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暖睡鸳鸯》 001 解除婚约 夜下,小雨淅淅沥沥,窗外一丛高挑瘦竹摇晃,在窗帘上落下晃晃悠悠的剪影。 屋内,香氛蜡烛摇曳着烛光,朦朦胧胧的光线营造出旖旎暧昧的氛围。 浦隋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从光裸的肩膀到半截薄被下露出的一截纤细小腿…… 此时,她紧张得脚指头都蜷了起来。 马上要跟一个从没见过,也毫无了解的男人做那种事…… 只要一想到那画面,她的心脏就怦怦狂跳,觉得要疯。 她紧闭上眼,揪住了身上的被子,暗示自己要冷静,正在这时,房门却被推开,嗒嗒的脚步声沉稳、有规律,向着她而来。 她可以感觉到男人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顿时,她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手指更加用力的攥紧了被子,喉咙翻滚了下,睫毛微微颤了起来。 她感觉到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那气息仿佛被烛火烫过似的,让她的皮肤感到火热…… 感觉到身上的薄被被人拎起,那凉丝丝的空气顷刻间裹上了皮肤,浦隋玉惊得猛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漆黑而凉薄的眼。 眼前的男人长了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脸部轮廓刀子雕刻出来似的,立体有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也是冷峻的,就像这四月夜的雨,寒凉。 “呵,都没发育完全,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啊。”男人凉淡的口吻带着嘲讽,修长的手指一松,那被子落了下来,松散的搭在了浦隋玉的胸口。 被子落下时带起凉丝丝的风,也惊醒了隋玉。 她回过神来。 有生以来,她也就这么一次大胆的行为,却被人如此羞辱。 她一把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抿紧了嘴唇,一双漆黑的眼直直地瞪着男人,满脸写着:你看我哪里没发育完全? 她今年二十岁,已经过了生日,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不然霍老爷子也不会暗示她尽快跟霍衍结婚,早抱重孙。 眼前的女人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双杏仁眼又黑又亮,嘴唇是天然的殷红色,一头浓密又柔顺的长发搭了个齐刘海,这么一看,像个洋娃娃。 只是此时,她那笔直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搭在肩膀与胸口,莹白肌肤与黑色发丝形成了强烈对比,呼吸间胸口起伏,那一双眼因愤怒而更加明亮,又魅又妖,倒有几分做妖姬的潜力。 霍衍唇角勾了勾,上下扫了她一眼,转身,将西服外套随意搭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他坐了下来,叠起修长的双腿,点了根香烟,微微侧头看向晾在一边的女孩。 隋玉也在看着他,眸光中怒火更甚。 她用来渲染气氛的香薰蜡烛,竟然被他用来点香烟? “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怎么了?” “二十?”霍衍轻扯了下嘴唇,吸了口烟,他慢慢悠悠地道:“你知道我比你大九岁吗?你还是个小姑娘,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 “事情既然到了这地步,我不妨也把话说清楚,你不适合做我的妻子,等祭祖仪式结束,我会跟老爷子说,我们之间的婚约解除。你自由了,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天地,不必为谁活着,当然,霍家依然会照顾你,让你一世无忧。” 像是怕她听不明白似的,他的语调缓慢,语气却是冷淡至极,仿佛姜不渝是个无关紧要,还妨碍了他视线的人。 说完,他的手指一摁,烟头熄灭,干净利落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短短几句,也犹如那熄灭的烟头,断得明白彻底,不带半分星火。 隋玉怎么都没想到,她努力促成完婚,竟然变成了解除婚约! 她脑子一懵,一张俏脸煞白,再瞬间涨红,抓了衣服追出去。 002 睡过了? “啊!”一声痛呼,隋玉捂腰撑着墙稍缓。 她刚刚跑的匆忙,一不小心撞到了房门口摆着的一座半人高的黑狗雕像上,雕像已经有些年头,上面的油漆掉落了不少。 这座雕像据佣人说是霍衍小时候学雕塑时候做的,之前放在老宅的客厅,三年前祭祖时霍衍回来,命人将其扔了,在霍衍走后,她又给捡了回来。 不,准确地说是原主姜不渝捡回来的。 三个月前,浦隋玉出了车祸,醒来时,她就成了姜不渝,一个被未婚夫家丢在老家守祠堂的小可怜,姜不渝在春节前夕意外坠河殒命,而她的灵魂在她身上重生。 姜不渝的爷爷对霍老爷子有救命之恩,只是后来失去了联系,三年前,霍衍陪着老爷子找到姜家村,碰见她的叔叔婶婶强迫她跟村子里开鱼塘的老鳏夫定亲。 见到恩人的孙女被这么欺负,霍老爷子自然是不答应,一声怒吼,说这是他的孙媳妇,谁也不能碰。 而姜不渝在十七岁那年的那刻,绝望之时遇见了那个叫霍衍的男人。 她忘不了那个男人如同天神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从老鳏夫的怀里扯了出来,跟她说不必害怕。 从那以后,姜不渝就把这个人牢牢的放在了心里,成了她的执念,即使死了也要让后来者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嫁给霍衍。 这几秒钟的耽搁,男人已经走远,想追都追不上。 隋玉低咒一声,泄愤似的一巴掌拍在那狗脑袋上,震下一小片碎片。 她蹲下来,捡起那碎片,眼睛里泛起了潮湿。 不是因为疼而想哭,这是属于原主的身体本能。 “他早就不要的东西你宝贝一样的留着。可他不喜欢你,你也看到了……又何必执着,哎……” 隋玉叹息一声,捏着碎片站了起来,想贴回原位,又一次脱落了下来。 顿时,那汪在眼睛里的一包泪落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哭什么,我找时间给你修好不就行了。” 隋玉抹了一把眼泪,对原主这多愁善感的哭包体质感到心累。 上辈子她没怎么哭过,现在反而成了哭包,她总感觉这个身体原主的灵魂仿佛还在身体的某个角落。 想到原主对霍衍的痴恋,而霍衍对她的态度,就更加心累了。 比起绝情,更令人绝望的是无感。 他的眼里没有姜不渝。 “姜小姐,你在跟谁说话?”门口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隋玉听着说话声音,是老宅的女佣小菲,她赶紧道,“没谁,我看电视剧呢。” 走廊上的脚步声停下,然后渐远,隐约传来嘀咕声。 “一个小孤女,长得不怎么样,又没半点家世,大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还想着做霍太太,真是可笑。” 另一个声音道:“可不是,她布置得再精心,大少爷还不是没留下。我看过不了多久,她就该滚蛋了……” 隋玉听着声音远去,扯唇苦笑了下。 “行啦,别哭了,是我用了昏招让你被看笑话。”隋玉抹着不停落下的眼泪,躺平在床上,双眼雾蒙蒙的看着头顶天花板,一脸郁闷,“祭祖还没结束呢,总有办法的。” 第二天,隋玉是被走廊大声的说话声吵醒的。 被撞到的腰部隐隐作痛,她一夜没睡好。颓靡的睁开眼,听见门外急匆匆的催促声:“柠小姐有洁癖,不能看到有一点脏,赶快收拾干净了……” 寄人篱下,那些佣人们自是不会在意这边房间还有人在睡觉。 又听外面传来说话声:“都这个点了,还没起床,真把自己当成少奶奶了。” “呵,可别这么说,人家昨晚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引大少爷的,没准真能当少奶奶……” 冷嘲热讽的话一句接一句,丝毫不在意里面的人会不会听到。 屋子里,隋玉掀开被子起床,脸上没什么表情,重生以来,冷嘲热讽的话就没停下过,她都已经听习惯,可眼睛却酸涩的很。 这些话,对她没什么杀伤力,可对于原主来说,等于戳碎了她的心。 隋玉深吸了口气,扶着疼痛的腰去开门。 握住门把,嚯得一下用力打开门,门口正在用吸尘器清理地毯的女佣看了她一眼,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用吸头对准了她的脚下。 “脚挪一下,你没看见我在打扫吗?”埋怨的语气没有半分的尊重。 隋玉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女佣,不发一言,抬脚一踢,咣得一声响,吸尘器的盖子被踢翻,里面吸纳的灰尘绒毛漫天飞扬。 “你——”女佣气得不轻,同时又被隋玉冰冷的眼神所摄,后面的话噎在喉咙,再没话敢说出口。 另一个拎着鸡毛掸子擦拭走廊大花瓶的女佣愣了几秒,回过神来,装什么凶悍,还不是个没用的东西。 她冷着脸道:“姜小姐,你什么意思,没看到我们在打扫卫生吗?你自己起床晚也就算了,还不允许我们挣几个工钱?我们可不比你那么好的运气,舒舒服服的白吃白住,真好意思。” 女佣说完,翻了个白眼。 隋玉屏着呼吸捏住了拳头,眼眶蓄满了泪水。 该死的,这点难听的话怎么可能让她浦隋玉掉泪,只是她控制不住这具身体! 隋玉抬手一抹眼,冲着那女佣走了两步,只是因为刚才那用力一踢,昨晚被撞到的腰这会儿更疼了,走路一扭一扭,但这不影响她气势汹汹。 女佣被她的气势惊到,看她捏紧的拳头,本能往后退了一步,正在这时,她身后响起一道讽刺的声音。 “呵,我听说你昨晚勾引我大哥不成,闹了笑话。我还以为你今儿要躲起来不敢见人了,没想到装得挺像。” 来人顿了顿,上下再扫了一眼隋玉,最后视线落在她的黑眼圈上,凉凉道:“你这走路姿势,学了一晚上吧,想让别人知道你被他睡过了?” 003 离我远点儿 浦隋玉停下脚步,视线扫向那女孩,在原主的记忆中搜了一圈,这人是霍衍二叔的小女儿,也就是他的堂妹,霍柠。 霍家没人关注姜不渝,但这个霍柠很喜欢欺负她,姜不渝对她很是惧怕。 不用说,昨晚的事情经过这些女佣的嘴,整个霍家老宅的人都知道了,不然,这位霍柠小姐也不会刚到,就赶着来看笑话。 走廊关口处,霍衍淡漠的看着那道单薄身影,眼眸波澜不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隋玉只在那位看着娇蛮刻薄的柠小姐身上轻轻一扫,目光落在了几步远的霍衍身上。 她不知道霍衍是否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才过来,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她径直的走到他面前,直直的望着他道:“不管你有多不喜欢我,多么不想承认我跟你的关系。可在名义上,我是你的未婚妻。她们笑话我,等于在笑话你,你就任由别人打你的脸吗?” 平平淡淡的语调,霍衍却明明白白地听出了她的不满。 他微微一怔,瞧着面前这个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女孩。 那双小鹿似的澄澈眼睛,竟然藏着几分凌厉! 他微眯了下眼,不由审视起这个小女生。 昨夜,她就敢穿着性感睡衣来勾引他。他还以为她也就壮那么一回胆,也以为她会因为丑事而躲着不敢出门,却没想,她敢在那些女佣面前发飙,连霍柠都没放在眼里,更没想到,她居然敢直接来挑衅他。 可笑的是,她的话没错处。 他是不喜欢她,可那些人对她说三道四,就是在打他的脸。 霍衍的眸光在女孩头顶掠过,直视那几个女佣,冷声道:“你们几个,都不用做事了吗?霍家请你们来,就是在这聊天的?” 两句话,吓得那些人立即低头干活。 霍柠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了看那扬起眉梢的女人,再看向霍衍,跺了下脚气道:“大哥,你怎么能帮她说话?” 就这种下等货色,也敢妄想攀附霍家,她可不想有这样的大嫂。 霍衍冷声道:“姜小姐是霍家的客人。” 一句话,既敲打了霍柠,也告诉其他人,姜不渝在这霍家的位置,再就是提醒那个女人,她的身份。 说完,他对着霍柠道:“你刚到,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要陪爷爷去秦家。” 霍衍年纪轻轻却有着上位者的威严,霍柠不敢跟他对着干,悻悻的推开自己的房门。 进门时,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姜不渝。她把房间选在她的隔壁,就是要折磨她,让她消停了当霍家少奶奶的心思,哼,以后有的是机会。 霍衍打发了不相干的人,视线最后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对于隋玉而言,她的目的达到了,就没必要再杵着,转身,打算回房再睡个回笼觉。 身子刚转过去,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跟我进来。” 隋玉侧过身,见男人推开了旁边的一道门,那是一间空着的客房。 他宁愿进这没人的房间,也不愿再踏进她的房间一步,可见有多么想跟她划清界限。 隋玉扯了下唇角,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一抬头,便迎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隋玉的眼角还是红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下,看起来像是害怕责骂的学生。 霍衍对她的这转变再是一怔,但男人的眼神依然严肃凌厉,他道:“姜不渝,一年不见,你倒是变得聪明也越发大胆了,敢拖我下水,给你做靠山了?” 隋玉抿了下嘴唇,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说错了,不是姜不渝变得聪明,变得大胆,她根本就不是姜不渝,但这话没法说。 他把姜不渝丢在这霍家老宅,就该对她负责,哪怕是以一个兄长的名义,而不是对她不闻不问,让她被人欺凌,还被人害死了。 霍衍见女人垂头耷脑闷不吭声的模样,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他微微蹙了下眉毛,不过他们面对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对她没多少愧疚。 他沉了口气,不冷不热的道:“姜不渝,作为霍家的客人,我可以让你免于欺辱,但人要站得稳,得靠自己撑起来,那些小聪明就别使了,不过徒增笑柄。” 隋玉以为他话说完了,抬眸看了他一眼,恰见他冷冽的眼神看过来,薄唇开合:“还有,以后离我远点。” 话说完,霍衍就出了房间,没给人一句说话的时间。 他也就没看到,隋玉嘴唇微张,一脸郁闷无语的模样。 谁愿意扒着他不放了? 什么耍小聪明,她只是想尝了原主最后的心愿而已。 …… 每年霍老爷子回南城,都会跟老友走动一番,老爷子中午出门,没两个小时就回来了,脸色阴沉沉的,身后的霍柠灰头土脸,像是闯了什么祸。 隋玉蹲在树下听佣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疑惑,跟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见面,喝喝茶聊聊天,起码得大半天吧?怎么还不高兴了? 不过她也不好奇,见碗里蚯蚓土收集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了身。 她身子娇小,蹲在灌木丛下没人看到,突然冒出来,吓了那两个聊天的佣人一大跳。 那俩佣人以为她故意躲起来偷听,正要骂她几句,大门口进来一行人,他们往这边杵着的三人看了过来,见到托着瓷碗,一身尘土落叶的女孩,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眼中露出嫌弃。 