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桃花妻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曲慕歌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李佑显的假想敌,只觉得自己终于把「论文」写完,交出了一个大作业,像放假了一样开心。 环环回到体元殿,见她歪在软榻上吃水果,提醒道:「明天就是中秋节晚宴,您赴宴的行头还没准备呢。」 曲慕歌不甚在意的说:「衣服那么多,穿哪个都可以。」 环环却很在意的说:「已经没有新衣服了,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五公主和六公主专门为晚宴做了新衣服,您明天岂不是要落下风。」 「没关系啦,挑一身他们没见过我穿的,就跟新衣服是一样的。」反正明天顾南野不会参加宴会,她打扮给谁看? 想起顾南野,曲慕歌心里就开始痒痒。 自进宫,他们好些天没见了,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下午,各家的中秋节礼都送到了,顾夫人和顾南野都给她准备了礼物。 顾南野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怪没意思的。 曲慕歌把玩着送来的毛笔,琢磨道:「我们明天一早去侯府送节礼吧。」 她给各家准备的节礼早就准备好,明日一早就会由宫人派送出去,何用她亲自去送? 明摆着是想出宫找顾南野,环环也就不戳穿她了。 中秋节放假,顾南野难得在家,听说太玄来了,便去门口接她。 「今天不是有事吗?怎么还出宫了?」顾南野牵着她进府。 中秋宴会是在晚上,宗亲们午后才会陆续进宫,曲慕歌上午的时间是空的。 「赶回去参加晚宴就行啦。」 顾夫人一早去了柱国公府送节礼,不在家。 顾南野便直接把曲慕歌带到思齐院。 曲慕歌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顾南野书桌上的文房四宝,跟他送自己的一模一样。 情侣款?! 曲慕歌心中雀跃,说道:「我原先还想说,侯爷竟然在中秋节送我文房四宝,也太无趣了,没想到您用的也是这套呢。」 顾南野笑了一下,说:「这不是中秋节礼物,是给你的奖励。」 曲慕歌好奇问道:「什么奖励?」 顾南野说:「你的奏章写的很好,已经被宋夕元领回去学习了。」 这些天的晚上,他一直在研读她写的东西,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可贵。 原来是这样。 「那我的中秋节礼物呢?」曲慕歌凑上前,伸手要礼物。 多日没见她,他十分想念她。 他弯腰上前,动作迅速的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说:「这就是。」 曲慕歌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南野:「侯爷,你竟然学会耍无赖了!你明明占我便宜……」 太吃亏了! 顾南野故意逗她而已,顺势抓住曲慕歌的手,牵在自己的大手掌中。 曲慕歌觉得自己手腕上凉凉的,低头一看,一只晶莹通透的翡翠镯子已经戴在了她手上。 她将手举到眼前,惊喜不已:「谢谢侯爷。」 女人的珠宝首饰,再多也不嫌多! 何况这只翡翠镯子成色极好,哪怕曲慕歌在宫里见过了好东西,也知道这个是珍品。 顾南野原本是从不在意送礼物这种事的,但他发现这么简单的事能够让小姑娘很开心,何乐不为? 而且他自己也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他装礼物的匣子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添置新物件了,于是问道:「我的呢?」 曲慕歌瞬间表情僵硬。 她最近很忙,没工夫准备礼物,而且环环说准备了节礼,她就没多操心了。 她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伸手要中秋节礼物! 「在……院里啊……」她的手指着外面说。 节礼?月饼、桂花酒、酱鸭? 顾南野要的可不是这些。 小姑娘变了,不论是以前的叶桃花,还是金陵时期的太玄,都喜欢给他送礼物,但她现在却开始敷衍他了。 顾南野有点发愁。 曲慕歌见他神色微变,再看看自己手上价值连城的翡翠,十分心虚。 「我……我后面一定补上。」 顾南野冷冷道:「两个。」 啊?还翻倍的吗? 顾南野见她不解,解释道:「生日礼物还没补。」 好吧,原来还有去年的旧账,她真的忘了。 曲慕歌也发愁了,她自己手工做的东西差,她不想再送上不得台面的礼物了。 而她手上的好东西都是皇家赐的,或顾南野送的,她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这要她怎么办? 她叹气道:「要不我把自己送您算了……」 顾南野眼神微暗,虽未说话,但心里的声音已在叫嚣。 第2章 小姑娘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把自己送给他? 他手上用力,将曲慕歌抱在宽大结实的红木大书桌上坐着,两人平视。 「怎么送?」 低沉的声音撩拨着曲慕歌的心弦。 她低下头,一手微微遮住自己的唇,后悔逞一时嘴快,又难以收尾了。 顾南野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顾南野的眼中,浓烈的情意直白而炽热,温暖的气息和霸道的气场交缠在一起,环绕在小姑娘周身,激得她内心激荡,似有什么东西要翻滚出来。 「侯爷……」曲慕歌望着他,陷入他的眼底,双手情不自禁的抬起,环住他的脖子,想要贴紧他结实宽大的胸膛。 如果可以,曲慕歌真的不介意把自己送给他,怎么送都行…… 可是、可是她现在生理年龄才十四岁,两人不仅未成婚,连订婚也不顺利。 大环境也不允许他们做出格的事,为了以后能够顺利长久的在一起,他们现在只能选择克制。 如一只乖巧的猫,曲慕歌依偎着顾南野,闻到他的气息,都觉得十分安心。 顾南野回应着小姑娘的拥抱,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包裹在怀里。 他低头,极为克制的吻到她的额头上。 「太便宜你了。」顾南野的话语中,竟有些委屈。 曲慕歌心中理亏,她示弱的扯住顾南野的衣袖:「侯爷……要不我打欠条,签字画押,以后补上……」 万万没想到,顾南野真的单手拥着她,解放出一只手开始磨墨! 顾南野将纸铺好,把毛笔放到曲慕歌手中:「写吧。」 曲慕歌愣了,问:「怎么写,我没写过欠条……」 顾南野平稳的陈述道:「欠礼两份,以身相抵。太平元年仲秋,李慕歌。」 以身相抵…… 曲慕歌脸都烧红了,但看顾南野不苟言笑的样子,很认真,那……写就写吧。 顾南野忍笑忍的快憋不住了,小姑娘连唬带吓的,竟然什么都肯写。 他看着「欠条」上最后落的是「曲慕歌」,问道:「曲?」 「呀。」曲慕歌写顺手,把自己原名写了出来。 想到顾南野已经猜到她的情况,她便直接解释道:「我以前不姓李,姓曲。」 顾南野更满意了,他要的从来不是李慕歌,而是真正的她。 他将欠条吹干收起来,曲慕歌跟在他身后叫嚷道:「你要收好,收拾房间的人不会看到吧?若是让别人看到了,真的丢死人了!」 顾南野不顾小姑娘的叫嚷,将她带出了书房。 他不能再跟她单独这样待着了,克制的很难受。 幸而顾夫人从柱国公府送礼回来了,成功让顾南野恢复正常。 曲慕歌在侯府吃了午饭,待到差不多该回去准备参加晚宴了,才回宫去。 她的马车在入宫时被堵住了,环环出去查看情况,回来说:「咱们回来晚了,宫门设防,已经不许进马车了,咱们只能跟宾客一起走进去。」 走就走吧。 一般情况下,曲慕歌是没什么公主架子的,比较随意。 走了没几步,她就被人喊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霍朗和霍明媚。 霍朗见太玄公主神色变沉了,知道她不爱搭理自己,在她扭头走之前说道:「公主,十分抱歉,我妹妹刚刚弄坏了衣裙,你能不能帮帮她?」 曲慕歌皱眉去看霍明媚,她拽地的长裙上染了一片泥浆,像是被搅进车轱辘里了一样,的确没法看。 虽说不情愿,但曲慕歌还是对霍明媚说:「你跟我来吧。」 霍朗作势要一起,曲慕歌说:「世子先去宴厅吧,我一会儿带郡主直接过去。」 霍朗没想到曲慕歌这么谨慎,也没别的借口,只好自己走了。 霍明媚跟着曲慕歌往体元殿去,一路上一直盯着她,似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 她不说,曲慕歌也不想多事的问她。 带她回体元殿后,曲慕歌找出一条可以搭配她衣服的裙子来,说:「我没有全新的衣服了,这件穿过一次,你若不嫌弃,就换上吧。」 霍明媚接过裙子,道谢着换上了。 借到衣服之后,霍明媚仿佛觉得自己跟太玄公主更熟悉了一些,开腔问道:「公主,你跟大皇子关系是不是很好呀?我十分仰慕他,你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曲慕歌意外的看了霍明媚一眼,她竟然是李佑显的小迷妹? 「行啊,一会儿在宴席上见到了,我给你介绍。」 第3章 霍明媚十分高兴,再三道谢。 说曹操,曹操到。 她们从体元殿出来,转头就遇到了从长春宫出来的李佑显。 自他跟向家订下婚事,他跟向贵嫔算是明面上闹翻了,这时来长春宫,有些奇怪。 曲慕歌跟他见礼后,介绍霍明媚给李佑显:「大皇兄,这位是燕北王的女儿,明媚郡主。」 李佑显心情有些不好,简单跟两个小姑娘点头示意,而后说:「前面宴席快开始了,你们赶紧去吧,不要耽误了。」 「好。」 李佑显匆匆走了,霍明媚看着他的身影,一脸的难以置信。 曲慕歌看她的神情不像是惊喜,反倒是惊吓,便问:「郡主,你不是想见大皇兄吗?刚刚见到了怎么不跟他说话?」 霍明媚结结巴巴的问:「他、他是大皇子吗?不对啊……那、那……那昨天跟你一起的男子是谁?」 曲慕歌瞬间了然。 原来霍明媚认错人,真正仰慕的人是顾南野。 她的心情也沉下来,装作不知道的问道:「跟我一起的?我昨天在书院,身边有很多男子,也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长相十分好看的那一个,就坐在你旁边。」 曲慕歌不想理她,淡淡的说:「许是白家的哪位哥哥吧,你去白家问问,也许能找到。咱们快走吧,宴席时间到了。」 李佑显脚程比较快,已先一步赶到中秋宴上,他走到太后身边,小声说:「三弟的确病了,贵嫔娘娘急得一直哭,怕是来不了了。」 太后点头,淡淡说:「不来就不来吧,将她的席位撤了吧。」 李佑显有些郁闷,他才跟向思敏订婚没多久,向贵嫔和三皇子就不出席中秋宴,也不知道外面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希望大家认为向贵嫔、三皇子和向家都是支持他的。 曲慕歌抵达宴席时,也听说三皇子突然生病的事。 太后喊她过去嘱咐道:「向嫔这个主事人不来,你就多照看着一些。」 曲慕歌领命。 宴席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现在也就是现场调度和应急的一些事,宫里这么多管事公公和姑姑,倒不用她亲力亲为做什么,就是需要一个拿主意的人。 前来参加宴席的宗妇,都是在家主持中馈的人,不一会儿,大家就发觉了这个宴席竟然是太玄公主在主事,不由得都惊讶的议论起来。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是她最受宠……」 「民间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听说她以前受过苦,能干一些也正常。」 「一点也不正常,后宫的事能跟百姓家一样?」 「太后正在挑驸马,你们看,燕北王世子都赶进京了……」 宗妇们低声议论着,被议论到的霍旭无暇顾及,而是被妹妹霍明媚的一番话说晕了。 「我们认错人了……」 霍明媚抬着头满殿里找李佑显,看到他之后指给哥哥看:「看,那个才是大皇子,昨天那个不是!」 李佑显穿着皇子蟒袍,身份错不了。 霍旭变了脸色,昨天的那个男子若不是大皇子,是谁? 他跟太玄公主那么亲密,若不是兄妹,那…… 霍旭捏了捏拳头,再看向太玄,眼中仿佛是燃烧着背叛的火焰。 曲慕歌忙着,对于人们的议论、霍旭的态度,什么也不知。 她命人清点着宾客的数量,把握着时辰,差不多该请皇上出席了。 雍帝的祝酒、教坊司的歌舞、御膳房的席面,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见宾客们已经在觥筹交错间交谈起来,曲慕歌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用膳。 李慕锦和李慕妍的席位就在曲慕歌旁边,两位妹妹见到她,立刻就凑到她身边。 李慕锦将自己桌上的点心水果送到她桌上,说:「三姐,这个葡萄可甜了,我专门给你留的。」 曲慕歌道谢,说话间,长公主李慕缦从公侯的席位那边走过来,跟几个妹妹打招呼。 曲慕歌跟李慕缦不熟,但李慕锦、李慕妍是跟李慕缦一块长大的,感情很好。 李慕缦在席位上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四公主,四位皇子也只看到了大皇子,不由得愁上心头。 她问李慕锦:「贞妹连中秋宴都不来吗?」 李慕锦摇头:「说是病了,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李慕妍担忧的说:「也许是真的病了吧,三皇弟也患了急疹,不知现在如何了。」 李慕缦说:「一会儿宴席散了,我们一起去各宫看看吧。」 说罢,她转向曲慕歌,说:「大皇兄忙于政务,如今宫中的弟弟妹妹中,你最大,皇祖母又让你在主事,你要多照看着大家。」 第4章 「是,皇姐。」曲慕歌莫名多了一堆担子。 李慕锦出言袒护道:「三皇姐平日不住在宫里,难以处处照顾周全,长姐不要怪她。」 李慕缦顿了顿,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些责备的意味,略有些后悔。 她是柱国公夫人的孙媳妇,听家中说过太玄公主和顾家的关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该多关照这位妹妹才是。 「我不是怪你,只是太过担心了,你别多想。」李慕缦解释道。 曲慕歌笑着说:「没关系,之前常听皇祖母和妹妹念起长姐的好,是如何懂事得体,又是如何照顾兄弟姐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意。」 几位公主聚在一起叙着家常,说起大皇子的婚事。 李慕锦说:「听皇祖母说,吉日定在了明年三月立春之后。」 李慕缦不满道:「那也没剩多少日子了,怎么这么仓促?」 皇家的大婚典礼,准备个一两年是正常的,可他们才订婚,半年后就成婚,的确显得不够重视。 李慕锦解释道:「是父皇的意思,说大皇兄年龄不小了,不可再拖。」 李慕缦往好处想:「看来是父皇着急抱孙了。」 李慕妍顺势便问道:「长姐什么时候把小外甥抱进宫给我们看看?」 李慕缦今年初给柱国公府生了个长孙,宫里宫外的人都很高兴。 提到儿子,李慕缦也高兴,神情都温和不少:「再过一两个月吧,现在外面还热着,他可娇气了,热一点冷一点都不行。」 曲慕歌静静的听着,因为不熟,没有冒然插嘴。 待宴席将要结束时,环环带着冯虎进来找曲慕歌,两人神情都不好。 曲慕歌心中一咯噔,立即起身,离了人群后问冯虎:「出什么事了?」 冯虎欲言又止,隐晦的说道:「大皇子酒后冒犯了虬穹王女,如今封了西配殿,皇上和太后都赶过去了。」 曲慕歌满头雾水,冒犯?什么程度的冒犯? 李佑显和朵丹?这俩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环环着急的补充道:「大皇子一口咬定是酒水出了问题,还攀扯上您了。」 曲慕歌一阵无语,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 「过去看看吧……」 三人离开宴厅往西配殿走去,那边已经被京军卫封锁住了,曲慕歌没有传召,还进不去。 她只得站在外面等着,并仔细向冯虎打听情况。 今日的中秋宴,虽是宗室家宴,但因为朵丹王女背井离乡在京城做质子,皇上为了昭显天朝之姿资,也邀请了她。 朵丹王女以前常喝马奶酒,喝不惯雍朝的粮食酒,身体泛红起满了疹子,只得提前退席等太医来看看。 谁知道李佑显喝多了,也到西配殿休息,见到褪了上衣的朵丹,便没控制住自己。 两人正拉扯时,太医闯了进来,这才制止了事情的进一步恶化,并惊动了皇上和太后。 曲慕歌越听越疑,一人过敏,一人醉酒,都是酒上出了问题。 而她负责张罗宴席上的酒水和吃食,也不怪皇长子要攀扯她了。 曲慕歌敢断定,这件事绝不会是单纯的意外,一定有鬼。 因为这事会影响两国外交,会影响大皇子的婚事,也会影响皇储的册立。 一石三鸟,真的狠。 黑手是谁?谁会受益? 曲慕歌下意识就想到了向贵嫔,看来她和三皇子的突然缺席,也有问题…… 等了很久,西配殿里的人似乎没有传召她的打算。 待前面宴席都散了,雍帝也从西配殿里出来了。 曲慕歌迎上去喊道:「父皇。」 雍帝显得有些疲惫,想了一下,说:「歌儿,你随朕来。」 雍帝将曲慕歌带到养心殿。 莫心姑姑上了一杯醒酒茶后,带着宫女们都退下,并把养心殿的门关了起来。 曲慕歌有点紧张,说:「儿臣听说西配殿里出了些意外……」 雍帝制止她继续往下说,直接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管,太后会处理。」 她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十四岁少女,若与这种丑闻扯上关系,是大大的不妥。 曲慕歌心中放松不少,看来李佑显攀扯她没有成功。 但雍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曲慕歌紧张起来。 「朕听说你在干涉吏部的官员选调,怎么,你对朝廷的事有兴趣?」 曲慕歌十分意外,问道:「吏部吗?儿臣并未与吏部打过交道,不知道父皇说的是什么事?」 雍帝道:「有人看到你在批阅吏部的奏章。」 第5章 曲慕歌明白了,这说的应该是葛铮给她看的那个奏章。 「父皇,儿臣虽不知道说这个话的人是谁,但他肯定是误会了。女儿是看过一个奏章,但不是吏部的政务奏折,是葛铮大人多年前写的一篇文章,关于贡举改革的。前些日子,女儿和无涯书院的先生一起办了个大讲堂,有很多人感兴趣,葛大人听说了,便想听听我在教人育才上的意见。女儿不知道这与政务有关,若是不妥,女儿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雍帝听了太玄的解释,没有多疑,倒是信了。 因为他相信葛铮,不会糊涂到任由一个小丫头来干涉吏部和朝廷的官员任命。 葛铮以前管过礼部,现在还关心读书科举的事正常,了解一下年轻人的想法,也正常。 雍帝被今晚的事闹得心累,没有深问,便让曲慕歌回去了。 曲慕歌在回去的路上冥思苦想,将前后的事一串,也渐渐捋顺了。 应该是李佑显以为她有干政的野心,在他出了丑事之后,便把她当成了怀疑对象。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难怪雍帝说他心狠,李佑显若继承皇位,不仅其他皇子活不了,与朝政有关系的公主只怕也活不了。 曲慕歌没想干政,但她以后跟顾南野成婚,又怎么能完全剥离开? 李佑显这是逼着她站到对立面去。 毅勇侯府里,顾南野当夜就得到了宫里的消息。 徐保如禀报说:「大皇子一口咬定,陷害他的人不是向贵嫔就是太玄公主。」 向贵嫔对大皇子下手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可他怀疑太玄让顾南野觉得意外。 顾南野问:「怀疑太玄的理由?」 徐保如说:「大皇子说了两个理由,一是朵丹王女先前纠缠侯爷您,惹得公主不快,公主定然想要除掉这个眼中钉;二是公主有干政野心,想除掉他这个拦路石。今晚的事一石二鸟,十分符合太玄公主的心思。」 顾南野对李佑显的想象力不多评价,问道:「皇上和太后的态度如何?」 徐保如说:「二位下令严查酒水的问题和西配殿的侍从,并着手查三皇子忽然疾病的原因,看来更疑心向贵嫔一些。关于公主,二位没有多说,但皇上单独与公主谈过话,具体说的什么,还未探知。」 顾南野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派人去会同馆盯着虬穹人,朵丹自身,也有嫌疑。」 徐保如恍然大悟。 朵丹在这件事上看起来是受害者,但她若因这件事嫁给大皇子,对于目前的虬穹来说,是十分有利的一件事。 她的确有嫌疑。 徐保如追问道:「那大皇子那边……」 顾南野冷笑了一下,他敢攀扯太玄,看来是过了一阵子舒坦日子,腻歪了。 翌日一早,顾南野便进宫与宗人府对接昨夜的案子。 这个案子不仅是宗室丑闻,还涉及到外交,刑部、礼部都要插手。 曲慕歌虽未被查,但她还是受到了影响,不说别的,太后就因宴会筹办不周的事训斥了她,罚她禁足自省十天。 她前脚被禁足,李慕锦、李慕妍两姐妹就来看她。 李慕锦颇为愤慨,说:「这原本是向贵嫔的事,皇祖母却怪你,真是太不该了,我们替你说情,还被皇祖母训斥,真是不懂皇祖母怎么想的。」 她们并不知道李佑显和朵丹的丑事,只知道昨天有宾客喝酒身体不适传了太医。 曲慕歌不想她们搅进来,而且对于李慕锦跟太后的关系来讲,李慕锦能替她说情,已是十分不易了。 「没关系,禁足而已,又不少跟头发。你们也不要去找皇祖母了,她即掌管后宫,便有权处置任何人。」 李慕妍比李慕锦冷静一些,轻言细语的说:「我们昨夜去看望了三皇弟,他是吃了过夜的螃蟹,闹坏了肚子。看着凶猛,但没什么大碍。」 过夜的螃蟹?向贵嫔虽不比做贤妃时得势,但又何至于让孩子吃过夜的东西? 曲慕歌一直都觉得这个最小的妹妹十分心细,仿佛心里什么都懂,于是问道:「负责三皇子膳食的宫人,现在如何了?」 李慕妍说:「昨晚被向贵嫔罚了板子,今日一早就被发现投井自杀了。」 曲慕歌心惊,这么快就出人命了…… 这个死掉的宫人只怕跟宴席上的酒也有关系。 他现在死了,不知是被人灭口,还是被人栽赃了。 如此一来,不管是不是向贵嫔陷害大皇子,她都有些解释不清了。 这边刚送走两位公主妹妹,深陷泥沼的向贵嫔就找上了门。 向贵嫔一早就去找了皇上和太后,但两人只与她打太极,即没有罚她,也不听她解释,这样是最麻烦的。 第6章 她红着眼眶坐在曲慕歌对面,抱怨道:「旁人不知道,三公主你是知道的,为了筹备中秋宴席,我亲力亲为,半点不敢大意,也因此,疏忽了翔儿的起居,这才让他吃坏了肚子。我娘俩没有落到一点功劳和苦劳,却惹了一摊子烂事。哪儿有这么冤枉的事?」 曲慕歌不动向贵嫔此时找她是为了什么,单纯的抱怨吗? 她顺着向贵嫔的话,也抱怨道:「我又何尝不是觉得冤枉?我才回宫几天,临时伸手帮个忙,却落了罪责。」 向贵嫔收了收眼泪,问道:「我昨日晚宴不在现场,朵丹王女到底是喝了哪一种酒出的问题?」 曲慕歌品了品她的话,向贵嫔好似还不知道大皇子和朵丹的丑闻,以为只是酒水出了问题? 她试探道:「娘娘管着御膳房,没人告诉您吗?」 