几年,当初袁纤初来时便常在他左右,算得上她半个师父。至于穆巩,虽才认识几日,但袁纤觉得他身上有股机灵劲儿,这点同钟黎很像,便莫名地有种信任感。 她将方才行粮都统和斥候所说的情况都告知两人,并叫两人先不要声张。“眼下我尚不知碣石情况与莫环的安危,只得先引部分兵马回援,另外再寻些粮草的来路。二位可有什么建议?” “回援的事我插不上手,”先张嘴的是穆巩,“机巧营本就不适用于机动。至于粮草,我倒是知这种季节尚有不少海货可淘,虾蟹也还算肥。捕捞器具我心中有数,可今夜画出,明日让营中工匠赶制。” 袁纤点了点头,却见一旁李惪闷不做声,似心中思虑着什么。“李叔,”这是袁纤私下里对李惪的称呼,“您似有什么别的考虑?” “确实。我是在想,虽然去捕鱼捉虾也未尝不可,然若有大动作,怕不仅是全军上下皆知我军缺粮,北锋那里也将知晓我军无心于战,这样一来双方士气此消彼长,怕是不利于攻城。” “李将军这点考虑的是,然而我军之粮只够三日,难道将军有三日内攻克徒河的办法?”穆巩先于袁纤回道。 “这也是我所思虑的。”袁纤接过话来,“眼下攻城无期,而差遣部分人马回援,来回至少要七八日,届时大军恐断粮数日,军中必然生乱。但调大军沿海捕鱼,实是容易让戴颖抓了机会。莫非只有在二者间取舍不可?” “若要这般说来,我倒还有一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见两人投来目光,穆巩便继续道:“正好这几日不是要全军修整,修建渡船么,可以此由头来办个围猎比赛。我知这松岭当中应有不少野味,可让各部各自挑选一块地方,派相同人马狩猎相同时间。这样即可提整士气,也可补足军粮。” “这确是个办法。” 看到袁纤赞许的神色,穆巩心中满是欢喜。“至于多少人数,多长时间,全依将军定夺,毕竟我对大局不胜了解。” “李叔,你看呢?” “眼下我军全建制的有苍龙军前、中、后营、机巧营,赤龙军左、右两营,共六大营,如此每营出三百到五百人便可,时间以这修整的三日为限。如此应不会影响我军正常军务,且若真如穆巩所说这山中盛产野味,那得来的猎物补个三五日的军需应不成问题。如此,我往碣石一来一去,应正好赶回。” “这么说,李叔想亲自驰援碣石?”听到李惪主动请缨,袁纤似透露出一丝感激之情。 李惪憨憨一笑,“闲着也是闲着么,那打猎的乐子便让小伙子们享受吧。何况这军中还有哪个能让丫头你放心?” 3 次日清晨告示于各应贴出,因连日来行军作战甚是疲惫,故而来报名消遣的便络绎不绝,于是便没几个人注意到一早李惪引五千人马回援的事情。 不过这围猎赛还是闹出了节外生枝的事情,一早赤龙军左右两营为了争取袁纤的加入,差点相互间大打出手。无奈之下,袁纤只好称自己是做裁判的,不能加入任何一方,虽然她也想以打猎来换换心情。然而一波未平,苍龙军那便又因选择地块的事情争吵起来,三方同时看中同一块地方,谁也不肯让谁。袁纤又只好现加规则,让六营派代表抓阄,决定选取位置的先后顺序。 “哎,看来麾下将士各个如狼似虎,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看着袁纤忙里忙外收拾事情,穆巩倒是闲在一旁说起风凉话。 “那又如何?若真是与世无争,便只能事事落人之后。”袁纤看着穆巩手中第六位的阄道。 “落人之后未必不能后发致人。”他说完便到地图前,把众人圈出地界的夹缝位置圈了起来,他这行为立刻引来了周围将军的嘲笑。 “这最后一个选也不至于这么自暴自弃吧?” 不过穆巩只是暗自笑笑。 安排完赛事袁纤便难得偷个闲,几日以来她一直心神不宁,或许是几日劳累使得她眼皮不时便要跳上一跳,虽然她并不怎么信这个邪。 一日下来,果然抓到第一顺序的苍龙军后营收获最多,单是狍子便打了三百余只,兔子山鸡便数不胜数。而其余营的虽收获或多或少,但也足够补充军需。排在最后顺序的机巧营,早去晚归,一日下来却无功而返。但见穆巩那份镇定,袁纤便知此时并不简单。 不出所料,二日清点收获时,机巧营的猎物便追了上来。然而因昨日颗粒未收,成绩依旧排在末尾。 “你这后发毕竟是后发,三日时间恐你难追的上啊。”袁纤清点完成绩便与穆巩道。 “如此还请将军帮忙。” 袁纤一笑,“我可是裁判,如何能帮忙,莫非你觉得我会偏袒于你?” “并非让将军偏袒。”穆巩的自信依旧挂在脸上。“只是想请将军明日亲派车马百辆,至我围猎处取我收获,若非如此,我这几百号人怕是难以将东西运回。” 至第三日黄昏,各营纷纷将收获带回,却迟迟未见机巧营的人。袁纤想起昨日穆巩的话,虽然原以为是他因面子而开的玩笑,但此刻她还是派了车队前去接应。不想回来时百辆马车竟载得满满当当全是猎物,大到黑熊野猪,小到山鸡兔子,应有尽有。然而他这猎物不似其他营的那般齐整,或者说死法统一,只见一车猎物上既有弓弩所伤,又有似被什么勒住,还有皮开肉绽死相极惨的。 “如何,我并未食言吧?”平日里素来文质彬彬的穆巩此刻竟一身血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倒地是用了何种办法?”袁纤见此忙上前问道,周围看傻眼的将军校尉们也正要同问。 “我机巧营能用什么?无非是做陷阱罢了。” “我知你用了陷阱,然而却从未见陷阱能抓住如此多猎物的。” “这就得归功于诸位将军了。”穆巩抱手环视所有人一笑之后方解释道:“诸位围猎的方式多是以锣鼓惊吓动物,使其奔向预先埋伏好的猎人处,而后将其射杀。人多数人会选择将伏击点设在较靠近中心的位置,而后从四周敲鼓围猎,如此能最大范围地收拢猎物,以获得更多收益。然而此般狩猎,第一日往往收获颇丰,次日便少一些,三日后则必须沿猎场反复搜寻。 “我部正好利用了这一点,因猎物逃窜的方向是向锣鼓声四周而非一侧,即便拉成人墙组成连线,也是单单能向一侧收拢。如此一来,处于夹缝地带的我们,则是各方锣鼓反侧的集合方向。第一日猎物散乱于各自猎场,我们铺设陷阱。二日猎物渐渐从各处汇聚向我处,我部便一遍收获一遍根据猎物行径设在新的大型陷阱。第三日我部沿内外的中间处击鼓驱赶猎物,向外跑的便会撞上陷阱,向内的被我部合围,于是便有了这般收获。” 听罢解释,袁纤连连点头。“竟然如此,这般鬼点子用的似曾相识啊。” “将军是指钟将军?” “是啊,他也是这种常常靠着别人心思赢别人的主。” “这般说来,我倒是越发期望能与他博上一博。” “那你可要小心他利用了你这好胜的心思。” no.17小计巧施稳军阵(中) http://.biquxs.info/

4 初八晚间,袁纤为这场围猎赛做了结尾,众人以一场篝火宴,及大快朵颐结束了几日来相互争斗的心思。 “如何,这般收获够抵几日的?”宴会间,袁纤寻到行粮都统。 “这三日来的收获的确抵了不少开支,原本当用尽的粮草如今还剩三分之一。若后几日以肉食为主,省着些粮食,再顶个三四日应当问题不大。” 袁纤点点头,“只求李将军能如期将粮草带回来吧。” “唉,我劝将军还是做好两手准备,能速下徒河城才是最好,越是拖延越于我军不利啊。若到了大雪封山的时日,这粮草将成我军的软肋啊。” “确实,我看这渡船已初见规模了。明日做些好的,让将士们有劲儿攻城。” 两人正聊着,突然听到有急报传来,所有人忙去查看情况,见是右营派来的斥候。 “何事,快报。” “禀将军,我营于海上截获一批渔船,道是从碣石来的,船上都是些粮草和军需。” “什么?” 得了这般消息,袁纤忙一骑快马奔出大营,片刻便至了右营。右营卫兵很远便见一身红装一骑白马,问都未问便开了营门。袁纤也顾不得些许,直直奔至右营港口。 右营都统早在港口,见袁纤一身赤红色袍子被寒水浸湿大半,额头上满是汗珠也来不及擦拭,便知此事绝非几十艘渔船那么简单。 “快说,碣石出了什么情况?”袁纤一下马气都不喘一下便问道。 只见一渔民打扮,长得却较渔民细致很多的人上前道:“回将军,我奉山海关大营令运输军需来此,途径碣石时遇北锋大军来袭,得莫环将军相助。她以突围为诱饵,吸引北锋全军,使得我部有幸走海路过来。不过诸多军需已被莫环将军用去,眼下只剩粮草……” “无需诸多废话,快回我如今碣石情况如何,莫环情况又如何!”见到此人这般唯唯诺诺,以及周围诸多渔夫打扮的落魄官兵,袁纤一时间将几日来挤压的压力全部爆发出来。“你跟我说东西全不全有屁的用,怕我治你的罪?”她越是这般吼着,右眼皮就跳得越发厉害。 “少将军息怒。”一旁右营都统忙上前去劝,“这也是事出有因,且听完他解释。” “禀,禀将军……”军需官被袁纤吓得一时说不出囫囵话来,“当,当时城里一共有五千人马,莫环,莫将军先抵住了海上的进攻,我们便还剩,还剩四千。随后北锋的石菲,靠着余部在路上扎营阻截,有着不到一万人。莫将军把山烧了,引得烟雾将碣石一带全遮住了。所以,所以我们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看清是什么情况。” 袁纤一听便愣在原地,她终于得知自己的右眼为何不住地跳。虽说莫环同自己相处不过数日,然而却与她一见如故,或者说袁纤从她身上能看到自己早些年的影子,甚至莫环那种为了什么而拼命的感觉要于她更甚。又何况前两日她还劝勉莫环,并把这守住碣石的任务当做给她的重拾信心的阶梯。不想自己虽想到了碣石的重要,却未料到北锋的兵力与决心。如今莫环靠拼尽自己,将这军需送至她面前,这便仿佛自己的过错又一次强加给了莫环身上。 风中寒意此时终于透了袁纤轻薄的红袍,她忽觉得头皮一紧,险些倒在地上。 “快扶将军回营。”右营都统忙将自己的裘皮披风披给袁纤。 “无妨。”袁纤强撑道:“不过是些风寒,回营几碗热汤便好。右都统快些备马,随我回大营议事,另劳烦您找人传令,让其余几营都统也都至我大营。明日,我要踏平这徒河东城,亲手摘了这戴颖的脑袋。” 5 十月初九黎明,未等天亮小凌河畔便鼓角大作。袁纤以左营大部兵马强攻河道上游的各处渡口,右营于下游袭扰岸防,机巧营于徒河西城以襄阳砲压制对岸守军,自己亲领小部人马,乘轻舟攻抢徒河城中的河心岛。 这一河心岛阔不过十数丈,长也不过五十丈,上面布置的哨塔箭楼,早于数日前被襄阳砲砸得只剩了地基。然而前些日子的进攻由于渡船不足,且河心岛处于对岸投射武器的射程内,故而几番抢占都得而复失。 稍早时候,趁着天色未亮袁纤领百余人、十数小舟摸近河心岛。果然快至岛时,浓重的腥臭味儿便扑面而来。虽然守军已清理过战场,但岸边浅水处依旧能看到有被床弩箭矢死死插在河底的死尸,肉已似泡肿的面团,只等河中鱼虾将其清理。 总结了前几日的经验,袁纤此次带人以迂回的方式从远端岸边等岸。岛上的守军反应过来时,袁纤等人已出现在他们身后,一瞬间便将三十余人的守备清理干净。虽然动作轻快,但对岸守军还是发现了袁纤的行动,瞬间狼烟四起,弓弩手成排成阵地向河心岛投来箭雨。 袁纤早令人将渡船拖至岸上,弓弩一来,她便令所有人一同靠至船边,将船翻过来以做抵挡。这十数艘渡船每条宽六尺,长两丈七,翻过来以短桨撑出,便是一条简易的防线。且袁纤早令穆巩在这船上做了文章,使每艘船底都是以多层木板错纹合成,中甲还填充了硬皮革。如此便是床弩射来,也只能面前露出箭镞,不会贯穿而出。 见对岸弓弩手尽出,穆巩便令早已备好的襄阳砲以散石投射。仅仅一阵弹幕,瞬间便将对岸的弓弩压制回去。借此机会,他又以床弩将绳索射至河心岛,令余下船只牵绳渡河。 一瞬之间,两岸船只齐刷刷涌向河心,弓弩投射的目标也又河心转至两岸渡口。此时朝阳微微升起,橘红的晨光更添了河水的血色。 “把他们杀回去!” 北锋的人一登岸,袁纤一柄丈长的长枪跃至阵前。对面一船十几人齐刷刷冲来,只见她钢枪一扫便纷纷倒地。岛上人越聚越多,袁纤反似入了无人之竟。很快她黑亮的冷锻扎甲便染得同红披风一般乌红,脚下的沙土河滩也尽是血色。 就在北锋士兵惧而不前时,两个着精致鳞甲军官样貌的人走出阵来,只见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肩膀宽厚,持一柄八尺长刀,另一人身材精干,舞一双短剑。两人一般步调走来,眼中只有袁纤。 “将军,此二人便是先前阻我进攻的长短双将。” 一旁的老兵见两人过来,忙提醒袁纤小心,当然这“长短双将”的称号也是他们自己起的。袁纤正听着,便见长刀快步过来,轮起一刀便由上至下劈砍。袁纤枪尖拨挑刀柄,泄了力道,刚欲直刺,便见侧面双剑横砍过来,只得反手扎枪格挡。大刀趁势反手喝刀直挑袁纤肋下。袁纤又忙撤步转身横打枪身拨开刀锋,转而一脚踹开双剑,再反打枪尾逼退长刀。 “你二人配合倒是默契。” “一起玩过来的,这默契便似你枪法一般精湛。” 袁纤见那讲话的小个子站在大个子身后,便只对他一笑。“可这沙场之上还是要拼硬本事,单是默契恐回连累他人。”说罢她便抬枪主动上前。 大个长刀见钢枪扎来,便以刀尖拨开枪头,同时侧身给小个让开身位,不想袁纤只是轻挑一枪。袁纤迅速收枪并以同方向移动,小个便失了上前快斩的机会。继而袁纤继续以枪尖上下挑动长刀,而长刀几番下来便应接不暇,只得舍身擦中一枪,将长刀轮开劈砍过去。 见刀来袁纤只是轻轻后撤,大个整个面门便暴露在袁纤枪下。小个见袁纤跃布上前便知大事不好,只得自己飞身上去扰乱进攻。不想袁纤早知如此,突然一个横枪打在小个兵器上,他双手一麻便见袁纤后手一转,枪尖拧着麻花便入了小个胸口。 “二弟!”大个见自己只是抬刀工夫小个便被刺中,血液一时涌上脸来。而小个虽身中一枪,却不至立刻便死,便见他舍去双剑,以双手死死握住枪杆,拼劲最后力气将枪头定在自己身上。 “大哥快砍!” 大个不管许多手起刀落,不想一瞬间袁纤撒开枪杆,从腰间抽出横刀反手格挡,星火迸溅间接下了这一刀。袁纤继而推刀向前,一转手斜斩下了大个的脑袋。 硕大的脑袋滚至小个面前,半睁的眼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小个还死死抓着枪头,血从胸口、嘴角不住往外涌。袁纤见此便又走至小个身前,“方才不是说了,默契有余而实力不足,只会牵连了他人。”说罢便抽枪了解了小个的性命。 “谁还要来寻死?” 袁纤一手钢枪一手直刀于滩头大喝,满脸的鲜血已完全遮住了她白皙的面颊,并被阵阵寒风凝结成紫褐色。她边角被撕碎的血红披风在朝阳的背阴里随风掣动,刀锋枪尖不住地淌着血。北锋士兵见此,纷纷寻船撤退,有的干脆直接跳入河中往回游去。 此刻由西岸至河心岛的绳索间已被一样大小的渡船填满,穆巩便令机巧营众人将渡船彼此链接,又将预制的松木板材铺设其上。未等北锋组织起第二轮的进攻,由西岸至河心岛的浮桥便已架起。袁纤等先头部队从岛上撤回,换上的是机巧营的鹿角、刀车、方盾和床弩。如此一来,北锋再想夺岛便难上加难。 no.17热血冲头丧良机(下) http://.biquxs.info/

6 在拿下河心岛后,袁纤引一万赤龙军至小凌河上游,同左营一起强攻渡口。本已是艰难支撑的北锋守军见袁纤引万人而至,瞬间便失了战斗士气,纷纷往城中逃窜。袁纤未去追击,而是令渡河部队快速扎营设防,将左营变为横跨小凌河的渡河大营。随后她又令右营停止骚扰,转而至小凌河上游渡河,行进至徒河正北扎营。时至黄昏,徒河城除东侧一面外,其余皆被朔果军团包围。 “元桦,这可如何是好?”内城碉楼内,戴颖听完战报后便坐立难安。“你不是说只要等她用尽了粮草,自会调兵回碣石么,这怎么说攻过来就功过来了?” “主公莫慌,今日虽败,但城中尚存一万八千人马,再将徒河守个数日应当足够。”元桦随在戴颖身旁,以平缓的口吻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眼下袁纤攻过来,想必是已知碣石遭围,粮草已断,便想孤注一掷。我看他们前两日还在山中围猎,相比是粮草已然见底。如此一来,她渡了河便更是骑虎难下,只要我们再守个三五日,届时她再想撤军恐怕都没这机会。” 戴颖听罢解释立刻问:“真如你所说?”此刻他当真希望一起同元桦料想的一样。 “主公来看,”元桦走至地图前,“眼下袁纤带兵围我三面,独留东面不围,为何?道是‘围城必缺’。她是想让我们看见还有一条路可走,便不会拼死防守徒河。这样看来,她是迫不及待想先取下徒河据点,而后再引兵回援啊。”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强弩之末,拖不起?” “正是。所以主公安心守城便是。”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窗外一声巨响,随后一个黑影从阳台上由上至下闪过。 “来人!”这一下吓得戴颖不轻,他手握着腰中佩剑,差人前去查看。 数个侍卫持长矛盾牌小心翼翼走至阳台,摆好阵型,一个上去一脚踹开阳台门,结果发现阳台上躺着个黑黢黢的东西。 “报主公,是死猪。” “死猪?” 元桦听是死猪忙道:“主公莫动,让卑职上去瞧瞧。”他说着取来手巾捂住口鼻,慢慢靠近死猪,结果发现这是头被弓弩射死的野猪,刚刚被人宰杀不久。再仔细看,只见野猪肚子被人缝着,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有些什么。 “把它肚子剖开瞧瞧。” 一个侍卫持剑划开一道口子,只见白花花的稻米从野猪肚子里溢出来,不用多看便知是人故意填充进去的。元桦正诧异这究竟是何用意,便听得有人站在河心岛大喊。 “戴将军,这是刚从山海关运来的军粮和我们自己打的野味,小站的大米,松岭的野猪,好吃的不行。袁将军嘱托,给对面的兄弟送过去些尝尝!” 河中喊话未止,便见斥候来报,道城中数处都接到了对面用襄阳砲投来的野猪和稻米。 戴颖听此后突然大叫一声:“欺人太甚!”说着拔剑砍断了平日里同元桦对弈的案子。 一旁元桦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伸出双手连连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元桦呀元桦,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戴颖手中持剑指指点点,吓得元桦一边伸手一边后退。“方才你说这袁纤军粮将尽,眼下人家把东西给咱送过来了,还明说是从山海关到的。你的如意算盘啊,打空啦!” “主公,不可自乱阵脚,不可自乱阵脚。”元桦一面劝着,一面想如今如何收场,“眼下主公若是乱了,就正遂了袁纤的意。她想让咱们在今夜就失去斗志,那主公一定先要挺过当下。她想让咱放弃徒河,那主公即便是要撤,也要想好万全之策,不然一起都将落入袁纤的掌握。” “那你说眼下当如何是好?” “撤是要撤,这般看来小凌河是拖不住了,只能靠大凌河拖到大雪封山。眼下已经立冬,不用再等多少时日了。不过虽说是撤,也不能简简单单就走,这番安排下来,袁纤定然会在东进大路上设伏。主公且容我想个万全之策。” 7 十月初十的清晨被震颤全城的爆炸声拉开,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准备投入紧张的战斗之时,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只见城中高地上燃起冲天大火,黑色的烟雾遮住了初露的朝阳。原本被视为指挥台的高地碉楼,如今全部被大火吞没。 原来昨日深夜穆巩便将数台襄阳砲拆卸调运道河心岛,并连夜组装起来,趁着天色未亮便向对岸的碉楼投射出成片石火弹。如此在发动进攻之后,北锋似一时失了主将,各部之间只得各自为战,很快城中渡口、城门等便纷纷落入朔果军团之手。 虽然就寝之处一片大火,然而戴颖却毫发无损。昨日于阳台上发现对岸投射的野猪之后,他便知碉楼已不安全,便连夜同元桦等人撤出内城。 “报!将军,城东斥候来报。徒河东城门有大量人马从城中撤出,约有三至五千。其中虽有大量军官,但未见旗号,不知戴颖是否混在其中。” 东城外十五里,袁纤早已备下八千兵马于此截击戴颖。为了伏击方便,袁纤少有地换下了红色披风,改作了一身黑衣。 “没想到逃的还挺快,这离总攻发起还不到半个时辰。”袁纤看了眼日影的方向,思虑着这般时间会否这支逃亡部队,只是戴颖放出的一只饵。“再探,城周任何风吹草动都不用放过。” 没过一刻,又有斥候来报,称方才大股人马出城后,又有五百骑兵出城后奔向城北小道。袁纤望着城中景象,觉得时机已然差不多,她判断这才是戴颖真正的藏身所在。“骠骑随我,去取了戴颖老儿的项上人头!” 千余骠骑一路快马加鞭,不出半刻袁纤等人便至城东北面通往山中的小道,正见一群人马沿路奔逃,且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似生怕让人瞧见一般。其中一个身骑黑色骏马,身材虽称不上魁梧,却颇有一般风度的,与之前袁纤隔河望见的戴颖样貌十分相似。见此,袁纤亮出钢枪带着骑兵便直杀上去。 见是袁纤杀来,黑马者差了几个随从上前抵挡便拨马就跑。袁纤看都不看,三两枪便杀开一条血路,直奔黑马而去。那黑马生得高大而精干,一步跨出去便多寻常马匹二尺,袁纤马匹虽不弱,却一时也难追上。 山回路转见不觉袁纤便已跑出十数里,身后的随从大多也都跟不上了。袁纤突然想起七年前她也似这般追逐钟黎,再看周围山峦起伏,树林茂密,若真有伏兵自己当已十分凶险。她估么着两马相距有十丈,一枪投过去若扎不中便只得作罢。忽然她抬头看见茂密的松枝,见自己腰间还别着迭离,便将钢枪背于身后,拔刀飞向远端树枝。树枝应声而落,黑马一时惊起,袁纤抓住这一刹工夫抬手出枪,枪尖正入马股。 人从黑马上甩出七八丈远,若无树干拦着恐要滚出更甚。袁纤取了刀方要上前查看,便见此人摘下面巾。袁纤细一瞧不免大吃一惊。“不好,中计了!” 此人长得颇似戴颖,但袁纤尚分得清二者差异。只见这人虽已濒死,但面露笑意。“素问……袁将军英勇神武,但,比起主公还是逊色,逊色三分。”他虽有气无力,言语间却透露出无限得意。“主公料定你会追来,便,便令我假扮,以调虎离山。如今看来,我,虽死无憾。” 此人咽气之时,袁纤望得伏兵之地惊鸟四起,隐隐听得鼓角声响。知大事不妙,袁纤忙快马原路返回,刚出山林与骑兵汇合,便见一斥候浑身尘土满脸血污上前来报。 “将军,将军,不好了!戴颖,戴颖趁我部截击残兵之时,率大军从城中、海上、山里各个地方一齐杀出。我部现在阵脚大乱,伤亡惨重,请将军火速调兵增援。” “果然如此。”袁纤虽已料到,然听闻之后还是眉头紧缩,感到头一阵昏。“快至右营令其调兵增援,其余人同我一同先杀回去。” 虽然回去只需不到半刻,然再见之时,原本的七千人马,如今只剩了数面盘龙军旗还在苦苦支撑。盘龙旗外,大片的三片雪花旗向中心涌去,最外侧还有弓弩长枪于四周把守,非过万人排不出此般阵仗。 袁纤方要望阵中冲击,便被一阵密不透风的弓弩顶了回来。若不是手下拦着,她恐怕还要尝试二次三次。这时便听得敌军阵中有一人高呼。 “袁纤女娃莫再寻了,你戴叔叔在此已等候多时。早先听闻你关键时候多爱冲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徒河小城老夫便先让于你,至于这辽西归属于你那钟黎小儿的性命,等你至大凌河时,我再同你商量吧。再会了!” 挑衅倒好,然听到钟黎二字时袁纤瞬间觉得胸中一堵,虽吹着冷风然喉咙却似一阵烧灼。等戴颖引兵从视野中渐渐离去,她方才倒过一口气来。然而冷风一激,她忙剧烈咳嗽起来,舌根一阵甜腥,鲜血便顺着口鼻喷溅出来。 “将军!”侍卫见此忙上前扶住差点摔下马的袁纤。“将军不可再动怒了!老袁将军讲过,说若出现这般反应,便是这里对情绪波动的警告。若再动怒,很有可能会伤及真实世界的神经。” 袁纤虽比谁都明白这点,然此刻钟黎的安危自己尚还不知,却又在关键时刻犯了被敌人引诱的低级失误,致使辽西归属依旧存在悬念,如何来想都只能恨到自己身上。七年以来,关键时刻意气用事的毛病自己虽然努力在改,也尽可能地于最后关头多征求他人意见,可冥冥之中似有什么牵引,导致最后总要以热血冲头收尾。 她虽知钟黎并不在意此间生死,也知辽西恐不会再有更大变数,然而真若因此一时失利,致使钟黎的玄龙军覆没于此,她怕是没脸去见钟黎。 “快追。”袁纤趴在马上与众人道,“决不可令戴颖过了大凌河!” no.18暗潜城中察敌讯(上) http://.biquxs.info/

1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 “邢涛帐下步卒校尉。”钟黎从腰中摸出自己先前于邢涛帐内搜出的腰牌示与守卫。 十月初五,在攻破邢涛大营后,钟黎引兵向大凌河畔行进。快至大凌河时,有斥候来报称见河边有一城镇有北锋士兵把守,名为扶黎。城虽不大,且兵马也不算多,却戒备森严,很可能是戴颖留着当做退守大凌河的据点。钟黎虽可引兵攻陷此城,却转念想从城中套得些前线情报,于是便令兵马屯聚山侧,留秦朗看守,自己往城中查探,并唤了古羽一起以作掩护。 城门守卫仔细看过腰牌,又瞅了瞅钟黎的穿着及佩刀,便抱拳施礼道:“原来是校尉大人,如何不在军中,来了这扶黎城?” “你还不知这钟黎已破了我军营?”钟黎故意抛出此话来试探守卫反应,而从其一脸惊愕的表情看,扶黎城中尚不知前两日所发生的事。“眼下邢涛将军生死未卜,我也同大军打散了,便先投奔于此,好歹是自家营地。” “说的是啊,那便不叨扰校尉大人,您快去城中大营同将军禀报此事吧。” “原来这扶黎城中还有位北锋的将领。”钟黎想着便往城中走,突然又被守卫叫住。 “此是何人?”原来守卫是瞧见了跟在钟黎身后的古羽,她虽穿着一身素衣,且以兜帽盖着脑袋,但单单露出的面容还是很吸引人。“莫不是校尉大人的娘子?这小娘子生的这般俊俏,大人好福气啊。” 古羽听人夸奖正面露悦色,便听钟黎一旁道:“误会了,这是舍妹。” 不想守卫正要赔礼,便听古羽叫道:“我不是她妹妹!” 古羽一出此言钟黎便是心中一惊,莫不是这家伙要把他在此处买了。侍卫正是迟疑,钟黎的手便已经按到刀柄上,这是却听古羽又道:“你们哪个见过这样的哥哥?妹妹一来便遭兵乱,随后便要一日奔命百里,还说什么这边就是这样子。” 半晌便听得守卫大笑,钟黎也忙接过话来道:“她初来乍到便遭钟黎袭营,一路以来光顾着跟我逃命了。” “那倒真是不巧啊。”守卫隔着头盔搔搔脑袋,“大人还是先安置好令妹吧。” 步入城中钟黎方送了口气,方才积在额头的汗此时才顾得上擦。 “至于这么紧张?”古羽一旁倒是好生风凉。 “谁让你偏要加这么一出戏。” “做人哥哥这种便宜有那么好占么?” “那夫妻更不好演吧?” 古羽撇嘴一笑,“是了,是了。钟黎哥哥。”她故意嗲声嗲气地唤了一声。 “免了免了,城中你我还是只做朋友吧。” 2 钟黎与古羽至城中集市外客栈下榻,一人负责于城中酒肆等处打探消息,一人负责于市坊之间收集情报。一日下来大抵得知此处守军约有一千众,统帅是个叫肖铭的偏将。此外戴颖早已带大军渡河至徒河城,而袁纤也引六万大军至徒河城下,一番交战下来,袁纤的部队占了上风。 “怎样,知道了你那心上人的情况,如今可能安下心了?”晚间,古羽至钟黎房间交换情报并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她就在徒河同戴颖对峙,你若踏平此城转天便能赶到,此处离着徒河不过六十里。” “此事尚不可操之过急。我虽可转眼攻陷这扶黎,但早一步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若攻陷此城后,有残兵撤退至徒河,那戴颖便知我已破了石城的围,转而调兵攻我。那之前费尽心思取得的先机,便一下全还了回去。” “呵,看来我们的钟将军倒是理智多于感情。若你那心上人知你在此,恐恨不得今夜便快马赶至。” “她若知你此时这般与我玩笑,怕还真要连夜过来。” “免了吧,我可是怕误会。”古羽莞尔一笑,转过话锋,“说正经的,眼下你如何打算。” “依目前情况来看,袁纤若你顺利拿下徒河,那你我之前的顾虑便可全部打消,只需看戴颖是死是活。若死,辽西之战结束,扶黎也定然会举城投降。若活,八成便会撤兵于此,妄图以此处再消磨些光景,等到大雪封山。届时便需先他一步拿下此处,让他无路可退便是。” “若她攻城不顺呢?” “若她攻城不顺,多半是因先前你我猜想,被戴颖断了补给,那便要看她作何决断。若她孤注一掷攻城,我便需速克扶黎,而后不惜一切从石城运粮与她。若她选择撤兵以待山海关援军,我亦需攻克此城,而后当做饵子吊住戴颖,以保她撤退安全。” “这么说来,虽要攻下扶黎,却要等待时机,还要干净利落。” “确是如此。”钟黎又道:“眼下首要问题是如何先将情况传给秦朗,让他领兵随时配合。我虽与他约好,令斥候每至戌时和牟时至城北树林交接情况,然如何出城如今是个问题。晌午来时你也见了,城门口守备森严,若不是腰牌恐你我难带着家伙进来。” “你若觉得一来二去容易生疑,我倒有另种办法。”说着她便从宽敞的袖口里掏出一节雕着兰花暗纹的木头,钟黎自己瞧去才发现是个弩床。接着她又从另一衣袖中取出两片贴合牛角的硬木片,中间连有一根动物筋腱拧成的绳子,看上去应是两个半片的弓和一根弓弦。 “这是你那日袭击我时用的弩?” “识货。” “可怎是这般模样?”钟黎边说边摆弄着这堆玩意儿。 古羽看他又是认真又是疑惑的样子便觉有趣,“别以为是坏了。”说着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件小玩意儿,只见这东西上有两束麻绳,被外面的金属框子平行地固定着,每束麻绳上还穿有一个硬木套,开口貌似正好能同两片弓子卡住。“安上去试试。” 钟黎按古羽说的将弓子对准幕套,轻轻一推便牢牢扣了进去。因麻绳松着,另一半弓子也无需将弓弦打紧便能装上。“这是罗马蝎弩的缩小版?” “差不多,除了麻绳弓子也有弹性。” 钟黎拉了拉这拼装好只有一尺六寸长的弓子,感觉十分稀松。“是不是还少了什么?” “得把麻绳上紧。”说着古羽便又丢出个六边形拐弯的小铁棍,“左右反向各三扣,然后把这东西插进去,出头正好接弩床。装好了射个二三百步问题应不大。” 钟黎正琢磨着便听有人敲门,他忙把装了一半的东西往内间屋一藏,而后端坐回远处。“进来。” “来嘞!”原来是店小二,只见他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二位客官,您要的两盘儿饺子。”他把东西放下,古羽便盯着盘中晶莹白嫩,中间又透着分红颜色的饺子不住地看。“有什么需求您二位随时招呼。”说完他便有原样出了房间。 “怎想起吃饺子?” “不知今日立冬么?”钟黎看古羽虽目不转睛但又不动手,便取了筷子递了过去。“来,趁热吃吧。” 等钟黎也拿起筷子,古羽才忙夹了最靠边的一个,刚想大口生吞,又马上决定还是小咬一口。她一手掩口将饺子咬下半个,随后将另外半个吞入,然而饺子的热情多少还是烫到了她。 见古羽掩口吁气,钟黎便笑问:“可还和口味?” “晚上你竟点这般腥膻的东西。” “吃点儿羊肉饺子才地道么。”说着钟黎又走到房门口,唤了楼下小二,“有醋没有,最好是腊八醋?” 片刻工夫小儿便那这一小壶醋上来,到门口还念叨着:“客官您可真会挑,这老板新淹下的腊八醋就让您要上了。不过这醋还略新,味道偏淡,您就先将就一下吧。” 钟黎给两人各倒了一碟,古羽便轻沾了一点。可饺子一入口,钟黎明显看见古羽愣了片刻,原本明亮中透着狡黠一双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温润,似有什么送她眼前闪过一般。然而片刻之后,原本似晶石一般晶莹而坚韧的感觉便又回来了。 “是想起谁家的味道?”钟黎趁机问道。 “岁月太久,记不清了。” “什么?” “玩笑罢了。”古羽回过神来便将筷子放下,转而拿起茶壶倒起水。“将军果然懂得这边的享受啊。” “难道你不好吃?” “好是好,然而将军莫忘了,我来这边是为了一件事,便也没工夫多去搜罗美食。当然,也没人带我。” “这便是了。说回来,你这边出了那个叫重毅的你自称的朋友,这边便再无你熟的人了?” “工作需求,没精力多去分神啊。” “你这说的。”钟黎一边讲一边不忘打扫盘中的饺子。“若只是为工作,你便不必同我至这扶黎城中涉险。如今你不光来了,还整日跟我忙上忙下。以你的聪明才智,若不想干,怎么你也推脱的掉。” “你这一说我倒也察觉,此般世界倒真多多少少吸引了我。” “怎么讲?” 古羽食指不经意地点点耳根下缘,“怎么说呢,虽非真实,却也真切;虽无生死,却有离别。说来这种若即若离的真实感,作战场可惜了,若是拿来作武侠世界兴许更有乐趣。” “怎么又讲到武侠了?” “因生死是假,于是生死得失便可看轻不少,一番洒脱快意江湖便也容易做到。然而月光花色,美酒珍馐等等却又逼真无比,生出的情义便也是真情意。如此说来,不更似武侠世界么?” 听过古羽一番解释,钟黎似也体会到她在讲些什么。“这或许就是老袁的成功之处。说来,你是打算追求相逢一笑泯恩仇么?” 古羽淡淡一笑,“是想能简单做到逍遥罢了。” “呵,逍遥自在,不依不凭,说来简单。” “是啊,便是这般没了生死,也不会不依不凭吧?” no.18险引烈焰围扶黎(下) http://.biquxs.info/

3 因决定要攻城,白日里两人便至城中各个茶楼酒肆,寻高处的雅间绘制城防图,晚间再将各个局部一一拼起,根据印象将其相连。 至八日晚,两人于钟黎房中将几日所得拼凑,虽是墨迹斑驳,但基本可将城防布置看得明白。扶黎城仅东、西、北三座城门,每座城门配一值班营地,约有三五十人驻扎其中。夯土城墙上日夜有士兵巡逻,每面城墙上一班岗约有二十人。城墙上除备了些弓弩,再无其他配备。城中大部人马驻扎在距离西城门较近的大营,如今不足千数人驻扎于此,显得营中空落落的,若驻满兵力,这大营应可容纳五千人上下。 “你看,”布防图刚刚拼出样子,钟黎便迫不及待地同古羽商讨起破城对策。“我若让秦朗引兵两千伏于东城,我自灭了东城守卫,你趁机打开东城门。秦朗引兵杀入,守军必从西、北两门逃窜,我再令余下兵马伏于西、北两门外,如此便可清剿城中守军。” 古羽用手指量着城中街道,“确实,东城门离大营有一里多远,若动作迅速,确实可在其增援赶到之前引兵进入。不过,这城上守卫还有五十人,你一人应付得来么?” “你若是行动机灵,我便应当差不多。” “那我够机灵么?” “从那日袭击我时的情况看,对付个城门守卫应当问题不大。” 两人将攻城计划写在城防图背面,然而转过天牟时,正要将图射出城时,却见城中情况出了变数。一大早天未亮,城中大营内的士兵便纷纷出城,还有车马拉着辎重,源源不断从东门、北门出,而后又空着车回来。东、北城门的士兵也多忙于接应,一时间原本应当平静的小城全都忙碌起来。 “他们这是作甚?” 钟黎见车上拉的都是些原木和绳索,大抵便知了一二。“估计是戴颖要撤兵回来,他们要在城外筑个偏营。” “是你那位心上人胜了?” “或许吧。”钟黎若有所思道,“眼下这般更要抓紧了,若今夜不能攻克此城,戴颖便有可能要倚着此处和大凌河负隅顽抗了。” “可眼下这般,还要依之前计划行事么?” “之前计划恐不适用了。眼下得想法子如何让这散出去的人都聚会城中,然后再给他一窝端。虽说戴颖已要回撤,不过还是给他准备个‘惊喜’更好。”钟黎一边想着,一边寻思城中事物,少顷便又同古羽道:“我来把图上计划改了,现在便送出去。” 4 酉正方过,天便彻底黑了下来,然而城中车马依旧未断,北锋士兵轮番用过晚饭后依旧赶至城外兴建营地。钟黎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辆马车,将先前备好的北锋军服整套穿好,随着大队车马便混入府库前院。趁着装车的工夫,他称自己内急便到处询问茅厕去向,以此偷偷溜进后院。 然而刚进后院的门,便听有人叫住他。无奈之下他一回头,便见此人有些眼熟。 “诶,你不是那天的校尉大人么,怎会在此?” 钟黎一瞧原来是前几日的门卫,不想此人竟能记住自己。“嗯……我这是来这儿干杂活,先前找了肖铭将军,他说要给我安排位置还需等些时日。于是与其无事可做,不如来此帮帮忙。”他现编了一套词回道。“你这是作甚?” “将军调我们来此,说要把府库各处盯死。眼下兴建大营府库内外人多眼杂,将军也是怕这节骨眼儿上生了乱子。说来,东西不是在前院拉么,你怎会跑到这边?我方才还以为你是什么歹人。” 钟黎瞅见他身后不远还有两三侍卫,便道:“我这不内急么,初来此处寻不到茅厕。你若无事,可否带我一程,我这也是急得很。” 那侍卫一听便也笑道:“亏了见得是我,不然你这内急怕死难解了。来吧。”他说着便前面带起了路。 转过路口,钟黎见四下无人便一拍侍卫肩膀。侍卫回头正要说话,便觉喉咙一凉,再想发生便有力使不出。 “对不住了兄弟,各为其主。”钟黎抄住他肩膀,将他慢慢放倒在一旁花池中,拭去刀尖的血,转身回到后院。他见此处果然同先前打听到的一样,放着不少易燃物品,便取出早已备好的火石火绒和干草。 同时东城一侧,古羽早早便至城门附近的酒肆雅间中静待,见府库处浓烟腾起,便立刻将备好的一身黑衣换上,三下两下组装好短弩,一个健步跃上对侧房顶。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炸,加之瞬间腾起百丈的赤红火光,使得方圆十数里都得知城中失火。 “走水啦,走水啦!” 原本兴建大营的士兵见状纷纷回援救火,东城门一时全是回撤的士兵。就在城外士兵回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鼓声雷动,再看便见一片黑影从城周树从里杀出,一瞬间便至身前。 “快关城门!”东城门侍卫忙去抬锁城门闩,然而就在抬起一瞬,一直利箭直穿了银白的头盔,一个侍卫应声倒地。 “城里有内应!” 有人一喊,不少士兵便纷纷向城中回头,寻找箭矢来源。可就在众人犹豫的一瞬,便听一声闷响,一根合抱的原木撞开了城门,紧接着无数黑甲便纷纷涌入,将未来及准备的北锋士兵瞬间杀散。 秦朗一匹高头大马虽众人奔至城中,听得一声哨子,转头便见不远处二层楼顶一个黑影向这边招手。他知这是古羽,便快马几步至跟前。“你这箭可帮大忙了。” 古羽摘下黑面纱,向火光处指着,“快去救你主子吧,去晚了恐怕他就熟了。” 5 “好热……” 钟黎睁开刺痛的双眼,眼前到处都是橘红的一片,他想起方才将火源扔进库房后没跑两步,便被一阵爆炸的气浪冲晕过去。眼下到处都是赤红的火光,先前府库中的小路已被燃烧的残垣堵住,四下里遍地是被镇晕或震死的北锋侍卫。 浓烟弥漫,除了草木燃烧的味道,还有肉质烧焦的油腻味,以及硫磺等物质的刺鼻气味。钟黎没着急起身,而是继续伏在地上,借着一点空隙寻找出路。 爆炸声还在接连不断传来,四溅的碎屑带着火焰散落各处,钟黎无处躲闪,只得硬着头皮向火光稀疏处奔逃。然而回廊里,屋顶上,包括后院的大槐树,目及的一切都疯了似得燃烧。钟黎见围墙处有一破口,刚想试着翻过去,便见一棵油松轰然倒下,丈高的火焰将去处封死。 又一阵爆炸袭来,漫天的飞火将钟黎来时的道路也化作火海,眼下钟黎面前除了一堵被火焰封住对侧的高墙,再无其他去处。 “难不成我要葬身于此?”他纵火前也未想到府库中会放着这么多的油脂和硫磺。正在此时,他忽然瞧见一旁被火烧塌的库房里有不少破甲用的战锤,或许可讲这围墙凿开一处。 钟黎冒着烈火冲进库房,刚想拿起铁锤,手便被锤柄的高温烫了回去。四下里几堆铁锤里火焰的距离都差不多,恐怕没哪个是不烫手的,眼下大梁已经起火,也没时间在这屋中挑选。情急之间,钟黎忽然想到办法,将铁锤踢倒在地,而后对准锤柄硬挤出一泡尿。嘶嘶的声响中升起一缕白烟,味道将他自己都逗笑了。然而也顾不得些许,钟黎抄起锤子便向屋外跑,眼见着库房坍倒在一片火光之中。 看着漫天的猩红火花,钟黎长出一口气,接着便轮起十数斤的锤头向丈高的围墙砸去。一锤下来,钟黎手被震得差点将锤子撒出去,不过围墙却也出了拳头大的坑。钟黎照着坑周围又是几锤,墙上便出现了脑袋打的口子。透过口子上的窟窿向外看去,火光之后确实有一条出路。 然而火却越烧越近,就连石板铺的地面都燃烧起来,钟黎仔细看去,原来是那些未爆炸的油脂从坍塌的库房里留出,将火焰引得到处都是。眼看火就要烧过来,钟黎忽听得墙的对侧有人唤他名字。虽然在兵戈声与烈火呼啸声中显得十分微弱,但也足以听得清楚。 “钟黎在此!可是玄龙军的兄弟?”钟黎一面敲击墙壁,一面高喊,果然就立刻听到了回应。 透过墙上窟窿,钟黎见一高头大马直奔此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秦朗。 “这边,墙后面!”钟黎继续以铁锤锤墙,秦朗便立刻注意到此处。 他令紧随其后的侍卫将墙边燃烧的树枝移去,自己凑道窟窿旁,“将军可安好?” “你再晚来半刻我就成烤的了。”钟黎让开半个身子,让秦朗看到他身后的火势。“快帮我把墙凿开。” 秦朗四周看了一圈,却不见一样能做锤子的物件。“我们这都是长枪,没锤子啊。” 钟黎看身后的大火离自己已不过两丈,显然容不得他们再去寻找。“那就拿枪头戳,能快点是点,没时间耽误了!”他刚说完,转念又一想,“且慢,你们几杆长枪?” “六七杆,怎么了?” “够了。都从这窟窿里插进来,待会儿我往上踩,你们几个一齐往下压,明白?” 秦朗反应了一下,“将军要借力跳上墙头?” “没错。” 听明白指令,秦朗便亲自领着几人将长枪插入墙上窟窿,斜着戳在对侧地面,在墙这边只留不到一半长度。钟黎一声招呼,秦朗赶到枪尖踩上了力度,便大喊一声“起!”几人一起抓着枪杆向下拉,便见钟黎一跃而起,一手扶着墙头落到这边。 “将军。”几人齐声施礼。 钟黎弹弹身上的灰,便问道:“情况如何?” “回将军,眼下城中各处已被镇压,只府库外侧及军营一带还有交战,只是一路杀过了还未见对面将领身影。” “无妨,若将我说的几处控制住,他应一时半会儿跑不了。且随我离开此处,到外面再叙。” 几人正要离开,便忽听得火中有人大喊:“钟黎休走,拿命来!” no.19久战一招分胜负(上) http://.biquxs.info/

1 “钟黎休走,拿命来!” 漫天烈火之中忽然有人大喊,众人回头,只见一身高九尺的壮汉,手拎一杆长枪朝着众人奔来。未等众人反应,壮汉抬手就是一枪,直奔秦朗面门而去。秦朗这在迟疑,便见钟黎从秦朗手中夺来昶巽回身以刀鞘接下这一枪。 壮汉收回枪愣了片刻,盯着钟黎道:“原来你才是。” 钟黎瞅着自己一身残破的北锋军官服饰,回道:“没见过四方将军来当细作的?”他瞅此人虽身材魁梧却动作敏捷,且步伐甚是轻盈,当是个练武的好手。不过他却未穿军服,衣服也被火燎得甚是残破,披散的头发也被火燎去半边。“你可是肖铭?” “正是,北锋前军偏将梨花枪肖铭。可敢与我一战?” 钟黎一笑,“我颍川钟黎刀下的偏将已不计其数,多你一个又何妨?” 烈火呼啸,将巷道硬得一片赤红,闪动的火光使得两人的兵器仿佛忽隐忽现。肖铭注视着钟黎的目光,同时留意着自己的枪尖,在枪尖变暗一刻,忽然起手上步,将枪头一甩,那枪便似消失在火光中一般,寻不到去处。 众人正是心惊,只见钟黎迎着枪头迈出半步,抬手之间一道青白色的光影,随后便见消失的枪尖出现在钟黎左连侧,被他以手挡下,而肖铭脸上一道细长血印,从左腮连到右耳后。 “噗通”一声,众人还未及反应,肖铭硕大的身体便栽倒在橘红的火光之中,地板渐渐被涌出的血色浸染。 “这便结束了?”秦朗似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身边侍卫仿佛也未看尽兴。 “怎么,你还想在此烤多久?”钟黎甩了刀尖血,将刀纳入刀鞘。“走吧,这下都齐了。” 几人怏怏跟在钟黎身后,秦朗还是忍不住问:“将军,这肖铭难道是徒有其表?” “你这么以为?”钟黎拿起昶巽的刀鞘给众人看,“见这力道没?”众人借着火光仔细瞧去,原来硬木刀鞘已被打得几乎完全开裂。 “那将军如何这般轻松就取胜了?” “只是快而已,并不轻松。其实刚才他出枪的一刹,我应该同你们一样都没看清楚枪头的位置。” 众人摆出一样吃惊的神情,“那将军又如何取胜?” “是我猜到了而已。”钟黎继而解释道:“我听他梨花枪的绰号,又见他手捉枪尾的握枪方式,便知此人善以枪花为攻守。加之他在一开始就在看我目光同时留意着自己的枪尖,我便知道他要趁一瞬间的光影变换发动进攻,而最好的进攻路线就是晃我脚下而后直冲面门。” “可要是我,即便是猜到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为看都看不见。” “无需看见,只需知他既迂回,你直取便要比他快。他方才上步进攻,是怕我看不到枪尖于是后撤,而我迎面上去便正好缩短了刀枪长度差距,曲直之别便也瞬间可见。” “也就是将军赢在猜到了他的招式?” “是他败在太熟悉自己的招式。”钟黎继而又道:“恐怕他是练习了许久,一直未见合适的对手,沙场上死于自己想好套路的人毕竟不在少数。若这些人能随机应变,恐怕还能多活些时候,就似方才一般,若他想进入拉锯战阶段,兴许吃亏的便是我。只可惜新秀总想着一招将老将斩于马下,免得夜长梦多,殊不知老将真正老辣的地方是看破对手心思。” 秦朗与身旁侍卫听着钟黎解释便也笑起来,众人皆知大战之后小吹一通才是他一贯作风。 2 扶黎的攻城战顷刻之间便见分晓,然而令钟黎始料未及的是,如今最大的麻烦却是自己引起的大火。酣战之时因无人救火,火势便趁机从府库蔓延至城区屋舍,继而又因猛烈的西风蔓延至除兵营外的全城。虽然大凌河就在城边,但几千人忙至深夜,依旧不减半点火势,无奈之下钟黎只得弃城,将城中百姓安置在上风处的兵营,自己带兵回城外旧营驻扎。 回到军营,钟黎老远便见大帐燃着灯火,走进一瞧果然是古羽。她早早换好了一身衣服,上是一间青灰色带梅花暗纹的小袄,下是一条浅翠色直摆长裙,正守着火炉子坐在帐中,旁边是一套齐整的茶具。相比之下,倒是钟黎灰头土脸破衣烂衫,显得十分狼狈。 “你怎先回了这里?”钟黎入帐便问。 古羽一面煮水一面答道:“我瞧那架势便知今晚这城是进不得了,可惜了城中客栈的饺子。” “你不是说那饺子腥膻么,怎又惦记起来?” “我是想着某些爱吃的人,若葬身在了这大火之中,逢年过节我还能找些东西过去祭奠。未成想如今是饺子死了,人却活得好好的。” 钟黎听出来古羽是在极力讽刺他,便也笑道:“平日怎不见你的舌头如今日这般毒辣?” “谁让我今日才知,有些人每日思索如何让他人惜命,可偏偏是不惜自己性命。” “征战沙场,以性命博取胜了,有何不可?” “那你见过哪个四方将军,领兵过万,凡是都要身先士卒,以命相搏?我看到的可不是什么英勇,而是某些人压根就是觉得这是一种乐趣。” 钟黎听得出古羽虽是不紧不慢,语气也平缓得催人入睡,但字字之间都透着愠气。“让你担心了?” 古羽听后简单一笑,将煮好的茶倒予钟黎一杯。“我是替你玄龙军的将士稍稍感到有些可悲。”见钟黎蹙了蹙眉头,她又解释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但依我看,你仿佛是在故意寻求战死沙场的机会,哪里可以轰轰烈烈的死哪里便吸引着你。而后你又以一死来博取全军的大胜,于是你越是行得凶险,反倒越受手底下人的爱戴。” 钟黎边听着古羽的说辞,边将茶一饮而尽。“或许你猜的倒也不错,可能得手下拥戴不也是个好事么?” “看把你烤得如此口渴,喝个茶还如此着急。”古羽嫌弃地又给钟黎倒上一杯,而后才将放置了会儿的茶拿到唇边。“这便似毒品一般,分明有害还偏偏最为过瘾。若哪日你先身死,而你的死又未给你的手下带来胜利,那你便是将所有痛苦留给了身后人。而你的死除了毒害本身,其他便不在有半点意义。” “你是想劝我‘戒毒’?” “渴便喝吧。”古羽见钟黎一直盯着杯中茶而迟迟不敢动手,便觉得好笑。“我也只能随口说说,毕竟你们男人的毒我可解不了。如今你又赌赢了,接下来要怎么办不全都是你讲了算?” “讲得我好似冥顽不灵一般,如今不是还有你帮我参谋着?” “莫拿我当参谋,无非是想快些了解辽西战事,好早些见到袁启之。” 钟黎笑道:“得了吧,有些人整日规劝他人,自己却乐在其中,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工作无聊的很。” “那你到底做的什么工作?” 古羽瞥了钟黎一眼,将一杯新茶递到面前,“之前不是讲好现在不可讲?有闲心思还是琢磨琢磨接下来如何安排的好,我黄昏时可是在市井中听闻,你那心上人已带兵打过小凌河了。” “我于府库之中也依稀听得了,你这么一说,看来八九不离十。若是这般,恐怕戴颖明日便会撤来,毕竟今日扶黎城中的行动已见得他有了退意。方才我已命人将沿岸三十里的船只连夜收集,带不回来的便就地焚毁。隔着大凌河,我想这戴颖一人之内应杀不到眼前。如此一来,只需盯着他不跑,之后便等袁纤大军赶到就是。” 正讲着,忽然一阵狂风从帐角钻入帐中,吹得古羽不由地打了个喷嚏,钟黎便忙教人取来两件裘皮披风。“这辽西的天气可真是说冷就冷啊。” “是啊,不过依着往年看,今年似冷得快了些许。这般看来,你那计划恐未必能似你说的简单。” “此话怎讲?” 见钟黎疑问,古羽便借来钟黎的佩刀,将些许茶水洒在上面,又以抹布简单擦拭,使得刀身上只留有散开的小水滴。随后她披上裘皮披风,同钟黎步至帐外,将刀横置于风中。片刻后她又步回帐中,将刀放在光亮处。“来看。” 钟黎凑近一瞧,只见刀背稀稀落落结了一层霜白的冰晶。 “真已冷至如此?”钟黎又跑出帐外,只见自己呼吸都出了白气。“这河也不至于马上就结冰吧,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古羽将裘皮披风脱下,盖在腿上,守着火炉又煮上水。“那你再瞧瞧这天。” 钟黎抬头便见黑压压的夜空中见不到一颗星,只有浓厚的阴云隐隐映着数里外城中赤红的火光。“难道要下雪?离小雪节气不还有十日么?” “我怎知道?兴许是你这城中一把火成功把龙王引过来了。” 钟黎也知道此般原理,大火使气流急剧升腾,从而加速周围天气系统的变化,同时纷纷扬扬的灰烬又正巧未雨水的凝结提供了依凭,若赶上气候湿润,便能引得雨雪,这也是自古以来为何人们总以燃火求雨的原因。 “怎样,明日这河上若真结了冰,你当如何?” 钟黎叹口气道:“那便只好拼死同戴颖一战,战至袁纤大军赶到便是。” 古羽笑道:“那岂不成了乌江边上的项羽?此非战之过,实乃天要亡我。若戴颖想得到如何于风雪中阻你那心上人的大军,你钟黎难道就想不到么?” no.19新雪半日筑冰城(下) http://.biquxs.info/

3 “好冷啊。” 次日天还未亮,钟黎被灌进帐中的北风吹醒。他迷迷糊糊睁开只眼,看火炉就守在床边,且火烧的还算旺,便知昨夜入睡前刮起的西北风应当是整整吹了一夜。撤来裘皮披风加在被子上,他继续蜷缩着睡下,静下来后便听得有沙沙的响动。他又睁眼顺着吹起的帐角向外窥视,便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被火把照的一片暖红。 “外面可是下雪了?”钟黎问帐外守夜的侍卫。 “回将军,下了,挺大的,从半个时辰前便开始了。” 钟黎一听如此瞬间便睡意全无。“竟然真被这乌鸦嘴说中!”他起身披了衣服便往帐外走,扯开帐帷便见漫天飞雪似白羽一般纷纷扬扬,整个大营都被覆上一层清冷颜色。火光映照处暖而赤红,背光处青而冰冷。再抬头看向天空,暗红的阴云入旧,显然这雪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穿衣戴甲后钟黎快马赶至大凌河畔,见河面之上虽还无白色积雪,但河水表层的流速已然缓慢下来,若这雪一直下下去,冰封河面只是早晚。 “将军!” 钟黎听出是秦朗,便等他至时直接道:“我还说先来看看,让你们也多歇息会儿。” “这么冷的天大伙都醒的早,只是不愿意挪窝。好在是来这儿之前从石堡里搜罗了不少棉衣裘袄,不然这出屋子都是难事。” 秦朗只是随口一说,但钟黎忽然想到自己在石城下同戴颖对峙之时,北锋军好似并无十分御寒的衣物,若徒河城中先前没有配备,那此时北锋军应少不了挨冻。可是如今虽说自己占着衣物的优势,然而兵力不足以及无险可守才是关键。昨夜一夜的大火早已使扶黎城的城门及哨塔彻底焚毁,城墙也有多处开裂崩塌。北锋新建的营地也只是刚起了个基础,自己绝无可能于一日内做出像样的防线来。 再进一步考虑,他即便是赶制出防线,戴颖选择围而不攻,自己率兵直奔兵力空虚的石城,继而取了补给转至辽东。依目前的天气来看,便是袁纤大军赶到,也会因衣物和粮草补给不上,同戴颖于辽河畔对峙。若是这般,便对朔果军团的消耗巨大,赢了这一战也不过是扩大了地盘而已,说不准今冬西北侧的敌人就会因此刻辽西战事陷入泥潭而对雍州发动进攻。思来想去,只有拼死将戴颖拖在大凌河才是,才能圆满解决辽西的战事。 “将军?”因钟黎思绪陷得太深,秦朗便在一旁干立了很久,头发顶端都积了一层白雪。 “啊,回营吧。”钟黎替秦朗拂去头顶的白雪,又为他带上兜帽。“这般天气戴颖应不至于眨眼便道。再多派些斥候至徒河打探,有了动静马上回报。” 4 时至晌午,钟黎一直在大帐中对着地图一言不发,大凌河于此处的近二十里,两岸都是一马平川,即便有零星丘陵,也构不成什么险要。眼下河水正渐渐封冻,恐怕至黄昏前后,扶黎便成了一片平原上唯一的一座孤城。 雪不但没有减退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军帐顶子都被积雪压得深深陷了下来,还得让侍卫不时清理。此时秦朗走入帐中,从他的靴子上便能看出雪已积到没了脚踝的深度。 “将军还在思索?” “唉,若依往日,我定同那戴颖摆开阵势拼死一战,便是输了也要给袁纤拖些时间。可昨日古羽说如此做便同项羽无异。” “项羽?破釜沉舟不是也挺好么?” “她意思是咱没脑子,只能靠天吃饭。天不给饭,拼死一战。” 秦朗听着便笑道:“天不给饭,拼死一战。将军何时会说俏皮话了?” “免了吧。”钟黎也是自嘲,“说来古羽呢?那丫头不会一直睡到现在吧?” “没有,方才来时我见她正在自己帐前堆雪,说什么晚上的风都打卷儿,不在面前磊堵墙便只能受冻。还说若将军还是想不出办法,便不如活动活动筋骨。” “这丫头风凉话说得越来越利索。”钟黎转念又一想,古羽虽然每日闲云野鹤一般,但好像从来不给自己捎没用的话,难不成这次她也暗示着什么。“罢了,依她讲的,我去看看。” 钟黎同秦朗至古羽住处,只见她兜在一件雪白的披风中,正握着铁钎将雪一铲一铲堆在帐门一步外的位置,把一座一尺多宽的雪墙堆了一丈长半人多高。听见有人过来,她转头一瞧是钟黎,便放下铁钎站在门口。 “怎么,想出对策了?” 钟黎走到近前,见古羽一脸汗珠,平日里略显苍白的面色少有地透出些许粉红。“没呢,不是你叫我想不出主意便来瞧瞧么?有什么可指点于我?” 古羽莞尔一笑,“不过是想告诉你,如此在帐子口处堆个雪屏风,便能晚上少受点风寒。” “古羽姑娘这边是缺了生活,”此时秦朗插话道,“我们都是将帐角用雪封住,便不用这般麻烦。” “是么?好在我只堆了半个时辰,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钟黎站在一旁,知古羽每句话中都有别的意味,便故意道:“我是想知道,你这半个时辰堆出来的东西站得住么,若再往上垒高点,风大些不就垮了?” “这好办,只需一盆凉水。”说着她便回屋拿出铜盆,往雪地里舀了一盆,随后放在火炉之上,不一会儿便有一盆凉水。接着她将盆端出帐子,离着雪墙有三五步距离,扬起盆便将水泼洒在上面。雪墙遇水一瞬间似缩了一般,表面融化了足有两寸深。然而眨眼工夫水便在雪面上结成了冰,古羽拿着铜盆敲着冰面,便发出咚咚的铜锣般的响声。 “如此挡风是足够了,若还想再结实,便要一开始混些泥土进去,往高里筑兴许还得打桩。不过只是临时一用,讲究不了那么多。” 钟黎走至跟前拍了拍雪墙,确实有些硬度。“你啊,”他转头对古羽道,“日后有了法子便明说,别总来这么一套。” 古羽扬扬嘴角,以一副平静的口吻回道:“我不得试试么,何况我想出来的只是点子,如何去用还是将军你的事。” “不是,将军,古羽姑娘,你俩在这打什么哑谜呢?”秦朗依旧是一头雾水,“我怎听着是在讨论眼下军情?” 钟黎同古羽相视一笑,继而对秦朗令道:“传我军令,全军至大凌河岸,并将军中所有工程用具一并带来,我要当众演示如何筑这冰墙。” 巳正前后,钟黎集众人至大凌河畔,令众人学习如何构筑冰墙。随后他令三千将士于大凌河岸一字排开,每人负责一丈之地,根据他所绘之图,以身边积雪混合泥土为材料构筑冰墙。其余人则北锋新营挑选加固材料,将之运至河岸,如此二十里的防线便有了着落。 “报!” 正当钟黎安排完各项事务,便见有斥候匆匆来报。 “讲。” “禀将军,袁纤军已攻破徒河,然戴颖已先一步撤出,尚不知去向。” “果然,老狐狸的尾巴不好抓啊。”此事倒不出钟黎预料。“再探。” 快至正午,又有斥候急报。 “禀将军,袁将军领兵截击戴颖,遭戴颖伏击,大败,现戴颖已率残部万余人向我处行进。” “什么?”听得袁纤败了,钟黎一下惊起,“袁纤可有恙?” “帅旗未倒应是无恙。” 听得袁纤无恙,钟黎才长舒一口气,“料她也没那么容易出事。”他心想。“如此看来,今晚戴颖便应至大凌河。” 5 雪下至黄昏时分渐渐停息,从浓云里透出的一抹斜阳,将淡淡橙红色余晖撒在晶莹而厚实的雪地上,使得苍茫一片的大地看起来安静又柔软。大凌河上也积起厚厚一层雪,同周围的一切融成一片,偶尔又冒出头的芦苇杆子,与远处黑灰的枝丫呼应着,于洁白的雪原上投下淡紫色的影子。 钟黎将冰墙紧贴河岸而建,半日下来,已筑了近一丈高,因是每筑一尺便要泼一次水,冰墙远远望去便似白湖之上涌起的波涛,有着层层叠叠的花纹。冰墙有不足二尺厚,后面是一人高五尺宽的冰台。钟黎令人在筑完台子后,用泥浆将上面整泼一遍,如此便不至于过于光滑。 因时间有限,冰墙之上并没有烽火台和哨塔,这些东西都在冰墙之后,以圆木搭起,高也不过两丈。哨塔每隔三十丈方有一座,基本起不到防御作用,只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在冰墙之后二三十丈处,钟黎还令人筑起了四座丈高的冰台,以供自己指挥使用。 就在防线初具规模之时,斥候来报,称戴颖的先头部队已距河岸不足十里,袁纤大军虽紧随其后,但沿路一直遭到小股部队袭扰,已被戴颖甩开些许距离。即便是急行军,恐怕赶到此处也需过了半夜。 望着在深褐色土地上建立的雪白冰墙,钟黎踌躇满志。他走下高台,从笔直的泥土道路走近冰墙,绕过城门内侧的冰雪围挡,通过洁白厚实的门洞,缓缓滑下河岸边半人高的土坡,站在积雪已被尽扫的冰封的河面上。他抽出昶巽,向脚下冰面奋力一刺,一条细微的裂纹中昶巽深深插在冰层里。再将刀抽出,钟黎看得冰已冻了将近三寸,足够轻装的士兵通过河面。 “跟预想的差不多,那便就此一战吧,辽西的战事差不多该收尾了。” no.20寒雪裹尸填塞外(上) http://.biquxs.info/

1 天色黯然阴云如暮,漫天飞雪中一骑白马满身血色,踏过泥雪混杂的战场。一身红袍越过沟壑,长枪乘着落雪将清寒的铁甲扫破,千军万马紧随其后,向着更遥远更昏暗的雪色里冲锋。 “袁纤将军,袁纤将军可在?” 尸横遍野的沙场上不知谁呼喊着袁纤名号,袁纤勒马环顾四周,只有昏黄的风雪和黑红的泥潭般的土地。忽然她注意到不远处一摞尸体动了一下,随后一个着黑色轻甲的士兵向这边望来。 “可是袁纤将军?” 袁纤策马上前几步,“正是。你是何人?” “回将军,卑职乃玄龙军帐下斥候什长。” 听到玄龙军几字袁纤一愣,随后心中便觉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不由地将一双丹凤眼瞪得滚圆。”可是钟黎命你来的?” “钟将军仅教卑职查探北锋大军情况,是卑职见将军兵马已至,便令下属先回营禀报,自作主张留下来告知将军我部情况。” 袁纤轻出口气,“或许他也未曾想能简单寻到我。”她想着而后道:“我这儿追得正紧,你且上马与我详细道来。” 斥候接了身后侍卫的马,便一路飞驰同袁纤将钟黎情况仔细道来。袁纤几度欢喜几度担忧又是几度吃惊,她想不到原来钟黎离自己不过仅剩了三十里,便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你来时情况如何?” “我来之时大凌河已快封冻,将军估计戴颖至时便能率大军直接通过,于是正组建防线,看样子是想同袁将军您将戴颖合围消灭在大凌河一带。” 袁纤想着若自己方才未受戴颖疑兵的勾引,此时也不必依靠钟黎解决这烂摊子,一时懊悔之情又涌上心头。“传令全军,再追得紧些,务必将北锋全军消灭在大凌河西岸。” 2 十月初十,袁纤引朔果赤龙军、苍龙军共计六万余众攻克徒河。戴颖预先撤出徒河,于东去道路上设伏将袁纤的八千先头部队杀得大败,随后转向东北,欲至四十里外预先安排好的扶黎大营,凭大凌河天谴拖延袁纤东进。 戴颖杀出徒河时尚有一万余众,其将死士遴选,分为三组于东进道路上设伏,以拼死拖延袁纤东进,从而获得渡河设防的时间。至黄昏,其与袁纤大部已拉开十里以上距离,距大凌河畔不过七八里,麾下尚存八九千众。 此时派出探路的斥候翻回,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遇何情况,竟如此慌张?” 斥候喘息片刻方回复戴颖:“禀,禀主公,大凌河畔不知怎的,竟多出一道冰墙。” “冰墙?你且说仔细。” “卑职至河岸,见大凌河已被冰封,两岸积雪已过脚踝,便想试着过河,看看冰可是结实。结果刚要下河,便见对岸多了一道白墙,因离得远也瞧不仔细,但似将整个东河岸都封住了。” “什么?”戴颖一听便觉大事不妙,“什么冰墙?谁的冰墙?” “城上并无旗号,只知是用白雪堆起来的。卑职看了一会儿,是将雪同土混合,夯实后再泼上水使之结冰。” “主公,兴许是肖铭那小子给咱建的防线,不然还有谁能在河岸上堆这冰墙?”元桦见戴颖一脸迟疑,便于一旁宽慰道,虽然他隐约也觉得不对。“眼下大军还是快过河的好,若河面真被冻住,还得考虑如何防止袁纤大军渡河的事。” 戴颖似看出元桦的话是有意说个周围的人听的,便道:“是啊,大军抓紧行进,是何情况一看便知。” 片刻后戴颖将元桦引至一旁,小声道:“你也觉出蹊跷?” “以属下对肖铭的了解,他除了见到厉害的对手会分外积极,其余情况断不会主动做出什么多余的事。像赶在雪天于河岸建墙这种行为,实不像他能做出的事。” “那你觉得……不会是?” “或许真是钟黎解了围,又拿下了扶黎也说不准。” “一个邢涛一个肖铭,这些武夫要有你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让这钟黎在我辽西的地盘上为所欲为。” “主公如今再说这些气话也是无用,需早做好同钟黎交兵的准备。何况眼下还有袁纤的追兵,若被拖在大凌河上,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戴颖长出一口气,“依你意思,眼下当如何?” “若真到万不得已,该舍得还需舍得。” 3 时至酉正,冰墙上燃起灯火,原本死寂的冰河便被一线微弱的火光染上一缕暖红。冰墙上将士三五而立,身着黑铠,外套裘皮披风,星星点点将灯火延至整条绵长的冰城。这条灯火中间,钟黎正立于高台之上,将这二十里的风景尽收眼底。再远眺河对岸,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但已感到有些什么隐隐而至。 “这般瞧上去,你倒还真有点儿大将军的姿态。”因知已是决战,古羽便同钟黎一同至高台。 凛冽的西北风将钟黎的面颊吹得生疼,然而这风越是凌人,他越觉得如此才配得上这个战场。“我本就是朔果的四方将军之一,如今你才知道么?” 古羽摇头一笑,风将她本就略显苍白的脸懂得更无血色,只有面颊处出了两抹淡淡的殷红。“我只是今日才看出你有了种对决沙场的意思。” “最后一战了,不是么?”钟黎瞅瞅古羽白色披风内的锁甲,“你今日不也带全了家伙?” 古羽不单穿了锁甲,还将短刀、短弩一并带来,胫上还束了绑腿,只要脱了这身带暗花的披风,便与那日袭击钟黎时无异。“我不是想你万一出了乱子,我还能有个杀到你那心上人到来的机会么?见了她不久等于能见着袁启之了?”如今她虽说着闲言,但她已然想未此战出一份力。两人虽初见不久,但这十几日下来,古羽心中已然认可了这位将军,便也想能漂亮地了解了辽西的战事。 两人闲谈的工夫,秦朗匆匆登上高塔。“将军,看到了么?” 钟黎与古羽依着秦朗目光望去,见似远在天边的位置上出现一抹光点,继而光点越来越明显,渐渐成为一条光带。 “终于到了。” 钟黎目视着光带渐渐化作一片片的光点,将整个大凌河西岸照得火红,继而闷长的牛角号声和铮铮的战鼓声从远方隐隐传来。 “击鼓,燃一道烽火。”钟黎令道。 鼓声阵阵,传过二十里长的阵地,每隔三座哨塔,便有一座哨塔燃起赤红的烽火。因赤龙军满打满算于此只有四千人,兵力不足以平均分散在二十里长的防线上。钟黎便将其以百人分为一队,由百夫长带领,两队共守一里长的防线。 一里防线中有四座带烽火台的哨塔,燃一堆烽火便是人员就位,如遇袭击便需再燃一堆,为二道烽火。两道烽火后,左右相邻各两处便需每处以一队兵力向烽火台处援助,剩余一队看守阵地。若两道烽火不足抵挡,便燃第三道烽火,届时两侧未燃二道烽火处皆需全力增援,并燃起二道烽火。若燃起第四道烽火,便是要么发现敌军大将,要么彻底抵挡不住,此时钟黎便需选择是撤离防线,还是亲带侍卫前去增援。 北锋士兵很快聚拢于大凌河西岸,列出严整的军阵。因天已全黑下来,钟黎只能凭借对面的火光判断北锋的阵型。火光大抵分为三组,一组为一字排开,纵深并不长的方阵,看样子是试探过河的;二组为四个千人规模的方阵,应是进攻主力,三组为排布成品字形的三个方阵,中间位置大抵是戴颖所在。目测过去整个军阵宽越二三里,纵深一里上下,是个较为中规中矩的阵型。 远处鼓声变动,第一阵的士兵缓缓踏入冰面,走至河道中心时,二阵的头排也开始前进。钟黎令敌阵正对的几处燃二道烽火,并以一排火箭射向河心标记位置。 火箭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长弧,于河心处渐消光芒。火箭掠过的一瞬,北锋头排士兵的盔甲上映出了赤色的光。见此钟黎便令弓弩手上弦,等敌人稍近便可放箭。忽然头阵的士兵开始全力加速,并将一字长蛇阵渐渐变为楔形,直朝防线正中袭来。二阵的士兵留在河中,以弓弩支援掩护,伺机而动。 冰墙上噼噼啪啪声响作一团,不过弓弩根本伤不及冰墙厚实的冰壳。趁弓弩稍歇,玄龙军便以城墙和盾牌为依凭开弓还击。然因人数差距,且北锋头阵皆是重甲,弓弩还击的效果微乎其微。 少顷北锋军就奔至城下,火光中可看见这些士兵手持长矛或丁头锤,身着冷锻扎甲,头盔将额前护住,领甲高及鼻梁,全身上下只露着眼睛在外,弓箭射上去毫无作用,只有强弩可传其铠甲。持矛士兵至城下便以丈长长矛向城头戳刺,虽构不成多少威胁,却足够影响城上弓弩射击。而持锤的便借此机会,以丁头锤攻击城墙,企图将冰墙凿出缺口。 防线正中燃起三道烽火,左右见此,纷纷将士兵发往支援,一时间冰墙之下人头攒动。 “三道烽火了。”古羽望着不远处的烽火台叹道。不知为何,她今日种种表现都微微透露出一种不安。 钟黎稍觉察到这一点,便回头笑道:“不急,才是开始,好东西不还没用么?” no.20寒雪裹尸填塞外(中) http://.biquxs.info/