004 言出必行的男人 “她还赖着没走呀?” “不会真想做霍衍的新娘吧?” “看她那样儿,女佣都比她有派头。” 几个女人低声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威严老者扫了那几个女人一眼,女人们立即噤声,老者这才看向霍衍,道:“霍衍,你爷爷还没改变主意?” 霍家是百年世家,这些天回来祭祖的霍家人陆续抵达,这一批人是长居在新国的二叔公一家老小,霍衍身为霍家的继承人负责接待。 霍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当年爷爷受人恩惠,没有姜老爷子,就没有今天的霍家。” 霍家如今看起来家大业大,但战乱时期曾受过重创,一部分人迁至海外,跟国内中断了联系。霍老爷子凭一己之力让霍家再度崛起,产业遍布全球,那些分散各地的霍家分支才又聚集到这宗祠来。 而这恢复往来的原因,也不过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二叔公的胡子微抖了下,精锐的眼再看了眼霍衍,沉默的往前走了。 一行人走后,霍衍这才看向那脏兮兮的女孩,脚尖微动了下像是要过来,却又转过了头,径直往大厅走了。 隋玉瞧着霍衍的这一细微动静,微微扯唇讪笑了下,还真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他说,让她离他远点儿,他自己先做了表率,即便被人嘲笑也忍了下来,没来找她的麻烦。 佣人们见霍大少黑脸,都幸灾乐祸,索性在隋玉面前嘲讽起来:“到底是个假千金,几块泥巴就现了原形,还是在叔公面前,把大少爷的脸都丢尽了。” “是啊,我要是你,这种日子就绝不出房门半步,省得丢人现眼。” 隋玉漫不经心的搓着手指的泥巴,说道:“我记得大少爷说,请你们来,不是来聊天的,难道你们是想换工作了?” 霍家的待遇优渥,谁舍得丢弃这饭碗,女佣恼火的瞪了她一眼,抱着换洗的床单往洗衣房走。 隋玉弹飞了指甲里的一撮泥巴,自言自语:“姜不渝,为了帮你修那只黑狗,我好好一个古玩修复师竟然被鄙视了。” 老宅后院没什么人来,是个清净地方。 隋玉把碎片补了回去,又调制了颜料做旧,把那只黑狗修补了一番,连缺了一角的狗耳朵也补完整了。 若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出修过的痕迹。 她摘了手套,将落在腮边的头发勾在耳后,满意地欣赏了一番。 很久没动手了,技术没退步。 不过,这件普通雕塑,连艺术品都算不上,让她这高级修复师出手,真是大材小用了。 “你会做修复?” 一道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隋玉抬头一看,前面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霍衍从阴影中走出,背着手慢慢朝着她走来。 隋玉微皱了下眉,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她在这儿这么久,怎么没发现? 霍衍瞧着那只黑狗。 这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做的,那时,他养的狗被毒死了,小孩子感情丰富,就做了个雕塑纪念一下。随着时间流逝,他早已不是那个男孩,这雕塑放在客厅越来越陈旧,他便让人拿出去丢了,但姜不渝当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她还修复了它。 男人漆黑的眼瞧向了隋玉,眸光平静,但深处有惊讶,也有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姜不渝不但胆小懦弱,而且平平无奇,听说高考连本科都没考上,也没什么艺术天分,要不是霍家的关系,她连大学的大门都进不去。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吹得哗啦啦作响,隋玉瞥了一眼那郁郁葱葱的树叶,脑中生出主意。她道:“我在学校的图书馆看到些关于古玩修复的书,觉得有趣就学习了一下。” 霍衍再度看了一眼那只黑狗,修复是个技术活,看这水平,不是刚入门的手艺,怎么也得练上几年才能达到这种水准。 霍衍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指往黑狗耳朵处摸过去,隋玉一急,脱口而出:“别碰!” 男人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住,抬眸看过去,凉淡的嗓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东西。” 隋玉扯了扯嘴唇,讪讪道:“还没干。” 霍衍收回手指,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隋玉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寻思着,他该不是觉得姜不渝变化太大了? 就在她打算再说些什么让这件事更有说服力时,男人忽然开口:“跟我来。” 说着,他背着手,走在前头,不容人拒绝。 一天两次听到这句话,隋玉心里又是一阵无语。 这男人惜字如金,也吝啬给个好脸,姜不渝要是做他的老婆,得吓死吧? 意外的是,她竟然跟着霍衍,进了他的房间。 005 还有什么比这更卑微的 霍衍的房间是一片独立区域,除了卧室洗浴间以外,还有书房跟小客厅。当然,他不会带着姜不渝完全进入到他的私人空间。 小客厅西墙侧放置了一面博古架,上面放置了一些古瓷器。隋玉瞧了瞧,多是明清时代的收藏。 霍衍站在博古架前,拿起一只圆形瓷瓶,手指一松,那瓶子应声而碎! 隋玉看得目瞪口呆,男人却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淡声道:“能修?” 那语气,仿佛那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玩意。 隋玉:“……” 原来是想看她的手艺,只是凭什么他想看,她就得展示给他看? 霍衍见女孩垂眸盯着地上的碎片不吭声,问:“怎么,做不了?” 隋玉最烦别人质疑她,她抬起眼皮,迎上男人的视线:“给我两天时间。” 隋玉找了块布,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两天之后,她把修补起来的花瓶放到了霍衍的面前。 白色的碎瓷用铜钉焗了起来,瓶口缺口的部分用了一枚荷叶花钉包边,花枝亭亭玉立,成了点睛之笔,让原本简单素雅的白瓷多了几分灵动。 霍衍仔细的检查过花瓶,然后抬眸看向女孩:“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隋玉怔愣了下,他这是要带她出门? 隋玉微微惊讶,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从没被带出去过。 是嫌她上不了台面,还是她年纪太小,或是身份不合适,这就不得而知了。 她进出霍衍的房间,那些佣人瞧见,背地里添油加醋的话又传了不少,要么说她偷溜进霍衍的房间想再爬一次床,要么就是说她在亲戚面前玩泥巴让霍衍很没面子,被叫去训话了。 总之,她挖蚯蚓土这件事,让原主不堪的名声雪上加霜。 那些闲言碎语,霍衍肯定是知道的,而霍家的那些亲戚,也不见得会维护他霍家继承人的颜面,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带她出去? 隋玉疑惑的瞧着霍衍,指望他说点什么,男人轻轻一抬眸,见她杵着没动,似乎疑惑她竟然还待在他的房间,薄唇开合:“还不走?” 隋玉一噎,张了张嘴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行,你的地盘你做主。 翌日一早,隋玉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床边站了个人,睁眼一看,就见女佣小菲双手捧着几只扁平盒子,一个劲的盯着她瞧,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似的。 她吓了一跳,立即清醒,刷得坐起身,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小菲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冷冰冰的道:“姜小姐,大少爷说你今天要跟他出门,让我来给你打扮一下。” 说完,她嫌弃的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抬了下手上的盒子。也不知道大少爷怎么想的,怎么突然要带着这土包子出门,是嫌她还不够丢人吗?还让她来给人打扮。 隋玉看了一眼那层层叠叠的盒子,却没有小菲想象中那样,花痴的抱着那些盒子又叫又跳。她指了下靠窗的茶几,淡道:“放那里就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小菲诧异的看了看隋玉,想她肯定是在她面前装镇定,心里一定乐开了花。不过,既然是大少爷的吩咐,她肯定要执行的,虽然她很想看这土包子出丑。 小菲面无表情的道:“姜小姐,你刚才没听清楚吗?大少爷说,让我给你打扮一下。你不懂梳妆打扮,一会儿出门给大少爷丢了脸,你找补得回来吗?” 隋玉微侧头,顺了顺长发,掀起眼帘,漆黑的眼珠子静静的瞧着小菲,瞳仁中泛着冷意。 “小菲,虽说我是这家的客人,但你的身份是女佣。一个女佣,对主人家的客人指手画脚,冷嘲热讽,呼呼喝喝,你倒是会给你的主人长脸呐?” 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尤其只穿着薄薄的睡衣,看着身体更加单薄,那气势却让人心口一颤,而那一双眼,瞳仁黑,眼白少,黑漆漆的看着瘆人。 小菲竟然不敢再跟她对视,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就出去了。待出了门,她才反应过来,往后看了眼关上的门板,等等,她怎么怕这个土包子了? 房内,隋玉下了床,拆了盒子,里面从衣服到鞋袜,再到珠宝首饰,置备齐全。她拎起水晶项链,看着那白色的天鹅吊坠,唇畔泛起了微笑,眼角竟然隐隐有泪花。 “姜不渝,他送你点儿东西,你就这么高兴啊?” 在原主的记忆里,霍衍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又怎么会平白送她东西。现在那男人只是为了不想她穿戴太寒碜丢了他的脸面才给她这身行头,她就高兴的要哭,还有什么比这更卑微的? 隋玉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了什么,她眼眸轻动了下,喃喃自语:“姜不渝,如果我帮你得到他更多的东西,是否……” 006 让半个城的女人芳心沦陷 小菲守在门口不敢真什么都不管,万一那土包子打扮得惊世骇俗,她可不想被大少爷责骂。 心里正泛着嘀咕时,门打开了,也惊得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个土包子废物,姜不渝? 姜不渝的底子不错,长得眉清目秀,有种古典美感,只是之前没养好,看起来面黄肌瘦,打扮又土,自然不被看好。 经过隋玉几个月的调养,这具身体已经养得皮肤光滑白皙,头发乌黑柔顺,唇红齿白,稍加打扮就是个美人,惊艳一个小小女佣算不得什么。 隋玉将小菲的惊讶之色看在眼底,只是微勾了下唇,不紧不慢的从她身侧经过。 老宅的大门口,一辆黑色轿车等候在那。车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秘书发过来的邮件,修长手指快速地敲打电脑键盘进行回复。 晨光斜斜打入窗内,他的侧脸在半明半昧中轮廓线条显得更优美,更多了几分沉稳气势,熟男的魅力静静绽放。 隋玉慢慢的走过去,瞧着那半张侧脸想,难怪姜不渝痴迷他。就这颜值,能让半个城的女人芳心沦陷。 司机看到她过来,下车给她打开车门。这一动静惊动了霍衍,他抬头,一个穿着绿色背带裙的女孩安静站在车边。 阳光下,她白皙的皮肤散着一层柔和光晕,乌黑长发被发箍固定着乖巧地垂在脑后,粉色的嘴唇多了一份明丽的色彩,如春天柳絮,有着勃勃生气,令人眼前一亮,却也有一种朦胧雾感,叫人看不真实。 她的眉眼间有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对能够跟他一起出门不甚在意。 霍衍微眯了下眼,目光在她的衣服上扫过,眉毛微皱了下,但没说什么,只让她上车。 隋玉坐了进去,男人便吩咐司机开车了。 霍衍回来祭祖,但公司的事情还要处理,一直在看邮件,隋玉则一路看风景,车厢内安静无声。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停下。 眼前,是一栋民国时期的公馆,灰色的砖墙透着气派,高高的围墙告诉过往的路人,这家的人不好惹。 司机打开车门:“霍少,秦公馆到了。” 霍衍这才从一堆邮件中抬起头来,冷淡的眼眸瞥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收起笔记本电脑下。 在听到司机说“秦公馆”三个字的时候,隋玉便明白过来,霍衍带她来的地方是秦老爷子这里。 只是,前几天霍老爷子已经来过,霍衍这会儿单独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站在车边,手背在身后,等隋玉下了车,他开口道:“为什么不穿那件衣服?” 隋玉整理了一下裙子上的褶皱,不紧不慢地道:“清明期间,不适合穿粉色衣服。” 闻言,霍衍微扬了下眉,看了眼身侧的女孩。他以为小女生都喜欢红红粉粉,所以才让人准备了粉色的衣裙。 在旧时代,清明是对先人表示哀思的时候,不适合穿戴鲜艳的颜色,但新时期这个规矩早就没了,霍柠那丫头就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跑起来像团火一样。老爷子私下训斥了几次,祭祖的时候不许穿红,对祖先不敬。 他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不是霍家的人,不必守这规矩。” 007 寻我开心呢? 这时,司机已经与秦家的下人通报过,他往那高门走去,隋玉瞧着那挺拔高大的背影,眼底藏着一抹哀伤。 她不穿那件粉色裙子,不是为了要守霍家的礼节去讨好谁,而是在今年这个春节前夕,有个叫姜不渝的姑娘死了…… 很快,隋玉便明白霍衍带她来秦家的目的是什么。 秦家老爷子前些年迷上了做瓷器,每年霍老爷子回南城,他便要拿出精心之作让老友鉴赏一番。前几天霍老爷子过来拜访,老爷子拿出了一只冰裂纹茶盏,霍柠跟着鉴赏时,不小心将茶盏打碎了。 都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孩。秦老爷子最喜欢的茶盏被打碎,脾气就上来了,弄得霍老爷子也很没面子。 隋玉想起来那天老爷子早早就从秦家回来了,脸色十分不好。当时她还以为是二叔公一家过来,打断老爷子叙旧的兴致才心情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捏着茶盏的碎片,手指轻轻在锋利的断面上滑过,眉眼低垂,安静得像个蜡像。 秦老爷子秦盛文瞧着面前脸庞稚嫩的女孩,阴郁的扫了一眼霍衍,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说她能修好?”语气里,没有一点信任的意思,难掩失望。 霍衍跟他说,有人能修复,他还以为他找了个高手来,可这分明就是个小女娃,让他白高兴一场。 霍衍轻扯了下嘴唇,道:“老爷子看看不就不知道了。” 秦盛文哼了一声,捏起一块碎片,肉眼可见的心疼。 “这茶盏,我研究了一年才做出来,跟自己生的孩子一样,可不想看着再被折腾。”说着,他放下碎片,摆了摆手,“你的心意我领了,带着她回去吧。” 秦盛文拒绝,一直安静的隋玉抬起了眼眸,开口道:“反正都是个死物了,老爷子再心疼,不过是拿块红布一包,树底下挖个坑埋了。但我要是能修复,它就还能起死回生,老爷子是想要个死物,还是想留着自己的‘孩子’?” “嚯,口气不小。”秦盛文这回仔细看了眼小女娃,一改方才恹恹的神情,起了几分兴致。 …… 秦老爷子的收藏室内,隋玉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前,两手各拿着一片茶盏碎片,她沉静的闭着眼睛,好像在跟那碎片在感应一般。 她这么坐着已经很久,午饭时间都过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不远处的沙发上,霍衍跟秦盛文各占了一张座,两个男人瞧着那小女娃,手边握着一杯茶消食儿。 秦盛文呷了一口茶水,朝着那边抬了抬下巴,道:“霍衍,你找这么个小姑娘过来,寻我开心呢?” 霍衍轻扯了下唇,回道:“老爷子,我本来说把碎片带回去,等修复了再还给您,您非要亲眼看怎么焗瓷,既然如此,那便耐心看着,可别睡着了。” “臭小子。”秦盛文啐了他一口,转而懒洋洋的道,“我跟你说啊,她要是弄不好,你那事儿就别提了。” 霍衍微微一笑,并不接话,修长手指慢慢在茶杯边缘打圈,眸光微动。 霍柠打碎了老爷子的心爱之物,他本打算用去年在拍卖会上得来的明代五彩盏做赔,但老爷子看不上,只心疼自己做的茶盏碎了。也算是机缘凑巧,让他无意间看到姜不渝修复了他的那雕塑。 空气中安静无声。 霍衍瞧着女孩埋头画图的认真模样,低垂的四十五度角,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能见她小巧玲珑的鼻子,抿紧的嘴唇,秀长的睫毛许久才合动一下。 她的头发用发带束在了脑后,用短剪剪花片时,腮帮子咬紧了微鼓,一缕发丝调皮的挣脱出来垂在腮边,她也顾不上收拾,屏息凝神着,那缕发丝只在她呼气时才拂动一下。 脑中蓦然浮现他与姜不渝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008 有些口干舌燥 那时,她被那老鳏夫强抱在怀里,硬拖着往车里塞,他一把将她从老鳏夫的怀里抢出来,她抖如筛糠,站都站不稳,吓得只会哭,他只好先抱着她安抚。 老爷子当场就做了表态,说她以后就是他霍衍的妻子,让他好好照顾着。 那时的他只当老爷子一时热血,等他平静下来再劝说一番就可,再加上他那时事务缠身,就把姜不渝安置在了霍家的祖宅,随后就回了北城,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老爷子说的是真的,而这姜不渝竟然也当了真,一直留在霍家祖宅,再也没离开。 霍家是百年世家,根在南城,发展在北城,只在每年清明祭祖时回霍家祠堂祭祖。姜不渝的存在感极低,他只记得每年回来,她都躲在角落,畏畏缩缩,并不大胆,端茶送水都能哆嗦得洒一半茶水出来,声音低得跟蚊子一样。 而眼前这个姑娘,跟他记忆中的真是完全不同了,仿佛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姜不渝什么时候改变了的? 或许她意识到要想留在霍家,做他的女人,就得有些本事,所以才极力的改变自己,那天晚上大胆勾引他,不就是么? 霍衍思绪游走时,隋玉将茶盏修复完毕,一开始不抱希望的秦盛文早已被她的技艺所吸引,激动的捏着茶盏仔细看,连声赞叹:“这九鱼好,妙啊!妙啊!” 隋玉用银箔剪了九条鱼,将碎片连接了起来,茶盏本就是蓝色冰裂纹设计,这九条鱼放置其中,鱼生水,仿佛活了起来,秦老爷子爱不释手,眼珠子都舍不得移开。 这比他原来完完整整的茶盏还要好看! 隋玉完成了工作,轻轻舒了口气,一只手递了过来,指尖捏着一块手帕,朝她的鼻子示意了下。 隋玉工作时太过投入,鼻尖浮了一层薄汗,她接了手帕,两人的手指肌肤不经意的碰到了,温热的触感却仿佛通了电似的,她很快的缩回手,泰然自若的擦拭了汗珠,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这手帕,是从他西服内袋掏出来的,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还有男士香水味与烟草混杂的淡淡熟男味道。 霍衍正与老爷子说话,余光瞥见女孩捏着手帕发愣,正要说什么,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 “外公。” 三人皆抬头看过去,秦胜文看到来人,笑呵呵的招呼人过来:“连舟啊,来来来,看看我这茶盏怎么样?” 老爷子迫不及待的分享好物,霍衍也不坏他的兴致,没好奇追问这个年轻人是谁。老爷子这么兴奋,说到底是这丫头给了他意外之喜,他微扯了下唇角,瞥了一眼隋玉,却见她直直的盯着那年轻人,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霍衍微眯了下眼,看向男轻男人,上下扫了他一圈,秦盛文这时才记得介绍人,两边介绍过后,他看向隋玉:“这是……” 因为一开始瞧不上这小女娃,老爷子都没记着她叫什么名字,他停顿下来看向霍衍,霍衍淡淡介绍:“她是姜不渝。”语气中含了些许不悦。 “哦,对,姜不渝。”老爷子只顾着高兴,丝毫没听出来什么,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年纪大啦。” 老爷子为自己挽尊,绝不承认刚才瞧不起人家的意思。有这么个小女娃在,他的宝贝就像多了个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必须要留住。 “不渝啊,这是我的宝贝外孙,连舟,今天刚到的南城。你看我这外孙,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比起霍衍这小子,可丝毫不差。” 隋玉努力收敛着情绪,微微笑着:“你好,我是姜不渝。” 她礼节性地跟人握了下手,松开,垂落身侧,脑子里嗡嗡的,秦老爷子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整个人都木了。 009 撇清什么? 连舟进来时没怎么注意这个小姑娘,她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直到他感觉到她的视线,好像一直落在他身上。 连舟长得好,从小就有很多女孩对他示好,去一趟酒吧能沾各色香水味,他有个红颜知己就经常调侃他,说他是花蝴蝶。 只是这个女孩看着他时,眼神中又没有那种花痴女孩的狂热,也没羞怯,奇奇怪怪的。 “姜不渝,这名字挺有意思,跟你的长相一样,很容易让人记住。”连舟笑了下,礼貌的夸了几句,随后秦老爷子趁热闹便提出了一起去吃饭。 霍衍站在一旁,看到隋玉握住了手指木楞楞的,眉心微蹙了下,看向秦老爷子,回应他道:“老爷子,您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吃饭就下次吧,您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 “你小子,跟你爷爷一样,小心眼,还怕我抢了你的人不成?”秦盛文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是存了私心的,他希望自家外孙跟这个优秀的修复师认识一下,把人拉拢过来,但霍衍这小子看起来防得很紧。 霍衍看了眼身侧的女孩,见她低垂眼皮安安静静的站着,一副娇羞模样,眉毛更皱得紧了一些,但语气更冷漠了:“她是爷爷的贵客,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时,隋玉回过神来,她瞥了一眼男人,从头到尾,他都没明白介绍过她的身份,这会儿撇清什么? 从秦公馆回去的路上,隋玉都安静坐着,思绪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霍衍打完电话,偏头看了眼静静发呆的女孩,看她眉宇间似有遗憾,又像带着抹淡淡哀伤,一会儿又皱眉气愤,短短的时间里,那小脸变了几变。 是遗憾没留下吃饭,气愤他拒绝了邀约? 霍衍收起手机,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膝盖,过了几秒钟,他道:“怎么,其实你是想留下?” “什么?”隋玉刚才在想事情,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圆圆的双眸看过来满是茫然。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前头的司机恭敬道:“大少爷,和也饭庄到了。” 霍衍看了眼窗外,开了车门下车,隋玉便也跟着下了。 路灯将夜色晕染出一片柔软色,而眼前灯火通明的饭庄则是这里最显眼的建筑,那扇大大敞开的桐木门里,若有若无的飘出饭菜香味,诱惑着经过的路人。 隋玉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噜噜的叫得响亮,她记起来饿了一整天,摸了摸肚子,男人扫了她一眼,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平淡道:“这家饭庄很有名。”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先迈开长腿进去了。 隋玉饿坏了,饭菜一上来,她便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 这个男人知道她会修复好老爷子的茶盏,提前预定了晚餐,这才拒绝了秦老爷子的饭局。听他跟老爷子的交谈,他们似乎还有别的交易,而她帮了他大忙,这是他欠了她的,没必要为了给他留下好印象便委屈了自己。 况且,他都看过她挖泥巴了,还要什么滤镜? 对面的男人看着女孩吃吃喝喝,微微蹙了下眉。 在这位霍家继承人的世界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没有丝毫仪态可言,可见她吃得开心,倒也没觉得不能忍受。 他喝了口汤,道:“这餐饭,是对你这次帮忙的感谢。” 霍衍做事公私分明,他不喜欢这个女孩是真,但她给他办好了事,这顿饭便值得请。 隋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轻闪了下,道:“大少爷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我这修复水平值多少,这么大的人情,一顿饭就打发了?” 霍衍微扬了下眉,静静瞧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女孩,居然还会讨价还价了? 他本想按照修复师的市价给她酬劳,但看起来她另有想法。 霍衍心情不错,微微勾了下唇角道:“你想要什么?” 010 我看别人,你不高兴了? 隋玉心中是有个想法,一直还没付诸实践,话到了嘴边,她有了别的想法,又咽了回去。 她展颜一笑,道:“你说过,霍家可以保我一世无忧,所以现在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就先欠着吧。” 霍衍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她偏要他欠着,难受死他! 霍衍静静瞧着女孩那双灵动的眼,灯光落在她的眼底,像是星星在闪耀。 这姑娘,大概是电视剧看多了,全是那里面的套路。不过,她竟然没趁机说让他娶她,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捏起筷子,夹了一片鳕鱼,蘸了点料汁,一边道:“没趁机邀功,让我娶你?” 隋玉瞧他将鱼肉送入嘴里,细嚼慢咽。她刚才吃过那碟清蒸鳕鱼,味道一般,可好看的男人加上优雅的动作,便觉得那片肉美味无比,勾得她也想尝一尝。 她学他那样将鱼肉蘸了点料汁,斜了他一眼:“如果我说了,你会答应吗?” “不会。” 隋玉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否定的答案,给了他一个“那不就结了”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少奶奶的位子,我这点本事可坐不上,我不会再自找没趣。” 她上次为了达成姜不渝的心愿搞得很狼狈,可不想再被他羞辱一顿。 “呵,还有自知之明。”霍衍瞧了一眼女孩,不知为何,听她有放弃的意思时,嘴里的鱼肉都不觉得那么柔嫩鲜滑了。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 男人道:“也许老宅的人没有教你礼仪,不过既然客居霍家,就要注意霍家的形象。出了霍家的门,也得记得自己来自何方,别丢了霍家的脸面。” 隋玉听得莫名其妙。她那天在二叔公一家面前是扫了他的颜面,可他现在不是知道她在干什么了吗,而且她也把脸面给挣回来了,怎么就丢脸了? 霍衍瞧着女孩一脸茫然,眉心皱了下,直接道:“霍家的女孩,不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睛黏在别人身上,这是非常失态的行为。” 还是跟之前一样,一点不留情面。 又开始训话了……隋玉撇了下嘴唇,瞬间感觉这满桌的菜看起来没那么美味了。不过,让她难受的不是他的说教,而是别的原因。 她也就没听出来,男人的话音里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酸味儿。 她垂了眼睫,捏着筷子戳碗底的肉片,淡声道:“嗯,以后会注意。” 霍衍以为她会生气的反驳回来,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霍衍以前从不揣度女人的心思,他没那个空闲,而现在,他也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女孩忽然没了精神,那双明亮如星灿的眼忽然黯然,便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谁也没再说话,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隋玉意识到有些冷场,抬头一看,男人正板着脸她,似乎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好好的气氛忽然冷场,隋玉想了想,好不容易跟霍衍有个好的开始,她不确定的问道:“我看别人,你不高兴了?” 毕竟,以前的姜不渝,眼神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011 会为她安排婚姻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男人就不给她好脸了。 他板着严肃的脸,喝了口茶水漱口,仿佛在祛除什么不好的味道似的,然后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唇,冷冽的眼看了过来。 “你想多了,看不看别人,这是你的个人意愿,与我无关。” “我虽不会娶你,但我说过,霍家会保证你一世无忧,当然也包括婚姻。有霍家做靠山,将来你要嫁的人,家世不会差。而你轻浮的行为举止,会让别人看轻你,明白了吗?”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没有情绪起伏,像只是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只是一点点好意,做个提点而已。 隋玉:“……” 这好像是他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可也是特别狠的话。 他说,他不但不会娶姜不渝,还会为她安排婚姻。 眼眶微微热了起来,眼底泛起了泪花。 隋玉心叫糟糕,忙低头掩饰似的擦了擦眼睛,她本就心情不大好,这会儿怒火也起来了,倔强的道:“霍先生,要不要这么冷酷无情?你拒绝别人的时候,都不考虑别人的心情的吗?” “如果你对姜……对我没有意思,又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做什么?” “还有,好歹我帮了你的忙,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配得上您高贵的身份吗!” 隋玉生气起来,也不管她面对的是什么人了,直接叫他霍先生,从称呼上拉开了各自的距离,怼完就起身离开,没有一点不舍。 可她这一走,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马路上,一个妙龄女孩边哭边走,长相又讨人喜欢,自然引起别人的注意。