向贵嫔说:「我昨夜知道酒水出事就差人去问了,御膳房竟然被京军卫封了,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不过是个降国王女喝坏了身体,又没有生命大碍,竟然做出这样的阵仗,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也不知道向贵嫔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曲慕歌只得敷衍道:「娘娘都打听不到,我又如何知道?皇祖母如今罚我禁足,我就更不便出去问了。」 向贵嫔有些不满。 她昨夜知道宴席出事后,的确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她进宫多年,从肃穆严密的京卫氛围中,她已察觉到问题不简单,只怕背地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特别是今早知道被自己责罚的那个宫人投井了,她便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里,不弄清楚,她可能会死! 她一早去找皇上和太后主动请罪,但无果,又想着太玄昨日在现场,应该知道些什么,没想到也是个嘴巴严实的。 这可怎么办呐…… 既然问不出来,向贵嫔就把宴席的事放一放,说起太玄回宫的事。 「前几日忙着中秋宴,本宫有些疏忽了公主,你匆匆回宫,是因为燕北王世子吧?」 霍旭住到白家,太玄搬回宫中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慕歌笑了笑,没有接话。 向贵嫔继续说道:「你的难处,我特别理解。外家看似是最亲密的亲人,却是最靠不住的,为了家族利益,他们是会牺牲咱们的。公主聪慧,想必知道大皇子的婚事有多让我为难了,向家简直是把本宫放在火架上烤!现在看来,白家也是在为难公主啊。」 曲慕歌不置可否,淡淡道:「倒也没有娘娘说的这么严重。」 向贵嫔动容道:「你自小没了母妃,宫里宫外都没有个替你做主的人,我看着十分心疼,公主若是不怪我多事,你的婚事,本宫是愿意替你出头的。」 她拐弯抹角的,是在拉拢她,想太玄帮她呀。 曲慕歌想了想,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道:「听说昨夜喝酒出事的,除了朵丹王女,还有大皇兄。」 向贵嫔面上一喜,示好还是有用的,终于打听到消息了。 但下一刻,她面色就非常不好! 一男一女,喝酒都出了事,这很容易让人往最坏处去想! 向贵嫔道了声谢,沉着脸匆匆就走了。 环环关上门,不解问道:「向贵嫔才不会真心帮您,公主为什么要帮她?」 曲慕歌说:「若真是她对大皇子下手,我刚刚说的话等于白说,她本就知道;若不是她做的事,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清白的人被冤枉致死。」 环环叹气道:「您就是太心善,若向贵嫔洗脱了嫌疑,太后就该怀疑您了。」 曲慕歌摇头道:「不怕,在宴席筹备上,我跟向贵嫔本就是一条船上的。」 禁足的第一天,不断有人来看望曲慕歌,除了向贵嫔、安美人这些宫妃,白渊回、冯虎也来过了。 忙碌了一天,正要吃晚膳,又有人敲宫门。 环环无语道:「您禁足了,反倒门庭若市了。」 她出去开门,不一会儿,端了个盘子回来。 盘子上盛着三个木匣子,里面装着钗鬟首饰。 环环不解道:「这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说是赔罪……」 曲慕歌也被李佑显搞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才对他开炮,隔了一晚上,就来赔罪。 李佑显如今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形势就变的如此糟糕。 他一下子把人都得罪光了! 向贵嫔就不说了,两人这几个月本就明争暗斗着,现在向贵嫔更是不遗余力的证明宴席没有问题,是他自己心思不正。 而且,李佑显现在很后悔昨夜趁着酒劲,把太玄也一并告了,且不说他没有证据,皇上根本不信太玄有野心,单说顾南野,他进宫调查此事时,对自己十分冷漠,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第7章 李佑显之前花了不少功夫去疏通顾南野的关系,虽未明确得到顾南野的支持,但至少表面上比较融洽,偶尔还能有一两句家常话。 如今是一切都付诸东流水了…… 更要命的是,昨夜西配殿的事虽然严密封锁,但是向家还是得到了消息,话语间,竟有要悔婚的打算!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李佑显真就一个也得罪不起! 顾南野他得罪不起,不然他很快就会在朝堂上失去立足之地,所以他第一个给太玄送礼赔罪。 向思敏那边,他也要努力把婚约给挽留住,不然向家全力支持三皇子,他就危险了。 还有虬穹人,在逼着他要说法…… 虽然有太后出面帮他封住虬穹的嘴,但形势却不容乐观,必须尽快给朵丹王女一个交代。 因为这事,导致雍国在虬穹面前抬不起头,雍帝非常生他的气…… 能挽回一个是一个吧…… 为了防止被人说偏私,顾南野在宴会丑闻发生后,没有亲自去看望曲慕歌,直到事情查的差不多了,才来到体元殿。 曲慕歌被人探望的烦了,也怕这边太热闹打了太后的脸,禁足第二天便下令闭门拒客。 顾南野除外。 顾南野见到她时,她正盖了片手帕在脸上,躺在桂花树下的软榻上午休,金黄的桂花落在她莺绿色的褶裙上,分外好看。 秋日的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萦绕在鼻尖,甜甜腻腻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好。 听到脚步声,曲慕歌以为是环环,便没睁眼,只是说道:「你闻,多香!我饿了……好想吃桂花糕呀。」 「在宫里吃不好?」顾南野的声音蓦地响起,吓了曲慕歌一跳。 她掀开脸上的手帕,起身寻他,高兴的说:「侯爷怎么来啦?」 顾南野轻轻按下她的肩膀,两人一块在软榻上坐下。 「案子查的差不多了,来看看你。」 曲慕歌的好奇心瞬间就被勾起来,问道:「是谁在给大皇子设局?」 顾南野没有直接下结论,只是告诉她,让朵丹王女出疹子的不是饮食,而是一种香草,让大皇子冲动的也不是烈酒,是西配殿中的一种女眉香。 简而言之,「宴席筹备小组」不背这个锅。 「宫里没有查到香草的踪迹,应该是某位宾客随身带进来的,现在已经不可查了。至于女眉香,在投井的太监屋里查到了残余,向贵嫔的嫌疑反而更重了。」 「是栽赃嫁祸吧?」曲慕歌问。 顾南野挑挑眉,说:「你相信向贵嫔是清白的?」 曲慕歌分析说:「这件事儿把大皇子害的很惨,表面上看起来向贵嫔和三皇子是受益者,但这反而让他们深陷其中,备受质疑。从结果来看,也是受害者。」 顾南野赞赏的点头,意有所指的说:「有些人看起来是受害者,其实是最终的受益者。」 曲慕歌这几天也琢磨到这一点了,虬穹故意挑起内斗,并从中获益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她试探问道:「虬穹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顾南野说:「这件事毕竟是在宫里发生的事,又是大皇子冒犯在先,虬穹占了理,皇上只得免了虬穹三年的上贡,以作补偿。」 「免贡,虬穹肯就此罢休吗?」曲慕歌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顾南野不明意味的笑了一下:「朵丹要求大皇子对她负责,她提出联姻。」 「这……大皇子不会干吧?这个时候娶个虬穹王女做王妃,无异于葬送自己的前程。」 顾南野道:「他不同意也没办法,虬穹会把这件事公开,世人若知道大皇子德行有亏,也难登大宝。」 曲慕歌不用多问,都知道大皇子现在有多难了。 向家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嫡长女嫁给大皇子做侧妃,还是屈居虬穹王女之下。 只怕有得闹。 「会是朵丹设计的仙人跳吗?」曲慕歌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又自己反驳道,「但这事儿必须有宫里的人配合才行,她一个外族人,感觉办不到。」 这正是顾南野最忧心的事。 他不在乎大皇子的形势,虬穹王女想做雍朝皇妃影响也不大,但,宫里的叛国内奸,却是让他最为不安的。 「目前还不清楚,也许等朵丹嫁入皇室后,线索才会浮出水面。」 曲慕歌还是有点愣住了,她有点没办法接受朵丹变成自己的嫂子。 这是什么神展开? 顾南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香山枫叶红了,我母亲想去赏枫,你要不要一起去山上住两天。」 「秋游?好呀。」曲慕歌雀跃的同意。 第8章 顾南野摸摸她的头,说:「那,等我安排。」 从体元殿里出来,顾南野的神情立刻阴沉了下来,全然没有面对曲慕歌时的温柔与关怀,浑身都是肃杀之气。 冯虎在宫道上等着他,不禁有些骇然。 侯爷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生气过了。 ——昨夜金陵传来急报,顾二爷顾益盛偷偷逃回金陵,在顾家田庄上挟持了顾老爷,要求顾南野撤销他的通缉令,不然他要顾南野身败名裂。 顾南野本是不在意顾老爷的死活的,但顾益盛哄骗顾老爷写下了遗书,其中满是关于他身世的荒谬谎言。 若他置之不顾,前世的一些误会,又会重现,不仅会让她母亲受到世人指责,还会影响他和太玄的婚事。 更重要的是,顾二爷能躲过通缉令一路逃回金陵,极有可能是虬穹的奸细暗中相助,他得把这些人都给揪出来。 冯虎默不作声的跟着顾南野往宫外走,路上,顾南野吩咐道:「夫人和公主的安危,我全然交于你,在我离开的期间,万事谨慎为上,不可冒任何风险、出任何纰漏!」 「是!」冯虎沉声领命,知道这是侯爷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责任比泰山还重。 会同馆中,朵丹与自己的侍卫队长奇哈正在秉烛密谈。 「顾南野已经收到了传信,很快就会离开京城,不会阻拦您的好事了。」奇哈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朵丹点点头,脸上神情紧绷。 嫁给李佑显,打入雍朝皇室内部,利用他们的内部争斗来减轻雍朝对虬穹的倾轧,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太玄对她说的很对,报仇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加深苦难。 她要献祭自己,为虬穹的光复而长远打算! 朵丹思索着说道:「我提出联姻已有几天时间了,但顾南野没有任何表态,他似乎不在乎大皇子娶谁做王妃。奇哈,你看出来了吗?顾南野并不看好大皇子,他心中的储君另有人选。」 奇哈不解的问:「还能是谁?其余的皇子,还没他们的大皇子中用。」 朵丹也想不透,只得说:「我们与顾南野作战,从未看透过他的心思,猜不到就不猜了,我们只需要知道,一定要助大皇子登上皇位,他最终会感激我的!」 喻太后自中秋宴之后,就病了,气的。 先是大皇子在宴席上出了丑事,紧接着虬穹蛮夷逼他们联姻,现在向家还要悔婚。 她为大皇子铺就的青云之路,全都毁了! 她歪在床上正在喝药,宫里嬷嬷传话说:「太玄公主来辞行了。」 太玄的禁足已经结束,她前两日就跟皇上说了要出宫陪顾夫人去秋游,皇帝已经允了。 喻太后不禁有些迁怒到太玄身上,对服侍嬷嬷说:「让她不必辞行了,反正翅膀硬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觉得在宫里不舒坦,就去外面找靠山,最好不要回来!」 嬷嬷委婉的将话转达了,说太后不适,免了她的礼数。 曲慕歌心中不安,她解了禁足之后,本就是担心太后不许她出宫,她才直接找了皇上,这的确是没把太后放在眼中。 回头她还是要跟太后打交道的,可不能得罪死了。 她乖巧的说:「皇祖母身体不适,孙女不能侍奉床前,还请嬷嬷转告皇祖母,孙女此次出宫,会帮大皇兄打听朵丹王女的情况。这次宴席事情过后,她可真是占了大皇兄的大便宜,巧合的竟然像是专门给虬穹写的戏本,可太奇怪了。」 曲慕歌知道喻太后的痛点在哪里,只要暂时和喻太后保持利益一致,多替大皇子想一想,她就不会太为难自己。 喻太后听了转述,病恹恹的眼睛里渐渐浮起凝重的神色。 太玄说的没错,这件事儿整个都透着一股蹊跷,看现在的结果,可真是太便宜虬穹人了。 「去,请朵丹王女进宫,她不是想做本宫的孙媳妇吗?本宫倒要好好会会她!」 通往香山的官道上,马车和行人络绎不绝,有许多人都趁着天气好外出踏青。 曲慕歌和顾夫人一起坐在马车里,顾南野带护卫跟在马车旁边,往山上行去。 顾夫人在山里买了处宅院,叫做「汀香苑」,原是处温泉酒庄,现在被顾家改成了私宅。 顾夫人跟曲慕歌说:「买那宅子原是打算给我自己养老的,没想到这么快去住,还有些需要改动的地方,都没来得及改造,这次去到底仓促了些。」 曲慕歌甜言蜜语的哄道:「若是用来养老,这宅子可买浪费了,您自然是要跟侯爷一起住的,他肯定不会让您搬出来。不过如今秋高气爽,赏红叶、泡温泉,用作度假,倒十分合适。」 她如此说着,心里却觉得疑惑,听顾夫人的意思,这次来汀香苑玩,并不是她的想法。 第9章 车帘随着马车的行驶晃动着,顾南野骑马的身影时隐时现。 曲慕歌时不时的去看他,渐渐滋生出不安的情绪。 这个情绪在抵达汀香苑时,达到最盛,因为屋里屋外的守卫,太多了! 虽是在山里,但到底是京郊,哪里用得了层层守卫?连冯虎都带着宫里的京军卫来了。 进屋时,她走到顾南野身边小声问道:「不会又有人想要造反吧?」 有上一次叛党造反的经历,曲慕歌难免多想。 见太玄误会,顾南野解释道:「不是,只是把你们单独留在山里,我有些不放心,没什么大事。」 「单独?」曲慕歌见是顾南野送她们来的,还以为他也会一起小住一两天。 顾南野说道:「我父亲在金陵出了些事,我要赶回去一趟。快则十日,最多半月,我就回来了。」 曲慕歌更担心了,追问道:「顾老爷怎么了?」 顾南野不想她一直担忧,便说:「受了刺激,中风在床。」 曲慕歌无疑有他,便点头说:「那好吧,你快去快回,这些天我会陪着夫人的,你也别担心我们。」 顾南野没忍住摸了摸太玄的头,还拿手指在她耳垂上撵了撵,惹得曲慕歌浑身一颤。 顾夫人和辛妈妈在前面进院,走了半天不见孩子们跟来,回身一看,只见两人正面相对,一个含情脉脉的仰头凝望,一个依依不舍的抚头安慰,当真是浓情蜜意。 顾夫人掩嘴一笑,拉着辛妈妈快步走开:「咱们走快些,别耽误孩子们的正事!」 辛妈妈也低声笑了,在顾夫人耳边说:「我可从没见过侯爷这个样子!」 顾夫人心里高兴的不行,说:「看他这样我可放心了,我还担心他是个石头,对男女之事什么都不懂!」 「那怎么会?」辛妈妈八卦道:「我听环环说了,侯爷对公主是极好的!」 顾夫人心急道:「一日不娶回家,我就得操一日的心,真急人!」 顾南野将曲慕歌送到正屋檐下,望着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神情,自己也有些割舍不下。 他折返回来,低声叮嘱道:「霍旭还在京城,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不许下山,免得被他钻了空子。」 曲慕歌抿嘴偷笑。 她都要把霍旭抛到脑后了,顾南野这个大忙人竟然还记得。 见曲慕歌只笑不答,顾南野质疑发声:「嗯?」 曲慕歌牵起他的手,摇晃着说:「我知道啦,就在这里乖乖等您回来,哪里也不去!」 顾南野抬起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忽觉得自己太腻歪了,便松开她,肃穆了一下神情,将曲慕歌推进了屋里。 顾南野在亲自巡检过安防后,就启程南下去了。 曲慕歌虽不舍,但汀香苑这个园子的景色着实不错,顾夫人又带着她赏桂赏枫、制香作画、泡温泉,很快就让她把离别愁绪抛在了脑后。 跟顾夫人待的越久,曲慕歌对她越发敬佩,文人雅趣的事,仿佛就没有她不会的,曲慕歌跟着也受到不俗的熏陶。 小住了几日,曲慕歌浑身都放松下来。 这日,她正吃着辛妈妈做的桂花糕,看顾夫人画枫叶,冯虎来禀报:「宫里来人了。」 曲慕歌起身,以为是找她的。 岂料冯虎面色为难的说:「夫人,是找您的。」 顾夫人觉得很意外,也不知宫里的人找她做什么,是太后找她,还是顾南野出了事? 她放下画笔,凝眉问道:「来的是谁?」 冯虎低声道:「是皇上,微服出宫的,让我们不要声张……」 顾夫人一时呆住,站在枫树下半天没有挪步。 冯虎为难的看向曲慕歌。 曲慕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雍帝微服来找顾夫人,这会容易让人误会,特别是在两人年轻时有感情纠葛的背景下。 长辈的事,她不能多嘴,得看顾夫人自己怎么想。 略顿,顾夫人对曲慕歌说:「你父皇来了,你也该去问个安,咱们一道去吧。」 曲慕歌点头,理解顾夫人的顾虑,便陪着她一起去前厅。 雍帝今日穿着湖绿色的圆领袍,头上戴着黑色的四方平定巾,像个普通读书人一般,背着手略有些不安的在正厅里缓缓踱步。 他身边只带了胡公公一人,走了几步后,他停下来跟胡公公说道:「她这么久不来,估计还是不肯见朕,朕不该来的。」 胡公公小声宽慰道:「顾夫人都肯跟太后服软了,定然已经释怀了。」 雍帝叹了口气,继续踱步。 胡公公说的坚定,但心里完全拿不准。 第10章 十四年前,皇上南巡至金陵,为了见顾夫人一面,在金陵等了一个月,她都不肯赴约。 如今时过境迁,也不知顾夫人是什么态度。 两人正焦虑着,便听到了女子钗鬟的声音。 雍帝转身向厅门走去,便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故人,牵着自己女儿一起走了过来。 雍帝紧张的站定脚步,喉头似是塞了馒头,一时说不出话。 他定定的看着宋长乐跟自己请安行礼,又呆呆的由胡公公引着在上座坐下,直到太玄奉茶上来,一口暖茶入喉,他才渐渐的缓过神来。 二十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师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模样都没有变。」雍帝声音微颤的说着。 顾夫人低头,躲着他炽热的视线,说:「孩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都老了。」 雍帝有些紧张,以为顾夫人在怪他不肯同意两个孩子婚事的原因。 「毅勇侯为朕打回半壁江山,又助朕肃清朝野,劳苦功高,朕不同意他跟歌儿的婚事,是有朝政上的考虑,希望你能体谅朕。」 顾夫人苦笑了一下,说:「我自然是体谅的。」 若不是体谅皇帝的难处,她当初不会答应父亲嫁入顾家,不会看着父亲就义而毫无怨言,更不会送儿子上战场。 「是,你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雍帝觉得处处都愧对宋长乐,千言万语在心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不说话,顾夫人也不说话,只是喝着茶。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两人的茶杯就空了,曲慕歌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给两人添茶。 看到太玄,雍帝的脑袋终于转动起来,说起顾夫人救了自己女儿,感慨着缘分的奇妙。 顾夫人话不多,始终被动的应答着,非常谨慎。 曲慕歌为自己的「父亲」捏一把汗,堂堂皇帝,竟也有如此尬聊的一天。 爱情面前,果然众生平等。 在场面陷入久久的尴尬时,曲慕歌不得不出言问道:「父皇,您今天要留在这里用午膳吗?儿臣好提前着人准备。」 雍帝摇手道:「朕还有事,坐一会儿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顾夫人松了口气,这才主动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不必为了早已过去的往事而烦恼。如今有儿女续上你与我父亲的师徒情分,过去不论对错,都不必再想了。」 意思是,看在儿女的份上,请把握好自己的分寸! 雍帝今日过来见顾夫人,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觉得趁着顾南野离京,自己可以借着看女儿的借口来看望一下顾夫人,这样的机会不多。 毕竟愧疚了二十年,想了二十年,他始终想再看一眼。 「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先生为朕而死,留下你独自一人,朕本应该照顾你,却什么都没做好。不过现在看你一切都好,朕也就放心了。」 雍帝说完,又严厉认真的对曲慕歌说:「歌儿,顾夫人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要把她当自家长辈一样尊敬侍奉,万万不可摆公主的架子,给顾夫人添麻烦。若敢对她不敬,朕定要责罚你,记住了吗?」 不待曲慕歌回答,顾夫人护短的拉她到身边,抱怨道:「皇上,小玄儿是个好孩子,你别吓唬她!早知你对孩子这样凶,我就不把她送回你身边了。」 雍帝连忙道:「好好,是朕错了。」 被顾夫人埋怨了两句,雍帝的心情反而好了。 他起了逛园子的兴致,在汀香苑里转了转,一会儿指着这儿说差些摆设,一会儿指着那儿说该换些名贵花草,让胡公公一一记下,立刻着人置办。 顾夫人阻拦无用,索性不管,回头把人情还在太玄身上就是了。 好不容易送走雍帝,顾夫人再和太玄单独相处,便觉得脸上有些害臊,旧情被晚辈窥见,感觉怪怪的。 借口要处理生意上的事,顾夫人独自去了书房,她要静一静。 曲慕歌自个儿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荡漾,琢磨着雍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寻第二春? 这可不行啊,不管怎么说,顾老爷还在呢。 纵然顾老爷身体不好先走一步,那她以后也是要和顾南野成亲的,他们家的关系可不能乱。 不过曲慕歌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后面的日子,雍帝再没有来打扰过顾夫人,也没有派人继续送东西,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但因为雍帝的缘故,顾夫人有些躲着太玄,总是觉得难堪。 曲慕歌觉得这样可不行,便想做点什么,改变一下汀香苑的氛围。 「夫人,这里的红叶这么好看,我想请朋友过来玩,可以吗?」 顾夫人自然没有异议,说:「自然可以,你想怎么准备,让辛妈妈帮你。」 第11章 「好嘞。」 帖子很快就送出去,白灵嘉、白灵秀、林有仪、林有典、谢知音、梁曙光,皆十分给面子的上山赴约来了。 白灵秀和白灵嘉来的有些晚,抱歉的说出门时有事耽误了。 曲慕歌是约了白灵婷的,见她没来,便问白灵秀是怎么回事。 白灵秀不愿在外人面前说家里的事,单独请曲慕歌去房里说话。 她十分头痛的说:「自霍家兄妹住进家里,长房就乱了,天天吵闹,不成样子。」 