4 冰墙之下北锋精甲正奋力开凿冰墙,城上虽有弓弩不时骚扰,但没一会儿工夫便将墙上破开数个能容纳一人的洞。正欲破开冰墙之时,众人忽注意到弓弩渐止,便听头上有滚滚的声响传来,抬头便见一个漆黑的大釜将什么东西倾泻下来。 瞬间冰墙下滚滚青烟腾起,水雾将四周视线全部蒙蔽,只听得无数惨叫声响作一团。城下的士兵纷纷倒地挣扎,个个争着将厚实的甲胄脱下身来,后排的士兵想补上前,却只觉脚下一滑,纷纷栽倒在河边冰面上,没几个爬得上河岸的低坡。玄龙军见此纷纷已弩还击,将几处进攻点的精甲士兵悉数射杀。 高台之上,古羽见三道烽火熄为二道,方问钟黎:“你这又是用的‘金汤’?” “金汤没错,多加了些‘调料’进去。”钟黎一个鬼笑继而解释道:“原本金汤只是粪便尿液加上雪水,如今我又在其中加了猪皮等物,如此便多了一层油脂。” “怪不得我瞧那些铁疙瘩一个个都站不住脚了,还是你想的点子鬼啊。” “这也亏了今日我饭后至伙房巡视,踩了一脚猪血猪油,又走到冰面上险些滑了一跤。” 古羽忍俊不禁,“那这一跤便是摔了你也不亏。” 谈笑的工夫,北锋第二阵的兵马顶了上来,接着第一阵的进攻继续攻击同一位置。然二阵较一阵不同,并无太多重甲战士,取而代之的是方盾顶前,弓弩手靠后,阵中主力多长枪和短剑,靠得是人数优势,从而将城头的守卫牢牢压制在冰墙之后。 虽未登城,然钟黎一看便知这才是真正的进攻,先前不过是以青壮兵作为试探,于是便令秦朗传令城头复燃三道烽火。正在此时,他忽见城头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飞了上来,仔细一瞧是北锋军以重标枪向城头投射。 “快趴下!” 老兵呼喊着让新兵爬在城后,便听得一阵如疾风骤雨的敲击声。声音渐渐停息,抬眼再看城头之上以插满了五尺长的标枪,再起身时北锋军已到了城下。弓弩手继续靠不间断的射击压制城头的士兵,盾手于城下摆开防线,顶着头上袭来的弓弩和石块,让身后的士兵好借着满墙的标枪缓缓攀上城头。 冰墙之上一时乱作一团,黑甲与白衣战得难分彼此。远处玄龙军的援军还在不管聚集,北锋士兵也几乎全聚于城下,连之前的第三阵都已进入河道。 然而高台之上钟黎依旧镇定自若,看着城上士兵白刃相搏,杀得雪白的墙头遍染鲜血,自己却丝毫未想下这将台。 “将军,这城头快顶不住了,你看……” 看到秦朗跃跃欲试,钟黎便笑道:“你若想上便上,我还不急。” “你怕是又有什么准备,不然平日里你早第一个杀上去了。”听钟黎依旧同秦朗开着玩笑,一旁古羽便猜。 钟黎心想自己做什么准备,打什么算盘,依这丫头的脑子肯定早猜了八九不离十,她不过是想借机嘲讽两句,于是便回:“我能有什么准备,只是你觉得这是上的时机么?” 古羽这是淡淡笑着一言不发,于是钟黎说着又看了眼敌阵,便与秦朗道:“你且领骑射五百出南门,至敌阵近前暗处埋伏,等我号令出击。” “领骑射五百出南门,”秦朗又重复一遍,生怕自己记错什么。“领命。” “对了,记得传雪鞋,箭矢入袋,不可先露箭镞。”钟黎又嘱咐道。见秦朗远去,钟黎又唤来传令兵,“传令至左右各五里,一会儿听我擂鼓,鼓响罢一通,齐放滚木雷石。” 安排完各处,钟黎回头再看冰墙之上,已有不少北锋士兵登上城头。他估么着无论是传令还是秦朗到达地点,都得需一时半刻,便对古羽道:“莫再说我故意拼死,眼下这里我必须要杀上去了。” 古羽被钟黎这话逗笑,无奈道:“去吧去吧,莫忘了回来击鼓。” “好,去去就回。”钟黎说罢飞身下了高台,转身骑上一骑快马飞至城头。 “饭都吃饱没?吃饱了就给我顶回去!我玄龙军的将士,这么点场面都找不回来么!”钟黎于城下大喝,玄龙军士兵纷纷回头。见是将军来了,所有人瞬间便来了干劲,纷纷叫嚷着摆出狰狞的表情,对城上的北锋军发起反攻。 钟黎纵马一跃,手一撑便上了城头,昶巽出鞘间便斩了数人。北锋军见钟黎已至,并未有所忌惮,凡是纷纷聚拢过来,争抢着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一时间长枪短剑纷纷袭来,城上本就不多的北锋士兵,集结了十数人来围钟黎。钟黎左闪躲枪右拨剑刺,反手斩个三两。见枪扎下半身,剑砍脑后,又是背刀撤步转身斩了一片,回头再将刺来的长枪揽住,进而削了数个脑袋。眨眼工夫城上倒了一片,钟黎也是满身血红,原本纷乱的城头一时更为热闹,以致尸体堆在城上已找不到下脚的位置。 原本雪白的冰城一时淌满鲜血,血深深浸入冰雪中又再次被封冻,被战火映照得晶莹剔透,远远望去整个城头竟似一大块鸡血石一般。钟黎渐觉脚下冰墙开始松软,便令士兵边杀边撤。 “弟兄们再撑片刻,我去击鼓!”钟黎见阵脚稳住便对众人喊道,随后飞跃下冰墙,快马回了高台。台上古羽见钟黎满身鲜血,头脸都已分辨不清,明显是吃了一惊,可马上她又转脸嘲笑。 “你这每次杀爽了回来,都是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你那心上人怎受得了你?” “那你是没见她比这更热闹。”钟黎说着便抄起鼓槌猛击军鼓。 钟黎虽尽力思索短些的鼓,然一通下来也需三五十下。这般工夫,北锋士兵也注意到击鼓的钟黎,便跃下城墙向这边杀来。因秦朗离去,台下只留了十数侍卫,只挡得了眼前一时。钟黎虽急,然而军鼓若中途停息,不说军令能否下达得到,势必会影响全军士气,于是只得咬牙将鼓敲下去。 “你快撤开!”他余光中瞟到有人向这边抬弓,便对古羽大喊。不想古羽抬起弩就是一箭,那人应声落下城头。 “安心敲你的鼓,我还不至于一点用处没有。”古羽带着略显气愤的口吻回,说着便又上起弓弦。 虽只有片刻工夫,然台下侍卫已倒下数人,古羽也险些被流矢所伤。一通鼓毕钟黎甩了鼓槌抄起昶巽便跳下高台,三两刀将来袭的士兵杀得落花流水。 “放雷石!” 随着号令穿出,高悬于冰墙之上的雷石一起落下,生生砸在大凌河封冻的冰面上。接触瞬间,平滑的冰面瞬间裂出如蛛网一般的裂纹,扩散至周围数丈。 一切归于平寂之后,只有细心者才可听到冰面之下隐隐传来的断裂声,吱吱嘎嘎,短促而隐约,却接连不断。忽然之间这断裂声强烈起来,瞬间便响若山崩地裂,紧接着宽阔的冰面上裂纹便如闪电般扩散。 “快散开!” 可一切为时已晚,只见平整的冰面瞬间列成无数碎片,河水喷涌而出,硕大如墙的冰块上下翻飞,将聚在城下的北锋士兵瞬间吞进冰冷的河水。有幸运和眼疾手快的士兵或是撤离断裂处,或是爬上浮冰,然而惊魂未定便又见漫天火矢从身侧飞来。一时间原本高歌猛进的北锋军士,要么在雪地中连滚带爬,要么一头扎进河水规避箭雨,一瞬间便溃不成军。 “跟我杀回去!” 钟黎见计划已成便高喊着率领众人杀回城头,将在城头上已无路可走的北锋残兵清除干净。然而杀得正酣畅时,钟黎忽觉得有些许不对,再看处在河中的北锋第三梯队依旧不做任何反应,钟黎便知这其中定有蹊跷。环顾左右,两侧远端的烽火台皆是一道烽火,钟黎寻思难不成戴颖军中另有悍将,趁着城上酣战,率了一支小队绕到边角处瞬间破了防线,以至烽火台都未来及燃起。可仔细想想若真是如此,为何其于破防之后不来进攻主阵,反教大队人马损失殆尽。 正在此时,他听得远处有一阵似有似无的鸟鸣,向北侧声源处望去,被火光映照得暗红的天幕下,似有几点黑影从山林中飞起。 “莫非他自己溜了不成?想不到戴颖这老小子竟要拿七八千人马做诱饵,只为让自己躲回辽东,这家伙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竟一点荣誉不要。”想到这里再看眼前,胜负已然定局,他便飞下城墙寻了快马叫了几个随从便向北侧山林中奔去。 高台之上古羽见钟黎向北疾驰,又隐约望见飞起的惊鸟,便大概猜出钟黎去意。 “钟将军,钟黎!” 古羽高呼,然而她的声音在沙场之上显得十分微弱,任凭她如何费尽力气,都不见钟黎回头。眼见钟黎快马走远,她正要寻马去追,便见秦朗已率百余骑先回了高台。 “快同我一起追你家将军!”古羽以命令的口吻道。 “什么?”十几日来秦朗从未见过古羽有如此着急的时候,她这猛然一句便令他多少有些慌神。 古羽顾不得些许,跑下高台便夺了旁边侍卫的马。“快走,我路上再同你解释,慢了你家将军要有危险。” no.20夜火连山定辽西(下) http://.biquxs.info/

5 新雪覆盖的山林于夜里更为阴翳,原本挺直的干枯枝丫,被厚实的雪压得蜷缩起来,露出黑如墨色的天空。火把的光亮穿不出多远便被漆黑的林间空隙蚀去,只在青蓝的雪地上映出一团冷红。马蹄声被厚实的雪吸走,每一步显得都失了力气。只有凛冽的北风依旧有劲,将露出披风的脸颊和握着缰绳的双手吹得生疼。 至一座山头,钟黎便会四下眺望,每次都会见几个山头之外有几点火光在缓缓移动。于是他又一加脚蹬冲下山去,奔着火光处全力追赶。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颍川的大雪,那时山中的情形似与现在差不多,只不过风中多夹了些鹅毛大的雪,碰到脸上似小刀剐的一般痛。那时自己是被追赶的一方,而今日自己换做追赶他人,难不成当初袁纤的戏要落在自己身上?这般想着他便对周围一切又提高了三分警惕。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那时天还亮着,风霜、雾气与积雪将整个山弄得上下一般苍白,好似人在白纸堆中穿梭一般。而眼下一切漆黑入墨,便是想埋伏也没那么简单。一来此处先前是自己的地盘,戴颖只能途中留人防守,不能预先安排,如此能否截到钟黎便不可知。再来若熄了火把埋伏,仅仅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能将这些已然兵败的士兵失了最后的胆。 正想着,钟黎忽听到不远处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听着声音拉弓就是一箭,只见黑夜中蹦出什么东西,没两步又栽倒在雪地中。钟黎近前一看,原是只不大的野猪,想来是巢穴在附近,被一行人马惊动了。 此时雪又零星下起,不似之前漫天的雪花,眼下落的只有砂砾一般的小雪糁。方才还露出一角月亮的天空,此时如被一口黑锅扣住一般,见不到一点光亮。钟黎只得凭着火把微弱的光亮,又奔至下个山头。 又过了几个山头,钟黎忽然感觉追寻的光点有些不对,似较方才慢下来不少。再一看,下个山坳也是四面合围之势。他令几匹马架着用长矛支起来的披风和火把走在前面,自己与剩下十数人全部改为步行。 “小心点,戴颖有可能已经发现咱在追他,那火光行进的速度不像是在逃亡。” 钟黎正说着,只见几匹马一下坡,四周突然窜出一群黑影,激起的雪花中闪出几道寒光,几件披风瞬间被撕得粉碎。 “不好,是假人!” 黑影正是惊愕,钟黎直接从山坡上飞跃而下,左右两个旋斩便将黑影杀去大半。其余黑影刚想还击,嗖嗖几声弓弩,便见几人胸口中箭躺倒在白雪之中。 “钟将军好身手啊!” 一个老成的声音传到钟黎耳中,他一抬头便见眼前一片火光,中间一人着一身山纹甲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笑眯眯地望了过来,一脸笑褶中带着无尽的阴险。再环顾四周,成片火光燃起,树林中站满了着青白盔甲的士兵。 钟黎甩去刀剑的血,与戴颖对视:“亏你还想得到用这种方法堵我一手,便是于此杀了我,你的辽西不还是没了么?” 戴颖身后走出一人,“钟将军可是朔果军四悍将之一,若能在兵败之时顺手还将你斩了,那也算有了不小的收获。何况你如今自己送上门来,我们也不好不收不是?” 钟黎从他一张白面和满是心机的眉梢眼角便推断出此人是元桦。“可惜啊。” “早知如此,钟将军何必非要穷追不舍?” 钟黎一笑,“你误会了,我说可惜是说二位可惜。花了这么大力气,结果只剩了这些人,也没个得力干将,擒我钟黎怕是想得简单了点吧?” “你!休要口出狂言,动手!” 四下兵甲一起杀来,钟黎掏出弓来照着戴颖就是一箭。戴颖闪身一躲,箭正好斜擦过戴颖胸甲,飞向了元桦一边,只听元桦一声惨叫摔下马去。然而敌军已杀至面前,有上百之众。钟黎忙令侍卫以圆阵靠近,背靠背向戴颖一侧突围。 北锋军一齐杀上,圆阵中长枪齐出便将冲在头里的刺死大半,奈何敌众我寡,补上的士兵眨眼间就杀到阵前,逼得钟黎短兵相接。 “转起来!” 钟黎令下,圆阵便快速转起,头个士兵格挡进攻,第二个士兵便借机补刀。然而因敌军源源不断,圆阵没转一圈就出了缺口,钟黎只得以一己之力杀出,揽着众人将第一波进攻杀退。 忽然耳根一紧,钟黎忙大喊:“找掩体!”话没全出口,箭便到了身前。钟黎一手抄起敌人尸体,一手以刀格挡,三两步躲到个斜坡的树后。一轮弓弩下来,被火光围起的雪地中只剩了三两人。 “莫再做无谓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钟黎分辨出戴颖就在眼前这群弓弩手身后,正想如何办时,忽然余光中看到远处山头火光一闪,便道:“也好也好,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咱俩坐下来聊聊。” “那你先卸甲,然后把刀丢出来。” 钟黎先将头盔、腿甲等丢出,再将昶巽扔出两三步外,刚刚进众人视线。戴颖为了保险,便要两个弩手上前将刀捡来。钟黎见两人靠近昶巽,突然从树后窜出,一石头扣在一人头盔山,接着将手从另一人持弩的手中环过,将其拉向背面挡了一面射来的弓弩,再一踢盔甲,扬起一片白雪,俯身躲过飞来弓弩,右手拾了昶巽,三两步杀到弓弩手近前,抬起左手将方才夺来的弩指向躲在后面的戴颖。 “将军了。” 6 “再快一点!” 古羽和秦朗带着百余骑兵跟着雪中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进山中,然而深过脚踝的雪让本就有些疲劳的马匹更跑不快。忽然不远处一阵寒鸦惊起,隐隐传来白刃碰撞的金属声响,古羽隐约便觉大事不妙。 越往近前赶声音越是清楚,却也越是稀疏,再上山头便见眼前一排北锋士兵站在半山处,将手中弓弩齐刷刷对准一个位置。众人随指向望去,只见钟黎一手持弩回指向众人,一手持刀抵着一人,而那一人不必猜也知是戴颖。 北锋众将士见身后杀来一队黑甲骑兵,便将弓弩调回一半,其余人也将弓弩握得更紧,原本疏散的阵型调整紧密,枪兵也匆匆补回阵前。 “莫要轻举妄动。”被刀架着的戴颖先对山头上的众人喊道,“你们若是杀来,你们将军的性命恐也不保。” 古羽见钟黎近前也有不少弓弩手,便令众人止于原地,同时又给秦朗暗中递了眼色。秦朗马上领会了意思,一手背回身后,以手语让后排骑兵包抄至山坳对侧。 见此钟黎便将方才一副猎食的孤狼模样收起,以胜者的姿态对戴颖道:“如何,如今不光杀我不易,怕是你们没一个人能回辽东了。” 看着满山的黑甲,戴颖长叹一声,“你想如何?” “我是想留你一命,让你的辽东免受战乱,直接归我朔果。老袁要是高兴,兴许还能给你的大官当当。本来么,辽东有你没你都没翻盘的机会了,不如留得青山在,至少还能多玩些时日。你说呢?” 戴颖显然在考虑钟黎的话,致使钟黎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戴颖的反应上,以至于忽视了身旁的异动。 “钟黎小心!” 古羽的声音传来,钟黎忙做反应,便见十几步外原本被流矢射落的元桦趴在雪中,手中一把空弩指向这边。他看见时便已来不及,只见一支利箭穿过铠甲射入左肋,鲜血顺着甲片缓缓溢出。 所有人见此皆在一瞬间愣住,只有钟黎转过左手一箭穿了元桦的脑袋。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戴颖,推开钟黎拔腿就跑,却立马被钟黎掷出的昶巽穿了胸膛。北锋士兵见到戴颖倒下才一齐放箭,秦朗方令骑兵冲杀上去,不大的山坳一时乱作一团。 “快去救钟黎!”混乱之中只有古羽想到钟黎还是孤立一人,只见钟黎忙往树后躲闪,腿上不防还是中了一箭,令他只能连滚带爬寻找掩体。 片刻之后杀声停息,玄龙军的骑兵毫无悬念地肃清了北锋的残兵。古羽快马直奔山坳下,跳下马来便瞧钟黎情况。只见他左肋箭入三寸深,右小腿和左大腿被箭矢贯穿,左肩和腹前也各中了一箭。 他静静躺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痴痴望向急赶过来的古羽,周围慢慢被血色染红。“来得有些慢啊。” “有些人嘴上说了不搏命,到关键时候就是得一个人冲上去。说什么去去就回都是玩笑,真到紧要时候紧着喊也要冲在前面!” 见古羽不由分说便骂了自己一通,钟黎倒是笑了,之前她即便是骂人也多用一副平淡的口吻。“何必呢,这辽西的得失与你的工作又无关系。” 古羽听后愣了片刻,“是,何必?或许是气自己会将计划告诉给一个蠢人吧。”说罢她便自嘲一笑。 此时秦朗也赶了过来,“将军情况如何?” “你自己看。” 秦朗印象里钟黎受这么重的伤只是在故事中。“这可如何是好?将军你撑着点,我这就教人抬你回大营。” “不必了。”秦朗刚要叫人,钟黎便制止道,“这般折腾回去血都要流干,何况这里的天冷得很……” 古羽犹豫了下,见秦朗脱下披风给钟黎盖上,便问:“那你作何打算?” 钟黎笑笑,转而对秦朗道:“做你该做的事吧,帮我一把。” “将军?”秦朗虽知道钟黎意思,却不敢往那方面想。 “别磨叽,若是一会儿袁纤赶到,见我这般模样,我走都不好走……” “可是,将军,我……我连手下都没送过……” “你,咳咳,你不是想学我……咳咳咳……”钟黎一时穿不上气来,他每咳一下血便顺着伤口往外涌出一股。 古羽见此便道:“还是我来吧,他还不到火候。”说着便三两下搭好弩,上了弓弦。“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有什么回那边不能说?”钟黎看着弩机后的古羽,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直盯过来,好似盯着自己从未相识的人,甚至是盯着什么压根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然而那双似冰湖一般的眼如今却那么深邃,深邃得令人想进入其中探寻一番,深邃得让人不由对其中景象产生幻想。这似乎是死神,那种宁静安详的死神才该有的眼睛。 “你貌似很精通此道啊。” 7 “旗掩霜凝雪止,声息雾重云浓。只言片语交生死,旧梦又今逢。 “枉踏蹄痕百里,尸寒与道英雄。来春今日难平事,可在谈笑中?” 皑皑白雪之上,古羽反复哼着一曲《乌夜啼》,哼着哼着,便渐渐填填满了词。一旁钟黎的盔甲已结了霜,发上脸上覆了薄薄一层白雪,过不了多久这副驱壳便会渐渐化为烟尘泥土,和这场雪一样飘洒得漫山遍野。 这时山周围渐渐出现点点火光,越靠越近,越聚越多,仿佛山中起了野火,将晶莹的新雪照得一片明黄一片暖红。火渐渐聚拢过来,近前才看清是无数着黑甲的士兵。当再看到高举的黑红二色盘龙旗时,一匹白马载着一身红袍已冲至众人面前。 “钟黎?钟黎?” 秦朗见是袁纤,只得怏怏起身走至面前。“少将军。” “钟黎何在?”从秦朗的反应以及玄龙军众人皆似霜打了一般的模样,袁纤已猜出事情不大对劲。 “将军他……”秦朗没说下去,只是以目光指了过去。 顺着秦朗的目光,袁纤看到钟黎覆了雪的铠甲及佩刀,瞬间从马上跳下,在厚实的雪中几大步跑过去,只见钟黎身上到处是箭羽,眉心处还有支尾带雕花的短箭。 她注意到一旁古羽身边的短弩,一杆钢枪擦着发丝便摆到古羽面前。“是你?” “是我送了他一程。”古羽说着,将她清冷的目光从无边的雪夜上离开,顺着闪着寒光的枪尖,对视了似燃着烈焰一般的袁纤的双瞳。 “少将军,是她一直在帮将军。”秦朗见这两人对视一刹似熔岩倒入冰湖一般,瞬间冰火迸溅,便忙上前解释。 “她是谁?” “古羽。” “是将军在柳城偶然遇见的,如今算是将军的门客,不是她我们估计早被戴颖全歼在柳城了。”秦朗继续抢过话来解释,“方才将军只身来截戴颖,古羽姑娘领着我们寻将军马迹,来时便见将军已落入戴颖预设的包围之中。后来将军中了冷箭,解围中又中了数箭,知自己救不成,又不想让少将军见他那副模样,便想让我动手送他一程。而我下不去手,所以换做古羽姑娘……” 袁纤边听边觉枪在手上颤抖,直到枪尖戳地,她缓缓跪倒在厚实的白雪之中。先是莫环后是钟黎,她突然明白自己那日为何右眼跳得厉害,全是自己的急于求成,害的本不该经历如此的两人,以自己的性命填补了她的过错。 “何必呢?”古羽一旁轻声道,“虽有生死,不过一场游戏。如今辽西已定,你与他那便相聚不是更好?” “不是将军你又怎会明白?” 古羽只是淡然一笑。 自此,第一部分“辽西战役”完。 no.21重归故园寻闲事(上) http://.biquxs.info/

1 又是苍白的天花板,每次睁开眼,都是这熟悉的苍白、平淡、普通,没有内容到看上去仿佛自己的思绪、情感、甚至人性,都会被这苍白与普通抹平的天花板。然而还未来及产生更多的厌恶,一股令人感觉到闷热的温暖,很快席卷了还留有冰冷感觉的身体,以至于让面部等血管发达的区域瞬间充血。钟黎望向一旁窗子,阳光将洁白的窗纱照得如曝光过度一般失了细节,再看眼前舱盖上的小字,“2109/9/18”下面是“13:46”。 原来是初秋的午后,方才还在冰天雪地里身中数箭,被冻得几乎失去了痛觉,四下天昏地暗,眼下却是阳光明媚,甚至还留有一丝暑意。不过钟黎早习以为常,毕竟两边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有着六倍的差异,自己在任何时间、任何气候中醒来都属正常。 潜行舱门缓缓打开,温热而干爽的风吹在钟黎的皮肤上,风中有淡淡的洗涤剂味道,大概是家务机器又在清理着什么。 “碧螺春,清淡一点,七十度。”钟黎边揉着眼睛边说,随后踏出舱室原地伸着懒腰。听见屋外淅沥沥的流水声,不一会儿轻微的马达声中出现一个到胸口高的灰色圆筒机器人,一只金属支架一样的手中拎着一个装着淡青黄色茶水的简洁圆玻璃壶,另一手端着放有小玻璃杯的玻璃圆盘。 “您要的碧螺春茶。”这机器人站在门口,恭敬地发出了不耐烦的女性的声音,若是陌生人见了一定觉得十分违和。 “放桌子上吧。” 机器人并没有按着钟黎的指示,将东西直接放到胡桃木书桌上,而是先放在一旁窗台,转动着机械腿上的小轮子,到外面取来两个草编垫子放到桌上,而后再将茶壶茶杯放倒垫子上。机器人办完这些便又转着小轮子到钟黎面前停下。 “谢了,圆墩儿。”钟黎说着摸了摸机器人滚圆的工程塑料脑壳。 圆墩儿是钟黎在学校选修课上做的家务机器人,被钟黎带回来当管家已有五六年。虽然在它之前,市场上就有与真人几近相似的执事、侍女家务机器人,而且于钟黎来说卖多少也不是问题,但钟黎一直一来并没有想过要换个新的。 圆墩儿无论外形还是动作比市场上的家务机器都差着不少,学校选修课的时间以及提供的技术,只够钟黎将基本的家务功能完成,连钟黎需要的语言和情感系统,都是姐姐钟慧帮他找人完成的。而说起为何它说话的腔调十分奇怪,也是因为当初在录制语言时,钟慧的朋友为了快速搞定,便将语言学习对象指定为钟慧,而最终导致它的声线和强调都来自于那个不耐烦的姐姐。但或许就是这种违和的成果,让钟黎更舍不得更换这个自己亲手打造的家务机器。 在圆墩儿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钟黎琢磨起自己要做些什么,毕竟三个月的死亡时间于真实世界来说也有半个月,换句话说他下次能登陆《分合》,回归他钟黎大将军的人生,最快也要等到十月三日下午。虽然有其他不少短时性的潜行游戏可玩,但是他根本提不起什么性质。虽说《分合》也是潜行游戏,但他觉得那里是他真实的人生,这里是人生中途休息的站点,而其他世界是什么样子,与他一点关系没有,所以也不需他花费一点精力。 至于亲戚朋友就更不要提,自己几乎所有朋友全在那边,即便同他一样死了出来,也不会在真实世界有太多交集。虽说他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在这边生活,但是姐姐刚结婚,除了工作要做外还要努力要孩子。妹妹还未成年,需要完成规定时间和份额的工作,且她还跟父母住在一起。至于回父母家钟黎更不愿想,他只要见了那个如汉谟拉比法典(三千多年前的成文法石碑)一般刻板的父亲,两人就必定三句话内吵架,母亲也一定会帮着父亲一遍说话。除了过年回家一顿饭外,他几乎不再和两人有什么交集。 倒是手边胡桃木书架上有不少他没翻完的书,上次他翻动些许书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多前,也就是《分合》中七年前死于袁纤面前那次。他记得上次翻的是左手书柜第三层的《浮生六记》,其中沈复同芸娘的打小开始的恋情十分吸引他,以至于他只接跳过二三部分,去看两人悲惨的结尾。 不过书没看完他就回到了那边,之后就被袁纤剧透了,再加上后来得知书中五、六两记是后人杜撰,狗尾续貂,便彻底失了再拿起这书的性质,即便这书在那边也有。 钟黎眼睛一扫又看到了《柳如是别传》,当初只是半节内容就把他劝退了。头一节为了弄明白柳如是的原名是什么,竟将相关的典籍记载一个个翻出来佐证,单是注释就看得他头晕眼花。他想不明白在一百多年前那种乱世里,陈寅恪是如何能安下心来将学问做得这么扎实的,反倒是自此之后一百年的治世,都未再见过如此的学术作品。或许是在那之后的人都同现在的他一样吧,没有勇气翻起这样的书。 又跳了几本单看名字就觉得无聊的书,钟黎看到《陶庵梦忆》,书中张岱将明末清初苏杭一带有趣的事情写了一遍,从自然风光,到名胜古迹,再到人文趣事。这书他之前零星翻阅过一些章节,后来到扬州求刀之时,顺路游览了苏杭一带,发现不少地方竟与书中描绘的几乎一致。想来袁启之等人当初在建立《分合》的世界时,也参考了不少类似的文献。 钟黎将这本书从书架里摘出,想着书中描写了不少趣事,正好可以闲暇时候拿来供自己做上一做。比起《鲁班书》或者《营造法式》这种有图有规矩的工具类书籍,照着这种靠文人体会后“胡诌”出来的方式做些小手艺,他觉得更为惬意和休闲,不管最后能不能出来个正经结果。 正在他翻看目录,寻思着要看哪一节时,挂在耳边的通讯终端响了。他将左臂抬到面前,头往右点了一下,左臂上的腕带便在面前投射出一尺大小的画面,画面中间是个短发齐刘海,穿工作制服的姑娘。 “你回来啦?” 钟黎向腕带抛去一个白眼,“长大了连哥哥都不叫了?” “好,哥哥,哥哥,哥哥……”钟敏用不同的声调接连叫了四五次,看到钟黎满脸尴尬之后,才停下来道:“你咋舍得回来了?难不成又死了?” “说得好像我很菜一样。” “不然你怎么舍得回来?” 钟黎无奈一笑,“是,没错,我又死了。” 听钟黎说自己死了,钟敏一下子便表现得开心的不行。“是吗?真难得。那我下午就过去,找你玩两天。我要再不找你玩,你就把这个可爱的亲妹妹忘了。” “你不用上班了么?” “今天周五啊,下了班就跟咱爹说到姐姐家住两天。” “你看咱娘不说你影响人家婚后生活?” “那她结了婚就不要亲妹妹了?何况让她歇两天怎么了?” “行吧行吧,你个小太阳,可赶紧找个能治住你的人把你收了吧。” “不存在的。”钟敏咧嘴一笑。“好了,下午工作开始了,晚上见。” “等一下,晚上你来咱吃什么?我听老姐说门口的西餐厅不干了。” 钟敏一个白眼。“你就不能自己动个手吗?一下午呢,还不够你订点食材过来?还是我这个亲妹妹不够劳烦您钟黎大将军亲自下厨的?” 挂断通讯,钟黎见时间已是下午两点零一,如果想做钟敏爱吃的菜,就必须要现在着手下订单,这样到钟敏来时只需将准备好的东西做熟或加热,便能吃上晚餐。 他用腕带翻出食材快递,看到今日菲力牛排限量免费后便更坚定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他挨个将食材加入自己的订单。 “牛排,两份,免费;鸡蛋,三个,免费;高筋面粉一袋,免费;黄油一块,免费;洋葱和香菇各半斤,也是免费……”钟黎先将免费的东西勾选,这些常用食材对于钟黎这种已经完成义务教育和工作合法公民来说,一年的配量基本是用不完的,加上有时物资超产,很多便宜的食材会限时限量免费,所以先将免费的东西勾选,最后在收费项目里补充必要项目,是像钟黎这种无业游民的购物方法。毕竟他们什么都不干,一年的收入只有额定补贴的五百元。 钟黎继而打开收费项目,帕尔马火腿和餐用葡萄酒加起来共花了他十块钱,其余的作料和工具厨房中都有。虽说他一年不做几次饭,但会让圆墩儿时刻注意这些东西是否有变质或损耗,以至于什么时候用,这些东西都是齐全的。 选完食材钟黎下了单,支付金额直接从他生命体征认证的账号上走,配送方式上他犹豫了一下,虽说三毛钱的配送费与他算不了什么,但难得天气还不错,钟黎便决定自己到配送站点去取。 他订的这些食材会从各个仓库被人工智能分拣打包,投入运输管道,运输管道通过地下传送带将包裹分送至各个需要的接收站点。除了下城区和个别自建的房屋,每个居民区都有接收站,人工智能会将自取的包裹放在一起管理,而需要配送的则被配送机器取走送至各个最终站点。 十几分钟里钟黎冲了个澡,见自己订的东西基本到位,便换了身轻便透气的灰色运动衣出门。因他住在地上独栋住宅区,站点离他的房子还有点距离,便叫上了圆墩儿跟他一起出门。 “真是个好天气啊。”推开房门的一瞬,眼前明亮得发白的阳光晃了钟黎的眼,廊檐下青蓝色的影子看起来那么幽深。“真是个适合休闲的日子。” no.21精烹料理馈家人(下) http://.biquxs.info/

2 钟黎虽住的是座独栋住宅,但并不似别墅那种,而是一座一百二十平米带个六七十平米小院子的小平房。砖红色木墙装饰外立面,白色木饰窗子,廊檐、斜坡屋顶,砖石做的散水,青蓝色铁艺扶手和院门,是一种简化了的瑞典田园风情。 前院有十几平,一圈大叶黄杨的篱笆墙围着满院子草坪,中间有一条花岗岩碎石铺的小路,从大门连接廊檐下的楼梯,然后又从西边顺着散水,穿过房子侧面的紫藤花架来到后院。紫藤花架占满了院子西侧,架子下有白色大理石座椅,座椅对着依旧满是草坪的院子,对侧爬满蔷薇的围墙。对着房子后门的北侧围墙是爬了部分常春藤的深色木板墙,墙下种着些迷迭香、九层塔这种能看也能吃的植物,圆角还有一棵一人高柠檬树,如今零星挂着几个刚透出黄来的柠檬。 钟黎的主卧在正西,和西南角的书房以及西北角的次卧有西侧的花廊阳台相连。厨房在东北,餐厅在东南,客厅在正中连通前后院,只有玄关前一面墙隔着。因为空间相对富裕,钟黎并没有将全息投影和家具打印回收这些技术应用在房子中。除了智能光控、温控等辅助体验类内容,这房子基本与一二百年前人们住的差不多少。 取了食材,钟黎把东西挂在圆墩儿手上便回了家,刚进家门就又来了通讯。刚想着钟敏那丫头又有什么事,结果一看是袁纤的来电。 接通通讯,钟黎便看见袁纤扎着马尾辫,将纤瘦的面庞完整地露出来,一双与那边英气无二的丹凤眼,此时多少有些无精打采,整个人看上去似有些失落。“你怎么出来了?” 袁纤良久不回,而是缓缓说出一句:“对不起。” 钟黎一愣,不过他马上明白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于是马上摆出安慰的笑容,“怎么了小驹子,不是赢了嘛,我在这边歇几天也无所谓,反正回去也是修整。” “可是……”袁纤说了一半没有把话说下去。 “可是,是啊,可是没法让你陪我喝庆功酒了,也没法让你跟我上山打傻狍子。等我回去吧,等我回去再陪你喝酒吟诗,骑马打猎,正好三个月时间也足够你们平了瀛岳的。” 听钟黎说完,袁纤摇了摇头。 “怎么了?至于吗,我又不是真死了?何况我被戴颖那些人暗算,又不是你的过错。错在我一开始想的战略被他们看透了,只能临时调整,害的你也跟着着急。所以真说有错,错是我先犯的。” 袁纤依旧是摇头。 “别不高兴了好么?你看我阵亡了我都没不高兴。倒是你要一直不高兴,一会儿我也不高兴了。”钟黎说着就摆出了个愁眉苦脸的鬼脸。 袁纤看到鬼脸忍不住扬了下嘴角,钟黎马上换做一张笑脸,导致袁纤也跟着笑了出来。“唉,你真的是……” “是什么?” “算了。”袁纤说着便长出一口气。 “你看看你,要想聊天我就陪你,至于整天给自己整的愁云不展么?” “嗯。”袁纤点了点头,眼神仿佛雨过天晴一般。“你现在在家么?” “在啊,怎么?” “我想去找你。” 钟黎愣了一下,虽说两人在那边整日腻在一起,但是现实世界中仅仅见过一次。“可咱俩我记得离得很远吧。”他虽这么说着,但脸上的兴奋已经掩盖不住。 “我知道。我看了列车预约,要是现在出发,晚上能到你那。” 钟黎倒也清楚,从x市到b市虽说有一千一百来公里,但是乘坐真空管道列车的话,一个来小时便能到达。像x和b这种主要城市之间的列车,一天发十几趟,如果现在预订,晚上袁纤确实能到自己这里。不过他想了片刻还是回:“今天晚上就算了吧,太仓促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你。你要想来明天再来,我把这边收拾收拾。” 袁纤点了点头。 3 与袁纤又聊了一会儿,钟黎关闭通讯,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三点半。要是再不开始准备晚餐,晚上第一个出现在妹妹嘴里的东西,将会是他胳膊上的肉。 拆了面粉倒入不锈钢的小盆中,加了水、盐和一点点糖以及酵母,看着差不多后,钟黎叫来圆墩,让它来把这些东西揉匀,自己去一旁温化黄油。黄油慢慢似雪一般化开,奶香充满厨房时,面团基本也揉了出来,他便将黄油倒入小盆,又让圆墩儿搅合一会儿。 这时他又拿出一个方形铁盘,铺上保鲜膜,然后将一块女孩拳头大的黄油放上,放到热水上慢慢温化。圆墩儿的面团揉好了也有一会儿,他便取出面团放到案板上,将其擀成跟铁盘一倍差不多大小的方片,用保鲜膜覆好,跟化了的黄油一起放到冰箱里。 冷冻的时候钟黎收拾起蘑菇、洋葱,当然圆墩儿也没闲着,它在一旁剥蒜。钟黎又跑到后院揪了一撮百里香,回来便热锅倒油,将蘑菇洋葱统统放入。撒些盐,磨点黑胡椒,把百里香揪碎,东西在锅中慢慢往金黄变化。看差不多钟黎便将蒜碎加入,并让圆墩儿赶紧将酒打开。 “嘭”的一声后,钟黎接来白葡萄酒,闻见蒜香出来就往锅中倒,借着又加了勺醋。甘醇的酒精味道和醋酸味儿扑面而来,钟黎连颠带搅合,闻着酒味儿差不多散了,便熄火出锅。 “圆墩儿,搅拌机。然后刷锅去。” 圆墩儿一直是钟黎下厨时最得力的助手,且不说像剥蒜、刷锅这种没人愿意干的琐碎事全可以交给它,不会多加一人的饭量才是它真正讨喜的地方。 蘑菇酱搅拌好后,面皮和黄油也冻得差不多了。钟黎取来黄油片,小心翼翼齐着半边边放倒面片上,随后将面片按着黄油的位置对折。对折、对折再对折之后,他拿擀面杖将面团压开,中间一刀分开后,再将两个面团分别擀成长方形面皮,再反复折叠三次。 钟黎看了眼时间,四点四十,将将来得及,因为为了面皮起酥,这种三折后再冻半小时的操作还要再重复两次。妹妹到家应该六点多些,届时牛排能入烤箱便是正好。 钟黎正想歇一会儿,通讯器第三次响了。他心想妹妹到家还早,袁纤刚才跟自己也把该说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难道有什么变化,还是说秦朗没事干了也回了这边。然而通讯器提示的是个陌生来电。 “您好?”钟黎只开通了语音,虽然对方申请的是视频来电。 “是我,古羽。”声音果然和那边一样清澈而平淡。 “怎么是你?”钟黎打开视频,看到古羽虽和那边样貌差不多少,却是一头中分短发,微微内扣,刚过两腮,简洁干练得于那边判若两人,虽然她在那边也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她一件黑色半袖大圆领针织衫,将形状明确的锁骨露在外面,和头发搭配显得脖子额外长而纤细,仔细看她身材虽然苗条,但是微微显形的肌肉让她看上去并不似那边那样弱不禁风。 “不想是我么?我估么着时间,你应该和你那心上人腻歪完了才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来这边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古羽继续说:“其实还是原本的事。本来说你拿下辽西,正好引荐我见袁启之。结果你死了,袁启之又要守徐州,一来二去现实时间都过去了半个月,我是等不及。” “那你找袁纤去不好?我死之后她应该到了吧,你要想见她不也不难?” “你都死成那样了,教我怎么和袁纤张口?” “那你应该给她去电话,来找我有什么用?” “因为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这两天就要去找你。正好我和你一样在b市,想借此机会你要能给引荐,我就能省去不少口舌。” “她是明天要来,不过……” “不用着急,我没说明天就得见,给你时间把她哄好。” “刚才说急的不也是你?” 古羽莞尔一笑,“好了,安排好给我电话,我就在花家地住,随时能到你那。” 4 六点二十的时候,钟黎在厨房看到钟敏迎着夕阳走到院子门口。她换了一套休闲服装,上是一间七分袖小圆领明黄色细线针织衫,下是一条加着复古百合花纹饰的蓝色八分长裙。因有认证,钟黎只需目视她拉开院门走进院子,随后房屋的门轻响,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在做什么好吃的?”她探出蘑菇头小脑袋,扒在厨房门框上问。 “你看呢?”钟黎说着,将用帕尔马火腿和蘑菇酱包裹的牛排裹入面皮中,然后在上面刷起蛋液。 “惠灵顿牛排?” 钟黎一副得意的笑,“想吃吗?” 钟敏点点小脑袋,跑到钟黎身侧,“哥哥最好了。”说着就踮起脚在钟黎侧脸亲了一口。 钟黎装作嫌弃抹抹口水,“行了,再闹一会儿做砸了你就没得吃了。”说着开始在酥皮上用小刀切开十字花纹。 冷却及最终烤肉的时间中,钟黎又简单弄了一盘沙拉,烤了几片面包片,热了先前煮上的蘑菇汤。钟敏则帮着摆盘,布置餐桌。快到七点时,烤箱响了,钟黎让圆墩儿端出烤盘,烤盘上两个面包一样的酥皮烤得金黄,散发出小麦、奶油和牛肉混合的香味。 牛排放倒白色的餐盘上,金黄的酥皮香脆完整。咯吱咯吱切开一道,牛排断面透出的粉红色十分诱人,一口下去,肉质厚实柔软,蘑菇酱与火腿干而浓香。再仔细观察切面,牛排、酱和酥皮三者要紧紧接在一起,没有半点缝隙。 “怎么样?”虽然钟黎十分享受牛排的滋味,但还是要看妹妹反应。 钟敏虽然满脸享受但吃得似有些噎住,喝了口汤顺了顺才回:“你是不是偷偷跟人家学过?” 钟黎笑而不语,的确,当初他真的为这一道菜跟门口那家餐厅的厨师学了半个月,烤费的牛排都快够一头小牛了。 大快朵颐着,钟黎同妹妹聊起刚才几个通讯的事情,本来一脸坏笑的钟敏,听到“古羽”的名字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会认识古羽?” “不是,你也认识么?”钟黎诧异地反问。 “她可是除了你妹妹之外,另一个能在下城区不加入组织还能混开的女孩儿。不,应该说她才是第一个,而且有关她的江湖传说都是只有老一茬的人才知道。” no.22远迎佳人风尘洗(上) http://.biquxs.info/

1 相传数年之前,在b市下城区很多还都是老一辈领导人,钟敏也尚未混迹的时候,有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大的小姑娘,只身闯入了当时下城区最大的帮派“立水帮”。立水帮当时是下城区最大的地下机械义体(机械制造的人体结构,用于替换人体损坏器官,或增强机能)交易中心,小姑娘一来便道出她要替某人买断这里的一桩生意,一桩最新型的脑义体生意,作为交换条件,对方可以在一张只有签名的支票上随意填出数字。 当时立水帮的老大不在帮内,二当家想将小姑娘打发走,三当家却对她起了不轨之心。晚宴中小姑娘的杯子里被人下了迷药,醒来时她已经在三当家的卧室里。正当三当家色眯眯走进卧室时,整个立水帮的地盘上突然一片漆黑,所有电路全部停电,连备用发电机都不能正常工作。 黑夜里所有安装了义体的人要么发狂要么打做一团,余下的人只有逃命的份儿,没人知道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天亮后小姑娘走出立水帮总部后,三当家被人在手术台上发现,只剩下脑袋连接着一个有着三条义肢的身躯。二当家被人在下水道中发现,满身粪水,而且已经精神失常。大当家第二日乘飞机赶回,飞机中途飞离了航线,进入云雾中,撞上了不知名的山峰。 立水帮自此分崩离析,原本的那桩交易自此在下城区消失。后来这个小姑娘又陆续在下城区做了几桩生意,但凡有违背她意愿,或者中途对她出言不逊的,那些帮派或者人都遭遇了不幸。一身黑衣,苍白的脸,平淡的表情,深邃的双瞳,曾经在一年中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下城区四个帮派解散,二十八个知名人物死亡。这个被传说为下城死神商人的小姑娘,就是古羽。 2 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钟敏讲她听来的下城区传说,钟黎竟然觉得自己精心烹调的牛排都被浸染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你说这人是古羽?” “对,我到很多老店里跟他们聊过这个传说,那些说自己亲眼目睹的,对她样貌的描述基本是一样的,所以不像是杜撰。我估计如果你能把她领到下城区,照样还是能吓死一片人。” 钟黎听妹妹的一大堆描述中,虽然有不少是明显夸张过的,但对于古羽外貌的描述,跟自己的印象的确差不太多,但有一点他很在意,或者说是弄不明白。“你说这些传说来自于七八年前?” “是啊。” “那将近十年过去了,她的外貌竟然一点没变?” “如果注意保养应该不会有太多变化吧。” “不是,我意思是……”钟黎干咳了一下,“我意思是她现在从各方面看,也不过二十出头,确切说看起来跟你应该年龄相仿。” “你意思是她现在看上去还是跟我一边儿大?”钟敏有些惊奇,“虽说传说里也没人说她当时多大,但怎么觉得也不应该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至少当时跟我就应该差不多了。”她转念一想,“是不是她游戏的模型是用的她那时候的样板,我知道不少女孩儿是不会在游戏里开模型跟随(指游戏人物模型根据潜行仓扫描到的真实人物模型随时更新)的。” “可是刚才视频通讯里,她的样貌和那边差不多,或者说显得反而更小。在那边她看上去跟我们同龄,但是那会儿通讯里,她看上去跟你倒差不多大。” “这怎么会,难道她还会逆生长么?” 钟黎皱着眉头又猜:“会不会‘古羽’其实只是个代号或者是组织,而扮演‘古羽’这个角色的却有很多人,现在的古羽和你们传说中的古羽,只是长得很像。” “以目前咱俩的理解,这个的确算是个解释,具体还是等她来了之后问她本人吧。”钟敏趴在桌子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又同钟黎说:“不过不管是什么解释,跟‘古羽’这个名号沾上边儿了,那咱都得小心着点儿,毕竟她可是带着‘死神’绰号。虽然说她最终的目标是老袁,但是你和你的小袁说不准就吃了瓜落儿。” 钟黎眉头皱得更紧,“她真至于想你们传得那么危险么?我跟她在那边相处了半个月,也没觉得她是个危险人物。” “兴许不是一个人,兴许是变了风格。但你也说了她拿老袁的发明当目标,那就说明这肯定是她的正经生意,咱们也就不能掉以轻心。目前看来倒还不至于她一上来就把咱们怎么样,但你还是给你的小袁姐姐提个醒儿,什么事情让她跟老袁谈。然后就是尽快安排好见面。” “那依你看呢,小鬼精?” “古羽面前你可千万别叫我鬼精,我还想多活两年呢。”钟敏叼着汤匙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样吧,”她一手拿着汤匙说:“她即便说了不急,也不能一直拖下去。而且趁我还在,还能给你做个参谋。明天还是照常把你的小袁接回来,先陪她约会。晚上咱俩把情况慢慢跟她说清楚,让她尽快找老袁,如果她有什么想不清楚,我就正好帮你劝劝。” 钟黎隔着桌子摸摸她的小蘑菇头,“看来这顿牛排没白给你做。” “那是,你回这边白道靠老姐,杂七杂八的就只有我能帮你张罗。”她说着又长出了一口她这个年龄看上去像是装模作样的长气,“眼巴前这点事儿只能这么安排,她要真是那个古羽,那所有的事儿就得跟着她的意思,边走边想辙。” 3 转过天来又是晴朗的天气,钟黎早早便从家出发往车站去,而钟敏为了避免成为小灯泡,便随钟黎一起出了家门,转而往下城区去。 无人出租车缓缓穿过独立住宅区成片的低矮房屋,以及大片大片如油画背景一样的草坪,在快进入城市聚集区时,转头上了城市快速公路。公路上全是无人驾驶的车辆,以一百二三十迈的速度相互之间毫不干扰地运行,即便偶有车辆转向,甚至是故障,周围车辆也能从容地做出规避、减速等动作。 这是因为自打进入快速通道后,所有车辆的驾驶权便全部交由道路系统控制。系统会将所有车辆的道路申请规划整理,并将车辆本身的数据,道路的状况等作为相关因素作为参考,统筹后给每个车辆规划出属于自己的行车方式及路线。所有车辆的间距、速度,会在一个安全因数的限制下受控,从而使得道路系统有做出临时调整,以及规避意外风险的空间。只要不发生大的意外,一般的偶发情况是不会造成严重事故的。而当有重大情况发生,导致系统无法快速制定出解决办法的时候,系统会区域性的交还驾驶控制权。 鸽子窝一样的住宅楼紧紧夹着公路,无数窗户没来及看清便一闪而过,想必窗中过得也是差不多的生活。一个鸽子窝里少说会有一台潜行仓,而一台潜行仓少说会有一个大型潜行游戏,于是就有一个异世界的人生。所有人静静躺在窝内,而他们的天空也势必在另一个世界。这一点上,钟黎和他们也差不到哪去。 密不透风的路走了十几分钟,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倒不是出了城区,作为全球最大的几个都市之一的b市,即便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想从东边穿过城区开到西边也需一个小时。这里很靠近城区中心,但之所以开阔,是因为道路两旁都是大学。这些大学成立多在二百年到一百五十年前,大几十年前这里还曾人满为患。钟黎的祖爷爷曾经耗尽青春,挤破头皮来到这里,爷爷为了到此也花了不少工夫,到父亲那一辈,来这里的便大多都是官宦世家,以及真正想做学问的人。 当金钱已经成为非生活必需品之后,那些为了利益来到这个大学区的人一下子便少了,原本为了满足各方利益而建立的巨大校区里,只剩了必须需要学历任职和真正热爱某些学科的两种人。如今除了实验室、工作车间还在运转之外,大部分的校舍已经成为遗址。除了接受教育的儿童和养着猫狗的老头老太太,再很少有人光顾。 成片的合抱粗的银杏树,叶子边缘开始泛黄,六七层楼高的杨白蜡早有叶子耐不住开始飘落,除了个别高楼脱出树林,这里几乎成了树的海洋。偶尔有戴着眼镜的和钟黎妹妹差不多大的少年,抬头望向无边的叶子,钟黎知道,他们眼中的那个世界,和自己不同。 穿过学区以及相对低矮的科研区域后,巨大的可以和其后山脉并立的车站老远便出现在钟黎眼前。这个车站已经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但除了b市的其他大型公共建筑,很难再找到类似体量的建筑物。 一百年前,这里兴起了一股建造巨大建筑的风潮,起初这些建筑只是为了应对巨大的人流而兴建的大体量公共建筑,但随着这样的建筑一个又一个接连出现,体量巨大的意义便从单纯的满足人群使用,变成了彰显城市魅力和国力的象征,就同中世纪人们兴建的巨大哥特式教堂一样。 b市西北的车站正好赶上了那股风潮的尾巴,成为了如今世界上现存最高、最大的车站。原本设计的四十八座月台,如今只有不到一半在正常完成工作,而原本设计的可满足日发送三十万人次的承载力,如今每天只需承担平均三四千人次的客流量。 不过,这道并不是城市衰落,而是时代已经变了,再不是那个需要面对面才能解决问题的时代,而是一个只用数字就能模拟一切,承载一切的纪元。 no.22远迎佳人风尘洗(中) http://.biquxs.info/

4 一路上看着各种风景,钟黎想到许多,风景变换,思绪也跟着变换。这些风景虽然从小就印入他的脑海,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不曾变过,但是他的知识、阅历以及情感在变,所以相隔一段时间再看到同样的场景,也会产生不同的思绪,不管这些思绪是来自于风景本身,还是一段课本,或者某人说的一句话。 车停在车站地下的巨大广场内,巨大的透光混凝土天花板透着橙黄色的阳光高悬在十米高的头顶上。原本可供三百辆出租车同时下客,如今来此的只有零星几人。于是巨大的建筑便仿佛巨兽空荡荡的肚子,像钟黎这样的小虾米即便存在也无足轻重。 时间距离袁纤到站还有六分钟,从这里按着导航走到该列车的出站口需要的也是六分钟。一个人步出站台,另外一个人做好准备迎接,一切都是那么准时。并不是因为钟黎计算的好,而是当钟黎一开始做出接站规划的时候,他的腕带,也就是他个人的终端,便帮他安排好行程。无人出租车提前预约,几点准时到达,城市道路申请预先预订提交,何时钟黎要准备出门,要走多远的路,包括他习惯的步速也运算在内。只要钟黎按着导航提示正常走,一切将以最准时、最效率的方式完成。 当然除了出行,还有很多东西可以通过辅助运算来完成安排,一切将以最省时、效率的方式呈现。七十年前这种秘书一样的软件便出现了,为当时拼命挣钱的人计算出如何发挥自己所有的能量。后来即便钱没那么必要,也不再有多少人为钱拼命,但是效率已然被很多人强调。这种全部预算、预订、预约的程序便活到了今天,它的成功在于几乎不会出现意外状况,但这一点却是钟黎,以及他这一类人讨厌它的一点。或者说,是他们讨厌这个时代的现实世界的一点。 不过,钟黎还是按程序规划的一样,用了六分钟,准确来说是五分四十九秒从地下广场走到出站口,来接站的除了他还有几个老人。或许是接老伴儿回家,或许是接多年不见的好友,不过这些只不过是钟黎的猜测。 从半透光混凝土幕墙对侧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个青年男子,看样子钟黎忽略了接孩子的选项。跟在后面的穿樱桃红色七分袖风衣,内搭象牙白色丝绸感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瘦高女孩,钟黎一眼便认出是袁纤。她总是喜欢红色的衣服,当然这和她皮肤白有不小的关系。 钟黎笑嘻嘻地迎上去,接过袁纤手中的一个黑色运动手提包,这是她唯一的行李。“带这么点东西,住几天?” 袁纤显得较那边有点生涩。“嗯,两套衣服,三五天吧。” 钟黎看出来袁纤的不习惯,其实他也不习惯以这样的姿态,在这样的世界见面。往日里两人两匹骏马,可以在草场上跑上半日,累了便就地一躺,一人一壶酒,高兴起来舞刀弄枪或吟诗作对,好不快意。然而规矩的衣服,真实的体感仿佛限制了两个人的自由,一切多少显得有些别扭,所以他没有率先做出什么肢体动作,只是默默走在袁纤身边。 袁纤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于是伸出手抓住钟黎的衣袖,只是大臂后面的衣袖。 钟黎看着和自己快差不多高的女孩,竟然这么小心翼翼地揪着自己,便笑道:“小驹子到这边好像跑不开啊?” 袁纤说不出是不悦,“别这么叫我,在这边。还是叫名字吧。” “好。” “咱们去哪?” “b市这么大,想去哪去哪。当然你要现在想不出来,跟我回家先放行李也行。” 袁纤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虽说她之前去过钟黎家,但那时她身边还有很多朔果的朋友。 5 回到家已快到中午,钟敏依旧没有半点要回来的迹象。因家里什么都没有,钟黎便邀袁纤到稍远点的地方吃东西,那边正好有个大型自选市场,可以为晚餐捎回些东西。 “大型自选市场?这边还有这么复古的东西?”在袁纤居住的城区里,虽然还看得见卖东西的店铺,但像自选市场这种需要将诸多贩卖商品聚集的地方却没有一个,毕竟城区中人们花钱都是少数情况,更别说还要出门购物。 “是啊,总会有人在里面挑挑拣拣当做休闲。” “可是直接网购不是更方便么,配送费对于这些有工作的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吧?” 钟黎知道只凭解释是很难让一个基本不花钱的人,懂得逛自选市场的乐趣的。“你还是跟我逛逛再说吧,有些东西不亲身体会是很难讲清楚的。” 用过午饭,确认了袁纤没有什么想玩的,钟黎便领着她进了大型自选市场。 起初袁纤并没有被摆在门口的异类水果多吸引多少,毕竟一般人都知道,这些被开发出来的奇怪水果,真正味道好吃的屈指可数。她只是拽着钟黎走过水果区、蔬菜区,但当绿油油的东西消失,一排排水族箱出现在面前时,她终于撒开了手。 “这些都是卖的么?” 钟黎看见孩子一样发亮的眼睛,便带着袁纤上前一步。“对啊,看上了你就挑,虽然我不一定会做。” 听钟黎这么说,袁纤便把脸凑得更近,高高的身子也一会儿直起一会儿蹲下。她从日本河鳗看到夏威夷贝,从加拿大的象拔蚌又看到阿拉斯加的帝王蟹。她每看一样,钟黎便会将知道的做法同她说上两样,但即便没事研究菜谱,还跟专业厨师学过手艺的他,也不是每样都能说上来。结果袁纤只是听他来回说了一通,什么也没选。 “这些东西我好多都没尝过。”袁纤回顾着这一排上百样的水产说。 “那就随便选两样,我回去试着做。” 袁纤一根手指敲着下巴,撅着嘴半天想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哪个我爱吃,卖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对的吧?” “你就是贪心!”钟黎说着便去袁纤的鼻梁,袁纤下意识躲闪,但还是被揪到了鼻头。“要是我说随便要,那你肯定一样来一个。” “别闹。”不过袁纤还是调皮地笑着。 “要不随便捡俩这东西回去下酒也行。”钟黎又从一旁拿起绑好的大闸蟹,掂量着有七八两。“这东西现在正肥。” 袁纤正想点头,看到这东西标价在20元一只,便又转念一想说:“后天是中秋节吧?” “嗯,你是想等中秋节再吃?”看袁纤点头,他便将刚挑出来的公螃蟹放了回去。“那咱这转了半天,你想吃什么?” “做你拿手的吧,我只在那边吃过,不知道这边味道一不一样。” “可惠灵顿牛排我昨天刚给我妹做了。” “不是还有炸酱面么?” “你跑这老远就为吃个炸酱面?” “不还有,见你。”袁纤说着,脸又微微泛起红来,就同先前在车站时两人刚见面一般。 钟黎又去触碰袁纤的鼻梁,而她则用手将其轻轻阻挡,随后不知是自然还是刻意地将手随着下落牵在了一起。钟黎的手还同那边一样厚实健壮,而袁纤的手比起那边要更纤细柔软。 因为是做炸酱面,能在这里卖的食材只有手工面条和精选猪五花肉以及经典工艺面酱三种,剩下的黄酱、葱、蒜、黄瓜、青豆、芹菜、萝卜、白菜等钟黎要从网上订购。不过即便只有三样东西,两人也花去不少时间,倒不是东西有多难找,而是钟黎要时不时去解释为什么同样是鲟鱼子酱,价格能差出几十倍,或者为什么会有人买了整条蓝旗金枪鱼,只为吃里面的鱼鳃肉这样的问题。 选好的商品会被超市的人工只能分拣走,这是依靠每个区域的瞳孔识别系统和动作识别系统配合完成的,客户只需要指定选中的商品,商品便会被标记,即便当下没被分拣,其他客人也能够通过提示知道这里有东西已经被人挑走。 钟黎走到市场收银区域,他走到一个瘦高的带有显示屏的机器前,被扫描了一下瞳孔,随后对着订单点了点头便完成了交易,货物会被从地下管道直接运送至分站点,客户可以选择是自取还是配送,而大型市场的配送金额一般是全免的。 买的东西会被送回家,圆墩儿也有替钟黎收货的权限,于是钟黎便邀袁纤去喝下午茶。咖啡厅在不远处的半人工的湖泊边上,虽然咖啡厅面积不大,装饰也没有太过讲究,但湖面却有将近十顷地。因水清澈且周围有不少英式自然园林风格的绿化,边是不喝茶,天气好时钟黎也愿意来此走走。 大概前两天下过雨,湖面不时吹来湿润凉爽的风,袁纤的马尾辫上的碎发,不时会随着风扫到钟黎的面前,阳光下透出红褐色的发丝中,不时传来淡淡的波斯菊的味道。 因袁纤想要像昨日钟敏那样帮厨,路上钟黎便同她讲起炸酱面的烹调过程。垂直着五花肉的纹理将其切成丁,然后拿面酱喂上,以来让它入味,二来防止瘦肉肉炸的过于干硬。之后从切断炸葱油,葱要多于肉,不吃葱可以将葱捞走,但油一点马虎不得。然后是小火炸肉,将五花肉中的脂肪部分炸到脱油。面酱要先前拿开水解过,最好还能蒸上一蒸去去豆腥味,等肉炸差不多便倒入锅中,温火慢炸,直到酱重新凝聚成型,油同酱彻底分离才能出锅。 袁纤虽不太懂烹调,且自己也几乎不会做饭,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即便其中有些操作的目的她不能完全理解。钟黎看到她眼神的变化,体会到握着的手或多或少发生的力度改变,便有一种满足感带来的喜悦。 “古羽,你咋那边见过了吧?”不知是不是得意忘形,钟黎开口说完这句话,便意识到自己似将话题引得早了些。 袁纤虽然没太大反应,但听钟黎将话题引到此处,语气多少变得较刚才硬了不少。“见了,是她送了你一程的?” “是,当时我浑身被箭插满了。” “我看见了,五六箭,是不好救。” 钟黎刚想将当时场景用自己的语言再给袁纤呈现一遍,就被她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于是只能试探地问:“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让我过来见你。” “嗯。” “不说我肯定也会过来。” “我知道。” “那你提她干什么,你要把她招进来么?”袁纤突然盯着钟黎的眼睛问。 “没有,是别的事,一会儿坐下来跟你再说吧。” no.22忧心速敲约见时(下) http://.biquxs.info/

6 点单的时候袁纤便有些思绪不宁,或许是见第一面时,古羽那同风雪相宜的美感,第一眼便惊艳到了她,而这个人又偏偏出现在钟黎尸首的旁边。除此之外,这个人同军中所有人都不熟,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底细,也没人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就同雪夜中突然出现的霞光一般,除了美,带来更多的是无人可以准确解释,但又必然存在的征兆。 明丽的阳光折过镜子般的水面,从巨大的无内框的落地窗中穿过,将不大的咖啡厅照得同一般明亮。两人守着窗子,坐在几何形金属扶手,天蓝色羊绒混纺靠垫的单人沙发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湖边丛生的芦苇,将悠长的白色芦花抬到头顶任风摇摆。馒头柳绿色的小平头,一个一个圆圆地墩在湖的对侧,时不时印刻下风的痕迹。 一壶白桃乌龙茶被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端到樱桃木的方桌上,圆玻璃壶聚焦的光点将深褐色的桌垫照得有些发红。 “能说了吗?”袁纤将脸转回来。当她将绯红色风衣脱下,只剩下圆领的半袖连衣裙时,她的脖子就显得格外细长。 钟黎的眼神在袁纤的双眸和锁骨间游移了两次,而后拎起茶壶一边分茶一边说道:“其实那个古羽不是来玩游戏的,在辽西帮我只不过是想卖个人情好说话。她真正的目的,你爸的游戏。” 见袁纤压根没听明白,钟黎便继续往下说:“准确来说,她盯上的是游戏里的一部分程序,她管它叫‘人性学习系统’。” “这是什么?” “老头子没跟你聊过么?” “他每天码的代码我看上去都一样,我都不知道要从哪跟他说起,他就更不会跟我解释这些。” 钟黎听袁纤这么说,便只好按当初古羽同他解释的那样给袁纤解释:“按我的理解说,应该是种能让人工智能通过自我繁衍,或者同人类进行繁衍,得出下一代人工智能,然后一代一代不断学习人类行为,最后达到掌握人性的目的的一种程序。” 袁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说这个程序能让玩家在那边,生出依靠人工智能模拟的孩子?然后玩家和npc,npc和npc也能生?” “应该是可以。” “那难怪。”袁纤激动得脸有些微红,“这个系统应该会吸引不少玩家,要是能养小孩儿,那边的世界就更真实了。” 看着袁纤那燃着希望小火苗的双眼,钟黎就知道袁纤把问题的重点弄偏了。“是更真了,不过古羽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她在意什么?”袁纤似有点气愤,“她不是想找我爹要这系统的数据,然后去开发新游戏么?” “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她说这个程序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却很危险。”看袁纤皱着齐整而健壮的眉毛,钟黎继续讲:“眼下人工智能可以做你的孩子,可你要考虑到若干年后,你周边的人工智能都有人性,在那边的世界跟咱们没什么区别了,那时候咱们该以那种心态看待它们?拿他们当同类,还是说人工智能就是人工智能?还有,它们又将如何看待人类?” “如果是在游戏里,那都当成一样的人来对待不就行了,毕竟咱们在那边也不过是一堆数据,跟他们差不了多少。” “问题是如果这个程序被其他人带到现实世界中来呢?就比如我家的圆墩儿,他虽然有智能,但是他的智能只局限于可以完成他的工作,即便是有点类似情商的东西,也不过是代码设定的程序,可能跟小猫小狗比都比不上,我拿它当仆人,当宠物或者当工具都没关系。可是他要是一旦拥有人性,他还能满足于现状吗?我要是还这么使唤它,就跟我在使唤奴隶一样。虽然它身体上跟我们差异很大,但心理是相似的,有人性,就代表着有能力去获得,或者是去争取人权,这个涉及到的层面就太多了,像伦理学、法学、社会学。然后有了人性,身体却是异样的,那他们即便获得了跟我们平等的权利,相互之间又能平等对待吗?人类单是解决种族歧视问题,就死了千千万万的人,何况现在出现这么个异类?” 袁纤听着听着就将头扭向窗外,此时一阵秋风吹了,湖面上泛起一层一层的波纹。有叶子飘落,有水鸟入水,有孩童往湖里扔着石子。涟漪从不同地方一圈一圈扩散开来,与波纹碰撞,又或是相互只见碰撞后,便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波动效果。如果只是一个涟漪、一道波纹,我们很容易预测它接下来的走势,然而当所有这些汇在一个巨大湖面上,当产生了多少次交叠后,没人弄得清接下来一刻的图案将会是什么样。 “那她想怎样?” “具体的我不知道,按她跟我说的意思,应该是想办法劝老头子销毁,或者放弃使用这个程序吧。” 袁纤长出一口,将头扭回来,“我能明白你刚才说的风险,不过如果这是我爸的理想,或者是实现理想的必要条件,我猜他压根就不会让步。” “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时钟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原本我以为这个事情就交给她跟老头子俩人自己商量就好,但是昨天我跟钟敏聊了这事儿,感觉咱对古羽的了解还是不够。如果随便就安排她跟老袁见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袁纤将她修长的脖子仰到沙发后面,良久才又坐回来。“那你,咱们能跟她再聊清楚点吗?” “其实她昨天跟我通讯来着,说等咱俩有时间了便联系她见面,她也在b市。” 钟黎注意到袁纤短短地出了口气,“那就尽快吧,不然也玩不踏实。不过还是得先想好跟她怎么聊。” “是啊,”钟黎支着下巴点了点头,“这道关得咱自己把。见面的时候,把钟敏叫上吧,她在下城区那边打听出来不少古羽的事,虽然都是些江湖传说类型的,但也算是一层了解吧。” “嗯,你觉得没问题就行。”这句话钟黎在那个世界没少听过,这边还是第一次。 7 “回来啦,哥。”傍晚回到家时钟敏已回了家,“袁纤姐,”她将目光移到两人牵着的手上,“还是该叫嫂子啊?” 袁纤的脸一下便红透了,若不是钟黎牵着手扶着,正在换鞋的她怕是要栽倒在两人面前。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不过钟黎以为她要栽倒,便抓得更近,以致她从新站稳后两人的手依旧牵着。 “叫什么不是随便你?”钟黎这样说着,袁纤依然无语。 钟敏见玩笑过后二人很快回归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猜到哥哥已将古羽的事情全盘托出,于是原本准备好打趣两人的话便原封不动收了回去。她将一壶茶放倒客厅茶几上,拿出自己带回来的点心,等着两人过来同她讨论古羽的事,然而钟黎虽然坐了过来,却用眼神暗示她,这件事暂时不要同袁纤讨论,等她张嘴。 炸酱面是两人做的,可是过程似有些无趣,吃起来虽然一样的香味,但是总觉有些平淡。最后,袁纤终于似下定决心一般同两人说:“明天就跟她见面吧。” 几人并没有多讨论什么,而是决定先同古羽通讯约时间。 通讯拨去,古羽几乎是以毫秒为单位接通的视频。她坐在黑暗而空旷的巨大的室内空间里,只有面前有一束灯光将她照亮。 “呦,这么快就给我回信儿啦?”她先抛出一句,又左右瞧了瞧,“三个人都在,那你们定在了哪天?” “明天下午三点吧。”钟黎回复说。 “好。”古羽果断答应了,又继续说:“怎么了,你们几个如临大敌一样看着我,不就是我想见袁启之么?” “是啊,不过见之前有些话还是得说,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讲清楚。”依旧是钟黎的回复。 “嗯嗯,是因为袁启之没那么容易放弃他的计划,于是需要问清楚我打算怎么办吧。” “你既然知道,那我也直说,我不想看到这件事有任何风险。” 视频里古羽无奈一笑,“你所谓的风险就是我本身吧。真是的,那些江湖传说倒底把我描绘成什么怪物,至于让人这么提防么?”说着,她手一挥将她所在空间的照明全部打开,出现在三人眼里的不过是间大一点的女生卧室,几个衣柜,床铺的一角,两件挂着的衣服,还有个与古羽印象完全不符的等身大小的兔子公仔。 “我这样你们是不是看着舒服点?”古羽紧接着便问。 “你没必要这样。”这次回话的是袁纤,“我们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而已。” 古羽长叹一口气,“看清楚不是最基本的了解么?就像你们隔着那些江湖传说,我是什么样你们就看不清了。算了,这些事情有时间我再给你们挨个解释。地方呢?明天下午三点,是去你们家,还是外面约地方?” “下城区的嬉皮士酒吧。”钟黎回。 古羽又是无奈一笑,“原来找了个能解决事情的地方啊……”她直直地盯了只漏出半个身位的钟敏一眼,然而只是这一刹的工夫,钟敏便觉得背后脊骨竖起,汗毛倒立。“那就不见不散吧。” no.23故地赴约论前事(上) http://.biquxs.info/