街边几个小混混凑过来围住了她。 “谁这么狠心,美女都搞哭啊?”一只手凑了上来,隋玉只来得及往后避开,另一只手便顺势搂住了她的腰,油腻又猥琐的道,“那种暴殄天物的男人不要也罢,来小哥哥这里。小哥哥只会让小美女爽得哭。” 隋玉听得都要吐了,手指握在男人的手腕上,掐准了骨缝要发力捏下去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人甩开,随即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隋玉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他! 她悄悄收起了手指。 连舟瞧着怀里的女孩,那双红红圆圆的眼睛,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他一笑,温柔的笑容像是夜间绽开的昙花,安抚人心。 “在这等我一会儿。”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安置在安全地带,转身时,笑容落下,森冷的表情像是盯住了敌手的凶狼,凌厉的眼泛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连舟撩起了衣袖,一个人面对几个被他坏了好事的小混混,冷声道:“这个女孩我要带走,不服气的允许你来比划一下。” 遂,小混混互相给了几记眼色之后,一拥而上,顿时,寂静的马路响起拳打脚踢,呼呼喝喝的声音。 隋玉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惊恐焦虑,紧张地啊啊尖叫,也没上前劝架,更没报警,只是静静的等着打斗收尾,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人身上。 他大多时候笑容和煦,像个阳光大男孩,丝毫不会让人想到,那温柔笑容的背后是怎样的一面。 几分钟后,打斗结束,小混混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 连舟收手,拳头随意的擦了下唇角的血,狠戾的眼神消失,在转过身的时候,便是一双惬意而温柔的眼眸,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场动作电影,而电影中的主角不是他。 男人高高的个子在灯影下一晃一晃,朝着女孩走去,在她面前站定。高挑的个子,在女孩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冲着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胆子挺大的。” 隋玉抿着嘴唇不吭声,眼眸落在他染血的手指上。 男人的手指微微曲着,红色的血迹沾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连舟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原来是吓着了才不说话。 连舟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随意的在裤腿上擦了擦手,顿时,白色的西裤上染上了几抹红。 他浑不在意,笑着道:“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呢,你不是跟他一起的吗?” 初春的夜,风还是刺骨。隋玉微微颤了下,不想提这个话题,只道了声“谢谢”。 连舟看了她一眼,真是个古怪的女孩儿。 不过,他的心情已经恶劣了很久,来南城也是过来散心的。他刚从一家娱乐会所出来,但情绪没得到纾解,打了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架,终于舒服了点儿。 他活动着手腕,大气道:“你帮我外公修复了他心爱的茶盏,就不用谢了。” 见她冷得颤抖,连舟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走,我送你回去。” 隋玉侧头,看了眼搭在她身上的宽大外套,属于男人身上的体温此刻围绕着她,倒没那么冷了。 只是衣服上,还残留着浓烈的烟草与香水混合的味道,没那么好闻。 012 这个位置,你不能坐 “你住哪儿?”连舟带着女孩往车边走,没留意她的情绪。 隋玉报了霍家老宅的位置,连舟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疑惑:“你住在霍家?” 霍家每年都要办盛大的祭祖仪式,这个时候,老宅应该住满了亲亲眷眷,关系隔得远一点的分支恐怕还得住酒店,外人不可能住进去。 霍衍没对外介绍姜不渝的身份,隋玉自然也不会自揭,随口编了个话:“我是他的贵客。” 连舟点了点头,这女孩的修复技术很厉害,霍衍把她奉为坐上宾也是可以理解。 而隋玉在打开副座驾车门时,惊讶的看到座驾上安全带绑着一只红太狼的玩偶。 她微微一怔,这时一只大手从她的身后伸过来,按住了车门。隋玉转头看过去,连舟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不过一尺的距离。 男人的笑容有些痞,但眼神坚定:“不好意思,这个位置,你不能坐。” 他打开了车后座的门,隋玉看了眼那副座驾,轻抿了下嘴唇,望向连舟,他的笑容变得轻浅,眼底似乎藏了一抹悲伤。 隋玉的手指轻轻地捏了起来,感觉到心脏在胸腔用力的跳动着,喉咙发紧得厉害,以至于她想说些什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身子一低,坐在了后座上。待男人上车踩上油门时,她才压下了心底翻滚的巨浪,用最平稳的语调问道:“那个位置,是你女朋友的专属座位?” 连舟扶着方向盘,目光微晃了下,往旁边的玩偶看了眼,过了几秒,他腾出一只手摸了下玩偶的脑袋,眼神变得格外柔软,回道:“是。”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隋玉的手指紧紧的捏住了裙子,只觉自己的呼吸沉重,好像站在了高原上,极度的缺乏氧气,脑子一阵晕眩,眼底泛起了薄薄雾气。 几次深呼吸过后,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她望着前座的男人,张了张嘴唇,浦隋玉三个字就压在她的舌头底下,正在这时,骤然响起一串紧急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 隋玉看着救护车车顶的灯红光闪烁,刺眼夺目,脑中浮现的画面像是一盆冷水从头顶倒了下来,到了嘴边的话再也没说出口。 马路上的灯光在车速下一闪而过,眼前是浮光掠影。 “……有霍家做靠山,将来你要嫁的人,家世不会差。而你轻浮的行为举止,会让别人看轻你,明白了吗?” 霍衍冰冷不带半分感情的语调蓦然响起,隋玉猛然惊醒,她现在是姜不渝。 看到四周渐渐熟悉的房屋,隋玉握紧了手指,平静的开口:“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距离霍家老宅还有些路,连舟偏头看了眼女孩,她眉眼低垂着,看不清她什么表情。他微扬了下眉毛:“你确定?现在很晚了,要是再有人跑出来骚扰你,可没再那么幸运了。” 马路边上,一家带有“霍”字的店铺一晃而过。霍家已经不经营这种小商铺,这都是跟霍家有些牵扯关系的人家开的。 隋玉道:“这边是霍家的地盘。” 连舟见她坚持,便停了车。隋玉脱下他的衣服,放在旁边的座位上,道了谢之后,开门,下车。 车灯明亮,照亮前方一片天地。女孩单薄的身影走在灯光下,连舟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一时不知怎么有种怪异的感觉。 一直到看不到那身影了,他才回过神来,拍了拍旁边的红太狼玩偶,喃喃自语:“一个奇怪的人,跟你有点像,是不是?”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那人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跟她相像的人。 只是,至今她还昏迷不醒。 是他害的…… 013 事业型的唐僧 前方,隋玉走出那片车灯照射的范围,一直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后背汗都出来了。 天知道,她得多么克制自己,才能不回头。 寂静的马路,只有她一个人的步调声,嗒嗒,嗒嗒,沉闷、缓慢。 她不想让连舟送她回霍家老宅,一个原因是,若让老宅的人看到她大半夜的被别的男人送回去,姜不渝的名声就更不堪了。 第二个原因,则是她的心情实在是乱,再继续跟连舟同坐一辆车,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 一个小时前,霍家老宅。 霍家的众位小姐们难得见面,白天约逛街,晚上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只有霍柠心不在焉,不由自主的看向墙上的挂钟。 都十点多了还不见人回来,大哥带着那土包子干嘛去了? 三姑奶奶家的表小姐周云艺看了眼霍柠,眼眸转了转,笑着道:“我听说霍衍大哥带着那位姜小姐出去了,他们这是在约会?” 关于霍家继承人的任何事情,都是很敏感的,霍衍代表了霍家未来的走向。三姑奶奶的婆家早就没落,靠着老太太的那点关系,才维持着一点儿荣光,所以即便隔了两代人,这位姑奶奶家的表小姐还是要跟着老太太一起过来,美其名曰照顾老太太,实则关注着这边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变数。 其他几个小姐对这事儿也是抱着一颗极大的八卦之心,只是霍柠的脾气不好惹,她讨厌姜不渝,别人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在她面前提起。 话题一起,几个逛累了的女孩顿时精神抖擞,其他几个正在玩牌的男人们也来了兴致。霍四叔家的长子霍乾转过身体凑话道:“听女佣说,霍衍还送了她不少东西,他该不是被下降头了?” 话音落下,男人脑袋上挨了一下。 打人的是霍二叔家的霍琛,也就是霍柠的大哥。他瞪了一眼霍乾,往二楼瞥了眼,压低了声音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霍衍是老爷子的心头宝,这种话怎么能不经过大脑就说出来,而且就要到清明了,怎么能没点忌讳。 霍乾可不管那么多,想什么就说什么,他打出一张牌,阴测测的笑着道:“我看啊,不会叫的狗会咬人,人家手段一亮出来,就死死咬住了霍衍,她说不定真要上位了。” 说着,他又冷笑一声,道:“不过娶了那种女人,霍家的面子得被她拖到地上去……”他抬头,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一圈,“以后我们就不要参加那些高级宴会了。” 霍家未来的最高掌权人,娶个渔家女做老婆,还不被人笑死? 霍柠两眼死死的盯着墙上挂钟,忽而扯了抹冷笑,抬着下巴高傲的道:“难道你们不知道霍衍的绰号叫什么吗?” “事业型唐僧,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吃到肉的?” 其他人吃吃笑了起来。 事业型唐僧,隐喻长相俊美,性格禁欲,女人想吃他,然而人家愣是略过盘丝洞跟温柔乡,一心搞事业的男人。 目前为止,只有霍衍得了这个称号。 正在这时,霍衍从大门口进来,大厅里瞬间安静,男人的目光从那些人脸上滑过,眉毛微蹙了下,然后板着一张清冷严肃的脸走过。 他一走,那些少爷小姐们各自给了个眼神,用嘴型无声的问:姜不渝怎么没见回来,他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 书房内,霍衍脱了外套随手丢在椅子上,叫来佣人问道:“姜小姐回来了没有?” 014 骂了他就跑 佣人愣了下,脸上写着:姜小姐不是同您一起出去的吗? 不过主人的问话还是要回的,他摇头回道:“还没有。”顿了顿,他看着霍衍的脸色,又补充道,“大少爷,不然,我出去找找?” 霍衍皱了下眉毛,摆了下手:“不用了。” 然后,他让佣人下去了。 霍衍坐进皮沙发里,寒着一张脸,从抽屉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烟点上。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顶撞他,这丫头本事大得很,骂了他就跑,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远处的路灯明晃晃得照耀着一方天地,一片接一片,越来越黯淡,一直到看不到的黑暗深处。 树影婆娑,如鬼魅幽魂,不知那幽暗深处藏着什么,令人浮想连连。 那丫头住在老宅大门不出的,纵然长了些本事,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南城的治安虽然还算可以,但最好的城市尚且藏污纳垢,运气不好便遇上坏人了。 他再不喜欢那丫头,也承诺过保证她一世无忧,她骂他过河拆桥,若这时她出了什么事儿…… 男人站在阳台,一双眼深深的看着夜色里的马路,指尖的烟头一闪一闪,亮着橘色的星火,烟雾弥漫起,将寒夜晕染得扑朔迷离。 大厅里,那些小姐少爷们再次议论开了。 霍柠噙着满满的恶意笑着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有些养不起孩子的父母,会给孩子穿一身新衣裳,带她去餐厅吃饭,吃着吃着,父母消失了,孩子被丢在了餐厅,没人要了。” 虽然这个比喻不那么恰当,但就是这么回事儿。霍柠两手一摊,做了个扔了包袱两手轻松的动作。 周云艺有些明白了,又不是太明白,问道:“霍柠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 霍衍给姜不渝置办新衣新鞋的,其实是给个甜枣,然后把她赶出去了,不要她再出现在霍家的地盘上? 霍柠冷笑了一声,道:“霍家养了她三年,她没有半点长进,做的事情越来越上不了台面,这一趟趟的往霍衍房间跑,他还能忍她?你当他真是吃素的?” 能坐稳霍家继承人位置的,没点狠辣手段怎么可能? 她这么一说,众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霍柠得意的看着其他人不敢置信的表情,其实她自己也是胡说的,就是不想那个女人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已。 只是她的好心情还没维持几秒钟,但见那些人像是见鬼了似的表情,霍柠皱了下眉毛:“你们干嘛呢?” “你后面。”霍乾神神叨叨的指了指她的身后。霍柠皱着眉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有种啪啪打脸的感觉。 她前脚刚说姜不渝被霍衍心狠手辣的赶出门了,后脚人就出现了。 那人却是旁若无人的经过大厅,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 霍柠心高气傲,哪里能忍受别人无视她,更何况这个人是她从来都瞧不起的。 霍柠嚯的跳了起来,挡在女孩的面前,咄咄逼人的问道:“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隋玉沉默的站着不吭声,她微低着头,额头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投下一片阴影,没有人看到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霍柠不耐烦,推了她一把:“问你话呢,哑巴了?” “让开!”隋玉眼一抬,猩红的眼底浮着戾气,霍柠被她狠戾的模样吓到,身子一颤,居然真的乖乖让开了身子,让隋玉过去。 经过霍柠身边时,一片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无声掉落。 015 偷的 霍柠呆愣的站了半晌,人影都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刚刚,她居然被那个土包子吓得丢了魂? 