她告诉曲慕歌,霍旭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太玄跟侯爷情投意合的事,便派了仆妇去跟白老夫人说话,明里暗里都说白家一女二嫁,态度极为不敬。 白老夫人不仅没生气,还跟王府的仆妇赔罪。 白灵婷受不了一个仆妇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便找茬把霍明媚的丫鬟打了。 霍明媚找她理论,又被白灵婷骂了一顿,让她不要倒贴破坏白渊回的婚事。 霍明媚嘴笨,但不是真笨,回头就哭到了霍旭面前。 霍旭要替妹妹出头,找到白陶氏,白陶氏不舍得罚女儿,称病不出,一直躲着霍家兄妹。 见白家待他们如此不敬,霍旭当天就带着霍明媚搬了出去,急的白老夫人要带白灵婷去赔罪,但白灵婷死活都不去,还跟白老夫人顶嘴,把白老夫人气的拿着拐杖敲桌子。 曲慕歌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白灵婷,吵架闹事可真行啊…… 白灵秀扶着额头说:「早上出门时,家里又闹起来了,祖母要把大姐许给昌郡伯做续房,大伯母急哭了,大姐闹着要寻死……」 昌郡伯是四等伯爵,身份并不低,但是……他已年近四十,家里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其中三个是原配生的,儿子是侍妾生的。 纵然白灵婷名声不好又年龄大了,肯接受这些烂摊子,但昌郡伯的原配夫人是王家的姑娘,王妙云的姑母。 有这层关系在里头,白灵婷嫁过去,那四个孩子怎么会跟她好相处? 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外祖母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曲慕歌难以置信。 白灵秀说:「祖母近来对大姐特别失望,现在又觉得把她留在家里碍事,便想快些把她嫁了,也想趁机敲打大伯母。而且,昌郡伯许诺,长姐若能生嫡子,爵位一定留给嫡子。」 这个昌郡伯……人还没娶到,就抛出诱饵,这不是引得内宅争斗,家室不宁吗? 曲慕歌问:「白渊回呢?他不管管吗?」 白灵秀说:「大哥之前就住在了衙门不回家,前些天又跟着侯爷去金陵办事了,据说是捉拿什么要犯……」 曲慕歌还不知道白渊回也去金陵了。 白灵秀难过的说道:「大姐虽然脾气不好,常做一些错事,但到底是自家姐妹,我实在不忍看她落得这般田地。公主,您能不能去劝劝祖母?眼下也只有您出面有用了。」 白灵婷的婚事拖了这么久找不到好人家,曲慕歌之前一直没有插手的想法,一来有白灵婷前世欺辱她的原因,二来怕好心办坏事。 就白灵婷这不讲理的性子,以后日子过不好,反倒会怨她。 但到了如今的地步,的确如白灵秀所说,到底是自家姐妹。 而且白灵婷近来对她还算不错,没再给找她的麻烦,纵然一直吵吵闹闹的,但立场与她是一致的。 曲慕歌思索道:「这事容我想想,直接去找外祖母不一定有用,我想想别的法子。」 见她肯管这事,白灵秀松了一口气。 白灵秀又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白灵秀告诉曲慕歌,白老夫人让人去酉阳老家接三叔一家人进京。 白三爷是白以诚的庶子,一直被白老夫人留在老家管理家族产业,如今突然接他进京,只怕是有什么动作。 「我母亲说,大伯母、大哥、长姐三人,近期屡次顶撞祖母,祖母现在不仅不管大哥的婚事,还想把长姐草率嫁了,恐怕是对长房失望了,有意扶持三房接管产业。」 二房只两个嫡女,孙辈无男丁,也从不想着争夺家产。 但三房不同,白三爷儿孙兴旺,已有四个儿子三个孙子,而且他这四个儿子虽然读书不见多出彩,但经营产业十分能干。 白老夫人以前虽重用他们,但从不在身份上抬举他们,如今让他们举家迁入京城,真的是敲山震虎了。 曲慕歌心也沉了沉,她得帮长房使点劲才行了。 两人说完私话,去院子里跟大家汇合,众人正聊的热闹,十一岁的梁曙光神情还有些激动。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曲慕歌问道。 第12章 谢知音说:「在说皇长子要纳虬穹王女做侧妃的事。」 「侧妃吗?」曲慕歌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虬穹人会坚持要正妃之位,也不知太后和李佑显做了什么置换,让虬穹人让步了。 梁曙光愤慨的说:「侧妃也便宜他们了,手下败将,凭什么要跟他们联姻?还免他们的贡税,皇上也太仁慈了!」 梁曙光的父亲梁道定在西北跟虬穹人打过仗的,梁曙光对虬穹人格外仇恨。 曲慕歌安抚道:「应该是在社稷上有别的考虑吧。」 她又问谢知音:「那正妃之位还是向思敏的吗?」 谢知音摇头:「向思敏不肯跟虬穹人共侍一夫,宁可削发为尼。」 曲慕歌惊讶了,这么坚决的态度吗? 「这么严重吗?向家应该会想办法帮她解除婚约吧。」 谢知音说:「且看太后怎么说吧。」 她又小声在曲慕歌耳边说:「幸而你帮我下了决心,不然我也深陷其中了。」 曲慕歌握了握她的手,同样庆幸谢知音早早的退出皇妃筛选了。 少男少女们在院里热热闹闹的说话玩乐,顾夫人从窗里看出去,欣慰的笑了,并吩咐院里的侍女:「都用心伺候,吃的喝的及时补上,也注意着,别让客人们跌到泉眼里了。」 辛妈妈察言观色的说道:「公主性子好,又处处为别人着想,大家都喜欢亲近她。」 顾夫人点头,表示赞同。 辛妈妈又说:「所以夫人不必多想,公主也会理解您的,您就不要为那些事跟公主生分了。」 顾夫人难堪道:「我也不想跟孩子生分了,但小玄儿越是什么都不问,越是说明她什么都知道,我和她父亲……这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辛妈妈不乐意道:「知道又怎么了,您跟皇上又没有什么,随皇上心里怎么想也没用。公主分得清的!」 顾夫人扶额,觉得头痛。 过了会儿,她又问:「金陵有消息回来吗?老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顾夫人并不知道顾二爷挟持了顾老爷,只以为顾老爷中风,顾南野赶回去安置他。 「还没消息,算算日子,侯爷差不多要启程往回赶了。」 金陵城郊的庄子上,顾南野厌弃的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顾益盛,收起佩剑,对带着府兵赶来支援的谢太守说:「重犯的尸身,就劳你处理,再写个案宗送回京城刑部,把案子结了吧。」 「是,侯爷放心,下官必会妥善处理。」 顾南野点了点头,独自走回了田庄的屋内。 顾老爷跌在地上,喘着粗气,口鼻歪斜,是真的中风了。 顾南野伸手把他抱回床头靠着,自己端坐到床边。 顾南野想了一会儿后,松下肩膀,靠在椅背上,放松的说:「自我十四岁离家从军,咱们爷俩很多年没好好说过话了,这次本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但现在你只能听我说了……」 顾南野如叙家常一般说道:「我这次回金陵,除了抓捕二叔归案,也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我打算娶妻了,娶太玄公主,皇帝的女儿。」 听到这里,顾老爷激动的喊叫起来,但他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吼的都是些破碎的声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错了。母亲亲自进宫替我求亲,现在你明白了吗?没有人比母亲更明白我是谁,你冤枉了她二十年,如今还写下一堆胡编乱造的东西,你真就这么恨她吗?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的自卑和猜疑毁了顾家,也毁了她。你配不上她。」 「你安心在这里休养身体吧,等办喜酒的那天,我会派人把喜酒送来,你一定要好好的品一品。」 说完最后一句,顾南野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顾老爷在身后呜咽着不知什么意思的话语。 回到金陵顾府,白渊回也调查回来,向他汇报道:「一路护送顾益盛入关的,的确是四个虬穹人,但他们只说是跟着顾益盛来关内做生意的,别的一个字也不招,但看他们的体格、身手,根本不是普通商人。」 顾南野点头道:「人你带回去,就留在锦衣卫手中。等朵丹嫁入皇室,也算是留了个把柄在手中,以后也许有用。」 白渊回领命,又说:「谢太守晚上在府中设宴,请侯爷光临。」 顾南野起身,拍了拍白渊回的肩膀说:「我一会儿就回京了,你在这里多留两日,帮谢太守把余事处理好,也把自己的大事趁机解决了。需要我替你跟谢大人说一说吗?」 白渊回脸上一红,知道他是指自己向谢家提亲,还未等到回复的事。 「有劳侯爷费心,不过这事不必惊动侯爷出面,若真是不成,我也不打算强求了。」 第13章 顾南野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问道:「怎么?你不是真心想娶谢小姐?太玄为了你们的事,操了不少心,你若是不愿,及早跟她说。」 白渊回神情愧疚的说:「是我无能,处理不好家中的事,我是担心将谢小姐娶回家,反而连累她。」 若因他娶谢知音而得罪了霍家,进而断了白家的财源,不仅是他会受到家族的职责,谢知音也会承受巨大压力。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顾南野思忖片刻,突然从私事说到朝政:「户部正在拟定新的田林法,谢家大公子就在户部任职,你可以去找谢大人了解一下。」 关于户部的田林法,白渊回在宫中是有些耳闻的……朝廷要把国土收回。 白渊回初听说时,觉得这太难了,藩王、地主豪绅们是不会同意的,以为这只是谁的大胆建议。 但现在顾南野亲口跟他说,就说明这事是真的要做了。 这样一来,白家经营的林场、矿场,就不是由燕北王说的算的了! 他欣喜若狂,答谢道:「谢侯爷,我明白了!」 等顾南野走后,白渊回先去了金陵林家一趟。 林有典就要娶白灵秀了,林家得知白渊回因公来金陵,林有典的父亲亲自出面,十分热情的招待他。 白渊回红着脸,对林有典的父亲说:「今日是有事相求……」 林家做为金陵望族,跟谢太守颇有交情,白渊回希望林家能够作陪,一起去谢家赴宴,也好在旁帮他说说好话。 林老爷知道了,「哈哈」大笑,拍腿说:「这是好事啊,贤侄稍等,我换身衣服,这就陪你去!」 自白灵秀跟曲慕歌说了白灵婷的婚事问题,曲慕歌心里就有个想法,但思索了一夜也拿不定主意。 她想等顾南野回来商量,但时间不等人,她怕再拖下去,白老夫人就把白灵婷的婚事敲定了。 左思右想之下,曲慕歌找到顾夫人,把白灵婷的情况说了一下。 顾夫人听得只皱眉,当着曲慕歌的面说:「白老夫人也太不心疼人了。」 曲慕歌重点不在于白家,而在于…… 「现在大皇兄的正妃人选,也有了变数……」 顾夫人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曲慕歌的意思,但她更担忧了,说:「白大小姐若做了皇子正妃,白家便跟皇长子脱不开干系了。眼下储君未定,这个决策可不好。」 曲慕歌点头,她也正是担忧这一点,才没做决定。 但她考虑道:「白家如今虽不是皇子党,但外祖母当家的话,不清不白的跟霍家攀扯在一起,同样很危险。若大表姐做了大皇子妃,便能助长房得势,到时候由大表哥和知音姐姐当家,白家纵然跟大皇子联姻了,我也能够放心他们不会乱来。」 白渊回和谢知音,这两个孩子顾夫人是知道的,他们若真能在家里当家做主,有顾南野在旁指点,白家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顾夫人想了好一会儿,让白灵婷嫁给大皇子,太玄对白家和大皇子的掌控程度,都会增强。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豆,豆,网。」 「至于皇祖母那边,纵然她之前对大表姐不满意,但向家以国家大义为由,不肯嫁女跟朵丹王女共侍一夫,其他世家,也不敢补缺。现在大皇兄形势窘迫,也由不得皇祖母再挑剔。何况白家对士林的影响,能够挽回大皇子的名誉,皇祖母只怕是求之不得的。而且大表姐性格泼辣,也只有她这样的,能够降得住朵丹王女。」 曲慕歌认真的跟顾夫人商量着。 顾夫人深深的看着她,颇有些感慨:「小玄儿,你与去年,可真是不同了。」 如此深谋远虑。 曲慕歌有些担忧,她知道顾南野不喜欢她精于算计,也怕顾夫人觉得她城府深。 「我……我并不是图大皇兄的皇权,也不是图白家的家势,只是权衡各方,尽可能让大家都有个好结果吧。」 顾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我明白,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操心,这可不好,以后会很累的。」 得了顾夫人的支持,曲慕歌立刻就安排环环回白家,通过口述,询问白灵婷的意向。 早在花神宴的时候,白灵婷便想要争皇妃之位,如今虽有个碍眼的虬穹王女,但嫁大皇子做皇妃,肯定比嫁昌郡伯做续房要好很多! 听说她非常同意,曲慕歌又让环环回宫一趟,带了两句话给大皇子。 李佑显没想到太玄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递出橄榄枝。 纵然白家在官场上不如向家得势,白灵婷也不如向思敏,但白家的背后有太玄公主,有毅勇侯,这对李佑显来说,是更为宝贵的支持! 第14章 他欣喜若狂,即刻就去慈宁宫,与喻太后商议去了。 两边一拍即合的事,推动起来极快。 有这等好事找上门来,白老夫人有些愣神,她都打算放弃长房了,谁能想到大孙女柳暗花明,有做皇妃的福气? 前些日子她把大孙女逼急了,又接了三房进京跟长房打擂,现在的形势却不好处理了。 顾南野回京时,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大皇子的正妃变成了白灵婷的事。 他问都没问,就猜到定然有曲慕歌的原因。 在汀香苑,曲慕歌和顾夫人常在傍晚的时候泡温泉,这日才下水没一会儿,环环就惊喜的跑进来说:「侯爷回来啦!」 曲慕歌和顾夫人都很惊喜,连忙出水更衣。 曲慕歌手脚快,先一步收拾好。 顾夫人见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着说:「你先去!」 曲慕歌便飞燕一般,往前厅跑去。 顾南野坐在前厅喝茶,老远就听到木屐「嗒嗒嗒」的声音。 他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向这边跑来。 「侯爷!」曲慕歌雀跃的奔上前,本想在门槛前停下,但被顾南野顺势搂在了怀里。 曲慕歌泡温泉起来,又跑了步,脸上红彤彤的,身上都散发着热气。 馨香的气韵熏的顾南野有些心猿意马,他低头看着在他怀里仰头的小姑娘,问:「跑什么,我又不会飞了。」 曲慕歌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双手不好意思抱他,只是轻轻捏着他的衣服说:「这么久不见,想你了嘛!」 直白的撒娇让顾南野很受用,他低头在曲慕歌额头上亲了一下,非常低声的说:「我也想你。」 曲慕歌惊喜的睁大了眼睛,除了表白那次,听顾南野说软话可不容易啊! 但她还是左右看了看,说:「在前厅呢,夫人一会儿就来了,你放开我。」 顾南野略松开,牵着她坐到前厅。 顾南野着急赶路,还没吃晚饭,曲慕歌立即让人布饭,她在旁看着他吃。 顾南野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笑,颇有些无奈,给她找事儿的说道:「讲讲看,让大皇子跟白家联姻,你是怎么想的?」 曲慕歌也很想知道顾南野怎么想的,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她怕顾南野说她乱来,给自己找借口说:「虽然你不看好大皇兄,但他毕竟是皇子,咱们也不能看着他任由虬穹人欺负摆布,您说是吧!」 顾南野看了她一眼,责备的语气说:「你还真是不记仇。」 「啊?」曲慕歌不解。 在大皇子刚出事的时候,葛铮等大臣就找过顾南野,他们虽然不支持大皇子立储,但也反对大皇子娶虬穹王女,想跟顾南野商量一下,要怎么应对这个事。 岂料顾南野在这个事的态度,是全然不管,任由大皇子自生自灭。 原因很简单,因为大皇子指责太玄在酒中下药害他。 他既对太玄起了敌意,他为何还要保全他? 葛铮非常担忧,也如太玄这样说,不能看着雍朝皇子成为虬穹傀儡,希望他看在国家大义面前干预。 顾南野只是淡淡的说:「虬穹王女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大皇子了。」 嫁入皇室的外藩女子多了,能影响国事的有几人? 何况只是个皇子侧妃。 顾南野跟本不在乎这个婚事。 但如今曲慕歌为白家考虑插手了,他也没必要反对,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子,说:「真是本事大了,不声不响,就做了一件大事。」 见他不怪,曲慕歌这才真的安心了。 直接受皇子婚事影响的,除了当事人,影响最大的就是白渊回。 因有了大皇子这个「准妹夫」,加之他亲自去谢家拜访,他和谢知音的婚事,终于明朗了。 谢家收下了白家的聘礼,也委托了京城的亲属,开始跟白家谈婚论嫁。 白灵婷和大皇子的婚期依然定在明年三月,白灵秀和林有典的婚期定在明年五月,谢知音和白渊回的婚期反而是最早的,明年二月。 谢夫人本不愿女儿嫁的这么仓促,但白渊回做为白灵婷的长兄,婚期在她前面比较合适,谢家也只得妥协了。 这三个姐姐的婚事陆续都有了着落,让曲慕歌十分羡慕,她不知道自己和顾南野的婚事,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重谈。 总之就是,无比的羡慕嫉妒! 整个秋冬,曲慕歌的日常变成了陪三位姐姐准备嫁妆。 首饰要挑、用品要买,婚服要绣,每样都要选三遍! 整堆整堆的首饰、布料和绣样,把曲慕歌眼睛都看花了。 第15章 除了这些,她还在操心一个事,一晃眼,顾南野的生日又要到了,生日礼物她该怎么办? 曲慕歌去年欠下的生日礼物和中秋节礼物,是靠着一张「以身相抵」的欠条糊弄过去的,今年又该怎么办? 她愁的开始掉头发。 环环以为她是最近累到了,心疼的说:「您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太后要您管宫里的内务,白家大舅母要您给婚事拿主意,书院和礼部还常常送信来要您操心,您可好好心疼下自己吧!」 自从汀香苑回来,喻太后便格外喜爱太玄,觉得她解了大皇子的困境,跟她是一条心的人,便把宫里诸多事情,都交她来主事。 白陶氏那边自不必说,她因为儿子的婚事得罪了娘家,如今儿子女儿都靠着公主谋前程,她更是供着太玄,自家儿女的婚事都拿来问她的意见。 曲慕歌倒不觉得这些事累,毕竟压力都不在她身上,她有想法就说一说,觉得不想管,也可以不管,自有人办妥。 她趴在床上跟环环说:「你悄悄的去跟你哥哥打听一下,侯爷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环环从上个月就提醒她要给侯爷准备生日礼物,知道她是想了这么久,还没拿定注意。 「问我哥也是白问,要不问问二小姐?我看她每次做的小玩意儿,都特别受欢迎,请她给您出出注意,您也做一个。」 环环说的是白灵秀。 白灵秀的动手能力很强,之前给林有仪做了万花镜,后来给林有典做了可以换水的笔洗,给白灵嘉做了可定时的沙漏,也送给曲慕歌一个可改装变形的首饰箱。 她心思精巧,手工精湛,曲慕歌十分佩服! 曲慕歌觉得白灵秀这发明创造的能力,比自己还像一个穿越者,不过这是她想多了,主要是因为白灵秀醉心于墨道,又静得下来钻研。 「不成,她帮我出主意也没用,眼睛学得会,手学不会!」 曲慕歌动手能力差,女红、厨艺、手工就不提了,练字练了一年多,也还是写不好,更不用提高阶的弹琴、作画了。 有时候想想,她还是挺自卑的,一点才艺也没有。 顾夫人许多年都没有给儿子过生日了,难得今年都在京城,她决定适当的操办一下,早早的给相熟的人家送去了请帖。 到了十一月廿一那日,毅勇侯府宾客如云,异常热闹。 与曲慕歌过生辰不同,顾南野生辰宴上请的人,都是朝廷或军旅中的身居要职的人,哪怕是女眷,也都来的是些当家主母或正室夫人,除非有结亲的意向,不然是不带自家未出阁的姑娘来的。 柱国公府的连老夫人带着孙媳妇大公主李慕缦前来,兵部尚书梁道定的母亲梁家老夫人带着孙子梁曙光前来,谢家、林家也请京城的亲眷出面前来赴宴。 连大皇子都派人送了贺礼。 曲慕歌平日交好的女孩子们都避嫌未来,她今日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只得坐在姐姐李慕缦身边逗连家的小外甥。 小外甥不满一岁,但一双手十分有劲,到处乱抓。 曲慕歌脖子上的璎珞是太后前些日子赏的,镶嵌着红绿相间的宝石,十分闪耀。 小奶娃一双眼睛盯着它就想要,曲慕歌原本拿着璎珞逗他玩,但大厅入口突然走来几个人,吸引了曲慕歌的注意力。 她一走神,璎珞被小奶娃抓住,又勾到了头发,发钗瞬间掉了一地。 李慕缦十分抱歉,赶紧掰开孩子的手,惹的孩子大哭起来。 这边乱做了一团。 曲慕歌赶紧带着环环退到后厅去整理头发,李慕缦也抱着孩子带着奶妈退下去。 曲慕歌眉头紧皱,不是因为孩子抓了她头发,而是因为刚刚从正厅走进来的人是白老夫、白陶氏,从酉阳迁来的三房夫人廖氏,一并来的,还有霍明媚…… 霍明媚对顾南野是有心思的,这个事儿她还记得。 顾夫人是绝不可能邀请霍家人的,霍明媚跟着白家来参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不快的对环环说:「你去请大舅母到后面来坐坐。」 白陶氏苦着一张脸过来,不用问便知道太玄公主找她什么事。 「不是我带她来,是你外祖母……」 白陶氏因为一双儿女的婚事,跟婆婆的关系已经闹僵了,在白家的地位下降不少,而她比不得陶王妃的身份,在娘家也没什么话语权。 曲慕歌并不是要为难白陶氏,只是打听问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霍家兄妹还不回燕北吗?」 白陶氏说:「我已给燕王妃写过信了,催着他们把人接回去呢。但自入冬之后,女真族就屡次侵犯燕北边境,王妃说现在赶路不安全,让世子和郡主等燕北形势平定了再返程。」 第16章 曲慕歌叹了口气,白家把人接来,送不回去了! 「外祖母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白陶氏说:「婆母知道咱们两家联姻是不成了,但这事儿本是她答应了的,现在觉得理亏,在霍家面前直不起腰来,便想着帮世子和郡主在京城说个好媒,也算是给燕北王有个交代。」 曲慕歌更紧张了,也起了怒意:「说媒?她将霍明媚带到侯府,是打算给霍明媚说哪家媒?」 曲慕歌可以不与她计较霍旭的事,但白老夫人若是打算撮合霍明媚和顾南野,她可忍不了! 太玄公主与毅勇侯有结亲的打算,这事儿别人不知,但白家人是十分清楚的。 白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没帮过她,反而处处与她为难,让曲慕歌十分难以理解。 这老太太怎么回事? 自家有位公主不好好供着,偏去讨好别人家的郡主,糊涂的没道理! 