1 “诶,你看,那个是‘下城二小姐’钟敏,她这时间来这地方,怕是又要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下午三点不到,钟敏引着钟黎、袁纤二人到了下城区的嬉皮士酒吧。虽然这是这里人最少的时间,但还是有不少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打酒吧一开门便坐到这里,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各帮派的眼睛。 “她旁边那个是他哥,记得叫钟黎,早些年二小姐还没太混起来的时候,他时不时也过来撑撑场面,不过如今好多年不见,不知道他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角落里有些自诩为老鸟的,瞧着热闹便给新来的讲了起来,“那个瘦高的丫头看着面生,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一会儿还来谁。” 钟敏早习惯了这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下城区不论走到哪都少不了别人的议论。 “七叔,给个僻静点儿的地儿,今天来谈点儿事儿。一会儿来的这位你应该认得,是个多少年没露面儿的人物。”她对着吧台里银灰色背头的男子说。 “哦。”这个被叫七叔的人缓缓放下手中透亮的高脚杯,绕出吧台,并以一个眼色让学徒继续他的工作。“那就还那件小的吧。” “成,您安排。” 七叔待着平和的笑容,走在三人侧前,七拐八拐将众人引到很靠里面的一间小房间前。“你又惹什么麻烦了?”他看了眼钟黎随后问钟敏。 “是福不是祸。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七叔可别光顾着把我往外抬啊。” “二小姐开玩笑,你又不做不规矩的事,眼下这下城区还有谁会怎样你?” “我也这么觉得呢,可一会儿你见了那位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七叔笑而不语,以他的阅历,要把在下城区有头有脸的人物从脑子里过一遍,怕是要想到天黑。他一手缓缓推开黑色烤漆的,带水手圆窗和乐器涂鸦的铁皮门,半躬着身子将三人引入有两个双人沙发,两把皮质沙发椅,一张半高茶几的小屋。“今天要点什么?” “先上柠檬水吧,我还得保持会儿清醒。” 七叔笑别三人。 刚走回吧台,七叔便见一个穿着白色小开衫,搭一条黑色暗玫瑰花纹连衣裙,顶着白色金边小帽子的女子走进店来。相比起刚才钟敏进店时周围的议论,眼下除了几个小鬼色眯眯的打量着她,她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倒是七叔在看她第二眼时,差点将手中的玻璃杯摔碎,这对于一个老酒保来说简直是要退休的行为。女子注意到七叔先由惊讶,逐渐变为百感交集的眼神,便轻着脚步走到吧台前。 “好久不见,七叔。” 七叔稳稳将杯子放下才抬起头。“您还是叫我阿七吧,古羽小姐。” “我是怕把自己叫老。”古羽三根手指捏起七叔刚刚擦拭的玻璃杯,对着昏黄的灯光晃了晃。“长岛冰茶。” “您换口味了?”七叔标准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若看得仔细,便能瞧出他嘴角在抖。 古羽将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伸出手从摆的不算近的冰块盒子中刻意地舀出七块冰,然后一颗一颗放入玻璃杯中。“这不是要看是谁调制的么。”停顿片刻她才问:“他们来了么?” 虽然只字未提,七叔也知道古羽便是刚才钟敏说的老相识。“我这就带您过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而悠长的走廊里后,这时新来的才纷纷开始问自己的老师傅,“这女的是谁”,“七叔为什么让她叫阿七”,“七叔为什么这样反应”,“来这儿为什么要点长岛冰茶这么俗气的酒”等等问题。许多自诩老鸟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穿一件灰绿色破烂风衣,喝着最廉价的酒的人缓缓站起,走到众人都看得到的地方,以阴沉的语气缓慢而又郑重地问了一句:“你们没听过‘下城死神’的故事么?”说完便拖着他附着了晦气的身体冷笑着踱出门去。 四下里忽然一时安静,雏儿们莫名其妙地看着空晃的铁皮门,纤细而刺眼的光线忽闪忽闪射入门内。 “这人说的是个啥?” 有人不禁笑道,回头却见面目已显沧桑的老鸟此刻面色发白,额头冒汗。 “今天怕是触了霉头了!” 2 借着古羽的七颗冰块,加入金酒,朗姆,伏特加,龙舌兰,然后凭着沧桑的老手将半颗切开的柠檬,一把挤出几乎所有汁液。一匙君度,两小勺砂糖,新开的一听可乐倒入三分之一多些…… 长岛冰茶,这种用来买醉的鸡尾酒,或许会被花大价钱来这家酒吧刻意品尝七叔调酒,又或是扫听下城区逸事的人当成最俗气的酒。但是个把老鸟或许清楚,当七叔还被叫阿七的时候,就是靠一晚上千杯的长岛冰茶树起了名号,最后挣下了这家酒吧。 红茶一般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着红褐色光点,长岛冰茶被安放在古羽面前。古羽用不大的手捏起杯口,将冰凉的酒送入一大口,入口的甜香后是清新的柠檬香气与酒的醇厚,接着热辣的酒精慢慢开始发作起来,渐渐从口中温暖全身。 古羽呼出淡淡的酒气,扬起嘴角对七叔道:“不愧是‘一夜千杯破百身’,这么多年了,手艺依旧。” “古羽小姐面前不都是饮料?”七叔低着花白的头谦虚道,他用余光一直观察着坐在对侧的钟敏,虽然这个小丫头来此不长时间,却少见她如今天这般慌神。虽说她笑容还在,可这冰柠檬水已下去半杯的她,额头上冒出了不少汗珠。 “不打扰您说正事了,有什么需要您再叫我。” 古羽点点头,目送七叔离开,于是小房间里空气又开始渐渐凝结。古羽坐在一张宽敞的双人沙发上,正对面是钟黎,他旁边还坐着袁纤。钟敏自己坐在背对门口的单人沙发椅上,而正对门口的那个沙发椅除了古羽没人敢去惦记。打方才古羽进屋,同钟黎寒暄了两句后,到七叔讲酒送到这十分钟时间里,四人便是这样面面相觑。 钟黎手心里也出了汗,虽说他并不似妹妹那般惧怕古羽,也不似袁纤那种压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三个相熟的人在他面前只盯着他看,让他倍感尴尬。 “听我妹说,”他还是觉得该自己先张口“能让七叔给做长岛冰茶的人,好像都不是一般人物。” “说我老么?”古羽故意没好气地回,见钟黎一时深色紧张,便立刻又笑了出来,“行了,瞧你们,我的确是这儿的老顾客,至于么?” 一句“至于么”让钟黎一时又不知该接什么,如果按之前妹妹讲到的那些传说,恐怕没什么不至于。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之前在下城区混迹过?” “跟今天一样是工作。” 钟黎知道自己又不好往下问是什么工作,便转而挑开话题:“那你今天什么打算?” 他这样一提,钟敏和袁纤立刻竖起耳朵准备听,结果古羽观察到这一幕后反倒笑了出来。“你没跟她俩说么?这么半天原来是等我在说啊?”她这般轻松应对,反倒像是在戏弄钟黎一样。 见这情况,一旁袁纤耐不住性子,“他跟我说了,你不是想见我爸,然后不让他去做那个人工智能的人性学习系统吗?” 见袁纤直接开门见山,钟敏身子坐得更是靠前,恨不得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仔细瞧着古羽的反应,却见古羽神色未动,平淡回道:“是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非要通过钟黎找我,再通过我找我爸?” “令尊应该不好劝吧?我让他放弃的可是他的心血。”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劝?” 古羽轻点下头,“同时也是看看他周围人的反应。” 袁纤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你能告诉我你在为谁工作吗?” “我说不能是不是显得很没诚意?”她虽然从三人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却还是抱歉一笑,“但没办法,我真不为谁工作,如果说有,我应该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吧。”她又自嘲地补充一句:“我这么说是不是挺蠢的?我自己都受不了。”可她深邃的眼神中透出的却是一种很绵长的孤独。 钟黎瞧出这种孤独,可袁纤却先回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清楚你不跟我交这个底,我应该不会同意帮你,毕竟我爸怎么想我也很清楚,我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古羽轻叹口气,她虽然清楚这是个当闺女的必然的反应,但还是觉得有些麻烦。“那钟黎没跟你说我这么做的原因么?” “他说了。可他说是他说,他要说想去劝阻我爸,那我现在就帮他。可现在是你想让我帮你,那我就必须听你解释,然后摸清楚你的怎么想。钟黎是什么人我清楚,他要是说这个事情不能做,我就相信他的理由站得住。你说不能做,那你就要给我相信你的理由。” “就这样?” “就这样。” 袁纤带着暗暗红色,似蕴含着烈火一样的双眸,同古羽幽暗深邃,似结着百年风霜的双瞳对视在一起,一时间如冰火碰撞翻滚,令房间内的气氛似激烈对流一般令人窒息。 钟敏一旁冷汗直冒,她搜罗着各种词汇想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但她马上就明白,不论是古羽平静背后散发的强大气场,还是袁纤孤注一掷的坚定眼神,她都找不出一种力量能将其消解,这注定不是她能插嘴的谈话。 no.23故地赴约论前事(中) http://.biquxs.info/

3 “因为远近亲疏不同,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不同的人说给同一个人听,得到的反应很可能截然相反,这便是人同计算机最大的不同。低效,无序,却可爱,不讲道理却富有人性。” 4 虽是片刻,但在钟黎和钟敏眼中却是良久,古羽突然咧开嘴笑道:“原来就是想了解我自己怎么想的,这好办,我再说一遍就是了。” 她这话虽然回的简单,但坐在侧身的钟敏却见她放在沙发上的左手,似打节拍一样不住地用食指敲着沙发的皮子面,持续了有六七秒。 “我之前同钟黎说过的我就不再多说一遍,我估计他也跟你说得差不多了,我就说我个人的看法。”古羽顿了顿继续讲:“如果说让令尊放弃人性系统投入使用的原因,我认为应该是这个系统或多或少威胁到了人类的安全。” “一个系统能威胁到人类的安全?我听钟黎说的应该主要涉及的人社会伦理问题吧?” “虽然如何定义被赋予人性的人工智能是个社会伦理问题,但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其实只要立法跟进,那问题就能解决。我也会跟你们站在同一个立场,不会因为这点问题而因噎废食,毕竟制造出同人无二的人工智能可以说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大进步。” “那你意思这个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什么?” “是即便我们可以通过立法,将拥有人性的人工智能同人类摆到同一地位,我们能够接受,但人工智能能接受么?” 古羽将问题抛出来,见三人无人开口便解释道:“眼下人工智能为人类服务,如果从生产关系上讲属于被压迫剥削的一方,当然因为它们没有这种意识,它们也不会反抗。如果有一天人性系统流传到现世中,那具有人性的人工智能很快会意识到不公平的地方,人类就是能在它们开始反抗之前,将平等的立法完成,也不敢保证它们不怀恨在心。何况,人工智能不是人类,我们给予的平等是它们诉求的吗?或许人类在他们眼里反倒会成为垃圾或者障碍。” 古羽从三人思索的表情及空洞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之前并没有仔细想过人工智能会如何思考这个问题,不止是他们三个,人类这数千年来所发明的东西,都是些不会思考的死物。当比人类还要头脑灵活的东西被人类发明时,还不会有几个人习惯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思考,“这个创造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底我们不是人工智能,换位思考也是假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虽然很久不曾出现在我们的用语中,但这几个字恰巧适用于眼下的情况。” “真有这么悲观?”钟黎此时明显是想帮处于弱势的袁纤说两句话,“我跟我家圆墩儿,就是我自己做的家务机器人,关系就很好啊。如果有正确的相处方式的话,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可谁又能保准?”古羽冷笑着拿起酒杯,让半融化的冰发出一阵碰撞的声响。“何况你那圆墩儿圆片儿的都是你自己设定的程序,也没有什么人性,即便有也是个例。想想看吧五胡乱中华的时候,胡人和汉人如何厮杀,以及大航海时代西班牙人对玛雅和阿兹特克人做的事,还有奴隶贸易都是例子,那时候也会有个别的友好相处的例子,但掩盖不住整体。而且人类即便有种族之分,但毕竟同为人类,可以通婚繁衍,也有着差不多的诉求。于是随着文明进步,种族间慢慢能走到一起去。但人和人工智能,在这一点上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见哥哥败下阵来,一直在旁边观察古羽颜色的钟敏也趁着她还算心平气和,鼓起勇气说道:“古羽小姐,我听说这个系统是靠人工智能观察学习人类行为,以及同人相处,随后模仿并学习掌握人性。那如果在它学习的过程中我们就加以引导,是不是能避免人工智能仇视人类这种情况。” “这怎么引导,二小姐?”古羽一句二小姐叫得钟敏坐立难安,好在她只是以半尊称半戏称一句来回刚才“古羽小姐”的称呼。“如果你仔细了解就会知道,这个系统是参考了无数玩家,以及无数人工智能同玩家的互动后得出来结果的,一代人工智能不行还会有下一代,我们没法让人类陪着它们做这种洗脑一样的工作吧?这种系统得出的人性应该和我们本身的人性没什么偏差。恰巧人是这种再善良一点就不会有这么多社会问题,恶一点就不会活到现在的东西。你能指望这个系统做出什么改善来么?” 听完古羽的解释,袁纤的眼神一时如熄灭的炭火一样暗淡。她意识到即便此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是他们几个这种毫无相关知识储备的人所能想出来的。 钟黎看出袁纤表情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紧张甚至有些敌视,变成现在愁绪中带着失落。他清楚袁纤自小便看着父亲一天天地为这款游戏耗费心血,曾几何时袁启之的理想也化作了她的理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想看到这款游戏最终完成时的模样,那么除了袁启之,肯定第二个就要数她了。 “真的只有放弃开发人性系统这一种解决方案么?”这句话钟黎不单单是在替袁纤问,也是在替所有这个游戏的玩家问。 “或许有吧,但任何危险的东西,都是一开始便不存在,才会真的消除威胁。”古羽看出来两人的心思,便继而说:“我知道,仅凭几句话以及一些合理的推测,就让人放弃类似于理想的东西,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是人类的存在和发展,本身就是伴随着很多人的利益的牺牲的。” 虽然“电车问题”是个经典的伦理学悖论,但是的确,每次到了要抉择的时候,人类都会毫不犹豫地拉下那个开往一个人的拉杆。 5 “我大概清楚了。”袁纤的冷静似乎可以代表她已经接受了“人类的选择”,但她马上又平静而严肃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我可以不问你是替谁工作,但想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这个你可以问她,我们差不了多少。”古羽看着钟敏一笑道。 钟黎清楚袁纤并不了解多少内幕,便插话解释说:“合着你也是情报贩子。” “算是吧。” “那你不应该只管倒情报么?” “她不也掺和了很多事么?不然下城区那么多孤儿都是谁在养着?” 自己做的事情被这位可以说是前辈的人说出来,钟敏不知道自己是抵触还是兴奋,心里一种怪怪的滋味让她张了口。“也就是说古羽小姐做这种事也是出于力所能及?” “即便是力所不及。”古羽看了看钟黎省略了后半句。“还有什么问题么?” 袁纤思索了一番,虽然她依旧不很放心,这倒不是信不过,而是说古羽身上确实有太多令人琢磨不透的地方,而且她同众人说话时那种心平气和,不急不缓的状态,也令自己觉得似抓不住这人一般。又或许是因第一次见古羽时,她正安坐在钟黎的尸体旁边,唱着自己填的词,且没多久前她还亲手送走了钟黎,这让袁纤在潜意识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然而眼下,除了古羽自己不想说的,已没有什么是跟这件事有关同时又必须要问的问题了。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如果说只是见我爸的话,我可以带你见他。但是事情什么结果,完全看他怎么想。”袁纤又补充说:“虽然我没你那么多道理,但我知道这个游戏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如果按照实际体验到的时间来算,他花在这个游戏上的时间已经够正常人的一生了。所以哪怕真的会引发那么多麻烦,甚至威胁到人类,只要他想坚持,我还是会站在他那边。我希望你一开始就理解。” “我理解。这就足够了。”古羽将目光中的神采收敛,以对于她来说算是诚恳的语气回复,“那这个事这样就算说好了。” “嗯,说好了。” 这么说完,钟黎看到自己妹妹明显是松了口气,于是将事情往下推进。“那你要什么时候见他,眼下他正在那边解决瀛岳的事。” “虽说没有那么着急,但方便的话还是尽快去那边同老爷子说了吧,毕竟我能知道是事情,对于有心之人来说也不能算是秘密了。” “那就等她回了x市后吧,眼下你先稍安勿躁。” 古羽思考了片刻,要说等袁纤回家,看样子怎么也得一周时间,虽说于自己来说不算长,但于那边来说却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也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俩相处的时间了。到时候瀛岳的事应该也处理的差不多,再去详谈也算合适。” 钟敏瞧出古羽多少有些不满意,便说:“其实古羽小姐要是着急,我能从下城区里借出几台潜行仓。然后到了那边儿,让袁纤姐给您写个文书,剩下的事情您自己应该就能解决。” “这倒也是个办法。”古羽透出赞许的笑容。“具体怎么办看二位方便吧。” 古羽将目光抛向钟黎,钟黎则刻意避开目光只等袁纤回答。 “我也不想拖拖踏踏,既然已经说好了,那就赶紧办了。”袁纤回复说。“那咱现在就去?” “也好。”古羽说完将余下的长岛冰茶一饮而尽。 文后注释: “电车难题”是伦理学领域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其内容大致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疯子在那另一条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应该拉拉杆吗? 电车难题最早是由哲学家philippafoot提出的,用来批判伦理哲学中的主要理论,特别是功利主义。功利主义提出的观点是,大部分道德决策都是根据“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的原则做出的。从一个功利主义者的观点来看,明显的选择应该是拉拉杆,拯救五个人只杀死一个人。但是功利主义的批判者认为,一旦拉了拉杆,你就成为一个不道德行为的同谋——你要为另一条轨道上单独的一个人的死负部分责任。然而,其他人认为,你身处这种状况下就要求你要有所作为,你的不作为将会是同等的不道德。总之,不存在完全的道德行为,这就是重点所在。许多哲学家都用电车难题作为例子来表示现实生活中的状况经常强迫一个人违背他自己的道德准则,并且还存在着没有完全道德做法的情况。 no.23今时片语释传言(下) http://.biquxs.info/

6 从嬉皮士酒吧后门出来,到钟敏经常光顾的那家机械装配店,步行不过也就十多分钟。走过一条被四五层砖房夹着的,墙壁上满是签名涂鸦的小巷,便来到满是废弃餐厅改造成各种店面的后街。转个弯,通过头一条小巷子,见到一条萧条的路上有一个一百多年前的电话亭改造的小烟铺子,便算进了“碧蛇帮”的地盘。 “二丫头来啦?” 铺子里唤钟敏“二丫头”的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是个头发花白,一脸当啷肉的看店的老太太。因贩卖香烟全部是自动售货,她便只需自顾自地坐在一把已经没了弹性的吧台椅上,打着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样子的毛衣。 不过稍对下城区熟悉的人便知道,她可是碧蛇帮在地盘外的老眼睛,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将情况通知给帮内。又因为表面里她是个糊里糊涂的老太太,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便没人将她视作危险人物。 “赵奶奶,”钟敏将自己的身份完全当做个孙女,脸上带着旁人看不出端倪的天真烂漫。“绿毛今儿在么?” “谁?”她看似没听清钟敏说什么,但这是暗语,意思是在里面。要是回复中有“声大点”三个字,便是不在,“没听清”则是现在帮里不方便见人。 “我说绿毛。”钟敏自然是懂暗语的。 “不知道,你问别人吧。”这意思是现在所有人可以去找他们想见的人了。于是钟敏便回着微笑,带几人继续往机械装配店走。 就在这时,古羽突然停在亭子窗口前,一手搭在窗口上,将被帽子遮住一些的脸微微扬起。“赵奶奶,好久不见,身体还硬朗啊?” 赵奶奶熟练的阵线突然停住,她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将视线聚集在古羽的面部。“你是……古羽姑娘?” 走在后面的钟黎看到古羽正用手势跟赵奶奶比划着什么。“您还认得我啊?” “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变还是要变,可再怎么变在您面前不都是孩子?”古羽同赵奶奶讲话的时候,身子一直背对着几人。钟敏也留意到这一点,于是退回来仔细观察着她的举动。不过除了细微几个模糊不清的手势,她再未多做别的什么。 “等我忙完了,回头再过来看您。”古羽似也察觉到几人的视线,便简单结束了寒暄,追上几人的脚步。 进了狭长的巷子,除了每个巷口盯梢的混混,四下里再无旁人,钟敏借机会便问:“古羽小姐跟赵奶奶也是老相识?” “当年来这边办事的时候,有过几面的交情。” “这么说,那些很多年前的有关下城区死神的传说,主角真就是你?”或许是因早在那边相处了不短的时日,钟黎对古羽提不起恐惧感,最多只是有些理性的戒备而已,于是便将三人都好奇的问题提了出来。 “不然还能有谁?” 虽说想不出其他人选,但是当事人这么简单直白的承认,还是让钟敏和袁纤吃了一惊。 “可那时你才多大?” 古羽莞尔一笑,“那你猜我现在多大。” “跟我也差不了太多吧。”钟黎只能含糊地回答,“单纯目测甚至还比我小一些。”这道不是他有意在说好听话,而是古羽的确更像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古羽不做回复,而是继续问:“袁纤姑娘不也一样长得显小?”这话让钟黎没法回复。 “那也不能差出太多吧?” “据我所知,咱们二小姐开始闯荡下城区的时候,不也还在上学?” 钟敏附和似的点点头,“我十四岁。” “可毕竟事情过了八九年,连知道传说的人都开始少了。这时候传说的主角就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差不多岁数,怎么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钟离这话与其说是在跟古羽说,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涂鸦墙的尽头冒出斜阳西向时暖黄色的光辉,三两个青年正窝在一角打着牌。一条稍显宽敞的街道后面,还有一截不算太长的巷子,便到了机械装配店。 等阳光全被砖质的破旧楼房遮挡住后,见四下无人,古羽便突然停在原地。 “怎么了?” 钟黎本是出于关心,不想古羽却突然在原地笑出了声,声音虽不大,却颇有一番嘲弄的意味在里面,这于这个平时说话办事都要掖着三分的她来说并不常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问话的是袁纤。她既不像钟敏打心里怵着古羽,也不像钟黎那样熟络。 “抱歉,我只是突然觉得什么流言还是江湖传说很好笑。”她很快收敛了戏谑一样的笑容,“而且那些只是些口口相传的传说罢了,他们把我传成什么下城区的死神,难道我就真成了死神?我不是正老老实实的跟你们走在一块儿么?” “可是这些传说也不全是编的吧?” “的确,解散的帮派是解散了,死了的人也真的死了。”见三人满是疑惑,古羽便又说道:“算了,这些传言什么的我早就想澄清一下了,今天正好这里还有个在下城区说话有分量的人物在,那我就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省的日后有些人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一样。” 7 因赵奶奶的大嗓门早将钟敏等人到来的消息通知到碧蛇帮各处,所以这片刻停歇的工夫,这条不算长也不算宽敞的小巷两头便聚来了不少人。不过钟敏向来和碧蛇帮交好,古羽的名号也有老一茬的人知道,于是所有人都是远远地注视着四人,谈论什么也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并没有真正围拢过来。 古羽早就注意到渐渐多起来的人,但她依旧决定将事情解释出来,又或者说她本就乐意多一些听众。 “现在在下城区传的最多也最邪乎的事就当年‘立水帮’的事吧,说什么我为了报复那个对我有不轨之心的三当家,把他做成了义体艺术品,然后二当家的在下水道里疯了,这还不算完,还把他们头儿的飞机给拦截了。虽说当时我也不是一点能耐没有,但你们觉得一个小姑娘只身进入这么个大帮派内部,然后一夜只之间将他们连窝端了,这不跟一百来年前某些神剧的剧本一样了?” “那你要说的事实情况呢?” “事实情况是当时二当家的觊觎帮主的位置已经十几年,可大当家的非但没有退位的迹象,反而越老越活跃,而且新提拔的三当家在帮派中的人气也越来越高。正巧我去的时候大当家出门,然后二当家便借机办了酒宴,在我和三当家最后的两杯酒里下了慢性的安眠药物,将我俩放在一个房间,然后导演了一出三当家对我图谋不轨的剧情。 “原本他想的是让自己手下发现情况,给三当家扣个罪名先囚禁起来。结果不想三当家的药没下足量,就跟二当家的手下打起来了。三当家受了重伤被自己人送上手术台抢救,二当家的阴谋被人发现,于是被追杀时跌跌撞撞掉进下水道。我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或许是碍不着他们,就幸运的在天快亮时醒过来逃出了已经乱作一团的立水帮。” “那三当家被做成义体人和大当家飞机撞上山呢?” “大当家这是简单,他原本就被二当家算计了,二当家这么做必须同时消灭他,不然等他回来,自己谋害三当家的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至于义体人的事情,是后面他们自己的人做出来的。 “那件事情后虽然立水帮分崩离析,但是依然存在,只不过是没落为二流的小帮派。当时立水帮群龙无首,后来接起立水帮旗号的那几个头头,为了聚拢下面的人,便将整个故事编排成现在你们听到的这个版本,然后打着为老当家的们复仇的旗号,留住了很多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年轻人。” “那你岂不是要天天被人追杀?” “其实还好,因为当时立水帮残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帮内局势,而不是来找我寻仇。加上当年他们同诸多帮派有过节,只要我不走进他们的地盘,那些愣头青小混混便也拿我没辙。” “那后来呢,因你解散的帮派可不止一个立水帮吧?” “那几个其实也差不多。我追踪跟立水帮有关系的那单生意时,后面又会了不少别的帮派。当时正好是下城青黄换代的时候,有了我之前在立水帮的传闻,很多帮派便拿我做文章,然后来搞这种上下换代的事情。当然,哪个帮派也不只一个想暗算别人的人,于是解散几个也就很正常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虽然袁纤只是这么不冷不热地评价了一句,但古羽听得出她实际上已经接受了这种解释。“只是历经这么多危险,你是怎么做到安然无恙的?” “如果说立水帮的事情是靠运气,后面几个基本就靠名声了吧。想利用我名声的人通常不会加害我,畏惧我名声的人也不会轻易拿我怎样。当然我本身也是个情报贩子,各方消息也算灵通,该躲的时候躲了便是。” “这么说,那四个帮派和二十多条人命跟你一点关系没有?”钟黎这么问,他当然不想一个看上去绝对想不到“丑恶”二字的姑娘,身上背着这么多黑暗的过去。 古羽轻叹了口气,“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如果没我的名声,或许有些事情也不至于闹到那种程度。我就正好成了催化剂一样的东西。” 钟敏看着眼神中透出些许惋惜之情的古羽,不知何时竟心生一缕同情。或许原本下城区死神商人的传说过于离奇,如今被她这般解释后倒更像是他们这种经常混迹下城区的人能遭遇到的事,于是便有了相似的感受。 “这些事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有时名声本身就是一种保护,这点你也懂吧?如今的下城区早不像当年那样腥风血雨,我也是过了气的人物,所以说出来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夕阳斜的越发厉害,砖墙上大片金黄的光渐渐变成一条橘红的光带,而古羽洁白的衣衫和帽子,则被越发黯淡的影子,染上了青紫的颜色。 或许是话说多了,钟敏不似一开始时这么惧怕古羽,但她从各种老人对古羽的反应中看出,她既不想传言中说的那么邪乎,也不似乍一看那么简单。包括八九年前的事情,知道真像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早被下城区的新人遗弃在某些角落,这便同罗生门一样是个解不开的谜团。眼下她只能替哥哥还有袁纤这两个看似聪明,实则心思简单的人去了解古羽。 “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抓紧办事吧。” 古羽从大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是啊,故事说的够多了。” no.24复回乱世求书信(上) http://.biquxs.info/

1 “好冷呵!” 黑黢黢的小帐子空旷而冰冷,只帐角不时透出白光,灌进来呼啸的朔风。包裹依是那些包裹,床铺已被人卷上,被褥顶上落着不少带着冰晶的灰尘。看来不在的这些时日,这间小帐子虽无人问津,却也不至于无人看管。 古羽边翻着御寒的衣物,边琢磨此时距她返回真实世界应已过了十数日。裹好衣物解开帐门,临别时冰天雪地的场景又回归眼前。白色帐篷白色雪,黑色旌旗黑色甲,还有灰白而光秃的枝丫,只不过原本玄龙军的军旗变成了袁纤的赤龙军。 在回来前两人确认过,袁纤令赤龙军于扶黎玄龙军大营修整,顺带修复扶黎城,故而回来时二人应同在大营。也不必过多思索,古羽熟知先前军营的大帐所在,若不出意料,袁纤此时应快到了那里。 三十三年十月廿三,真实世界中短暂的两日,于这边来说则有将近半个月之久。辽西大战结束后,袁纤令赤龙军于扶黎大营驻扎,苍龙军各部修正后南下,做好增援徐州的准备。而玄龙军的残部则暂交由夏茂管辖,驻扎于石堡。 小雪节气过后,关外已是冰天雪地,攻占辽东的计划只能搁置到来年开春。不过,因北锋主力已于辽西战场上全军覆没,即便届时北锋各将军及戴颖全部复活,也难再于辽东负隅顽抗。 古羽理着头绪不知不觉便走至大帐,直到被两把长斧拦下才回过神来,这里已不是玄龙军钟黎的中军大帐。 “停下!何人擅闯大帐?” “在下古羽,袁将军可在里面?” “请入吧。”帐中传来袁纤的声音,刚与她在现实中会面的古羽突然发觉,她此时的声音竟较那边多着不少果决。 两柄长斧分开,侍卫一左一右掀开大帐门帘,只见袁纤一身深红色梅花锦袄,外披着鲜红绸缎,暗里绣着盘龙纹的毛绒里子披风,一头青丝以一条黑红二色龙纹带金丝边的带子束着,一支细长匕首一样的乌金簪子横插其中。她微微凝着眉宇,向帐口的古羽看过来,虽是不喜不怒,但暗红色双瞳中透出的坚毅而热忱的气息,已挂在眉梢眼角。 古羽心想这才是那日雪中见到的,径直将钢枪摆在她面前的红莲枪朔果赤龙将军袁纤,与方才那个身材高挑但很显生涩,表达自己意图时还有些神经质的大姑娘简直判若两人。于是她毕恭毕敬近前几步,问道:“袁纤将军可方便予我文书了?” “通行文书已教书记官去办,我这便给你写予家父的。不过我仍是先前的话,我只提家父应同你交谈,但决不提任何意见,一切结果皆看他判断。” “那便谢过将军了。” 2 取来笔墨,袁纤一手执笔一手托袖,不急不缓地以指肚大小的行书,字斟句酌地写着书信。古羽一旁也不好多看信中内容,便只瞧她用的砚台。见这砚台上有着浮雕的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不似军中物件,便猜到应是钟黎送予她的。 再看袁纤不少的小物件都颇有玩味,如镌着岁寒三友的笔帘,刻着细长龙纹的簪子,都似花过一番心思制作或挑选。古羽想起初涉此类潜行游戏之时,还颇觉得这些着迷的玩家实数无聊。平日于真实世间互不来往,却要在虚幻之境礼尚往来,推杯换盏。便是有送礼的,宴请的,也都于此间进行。 她当时还觉得,何必耗费诸多精力来做这些虚妄之事,将精力全用于实际之中不是更好。但随着见到的人,碰到的事越来越多,她便明白实则是诸多玩家将此间世界当做其第二人生。而为何要开启第二人生的原因则千奇百怪,常听人说道的有此间世界可以无生无死,诸多规则可以漠视,便可随心所欲逍遥自在;或者此处世间价值于其自身性格相投,时代为其所爱,生活、工作为自己所好;又或者因诸多错过或过错致其于现世生活如一团乱麻,需开启新的人生…… 然而无论如何,多数愿以此虚幻境界为第二人生的,都循着此处的道理,守着自己的规矩。就好比《分合》中诸多军情要事,全可令某些玩家回归现世后联络,如此需十日二十日相传的军情,眨眼工夫便可传递到。可如今现存的各军团,都不齿于这种行为,若发现有谁利用如此便利传递军情或是什么,便会遭天下共讨。 古羽想着便觉得如今自己也循规蹈矩起来,就好比见袁启之这件事,或是如今日一样求了函,而后奔走数千里相见,又或是等他回了现世,再与他约见面谈,总之都要循着一个世界的规矩,不可两相掺和。或许曾几何时,她这个现世中的死神商人,已经喜欢上了她这边一个无牵无挂的文弱女侠的身份。 正想这些无用东西的时候,只见一文官服饰的人抱着一摞文书进来。 “将军,上面两个是给官驿和隘口的,下面这些是近些天来的军报。” 袁纤书写之余以余光瞥了眼军报,见竟有半尺厚,便问:“你挑要紧的念给我听,还有,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书记官应已熟读其中内容,很快便挑出几册来念道:“十月十九日报,大将军已领骠骑六千,铁骑三千,另集步卒一万至广陵,于城外同王礼交兵,小胜。后其弟王信驰援,两方罢兵。大将军遂于城西五里扎营,同城中青龙军互成犄角,与王礼部隔二十余里对峙。朔果苍龙军,十月十三日。” “十日前同其形成对峙之势,不知如今是何情况。”袁纤将笔悬于半空讲,“可还有更新的消息?” “瀛岳的倒还有,只是与大将军无关。” “念。” “昨夜报,瀛岳右将军武田杏奈,率东海军两万出六安袭合肥,遂下九江郡南六县,围困合肥。九江郡守集郡北兵丁杂役四千,欲死守九江郡城,另向朔果军各部求援。九江郡十月十七日晨报。” “什么?”袁纤一听眉毛直接蹙在一起,“你说那个东海断水刀去袭了九江?” “未到九江城下,眼下,呃,合肥恐应已不保,但九江……在下想大将军肯定先于将军知情,定能妥善处理。” “看来瀛岳想取徐州是假,拿下九江才是真。” “是,这九江本就当属扬州管辖。”古羽随意搭的一句话竟被袁纤无意接上,显然两人对眼下九江郡局势的判断是一致的。袁纤虽不了解面前这个长相里便带着聪明的姑娘,但前两日同钟黎闲聊时也多少听得,辽西战役中不少点子便是她出的。虽说下城区死神的名声尚未洗干净,且袁纤心里的抵触感也未全散去,但她知道前些时候古羽是在真心实意未钟黎出点子,即便只是为了同袁启之见面。眼下文书还未予她,兴许这便是个同人商议对策的时机。毕竟整个赤龙军中能商议军情的人寥寥可数,且又全都不在身旁。 于是袁纤停下笔对古羽道:“你接着刚才的说,我听钟黎说古羽姑娘对战略颇有研究。” “研究称不上,何况袁将军不也一耳朵就听出了这瀛岳是想趁机先占下九江的便宜,其余的再作打算?” 只听了古羽两句话,袁纤就明白为何身经百战的钟黎会听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的计划,的确她过人的头脑以及巧妙的说话方式让人很难不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谈。 “的确,九江郡北有淮水南有长江,取下便可将整个江淮一带视为囊中之物。不过,你怎能确信瀛岳只是图这九江一郡?” “袁将军若听了其他地方的情况,便应也会这么想。”古羽说着便去问书记官,“请问可有几日来凉州的情况?” “确实有。”书记官看过袁纤的眼色,便从案上翻出一册他未归为重要情报的册子。“十月十九日报,天马大将军马陆恒于十二日牟时集凉州兵四万于天水会操,操毕后各军皆驻扎天水大营。雍州白龙军十月十三日报。” 袁纤听完片刻便反应过来,扬州瀛岳的一举一动同凉州天马之间相互照应,二者本应与北锋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奈何北锋败得迅速,只剩这两家于东南和西北呼应。但她虽想明白这些,却还未明白古羽如何看出瀛岳的意图,于是道:“我也料到凉州会有所举动,然如此一来不当是我军南北受敌,瀛岳同天马大举进攻么?” 古羽安慰一般地笑着,“看来袁将军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果敢正直,看不明白这些鼠辈的小心思也是正常。”她先安抚下袁纤而后道:“若真想合击,何不在朔果大军皆在辽西时出手?瀛岳或许是还没来及将兵力由交州调往徐州,而天马呢?八万凉州兵不至于被三万白龙军吓得不敢动弹吧?” “你是说他们都在打自己的算盘。” “没错,后出兵的必定优势更大。若三家分了朔果,之后必然还要争霸,于是都在各自算计着自己的得失。瀛岳还算有良心,及时将兵力调回来打了徐州,引得袁大将军驰援。而天马,估计是要确定自己面前只有白龙军一条阻碍时才肯出兵。” “而眼下玄龙军、赤龙军一军在辽西,便可稳定局势,所以就在等我们谁会驰援。” “正是。而瀛岳也没那么傻,会倾尽全力为别人做嫁衣。眼下苍龙军大部应至了徐州境,再过两日便可至前线。眼下便是东海军拿下了九江郡,再往前进攻也是胜负难知。而朔果要想躲回九江取得大胜,不在调一直军队过去恐也很难办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瀛岳在等。要是我军想夺回九江,便等凉州发兵。而我军若是看破这点,便白占九江郡的便宜?” “正是。” 袁纤虽明白了古羽的意思,也觉得她说得确实在理,却更是忧愁。“那眼下我赤龙军只能干看着?” “赤龙军或许不能动,但将军想去帮忙也不是没有办法。” no.24重闻鼓角策良谋(下) http://.biquxs.info/

3 袁纤令人将扬州地图展至面前,并取来黑白二子以为标记。只见她持子走到床铺大小的地图前,取白子四枚将九江上一黑子合围,又于广陵郡上放十枚黑子,城外二十枚白子,最后将十二枚黑子放到徐州。 “眼下情形当是如此,古羽姑娘可觉得有什么不妥?”袁纤走回地图正前问道。 “目前具体情况也难知晓,毕竟加急文书送来也需五六日时间。不过只是战略布局,有些出入也是无妨。” “那便请古羽姑娘予在下指点吧。”袁纤只是微微低了下头表示诚意。 古羽知道袁纤即便是诚心求计策,也不会向自己表示出一点的谦卑,毕竟这边同下城区不同。不过她也明白,既然寻人办事,出些力气也是自然,虽不比当时帮钟黎出谋划策时来的自愿、有趣,但这点子已在脑中,出出来便不能有半点含糊。 “将军面前怎敢谈指点,只是说说拙见,或许可令将军能夺回九江。”她说着便抓来棋子,在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放上一白四黑,又从徐州拨去四个黑子。 “江夏?”袁纤读出地名,“这是何意?” 她一时寻不着头脑也是自然,毕竟江夏距战场最近也有八百里,且中间还有座大别山隔着,便是从江夏突入瀛岳之地,取了荆襄数郡,于徐扬战场也毫无作用。 “将军要救九江,并非不可动赤龙军,只是动兵时需保证中原尚有两万兵马在。” “你是想让我带赤龙军去攻江夏,而后调回苍龙军一营守中原,可攻克江夏与徐州何干?” “眼下看是没什么关系,但是要想不令天马发兵,还要夺回九江,只有这一步不算是险棋。”古羽收敛衣摆,跪坐于地区前继续道:“将军请看,虽说江夏离战场诸地颇远,但广陵、扬州包括其都城建邺皆与江夏同在长江之上。而江夏处于上游,顺流而下去争夺各处不过只需个一两日,而溯流而上也好,走陆路绕过大别山也好,没十天半月瀛岳的兵马到不了江夏。如此一来,将军控制了江夏一地,便是牵制了整个徐扬战场。” 袁纤一听解释霎时便明白过来,古羽这一步取江夏,便是在兵力同等的前提下打出投送优势,这便如象棋棋盘上巡河的车一样,即可牵制又可瞬时组织进攻。不过她欣喜之余还是要问:“如此确实可以牵制徐扬战场,可只以两万兵力,以及有限的战船,又能在徐扬战场上有何作为?” “所以将军便不需去徐扬战场,兵马不行便不知目的,舟楫不出港便不知有多少。将军只需将这十数万的瀛岳兵马牵制得动弹不得,等来年春暖花开,便可以江夏之地换回九江。” “若瀛岳执意不换呢?” “执意不换便可等钟将军率军扫平辽东,而后沿海而下,直取其会稽腹地,届时江防何处松动,将军便乘艨艟到何处。” 袁纤又按着古羽的思路前后梳理了一番,自己先带赤龙军以修整名义回关内,同时调苍龙军一营至中原,虽说徐州兵力从十一万减到九万,但只要不组织反攻,仅仅用于各方对峙,还是足够使用。而瀛岳各部兵马满打满算不过十五六万,十二万投于徐扬一带,万余收拾交州残局,万余留着防备西蜀的“诸荣”,守在江夏一郡的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千人,自己以赤龙军进攻定然也百无一失。等攻克江夏,若瀛岳想率军夺回,少说也需抽调三五万人马,离开徐扬战场二三十日,且必要将王信和武田杏奈这两位悍将调走一位,想必没人赶在袁启之面前做出如此大的动作。 可袁纤越是觉得计划天衣无缝,越是觉得背后发凉。这个多年前下城区的情报贩子,为何只听听书信便可一眼看破时局,且利用同盟利益也好,利用兵力投送差也罢,皆是些内行才懂的门道。难不成她也有过戎马生涯,还是说她的学习能力及洞察力异于常人。无论怎么想,这个叫古羽的文弱女子,身上的疑点太多,能力也过于强大。 “袁将军,这计策可行么?”袁纤出神的时候古羽起身提醒。 “若你我预料皆无太大差错,确实可按你所说行事。若中间除了变故,那就只得见机行事了。” “这是当然,越是完美的计划越怕临时的变化。” “事不宜迟,令……”袁纤方要下令,便见一直没带些许表情的古羽突然笑了。“怎么?” “虽然事急,可将军就这么下令,要钟将军于那边等你多久?何况你我用的还是钟敏朝人借来的潜行舱。” 古羽一提袁纤才知自己一时将此事忘得干净,她发觉还是没适应钟黎要被隔离三个月这个事实。“是啊,可如今军情紧急,若再等我回家,恐怕早已误了军机。” “只是回去打个招呼,何况钟将军家中不是有潜行舱么,他还能不借你?” 4 在潜行舱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夕阳余晖,将昏暗仓库的一角照得血红。两人在那边谈论了许久,然而在真实世界只是过了须臾。一旁等待的钟黎和钟敏,新泡的茶都没下去半壶。 “事情办完了?”见潜行舱开启,钟黎从铁架子焊的凳子上转过身来问。 古羽没回话,袁纤有些犹豫地张开口,“书信和各方的公文我都写好了,但眼下又有别的事。” “出什么事了么?”钟黎看出袁纤神情不对,便从椅子上下来,扶袁纤从潜行舱出来。袁纤搭过手,便开始将刚才得知的军情说给钟黎。 “原来如此,瀛岳是想趁机贪下九江郡,等开春看情况再攻徐州。眼下你是要回去么?”钟黎问得关切,袁纤便只点点头。“那有对策了没?要是只带赤龙军赶到徐州战场,对整个战局起不了多大帮助不说,还有可能让一直在凉州虎视眈眈的天马沾了便宜。” “有了,我去取江夏,然后调苍龙军一个营回中原。” “江夏。”钟黎琢磨着,便沾着杯中的茶水一个点一个点地将广陵、吴郡、丹阳、九江、庐江、江夏几郡诸多要城按着大概印象画在木板桌子上,又引了水将长江大概形态画出。“依靠兵力投送时间的差异,遏制徐扬战场的瀛岳军北进,同时打开了荆襄的大门,确实是步不错的棋。” 看着钟黎眉飞色舞,袁纤只说了一句,“这是古羽小姐想的。” 钟黎虽未见袁纤脸上有些许的不悦,但只听声色便可知道事情不能往下说。他瞥见古羽对他无奈一笑,便马上又回神对袁纤问:“那你怎么打算?要是紧急就赶紧去我家,我把潜行舱借你,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 正见袁纤解开点愁云,钟敏又说:“其实你想让我哥陪着也有办法,我去跟绿毛,就是刚才那个绿头发的,是这儿的二把,借两台潜行舱,再要个id,虽然不会让他这个玄龙将军复活,但可以让我哥作为普通侍卫先陪你一段儿时间。” “可id不是一人一个,实名的?” “诶呀,袁纤姐,这儿可是下城区,找个无名id这么简单的事儿我还办不到?而且那绿毛挺仗义的,有事儿也落不到咱们头上。” 见钟敏这么替自己想办法,袁纤也是一时犯难,她虽然想让钟黎陪在身边,但是使用非法id这种影响公共信誉且违法的事情,她不想让钟黎随便沾上。“不用了,我自己应该能搞定。而且只是打下江夏就行,算上行军应该二三十日,这边也就是三五天。” “没事儿,不算麻烦,要不我哥闲着也是闲着。” “影响信誉记录的事情没必要去冒风险,一般人跟咱俩这种情报贩子可不一样。”古羽跟钟敏说着,以替袁纤和钟黎解围。 “用我陪你么?”等几人说完,钟黎便握住袁纤一只手问。 钟黎宽大且饱满的手很是温暖,这让袁纤又有些不舍。她看着钟黎平和而关切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回道:“不用了,我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等我几天。” “也行,反正你就在我卧室,我就当你贪睡了几天就行。”见袁纤有些迟疑,钟黎便安慰说,不过当“卧室”二字出口时,他发觉袁纤的目光有点躲闪,且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好吧,都定下来了,那咱就赶紧回?”钟敏问。 “等一下。”钟黎打断道,“古羽一会儿就回去找老袁么?” “怎么?”古羽一看钟黎便知道他又有什么主意。 “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你看你能不能先跟她去攻江夏,打下来再去找老袁?” “不用了,”袁纤倒先拒绝,“这一来二去实际时间都得耽误她好几天。” “我倒也不那么着急,这三千多里路没个就伴的也挺无聊的。当然,要是袁纤小姐觉得不方便也就算了。” 她这话说出来便是不想让袁纤拒绝,虽说袁纤多少还是抵触古羽,但仔细一想多个能出点子商量事的确实对攻取江夏有帮助,何况在帮忙这件事上到现在她也没动过什么歪脑筋。哪怕日后因各种原因会成为敌人,但同一个优秀的敌人交流,也比跟猪队友商量问题来的靠谱。 “那就麻烦古羽小姐了。” no.25牵缘独羽往沙场(上) http://.biquxs.info/

1 “驾驶结束,请在离开时检查落锁。” 古羽从银白色,以大几何面构成的双座跑车中起身,蜂翼一样的车门平滑地落下并扣回车身,她又似命令一般看来眼车体,车子便又自己缓缓开动,驶入并不算宽敞且有些黑漆漆的车库中,随后熄灭了车底宝石蓝色的灯带。 她的住所位于花家地居民区的顶层,是个不大的椭球形别墅,半嵌在一个人工堆成的小山坡顶。从大门进来有两道林墙,之后是一片和山体以及别墅融为一体的草坪。别墅露出山头只有一层多的高度,除了车库还以一道门。 站到门前,古羽未做任何指令,金属光泽的门便平移到一边,贴着樱花颜色壁纸的玄关上开启几盏白色筒灯,将悠长的楼梯通道一点一点照亮。楼梯下大厅的洁白地板映着窗外的星光,不过古羽并未往楼下走,而是站在玄关,等大门自己关上,随后玄关的地板开始缓缓下降,樱花色的壁纸变成了蓝灰色的金属板墙壁。数十秒后下降停止,金属板上开启一道门,借着一点灯光看过去,门那边是一片空旷而黑暗的空间。 “欢饮回来,小羽。”空旷的黑暗空间里传来有点书卷味道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不远处一盏昏暗的灯亮起,等下一台咖啡机里升起白色的瓷杯子,随后一道褐色的细流开始注入杯中。 “少点糖。”空气中荡起咖啡的香醇,古羽不去管还在阴影中的周遭,径直向咖啡走过去。 “看来今天的事情还算顺利。” 古羽哼了一声便捧起咖啡。 “你又发现有趣的人了?” 古羽把咖啡墩在桌子上,“别没事翻人记录行么?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恶趣味。开灯,要不让你也断电。” “哪个自称小姑娘的说自己喜欢黑暗来着?”中年男子的声音里满是调侃的语气,随之头上的灯一片片亮起,将淡淡的白色灯光充满整个空荡的空间。 这片空荡的空间有二百平米左右,混凝土的房顶,灰色塑胶的地面,灰蓝色金属板的墙体。古羽所在的咖啡机位于空间正中,周围还有烤箱、冰箱以及储存相关物资的机器,将这里围成一个l型的小空间。对侧是一张同样为l型的办公桌,桌上有一部固定计算机终端,两本纸质版的书,宽敞的桌面上便再无其他什么。 余下的空间同这桌面一样空旷,塑胶地板上除了有跟电路板一样的切割痕迹,以及很多小墩轮碾压过的印记外,便什么都没有。四周墙壁也都是一个模样,若不仔细分辨,根本瞧不出哪里有门。 “又要去那个世界?”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天花板、地板等各个地方同时传出。 “是啊。” “你最近解决事的时间可是越来越长了。” 虽然前面就有羊绒面料的转椅,但古羽只是往烤箱上一坐。“放了你几天不管,你就这么多事儿了?” “可只是为了一个程序,有必要和这么多人打交道么?” “你以为只凭一张嘴就能说动袁启之这种靠理想活着的人?他周边这些人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能用到。” “可我觉得是你有些贪恋那边自由的时间。” 古羽有些不悦,“我还觉得你就是个傻机器,懂不了人际关系潜在的影响呢。说来我是不是该把那个人性系统拷贝一份,拿回来给你升升级?”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是觉得,只是个程序的话,你直接查询到他的服务器,然后捣毁程序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和这么多麻烦的人交流?” “你还真是个功利的机器!要知道我现在做的才是正常人类应该做的事情,怎么说好歹我也算是个人吧?”古羽说完,中年男子的声音久久不发。“行了,我不是针对你。” “我只是担心,你最近几件事情处理的过程中,情绪变化比之前的要增加不少,开始有些回归你一开始时的状态。” 古羽片刻沉默,但微笑渐渐从嘴角泛起,将她方才冷若冰霜的脸温暖了一点。“你或许懂不了,人终究是人,生长在骨头和血肉里的东西和你这种程序设定的东西不一样,会随着时间或沉淀或发酵,于是有些东西根本逃不了。” “可你说的这些人不都已成了失败者?”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说到的你不是人,不会懂有时候一直成功倒不如失败来得舒服。” “你这样让我觉得没有逻辑。” “逻辑?只靠逻辑说事是你们的专利。在‘逻辑’这个词还没发明之前,人类就已经学会思考了,只不过是几百年前喜欢用逻辑思维的西方人将他们的思想推广到世界范围,并用这种东西建立了很多学科,发明了很多东西,于是‘逻辑’都快成了人类唯一有效的思维方式了。但中国人用辩证思维创造了数千年辉煌的文明,女人用直觉发现很多逻辑上需要分析诸多事物才能得出的结论。逻辑不过是用来把事情给你们这种铁疙瘩解释清楚的一种手段。” 或许是古羽言辞有些犀利,中年男子的声音又沉默了许久。“好吧小羽,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古羽将喝剩下的半杯咖啡放回咖啡机托盘,对侧墙面上一扇金属板一样的门缓缓开启。屋中日光色的灯亮起,巨大的潜行仓将不大的小屋占了一半。旁边的衣架上,刚刚熨烫好的白色棉质睡衣还腾着一丝丝的热气。 “我去了,你自己自娱自乐也好,待机也好,把家看好。”说着她便走入这小房间,随着金属门平移回墙面,大厅里的一盏盏熄灭,一切又归于空荡的黑暗。 2 从下城区回来,钟黎让圆墩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卧室,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搬到次卧。随后同袁纤和妹妹用了简单的晚餐,便让袁纤进入自己的潜行舱。 “那我过去了?”躺进宽敞的潜行舱中,袁纤同钟黎告别。 钟黎凑到她面前,用手抚摸着她的额头,继而以手指挂了下鼻梁作为结束。“去吧,这边我一直看着你,随时回来随时在。”他看着袁纤微微点头,便替她将舱门拉下。连接启动的一瞬间,袁纤便如被电击一般身体直接瘫软下来,紧接着各个功能模块开始吸附到她纤长的躯体上。 钟黎看得有些出神,方才连接的一瞬,他有种袁纤的灵魂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的错觉,虽然只有一瞬,但他反应过来时去品味那种感觉,还是觉得有些可怕。 “现在都走了,又剩咱俩了。”钟敏在房门口,看着两人腻歪完才说。 “是啊,明天你不也得回去上班?”钟黎回过头说。 “寂寞了?” “只是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好。” 钟敏不痛不痒地沉吟了一会儿,钟黎似瞧出来她还有什么想说的,便问:“你今天回来怎么感觉不太对,是跟古羽在一起太紧张了么?” “怎么说呢,”钟敏叹了口气,“虽说她没传说里那么吓人,而且今天也的确没瞧见她对咱有啥恶意,可是我心里还是一直嘀咕。” “嘀咕什么?” “你就这么迟钝吗?还是说你看人家长得好看,你就懒得往其他方面多想?” 钟黎被妹妹的话逗笑了,他走到她面前,呼喇着她柔软顺滑的头发,钟敏即便是想躲,也难逃开哥哥的大手。“我觉得她跟你相似的地方倒挺多的。” “可别跟我比,我在下城是有那么半瓶子水可以晃荡,可人家是汪洋大海。你不觉得她今天跟咱坦白的那些事儿里面还藏着更多的事儿么?她要是不解释,我就全当她是个狠心的情报贩子,笑里藏刀。可这解释完,再加上她这一天下来遇到的人,说的事儿,还有对咱们几个有点听之任之的态度,我就更觉得心里没底。” “那你觉得她要干啥?” 钟敏撇着嘴,“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嘛,反正我是觉得,如果就为一个程序的事儿,她不至于非得兜这么大圈子吧。她难道没本事找到袁启之?我是不信。” “说回来,我在那边跟她待了十几天,也想不出来她做事的逻辑。感觉如果她不是由着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肯定是有什么更大的计划。” “那你今天还让她去帮袁纤姐?” “眼下她这步棋没走完之前,她应该就和咱们这些日子看到的一样,就是个脑子好使的普通姑娘。另外,我自己的感觉是,她即便想着利用咱们什么,但她并不似那种要坑害咱们的利用,或许就是想攒点交情以后做什么。眼下我看得到的是,老袁应该没那么容易听她的话,于是她想尽量说服他身边的人,这样潜移默化地影响老袁做出最终的决定。” “但愿你说的是对的吧。”钟敏虽这么说,却还在寻思。“不行,我觉得还是得咱先出招试探试探,不然只等着她出招,那咱连她的底儿都没有。” “可你之前不是说,她不明不白的十分危险。要是你去试探,结果逼得她出手。” “放心吧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傻。我就是去打听一下她其他的消息,毕竟咱现在知道的只有咱看到的,传说也都是好多年前的。我是想让老姐能不能通过上面去调查一下她,有点情报算点情报。” “这个事情你跟她商量吧,反正别让咱家的老顽固知道就行。”钟黎说的老顽固就是他父亲,他本来就既反对钟黎玩潜行游戏,又反感下城区。“另外要注意分寸,毕竟古羽现在也没伤害到咱们。” 钟敏浅叹口气,“知道啦,你个大善人。” no.25慧敏姊妹探消息(中) http://.biquxs.info/

3 当晚同姐姐钟慧通过电话后,次日下午三人依照约定在钟黎家中见面。 “你说你俩面子多大,来找我办事儿还得要我自己上门?”钟慧一进玄关,看见钟黎和钟敏正在客厅沙发上喝着茶,便玩笑道。 “我不是说家里咱仨聚个会么,你怎么就说我要求你办事儿?”钟敏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迎接。 钟慧一笑,心里话是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住姐姐。“昨天你电话里问你姐夫在不在,我就知道你俩是想撇开他找我谈事儿,平时你到家里来不跟他玩得还挺好?” “哪有嘛?”钟敏说着便凑过去一把保住钟慧的手臂,用柔软而温暖的身子蹭着她撒起娇,“我不是想你了么?” 钟慧虽知道钟敏肯定藏着事儿要说,但还是被撒娇的妹妹粘得没脾气,毕竟钟敏这孩子是算是她跟母亲一人一把拉扯大的,这与她同钟黎,以及钟黎同钟敏的感情多少还有些区别。 “得了,事儿早晚得说,再者咱姐又不傻。”钟黎倒是不绕弯子,不过他也是见到钟敏的棉花糖战术管用才说的。 “是不是上次我找你说的那个事儿?”钟慧问钟黎,他俩之间的对话就显得直来直去。 钟黎给姐姐倒着茶说:“我不知道你提醒我的问题跟这个事儿有没有关系,但应该是同一件事,只不过今天想找你帮忙的事儿跟这个关系虽说有,但是不算大。” 钟慧看都没看便把白色风衣挂在圆墩儿手上,“我没太听明白。首先一个,我让你留意的事儿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不过这次的确是跟老袁的游戏系统有关系,说准确点儿是里面一个叫人工智能人性学习体统的东西,我不知道人家怎么叫,但我们几个现在给它这个名字。” 钟慧坐到钟黎手边的单人沙发,端起白色的瓷杯,小心吸了一口,然后靠进沙发里面才问:“这个什么人性学习体统,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至少是你现在掌握的情况。” 于是钟黎便将人性学习系统简单解释了一遍,钟敏又做了补充。 “嗯……”钟慧抱着茶杯思索片刻,“如果是你们说的这种给ai加功能的系统,袁启之为什么要背着加指令,他直接将数据上传不就行了?” “可能是他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件事会被人惦记吧,毕竟你们这种监管部门里走漏出的情报……是吧。”钟敏虽然装作在意措辞,但还是将该说出来的问题全说出来了。 “这种情报走漏出来,你是说他怕别的游戏公司或者商人惦记他的程序,会去剽窃?”钟慧倒不在妹妹说什么,只是她一时还没明白问题的所在。 “我这么说吧,姐。”钟黎直接把话题引到核心,“目前是有个人已经因为这个程序找到我们,然后可能是想借我们的嘴跟她一起说服老袁,让他放弃这个程序的开发。因为她觉得如果这个程序开发出来,并被应用到机器人的核心上,很可能制造出一种类人的产物,倒是无论从伦理上还是立法上,都会弄出很多麻烦,说不准这东西多了,一高兴要给人类来个亡族灭种。” “嗯……”钟慧一边听钟黎讲着一边摸索杯子,或许钟黎说的这些话是她压根没想到的。“那你们找我干啥,是去给袁启之施压,还是说直接调查然后管理他的程序?” “开什么玩笑?”钟黎让姐姐弄得有些无话可说,“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做?” “对啊,那可是他未来的老丈人。”钟敏倒一旁插嘴,被钟黎一把拍在头上。 “我是想让你先调查个这个人,”钟黎说,“就是这个提出找老袁的人,叫古羽。” “嗯,理由呢?” “这个人虽然不大,而且还是个女孩儿,但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七八年前在下城区就有活动,基本干跟小敏一样的事儿,但不一样的是她手上可能还有人命。现在她来找老袁,说的一大堆理由都是些大义凛然的东西,找不到一点私心,也不肯说在为谁或者什么机构办事。虽说到现在没见她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儿,还在那边帮过我们几次,但这个人终究不让人放心。” 从钟黎的描述,尤其是“女孩儿”这个措辞上,钟慧知道二人已经有了些交情,于是便问:“你想知道关于她的啥?” “其实主要还是现在为谁做事吧,或者是她同什么重要的人或者机构有来往。之前她那些脏事应该已经查不到了,下城区也不是事事都能靠记录说清楚的。” 钟慧思索了下,这种事情对她倒不算难。“你刚才说叫什么,然后是真名吗?多大?还有她平常住哪?” “不知道是不是,但下城区八九年前她也是这个名字。古老的古,羽毛的羽。跟我差不多岁。她说她住在花家地。” 钟慧开启通讯器,常人看去她只是抚了下耳朵。“小樊,去查一下古羽这个名字,女的,在二十岁上下,住b市c区。”她说完又继续问钟黎,“能找到她照片吗?这种户籍调查的资料一般都有限,很多活动人家都不会以自己的个人名义去做,甚至还有更深一点的人,压根就没有户籍。” “可惜没有。” “那最近在这边出现过吗?” “昨天一起从下城区后十二街出来的,我记得对面路口有摄像头吧,时间在七点前。”钟敏回想着说。 钟慧从腕带上开启投影屏幕,在投射键盘上按了一堆字母后,屏幕上开始出现后十二街街口的监控画面。她以十倍速从六点四十开始,没过两分钟便捕捉到有几个人前后扎堆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一身红衣格外扎眼,钟黎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袁纤。 “就这儿!戴帽子的是她。” “钟慧将录像一点点倒回去,一帧一帧翻找古羽清晰的图像。她虽然戴着帽子,但不知有意无意,她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另外她在摄像头前前前后后走了有三十多秒,这足够人工智能来锁定她的步态。” “行了,知道是谁了,接下来得等我回去查了,外网没法接通我们的数据库。”钟慧将资料截取,随后关闭腕带。 “姐,你哪儿来的监控查询权限?”钟敏凑上来问。 钟慧看到妹妹放光的双眼,就知道她惦记上了刚才查询监控的办法。“咱爹给的后门儿,虽然算是黑客行为,但我的id是明的,他们管监控的知道我是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要看着眼馋你就找咱爹要去。” “我说我眼馋了么?”钟敏知道找父亲要肯定没戏便犟道。 钟慧正笑她,忽然接到回复,便又抚了下耳朵。 “慧姐,你确定你情报掌握的对吗?” 一听这句话,钟慧便知道没查出符合的结果。“目前我手上就这点儿信息,照片刚找到,等我回去我自己查,你权限不够。” “行吧。我先说我查到的啊,古羽这名字在b市有三个,先是一个女教师,三十七岁,住在d区,然后一个小男孩,才八岁,住在t区,住c区的也有一个,但怕她都能拿出户口本卖古董了,这是个2020年生的人,现在有没有都不敢说。” 钟慧没对结果报希望,便打趣道:“女教师的照片你看一眼,不像小姑娘就不是。然后c区那个,你看是不是已故的没上报,然后名字啥的被人冒用了。” “嗯……女教师就是个快四十的样,2020那个你别想了,冒用她的名字,你以为现在的系统都是傻子,不知道快九十的人长啥样?” “行了,歇了吧,剩下的我自己找。” 钟慧挂断通讯,钟黎钟敏已经听出来没找到结果。“我说吧,你俩要找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虽然不是什么人都是坏人,但你俩还是小心点儿吧,至少在信息安全这块儿,你俩跟她比不是个儿。” “那她算危险人物吗?”钟黎关心道。 “现在连她用没用真名,是不是黑户都不知道,没法定为危险人物。”钟慧说,“至少让你俩先留神,眼下看多的危险倒不一定有,就是别随便被人当枪使了。我估计如果你俩不做什么侵犯人家的事儿,人家也不至于非要跟你俩一般见识。” 虽说钟慧的话里带着一丝瞧不起两人的意思,但钟敏心里清楚,古羽面前至少她的确不是个。“那你这么调查她,会不会遭到报复?” 钟慧一笑,“这个你放心,我用的是内网,她只要不出现在我单位里,她就别想知道我查过她。”见两人放下心,她便又问:“你俩管饭么?” 这说道吃午饭,钟黎的确准备了不少的食材,虽没提前作准备,但眼下做饭还是能做的。“管,肯定得管。” “这可是用上我的时候。”钟慧嘲笑道,毕竟谁都知道,当她要像姐姐一样管钟黎的时候,钟黎就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了。“那咱吃完你们跟我走。虽然今天不上班,但是查个东西还是能去的。” 看钟黎有些犹豫,钟敏便替哥哥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留着他看家吧,他那谁……”她刻意要把两人的关系提一下,“那个袁纤姐还在里屋躺着呢,那边事儿急,就用了我哥的潜行仓。” “是吗?”钟慧先是一脸惊奇,随后立马放下杯子起了身。钟敏也意会到姐姐的意思,便头里走着进了钟黎的卧室。钟慧站在潜行仓前,隔着干净而透明的潜行仓罩子看见静静躺在舱内的袁纤。虽然各种仪器将她的眼睛、手、脚等地方遮盖住,但还是能看出是个身材纤长样貌标志的姑娘。 “那你好好看着吧,把你的宝贝看好。”钟慧说着,跟钟敏一起朝着钟黎发出坏笑。 no.25慧敏姊妹探消息(下) http://.biquxs.info/