霍柠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下意识的拔腿要追上去,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块手帕。 蓝灰交错的格子纹男款手帕,边角的地方整齐的绣着一团篆体霍字纹。 这个篆体纹是霍衍自己设计的,所以霍柠一眼就认出这块手帕属于霍衍。 这是……从姜不渝身上掉下来的? 霍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其他人见霍柠抓着块手帕站在那发愣,围了上来。霍琛瞧着那篆体的霍字,瞧了瞧霍柠,道:“这是霍衍的东西吧?” 周艺云盯着那块手帕,轻声说道:“霍柠表姐,看样子,霍衍大哥对姜小姐很好呢……” 霍柠感觉自己的脸又被啪啪打了一遍。她气得脸色都青了,捏紧了手帕咬牙道:“这肯定是她偷溜进霍衍的房间偷的。” “那女人为了嫁给霍衍,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她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 房间浴室内,浴缸的水面氤氲着水雾,平静的水面响起哗啦一声,一张干净的脸破水而出,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脖颈,发尾飘散在水中,像水妖,那浓黑的眉睫,殷红的嘴唇衬得那张粉色的脸格外娇丽妖娆。 只是女孩无心玩水,她只是想通过闭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而已。 但她做不到。 此时,她的脑子里装着的是连舟,那个笑起来温柔如冬阳的男人,那个摸着红太狼玩偶,温柔的说那是他女朋友专属座位的男人。 霍衍指责她直勾勾的盯着陌生男人看,行为轻浮,很不矜持。 但那对于她浦隋玉而言,连舟怎么会是陌生人呢? 她从十八岁时就认识了他,他们经历了很多事,是他劝她说,回到那个家去,跟那边和解;是他劝说,浦家松生了个很可爱的儿子,她可以抱抱那个软乎乎胖嘟嘟的孩子。 她原本打算,在春节放第一支烟花的时候,跟他说喜欢…… 沉浸在回忆中的平淡脸庞忽然扭曲了起来,充满了不甘、愤怒,白皙的胸口起伏在水面上。 隋玉握紧了拳头,在接孩子出院的那天,她便遇上了可怕的车祸,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突然,一阵无力感袭来,隋玉坐都坐不住,拳头一松身子便沿着光滑的浴缸往下滑了下去,水面咕噜咕噜升腾起水泡,呛进肺部的水让她胸口针扎似的疼。 再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心慌惊恐,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她挣扎着爬出了浴缸,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回头望着还在晃动的水面,心有余悸。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没有力气? 一道光划过脑际,隋玉脸色一白,裹上浴巾踩着虚浮的脚步出了浴室,跌跌撞撞的走到床头柜,抓起手机颤抖着手指,拨下了那个号码。 “嘟嘟,嘟嘟……” 手机里,循环的都是这等待的提示音,没有人接听电话。 016 你走不掉的 重生之后,隋玉曾经以假借朋友的身份给浦家打过电话,那时,浦家的佣人告诉她说,浦隋玉车祸重伤,昏迷不醒。 姜不渝死了,尚且残留一丝意识在自己的身体,隋玉想,自己的身体也许也还留着一点意识,况且,她的身体还留着一口气呢。 只要还有一口气,隋玉就想着还有希望能再回到自己的身体,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一直没能离开南城。后来,她再打电话回去,想随时了解她身体的状况,那个电话却无人接听了。 这次,她突然浑身无力,让她生出一股恐惧感,是不是她的原身出事了,那一口气没保住? 打了一整夜,一直到手机没电了,电话还是没有接通,隋玉再也坐不住,胡乱换了件衣服便出去了。 此时,天空尚未透出亮色,黑蒙蒙的一片,只有月光为伴。 隋玉打了出租车,临近机场的时候,便开始泪流不止。司机频频回头看她,还以为是异地恋跟男朋友吵架才凌晨去机场,一直安慰她要珍惜,隋玉哪有心情解释,下了车以后,便直奔检票处。 一股剧痛袭来,疼得她差点晕过去,她忙撑着旁边的护栏稳住身体。机场的工作人员看到她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搀扶着她走到一边休息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隋玉焦虑难耐,一手捂着胸口搓揉,泪眼朦胧的看着远处的登机告示。 又是这样。 每次她要离开南城地界的时候,身体就会出现各种异常,像是要阻止她离开这座城似的。 这次,她不能再退回去了,她必须要回北城看一看! 隋玉喝了一大口热水,滚烫的水从喉管滑到胃,全身都烫得热乎乎的,胸口也没那么疼了,她深吸了口气,强撑着身体站起时,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她的手臂。 隋玉身子一僵,扭头看了过去,面前是一个长得平淡的女人。单眼皮,皮肤略显苍白,鼻梁周围有几点淡淡雀斑,看上去二十几岁,整个人平平无奇,也难怪她没留意到她。 隋玉疑惑的看了女人一眼,此刻她急着登机,急切道:“我的飞机就快起飞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找这边的工作人员。” 说着,她挣了挣手臂,想挣脱她的手,女人却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她,低沉道:“你走不掉的。” 她扫了眼登机处,双眼直直的看着隋玉。隋玉一怔,一时忘记了挣扎,跟女人对视着。 此时,她才发现,女人茶褐色的眼眸深邃,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似是一个漩涡,把人拽入进去。 隋玉愣了几秒,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手臂微微放松,催促登机的广播响起,她回过神来,再度挣了挣,声音冷了下来:“请你放手,我不认识你。” 那女人丝毫不动,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她本人。” 隋玉:“……”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有的急匆匆的跑去登机处,有的人忘记东西又跑回来,根本无人注意这里,而他们也没有落入隋玉的眼里。 她只望着女人,眼底惊疑不定,过了几秒才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张了张嘴唇道:“什么?” 女人松开了手,意味深长的道:“我是说,你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你是另一个能量。没有原主的同意,你是走不掉的。” 017 听闻落水 四月五号,是霍家祭祖的大日子,全家人都要到祠堂参加祭拜仪式。 姜不渝还未过门,不算是正式的霍家人,所以即使她在霍家老宅守了三年,祭祖仪式这种场合,她仍是不需要露面的,也就没人知道,她已经不在霍家老宅。 仪式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结束,一行人回老宅用餐。霍家的人,从宗主家到分支,大大小小加起来有近百人,老宅的场地足够摆开十张大圆桌,丝毫不会拥挤,但考验的是办事人的能力。 老宅这边的管家乔忠在安排事宜,听佣人来报告:“乔管家,姜小姐不在家,好像出门了。” 乔忠听完手下的报告,花白的眉毛皱了下。姜小姐虽然不参加祭祖仪式,但祭祖结束后的聚会她是会露面的,这是她唯一能够展现霍衍未婚妻身份的机会。 今年怎么不来了? 旁边准备餐具的女佣听了一耳朵,搭话道:“该不是真的像柠小姐说的,她偷了大少爷的手帕,被拆穿了,觉得没脸见人,就跑了吧?” 霍衍经过,正好听着这句话,冷声问道:“姜小姐不在家?” 女佣听他问话,躲闪着眼睛忙低头应了一声:“是的。” 大少爷刚放过话,姜小姐是霍家的贵客,她背地里说人闲话还被大少爷听到,不知道会不会受罚呢。 霍衍眉毛微微拧起,视线在宽阔的场地间扫了一圈。 此时,宾客三三两两入座,宴会就要开始了。 乔忠微微躬身,低声道:“大少爷,要不要派人去找?” 霍衍微沉了口气,摆了下手:“不用了,忙你的去吧。” 乔忠“诶”了一声,便去做事了。霍衍站在原地,眼睫微垂,眸光闪动了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霍衍。” 一道柔婉的女声传来,声音有些上了年纪,带着些沧桑感。 霍衍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一个穿着深蓝衣服的中年女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朝他过来。 霍衍走了过去,接替佣人的手,推着轮椅朝主宾的座位走。 女人是霍家的长媳,也就是霍衍的母亲,苏文佩。 霍衍的父亲早亡,苏文佩也没改嫁,一心一意守在霍家,对霍衍的要求很高,是个看着温婉,实则强势的女人。 “我听说你昨天带着姜小姐出门了。”苏文佩转头看了一眼儿子,目光温柔,眼底却是锐利的,“我不管你带她出去是什么原因,别让人传闲言闲语就是了。” 苏文佩并不好奇霍衍跟那丫头出去做了什么。 以她儿子的人品,他不可能随便跟女人胡来;以他的眼光,他也不会瞧上那种丫头,所以她根本不担心霍衍跟那丫头有什么。 她只是不喜欢听闲言闲语,这是霍家的继承人,被人说三道四,有损他的身份。 霍衍唇畔浮着凉薄的笑,玩笑似的道:“那我去跟她们说一声,说话别老围着我打转?” 他再怎么低调,处在这个位置,就算没事,也有人弄出点事情跟他扯上关系,姜不渝那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苏文佩瞪了他一眼,对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不满,然后沉沉的瞧着不远处跟人聊天的几位老家伙们。 霍衍虽然早就被老爷子定为继承人,可到底年轻,那些人哪能甘心俯首贴地。 苏文佩道:“你一定要做成那个项目?” 轮椅停下,苏文佩瞧着面色清冷的儿子,微微皱眉:“霍衍,你——” 她正要劝几句,给儿子分析利弊,有人打断了她。 “大嫂。”二叔霍项南的妻子王美仪瞧见两人,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大嫂,我们女眷那桌就快满座了,我给你留了位子,快过去吧。” 当着王美仪的面,苏文佩不能再说什么,只给了他一个“再多考虑”的眼神,让王美仪推着入了座。 宴会不久之后便开始,霍衍是中心人物,少不了跟人推杯换盏。只是跟人谈笑风生时,少了那道目光注视,感觉有些怪怪的。 宴会过半,霍衍喝了不少,端了杯清茶找个清净地方休息。 人间四月天,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老宅古朴,角落砖缝里长出的车前草迎风摇晃,草头一点一点,像是在对他示意。 霍衍半弯下腰,扯了一根车前草把玩。 隔了一堵花墙,几个女佣正躲在角落偷懒聊天。 “……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姜小姐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连宴会都不来参加,是不是看不上霍少奶奶的位置了?” “嘁,怎么可能不想要,你没见她手段一套一套的。” “诶,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自从她落水之后,就变得好厉害啊。以前小菲总欺负她,现在小菲都被她气得要炸了!” “哎,死里逃生的人,可能就是不想再这么窝囊下去了,知道要给自己争取了呗。” “说到落水,她可真是命大啊。冬天的河水都结冰了,没淹死也得冻死,都以为她活不成了,没想到她竟然活过来了。没准儿,霍家的祖先真保佑她呢……” 018 能不能来接我? 落水?死里逃生? 车前草柔韧的草茎在男人修长的指尖缠绕,倏然停住。 阳光惨淡,几缕光从树叶缝隙穿过,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漆黑的眼在晃荡的树影中半明半昧,冷冷的,不带一点温度,好像周围的气温也连带着降了几度。 “寄人篱下,没人帮她,也没人把她当回事,连佣人都能欺负她,受了委屈也没人诉说,其实姜小姐挺不容易的,是不是?” 霍衍抬眼看了过去,瞧见了周云艺。她穿过那堵花墙走了过来,此时墙对面安安静静的,那些佣人大概是看到了她便吓跑了。 周云艺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布偶猫,猫的尾巴上沾了几根草屑,她边走边给它清理干净。 这猫是老太太钟爱的宠物,宴会上人多,猫受了惊便跑了出来,她一路找过来,也就听到了佣人们的闲聊。只是佣人们聊得太投入,也就没有留意花墙后面还有个人。 霍衍端起一旁放着的冷茶轻啜了一口,侧头看着不远处的牡丹花圃。 花圃里的牡丹已经盛开,花朵雍容大气,颜色热烈,尽显花中之王的霸气。 周云艺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那丛牡丹,再看了眼男人。 他的身份尊贵,所有人都仰望他,就连骄纵的霍柠都惧怕他,只敢私底下吐槽几句,她这个小小的远房表妹就更说不上话了。 其实周云艺并不很想在这个时候开口,只是听到了那些话,觉得姜不渝很可怜。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个落魄贵族的小姐,不得不仰人鼻息,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 她知道姜不渝是什么身份背景,也曾跟着那些人笑话她自不量力,又偷偷羡慕她有那样的好运,将来有可能成为霍家的女主人。只是在亲耳听到那些话后,才想到姜不渝在霍家是孤家寡人一个,比她活得艰难多了。 大概有了这种比较,周云艺觉得,敢跟霍柠叫板的姜不渝变得有意思多了,连带的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敢向霍衍打抱不平起来,帮着姜不渝说几句了。 只是霍衍的沉寂让周云艺挺没趣的,她暗道自己不就是个落魄小姐,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有说话的分量了? 她看了他一眼,抱着猫讪讪的走过那条石板路小道。 正在这时,男人开口道:“我记得你是三姑奶奶家的,过来坐坐吧。” 周云艺脚步一顿,只觉自己额头多了几道黑线。 感情他刚才不说话,是没想起来她是谁? 不过霍家的亲戚众多,她又经常跟霍柠混在一起,他没注意到她也是正常。 周云艺抱着猫,小心翼翼的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葱段似的细白手指慢条斯理的顺着猫毛,安抚这只小祖宗。 霍衍看了她一眼,嗓音像是拨动的大提琴琴弦,醇厚低稳,低低的钻进人耳朵。他道:“你跟姜不渝熟悉?” 周云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只是跟着奶奶一年来一次,姜小姐也不跟我们来往。跟大表哥一样,我也是听了那些佣人几句闲话而已。” “不过,大概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姜小姐在落水之后这么大的转变,我倒是能够理解了。” 说着,她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掩饰她的羡慕。 姜不渝,她这算是放飞自我了吧,而她却还要顶着周小姐的这个名头,在名利圈的夹缝里生存。 霍衍叠着他的那双大长腿,修长手指执着青色的茶杯,指尖在光滑的瓷壁上慢慢摩挲,垂下的眼若有所思。 周云艺一转头,男人刀刻似的侧脸近在咫尺。 