白陶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搓着手里的帕子说:「我……我也不知啊,我最近忙着渊回和婷儿的婚事,极少在她跟前服侍……」 曲慕歌用手指支着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渐渐冷静下来。 白老夫人的举动的确太反常了,反常必有妖。 她倒要看看,白老夫人到底是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曲慕歌收拾好妆发和心情后,从后厅出来,瞧见霍明媚坐了自己先前的位子。 若她执意上前,论身份,霍明媚是需要给她让坐的,但这么多宾客在,曲慕歌不想给大家留下盛气凌人的印象,何况是顾南野的生日,她不想闹的不愉快。 「算了,我们出去转转。」曲慕歌转身带着环环向外面园子走去。 毅勇侯府的花园是秋天里收拾出来的,顾夫人爱花,在园子里布了很多花圃和花架。 如今虽然正是隆冬时节,但一团团山茶和腊梅,都开的正好,馨香扑鼻。 曲慕歌披着斗蓬,择了一处花架旁坐下,从袖子里取出给顾南野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叠洒金卡纸做的卡片,上面写着「心愿卡」、「原谅卡」之类的字。 「环环……」曲慕歌看到这个生日礼物就心虚的不行,感觉自己对顾南野太敷衍了,「我送这个给侯爷,他不会生气吧?」 环环心里也觉得太敷衍了,但都到这个时间了,也不能太打击公主的心情,于是说:「您送什么,侯爷都会高兴的,他何时生过您的气?」 话是如此说,但…… 曲慕歌叹气,「男朋友」太有本事也是个烦恼,啥都不缺,也不需要自己照顾,感觉自己跟个挂件一样,没啥用。 「你去思齐院看看侯爷有没有空,礼物虽然拿不出手,但总是要送出去的。」 环环领命而走。 顾南野一上午都在书房接待宾客。 他极少办宴席,不朋不党的,有意攀附他的人,也找不到门路。 今天难得他办个宴,连皇上和大皇子都送了贺礼和贺词,其他人自然蜂拥而上,为名为利,各显本事。 顾南野倒也一改往日冷漠严肃的样子,待人接物上,竟然显出几分温和亲善,让来宾都受宠若惊。 但这样的场合,大家都是说些场面话,谈不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波一波的迎来送往。 好不容易又将一批宾客送出书房,让人带去正厅,顾南野的脸就沉了下来。 宋夕元陪着他待客,看他如此勉为其难的应酬,觉得十分好笑,便忍着笑意说:「你再忍一会儿,等午宴之后就好了。」 顾南野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生着闷气。 下半年以来,礼部在推行新政,要在各地广建官学;户部在做田赋改革,免除苛捐杂税;兵部在设立卫所,削减藩王兵权。 这一切的一切,都受到层层质疑,推行的颇为艰难。 他们需要更多的支持,不得不推出顾南野,让他来拉拢人心。 原本由顾南野这个「恶人」来充当工具人是不合适的,可他所掌握的刑部在这一年来查抄了不少权贵要案,谁家没被顾南野查过?谁家没点把柄在他手上? 就如手上拿着生死簿的阎王,若能求得他网开一面,那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软硬皆施,便十分合适了。 顾南野正不耐烦的时候,环环适时来求见,他便甩下应酬的事给宋夕元和范涉水二人,去后院找太玄了。 曲慕歌在花架下等着,听到脚步声渐进,以为环环回来了,转头一看,却是霍明媚来找她。 「公主,原来你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曲慕歌不解,问:「你找我做什么?」 霍明媚眼神闪烁,上前几步,低声道:「您方才一出厅,就有人向顾夫人打听侯爷的婚事,听说顾家求娶你被皇上拒绝了,有客人给顾夫人介绍其他家的小姐……」 第17章 她说着话,仔细观察着太玄的神色。 但见她一点都不意外,更不着急。 曲慕歌当然不着急,顾夫人和顾南野都不会理那些做媒的人。 她笑了笑,说:「郡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侯爷的婚事,自有顾家的人操心。」 霍明媚拿不准曲慕歌跟顾南野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这段日子打听了很多,有人说他们缘分深厚,从金陵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事。 但也有人说他们是互相利用,顾侯想借太玄公主取得皇上更多的信任,太玄公主想要毅勇侯府做依靠,根本就是各取所需,不然为什么皇上拒绝顾家的求娶后,这两人一点都不着急,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措呢? 她心里拿定主意决定明着试探一下,于是笑着说:「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啦。之前我听到流言蜚语,说公主非侯爷不嫁,我就非常替您担心。且不说顾侯大您七岁年龄不合适,谁都看得出来顾侯求娶您是有所图谋,皇上定然是看穿了顾侯的计谋才拒绝这门婚事的。」 曲慕歌听的都快笑出来了,反问道:「原来郡主这么看待顾侯?」 先前不还仰慕他吗? 这么看不上他,还来他的生辰宴做什么? 「我在京城住了段日子,京城里的人都说他不好,挟势弄权、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哦,好,我知道了,那郡主也别忘了今日说的话,以后千万别靠近顾侯。」曲慕歌几乎是笑着说的。 这霍明媚的脑袋是榆木做的吧? 在她面前说顾南野坏话,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 曲慕歌也不管霍明媚是真傻还是假傻了,起身准备离开,顾南野该跟环环一起来了,她不想他们俩碰面。 刚走一步,霍明媚就紧紧跟上,说:「公主要去哪儿?今日的宾客,我都不认识,又都是长辈,我只认得你,能不能跟你一块? 曲慕歌摇头道:「我今日还有些别的事,恐怕不方便带你。」 话音刚落,霍明媚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她哽咽着说:「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向你赔罪,我改……你不要孤立我,也不要让大家孤立我……我进京几个月了,都没有朋友,大家都说因为你不喜欢我,才不跟我来往……」 曲慕歌满头雾水。 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也太演员了吧! 而且她什么时候让大家孤立她了? 曲慕歌更讨厌霍明媚了,索性直接说道:「郡主,我与你并不熟,也不打算跟你变熟,但我还不至于背后做小人的孤立你。你若在京城待的不开心,建议你早点回燕北,你在家乡想必是有很多朋友的。」 「你……你是在赶我走?」霍明媚非常委屈的样子,咬着嘴唇说:「你虽然是公主,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而且这里是侯府,你不能赶我走,就算是到皇上面前理论,我也不怕你。」 曲慕歌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她就算是赶她走了,用得着去皇上面前理论? 她懒得再理这个脑袋不清楚的人,转身离开。 一扭头,她就看到了顾南野就在路的另一头,不知道站了多久。 曲慕歌这下都明白了,霍明媚在她面前演完了,又在顾南野面前演。 霍明媚却越过她向顾南野走去,慌张擦眼泪解释道:「侯爷,你不要误会,公主没有欺负我……」 顾南野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到曲慕歌面前,皱眉问道:「你会欺负人?要我教你吗?」 曲慕歌觉得霍明媚的举动很幼稚,也不打算跟她一起变幼稚,于是说:「侯爷,别闹了,咱们走吧。」 顾南野却没动,说:「你想赶谁走?在侯府,你可以做主。」 这句话把曲慕歌的心情哄得极好,有种她已经是侯府女主人的感觉。 「算啦,今天你生辰,来者是客,若是赶了,回头又有人说你跋扈了。」 当着霍明媚的面,曲慕歌挽起顾南野的一只胳膊,强行把人拉走了。 她不想让霍明媚多看顾南野一眼。 被撇开的霍明媚望着亲密无间的两人,眼神颤抖了两下,渐渐变的狠厉。 两人走到花房暖阁里,顾南野按了按曲慕歌的脑袋,心疼道:「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由得她这么气你?」 曲慕歌道:「又没真气到我,还把我逗笑了。」 顾南野有点发愁,她这个性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闷亏。 曲慕歌打趣道:「而且说来说去,都怪侯爷,是你太能招蜂引蝶了!」 曲慕歌跟辛妈妈解释说:「倒也没欺负她,就是她看上侯爷了,但我和侯爷都没给她机会。」 第18章 辛妈妈咬牙道:「不害臊!我是说她一个郡主,为什么要在夫人面前献殷情!」 曲慕歌并不担心霍明媚讨好顾夫人,顾夫人不是白老夫人,那么明白的一个人,怎么会吃霍明媚又傻又白那一套? 辛妈妈生怕曲慕歌吃味,连忙补充说:「公主放心,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接近夫人和侯爷的!」 曲慕歌笑着答谢。 实际上她从未担心霍明媚会影响到顾家,她更担心的是霍明媚会影响白老夫人,白家的荣辱兴衰,会影响到她和顾南野。 等到午宴结束,顾南野来房里寻她的时候,曲慕歌便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白家跟霍家,都是陶家的姻亲,除了这层关系,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纠葛?总感觉外祖母十分的讨好霍家……侯爷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南野是今日的寿星,午宴难免饮酒。 他微醺的靠在椅背中,带着几分不屑的语气说:「左右不过是名和利的那些事儿,白家在东北几千亩的林场和数座矿场,都是在霍家的关照下经营的,若是得罪了霍家,白家便要断粮。」 难怪霍家一个管事仆妇,都敢对白老夫人甩脸子。 曲慕歌才知道这些,总算明白白老夫人的反常缘由了。 曲慕歌脸色黑沉,她往最坏处设想,低声问顾南野:「那……前世的白家是不是跟着燕北王一起反了?」 因刻意说的很小声,曲慕歌离顾南野很近,几乎要贴进他怀里。 顾南野本就半躺在太师椅中,索性将太玄横抱在了腿上坐着,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歇着。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嗯,反了。」 曲慕歌皱着眉头,心里开始发愁,丝毫没注意到身下的人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 「不过,白渊回叛出了白家,救出皇长孙南下金陵投靠了我。」顾南野补充道。 曲慕歌又松了口气,看来白家还有救,也难怪顾南野肯屡次出手指点白渊回了。 「我呢?我是说桃花,那时候她在哪,是什么立场?」曲慕歌趴在顾南野胸前抬眼看他,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脑袋。 顾南野半天没吭声,只是一下一下的摸着太玄的后脑勺。 「侯爷?你是犯酒困了吗?」曲慕歌不解的问。 顾南野坐直了一些,把小姑娘在怀里搂的更紧了。 「燕北王为逼皇上交出传国玉玺,也为逼我退兵,每天择一名皇室成员从宫楼上推下。桃花是第一个。殉国时,才十九岁。」 当时他也觉得愤怒,但并不觉得心痛伤心,可如今回想起来,脑海中便浮现出如孤雁一般坠落的少女,有如锥心之痛,令他心慌失措。 曲慕歌微微张嘴,喃喃道:「难怪……」 难怪她梦到被人带到城楼上后,就没有做过更后面的梦了。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顾南野的呼吸中夹杂着酒气,但眼神和语气格外坚定。 曲慕歌发觉顾南野竟有些自责。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不想再说这些伤心的往事,便扬起笑脸问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信,不过侯爷先前说下午带我出去玩的,可算数吗?」 顾南野也从回忆里抽出身,和她一起从椅子上起身:「当然算数,走。」 曲慕歌跟着他,如小尾巴跟在后面,雀跃问道:「去哪儿玩?」 顾南野回首,略有些得意的神情说:「看我赛马去。」 顾南野去年带着部分西岭军心腹入京,将士们都是在天地间野惯了的人,在城里憋不住,经常相约到京郊的马场赛跑,跑一圈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是顾南野生辰,将士们碍于身份,不便到侯府赴宴,都在马场候着他。 曲慕歌顿时来精神了,她很想认识一下那些跟顾南野出生入死的人,也想一睹顾南野在马场上的英姿。 顾南野见她如此雀跃,打趣道:「一会儿吃了凉风和沙子,可别叫苦。」 曲慕歌笑道:「我才没有那么娇气。」 出门前,顾南野探了探她的手温,感觉有些温凉,便吩咐府里人烧来暖手炉,又取来护膝和狐裘围脖,将曲慕歌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才带她出门。 等顾南野赶到马场时,宽阔的场地上已有四五十人在那了,各自骑着自己的骏马三五成群的溜着。 曲慕歌认识的徐保如、范涉水、冯虎也都在场下。 徐保如见顾南野来了,去马厩将他的坐骑牵来,并笑着问道:「太玄殿下也来啦,想骑马吗?」 曲慕歌正打算点头,顾南野却说:「没准备小马驹,今日就算了,她来看热闹的。」 曲慕歌有些哀怨的看向顾南野。 第19章 顾南野挑眉,将自己的坐骑牵到曲慕歌面前,说:「这些都是从边塞带来的烈马,不适合初学者,回头给你挑一匹合适的小马再教你。来,你摸摸它。」 他的坐骑是一匹油光发亮的高大黑马,有生人靠近,它不安的甩头、撂蹄子,顾南野拍了拍马脖子,它瞬间安静下来。 曲慕歌垫着脚才能摸到马脸,说:「真帅气,它叫什么?」 「霜天。」 曲慕歌注意到霜天的腹部和前后蹄上有很深的伤痕,连皮毛都盖不住,心疼问道:「它受过很多次伤?」 顾南野眼中难得怜惜,说:「是的,它随我征战沙场,屡次救我,也是一名英勇的战士。」 曲慕歌虽然不能感同身受的了解士兵与坐骑间的羁绊,但这些伤痕直接的告诉她,战场有多么凶险。 霜天身上尚且有这么多伤痕,那顾南野呢? 曲慕歌转头去看顾南野,顾南野在给霜天顺毛,没有注意到小姑娘心疼的模样。 顾南野带曲慕歌去避风的看台上坐下,曲慕歌嫌位置离赛道太远,想坐近一些,顾南野贴心的说:「下面风沙大,而且若有马发狂,容易伤人。」 在外面,他对曲慕歌的安全问题,事无巨细,都十分慎重。 马场的侍奉人员十分殷勤的准备了茶水送到看台上来。 端茶来的人估摸是马场的一个管事,低眉顺眼的跟顾南野说道:「小的不知道侯爷今日请了公主大驾光临,准备不足,点心太过粗糙,小的都羞于奉上,只备得热茶一壶,请侯爷和公主见谅。」 曲慕歌不甚在意的的说:「没关系,才用了膳,现在也吃不下。」 管事陪笑着给两人烫好茶杯、斟上茶水,请他们饮用。 曲慕歌不爱喝茶,也不渴,放在茶盏中没有喝。 而顾南野刚拿起茶杯,下面的人便策马呼号着从面前跑过,催促他快去比赛。 他和将士们约好,今天下午赛马,赢了他的有赏。 「我去跑几圈。」顾南野放下茶杯,矫健的身姿越过栅栏跳到了马场中。 见他走了,管事的目光沉了沉,说:「公主和侯爷想必是喝不惯金骏眉,小的去换些茶水上来。」 曲慕歌看了一眼,茶是好茶:「不用换,就放这里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管事犹豫了一下,终是恭敬的退下。 曲慕歌的目光全在顾南野身上,马场中,顾南野和另四名士兵已热身完毕,一字排在马厩的栅栏口,准备赛马。 只听一声响鞭声起,栅栏一起倒下,骏马齐头并进的冲了出来,掀起漫天的沙尘。 曲慕歌虽见过顾南野骑马,但在城内也只是骑马踱步,从未放开来驰骋奔跑。 她不由得翘首以盼,恨不得喊两嗓子给他加油。 霜天虽有旧伤,但依然骁勇,驮着顾南野一骑当先,毫无悬念的第一个冲过终点。 比赛的将士们纷纷感慨:「将军还是这么快,也不给我们一点盼头。」 军中下属们还是习惯喊他将军。 顾南野溜着马训道:「是你们疲怠了,多日不练,竟然差这么多?京城的水土把你们养成软骨头了?」 一名将士打趣道:「咱们虽然盼着您的赏,但公主在旁瞧着,怎么也不能让您失了面子呀。」 顾南野横了一眼,道:「我需要你们放水?再来!再敢放水,不仅没赏,最后一名,军法伺候。」 将士们顿时怂成一堆,连忙回到起点准备,铆足了劲头要一争高下。 寒冬风冷,曲慕歌虽然手中抱着暖炉,但口鼻冻的有些难受。 趁着他们准备第二场的空档,曲慕歌端了杯热茶,正要饮茶暖暖嘴,一个身影忽的从旁蹿了出来。 「不能喝,有毒!」 黑影来的不快,环环反应迅敏,看着扑过来的黑影,一脚踹了过去,把来人踢翻在地。 这一声大喊把曲慕歌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什么人!」环环喝道。 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因怕环环再打他,离的远远的跪着说:「小人蒋瑞,在马场当差,有人在茶水里下了毒,小的特来禀告。」 曲慕歌和环环都变了神色,看了看茶壶,又看向蒋瑞。 环环严肃说道:「把你知道的如实说来,若是救护有功,公主必有重赏,若敢说谎生事,小心你的小命!」 蒋瑞满脸欢喜,跪在地上叙述起来…… 顾南野跑完第二场,依然是头名,他略有些得意的去看曲慕歌,却发觉了看台上不寻常的动静。 他驾着马迅速赶过去,扫视着地上摔碎的茶杯和跪着的人,黑脸问道:「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第20章 曲慕歌起身,对环环说:「先看着他。」 她和顾南野走到一旁,忧心忡忡的说:「这个人说有人在茶水里下毒要害我。」 顾南野神色大变,握住她的肩膀问道:「你喝茶了吗?有没有事?」 曲慕歌摇头,说:「没喝,我没事,侯爷别紧张。」 顾南野立即就要喊人过来查办,曲慕歌却把他拦了下来。 「已经知道是谁了。」曲慕歌低声说道:「若这人所说属实,下毒之人,是卫晓梦……」 顾南野稍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卫晓梦是谁——金陵卫家的小女儿。 卫家当初因与左贵妃勾结,在叶典诬告案中被抄家。 卫夫人贬入浣衣局,又因在宫中威胁二皇子而被处死,只余下卫家三个孩子。 卫长风被贬到马场,卫问玉被发配到采石场,卫晓梦沦落进教坊司。 卫长风在马场做苦工时,与小吏蒋瑞起了冲突,害蒋瑞摔断腿。蒋瑞找人报复,将卫长风打的重伤,后来重伤不治死在了马厩里。 这个蒋瑞沾惹上人命官司,丢了官职,也变成了马场苦工。 「据蒋瑞说,卫晓梦为了给卫长风报仇,勾引了马场的管事要整治他。他为了自保,在教坊司里买通了人做内应,想知道他们的计划。今日中午,内应跟他报信,说卫晓梦怂恿马场管事在茶中下毒害我。」 曲慕歌皱眉分析道:「前半截我听着像是实话,但后面却有些不对。马场管事当真色胆包天,因为一个教司坊的官妓,就敢对我下毒?若我在马场出了事,管事横竖是脱离不了干系的,哪还有命享受美人恩?而且我今日是临时起意来的,卫晓梦是怎么知道的?」 卫晓梦和管事的背后,甚至是蒋瑞背后,应该还有其他幕后之人。 顾南野点头,说:「你考虑的有理,余下的事我来处理,我先让冯虎送你回宫。」 得知这边出了事,顾南野的心腹们很快就把马场里里外外围住,人也尽数扣了下来。 冯虎点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小心翼翼的护送太玄回宫。 曲慕歌在路上越想越感慨,那卫晓梦原是跟谢知音、林有仪一样的官家小姐,因家中出事,沦为官妓,还因仇恨走上了不归路,实在是有些可惜。 待到晚上,冯虎来体元殿给曲慕歌回话,说马场的管事在送上茶之后,就被人杀了。 卫晓梦被刑部抓了,她一口咬定说是太玄害得她家破人亡,下毒是她自己的主意。 冯虎说:「卫晓梦今日下午根本就没有来马场,杀管事的另有人在,她死活不肯供出她的帮凶,侯爷还在查办马场和教司坊的其他人。」 「那个蒋瑞呢?」曲慕歌问。 冯虎说:「蒋瑞身上倒没什么疑点,他因卫长风跟卫晓梦结仇,前些日子常被管事折磨,检举他们的诡计,是为了求得您和侯爷的庇护,现在暂时被收押在刑部。」 「有什么消息,你再来告诉我。」 送走冯虎,曲慕歌在灯下想了一会儿,吩咐环环:「明日请二舅母进宫一趟吧。」 闵氏姐妹情深,卫闵氏死时,白闵氏伤心病倒,卧床了几个月。 也不知这一年里,她有没有接济卫家的几个孩子,跟卫晓梦有没有什么来往…… 卫晓梦想打听她的消息,也只能从白闵氏下手了。 曲慕歌想着,但愿她只是多虑了。 翌日午后,白闵氏应召进宫,她尚不知卫晓梦在教司坊出了事,只当是太玄公主要关心白家的事。 曲慕歌倒也没有单刀直入,而是问道:「二姐姐的婚事筹备的如何了?一切都还顺畅吧?」 白闵氏欢喜点头道:「要公主挂心,一切都很顺畅。林大少爷今日一早来家中辞行,他要回金陵过年了,等来年四月再入京迎亲。」 林有典和白灵秀五月的婚事,要在金陵举办,白灵秀算是远嫁,白闵氏又是欢喜,又是不舍。 曲慕歌点头道:「二姐姐远嫁金陵,没有亲人在身边,以后日子全靠她自己。她将来是要做林家长媳的,要想挺直腰杆当家做主,并不容易,还是得仰仗娘家的支持。」 白闵氏以为她在暗指白老夫人做的些不靠谱的事,便说:「公主所虑极是,白家昌盛,嫁出去的姑娘走哪里都硬气,白家若倒了,嫁出去的姑娘也会被人看不起。我和大嫂现在都明白公主处处照拂白家的苦心,会盯着婆母和三房那边的。」 曲慕歌点点头,对一旁的环环说:「下午这个时候,五公主最喜欢到我这里来串门,你去门口迎一迎。」 环环知趣的退下,关好殿门,守在了门口。 白闵氏一看这个架势,心就提起来了,小心问道:「可是白家又出了什么事?」 第21章 曲慕歌叹了口气,说:「自认识二舅母以来,我便觉得您是个明白人。您既然知道白家的兴衰干系到姐妹们的幸福,那我便敞亮的问您一句,您跟卫晓梦可还有来往?」 白闵氏拽紧了手帕,紧张道:「我这外甥女被贬为官妓,我知道继续跟她来往有辱白家门楣,可卫家出事,她是无辜的啊。我……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不过公主放心,我只是每月偷偷派人给她送点银子,外人不会知道,也不会影响到白家姑娘的名声的。」 曲慕歌摇头,说:「若只是影响名声的小事,我何必请您亲自进宫走一趟?」 她低声将卫晓梦下毒害她的事说给白闵氏听,白闵氏听的手直颤,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曲慕歌见白闵氏害怕了,又添了一把火,道:「我相信您不会赔上全家性命去帮卫晓梦害我,但刑部现在在严查与卫晓梦来往的人,您接济她的事又能瞒到什么时候?若您被刑部查办了,二姐姐还有什么脸面出嫁?