4 “好了,睁眼吧。” 听着姐姐的指示,钟敏睁开双眼,四下洁白而空旷的空间出现在眼前。钟慧将她带到单位,寻了一台潜行头盔给她,两人同躺在单位的床上,共同连接到一个空间。 “每次来你的内网,都觉得该加点装饰。”钟敏看着洁白得让人觉得晃眼的墙壁说。 “这是为了让你能安静工作,不要走神。”钟慧说着便调出屏幕,将古羽的图像和步态资料输入进去,然后通过身份登记的信息查询这个人倒地是谁,然而即便是扩大到整个c地区的范围,将十几亿同类别亚洲人长相的身份全部筛查,也未寻找到相关信息。 “看来是个黑户。”钟慧说。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权限不够。” “这样的人倒是有不少,不过还有个办法可以找。”说着钟慧有通过市政监控网络查询相关人物,而近期的只有两条。钟慧随便打开一条,是在下城区外的车库,只见古羽缓缓走近银白色双人座的跑车,车门自动打开,古羽落座,之后简单几个动作车子便驶出视野。 “这是手动驾驶?”钟敏惊叹到,如今手动驾驶的技术已经没几人掌握,因为手动驾驶必须考取相应的驾驶资格,才能让车辆获准进入城市道路。 “我以为你会说她车子好。”钟慧说,因为她在毕业之后就考取了手动驾驶资格,这是父亲要求她做的,不过在那之后她基本没用到过这个技能。 “现在改成这样的车子不是很多么?” “那一般人也改不起。” “她可是混出下城区的情报贩子。” 钟慧又打开第二条监控记录,时间较第一条晚四十多分钟,地点在花家地附近。只见古羽将车开到自助加油站旁边,从车上下来,车子自己开进加油区,而古羽则到一旁的售货机要了一杯冰激凌,看上去应该是巧克力口味的。她在镜头下一勺一勺吃得十分的香,嘴巴边上还被巧克力沾到不少。一盒一百毫升左右的冰激凌她只吃了不到三分钟,随后将干净的冰激凌盒子扔进垃圾箱,擦了擦嘴,坐会驾驶席,借着后视镜简单补了个口红。 “爱吃巧克力味儿的冰激凌。”钟敏又认真地说道。 “怎么,你记这个干啥,下次请她吃,还是替别的男孩儿记着?”钟慧看她每次都说出这种自己毫不在意的东西,便嘲讽她。 “我能替谁记,我是在想原来我俩爱吃的东西一样。” “合着她背过人去和你一样是小孩儿。” “这说不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多大岁数。瞧上去应该不比我大几岁,她虽然没说,但是感觉在暗示自己比钟黎岁数大。”钟敏说,“就这两条了么?没有用的啊,只是知道她会开车,然后爱吃冰激凌。” “有啊,你看她车牌不是被拍到了吗?”钟慧说着,又将她的车辆信息输入,结果监控出来几十条,不过都是今天监控信息。钟慧又将这些监控信息汇总,得出她午后出现地点和晚间消失的地点都指向一个地方,花家地的一片自建别墅区,不少当年在旁边美术学院工作教学的有为的建筑设计师,便将自己的别墅建在这一代。 “她父亲,老公或者男朋友是建筑师吗?”这次换成钟慧来问。、 “没听她提过,但是她像是个单身的,凭我的直觉。” “这么漂亮的大姑娘没人要?估计是她眼光太高了。” “你说你整天关心这个干啥啊姐,婚后妇女都这样,还是你看着人家条件眼馋?” 钟慧白了眼妹妹,“都跟你一样啊,长得水灵的小姑娘心里跟个小子一样?”她说着,又把该区域户主的身份登记表找出来,其中姓古的有两个,一个登记在2089年,但是户内人员跟叫古羽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另一个登记在2032年,是个已故的信息工程学教授,妻子是美院的建筑设计师,也已经故去。在户主故去之后,建筑就被捐赠给户主的学校,清华大学。 “线索断了啊。”钟慧说,“虽然这个清华的建筑没查完,但是两个人都没了多少年了,从户籍网上肯定查不到。” 钟敏琢磨了一下,“我觉得吧,除非古羽用的是假名,不然这个被捐赠的建筑里肯定有什么猫腻。这一个教授一个建筑师,俩人没后人吗?房子为什么捐赠了?太可疑了。” “可你接下来怎么调查,自己去那儿瞧瞧?万一她真是什么间谍一类的身份,你小命都没了。”钟慧显然担心妹妹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这条到头了,还有别的监控吗?”钟敏问。 钟慧摇摇头。“这儿只能查到最近三个月的资料,毕竟这种监控太多了,根本储存不过来。” “难道她三个月都没出门?” “钟黎不也一样?”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我哥和袁纤姐可是正给她办事呢。” “我是觉得,能把身份隐藏的这么好,不想一般的黑客或者情报贩子能做到的。加上她现在管的事儿,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是为哪个部门或者组织做事的,那样的话我能查到的肯定远远不够。” “你是想问咱爹?” “眼下就这个办法,在这之前你可千万别随便做什么事。” 5 从单位出来,钟敏随姐姐一起往父亲家走,因明天便要上班,钟敏便不再往哥哥家去。快到家门口时,钟敏突然说自己要再去玩一会儿,让姐姐先跟父亲问事情。如果父亲知道她同这件事有关系,那他肯定要扒她一层皮。 “爸?”钟慧一进家门便见父亲正坐在客厅的褐色羊绒沙发上用腕带翻看着新闻,面前一壶红茶正泡得浓艳。 “哦,是小慧啊。”父亲钟祥渚见大女儿回来,马上关了腕带摘了眼睛从沙发上起身,带着一脸笑褶趿拉着鞋走到玄关。“就你自己?” 钟慧本要说钟敏去玩了,再一想父亲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她在一起,便马上回答:“嗯,他说今天天气好,去抓虫子了。他啊,对那些虫子比我都亲。” “诶,爱好么,工作一周总要让人家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你要闲了就多回家看看。” “咱妈呢?” “说不知道吃啥,出去转着看看。”钟祥渚说着看了眼从双层高的落地窗投射进屋子的余晖,“快该回来了,还么吃饭吧?” “不急,下午茶吃了不少。”钟慧换好鞋便同父亲往客厅沙发,“这两天工作不忙?” “我都五十八了今年,他们还不让下面的多干点儿,以后谁来接替我?” “看来您接班人还可以啊?” “行不行的总得让他实际干干吧?” 同父亲聊了两句闲的,钟慧见父亲高兴,便将事情说出来:“爸,这次来其实有个事儿想让你帮一把。” “嗯,你说。”因为同样在机关单位,这些年来钟祥渚帮大女儿的事情便不在少数。 “你知道袁启之这个人吧?” “嗯。你弟弟那臭小子不就玩他做的游戏?怎么,你帮他说事儿啊?” 钟祥渚本对袁启之没啥过节,但因为他反对钟黎整日玩游戏,确切说是钟黎不肯听他的安排,所以对这些人都没好印象。钟慧见父亲开始沉脸,便马上又说:“不是他,是我最近工作的关系。他最近开发了一个程序,叫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被另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盯上了。” “人工智能什么系统?” 和之前一样,这次换做钟慧对这个词做出解释。“现在有个来历不明的女的说要阻止他开发这个程序,然后要跟他见面详谈。” “嗯,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查一下这个人的底儿是吧?不过这跟你工作有多少关系?” 钟慧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这个事已经形成初步的看法,便只好贴近事实来说:“我是觉得这个系统开发出来只后存在一定危险性,然后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接近这个事情,如果不知道身份,有肯能会把原本只是靠兴趣开发的系统变成什么威胁。” “这个系统的确是有危险性,以现在的科技手段,这就能造出和人差不多的东西,到时候造成的新麻烦会很多。”钟祥渚自己判断道,“你说吧,这个人我帮你查查。” 钟慧把自己的腕带伸出,投射出古羽的照片。“她说自己叫古羽,但我从网上查不到这个人。” 钟祥渚刚带上眼镜,没瞧一眼又马上摘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收了回去,片刻后用重新组织语言说:“你查这么个小姑娘干什么?” 虽然这么回复,而且脸上表情看起来也算平静,但钟慧感觉父亲的反应不大对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这么大的小姑娘我凭啥能记得?”钟祥渚马上反驳道,“估计是那个组织的跑腿的吧,既然说是阻止开发程序,你就先看是不是真阻止他了,这边我给你查查看,也别抱什么希望,现在咱们用的系统也差不到哪去。” 钟慧更加确定父亲知道内情,一来他应该知道只是个组织跑腿的,不可能会把身份掩藏的这么彻底。二来作为c区网络安全中心主任,一个管着十几亿人网络安全工作的干部,很少会说不要对他抱希望这种话。正当她想深问时,玄关大门开了,母亲正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父亲看到这情况马上起身去接东西。 “爸。”钟慧虽然也起身,但用女儿撒娇独有的方式叫了一声。 钟祥渚无奈转回头留了一句:“你要担心,就赶紧让你弟弟离那游戏远点儿。” no.26兵临江夏立军状(上) http://.biquxs.info/

1 十一月初二,袁纤领赤龙军至兖州。在与李惪交接后,又花了两日补充兵马粮草,以四营两万六千人的兵力前往豫州。虽比不上全盛时三万两千人的规模,但以除骑兵外基本满编的兵力对抗江夏一郡还是绰绰有余。 虽然只是相别二三十日,李惪同袁纤却是痛饮畅聊,尤其谈到前些日回援碣石,李惪更是谈论了不少关于莫环的事。怒斩城守、火烧舰队以及后来以自身为饵护送粮草等,对她是赞不绝口。但可惜的是,他在碣石周遭寻了数日,找不到有关她一点的线索,石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发生了什么,只有线下见了,或者哪日她自己又寻来才能得知。 袁启之对袭击江夏的计划也颇为赞同,因是雪儿送的书信,他较李惪知道消息还早着两日,等李惪受到袁纤的密函时,袁启之批准行动的文书已经从徐州传了过来。书信中袁启之还交代,令他于兖州接应赤龙军,袁纤有何需求尽可从军中抽调满足。随后李惪需前往雍州,作为白龙军后援随时准备面对西凉的威胁。 初九,赤龙军浩浩汤汤至豫南新息县,再往前便是荆州地界。此处距江夏郡城不过二百里,但还有大别山的余脉,以及一个不算大的西阳城挡在面前。晚间,袁纤召前营统领偏将军杨维,中营统领牙门将军马鹏,后营统领建威将军杨缧,骠骑营骠骑校尉林宇以及古羽,往新息县大营军府议事。 “我自廿一日出兵至此已十七日,一路急行未敢懈怠。先前同钟黎约定三十日内下江夏,如今只数日可用。眼下江夏郡已在眼前,然还有大别山余脉及西阳县一城阻于面前,不知诸位可有良策助我十日内夺去江夏?” 袁纤方讲完,就见中营统领马鹏起身道:“将军,今日我营斥候报,那西阳县不过七八百守军,将军若想要,我现在便带兵取下,明日清早迎将军入城。” 他刚说完,就见杨维杨缧两人站起,“既然马统领这么说,那我兄弟二人便先行一步,翻过山去直取江夏城。” “那我林宇便将这三千骠骑拦在半路,保证来往的援军被我杀得精光。” 这便是赤龙军军议的日常,四营统领个个争先恐后想着立功,四人只见虽不明着争功,但谁都不愿落下,可真要说动脑子从全局安排,只有袁纤自己能做。 “我知四位素来英勇,然今日这江夏虽然守军不过五六千,然西面荆州城中尚有上万守军,顺江而下不过三日。且东边就是武田的东海军所在的庐江九江战场,若我部大举进攻,一时未下,后方又遭东海军骚扰,便会重蹈辽西战场的尴尬局面。” 袁纤只将局面一讲,四人瞬间便哑口无言,只盯着铺展在几人中间的地图暗自较劲。 “我是这般计划,”见几人不语袁纤便又讲,“眼下我军至新息,江夏守军应已知晓,正四处筹措防备,故而我需在此设一处伏兵,随后绕开西阳,西进取随县、安陆。如此我军补给线距东海军便有数百里远,而荆州援军我可于安陆截击。几位意下如何?” “将军,”袁纤刚在地图上比划完,就见杨维杨缧兄弟又站起来,“既然这样,那我们兄弟二人便为先锋去取随县。” 马鹏那竹竿大长腿也不甘落后,“那取安陆的任务务必交给我。” “我去截击江夏来的援军。留在新息做疑兵的任务交给骠骑营不也不合适么。” 四人抢着在战场上圈一块自己的地,谁都怕被分在新息留守。袁纤倒也没想留多少兵力,只是打着赤龙军旗号占住新息便可。不过刚想分配任务,便见一旁古羽对着地图笑而不语。 “古羽姑娘,今日怎么不见你说话?” 古羽见袁纤话语中多少带些责问,便也学着另外几人起身回复:“回将军,我见几位统领争着为将军效力,也没什么我可做的。若是疑兵缺个指挥,我倒也勉强可以胜任。” 袁纤冷冷一笑,“你何必谦虚?这袭江夏的战略就是你定的,这事到眼前怎能不听听你的意见?” 古羽还未开口,几个统领一听先炸了锅,几人原本以为古羽只是袁纤招来的贴身侍卫,又或是什么同行的友人,一路上也不怎见她路面,更少听她张口,不曾想令众人急行军了十数天的人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见这情况袁纤便离开了她用狼皮披着的座椅,走到众人面前。“你们四个别瞧着人家面生,还看她是个文弱女子,袭江夏牵徐扬的战略就是她制定出来的,辽西战场上钟黎也听了她不少建议。她本是要去徐州见老头子,眼下被钟黎请到我军,算是做个临时的军师,等江夏战斗结束后,她便会去徐州。眼下你们几个,还是先同我听听军师怎么讲吧。” 十只眼睛齐刷刷盯过来,古羽知道袁纤已经给自己搭好台子,唱什么戏就得全靠她自己。“我以为”她以平和而缓慢的语气展开,“袁纤将军方才以新息来隔绝两边战场,绕到取随县的战略确实不错,只是有一点没能解决。” 袁纤嘴角一扬,“哪点?” “若我军取随县之时,守军便已派斥候或者飞鸽传书到荆州,那从荆州顺江而下的敌军,很可能于我军未下安陆之时便已至了江夏。以江夏城防情况看,城内守军超过一万,我军便不易于十日内攻克。” 袁纤听后蹙了蹙眉头,“荆州守军会来得这么快?那他们对巴蜀的防务又当如何?” “这边是将军要同荆州守军赌了。可荆州守军只压了荆州一地,将军却压的是整个朔果的地盘。将军若十日下不了江夏,与钟将军失约不说,很可能东海军便从庐江绕过来了。” 古羽所说的确是袁纤最忌惮的地方,她虽未与武田杏奈交过手,但也知传闻中她是个举世无双的东洋剑客。“的确,如你所说,这一仗我赌不起。不过用兵时也是当险则险,若一味求稳不也会犯‘子午奇谋’的遗憾?还是说古羽军师已经想到比我更胜一筹的计策?” “未必胜在哪里,只是借着将军方才的思路,可以说来同诸位听听。”袁纤虽无多少表情,但古羽已听出来这次军议涉及战略安排时,她处处想要针对自己,即便自己装作很尊重她这个赤龙将军,但若不在她面前栽个跟头,又或是真正能建立起信任或者威望,她是不会轻易接受自己的。 “方才将军想得确实不错,新息的疑兵一定要做,不然我军随时有被断后路的危险。不过我需再提到一点,眼下敌军虽知我在新息,却还不知接下来我兵往何处,而且若说可能性,武田大概会觉得我军是要袭击庐江截她后路,而非攻取江夏。如此大别山以北的西阳取了便是取了,不取才令人生疑。随后我军需东进过灌水,而后依着灌水建营。” “东渡灌水,那边不是庐江郡安丰县么?” “对,就是要让武田觉得我们要打安丰随后奔六安。眼下如我想的没错,她人现在应在九江郡北同苍龙军的某个大营对峙。我军若袭她侧翼,她第一时间应是抽调后备力量转来增援,而非寻求同我决战,如此三五日内她定是已打探各方情报,寻找机会未主。” “那这三五日我军当如何?” “灌水大营就是个幌子,只需留下旌旗千面,兵丁千人,每至饭时一人一灶,便会给人以此为我军前营的错觉。若不是派兵攻打,一般探不出虚实。如此我军便可全军翻越大别山余脉,一营攻安陆,一营阻江夏援军,一营直取江夏,再南下取了鄂县,届时武田即便识破我军计策也已无用,那时想取随县便是想取便取。” 袁纤看着古羽在地图上来来回回比划,这一手声东击西自己还是看得明白。“这计划确实有趣,不过如此南辕北辙,下来需几日才能攻克江夏?” “取西阳一日,渡灌水一日,筑营一日,回渡灌水再翻大别山三到四日,取安陆、江夏一两日,鄂县一日。如此算来,十日足矣。” “十日?”袁纤听玩古羽的计算便笑道,“若如此十日内真能取了江夏,那你这计策当真是个好计策。” “那将军可愿依我计策行事?” 袁纤故作思考,坐会座椅上才道:“你说得确实不错,然你并未上过几次战场,怎知你这十日作不作得实。你若能作个保证,我倒也愿试上一试。” 古羽心想袁纤这是要逼着自己立军令状,虽说她没必要非得跟这个游戏里的大小姐,整个朔果的少东家在这儿斗法,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也不好再收回去。“若是我的意思能完全传达,令行禁止,视我号令如视将军您,这十日的保证我倒可以立。” “是吗?”袁纤眉梢扬起,手一挥令书记官取来笔墨。“无需定什么责罚,只需将姑娘今日保证内容写上便是。莫要拿我袁纤同演义中周公瑾这种人比,我所图的不过是份安心。” “将军莫要多心,我也是为了尽快解决事情。”古羽一边提笔写着保证一边回,心里暗自忖度:“你虽不一定似周公瑾那样非要致人死地,可女孩子的妒忌之心你以为我不知么?” no.26二路分行混视听(中) http://.biquxs.info/

2 次日清晨,袁纤召集全军于,当众将古羽拜为赤龙军军师,并授军师印绶。自此十日,全军视古羽之令如视袁纤亲令,待十日后江夏之战结束,印绶则需如期奉还。 古羽清楚,如此一来两人的赌约便已达成,若如期取不下江夏,即便袁纤不做责罚,自己在赤龙军前便算是丢足了面子。于是她接过军师印绶,便当即下令,全军即刻攻打西阳。但她同时又下了一道众人不解的军令,即全军至西阳后,只可从东北进攻,不可涉足西阳城西南分毫,更不可派兵追击。 众人虽不明其意,但看着袁纤的面子皆按号令执行。大军开至西阳,便见城中已不见守军。东北二城门紧闭,西南二城门大开,至留下一座空城。 不过古羽有令在先,无人敢从西、南二城门入城,便令人破开东、北二门。大军入城便见城中满是丢弃的衣物,洒了的稻米,被踩烂的瀛岳军旗,想来昨夜见到赤龙军入驻新息,守军便同百姓一起弃城了。 这西阳县城还未焐热,古羽第二道军令便下来,令前后二营的斥候分别出西、南二门,依着路上留下的痕迹追寻逃亡的队伍,并沿路设下标记;中营及骠骑营不入城,直接向东奔灌水。 “你这一上来便要分兵,你我当同谁而去?”古羽下过军令,袁纤便问。 “眼下将军可同前后二营一起先驻西阳,我随中营往灌水。我这里已备下三个锦囊,里面为接下来的计划。”说着古羽从秀中翻出白、黄、红三个锦囊。“斥候回报时拆白的,行军入山拆黄的,过山之后拆红的。” “亏你想出用锦囊来!”袁纤心想古羽这家伙还真当自己是小说里神机妙算的军师,不过既然都拿到面前,她便如数收下。“那用完之后当如何?” “用完之后我应已领兵过了大别山,自当派斥候来联络将军。不过将军需与我约定,五日之后定要在山南扎营,若到不了山南再多计划也是无用。”说完古羽又补上一句:“我想这百里山路于将军来说应不是问题吧?” “家常便饭。” “那好,既然已如此约定,那我与将军就此别过,这便随军往灌水。”说罢古羽便拂袖拍马离了中军。 古羽走后不久,便有斥候传回信来,说是已发现逃亡的难民以及散兵,有奔向随县的也有奔向安陆的。袁纤这便取出古羽的白锦囊,锦囊一块纸头,上面五字一行写着十字:“走明不走暗,走近不走远。” 袁纤看罢便传令:“全军修整半日,明日一早起兵,跟走大路往安陆方向进发。” 3 再说古羽一边,她领着马鹏林宇二人及万余兵马,日落前便至灌水。因是枯水期,灌水宽便不过十丈,较潜的地方水方及腰身。 刚见到灌水,林宇便骑着高头大马赶来,马一侧的行囊中还装着不知从哪采来的野花,白的黄的紫的,老远便能瞅见。“今日过河么,军师?”离着还有数十丈,他便高喊。 古羽轻夹马腹,慢悠悠往前走了两三丈相迎。“你的人马到何处了,怎亲自跑过来?” “我的马队就在两侧,不离半步。我这不来讨军令,顺便瞧瞧军师么。”他说着便将野花取出递予古羽,“军师可喜欢?” 古羽瞧着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花,但依是笑着接来。“看来有马就是快,让统领好生闲心。既然如此你过来了,我便要问问,若是你领着赤龙全军来此,此时渡河么?” “我当然要渡河,这不军师同将军定下了十日之约么?不过依将军习惯,定是寻沿岸高地扎营,并派小股人马过河查探,又或者在河对岸建个前营什么的。” “那便劳烦统领替我传令,让中营两个大队渡河建营,其余人随我至西侧高点附近扎营。此外今晚五人一灶,便是锅不够用也要升起火来。” 晚些时候赤龙军的军旗及军营扎得漫山遍野,隔着河岸便能见黑红黑红一大片。借着一丝暮色,炊烟袅袅而起,仿佛河岸边上凭空多了个村镇。 “千古江山千古云,千古江月明一轮。此夜溯回风尘往,何月后人又今寻?” 月从河岸边升起后古羽又自顾自地唱起来,从辽西发兵日起,没至天色好时,或有景致时,便可在晚间见她一团篝火一壶清茶,要哼到半夜。有时是新的,有时哼昨日哼的,今日这个又是不知从哪儿寻觅过来的新鲜词句。 “林校尉,你这又往何处去啊?”河边不远,正观测对岸自己两营防务的马鹏望见林宇,便唤道。 林宇调转马头至近前,“无事,溜溜马。” 他虽这么说,但从神色也好还是方向也罢,马鹏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你莫不是要寻咱们的军师去?” “我……对,我是想上前瞧瞧,她这几晚上出来哼哼,我也不知她唱的是个啥。” “来,你过来。”因马鹏是个牙门将军,虽同为统领,但较林宇的校尉大着数级,所以他既传唤,林宇便不能不来。“林校尉,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对咱这军师动了心思?” “你看吧,这行军多日了,然后她人美脑子好使……” 看林宇一个大男人笑成了花,马鹏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糊涂!”他直接骂道,“你是不是在咱赤龙军混腻歪了?” 林宇一听便变了脸色,他倒不是气,而是知道马鹏可以算得上赤龙军几个统领里说话最有脑子的,于是便从马上下来,“马将军这是何意?” “我尚且不谈咱还不知道这古羽军师是什么人,单从昨日立军令,你还没看出咱家将军跟这档子不对眼么?” “你这如何看出来的?” “昨日那般,不就是咱家将军想让军师在众人面前出丑么?她立的保证就叫军令状,虽然说了做不到也不设什么责罚,但这面子便输给了将军。” 马鹏虽在解释,林宇脑子还是没太转过来。“输个面子有什么用?” “榆木脑袋!”马鹏急的站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咱家将军可是朔果头一号的女将军,到哪不够跟众星捧月一般。虽说她不是多小肚鸡肠的人,但碰见同她一般漂亮,且头脑还略胜她一筹的姑娘,难免心中想与之有所比较。何况我还听人说,这古羽军师乃是钟黎将军推荐给咱家将军的,这其中说不准便带着那么点儿酸味儿。” “你是说咱家将军在吃醋?” “是不是真的我不保准,但眼下这两人相争,咱可得该躲则躲。虽说当向着咱家将军,但这古羽军师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何况将军给了她印绶。若现在招惹了她,日后她到将军那里参咱们,将军肯定又觉得自己该一碗水端平,决不会偏袒咱俩半分。” “那如今这般你我当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马鹏长叹一声,“便是她让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做好本质,让人挑不出错来便是。” 4 初四黎明,古羽引大军东渡灌水,离岸五里分设三营。因时间及人力都有限,古羽便令众人虽按赤龙军行营,建造供三万人驻扎的大营,但内里的各种设施该省则省,包括防御设施只是外人看起来差不多便可,不必做多少实际东西。 正建营时,前方斥候来报,称瀛岳已率兵马前来,人数应在五千上下。 “军师,可要布阵迎敌?”马鹏、林宇被古羽召来便问道。 “不必。”古羽轻松应答,“不过是瀛岳在此部下的一支防止武田侧翼受袭的守军,如此前来不过是探你我虚实。你我悉数迎敌,反而会漏了破绽。” “哪当作何应对?” “军中可有与袁纤将军相仿的服饰?” 马鹏思索了一下,“黑甲红袍好寻,但龙首盔和刺绣的缎子军中怕是没有。” “无妨,头盔可以免了,黑甲红袍寻来,马也找匹毛色相似的。”她说着又从衣袖中取出红色缎带,将头发盘成袁纤的模样。她这拔钗子、盘头发、袭缎带的一系动作,让面前两个大男人几乎看傻。即便袁纤与这些男军官经常混迹在一起,但也少见她做这便女子才做的行为。 “怎么?”盘好头发,古羽看见两人眼神便笑问。 “啊,我是觉得军师这便打扮,的确有些将军的意思。何况见过将军的也没几人,以军师这面貌,与坊间传言将军的美貌应正是相当。”马鹏赶紧奉承道。 古羽不多理睬,一边穿着穿戴戎装,一边说着对侧。她令林宇领整个骠骑营出营五里迎战,抽调二百骑兵于两侧拴上荆条稻草,以跑动制造扬尘。从中营调集一千弓弩手,于两侧骑兵后埋伏,再调一百亲卫,与马鹏一起于军阵后督战,其余人原地继续建营。 一刻后军阵依令布好,又稍过了些许时候,便见瀛岳的碧蓝色沧海连山旗远远飘来。见古羽早布好军阵,瀛岳军便马上依着两个丘陵布阵,未等成型,古羽便传令击鼓进军。 数千马匹借着鼓角声奔腾而来,便是两军隔着数百丈也是眨眼便至。见此情况,瀛岳军瞬间便放弃布阵,转头就向山坳中撤退,有个把人也不知是反应慢了还是被留下来以死断后,瞬间便被林宇的骑兵碾做泥尘。 正当林宇想乘胜追击,便听得阵阵鸣金声,回头一看果然是古羽下了收兵的号令。 “军师为何收兵?”快马回来,林宇冲倒古羽面前便问,“我军气势正盛,给我一刻工夫,我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林统领英武,然而当知此时不是斗狠之时。”古羽解释道:“敌军有五千之众,见三千骑兵杀来瞬间便溃乃是为何?一来我于军阵后做疑兵,其不知我人数多少;二来我自装作袁纤将军督阵,其以为赤龙将军就在军阵中,自然不敢争锋。然而再追下去,三千骑兵便成孤军,只要对方反应过来,我这疑兵之策便暴露无遗,咱这虚假的大营便也无需再建了。” no.26二路分行混视听(下) http://.biquxs.info/

5 说回袁纤一侧,晌午时分大军便入了大别山,原本开阔的地形一时狭窄起来,树木也渐渐高耸怪异,时而可将太阳遮蔽。虽有官道可走,然在个别山坳处,或因积水或因滑坡,路面早已被荆草覆盖,若不是有斥候先前留下的标记,怕是要在山中绕去不少工夫。 袁纤想起古羽说入山要拆黄锦囊,便从甲侧掏出,锦囊中果然又是一张字条,还是十个字:“旌旗无需掩,灶留十之三。” “将军,这次又写的甚?”杨维一旁见袁纤拆开锦囊,便凑上前问。 袁纤将纸条递过去,“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叫咱们由十人一灶换做三十人一灶吃饭。” “可哪去寻思那么大的锅,一锅能煮下三十人吃的东西,这不是要咱们的兄弟吃冷食么?”杨维说着就把纸条随手丢到一边,“这个狗头军师,整天打得什么歪主意?” “她既这么写的,便自有她的道理,你我只需照做。” “可将军不是在同她打赌么?眼下她不在身边,何必为按她的意思苦了咱们兄弟?” “你是说她不在身边,你我便可不必依照约定行事?” “这是自然啊将军,你既然想着赢她,那她能知道的咱便真做,不知道的给她意思意思不也就行了。反正你是将军,便是没按着她的意思来,她也不能拿你怎样不是?”杨维说完这话便见袁纤怒目视来,他未想到自己替她说话还能惹得她发火。 “你这说得哪门子话?既然同人家打赌,那一切需按赌约来。我先前许给她令行禁止,一切听她安排,眼下你来劝我漠视她的计策,不是叫我毁约在先么?”袁纤将马一勒便教训道,“且不说我于那古羽并无恩怨,只是借机以赌约添些乐子。即便是我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当众立约,就需按约定办事。若这点信誉都守不来,我又凭什么统治一军之众?” 杨维这才意识到自己触了袁纤的忌讳,她虽是女儿身平日里却一直奉行君子之道,向来反感不守信誉之人。“我,我这也是一时替兄弟们着急,犯了糊涂,将军莫怪。” 袁纤不再多言,她只是阴沉着脸继续前行。自打她同古羽兵分两路之后,便一直是这种乌云密布的模样。 “你又怎么招惹咱家将军了?”见到这般情况,弟弟杨缧凑上前来询问。杨维将方才之事简单道予,便见杨缧一笑道:“你还不清楚么?将军心里是不服这古羽军师的,于是要当众同她打赌。可眼下这般,事事都在古羽军师的掌控之中。每每拆开一锦囊,她便进一步知道军师的打算,便越发觉得自己这赌赢不了。如此下来,你觉得她能有好模样么?” 这杨维杨缧虽是兄弟,且杨缧还小着哥哥几岁,但心思细密程度却大不一样。“眼下你劝将军毁约,在她看来便是在告诉她这赌约她赢不了。” “那如何是好?” “眼下只能观棋不语,看将军与那古羽最后如何收场吧。” 6 傍晚时斥候回报,说是已探完山中道路,若大军照常行进,快则两日慢则三日便可走出大别山,这同古羽的预料差不多少。既知行程赶得及,袁纤便令大军借着此处有活水,就地驻扎。 稍晚时候,袁纤卸下戎装,只带了迭离一把佩刀至水上游饮马,入冬后这南国虽未降雪,但水流已甚是清冽,以至马儿都不敢大口去饮。山风虽凉却还柔和,较二十日前关外的朔风少了不少力道,但多了几分清寒。她等着马儿活动,自己拾起河边的碎石,一颗颗打着水花。钟黎于蓟城的院落里有一处荷花池,两人闲事经常挑选石子来比试。不过钟黎较她腕力大着不少,有时甚至能将石子打到对侧岸上,而她则只能靠把轻薄的石子都挑拣过来取胜。 眼下河边的石子到处都是,她便不必同钟黎抢那一两枚薄片石头,可正是如此,几颗下去她便觉得无趣。不知为何,这几天她但凡闲下来,脑子里便全是同古羽的赌约。凭一个将军的经验及直觉,她知道这次古羽的疑兵之策定能迷惑对方,兵分两路及增兵减灶的伎俩拿捏的也正是火候。她倒并不是多后悔同古羽打这个赌,因为即便古羽胜了,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只是先前在下城区,看到古羽能将一向拿下城区当自己地盘的钟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她便想着何处能给她来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她有时也需低头。可如今看来,这个能让古羽低头的人似乎不是自己。她倒不在意古羽的计策若是成功将在军中获得多大的威信,在意的是日后回到那边,又或是钟黎回来,几人见面后古羽将如何说道今日之事。 其实一切的源头还是钟黎,她想不明白为何钟黎非要将古羽请来作她的军师。虽然赤龙军下几个统领确实不善谋略,但还不至于需要一个外人替她操心。当然,若是个普通的军师或许袁纤便接受了,大概是因第一眼见面时她正坐在钟黎的身边。 飞雪之下,钟黎的尸首安详地躺在车上,旁边一个女子淡然哼着挽歌,这一幕或许她一辈子都记忆犹新。她渐渐能清楚地体会到,她对古羽的抵触,全都是来自于这一幕。当然,在辽西的十数日中,她同钟黎还有怎样的场景袁纤并不清楚,但只要有这一幕在便不必清楚。 这般想着袁纤忽然便抽出刀来,迭离上一层层炭火融铁锻出的云纹,在一堆篝火的映照下映出晚霞般的光泽。她正想着活动活动,凭刀剑斩断满脑子的愁绪,忽听得不远处树丛阴翳中有什么动静。 袁纤飞马踏溪流而过,抄起马侧短弓搭弓就是一箭,然而近前瞧时箭镞只钉在了树干上,再去查探周围已无半点动静。她方想再追,然而林间已接近全黑,自己冒然追上去说不准反倒会中埋伏。虽说有可能是敌方来探查军情的斥候,却也只能作罢。 她忽然又想到,先前按古羽所说将灶火减到三十人一灶,只不过是为了守约,以图自己心安。眼下看来,这多少人行军,多少人吃饭,的确有人会来探查,自己便也马虎不得。 7 古羽给袁纤挑选的道路较为平坦,沿途皆是些长满松、杉、栎树丘陵,时常还能见到农户开垦的茶田。而她给自己选的道路则崎岖些,要从大别山主脉的西侧绕出。于是初四夜里见灌水大营初见模样,便带领两营万余人趁着夜色向南行军,只留下千人守营。临走时交代其每日需大声操练,军鼓号角不断,吃饭时一人一灶,若见敌大军挺近,只需撤出营寨回西阳县复命。 初五日出时众人便望见大别山主脉的山峰,只见青翠的山峰上有一象牙黄色巨岩突出山顶,仿佛以巨龟望向天空。 “看来是到龟峰山了。”古羽望着石龟自言自语。“传令下去,全军至前面龟峰山下,入了阴翳便可修整,今日不再行军。” 干了一日活,又行了一夜军的部队本已疲惫不堪,然听到可以睡上一日,全军将死又挤出了最后一点儿干劲。古羽见此,便一边行军一边同众人讲起大别山的传说,以缓解众人的疲惫。 “相传这大别山原是一片汪洋,根本没有山。后来孙悟空大闹天宫,将玉皇大帝灵宵宝殿的神鳖一棒打下了天宫。当时正逢玉皇大帝命太白金星,赴东海请龙王商议降妖之事。太上老君行进途中,见玉帝的神鳖在此处的汪洋中游动,想捉起带回,哪能知神鳖见太上老君提它,不想退回天宫,摇身一变化作千里绵延的山脉,填满了汪洋大海,太上老君搬它不动,只好作罢。玉帝降妖之后,太上老君禀报神鳖之事,玉帝与诸仙至南天门观看。只见巨鳖头朝南,尾向北巍然不动,玉帝说:‘它既然在人间成山,不愿在天成仙,就让它去吧。’” 士兵听着津津有味,便有人问道:“那前面这乌龟一样的石头,就是那神鳖喽?” “你若想知道,爬上去亲自问问它呀?” 古羽这嫣然一笑令不少士兵为之倾罪,平日里袁纤向来是不苟言笑,即便是玩笑之时,也少见这般小女子才有的神情。 “那乌龟化的山不当是鳖山,怎又成了大别山?” 古羽便又讲:“往后说有一日,王母娘娘与七位仙女听说神鳖在凡间变成大山,想看看变成何等模样,她们母女来到南天门,只见神鳖变成了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磷峋怪石,奇岩峭壁,山涧溪水,飞瀑叠叠,可山上光却秃秃的,未见一草一木。娘娘叹道:‘此鳖山畸形怪状,若能种上花草树木,也不逊色于仙宫良’”仙女们说:‘我们何不到花园里采些种籽来撒下去,不也就成了人间花园了么!’七仙女便下到人间,遇上一年轻人姓董名永,之后便是咱们常说的七仙女的故事。而这鳖山是故事到后来王母和七仙女分别的地方,因此这‘大鳖山’就改名为‘大别山’” 一旁马鹏听着古羽同将士闲扯,便自己策马到林宇身边。“你瞧了么,亏了早告诉你莫要与这女子走得太近。” “怎么?”林宇不明白马鹏的意思,“我看她不挺好,这么说道说道,你看咱这兄弟们也提了些精神。” “哼,你是看不出来,别看这丫头生的文弱,可浑身上下全是武器,这才几日便将咱们兄弟哄得跟花似的高兴。”马鹏见林宇反应过来些许,便又道:“亏得眼下她还未想同咱家将军一较高下,不然,咱家将军可是真悬。” 众人正各说各的时候,斥候突然快马回报。 “报!军师。前方十里发现瀛岳大营,约莫望去应有四五千守军。” “什么,此处竟有瀛岳守军?”众人一听无不有些慌神,毕竟古羽之前的计划里,这里不该出现这四五千的守军。然而回过头时,只见古羽笑容依旧。 “是么?”古羽明妍的笑突然变了温度。“罢了,全军原地扎营!” no.27卧取龟峰兵不动(上) http://.biquxs.info/

1 十二日午时前后,古羽将大营扎在龟峰山北侧开阔地带。军营只以些辎重、原木桩为围挡,高坡为哨,一切从简安置,连巡逻哨卡等都被古羽舍去。此般设营,如同将大军白白置于敌军面前,若有人敢以三千骑兵袭营,则大营必破。 不过,古羽就是要布这一盘险棋。大军行进了一夜后见到营地倒头便睡,只有她一人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见四面苍山,墨绿色的林子几乎分辨不出什么两样。初冬正午的阳光倾斜着照在龟峰山上,将大片的阴翳投往此处。忽然山阴处一阵鸟儿惊起,古羽忙差了十数骑随自己前去查探。 快马奔入林中,又惊起一片鸟儿。众人本以为是前来查探的斥候,不想刚行几步,林中便有数十骑杀出,其中带头的是个骑着黑色马屁,披着灰白色披风,一身青黑色扎甲的年轻小将。 “来者可是红莲枪袁纤?”离着一箭地便听这小将大喊。 见此情况古羽令众人停住脚步,等人离得稍近才回:“令将军失望了,我并非袁纤将军。” 那小将听不是袁纤,便在十数步距离时勒住马,但余下骑兵分从左右包抄,将古羽等十数人围在当中。“料你也当不是。”那小将说,“看你这大营便似外行人扎的。此刻我若回营,将我那五千人马带来,凭你这大营连半刻也抵挡不住。” “是么?”古羽冷冷一笑,“那便请将军带我回营取兵,让我看看将军如何破我的军阵。” “你!”这小将不想古羽在自己的包围之下还能如此镇定,竟还开着这样的玩笑。“罢了,你又是何人?” “我么?将军可能未曾听过,古羽。” “确实不曾。不过也无妨,只需记得你是我的刀下鬼便是。”说着便见这小将抽出马刀。 “且慢,将军且慢!” “怎么,怕了?”小将笑道,“也是难怪,你一文弱女子本不该出现在这沙场之上。” “是啊,我是怕将军杀了我,既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又保不住后面的大营。” “哼,死到临头还虚张声势。” “你若觉得我虚张声势便来,且看看我身后大营里的骑兵是不是能在你返还之前追的上你。”古羽见他有所迟疑,便又道:“我料你是这不远处大营的统领,便只带了十数骑想同你聊上一聊,待会儿聊完各自往各自处去,有什么真本事沙场上再见,你看可好?” 那小将望向不远处古羽大营,确是模模糊糊望见不少骑兵,此时若杀了古羽,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于是便道:“那我且听你要说些什么。” 古羽见得了时机便问:“若我所料不错,将军这兵马当来自江夏吧?” “除了江夏,难道这偌大的瀛岳抽不出这五千兵马?” “我劝将军还是实话实说吧。”古羽笑道,“此刻庐江郡的兵马应全在安丰一带,武田将军的东海军也不会在这江夏郡有一兵一卒。除了江夏原本的守军,我是不知还能有何处能供出五千的兵马来。” 听过古羽的分析,小将的寻不出还有哪里的兵马可以借来给自己一用,于是只好坦白:“没错,我是这江夏郡的郡守刘丰,如何?” “看来我猜的不错,那我便劝将军赶紧投降吧。” 刘丰一听恨不得眉笔并做一处,“你若如此欺人,休怪我这就砍了你!”他说着就把刀直指过来。 古羽反倒莞尔一笑,“将军莫要动怒,且听我把话说完。”见刘丰缓缓将刀放下,她才继续道:“眼下将军既已出了郡城,那江夏一战便已经败了。我料将军将城中兵马悉数布置于山谷,是以为此乃赤龙军主军行进的必经之处。” “莫非不是?” “当然不是,你可曾见到袁纤将军?” “她昨日不是在灌水么,难道她只身留在灌水大营充当诱饵,未曾与大军一同前来?” “将军猜不出别的行军路线?” 刘丰回想,“莫非是那支西线的疑兵?” “那哪里是疑兵,分明是主力。”古羽回道,“所以我方才说将军已经输了。” “你莫要诈我,昨日我已派斥候探查,说那支部队不过三五千人,且行进缓慢,分明是你们用来调开我注意的疑兵,就跟你们设下的灌水大营一样。” 古羽摆弄着自己襟前的垂发,显出一丝得意。“那是我告诉将军,将旌旗全部打开,但是灶具减去十之七八。这冬日里灶具的炊烟可比旌旗来得显眼,于是你的斥候就误以灶具来推算人数了。” 刘丰听罢恍然大悟一般,“竟然如此,灌水大营的灶具也是虚的?” “当然是虚的,不然我哪儿来得往龟峰山下走的兵马?” 刘丰细想一番若真是如此,的确江夏危矣,但他不明白为何此时面前这个丫头要将这些告知自己。“你为何要将如此仔细的布置告知于我,若不是想诈我,难道不怕我将这些全都报予周遭,将援军调来?” 古羽看出刘丰已有所动摇,便回:“来得及么?” “我只需将信鸽发出,荆州的兵马四五日便可顺江抵达江夏。虽不至于能击退赤龙军,但可拖延至武田将军援兵赶到,届时你们孤军深入的赤龙军就会被我们包了饺子。” 刘丰坚定的回答却换来古羽轻蔑一笑。“若是将军直攻江夏,贵军兴许还来得及。不过呢,我当时同将军定的是先攻安陆。如此算来,三日也就能将安陆攻克了吧。” 这话便似最后一颗稻草压在刘丰身上,使得他顿时不知当如何应对眼前这个柔弱女子。作为江夏郡守他分明知道,若是先攻克安陆,那从荆州走水路来的援军,皆会被赤龙军于安陆截击。不等武田援军赶到,江夏便已是赤龙军的囊中之物。 朔风忽然阵起,将漫山青松吹得如阵阵海涛,树叶窸窣汇成鼓浪声冲卷刘丰的脑袋。刘丰忽然双眼睁圆,怒发冲冠,大喊着举刀冲向古羽。只见古羽端起短弩直抵在刘丰面前,平淡说道:“将军莫要自损名声。” 一柄银亮的马刀似被冰封一般停在古羽身前,清冷的风中缓缓飘落几根乌发。古羽紧锁刘丰的双眼,只看那迸发的如野兽一般的眼神在风中一点一点冷淡。周遭士兵皆不敢近前,只是手握刀柄呆在原地。 良久,刘丰才缓缓将刀抬起,越过短弩对着古羽轻道一声:“失礼。”接着马上大喊一声:“回营!”便见数十骑兵在山林中渐渐远去。 等骑兵淡出视野,古羽才长出一口气,将短弩缓缓收回。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发凉的左肩,才发现肩头已渗出血来。“唉,差点就成无头鬼了。”她看着指间的血迹自嘲一般地笑着。 不远处林宇带着一众骑兵赶来,想来是看到了动静。 “军师,这是怎么?”他看到古羽肩头,从青灰色袍子中渗出的血,忙传军医过来。 “无妨,只是擦伤。”古羽下意识拽拽破开的衣服,将肩头遮住。“去找些会做细作的斥候,把江夏郡守刘丰,偷偷找我商议军情的消息传出去。” 2 接下来两日,古羽只是就地扎营,丝毫未做进攻的打算。刘丰则只是将古羽告知他的军情通过信鸽报给庐江郡,而荆州那边,因兵马所在影响着西蜀的动向,且赤龙军主力尚不知动向,便不敢轻易求援。 然而古羽命人散播的谣言早已先一步到达庐江,庐江郡守迟疑之中只得将情况再报给稍近的武田将军。武田杏奈的回复中虽说到不要轻信谣言,但对灌水大营的方略还是先派斥候探其虚实。 至十五日巳时,袁纤军已从山道走出,离安陆县城不过四十里。此时袁纤将第三个锦囊打开,原本以为又是什么令人需转转脑子的句子,结果打开锦囊后空有一张白纸,四下翻过来倒过去,连锦囊都翻了过来,也寻不见别的什么。 “这古羽军师又同将军打什么哑谜呢,一张白纸也叫计策?” 袁纤将这白纸丢入风里,“这是什么计策?是告诉咱山这边的情况就如一张白纸,让咱们见机行事。” “那当如何?” 袁纤瞅了瞅自己久未挥动的钢枪,“平日里赤龙军当如何,你们都忘了?” 当夜袁纤大军便杀进安陆,安陆的几百守军连抵抗都未来及,便被杀得片甲不留。得了安陆后,袁纤令全军稍作修整,自己则在收集各方面的消息。从斥候回报的情况看,江夏只有两千守军,随县有五百,鄂城有一千,不过传回的报告里并无古羽军的消息,这令袁纤多少有些费解,不过她还是决定修整之后直取江夏。 安陆失守的消息次日便传到刘丰的龟峰山大营,又从细作那里转到古羽等人的耳朵。 “军师,咱这连日窝着不出兵是几个意思?将军都打下安陆了,眼见着就要打到江夏,难道这一战你就打算这么按兵不动?”大帐之中马鹏对古羽质问道,此时林宇也在一旁,虽未说话,但看上去似也是想要做些什么。 古羽回道:“虽然此处你我有一万之众,然并无多少攻城辎重,且龟峰山大营地势险要,五千人据守,想要强攻绝非易事,这也是为何刘丰要将军队拉出来的原因。” “那咱们就同这老小子耗着?也不知是谁同将军有着十日之约。”马鹏又说,“你不心急,我俩都替你心急。” “二位不必心急,心急的自有他人。”古羽继而道:“眼下安陆已破,江夏也在袁纤将军一日可至的范围之中。我料那刘丰定然也已坐不住,或是今晚或是明日便会有所行动。” “是嘛,军师又料到了?”马鹏对只动嘴皮子的古羽有些不屑,“那你说我们怎么着,是横着等还是竖着等?” “在帐中躺着等。”古羽笑回。 “又是躺着!” “诶,将军莫急,躺着也不妨碍二位建功立业,只瞧日落后我的安排。” no.27卧取龟峰兵不动(中) http://.biquxs.info/

3 相较于古羽大营里着急的统领,此时刘丰已似热锅上的蚂蚁。回援江夏山路需走上一日多,且背后断不了受古羽等人骚扰,此时立刻撤军兴许已来不及。固守此地则很可能被赤龙军前后夹击,也无一点胜算。更令这坐立难安的是,他同古羽商议军情的流言已传得到处都是,将领们表面不言不语,可背地里却是议论纷纷。他若继续按兵不动,便时刻有被兵谏的危险。 刘丰一日间再三察看古羽大营,见依然同前几日一般漏洞百出,便想以攻取此营来止江夏失守之损,同时也可为从庐江来的援军清出一条通道,以便日后夺回江夏。何况他也寻思,若是能寻得机会斩杀古羽,便可为自己洗脱谣言。 暮色渐浓时刘丰召集全军,士兵们听说又丈可打,一时全军士气大振,有关刘丰的流言一时也平息不少,这边使得他很快便将自己的计划安排下去。他将全军分为四组。一组破除营防,以麻布裹足,口中衔上竹条,全身上下以黑泥水裹覆;二组为八百骠骑,人手装备长矛马刀,并备以燃料火种,作为冲营使用;三组为轻重步兵,待营中火起便可全军杀入;四组为弓弩手,于营外射杀逃窜之敌。 日落后只剩余晖之时,刘丰大营营门缓缓开启,五千人马依着先后次序悄悄出城。全军不上一支火把,只借着日落后天空反下的青紫的昏光,在曲折的山路上摸索着前进。此日正逢望日,未等山路全黑下来,一轮皓月便从天边缓缓升起,以清冷的光辉将山林勾出轮廓。借着月色,刘丰军没过多久便近了古羽大营。 待哨兵稍显疲态,一组的数百满身黑泥士兵便瞧瞧摸了上去,只在栅栏外放哨的士兵很快就被一一扫除。接着便听马蹄声滚滚,黑泥士兵将大营的栅栏拔开,骑兵顺势而入,一时间火花纷飞,排布紧密的军帐一片连着一片燃起冲天大火。 火光中刘丰带步兵直冲入营,在四下白昼一般的军营里搜寻古羽的行踪。他一把马刀直冲大营,破开营帐竟见里面空无一人,再看周遭也不见反抗的士兵。 他正叹不妙,便见四下山腰上亮起点点火光,紧接着飞矢如雨一般攒射过来,周遭士兵成片倒下。 “快撤,撤回大营!” 重步兵慌忙掩护过来,以厚实的铠甲以及身体掩护刘丰突围,骑兵向两翼侧后侧突击,为众人杀出一条血路。眼见要冲杀入山谷,逃出伏击范围,忽然听得一阵马蹄。便见山谷一侧疾驰来一片火光,仔细看去是漫山遍野的黑甲骑兵。 “贼将休走!” 只见林宇一身黑袍黑甲,一杆枣阳槊一马当先冲杀过来。重步兵急忙组织军阵迎击,却见六棱带翻花的枣阳槊一锤轮来,人高的铁皮方盾瞬间瘫成一坨,青黑色的甲片飞得漫天,中锤的士兵纷纷直倒在地,七窍流血。 这林宇又是一槊轮来,刘丰低头躲闪,就见脑袋大的锤头照着自己又直砸下来。他忙以刀鞘架着马刀接下一击,只见火花迸起,刀背刀鞘被锤头直直压在他肩膀之上。坐下马儿一声长啸,噗通跪倒在地。刘丰也觉得双手直到肩头似被雷击中一般麻得失了感觉。林宇将枣阳槊压着刀锋往回一带,刘丰的刀便脱了手。接着林宇又将枣阳槊轮圆,照着刘峰脑袋就要一锤。 “我命休矣。” 刘丰正叹,便听一女子大喊:“且慢!” 风从耳边挂过,林宇听到声音后忙将锤头提了半分,擦着刘丰脑袋挥了过去。刘丰回头一看,火光中一青衣女子快马赶来,他一眼便瞧出那是古羽。 “你这前来作何,乃是要羞辱我么?”等古羽稍稍近前,刘丰将坐骑拉起便冷冷说道,“我真悔当时山上没一刀斩了你。” 古羽策马向前,微微扬起嘴角回道:“这般说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4 在留下四千守军后,十七日,袁纤领一万两千大军杀至江夏(此江夏并非今日武汉江夏区,而是位于新洲一带)。这江夏虽是江北一座孤城,然而却是被营建多年的军事要塞,城有四丈高,池有三丈宽。此时虽无多少守军,城上碉楼床弩、滚木雷石却遍地都是。而袁纤的赤龙军因一路轻装急行,除了在安陆城中缴获了一些床弩,以及自制了一些云梯外,并无再多攻城辎重。 袁纤三面围城,令人以床弩作为远程支援,重步兵掩护弓弩手至城下压制城上火力,轻步兵以云梯渡护城河,再于城下立起攻城云梯攀援城墙。一番进攻下来赤龙军虽数次攀上城头,但因护城河阻隔,后续兵力很难连续支援城头。加上城上床弩可以左右掩护,几次进攻都被打退。见此情况袁纤为减少伤亡便停止了进攻,领大军就地建造浮桥及攻城塔,清点战损、救治伤员。 正午过后大军便入周遭山林砍伐杉、松等高大挺拔之材,以数丈长的粗大圆木为骨,平躺着建起庞大的框架。框架以叉字形圆木加固,以木板分隔层级,层级见以竹梯横向连接。接好竹梯后众人以绳索牵其一段,另一侧以木桩顶起,一步一步将高塔框架竖起。竖起后细小圆木便依次覆上,外再覆上铁皮方盾,如此便是燃烧的弓弩也难伤其分毫。 次日黎明,一缕晨光之下数十座攻城塔如大厦一般高耸如云,直直立在江夏城楼对侧。每座攻城塔长宽一丈见方有余,高五丈,上有箭台,箭台上设依床弩,另还可容十数弓弩手齐射。 军号阵阵低吼,战鼓隐隐震颤,数十座高塔在众人推动下缓缓靠近一侧城墙,在护城河边建起一道高耸的火力点。轻重步兵将预先制好的沙袋、浮木等投向护城河,不一会儿便在河中建立出数条通道。 城墙之上飞矢往来,城下士兵便借机赶紧加固河中通道,以圆木拢其左右,盾牌覆盖表面。士兵来来回回约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十数条丈宽的沙堤在护城河中建成。见状袁纤便令攻城塔贴近城墙。 高塔颤颤巍巍通过沙堤,头披高塔稳稳停在河对岸的城基上。丈高的狼牙调门齐刷刷拍在城墙垛上,待命已久的士兵一齐冲出塔舱,于城头守军瞬时战成一片。 袁纤见此心里便放心不少,几座高塔的兵力投送量远比云梯来得多且稳定。步兵顺着沙堤爬上高塔,眨眼间便可攀上城头,且途中有两侧木栅保护,便少了不少不必要的伤亡。 正在众人觉得十拿九稳之时,一道寒光突然从城头掠过,只见一支铁箭拖着长长的铁索钉入城墙一端的高塔。接着城头落下什么东西,连着将铁链迅速带动,继而绷直的铁链将高塔拉得一侧翘起,随后缓缓向另一侧倒下。 袁纤见势便知不好,然或许是因一时也无能为力,她见这高塔缓缓倾倒,竟似看了落日一般,反倒觉得竟还有些艺术感。 高塔一个倒下牵连另一个,数座高塔一时便似骨牌一般连成一串。一阵烟尘从城墙脚底腾起,似沙尘一般将城下席卷。不少士兵躲得及时,从烟尘中奔逃而出,也有些不走运的,或是压死在高塔残骸之中,或是跌落水中被木头椽子扎穿,又或晕厥过去淹水呛死,一时间军阵便因高塔倒塌变得大乱。 “将军!”赵缧急匆匆地从前线跑了回来,摇晃着满是灰尘的大脑袋喊,“前面又垮了。” “先让前面的撤回来吧。”袁纤非但没有气愤责备,反倒是心情异常平静。 “那今日不打了?” “不打了,这两日速攻折了千把弟兄了,这么打下去不划算。”袁纤说,“令工匠们花些时间准备些石弩投石机的,眼下能想到的法子咱也都试过了。” 赵缧本还着急,但转念一想越来袁纤的心思不在这一城之上。换句话说万人围攻此城怎么打也是十拿九稳,但何时攻下倒是不一定。而今日距发兵日已过了八日,再有两日不下江夏,古羽的约便算是她未能履行,而眼下这般情形她也不能责怪是众人办事不力。 “将军,这都几日不见军师了,整个江夏战场,她就指着咱这半边赤龙军全解决了?”赵缧故意提起此事。 “我也不知她作何打算。”袁纤回,“不过眼下这般情况,她即便是来了,我也不觉她能速下这江夏城。” 正在此时,斥候快马来报。 “将军,北侧发现两路人马,一路西北而来,打着自家的旗号,应是军师的部队。另一路东北而来,像是瀛岳的援军,人数有三四千人。” 袁纤听着便觉得莫名其妙,自家的人马和敌军怎会同侧并行而来。“快令前线弟兄组织防线,切不可放援军入城。” 令还未传,又一斥候来报。 “将军,传军师的口信,勿多阻拦瀛岳援军,且放入城,待她回来再予说明。” 袁纤听了更是一头雾水,“这算哪门子的打算?”不过她既然之前许过一切听从古羽安排,眼下还在十日之内,便只好按她意思照做。“罢了,传令各部回营修整,见了瀛岳援军,其不发动进攻,便不做阻挠。” no.27借以敌首破江城(下) http://.biquxs.info/

半晌古羽回营,只待了林宇一营骠骑。只见古羽未着一片铠甲,青色裙袍配一骑红马,直勾勾奔着袁纤而来。袁纤黑扎甲红锦袍,胯下雪白的赤云宝马,若非血战,她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将赤云牵出。 “袁纤将军,”古羽快马至身前,本想说什么,但一路的颠簸让她一口匀实气息都喘不上来。 未等袁纤回话,一旁赵缧先上前迎了两步,“古羽军师,你这来的有些迟啊。” “不迟,不算迟。”古羽缓了缓气息,侧身下了马。“若,若是我所料不错,这江夏战场马上便可结束了。” 袁纤不知古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上前问:“你这为何要让我放其援军入城,莫不是觉得这江夏城还不够高?此外,你怎只带回骑兵一营,马鹏一营现在何处?” “这并非两句话能讲清楚的,将军且随我回营一叙。” 5 且说前日刘丰被林宇按在枣阳槊下,全营将士也悉数困于古羽的口袋阵中。古羽令林宇槊下留人,自己一支火把至刘丰身前,同他仔细谈论起来。 “将军,如今这般情况,小女还是劝你归降我军吧。” 刘丰手中虽没了兵刃,马匹也受了伤,但却不见他有一丝怯懦,反倒对古羽怒目相视。“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如今我败了便是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在此羞辱于我。” “我这可不是让将军委曲求全,而是好心给将军一条出路。” “好心?”刘丰冷冷一笑,“我可未见你安什么好心。前两日我念及君子之情,刀下留你一名,你便以此大做文章,弄得遍地流言。事到如今你跟我说什么好心,你是拿我刘丰当三岁孩子来哄?” 古羽莞尔一笑下了马,缓步走到刘丰身前。“我这便与将军赔礼了。”她躬身便是一拜,接着起身将马牵住并伸出纤手。“将军请下马,我见这马伤的已是不轻,莫再让它苦苦支持。” 刘丰看着仔细瞧着古羽,她虽如此说着,但脸上并无一丝谄媚,反倒是温和如玉的面颊被月色照得有些冰冷。他哼了一声并未搭手,直接跳下马来。 古羽令人取来坐席,并在周围上上火把。“将军请坐,我这便同将军谈谈为何要劝将军归降。若我说完了,将军依然执意赴死,那我便成全将军的美名。” 刘丰虽不想听古羽之言,但眼下手中空空,便只得先按其说的坐于对面。 古羽跪坐下来而后道:“其实将军之败不在于将军用兵。眼下江夏战局牵动半个瀛岳,然可观出灌水大营为虚营的唯有将军一个。若非我军数倍于将军,这江夏战局尤未可知。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眼界,这方使得小女怜惜将军之才。” “你莫要奉承,我刘丰也非是爱溜须拍马之人的。” “我并非奉承,而是在说当将军知晓我军要袭江夏,将此情况报知荆州、东海诸营,得来的又是什么反应?”刘丰虽未回答,但一时回想,被古羽通过眼神抓住。“果然不出我所料,荆州也好东海也罢,因将军人微言轻,并未将将军的意见放在心上,导致江夏门户打开。将军防的了一处,防不了全部。” “那又如何,我已然尽力。等来日重归只是,我与诸位上峰按实说明,便是无功也不至领过。” “是么?”古羽刻意疑道,“那将军为何领兵来此山中筑营,而非留守江夏呢?自然,我是知道,江夏千里平原,过了大别山便无险可守。虽然江夏城高池深,然安陆、鄂城等皆非易守之地,若我军不攻江夏而是先取安陆、鄂城,从水路来的援军便会被我军阻截伏击,江夏便成了尚好的围城打援的饵子,凭此便可拖垮整个瀛岳北线防务。可你那些上峰,哪个会担江夏城防不利的责任?还不是推卸到将军身上,以将军擅自出城为由,将一切责任推给将军?” 刘丰迟疑片刻反驳道:“你莫要挑唆我与上峰关系,一切不过是你凭空想象。” “那为何如今江夏不见一个援军?怕是庐江郡怕担暴露东海军侧翼的责任,荆州太守也畏惧西蜀趁机作乱吧?” “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 “你既这么说,便只能担江夏失守之责了。唉,可惜年轻才俊出师不利,怕是要枉费多少年的光阴了。” 讲到光阴,古羽确看出刘丰的犹豫,确实如他这般心中有所抱负的年轻将领,怕的便是自己不得人赏识,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像袁纤、钟黎以及王信、武田杏奈这种领兵不足十年便可统领一方,成为天下人皆知的将星的,哪个没有同自家大将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古羽便是抓住这点,由同刘丰继续道: “何况如今谣言已出,将军此次兵败恐更难逃嫌疑。” “我已成仁,别人又会怎么说?” 古羽嘲笑道:“将军莫不是入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这天下人皆知,此处身死不过三月,将军便当然可以将一死作为洗脱责任的手段。不过他人难道不会猜想,将军是领着全军上前送死,以掩盖与敌传统之实?毕竟按着正常思维,将军此时当回援江夏,便是来不及也不当向着江夏相反之处突围,结果还身陷埋伏。” “这般说辞又是你的妄想,你以何证实?”刘丰又动了怒,只是这般污蔑其名声的猜测,便可令他面红耳赤,青筋暴露。 古羽见此依旧平心静气回道:“不需证实,有心人只需有了这些说辞,便可于将军身上强加罪名,甚至在将军日后加官进爵之时拉上一拉,又或在将军失意之时落井下石。” “你这妇人心思可真是歹毒。” “我好言相劝,将军莫要恶语相加啊,小女不过是心思较将军细密些,有些将军想不到的便道予将军。想想看,将军这般智慧,又是因何一时热了头脑,要夜袭我这口袋阵,不还是因帐下有心之人暗传流言么?”古羽这般说着竟似她的可怜。“所以将军这般青年才俊,当是有伯乐相识才好,莫要因这非将军之过的一战,误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还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哼,我又如何得知投降便能遇见伯乐?”刘丰听过古羽解释,又想起自己先前的确是因军营中上下不信任才选择出兵一战,此时语气虽还强硬,但心中已渐渐接受古羽观点。“何况你这百般设计,心思不必那些推卸责任的上峰还要险恶?” 古羽听见时机便不慌不忙地回:“我心思是我心思,将军不必多虑。小女不过临时同行,被袁纤将军起作军师,取了江夏便不会再在军中路面。倒是袁纤将军,此人性情正直,既能担事也能容人,而且爱惜将才,且近日正为军中无可辅佐之人而苦恼,这次请我临时做了军师。” “你说的是朔果赤龙将军,红莲枪袁纤?” 古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刘丰对袁纤确有敬意,于是便道:“正是。我若将将军之才道予她听,她定会赏识。” “你又如何能保证?我这败军之将,只要投诚便似推完磨的驴子,你们想杀便杀。” “这点将军放心,你可知朔果玄龙将军也是投诚之人?” “你是说颍川飞雪刃钟黎?” “正是。我委身他帐下之时,他同我讲,他颍川飞雪刃之名还是与袁纤将军一战时得下的。而眼前他不单成了一方将军,还快成了老袁家的东床快婿。这还不够证明,朔果对投诚之人也并无多余的见地?” 刘丰听过古羽的话,沉思良久,忽然竟笑道:“不曾想你这阴险毒辣的妇人竟还有如此结交,想来这几位将军倒是心胸宽广之人。” 古羽故作生气,“将军还是留些口德,莫再说我什么阴险什么妇人。我一番好心为将军费尽口舌,日后还要替将军美言,到最后只落得骂名,岂不是赔大了?” 刘丰大笑着起了身,“我为我失言给姑娘赔罪,不过即便我不挂在嘴上,你这些阴险的计策也定会记在心里。” “唉。将军自便吧。” 6 古羽将这几日所发生之事同众人娓娓道来,众人听得是时而惊起时而错愕,连见惯大阵仗的袁纤都有些出神。 “这么说方才入城的队伍是刘丰等人?” 古羽回:“正是,他去城中安排一番,之后举城归降,如此便免得攻城之事。” “是他提出要回江夏,还是军师你?” “是他,他觉得既然投诚便需带一份见面礼呈递将军,眼下这最好的见面礼便是江夏郡城。” 袁纤食指敲着座椅扶手,“军师不怕他虎入深山一去不回?” “虽说他确可如此选择,不过若是这些信任都不予他,又怎能指望他安心投诚?”古羽又道:“即便是他真一去不返,眼下各处有关他已投诚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只需你我发声已接管江夏,之后封锁左右道路,攻克其余城池,周遭也断然不会有半个援军来助他。整个江夏郡只有他四五千人,便兴不起什么风浪。” “确是不惧他这些人马,”袁纤讲道,“只是如此便会平添不少麻烦。便是没他来投,这江夏也坚持不了几日。”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古羽套用了孙子兵法中一句话,“能少损耗些兵马不少更好?何况这成败皆是我来担着,十日之约就在眼前。我既愿用名誉赌这一位将才,将军又有何可以担心?” 袁纤稳坐一笑,“既然古羽军师说是如此,那我便以此限来待他开城。” no.28秋阳潋滟君无语(上) http://.biquxs.info/

1 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无聊或许是人类的第一大杀手。当袁纤潜行,妹妹回家上班之后,空荡的房间中又剩下钟黎自己。 虽然圆墩儿能帮着钟黎做些家务,玩些简单的游戏,以及是不是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做出奇怪的动作来逗钟黎开心,然而机器终归还是机器。即便有人工智能的控制,能做出一些有逻辑性的思考,可这种思考、反应以及回馈依然是冷冰冰的,给钟黎的温度,甚至不如隔着巨大舱门,静静躺在潜行仓中袁纤的裹着绯红色连衣裙的身体。 袁纤的身体匀称而修长:从面罩中露出的尖巧而圆滑的下颚,纤细修长的脖子,从脖子两侧突出的流线型的斜方肌,浅浅陷下的锁骨窝,平直而圆滑的肩头,细长但微微带有脂肪感的胳膊,薄而修长的手,少女状的微微隆起的胸部,流线型收紧的两类,平滑的腹部,微微向内收紧的有一定肉感的大腿和鱼漂形修长的小腿…… 钟黎有不少机会仔细观察袁纤的身体,他也的确这样做了。每次他都会静静站在潜行仓旁,盯着袁纤的身体看上五到十分钟。有时他观察着她身体的某个部位,凭印象对比着这里同游戏里的不同,又或者单纯以欣赏的眼光审视着身体结构。 也有时他会想到别的什么,比如当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将手递给他,让他把她扶起来。那个时刻,她的手是什么触感。是牢牢抓住,还是因长期潜行而绵软无力,还是会稍稍有一点寒潮。她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如果自己不在房间,她会不会呼唤自己的名字,她会不会希望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又或是她醒来会不会说肚子饿,想不想吃什么。 一天、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感情正在倾注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安静地躺在潜行仓里的袁纤的身体,因为自己的观察、思考甚至是幻想,开始城为或许只有他自己理解,又或者当袁纤醒后他告诉袁纤,成为两个人共同理解的一种艺术品。 这不是说她的身体是艺术品,或者欣赏她的身体是欣赏艺术。而是说在这个有限的空间,特定的时间中,他融入了很多想法,很多情绪,如果袁纤不醒来而他有继续观察,这些想法和情绪就会在这个特定的空间中以及他的大脑里持续发酵,变成日后想起来都会成为一种特殊感觉的东西,这种感觉目前来看只有他一人明白。又或者日后他口述也好什么也好,分享给袁纤,袁纤便有几率也会了解这种感受,或者获得新的感受。这种特定的反应,得到的独一无二的体会,使得这件事开始成为一件艺术品。 起先他觉得这种感觉一定要记录下来,这样在同袁纤谈及,或者说袁纤以为自己有些变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跟她说明自己的感受。不过当他想下笔时又忽然发现,其实这种感觉更多的不是什么成为逻辑的思考,而是那种一瞬间的感觉,以及留给自己的说不清的潜意识。 记录这些东西或许可以用画作,老的古典写实油画他画不来,也不够来表达。眼前的新型画派又太过特立独行和抽象。于是他找到了马蒂斯的画作,也是正巧他书架上有一本,这个离他将近二百年的人,阐释了不少怎么用颜色来表述感情的方法。 在传统绘画当中,颜色的构成包含明暗、纯度、冷暖等等,但是在马蒂斯看来越是简单的颜色,越加具有表现力,这本书中指明他认为:“色彩不是一个数量问题,而是一个选择问题”。就像旁边他的作品《舞蹈》,画面中五名赤红色皮肤的舞者,四肢舞动,人类原始的视觉上对于生命的渴望与热情跃然纸上。绿色的草坪装点大地,似乎在隐喻强大的生命力。背景中的深蓝色寓意着地中海的蔚蓝天空,将一种生命与健康的感觉传递出来。作者以这样一副作品说明了颜色不在于多,能够表达出内心的情感就是运用得当,简单的颜色中蕴藏着丰富的情感。 于是钟黎安静地思考了如何来创作这幅画,更确切地说是如何使用自己的颜色。他没有着急动笔,因为马蒂斯这种风格的绘画,当想好构图及设色之后,画作即便就完成了一多半。袁纤虽然躺在潜行舱中,但他可以不画潜行舱,甚至不按比例画袁纤的身体。她虽然穿着绯红色的衣服,但他也可以不在画面上使用一丝的红色。 水曲柳的画架和洁白的画布安安静静立在袁纤对面,钟黎却继续过着无聊的日子。当太阳高升的时候从床上爬起,到连廊上深深懒腰,看看一院子,慢慢染上秋色的花草。随后或是看书,从书中文字寻找着不同的感觉。又或是往住宅区后身走,将视野放在荡着秋光的宽广湖面上。 他回想着七年前,确切说是自己感受的七年前,两人飞雪中相遇、然后拼死一战。再到自己加入朔果,两人平幽州,下徐州,争雍州。又或者是在幽州蓟城的府邸中舞刀弄剑,把酒吟诗。这般情形在他脑中一遍一遍过着,他也一遍一遍精选筛查,画面的内容也跟诊一点一点精简。可当他看到一件漂亮的衣服,一个美丽的场景,甚至一片静落的秋叶,他又都向添加入画面之中。 他与袁纤的感情进展的很是缓慢,虽然两人早就明白对方心里如何看待自己,然而正式的表白却一直没有做,随着世界的推移也就不需要做。然而或许是因为没有正式的表白,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会谈及儿女私情,但却又一丝像是君子之交。钟黎很少对袁纤搂搂抱抱,袁纤也几乎没有对钟黎撒过娇。除了言语、书信、物件,好像感情从未再多地表达。 于是想到他躺在床上,这副画的内容都没决定。虽然缘起于观察一副躯体,但太多的情感,太多的愿望都想添加进去,以至于他的画面一直难以决定。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一个激灵起来,原来是快入梦的时候一张模糊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虽然只隔了一刹,但此时他只记得画面中袁纤的身体覆着火红的颜色,其余的全部淡成灰白。他有些后悔在看到画面的第一时间便醒了过来,没再多留意什么细节。但下一秒他立刻又明白,根本不需要什么细节,那张作品中只有火红便已足够。 或许这一抹火红就能说清楚他对袁纤的感情,不必局限于那些经历,不是对她容颜或者身体的觊觎,而是一种袁纤本身散发出的,强烈如火的情感,将他一同点燃。 他走回原本自己的卧室,看着一袭红裙下只有缓慢呼吸起伏的袁纤,忽然一种强烈的兴奋感从心中腾起充溢全身。他明白过来,不需要什么画作去表达自己对她的情感,便是有,也只是用来讨好她的物件,那种东西的画法绝非这种强烈表达心绪的画法所能满足。 他将画架、画布以及准备好的颜料收拾回库房,又回到袁纤的身边静静看着她。当他幻想到自己或许就是面前这个女孩的男人时,兴奋之情又悄悄燃起。 他脑海里忽然响起巴赫的g大调第一号大提琴独奏曲第一章的序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曲子,他甚至不知道这首曲子适不适合他这种沉醉于爱恋中的心情。但是他感受得到这曲中似乎有一种依靠美妙音符组成的非旋律的生命力,如同他悸动而充满期待的心情,又似乎替他凝练了那么多经历,那么多心愿。 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踱着细碎的小步子,眼神在夜色和袁纤的身体上来回跳跃。当音乐进入最后几个小节,他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缓下来。他虽然可能会将曲子再在脑海中重复一遍,或者只重复里面好听的几个小节,但他知道是时间做今日的道别。他瞧瞧道出“晚安”,随后让灯光在自己的脚步后熄灭。 那团火还在温暖地烧着,虽他一同走入旁边的次卧,钻进舒适的被窝。他觉得大概每个少年都应该跟自己一样,对第一份感情有着如此热烈的期待,虽然他不知道最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9月26日早,钟黎一睁眼看到一抹红色在自己面前。他原以为是自己又把画作带到梦里,不想稍清醒了一下后看到的还是一袭红色,然后是白皙的皮肤,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带着平静笑意的双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因刚醒的缘故,钟黎的嗓音有点干涩。不过他到不在意这点,而是当说出话后想起昨晚的事,后悔第一句说出的不是“你好漂亮”,或者“我爱你”这种话语。 “七点左右的时候吧。”袁纤前倾着身子,一张笑靥离着钟黎很近,甚至能微微感觉到她的呼吸。从她的坐姿来看,她大概也在床前看了钟黎许久。 钟黎看看挂钟,时针八,分针五。“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袁纤的嘴角微微抬了一些。“不用了,圆墩儿给我做了。”她一双丹凤眼中少有的不是热烈,而是透出春水一般的感觉。“不过,我等着你呢。” 钟黎回了略带抱歉的笑容。“那你应该叫我。” “我爱你”这三个字又一次从钟黎舌头上掠过。他接过袁纤递来的手坐起身,原来她的手干燥轻薄而柔软。 “先去洗漱,别着急吃。” “知道,知道。”钟黎摇摇晃晃出了卧室。 秋日的阳光透过门前已经洗漱的树冠,在木色地板上呈现出粼粼如波光的金色,气温和湿度正适合绵软的衣服在肌肤上自然的摇摆。 “我爱你”这三个字,在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可以掠过。 no.28月夜迷离子莫来(中) http://.biquxs.info/