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那双沉思的眼如幽幽冷雾,无一不散着疏冷禁欲的气息,却反而更叫人欲罢不能,想要更加靠近他,最好能到他的心里去,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手上骤然一疼,周云艺猛地回过神,忙转头瞧向怀里躁动的猫,掩饰自己的慌乱。 这个念头划过脑际的时候,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可是她的表哥啊,她胡乱想什么呢! 周云艺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她站了起来,道:“大表哥,老太太应该在找我了,那我就先走了啊。” 霍衍唔了一声,没在意她的去留,倒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了接听键,一道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医院,你……能不能来接我?” 019 丑死了 医院里,隋玉结束了输液,护工刚把医疗废弃物收走。 她的眼泪还在不停的滚落下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旁边堆满了沾湿的纸巾。 临床的一个小女孩惊恐的看着她,这个小姐姐真能哭啊,都两个小时了,还没停下来,那两颗眼珠子是水灵珠吗? 她期期艾艾的道:“小姐姐,你是不是失恋了啊?” “其实男人没什么好的,分了就分了,下一个更好。但是你哭坏了身体……万一哭瞎了,那就不好找了……” 隋玉吸了吸鼻子,将新沾湿的纸巾丢掉,她摆了摆手,抽噎的道:“我只是过敏……对花粉过敏。” 她没听那个神秘的女人的话,强行登机的结果便是当场晕了,被工作人员送到了机场附近的医院。 医生一通检查下来,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最后看她不停的流泪,就说她伤心过度导致了晕厥。 医生就诊的时候,小女孩就在一旁,她是亲耳听到医生的诊断的。女孩咯吱咯吱的啃着薯片,一脸无语的看着隋玉:“小姐姐,只是被甩了而已,没什么好丢脸的,你说谎的样子更丢脸。” “而且,我刚才听到你打电话给你的前男友了,你还是想要他的,不然就不会让他来接你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追回那个男生,等他死心塌地的时候再甩了他,狠狠地报复回来。这才是我们零零后女孩对待感情应有的态度!” “小姐姐,你要知道,舔狗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你要拿出勇气来!” 隋玉瞧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女孩,现在的女生都这么厉害的吗? 可是,她真不是失恋…… 又一滴眼泪落下,隋玉无奈的擦了擦,懒得再解释了。 她补充进去的生理盐水全变成了眼泪,霍衍再不出现,恐怕她真的要哭瞎。 心里念叨什么,就来什么。当霍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隋玉红通通的眼睛睁得滚圆。 距离她打电话过去的时间,也就半个小时。从霍家老宅到这家医院,就算不堵车也要四五十分钟,他是飞车来的吗? 霍衍低眉瞧着那眼睛跟兔子似的女人,眉心皱了皱,见旁边搭着一件外套,他将外套拎起来,丢在她的脸上。 “丑死了。” 临床的小女孩也是眼睛睁得滚圆,瞪着进来的男人,嘴角的薯片屑都快随着口水一起落下来。 “小姐姐,这就是你的前男友啊,我现在非常理解,为什么你哭死了,也想要挽回他了。” 现在有句非常流行的话:三观跟着五官走。这么好看的男人,就算他做了什么,她也会无条件的原谅他的。谁要是敢撬走他,她会打爆那个人的头! 隋玉的手抓在外套上,听到女孩花痴似的话,那手便没了扯下衣服的意识。 但她可以感觉得到霍衍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不用看也知道,那男人正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隋玉此时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挽回这个男人了? 霍衍瞧着在那装死的女人,眉梢微微扬起。 他来医院时问过医生,医生说她的身体很弱,需要调养,还暗示他不要让病人太过伤心,不然以她那么弱的身体承受不住。 霍衍无言以对,他跟这个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想到那几个佣人说,她曾经落水差点死了,应该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吧。 想到此,他的脸色柔和了些许。但一想到她身体弱还作得把自己弄晕了,脸色便又沉了下去。 男人的右手随意的插在裤兜里,左手抬起,看了眼手腕的表,冷声道:“起来。” 020 倒是有点可爱 临床的小女生数他说了几个字。 两个,就两个字? 这么好听的声音,就应该多说几句,听到就是赚到啊! 小女生瞧了瞧隔壁床的,舔了舔嘴唇道:“小姐姐,他都来接你了,说明他还是在乎你的,你不要欲擒故纵啦。”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了霍衍,道:“男神,这个小姐姐很后悔跟你分手,她都哭了几个小时,眼睛都哭肿了。你对她温柔一点嘛,女孩子都是要呵护的。” 霍衍讥诮的扯了下嘴唇,分手?她就这么跟别人说他们的关系的? 他看都没看那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一眼,只是冷着一张俊脸瞧着面前的女人。 隋玉捏紧了手指,很想让那个小姑娘闭嘴,全都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她可什么都没说。 可眼下,她红肿的眼,还有厚着脸皮给他打的那个电话,无一不显示着她又在勾引他,缠着他,吸引他的注意…… 隋玉一想到这就头疼。 男人冷冰冰的视线让她无法再保持冷静,隋玉一把扯下衣服,瞪了那小姑娘一眼,站了起来,对着霍衍道:“我不是一定要你过来接我,但既然你来了,就走吧。” 说完,她便行动自如,往门口走了。 说来,霍衍真是姜不渝的良药。他一来,她的眼泪就止住了,无力的双腿也能正常行走。 隋玉满心郁闷,如果那个奇怪女人的话是真的,那姜不渝一天不嫁给霍衍,她岂不是一直无法离开? 霍衍看前面的女人摇头叹气,微微眯了下眼睛,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后面。 看她接下来还想作什么妖。 隋玉刚才消耗了大量体力,此时脚步虚浮,走得缓慢。 走廊里,几个小护士推着张移动病床往病房走,看样子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后面的家属丧着脸,眼泪横流。 “……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他还这么年轻,这辈子就只能是个植物人了吗?” 隋玉停住脚步,怔怔的看着那张病床从她身侧经过。 她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也不知道北城的那张病床上,她的原身怎么样了…… 一个小护士推着辆小推车匆匆迎面而来,隋玉还沉浸在伤感中,身子猛地被人一扯,撞入一具硬邦邦的胸怀。 “哎呀,好疼!”隋玉捂着撞疼了鼻子,泪眼汪汪的抬头,紧接着,男人不耐烦的眉眼便落入了她的眼里。 霍衍抓着隋玉的肩膀让她站稳了,严厉道:“不好好走路,还想再晕一次吗?” 隋玉把打转的泪花憋了回去,她心情不好,也没什么好语气,恶声恶气的道:“我也不想晕,可这具身体不受我的控制,我能怎么办?” 她无法控制姜不渝的身体,她回不去了! 可这话听在霍衍的耳里,却是小姑娘撒娇发脾气。 这女人在他面前,要么扮得性感妖娆,要么冷傲强势,要么凶悍,要么聪慧……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霍衍瞧着她发脾气的小模样,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小脸因为生气而涨得红粉粉气鼓鼓的,若是给河豚上个彩妆,应该就是她这模样了。 倒是有点可爱,有点小女孩的样子了。 她之前,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六岁的心智,半成熟。 她强自让自己看起来成熟,无非是他之前说过,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过大,她想变得成熟一点,跟他拉近年龄的距离。 当然,这只是霍衍自己单方面的想法。 男人搭在隋玉肩膀上的手没拿开,此时感觉手掌下的肩膀纤细,好像轻轻一捏就能捏碎,令人升起一种想欺负她的冲动。 他捏了捏,板着脸道:“姜不渝,你不是挺能的吗?说你几句就玩离家出走,你几岁了?” “没有家,也没有朋友,你想去哪儿?” 021 老祖宗劝他,让他对她好点儿? 这个话就扎心了。 隋玉的小脸又红了两个色号,所有的缘由只能憋在肚子里,有苦不能说,有冤不能诉,一想到自己的原身可能已经彻底死了,眼泪就涌了上来。 霍衍见她眼泪挂在了眼角,在眼眶里打转,又固执的忍住不肯落下,可怜又倔强,心尖儿上不觉一软,语气也软了几分。 他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哭得花猫似的脸,顺便把那颗眼泪也擦了,道:“你不是很会狐假虎威。既然我说过,可以保证你一世无忧,便等于保证了没人能够欺负你。” “你既然不怕霍柠,为什么不说那手帕是我给你的。” 记忆里,这该死的男人还从来没这么好好跟她说话,就连上次找她帮忙修复茶盏,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隋玉仰头,瞧着男人的冷脸,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此时是柔软的。 隋玉根本不知道什么手帕的事情,她连手帕什么时候丢的都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见多了他冷厉的一面,突然见他温柔的一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温热微微粗糙的指尖不经意的擦过她的脸颊肌肤,像是小鸟掠过湖面,一个点便在心尖儿上漾动圈圈涟漪。 可一个张口说要解除婚约,闭口说要给她安排婚姻的男人,此刻对她释放善意,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隋玉打了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跟他保持距离,警惕的看着他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眼珠子转了圈儿,她想起来今天是霍家祭祀的日子。他说过,等祭祖结束之后,就会去找老爷子说退婚的事情。 “你打什么主意?” 上一秒是楚楚可怜的小东西,下一秒是警惕多疑的混账东西,霍衍扯了下嘴唇哂笑了声,拿着手帕的手收了回来,旁边正好有个垃圾桶,他随手一抛,将手帕丢了进去。 他道:“如果你的记忆够好的话,是你哭着求我来接你的。” 隋玉被噎住,望着他冷硬如冰山的脸孔,有些茫然。 那,他是怎么了? 老祖宗劝他,让他对她好点儿? 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隋玉也不想再跟他扯下去,瘪了瘪嘴,生着闷气走开了。 算她输。 霍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真的过来接她,还给她擦眼泪? 大概,是因为那天晚上,他说的话太重,而她怎么说也帮过他。这事儿他做得不够周全,心里有愧吧。 上了车,隋玉便闭上眼睡觉去了。她需要好好补充体力,也是不想再跟那男人说话,怕又被气到。 霍衍出来的时候,宴会还未结束,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人,他没叫司机,自己开车来的。 他从中控台掏出了烟盒,打算抽上一根烟时,眼睛不经意的瞥过后视镜。 后座的女人即使睡着了,眉心也是皱着的,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窝在角落,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因为过于消瘦,她的下巴尖尖的,脸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他不禁想起佣人们私底下的闲谈,说她落水,说她命大,说她死里逃生。 把她丢在霍家老宅,孤立无援的生活了三年,她还满怀期待的想做他的新娘,而他只想摆脱她,跟她解除婚约……是很伤心的吧…… 022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到了老宅,宴会已经结束了,宾客各自离开,各去各路,明年才会再回到这里。 浦隋玉刚进前院,管家乔忠像是等候在那里似的,见到她便拦住了她的去路,道:“姜小姐,老爷子让你去他的书房。”他看了眼霍衍,轻点头打招呼过后就等候在一旁,等隋玉挪步。 隋玉抬头望着前面的青砖楼所有所思:老爷子回来几天都没见她,此时召见,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身旁有道目光扫过,隋玉转头看过去,意外发现霍衍竟然还没走。 他的面色冷淡,神态疏离,单手随意的抄在裤兜内,随口问了一声:“老爷子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乔忠听他发问,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他会有此一问,随即恭敬回答:“姜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说了等于没说,隋玉早就习惯了老管家的古板,也没指望他会透露什么,她看向霍衍,那男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脚就往屋里去了。 这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的意思。 …… 书房内,霍诚手里捧着茶杯,闭眼坐在椅子上休息,看样子有些累了。 但一听到脚步声,老爷子便倏地睁开了眼。那双苍老的眼起先还有些刚睡醒的迷蒙浑浊,但一见到隋玉,便严厉了起来。 隋玉身子一凛,不自觉的挺直了后背,低声招呼:“爷爷。” 霍诚盯着隋玉,见她低眉垂眼的,跟以前也没什么分别,脸色沉了两分。 他身体往后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打开茶杯盖,看了眼里面之后,脸色又沉了两分,将茶杯搁在了桌子上。 他的力道有些重,杯子磕在桌面上时,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 隋玉瞧着老爷子沉了又沉的脸色,目光落在那茶杯上。她抿了下嘴唇,走上前,看到空了的茶杯,端起一旁的热水壶续上了水。 水声哗哗,老爷子的视线始终落在隋玉的脸上。 被威严的长者这么盯着,胆小的人会怕得手抖,比如以前的姜不渝。可此时,她手稳,气性也稳,倒完了茶水,搁置好热水壶,捧起茶杯送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爷爷,茶泡好了。” 霍诚看了眼茶杯,并不马上接过,仍旧盯着她。 隋玉也就这么伸着手捧着茶杯。 过了几秒,霍诚才把茶杯接了过来,他低头喝了口水,开口道:“不渝,你来霍家有三年了。你来时,我曾经跟你说过,虽然我把你指定给霍衍,给他当未来的妻子,可我也告诉过你,这个妻子不好当。” “你可以靠着我,顺顺利利的坐上那个位子,可那些人尊重你,敬重你,只是因为我,而不是你姜不渝。