嘉妹妹未来可怎么办?」 白闵氏紧张的喘气,拉着曲慕歌的手说:「公主明鉴,我、我真的不知道晓梦那孩子存了报仇的心思!起初我接济她时,她因为我们与您亲近,不愿领我的情,我托嬷嬷给她带过话,告诉她卫家出事,皆是因为被左家利用,不是被您害的!晓梦还带话回来,说她想通了,不再怨我们。谁知……她竟是骗我的……」 曲慕歌反握住白闵氏的手,说:「我自然相信您,若是疑心您,我就不会将事情告诉你,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卫晓梦是救不了了,您就算是为了秀姐姐和嘉妹妹着想,也要赶紧把自己从她的案子中摘出来。您还知道关于她的什么事,她与谁来往密切,可有跟你透露过什么话,事无巨细,您好好想想。若能将功补过,我定出面帮您周全,卫晓梦说不定还能少受些苦。」 白闵氏低头思索,喃喃道:「除了送些银子给她,我与她来往甚少……」 话未说完,她立刻抬头道:「半个月前,她托嬷嬷带回一个小木箱寄存在我这里,她说教司坊里总有人抢她的钱财,请我代为保管。箱子上着锁,我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曲慕歌喊来环环,说:「你陪二舅母回家一趟,取了卫晓梦放在白家的箱子,亲手交给侯爷。」 环环陪着白闵氏回白家,又去了一趟刑部,天黑才回宫。 「……箱子里都是非常名贵的珠宝,侯爷说有些珠宝十分稀少,可以查到来路。」 曲慕歌想了想,十分不放心,说:「送礼之人送了这么打眼的物件给卫晓梦,如今卫晓梦被抓,他必定会想办法把东西找回来。教司坊找不到,早晚找到白家。我怕二舅母有危险!」 环环笑道:「您放心吧,侯爷也是如此想的,已找了渊回表少爷增派人手防备。如今他们只怕那人不找,若他敢来找,必叫他有去无回!」 曲慕歌这才彻底放心。 这事儿过后不出几天,大理寺就接到一桩报案,燕北明媚郡主说她的七宝璎珞被盗。 大理寺卿周大人带霍明媚走了一趟刑部,她的七宝璎珞果然就在卫晓梦的匣子里。 霍明媚找到璎珞后,反口就诬陷是白闵氏盗取了她的珠宝。 「必定是我借住白家时,白闵氏派人从我房里偷走的。也不用攀扯别人,那个教司坊的官妓,我根本不认识,就算认识,我又怎会把这么珍贵的珠宝送给她。若这匣子真是那官妓的,也是白闵氏偷我的东西去补贴自家外甥女!」 刑部提审卫晓梦,卫晓梦根本不承认那个珠宝匣子是她的,如此一来,赃物出现在白闵氏手中,就有些说不清。 曲慕歌知道此事之后,憋了一肚子怒火,也存了满脑子的疑惑。 如今事情败落,卫晓梦怎么宁肯诬陷救济自己的姨母,也不肯指认霍明媚? 还是说她打算自己抗下所有罪,指望着霍明媚替她报仇? 若说卫晓梦和霍明媚联手要害她,曲慕歌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但若是你真的,那霍明媚未免太狠毒,就因为顾南野生辰那天的摩擦,就要置她于死地? 再则,霍明媚与卫晓梦又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 因霍明媚指控白闵氏盗取珠宝,白家一下子就闹翻了天,这事若坐定了,传出去,白家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白灵婷带着白灵嘉匆匆进宫求见太玄,关紧门后,白灵婷将白灵嘉推到太玄面前,说:「你自己说!」 白灵嘉双眼红肿,看得出是哭了很久的,现在被白灵婷一吼,又要哭出来。 曲慕歌诧异,问道:「嘉妹妹,你要告诉我什么?」 白灵嘉忍不住又哭了出来,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灵婷在旁气呼呼的站着,见她半天没说出点东西,上前训道:「你这张嘴平时那么会说,怎么现在说不出了?你害得家里家外都丢了脸面,再不求公主帮忙,等着你母亲被休,你姐姐被退婚吗?」 第22章 白灵嘉哭了更厉害了,但终究是哽咽着开始说正事。 自霍明媚借住在白家后,与白家众位小姐多有接触。 白灵婷与霍明媚撕破脸吵翻了,白灵秀对霍明媚也很冷淡,只有最小的白灵嘉不懂其中的深浅,常与霍明媚来往。 霍明媚总跟白灵嘉说,她想与太玄公主做朋友,常问起太玄的事。 在一次闲聊中,白灵嘉不知不觉聊深了,说起她姨母一家曾被人利用,质疑过太玄的公主的出身,最后落得抄家的地步。 「……我只是觉得晓梦姐姐可怜,就多说了几句,再后来,世子找我,说他怜惜晓梦姐姐,愿意帮她脱奴籍,要我偷偷约晓梦姐姐出来私会……」 曲慕歌心中一沉,问:「你照他说的做了?」 白灵嘉哭着点头。 曲慕歌尚未说什么,白灵婷已呵斥起来:「你叫我说什么好?堂堂书香门第的小姐,竟然做起这种腌臜的拉皮条事情,真是丢尽家里脸面了!那七宝璎珞说不定就是霍旭送给卫晓梦的定情信物,现在却说是二婶娘偷的,现在可好,不管说不说的清,都惹了一身污泥。你教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你叫我和灵秀出嫁后,还怎么挺直腰背做人?」 「好了!」曲慕歌听她越说越多,喝止下来,「现在责备再多,又有什么用?你是要把嘉妹妹逼死吗?」 曲慕歌气得咬牙,这霍家兄妹好狠,一边欺骗感情,拿脱奴籍来引诱卫晓梦,一边哄骗小姑娘,欺负白灵嘉天真,要她为他们做些不齿的事! 而且这个事,白灵嘉即使上公堂指认霍朗与卫晓梦有来私情,也不能证明白闵氏交出的珠宝是卫晓梦的,更不能证明是霍家指使卫晓梦下毒。 但这样一来,白灵嘉的名声可就彻彻底底的毁了。 曲慕歌不得不说,他们赢了,赢在他们知道白家和太玄会珍惜白灵嘉的名声…… 白灵婷见她半天不说话,急的催促道:「公主,您说现在可怎么办呐?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天天派人到家里来问话,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曲慕歌没理她,柔声问白灵嘉:「关于霍旭和卫晓梦的事,你还跟谁说了的?」 白灵嘉今日偷偷溜出门,原本是去找霍旭的,她想问他,璎珞是不是他送给卫晓梦的,霍明媚为什么要诬陷她母亲。 但她还没见到霍旭的人,就被前来找霍明媚理论的白灵婷撞见了。 白灵婷觉得白灵嘉神态不正常,反复逼问,白灵嘉这才说出真相,白灵婷当即就把她带进宫来找太玄。 白灵嘉摇头,说:「除了你和大姐,我谁都没敢说……」 也就是说家里还不知道。 她松了一口气,说:「这事你就当没有发生的,永远咽到肚子里。你也不要太自责,这事与你无关,是霍家兄妹本就存了虎狼之心,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会通过其他途径发现卫晓梦,钻到这个空子。」 白灵嘉哭着问道:「那我母亲怎么办?刑部会不会把她抓走判刑?」 曲慕歌摇头:「霍明媚没有证据,也只是空口无凭的诬陷二舅母。这件事我去找侯爷,不会委屈你们的。」 白灵嘉感激不尽,哭着说再也不乱说话、乱做事了。 白灵婷却有些愤慨,问道:「就这么便宜霍家的人了?就算不能坐实霍家指使卫晓梦下毒之事,也该把他们拖下水,让他们尝尝被人非议、怀疑的滋味!」 曲慕歌吩咐环环带白灵嘉下去洗脸,单独跟白灵婷说:「把霍家拖下水,就是把嘉妹妹拖下水!嘉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她若上公堂当众承认给自己表姐拉皮条,她还要不要活了?不说外人,单是外祖母,决计饶不了她。现在咱们既然知道霍家从中做了手脚,他日自有法子报这个仇,何必逞一时之气?」 曲慕歌反复叮嘱白灵婷,以后不可再提这件事,要她多开导白灵嘉,知错就好,但不必过于自责。 曲慕歌亲自送白家姐妹出宫,并去了一趟刑部。 她将白灵嘉的事说给顾南野听后,依照顾南野的意思,纵然拿不住他们下毒的证据,也要从别的地方下手惩治霍家兄妹。 曲慕歌摇头说:「小打小闹的并不能拿霍家兄妹如何,而且提前跟燕北闹的这么僵,对父皇和你都不好。」 顾南野十分不快,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他正盘算着要怎么对付霍家的两只小老鼠,就听曲慕歌说:「有个事,需要请侯爷帮忙查一查。」 「你说。」 曲慕歌说:「环环跟我说,你生辰那日,她在你府上见到了一个故人……」 顾南野生辰那日,环环去请顾南野来见太玄时,路过仆从休息的角房,在人群里看到了赵慧媛。 提起「赵慧媛」,顾南野一时没想起来,经曲慕歌提醒,才想起她是前任金陵赵太守的大女儿。 第23章 赵太守死在流放途中之后,赵慧媛就不知下落了,顾南野和曲慕歌没打算对赵家斩尽杀绝,所以都没放在心上。 曲慕歌说道:「环环跟我说时,她不太确定,怕是自己看错了,或是人有相似。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就算是赵慧媛又如何?赵家败落后,她卖身为仆也是有可能的,我也没想一查到底。但是出了卫晓梦的事后,我再想到这事,就觉得蹊跷了。」 顾南野很快明白过来太玄为什么要查赵慧媛了。 赵慧媛与卫晓梦同是金陵的官家小姐,必然是认识的。 若卫晓梦投靠了霍家,赵慧媛又在此时跟霍明媚同时出现在毅勇侯府,那么她们三人有极大的可能是互相勾结的。 有了推测的方向,刑部再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顾南野查到赵慧媛投靠霍家做了霍明媚的侍女,并有教司坊的人为证,看到赵慧媛常与卫晓梦来往。 珠宝偷盗案,刑部很快就判了下来,定的是霍明媚的侍女赵慧媛监守自盗,交于闺蜜卫晓梦保管,与白家二夫人并无关系。 除了这些,顾南野顺着赵慧媛的线索,查到了赵家的一位师爷跟霍家的死士也藏匿在京城,以私藏武器的名义搅了几个窝点。 顾南野只说是清缴暴徒,并不挑明与霍家有关,让霍家即紧张又伤神。 案件尘埃落定,白家松了口气。 但在白家内部,白老夫人在族人面前颇有些没脸,她各种讨好霍家,霍家却丝毫不把白家放在眼中,说诬陷就诬陷,丝毫不顾往年的情分和世家的体面。 但她不敢找霍家问罪,把这一腔怒气撒在了白闵氏身上,说她与罪奴勾结,引祸上身,竟让白家二老爷休妻。 二老爷虽然在家是个不掌事的人,但夫妻感情一直极好,为了白闵氏,狠狠的顶撞了白老夫人,说白家若是容不下他们夫妻,他们就要分家,出去单过。 白陶氏见二房闹开了,急的上火,生怕影响白灵婷当太子妃,不断在白老夫人、二房、霍家之间斡旋,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按下。 但这个年节,却是无心过了。 腊月二十四小年夜,宫中设宴,除了宗亲,肱骨大臣及有诰命的女眷也都受邀。 白陶氏做为未来太子妃的母亲,虽没有诰命,但被额外邀请。 她进宫后先去给太后问安,而后又到体元殿里坐了会儿,一直拉着太玄吐苦水。 「我这几个月头发都白了许多,家中没有一天消停的!我天天受气、到处赔笑,今日能进宫赴宴,总算是偷得半日闲了。」 曲慕歌笑着安慰道:「等表姐做了太子妃,谁还敢让您受气,家中很多事处理起来,也就轻松了。而且您也马上有儿媳妇了,到时候自有贴心人为您分担。」 白陶氏撇嘴,说:「婆母近来十分反常,像是见不得长房、二房舒坦一样,专门找我们麻烦,一直抬举三房。」 白陶氏是长媳,曲慕歌料定她知道不少白家的事,也直截了当的说:「外祖母心中只有名和利,而名利相较,利又是摆在最前的。听说三房的叔叔会替她挣钱,霍王爷又能送她金山银山,她行事有偏颇也好理解了。不过咱们应该牢记,在名利之前,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那就是得先有命才行,大舅母,您说是这个理吧?」 原本话家常,但曲慕歌突然的一席话,让白陶氏冷汗直冒。 曲慕歌笑着说:「外祖母上年纪了,想必有些老糊涂,也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受累,是时候送她回酉阳老家颐养天年了。」 白陶氏听明白了,公主想让她夺权。 她愿意这样做,可她怎么办得到呀……她被老夫人管了二十多年,一时之间,积威仍在,她非常胆怯。 曲慕歌也清楚白陶氏的魄力和手腕非常一般,眼下也只是打个铺垫,并不指望她能做到,还需要等等合适的时机。 见时辰差不多,曲慕歌和白陶氏动身往宴厅去。 到了前宫,许多人都认出白陶氏,纷纷跟她道贺,让她赚足了面子,瞬间心情大好,也和众位夫人攀谈起来。 曲慕歌独自进入宴厅转了一圈,四处都没有找到顾夫人。 顾夫人是三品诰命夫人,她也在宾客名单上,曲慕歌是确认过的。 她喊来管事宫女问道:「毅勇侯的母亲,顾夫人还没到吗?」 管事宫女说:「顾夫人到了,方才被胡公公请走了。」 曲慕歌心中一咯噔,她父皇又找顾夫人了啊…… 她略有些不安,思量再三,还是往养心殿找人去。 养心殿里,雍帝特地给顾夫人赐座,闲话着说:「……你不仅教出一个能干儿子,侄儿也十分得力,朕打算擢升宋卿为员外郎。」 员外郎是从五品官员,宋夕元入仕不足一年,便破格提拔,让顾夫人有些顾虑。 第24章 「官员考核擢升应按照吏部规制来办,夕元虽然得力,但到底资历尚浅,只怕会惹来非议,还请皇上三思,切莫徇私。」 顾夫人心想,若是正常提拔,皇上为什么要特地跟她说,估摸着是想卖宋家的人情,她觉得这样很不好。 皇上摆手说:「不是徇私,朝廷现在是用人之际,宋卿这一年来的功绩,内阁有目共睹,都是通过审议的。说起来,朕今日召见你,是有件事要特地问你。」 顾夫人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皇上请讲。」 雍帝让胡公公拿了几个折子给顾夫人看。 「这是宋卿的上书,主张广设学院、普及教育、开启民智,在贡举科目上亦大刀阔斧的提出几门实业新科,力主培养实用人才。这些你看着眼熟吗?」 顾夫人快速的看了一些,神情露出些许诧异,说:「这与我父亲的主张十分相似。」 雍帝点头,问:「宋家是不是有老师治国方略的遗稿?」 顾夫人立即摇头,说:「父亲自从入仕便久居京城,与本家并不亲近,这等国家大事,他是绝不会泄露给旁人的。」 雍帝深深的看了一眼,说:「宋卿说,这些方略并非他所想,而是太玄的主意。」 顾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小玄儿?」 雍帝点头,又让胡公公拿出一封书信给顾夫人看。 「这是太玄写给宋卿的亲笔信。太玄读书甚少,入京前只跟着你启蒙半年,所以朕想,这些是不是你教她的?」 顾夫人认得太玄的字,那是她教出来的,但信里的内容却不是她教的。 顾夫人看完太玄和宋夕元的通信,里面写的多半是些礼部教育改革的事项,再回答了一些宋夕元关于立宪的疑问。 顾夫人面上露出几分怅然,想起了很多父亲在世时的事。 雍帝问这些是不是她教给太玄公主的…… 顾夫人收整情绪,缓缓道:「信中所言,却是于家父当年所想有些契合。但当年变法失败,家父就义,自那之后,我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关于变法的事,小玄儿、夕元不知道,我连小野也未说过。」 雍帝十分信任宋长乐,即使是她教太玄和宋家侄子这么做,他也并不觉得有问题,只是继承父志而已。 但顾夫人说不是她教的,他这才真正的觉得诧异。 雍帝喃喃道:「莫非真是太玄自己的想法……」 顾夫人反复看了看折子和信件,再看雍帝还算平和的神色,于是说:「夕元和小玄儿都是懂事的孩子,断不会破坏纲纪。当初我教公主启蒙时,虽然她所言所思常会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的确是异常聪慧。皇上若心中有惑,不妨当面问问公主。我相信公主是一心为朝廷社稷、为您着想的。」 雍帝见她想岔了,无奈笑了一下,说:「朕没有疑心她。她是朕的女儿,若真的有朝政天赋,也不是不能参政,前朝并不是没这样的先例。」 雍朝虽然不主张后宫干政,也没有女子入仕,但因各种特殊原因,太后主政、皇后垂帘听政、公主辅政,都是发生过的。 这下轮到顾夫人吓了一跳,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却不敢开口确认。 雍帝吩咐胡公公:「宣太玄过来。」 曲慕歌在养心殿外转悠了好一会儿,因听莫心姑姑说有胡公公在里面伺候,不是皇上和顾夫人独处,她便没有着急求见。 正转身踱步,就与出门的胡公公撞见了。 「哟,您正巧在呐,皇上宣您进去呢。」胡公公脸上笑容极盛。 曲慕歌看他笑的这样殷勤,反而忐忑:「父皇找我什么事呀?」 胡公公说:「总归是好事。」 曲慕歌心中顿时一喜,雍帝先后召见顾夫人和她,莫非是她跟顾南野的婚事有戏了? 她雀跃的小跳着跑进去,笑嘻嘻的给雍帝请安,给顾夫人问好。 见她来的这么快,雍帝有些诧异,原本打算单独跟顾夫人说几句话,也没了机会。 曲慕歌笑着说:「儿臣正要来请父皇去赴宴,听说父皇也要召见我,不知是什么事?」 年夜饭的时间就要到了,雍帝长话短说:「先前顾侯跟朕说你对政务极有天赋,最近礼部宋爱卿也说礼部近来的新方略都是参考你的建议提出的,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原来不是谈婚事…… 曲慕歌略有些失望,她没什么政治野心,又怕牵扯出自己的来历,便推辞道:「是他们故意吹捧女儿,我哪儿懂国家大事,都是听顾侯说起时,在旁胡乱插了几嘴。」 雍帝点了点桌上的书信,问:「论点、论据、论证写的如此详尽,这是胡乱说的?那你正经说,岂不是更厉害。」 第25章 见雍帝是打趣的口吻,曲慕歌撒娇道:「父皇,那是顾侯故意考我,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憋出来的东西,没想到还入了您的眼。」 雍帝转而跟顾夫人感叹:「你看看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怕独占了功劳,互相推脱。从明日起,你每日上午来养心殿旁听政务,朕亲自看看,你天赋到底如何。」 曲慕歌大为吃惊,忙说:「不行不行,我没想参政!」 雍帝跟顾夫人确认之后,心中已有数,道:「是让你学习,还没让你参政。你搬回宫里有几个月了,即不用像以前那样去学堂,天天在宫里玩的心都浮躁了,不如来替朕分忧。」 曲慕歌没办法,只得暂时答应下来,准备再找机会跟顾南野谈一谈,问问他多次暗中推举自己是什么打算。 适时,莫心姑姑进来传话,说太后派人来催,该开宴了。 皇帝不再多说,带着两人往交泰殿的宴厅去。 在宴席上,曲慕歌为皇上找她的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连坐在对面的顾南野一直看她,她都没注意。 宴席中途,到了可以随意走动的时候,顾南野便推了四周的敬酒,起身去寻她。 他绕到席尾,却突然被人群里冒出来的霍明媚拦了下来。 「毅勇侯,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南野看着身前的女子,眼神冰冷狠厉,拳头握紧了几分。 霍明媚企图下毒害死太玄的账他还没跟她清算,她竟有胆往自己面前撞? 实在是不想在宴席上对一个弱女子动手,顾南野往旁边走了几步,准备绕过去。 霍明媚却一下子捉住了他的衣袖。 顾南野手袖一抖,霍明媚只觉得一个踉跄,手中抓的衣袖就滑了出去。 「滚。」 霍明媚有些委屈的看着顾南野,说:「我并没有得罪过侯爷,侯爷连话都不愿跟我说吗?」 「没得罪?」顾南野嘴角一勾,直截了当的说:「你与太玄过不去,便是与我过不去。」 霍明媚不服这口气,忍气说道:「我要说的话就跟太玄公主有关,你不想听吗?」 顾南野冷笑着说:「她的事,需要你来告诉我?」 霍明媚气结。 来京城这半年,她多方打听顾南野,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算有所了解。 现在看他脸色这么冷,知道他行事从来不给情面,她再不说,只怕没机会了,于是控制着音量直截了当的说:「侯爷为什么不愿跟燕北联姻?只要侯爷肯抛弃前嫌,不管你想要什么,我父王都会支持你……」 她话没说完,顾南野说道:「霍家不想活了?本侯可以成全你们。」 只这片刻的功夫,他们对峙的样子已引来多人的打量。 曲慕歌坐在席上想着事情,忽然被李慕锦捅了捅胳膊:「霍明媚拉着顾侯说了好久的话。」 曲慕歌担忧的往门口看了看,希望顾南野控制住,千万不要当众打霍明媚。不然的话,他刚刚有点转机的名声,又白糟蹋了。 见太玄坐的稳如泰山,李慕锦着急问道:「你不过去看看吗?」 曲慕歌摇头道:「应该没事吧。」 顾南野虽是一幅臭脸,但还算隐忍克制,应该不会把霍明媚怎么样。 李慕锦理解错了,担忧道:「谁知道呢,好女怕缠,男人也一样。」 曲慕歌失笑了一下,不多解释,进而岔开话题问道:「大皇兄呢?怎么没看到他赴宴呀?」 李慕锦诧异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二皇弟在天津卫的行宫生了重病垂危,父皇让大皇兄去把二皇弟接回来,估计年三十之前能赶回来吧。」 曲慕歌不禁有点替二皇子李佑斐感到担心,但愿李佑显不要对他生出什么歹毒的心思,于是拉着李慕锦问起李佑斐生病的事…… 正聊着这些事,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过来。 两位公主抬头看去,是顾南野找过来了。 女孩们跪坐在席间说话,顾南野便蹲下与她们平视。 看到曲慕歌面前的饭菜动都没动,他问道:「不合口味吗?还是身体不适?」 曲慕歌摇头,说:「不饿。」 顾南野便问:「那出去走走?」 曲慕歌与李慕锦道别,披上斗蓬随顾南野前后出去,刚出殿门,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顾南野从宫女手上接过油纸伞,替曲慕歌打了起来。 宴席的另一头,柱国公夫人与顾夫人坐一起,望着一高一矮两个伞下的人,低语道:「你看他们在一起多好,真是好事多磨。」 是说求娶不成的事。 顾夫人神色复杂,心中担忧远不止连老夫人想的那样。 第26章 若如她猜想的那样,皇上对太玄公主另有指望,那她跟儿子的婚事,只怕会有更多的波折。 她心里诸多感慨,口上却什么也不能说,只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相信他们自己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吧。」 顾南野带着曲慕歌走到一处僻静的宫道上,看着小姑娘专挑有积雪的地方踩,他笑着提醒道:「当心湿了鞋。」 曲慕歌吐吐舌头,说:「看着忍不住就想踩。」 见她面上又恢复了笑容,顾南野才问道:「方才宴会上,在想什么心事?」 「啊……你看出来啦。」曲慕歌驻足望着他。 顾南野转身与她对视:「你脸上根本藏不住东西。」 曲慕歌点头说:「是啊,所以我一点也不适合参政。」 在她的印象里,搞政治的人都应该是城府深、善伪装的。 听出小姑娘的口风,顾南野大概猜到怎么回事:「皇上找你了,怎么说的?」 「就拿出我写的策论,问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她抬头,问道:「侯爷,宋七哥把策论呈交给父皇,是您的意思吧?您一直想让父皇认可我的政务天赋,我真的很惶恐,我知道的那些,不过是拿来主义,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 看出小小的姑娘有大大的烦恼,顾南野摸摸她的头,说:「知史以明鉴,知未来可定乾坤。