2 五个小可颂面包,两个煎鸡蛋,一壶圆墩儿手冲的中烘豆子的咖啡,还有一小碗蜂蜜芥末酱。 “这是你点的东西?”钟黎看着桌上备好的早餐问袁纤。 袁纤摇晃着她细长脖子后粗壮浓密的马尾辫,“我跟圆墩儿说两人份儿的早餐,他自己准备的。” “我说怎么都是我平时爱吃的。你喜欢吃这些么?” 听到钟黎喜欢吃这些东西,袁纤刻意在她脑子里记了一下,不过又觉得有点遗憾,因为她直接放着圆墩儿做的这些,而自己并没有参与进去。“我一般是油条豆浆。油条是已经做好形那种,只用炸一下。对了,你的鸡蛋为什么是这种?” 钟黎看着普通的两份煎鸡蛋,琢磨了一下袁纤的话,忽然想到她平时煎鸡蛋大概是直接用煎蛋器做出来,而不是平底锅。“你是说这种煎出来是不规则形状的么?” “嗯。” “平底锅煎出来就是这样自然摊开的啊。” “感觉有点……”袁纤没把“丑”字说出来,她平时吃的都是老袁给她准备好的心形的煎鸡蛋。 “你吃一下就知道了,口感不一样。” 袁纤看着钟黎肯定的表情,于是用筷子夹起一枚,像试吃蝎子蚂蚱这种东西一样试探着咬了一口。入口的味道比起煎蛋器多少有一点油味儿,紧接着第一触感是一种弹弹的疙里疙瘩的感觉,再到拒绝,一种弹而爽口以及气泡破开的感觉似回馈着她的牙齿,盐粒渐渐融化的感觉也将味道拉得丰富了一层。 看着她逐渐变得享受的表情,钟黎笑道:“是不是这种自然炸出来的焦壳感觉更好。” “嗯嗯嗯……”因为又放入一口,袁纤只能哼哼着点头。 “看来我的感觉没错,我刻意让圆墩儿在做煎鸡蛋的时候用平底锅。”他的话语中带有些得意。 “那为什么现在都用煎蛋器?虽然形状好看,但吃上去感觉……” “感觉鸡蛋水水的?”钟黎从袁纤的眼神中看到肯定。“还不是煎蛋器全自动,你只要把鸡蛋扔进去,破壳、煎、控温、清洗它就自己完成了。平底锅的话,温度不好控制,不知道里面的蛋黄是生了还是熟过了,然后吃双面的还不好反个,刷锅也是麻烦事。” 袁纤一边吃着剩下的鸡蛋一边支棱着耳朵听钟黎说。 “所以要不是有圆墩儿,我估计也得为图省事用煎蛋器。” “可你不是挺喜欢做饭么?”袁纤又吃起可颂面包,因一口咬得多了些,说话便有些不清楚。 钟黎看着她原本有些英气的面庞被面包塞得鼓起,便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爱。“慢点儿吃,又不跟你抢。”他拿来咖啡壶,用手背实时温度,而后取来杯子给袁纤倒上多半杯咖啡。 袁纤微微缩着脖子,把头低得靠近桌面,面露着羞涩,小心翼翼接来咖啡呡了好几口,才把面包送下去。 “喜欢归喜欢,可是天天做饭哪有时间,我又不是个厨子,只是生活情趣罢了。”看袁纤点点头没再说下去,钟黎便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们江夏打得够快的,我想着怎么得到今天晚上。” “嗯,主要在行军,真到江夏一共就打了十天。” “十天?”钟黎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他在闲暇时候也看过江夏的地图,觉得没有半月到二十日,自己是拿不下江夏郡的。“你们拿的是江夏全郡还是江夏一座城?” “除了随县的全境。” “怎么做到的?” 袁纤将整个经过大概同钟黎讲了一遍,当然她有意忽略了同古羽约定的这一部分。 “想不到她还能把江夏郡守策反了。”说道古羽的事,钟黎不敢多做评论,因为他能明显看出来,当袁纤提到古羽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嗯。我不知道她具体怎么做到的,当时她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我已经策反成功了,让我把这个叫刘丰的郡守放回江夏。起初我还觉得她会被骗,因为是刘丰说自己可以带一郡人投诚。她说如果这点信任都不给,那就没法将刘丰收为己用。最后她用她自己的信用做担保……” “她自己的信用?” 被钟黎这么一问,袁纤才知道自己险些说走了嘴。“就是她为刘丰做担保啊。”看钟黎似是而非地回应了一下,她便继续道:“然后到第二条早上,江夏城就开城投降了。” “等了一天?”钟黎知道以袁纤的脾气,让她登上一天便似让她在火上熬一天一般难受。 “是,刘丰后来说他在给城中各部做工作,虽然他想开城随时能开,不过他希望以能带着全部人马来投。” “那你不算白等,你的赤龙军又多赚了一个步兵营。” “我倒不算着急,毕竟江夏被我围得水泄不通,加上古羽也在做担保。不过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古羽那么有把握刘丰会真心实意投诚。一天下来我俩基本就在大帐里过的,全程我没见她着过急。” 钟黎能想象到古羽那张死人一样安详的脸,除了那次夜守大凌河,自己去追击戴颖,他很少见古羽有着急的时候。“看来她城府的深度不是咱俩随便能看透的。” “那你还让她做我军师?”袁纤虽然在说话时盯着的是面包,但是钟黎听出质问的口气。“你当时真只是想能让我快点回来?现在事情过去了,你能跟我说明白么?” 钟黎看到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又渐渐燃起火来,便知道自己必须交代清楚。“我是觉得,你父亲未必会很快做出回复,针对古羽提的事。他既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理想可以什么都不管的人,也不是那种能深明大义到随便就能舍弃自己理想的人。如果他一时没有明确的答案,来问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是能做出一些判断的好。” 袁纤把杯子放回桌上,转过身来看着钟黎的双眼。“可是我说过在这件事上我只看他的意思。” “可有时候你需要回答,至少帮他参考。”钟黎想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在遇到抉择的时候,有些犹豫不决,然后过来问我,你希望我只说一句‘我相信你,支持你的选择’,还是说想让我能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来帮你分析分析?” “嗯……”钟黎这么一说,袁纤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钟黎将手放在袁纤头顶,左右安抚了几下,“小驹子,这种时候你父亲肯定只有你能信任,你得替他担起一些压力来不是?至少,咱多多少少得去接触,了解这个人。” 3 钟敏又熬到了放假的日子,她早就跟父亲说了要去哥哥家,于是一下班她便撒了欢似的逃出单位。不过她并没有去哥哥家,而是约了出租赶往花家地的私建别墅区。自打那日到姐姐家搜索了资料,她便觉得这个捐给了清华大学的圆蛋形建筑有着不少疑点,于是想要探个究竟。 她先前在网上搜索了周边的地形,也将卫星图上的平面图看得仔仔细细,周四下午还提前从单位打了卡,打车到这边看了看情况,发现这建筑如今虽登记着无人入住,但并不算废弃,但也看不到有什么人出入,甚至连个保安都没有。于是她便想着潜入此处探个究竟。 在下城区的时候,翻墙越脊,偷偷潜入某些地方的事情她做过,但此处不一样的是,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进入摄像机的监控范围,不然就有可能被人以入室盗窃等罪名起诉。好在之前在姐姐那边得知,进入了私建别墅区后,除了私人安装的摄像头便没有了监控,这样至少不会轻易得到她步态的分析图。所以她让出租车直接停靠在别墅的后墙边,带好了帽子跟口罩便从不高的木栅栏上翻了过去。 钟敏使劲扒拉开小叶黄杨长成的篱笆墙,好在她穿的紧身的运动服够厚实,不然腿上免不了被小叶黄杨划出几道口子。篱笆墙后是一片排布紧密的圆柏树丛,她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着,但细密的枝丫还是是不是能划到她细嫩的脖子。亏得此时是秋日,不然像她这么钻过去便免不了会沾上不少黑灰色的毛毛虫。她要是知道那东西爬在自己身上,怕是要一个激灵脑袋钻进树冠里。 顾不得一身泥土和柏树叶子,面前一片开阔地吸引了钟敏的视线。只见缓缓下沉的平地里有一汪不算很大却清澈透亮的湖水,水边稀疏种植着几颗三秋悬铃木,又搭配着低矮的鸡爪槭,最高的一刻树下,有一架木头搭的秋千,看上去已经历不少风吹雨打,然而此时却还似可以使用。 湖的尽头是那座在资料中见到的圆蛋形建筑,它嵌在湖对侧的山坡上,将巨大的玻璃幕墙面向湖面。夕阳的余晖在幕墙上映出紫红色的光点,使其仿佛一颗蚌中的黑珍珠一般。 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钟敏绕着湖通过青草地。她从坡上走到坡下,又从坡下走近秋千,再从秋千走近圆壳建筑。玻璃幕墙下虽积着多少年的落叶,但幕墙却明亮的如新的一般,想来是幕墙上又贴膜保护,便是被硬物划损,更换贴膜比换玻璃要方便上不少。 走到幕墙边时天色已近全黑,钟敏将头贴在幕墙上,借着一点光亮才能透过反光看清幕墙里的情况。原来圆壳里是一个希腊剧场形排布的三层室内空间,一组楼梯从顶上通往下面的枫木面地板大厅。宽敞的大厅中什么都没有布置,沙发、椅子、桌子、书架都安排在二层的各个平台上,而三层只有一个楼梯过道似的空间。 钟敏突然看见暗红色的沙发上似挂着一件女生穿的白色的风衣,立刻便断定这房子显然还有人住,便大着胆子摸到一旁的后门。弧形玻璃门的锁子是个密码锁,看到这儿钟敏差点没兴奋地叫出声来。 “亏了我想到去拿个解锁器。”她想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废旧的腕带,这是她从下城区那儿拿来的被破解了身份认证的个人终端,里面安装着破解电子锁的插件。 只听“滴”的一声,门锁上亮起绿灯,玻璃门向一旁平移开来,一股玫瑰花的清香味道扑面而来,这种味道钟敏似在哪里闻过。 她马上反应了过来。“哼哼,这次被我找到了吧!” no.28月夜迷离子莫来(下) http://.biquxs.info/

4 钟敏将之前备好的防水布鞋套,手套等穿戴好,从玻璃后门走入圆蛋建筑。她走过枫木地板的剧场一样的大厅,从正面的台阶走到刚刚她看到有白色风衣的沙发处。 沙发旁边有一张白色边几,上面一盏蛮有工业味道的台灯。灯下有两本画册,封面上画着克里姆特和穆夏的作品。她借着腕带发出的微弱冷白色灯光,还是能看出上面一本是克里姆特的《吻》。“喜欢这种浮夸表现的艺术么?”她看着金色的满是装饰内容的封面不由地想。 边几下层有一个白色马克杯,杯子被清洗的很干净,但还是在旁边落了一点灰尘,由此看来此处至少有四五天没人碰过。 从边几再往二层平台里面走,有一小段过道,过道一边白砂岩质感的墙上有一扇圆角方形窗子,想来是间屋子,门大抵是在另一端开着。再前面圆弧拱门之后,地面由枫木变成深色的胡桃木地板,面前一张六座吧台,除了搭配着六把砖红色皮革面的高圆凳,周围干干净净。两三米的空间后是围绕着圆弧形外墙排布的胡桃木黑色水磨石台面橱柜,中间各自电气设备一应俱全,比钟黎这个爱做饭的人的家伙事儿还不知全着多少。 或许是处于好奇,钟敏看到了双开门的冰箱后,决定打开一看究竟。她缓缓拉动门把,就像拉动什么秘密宝藏的大门一样,随着金黄色光芒冒出,淡黄色灯光下的东西果然没让她失望。 冰箱门上是各种各样的奇特调味品,还有从蓝莓到树莓再到花生、牛油果等诸多酱汁。冰箱架子上一层放着各种水果,一层是各种奶制品,剩下两层被各种甜点占满。草莓、芒果慕斯,红丝绒蛋糕、歌剧院蛋糕、提拉米苏、布朗尼,当然还有大片大片褐色的说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好吃的巧克力点心。若不是自己正在搜查这里的情况,钟敏肯定会从中挑出几块就地品尝。 “唉,日后再说吧。”她性怏怏关上冰箱门。“白色风衣加上巧克力点心……”她回想起监控视频上吃巧克力冰激凌的古羽,便觉得这间房子同她的联系越来越多,只是还缺少关键证据。 厨房的另一边,也就是来时通道的对称一边,有另外一条通道。钟敏脑子大概齐分析出,这个建筑是一个圆环形通道的结构。她顺着通道走过去,发现这一侧通道似乎全封在实心墙体里面,如果没猜错,就是墙外就是山体。右手边一前一后有三扇门,大概是三个卧室。卧室门是传统的把手门锁,并没有像外门一样使用电子锁。 好在钟敏也准备好了撬锁用的铁丝。她到第一扇门前试了试,门果然锁着,于是半跪下来,将腕带叼在口中,让光亮对准门把下的锁眼。她一手一根铁丝捅进去,凭着感觉拨了几拨,随后稍稍一使劲便觉得锁子跟着她的手在一同转动。 她一边撑着锁眼一遍用膝盖将门往前一顶,果然门缓缓开了。然而扑面而来的沉重木头气息让她有些失望,这件屋子显然很久没人来过。 看着满目的灰尘她刚想退出屋子,突然看见双人床边有一个相框。钟敏屏住呼吸走进去,将相框拿出屋子才仔细去瞧,原来上面并不是古羽的照片。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照片上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看样子明显是情侣。 “这是她父母吗?”但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这两人眉目间有一些同古羽相似的成分,然而从照片褪色的程度看,这照片少说放了四十年甚至更久。 “或许是她的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也说不准。”她将目光移到后面的背景上,只见背景是一个用沙色石砖和玻璃幕墙混合构建的,基本算是方形的建筑,一角上有几个行书字体。“清华大学美……”字到美便出了相片,不过钟敏还是马上能想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只不过她不曾记得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有这样的建筑,至少她是没见过。 放回照片后钟敏又在外面将门锁好,然后探查第二间屋子的情况。这间屋子并没有上锁,她一转把手门便开了。屋中一张铺着米色床单的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盏台灯,一个衣橱,全是胡桃木家具。不过对比上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显然是个次卧,因为并没有专属的洗手间。 钟敏将期望放在第三间屋子里,同样这间屋子没锁门,不过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装饰同前两间完全不一样。墙体用淡淡的橘黄色粉刷,接顶转角有木制的翻花线条装饰。淡粉色碎花的床单,白橡木色的家具,织物材质的座椅和坐墩。床头柜、梳妆台、座椅旁边都有干花做的装饰,要仔细分辨,大多是菖蒲、芦苇、鼠尾草、勿忘我等这些便宜易寻,又很有装饰性的之外。 这种温暖的波西米亚风情的装饰让钟敏很难想象这间屋子是古羽的卧室,可是梳妆台上被各种化妆品填满的收纳盒,分明说着这是一间正在使用的女生的卧室。 “不会是真找错了吧?”钟敏犹豫着,决定仔细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于是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发现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自己见过的没见过的化妆品,有些玻璃香水瓶明明已经空了,依然还在抽屉中静静躺着。 “收集癖么?”钟敏摇摇头,虽然化妆品这种东西自己也用,但她从来不会因为包装好看而把用完的东西留下,她觉得那样十分浪费她有限的空间。不过这个地方看起来倒真是不缺空间。 她又拉开床头柜,床头柜中有几本书,头一本发黄了的是顾城的《哲思录》,书旧的就想它跟顾城一样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 钟敏知道顾城,也知道这一类朦胧派的诗,但不知道《哲思录》。于是她随手翻开一页瞧瞧其中内容,便瞅见全书都是一段一段的话,并没有长而形象的叙述。她在这一页上发现了黑色碳素笔画下的记号,标注着书中一句话: “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选择的,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这和你的憧憬无关,就像你是一棵苹果树,你憧憬结橘子,但是你还是诚实地结出苹果一样。” “也就是说要看这个人做的是什么,而不是说什么喽?”钟敏心中评论着,将书合起来。然而当书合上的一刹,她似乎有瞥见有什么手写上去的东西,又忙将那一页翻找出来,原来她看见的是扉页上的题字。想来这个本来连纸质书都不常见的时代,会忘了有扉页题字这种东西也不奇怪。一些喜欢书,尤其是藏书的人,会在书的扉页上写下自己为什么买书,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什么心情等的话,然后告诉自己要看书了。想不到这种情趣这个喜欢波西米亚风情的小姑娘会有。 “戊午仲春,得书于北大文学系学姐之手。是时正聆顾城讲座,同其谈及其作品、人性等诸多问题,意见相左。学姐遂将此书交我,令我熟读之后再与之探讨,便可于其出轨、杀妻等诸多问题上有别样见解。然今日已知其心意如方解之春水,可再谈之事恐以无期,此书便需由我暂管一时。于此题之,嘱我与日后子女莫忘归还,虽不知学姐姓甚名谁。” “这可真是开玩笑,拿了人家的书还不了,当成自己的,还要提个字说还。矫情!”钟敏心中正默默骂着,低头一看落款后心中便是一阵激动。 “戊午荷月,古羽。” “果然果然,我没猜错,可算让我逮住了。”她激动地在黑暗的房间中左右踱着,从兴奋渐渐变成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古羽的住处,便可以离开然后告诉姐姐来监控这里。也可以继续来探查一番,因为她知道此时古羽应该还在潜行之中。 最终好奇心驱使她进一步行动下去。她将书放回床头柜,检查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然后轻轻带上门。因为坐实了是古羽房间的缘故,她这一切动作中似乎由心里带出一丝敬意。她越发觉得,古羽绝不是下城区里那个口口相传的“死神”一样的凶险人物,但也不是她面上装出的那种善良且清心寡欲的女孩形象的人。她觉得古羽背后肯定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经历甚至秘密,她的性格也绝比表面上的复杂而有趣。 她这般想着探索着余下的二楼的满是书柜的偏厅,不过除了大量的有些她听都没听过的书籍,再没别的什么发现。而后她走向楼梯,在一楼和三楼之间,选择先搜索空间较小的三楼。 她发现三楼只有一个空间比一般大一些的玄关,衣帽架上挂着古羽那天在酒吧出现时带着的小帽子,此外还有几件素色的风衣和。鞋橱里几双漂亮的鞋子倒是很好看,有水牛皮的牛津鞋,合成材质的白色骑士靴样子的长靴,经典的黑色马丁靴,翠绿色天鹅绒料子的高跟鞋等等,其中几个新奇样式的钟敏自己都想试试。 正看着鞋子,冷色的灯光突然从头上亮起。钟敏下意识的往墙根躲避,以为是谁发现了她。然而四下里并无动静,相反倒是玄关周围自己缓缓升起金属墙壁。 “这是?”钟敏意识到情况不妙,虽然并不一定是谁发现了她,但她肯定是触动了房间里什么机关。 她突然感觉脚下一颤,“这是电梯?”她感觉自己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向地下下沉。数十秒后金属墙壁落下,宽阔的黑暗空间出现在眼前。 钟敏瑟缩在这只有一片光亮的玄关电梯里,微微探出目光搜寻周围的情况。片刻之后她见周围没有一丝动静,才敢缓缓迈出脚步,借着腕带的灯光察看外面的情况。 “好空旷的地方,还是塑胶地板。这是干什么的空间,车库?”她刚走出几步,就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电机发动的声响。 她一回头便见一个人高的机器就在自己背后,一个电击器一样的东西闪着蓝色的电弧离自己只有一寸的距离。她忙一闪身,一脚踹在柱子样的物体上。“柱子”瞬间失去了平衡,只听得“哐啷”一声,沉沉地倒在地面上。 “防卫机器人么?”钟敏想着,忙将腕带光亮调到最大,然而也仅仅能看清五米内的东西,她开始后悔没带个夜视仪过来。只见地上躺着的果然是个圆筒形履带防卫机器人,不过看样子像是自己组装的。这种笨重的东西对于稍微联系过一些格斗术的人来说,就跟铁罐子一样好对付。 正在这时忽然眼前一闪,她感觉有什么飞向自己,借着便觉得自己半身一麻。她侧过头,发现鲜红的血液正从自己的胸前缓缓涌出,黑色的运动衣很快就湿了一片。 “不会吧,难道说……”她正想着,剧烈的疼痛开始传递到她的大脑。“我才17周岁……” 她看着自己胸前的鲜血,眼前渐渐被自己的眼泪和黑暗模糊。 no.29连营初逢交往事(上) http://.biquxs.info/

1 十一月廿一,于江夏战役后辞去了军师之职的古羽,于鄂城乘一条轻舟顺江而下四日便至了江乘,再由江乘上岸,一日快马到了广陵。一路虽途径战区,但少有重兵阻碍,便是偶遇歹人,也敌不过刘丰派来的两个侍卫。 至朔果统治区,袁纤的文书便令其畅通无阻。廿六日下午,古羽寻到袁启之所在大营,委托书记官将书信呈上,会见便安排在了当晚。 虽然古羽的行动有侍卫看管,但来往之时,古羽还是可领略袁启之的军阵。只见其军营排布错综复杂却秩序井然,弓弩营外设其七,内设其三,间或重步兵营地。中间军营列为六阵,中既有驰道,又有阡陌交通。东西设十二分阵,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各三,北部守着驰道为军马营及辎重营。中军大帐靠北居中,一条主道由北至南,设内外两卡。两卡间为校场及各军务营帐,古羽暂居的地方便在这里。 稍晚时候,有侍卫带古羽由此至内卡,顺主路直到中军大帐前。不过会面的地方并不在大帐,而在大帐一侧的袁启之书记帐。 古羽进帐便见袁启之正背着身子寻着什么,他并未戴甲,而是一身白底绣金色五爪九龙纹的锦袍,呆着金掐丝嵌玛瑙的冠,满头华发却笔管条直。 “大将军,古羽带到。” 袁启之慢慢转回身来,打量着这个着黑纱绛紫锦袍乌罗裙的年轻女子,缓缓露出些许笑意道:“又是青年才俊啊。” 古羽礼貌一笑,回:“不敢,看来袁纤将军已将事情原委于书信中道予大将军。” “确实。”袁启之坐回书案前,并请古羽席上落座。“江夏一战确实救了我军之急,老朽当先谢过姑娘辅佐小女。江夏之用,小女也于先前书信中言明,如此,老朽还需谢姑娘巧计相助。” “大将军言重了,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古羽有点没料到这堂堂朔果大将军,天下三分土地的所有者,竟是如此谦和之人,她竟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故作真诚之意。“眼下要紧的事情……” “这个事情我不知姑娘为何要在这边同我商讨。若只为一个程序,姑娘至那边邀我不是更好?也可省得这般麻烦。”袁启之用目光指着这规矩繁冗的军营道。 “先前我同钟黎将军有所来往,他闲谈时曾与我谈及,此处方是他真实人生所在,其诸多心性于原本世界伸展不开,唯此处才可作为真实的钟黎。于是我便想,于这世间生活了百年之久的大将军您,是否于此处才有真实性情。” 听古羽说完袁启之便大笑起来,“我原以为做你们这些活计的人都是些急功近利之人,不想小姑娘你却十分懂得人间意趣。” “这可不是什么人间意趣,而是若我不能同真实的袁启之会面,如何谈论这个关乎其事业及理想的问题?此外,我也不是大将军所想的网络安全局的人。” “那你是受何人之命?” “我上不受天,下不奉地,做事全凭自己心意。” 袁启之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小姑娘这边是口出狂言了,世间哪有不受限制,办事全凭自己心思的人?” “并非不受限制,只是能力所及,便不必像常人那般依靠某些机构组织。我自然懂,穿扶摇而上的大鹏还需凭一阵风,我也难逃这世间的规矩。不过,我既然能先于他人知道你这一套系统中有这么个人性学习系统,便自当有理由来给大将军提几句建议不是?” 袁启之瞧古羽眼中并未有一丝退让,也不似因狂妄而迷了心性之人,倒似她说的自己有些能力,于是道:“可姑娘连身份都不告诉老朽,老朽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听了谁的意思?” “若是这般,我只得说自己是替有远见的人类同大将军来探讨这一问题。毕竟当我知道大将军研发了如此一个程序后,将带来诸多难以预料的危险情况。” “比如说程序扩散到真实世界,机器人大战人类?” “原来大将军知道。” 袁启之满脸自信地回道:“程序研发之前老朽便想过此事,于是将装载程序的服务器转到非洲的偏僻区域,具体地点只有数人知晓。除非接触服务器内网,不然他人休想拷贝程序。此外该区域的安全锁只有老朽之血可以打开,老夫作古之时,此间世界当已更新完结,服务器便可永存地下,直至其过时报废。” “可是人间的事情哪有说得准的,若是有心人想寻,还是有办法不是?” 袁启之的脸稍显了阴沉,“这么说,只有将程序销毁才能令姑娘放心?” 古羽听出这话的意思,于是转而说道:“并不是放心与否的问题。若不是世上有太多因利诱而目光短浅的人,谁不知这般科技进步是件好事,我自然也不会因噎废食地来劝将军放弃自己毕生的成果。” 袁启之长叹一声,良久才道:“罢了,想来这种事情也非一次谈话便可说得清楚。” “确实如此。”古羽知道袁启之想以回避为拒绝,但此时自己也不可不识趣地继续追问,便道:“或许大将军若是有时间,可同我说说自己的想法,如此我也可以不必一直推销自己的浅见。” “也好。”袁启之见古羽并无放弃之意便道,“此刻瀛岳应不会再轻举妄动,倒是有了时间同小姑娘聊上一聊。说来,按这边的时间,我在这世间当有百年,可打这世界能平稳运行之后,确实没几个人通过聊过,我为何要做这个世界。” “嗯,我听到的都是说大将军想做这世界的创世神。” 袁启之脸上的褶子皱到一起,“什么创世神,要真是创世神也不用熬过这百年的时间来做这一个世界。我不过是觉得这世界就想我的作品,想把他尽量完成。” “恐怕创世神跟您抱的是同样的想法。”古羽笑道。 “那我便不知,不过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己毕生的心血全倾注进去,如果说有什么能代表我袁启之的,便只剩这一个东西。”古羽不言,袁启之便继续道:“起初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一人要建立的,发起者是纤纤的母亲,我前妻汪旭。她负责策划,我们几个程序员负责执行,她还拉来了很多其他朋友,帮我们构建此间世界。世界构成得差不多时,我作为程序组的代表潜入这里,将情况回馈回去,当然主要是回馈给她。久而久之,我和纤纤母亲便走到了一起。” 古羽将自己当做一个听长辈讲故事的小姑娘,听着袁启之叙述往事,当他提起汪旭时,她能看出他眼中闪烁出的已经因岁月温柔许多的光。“那后来?” “后来便是游戏日渐成型,制作组的人日渐减少,她也因没有太多事可做基本退出策划,虽说是照顾纤纤……游戏的一系列更新及运行便交到了我们几个程序组手里。我是越做越深,她则日益对这游戏失去了兴趣。她大概是个喜欢说想法,谈理想,求新鲜感的女人吧。再后来她把稍大一点的纤纤推给我,自己一个人加入了新游戏的策划。” “那她舍得袁纤将军?” “果然你的思维才更像正常女性一些。”袁启之苦笑道,“虽然她偶尔会吧纤纤接走看看,不过超不过两天便送回来了。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影响她创作新东西的,她就是一个缺了新鲜感和创造感便活不下去的人。” “于是她就把这摊子全交给大将军您了?” “或许只是因为当初我最支持她的想法吧。”袁启之的话说到一半不再继续,片刻沉默后他转过话题来说:“所以小姑娘你可清楚,这世界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古羽点点头,她明白袁启之说的是这个世界如同他自己的女儿。“若真是这样,那我倒该多说一句。” “什么?” “当父亲的想看着自己孩子茁壮成长确实没错,可没哪个父亲想看着孩子长大之后,靠着自己传授的一身本事为害天下吧。” 袁启之明白她这比喻说的是什么,便冷笑道:“小姑娘的口舌还真是毒辣。” 古羽坐直身子后微微低下额头:“晚辈口直心快,不小心得罪了大将军,还请您莫怪。”她一边赔礼一边琢磨如何应对之后言语,正在此时,她耳畔忽然想起剧烈的警报声。 袁启之瞧出古羽神色不对,“怎么了小姑娘,当是有别的何事?” 古羽故作镇定道:“潜行舱报警了,或许是家中出了什么情况。”她这般说着,但心中分明知道这个警报代表有人入侵了自己的地下室。即便是她的地下室中有不少警卫机器人,同时有自己的人工智能管家帮着调度防卫,而且她潜行舱所在的房间有可以防御30磅当量炸药的金属门,但也少不得她亲自回去以规避意外风险。 “那便莫要耽搁。”袁启之说着便直起了身。 古羽起身施礼道:“那今日便别过大将军,此事改日再叙。” “改日再叙。”袁启之招呼侍卫进来,同时与古羽又道:“这便去吧,稍后我让卫兵将‘传行令’送回你帐中。” 这传行令是一张纸符,玩家将手印按上后便可通过改变纸符位置,来改变自己重新回归世界后的初始位置。“那便谢过大将军。”说着古羽将纸符递予一旁侍卫,随即消失在一阵清风之中。 古羽走后袁启之空座在帐中,久久回想方才谈话。按理说他的人性学习系统,是他在家中撰写,之后本地上传到服务器上的,不应有人在他发布完整程序之前先知道程序存在。而古羽却明确指出该程序,还按着其功能给它冠上了一个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的名字,单从这点他便知道古羽绝非常人。而她行事这种潇洒自如,不局限于一时有否进展,确实也不像替什么组织工作的这个年龄的姑娘。 no.29意外方回救贼人(中) http://.biquxs.info/

2 从黑暗中醒来,古羽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警报已经解除,每当她的人工智能管家调动防卫机器解除了闲情,红色的警报就会变成黄色的安全提示。 安全门在压力变化的声音中开启,大厅里四周的金属板映着昏暗的明黄色灯光。借着一丝光亮,古羽看到大厅里一片血泊中躺着一个黑衣人,虽然头被帽子遮盖,但是从身材上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 “没发现其他入侵者。”管家操着中年男子的声音说。 这种入侵古羽已不是遇到一两次,每次她的管家都能调动防卫机器完美解决入侵。不过这次的入侵有些奇怪,因为这个女子身上完全没有专业设备,更看不出是在替什么组织卖命。 忽然古羽觉得这个人影有些眼熟,便决定上前查探。她越靠近,心里越觉得不对,以至于一直似犯了错误的紧张感不由地从心中升起。她紧跑两步蹲在年轻女子旁边,用腕带的照明查探她偏向一侧的脸。古羽将她脸上的半长头发撩起,发现这只是个半大的姑娘。不对,这是钟敏! “开灯,准备手术!”古羽焦急地对着黑暗中喊。此时她脑子仿佛被一群蜜蜂钻了进去一般,只感觉嗡嗡嗡地膨胀。 一时间大厅灯光大亮,白灿灿地晃了古羽的眼睛。一旁一扇金属门打开,里面有几套医用无菌防护服,在里面是备有手术台的医疗室。管家指挥两个机器将钟敏的身体抬进手术室,古羽则依旧呆在原地。她并不会手术,这种关乎人命的东西,她向来是交给精密的人工智能。 “血库血还够么?”良久,古羽才姗姗问了一句。 管家知道古羽到了如此激动的情况,必然是出了要紧的事,于是回复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稍等小羽,正在化验。” 古羽看着一地的鲜红血液,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量应该有60,子弹没打穿她,那胸腔里少说还有800-100。如果输血不及时……”然而她越想越觉得头晕目眩,血液的甜腥味儿似卡着她的喉咙,让她既喘不过气又觉得恶心。 “还好,跟小羽一样,是ab型血,血库里还有几十单位(每单位是200毫升)。” 听到这些古羽稍稍缓过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初级警卫配备的是9毫米手枪,虽然也能杀死人,但如果只是一发没用命中要害的子弹,她的手术室还是能救回来的。如果是高级警卫的大口径机枪,那钟敏此时即便还有生命迹象,也基本没救了。 “伤到哪里?” “左侧肺叶,离心脏还有些距离。” 古羽缓过来一些力气,将跪麻的双腿慢慢支起,而后换成坐的姿势留在地面。她大口呼吸着带有血腥的空气,想着接下来的问题。 “这种伤好过来少说要一个月时间,这时间内我都要装作她没来过么?即便如此,她痊愈之后也会把这里的情况说出去……杀人灭口,对那些组织派来的探子是可以,可是她是无辜人员,即便是她想探查我的情况,也绝不是要对我怎样的人。何况,她是你认识的人,古羽,你不是这种没人性的东西,对吧?那怎么办,要把这里的事情全盘托出么?” “她是怎么进来的?”古羽突然问道,“是你让电梯降下来的吧?” “我是看她在翻找小羽的东西。” “那你就要她的命?什么时候你成了这么险恶的只能了,是不是我得换系统了?”古羽扯着嗓子质问道,以至于她的声带被扯得生疼。 管家没有回复,不过这两句喊让古羽内心的压力发泄出不少。 “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即便日后我不能再在这儿住下去,也是我该承担的责任。古羽,你说过要做堂堂正正的人,这点小事你担不起么?” 她深呼吸了几次,将腕带拿到面前。“钟黎。”腕带的蓝色小屏幕上显示正在连接。 “半夜三更的你要干啥?”困倦的声音从腕带传来,显然这个时间钟黎已经睡下了。 古羽犹豫了一下说:“你现在跟谁在一起,袁纤么?”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她在另一个屋,啥事你说吧。” “你能到我这里来吗,马上?” “你开玩笑呢还是玩什么游戏呢?现在半夜两点,你让我大半夜去你家?” 古羽知道大半夜一个女生叫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到她家去,绝对会被人当玩笑去听。“我没开玩笑。关于你妹妹的事,很急。” 钟黎听古羽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再涉及到钟敏,他一下子便从床上坐起来。“你说她?她怎么了?”古羽在电话中欲言又止的声音让钟黎更是着急,他的直觉告诉他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你过来说吧,算我求你。如果袁纤还没知道,你就先不要告诉她。等你过来之后知道情况了,怎么决定完全看你,好么?” 钟黎印象里古羽没这样求过人,他既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古羽这般难办,又担心妹妹真出什么状况,于是应允下来。古羽将地址发给钟黎,钟黎悄悄起了身叫了车。临走前他隔着窗子看到正在熟睡的袁纤,决定留一张纸条。 “天明我若未回,大概就是钟敏出了事情。古羽半夜来信让我去她哪里,说钟敏出事了,让我一人过去。不打扰你睡觉,我先去看看情况,起来记得联系我。” 3 出租车按指定的路线来到花家地的别墅区,钟黎隔着车窗老远便看见在灯光下等待的古羽。只见她一身居家的便装,头发也被秋风吹得凌乱。 “到底怎么了?”一下车钟黎便问,可古羽只是思索却迟迟未回。两人从大门走入柏树林子,再走到圆壳建筑的正门前,这一分多钟的时间,古羽只字未言。钟黎则不知古羽是没听见还是不想说,于是没问第二遍。 要进门时,钟黎见古羽似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什么情况?” 古羽依然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了口:“钟敏她……被我的防卫机器打伤了。” “嗯,她人呢?”钟黎印象里防卫机器都是些那这简单制伏武器,即便是伤了不多也是些跌打伤,这对于她那顽皮的妹妹来说是家常便饭。倒是随便闯入古羽家里,触发了人家的警卫机器,才是这件事的重点。“她怎么到你这儿的?” 古羽没做回复,只是低头犹豫。 虽说古羽比钟黎矮着半头多,但钟黎很少见古羽只把脑袋顶给他看。“不是,到底怎么了?” 古羽犹豫着靠在自家的门框上,微微抬起头。“她中枪了,现在正在手术。” “什么?”钟黎似笑非笑地问着,“中枪?”看着古羽含着秋水一般的眼睛,钟黎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他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开玩笑。“你什么意思,她现在在哪儿?” “在我家地下室。” “地下室?”钟黎一把推住古羽瘦弱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按在自家的门框上。“现在她还在你家地下室?” 虽然肩膀被撞得生疼,但古羽脸上连一丝难受的表情都没显现。“她正在地下室手术,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她平视着不知哪里,以平得没有声调的语言回复说。 钟黎想到刚才古羽就提到手术,这才意识到原来古羽家的地下室就有可以做手术的地方。“你怎么没送她去医院?” “来不及。”古羽突然仰起头说,“相信我,肯定能救回来,我在自家地下室被救活过很多次。这此肯定也没问题。” 看着古羽笃定的表情,钟黎忽然觉得自己冲动了,便将手慢慢松开。“带我去见她。” 古羽点点头,将房门打开。 “站好。”进入玄关后古羽说。钟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四周铁壁升起,玄关快速向下下沉。 虽然血迹已被清理机器清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腥味,钟黎很难想象,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边。”古羽将钟黎引向一旁。钟黎在空旷的大厅中走着,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疑问,不过当看到一扇金属门降下,自己的妹妹就在隔着一扇大玻璃的无菌手术室中躺着时,他所有的话语全都归为空白。 一张绿色的布下,钟敏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左胸上方有个碗口大的缺口,虽然看不仔细,但隔着窗子能看到肌肉切面上的血色。几个金属手臂正在上面七七八八地做着些难以理解的动作,两根伸入她的胸前,好像正做着什么精密活动。钟黎趴在窗户上仔细瞧着,他唯一看得懂的是旁边的血浆袋子正不住地往她的身体里注入血液。 “现在正在修复血管。”古羽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完成这一步应该就能把命保住了。” “没错,眼下修复还算顺利,手枪子弹没有造成太大的空穴。”管家接上古羽的话,“之后还有骨骼修复,大概一小时后就能完成。” 钟黎听着情况介绍,一言不发,于是古羽又说:“这是我的人工智能管家,这台手术归他负责,眼下的医疗手段他能用上八成,剩下两成是没有仪器。” “我不管能几成,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城现在的样子。”钟黎贴着玻璃,古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从身后看见他手上暴起的血管。 “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叫我一个人来么,现在我来了,你总可以跟我说了吧?” no.29意外方回救贼人(下) http://.biquxs.info/

4 钟黎跟着古羽从电梯回到楼上,这期间古羽用简短的话语同钟黎说明了事情的经过。钟黎清楚,即便现在妹妹正重伤接受手术,但因为是她擅闯民宅,从法理的角度来讲,古羽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况这里发生的一切并非古羽有心所为。不过,他所在意的重点早已转向了别处。 “我知道,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我跟你解释。”古羽带钟黎来到二楼的偏厅,这里除了一墙的书,还有几把沙发椅可以落座。“你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吧。”她就像一个准备坦白问题的犯人一样,等着钟黎发问。 显然可问的问题有很多,钟黎一时也编排不出个顺序,只好总最眼前的发问。“你的警卫机器人怎么会有枪?你不是普通人吧,这里算是你的据点?” “算是吧。”虽然钟黎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但倒全在一个逻辑上。“想来也没法再瞒你们。我的身份的确不能算是普通人,而是c区安全局的独立情报人员。这里是我家,然后下边的是我的工作区域。算是个地堡吧。” “所以,那些持枪的机器原本是你用来防止其他组织入侵的?” “是啊。”古羽长叹了一声,“解决过一些麻烦。” “果然。”钟黎看着面前这个给人弱不禁风印象的女孩,若不是她亲口说,他很难将她同情报组织的那些脏事联系在一起。“你手上是有人命的。” “独立情报工作者不一定非得手上有人命,但是没有哪个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古羽说着不置可否的回答,“先前下城区的人就找到过这里,也有别的组织。但我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意外。” “你把这个叫‘意外’,那你的意思就是只要误闯进你这里的,被你重伤,甚至被你杀了,都只能算是意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古羽的情绪被钟黎带动得一样激动起来。“我只是说,我没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很难过!” “你难过?你一开始就不该把她卷进来。她才17岁,我不知道你这一枪下去,她下半生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还有你既然能做出这么厉害的防卫系统,怎么就不能防止她闯进你家呢?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没道理,的确是她先闯了你的宅子。可我想说清楚,你既然想证明你是个负责的人,那你一开始就要知道我们的世界和你的世界差的太远。至少是她,差的太远!” 钟黎的言语让古羽没有力气回复,若她是普通女孩,此时兴许都已经大哭出来。此时她要担负的不止是误伤钟敏的责任,还有她觉得可以算上朋友的人的指责与排斥。虽然她清楚,一个独立的情报人员就是需要一个人承担,一个人体会寂寞,可她毕竟也是一个人。 “或许我真的不配跟你们有什么交集,我这种人大概就是常人避之不及的存在。”良久古羽回复说。她缓缓从沙发椅上起身,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双眸仿佛是熄灭了灯火的两座孤城。“抱歉,是我一开始就错了。钟敏我会治好,袁启之的事情谈完,我就会从你们的视野中消失。”她说着就要往房间外走。 钟黎起身一把拉住古羽纤细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肌肉下意识一抖,不过他还是牢牢抓住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就是么?我是危险人物,不能把危险带给你们。” “你是带着危险没错,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和我们不能有交集。”钟黎心中有一个明确的念头,不能就这样将古羽完全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可此时他一时间也组织不出明确的语言来表述。 “你的话自相矛盾。”古羽试图挣脱钟黎的手。 “你听我说。”钟黎稍用力地又拉了一下古羽的手腕,在确定她要听自己的下文后将手松开。“嗯,我应该是想说,如果你真的很危险,但又需要我们谁跟你做什么,那你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们你的危险性。我妹妹她,就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变成现在这样。” “可你刚才不是说危险不属于你们的世界么?” “是,在平常的世界里的确没有,但不代表我们不会面对或者承担。毕竟到了现在,我也不可能说因为你的身份,我就拿你当毫不相干的人。” 听到钟黎说出这话,古羽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仿佛黑暗的两座城中各亮起一盏孤灯。“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要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她虽是质疑的口气,但眼角却透出一丝笑意。 “至少是我需要知道的,不是么?” “好吧,我可以将我到底在干什么先跟你说了。可这就意味着那些想找我麻烦的人,有可能会从你这儿夺去情报。你不用为我守什么秘密,不过你得先有这个心理准备。” 钟黎冷笑回:“恐怕打我进到你家的宅子,我就跟你脱不了关系了吧?你放心,要真有人拿性命要挟,我绝对不会替你保守这些你都不在意的秘密的。” “倒是机灵。”古羽坐会沙发椅,继而开始说起:“每个独立的情报人员,基本都是负责某一专项工作。我的工作就是预防那些有危险性的科技产品诞生。当然,这种危险性是要到能造成灾难性后果的那种。” “就比如机器人对人类宣战?” “战争层面当然要算是一种。多年前在下城区那一单也是,我调查的是一种叫做‘辅脑’的东西。这个大概就是将大脑同计算机芯片连接,然后增强人的思维能力和身体控制性,辅助人类完成一些只靠大脑难以办到的事情。” “这个也算危险?” “当然了。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些安装了辅脑的人,对于那些没有安装辅脑的人就同超人一样的存在。而有经济能力的人,可能又会选择安装功能更为强大的辅脑。这东西流行起来,会不会产生对立阶级,会不会产生欺凌或者压迫?要知道恃强凌弱可是人类的本性,这种助纣为虐的产物,你觉得还不够危险?” “这倒确实。” “不过我的行动就切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所以我才做了这种安保系统,来保障我个人的安全。” 钟黎点点头,“可你的安保系统,按你那会儿的叙述,已经有诱杀的行为了。” “古安,”古羽听着便对空气大喊,“出来认错!” “非常抱歉钟黎先生,是我的过错导致令妹的不幸遭遇。不过作为一个安保系统,有时的确需要对不明身份的人做出确认,以预防的方式保障小羽的安全,希望您在气愤之余,能对我的工作做出一定的理解。此外,令妹的手术已基本成功完成,现在正在缝合表层组织。以她的身体,有望在三周内初步康复。” 早已对着古羽发过几次火的钟黎此刻并没有再多精力去指责一个人工智能。“你可真是厉害,既会杀人又会救人。”他只是以讽刺的口吻说了一句。 “这家伙有他自己的运算系统,我都不知道他的这系统如今都进化到这么险恶的地步。”古羽说。 钟黎“哼”了一声,“我不想跟这种没心的东西计较什么。眼下我想知道,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钟敏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在她康复之前。” “是这个杀人机器照顾吧?”钟黎刻意问。 古羽叹口气说:“眼下只能是它,我在医疗护理这块帮不上什么忙。当然你要有要求,我也可以尽力满足。” “算了吧,你可不像能照顾人的。” 古羽知道钟黎是故意要拿自己出出气,便随便他怎么讥讽。“我情报没错的话,令尊是c区网络安全中心的钟祥渚主任吧?” “是他。” “那这个事情倒不用跟他隐瞒,他应该知道我这一号的存在。” “那你跟他说吧,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对你来说不难吧?” 古羽知道其中缘由自己现在不该多问,便点点头。“现在四点多一点,你要现在回去,应该没人知道你来过我这儿。当然我的情况你要不要告诉别人我管不了你,但我的建议还是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知道。” “你是怕袁纤知道了,你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不过袁纤并不是令妹这种性格的人,反倒是她不知道事情经过,对她来说才是安全。我看她倒也不远同我有什么交集,所以没必要非把她掺和进来。” 钟黎盯着古羽的眼睛看了数秒,见她并不躲闪,便回道:“行吧,她要是不问我就不说。她要问了,我不好不说实话。” “至于等令妹好了,她想怎么办,到时候我再听她的意思。眼下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你看呢?” “有些事情不发生我也想不到。就这样吧,有什么我再找你就行。”钟黎说着便从沙发椅上站起。“钟敏的事我可是相信你了。” 古羽知道钟黎的话的意思,便点点头,从正门送他出去。 回到家时五点多些,天边隐隐开始泛起淡蓝色的光。钟黎悄悄走进屋子,此时均匀的呼吸声从主卧富有规律的传来,仔细听能听得十分清楚。 “这家伙睡得还真沉。”钟黎想着,将自己留在桌子上的纸条拿起,走到厨房炉灶前,用淡蓝色的火焰将其点燃,然后静静注视它在暖红色的火焰中化作灰烬。 no.30父子相见同问罪(上) http://.biquxs.info/

1 “喂,您好?” “您好,钟祥渚先生,我是古羽,您知道吧?” 本来因想着睡周末懒觉而显得有些迷糊的钟祥渚,在听到是古羽的来电后立刻睡意全无。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从熟睡的妻子身边挪开,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我知道,您什么事?” “是这样,您的小女儿钟敏昨天晚上闯了我的工作室,您知道如果按着我的权限,这是什么后果吧?” 钟祥渚听到这话顿时愣在原地,只觉得额头上的冷汗像要以高压清洗毛孔一样快速地往外冒着。“她……” “放心,她只是被我的防卫系统伤了,要在我这儿修养一阵儿,我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只是跟你说一下她要在我这里待到伤口痊愈。” 钟祥渚的眼皮连着眉毛不住地跳动,他能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受了严重的枪伤,可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如果按着事情发生的方式来看,完全属于钟敏咎由自取。“她,她伤的重么?” “还好我救治得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以她的身体,大概两三周就能恢复得差不多。” “嗯……” “我是替钟黎告诉你,这件事你得瞒着其他人。他半夜来了我这儿,我把大致情况跟他说了,然后告诉他是否要替我隐瞒全靠他自己。不过,我觉得这个事情,你的判断肯定要比他准确得多。” “是的。嗯……犬子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您的两位儿女都是有意思的人,至少比您有意思得多。好了,话我说明白了,不耽误您的周末了。” 通话切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钟祥渚下意识擦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眉毛,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已全是汗珠。他觉得自己胸口似被一个不软不硬体量又不小的东西堵住,上不来下不去。他只得一边在走廊踱着步子,一边梳理着刚才的对话。 清晨的淡蓝光辉从巨大的客厅窗纱上透来,将整个房间染成忧郁的蓝色。钟祥渚突然想到前些时候钟慧问过他古羽的事情,于是决定同她先通个话。 “爸,什么事啊?”又是一个没睡醒的声音。 “前几天是小敏让你问我古羽的事么?” “怎么了?” “糊涂!我给你的权限就是让你来满足她的好奇心的?”钟祥渚直接便教训道。 “不是,爸,这个……” “你不用解释,事情的严重程度我比你清楚得多!这样,一会儿你到钟黎那儿去,我吃过早饭就去。” “到底怎么了,小敏她……” “到了再说,挂了。” 钟祥渚长叹一声后打开卧室门,妻子似乎是被他刚才的通话声吵醒了。她迷瞪着眼睛望向他一侧,似乎是在疑问到底有什么事情。钟祥渚没有说什么,而是坐在床边打算缓上一会儿,毕竟现在还不到六点。 “怎么了,一身汗?” “没事儿。” “钟黎又让你操心了?” 钟祥渚习惯性地叹口气,“算了,不提了。”他说着就钻回被窝,但如何也闭不上眼。 2 刚刚萌生困意的钟黎突然被通讯声吵得清醒,看到是钟慧的来电,便猜到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怎么了老姐?” “你知道钟敏怎么了吗?咱爹刚才给我来电话,然后说了我一通,跟古羽的事儿有关。” “我刚从古羽那儿回来,小敏她,确实出了点儿意外。” “怎么了,是古羽怎么她了么?” 钟黎想了一下回:“不能算是古羽怎样。” “到底什么情况,咱爹他好像急得不行,说一会儿他吃过饭要去到你那,我也得过去。” “真的是……”已经在古羽家中经历了一番波动的钟黎,现在只想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儿。“行吧,到了再说吧,我睡会儿。” “不是,袁纤知情么?她是不是还在你那?” 钟黎想到的确父亲对袁纤一直没有好印象,毕竟她同样来自于这个父亲不喜欢的世界。“还在。她不知情,我估计咱爹也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干什么,他拉不下那个面子。”说着他就把通讯挂了。 不过挂了归挂了,这一下钟黎当真是睡不着了。他盯着窗外的从阳台画架上垂下的只有淡紫色阴影的紫藤枝丫,思绪似乎是被凝滞在了这秋日清晨的蓝紫色的空气当中。 这时门忽然咚咚响了两声。 “钟黎?” 袁纤的声音很轻。 “我醒了,你进来吧。”钟黎从床上坐起身,顺手整理了整理被蹭乱的头发。 袁纤穿着毛茸茸的驼色睡衣,带着一脸惺忪走进来,呆呆地往钟黎床边一坐,一句话不说。 “怎么,我吵到你了?” 袁纤呆呆地摇摇头,她这样子让钟黎觉得分外可爱,便抬起手开始玩弄她蓬乱的头发。袁纤借着钟黎抚弄的力气,顺势便倒在他的腿上,像个对主人撒娇的大狗一样,在他的腿上慢慢地翻着身。 “是不是有什么事?”转到钟黎怀中一侧时袁纤问。 钟黎避重就轻答:“我爹一会儿要过来,大概不到十点吧,还有我姐。” “怎么了?” “不知道。” 袁纤好像思考了片刻,又或者是数秒的走神。“我在你家是不是不合适?” “咱俩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用看他们眼色么?”钟黎将手放在袁纤肩头说道,“你该吃吃该喝喝,见面打个招呼就行,他总不能在我家对你怎么样吧?你要不想见他,就把我卧室门锁上,然后去那边玩会儿也行。” 袁纤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事,我还是见一下吧。” 两人无言,满屋子青紫色的晨光中淡淡透出一丝红晕,看来朝阳已经要从地平线上升起。钟黎忽然拍拍袁纤的脑袋说,“起来吧小驹子,再睡一会儿。要饿了你就叫圆墩儿做点儿。” 听钟黎这么说,袁纤似乎靠得更死。“不饿,我就想在这儿。” “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为什么?我又不吵你。” 钟黎捏捏袁纤的小鼻子,然后将目光投向她的胸部,做出一个怪笑。 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是袁纤马上就明白过来钟黎的意思,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讨厌,我走了!”她嘟着嘴站起身来,手虽然被钟黎拉住,但从力度上来说,完全不够将她拽住的。 “再睡一会儿吧。”钟黎说。 袁纤哼了一声便走出房门。她回想在那边,钟黎很少拿男女两性的话题来挑逗她,或许是她在那边的身份是个将军,少了不少该有的女人味儿,又或者是这边肌肤接触的感觉确实比那边真实。不过,她说不出自己是气愤,甚至心中还有一丝小激动,她没察觉到,她泛红的脸被钟黎盯了好久。 3 钟祥渚到钟黎住处的时间果然在十点前一点,他顺道到了钟慧住处,将她一并接来。他一进门就见到钟黎一身黑色衣服坐在沙发上,桌上新沏好的茶,刚刚用水洗过的玻璃茶具整齐地摆放着,他便知道钟慧又提前给他这弟弟报了信儿。 “钟叔叔,钟慧姐。”袁纤从一旁走出来问候道,她刻意换了一件茜红色的胸口有针织装饰的八分袖连衣裙,让自己看起来相对正式一些但又不至于太刻板严谨。 “袁纤也在啊。”钟慧主动打了招呼,而钟祥渚只是点了点头。果然又同钟黎预想的一样,他父亲不会在面子上显得有任何过不去的地方。 钟黎没有起身,而是侧眼瞟了下袁纤,然后对着父亲说:“先过来喝口水吧,爸,还有老姐。” 钟慧刚想问什么,就被钟祥渚先出言打断,显然钟祥渚立刻领会了钟黎眼神的意思。“水在家喝够了,咱俩出来聊聊。” 说完钟黎马上起了身,两步走到大厅后的落地窗前,将后门打开。“袁纤,你要不先跟我姐喝会儿茶,我跟我爸说两句话。” “来吧,他们两个臭老爷们儿说话咱也插不上嘴。”半路上钟慧听父亲简单说了钟敏和古羽的事情,再看眼下,便知道父亲和钟黎都不想让袁纤知情,便主动对袁纤说。 袁纤钟慧落座,钟祥渚同钟黎走到后院一处背着大厅的地方。 “钟敏的事情你知道了?” 没等钟黎问完,钟祥渚的手已经到了钟黎脸上。钟黎没有准备,差一点便栽倒在自家花园里。当他踉踉跄跄站住时,眩晕感才从脑袋上过去,热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传来。 “你还问?要不是你的事情,小敏她至于么?你个当哥哥的,别的我不要求,不能让你的妹妹替你涉险吧?” 钟黎虽然知道这话说得没错,但他的气被这一巴掌打得也瞬间爆发出来。“哼,你觉得你过来打我就是替小敏出气了?你有本事怎不跟古羽计较去?要不是她说我还不知道,她什么身份,干过什么事情你心里一清二楚,那你倒是早跟我们说啊!现在马后炮,耍威风,你可真是当爹的!” “臭小子!”钟祥渚说着又抬起手,不过这次还没使劲就被钟黎一把抓住。虽说钟黎长期躺在潜行仓中,但是这种高性能潜行仓的肌肉锻炼系统并不是摆设。加上他在那个世界练就的反应,使得钟祥渚在他面前占不到一丝便宜。 “让你打我是因为你是我爹,到现在了别以为你那老一套还能吃得开!昨天半夜,古羽打电话是让我过去的,这件事情怎么回事她跟我说得一清二楚,承诺也跟我做了。小敏的事情,我现在担得起。你要觉得你行,你去找古羽谈,别跟我这儿逞威风!” 客厅里喝茶的袁纤隐约听到窗外传来的争吵声,便不由地想去看一看。钟慧看出袁纤的担心,便伸手制止她。“没事儿,咱继续聊咱的。” “可是……”袁纤抱着茶杯,显得格外紧张,她甚至怀疑吵架的原因跟自己有关系。 “放心吧,他俩我还不了解?”钟慧安慰地笑道,“就算他俩吵得再厉害,他俩也是父子。何况钟黎那性子就是从他爹身上传过来的,你觉得能有什么事儿?” no.30主客复约再议题(下) http://.biquxs.info/

4 “小慧,走了。”钟祥渚率先从后院回来,若不是那张本还算白的脸上血气未消,便真看不出来他方才同钟黎动过气。 钟慧起身,袁纤也跟着起身。“慧姐,叔叔再见。”她恭敬说道,但依然是只有钟慧一个人回复,钟祥渚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走了,钟黎!”钟慧回过身来向后院喊着。钟黎没露面,只是应了一声。 等父亲出屋,钟黎才从后院进来,袁纤一眼就看见钟黎脸上的红印。“怎么了你们?”她忙上前查看。 “没事。”看着袁纤关切的表情,钟黎既有些气,又有些尴尬,他并不像让她知道自己同父亲争吵得有多激烈。 “拿凉毛巾敷敷吧?”袁纤说着就要转身。 钟黎一把拽住袁纤,“没事儿,又不疼。” “真不疼?”袁纤疑问着将手指放倒钟黎脸侧,用食指肚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脸颊。 钟黎强忍着让自己面无表情。“真没事。”说着他用手抓下了袁纤的手。“看你担心的,我俩还能出什么事?” “可刚才你俩吵得屋里都能听见。” “听见什么?” “听见你俩嚷嚷啊。” 钟黎听这话放了心,钟敏及古羽这档子事情没让她听了去。“这不是家常便饭么,要不为啥我非得住出来?”他说着便拉着袁纤的手坐会沙发。嚷嚷了半天的他口干舌燥,倒了杯茶便开始喝起来。 “你跟你姐不都搬出来了么?” “我姐是嫁人了,我是受不了他。要不是他,我在家待着多好,我妈做饭比圆墩儿香着呢。” 袁纤一脸不解。“可你俩都不像爱吵架的人啊。” “是,不吵架他就给你脸子看。”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关系这么不好。”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自以为是。”钟黎说着声音便越来越高,好似要当众开钟祥渚的批斗会一样。“大小事你就必须听他的。你要顺着他来,他就跟你眉开眼笑。但凡有一点不听他的,跟他提出不同意见,他要么就得非驳倒你,要么就是给你脸色看。好像这全天下只有他是对的。” “当家的男人不都这样。” 钟黎笑笑,“你爸这样,以后我也这样?” 袁纤羞怯一笑,“可做父亲的不就是想让孩子好么?” “他那是想让我跟他一样。我不跟你说过么,他当初想让我去他安排的机关工作,以后也跟我姐一样,当他下面的跟班。” “然后你天天玩游戏,他就跟你这样了。”袁纤接道,她听钟黎讲过家里的事情。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觉得非得玩游戏过日子,成绩啥的也还都可以。但是后来我就发现他,我干什么他都要事先安排一下。明明每次我靠自己的能力就能做到,结果他一边安排,回来一边给我奖励,一边说他怎么怎么安排了关系。就好像我是他训练的宠物,按他规定的程序走了就能得到奖励一样。所以干脆,我去他丫的安排,他安排什么我就不干什么,要不他一辈子都觉得我得活在他手底下,没了他我就成不了事。” “好,钟黎大将军。”袁纤笑眯眯地将茶递给豪言壮志一番的钟黎,“那你们这次又因为什么吵?” “还能有什么?”喝了口茶,钟黎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嗯,不会是因为我住在你家吧?” “那他管不了,这儿是我家,不是他的地盘。他要是敢管,今天挨巴掌的是他不是我。”钟黎说着摸摸袁纤的脑袋,“你就别那么多心了,在我这儿安心待着。” “好。”袁纤应着便依偎在钟黎身侧,虽然她知道钟黎方才那一番话,着实印证了先前钟慧说的他是跟他父亲一个样的人,不过,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知道她在支持着什么。 5 说回古羽一边,在将钟敏这一档子意外处理得差不多后,她决定先回那边的世界,同袁启之有所交代。眼下袁启之尚处在需要进一步了解、商谈的阶段,钟敏又躺在自家的地下室里,她琢磨着,这档事情或许又要进入了持久战模式。 十一月廿九,广陵大营上空阴云密布,满营盘龙旗被迫近腊月的北风扯得笔直,远看似被冰封住一般。古羽复请见袁启之,正逢其营中无事,便安排其至偏帐相见。 不同初见,此次袁启之令人设了案几、坐席予古羽,并在帐中生火煎了热茶。古羽方就坐,便有侍女将热茶奉上。 “迫近腊月天寒地冻,小姑娘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古羽接过黑中泛红的茶汤,细品一番虽不似自己调的极品,却也是一等一的古树普洱。“大将军待客可真是舍得。”她对茶汤称赞道。 “我听闻小姑娘喜欢茶,便刻意寻了些好的。”袁启之讲着自己也饶有兴致地品味起来。 古羽莞尔一笑,“大将军这般布置,不会单单就是彰显您的待客之道吧?” “哈哈哈哈,小姑娘果然聪明。既然先前同我讲到废除程序之事需慢慢详谈,我今日这般也是为了让小姑娘更多了解此般世界。” 古羽本当是同袁启之说些别的事情,不过既然他先提到,古羽自然也不愿岔开话题。“愿闻其详。” “不知他们有否同你讲过,这些年来最花费我时间的,便是弄明白这些此间万物变化之理,具体到某件事情上,便是分辨食物百味。若能将食物味道做得精细,不同做法,不同手艺,不同时间可出不同味道,且人人皆可品尝出一二,那促成这些变化的自然之法,应用到其他地方,自然也会使之同真实世界无异。” 作为同样好吃的古羽,自然是知道能将食物味道变化的程序写得如此精密,自然要在物理、化学等参数设置上下相当工夫。有了这般工夫,其他的自然法则自然不在话下。“大将军是想用这一杯茶,告诉我此般世界花了您多少心血么?” “只是其一。”袁启之将茶盏放下,意味深长地出了一口气,道:“上次小姑娘同我言到,这世界若是我的子女,我便不可见其学了本事去作恶。这番说法确实不错。可是现在,她还是很善良的不是?” “确实,如果只看这世间的英雄气概,帐中的茶馥墨香,此般世界确实比那真实世界还要有趣。然而这人性学习系统一旦流落世间……” “我并非此意,小姑娘。”袁启之打断古羽之言,“若说游戏做的是否有意思,较我袁启之做的好的大有人在,然而此般世界,可以予诸多人机会,令其体会到真是世间难以体会的事情,选择过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生。诸多真是世界的常人,可于此间论英雄道侠义,又或尝尽百味。这方是我营造这个世界的真实想法,也是汪旭当年策划这里的初心。” “可一个人性学习系统的消失,并不代表此间世界会崩溃。如今的人工智能,在模拟人类行为上,还是能将基础应答完成得不错的。” “然而终归有个问题无法解决。” “什么?” “繁衍后代。” 古羽明白,这世界再是真是,却唯独不能将孕育儿女之事模拟得同真实一致。唯有将人工智完善到可装载人类灵魂的程度,才能达到在一个虚拟世界养育几乎真实的儿女。“可这有什么必要?” “你还没结过婚,你不明白。”袁启之意味深长地抛出一句。“若非如此,又怎能将此作为真实?或许你还未到思考身后之事的年级,等你到了,便会去考虑如何将自己一世的成绩流传下去,而非随自己入土。而最简单又最合适的办法,便是将子女作为自己的延续。” 听袁启之解释,古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显然他是想将这里从各种意义上打造为真实世界。“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大将军应该明白。” “是啊,我明白,所以此事确实还需有办法解决。” 袁启之一句话又让事情回到远点,看来若非古羽自己起草一个方案同他讨论,他便要一直将此事拖下去。于是古羽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大将军容我回去想象详细的解决办法,如此便可将事情向下推进。” “也好。那你便随军住着,我令人给你安排些器具用品。” “谢过大将军好意,然而如今那边确还有些事需我分心,便不在此叨扰了。”古羽说着,用杯中的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串数字。“若大将军有事,便可以此召我。” 袁启之一个眼色令侍女记下。“那好,小姑娘请便吧,老朽便不送了。” 6 回到昏暗的地下室,古羽突然感觉有些头晕,仿佛自己踩着的不是塑胶地面而是什么非牛顿流体。或许是接连的事情让她没时间休息,从初见袁启之到回来处理事情到再见袁启之,这中间她体会流逝的时间已有将近24个小时。不过在休息前,古羽还是决定去看一眼钟敏。 钟敏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从观测指标上看,除了血压有些低之外,其他各项数据还算平稳。显然因救治及时,她并没有因出血而导致其他器官出现问题。 “跟袁老头的谈判要怎样进行呢?”家务机器将两个面包片,一小份巧克力酱和一杯牛奶送来。古羽靠在医务室的窗户上,一边抹着酱汁一边思考刚才的谈话。“这老头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研发一辈子的东西流产,那么问题就在于,怎么让这个危险的东西得到有效的监管,令其既可以不再扩散,又可以在遇到威胁时及时销毁。虽说我也可以直接捣毁他的服务器,不过这只是最后一步。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虽然我做得出来,可那样真的没什么意思。” no.31晨调全军求一战(上) http://.biquxs.info/

1 “报!” 腊月初四的清晨被一声长鸣及疾驰的马蹄惊醒,快马从辕门进入,由直道直传大营,过一道哨卡,转由内营侍卫将口信直送至袁启之寝帐。 “大将军,斥候来报,称瀛岳引大军出营,至广陵外旷野布阵,目测人数应在七八万。王礼、王信皆在阵中。” 侍卫方报完,袁启之便见帐外站着一人。虽然隔着帐门只能看到身影一角,但他知道此人是谁,便道:“进来吧。” 只见一着青缎长褂白棉袍,戴着纶巾,留着八字小胡的黑面男子踱步进帐。此人乃是跟随袁启之多年的军师,官拜长史,人称黑面书生的文正。他的帐子就在袁启之一侧,故稍有风吹草动,他便能及时至帐中与袁启之商讨对策。 “情况听见了?”袁启之问。 “听见了。想来是少将军夺了江夏,使得王礼大军难以动弹,便只得聚兵一处求以一战定出胜负。” “确实。若是我,定然也不愿轻易罢兵言和。如今情况你看当如何应对?” 文正的八字胡翘了一翘,“主公心中不早已有所定夺?眼下这般既然是越拖越对他们不利,你我避战便好。料想王礼也不至于要走到拼死袭营的一步。” 两人方说两句,又听有斥候来报,称青龙将军尚青求见。袁启之还没反应出一二,便见一着银色明光铠的彪形大汉将斥候挤到一旁,晃晃悠悠站到帐子中。见到袁启之就在面前,有尴尬笑了一笑,将手中两个八棱锤递给一旁斥候,这斥候接了锤子差点没给自己坠个跟头。 “你来何事啊?”袁启之瞅着尚青一脸的胡子茬问。 见着袁启之发话,尚青才又将他那宽硕的膀子慌开道:“主公你这还愣着干嘛?人家都杀到咱眼巴前了,您还跟这小黑脸在这儿磨叽?” “你说谁小黑脸呢?” 袁启之白了尚青一眼。尚青里面又束在一起似的忙说:“不是小黑脸,是黑脸书生大军师。我求二位就别磨叽了,有什么话等杀完再说不行么?” 文正见袁启之无话,便自己道:“尚将军,莫非您看不出眼下局势。如今是王礼力求一战,妄图以一战扭转其不利局势,这才几乎是倾巢而出。眼下你我只需避战便可赢得这徐扬之战。” “你也就是说,可这真正的输赢不都是靠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么?”尚青一把拍在文正肩头,文正有所准备才不至于被他拍倒。“眼下即便是靠着什么阴谋让人退了兵,你说这王礼心中能服?那指不定哪日他们就又打过来。” “可如今眼下之策……” “要我说你就别老这眼下那眼下,一次给他们打老实了,你就不用老盯着眼下了。”他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就凭着嘴快声大,愣是把文正的话堵了回去。“你说呢,主公?” 正说着,就等的城外军鼓雷动号角声起,想来是瀛岳已在城外布好阵势,以此约战。 “报!” 袁启之见门口又有斥候,便道:“是报这约战之事么?我都听见了,不必再报。” “禀主公,不是战报,是古羽姑娘求见。” “这时候来?可真巧。” 尚青不知袁启之在说些什么,便问:“这古什么羽是谁,她来又跟眼前这档子有什么关系?” “我个人之事,与这眼下兵戈并无什么关系。”袁启之解释道,“不过,你莫非不知,这奇袭江夏的计策,便是古羽姑娘道给袁纤的。” “哦,就是她?那不正好,叫她过来评评,眼下这般究竟是当应战,还是要在城中缩着。” 袁启之迟疑道:“可这毕竟同她无甚关系,先前江夏之计,也是她碍于钟黎及袁纤的人情。” “可她如今不正好在求主公办事?”文正一旁道,“那主公让她评判一下不也正好就了眼下的人情?” “既然两位都愿她来此一议,我便召她进来。” 斥候下去,片刻后古羽便至帐中,她将青蓝色披风的帽兜摘去,弹弹身上的雪同众人道:“今日怎一早便召我,莫不是同这营外的军鼓有关系?” “姑娘好生伶俐。”文正先接来话,“既然如此,姑娘当也思索了应对之法吧?” 古羽颔首已笑,“却也未曾,毕竟军中事务有诸位将军操心,我一介女流且不在军中,如何轮的上我来插嘴?不过诸位若真对我的看法有兴趣,我倒不妨去想上一想。”她这么说着,便将起草好的约定安放回袖中,想来不处理了眼前之事,袁启之也无甚心思来同她讨论约定之事。 “那小姑娘便讲讲自己的见解。”袁启之道。 “虽说此时乃是瀛岳王礼主动求战,妄图以一战决定徐扬战场走势,坚守不出便能达到先前规划的以江夏换九江的目的。不过既然是几乎倾全军之力,若我军能在战场上讨到便宜,自然对接下来对瀛岳的战事有所助力。至于具体要不要出兵,以及如何用兵,当仔细查探之后再做打算。” “就是说要上前看看喽?” “确实。”古羽对尚青回道。“不止是看看,这数万人马一望无际,非各处斥候探查清楚,不知会有什么埋伏。其主动求战必然事先有所准备,冒然用兵怕会遭人算计。” “有理,那诸位便一同至营前一看。” 2 清晨微微飘落的雪依然下得有些规模,虽无多少风,但这漫天鹅毛确实挡了不少视线。袁启之、古羽一众至营前哨所,即便登上数丈高楼,也只能透过漫天飞雪看清一里外瀛岳军前几排的布置。 只见飞雪之中黑压压的军阵露出四组排头,每组排头越有百人。中间两组为方形虎头铁盾,其后隐约可望见弓弩手。两翼为长枪方阵,灰褐色的枪杆之后可隐约看到泛出的寒光,由此推测当有重步兵穿插其中。四组阵列排布相对密集,中间二阵每阵宽约五十丈,间隔十丈,两翼每阵三十丈,同中间间隔二十丈。 八万军阵排面方有一里余宽,乍以看来类似要突击中阵的阵型。然而中间为弓弩盾甲,两翼隐藏重步兵,且不见骑兵所在,便很有可能是想诱敌摆出以围绕保护中阵而设置的阵型,而后中间退守两翼包抄,以重步兵和骑兵挤压阵型,以令上万军阵自乱阵脚。 此外以寻常思路来讲,每一大阵若以百人排头,便约为五十人,至多百人纵深。如此其军阵之中,至少还有四阵未曾看见,如此以来,便需拖些时间探查清楚其布置。 “如何?”古羽正做思索的时候,袁启之问道。 “这风雪掩了不知多少军阵,眼下贵军中两营相加不过七八万人马,若冒然应战,实在无多少把握。”古羽道。 她这般说,文正便接着道:“想必其军中有识得天象之人,有意借此风雪出兵。如此看来确需避战。” “可你没见人家把投石机都带来了么?”尚青指着风雪中隐约出现的高耸的木架道,“若是咱在这儿缩着,兴许人家就拿咱这大营当活靶子了。” “可有详细地图?”古羽问。 袁启之招呼书记官将地图寻来,只见这大营前的战场是一片低平洼地,此时瀛岳军阵之首就站在洼地对侧。其后约半里处有微微凸起的高坡,左右绵延数里,前后只有不足百丈宽,再后数里便是河岸旁茂密的树林。 “原来如此。”古羽看罢地图道,“小女或许寻着些办法,不知诸位可愿一试?” “说来听听。” 古羽指着地图道:“按眼前地势,若是王礼想指挥八万人马,必然会依着此高地布阵,并将自己的位置放在高处。而从我军位置来看,制高点只有这几处哨塔,开战之后便免不了受对方石砲进攻。如此若想致胜,必须先解决指挥地点的问题。” “如何解决?” “这便要看大将军可否愿意涉险了。”古羽对袁启之道。 袁启之笑回:“那你这险是如何?” “便是去阵前同王礼佯装和谈,使其不得不先至阵前。” “可你如何确定王礼会和谈而非直接动兵?”文正顾虑。 “只需派信使称愿奉还江夏便是。如今其出兵便是为了江夏,若不战便可取回,我料那王礼会上钩的。或许他还会提出些其他无理的要求,届时主公只需装作为难,拖他一些时间便可。” “出阵不难,可我要拖到何时,又当如何断定参战时机,小姑娘可否同老朽说清楚?” “只需等到尚将军将青龙军调动到其侧翼山头便可。”古羽又道,“当然大将军若不放心,也可令我作和谈席上侍酒婢女,我见时机成熟便在斟酒时告予大将军。” 袁启之哈哈笑过道:“小姑娘既有如此胆略,老朽自然不能落后。就依你说的办。” 古羽继而说起军阵安排:“待会军阵随着信使一同摆开,将这大营中四万玄龙军按着保护中阵的密集队形排布。不过说是密集,阵中当多留些空隙,待会儿对方压缩我阵型之时好有缓冲空间。而且还要让些军阵打上青龙军的旗号,如此才能掩盖尚将军的行迹。” 她又问尚青:“尚将军,青龙军中可有能做细作之人?” “有是有,可眼下安排细作怕是来不及吧?” “来得及。”古羽道,“待会儿我军擂鼓,你便领轻步骠骑,从其侧翼杀出,待前军混战,你便可佯装失败将大军暂撤。细作如此便可安排进去,而被俘之人也可令其于衣内藏好匕首,待再攻之时使用。” “那我青龙军何时再攻?” “等到此处火起。”古羽回,“那些石砲到时候会给将军点火的。” 几人正说着,就听营外军鼓再次雷动,一白马银甲,雪白披风的男子于飞雪中飞马阵前,大喝道:“堂堂朔果大军若想作缩头乌龟,我们便要连着王八壳一起烤了!” 古羽心想此人便应是追风矛王信,便暗暗道:“莫急莫急,这便让你闭上臭嘴。” no.31见利阵前又和谈(下) http://.biquxs.info/