若是我哪天不在了,你随时会被拉下那个位置。” “我告诉过你,你真正的靠山是霍衍,只有他在意你,你才会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可是这三年里,你做了什么?” “我给了你梯子,你也要能爬上去啊!” 在别人的眼里,姜不渝俨然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青云梯就在她脚下,可她只会在梯子底下打转,连腿都迈不开。 这让一直力挺姜不渝的霍诚也很没面子。对着大儿媳妇都无法理直气壮的说,这就是最适合霍衍的妻子人选。要不是一家之主的身份压着,苏文佩早就安排别的女人给霍衍了。 023 她要完蛋了 隋玉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老爷子看起来威严,但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姜不渝最好的人了。可惜,姜不渝始终没有那个胆子与本事走到那一步,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隋玉的沉默,看在老爷子眼里便是木讷,懦弱无能,这样的女孩子,既不讨人喜欢,也无法立威让人敬畏,怎么做霍家的女主人? 霍诚越看越失望,不禁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他要报姜家的恩情,就牺牲了霍衍的婚姻,而这个孩子太软弱了,庭院深深,未必适合她。 霍衍就快三十了,婚事一直拖着,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害了两个孩子? 纵然她的爷爷对他有救命之恩,可霍家是他辛苦撑起来的,霍家有那么多的人要养,还有霍家的赫赫威名……交到她的手里,便是他对不起后人了。 隋玉没有与亲人长辈相处的经验,瞧着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在她的立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提醒道:“爷爷,茶凉了,我给您换一杯吧?” 说罢,她把凉了的茶水倒了,再重新沏茶。 霍诚抬眸扫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这孩子虽然木讷,但待人是真心实诚,在这偌大霍家,真心与单纯也是一种珍贵的品质。 老爷子瞧着孩子纯真的脸,又心疼她。 于公,霍氏庞大的事务让他抽不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她;于私,他这个年纪,也没有心力再管教一个孩子。所以这三年里,他几乎没怎么过问她的事,也就造成了她现在这样的平淡。 说白了,他只给了她吃住的地方,以及给她画了个大饼,现在责怪她没本事也有些不近人情。 老爷子捏了捏眉心,暂时将这话题放一边,转而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 二楼的阳台,霍衍拿着电脑正在处理今天的邮件。 前几天阴雨连绵,气温也跟着暖不起来,但今天一出太阳,温度便上来了。此时,他就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西服背心,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看起来既禁欲又有足够的诱惑力。 客人们走了,佣人们要及时清理干净,屋子里外都要打扫一遍,靠近二楼阳台这边的场地不知不觉的过来了好些个女佣,有些胆子大又有些小机灵的,便会找机会送杯咖啡,送些点心。 霍衍工作起来注意力极高,他处理了几封邮件,感觉到热,扯开了脖颈处两粒扣子,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目光若有似无的往走廊的一侧扫过一眼。 霍柠宴会时喝了些酒,等宴会散了便回房眯了会儿,口渴醒了找女佣送水,却一个都没叫来,憋着火出来找人,经过走廊时,看到那些女佣们干活心不在焉的,她往阳台处扫了一眼,一看就知道原因了。 她冷着脸扬起下巴,高傲的瞧着那些女佣,讥讽道:“看什么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霍衍听着声音,转头看了过来,霍柠也不管那些女佣们什么表情,指了指其中一个,颐指气使道:“你去给我倒杯水来,快点儿。” 然后便往霍衍那边走了过去。她在霍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叠起腿,上面的脚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霍衍看了她一眼:“心情很好?” 二楼的阳台是最靠近老爷子书房的,霍柠往书房的方向瞥了一眼,道:“今天宴会上,有人问爷爷,是不是要给你退婚了。” 自从老爷子给霍衍指定姜不渝是他的未婚妻后,年年宴会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但今年不见人影,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信号——姜不渝被退货了。 毕竟,这几年里,那女孩看起来毫无长进,根本无法胜任未来霍家女主人的位置。 霍衍敲打键盘的手指一顿,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报表,脑中的数据整合计算像是按了暂停键。 霍柠欣赏着自己的美甲,没留意他的表情,只幸灾乐祸的道:“她连宴会都不出席,摆谱摆得连爷爷的面子都不给了,你不知道,爷爷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要完蛋了!” 霍柠几次三番被隋玉压制,早就气炸,心里巴不得姜不渝倒霉。 她歪头看向霍衍,笑嘻嘻的道:“恭喜哥哥,你就要解脱了。” 024 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看你的本事。 霍柠睡觉去了,也就不知道此刻隋玉就在老爷子的书房。 霍衍半垂着眼皮,眼底微芒闪烁。 他抬起眼,忽然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霍柠见他突然站起,拿起了电脑往老爷子书房的方向走,有些无语。 霍家的人都知道,霍衍根本不喜欢姜不渝,不然也不会晾了她三年,爷爷终于要给他们退婚了,他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怎么不见一点高兴的表情? 她正跟他说他的婚姻大事呢,他就只想着他的工作,她忍着口干舌燥说那么多,白白浪费她感情嘛。 不过,霍衍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给人的感觉是深沉不好惹,不然霍柠也不会这么怕他了。 女佣把水送了过来,霍柠没多想,拿着水杯回房间去了。 书房里,老爷子表情威严,盯着一脸苦相的隋玉:“你哑巴了?还老实交代!” 这是他给她的机会,她不知道好好珍惜,还玩起了失踪! 书房门响了两声敲门声,打断了里面严肃紧张的气氛,老爷子扫了一眼坚实的门板,让隋玉去开门。 隋玉依言,过去打开了门,就见霍衍手里捏着一台电脑进来了。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霍诚,把电脑放在桌上,指着屏幕对霍诚说了几个问题。 霍诚看过以后,没说什么,只让霍衍自己看着办。 公事谈完,便是接着要说私事了,老爷子看向隋玉,道:“你还不说,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参加宴会?” 霍衍没走,站在一旁,视线淡淡的落在了隋玉的身上。 刚才隋玉一直在想怎么应付老爷子,她总不能说,她想去北城看看那还吊着一口气的原身,此时见霍衍望着她,眼神凉淡,不由让她想起那个夜晚,他说等祭祖结束,就会跟老爷子说退婚的事儿。 他是亲自去医院把她接回来的,又给她按了一顶离家出走的帽子,等于抓住了她的把柄,岂不是更有理由提退婚了? 隋玉本身没什么想法,但他退的是跟姜不渝的婚,一想到姜不渝对霍衍的痴情,那眼泪便不受控制的上来了。 隋玉灵机一动,一边落着泪,一边配合着情绪,隐忍的咬了咬嘴唇,断断续续的哽咽着道:“霍衍说……他说……” 老爷子见她终于肯开口,却把霍衍也牵扯了进来,他看了眼表情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孙子,对着隋玉呵斥道:“他说什么了?” 隋玉哭哭啼啼:“他说等祭祖结束……结束后就跟您说退婚……我害怕……就想着出去躲几天,他就不会说了……” 这像是姜不渝这种软弱性子会做出来的事儿,老爷子一听,瞪向霍衍:“她说的是真的?” 霍衍那双冷漠的眼微微眯起,平淡的眼底涌起些许波澜,他盯着姜不渝,这丫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本来他还可怜她被欺负,没想到那一场落水,她脑子里没进水,反而变得机灵了。 男人淡淡的开口,道:“爷爷,我跟她的确不合适。” 霍诚虽然反思自己做的决定,但常年身居高位,习惯了指挥一切,容不得别人质疑他,反抗他,霍衍这一开口,让老爷子气得拍桌子。 “你看不上她,无非是觉得她配不上你。但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吗?你有今天的成就,不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霍诚心痛长子早逝,心疼年幼就没有父亲的长孙,几个孙子孙女里,只有霍衍是在他的身边长大,并且被他亲自教养,指定他做霍家的继承人。 “我把姜不渝交给你,就是要你把她这张白纸,教得跟你一样出色。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看你的本事。她毫无长进,你现在觉得她配不上你?” 老爷子本来愧疚自己没把姜不渝调教起来,现在一看到霍衍,心头火起,把这口大锅扣在了霍衍的脑袋上。 025 冤 对于已经许久未被人骂的霍衍来说,这一通责骂,可谓冤。 他瞧着姜不渝,目光沉静。 霍衍这个人,本就身上有股子冷意,当他静静瞧着人的时候,更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姜不渝一边流泪,一边跟男人对视着,像极了在无声的控诉。 霍衍扯了抹冷笑,这小妮子行啊。 霍诚骂完人之后,冷静下来。 霍衍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并非是以娶姜不渝为前提,这两件事没有捆绑在一起。 苏文佩已经几次在他面前提起霍衍的婚事,且不说苏家的背景深厚,苏文佩守寡这么多年没有改嫁,他就得尊重她的意见。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老爷子没等来霍衍的辩解,看了他一眼,见他瞪着姜不渝,又见姜不渝还在哭,以为是霍衍把小姑娘又给吓哭了。 老爷子皱了皱眉,承诺要遵守,现实问题也得考虑,他咳了一声,道:“不渝,我再给你一年的时间,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俩还不能走到一起的话,这件事就此作罢,爷爷再另外给你找一个。” 隋玉听着老爷子的决定,心里很平静。 难怪是爷孙,解决方式问题的方式都一样,霍衍说要给她另寻婚事,老爷子再给她一年的时间,无非是因为承诺在先。 不过,其实老爷子当初把霍家最优秀的男人配给姜不渝,已经最大的表示了对姜老先生的敬意,说到底,还是姜不渝自身问题。 隋玉的眼泪一直没停下,这会儿老爷子一说决定,泪流得更凶了,老爷子看得难受,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等门一关,老爷子看向霍衍,花白的眉微扬了下,苍老的声音透着严厉:“刚才我那么骂你,不说点什么?” 老一辈的人,不像现在什么爱的教育,做不好事情、不听话就要挨打。霍衍幼时,没少被老爷子打骂,手心经常又红又肿。 不过在他十岁之后,就不再挨打,被指定为继承人之后,就更没人敢骂他了,就连霍诚,也只是在两人意见相左时说他几句。 为了个女人被骂,是霍衍人生中的第一次,可他居然一言不发? 霍衍眼眸微垂,淡淡道:“爷爷明着偏向姜不渝,背地里不已经偏着我了?您要做给姜不渝看,我也只是打配合。” 霍诚瞅着他,哼了一声,让他赶紧滚蛋。 房间内,隋玉拿着冰袋敷她那两只肿得核桃似的眼睛,心想要是姜不渝没法得到霍衍,这双眼非得哭瞎不可。 可对她浦隋玉而言,最要紧的不是这件事。 她没法回到北城,也无法得到关于她原身的消息,该怎么办? 苦想一夜,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睡醒,隋玉懒懒的躺在床上听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不闻外面嘻嘻索索的说话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些客人们都走了,老宅正在恢复往日的清冷。 在隋玉的印象里,这座老宅更像是蹲在冬日蹲在墙角下晒太阳的老人,过节时才等来那些孝顺的孩子们来热闹一下。 人走了,茶凉了。 她起床,洗漱,按照规矩,她须得坐上餐厅的那张大圆桌,吃过早饭以后才能想干嘛干嘛去,不过昨天大家累了一天,大清早都在睡觉,餐桌上就只有霍衍在。 隋玉瞥了他一眼,目前不是很想跟他同坐一桌吃早饭。 026 发不了朋友圈了吧 昨晚老爷子书房出来之后,他们没有见面,鬼知道他会不会这个时候跟她翻旧账。 虽说老爷子给了她一年的时间,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流着眼泪吃早饭。 隋玉打算出去吃,想着正要转身,男人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牛奶,那凉淡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坐在背光处,冷肃又慵懒,气质尊贵如帝王,漆黑的瞳仁仿佛一口深渊,静静的锁定她,像在说:想跑? 隋玉抿了下嘴唇,还是坐了过去。 霍家的人讲究礼仪,食不言寝不语,佣人给她倒上温热的牛奶,隋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瞧着桌子上的早点,微皱了下眉。 这几天的接触,她发现霍衍喜欢吃素,老爷子年纪大了,吃得也素,佣人们备餐时,素菜就准备的多一点儿,前几天一起用餐时,隋玉都憋着自己,没往那肉包小笼包下手。 隋玉捏着筷子,夹了一颗鸿运大包,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舒服的眼睛微微眯起。 也就这几天,餐桌上的早点像点样子,霍家人回来之前,那些佣人准备的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就当姜不渝是在这里守祠堂的。隋玉重生之后,干脆不吃她们准备的东西,自己解决。 那些狗东西,只会在主人面前摇尾巴,隋玉怀疑她们根本就是克扣了姜不渝的伙食,衣服也是二手货,什么衣食无忧。 隋玉瞧着一旁恭候的女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女佣被她盯得避开了她的视线。 霍衍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那女佣,放下筷子,拿了纸巾擦嘴,让女佣下去,尔后开口道:“肉包子很好吃?” 那语气凉凉的,有些讥讽的味道。 隋玉瞧了一眼手里的包子,回道:“你想吃吗,盘子里还有。” 霍衍哂笑一声,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发出轻轻的笃笃声。 隋玉瞧着他白皙的手指,那声音一下一下,听得她心里有些发麻。她咽下嘴里的包子,梗了梗脖子道:“霍衍,我知道你对昨天的事情不满,但你已经‘求仁得仁’了,干嘛还要跟我过不去。” 霍衍冷笑一声,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他道:“提醒你一声,明天之后,这里就只会剩下你一个人。” 