太玄,我仅比常人多知十年未来,便可助皇上平定祸乱,而你所来的那个地方,是我们奔向的遥远未来,你所知所言,看似寻常,但都是千百年来,前人鲜血铸就的结果。匡扶社稷、振兴民生的希望,在你身上。」 曲慕歌皱起眉头,低头低声道:「我做不到……我害怕……」 顾南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到小姑娘说「害怕」了。 这一年多来,她成长飞快,从躲在顾家身后的胆怯女孩儿,到鼓起勇气迎难进京,又经历了诸多生死波折,现在已能独立解决问题,还能照顾身边的人。 顾南野再听到她示弱般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强加在姑娘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那是所有人的未来。 曲慕歌一脸纠结,非常不确定的说:「这是国家大事,我真的会搞砸的……」 对于政务,她也就一个嘴强王者,真让她上,她没自信,也没胆量。 顾南野心狠的说道:「太玄,若你是个普通的姑娘,我必会将你保护在身后,让你无忧无虑的过一生。但你不是,你对于雍朝,对于我们现在所立的天地而言,是宝藏。我不能自私的把你藏起来。」 小姑娘仿佛被这番话压的喘不过气来,她心道,竟连天地都搬出来了,未免也太夸张…… 她的脸不知是吹了冷风还是心理抑郁,面色非常苍白。 顾南野心疼的抚摸上去,压低声音柔和的说:「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现在你还小,不需要你担此重任,我们先从了解和学习开始,怎么样?」 对于顾南野的要求,曲慕歌难得没有迅速响应,只是说:「我要再想想。」 顾南野释然一笑,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说:「好,你慢慢想,我不逼你。」 曲慕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顾南野则敏锐的注意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宫道的另一头。 「啊……你们……」 宫道另一端的人发现太玄公主和顾南野抱在一起,格外吃惊,不由得呼出声来。 曲慕歌转头去看,是她许久未见的李慕贞。 李慕贞抿着嘴,似乎在考虑是装作没看见转身走开,还是坦然的走上去。 曲慕歌想到大公主李慕缦曾说她有照顾姊妹的义务,便主动向李慕贞走去。 「贞妹妹,你今天怎么没有来吃年饭?」 李慕贞扭开头说:「我不喜欢热闹。」 曲慕歌又问:「那你吃饭了吗?现在要去哪?」 李慕贞别扭的说:「不要你管。」 说罢就错身走开。 她走了两步,忽然说:「你们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我只想一个人清静的过日子。」 曲慕歌非常诧异,李慕贞亲眼看到左贵妃烧死之后,性子真的是大变了。 曲慕歌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和侯爷的事,就算你说,也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李慕贞非常诧异。 她这一年来几乎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很害怕再知道什么宫里的秘密惹祸上身,如今得知这不是什么秘密,她反倒轻松坦然了。 「哼,到底是未出嫁,竟这般不自重……」 她嘀咕了一句,昂着头走了。 顾南野听到后面几个字,眉头皱起。 第27章 曲慕歌拉拉他的衣袖,说:「她就是个怪脾气,不用跟她计较。」 顾南野到底是把话听到了心里,不想再让曲慕歌被人非议,把人带回了宴厅。 在大殿廊下,霍朗与回席的两人遇见,霍朗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打招呼的走了进去。 坐回位子上,霍朗对一直生着闷气的妹妹说:「太玄公主跟毅勇侯似乎是有真感情的,你想跟她抢男人,有点难啊。」 霍明媚侧眼去看哥哥,似是赌气一样说:「难不难,试试才知道,她和顾侯一日没成婚,我就有希望,以后的事,谁说得到呢?」 霍朗提醒道:「她回宫一年,就把左贵妃扳倒替生母报仇,还帮白家把向家到手的大皇妃之位夺走,这样的人,我们之前低估她了。」 霍明媚收起脸上的天真,露出些狠厉,低声说:「哥哥,你怕了?先前不是还想娶她吗?怎么,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霍朗被妹妹激将,有些生气,压抑的说:「我若是将她娶回燕北,那才是引狼入室!毅勇侯也一样,他们这样的人,纵然是盟友,也不好控制。你想拉拢毅勇侯的事,父王一直未同意,你不要再胡作非为了!」 霍明媚露出几分鄙夷,说:「原来哥哥就这点胆量,就靠着你现在拉拢的那几个虾兵蟹将,还想成大事?做梦吧。」 说完就起身往太玄的席位上走去。 霍朗气结,她这个妹妹,野心大的很,但她的手段,却一直入不了他的眼,偏偏她最会做戏,哄得父王、母妃一直宠着她胡作非为,如今连他也管不住了。 曲慕歌发觉霍明媚向自己走来,有些诧异,她又想做什么? 霍明媚笑盈盈的说:「公主,我来京城有段时日了,多亏亲朋好友的照拂,我打算在正月初五摆答谢宴,还请公主赏个面子,大驾光临。」 曲慕歌还未说话,一旁的环环出口拒绝道:「你的宴,我们公主可不敢吃!」 按讽马场毒茶事件。 霍明媚虽然心知肚明,但直接被一个宫女怼了,气得脸上装不住,呵斥道:「我与你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简直放肆!」 曲慕歌原还打算公开场合给霍明媚留点面子,既然环环替她出头了,她就得帮她撑腰,于是顺着说:「可我的侍女说的很对,你的答谢宴,我受用不起。而且我上回在毅勇侯府同你说的很明白,我跟你不熟,也不想熟,郡主还请自重,勿扰。」 以霍明媚原先对太玄的了解,她在人前,一般不会撕破脸,所以她才选择在这么多人面前邀请她。 但她没料到一个两个就这么直接的开怼? 众人都听到她说不想跟自己来往,自己还有什么脸在京城待? 她憋了半天,又拿出演戏的模样,说:「先前因为盗窃案,公主和白家与我有些误会,我这不是想趁着答谢宴,化干戈为玉帛吗?」 曲慕歌心中觉得好笑,她还好意思提? 于是似笑非笑的说:「你想和好,我们就得和好吗?」 饶是霍明媚在人前再能装,连续被怼,也有些憋不住了,讽刺道:「公主如此心高气傲,看来我高攀不起,也罢,不过听说白家同时筹备三场大婚,银子吃紧的很,回头莫要又四处求人才好。」 曲慕歌挑挑眉。 霍家这是用白家的经济命脉在要挟她? 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了白家再三让步?真以为她好欺负? 曲慕歌没说什么,但心里想着,先前跟顾南野提的《田林法》国有改革,要加快一点了…… 散宴之后,雍帝留了顾南野议事,曲慕歌便代为送顾夫人出宫。 两人携手走在宫道上,顾夫人此时才有机会单独跟曲慕歌说话:「我看那个郡主一直缠着你和小野,甚是烦人。」 曲慕歌笑着说:「我原本是想早点安排他们回燕北的,但侯爷说放他们在咱们的眼皮下,方便掌控燕北的消息,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顾夫人点点头,不再提这讨人嫌的兄妹,转而说道:「宴会前,看你父皇的态度,对你寄予了厚望。」 曲慕歌嗔怨道:「都怪侯爷,是他总在父皇面前乱说话,把我吹的跟什么似的,如今我倒成了赶鸭子上架的那鸭子……您可得帮帮我。」 顾夫人苦笑道:「这是朝政大事,我可不能干涉。不过……以后你若真的参政,世人必然以为是小野借你的身份争权,谁会想到你的百般不愿和他的苦心?」 曲慕歌皱皱鼻子,一脸的不高兴:「就是,他全然也不为自己想想。何况我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哪儿敢对天下人的生计负责?」 她眼神都黯淡了,她是真的畏惧害怕,王冠,并不是任何人都戴得起来。 但又想到霍家为所欲为的样子,完全不把皇权和人命放在眼中,又觉得自己该为社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第28章 顾夫人心疼两个孩子,但现在形势不明朗,她也不便多说。 夜间休息前,胡公公专门来了一趟体元殿,叮嘱太玄公主记得明日卯时去养心殿。 曲慕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想理人,环环心疼道:「寒冬腊月的,皇上为什么让您这么早过去呀?」 曲慕歌闷声将皇帝让她学习政务的事说了。 环环大惊失色,准备道:「皇上的意思是……」 「嘘!慎言!」曲慕歌打断道,「咱们在宫里,不可跟在白家时那样放肆了。父皇的意思咱们不清楚,也不能乱猜,但我们都要更小心。」 环环慎重的点头,想了想,担忧说:「就算咱们不说,但过几日大皇子和二皇子回宫,若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多想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瞒又瞒不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曲慕歌也在因为这个原因烦心。 先前李佑显就对她表现过敌意,若不是他被朵丹算计弄得四面楚歌,他只怕会对自己下手。 等大皇子大婚之后渡过婚事危急,若发现自己真的挡了他的前路,那曲慕歌好不容易维护的太后、大皇子关系,肯定会恶化。 因种种心事,曲慕歌一夜都没睡好,她感觉自己刚睡过去,就被守夜的宫女唤醒,要起床去养心殿了。 腊月廿五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之期,雍帝卯时正就上朝去了,曲慕歌赶到养心殿时,他还未下朝回来。 莫心姑姑带曲慕歌去养心殿的正殿,在正殿往寝殿去的垂帘门后,已设置了一张单独的桌案,侧面用花鸟屏风一遮,外面再摆上兰花等盆景,根本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人。 「皇上的意思是,先委屈公主在这里学习,待年后合适的时机,再向内阁大臣们引荐公主。」 「好好好,没问题,这里就很好!」 莫心姑姑还担心太玄公主觉得憋屈,没想到她满脸欢喜,一幅求之不得的样子。 屏风后的空间其实很大,桌案上还准备了文房四宝、熏香、暖炉、茶水等一应物品,非常周道。 莫心姑姑带着她先去侧殿用早膳,刚吃到一半,前头就传话说下朝了,曲慕歌忙丢下筷子,提前坐到养心殿的屏风后。 片刻后,雍帝带着内阁大臣,并其他几个需要单独议事的大臣来到养心殿。 雍帝进门后就往屏风看了一眼,莫心姑姑点头示意,雍帝便懂了,让要臣们开始议事。 曲慕歌觉得自己像做贼一样在后面偷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前面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来,但曲慕歌听了片刻之后,脑袋一片空白…… ……她听不懂! 朝臣们议事的时候,她无法分辨谁在说话,说的又是些她没听过的事,提到的人她也不认识,甚至有些词汇,她都听不懂。 她只得匆匆的提笔,如同做会议纪要一般,先把内容记下来。 一个多时辰的速记,曲慕歌险些要把手写断了。 等大臣们告退时,雍帝才清了下嗓子,说:「歌儿,出来吧。」 曲慕歌拿着自己的笔记,慢吞吞的挪出来。 一脸郁闷。 顾南野还留在养心殿,见到小姑娘的表情,以及她手上厚厚的一摞纸,不由得乐了。 雍帝也没有立刻问她听没听懂,也对她手上的东西感兴趣,伸手道:「你写的什么,给朕看看。」 曲慕歌不太想给,但又藏不过去,只得递上前。 雍帝翻看了一会儿,苦笑摇头道:「你这个字啊,真如顾夫人所说,怎么都教不好。」 她速记的时候笔迹潦草,更重要的是,为了速度,她写的都是简体字,在雍帝眼中,只怕都是错别字和鬼画符。 「我……我自己认得清写的什么……回头会重新整理一份的。」 雍帝知道她没听懂,也没真的责备她,只是说:「年前不会再有朝会了,今日也只是让你感受一下。顾侯,带歌儿熟悉政务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务必让她在年后开朝之前有个清晰的了解。」 顾南野抱拳道:「是,臣遵旨。」 快过年了,雍帝还有些后宫的事要与太后商议,便早早的放走曲慕歌。 顾南野没有出宫,而是拿出一副老师的样子,和曲慕歌一起回到体元殿,同她整理早上的纪要。 他告诉曲慕歌,依次是谁讲了什么事,汇报人身份如何,事情的症结在哪,皇上的想法又是如何。 曲慕歌对照着自己的笔记一一整理,先前听不懂的事,也渐渐有了脉络。 她不由得十分佩服:「侯爷你一个字都没记,这么多事都记得住啊?」 「每日考虑的都是这些事,自然就记住了。」顾南野笑了下,指着她笔记上一件事问道:「向阁老建议皇上充盈后宫之事,你怎么想?」 第29章 先前记笔记时,曲慕歌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再听顾南野说一遍,她才知道自己没听错。 她快五十岁的皇帝老爹,又要纳妃了! 「向阁老提议时,没有人反对,父皇也说,有些年头没有选秀了,那想必是认可的。」 「你的想法呢?」顾南野问。 曲慕歌思索了片刻,说:「如今有封号的妃嫔,虽有十多人,但是没有高位者,皇后和四妃之位都空缺着,后宫无人理事,总靠着太后也不是长久之计,父皇想必是要找个能料理后宫的人吧。再则……」 她看了看顾南野的神色,坐近了一些,小声说:「再则皇上对目前的四位皇子都不满,我又是公主,纵然想培养我让我辅政,但到底是不能继承大统的,或许他还想再努力下,看看能否创造其他指望?」 五十岁,老来得子也是有可能的。 顾南野听明白她说的什么,笑了一下,说:「前面说对了,不过后面的指望就不做想了。太平二年,皇上的确选秀纳妃了,但一直到他驾崩,宫里都没有新皇嗣诞生。」 顾南野这么一提,曲慕歌也想起来了,前世时,白灵婷就是太平二年入宫为妃的。 这一世她依然也是这个时间入宫,但身份却不同了。 曲慕歌疑惑道:「侯爷,其实我还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是向阁老提议选秀的?」 向家已有向贵嫔和三皇子,按理来说,他们不该主动给自己找竞争对手。 顾南野挑了挑眉,惊讶于太玄的敏感度,点头说:「你想的不错,向家的确另有打算,他们打算送向思敏入宫。」 曲慕歌瞪圆了眼睛,喃喃道:「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向思敏是向贵嫔嫡亲的侄女,是三皇子的表姐。 更何况向思敏曾跟大皇子定过亲,这也太尴尬了吧?! 曲慕歌虽然没那么了解雍朝的风土人情,但先前白灵婷因为不能跟太玄乱辈分而失去选秀资格,白灵婷才对她有敌意,这个事她记得很清楚! 顾南野无奈道:「这是皇上对向家的妥协。」 向家已经看出来皇上不中意三皇子,所以向家打算弃车保帅,再送新人进宫。而皇上新政需要朝臣肱骨的支持,只能用联姻来笼络人心。 「姑侄共侍一夫的事,虽不体面,但前朝先例很多,加之向思敏因不愿与虬穹王女共侍一夫,决然退婚,皇上曾夸奖她有风骨。有这些事在前,礼部想一些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说辞,也能应付。」 曲慕歌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幻,很多事情看似改变了,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 原以为向思敏不做皇妃了,就与向贵嫔之间没有矛盾冲突了,可现在她入宫为妃,只怕还是会成为向贵嫔的眼中钉。 若她无子嗣时还好,向家可以说是送向思敏进宫帮向贵嫔固宠的,万一有了子嗣,向贵嫔只怕不会看在向家的面子上,跟向思敏和平相处了。 曲慕歌摇了摇头,说:「向思敏的命数,也挺坎坷的。」 曲慕歌现在看明白了,不管白家还是向家,大家闺秀,生而富贵,却也成为了家族的棋子,万般皆不由自己。 她情不自禁的看向顾南野,若没有他保护自己,不论是白家,还是皇家,只怕都会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哪里还容得她决定自己要嫁谁,要做什么? 发觉小姑娘柔情蜜意的眼神,顾南野露出疑惑的神情。 曲慕歌凑过去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抱紧爸爸的大腿!」 顾南野神情更疑惑了。 雍朝称呼父亲的方式有好几种,父亲、爹爹是最常见的,但民间各地风俗不同,喊大大、爸爸、爷、老汉的都有。 顾南野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上浮现出一抹暗红! 曲慕歌浑然不知顾南野的心理变化,拿头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顾南野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凝视着她,低声问道:「你喊我什么?」 他的声音低的可怕,里面蕴含着一种危险的语调,眼中仿佛也藏着火。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想到自己一时顺口的话,曲慕歌也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是……只是一种玩笑的说法……」 顾南野不听,低声追问道:「怎么喊的?再喊一次。」 曲慕歌的下巴被顾南野捏在手尖,两人靠的更紧了,能够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曲慕歌垂下眼睑,不好意思说话。 顾南野催促道:「说话。」 曲慕歌脸上如火烧一般,让她正儿八经的喊,怎么喊的出口嘛! 「侯爷……你好奇怪!」 原来这人有特殊癖好! 第30章 顾南野低笑起来,轻轻在小姑娘嘴上啄了啄,怕把人逗狠了,没有再逼她。 「你若不肯喊这个,那喊另一个。」顾南野说。 曲慕歌不懂,茫然问道:「哪个?」 总不至于现在让她喊「相公」、「夫君」吧,都没结婚呢,她才不改口! 顾南野引导着说:「你在金陵时喊过。」 之前喊过的? 曲慕歌冥思苦想,最开始是喊他将军的,后来他身份变了,他就一直喊他侯爷。 效忠他的部下有人喊他「主人」,但曲慕歌从未这样喊过。 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试探问道:「顾……哥哥?」 顾南野很受用,低头吻住曲慕歌,索取了一个深切而绵长的吻。 曲慕歌被吻的难以呼吸,好不容易喘口气,她埋怨道:「以前不让喊,还凶我……」 在金陵时,那是曲慕歌第一次鼓起勇气拉进自己跟顾南野之间的距离,却被他训了一顿。 那时顾南野知道太玄的身份,但因为前世流言,他对自己的身份存有质疑,「哥哥」这种称呼,更是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但现在,这个称呼,意义却不同了。 顾南野咬了咬她软软的唇瓣,低语道:「再喊。」 曲慕歌不同意的「哼」了一声,没有喊。 顾南野双手在她腰上用了些力,催促道:「喊不喊。」 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哀求和撒娇。 曲慕歌仿佛见识到了顾南野新的一面,又是震惊,又是心动,仿佛心尖都跟着颤了颤,柔声喊道:「哥哥……」 虽然春节假期休朝了,但因有「皇帝口谕」,顾南野依然每日都进宫教导太玄熟悉政务。 顾南野把会上提及的事情讲解一遍后,让曲慕歌独立思考解决之道。 曲慕歌咬着毛笔杆子,十分发愁。 工部请款修缮河堤,户部开春播种要发买种补贴,西北移民垦荒要安置费,兵部南洋军造船要军费,礼部说大皇子大婚预算不够,还要再拨钱办立春祭祀大典……一条条翻阅下来,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自己的便宜老爹,皇帝真的不好做。 顾南野摸了摸她的头顶,问:「这就发愁了?」 皇上日理万机,全国每天发生的事不可计数,昨日的会议纪要,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这其中还不涉及到任何勾心斗角的深层问题。 曲慕歌也知道这个道理,并没有抱怨,说道:「国库也不是无底洞,还是得增加收入。」 最简单增加收入的法子就是增加赋税,但苛政猛于虎,她受过的教育决不允许她剥削底层人民。 她便将丝绸之路、郑和下西洋、改革开放、进出口贸易等事情翻出来跟顾南野讨论。 「……我并不知雍朝周边国情如何,他们盛产什么,缺少什么?具体政策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互通商贸肯定是可行的。」 顾南野点头,顾家是有远行外贸商队的,对这些情况比较清楚。 他说:「你方才说的建试点不错,趁着大皇子要娶虬穹王女,可以先在西北设立一个商市,相关鼓励律政你不用操心,让户部去想。等年后开朝,你便将这个主意说给皇上听。」 「我……我去说吗?」曲慕歌有点忐忑,她并不想出这种风头,会被枪打出头鸟的。 顾南野似是懂她的心声,说:「大皇子不会反对的,他娶虬穹王女本是一个败笔,但若能借虬穹王女打通对西北诸国的外贸,他反而是立功一件,朝堂上不会再拿敌国皇妃的事攻讹他。户部里多是大皇子党,他们在此事上必会尽心尽力。」 曲慕歌眼睛一亮,不由得更佩服顾南野,他非常懂得审视夺度和知人善用,知道什么时候找什么人做什么事,会事半功倍。 「难怪父皇一直力撑你,要你参与内阁议事。侯爷不仅打仗厉害,处理政务也厉害!」曲慕歌适时的吹着彩虹屁。 顾南野听惯了骂他的话,也听了许多吹捧他的话,但他从不把别人的评价放在心上。但从太玄口中说出来,他忽而觉得十分受用。 顾南野牵起小姑娘的手,问:「累不累?」 曲慕歌看了一上午,眼睛的确有点酸,她揉着眼睛点了点头。 顾南野站起身,说:「那我们出去转转。」 曲慕歌缩了缩,没动弹。 外面下了大雪,冰天雪地的,她就想宅在屋里,于是说:「侯爷毕竟是外臣,虽然奉旨入宫,但还是不要到处转悠的好。」 顾南野说:「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不想去看看?」 这下子,小姑娘立刻就起身了,连忙喊环环取斗蓬和暖手炉来。 顾南野领着她穿过乾清门向外朝走去,两人走了极远,一直走到武英殿旁边的皇家校场。 第31章 曲慕歌不解的看向顾南野,问:「侯爷送我的礼物在这里?总不会是要送我兵器吧?」 顾南野笑着说:「女孩子舞刀弄枪的不合适,你也没必要。」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校场里的马场,将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唿哨,冯虎便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溜达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冬天的原因,这匹小马驹身上的毛非常厚,随着它昂首踏步,毛发一抖一抖的,憨态可掬,非常讨喜。 