3 营门敞开,两列盾甲兵从营门分出,先在营前排开百丈长的一字阵,随后重甲长矛兵于后面将一字阵填补为长条方阵。弓弩手紧随其后,在中间布下长方阵,左右由两个重步兵方阵填充。 王信见得袁启之开营布阵,便折返军中。王礼见此刚想令头阵进攻,便见风雪之中一骑快马插着白旗奔来。 “哥,莫要管他,这怕是袁启之的缓兵之术,你若接了他的信,他便有时间将军阵排布开。” “无妨,他若想排开可以对抗咱这八万大军的军阵,少说也需一刻工夫。我切看他要说什么,再做定夺不迟。”原本与袁启之决一死战的对策便是王信出的,王礼只是没有更好的扭转徐扬战事的点子,才同王信出兵。故而此时见事情有所转机,王礼便不愿冒风险将多年经营出的人马全盘压上。 书信传来,王礼拆开一看便有些喜出望外。见此王信忙问:“信上如何说?” “这袁启之被咱们吓住了,要阵前和谈,他愿意奉还江夏之地。”王礼颇有些得意道。 王信看看阵前,确有几人在铺毯子摆坐席,还立了华盖。因雪越降越大,大营中此时什么动静也看不真切,他便多少有些嘀咕。“你真要去么?此时我这里只能望到对面军阵排头,不会是他们设下了什么埋伏吧?” 王礼也正迟疑,但抬眼见袁启之已快马至阵前和谈席位,且他既未戴甲,又无侍卫,身边只一穿着华丽的女侍,便放下心来。“你瞧人家已只身入席,我若如此迟疑,既教人笑话了去,又可能错失了收复江夏的良机。且过去同他一谈,若他真是来拖延,我这八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那我与哥哥同去。”王信依是不放心。 王礼却抬手道:“不必,只需一侍卫便可,他带一人,我带一人方才公平。且这军阵还需你来维持,若有异动,你便直接进攻,不必管我,我自不会让那袁老头好受。”他说着便挑选了身后一侍卫,同他快马至了阵前。 “王贤弟!”袁启之见王礼快马赶来,站起来便一副欣喜之态,小步跑出议和席相迎。 王礼虽知道袁启之多半是装作谄媚,不过也是笑脸相迎。“老袁兄,多日不见啊。” 袁启之牵住王礼的马匹,扶王礼下马,两人一前以后入席。古羽早在一旁温好酒,此时便翩翩至席前,将酒同两人满上。 古羽倒酒的工夫,王礼的眼睛一会儿在她脸颊,一会儿在她身上,一会儿又到了她的手,看得她好生不舒服。不过既然为了计策成功,若能吸引王礼注意,她此时也不忌惮自己吃点小亏。 袁启之先举杯,同王礼饮了一爵温热浊酒。酒下肚,这风雪之间两人竟微微冒出汗来。“袁兄,日子过得好生滋润啊。”王礼放下酒杯道。 袁启之瞧见王礼的目光,便故意那古羽打趣道:“王贤弟若看上我这侍酒的女婢,和谈过后我一并将她送去便是。” “哈哈哈哈,君子不夺人之美。你我还是先谈谈这江夏与徐扬之事吧。” 袁启之收敛笑容,作出一副为难模样道:“贤弟,你看如今你我于徐扬一线僵持,难争半寸疆土不说,这大军在外日费千金,着实难受。不若我将江夏归还,你将九江半郡还我,各自罢兵重修于好如何?” 王礼本还笑着,突然便沉下些脸。“九江我若予你,我如何同身后弟兄交代?且这九江本就属扬州地界,当初你攻取徐州之时,顺带将其侵占我扬州之地的敌军消灭,这九江便成了你的,今日奉还也算物归原主吧。” 袁启之眨巴眨巴眼睛,表现得更为为难。“话虽如此,可九江一郡也算我的弟兄们拼死夺来的,且九江一出,这广陵便似一块孤地。我若做此决断,必然会导致诸将非议,同时也招致诸国笑话。贤弟请多为我想想呐。” 他见王礼一时无言,便教古羽再满上酒。“无妨,既然是议和,九江之处你我可以详议。”他又将酒爵举起。 王礼只饮了一半。“那你倒讲讲如何详议啊?” “我将这靠南的合肥、浚遒、历阳三县割让予你。靠我一方的,还请贤弟归还予我。” “你这未免要的也太多了,眼下我东海军以至九江郡城之下,你这便是要我将大半个九江都吐出来!” “贤弟莫急,贤弟莫急。”见王礼气愤,袁启之立马笑脸迎合,“这不是商谈么?那我再将阜陵割让,够意思吧?” 王礼哼了一声,“若非寿春、成德、合肥、浚遒、全椒、阜陵、历阳七地,便莫要与我再谈!”虽说他只从九江十五县中挑取了其中小一半,但这小一半的数目,却占据了九江郡四分之三的土地,余下几县全部集中在九江北部,除了阴陵一带可守外,其余皆是一马平川。 “寿春……” 袁启之刚想在寿春一地再磨叽一番,不想王礼竟直接站起身来。“既然袁兄无意让出寿春,那你我只能再较量一番。” “这这这……”袁启之也忙站起,“贤弟莫要着急,再商量,再商量。” 王礼并未坐下。“我就一句话,寿春给是不给?” 远在军中的王信见王礼起身,且一番模样不似已经谈拢,便忙令大军整理军阵,时刻准备冲杀过去。 古羽见王礼身起,身后大军也跟着躁动不安,情急之下忙上前斟酒。“将军请先入座再同主公谈谈。”她端起酒爵奉至王礼面前。王礼接酒杯时,刻意用他的糙手触碰了古羽细嫩的手背,还在手心把玩一般揉搓了一番。古羽虽心里厌恶至极,表面上却是慢慢将手抽回,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娇羞,刻意用带着意思惧怕,却欲拒还迎眼神轻轻点了王礼的双眼。这一个眼神看得王礼混上下行似麻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 “好,好吧,我念在袁兄的面子上,再多听上两句。”王礼一脸为难说着又坐回原处,实则他的目光一直不时瞟向古羽。 古羽撤回一旁,见瀛岳军阵中已然有些骚动,王信骑着白马来回踱步,显然是弄不清这边状况,正是干着急。 “方才是我心急,我这先自罚一杯。”袁启之自己先饮尽一杯,又令古羽满上,与王礼又一巡酒,而后道:“贤弟,像这女婢一般的女子,我这里还有的是,解释配些金银细软,一并予贤弟送去。不知这寿春……” “不是我贪图寿春一地,实乃寿春一带乃是沃土。我大军远行,粮草消耗不少,这般来往无功……” 袁启之又笑道:“好办,好办。我再令人予贤弟粮草五十万担,不知可否抵贤弟军用?” “这么多粮草你何时能交付?” “今岁收成有限,容我从各地调度一番,正月里定能送至。” 此时古羽琢磨着自袁启之入席,已过了两三刻,若时间抓得紧,此时青龙军应已至其侧翼。再看敌阵之中,各阵将士已因寒冬开始搓手跺脚。于是她便又来倒酒,并冲着袁启之轻轻咳嗽几声。 “这大学天儿让人姑娘侍酒,怕是冻着了吧?”王礼这便还故作关心古羽,只见古羽转过身来将酒往案上一墩,鄙夷地瞪着王礼。王礼还未明白什么情况,就见袁启之起身道: “我若是你,王礼,既然决定决一死战,就决不谈和。一鼓作气方有男儿气概,如此这般想占尽便宜,你以为天下人都同你一样蠢么?” “你,你这是?”王礼一时不相信自己是中了计策。 “我,袁启之,干了此酒,这便同你决一死战!”说着他将爵中浊酒一仰而入,将酒爵掷于雪中,牵上古羽飞身上马,眨眼便被漫天风雪淹没于视野中。 王礼这才反应回来是中了缓兵之计,忙上马同侍卫往军阵中返。“快,全军进攻,进攻!” 军鼓再次响彻,朔果一方的号角也跟着吹响。袁启之载着古羽,头也不会地向自己阵中赶,文正则早命人备好铠甲,等袁启之一到便速将铠甲与之穿戴。 “小姑娘好胆略,竟能拖住那王礼。”袁启之边戴甲边同古羽道。 古羽却连连叹气,“大将军这般说得好似取笑我一般。若不是为了大将军在这一战,我能让那老色鬼占去便宜?再者也不知是谁三番五次说要将我送过去。” “哈哈哈哈,是我欠了小姑娘的人情喽。”袁启之于众人面前说笑着,眨眼功夫便穿戴好他的金龙明光铠,双龙戏珠盔,披上了白绸金丝绣九龙的披风,上了黑毛白鬃的“青山雪”骏马。 “全军将士们!”风雪之中瀛岳军阵以齐整的步伐缓缓压来,袁启之则以一身金甲独立于万军之中,以并不能称得上洪亮的声音发起演讲。“诸位随我多年,大小战役历经无数,想来我袁某人不必替诸位担心今日之战。不过此战之前,小姑娘为拖住王礼,未少受其欺辱。而今你我夺得战机,便需以其之血,来为替你我牺牲之人洗刷冤屈。以敌之血,偿我之债!” 哐哐的敲击盾牌声将北风震彻,“以敌之血,偿我之债”的呼号在军阵中慢慢响起。回观阵前,瀛岳的军阵已将议和席踩踏至脚底。袁启之便令道:“全军进攻!” no.32以乱致胜凭风雪(上) http://.biquxs.info/

1 “弓弩手准备!” 袁启之立于军阵正中,见两阵相隔不过百步,便令弓弩手齐射。而瀛岳军阵也暂缓行进,以盾为防御,弓弩齐射反击。白雪飞扬的天空,一时箭矢入群鸦乱舞,密密麻麻砸在彼此军阵。不过因头排皆是盾甲,这样的齐射不过是压制了彼此冲阵的脚步。 弓弩间隙,瀛岳军盾甲之后的重步兵大步奔来,以长柄斧等欲攻破盾甲阵型。眼见交兵一刹,数百长矛一起刺出,将重步兵顶在阵外。 迟疑的工夫,袁启之令盾甲冲锋,一时将重步兵挤压在两层盾甲中间。倒地的重步兵从下方漏进朔果军阵,后排士兵纷纷扬锤,将盔甲砸得稀烂。 果然同古羽先前料想,正面交锋一刹,藏在两侧后部的瀛岳骑兵就从飞雪中杀出,直突朔果两翼。长矛手紧随其后,将夺来的战场占住,重步兵跟随骑兵继续挤压袁启之的军阵。两翼皆是盾甲和长矛的袁启之军阵虽能抵御骑兵的一波冲锋,却被重步兵以锤击得步步撤退。正在此时,就听得远处兵戈声又起,瀛岳右翼的骑兵慌忙回收。 此时尚青领着数千骠骑步卒突入瀛岳右侧翼,一时将预备在其侧翼的轻步兵及弓弩手杀得大乱。就在其势头正盛时,只见一白马白袍,银枪银甲之人领着数千铁骑冲来,老远便听其大喊: “何等鼠辈袭我侧翼,纳命来!” 就见银闪闪的枪头直朝尚青眉心扎来,尚青忙一闪身,用八棱锤给他架了出去。他刚想还击,就见黑压压的铁骑很快冲散了他的轻步兵阵线,于是忙喊:“贼势浩大,快撤!” 王信抬枪欲再冲杀几个回合,然而眼前轻步兵死的死降的降,一时堵了大军去处,而这般工夫尚青早同骠骑跑远。再看主阵之前,两军依旧相持不下,于是拨马回头又奔向主战场去。临走时只放下一句话:“诸位留下,守好侧翼。” 趁着王信回防,袁启之令阵中重步兵填向左翼,将阵型夺回,右翼填充长矛兵,将阵线维持。此时他的阵线以两队盾甲、四队长枪、四队弓弩手在前,一队盾甲,两队长枪,四队重步兵在左,两队盾甲,六队长枪在右,两队重步兵及、六队轻步兵、四队弓弩手在阵中待命。而其面前已经压上了瀛岳六阵五十余队人马(每队800-1000人)。 见朔果阵型被压缩在大营正门前,王礼将投石机调往前方对准营门。 “放!” 一声令下便见数十火球流星般砸向营门,瞬间燃起冲天大火。 后排的士兵被大火烤的焦躁不安,欲往阵前靠近,而阵前士兵被长矛锤头冲击的直往后躲闪,一时间朔果的军阵越缩越紧。此时王信又杀入阵中,一杆长枪将朔果左翼戳出了个缺口。数千重步兵紧随其后,直向缺口中涌。 眼见军阵要被撕裂,袁启之领四队轻步兵便要上前,却听得纷扰声中有女声唤道:“大将军莫要着急上前,若此时同王信僵持,恐军阵余下两侧支持不住。” 袁启之见是身旁古羽,便问:“可此时不去填补,王信便要杀进来了。” “此时只可添油,若要拼杀还需待些时候。” 正在此时,就见远处天空飞出一阵火矢,原本威风无比的投石机瞬间便燃起火来。原来是尚青见大营火起,便按先前古羽的安排,领大军重新杀入战场。 王礼见情况忙令余下的两个后备方阵向右翼填补,不想此时后方又传来了杀声。原来是先前被俘虏的轻步兵,此时将身中藏下的匕首掏出,一面同后排人马拼杀,一面抢夺火把焚烧瀛岳军需。由于精锐士卒全同王信杀上阵前,预备兵又同青龙军交锋,数千没甚装备的死士便一时将后排杀得大乱。王礼见状忙领本阵向后支援,以求解决后方威胁。 见王礼帅旗一动,原本军中伏下的奸细便忙止戈朝天大喊:“本阵败了,本阵败了!” 原本阵前拼杀得激烈的瀛岳士卒,回头望见王礼的帅旗向后移动,同时本阵上又燃起大火,便信以为真,一时失了战斗士气。 见此情形,古羽忙扯着袁启之大喊:“时机到了,时机到了!” 火爆兵戈声中袁启之看着嘴型也知道古羽在喊什么,便忙令本阵再奏军乐,击鼓反击。 此时伏在军营中的四队骑兵也从两侧杀来,冲击原本包围着朔果军阵的两翼的瀛岳军。王信所在一侧还好,未有大将指挥的一侧见势瞬间阵型便崩溃了,由着骑兵冲杀向本阵处逃跑。 见瀛岳前军有溃逃之势,尚青也发动冲锋号令,将四阵数十队人马全部压上。狭长的山坡上满满的全是黑色的冲锋的军士,以及飘荡在飞雪中的黑底青色花纹盘龙旗。以为前军败了的两阵预备兵一时也没了战意,全向王礼本阵处溃退。 “本阵还没败,只是后方被袭。兄弟们跟我在这儿顶住,袁启之就快撑不下去了!”王信见状于军中高喊,虽然声音很难在风雪及铁器碰撞声中传远,但依旧稳住了侧翼两个军阵,上万人马。 袁启之令弓弩手射杀溃地,轻步兵、骠骑尾随追歼,而后自领重步兵、长枪兵将王信两阵将士包围。 “斩敌上将王信者,赏千金,进五级,封乡候!”袁启之令传令官于军阵中大喊,本就压抑许久的朔果将士一时更似打了鸡血,拼命向着白马处拼杀。 不出半刻王信的军阵便被数万人压缩在数十丈方圆的一块地面,任凭他骑着绝世良驹,此时也被挤的动弹不得。袁启之令盾甲兵将其围住,长枪手从盾甲缝隙中刺出数前枪头,击鼓一声齐进一步,进一步长矛突刺一枪。 王信见自己军阵似洋葱一般被一层层拨掉,没一声鼓就有千百人被长矛戳穿,倒在血泊之中。这数十丈大小的空地,此刻俨然似屠宰场一般,这样下去片刻工夫,自己也将最后一个倒在万人之中。 “将军,突围吧!” 有身边将士抬头大喊。 然而王信坐在高处,看得见四周皆是黑压压的朔果的甲胄。 “我们拿命保将军突围!” 又有士兵大喊。 王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对众人道:“不求你我谁能生,只求不这么窝囊死。信我王信的,同我一齐拼杀出去!” 只见他银枪一挥,所指处数千将士便弃了兵刃以肉躯直向长矛。一时间一侧长矛上挂满人体,朔果士兵拼命拔矛,却动也不能动。在看阵中那千百投身长矛的瀛岳将士,竟拼死抓住矛头,还有声音的拼命向后面大喊: “趁现在!” 重步兵轮开战锤战斧,不管是自己人的残躯还是朔果的盾牌,直直便砸了过去。原本天衣无缝的铁桶阵,瞬间便被血肉拼出一个口子。一旁督战的袁启之也未料到其竟以自杀之行破出一道缺口,便忙令众人上前,截杀将要突围的王信。 王信挥动银枪左突右刺,忽然见军阵洞口,面前一金甲黑马者冲杀过来。他抬头便见一大指粗细的金色四棱锏迎面砸来,他挥枪一顶,便见铁枪上火花迸渐,双手被震得生疼。 “战神之名果非浪得!”王信忙拨开马拉开半步距离。 袁启之也立马原地道:“彼此彼此,追风矛王信之名,老朽也早有耳闻。” 王信哼了一声,忽然一枪挥来,打出车轮大的枪花。袁启之左锏右格,主锏持中,结结实实接下一枪,并将长枪卡在自己双锏之中。王信刚使力扎枪,袁启之双锏毫不费力便将其引开。再拨枪回夺,袁启之刻意以主锏挂着,左锏回手打在王信肋下。若非有铁甲相隔,这轻轻一锏也足够他人仰马翻。 肋下生疼,王信伏身回枪去扎袁启之马匹。袁启之拨枪护马,却见他只是虚晃,一抬枪杆只奔其面门。枪尖在二龙戏珠盔上擦出一条伤痕,袁启之再回头,见银枪又向自己颈部刺来,忙侧身挥锏,只见枪头擦着护颈戳了出去。 两人颤抖三两回合,所伤皆是甲胄。王信见若再纠缠恐又深陷重围,便忙抽枪便引兵撤退。身后重步兵冲向袁启之,虽被其两锏抽得血肉模糊,但也同王信拉开不少距离。远处古羽见状,抬弩一箭,本想射马,却正巧扎在王信大腿之上。 王信拼命夹住马腹,借着左右将士以命相搏,这才杀出重围。袁启之虽不甚甘心,但战事尚未结束,便不再下令追击。 再说王礼一侧,当他引兵解决了身后之乱,再回山头时,见前线已然溃败,右翼也陷入苦战。自己虽再立帅旗,拼命维持溃散的阵型,但也知大势已去,此战再想回天恐已乏术。于是将本阵调往阵前,以收拢的残兵组织防线,保护其余人马撤出阵地。而王信一脉,因突围方向同自己有异,便顾不得许多,只能待日后汇合。 王礼见袁启之大军向此处杀来,便在上头上布下数千死士,自己领本阵回撤。幸好决战之前,王礼已同众将规划好兵败后撤退路线,这才使得自己撤军之时不至太过狼狈。袁启之见其溃散军阵片刻间能撤得井然有序,便知退路上应早做了准备,便令大军停止追击,转而清扫战场,扑灭营中大火。 no.32用兵取和定乾坤(下) http://.biquxs.info/

2 广陵外一战由晨起至午止,袁启之先后用兵七万,斩敌九千,俘获万余,斩敌大小将领数十,折损轻重步兵四千有余,骑兵三百,弓弩手数十,部将三人。此战之后王礼引残兵南退十五里,撤去前营,退回江水边一带的大营,借着低矮丘陵据守。 扫却残敌,袁启之晚间于广陵城内设宴,觥筹交错之间却不见古羽。 “如何不见此战首功之人?” 众人寻了半晌,才有侍卫匆匆来报,称古羽稍感风寒,于帐中就寝。另有书信一封,由侍卫转递予袁启之。 袁启之于众人面前启开书信,上面不过几行蝇头小楷: “酣战过后稍感不适,未能与诸位同乐,诚致歉意。然小女此次前来本非为战事,仅为将先前之事再与大将军推敲。相别之日,小女欲为合约起草,便将所思所想悉数书于纸上,凡列数条,望大将军酒醒后同小女再议。此事关系重大,请大将军勿念战事功过,悉凭心意。再贺大将军凯旋,古羽。” 袁启之看罢撇撇嘴,众人不知其意,他便笑道:“这小姑娘同我说,她次来并不为什么战功。” “我看是她遭不住咱们大老爷们的酒糟臭味吧!”尚青早饮了数碗,这才敢于袁启之面前开起玩笑。 “罢了,罢了。”袁启之道,“她本非你我同道中人,只是顺水人情。这徐扬战场的后续,还得你我解决。” 3 或是因挂念古羽之事,袁启之当夜并未畅饮,转天一早便先于诸将起身,将古羽召至偏帐。 古羽一来见袁启之精神饱满,便问:“大将军竟这么早?” “首功之人尚不赴宴,我这欠着人情的又怎敢贪眠?”他等古羽落座后便引入正题。“小姑娘昨晚书信中称,你已将如何处理程序之事拟出方法,此时应带着吧?” “确实。既然大将军之前已经拒绝销毁程序,我便想了套折中之法。”古羽由袖中取出册子,递予袁启之。“另外,昨日我已言明,此时与昨日之事无关,如何定夺请大将军全凭自己心意。” 嘴角微抬,袁启之将小册翻来细瞧,起首的几句话倒先吸引了袁启之的注意。 “c区安全局独立情报专员?” “正是小女。” 袁启之见古羽回答得从容自然,却依旧不敢相信。他先前的好友中有做情报专员的,做到这个位置没十数年的磨炼恐难胜任。而独立情报专员于情报专员来说,独立二字又是天壤之别。他虽知道古羽心智同寻常同龄人有所不同,但也不敢想象这般一文弱女子,竟是久经风浪之人。 “你如何肯将自己真是身份告知老朽了?” 古羽嫣然一笑,刻意将自己的成熟妩媚露了三分。“若非如此,小女只凭红嘴白牙如何能说动大将军同意条款?”她知道寻常人若不见些物证,很难相信其身份,便又道:“至于这身份,日后于那边正式签约时,我自会将凭证交予大将军。” 袁启之将信将疑,且往下看。原来古羽所拟似合同条款一般,一行一句关系诸多,虽未必有用,却十分严谨。不过,其中数条他反复琢磨,依旧犹豫不决,于是先指着其中两条问道:“这么做确有必要?” 古羽接来一看,原来是“甲方自开启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后,其游戏内容的运行,及相关系统运行,需在乙方监管下完成。甲方自开启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后,需将其服务器交由乙方监管。” “哦,原是这两条。”古羽解释道:“程序上线之后,众人皆知此系统,有心之人便防不胜防。虽说您事先有所准备,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般风险不能由您一人承担。安全局的防护虽说也非万无一失,但力量较个人还是高出不少。虽说为我方监管,您正常的工作并不会受到影响。” “若是如此,不知可否改为由甲乙双方共同监管?”或是因安全局的名号,袁启之的口吻有些试探。 古羽回复得却好不犹豫:“若是您指名,可将您信任之人的姓名补充其中。但若说双方,则未免人多眼杂,诸多牵扯,反倒会使防卫更为松动。” 袁启之点头不语,又往下看。 “甲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将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传递给第三方,所有文件备份,需得到乙方的认可。” 少顷他又指出一条来问:“这条是说,所有拷贝程序的硬件,还有云端储存都要给贵方过目?” “差不多是这意思。”古羽回,“硬件外设什么的,其实便是让我方报备,以便在您忘了的时候,还有人替您记得有几份文件,都在何处。若是真想藏一份文件,我方或许不知,但一旦泄露出去这份责任无人可以承担。至于云端储存,恐怕无人会将自己精心研发的成果放在那种有个脚本便能剽取的地方吧。” 解释通后,袁启之再往下看,越看越觉亏这古羽可在如此时间制定这般细致得,甚至可说得上繁文缛节的条款。古羽一旁静待之余,未少观其颜色,自解释完上述几条后,袁启之的神色越发自然平和,她便琢磨着此事只需她逐步推进,便十拿九稳。 忽然袁启之眉头一蹙,虽只是一刹,却被古羽逮个正着。就见袁启之合上小册,对古羽道:“此中条例所涉颇多,老朽这般年岁,加之昨日之酒尚未全醒,可否待我日后再做定夺?” 虽说古羽未同袁启之同阅,但从其观察位置,以及神色,古羽也知大概是哪一条令他如此。 “甲方死亡前需销毁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或死亡后将游戏、服务器以及和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相关内容的所有权一并交由乙方。” 见袁启之虽表面谦和,实际已道拒绝之言,再多谈也是无益,便道:“也好,因恐闪失,小女也是事无巨细。大将军若得了闲,也可同知情人商量商量再做定夺。” 袁启之点点头,他知古羽所言的知情人不过袁纤及钟黎二人。“此时便先如此吧。此外老朽倒有一事想询问小姑娘意见。” “意见不敢,只可说是个人浅见。” “眼下王礼虽经此一败,尚有六万余众于广陵一带,不知小姑娘如何来看。” “我如何看不重要,此时当看大将军如何衡量这徐扬战局。攻则易折,迟则易变,徐扬二地,并非天下。如何衡量得失利弊,此时大将军应比我一做客之人看得清楚。” “好一个‘攻则易折,迟则易变,徐扬二地,并非天下’。”袁启之暗自叹道,若是古羽此刻掌握三军,真不知她要做什么心怀天下的举动。“哈哈哈哈,小姑娘这是要看老朽猜迷的能耐了。” 古羽起身施礼道:“大将军已然明白了不是?若无别的交代,小女这便不叨扰了。按今日局势,恐同大将军再见,当是于那边天地了。” 4 当日古羽作别后,袁启之召众将于大帐议事。就徐扬一事,尚青主一鼓作气打过长江,文正主趁其新败士气低落再提议和。听过诸办议论,早有所打算的袁启之,令尚青领青龙军转至九江战场,同此处苍龙军两万守军守军反击东海军。再令文正修书同王礼议和,不过此般议和内容更似让王礼承认兵败,并赔付战损。 两日后尚青至九江,于阵线侧翼袭击下全椒、阜陵、历阳三县,转而攻浚遒,又四日后围东海军武田杏奈于合肥一带。此时固守江夏郡的赤龙军也得了消息,调林宇及新得来的刘丰两部共万余人,北上至西阳,转而东进攻安丰,意图同青龙军会师合肥。 此时王礼方知兵败如山倒,虽说自己手中尚有六万人马,然新败之后诸将士气低落,一时无再做决战之意。另外攻城辎重于先前一战中折损过半,兵甲消耗尚未补足。虽袁启之只领四万余众守于广陵,但其并不敢冒然进攻,分兵也怕难保长江江防,只得任由朔果大军围攻东海一军。 于是议和之事只能再提,不过此时和约早不同先前。若要求和,王礼不单要如数归还九江,还需将江夏一郡割让出去,其势力在江北只剩庐江一孤地。若两方再做交战,庐江势必被长江上下二郡之兵分割包围,致使其彻底失去争霸江淮一带的能力。此外荆州之门由此打开,只要袁启之想,他便可由江夏出兵直取荆州北部,又或同巴蜀一起将荆州分而食之。 腊八节至,朔果军中的腊八粥格外香甜。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合水煮熟,外用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这腊八粥远非八样食材,全得益于瀛岳未保全庐江一地以及三军将士,将新米送来并签了合约。 袁启之于广陵城头吃着新粥,坐看江北雪景。白缟横江边,枯枝点素雪。品着粥中万千味道,看着柔雪寂静,他一时竟因自己坐拥这大好河山——自己亲手绘制的大好河山,不禁要潸然泪下。 “主公?”同在城楼上吃粥的文正瞧见,便问了一句。 袁启之拭拭眼角,自嘲道:“老了啊,于这世间百年了。想来大小战役历经无数,较此战艰难的,酣畅的不知多少,不想此时它竟知道要感动了。” “想来古羽姑娘之事,让大将军又重观这一手营造的山河了吧?” “你竟知道她同我谈论什么?” “主公的事不管里外,都在在下心中,毕竟这三十余年的习惯,改不掉了。” “是啊,三十多年了,这才觉得该回头看看,想想了……”袁启之说着,白雪中一阵寒鸦惊起,黑黢黢扑棱棱上了灰白色的天空。他举目相送,一直追到随风舒卷的云端。他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同自己手中的腊八粥一同栽在地上。 no.33病来山倒觉梦幻(上) http://.biquxs.info/

1 脑科候诊区里熙熙攘攘坐着十数人,从挂号算起,每个人大概要在这里等上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虽说从二十一世纪下半页人工智能诊断就已大量应用在医院各科室中,且网络门诊的大量出现也解决了不少人的看病问题。但即便人工智能诊断是免费的,很多人也愿意花重金挂专家号,以毕生积蓄换自己心里安稳。尤其在潜行舱风靡游戏市场之后,脑科接待病人的数目便逐渐增高,接待量甚至回归了人工智能诊断问世之前的水平。 背景音乐里忽然出现了舒曼的《梦幻曲》,这是袁启之在等待的这些时间中唯一能辨识出的一首曲子。他曾经仔细听过舒曼的《童年情景》,也同寻常人一样,对这第七首百听不厌。他对那四个小节旋律既熟悉又喜爱,这轻盈融情的歌,似乎在娓娓诉说他心中的旋律。它讲着儿时的美丽的梦,也同时在抒发理想世界的温暖、深远与甜蜜。 听着听着,袁启之竟然兀自哼起了旋律,即便背景音乐已跳到下一首曲子。或许因为舒曼在创作这段旋律时包容了人们对生活、对爱情、对幻想的追求与希冀,也在表达人们对已逝去或将来到的美好的梦幻的热望与挚爱,袁启之竟回想起当初和汪旭一同研发《分合》的岁月。 青丝未白,笑靥依在,甚至清纯的心思此刻还能忆起,只是那容颜多少褪色且模糊了。袁启之想到这些便自顾自笑,那种同城头上一般想要潸然泪下的冲动,又一次涌上心头。 “莫非是真的老了?” “袁启之先生在吗?” 略过了电子提示音,直到大夫亲自出门来喊,袁启之才意识到自己排到了号。于是揉揉鼻子,整整一领,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好意思。”他紧赶两步走过去。 等后区淡青绿色的墙壁转换成诊室中洁白的乳胶漆,不知为何,医院的阳光哪怕到了刺眼的地步,也从来难觉得明媚。袁启之坐在一个能晒照太阳的椅子上,侧面对着窗户,而只有他一半年龄大的专家则坐在一张米白色办公桌后的阴影里。 “能说说你的状况么?”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大的女专家先开了口。 袁启之琢磨着,袁纤再过四五年会不会跟她一样面无生气。“就是昨天晚上在潜行舱里突然晕过去了,大概过去了有四五分钟吧。” “醒过来之后有什么表现?” “有些恍惚,然后还有些恶心,不过现在好多了。” “之前有过头疼或者什么头部不适吗?” 袁启之想了想,“有时候会头疼吧。” “位置。” 袁启之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用手指从两个颞骨以及前额处划了半圈。“这一带吧。” 这大夫将下嘴唇整个吃在嘴里,方才袁启之就注意到她上下嘴唇上的口红颜色略有不同,看来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随后她似做出决定一般说:“来,拍个片子吧。”说着就从座位上站起,从旁边找出一个比袁启之的头盔大一圈的金属头盔,看上去还颇有些分量。 “把这个戴上,然后扶稳。” 袁启之接过头盔,因它四面一样是个圆筒,也分不出反正,于是袁启之就将其直接扣在脑袋上。扣上去他才发现,原来头盔底部的胶皮垫子是有形状的,他将其略作调整便刚考可以卡在肩膀上。 “戴好了么?” “好了。”袁启之感觉自己的声音全闷在头盔里,想要点头也点不动,但还是听见了好像插接电源的声音。没过几秒,大夫又下了“好了”的指示,然后帮着他取下这沉重的东西。 袁启之看着年轻的专家坐会原处,盯着传输到她屏幕上的结果,表情开始有些凝重,但很快又恢复了她那张没有生气的脸。 “您有家属过来吗?” “我家姑娘出门了。” “这样啊。”年轻的专家把头从巨大的屏幕一侧拉出来,将她一副斯文的眼镜摘掉,好让坐在对面的袁启之看出她是个有感情的人。“眼下这个情况有些复杂。” 2 在医院中做完一切检查,西阳已将满是白杨的大院染得一片火红。袁启之出了医院大门,将自己的检查报告折叠好,放入裤子口袋。又觉得不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觉得还是放在自己不常用但很保险的外套内兜里比较好。 他犹豫着拨通了袁纤的号码。 “喂,爸,你从那边回来了?” “你还在钟黎那儿?” “对啊,还有几天他才能回去,我就一直陪着呗。你有事啊?” “啊,没有,就是问问你。”袁启之忙说,说完又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袁纤似乎也听出他的犹豫,于是又问:“你要是要我回去你就说。” “没事。我,我就是打个电话问问你怎么样了。对了,古羽前一阵来找过我了,商量了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的事。” “她跟你怎么说?” “一句话也说不清楚,眼下正商量如何签合约的事,这个等你回来你可以替我参谋参谋。” “没事,你想怎么选择我肯定都支持你。”袁纤虽这么说,但她也想到钟黎先前说的,这种时候或许袁启之需要她的意见。“你要说非想让我看看,那我这两天就回去。” “没事,先玩你的。徐扬战场我已经收拾清楚了,古羽出了些主意,赢了跟瀛岳的决战。眼下九江收回来了,江夏他们也割给咱们了,等你和钟黎回来了,咱们该想想下一步了。” “哦。”袁纤只是应了一句,也不知她是不想在电话里讨论那边的事情,还是不想听到古羽。 “行了,没事,等过两天你回来再说吧。”袁启之挂断电话,最终也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甚至连意思透露出讯息的勇气也没有。 他又拉开衣服,一手拽着衣襟一手从内兜里摸索出检查报告,急匆匆地从开头翻看到有确证一栏的那一页,然而他再怎么翻看,确诊栏中那赫然的四个黑字也不会因太阳落下而消失。 3 袁启之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从冰箱中拿出可以速热的方便饭菜。他一向不会挑选这方便饭菜的口味,只是拿出一带加上热水,然后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这代码一起吃下。不过今天他可以从中间挑了一袋,他平日里觉得还不错的酱爆鸡丁口味的,他觉得不知为何要加进去的豌豆,再被开水泡开之后反倒有不错的口感。 倒上开水,他脱去沾染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外衣,到只有三平米大小的卫生间中洗个淋浴。 “梦幻曲。”他在洗澡的时候一般会放一点轻音乐,但今天他可以要求播放这一曲。 当熟悉的四小节音乐又一次响起时,袁启之终于忍不住他这一日一直垂在眼角边的泪水,唰唰的淋浴声正好足够他默默痛哭。同工作组众人一起熬夜的场景,汪旭穿着婚纱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沾着泪水的样子,袁纤降生时啼哭的声音,初入《分合》时明媚的阳光,袁纤当上将军时那一身红袍威风的模样,以及前些时候连野横江,遮盖万物的白雪……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流转而过。 果然人生许久,回头全似梦幻一般,既想随手抓住,又想往前寻觅重温,还想着日后再实现新的梦想。原来一声下来,人终究逃不过这些可谓是贪婪的渴望。 还想见袁纤穿上婚纱,还想见《分合》成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世界,还想寻个懂自己的人度过余生……这些念头袁启之觉得既恳切又可笑。短短两分钟的《梦幻曲》结束了,而他的念头却不会随着曲子终止而停止,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以及始终如一的不住的流水冲刷声。 从浴室出来后,只有十几平大的客厅里已满是有些水气的熟酱味道,袁启之打开密封口,用塑料勺子搅拌了记下粘了吧唧的烩饭,吃了一口,时间泡的有些久。他没有像平日那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码代码,而是翻出日历,一口一口吃着水糟糟的饭,一件一件想着眼下的事情。 “眼下是9月28号,钟黎应该是10月4号能重新回去,纤纤应该也是这前后回来。人性系统上线时间,原定是明年1月2日,眼下来看,这时间恐怕还定不了,这中间要同古羽再做商议,不过还是先等纤纤回来吧。 “要是按里面时间算,从现在到程序上线,应该有一年时间。说来纤纤跟钟黎都老大不小了,按那边算都认识七年了,该有个结果了。这边时间来不及,跟钟黎家里也没见过,但那边或许这一年能把事情办了。系统上线之后,那边也能养育孩子,算过了只要抓紧,明年3月或许能把一切做得差不多。 “眼下看,半年时间我还是能坚持的。只要把眼下事情做完,我也就该知足了。之后的事情就留给后来人办吧,按那边的时间,我都上百岁了,也该知足了。” 这般想着,一种莫名的反胃感不知从何而起,虽然之前他在食用这种方便食品时也曾觉得不怎合口,却从未出现如此反应。他跑到厕所,趴在马桶上干呕了记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一阵头涨。站在狭小的空间了,靠着挂满水珠的防水墙壁又站了一会儿,恶心的感觉自然下去,向被铅水浇灌了一样的头痛感又袭上额头。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提醒我。在这之前我肯定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完。” no.33病去抽丝知人心(中) http://.biquxs.info/

4 再说袁纤一边,自从挂断和袁启之的通信她便越想越有些担心。虽说平日里父亲照顾她不算少,两人关系也相当融洽,但他很少打过电话来说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即便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也基本上得到答案之后就会挂断。另外,袁启之断断续续的口气,以及传递来的游移不定的气息,让袁纤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定感,以至于她的潜意识中已经认定父亲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通话时钟黎正同袁纤在院子里琢磨八极拳套路,他虽听不到袁启之讲了些什么,但从袁纤的反应可以看出,多多少少还是发生了点事情的。 “家里有事?”看着袁纤一直心神不定,钟黎便问。 “没有,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她虽这么说着,但一双平日里格外有神的丹凤眼,此时明显没在看眼前的东西。 “想你了呗,嫌你一直在我这儿待着。”钟黎像往常一样开玩笑,他又照着拳谱试着打出下一个动作,等着袁纤来模仿。袁纤迟疑了一会儿,才木木地照着样式将动作摆出来。 钟黎看出袁纤心不在焉,便把拳谱往一旁草坪上一丢。“要是真有什么事,你就回去,反正再过几天我就能回那边了。” 袁纤甩着她的马尾辫摇摇头。“他也没说有什么事。” “那就有可能是古羽找他谈了人性学习系统的事,他琢磨着要不要跟你商量商量。” 袁纤犹豫着点点头。 “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看吧,”钟黎站到袁纤面前,盯着她无神的双眼。“要不我看你也没心思好好待下去。咱俩也不至于非得天天粘着吧?” “可能是我多心吧,我觉得他好像是有事瞒着我,感觉他刚才几次话到嘴边就是不说。” “那你就回去让他说出来。”钟黎揉揉袁纤被汗水沾湿的脑袋,柔软发丝中热腾腾的气息从他指间冒出。 袁纤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将钟黎的手从头顶扒下来,然后歪着脖子重新扎了扎头发。“那我,我明天回去?” “行。”钟黎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要是你爹问起古羽的事,记得该拿意见要拿意见。” 5 次日上午送别袁纤,看着白色的列车消失在视线中后,钟黎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别离的空虚落寞,反倒是有时间来关心一下妹妹的事。 “你在这边?”没走出月台他便打给了古羽。 “你的心上人回家了?” “猜得真准,你继续。” 通讯那边古羽想都没想就说:“继续就是你现在有时间来关心你妹妹了,于是问我在不在。” “那我一会儿过去。” “好。” 钟黎从车站叫车到古羽住处不过四十分钟,刚想再打给古羽叫她开门,就见她穿着浅卡其色亚光料子的风衣,几乎是卡着点走到门口领钟黎进去。 “我坐车的时间你也能猜到么?”钟黎有些好奇。 古羽则抬抬嘴角,打开她腕带的显示屏,将一屏幕正在变动的表格展示给他看。“网上约的车,在平台里都有记录。我从中找到你的行车信息,就能知道你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 钟黎轻蔑一笑,“你是想跟我说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掌控之中么?” “我可不敢。虽说作为独立情报专员查个个人信息轻而易举,但我真没监控某人的嗜好。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有些事情不是我靠脑子就能想出来的,千万别高看我。” 两人说着便进了古羽的地下室,虽说先前来时的血腥味早已散去,但惨白的灯光和四面灰白的金属墙面还是让钟黎觉得这里十分压抑,即便这里的房高有四米多。 古羽将医务室的房门开启,巨大的金属门落下后,钟黎看到的场景几乎和上次相同,唯一变化的是妹妹身上少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器,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巨大玻璃后的洁白房间里。 “现在可以进去看了,病情基本稳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明天醒来的可能性最高。” 钟黎走到房门前,医务室内的门在一声充气声中缓缓开启,屋子里不知名的药品的味道,让他瞬间觉得这里更是少了很多生气。他走到近前,看到洁白被子上方露出的苍白的面孔,以及周围有些干枯的头发,心中的酸楚味道一时又涌上来。“你平时有时间照顾她么?没有的话我每天过来也行。” 古羽叹口气道:“除了昨天去找了趟袁启之,我一直在这边。不过眼下谁在她旁边也没用,她一切的护理都需要机器完成。等过两天她醒过来,我这里可以借你暂时住住。” 钟黎没做回答,而是突然问道:“她的呼吸机现在就摘了么?” “今天早上摘的。主要的积血和废物已经倒出来了,剩下的要靠她自己自愈。”古羽说着,从一旁抽来把椅子递给钟黎。“现在她倒是很稳定,你要想多看会儿就多看会儿吧。” 钟黎接过椅子坐下,古羽则靠在一旁的手术台上,看着钟黎慢慢伸出手去,用手背触碰钟敏的脸,然后轻轻整理她耳边的头发。看钟敏还吊着药瓶,钟黎又把手伸进被子,找出她的手臂,摸了摸温度,随后又起身准备去摸吊瓶。 “放心吧。”古羽见状在一旁说,“你看瓶口那个黑旮沓了么,是加热装置,控温在40度。” 钟黎点点头,他不知是古羽这般用心,还是交给她这些医疗器械的人本身是个十分细致的人,似乎他想到的这里全都有所准备。 “小敏。” 6 “小敏,小敏?” 冰冷而黑暗的空间里传来了一丝丝有着温度的声音,钟敏试图拖拽自己滞重而麻木的身体向那个声音来源探寻,可无论如何都驱动不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被疯长的荆棘缠住一般,身体各处都是僵直而刺痛的,甚至连眼睛都不远睁开,只是从缝隙滞重透出微微的光亮。 “小敏?” “这是……”钟敏拼尽全力试图挣扎出麻木的束缚,但身体却依然一动未动。黑暗潮水一般冲卷而来,冰冷却似雾气一般慢慢侵蚀骨骼。“我这是……” 忽然一道闪光从眼前划过,一颗红铜光泽的的子弹从空中划过。 “对,我中弹了,然后这里……不会吧,难道真有死后世界……不对,我这就死了么?” 黑暗的波涛中突然翻涌出血色,从脚下好似油泥一般吞噬着钟敏苍白的躯体,随后好似生了触手一般直直钻入她的口腔和鼻腔。 “喘不过气……” 钟敏试图往血水的顶端游动,可翻滚的浪让她分不清方向,这时那个温暖的声音由一次传来。 “小敏?” “这是……这是梦?” 她把握住这个意念,猛然以睁眼,苍白而明亮的灯光好似刀子一样直戳她的双眼,呛水一样的感觉充溢她的喉咙。 “咳咳咳,咳咳……” 咳嗽根本使不上力气,左肩下端剧烈的疼痛随着每次使劲贯穿全身。 “小敏?” 一双温暖的手触碰着自己僵硬麻木的手掌,钟敏向着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哥哥正在旁边呼唤。 “醒了?” 钟敏刚想忍住疼痛回答一声,但缺发现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刚想去找些办法,就发现在哥哥身后又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让她顿时汗毛倒立。 古羽看出她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收缩的眼神,便站直身子说:“你知道你中弹了么,在我这儿睡了两天一宿。别担心,我用机器给你做好了手术,你恢复的还不错。” 钟敏的眼神还在停滞,钟黎便接着说道:“你知道你自己多吓人么?你之前怎么说都不说一声,自己就往这儿跑?” 钟敏看见哥哥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表现他柔软的一面,便多少放下了些紧张的心情。可刚刚理清楚事情大概,胸口的疼痛感便传递过来。 “疼……” 两人都听得见她嘶嘶啦啦发出的声音,于是钟黎似乞求一样看着古羽,希望她能想出点办法。 古羽看着钟黎的眼神,想说的话变成一口长气出了出来。她到一旁的抽屉中寻找出一个手枪子弹大小的铜壳子,然后返回钟敏面前道:“止痛剂能让你好受一会儿,不过会影响伤口愈合和身体恢复。你要是想快点好,就尽量忍着点儿。” 钟敏微微泛着泪光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微微眨了眨,随后缓缓点了点下巴。 古羽满意地一笑,随后两步过去撩开被子对着钟敏的肩头就是一拍,片刻口她把手拿开,将铜壳子扔到一旁垃圾桶中,而后道:“女孩子稍微娇气点也没关系,这种疼痛就是一般当兵的也很难忍受。” “好点了么?”钟黎忙问。 钟敏只觉得自己肩上好似流淌出一股清流,将剧烈的疼痛感从胸口移去。“好,好……” “好些就好。”钟黎忙说,他实在不忍心看妹妹吃力地呼出每一个字。 “她要是能说话就让她慢慢试着说吧,康复期间她这些功能需要适当锻炼,当然这几天该休息还要休息。另外有东西的话慢慢咳嗽也没问题,手术已经把基本要修复的东西都修复了。不过这几周痰中都会带些血,这你别怕。只要你待在这儿,有什么情况我能第一时间察觉。” 钟敏迟疑地望向钟黎,钟黎则微微点点头,示意她按着古羽的说法去做。 古羽瞧出钟敏对自己的不信任,于是又说:“我知道是我的守卫伤了你,你恨不恨我我不知道,但是这份责任我肯定要负到底。眼下情况是我身份特殊,不能把我这儿的消息暴露给外界太多。同时外面那些医院不一定比我这里条件好,至少是不会有人专门盯着你。你要是不习惯呢,先让你哥哥在我这儿住几天来陪你。不过到彻底康复,怎么也得一个来月,这期间只能是我来照顾你,帮你康复。” 钟黎从目光中看出妹妹似还没接受古羽的话,于是道:“没办法,她是安全局的人,独立特工属于。另外我陪着你,你就安心养着吧。” no.33病去抽丝知人心(下) http://.biquxs.info/

7 虽然古羽提出可以在她这里暂住,但钟黎还是决定每天往返。钟敏虽然没问,但她猜得到是哥哥在考虑袁纤的想法,于是也支持他的决定。 晚些时候钟黎离开,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了钟敏和古羽二人。古羽前前后后陪了二人一天,此时也多少疲倦了,刚要清点一下各种用品,随后各自休息,就听钟敏费力地唤着她。 “古羽,小姐……” “你还是直接叫我古羽吧。” “古羽,姐?” 古羽无奈笑笑,“也行,你要觉得我像个姐姐,这么叫也行。” 钟敏自然不会觉得叫古羽姐姐是因为她似姐姐一般亲切,而是她觉得应该在称呼的时候适当加一个不那么生疏的敬词,于是“姐”这个称谓在这里更像是对某个下城区大佬的称呼。 “古羽姐,我,能问你点问题么?” 古羽看到钟敏似酝酿了很久,便大概猜出她想问些什么。“你哥哥走了,于是有些事情方便咱俩说了,是么?” 钟敏点了点头,于是古羽拉了把椅子过来,刚想坐下又想起什么。“你等一下,我想起个东西。”就见她又对她的房间说道:“去把语言辅助器拿来。” 片刻功夫,一辆顶着托盘的小机器自己缓缓驶来,托盘上有个类似头箍的东西,头箍前端装着个小摄像头。古羽取来头箍,先用腕带的扫描功能将其扫描,随后走到钟敏面前。“来,我给你带上。” 她拿着头箍先放在钟敏前额,随后一手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托起,再把头箍套上去,之后一面调整位置,一面帮她整理头发。 “好了,你现在说话不用那么费劲了,只用动嘴皮子不出声就行。试试。” 钟敏按着古羽的指示,咿咿呀呀了几下,声音全部从古羽的腕带中清楚的传递出来。 “可惜腕带里没你声音的记录。”古羽自顾自说着,坐在一旁而后对钟敏说:“行了,你现在问吧。” 钟敏微微地笑了笑,她觉得笑现在对她来说都有些吃力,不过这个笑容是她要给古羽看的,因为这一天下来古羽前前后后为她忙着忙那,她都看在眼里。 “你不觉得麻烦么?”钟敏开口问。 “你说什么麻烦?” “我闯到你家里,然后到现在还需要你来照顾我。” “没办法啊,算我倒霉呗。虽然是你到我这里来了,可以我的立场来看,又没法放着你不管。”古羽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还好眼前就一件事,多少能腾出时间来管管你。” “对不起。” 看着钟敏一副愧疚的表情,古羽安慰道:“行了,你都这样了,算是吸取教训了吧。” “可你的身份……” “迟早要说出来,即便不告诉你,也要跟袁启之说。到最后不还是你们都知道。” “不会造成麻烦么?” “该来的总会来。”古羽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钟敏反问:“不是么?反倒是你们会因我接触到危险吧?” 钟敏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像她这种混迹多年的情报人员,需要应对的危险绝不会因为自己如何而增加或者减少多少,反倒是平常人如果要卷进了她的麻烦,一般都应对不过来。于是她转而问道:“那你做这种工作,你的家人怎么办?” 古羽的目光拉得有些远,“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 钟敏没有明白她具体的意思,倒底是她的家人已经去世,还是说他的家人认为她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她倒是知道,很多加入情报工作的人,会伪造一份死亡证明,而后以一个新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先前她在姐姐家,两人调不出古羽的身份信息,也很可能是因为如此。 钟敏正想着,古羽倒先开口道:“你个小丫头,刚醒过来就这么多问题,有些东西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的确,古羽的事情钟敏她确实没能力管,这点她心里一直清楚。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样?” “能怎么样?”古羽笑了出来,“你我得管,事我得办,日子得过。” “我是说对我。” 古羽看出钟敏既犹豫又有些期待的样子,便上前学着钟黎的样子摸摸她的额头。“到现在你还是怕我么?” “你有太多秘密了,而且很多话只是拿出来说给我们听,并不一定是真的。” “不一定是真的那你还问。”古羽一副气恼的样子问。 钟敏看得出古羽只是故作气恼,于是又说:“对你这种人来说,我们最多能算得上是棋子或者道具吧。” 古羽听着,深邃的眼睛中蒙着一层孤寂的薄雾,但她马上转笑道:“你怕是妄想多了吧,难道我们每个做情报的,就不能有点正常人的心思,都得跟妖魔鬼怪一样?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就算我不认识你,因为我的防卫系统失误出的意外我也得负责到底。好好歇着吧,赶紧恢复了我还得给你安排康复训练呢。” 她说着便起身将钟敏的头箍摘下放在一旁,然后到了门口,又说了几句:“这房间挺闷的,但先忍忍吧,等你能下地了我再给你安排地方。我就睡在旁边,有事按旁边的电铃。” 钟敏一天下来见识了各种这里各种各样的智能机器,哪怕就算没有古羽,她的机器也能帮助钟敏完成各种事情。但古羽还要说有事情就叫她,这让原本怀疑古羽用心的钟敏,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巨大的铁门缓缓升起,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仅能照清物体轮廓的暖光从四角泛出,落寞的感觉一时又席卷而来。钟敏正试图放下思绪,让自己快点入睡,不想左胸的疼痛感又开始渐渐明显。 “止痛药过时效了么?那这个晚上可怎么过……”钟敏越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越觉得左胸中仿佛有数个铁锥在从里向外慢慢扎,一会儿有变成好似一小股辣椒水,从一个地方流淌到另外一个地方,让她整个左胸以及相连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 “咳咳,咳咳咳……” 这一咳嗽不要紧,她就觉得自己的左胸好像放在了一堆刀片上,轻轻一震动,自己的五脏六腑就会被这些刀片划得稀碎。几声咳嗽下去,她嗓子里泛出淡淡的血腥味,这让她不由地害怕起来,生怕自己一会儿会咳出血。 就在她想逼着自己忍住咳嗽的时候,房间里不知哪儿“嘟”地响了一声,她马上反应过来是床头的通讯器。 “没睡着呢吧?”是古羽的声音。 钟敏不知道古羽还有什么事,便如实回:“还没。” “我是想起来你的止痛剂快到时间了,你要是疼的难受,就按你右手边上的蓝按钮,会有机器给你打止痛剂的。没别的事,睡吧。” 隔了两秒,又是“嘟”的一声通讯挂断。 钟敏看了看蓝色的按钮就在自己的右手边上,只要自己抬抬手就能按到。虽说她还很虚弱,但将右手触碰到蓝色按钮,她并不用费多少力气。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去按蓝色按钮,而是转而去想原来古羽竟会这么准时地想到,这个时间自己的止痛药会过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古羽对她能这么细致,虽说有可能是她也受过同样的伤,这里她又很熟悉,不过这一切同她冷峻的目光好似并不协调。 她又想起古羽早上的话,止痛剂会影响伤口愈合。于是即便还是很痛,她并不想轻易按下手边的蓝色按钮。 8 秋风乍其,吹开薄云,白月惊现。古羽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明月,哼着不知名的调调。三球悬铃木的巨大叶子随着秋风飘落,不时扫在古羽脸颊。鸡爪槭的小五爪红叶,也跟着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在月光下呈偏偏黑紫。 古羽的调调里渐渐有了词: “一树秋风叶归根,复生何日当我闻。只问新人侬忆否,经年我见落零心?” “你这又是何必呢?”古羽的腕带里传来智能管家古安的声音。 古羽两腿轻轻一蹬,止住了摇荡的秋千。“你什么时候连我的唱词都能听懂了?” “只听你的词都够我学会品诗文了。今天又是因为那小丫头么?” “算是,也不算。” “既然每个人都差不多,那你何必这么用心呢,到头来结果不都是一样。” “就是因为结果都一样,过程才显得十分重要。你说每年春观樱花,秋观落叶,不是一个道理。花、落叶是好看,可如果只是看,年年不都一样。所以真正看的,是每次观景时不同的心情。所以眼下真心如何我便如何。” “说得你好像看开世间,可以逍遥自在了一样。” “就是真看开世间就能逍遥自在了么?大鹏扶摇而上九万里,也得靠风。即便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说到底离不开吃喝拉撒。比起这种虚妄的东西,能问心无愧就已经够快活了。” “那你还整天往这里跑。” “难道你喜欢我一点感情都没有,跟你一样,只有个能使用逻辑思维的壳子么?” 古安一时无语,古羽倒略显来劲。“人生百年到头来能微笑离开,不是靠不承担风险,逃避灾难,忘却悲伤来实现的。而是拿起来,品味过,到头来一切不过如此,却一切也已足够,不是么?” no.34有意留情人不觉(上) http://.biquxs.info/

1 袁纤坐在靠近窗子的座位,不过因为真空管道列车的运行基本全部在地下,所以窗外也没有什么风景,只是始终如一的平静的漆黑。明亮的暖黄色灯光给整个车厢又增添了一份安宁的色彩,仿佛置身于晴朗的夜晚,这让不少乘客都安然入睡。 袁纤并没有一点困意,从b市到x市不过一个来小时,只要稍微找点可以打发时间的事,一会儿便过去了。正好她手头也有这样的事可做。 在钟黎家住的几天,无聊时钟黎教她如何画插画。虽然早在学生时期,学校的美术课已经给她们每个人普及过这种基础的美术教育,但真正让她觉得这种画有意思的,还是要归于钟黎。 “虽然说画画得有技法,但是真正有价值的是你想表达什么。自从杜尚把小便池在罗浮宫展出了之后,艺术作品就已经死了,确切说是沦为了观赏者和艺术家沟通的媒介。这是艺术发展的一个方向,表现自我。所以你只需要凭心情画你想画的,觉得手在纸上运行的很舒服,就可以了。至于技法,都是你为了表达某些东西,然后形成的一种表现习惯。” 钟黎这样的说法让她敢于去把自己并不精湛的画工表现出来,至少可以当做打发时间,修身养性的好方法。她在座位前的小桌上铺上一张比手略大一点的卡纸,然后用尼龙头的小勾线笔一点一点按自己的心思画着。 耳朵里响着一些不知名的有些古典意趣的轻音乐,她并不喜欢当下流行的那些东西,她不想和那些所谓的寻求艺术的人来什么灵魂碰撞。安静的乐曲之下,黑色的线条在白纸上逐渐勾勒出梅花的形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梅花,但却觉得画出来很舒服。 “小姐姐你画的可以呀,做艺术的吗?” 袁纤听到有人跟她搭话,转过头见是一个穿着银色反光料子风衣的染着会白头发,戴金色半透明框子眼镜的白皮肤瘦吧男子。 “画着玩。”处于礼貌,袁纤回了一句,之后继续画画。 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搭讪并没有引起这个红衣少女的注意,便又安静地坐在一旁,回归陌生人的身份。 快到站的时候,袁纤起身拿行李,男子跟着也起了身问:“用帮你拿东西吗?” 袁纤的行李只有一个稍大一点的背包,她的个子只是一伸手便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不用了。”她觉得这个男子好像盯上了自己,所以连谢谢也没有说。不过这种被人搭讪的情况,对于袁纤来说并不少见。 男子做出一副好像很遗憾的样子,转而从行李架上拽下来了个超大号的银色行李箱。箱子下来的一刹,袁纤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以为这个瘦削的男子会被这个行李带倒,但结果是他稳稳地接住箱子,然后毫不费力地放到了地上。 “是同一站。”男子兀自对袁纤说。 袁纤尴尬地微点了下头,等他走出座位,身后跟了别人,她才从自己座位走出。 2 从车站到家并没有多长时间,不过一路上经过的x市的老城墙,以及其他熟悉的地点,让她很快便忘了这个有些让她难受的搭讪的男子。 “回来了?” 推开家门是父亲熟悉的问候,不过这次袁纤在那张沧桑并着笑意的脸上,寻到了一丝憔悴的气息。 “你怎么了?” 袁启之大概也察觉道袁纤说自己气色不对,便回:“没怎么睡好。” “是有什么事么,上次你打电话过来,我就觉得你有事。” “也没什么,”袁启之说着把自己沏了不知道多久的茶到给袁纤一杯,“就是古羽提出了一份有关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的合约,我想找你商量下。” 袁纤把外衣脱了,换上自己的白色兔子头拖鞋,将行李丢在门口,坐到沙发上大口喝了两口水。“你要跟我商量啥,你那套程序具体什么情况你不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么?” “我没跟你说,基本的你不也清楚了。还要我说什么,程序算法?”袁启之拍拍袁纤脑袋,“我是想问你,你觉得《分合》这个世界里面,需不需要能繁衍生命。当然,这个生命只是模拟生命,还是一堆数据。不过通过系统能模拟到无限接近真实生命。”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袁纤脑子里马上想到的是自己卸甲之后会有一堆娃娃缠在自己身边。虽说她还没想到要和钟黎要孩子这一步,但如果这时身边站着一个男人,除了钟黎她也想不到别人。如果说能在分合之中繁衍后代,即便不是真实的生命,但也是很有意思,甚至还会对其产生感情的一件事。 不过,或许是这次在钟黎家的小住让袁纤感觉到,虽然游戏中的各种感觉几乎同现实中一模一样,但现实中相见而后相互依偎的感觉,同游戏里还是有着一点,但至关重要的差别。不知为什么,游戏中也是想念,也是喜欢,也是会因为接触而怦然心动。但现实之中,好像有一种寻觅不到,但却可以察觉的东西,在两人接触的时候被打开,这让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两个世界的体会是存在差别的。 “我觉得要是能跟喜欢的人在游戏里结婚,然后诞生在那个世界的孩子,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点。因为这个,游戏肯定也会异常火。” 袁启之察觉出来袁纤所想的要比她说出来的多,于是又问:“只是说有意思,而不是必要?” “我知道你是想把那个世界做成完全真实独立的世界,要是那样,这个真的挺必要的。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这个游戏只要是给人在玩,它恐怕就没办法变成真实独立的世界。至少人得在这边或者,潜行仓得有电,还是要受到这边条件的限制。” “你的意思是那边的世界不管怎么做也都是个假的?” 袁纤看出袁启之有些着急为自己的作品辩护,于是避开这个真假的话题。“怎么做都是你的作品,所以这种系统加或者不加,都是看你要把它完成到那种程度。” 袁纤一句话把谈话聊到一开始的点,于是袁启之只好换种开门见山的问法:“那我直接把她给我的合约发给你吧,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说着,他就从腕带里调出文件发送给袁纤。 密密麻麻的字在蓝色的全息屏幕上排布得慢慢都是,袁纤第一眼看到的内容和袁启之一样,是古羽的身份。 “她是个独立情报专员,特工?”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想起她先前的那些事情,倒也觉得是情理之中。“我说她怎么能对打仗的事情这么精通,连策反都能做到。” “不然他凭什么能让我跟她签合约?” 袁纤逐条将合约翻看完,“整个合约的意思是,这个游戏的运营要在安全局的监管下运行?” “差不多,只是为了不让我把人性学习系统扩散出去。” “那他们不会到头来把程序据为己有?”袁纤问。 “我也考虑过,不过应该不会。以他们的实力,要是真想拿到程序,打他们知道我在做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会直接出手,没必要跟我来谈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 “这要能保证,我觉得还可以吧。”袁纤琢磨了一下说。 袁启之听到答复,身子往前探了探问:“你仔细看了?你看看第三十一条。” 袁纤翻到第三十一条。“甲方死亡前需销毁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或死亡后将游戏、服务器以及和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相关内容的所有权一并交由乙方。”她心里默念了一遍。 “就是说这个游戏会跟着你一起同生共死么?” 袁启之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是想,你不希望我把它留给你?” 袁纤明白父亲的意思,这东西绝对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你是想跟她再谈谈,让游戏的所有权落在我手上?” “至少别跟我一起没。” 袁纤本想依着习惯尊重父亲的决定,让他再跟古羽谈谈,不过走时钟黎的话她此时还记得清楚,要多谈谈她自己的看法,即便不一定是父亲爱听的,但会对他有切实的帮助。“你想听我的看法么?” “我不是正在问?” 袁纤酝酿的时间里,目光中坚定的火焰又开始一点点燃烧起来。“如果说你想留给我一份财产,或者说是什么纪念,我觉得真没必要把这个游戏全交给我,因为我根本不懂它是怎么运行的,给我只能最后毁在我手里。但是如果你说这个是你毕生的杰作,想让我把它延续下去,我就是不懂,我也会想办法把它运行下去。这就是我怎么想,剩下的你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决定吧,我支持你。” 袁启之听着女儿的话,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丫头,我是这么想的。你爹这辈子就能做这一件事,在其他的领域我保护不了你。如果你在这里面,钟黎也好谁也好,你是朔果的少主,爱找谁找谁。可在这边,你能过上什么样的人生,我说了不算。” 此刻袁纤只当这话是一个父亲说给一个女儿的他的心意,却不知袁启之说话时带着诀别的味道。“爸,你这不就想多了,我过什么日子要负责的是我,你把我带大了你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不是你非得管的,有些事你即便有能力,也未必是你想管就能管的。我人生怎么样,跟你要怎么样,钟黎要怎么样,没多少关系。” 袁启之听着咧嘴一笑,“傻丫头,你还是太小啊!” 正在袁纤想着用什么话能让父亲明白自己不是小孩的时候,万年不见动静的门铃竟然想了。袁启之通过腕屏幕看见门外是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便问:“您是哪位?” 可没等对方回答,袁纤先从屏幕里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原来这个人就是刚才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个想搭讪的灰发男子。 no.34无心会友客偏来(下) http://.biquxs.info/

3 “您好,我是安顿公司的项目经理何威,想找袁先生您开展一个我们公司的项目。”灰发男子盯着门上的摄像头答道。 虽然先前袁启之没有收到通知,或者说即便收到了,以他的习惯很可能当做垃圾信息忽略掉了,但是“安顿公司”这个名字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个公司以生产共用智能机器人为主要经营项目,偶尔也会推出私用款,不过其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其凭借各方面的关系,c区防卫局是他们的老主顾,几乎只要涉及人工智能的订单,都会有他们一份。 因安顿公司的名声,袁启之将门锁打开,并说了句“请进”。何威开门后一眼便瞧见正坐在沙发上的袁纤,便在同袁启之打过招呼之后忙加了句:“这是令媛?还真是巧啊,刚刚在列车上我们就坐隔壁。” 被何威抢了话,袁纤觉得有些憋气,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理也不理何威,跟父亲说:“那你们聊。”然后踢着拖鞋就跑回自己屋里。可门刚一碰上,她又马上回过头来,贴着门等着听二人的谈话。 袁启之将茶壶中的残茶倒去,换了新的红茶,又收拾出新的茶杯,给何威倒上水。何威虽连连说不必客气,但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讲他此次登门的目的:“袁先生,这次我前来是代表公司特邀您来我们公司做技术顾问,帮助我们开发一款新型的公共安保机器。” 袁启之拉开他满脸的褶子笑着,就像对方给他刚讲了个冷笑话一样,需要回个貌似因有趣而产生的笑容。“我虽然很荣幸,但不知道贵公司为什么要邀请我。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个做游戏的,对于贵公司的项目来说,算是个外行。” “不,不,袁先生,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们并不需要您参与机器的研发,而是作为机器运行系统的技术顾问。” “可是我也没编写机器运行系统的经验,我只不过是做个游戏而已。” “是吗?”何威听袁启之一再避让,便只好直奔主题。“我不知道袁先生是谦虚还是有意隐瞒什么,您不是已经开发了一款能让人工智能学习人性人理,做出和人类一样判断选择的程序吗?我也不跟您兜圈子,我们需要的就是您的这个程序。” 门里偷听的袁纤听到这个信息大吃一惊,她原以为只有像古羽那种专门做情报工作的人才会知道父亲仅仅只是开发,既没公布也没上传的程序。相比之下,坐在何威对面的袁启之倒显得淡定许多,他大概是觉得既然古羽能知道,必然还会有更多人能知道。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们想要的是我的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 “对,可以这么说。甚至袁先生只用提供这个系统的数据文件,我们公司都愿意给您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并且等该机器人成功研发并进入市场之后,没出售一个机器,您都会获得相应的专利费。” 袁启之知道,避开奖金不说,只是单纯的专利费,即便是比例再少,按着安顿公司各种型号机器的销售数目来看,他将要获得的都是一笔数目不小的报酬,至少足够他在高档住宅区买一套八百平米以上的别墅。不过,早在古羽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有一个意识,就是这个系统虽然是他的杰作,但他没有不想,或者说没有权利把这种具有一定不可预见的危险性的程序转交给他人使用。 “贵公司的条件还真是优厚。不过,或许是贵公司并不是很了解我的这个系统。它并不是一开始就赋予机器人性,而是一种通过收集整理人类行为,以及人类反馈,再通过其中一系列算法之后,让人工智能明白人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该如何去作一个人的程序。打个比方,就像是人类是父母,人工智能是刚出生的孩子,而这个程序相当于孩子会观察模仿大人行为的天性。只不过这个大人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我现在这款游戏里所有的人类玩家,而孩子也不是一个孩子,是里面所有的带视角的npc。所以,我即便现在将文件拷给你,贵公司拿走后,我也不敢保证贵公司生产出来的机器会学会什么人性。” 袁启之的比方并不难听懂,而何威也不是要来跟他讨论程序该如何设计的,他只是轻松一笑,一脸都不是事的样子。“袁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说现在程序有,但结果还是半成品状态。” “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您现在只用答应做我们的技术顾问就行,本来产品开发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出来的。只要您承诺给我们分享成果,我们甚至还会给您投入经费帮您来做这个工作。” 袁启之并不是对钱没兴趣,但是眼前这个明显是为了完成他经理的任务而来的年轻小伙,并没有给他建立起足够的信任感,或者说他不喜欢这种被金钱填满的急功近利的感觉。如果说他想怎样,他想的大概是要让一起按着他的节奏发展。 “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先容我考虑考虑,毕竟这个程序要进展到哪一步,我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打算。” 何威见袁启之分明是笑脸回绝,便显得有些许懊恼。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份懊恼表现出来,只是稍微郑重了一些,并不像刚才满满都是行业标准的笑容。“这个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啊,袁先生。不过我理解您,您手中掌握的技术的确是目前独一份的,所以您有继续考虑的资本。但是我还是要替您分析一下,虽说您的技术眼下独一无二,但并不是他人不可完成。另外,我们公司要做的也不是单纯赚点小钱的买卖,而是要推动世界科技发展的壮举。” “我知道贵公司一直在给c区乃至世界范围的安保系统升级。” “这次可不单纯是升级,袁先生。”何威故意把话说一半,留给袁启之一些神秘感。可袁启之不往下发问,他只好在停顿数秒之后自己又继续解释:“嗯,这次我们公司这个项目,是打算研发一款可以懂人性,通情理的人工智能警察。我不知道您是否关心公共安全的问题,但是您肯定知道,现阶段虽然百分之八十的警察都是人工智能安保机器,但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是没有办法被取代的。原因也很简单,人工智能没法按着法理来调节民事纠纷,它们很难理解纠纷双方所处的角度,所带的心情,也难找出何事的条例做出判断。这就导致都到了二十二世纪,还是有警察会在工作中受伤,甚至牺牲。” 何威的话袁启之很快便明白了。“所以你们是想做一款民警机器人。” “是。”何威又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以袁先生的程序,加上我们公司的开发经验,不久的将来肯定能研发出一款可以彻底帮助警察摆脱危险工作的机器。如果一次成功,就最少会有二十万台机器的需求,这个可是个庞大的数字。” 原来说了半天,何威还是在围绕着经济利益来说,这让袁启之有些失望。原本民警机器人工作的内容,还多多少少能让他提起些兴致。 “我明白了。”袁启之说。“我会慎重考虑的。” 何威没想到自己一番自己觉得十分真诚的话,竟换来袁启之的逐客令。不过作为项目经理,他知道有些人就是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犹豫不决,甚至还会因为利益巨大觉得他是个骗子。于是他压下自己焦急的心情又说:“既然袁先生还需要考虑,那我就不在叨扰。不如这样,咱们先留个联系方式。袁先生考虑清楚了,随时通知我,到时候我再登门拜访。” 交换了通讯方式之后,何威临走还不忘道一句:“再会,袁小姐。”袁纤并没搭理他,而是听到门闭合的声音后才从屋子里出来。 “这么快就有找你谈生意的了?”袁纤靠在门口问。 “是啊。”袁启之从沙发上起身,伸伸懒腰,好像刚才经过了一场颇为乏累的战斗一样。“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你说是古羽走漏的消息么?” 看着袁纤狐疑的样子,袁启之笑了笑,“你觉得她费半天劲说要限制程序,她会因为点利益告诉别人么?” “可一个公司的业务员怎么知道你的事情的?” “只要你做了,就有可能被人发现。何况安顿公司的后台是c区防卫局,他们又不比安全局差。” “那倒也难怪了。”袁纤走进大厅,坐到袁启之对侧,不过她刻意避开了刚刚何威做过的位置。“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吧。”袁启之不慌不忙说,“何况这个小子就是个跑前跑后的,真要谈得找个能管事的谈。” “那古羽的事你不打算跟她谈了?” “怎么说呢,这个人虽然给咱利益,但是只不过是眼前利,根本没什么长远打算。可古羽吧,虽说她想的是天下的大事,可她虽说情商不低,但多少在做事上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袁纤到底没听明白父亲想怎么样。“那你真要再想想?” “那你觉得呢?”袁启之反问。 “我既不想当让你当英雄,弄得自己不高兴,也不像要多少钱。多大房子也是咱俩住,多少钱也是咱俩花,何况咱俩平常也不在这边待着,所以还是看你怎么想吧。实在不行维持现状也行。” “傻丫头!”袁启之摸着袁纤的脑袋,笑的格外的开心。这个自小便过单亲生活的丫头,很快成长为他生活的支持,这是他一开始没想到,却最得意且兴奋的事情。 “那就让我再想想吧,我得想个办法让你在没了我以后还能过得好。”袁纤被揉搓得没有办法留意到袁启之笑容中带的眼泪,更没有办法猜到他此时的心声。 no.35兄妹二人又涉险(上) http://.biquxs.info/

1 晚风从四周树丛吹响湖面,让秋千上的古羽感到阵阵凉意,加之本就哼唱够了,便整整衣衫打算回屋。此时通讯铃声从耳边想起,看提示是袁启之。虽然只是短消息,但这个时间他会主动联系,让古羽还是有些意外。 “古羽小姐,没休息的话我想跟你谈谈合约的事。”腕带投出一行淡蓝色的光字。 古羽开启语音转字录入,“没有,您说吧。另外还是叫我小姑娘吧。” “好的,古羽小姑娘。合约的问题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你希望我不扩散程序,而且最终还要销毁程序。那么对于我这个研发人员,是不是应该给一些相应的补偿。” “这个好办。”古羽笑回,然后又追了句:“我可以跟局里申请经费,当然我自己也能负担起一定的补偿。” “我并不是说非要拿钱来衡量什么,而是我需要为袁纤留下点东西。” “我能理解。不过以您的能力,可以留下的远远不止这些吧?” 袁启之久久不回,古羽便不在停留,毕竟夜里的风已经冷起来了。等她走到玄关,袁启之的消息回了过来。“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很多事情我把握不了。” “是有什么人又跟您说了什么?”古羽直觉是这样的,不过她没有把这句发过去,而是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既然是你跟我先谈的这个事情,那我告诉你也无可厚非。今天安顿公司的人来找我,说要用我的程序开发一款新机器,然后给我奖金和专利费。我不是想凭这个坐地起价,而是说这件事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是需要一些钱来做些事情的。” “您有一个预期么,关于补偿费用。” “我想的是30万,目前我想做的事情大概需要这么多。” 30万的金额虽说对于一个这样的科技成果来说并不算要的很多,但却足够在b市这种超大城市里买一套200平米以上的房子,而这也是一个像古羽这种地区级别的人6-7年正常的工资收入。 “这个数目可能需要我去申请,我不知道您能给我多少时间来让我答复。”古羽还是相对痛快地答应了袁启之的条件。 “我不知道半个月的时间对你来说够不够。” 古羽思索了一下,回复:“应该差不多,我会想办法的。” “那这半个月我不会同意任何人的邀请,会先等你的回复。” “谢谢。”古羽回复后,两人的通讯就此结束。 古羽不知道为什么袁启之会突然跟自己要这么多钱,或许是他真遇到了什么难处,又或者是安顿公司给的报价刺激到了袁启之,让他想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过不管怎样,这些钱古羽肯定要给袁启之,不管是分批支付,还是一次性到位,眼下的事情是搞到这些钱。 “古安,咱账上还有多少?” “小羽又要动钱了?眼下还有十万四千六百一十八块三毛六分。” 古羽听到数字后心里一慌。“只有这些?我工资这几个月的没到么?” “都到了,但是你每个月的茶点、用电过度罚金、行车超速罚金基本上和工资持平。加上这个几个月购买最新型的潜行仓,替换、修理防卫机器,还有……” “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说那么仔细。”古羽往自己地下室的大床上一趟,大字形地望着灰白的天花板。 “不能去局里再申请经费了么?” “那些老古董烦得要死,要个钱跟要命一样。找他们还不如自己想辙。” “你还说他们老?” 古羽手指着天花板,“你是想回炉了?” 古安清净了几秒钟,之后转而说:“各种股份你要不要卖一些?” “不能卖,你上次不是说这些的分红都直接划给咱们支持的那些机构了么?要是买了股份,那些孤儿和孤寡老人谁去管?” “那剩下值三十万的就只有你的车了。” “你说你值不值三十万?”古羽又说得古安不敢回话。她在鞋子也不脱在大床上翻腾了一会,才又说道:“还是重操旧业吧,古安,怎么做你门儿清吧?” “那安保系统又要升级了,这个预算我也打上吧。” 2 几日来钟黎一早便到古羽这里来陪妹妹,10月2号,恢复的不错的钟敏在两人的看护下可以下床做些简单的活动了。 “来,慢慢走回来。”钟敏依靠着古羽找来的学步机一点一点挪动着步子,钟黎则在前面伸出双手,像抖刚学走路的孩子一样,自己一边退着一边吸引妹妹向前走。 快走到床边,钟敏又因呼吸急促使劲咳嗽起来,显然她现在的体力还不够支撑她长时间活动。 “线虽然拆了,但是肺部功能恢复还得有段时间。”古羽一旁说,“今天先到这里吧,能走这十多圈说明恢复的还行。过两天该着重恢复肺部功能了。” 钟黎给妹妹拿过痰桶,这几天她的痰没断过,而且都有黑色的血块,看上去有些吓人。“她这样去练习肺部功能,会不会又出血了?” “一点点问题倒不大,我有这方面经验,何况古安还在给她做着分析。” 钟黎扶着钟敏躺下,钟敏则一脸笑意地对哥哥说:“你放心吧,你看我这两天说话都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点着头,但钟黎还是能听到钟敏声音里来源于肺部喘息的声音。“你就好好听听话吧。”说着便揉了揉她的脑袋。 看罢兄妹二人黏糊,古羽见钟黎看向自己,便用眼色叫他出去说话。“我跟你哥哥去歇一会儿,你也躺会儿吧。”她见钟敏又抱了一下钟黎,然后点点头,便跟钟黎出了医务室。 古羽走到地下室大厅中间的咖啡机前,做了两杯咖啡,并让钟黎做到自己办公桌旁边,自己则靠着咖啡机一旁的橱柜坐在。 “什么事搞得这么正式?”钟黎问。 “眼下钟敏初期的恢复已经差不多了,我是想过两天,你看你能不能把她接回你家去住。到时候我上门去给她做康复训练。” “怎么,是她住腻了,还是她影响你工作了?” 古羽摇摇头,“是点别的事情,可能最近又会有人盯上我。” 钟黎有些不解,“最近你不是就老袁那一件事么,怎么还会惹上麻烦?” 古羽叹口气,“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有些事情没法跟你说。我现在能跟你说的是,我这里最近可能会有些乱子。虽然我肯定没事,但是你们普通人肯定受不了。” “你一个人真没问题?” “能让我有问题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古羽自信地回道。“等明天看看情况,要是没啥问题,明晚或者后天你就接她回去吧。” 钟黎刚犹豫着要点头,就见妹妹趴在学步机上缓缓挪出医务室房间。见这情况,钟黎忙从座位上跳起,几步跑到妹妹身前。“怎么了,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走,眼下这情况我跟我哥都没法回去。”钟敏拼尽全力说。 “你说什么呢?” “如果有人现在盯上了你,那这几天进进出出的人都会被他们盯上。虽说我和我哥没掺和什么你的事儿,可那些人保不齐就会拿我俩开刀,因为他们不确定能不能攻陷你的地堡。” 古羽从橱柜上下来,整整裙摆走过来。“的确我也这么考虑过,所以想等你们回去暗地里给你们增设一些防卫设施。但毕竟你们回去只是百分之五十,但待在我这儿基本就是百分之百。所以我倒是想能让你俩规避就规避一下。” 听古羽解释,钟黎有些气冲冲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有什么用?如果我不说,你俩可能连察觉都察觉不到。”古羽见钟黎没听明白便解释说:“如果是他们朝你俩去,我就能主动出击,基本会在他们接触到你俩之前解决问题。如果你俩留下,就只能采取防卫战术,虽说一样是赢,但是你俩肯定少不了见些动静。” “动静我不怕,但是绝对要万无一失。”钟敏说,“既然我已经吃了你一枪,你觉得我会跟你没关系么?” 古羽听着钟敏好似威胁的话语便觉好笑。“你这在下城区见惯了阵仗,胆子倒是不小啊。不过,你是怎么在医务室里听见我俩说话的?” 钟敏也抬头一笑,然后拉过钟黎,从他的一领后面摘下个纽扣大小的白色袖珍话筒。“我看见你使了眼色,就把这东西粘上了。” “你个鬼丫头。”钟黎像是在呵斥,却听得妹妹和古羽一起大笑。“你俩就笑吧,都不怕事,就我怕么?” “不是怕不怕,而是我觉得她这里才最安全。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离着地面应该有一百多米吧。而且就算是电梯毁了,应该还有别的通道能出去。”钟敏一边说一边留意这古羽的反应。 古羽撇撇嘴,“看来你还真有做这行的天分。不过我说了不算,听你哥哥的。” “我?”钟黎指着自己。“我看你俩是疯了。尤其是你,古羽,我早说过有时先说,现在倒好,说了我已经没选择了。看来我一开始就不该跟你扯上关系。” “是是是。”古羽说,“那现在我跟你俩绝交,你看你能一点事没有么?” 钟黎长出口气。“行,我服了。你给安排个最结实的地方吧,我就在你这地下室里扎根了。” no.35兄妹二人又涉险(中) http://.biquxs.info/

3 钟黎当日回家取了两件衣服,一本闲书便往古羽处住下。虽说古羽别墅中有不少闲置房间,但她的地堡里,只有一间她就寝的地方,于是钟黎只好拉来一张病床,同妹妹一起住在医务室。 稍晚时候钟敏按着古羽吩咐的时间就寝,钟黎便一同睡下。不过由于时间还早,加之两人很久没在一间屋子里睡过觉了,钟敏便亢奋得毫无睡意。 “哥?”关灯后不久,钟敏便以轻柔的声音问道。 “睡不着啊?”钟黎也醒着,虽然他没钟敏那种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但他确实有些怀念小时候二人同住一张上下铺的时候。。 “这几天睡太多了,你困吗?” 钟黎听出了妹妹想借机会多聊一会儿,便说:“我平时睡的也晚。” 钟敏知道两人达成共识,于是便问道:“你说会有危险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既然古羽敢把咱俩留在这儿,那出了问题肯定她要负责。” “负责什么的也没用吧。”钟敏沉吟了一会儿,“我是想,我见过她的防卫系统,虽然不是全部吧,但的确挺厉害的,而且她这些年也都过来了。可常在河边走,保不齐她哪天出点意外。” 虽然看不到,但钟敏能感觉到哥哥在回话时在笑。“你是担心她么?” “你不担心么?”钟黎没回话,于是钟敏又问:“你跟她认识时间比我长,你怎么看她这个人?” “我可看不透,她背后的秘密太多了。”钟黎一边想着一边又说:“就目前来看,她危险,但倒不至于称得上是坏,至少还没见她做出什么没良心的事出来。你问这干什么?” “我是想说这两天跟她在一起过来,我觉得我好像看到些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 “怎么?” “你知道么,这两天你走了之后,她不光给我洗头,还给我换衣服,擦身体。这些她可没敷衍了事,而是一边干着还一边跟我说话聊天,感觉她干得很享受一样。我觉得这些事有些她的机器能做,有些做不了的她也没必要自己做。哪怕是看我脏了,她跟你说一声,你也会想办法解决问题。”说了一大段话,钟敏的气息又有些接不上,于是虽然没说完,但钟黎便接了上来。 “你被她照顾了几天,然后就跟她有感情了?” “感情倒还不至于吧。”虽然她这么回答,但在钟敏心里,已经开始拿她同自己的姐姐钟慧作比较。“我是想她应该没什么可从我身上图的,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用心,只因为我在她这儿出的意外么,出于她觉得对我有愧疚?”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按理说她这种整天处理复杂工作的人,应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钟黎回想他同古羽在一起的时间又说:“当时在跟我打辽西的时候也是,她本来只用等我带她见袁启之就行,甚至可以说我是她的一枚棋子。可在最后一战的时候,我见她是真心想让我赢的,用各种办法提点我要怎么取胜。我孤军深入的时候,也是她先带兵追过来。我虽然很怀疑她是刻意要献殷勤,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偏向于她是真心想做点什么。” 钟黎说完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好像有关古羽的话题虽然还有,但没什么更应该在此时添加进来。黑暗的医务室中既没有月色,也没有晚风,只有几处提示灯和仪器的表盘微微放出光亮,这光亮不足以添加任何的情调,也不足以让彼此看清此时脸上的表情。 “你不是在下城区也做情报工作么,你应该更了解她怎么想吧?”钟黎忽然问。 “我那点儿事儿怎么跟她比,我就算办砸了,也就是去卖个乖。有人过来寻仇,撑死被人打一顿,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大的区别,我在下城区算是混迹,跟她这种完全地下运行的做专业情报工作的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用人脉去收留些孤儿,讨些好处,出发点跟她一不一样,也就很难说了。” 既然钟敏有意提到自己,钟黎便问:“那你的出发点呢?” “既是说凭自己心意干点好事儿,本来我就看不得他们受欺负嘛。当然人不能白养,现在下城区有三分之二孤儿是跟我有交情的,这也算是我一点儿资本吧。” “这么说,古羽有没有可能是想在袁启之这件事上,多熟络一些跟事情有关,能影响事情发展的人?” “或许吧。”钟敏说,“不过你说你会因为跟她熟了,就影响你对整个事情的判断么?就是说你会去劝老袁赶紧销毁程序么?” 钟黎想了想回:“我虽然觉得古羽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最终结果还是要看老袁怎么决定。” “所以啊,有些事情并不是说咱跟她熟了就必然会替她说话的。只是说能听进她的意见,理解她的想法罢了。虽然不能说对整个事情毫无影响吧,但不过是些细枝末节。” 钟黎明白妹妹的意思,甚至知道她现在显然被古羽吸引到了。不得不说,古羽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机敏也好,情商高也好,心怀善意也好,偶尔神经质也好,打她出现在眼前,人们便不由自主地会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这点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或许不是什么优点,可她就是这样个性的一个人。 两人一时又沉默了,安静之中钟黎突然隐隐感觉,妹妹身上某些地方似有些同古羽相似,或者说是因为她在认同古羽的价值取向,并拿它来同自己的行为比较。 “你之前跟我聊过,说你觉得那些专业做情报工作的人很帅。现在你接触到了,你还觉得帅么?” 听钟黎的问话钟敏笑了,“你觉得古羽不帅?” “我是怕你向她学习。”钟黎没好气地说。 “诶,不会,你放心吧。”钟敏一副调皮的声音,“不会。”而熟悉妹妹的钟黎知道,她嘴上的不会根本算不得数。 4 “钟黎,钟黎?” 在只有人造光源的地下室里,钟黎很难分辨这是什么时间。不过从呼唤的声音来判断,不难听出这个清澈而关切的声音是来自于古羽。 “怎么了?”钟黎睁开惺忪的眼问,不过当他看清眼前的古羽,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古羽穿着黑色的满是小口袋的衣服,中间部分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填充了防弹材质。头顶一个带着针织套子的头盔,还连带着护目镜及微型夜视装置。 “是有情况了么?”钟黎一下子从床上爬起。 “没事,眼下还没威胁到你们。”见钟黎神情激动古羽忙说。“不过你现在赶紧跟钟敏转移。”她说着,就将钟敏病床的固定支架收回,转成可以推动的万向轮。钟黎也顾不得收拾什么,赶紧跟着古羽推动钟敏的病床。 “怎么了,来人了吗?”床刚一动,本来熟睡的钟敏立刻便醒了过来。看到古羽的装束,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古羽将二人带到一个银行金库一样的大门前,转动了几下门上的数字转盘,将门缓缓开启。“这次来的人里面有几个黑客,电子锁不一定管用,你俩就先藏在这里。强行破拆的话,这个门也能坚持三小时。” 钟黎将妹妹抱起,古羽略显吃力地把病床抬过圆弧形门槛。 “你现在要去作战了?”放下妹妹后钟黎问。 “不一定要交战,但不能没有准备。”古羽说的很果断,随即打开腕带上的屏幕放在面前。“你俩看。”屏幕里是十二个摄像头的画面,不过每个画面都没什么样异样。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它们被人定格了。我这些摄像头,每向我这里传输一段时长的画面,就会显示一秒特定画面。现在已经有将近五分钟没有传输特定画面了,所以肯定是有黑客将其画面锁定了。” “那你不能把它们的控制权夺回了么?”钟敏问。 “没意义,那样只会暴露我。”古羽说,“我如果没办法第一时间切断外来干扰,就会被他们拖住,而入侵这里的地面部队我第一时间一样是看不到。” 古羽的解释不难懂,于是钟黎问:“那你要实质性消灭黑客么?” “没错。因为我这些摄像头都是由内网连接的,所以黑客此时必然在我的院子里。” “那古安和你的防卫机器?” “古安有另外一套程序和网络,没那么容易入侵,不过也只是局限于他们没攻克地堡。”古羽玩又轻松笑了笑,“不过你俩放心,地堡的防卫没那么容易崩溃。” “可你……” 古羽看见钟敏担心的眼神,笑得更是好看。“你用担心我么?这样吧……”说着,她吧自己别在裤腿上的一支手枪放到钟敏面前。“会用么?这样上膛,这里是保险,平时保险一定要关着,确定要用再打开。然后先瞄准目标,最后再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明白了?”古羽将一系列动作演示了一遍,之后将子弹退出来,关了保险,再把枪放到钟敏床上。 钟黎用心在记每一个动作,而钟敏在下城区练习过用枪。 “我知道。”钟敏说。 “希望你们用不到。”古羽说着便抬起左手做出告别的动作,巨大而坚实的金属门将她的身影遮蔽。 no.35人机两端解重围(下) http://.biquxs.info/

5 “古安,报告入侵情况。”古羽走到地下室机房,机器运转发出的嗡嗡噪音让她有些听不清楚古安的回话。 “眼下地面设施已经全部失陷了,地下室还么被入侵。不过要想调查地面情况,就得借助别的手段了。” “那你算一下,现在在咱头顶的是哪个情报卫星,我去申请调用。高空无人机得有几分钟,你先摸摸大致情况吧。”古羽一边说着,一边在机房一侧的墙壁上摸索。只见她用留的稍长一点的小拇指指甲在墙壁板材接面缝隙中划了一下,一面板...... 萧海媚说着,便推开梵轻音的门,结果正好瞧见闺蜜抱着腿,蜷缩着坐在床上,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听到这里,母亲和父亲早已眼眶发红,爷爷的严重也有着一丝痛苦。我的心像是撕裂一般绞痛。这么多年,提到我的亲属,爸妈总是搪塞过去,从未和我提起过。原来我至亲的几位长辈,都为了保护我而丧命。 叶浩川与陈玉珊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都颇为激动,也是走了过去。 大师兄何梁最近一直在帮助师傅教导师弟勤习武艺,也没有任何异常,更不知道飞针的事情,有时候,依然去烦扰师姐拓跋雪,司徒匀也依然口出不逊的教训这位大师兄。 我愣了愣,陷入了思考,经过天机的解答,为我开阔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半仙之上,如今踏入法相境界,本以为修为已经有了自保之力,但是现在看来,确实还是远远不够,仙境,离我还算是很遥远。 之后,两人隔一段时间便使用这种方式换气,原本寒冷刺骨的寒潭水,都不怎么觉得寒冷了,原本应该感觉艰辛的寒潭探索之旅,无形中竟是披上了一层香艳的色彩。 一道呼喝声响起,朵拉那是找到机会就出手,瞬间来到郑芳面前,直接性把郑芳的一条手臂都拧成了麻花,很明显,跟随王辰身边时间长了,有些手段她也是学会了,将手臂拧成麻花,正是王辰经常会用到的手段之一。 王辰并非燕京人,对于燕京的家族真的了解不多,至于沈云龙口中的飞云广,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随之,还有一人惨叫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被人打了一拳或者踹了一脚。 达步水云观察到贾左说话的神情显得有些喜悦,不免有所担心,她担心这个草药有问题,可自己不懂草药,只能继续观察,看事情的发展情况再说。 门打开了,何曼姿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环视一眼,就在这个房间,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给了自己无数的欢乐和幸福,可是现在这一切又要结束了,难道,老天真的嫉妒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幸福总是如此的短暂? 秦凡纵身一跃,向着泉水上方游去,伴随着“嘭”的一声响,秦凡已经游出了泉水,望着将整座山峰盘在其中的黑水玄蛇,秦凡眼中露出一抹惊诧。 此刻,聂风的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笑容,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些阴暗的蜥蜴人一个个揪出来,然后再把它们一个个扔下楼去,活活摔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凡的经脉之中的破损才修补完成,丹田之中也产生了一丝真元。 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很是头疼,我这么做到底对是对是错,不管我怎么做都是我的错。 聂风已经收起了镭射狙击枪,熟练的抽出那把长达三米的火焰刀,如同一名骁勇的机甲战士般,朝着血魔斩去。火焰刀燃烧着熊熊火焰,如同血练般朝着血魔斩去。 no.36背墙单枪守铁库(上) http://.biquxs.info/

1 钟黎和妹妹躲进带有金属防盗门的仓库中便听不到一丝外部的动静,只有两盏看起来已经很老旧的格栅灯,因为接触不良,时不时发出“嗡嗡”的声响。这间仓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三十来平米的样子,呈长条形状,好似一条很长的通道,在两旁摆下了满满当当的储藏架。 简易的金属储藏架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和木箱子,所有箱子都几乎是一个样,没有标识也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好像古羽能凭着印象知道这些箱子里都是些什么。当然这份记忆...... 说着,尸体整容师的脸色微微变化,一只手捂着肚子,转身到了窗边,拉开窗帘,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好一会儿,才回来继续她的工作。 随侯氏巨大如山岳的身躯弥漫着鸿蒙气息,鸿蒙气息中交织着古老的风雪雷电。随侯氏从雷电风雪中走出来,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即使在怎么对东方航有信心,此时她也说不出东方航比秦越更加天才的话。 “那离这不远处就是一方竹林可供歇脚,还有山泉凉亭,诸位以为如何?”杜子腾一听众人要寻地歇脚,便急忙推荐道。 获奖感言说受之有愧是理所当然,但是又有谁能说出舍我其谁的豪言壮语。 下午无聊,为了打发时间,连带着依依,夜光等四人,在家里居然玩了一下午的飞行棋。 有位保安,也是原本跟着几位老师也是过来想拉架的,但此时也不敢向前,被震住了。 而放飞“鬼灯”则是在中元节之际,哀伤的亲人为了亡故的人送上祭祀心愿。 正当他们茫然的时候,一只无形的大手毫无征兆地抓来,出手没有一点力量波动。如果是普通的重楼境巅峰强者,绝对躲不过这一抓。 只不过,他提供的那些宝物,在沈林看来一个个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特别是这么多的人,一言便可定生死,长公主怎么可能直接下令把他们杀了呢。 谈恋爱不仅仅是麻烦的问题,要是结婚了,可能还有人生风险问题。 但其实,就算纪斩邪能够冲到沈林身前,对于局势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身为家主,一大早不处理家族事务,怎么在这里直勾勾地盯着血鸣发呆? 三人里面,最难以适应的是陈心雨,18岁的她,从来没享受过这种特权。 听说这几日已经起了水患,不少百姓被水患连累,流离失所,死伤惨重。 金丹凝结元婴,便是修士们所要面临的第一道坎,届时定然会引起天道注意。 这两年来她已将完全走出了当初那样迷茫而心慌的过去,曾经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也在慢慢回笼,和医生说的相差无二,她也曾经家庭美满,父母的病逝给了她很大打击。 “当真!”陆寻点头,说着把紫霞功的大部分真意告诉了郝大通。 前后不过三十息,余欢的身影出现在了城主府对面千米外的一处塔楼上,阴笑连连间右手抡着战霖的头用力扔向了城主府。 如果只是用陨铁、精金或妖骨之类做为神铳的飞矢,就算杀死一个天府境也要消耗数十甚至上百枚。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时间已经不太够了,没有太多时间去和燕南天解释。 云岚很心疼她,想要劝她回京,可她脾气很硬,怎么劝说都不听。 司马朔没有理他,如果幕后有黑手,那样之后的铁树堂生活就没那么简单了,会变得相当麻烦,可若是真的有他也不怕,逆风局猥琐发育,最后翻盘的局他又没少玩过,只要保护好自身,谁笑到最后就犹未可知。 no.36稚手双弹解危情(下) http://.biquxs.info/

3 “诶,你们干多少了,行不行啊,我真都困了!你们要干不动了就歇会儿,外面有咖啡机,自己喝点儿提提神儿!”仓库里钟敏依旧时不时地向门外的入侵者挑衅,而那些入侵者似乎一时想不出太多的词来回她,除了偶尔回骂两句,剩下的便是持续不断的丙烷切割机的声音。 忽然哐当一声,钟黎心中一惊,这声音显然是金属板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和钟敏都不知道这金属板有多少层,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面前的防护已经被削弱了。 丙烷切割机的声音跟...... “想你了,就是想过来看看你,顺便和你深入交流一样。”楚天面露坏笑。 在青年身后,跟随着两位中年,这二人一脸凶悍,身上散发着凝气境六层的灵力波动。 从行动速度来看,有15左右的敏捷,作为均衡流玩家还不错,但作为格斗专精的玩家而言,还不够好。 如果于静娴真是这样的人,当初在镇里面,她大可可以直接帮林宏伟等人来一个完美演出,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叶礼此前对呼吸法并没有什么涉猎,想来这次的加点也够呛能有什么增益buff。 看着四分五裂的蛇神木雕,难以抑制的震撼涌上了冯玉漱的心头。 没有人知晓未来的走向,如今陛下正值壮年,活到七八十,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这比起他们整日里只在贫瘠的土地里刨食儿可要赚钱的多,也比上山砍柴打猎要来的稳当,徐淼甚至提出,如果他们买不起鸡苗鸭苗或者猪苗的话,自己可以给他们买好送来,等养大了以后,再扣除这些鸡苗鸭苗和猪苗的钱。 医务人员身上这层皮,比他想象中更好使,有这么一尊便宜守护神在,无论她对他的身份有什么误解,这种误解都必须持续下去了。 说完一口炫完一罐,伴随着满足的呻吟,神之舌身上的主厨装爆成碎片,露出一身壮硕的肌肉。 额,就是那次喝醉了,师傅把她带回去的时候,她差点把师傅吃干抹净,现在想来都惭愧,那时候师傅被吓得不轻,所以以后才严令她喝酒。 盘山中央,可怕的威压不断传来,被阴阳二虫所化的太极盘死死限制在了中央,四周围无穷无尽的噬灵虫疯狂自相残杀,但是身亡之后,却有一丝丝血线不断飞出融入到了太极盘中,为其源源不断的提供着力量。 韩启在飞至百里之外后突然腾空而起落在一片云层之上,凌青衫旋即在韩启身前三百米处落了下来。 玉帝走下蟠龙宝座,看着玄光镜中的情形,也是龙颜大变,下界的大陆之上,有三座山正同时向四大部洲中央交界处的海域移动。 在看到少年笑容的一刹那,王佳慧忽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而阳光起来。 段十二这才看出,他们手里的短杖,有宽有窄,有圆有扁,里面藏的兵器显然都不同。 杨少刚心中泛起很奇异的感觉,面前这个孩子言谈举止完全不像是这种年龄段的孩子可以拥有的,但现在却很奇异的出现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泪痕是看不见的,可是鲜血留下来的痕迹,却一定用血泪才洗得清。 “琵琶姑娘,你看那是?”朱隆突然指着结界上方一个圆形印记。 他不等白衣人回答,突又大笑,道:“我知道是谁了,看来他非但不愿请别人喝酒,也不愿别人请他喝酒。“白衣人只有苦笑。 齐粟娘回到房中,先洗了澡,又烧了大锅滚水,等陈演回来洗澡御寒。待得掌灯时分,内室里炭火烧得通红,她慢慢把头发烘得半干。 no.37元日忧从繁华起 http://.biquxs.info/

1 通讯器的铃声在钟黎耳边响起,同古羽聊了好一阵子依旧惊魂未定的他举起腕带看了看,原来是袁纤从那边打来的。平日里即便分隔许久,也很少见她隔着六倍的时间,等待许久的延迟来通信,难道是她遇到什么麻烦了,钟黎不禁想。 “喂?” “你尚未回来,不知这祝福当讲不当,不过还是想说一声新春快乐。” 当“新春快乐”出口时钟黎才反应过来,原来那边已经到了过年的时候。 “应该是我要祝你新春快乐吧?你现在在哪,江夏还是到了广陵?...... 没多久,便搬上来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三个托盘,其中的东西都被蓝色的布子罩着。 “荒唐!”陈易听此脸色顿时一变,如果他真的答应了,那还不如将东西给秦岭尸派。 与众不同的民爵,有示以荣耀的爵印、有稍好的地位、有减税的作用。 “放心吧,最后一次。”苏诚心想,你本来就只能刷一次这个任务。 “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又没有要自找麻烦。”男的听此目光一闪,笑嘻嘻的说道。 国内军民死伤,各部大加耗尽家底,这种力量必然会反映在高句丽朝堂之上……伊尹漠与拔奇,都是儿子,恐怕高句丽国内的一切大臣,将会从主战转变为主和吧。 “你,是不是给自己下药了?”苏诚见到她妩媚的样子,恍惚之际,低声询问。 “这是我的队员。”乔恩指指自己身后的那些手下,龙云打量了一下这些家伙,几乎都有一个特征,就是留了扫帚一样的大胡子,而且身上的服装和正统的陆战队员十分不同,显然都是他们自己随意改装过的。 不过,他忽然又想到,以自己现在的地位,这些用来约束普通人的规则,他应该可以无视了吧? 阴阳门主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体内的伤势传来的剧痛让他有些无法完全发挥自己的力量了。 从此以后,“天”有时候转到了地球另一面,不一定会出现了,人们对越来越远、不定期出现的“天”习以为常了,后来在夏朝时“天”就被命名为月亮了。 “确定吗?那现在的北海又是什么?”寒冰问道,眉头拧了起来,眼神变得犀利。 “蜘蛛,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他们回来?”唐风在质问着蜘蛛。 李天启方要踏出房门,木言远背负着长剑已从外面闯了进来,将他带回了屋内,并神秘兮兮地关上了房门。 而那些枪手也是神经百战的军人立马敏锐了感觉到了飞速地拿起了枪冲到了唐风的面前然后指着唐风,就差把枪口顶到唐风的脸上。 张东海不指望卖菜赚钱,等到两个分店开业,菜就不用卖了,过不定自己家的都不够用。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有尼姑吃肉的道理?既然不认识,我们还是走吧。”林逸仙说道。 杜娟往地上一趴,连连跪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清炫会大肆搜索林家,而她好死不死的撞在了枪口上。 他只能苦笑了,此时更是略感疲惫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奈地望着五丈高的顶部,顶部有密密匝匝往下吊落的石柱子,像是野兽的獠牙。 如今这种对峙状态,下一仗早晚还是要打,失去的两座城池,也必须拿回来。 说完这话,他就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而是闭目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只不过眉头紧锁,神色有些痛苦。 但是乾坤鼎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它的信息,不是历史记录,而是实时记录,类似于监控,信息的保存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五百年时间,正好让赫林更加清楚的了解了猴妖大闹天宫的始末。 no.37元日忧从繁华起(中) http://.biquxs.info/

3 元日陪了父亲一日,初二一早袁纤便收拾好行囊,一人至上阳宫袁启之寝殿请辞。 洛阳方落新雪,一夜起来楼宇肃静,千树白头,前日及昨日的繁华喧闹都被这一场雪收拾得干净。长靴踏雪咯吱咯吱至寝殿前,袁纤见这玉石路上竟有新踩下的足迹。此时天亮不久,谁会较自己更早一步。再近前些,未入寝殿已依稀听得父亲同某人相言正欢。 袁纤起手扣门,两三声后得了应答推门而入,果然这时候来的只有文正。两人坐在内室的床榻上,一张小案摆中...... 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无所不能的神,所谓的神只不过是人幻想出来的精神寄托。 敌人距离他三百米,他的轻机枪能松松打到那里去,但敌人的步枪子弹却打不到他这里,一时之间,敌人被他打得鬼-哭-狼-嚎。 宁沦虽然是魂灵者,但是接引洛金煌到上界已经是出了大力气,洛金煌也不是依附他人的性格,在宁沦的推荐下,拜入了九宗十派之一的涅槃圣殿当中。 “你们,记住现在这场景吧,全身心的去感受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你们的未来会有巨大的帮助的。”卓进的声音缓缓飘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既然公主殿下答应下嫁给勘九郎,砂忍村的危机暂时就解除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定下婚期,把喜帖发出去。把这件事情彻底定下来,不给风之国大名,他们反悔的机会。”手鞠表情严肃的说道。 反正苏秦在大家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谜一样,不懂、不明白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样。 而且三种灵力是不相融的。这让他有一阵的担心,但随后他发现,这三种颜色的灵力不相融,但是并不排斥,依然在他体内,听从他的调遣。他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思绪乱飞,任想象在黑夜里泛舟遨游。月越来越明,星光越来越飘渺。 中年男人毫不示弱的说道:我还有一事儿要告你罗煦城,你放纵自己的下属收受好处,该当何罪? “?什么?”听到夜煜话的灵修,都是转头看向夜煜,觉得夜煜给这团毛茸茸的东西起的名字很俗。 “这你就不懂了吧,王少主刚刚明明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隐藏了修为,所以我们才看不出来,据我估计,王少主的真实修为,远远不止武灵六重境!”另一人用手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 甘露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就见厉子霆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她,眼神让人啄磨不清。 怎么突然抱怨起来了?我一边洗手,一边回头看他。这一次村长倒是坦然地回应了我的目光,对我点了点头,摸出背后的烟杆儿,掏出点叶子烟塞进去点着了,吧嗒吧嗒用力吸了两口。 粉刺妹跟梦凡吐了吐舌头,后者会心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对付男人,梦凡是绝对的高段位,民兵口风已经软了,估计这会儿正脑补那注定不会发生的香艳场面,眼神都发直了。 接下来就是挑选衣服,挑这个,猴子不愿意,挑哪个,猴子不喜欢。其实他在等竹青和徐盛。终于看到竹青和徐盛匆匆赶来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简单的就像一张白纸,才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婚姻,乱得像一张素描纸,苍白上面带着黑色的杂乱。 “随你吧。”宋酒转过脸不再理他,皱着眉透过后视镜观察起周围的情况,眉间忧虑神色越发浓重。 如果不是电子仪器上还显示他有心跳,任何人都会觉得这只是一具尸体,一具木乃伊。 no.37去时枉然梦中来(下) http://.biquxs.info/

6 “主公?” 袁启之猛然惊醒,只见是门前侍卫正唤自己。原来方才所见只是一梦,可这梦中的香气……袁启之抽动鼻子,这香气果真存在,可这香气从何而来? “主公?” 袁启之半仰于卧榻,只觉额头汗珠往下淌。“何事?” “门外有一妇人求见,称自己是汪冉。” “汪冉?”这名字袁启之确也熟悉,此乃汪旭小妹,小着她七八岁,当年开发游戏之时,她还是个半大的丫头,因长得同姐姐有几般相似,便经常跑来工作室模仿姐姐的模样发号施令,还...... “不错,所以,我与薛帮主商量着,将对方请到咱们三大帮来,不惜一切代价与之交好。”柳帮主点点头,道。 实在是叶开在晚会上的举动太过高调了,简直把他们这些威震八方的大佬当成了侏儒,随意的打杀他们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接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妖冶邪魅的笑容,身子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强大的防御对两人来说没什么用,更何况他们还拥有执事级别的卡,周围的防御措施不会对他们出手? 另一边,回到几天前,紫孑在门口抽着烟,最后吸了一大口烟,仿佛做了一个很难的决定,紫孑起身找到龚帆。 收起了火凤传承,叶羽看了一眼空中,那里,一只火凤不断哀鸣盘旋,似乎不舍,可是碍于这天尊峰可怕的威压,它又不敢冒然上前,最终喷出三口燃烧的鲜血,一扇翅膀,消失在天际。 每一层塔内都有数量不一的房间,方正也不理会他们,径直找到方拓所说的那个方位的房间,开门走了进去。 在家待了得有十多天,然后于雯给我打电话了,告诉我去送货,排鱼已经把钱打了过来,我起身去了公司。 “要不,花花给你将伤口给治好?”那样,主子就不会疼痛了吧? “祈浩轩,你就如此不想醒来面对我?”月灵香的声音带着几许失落。 “呵呵,你是说这个吗?”吉赛尔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窟窿,下一刻便完全愈合——不死,也是他的能力的一部分。 因为多尼克斯的的发型,就像是三个角,下颌的胡须也同样棱角分明,看起来就像是六角星,故而被赫丽贝尔这样称呼。 老二听着老三如此说,知道老三现在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对老大两口子不满了。 陆兆和刚到公司门口,就看到一袭长衫,单手撑着红木拐杖的老头站在楼下。 陆兆和听着耳边会场内嘈杂喧闹的动静,寂冷淡漠的立在那儿,仿若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而朱棣在登上皇位之前对朱松的确是无条件的信任,尤其是那次弟妹在饭桌上狠狠的臭说了自己一顿,让自己无地自容,可皇位就是这么有魔力的东西,人没坐上去之前是一个样,坐上去之后又是另一个样。 鹤见初云收下银子,一枚培元丹按三十两一枚来计算,一共就是六百九十两,而对方给的这些银两,只看一眼就知道已经超过了六百九这个数字。 除了更木之流,只想着“又有架打了”之外,也就只有一龙这时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大部分人纷纷听傻了眼。 她并不知道韩弘毅和学校的事,一直都以为韩弘毅在做正经生意,现在出事了,只能赶紧和韩弘毅的父母,自己父母亲戚说,看看怎么办。 “传承龙珠乃是平心娘娘相赠,若是祖龙至宝,怎会落在平心娘娘手中? 他话音刚落,八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就从水下传来,石丸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力道激起十数丈的巨浪迎面就朝冷秋节扑去。 no.38故人归来满风雪(上) http://.biquxs.info/

1 “我回去了?” 10月4日用过午饭,钟黎收拾好东西便跟妹妹和古羽作别。 “嗯,赶紧回去找嫂子吧。”钟敏玩笑道。那日在仓库中废了很多精力之后,3号昏睡了半日的她,今天一起来便显得精力很好,于是几人用餐的地方便从地下室换到了二楼的餐厅。当久违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时,平日里调皮的小姑娘便又回归了她的身体。 见钟黎笑得并没有很开心,钟敏又说:“行啦,甭担心我了,我估计再过两天古羽姐都要往外轰我了。” “我可不敢。”...... 说完,他就领着护士出去了。病房里就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这会,我才知道,刚刚把我拉开的是苏荆临,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之后的一些日子,我照旧等在这里候着,几乎每天都过来,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我依旧没有见到孙佳瑶的面,这一切,我都是背着苏荆临做的。 “你之前在这里住过么?”萧卿童回身问着,刚好就看到,尹修正坐在沙发上,解着他衬衫的扣子。 它们同时伸出四只大手,抓向身前的怪物躯体,而那怪物突然神经质的抽搐起来,甲壳下钻出的毛刺,随之喷出大量的五颜六色气体,将它整个裹了起来。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偶尔能察觉到几缕古怪气息从裂缝中游出,然后迅速就消散了。 “想不到苏哥也来了。真是令这场宴会蓬荜生辉。”贺正扬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伸出了手。 景云昕不知该说什么好,是的,她以前说过,她很向往碧海蓝天间的美丽,让人无端的就心旷神怡。 人类一旦激怒天地自然,天神就会愤怒,就会降下奇灾大难,暴烈的狂风会卷起茫茫的黄沙,在天地间冲撞奔驰。 “褚总,今天难得见到了您太太,而且还欣赏了这么别出心裁的设计,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喝一杯可好?”走出自己的座位,华总扬扬手说道。 那些参与到这次摄影的人也是有微博的,在听到周围的人惊呼几声之后,就有不少人都开始转发。 舞倾凰见到陈大人看她的眼神,无所谓地耸了耸双肩,这个世界上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多这个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她根本不会在意。 这会儿再听到苏秦“喜新厌旧”,等于勾起了裴清溪心里的怨气,看苏秦的眼光要多利索就有多利索。 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在杨天龙离开博克村的时候,村民们自发地来到了道路的两边欢送他,这阵仗,搞的就像是逢年过节一般的热闹。 虽然心里有着无数的疑惑,但是少年还是冲着舞倾凰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灰烬之拥】的主要材料是用幼年体尘世巨蟒的外皮制成的,那玩意的防御力几乎突破天际。 “那就谢谢了。”临走时,张广生跟徐怀英不由得再次表示着感激。 她也是下定了决心,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拉拢舞倾凰的这个任务,甚至也做好了放弃于欣彤的准备。 “头,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充钱买挂了?”游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在自己的武器和狩魔猎人的手臂之间来回扫视着。 兴奋劲过去后,李修常在药田空地上打了几套拳,熟悉了一下自身强大的力量。 此刻,宋箐箐重提这件事,瞬间又把众人的思绪拉回到那场奢华的及笄礼。 高手对决只在点滴,闻家主抓住这抢攻下来的机会,手中大锤连翻舞动,不过眼见然家主失去了还击的能力,闻家主也掌握住了出手的分寸,不再对着然家主的要害攻击。 no.38故人归来满风雪(中) http://.biquxs.info/

3 十二日一早,钟黎、秦朗及莫环,另有十数侍卫由扶黎大营出发,快马加鞭,未及晌午便至徒河。待钟黎临时检阅了徒河三营,同三营统领及各部校尉用过午饭,便又是扬鞭策马,赶着天擦黑至碣石过夜。十三日三人至山海关,继而西进,十四日过午至广阳郡内,薄暮入了蓟城。 蓟城既是广阳中心,也为幽州刺史治所,经年为钟黎经营,城高池深。城东西阔十二里,南北阔十里,东南西北四侧各三城门,且四正城门皆有瓮城。 钟黎的将军府及其后兴...... “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的通道,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也只能通过这个传送阵继续前行了。”欧阳绝盯着传送阵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来朝我们几个说道。 “好,既然是沐毅少爷,那自然可以进去的,毕竟沐毅少爷不是外人。。”几个佣人见沐毅不愿意明说,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大宅给打开,示意沐毅可以进去了。 但是和神威不一样,琉星只要和这个世界开始沟通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进行‘空间扭曲’。 “没有例外,无论是珊朵拉还是‘箱庭贵族’就算是我本人也一样。在阶层支配者‘火龙’的同志之中,没有会对魔王投降的软弱分子!”大家都哑口无言。即使是在虚张声势,这依然是过度激进的宣言。 “万一让你跑了上哪儿找去?到时候拿谁跟胡将军交代!算盘倒是打得挺好的。”见张全青犹豫,宛清清急忙打断她。 出来的比比鸟迅速挥动翅膀使出列暴风,但是草苗龟却视乎不受列暴风的影响,四脚“噔”的一下就离地冲向比比鸟,把比比鸟给撞飞了。 白光一闪,一只十分健壮的火焰鸡出现在场地上,火焰鸡抬头就是一发喷射火焰,似乎再展示自己的强大实力。 楞了片刻,周天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用手帕将匕首之上的唾液抹干净后,他才仔细的打量起这把古朴的匕首,手感很沉,通体漆黑,其上绣着繁复的花纹。 许闲琤没有说,怎么能说呢,一说恐怕母亲会晕过去,她那么不喜欢朝誉。在母亲的追问声中,她冲温玉蔻眨了眨眼,引得众人也去看温玉蔻。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们的结婚礼物,喜欢吗,穹。”琉星笑着说道。 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社会的阴暗面必须有人掌控,当然也需要有人染指。不过这都是圈里的,你如果做得太出格,太人神共愤,那你必然会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之上,成为以后人家饭后的谈资。 朱倩倩这才注意到沙发那边站着的韩轲,刚进来她心里就还在奇怪呢,会不会是郑晴说错地址了,竟然让自己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现在这个富二代在这儿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原来林枫去寻找一些粗壮的树干给阿花搭建睡棚,用做遮风避雨,想着阿花不习惯四面都围住的草屋,所以就只是搭建了一个四支的木棚,不过这木棚却是比林枫的草屋大上好几个号。 “你们这帮废物今天怎么又来了,又来找虐了。”就在泰格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几个身着华服的走过来对着罗德曼等人嘲讽道。 灵力,这个词语林枫早就听万化老人多次提及,刚刚那一丝气流出现的时候万化老人便激动无比,想必现在万化老人说的灵力就是那一丝气流。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巨大的直径足有百米左右的黄金巨球突兀出现在黑洞空间之中,黏滞无比的黑洞空间竟然丝毫阻碍不了万化起源宝瓶的急变大。 no.38旧地前夜赏花灯(下) http://.biquxs.info/

5 十五日酉初,钟黎同袁纤,以及秦朗、莫环二人出府往东市。本想着花灯节戌时才始,未想方走到平安街上,左右行人已经十数丈宽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我早说早些出门吧,你们两个小姑娘非要磨叽到这会儿。”钟黎出门一见这来往行人便有些头大。 袁纤暗底下使劲捏了钟黎的手一下,表面倒是风平浪静地回:“这种日子还不让我们好好打扮一番怎么行?” 只见平日只将头发简单收拾的袁纤今日盘了个垂鬓分梢髻,刻意垂下两组发梢将她本显尖...... 不出意外,唐天龙再次被打飞出去,但是唐天龙,也在唐家太爷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伤。 虽然有一个七天物品保护期在,但是七天之后,他依旧是孤魂野鬼一个,随时可能被强者找上门来。 沉重的呼吸舱在墙的两侧不断的响起,彼此之间都能够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阴阳结界都颤动得更加厉害起来,最后,一丝丝如蜘蛛网般的双色裂缝在结界表面蔓延开来。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江尘云愤怒、伤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右手抓住门框,猛地朝前方甩去。 “我其实拿了驾照已经蛮好的了。”李清欢弱弱说道,这点戳到她的痛处了,心里有点没底气。 据说这次省里来的,可不是随便找个办公室的人来考察考察就算了,而是有重要干部要来呢。 流云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抬脚便往前方的一座石桥走去,此时身后的徐峰身体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如果敢敢自暴自弃,就把他的身份暴露出来,并且,对他的亲人进行打击。 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在裴靳南鼻尖萦绕,随后表示金灿灿那张面带花痴的脸。 不说工作人员的唱功如何,舞台上看着眼熟的主角们纷纷献唱,屏幕中是电影拍摄过程里或感人或惊喜的突发事件,让人流连忘返,恨不得马上再看一遍,省的这般眼热的回顾。 突然间,傲辰的心平静了许多,碧菡身上有股特别的魅力,虽然她只是静静的待在傲辰身边,可傲辰却总能感受到她那发自内心的宁静,无形中使得傲辰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毛齐天怔怔望着苏贤,却见苏贤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就这般静静地望着自己。 傲辰没有先介绍牧野晴空,当年那帮老太婆可害人不浅,从中洲逃到南荒,得先探探口风,别一扫帚让人赶跑了。 司徒朗强撑着把话说完,甚至不敢问司徒鑫是怎么的以下犯上,司徒鑫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真把他逼急了,他这个父亲也是可有可无的,可但凡违逆武帝旨意的,无一不是成为历史,这旨他是不接也得接。 傲辰心思紧密的令人发指,还没开始行动,事后怎么推卸责任却都替两人想好了。 听到海姆达尔的话,丁浩瞬间纵身一跃,顿时进入了彩虹桥的七彩光柱之中,一瞬间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七彩斑斓的通道,而后再一次出现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面了。 “雪中情”之前是鲨鱼直播的一姐,主要就直播唱唱歌,然后打打擦边球,吸引了无数眼球。 这种病毒造成的后果很可怕,哪怕被病毒感染的那些家伙很好解决都无法让这些人感到不心惊。因为一份调查报告,这种病毒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知道是如何传染的,更没有人知道如何防备。 步锦岚的劲力用的恰到好处,桌子滑开三丈,自然而停,桌上碟子中连片菜叶都没掉出来。 no.39灯火阑珊求心意(上) http://.biquxs.info/

1 正月里朔风依旧清寒,然而每人心中的暖意似早随着新春缓缓燃起,于这冰天雪地之中成了最早迎春的生物。 一出甲云楼便见整个整个东市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若想行进一步都得踩着人的脚面过。见这情况,钟黎便一把挽住袁纤的手,“来,随着我走,别跟丢了。”接着便一头扎入人海之中。 袁纤虽有着七尺男儿的个子,可一进人群依旧是四下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她并不着急,只因钟黎紧紧攥着她的手,她只需安心将这温暖的大手抓紧便好...... 四只怪爆了五件传奇,众人对于迸发的耀眼紫芒已经感到习以为常了。 由于同行的有刘飞人这个巨星,所以媒体的焦点都在他的身上,至于薛恋,他虽然是华夏男子百米记录的保持者,但是作为一个粉嫩新人的他,知名度实在是太低了,没有谁注意到他。 一、只有对你产生强烈恨意的人才能杀死你,死亡后进行位面跳跃。 这个公司后世爆出长期篡改钢材出厂数据,以次充好将未达标产品流向市场。 白光闪过,饮血未醉看着杀气昭然的羽南,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绝望。 说实话,不管是陈曦还是周瑜都没有把握在现在的情况下拼掉可能存在的那一支北匈奴精骑,尤其是保证两人生命安全无碍的前提下。 周婷婷点头,用力抿着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转身失魂落魄的出屋。 罗中庆带去的有各种影像资料,足以证实这个末世位面确实是存在的,上面的人看到这些,确实也相信了。之后就是罗中庆汇报一下在末世位面的见闻,已经目前的进度情况。 在崇尚金钱资本的欧美国家,有一个很经典的问题,这个问题问的是如果有一亿美元,你会买些什么去享受。 现在华夏的真皮皮夹克在联盟苏卖得很火爆,但是真皮的皮夹克再收购变得很难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脚下的大地再次狠狠地震荡了一次,空气之中,一股强烈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罗成功猛地闭了闭眼,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把下巴一抬,嘴往前一伸,示意罗有权把塞他嘴里的袜子拿掉。 “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习惯。时候不早,睡吧。”姜俏扑哧一笑,顺手把床边的灯吹熄了。 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双银丝所制的手套,她低着头,从容不迫地将手套戴于右手,眼底在顷刻间变地如海水那般深不见底。 那男子似乎是有些诧异,随即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但是姜寒却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少的信息。西漠地区?难道,他们的目的,是要控制这西漠地区吗? 她说着,轻叱了一声,骏马飞腾,数百军士随之呼啸而过,卷起尘烟四起。 “廷尉?廷尉之中我不是加派了二百名官兵们守卫吗?能出什么事?”廷尉正李成不由得喝道,忙取了外袍披上。 直到九音与南越尘两人离开了,暮白都没有离开,就这么站于原地。 姜寒略微一想,便是明白,自己二人,恐怕是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域,此处之人,似乎是以部落为领地所存在的地域。 还可以看到,正前方,站着一名威摄天下的身影,正在抵挡着怪物的进击。 那无数的火焰,就像把这里完全封堵住了,除了火,再没有其它的力量能够加入。 之前经历的一切,不都是在颠覆各种传统观念吗?那些科学所能解释的,不能解释的,都在我眼前一一发生过。 我们又回到了刚才的园子,这会中午,人很少,吴刚把外套往地上一铺。 no.39扑朔迷离寻爱人(中) http://.biquxs.info/

2 “袁纤没回来?” 两人见钟黎神色又一听问话,便觉得事情不对。“她没跟你一起?” “刚才路口一转就不见人了。” “兴许是瞅见什么新鲜玩意,你俩错开了吧。”秦朗道。 钟黎想到那盏路边的莲花灯便知事情早非这么简单,顿时便觉心口似堵住一般。恰巧这时甲云楼老板林鸳儿从堂前过,瞅见钟黎神色不对,便上前问道:“钟将军这是怎了?” “你可瞅见袁纤?方才我俩在路口走失了。” “哦?钟将军竟在自己的城中把自家娘子丢了?”林鸳儿...... 而倭军知道,这次的战役关键就是先锋军的海军了,于是他们特意在天津、山东这两个地方布置了这次参加战斗接近一半的海军力量,包括4艘航母为主的庞大力量,准备与先锋军死磕。 “你或许以为我最强的是剑法,但是其实我最强的是拳。”宋云看了沒看方华一眼,慢慢的将诛仙剑收起,好像是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难道宋云到了现在还在隐藏实力。 裴舒芬往后一躲,就要起身出去,却被裴舒凡拽住了左手腕。裴舒芬没有想到裴舒凡病成这个样子,手上的劲儿居然这样大,一下子又把她拽回去坐到了床沿上。 席向东专门把老吴拨给她做司机,苏炎凉住在一家私人医院,单人套间,最贵的病房。 门响的时候她并没在意,艺人部每天进进出出,忙得马不停蹄,直到那脚步声靠近自己,她才抬起头。 “天心银,陨石铁……”宋云直接报出了一连串的材料,这些都是用來布置阵法的材料。 全国都动了起来,加入了声讨蒋光头专政的浩大行动中,因为这是正义的战争。 这个大夫离开太医院有一段日子了,最近有些麻烦,才又上京寻了齐姨娘的娘家,像是有几分本事的样子。 同时的,倭国广岛市民对于这种习以为常的空袭警报似乎已无动于衷,因此很少有人进入防空洞隐蔽。他们纷纷呆在家里,因为自从4国联军打进倭国之后,他们就都失去了工作,一部分反抗的平民也被镇压了。 他是该开心呢还是难过呢,最起码他捡了孩子回来,下意识想的是这孩子得跟他姓顾。 演那武人时,用的是聂石当年的打法,只不过他不能集力攻击,所谓拳脚来往,只是比划个样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力。而九截则打得是劲力透空,嘭嘭作响。 万雷湖第三层,一万零八百道大湮灭雷剑瞬间破灭,无穷的刀气从大阵中心爆发,向四面八方蔓延。 被夏肘这么一捣,夏父也没有了继续劝说夏肘全盘接手,好让自己享受悠哉悠哉生活的念头。 他他拉月容说到这,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红月,继而又开口道。 祂们的权能与其他至高神性都不一样,鹿神是物质层面的毁灭与创造,海星是旋动的五角,永昼是对立面,是疯狂……而巨人们,祂们是起源,某种程度上是无垠神秘最正统的主人。 “你怕了,神州人就是没种!”老大得意地哈哈大笑,他的手下也跟着笑起来。 海冥天手下的炼气士被许问斩杀大半,剩下的只能死守在品质最高的两三段矿脉中,眼睁睁看着那些精英弟子,甚至普通弟子疯狂抢夺其他矿脉中的古玉,整座矿脉一片混乱。 叶修没有因为内心的一丝触动而心软,依然继续按之前的想法,向成夫人一脸遗憾和可惜之色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请求。 no.39扑朔迷离寻爱人(下) http://.biquxs.info/

4 古羽于x市外降落,再至袁启之住处共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一小时中袁启之也未闲着,他将袁纤失踪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不过这里他只是说失踪,并么有提到绑架,因为他尚未确认这一定是绑架,同时也不想让绑匪走到狗急跳墙的一步。另外他还尝试联系了前妻汪旭,不过同他所想,通讯并没有被接通。 一到袁启之家中,古羽就直奔袁纤的潜行仓。只见她拿出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在潜行仓里蹭了蹭,又拿起屋里挂着的衣服,同样蹭...... “是的,让我们看看下半场的阵容,谁会先声夺人。”郑凯早就迫不及待看着荧屏,希望能捕捉到最新阵容名单。 “从一开始,我们就和他们势不两立,没有必要怕他们。”我接着说道。 看向,那苍穹之上,屹立的男子,阴冥王身躯上的冥气,更加地澎湃起来。 而这几年,加藤爱早就订好的以一年一至两部的速度推行,一部基本上就是两册左右,也就是平均三个月发行一册。 判官来我这里,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简直有一种把这个地方,当做自己第二个家的感觉了。 好在他心里还是存有一丝理智,先行带着族人离去,等待以后再寻得机会,从魏青手中抢夺水灵造化诀。 若要让他的武林中人与之对战,则分分钟摁着打,因为江湖行走之士,武功虽然高超、但却有着太多的放不下。 不是他们不感到刺眼,而是他们的眼睛里也往外射出了足有一尺长的白色光芒。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九喇嘛!”加藤鹰再次开口喊到,他还是希望九尾安安静静的回到漩涡玖幸奈的体内,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在他们停下来的这段时间,除了那个负伤的吸血鬼还在原地,其余吸血鬼都是已经迅速靠近,距离被拉得只剩下十格多一点。 她现在的情况就跟打了肾上腺素似的,看上去精神百倍,但却不能更进一步的刺激,否则会伤到身体。 就好比刚才朱棣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官府在拥有主权的情况下,还是无法跟禁海下那些冒死走私的平民相比。也许原因有很多,但唐明敢肯定,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官府无法面面俱到。 只是言语,都让众人觉得压力如排山倒海般压来,个个后背见汗,心急如焚,惊悸焦躁非常。 不过妹妹这层身份显然还不够,否则他也不会在林允儿身上看到属于她的‘真实的未来’了。 相比内力,血脉似乎是更玄妙和精粹的东西,武者或者要到武夫境巅峰才能勉强使用,但威力估计和寻常武技差不多。可是换做妖族只要到达等同武夫境的化形境,体内血脉凝聚之后就能施展,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白玉京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来这里很多的跟新的电影都不的情况到底那个附和自己,师父大人又装逼的跑了,白玉京想到了一个贱贱的人,去找奸商老大好了。 不管风声如何地大,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篮球赛程在学生会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与燕芷兰在公开场所秀了一波,他出于对她的名誉考虑,也要着手做一些事情,承担起自己身为副会长的责任来。 听到这话以后,魔魈和大家俱都点了点头,紧接着,它示意甲貅王继续说下去。 徐建一也知道这样的结果也已经算是不错的,人家首钢的老总这样做也是承担着风险的,虽然钱本来就要不回来,但是要不回来和平白的二一添作五意义完全不同。 no.40午夜追凶险搭救 http://.biquxs.info/

1 “这是何处?” 袁纤疲惫地睁开,一丝昏暗的光线让她更觉得无力。她依稀记得刚才自己还在蓟城的平安街上,手里攥着钟黎求婚送给她的金钗,甚至那种激动、不安,还混杂着幸福的感觉现在还未消散。可这样的环境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平安街,在一个自己或许不清楚的地方。 “我这是?” 她的四肢开始慢慢恢复知觉,可她稍稍一动,便觉得好似被什么束缚住了。再稍一使劲,便发现自己正被捆在一把椅子上,手背在椅子后,脚腕和椅子腿...... 一生不会拥有只是土豪侠客一顿饭钱的财富。所以普遍极为的渴望金钱,渴望出人头地。 “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会不会来,如果来的话又是一场恶战了!”气旋五级的护卫摇摇头走开了,只留下龙歌他们。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老者抖了抖衣袖,好整以暇的道。 这大长老临死前还在咆哮,不明白一个陌生人,为何一定要她死,不说是她,就是一众银月宗弟子也没一个明白的,以她们银月宗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会得罪眼前这位。 只不过,既然人都来了,何必在惧怕,本来林毅就是来示强的,而且此时还能检验一下自己的力量,何乐而不为!? 之前能想出发动路庄官员去东吴市纪委自首,已经算是意外的惊喜了,不过就算那也只是徒劳罢了,连拖延时间的缓刑都算不上。 终于有人肯替自己说话,曹逸风绝望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暖意。 “一开始的3万步还好说,可是谁会去走4亿5千万步?而且步数会根据人的体型的不同而出现很大的差距。”卡米尤百无聊奈把玩着手中的饮料瓶,心不在焉的将莹一的猜测否定了。 不过赵尔巽大人身为败军之将,还是三路围剿里头第一个被打得全军覆没的一路。天知道人民党怎么想的,居然把湖北新军俘虏都给放了。所以赵尔巽大人是最没有资格对此指手画脚的人。 这也难怪,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泰然自若的在战场附近旁观,这本就是一件值得让人怀疑的事,再加上这个地区人烟稀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间谍的嫌疑。 而后传承石像初现,又因为二人莽撞决断,导致大赵皇朝近半修士遭受重创。 这个有些腼腆害羞的大男孩,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战友。 树须祖龙苦苦地支撑着,围绕在其周身的疾风劲草,眼看就要瞬间溃散。 而姜御南还在喋喋不休的叮嘱徐央央所有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觉得累。 周倩的九爷爷显然对周倩十分疼爱,也想向她多传授一些这个行业的知识。 阵法凝成刹那,苏十二脚下荒漠再生变化,一点盎然绿意自脚下扩散蔓延,直至覆盖方圆丈许位置,方才停下。 韩香茹刚得知永福郡君派人刺杀韩婉清的时候,还有些幸灾乐祸。 显然,邹大妈不知道老刘头和陈天宇的爷爷有仇,所以才有此一说。 但这一次他回来,并没有带上田娘子和诸位姨娘,也没带陆锦方和楠哥儿,只有他孤身一人。 两人闹闹哄哄的吃完外卖,然后秦泽仗着自己生病缘由,直接就躺倒在了沙发上。 人形不闪不避,直直地一枪捅入蒙帕斯的后脑,枪尖与钢铁护罩相撞,迸发出闪电状的细丝。 东方云阳神色微微一动,木下雪奈做出这样的雪奈恐怕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双腿残废,就算是有心恐怕也是无力。 no.40午夜追凶险搭救(中) http://.biquxs.info/

4 在南侧厂房的屋顶上,两人可以透过二楼、三楼的窗子瞧见北侧厂房中的大概的情况。除了一楼外侧两个丙型攻击机器人外,二楼还有一台乙型防卫机器人。通过生命探测器看,何威和袁纤分处两个房间,其中信号移动的那间稍大的屋子,应该是何威所在的地方。 “眼下有两个办法。”收集完信息后古羽说,“一个是咱俩就在这里等,等何威要移动袁纤的时候,我用电击弹解决他。因为我不确定袁纤的屋子里还有什么机关没有,所以我不能冒然攻击...... 忽的,他眸子一眯,眼底闪过一丝精明阴狠的光,彭墨要守孝三年,他若是在这三年得到那位子,岂不是可以作废她与金修宸的婚约? 此次世界之行,更是被委派了重任!可见他在罗天宗地位的不凡! 安蒂儿应声答应:“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说罢安蒂儿赶紧穿戴整齐的就下楼了。 云峰冷笑,身子向前踏出一股,魔气喷涌一下子就锁定住了那大便魔。 这样说着,就吃了饭了,饭时,不可避免的要嘻戏一番,饭后,众人就接着赶路了,当史炎的信送到锐门时,燕飞艳等人也到了华山,净宣等人也到了丐帮。 魏英然皱眉,平安的办事能力还是可信赖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留下隐患。 吴军平时在野外宿营时都需要修筑营地,如今不过是将营地的标准提高一点而已。 萧蔚远看着手中长长的人物名单,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仿佛一团常年不散的阴云在脸膛上浮动。 那一道道霞光自动朝着崔封唤出的巨手涌入,顿时,崔封只觉一阵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到了极致。 “爷爷,你说的什么呀?”师意听到了孙爷爷的话,脸刷的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可恰恰相反,沈言衾和陆虞都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两人都是一直闷着头往前跑,直到此刻,陆虞彻底爆发。 这种防御措施的出现,直接断绝了绝大部分势力在拍卖场内抢劫神器的可能!就算谁能抢到神器,但出逃无路的情形下,谁没可能在一堆圣阶的围剿下活命。 现在看起来,赵政策暂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硬需要未雨绸缪,那就要想办法让罗成中在衡北市呆不下去!这一点赵政策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赵政策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赵方针也穿了一双长统套鞋在水塘里捉野鱼呢,这也让赵政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那破碎的娃娃,脸上露出失而复得的笑容。 两种思想便在韩非脑海中反反复复的纠缠,让韩非痛不欲生,韩非终究还是牵挂于自己开创的法家一脉,如此不知觉中,就来到了三仙岛上。 北斗星君不说什么,虽然自己和墨非有些交情。虽然他很忌惮紫微大帝,只是这墨非是典型的双灵魂精神上有些问题,说不定他发起疯来,只怕自己用尽全力也无法幸免。 一句非比寻常的点评,拉开了秦韵与其他人之间的差距,更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这是对那万佛之祖如来的尊重。两道身影便这样的在虚空中划过两道轨迹,又迅的交集在一起,如那天马行空,又如那鸟迹鱼落,清晰的印在那虚空之中,却又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显然,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至少短时间内还不存在,所以曙光城还是安全的。 在远处火绒家族的阵营之中,火绒青云一直注视着魔鹰山的方向。 no.40黎明归胜事又生(下) http://.biquxs.info/