曲慕歌开心的跑上前,小马驹也不躲,任由她抚摸。 「送给我的?」 顾南野跟上前,点头道:「嗯,送给你的坐骑,豆,豆,网。喜欢吗?」 「喜欢!它叫什么?」 顾南野说:「它是霜天的崽,不到半岁,还没有给它取名字,现在它是你的,你来取。」 曲慕歌眼睛一亮,自己的坐骑,竟然是顾南野坐骑的崽。 她不由得想到了顾南野昨天逗她喊「爸爸」,这个人真是坏。 她努力撇开奇怪的念头,想了想说:「那就叫明月吧。」 霜天明月,对于白马,挺合适的。 「上次你就想学骑马,今天正合适,来,上来试试。」顾南野将缰绳交到曲慕歌手上,告诉她怎么上马,怎么坐好,怎么策马。 教了不一会儿,顾南野就发现端倪了,问:「你会骑马?」 曲慕歌前世懒得很,不喜欢运动,跑步、球类运动碰都不碰,只喜欢骑马和滑雪。 这两样还是因为照相很酷专门去学的。 「会一点,但是不敢跑起来。」 有了基础,顾南野就放心多了。 他从马厩里又牵了一匹马出来,自己骑上后,带着曲慕歌慢慢的跑着圈。 跑了会儿,马场又来了一个人,三皇子李佑翔。 李佑翔虽只有十多岁,但已能骑高大的成年马,只是用了特制的马镫。 他发现了曲慕歌,惊讶的策马上前,问道:「三皇姐,你也骑马?」 曲慕歌因这半年时常去长春宫与向贵嫔商量后宫内务,与李佑翔还算熟悉,也知道向贵嫔不喜欢三皇子骑马打仗、舞刀弄剑的,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谦谦君子的书生模样,但李佑翔完全不配合。 曲慕歌勒马停下,说:「你母妃不是不让你骑马吗?你怎么又溜来了?」 李佑翔道:「北五所今个儿提前放假,我就来跑两圈,三皇姐一定要帮我保密,你难道忍心让我肿着屁股过年吗?」 曲慕歌不由得笑了,说:「那你当心些,向贵嫔也是怕你摔了。」 「知道了。」三皇子李佑翔应了一声,稍微有点犯怵的偷看了一眼一直未说话的顾侯,匆匆策马跑开了。 曲慕歌见顾南野神色不愉,连对皇子的礼数都没有做足,便问:「三皇弟虽然不爱读书,但本性不坏,你为什么对他有成见呀?」 顾南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后说:「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吃多了冷风,小心病了。」 曲慕歌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在马场上驰骋的李佑翔,不禁开始为这孩子的未来担心。 腊月廿八下午,大皇子李佑显把二皇子李佑斐从天津卫行宫接回,赶上了晚上的家宴,皇上、太后、妃嫔、皇子、公主,悉数参加,连出嫁的大公主李慕缦也回宫了,只有嫁到开封的二公主李慕莉没有回来。 雍帝在家宴上下诏,封大皇子李佑显为庆王。 皇子大婚前接受封爵并独立建府是规矩,众人并没有太过惊讶,纷纷恭喜大皇子。 但李佑显在接了圣旨之后,脸上却有些不快。 他在去天津卫接人之前,礼部就在商议他的王爵封号,他是希望能争取到「仁」「贤」「惠」「德」这样的封号,并去不少大臣那里走动,希望能敦促皇上把封号定下来。 没想到,最后还只是落了一个「庆」。 一个中规中矩,对他本人没有任何褒奖的封号。 封赏完李佑显后,雍帝又下了一道诏,封二皇子李佑斐为「悯王」,并赐云南永昌、永宁二府为封地,开春即可前往封地。 曲慕歌看向对面的二皇子,十四五岁的少年,比去年瘦了不少,个子也不见长高,神情更是畏惧,跪下领旨的时候还在不停咳嗽,站起来还要靠人扶一把,全然没了在左贵妃身边的恣意模样。 她无声的叹息了一下,有些不忍。 不管左贵妃做了多少恶,到底孩子是无辜的。 二皇子的封赏更像是一道流放令,但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独立建府后,他就有自己的食邑,有自己的府臣,比被丢在天津卫行宫里,要有保障多了。 第32章 皇上到底仁慈,不想看着他小小年纪就客死他乡。 封赏完两位皇子,大家纷纷道贺,但两位新王,都没有表现的太过开心。 曲慕歌也在大公主李慕缦的带领下,随众姐妹一起去给大皇子和二皇子道贺。 李慕缦年龄与大皇子相仿,比其他皇子公主大六七岁,以前是看着李佑斐长大的。如今见弟弟小小年纪就只剩一副病躯,心中十分心疼。 李慕缦劝止道:「冷酒伤身,二弟保重身体,就不要饮了吧。」 李佑斐晒然苦笑,道:「我这身体病习惯了,没什么要紧。好久没有见到兄弟姐妹们,今日这么热闹,这杯祝酒,肯定是要喝的。」 他仰头饮尽,刚吞到一半,就连连咳嗽。 李慕缦忙递上手帕替李佑斐擦拭,说:「如今回宫了,就该把身体养好,我府上认识一位医术极佳的太医,改明儿我带进宫来,请他给你看看。等治好了病,才好启程去封地开始新生活。」 李佑斐感激的看向她,但很快就听到李佑显说:「皇姐不必这么麻烦,太医院难道养的是一群废物,连宫外的太医都不如?」 李慕缦神色不变,淡淡的说:「庆王公务繁忙,照顾弟妹的事,就不必费神了。三皇妹——」 曲慕歌突然被喊道,立刻回神,答道:「皇长姐?」 李慕缦说:「我府上太医进宫的事,就有劳你安排一下了。」 「啊,好。」曲慕歌莫名被安排一件事,还未来得及细想,但已下意识的接了下来。 见两位哥哥姐姐之间有些剑拔弩张,其他人都未说话。 李慕缦留在李佑斐身边,告诉他以后去封地该怎么安排诸事。 曲慕歌便先回了自己席位上。 六公主李慕妍声音细软的贴进她,缓缓说:「三姐,太医进宫的事,你可得仔细安排了,可不能出岔子。」 李慕妍平时话少,但心思很玲珑,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一样。 曲慕歌这会儿也看出问题来了。 二皇子的病在天津卫拖了许久都治不好,要么是治病的人不用心,要么是他自己害怕被害,不肯治。 从方才的对话中来看,李慕缦和李佑斐都是提防着李佑显的,不然他插手,把这个事交给了曲慕歌。 若李佑显真的执意要在李佑斐的医药上动手脚,曲慕歌就要无辜背锅了。 曲慕歌捏了捏李慕妍的手,说:「谢谢六妹提醒,我会仔细的。」 一顿家宴吃的并不舒畅,回到体元殿后,曲慕歌便跟环环说:「等柱国公府的太医进宫,你便随身照应吧,开的方子务必留档、谁抓的药煎的药,都要记录清楚,同样的药抓两份,留一份存着,药渣也留好。煎好了之后,你亲自送去给悯王,不可假他人之手。」 环环对预防下毒这种事颇有心得,当初太玄进京中毒养病,以及上次马场毒茶的事件后,顾南野对这方面要求极严格,哪些地方该注意,环环都有经验。 安排完这些事,曲慕歌依然有些不安。 她和李佑斐之间的恩怨,也是理不清。 左贵嫔的失势、左段二家的倾覆,跟曲慕歌都有直接的关联,李佑斐心里想必是记恨着她的。 李慕缦将李佑斐交给她照顾,也不知是真的信任她,还是在试探她…… 这样想的并不止她一人,庆王也是这样想的。 第二日一早,他和曲慕歌在太后的慈宁宫遇见时,李佑显便特地跟她一块离开,单独说起话来。 「……皇长姐未免太小人之心了,处处提防着我,悯王现在这样的情况,于我能有什么威胁?没有人要害他,是他自己为了回宫,故意折腾自己。」 李佑显因要和白家联姻,对太玄倒是说了几句真心话。 这些话曲慕歌是相信的,毕竟李佑显马上大婚,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这个险。 「天津行宫的人说,悯王三九寒天在雪地里一坐就是一夜,病倒了还不肯喝药。」 这是故意卖惨,绝地求生。 曲慕歌点头道:「我懂了,谢谢你。」 李佑显一笑,说:「我先前有些对不住三妹的地方,这次全当向你赔罪。以后咱们兄妹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曲慕歌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环环贴身照料了李佑斐两天,盯着她喝药,不许他受凉,李佑斐的病总算有所好转。 年三十守夜时,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一直陪着皇上在太极殿坐到转点才回去歇息。 但偏不凑巧的是,他在回北五所的路上狠狠的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 曲慕歌得到消息时,刚刚躺上床去,不得不又穿衣起来,去处理事情。 第33章 裹着厚重的红斗篷,曲慕歌问前来报信的冯虎:「确定是自己滑倒的吗?」 冯虎点头:「是,悯王身边服侍的人说,是路过琉庆宫时,一时走神,没有留意脚下。」 曲慕歌皱眉,这琉庆宫外的地砖该重新铺了,李慕贞在这里摔跤,李佑斐也摔,哪儿就这么滑了? 曲慕歌赶到北五所时,太医院的何太医已经赶到了,但是李佑斐不肯让他检查,只是疼了一脑门的汗,坐在床上与众人僵持着。 曲慕歌上前劝说:「三弟,你要赶紧让太医看看,若耽误了治疗,只怕腿会出大问题的。」 李佑斐忍痛说:「麻烦三姐请钟太医进宫。」 钟太医是李慕缦举荐的宫外太医。 曲慕歌急忙道:「钟太医回家过年,此时去宣,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能进宫。何太医是太医院医正,医术了得,你让他看看吧。」 李佑斐不肯,只说:「我等得起。」 何太医也是有心气的,见自己被人这样防备和嫌弃,便将药箱一收,坐到隔壁喝茶休息去了。 曲慕歌没得办法,只得赶紧派冯虎出宫去请钟太医。 北五所的寝室里,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曲慕歌举起一盏灯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吩咐伺候的小公公说:「掀开被子,我瞧瞧悯王的伤势。」 小公公依言掀开被子和棉袍,李佑斐的裤脚已经被剪刀剪开了,右小腿骨骨折,戳的皮肉都变形了。 曲慕歌看不得这些画面,焦急的说:「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这么任性?我在这里守着,谁敢动什么手脚不成?」 曲慕歌回头对环环说:「去把何太医请回来。」 环环应声而去。 曲慕歌又困又累,她明早还得去慈宁宫陪太后接受命妇的恭贺,现在只想快点把李佑斐的伤势处理好。 李佑斐吩咐小公公:「去给三公主端杯热茶来。」 小公公应声转去外寝殿。 只剩下曲慕歌和李佑斐两人在房里,曲慕歌寻思着是不是趁机跟李佑斐聊一聊,化解一下彼此间的心结。 「三弟……」 她抬头刚要说话,便见李佑斐的身子整个向她扑来。 她连人带椅后仰摔倒,被李佑斐压在了地上。 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被李佑斐举起,他死咬着牙,面色通红,神情扭曲,大叫着向曲慕歌刺来。 曲慕歌的肩颈上传来一阵疼痛,她使出浑身力气,借着身下椅子的高低之势,向旁边滚动,将李佑斐从侧面推了出去。 她手脚并用,喘着粗气爬起来,捂着脖子上的伤势向门口跑去。 李佑斐一击不成,脚上有伤又爬不起来,只得绝望的将手中的剪刀扔出来,大喊道:「我要杀了你!」 剪刀砸在曲慕歌身上,又落到了地上。 曲慕歌扯开门,踉跄着跑出去,与请何太医回来的环环撞到了一起。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环环望着她衣领上的血,整个人都慌了。 曲慕歌回头去看北五所,说:「李佑斐疯了,他要杀我!」 何太医急忙领着曲慕歌去隔壁房处理伤势,环环一脸愤怒的冲进了房中。 不久,宫里的各处宫灯,依次被点燃,京军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将北五所团团围了起来。 曲慕歌的伤势说重不重,没有性命之虞,但说轻也不轻,擦着脖子侧面斜刺下去,拉了好长的伤口,幸而隔着冬天的厚衣服,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 雍帝被惊动了,曲慕歌刚被送回体元殿,他就赶来过来。 看了女儿脖子上的伤,雍帝气的面色铁青,闷声道:「是朕不该心软!」 曲慕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不希望看到父子相残,但李佑斐这么恨她,的确是个大隐患。 早晨,宫门刚打开的那一瞬,顾南野便闻讯进宫。 他裹着寒风奔袭到体元殿,面色阴沉的小心打量着曲慕歌的伤势。 曲慕歌夜里没睡,直到早上才喝药睡下。 眼下,她呼吸平缓,看起来没有太大问题,这才让顾南野情绪稍缓。 他退出寝殿,仔细盘问徐如环昨夜的情况。 听完之后,他非常自责。 在皇上心软要接李佑斐回宫时,他就曾担心李佑斐会报复太玄。 但皇上说会尽快把李佑斐送去封地,而且宫里段左二家的余党眼线已被他清理干净,他料想李佑斐没有爪牙,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李佑斐以自己为饵,亲自动手,不惜与太玄拼个同归于尽! 顾南野正自责着,宫女传话说大公主李慕缦来看望太玄。 第34章 顾南野直接做主,说道:「不见!」 李佑斐能有机会接近太玄,全是因李慕缦,顾南野难免有所迁怒。 李慕缦早上进宫拜年,从喻太后那里听说了李佑斐刺伤太玄的事,她希望能跟太玄谈一谈,一方面是希望她不要误会自己,再则,若有可能,希望能求情,留李佑斐一条活路。 听她太玄喝药歇下了不便待客,李慕缦只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曲慕歌一觉醒来,感觉昏昏沉沉的,大概药效过了,脖子上的伤口开始疼。 她刚轻轻「哼」了一声,屋内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南野快速的赶到了床边,俯身问她:「醒了?感觉怎么样?」 曲慕歌看到他,心头浮起一阵后怕和委屈,昨夜一滴眼泪没掉的人,忽然间就红了眼眶。 「侯爷,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听着小姑娘的哭腔,顾南野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是我不好。」 「不是……」曲慕歌不怪他,也怪不着他,不想他把什么事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侯爷我想坐起来。」 她脖子上不能受力,顾南野扶着她的后背,让她在床上靠好。 顾南野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脖子,但那里裹了厚厚的纱布,也看不清伤势如何,让他十分揪心。 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深暗,嘴角绷成了一条线,又不说话,曲慕歌知道他因此事动了气。 曲慕歌不想让他担忧,安慰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就是擦破了皮。大过年的,侯爷就别为此事动怒了,我静养几天就好了。」 顾南野才不信她的鬼话,他早上看见了换下来的那件被血染红的袄子,肩头红了一大片,可不是普通的皮外伤。 见他依旧不说话,曲慕歌只好转开话题,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便去给长辈拜年,你出宫后,替我向夫人解释一下,不过别说我受伤的事,免得她担心。」 顾南野这才说:「你还操心拜年的事?来探望你的人我也让环环一并全帮你挡了,你安心歇着,哪里也不许去。」 曲慕歌问:「父皇对外怎么说的?」 姐弟相残的事,是皇室丑闻,雍帝再生气,也得遮掩着一些。 顾南野语气不愉快的说:「对外说你风寒病倒了,要静养。李佑斐本就摔断了腿,理由也不必替他编了,现在被囚禁在北五所,待开年,就把他移交到‘长街巷’去。」 「长街巷」是京城内一处圈禁宗亲贵族的幽巷,早年曾有王爷在那里被圈禁至死,但自雍帝以来,那里一直空着,没想到又要启用。 曲慕歌问:「这是父皇的意思?」 顾南野点头,补充道:「若按我的意思,必取他性命!」 「好啦,大过年的,侯爷就不要喊打喊杀啦。」曲慕歌柔声劝着,「虽然李佑斐该死,但于父皇、于我来说,逼死儿子或弟弟,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就这样处理吧。」 顾南野自然懂这个道理,所以在听说了皇上的意思之后,没有反驳。 大年初一,宫里进出的人很多,虽然雍帝有意隐瞒昨夜的事,但多的是耳聪目明的人,消息也在私底下传开了。 传的多了,消息便走了样。 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太玄公主为母报仇,害死了左贵嫔,李佑斐也是为母报仇,才亲手刺杀太玄公主。皇上对两位心狠手辣的皇子公主十分生气,打算一起圈禁,所以太玄公主这么久没有露面,还不许人探望…… 环环将打听来的留言说给曲慕歌听,愤愤的说:「左贵嫔明明是大皇子害死的,却让您背这个黑锅,实在是太冤枉了。」 曲慕歌倒不是太在意:「旁人怎么说没关系,父皇、皇祖母心里清楚就行。」 当初大皇子若是不动手,按照她和左贵嫔的关系,也必是会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的。 环环依然不平,说:「当初别人说侯爷一点不是,您就让表少爷四处奔走为侯爷正名,如今到您自个儿身上,您怎么就不在乎呢?」 曲慕歌耐心说道:「这不一样,后宫的流言蜚语,士林的人有何发言权?让他们去帮我正名,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而且,侯爷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都无所谓,我这才哪是哪,怎么就受不住了?」 「那您就这么默认啦?」环环问。 曲慕歌说:「等过些日子我的伤势好了,自然就会露面,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正月十五开年大朝会上,雍帝正式对外下旨公布,削了李佑斐的王爵,剥夺了封地,以他患了「疯病」为由,被送去京城的「长街巷」中圈禁起来。 而曲慕歌为了打破自己被圈禁的流言,上元节晚宴时,准时赴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晚宴上,众人本在议论二皇子被圈禁这个事,看到太玄公主来了,殿中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不少。 第35章 长公主李慕缦好不容易见到了太玄,立即上前引她入席坐下,并关切的询问起伤势。 曲慕歌神情缓和的一一作答,并不见什么不快的神色。 李慕缦这才松了口气,说:「三妹这半个月不肯见我,我还当你恼了我,当初我让你照顾二皇弟,真的不知道他对你有误解……」 曲慕歌笑着说:「谁都想不到二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受伤跟您没关系,我又怎么会迁怒您?实在是我伤的地方不方便,实不相瞒,我先前半个月没洗头,实在没法见人……」 李慕缦掩嘴笑了出来,道:「你这丫头可急死我了,外面有人传你被割喉,性命垂危,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怎知你是这个原因不见客?」 曲慕歌意有所指的说:「外面传言,能有几分真的,当玩笑听听罢了。」 李慕缦听明白了,应和道:「是,都是些胡编乱造的。」 白灵婷做为准庆王妃,也受邀赴宴,正与庆王李佑显在一旁说话,见太玄到场,便一起过来看望太玄。 不一会儿,太玄周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喻太后和雍帝一起进入宴厅时,便看到这幅情景,喻太后笑着说:「没想到太玄这个孩子这么招兄弟姐妹们喜欢。」 雍帝神情欣慰,说:「孩子们这般和睦的样子,已经有些年没看到过了。」 喻太后趁机说道:「你若肯早日把储君定下来,也就免了先前的一些无端算计了,后宫自会安然无事。」 雍帝没有接话,走到正位上坐下,丝竹声应声响起,将喻太后想说而未说的话,都遮盖了下去。 曲慕歌在晚宴上露面不久就以养病为由退席了,因为她从明早开始,就要正式去养心殿「屏后学政」了。 雍帝透了消息给她,明早是要考校她功课的,她还得回去准备准备。 自开年后,曲慕歌就忙得不可开交。 她不仅要学习政务,还要处理喻太后给她安排的后宫事务。 上元节过后,便是二月初的春日祭,再就是花朝节,花朝节后,二月十六日,就是白渊回和谢知音的大婚之日。 春日祭有礼部主理,曲慕歌的担子并不算太重,花朝节也有向贵嫔和熙嫔帮忙,所以她的重心放在了白渊回和谢知音的大婚之上。 曲慕歌出面,替新人邀请了不少皇亲国戚出席他们的婚宴,甚至请了长公主李慕缦做了全福人。 庆王做为白家未来的姑爷,也十分给面子的亲自出席。 有这般贵客出席,白渊回和谢知音在白家族人面前,赚足了面子,也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曲慕歌看着谢知音凤冠霞帔的嫁人,满眼羡慕,脸上的笑跟院里的爆竹声一样,一直没有停过。 观完礼,顾南野将她从拥挤的宾客中拎出来,较早的就退席送她回宫。 在回宫的路上,曲慕歌有些意犹未尽,说:「宴席结束不是还有闹洞房吗?干嘛这么早就要我走?」 顾南野诧异问:「你还想闹洞房?」 他的神情太过诧异,让曲慕歌觉得有坑,犹豫着问道:「不行吗?」 顾南野揉了一把她的头,说:「那都是男人的事,你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曲慕歌红了脸,底气不足的说:「女孩子怎么就不行了……」 她心里嘀咕,难道雍朝闹洞房的项目尺度非常大? 她很好奇,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说:「我是担心知音姐姐面子薄,经不起玩笑,你们到底会怎么闹洞房呀……」 顾南野愣了一下,继而悟出点什么,忍着笑问道:「你以为会怎么闹?」 「就……就是……」她的脸红到耳朵,说:「大概就是逼着在人前亲亲抱抱吧……」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想到雍朝应该不至于太开放,这些行为对于读书人来说,已经很过分了。 顾南野笑出声了,低声道:「看来我偷偷亲你,你还不满意,想我在人前亲你?」 曲慕歌有点急了,忙说:「不是……我在说闹洞房,又不是咱们……」 顾南野继续逗着:「咱们以后也会大婚,也会闹洞房,你若是想让大家看着我亲你,也不是不行……就是便宜他们了……」 「我没说想这样……」曲慕歌急的爬上顾南野的腿,去捂他的嘴。 顾南野顺势抱着她坐好,捉住她的双手,说:「没想到咱们家殿下喜欢这样……」 「不是!」 见她急红了眼,顾南野亲亲啄了一下她气得嘟起的嘴,笑着解释道:「闹洞房是为了驱邪避灾,新郎要在新房内射箭舞刀,点上长明灯。」 一砍妖,二砍怪,三砍魔鬼坏脑袋,四砍丧神快离开,笑看麒麟送子来。 第36章 顾南野仔细跟她说着雍朝的洞房习俗,跟曲慕歌想的完全不一样。 了解清楚之后,曲慕歌觉得更丢人了,别人正经的事,被她想成了开车项目。 她害羞的把头埋在顾南野怀里,嘀咕道:「我不知道……」 顾南野顺着她的话,说:「嗯,等我娶你,以后就知道了。」 曲慕歌蹋在顾南野怀里休息。 顾南野问道:「看你忙进忙出一整天,是不是累了?」 曲慕歌摇头道:「开心,不觉得累。」 「别人大婚,你这么开心?费这么大劲做什么。」 曲慕歌回忆着说:「看到神仙眷侣一样的新人会开心,看到喜庆隆重的花轿会开心,看到满满当当的彩礼嫁妆会开心,看着华贵漂亮的凤冠霞帔也会开心!」 他轻轻地拥着小姑娘,耳中听着她毫不掩饰的羡慕语气,脑海中回想着她今日兴奋开心的模样。 今天一整天,她一直守着新娘子,眼神都不肯挪开一下,这是该有多羡慕? 顾南野收了收手臂,低声说:「别人有的,我的小姑娘都会有。」 曲慕歌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话,先是一愣,而后重重点头,答道:「嗯!」 心中的幸福感油然升起,曲慕歌紧紧的回抱住顾南野。 两人在马车里腻歪了一会儿,顾南野最终将人送到宫门前,还有些不舍。 他们虽然常在养心殿里相聚,但曲慕歌都是躲在屏风后面的。 曲慕歌偶尔能听见顾南野的声音,但顾南野即见不到人,又听不到声音,他好几次找借口想单独留下来跟雍帝议事,但雍帝跟没察觉他意图一样,并不叫曲慕歌露面。 所以算一算,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独处过了。 曲慕歌拉着顾南野的手,也不想下马车:「我最近是真的好忙呀,忙完这场婚事,后面又要忙父皇的选秀,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对于选秀,曲慕歌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她身为公主,本也不适合主理这种事,但是向贵嫔因为向家要送向思敏进宫选秀的事,气「病」了,不肯接手,喻太后便非要曲慕歌来安排一应事项。 顾南野忽然有点后悔,不该让皇上和太后这么信任她的,搞得曲慕歌这么累。 他说道:「一应杂务自有户部和内务府去操心,皇上要留哪些人也早有计划,你跟着他们走走过场就行了。而且要学着知人善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曲慕歌点头记下,又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告别回宫了。 曲慕歌大概是宫斗看多了,虽然顾南野跟她说要差使别人去做,但她并不敢完全撒开手,生怕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全国各处选送上报户部的女子共二百六十八人,由内务府筛选两轮后,剩下四十人,最终由皇上亲自殿选。 殿选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六日,到了日子,曲慕歌请太后和熙嫔一同陪雍帝筛选。 雍帝却提前拿了名册,勾了几位重要大臣家的小姐后,对曲慕歌说:「其他的你们商量着办吧。」 「可是父皇……您若连面也不露,秀女们会很失望的。」曲慕歌捧着名册,为难的说。 雍帝不在意的说:「难道朕还要哄她们高兴?」 曲慕歌没见过「娶媳妇」这么不上心的,也只得依照皇命办事。 曲慕歌孤身前往储秀宫,喻太后看情形,就知道雍帝不会来了。 自雍帝登基的几次选秀,他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喻太后说:「时辰不早,那便开始吧。」 其实经过户部和内务府筛选多轮后,能留下的四十名秀女,都是容貌上佳、身世清白的大户人家小姐,曲慕歌没什么可问的,便只按照雍帝的意思把他要留的人留了。 喻太后另外挑了几个看得顺眼的,熙嫔不敢擅作主张,全然跟着喻太后的意见来翻牌。 选秀的速度非常快,最后共留下八人,其中六人是雍帝钦点的,两人是喻太后留下的。 留下的八名秀女都安置在储秀宫,品级都是「良人」,在接受为期一月的训练后,可以开始侍寝,之后能否受封晋升,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李慕锦因跟向思敏私交不错,便来找曲慕歌,说她想去看看向思敏。 曲慕歌想到向思敏在选秀时见到她,羞的头都不敢抬,便对李慕锦说:「你去看看她也好,不过她现在是父皇的妃嫔,你不能再称她姐姐了,要喊她向良人,莫害她被人取笑。她可能会羞于见你,你开导开导她吧,以后咱们在宫里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李慕锦点头道:「知道的,我正是为这个事去找她呢。」 但李慕锦才去了片刻,很快就折回,有些不安的说:「我没找到人,储秀宫的宫人说向良人被向贵嫔的人唤走了。」 第37章 向贵嫔还是老脾气,真是一刻也忍不住…… 曲慕歌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管这个闲事。 就算她救得了向思敏一次,可又不能明摆着为她跟向贵嫔反目,再者向家把向思敏送进来,就该料到有这样的情况。 她思来想去,对李慕锦说:「我们先看看吧,说不定她们姑侄有什么话要说,我们冒然打扰也不好。」 「嗯……」 李慕锦找不到向思敏,没事做了,便待在体元殿跟曲慕歌闲话。 「三姐,你最近好忙啊,我来找你,十次有八次都见不到你。」 曲慕歌无奈道:「是啊,我巴不得多来几位主位娘娘主理后宫事务,也好救救我!我这才做完选秀的事,后面马上就是大皇兄的大婚,皇祖母今天还跟我说,要准备清明祭祖的事了!」 李慕锦抱着头说:「这太能干了也不好……不过,你生辰打算怎么过呀?到现在都没动静,是不打算办及笄礼了吗?」 是哦,要到她十五岁生日了! 曲慕歌的生日是三月十八,李佑显的大婚是三月十六日,她快忙忘记了,其他人显然也不记得了。 女孩子到了十五岁就能办及笄礼,及笄之后便说明姑娘已长成,可以嫁人了。 但也有很多推迟办及笄礼的,太后和皇上都没有跟她提及笄礼的事,这便说明他们没打算在今年把她嫁出去。 曲慕歌想到这个事有点郁闷,特别是在看了白渊回和谢知音的婚礼后,她就特别特别想为顾南野穿上大红的嫁衣。 李慕锦以为曲慕歌被忽视了而感到失落,连忙劝道:「今年的时间跟大皇兄的婚期相冲,不适合办及笄礼,明年办更好一些……」 太平二年的春天,京城的几场婚礼,一场比一场隆重。 庆王大婚的宴席从大婚之日头一天开始摆,足足热闹了三日。 在迎亲那日,迎亲队伍自庆王府出发往白府去,接了新娘子后往皇宫去,在皇极殿完成典礼,再巡城一周,最后回到庆王府办喜宴。 皇家的喜糖和红纸散了一路,举城皆欢。 白灵婷乘着王妃的八抬大轿被抬进庆王府,跟在她轿子后面的还有一顶红色的四人小轿,那是侧妃朵丹乘坐的轿撵,也一起被抬进了庆王府的院中。 同一天完婚的侧妃不能出席仪式,只能在洞房里坐着等新郎来掀盖头喝喜酒。 但这一晚,朵丹直到坐到天亮,也没有等来庆王。 她神情漠然的掀开自己的盖头,吩咐侍女打来热水,自行睡下。 侍女委屈的要掉眼泪,朵丹反而笑了:「我并不爱他,有什么好伤心的?永远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侍女伤心的跪下说道:「是,虬穹万民将永远铭记王女的奉献……」 大婚翌日,庆王带着正妃和侧妃进宫请安。 白灵婷穿着大红的王妃礼服,面色红润,神色自得,非常开心的拜见了太后和雍帝,又准备了丰厚的红包给宫里的小姑和小叔们。 曲慕歌接过她的厚红包,笑道:「谢谢嫂嫂!」 白灵婷得意道:「这声嫂嫂可比表姐好听多了。」 她又拿出另一个盒子,说:「这是我和庆王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明日要回门,不能进宫给你庆生了。」 曲慕歌十分意外,没想到白灵婷如今对她这么上心,在大婚的时候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她这回真诚的道了个谢,欢喜的收下了礼物。 到了第二天,太玄生辰。 宫里按照例行的规矩,早膳时赏了寿面、寿酒和寿礼,雍帝还特地给她放了一天假。 寿面是在慈宁宫吃的,雍帝也来作陪。 待雍帝离开后,喻太后脸色沉了沉,缓缓的说道:「歌儿,今日一过,你已是足了十五岁,你母亲当年,就是十五岁进的宫,嫁给皇上的。」 曲慕歌放下筷子,以为喻太后是想商量她的婚事。 但喻太后下一句却是问:「皇上说今日放你一天假,怎么,他还日日检查你的课业?」 曲慕歌心中一咯噔,不好,要露馅。 喻太后其实心中早有疑惑。 近几个月她安排了不少宫中事务给太玄做,但不管事情有多少,她都是集中在下午处理,上午从不做事。 有的时候,管事公公或主事姑姑遇到急事要找她,还找不到人,几次告到太后面前,太玄也只是解释说自己有白家先生布置的课业,上午学习,下午做事是给自己定的规矩,不能打破。 太后先前只是觉得这孩子太好学了,是好事,也不太好。 但在没分辨出个丁卯之前,她也没说什么。 今日一听雍帝说放她一天假,不检查她功课了,喻太后便觉得有些不痛快。 第38章 雍帝连皇子的功课都不管,为什么独独管太玄的功课? 但喻太后这种不快也没有太强烈,毕竟太玄只是个公主,跟皇子比不得。 曲慕歌也赶紧解释道:「父皇总说我字写的差,文章也写不好,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大概是想让我更知书达理一些,好帮您更多的分担后宫事务。」 喻太后点点头,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太玄在后宫管账管物、差遣用人上做的很不错,但要她代笔拟个懿旨封赏那些秀女,她都拟不出,文化功底到底是差了点。 从慈宁宫出来,曲慕歌暗暗松了口气,她如今在宫里根基尚不稳,她一点也不想得罪太后,更不想被大皇子视为眼中钉。 回到体元殿时,白渊回已经等着她了。 白渊回一早进宫,是代表白家来给太玄恭贺庆生。 因他之前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以及白灵婷的出嫁,曲慕歌也在忙宫里的事,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坐下好好说话。 曲慕歌今日有空,便问起了白家的近况。 她心里盘算着,白渊回外有白灵婷这个王妃妹妹支持,内有谢知音这个贤内助,也该发力争取点成果了。 她斟酌着说道:「你和知音姐姐成亲一个月了,我却没抽出空去看你们,她在府里都还习惯吗?」 白渊回笑着说:「知音孝敬公婆、善待姑侄,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曲慕歌便问:「外祖母也喜欢吗?」 白渊回面色一僵,犹豫了一下,说:「如今是三叔一家在祖母跟前伺候,我们并不用常去问安,倒也相安无事。」 曲慕歌没有多问三房的事,转开话题说:「户部正在推行《田林法》,皇上钦定了燕北做试点,认命庆王为特使,不日就要北上。这一举措,既是削藩,又是收地,燕北王必不会听命于庆王,到时候白家是何立场?你们和外祖母还会相安无事吗?」 曲慕歌日日学政,对这些事越渐清楚。 白渊回之前从顾南野和谢家那里也了解过一些,但没料到推行的这么快,更没料到皇上会派庆王亲自出马。 曲慕歌也没等他表态,直接说道:「在燕北的事上,庆王态度坚决,大概觉得处理妥当了,便能拿下太子之位。朵丹甚至献上虬穹王令给庆王,允许庆王在紧要关头调动虬穹骑兵在燕北边境施压。朵丹尚做到这一步,你可不要让庆王妃难做。」 白渊回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朵丹竟然支持庆王到了这一步。 白渊回表态道:「公主放心,婷妹如今已嫁给庆王,谢家大舅爷在户部执政,我母亲又与陶王妃出自同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该在这件事上多出些力的。」 曲慕歌道:「攘外必先安内,你想的再好,若是祸起萧墙,也能让你防不胜防。外祖母既然如此喜欢三房,就让他们一道回酉阳老家吧,也免得她在京城指手画脚。」 白渊回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尽快安排。」 曲慕歌见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有些不放心,说道:「你有几分把握?若有我帮得上的,你也只管同我说。」 白渊回晒然一笑,说:「公主和侯爷已经帮我良多,若我连齐家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辅佐皇上平天下?成与不成,都让我先试试吧。」 曲慕歌怕白渊回因为自己施加的压力,把事情做过头了,补充道:「只是把外祖母送回老家,到底是一家人,注意些分寸,还是要遵纪守法的。」 白渊回失笑,应了句:「是,定然遵纪守法。」 白渊回平日在顾南野和曲慕歌面前十分老实本分,但他当初能不顾家中反对做了锦衣卫,又在朝中履职多年,没几分本事也是做不到的。 锦衣卫平日里尽替皇家调查官员的黑料,处理些大理寺和刑部处理不了的棘手问题。 曲慕歌估摸着他手上也有一些白家的黑料,他既然这样说了,那想必是能办到的,她就不细问了。 今日是庆王妃出嫁回门的日子,曲慕歌就没有留白渊回的午膳,放他早早的回白府去了,想必他见到白灵婷,还有些事要商量。 宫中嫔妃和其他几位公主,或是亲自来恭贺,或是差人送来礼物,曲慕歌一一答谢,等忙完了,已到了午膳的时候。 在她以为没有客人的时候,环环禀报说:「钟粹宫来人了。」 因为李慕贞的原因,曲慕歌跟钟粹宫来往并不密切,熙嫔和四公主派人来给她庆生,倒有几分意外。 代替钟粹宫来送贺礼的是应公公,应公公说了些吉祥话之后,接了曲慕歌的打赏,但没有走的意思。 曲慕歌便让环环上茶,说道:「许久没有与公公坐下喝茶,公公今日有空,就多坐片刻吧。」 应公公的胡子都花白了,是各宫管事公公中年岁最大的。 第39章 他笑着说:「趁着今日公主的好日子,老奴想来讨个彩头。」 曲慕歌点头,她先前拉拢应公公时,就说了会给他「好处」,只是应公公一直没跟她「开价」,她也就一直没主动跟他走动。 应公公说:「老奴上年纪啦,今年越发做不动事了,是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但老奴孤身一人在宫中几十年,宫外半点亲人都没有,只怕是死了都没有人管。老奴便想早点出宫,趁着手头存了点银子,去宫外抱养个孩子,养几年,也好给我养老送终。」 曲慕歌很理解,太监无后,最担心的就是身后事。 「公公服侍皇家一辈子,我怎会让你老无所依?你想出宫抱养孩子,这些都容易,只是你上了年纪,孤身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还是得有个主家做依靠。」 应公公眼神闪了闪,他本就是白家的线人,以为太玄公主的意思是让他出宫后继续为白家做事。 他拒绝道:「老奴年纪大了,就是废物一个,哪里还有人家收留,就不必陡添麻烦啦,公主也不必为我一个奴才欠外家的人情。」 曲慕歌有些讶异,应公公不仅要出宫,还要跟白家划清关系,这便有意思了。 她没有追问,而是说道:「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怎会没人家请你去?我从不跟公公绕弯子,便直接跟您讲了。毅勇侯府的顾夫人手中管着娘家宋家的产业,自从去年进京,就有些力不从心,想找些有经验又可靠的人替她去金陵办差。公公若是愿意,顾家和宋家必然是非常欢迎的。」 应公公愣住了,对于这个安排有些意外。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只说谢公主好意,容他再斟酌斟酌。 送走他,环环有些不解,说:「公主从去年就对他示好,他一直半冷不热的,去年找您说了回事,还惹的您心烦意乱,也不见有什么用处。您给他安排这么好的去处,他竟然还不领情,公主也太给他情面了。」 曲慕歌说:「应公公是服侍我母妃的老人,从母妃一入宫,他就贴身服侍。不管是宫里的事还是白家的事,他必然是知道不少的,只不过我还没能撬开他的嘴。更重要的是,自从母妃去世,她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被左贵妃除了个干净,他却能一直安然无恙的活在宫里,本事可不简单。如今他突然要出宫,还不愿意投靠白家,只怕是他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才开始为自己谋后路。」 环环意会到了,说:「那是得看住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脱身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曲慕歌望了望门口,有些郁闷的说:「侯爷今天没派人来带个话吗?」 环环神色也稍微低沉了一些:「还没有,可能再路上吧,您的生辰,侯爷怎么都不会忘的。」 何况她昨天还跟哥哥徐如环递过信,再三强调了今天太玄生辰的事。 顾南野这个月刚从刑部调离,平调至工部,任工部尚书,重整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 工部职掌土木兴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军器制造,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也由工部综理。 顾南野新官上任,又是百业待兴的局面,日以继夜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忙。 这些曲慕歌都知道,所以也没指望顾南野今天能帮给她过生日。 只是一句话都没有,也有点让人伤心啊…… 曲慕歌整理了一下情绪,让环环传午饭来。 看着公主独自吃午膳,环环有点替她委屈。 因为侯爷的时间不确定,太玄推辞了所有的生辰宴请,专为他空出时间来,谁知道最后却要孤零零的自己过生日。 曲慕歌的生日,顾南野自然是记得的,但他已接连轴转开了三天的会,就是为了能在今天挤出一点点时间陪她。 今年是考核的大年,各处地方太守和要员都在陆续回京考核述职,三台六部没有一个人有空,何况今年工部也要推几项新政,他得跟地方上一一谈清楚。 会议间歇期间,被他调到工部的范涉水送来午餐,顾南野抽空吃了两口,又拿起会议章程看了几眼,指着傍晚的安排说:「不是说了这个时间要空出来吗?」 范涉水为难的说:「庆王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燕北,此行凶险,他说今天务必要再跟您面谈一次。」 顾南野皱了皱眉,心里很烦,却拒绝不了。 庆王尚在新婚第三天就要远行,又是为了回收燕北田林国土所有权的事,他没道理拒绝会面。 他只得吩咐道:「让徐保如把殿下的生辰礼物送过去吧。」 他原本不想假他人之手,要亲自送的。 徐保如依照吩咐把礼物送进宫去,并自作主张的帮顾南野解释了几句。 曲慕歌面色不改,笑着收下礼物,并让徐保如注意照顾侯爷身体,不可劳累过度。 第40章 将人送走后,曲慕歌纵然再大肚,也忍不住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她低头打开手中的礼盒,里面是一根马鞭,狼皮编的,挂着狼尾做的绒毛坠子。 徐保如送来时说,这是侯爷从军第一年,在西北猎的狼,这张狼皮一直留着做纪念没有使用,专门为她的生辰找出来,做了这样一根马鞭。 据说狼皮做的马鞭带着狼的气息,能让马儿更驯服。 知道他心意仍在,但曲慕歌心头那一点孤单失落的情绪,怎么都挥洒不去。 她握着马鞭起身,吩咐道:「更衣,我要去马场骑几圈。」 顾南野送给她的小马驹「明月」有专人照料,三个月过去,小马驹长高了一大截。 换上合适的马鞍,曲慕歌翻身上马,在马场上策马奔跑了起来。 三月午后的暖阳很温暖,曲慕歌运动了一会儿,心情渐渐释然。 她想到她和顾南野未来的「征程」,他们只会越来越忙,她得适应这样的节奏,她要更克制,更体谅,不能随便闹情绪。 如此想着,她眼中却憋出了几滴眼泪。 明明一开始,她只想要平淡的生活,若是有点甜甜的恋爱就更好了。 但是……谁让他爱上一个这么有事业心的男人呢。 环环见她停在马场中间擦眼睛,连忙跑过去,问道:「公主,您怎么啦?」 曲慕歌仰起头说:「被风沙迷了眼睛,没事,已经好了。」 刚准备下场,三皇子李佑翔又出现在了马场上。 曲慕歌只来过两次,就遇到了他两次,可见李佑翔真的经常在这里骑马。 李佑翔驱策着坐骑上前,喜气的说:「三皇姐,你今天生辰,怎么没出宫玩,一个人在这里骑马?」 曲慕歌说:「先前吃了几场喜酒,又是连番的节庆,只觉得闹的慌,好不容易今天有空,想一个人清静一下。」 李佑翔问道:「那我岂不是打扰到你啦?」 「没事,我也骑累了,准备回屋的。」曲慕歌说道。 原意是让出马场给李佑翔,但李佑翔却跟着曲慕歌往外走。 「三弟还有事找我?」 李佑翔连连点头,说:「下个月京城里有场赛马活动,我想参加,皇姐能不能帮帮我?」 曲慕歌顿了一下,说:「你若想参加,跟贵嫔娘娘说一声不就好啦?」 「哎呀,」李佑翔拉住她,说:「若是我母妃同意,我也就不麻烦皇姐了。现在宫里都知道,皇姐你说话特别有用,你帮我跟母妃说一说嘛!」 李佑翔是向贵嫔的心头肉,平日在宫里骑马都担心摔倒,不常让他来,怎么会准许他出宫赛马? 想也不用想了。 曲慕歌摇头说道:「旁的事我或许能说上话,但在你的事情上,连太后娘娘也不多插手的,贵嫔娘娘怎么会听我的?」 李佑翔郁闷坏了,想必是被向贵嫔管的太狠,他抱怨道:「她不许我骑马,不许我习武,说是怕我受伤,说是为我好,可真的就是为我好吗?大皇兄书读的好有什么用?父皇照样不喜欢他,说不定我练出一身好武艺,父皇就像喜欢顾侯那样喜欢我了!大家都说,比起我和大皇兄,顾侯才像是顾侯的亲儿子。」 曲慕歌左右看看,还好马场没有别的人,连忙劝解道:「谁说父皇不喜欢你和大皇兄了?他只是父之爱、责之切,三弟这些气话可不能乱讲,被人传出去,不管是父皇还是大皇兄,听了都会不高兴。」 李佑翔不服气道:「三姐你别安慰我了,你跟顾家关系那么好,难道你不清楚父皇多喜欢顾侯?听说顾侯是父皇的私生子……」 曲慕歌心中一紧,上前捂住李佑翔的嘴,严厉喝道:「三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是听谁妖言惑众?」 李佑翔头一次见太玄发脾气,表情严肃起来时有点吓到他了,他便退开几步,不答话了。 在别人耳中,这或许只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曲慕歌知道,这对顾南野来说,是个有一点苗头就必须被摁灭的诽谤。 顾南野前世因私生子的谣言受了不少罪,且不说太后一直因这个原因针对他,朝臣也担心他有篡位之心,群起攻之,最后迫得他不得不远走南洋,征战扶桑。 最后连造反的燕北王,也将他视为皇室余孽,步步紧逼,必要斩草除根。 原以为这一世有顾夫人,有她和顾南野的感情在这里,不会再生出这样的荒诞谣言,但没想到还是来了。 曲慕歌心头一阵情绪翻滚,道:「好,你不说,我去问向贵嫔!」 说罢,不管李佑翔在身后怎么赔礼道歉,曲慕歌头也不回的往长寿宫走去。 慈宁宫和养心殿几乎是同时得到传信,说太玄公主大闹长寿宫,将伺候三皇子的八个奴才全都打了,其中领头的两个被杖罚并掌嘴,已快不行了。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