5 “嗯……咳咳……”古羽处理了周遭的事情,到仓房中正好瞧见钟黎和袁纤正在相拥而泣,便有些不忍心打断他们的你侬我侬,不过她发出的细微动静还是被二人察觉。 “周围安全了?”钟黎抹了两把自己的眼泪,便回头问道。 “安全了。”古羽说完又琢磨了一下,见袁纤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便继续道:“有些东西想让你看一下,不过眼下还是先带她回去吧。” “好。那……”钟黎瞥了眼躺在一旁的何威。冷静下来后,他想到方才自己是如何用...... 接过了秦玫娘传来的指令信件之后,这金凤国前方城池的守城将军也是缓缓地打开了信件来,就开始满是认真地看了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方大哥同我提及的,原来你喜欢的人竟然是他,怪不得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的,在武阳的四年来,都没听你提起过。”储凝伸出手来来捏了一下方维珍,以表示不满。 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不是煞气,而是堂堂正正、至刚至阳的天地之气,在天地之气面前任何风水都无法与之抗衡,因为天地之局,就是最大的风水局。 微风轻轻飘来,送来阵阵好闻淡雅的花清香,空气中参杂着泥土的香味,被露水冲刷过的四周显得格外的一尘不染。 因为湘飞龙盘中刚经历过一波急剧的下跌,股价开始企稳,而叶子峰适时的拉升,场外资金会认为湘飞龙股价盘中调整到位,跟风盘开始追涨,股价一直上冲到20元附近在开始回落。 对于一个盲人,我现在已经不停的开始想着周边的一切模样,我们现在站在一株高大的树木下,这树冠上都是密密层层的花,是五颜六色的,是五光十色的,是流光溢彩的,是精彩丰呈的,对吗? 李景珑按着头,发出猛兽般的狂吼,再抬头时,自己已置身于黑暗飓风圈中,体内的黑气被抽离,黑气滚滚,化为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 不远处的山峰和天空相吻合的地平线,早已经染红成了一片火烧云,晴朗的天空和白天依旧灿烂明媚,云朵依旧如棉花般静静的漂浮在空中。 “早就习惯了,刚开始被舅舅抓来时,是有很多的顾虑的,不过后来慢慢发现自己在建筑设计方面,竟然也有着不可思议的天份,也就不想那么多了。”林宇瀚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毕竟,现在,大颠国皇上也是还没有下令从金凤国撤兵的,而且,也还没有将不出兵支援金凤国的事儿告诉金凤国皇上秦玫娘的。 玉弥瑆握着花上雪的手,将他贴在脸上,此刻是他这一个月来最开心的日子,一切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纳兰雪极少冷笑,通常,惹了她冷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泗水国的国主,再比如,意国的皇帝。 自之前,莫商两国开战至今,商国一直不肯松口儿卖铁矿给莫国,怕得就是,莫国重建重骑,又拥有了与商国抗衡的力量。 月光投射而下,背对着绚丽灯光的脸上,却不知为何,竟是透着一股寂寥。 孙皓进来之后先是千恩万谢孙鲁班助灭孙霸为父报仇,还左一个亲姑姑,右一个亲姑姑的叫着。孙鲁班问他有什么事,孙皓便把实情全部都告知,孙鲁班连连点头,对于这个尚未成年的侄子是赞赏备至了。 “三番五次为难与我,言语轻蔑,你想如何。”苏彦冷笑,气势如同大山朝着中年人碾压而去。 炼器大师一把抓住初生的根部,炼丹大师一把抓住初生的枝桠,似乎在拔河。 no.41父恙才知人生重 http://.biquxs.info/

1 阴暗的仓库里空气冰冷而潮湿,铁板吱楞吱楞想的声音不时从某些地方发出,好似这个地方驻藏的只有令人厌恶的气氛。 “队长,我已经到达指定位置了。” “好的古羽,我正在接应增援部队,你现在先摸清里面人员的位置,以及火力情况。有可能的话,把各个电子锁先破解一下,一会儿等我命令内外突击。” “明白。” 虽然昏暗,但夜视镜以及生命探测仪下的目标很是清楚。 “二楼两个机枪哨,两个巡逻兵,一楼两个门卫,左通道两个巡逻兵,右...... 他不是什么愣头青,只是他的兄弟被封海打得重伤昏迷,踢下了战台,本来他也想着算了,毕竟战台之上技不如人,但封海还是如此嚣张,他便忍不住了,冒险也要上去一战。 内心有些不满与埋怨,时苒又厚着脸皮敲了敲门,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谁知道,回应她的,也只有无边的寂寞。 他会来吗?他真的会来吗?他会坐在原本应该是父亲坐着的位置上看她表演吗? “我还在查原因!”李星河说完挂了通讯,这些都是没法解释的。 特勤司是国安部专门执行武力外勤任务部门,里边最差的都是掌控境初阶,高阶的高手也不乏其人,据说特勤司的正副司长达到了超脱境水平。 助理显然还不知道司乾将季芯澄扣在后门的事情,一旁的周妍看着,不由有些担忧。 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位大人物,李强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多说下去了。 崔期颐侧身秀立,那寒霜般冷峻的容貌令人望之半是倾倒、半是震慑。 罗薇心里的嫉妒又蒸腾了一番,特别是看见夜霆深只站在那就强大骇人的气场,以及无人能及的外表,看一眼就让她移不开视线。 几人各有要事,便告分别,定淳先回青光寺去了。阿吉素临走前对路行云先后救了阔阔拉与荣利的义举再次言谢,满怀恳切。 夏金珑眉头微皱,这人腰边绑着一对短刀,身穿千峰武馆的教官装扮,这让夏金珑就认出来,这商人没说谎,他真的认识一个千峰武馆的教官。 紧攥着拳,牙齿痛恨的咯咯作响。可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懊恼和后悔。 最近的作息时间总是不太正常,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也会变动一下。 一月之前刚刚退去的汉军,在今时今日又一次踏上了河西这片水草丰茂,战略价值极其重要的宝地。 先是恶之波动的爆开声,再是银翼裂空鹰的惨叫声,易川如愿以偿的看着恶之波动的光球在银翼裂空鹰的脑袋上膨胀开了,形成了一大团紫黑色光芒,将银翼裂空鹰的双眼都包裹了进去。 一分钟前,李田身上的伤口便不再又流出任何一滴鲜血,只有额头的鲜血还一直在滴落。 刚才自己明明把最大的几串挑完了,可一看上官飞手里的那一串,她瞬间有种被糖葫芦老板欺骗的感觉。 “米希尔!”陈默伸手拦住就要往外走去的米希尔,现在的她,除了这里,已经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结合昨晚高管家说的周珊珊她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再加上周珊珊昨天的眼神,十有八九是周家的人,只是不能太确定。 “我只想出去透透气,杨丽,你不要无理取闹,现在很晚了,你这样会吵醒我妈和我哥的。”何烨华对着失去理智的杨丽呵斥着,他印象里的杨丽,一直都是善解人意,从未见她如此。 现在不是航班的旺季,她们所在的商务舱里的乘客并不多,即便如此刘筱希还是没有丝毫的懈怠,曾经当过特种兵的她,深刻的知道危险随时可能会出现。 no.41利厚方觉情义深(下) http://.biquxs.info/

4 天色刚暗,袁纤家的门铃便响了。 “纤纤,是我,小姨。” 袁纤一开门就见一个带着圆框眼睛,皮肤白皙,虽眼角处见了些岁月,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的中年女子。只见她穿一间黑色长袖连衣裙,肩膀上搭着一件白色皮革材质的衣服,手里拎着些东西,身后还拉着行李箱子。 “小姨。”袁纤叫得有些腼腆,或许是已经许久不见的过。 “嚯,纤纤这大高个子,有七八年不见了吧?”说着她便拖着大包小包往里走,见到站在沙发前的钟黎,愣了...... 看着宋婉儿低着头,嘴角挂着笑容,像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后,摇了摇头。 刚才,苏菲亚爸爸还从窗户上举着白旗投降,直接被神枪手把白旗给打下来了。 林瑞麟看到狼啸,内心已然产生了害怕:“蓝先生您来了,进来坐”“不必,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任何事情,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说完狼啸就走了。 自己去了展天下,和付明展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做,也不知道荣盛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动,我们没有办法做下一步。 “你……”宫比如只吐出一个字,便觉眼前一花,头顶一轻,头盔连同发髻一同被削掉,吓得他一弯腰坐到地上。 “大王,那我们所要面对的主要是来自魔界和修罗界的威胁吗?”血河大将军再次发言。 看门仆役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幸亏那两人有急事要忙,否则按他们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身手,非把他两打残了不可。 情急之下,也不知是谁突然间大喝了一声,不但直接打断了大师的念咒,更是刺激得那只妖爪突然发力,尖锐的爪猛然刺向了那具血肉之躯,可以想见,如果被一击得中,那位大师定然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这些负面情绪的堆积,导致她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黑色的纹路逐步的爬上了她的脸,但是神诀如雅没有发现。 席晏北和祈颜身上传来一阵阵刺鼻的油漆味,身上和脸上也都沾上了红色的油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跃去扯她的围巾,冬天出门许麦穗包裹的都很严实。 “牺牲了一辆车从一个爱好摄影的人手里买来的。”是有人主动上顾知胤,说他手里有对木宁有利的证据。 甚至就连王衡也未能幸免,被巨大的力道弹得从城墙上飞起了近百丈,跌在地上筋骨寸断,当场毙命。 为了让捧谭韵,钟晚嘉已经任由她蹭热度,还跟她组了荧幕cp,可她却变本加厉。 朱长安作为一个男人,居然也露出了笑靥如花般的笑容,世上还有比这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其实也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还是那句老话,说不定这个瞎猫再碰上死耗子呢? 看样子,除了八卦掌之外,她这半年又对形意拳的修行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 进门后,古典的圆桌上摆满了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中西结合,旁边还放着两瓶红酒。 这个特务连忙从江一帆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皮箱,三人一起下楼而去。 古董房排着一些的话,就根本不知道这个喜神究竟有何冤情,他为什么要如此发狂,来这个地方。 “既然这位侠客这么痛苦,我镇塔之神也就不拖沓了。”镇塔之神长出一口气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开口道。 居然这么能抗揍,对于黑虎家族的虎头怪头领大刀阔斧的打击居然能像没事人一样的一次次的扛过去。 那老者听话一喜,他忙不迭摇晃铃铛,突然之间那些尸体全部,排成一排。 no.42病榻之前定身事(上) http://.biquxs.info/

1 “这个叫钟黎的小子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汪冉趁着袁纤去送钟黎,将整个屋子上上下下寻了个遍,也未找到跟人工智能人性学习系统相关的东西,便想到肯定是被钟黎先一步拿走了。这时门锁响了,她便把袁启之房间的灯一关,往床上一躺。 “纤纤回来了?” “回来了。”袁纤瞅向声音来源,门缝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 “那早点休息吧,忙活一天了。”如此说完两人便再无对话。 找到数据文件只是汪冉顺手要做的事,她真正要做的还是控制住...... “我也喜欢听歌,但是我常常面临没有新歌好歌的情况,我只能听老歌。比较庆幸的是,我的闲暇时间并不是很充裕,所以这样的日子也能过去。”杭雨说道。 “那你用剑的时候,腰带解开了,裤子怎么没掉?”苏驰满脸的坏笑。 任何有钱有能力的地球团体和组织,都可以自行建立逃亡舰队,政fu不再干预限制。 “巧你妹,给伯母直接服下就行!”李云枫白了白眼,对着孟阳说道。 打开结界之后,魔兽的嘶吼便更清晰真切,还能直接感受到魔兽对战之时的狂暴灵力席卷,如此一来,便更容易热血上涌,下注就更会不惜本钱。 哑伯曾几何时记得这个宁晓红,聪明可爱,人长得也漂亮,哑伯宠爱无比,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间,这个宁晓红就跟吹气球般的变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 这个酒吧是他开的,一楼是迪厅,二楼是酒吧,一般这种场合的话,基本上都是有罂粟粉参与的,林岩以前都是从二道贩子那里购买罂粟粉的,但是利润太低了,如今终于是联系到了一个没有中间商的,自然很看好。 “不愧是主人最看重的敌人。”应化吉的嘴里嘟囔了一声,随后他转身,目光扫过了凤都,古都和鬼都的人淡淡的说道。 刚走出赵平的公司大门,董铭的脸色马上变得冷若寒霜:总部在吃播的股份太少了,无法控制它们。 这一场战斗,堪称最巅峰的决战,在很多人的眼里,这就是一二名之争。 不过宁清慧正想回对方话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怎么好像有些眼熟,总觉得自己在那里好想见过对方,只是这一时间也记不起来。 “王大人,梁州晋军北伐,长安已经失陷了。”旁边跟着下马的左咯替石苞答道。 而此时是夜里,夜里丧尸虽然接受过强化,但巨犬在夜里的战斗力也是会翻倍的,用巨犬对付丧尸正好。 “大将军,你为何要超度亡魂,你害怕了吗?”惠不知怎么就鼓起了勇气,问出一句他不该问的话,也许是嗡嗡的佛经声给了他莫大的支持和勇气。 确实,这张照片又勾起了我的回忆和心的谜团,我迫切的想知道在这一张照片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而罗香凝作为沈青青的好朋友,也是相伴而来,意志坚定的站在了沈青青的一边,同时青龙帮的李莫愁亲自出马,率领几名精干手下,也参与进来,另外一方就是李晓嫣了,从李家沈家以及史家的地位来看,基本实力相当。 稳坐一边的混魔身形闪动,掠到念图与同戴的战斗之中,和同戴以压倒之势将念图逼出圣殿,三人升上高空。 曾华下令把这两百余人拉到一边,再派人将俘虏中的羯胡拉出来集中在一起,足有一千五百余人。 得到消息是好事,不过,陆辰也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在那个监狱不远处,有一个强大的军事基地,里面有很多军人驻守在那里。 no.42监控之下弄玄机(下) http://.biquxs.info/

3 转说古羽一边,安排好钟敏之后她便往x市,安顿之后稍作休息,便只身往医院去。不过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并非是要看望袁启之,而是要排查他身边的安全风险。 “古安,调取平面图信息。”一进医院门口,她便连线古安。因为要想控制医院内所有的信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就是直接到机房安装后门程序,这样任何需要的信息便都能让古安直接调取。 “平面图已调取。” 古羽看了眼腕带上密密麻麻的图线,庆幸自己幸亏提前做了准备。这里是x市最...... 江离随便点了一下恶魔资料,里面的资料不多,但是却也不少了,毕竟恶魔才刚刚出现,就有一百多种恶魔的资料,已经实属不易了。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心态成熟了,骤然觉得当年的阴影不过如此。 而徐若风向来听姐姐的话,是以一句话也不说,缓缓离开,上了楼。 尹硕听完后,冷汗直流,感觉背部有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周末,沈恩然也难得的被陆庭深放了个假,打算带着沈星熹去游乐园。 他攥紧了拳头,紧张无比地看着那里,像是自己在接收洗礼一般,久颜也微微紧张,从那倒立的毛发就能看出。 何晶晶将钟亮和自己的对话又演示给了太子殿下一次,太子殿下听后沉默了。 现在林宇成在学校基本没机会接触电子设备,而林父林母又是那种基本不使用互联网的的传统中年人,所以林晚致也不担心影响到他们。 谎话说了千千万,就是和自己的姥姥不好说谎,因为感情,胡大发也不愿意说谎,否则,会伤了这唯一亲人的心。离日无多,姥姥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胡大发懂得这些的。 卧槽,招呼我的居然是诗仙李太白诶!李太白要请我喝酒诶,没说的,其他的不管了,先上去再说。 清风竟然知道这些,看到数万年的事情他还是了解到了不少,只不过不知道了解了多少罢了。 笑呵呵的将桌子上的筹码划拉到自己身边,谢东涯在慕容雪的脸蛋上亲了一下。而慕容雪被谢东涯一亲,顿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也反亲了谢东涯一下,一脸的甜美。 陈友破口大骂,但才说出口两个字,受伤的肩膀处,就第三次被秦天拍打了下去。 而听到王慕白声音之时,整座清华院都震动了,表情都是各自精彩,但是,质疑王赢的声音,也是降低了不少。 察觉到刘黑闼双眼中的惊慌失措,程咬金心中立刻疑心大起正所谓‘生平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自己活着回来,这刘黑闼的正常反应顶多也就应该是吃惊一下而已,何至于受惊以外还要慌乱? 当他睁开眼睛之时,大地已经复苏,远处的天际之上,朝阳已经爬起,却依旧抵挡不了月牙城的低温,整个月牙城,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世界。 蓝玉田目光一直盯在风雷峡三座山峰中间那一座山峰,他知道二郎神现在一定是在那里看着场中形式。 萧畅目光向内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和另外一把钥匙,和一张条。 她推了推门,发现门锁着。刚准备一脚踹开,李宗裕便打开了门。 自那以后哪怕梁山军只有二三十骑在城外卸下马鞍休息,城中守军也不敢出城迎战,而梁山军一贯都是围点打援,也不急着攻城,一连两天倒是相安无事,直到双方援军几乎前后脚来到苏州城下。 “天天吃玉米,我敢说迈克是想让我们都瘦身。”她半开玩笑的说道。 no.43早会医师求线索 http://.biquxs.info/

1 “诶,你今天怎么拿着行李过来,打算回去了吗?”一大早钟黎来到袁纤家里,汪冉像前两日一样给两人准备了早饭,见他把行李都带了过来便问道。 “对,我那房子出了点情况,我得回去一躺。”钟黎答着,看了眼袁纤。 “他昨晚跟我说来着。”袁纤配合他说,而实际上昨晚钟黎给他发了消息,说他要配合古羽调查一下袁启之主治医生的情况,便要佯装回去一躺。汪冉这边,就需要她来拖住,好给两人的调查留出时间。 “既然有事就回去吧,这般...... 林宇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返回了碧海城,出了传送后直接就朝着杂货店走去。 要不是帅帅脸上戴了面具,十娘真相掐一掐臭儿子的脸蛋,那张脸一掐,好像能溢出水一样,可好玩了。 众人闻言纷纷好奇的冲其观望方向看去,结果发现在视线尽头竟是全无一人踪影,连只飞鸟都没有出现,不免疑惑起来。 缺少被爱的翟希影,内心时间是一片灰暗的,可自从幽若出现了,就改变了翟希影。 丫鬟被安如意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性子给惊着了,迷迷糊糊的被她扶了起来,这才回过神,白着脸低下头,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什么。 翟希影一手揽着幽若的纤腰,让她靠于他身上走路,另一只空置的手在幽若滑嫩的脸颊上掐了又掐。 毕竟,只要能和彤妃打好关系,孙四照这边的复审,也就有了着落。 可以说沧海浪尘他们一直觉得对面有几分幼稚的打法,实际上是一个套。 “想跟我琼晓莲共结连理呢,要么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要么,他得是一个绝世枭雄!”琼晓莲收拾了一番所得,往连云城方向飞掠赶路了。 其实翟希佑当时更想换幽若的昵称,只不过碍于众人,才改成了杜十娘。 原本他还担心联络点初建,信息收集、传递会较慢,没想到张大彪竟如此及时地送来了消息。 不过在罗子航的据理力争,以及录音师老张的帮腔下,他还是争取到了没有将歌曲全部换完,而是只换了四首。 在某一个刹那,诸尊甚至以为自己是来到了真正的仙域一般,就连真正出身仙域的重离,也不禁产生了这种想法。 特别是周启良“欲近而一触之的相思”的一句话,听林子轩杀掉周启良心里就有。 新任魔王没有建立足够的威严,现在魔族们就是一盘散沙,各自心怀鬼胎。 有些怪异的喰种喜欢喝血,也有喜欢吃眼球的,喜欢啃骨头的,千奇百怪。 结果等她空下来,吴远一开口,问得竟是家庭影院的事,生意上的事是只字不提。 福吉这回注意到了卢修斯的眼神,不经意地笑了笑。他太了解马尔福一家了,只要自己稍微暗示一下,卢修斯就会倒向自己,出卖自己原来的主子。 黄宗羲虽因此入城,心中却并无感激之情,反而觉得对方因私废公,所以刚才见史可法支支吾吾,便真真假假地说了出来。 悲伤的李白心头一惊,两人已经是老对手,李逍遥这一手刁钻的功夫还是和以前一样。 江源就地盘坐,借助周围灼热的火焰力量淬炼不灭君炎战体,火焰与金光的中心是赤金兽,气势如虹,一路飙升。 上了四楼,在路过季柯身旁的时候,于甜悄悄的瞟了他两眼,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让季柯给她涨工资。 白妞扭捏了一下,脸现红云,最后捡起那张百元大钞,向汤山抛了个媚眼。 no.43中断此事彼又生(下) http://.biquxs.info/

3 “医生已解决。” 看到腕带上的信息汪冉长出一口气。她虽然想到古羽会来追查此事,但没想到她的行动如此迅速,如果不是一开始她就派人盯住了袁启之的主治医师,恐怕所有的秘密此时已全部泄露给古羽,之后古羽便会拿着得到的证据来起诉她,或者给她制造别的什么麻烦。 可是杀人灭口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是将损失降到最小的范围。眼下死了一个主治医师,医院那边恐怕便不会再有人愿意接跟袁启之有关的脏活了。果然,连给她喝口水的工夫...... 她从未听说过什么九苍剑法,这套剑法,是她在黄爷爷的指点下学成的。 在这条道路上,纵使遍布荆棘和痛苦,他也一定会成功抵达终点。 李然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倒是没有明说,但是李然脸上的神仙很明显就已经彰显了所有的订婚的这个事情,就是固安本人告诉李然的。 既然老爷子都已经开口,其他人也自然都闭上了嘴巴,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都是妈爸给你宠坏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你自己不理智的言行,对别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苏南临想警告一下,这个娇横的妹妹。 她现在恶心得要命,就连跟这个赵江海待在几米之内都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难受。 因为抗丙肝药的销毁,愤怒无比的秦时龙一气之下就安排人在监狱里弄死了老罗和王富贵,然而这还不止,甚至他们的家人,秦时龙一个都没有放过。 “浩宇,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给李叔叔的面子吗?”李乾做着最后挣扎的问道。 “那为什么秦林兮没有中毒,只有许安博中毒了?”司令官相信薛芳凝不至于蓄意谋害许安博,只是觉得她的话着实不通。 晚归的燕雀轻轻啼鸣,幽幽黑夜,一汪池水,月华倾泻之下,池中白莲显得愈发娇美,引人注目。晚风回荡,吹拂着静止的池面,带走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这声“八哥”喊得很自然而然,上官子然脸却沉了一下,因为想起了怡儿。 巫晋月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到来一般,正缓缓悠悠迎面走来,好像看到了他,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动。 作为宅子现在的主人,林洛然汗颜自己还没王妙娥了解的清楚,一边指挥着人将工具都搬进了地下室中,以后有不方便的时候,也可以躲在里面解石和修炼了。 “日,看到了!”谢雨冷哼一声,此刻,他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己方已经死了两个,而且是被对方彻底的摧残,不能再造英雄。 他虽这么说,但没有挪出脚步,看到凌霜这诡笑,他似乎觉得这一次与往昔不同。 谢雨冷笑一声,‘舔’了一下嘴角,便是再次放舌而下,侵犯那娇嫩的p。 萧如玥直接反问:“娘,您希望儿媳在哪个角度看?”佟家?皇甫家?亦是凤国? 桑嫣微微一笑,似乎笃定了未来洛雨会朝她低头。她没有多言,转过身子便朝着黑暗的森林中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其中,不见踪迹。 有倏然的火花自胡田田脑际一闪而逝,许多件事情如散碎的珠子重新穿起,想起何子岩堆叠如山的军功,她竟然对叶蓁蓁的话有了八分相信。 “你看看,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张昊天虽然还不知道周莹莹的魂魄到底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既然墨衣看的出来,那就应该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人影的身子蓦然一顿,而后身子又是变的凝视了,总算是没有被这股吸力吸去。可是就在此时,它感觉到了一股剧痛,低头看去,叶宇的盘龙剑已经是扫过了它的身子,一大片金色的火焰在它的身上燃烧着。 no.44归来千里尽烽火(上) http://.biquxs.info/

1 三十四年二月初九,天马、北锋及漠北诸部签订盟约,联合二十余万大军共讨朔果。 北锋戴颖孤注一掷由辽东、乐浪、玄菟三郡征兵两万有余,屯至辽河东岸;天马马陆恒领兵七万出武威郡,一路东往北地郡,一路南下陇西;诸部盟主也是联盟盟主巴尔特汗,命乌云部领兵三万走西路攻并州五原郡,苏哈部领兵两万走东线往白狼山欲取辽西郡,自己亲领巴根部、乌恩其部及本部旭日干部合七万之众走中路攻上谷郡,欲一举吞并幽、并两州。 二月十三...... 昨天太兴奋,追剧到凌晨三点,谁大清早的一会进一会出,这是要干嘛。 在逍遥岛的四周布置了一座防御大阵,大阵不仅可以防止秘境崩塌,还能防止敌人入侵,看来皇普奇为了打造这座秘境花了不少心思。 6月初入夏季的北方,热的就像火炉,冯楠手里抱着半个冰冰凉的西瓜,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热播剧。 霖华仙尊感应到这个孩子这么正的想法,多少有点忧伤,很明确这个孩子是说,她跑路了后续你看着办。不过,他能怎样,默默偷吃呗。 我的祈祷不但没有一点用处,甚至保安缓慢的朝着黑猫慢慢的走了过去。 短时间内,她大概会放弃继续对自己家族的亲族血缘探讨……本来就不怎么聪明了还老追着这些,真的挺伤大脑。 黄瓜香那是相当的开心,想想也放出自己的最强6只,脱壳忍者、月精灵、耿鬼、斗笠菇、超力王、恰雷姆。 江鹤看了眼柳若绫,朝着石门走去,他在石门前蹲下来,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逢山精神一振,悄默默起床,提着煤油灯走到窗户边,昏黄灯光下只能看到飘雪,其他什么都没有。 一声声叫骂声中,冯楠迷失了自我,陷入了疯狂,动作上越打越顺手,越打越熟练。 紫珊虽然看起來是13岁,实际上她的年龄已经非常大了,对于突然有人出现,同时拿出糖果,这让她黑线。 林雪听着微微一笑“啪啪!”拍了拍手掌,一个尸巫出现在林雪边上。 过来就什么时候拿过来,神圣帝国士兵靠什么跟帝国大军斗,不过就靠着城墙吗? 情报人员欲言又止的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让胡岳和臧云雯十分的疑惑。 沈诗怡看着他的侧脸,这就意味着慕容荻慢慢的开始接受她所做的一切了。 之前与其说不住黑暗帝国,不如说是帮自己拿回黑木城单位产业。 这东西虽然会对身体有着很大的损伤,并且还有着其他的各种副作用,但现在这种特殊时刻,他也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一家人都通过了,这扯岩衣的事,应该是大人的任务了,可是陈鱼说了:如果一家人都去扯岩衣,一定会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到时候说不说都得罪人,不如就由他们兄妹三去扯,到时候做多少就多少,也不引人注意。 “这南渔村,真的好穷!”陈鱼抬起头,看着自己家的围墙,很是无奈的道。 “拿开你的手,我不喜欢别人搭在我的肩膀上!”杨枫面色顿时一冷,说道。 说道最后,杨氏还将将今日的这桩事情怪到百里昊这个儿子身上,还叮嘱日后白桃儿多多的劝说百里昊一二。 这时,维尔斯猛地拔出刺剑,朝前方甩了过去。刺剑如同一根利箭般,从艾娜的身旁飞过,噗地刺入盗贼的后背。 虽然只是从眼前一晃而过,但柏洛斯对这把剑的外形感到非常陌生。作为一名多利亚王国的上等贵族,柏洛斯对著名的刀剑都有着相当的认识。 no.44此去三渡战白狼(中) http://.biquxs.info/

3 十三日晌午,星夜兼程的钟黎抵达山海关,将已准备妥当的八千人马全部带上,未做任何休息便出关往东北沿黑山阳侧往东北行进。另一面,驻于徒河的玄龙军依钟黎信中所说,未沿沿海走廊,而是逆小凌河而上,贴着松岭主脉的边往白狼行进。 正午方过,未及六股河支流王宝河,便见有快马迎着军队跑了过来。一问方知,原是白狼于今日一早便陷落了,苏哈部的族长拉克申一把火将白狼要塞烧了,随后领大军继续南下。 这倒是在钟黎意料之中,毕...... 你就不能不再提那个烂梗么?什么开门慢了!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么? “还有这种事!”陈默惊讶,但是不得不承认,事实好像还真是这个样子。 “可以让她们与我一起跟着二嫂习字绣花吗?”方何浠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王秀英问道。 甚至剑气绞杀之下,天魔教教主的残破化身都无声中化为崩裂化为虚无,一剑之威竟至如斯,强,强大到令人发指。 虽然他并不明白辰御天具体想的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了解辰御天的心情。 于谦坐在漆黑的座椅上陷入沉思,现在他身处高空,由黑雾凝聚而成、能够调节温度的座椅,显然比在冷冰冰的金属更舒适。 说到底,担任军部直属司令官的时日太短,还没适应突如其来降临在身的要职重权。 自从培元领着辛瑶踏入咏翠亭的那一刻起,皇上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惊艳动人的辛瑶,罗衣飘摇,气质如兰,扬眉转袖皆倾城,一颦一笑百媚生。 天王江城隐退,二十二岁的陈默直接拿下国内最强天王,亚洲最强天王。 夜晨看着南归雁,南归雁对林翎的话毫无反应,人家怎么可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蒋青箩和白晓萌被同时关进了一个房间里,房间内没开灯,只有窗帘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下了车,她急急忙忙的便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不停的增长,揪在腹间的手已经指骨泛白。 那首领也没有闲着,就在慕紫他们在与魔兽缠斗的时候,那首领在身后的魔兽拥戴下,朝光点走去。 其余六大长老纷纷点头,他们虽在帝都学府呆了上千年,可修为却也止步于此。 一是他们认识安席城,也对安席城包括目前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走了之后,只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 “当然知道,就是他们告诉我秘境的入口!”林天耀从他们几人的脸上看着种种猜测,索性直接回答他们。 在莫逍遥一把将林天耀拉出,并且甩向他的时候,他压根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吗?沈青箩有些心虚,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就把话说开了吧。 姜幽明他们的修为却是比他要强很多,可若是论实战,却是远远不如慕紫厉害。 晚上温度低,道路两边的树木都已经开始形成树挂,晶莹剔透的挂在枝头,星光一晃渲染出缤纷色彩。 掌柜的本来想说不过里面现在有人不方便,哪知道他不过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口,任来风就已经推门进到了里面的操作间。 丁隐黝黑眸子眯起,心想这徐庆和幽若还真是煞费苦心,尤其是幽若,她竟然不惜将自己男朋友给分了尸,布下了如此周密的计划,难道那大刀真有这么值钱?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叶平宇的威望大增,一些暗中不服他的人,开始感受到他的威力,连颜丙车一家这样桀骜不驯的人物都让他给收拾了,其他谁还敢不识时务与他面对面的作对? no.44此去三渡战白狼(下) http://.biquxs.info/

5 酉初,苏哈部的双刃斧大旗出现在山谷一端,滚滚马蹄好似雷鸣,扬起的混黄烟尘遮蔽了峡谷上的天空面对沉沉蹄声,钟黎命人高展盘龙旗,以凌厉的号角迎接奔来的大军。而苏哈部也不示弱,以低沉的羚羊角号和凄鸣的骨哨箭回应。 混黄而阴沉的天幕下两军展开军阵。钟黎事先便有所准备,将重甲和青壮长矛兵混编在一起,四十人为一行,三十人为一列组成方阵,三阵部于相对开阔的前端,两阵殿后封堵住相对狭窄的隘口,弓弩手则布置在隘口之...... 千云看着那颗石头圆球,用手摸摸依旧感觉很冰凉,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成功,她答应半月左右回到他们身边,然后带领他们打下自己想要的新生活。 说着,凌星夜上前跟陆旭阳等人打了声招呼,不等回应便匆匆跑开。 “就没有棘手的事情吗?”刘木磊感到疑惑呢,一般来说,势力想要发展起来,经受的磨难可很大的。 无奈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既然现在没办法去确认什么事情,也就不在去想了迟早会有发现的。 结果当然失败了,那与其说是一阵大风,倒不如说是一列超速飞驰着的列车。根本不是他能以一己之力阻挡的。 魏摇光几人被扯着胳膊拉进了屋子内,他们要接受连续五日的训练。 段家立刻派人去那边接他们,还托人找关系,弄了架私人飞机,又在京城联系最权威的医生,准备给他看一下眼睛。 男人的声音满带着温柔,坐在床边把她的被子整理好,轻轻的拍打着,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都想要赤裸着身子来干活了,不过想到山林蛇虫挺多的,还是用来保护好命根子。 “人体操纵”,千钧一发之际,凌星夜利用丝线操纵自身,逃出生天。 如今,妖族损伤惨重,而东王公一方已然是走投无路,眼看便要踏平散仙,夺下洪荒气运。 望着她背影,杨泽摇了摇头,他知道,以后的自己,会成长为足以藐视这些人的存在。 你退出来了,大家为顶流创造的收益你分毫不取,你还来培训我们,提携我们,那我们算什么呢?我们就不是同事了!”谢允叹一口气。 其实修在看到这只凯西的时候也是颇为吃惊的。他在这里这么久的确没听说过附近有凯西。 众人看到这里,一颗心莫名的悲痛,尤其是东日老祖与杨不易,感觉一口浊气吐不出来,闷在心里,很难受。 上官明月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竟然给自己换了一个郡主的称号,嘴角忍不住的勾了勾,没想到老皇帝可真大方。 “皇兄,看来我们要加上准备了,就怕恭亲王府狗急跳墙”洛王脸色有些凝重,恭亲王府一天不除,他们就不能完全放心。 明明这几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心也平静,可是,仿佛一见到她,心又纷乱起来,生出浓厚的不舍。 他的眉眼间染上了哀伤,程昭往日里总是活力满满的,她不理人的时候,总让他感觉到害怕,像是下一秒,就要抛弃他而去。 在陆云的双手又盖回那片扎手的地方后,白九霜陡然尖叫起来,刚刚才有些平复下去的情绪重新高涨起来。 宗家老祖宗就这样瞪大眼睛死了,好像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 每一次的拳头碰撞,都会带来宛若雷鸣般的巨响,不知何时开始,那漆黑的虚空内,竟是有着闪电闪烁而起。 如果场面实在是很热闹,鬼面走不开,就在自己的面具上开一个口子,正好露出嘴巴,有时候瓶口塞不进去直接放上一根吸管喝着。 no.45火烧沮阳阻铁马(上) http://.biquxs.info/

1 山路回转令旌旗藏头去尾,春风料峭使铁甲更是清寒。二月中旬城中柳芽新开,杏花初展,但山谷之中尚是万物肃静,黄土枯枝,背阴处甚至还有未化的残雪。 十三日清晨,夏茂、秦朗令兵一万五千出蓟城奔居庸关,过午至,稍息后秦朗又领兵出关至沮阳。 “报,将军,前方探马来报,旭日干部大军已越过白山攻下广宁,先头部队已至下落、涿鹿一带,里我军不过三十里。” 秦朗虽料到旭日干部仗着快马行动迅速,但如此情况令他接下来的行动颇为...... 他本来就是在米国的分基地,对于丧尸的特性也是有了很大的了解。 2005年前后的南通无非就是南大街附近到电视塔一路繁华,濠河水一路相伴,路程有限,但也不用多费其他心思。 傅见智看着酩酊大醉的萧山,知道这家伙是借故醒一醒酒,随意的摆摆手,萧山便摇摇晃晃的走到后院,来到傅见智后府,朱元便迎了上来,看着摇摇晃晃的萧山,双眸有些担忧的说道。 原本硬朗的‘唇’线一霎柔和,息子霄脸上浮起笑意,竟有明媚如‘春’日的灿烂,他顺着‘花’九的动作和力道,几乎‘花’九躺‘床’上之际,他便跟着躺了下去,他故意勾着的手指头根本就没放开过。 八荒使者说道,同时在他的身上,一股恐怖无比的气息绽放开来,竟然是武王境五重天强者。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只蜘蛛,一只主体直径超过十五米,八条长矛般的长腿超过十米的巨型蜘蛛。通体黑色甲壳,锃光瓦亮,长腿前段纤细,每一根都无声的刺入地面,可见其尖锐。 寒山意气风发的说完,一时间那一百多号人双眸也闪烁着肃穆与铁血的神情,此刻那悠远的军人荣耀又重现加身,刘平、刘云、寒云也心潮彭拜神情激昂的与这一百多号人高声喝道。 最大的队伍已经有将近四五十人了,他们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着。 阎十一凝眉看着,发现除了吊着的,地上也散落着一些骸骨,这些骸骨脖子上也套着绳子,应该是年深日久,绳子风化后掉落下来的,可见这些木屋存在的时间不短了。 “确实如此,那时,未来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她第一次出现了暴走状态,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冲出寻宝鼠的包围。 蓝风的识海之中,楚玥珺恨不得将这个师弟吊起来,狠狠地暴打一顿。 晨曦,太阳刚刚升起,有着紫气挥洒,毫无疑问,这一刻,这一招紫气东来的剑法,绝对是能够发挥而出最大的效果。 但如果说是,让他忍着,将伊伊给交出去,这一点,叶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忍的。 尽管赤炎器圣不是主修剑道,但是对于剑道的了解,远不是一般的剑圣所能比拟,毕竟他这辈子,都在铸剑之中度过。 对于这样一个守卫,肖羽也是颇为无奈,不过也的确给自己解决了不少问题。 说完这句话后,太白一双眼睛看着玉帝和王母,期待着他们的回答。 这阵子更新确实有些少了,因为现实的一些事情影响,码字时老不在状态,这点狗血本人也很烦躁。 一边的无当圣母和龟灵圣母同样打量着突然到来的绝情,当听到燃灯道人叫出他的名字后,眸子中闪过一丝差异。 滨州地处南地,除了江岸边的地域受西北风直击寒冷异常以外,其余地方倒也不算太冷。尤其是对过惯了严冬的伊穆兰人来说,简直称得上是温暖。只是这过不得江的日子,也着实让人心焦。 no.45浴血居庸待援军(中) http://.biquxs.info/

4 旭日干大军浩浩荡荡开至城下,夏茂边穿戴盔甲边和秦朗商议:“眼下我先带新兵们顶着,你跟老兵先在城下休息,等扛过了头一茬你们再上。” “眼下只能如此。”秦朗望着山岭之上山谷之中皆是“彡”字旗,近处金底蓝标,白底蓝标,隔着山还有白底红标、白底褐标又担心道:“余下几段要处可安排了人马?” “安排了,不过都是新兵,只有些许老兵来担任什长。” 秦朗点点头,他和夏茂都明白,眼下最缺的是有经验的老兵和军官,新兵只能当...... 孙蝶则是目瞪口呆,因为林风使用的能力,和他的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那可坏了,这好人不就得到你手上了吗!”施饮一脸可惜的样子,引得栾鸢都笑了。 在大家都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有危险的时候,又冲进来两个大汉,他们的打扮和之前俩人一模一样。 白天走过一次,谢绾还记得路,她一路踩着墙头直窜,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大理寺。 西斯卡看向旁边的李思明,有时候她自己都在怀疑,她能够坐在这里,是因为实力,还是因为李思明。 “我就尝尝这是什么味而已都不行么?臭绿豆糕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大不了还给你。”邓二娣把手上剩下的放了回去,并把嘴里嚼了几口的也吐了回去。 这个问题基本上算是无解了,都是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所以究竟是谁提出来的? 这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因为她无法预料这种现象会持续道什么时候。因为她的暗黑体系经脉目前才长出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西斯卡不敢肯定风遥想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重回大家的视线。 一大清早,吴峰就被拉进了虎将的军队,那是兽王学府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兽王兵!个个强大无比,吴峰作为关键人物,和虎将并列而行,亚历山大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审判一号,机械位面,不存在血肉生物,里面全是机械生物,在苏林看来就像是一个封闭的柜子里摆满了机器人模型,只不过,这些机器人模型有些特别,它们拥有了生命。 这回轮到金雁翎诧异了,她张了张嘴想多问些细节,可看到另外二人严肃的样子,只好把话忍回了肚子。 “幽旷哥哥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参加这种危险的竞技呢……”一双水灵大眼充斥着疑惑,幽兰那美丽的瓜子脸上,早已经是被浓浓的担忧所遍布。 一个个魔尊殿强者对水晶测试的结果难以相信,他们自然听说过叶凡,知道这是灭天魔尊破例手下的第三弟子,听说天赋很强。 机场私人飞机通道口公司派来的车已经在等待了,肖扬从不让公司管理层来接他,在他看来,这就是浪费时间的事,如果有某些人同行有什么正规的公务,他不介意场面弄大一点,但就他们几个,干嘛要搞那场面? 苏林看得很清楚,电子眼清晰捕捉到金属狂魔的运动轨迹,在其他人眼中,魔鬼雕塑是自己动起来的,实际上也是自己动的,只不过其他人看不见金属狂魔跑进了魔鬼雕塑体内。 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不同!苏林扭动机械头颅,知道他和t47不同,或许邪恶,或许凶残,可是不会像t47那样去入侵普通人的生命星球,不会去屠杀人类。 最重要的是,这紫金的火焰高到离谱。纵使是他有一身雷霆护体,也无法防御这火焰。在黄耀看来,这紫金火焰,只怕是某种顶尖级别的兽火。至于圣火,他也想过,可一想后便是立马否决。 no.45浴血居庸待援军(下) http://.biquxs.info/

大汉手持的开山斧虽只有四尺长,可斧刃却有脑袋大小,每把有着二三十斤沉。大汉左右开弓,将这一双大斧使成车轮一般,长矛短剑绞进去瞬间便要么脱手要么折断。他左右分开长矛,一斧下去前排便有七八个脑袋离了身子,后排士兵虽未吓退,但也迟疑不敢近前。 见军阵缓缓后撤,很快便要将城门让出来,秦朗忙高举战刀冲到阵前。“跟我顶上来!” 话音未落,大汉便瞅见指挥军阵的秦朗,立马调转脚步轮开大斧朝他劈砍过来。 一声脆响,秦朗反...... 那道梦轻轻走来,将右手贴放在那伸出的左手上,左手将不因有的冰冷直传向心,一股温暖马上渡了过去,劲头那般克制,不愿让那边有丝毫冰冷,又担心造成任何不适。 而那枚黄色的玉简中,则是有关于灵药园一些阵法禁制的信息,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危险不能去,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是基因锁开启导致的副作用,而且,还有兴/奋/剂的副作用。”蕾蒙看了一眼之后,淡淡的说道。 米悠然虽然是被带着大挪移的,但也在做一件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记录沿途的星系和位置,不然就真的迷路了。 “这魔人傻了吧,不对抗天劫这不是找死么?成仙的希望至此断了么?”有人大失所望的喊道。 法相自内而外,唯识唯思,一旦凝练,就会成为佛宗弟子的重要手段,随着发展延伸,战斗法相也成了一个专门的类别。 拿起了惊天专属的银色长剑,带上那白银色的假发,稍微走动了两步,学着惊天的样子在镜子前舞动了两下,瞅了瞅镜子中的自己,还真别说那挥动的几下还颇具惊天的风范。 “天域如此之强,为何不亲自参战,而要众神参与。”傲法天始终心存疑惑。 虽说慕容辰暂时还想不出来,但是,这不等于慕容辰以后也想不明白,所以,这个问题可以过了,那么,下一个问题。 绝望之下,系统娘再次推荐了普通回蓝药水——瞬间恢复体力/魔力/内力的30%,价格也便宜,在瑞萌萌仅为1代超级战士的情况下,只需要5个以太币。 “你怎么回事,动作这么慢?军训才刚开始就受不了了?”教官的声音有些不满。 约定的五十年,他是不可能通过六关试炼关了。但眼下,却有一个机会让他摆脱。 “哈哈……”笑声回荡在军营中,仿佛连昏迷的徐珪都受了感染,痛苦的表情已经烟消云散,嘴角微扬。 只见生前给林虚合斩下头颅,但并没有散去,而是倒在一旁的雷火化身。此刻‘轰’的一声爆发,形成了一股紫金火焰升腾,根本不待前者反应就已是缠绕上了他的身子。 凌麒的心里混杂着激动、迷茫和紧张,他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好的妈,我一会就好,你先出去吧。”甜糯的声音和从前英武的腔调大相径庭,听得他眉头一皱。 可以想见,当e2战役胜利结束之后,担任王牌机师专用舰舰长的刘威很有可能升上少校军衔。届时他就可以担任运输舰的大副,而之前他仅仅是一名比较优秀的运输舰驾驶员。 麦世杰不想但是却又不能不承认,刘铄说的是真的,这些银河私立学生背后的家庭背景才是他那个父亲最看重的。 查探而去,只见在这重压之下,他在吃了当时那头灵山水鸡后,本就已经达到帝境二重境前期饱满的境界瓶颈,在此刻赫然给冲破,让他一举晋升到了帝境二重境中期。 no.46千里迂回寻桑水(上) http://.biquxs.info/

1 “所有人加快脚步,今夜务必要到居庸关。” 十五日晚,钟黎领兵至军都山附近,山回路转,远远望见居庸关一带大火冲天,隐隐之间烽烟四起,遮星避月。 “胡扬?”这般情况下他忙唤来胡扬。 马蹄声中胡扬前来,“将军,教我冲上去?” “没错,务必守下居庸关,护城关周全。” “是。” 群马疾驰而去,钟黎也带着余下兵马一路疾驰,十里山路一口气跑下来,虽人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不容休息半刻,直上山头往城关上去。 钟黎至城下时兵戈...... “嘿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梁姐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猥琐的表情,看得我虎躯一震。 二境之后,修习的功决就是灵级功法,炼体境统统为凡级。对于灵功来说,同样是有等级存在,分为凡品、真品与绝品。 虽然如实回答了恽夜遥的话,但是乔克力那张黝黑的脸上此刻布满诧异,不知道恽夜遥这样急匆匆是要干什么。而一边王姐的状态亦是如此,好像觉得下一秒,恽夜遥就会说出什么让他们恐惧的事情来一样。 安洪峰收拾东西就走了,同学们张目结舌的看着安妮收拾东西,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居然没遭到大魔王的炮轰,今天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那么,单明泽就绝对脱不了干系,他要怎么解释清楚自己和颜慕恒调换身份的事情,没有证据刑警会轻易相信他吗? 徐风溪以及王颖二人,嘴角都是有着一道刺目的血迹,身上的衣衫也是凌乱不堪,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战斗。 秦浩他们的船高,又是顺风,射程远比他们长的多,而他们射出去的箭却要自下而上,还顶着风,飞不出几丈远,最后索性都不射了,憋着劲的想要跟唐军接舷,打算靠绳索爬上去拼白刃。 只是呈现了一部分,就让这些老家伙大开眼界,其余的以菜单形式,做了一个统计。好吧,这饮食的活计,自然是交给天下餐饮企业。 王西东松开了掐着包和寻的一只手,突然转过头来,血红的眼睛,狰狞邪恶的脸庞,没有一点儿血色,对着李二胆怪笑了起来。 “我十六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有满心的不如意,自以为拿着钱出去就能衣食无忧,逃开家里的管制就一切都好了。”沈末没看我,自己把自己淹没在烟雾里。 “汝是何人?为何阻挡我的去路?”面对凌霄,更是不由的让她产生巨大的压力,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身为这个世界顶尖的存在,她还没遇到过光靠气势就能压制自己的存在。 罗天雅看了眼柯子戚,知道这肯定是他努力的在伯母面前说过什么,她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同时也觉得对他更愧疚。 他以为洛辰熙掐住了他的“咽喉”,岂料自己养出了这么个狗崽子,随时都要拿了他的命。 “混蛋,去死!”夏侯差点没把昨夜晚饭都喷出来,愤怒不已的拔出长剑,微微一震,一抹剑光赫然奔袭而出。 扑通扑通……这会不管是谁了,在场仙人也全部跪了下去,还恨不得把那地砖给跪断以表示自己的惶恐之心。 他说完后,联络器里再也是没有声音,李逍逸看着眼前陷入灾难的城市,眼神变得无比坚决。。 “好,我来帮你。”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论起决断能力,止水更在鼬之上,鸣人前世时他若不是被团藏伏击惨死,或许宇智波一族会有其他的结果也不一定。 李逍逸还在思考他的话语时,突!一股凌厉的威严从天而降!所有人仿佛窒息一般!魔煞的攻击终于开始了。 no.46两地默契转战机(中) http://.biquxs.info/

3 三月十六日天未亮,钟黎领胡扬一将及其下三千骠骑偷偷离开居庸关,走军都山侧奔古北口,临行前将自己一套铠甲及佩刀晏望留予秦朗,令其模仿自己样貌坐镇居庸关,以迷惑敌军。先前赤龙军的旗号已在居庸关前现身,为了虚张声势到底,莫环也换了红披风,并让随行侍卫常备一把银枪,以模仿袁纤。 天色稍亮,秦朗便按钟黎指示,穿上玄龙将军的战甲巡视城头。莫环也换了一身红袍,同时出现在居庸关城上。 “咱们两个冒牌货,是不是得学着...... 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太乙天尊为了守护住白媚儿魂魄,损耗自身的修为? “看来这次军部是真急了,一次性居然装备了这么多新式防护器具和武器!”苏子君看到这里不由在心中暗道。 若是答应,会不会遭遇魔帝的毒手?可是这魔帝虽然在口头上是三界公敌,但是为人光明磊落,从不做那见不得人之事,而且敢于三界为敌,实属绝世枭雄。 如果直接告诉她,只要不出意外的话,能再活两百年,估计老太太得揍死自己,可如果告诉她到一百岁轻而易举,这就让人容易接受了。 多去分析分析别的公司为什么强横。为什么落败,积攒下来自己的独特见解,这才是最有利的。 林家根本不敌席瑾城一根毫毛,他要真的下手,玩死林家,那不过就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苏蕴这才想起自己不能吃这些东西,对着他笑了笑,挨着他坐下。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再猜猜我是谁。”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突然怪笑出声的挑衅道。 下一刻,姬千岫已迅速收回目光,依旧笑语嫣然地继续与齐王妃比肩言欢,象是根本没看到那季依依一般。 自己现在是他老婆,不就是一个吻么?吻吻更健康,越吻越坚强。 想要确保扑克不掉,浑身上下必须同时发力,一点偷懒的机会也没有。 童扬看着电脑屏幕上0-3的战绩沉默不语,他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被打成0-7的那场比赛。 看到他上来,坐在最后面最舒服位置的明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几个连队平时训练都在一起,魏刚单独带着新兵训练的稀罕场景。 只见乾坤尊王满身伤痕,气息起伏不定,一看就是在圣路吃了大亏。 这些话,表面帮盛淮解释,又顺便夸了安成凌,还抬了一波苏韵。 但史继东明显不打算给赵卫红解开疑惑的机会,紧接着便竖起了第二根手指,依旧笑眯眯的开口道。 “不是的,他恶人先告状,是他们先动的手,秦风只是正当防卫……”林婉拦在了秦风身前,连忙解释。 除了上界,可没有其他人能让这些圣地这么老实,被抢了风头还不吭声。 只不过,洛宇天的身体恢复得很慢很慢,似乎是因为雅宁的原因影响到了他。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这个后果,林果果作为一位医者,怎么会不知道洛宇天的身体情况,只是他吸收林果果的生命之光也是需要时间的。 宁岳还以为这鬼魅要用什么招式,却没想到尽然厚颜无耻的逃跑了。 冯弇看着堂弟,有些不解,但也觉得蹊跷,便回头吩咐几名随从原地待命,自己与堂弟一夹马肚,靠前说话。 “满意,不过,这道题似乎不是我问的。”陆云抬头略带着茫然的道。 连同晋阳也没有想到,这天族之人尽然会直接舍弃肉身,以规则来掌控身体,如此一来将会连疼痛都没有,就算是意识也只剩下一点,那就是不断的杀,不断的毁灭一切。 no.46两地默契转战机(下) http://.biquxs.info/

5 自居庸关外一战之后,旭日干部接连几日便不敢再有过大动作。而正同钟黎所料,乌云部在攻取雁门郡大半之后,并未进攻雁门关,而是钻头往东行,奔五阮关一带去,于二十日至关下。 放下乌云部不提,转说钟黎一边。其领兵出古北口后行四日,于十九日傍晚到达广宁北部。正如先前料想,广宁北部的长城少有人把守,且重要关口皆被损毁。 趁着夜色,钟黎令众人下马而行,沿着山间小路偷偷摸到城关之下,悄无声息地取下仅有小队人马把守的城...... “今天,我就不过去了,明天上午,我去看看,你把药剂的成分分析结果,给我发一份过来。”王坤略微的思索了一下,就定下了决定。 你能想象一个穷山沟里面的孩子,受到的教育条件,能够和城里的比!一般的城里学生。又能够和贵族学校的相比,都是扯淡。 对于庞青山的手段,肖天麟那是颇为了解的,这货在清远的武界那可谓是声名赫赫的顶尖高手,可是在自己的师父面前,这样的高手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方丽萍忍不住朝着苏林看去,当看到苏林那鼓囊囊的裤子的时候,就更是一股难以抑制住的冲动涌了出来。这种感觉最是痛苦了,想要,却偏偏不能要。 月影身体的精神力确实被耗尽了,但更强悍的灵魂精神力在此时迸发出来,君主一级的暗元素大盛,虽然在飓风下岌岌可危,却适时出现,勉强保护住月影,为她争取了十秒时间。 赵远这才想到,凌远山没有带手机电脑等通讯工具进去,也没人进去跟他禀报,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前辈,是不是有什么任务需要兄弟几个去办?”说实话,自从跟了柳岩后,清远地下势力大一统,这哥几个过惯了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嘴巴早就淡出鸟来了。这不得到柳岩的召唤,那心情自然是相当的激动。 实际上,刚才那琴琴的朋友已经追上了她,可是追上了也等于没追上,人已经几乎不能算人了,用支离破碎来形容都算是好的,可大伙连伤害她的到底是什么怪物都没看清楚。 王坤:后台数据能不能看看,好多东都搞不明白了,要说前几天,那打赏还算正常,就算有一个亿万盟主,也能当是一个发了疯的富二代,可是今天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打赏过亿的盟主。 虎狼帮的气候,远远比不上天云帮和天龙帮,还不到能够做明面上生意的程度。 “不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周博朗说着朝外走,沈心怡随后跟了过去,心里又想起她家顾先生了,顾先生出门还关心她。 沈心怡的感觉就是顾祎心里面有事了。什么事沈心怡不。但肯定是和她有关系。 “大乖乖,看你的咯。”童乖乖奋力将飞盘丢得远远的,大乖乖两眼放光,兴奋的就朝飞向一边的飞盘追去。 她心中害怕,害怕她会失去这个孩子,巫月连鞋都沒有來得及穿,一路跑到了千皇的房间里。 “童乖乖,你不用放在心上。”云泽打转方向盘一边对童乖乖说,不会是自己给童乖乖的压力太大了吧,吓到她了吗? 顾祎车子刚停下,一帮人呼啦就把顾祎的车子给围上了,手里的相机都是带着闪光灯的,随时把顾太太和顾祎给唰唰了一样,弄得沈心怡下车都没办法了,坐在车里看了一眼顾祎,叹了一声气的。 “我们当然是有备而来了,我们请来一位世外高人,她可以解除王爷的魔族魔法。”赫连紫云道。 请假条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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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生命是什么?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一种状态,一种程度,是需要通过具体的状态表现出来的某种存在?是心脏在跳动,呼吸,新陈代谢等迹象的一种描述?还是不间断的记录的一些独有的体验,或者数据? 那这些人工智能又是什么?是一个个数据,是巨大母体上一个个无关紧要的细胞,还是新时代的生命? 或者说,在人工智能拥有了生存意识,有了欲望,甚至是主观思想之后,我没法界定什么是真正的生命。所以什么是生命不再重要了,界定一切...... 原本这谈话自然是要到大堂之中的,而廖夫人则是一反常态的将段重迎进了内堂,装模作样的给上了茶水闲扯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入了内房,而廖叙林自然也是跟了进去。把段重和蒋明辰给丢在了内堂之中。 “那不是你们该关心的,难道你们没看到洞口都被封死?想想到时该怎么回去才是你们该关心的!”璞玉子凉薄的一句打断了她的思路,更让在座之人染上了焦灼之色。 古鲁斯开始手忙脚乱,后来渐渐的适应了节奏,他发现魔豹除了,扑、咬、抽这三式,其他的几乎不会,古鲁斯跳出战圈,重新整理了下心情,那魔豹低着头,嘴里发出低吼。 一个步兵大队足有一千多名日军,倒下去几十个根本无足轻重,后面的日军仍然弯着腰,一面还击一面继续往上冲。日军队伍中的掷弹筒手也把一枚枚榴弹打到了山墙后,这些榴弹爆炸后的破片也给守军带来了伤亡。 我坐在桌子前,看着房‘门’陷入了思考。我发现我的思维能力似乎也变的迟钝了,秦天显然在我刚进屋时就认出我了,只是他没敢当面跟我相认。毕竟我们俩常走在一起,我相信他一定是认出了我的眼神。 按理说用神识是不会被千岁兰迷惑的,为何我们却走不出这个地方!我气急败坏的摸出左轮,朝天开了几枪,希望有人听到枪声会前来救援,我终于体会到野外探险掉队人的可悲。 同时授于王海涛最高之国光勋章,同时新九十师中有十六名各级军官获得各级勋章,其中苏祖馨得到了青天白日勋章,赵忠武和唐仁信、唐龙仔都得到了二等宝鼎勋章。并要在明日于新九十师驻地举行授勋仪式。 “不试试,怎么知道?”璞玉子犹如天罚下界般扑天盖物的嗜血破晓而出,修长玉指翻出赤阎之令,驱指一点血滴入其中,赤阎令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万丈光芒。 她的酒量实在是差到极点,如今他们竟然采取了灌酒之法以此来灌醉自己和阳炎。 ‘哼,你出去,我不要见到你,我不信,布易骆斯哥哥那么强大,我不信你能抓住他,他回来找我的’程程黑着脸呵斥道。 等到亡灵骑兵洗劫了地方营地以后,算了一下时间,就开始在阿穆尔城进入西昆仑草原的必经之路上,做起了手脚。因为想要杀光俄帝国的五十万大军,确实需要不少的时间,而这个时间,也足以让俄帝国的先锋部队赶到了。 “你身体的南方向,向前直走,那个地方似乎有一些波动,似乎是道法的气息。”天尊与陈枫道。 “九重天,你这是什么意思?”会议还没有开始,米宝尔竟然找到了老九,指着日不落帝国论坛上的一段视频,恼怒的质问着老九。 “可是……可是你拉来那么多的钱?”米宝儿的母亲,还是有些怀疑的说道。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白芷有些喜不自胜,好像只有这样慢慢变得有些优秀的自己,才和石南叶有些相配起来。 no.47三关告急险幽州(下) http://.biquxs.info/

4 因前些时候莫环与秦朗的作战,居庸关数日以来较为平静。两军偶尔叫阵,或是以对骂甚至是消遣时所做的无聊歌舞隔空比试,便给人一种双方已进入对峙阶段的错觉。 二十一日傍晚时分,莫环依着几日来的惯例,于夕阳接到西山之时至居庸关箭楼同秦朗用晚饭。“听说钟将军在广宁大胜了。”她上楼瞧见正在火上靠着兔子的秦朗,便将喜悦之情同话语一并道出。 “看来你也知道了,眼下城外那些人正气得跳脚。”秦朗一面说,一面将刚烤得半是焦...... 而叶雪城自己,则更加容易感受这绝对零度寒潮的威势,以及意境,毕竟他的两种大道神通此时正交替着进行全面接触,对抗。 “今天心情好,美琴大人就大发慈悲帮你讨回来吧。”笑够了之后,御坂美琴将带着电流的手按在了贩卖机之上。 “还是你想的远,幸好母亲将你送到我身边来,那就一切都交给你了。”宓裳听了,心情舒畅了,夸赞了红绸一番。 ????这厮莫非识得我家师长?孙悟空挠手,自己若是承认,怕是这厮上了灵台山去,自己又遭师尊责怪。 “轰~”一声巨响后,魔法护罩加身的魔法师们已经被震得七晕八素了,实力差点的更是护罩全没,浑身鲜血淋漓了。 自己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好好的人类跟人类踢,野蛮人跟野蛮人踢,脑子进水了搞什么友谊赛。 琬琰想了想,觉得贵妃虽然有野心,但一直隐而不发,这次还是大皇子的错把她拉下了马。 战斗转入到了围城阶段,上魔宗摆出十里长阵,将暗魔宗层层封杀,树倒猢狲散,许多依附于暗魔宗的家族,门派,纷纷俯首称臣,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倒是觉得你便是那杀人凶手!”赵大人却是想给郡主一个交代,又不想得罪世子爷与县主,眼前这肌肉男看着便是有些工夫之人,所以便想让他认罪。 “你撒谎!”许才人瞪圆了眼,她再蠢也知道,谋害皇子的下场是什么。 它先是看了一眼不远的巴洛,随后又无奈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陆源。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形成了红月之湖这样能够影响无数超凡生物的特殊奇观。 林韵儿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震撼,彷佛地动山摇,她的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脖子上挂个倒金字塔,换一身铁链朋克装,他都能召唤“布拉克麻吉香”了。 “灭霸就要来了!他要来了!”班纳博士一脸凝重地对着奇异博士二人叫道。 甚至于陆源还能够在白银级的时候,就完全激发出暗影麒麟的力量。 思及至此,他定定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黑皇帝牌,眸子里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而这场战斗的余波,更是直接把眼前这超大型岛屿给打的支离破碎。 董刚明也是惊得差些张大嘴巴,但此时,他对刘辰的崇拜之意更浓了。 沐阳认真地说道:“要想把一样东西变成当地的特色菜,首先,食材和味道要过关。 李风受到一股巨大的反冲之力,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血量值降低了30000点,但总算是没被。 萧士及同时也联络了军中他熟悉的一些大将。跟他们商议。轮流排班。让他们有空来自己的学堂,给这些孩子上课,讲一讲实战中的经验教训。 这下连场下坐着的伊集院高教练都坐不住了,他把没上场的球队投手都叫去热身,随时准备好如果翔平出了问题的话就换人,不过谁都知道,如果翔平真的不能打了的话,那比赛的悬念就彻底没了。 no.48复入古宅机尽毁 http://.biquxs.info/

1 10月15日凌晨,汪冉乘车来到花家地别墅区。在确定自己收买的朔果敌对势力让钟黎等人应接不暇,古羽也因担心袁启之的安危而不得抽身时,她决定袭击古羽的住所。一方面她认为自己需要给古羽一个警告来扭转自己的败势,另一方面她得知“古安”这台功能强大的计算机的主机就在这里,如果能将其捣毁,将削弱古羽不少的力量。 “汪总,前面这片就是古羽的住处了。” 汪冉将上次袭击古羽住处的安保公司再次雇来。虽说在被古羽放归之后...... 一道极为恐怖的绿芒,仿佛要将空间切割开一般,所有碰到光剑的机甲,都在一瞬间燃烧。 双手一滑,风鹤眠点开了另外一个界面,上面只有一行字:回家的通道修建至60%。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有人胆子大,他绝对会让人欲罢不能。 我凑上前道:“我也听听。”说着拉过一张竹椅坐在孤躅边上,偷偷握住孤躅的手。 是,季家长房一家五口死亡之后,季老太爷把季家长房的股份收走了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给了林锦。 他也确实不知道,有多少灵兽或者人族进入那个阵法之后,差点有去无回。 赵萌萌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掏出手机,偷偷摸摸发了条短信出去。 虽然杨铭设计的舞蹈,似乎哪里都可以跳,拿个手机都可以拍摄出来。 严梓月与其他三人也尝了尝其他的两道凉菜,纷纷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看着饥肠辘辘的家人,再想想现实那边衣食无忧的日子,沈寂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自己在也躺不下去了,慌忙起身,也往出事地点走去。 直到在某个时期。终于有第一例阑尾炎手术诞生并且成功治好了病人之后,阑尾炎就渐渐地位不断下降。 穆封伸手把她的手拿下来,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蒋芳妃应该是真的被刺激到了,下手比较重,施暖曾怀疑,自己可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说罢,明德一抬手,只见他手掌一阵变幻,居然化作了一个黑漆漆的钢铁炮管,喷吐着火蛇向着姬长风展开了炮击。 虽然卫宫对‘追风箭’的掌握并不熟练,但北夜的修为却也实在是低得很,气机锁定牵引之下,面对这一箭,北夜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硬接。 施暖站在路边,冲着施清摆摆手,看着车子慢慢开走,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放不下。 哪怕一个个同学们觉得如雷贯耳的名家、领导来讲话讲课,万长生那终究是自由自在的艺术心态都很难融入进去。 和上一次夭饶、云裳一样,逍遥长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水无痕麻翻了的,等他醒来,自己就已经被关在了笼子里了。 逍遥长生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凭借他的造化之气,加上天星令牌的作用,这一支星卫军也可以在他的手里大放异彩。 当北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加载在身上的束缚早已消失,只是在昨夜所受的伤还没好全,依旧有些酸痛,可是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虽然早已出了五服,在后世早已算不得近亲,但是不论是宋朝,还是历朝历代,鲜有宗室之间结婚的先例。 城南区是青城市的政治经济中心,市委市政府以及市直属部门、各大局都在这个区办公。 新兵们安静下来之后,一直保持神秘的第三项测试也终于公之于众。 因为世界树的消失,上古至今,下界界面还没有一个修士是通过正常的飞升通道来到的仙界。 no.48再战汪冉意难平(中) http://.biquxs.info/

4 古羽徒步走进庭院,黎明前的黑暗似乎将一切混乱已安抚为平寂。圆柏、馒头柳、悬铃木的枝叶依旧在风中不时瑟瑟声响,草坪上的车辙也渐渐被时间淡去。只有通风井的巨大铁格栅静躺在离着入口有十数米的空地上,单片的扇叶四散在周围。 她知道古安最后的选择,这个自毁装置是她和古安一起设计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形式,只不过“他”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一种。 从通风井速降到地下,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多种物质的难闻的焦糊味扑面而...... 等到陆霜的身子落地时,右肩脖颈之处的一块黑色紧衣被孙菲锋利的剑锋划破,露出里面红色的罩衣,一对诱人的双峰在红色的罩衣下若隐若现,显得极具诱惑力。 突然听到打火机的响声,一束火光闪现,烛台上的红烛忽亮,映出一张英俊的脸。 夏海桐的情绪很激动,而叶承轩只是冷冷地对她说:你这个样子会打扰夏雪晴的休息。 果然季青去了数日仍是没有消息,司徒萧和逸林通过多方打听,才得知季青果真是出事了,他被当做裕军奸细被吕宁的邺军抓了起来,因为邺军在检查时发现季青身上竟带有裕军军部的出入证件。 “兄弟,蛮给面子的嘛!”雷鸣走过勾着对方的脖子,他看到这喝声主人的胸前是导师的名牌,认为是这导师为了缓解他名声比萧炎低的尴尬,特地赶走这些学生的。 “那不是郭三吗?他竟然活着,难道传闻是真的,贺惊云真的死了?”有人认出了火炎焱的身份,也有人认出郭临。 边说着,老爷就使了使眼色,管家立马会意,赶紧走上前去,给张公公和锦云嬷嬷送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张公公笑着说了句“田老爷太客气了!”便顺手收进袖底了,锦云嬷嬷笑着没说话,便也收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见孩子一眼,就没了身子?一个多月的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这些天。林婉儿心情极为不好。但她还是去看了郭临的每一场比赛。这个该死的家伙,明明回永耀了,还不来找自己。枉费当初自己对他那么好。忘恩负义。 他心里掀起狂浪,想要伸手握住她的玉指,可是她的面容冷若冰霜,双眼如同窗外的雪一般的寒冷,将他心底的热情一再的压下。 因为只有一天时间,吕枫不敢耽搁,把幽冥剑握在手中,就开始了寻找灵兽,而如同吕枫一样,其他人也都失散了,各自调整了一下,便正式的投入到了比试之中。 “那好吧!我也不管你了,在这城主府里面,有一座秘密的传送阵,可以传送到妖界,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天妖皇无奈的说道。 “哇,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这么漂亮,老大肯定会,非常的喜欢,一定要找个机会,让老大把嫦娥仙子救出来,然后嘛,肯定是嫦娥仙子,以身相许嘛!”此时,叶良辰看着嫦娥仙子,兴奋的想道。 跟他怀着同样心情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是打开房门走出船舱,来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怕什么?不是还有门主的圣龙高达么!”龙一满不在乎的说道。 拥有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卯二娘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在这网即将靠近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刹那之间,周身无数的火焰冲天而起,疯狂的燃烧着。 虽然龙魂的修为,看似也和他一样,都是圣品初阶帝尊,但是实力,怕是远在他之上。 no.48再战汪冉意难平(下) http://.biquxs.info/

8 六点不到,古羽到达了x市郊外。虽然没了古安的帮助,但是拥有诸多卫星使用权的她,一样轻松地获得了庄园的地形图,以及安顿公司及其雇佣兵基本的防卫布置。 这是一个有些仿照欧洲文艺复兴风格的庄园,坐落在山坡之上,园地近似方形。全园从上至下分为六个台层,入口设在底层,被园路分割为八个部分。两边的四块是阔叶树林从,中央四块布置为绿丛植坛,中央设有圆型喷泉。 第二层中心为椭圆形的龙泉池,第三层是仿照百泉谷建造的流...... 说罢,便摇了摇头,拎起了地上的包袱,随着他二人的脚步,一同进了正堂。 就看到,此时高员外听到问话之后,露出了一副回忆的神色,神情之中还带着真挚的感激。 程一依经历过隆多战役,知道这样冲出去,异兽们会闻风而动。她查看手上的资源,先喝了一支充饥剂,打开地图研究。 森森寒意瞬间笼罩了陈周,他吓了一跳,脸色惨白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寒。 陈泽很是疑惑,自己这个土鳖都没听过这个什么所谓的第三市场。 李揽月意识到自己被赵寒骗了,顿时恼羞成怒的挣扎起来,赵寒却一用力,就在李揽月的惊呼声中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至于说剩下的毛针千本,对方只是伸出了手掌,在天道佩恩的能力下,一股强调的排斥力出现,瞬间撕碎了面前的毛发。 “噗。”她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神识受到了重创,被强行驱逐了出来,此时的她狼狈地趴在地上,衣襟处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玉流苏此言一出,玉清逍才抬起头,只见莫剑宸与杜知卿都在自己的面前。 这种危险的任务,再加上晓组织的出现有自来也的原因,对方直接申请去调查清楚晓组织的事情了。 所以我听了,掀开被子在许易身边躺在,他腾出一只手来搂着我。 不夸张的说,古今中外,各路帝王领袖,大能,都能在精神病院里找到。 蓝洞宙域和爆炎宙域主宰,在看到两极轮回之后,自然当场眼热,都要占为己有。 夏亦看了一眼,对方的车辆已经驶了过来,有人探出了枪口,他连忙转向钻进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东方旭想都没想过,跟在后面猛扑进去。 仿佛被烫到了双手,李隆基立即松开了萧江沅的身子,踉跄地退下了卧榻。 等弄清楚星球法则后,光头男才再次飞到太空。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为氧气发愁,也不再惧怕各种辐射。 巴拓没有摆出皇子的架子,毕竟这位过来的将领,也算是他半个老师,同时也是闻名整个大陆的剑师,手中一柄名为“黑龙牙”的巨剑,没有人能抵挡。 怪不得那董衡如此的嚣张跋扈,原来源头在这里,这个叫董若飞的都如此不识好歹,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来? 如果石盛,古钟等,除掉楚峰之外的铁旗,看到这位不死蝎的话,非直接吓死不可。 而恐惧,就这样轻易拉扯我,让我看不到这么简单的东西,只是牢牢抓住恐惧,只是在脑子里扭曲自编自导的狂风巨浪中摇摆。 纳戒中,从血幽禁地获得的那枚巨蛋,已经被苏木放入心神中不断温养。 基耶利尼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六,而且还是那种非常擅长贴身缠斗,属于与对方中锋一换一的盯防型后卫。 像是一根筷子被人硬生生地压入了水里一般。他也不知道这瓦蓝的湖水下面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抬头向身后看去,却是看到五十多个黑色的斑点也是迅速地朝湖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