他说完便起身走了,隋玉开始还觉得他莫名其妙,眼看着他消失在门角,忽然就觉得嘴里的肉没那么有滋味了。 明天之后,霍衍要返回北城,那么这一年时间,对姜不渝来说,有等于没有,不过是她从二十岁变成二十一岁,还是单身一人。 隋玉干巴巴的嚼着,讪讪的将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回了桌上。 …… 霍家老宅的牡丹漂亮,但南城最有名的牡丹,当属福临楼的那两株百年牡丹,一红一白,交相辉映,让这以糕点闻名的茶楼声名远播。 隋玉背着手,站在花圃旁看牡丹,总觉得霍家老宅的牡丹更加霸气点儿,跟霍衍那个人似的,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缺点地气儿。 这株白牡丹就不错,花盘圆润,色泽柔和,早晨的露珠挂在花瓣上,流光溢彩,又有王者之气,又有清纯娇媚之感。 隋玉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发到自己的朋友圈做图片储备时,想到了什么,默默的退了出来。 隋玉的朋友圈,基本就是她的知识储备场所,看到什么有用的就转发过去。 她的原身还在昏迷中,是不可能更新朋友圈的。虽说以前她的朋友圈也只是对少部分人开放,她出事后,也不可能把权限改成完全不对外开放。 “看到好东西,发不了朋友圈了吧?”旁边一道好听的女人声音传来。 隋玉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过去。 几点雀斑,单眼皮,茶褐色眼珠子……是机场那个神秘的女人。 隋玉记得,在她强行登机前,这个女人突然离开了候机室,挺匆忙的。 隋玉心里微动了下,握着手机的手往楼上指了指,道:“既然又遇上了,一起吃个早茶吧。” 027 我见犹怜 这一场相遇,仿佛就是冥冥中注定,几杯茶下来,隋玉知道了这个女人有一双灵眼,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像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浦隋玉遇到解语,话一说开,这个名叫解语的女人就成了隋玉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 隋玉觉得,解语就是来帮她答疑解惑的。 “……别说什么重生,你就当成是移植,只不过别人是器官,而你是精神意识,是一种脱离了身体的能量撞入了姜不渝的身体,被她的身体磁场锁住,这是你们有缘。” 隋玉捏着杯子,听得入神。 “那,我要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她顿了下,瞧着解语高深莫测的神情,又不确定的补充了一句,“我能回去吗?” 解语耸了下肩膀:“我不知道,我也不会超能力,无法帮你能量回归本体。据我所知,也没人会这种术法……” 看到隋玉张着嘴巴要说什么,她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别说什么高人法术,重生本就是件离奇的事儿,我刚才说了,这种事儿亿万分之一的机率。” “不过从你说的那些来看,姜不渝有心愿未了,这就不是你报答她为她做点事儿,让你重活一次那么简单了……” 隋玉听着这话,心里开始烦乱起来。 本来,姜不渝能不能跟霍衍在一年后成婚,她觉得跟她没什么大关系,可要是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这就变得不一样了…… 回到老宅,隋玉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反复的琢磨解语说的那些话。 当成移植比较容易接受,可器官移植还有排斥最后死亡的呢…… 手里的玫瑰花被她扯得七零八落,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忽的站了起来,紧张得浑身绷紧,而后拉开门冲了出去。 霍衍正在洗澡,就听外面传来砰砰用力的敲门声,男人皱了下眉,脸露不悦。 霍家的佣人们都很有分寸,不会这么没规矩的乱砸门,就算是骄纵的霍柠也不敢这么放肆。 男人冲洗干净身上的泡沫,随手扯了搭在架子上的浴袍裹上出去。 门刚打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霍衍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向扑在他怀里的女人,沉了口气。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姜不渝,你这是故技重施?” 在他离开前一晚,用她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勾引人的本事,睡他? 按照她这架势,连勾引都算不上了,火急火燎的更像是霸王硬上弓。 男人两手一夹,轻轻松松的就把女孩儿从他怀里扯了出来,却见她眼睛里汪着一包眼泪,不知道是谁欺负了她,还是刚才撞的。 男人皱着眉,冷声道:“干嘛?” 大概是哭多了,现在隋玉对于哭这个本事也是信手拈来,当然,跟刚才那一撞也有关系。 隋玉个子矮,先一眼望见男人的胸口,随即愣了愣,一时忘记反应。 他穿着黑色的浴袍,因着刚才的拉扯,胸口露出了一大片粉色肌肤,还能看到一侧性感的锁骨,很是养眼。 不知道是不是沐浴露的香味儿跟男性荷尔蒙中和在了一起,他身上的热水余温,仿佛将那特殊的男人味儿化作热气透了过来。 隋玉的脸颊热了起来,忙别开视线,省得他以为她又觊觎他的男,色。 幸好她眼里挂着泪,这一垂头,眼泪将将落下,林黛玉似的我见犹怜。 028 小九九仿佛被看穿 从霍衍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头的四十五度角,尖尖下巴,秀气的鼻子,睫毛微微颤着,如果人心脏上的血管是琴弦,那么那一滴泪便正好落在他的心弦上,微微一颤。 男人不自觉的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语气也不似刚才的生硬,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隋玉抬头,泪眼汪汪的望着男人,小手抬了抬想抓住他胸口的衣襟,看见那片结实的肌肉上还挂着水珠,转而捉住了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问道:“我记得你早上说,明天就要离开了,几点走?” 这女人哭哭啼啼的,就这? 霍衍的嘴唇抿着,唇角往下撇,看起来又是一副严肃禁欲脸。 他不说话,隋玉只好再硬着头皮说下去,道:“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北城?” 老爷子只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霍衍这一走,就意味着她将再也没有机会跟他好上。 现在她在姜不渝的身体里,她担心她会没有完成姜不渝的心愿而被她排斥,从而挤出她的身体。 解语说的“不简单”,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隋玉重生以后,对这位原主的过往了解过,对她的看法跟别人一样,软弱胆小,没有存在感,可现在,她没有这个想法了。 她觉得这像是一场游戏,自己就是游戏中的人物,被玩家做了设定,指定完成任务,而姜不渝是那台电脑,也是给她发布任务的人。 姜不渝在控制她,若是她没有达成她所愿,她很可能会换另一个灵魂进来。 隋玉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本体是否还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要是被挤出去了,那她岂不是无所寄托,成了一缕孤魂,最后彻底消失? 不管这个假设能否成立,隋玉都不敢冒险,所以,她得主动起来,赖在霍衍的身边,跟他一起去北城。 霍衍终于听她说明来意,扯了抹冷笑,道:“不上学了?” 刚才没什么感觉,但此时,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玫瑰花味道,看见她细白的手指上染着玫红色的汁液,扯下了隋玉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抱起手臂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姜不渝,难不成你以为学了点手艺,就觉得不需要学历,只要跟在我身后就能上霍太太了?” 隋玉:“……” 她一直觉得霍家的人优越感太足,而这个男人还自恋、自大、洁癖,简直是一堆的毛病,除了好看简直一无是处。 姜不渝简直是肤浅,瞧上这么个男人,爱他爱得没有自我。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姜不渝还是个大三学生,而豪门太太是不能没有学历的,学历是贵族的门面装点之一。 隋玉道:“我可以转学去北城。” 霍衍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一些,简直是冷面无情,他道:“姜不渝,你的学校,是霍家给你找的,你觉得现在再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觉得可笑吗?” 他一步一步逼近隋玉,隋玉有点被他的气势吓到,他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再往后,就是房门口了。 这话挺让人难堪的,可对隋玉而言,她现在要的是跟在他身边,这是她的命啊。她咬着嘴唇,脚步一顿,不再往后退。 “好,我不转学,那可以让我送你去机场吗?” 她可以跟在他的身后,他坐商务舱,她坐经济舱,只要不被他发现,她一样可以去北城。 可隋玉打着的这点小九九仿佛被男人看穿,霍衍眼神古怪的看着她,盯得她后背发凉。 029 脸呢? 就在她后背汗毛都快竖起来时,霍衍冷笑一声,那脸色变得越加冷漠,他道:“脸呢?别把你祖上给你积的那点德都作没了!” 男人说完这一句,隋玉深深的感觉到了他的愤怒与反感,甚至觉得他那一瞬的脸孔是狰狞的。 之前,霍衍从没这么明白的表现过他的厌恶,隋玉吓了一跳,在她还未说话时,男人的大手往她肩膀上一推,将她拒之门外,紧跟着门也关上了。 隋玉站在门口,差点被门板拍到脸上,她目瞪口呆,脸也开始烧了起来。 其实站在她的角度,一个天之骄子被按头跟一个渔家女凑成一对,现在早就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风光的继承人却有一段包办婚姻,怎么可能接受,而这个女人还无赖的缠着他,更是讨厌加上讨厌。 可,双重讨厌,是不会负负得正变成喜欢的。 霍衍在别人面前维护她,已经算是客气,且风度了。 隋玉抿着嘴唇,也是有苦难言。 其实,她想跟着去北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看看自己的原身。 “……霍衍,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只要撑过这一年,你就能彻底的摆脱我了。可是,你都没有了解我,就先否定了我,这对我不公平。” “你说我们年龄的差距太大,可是那些相差了十年甚至更多的不也照样相爱。你看过了那么多风景,身边也没伴侣,不就是没有你喜欢的人?” “不先接触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呢?” “你觉得我无能,这是你先入为主的想法。我的古玩修复技术,你看到了的,我不是一无是处,我还帮你讨好了秦爷爷,这还不够吗?” 隋玉站在门口,一句一句慢慢说着,循循善诱,她也知道自己是说那些话挺不要脸的。 她浦隋玉何曾这么卑微过,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一个男人摇尾乞怜,完全不像她自己。 可,为了姜不渝,为了去北城,她怎么也要磕下这个男人! 门内,霍衍抓着大毛巾擦拭着头发,外面女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直传进来,他都置之不理。 他擦头发的动作有些过大,水珠都被毛巾刷了出来,脸色也是一直阴沉沉的,余怒未消。 与其说他在生姜不渝的气,不如说他在生自己的气。 他居然给姜不渝擦眼泪,跟她温柔说话?呵呵。 他是不会接受包办婚姻的,而且对象还是一个低龄女孩,无论是年龄,还是他们之间的差距,都注定了她不能与他比肩。 他本就是拒绝这婚姻的,又何必给人希望? 她原本是个胆小软弱的女孩,因为一时的迷恋就逼得自己充满心机,她学那古玩修复,匜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已。 当外面隋玉说到她的修复技艺时,霍衍的手顿了下,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想到了那只荷叶花瓶,想到了秦盛文的九鱼茶盏。 既然她有一技之长,也可收为己用,像收服秦盛文那样,收服其他大人物,给霍氏创造价值…… 女孩软糯的声音又透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小心翼翼的。 “你再看看,也许能看到我更多的优点呢?” 霍衍的那念头瞬间打住,这女孩太粘人,豁出去时给人不可控的感觉,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打消了念头。 隋玉听着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捏了捏手指头,深吸了口气,拿出了杀手锏—— 030 堂堂霍总不守信用 她道:“霍衍,你还记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吗?” “那么我现在的要求是,请你带我去北城!”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男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隋玉,隋玉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压势,甚至还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嘲讽。 他人的承诺是珍贵的,当珍而重之,想要获取兑现,必须是在非常紧急重要的情况下,这也是对对方的尊重,重视。 隋玉当时获得霍衍的承诺,没有立即用掉,或多或少得到了霍衍的高看一眼。 而现在,就为了能跟他一起北上,她就这么把允诺支取了,在霍衍的眼里,他一定觉得她就是个恋爱脑。 在事业狂的眼里,恋爱脑最没用,他的允诺也显得特别廉价。 隋玉几乎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可她也没有就此离开。她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眸,再重复说了一遍:“请你带我去北城。” 霍衍的唇角挂着一抹冷笑,对她这样的郑重只觉得可笑。 他的薄唇开合,轻吐两个字:“不能。” 隋玉愣了愣,堂堂霍氏继承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守信用的,她一急,脱口而出:“你答应我的,怎么能不守信用!” 霍衍嗤笑了一声,道:“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没有不允许你走。” 说完,他便当着她的面把门又关上了。 隋玉气得磨牙,她要是能走,早就走了! 眼看那门也不会再打开,隋玉只能先回房间,另想办法。 霍衍不肯带她走,但他没有不允许她走,那么只要打听到他的航班,她就能上同一飞机,这不就行了? 隋玉想到这,回头恨恨的瞪了那紧闭的门板一眼,该死的混蛋,航班都不肯告诉她。 回到自己房间时,房内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隋玉冷冷的盯着那人:“这是我的房间,放下你手里的东西,滚出去。” 对方不请自来,还随便动她的东西,就别怪她没礼貌了。 霍柠将书随手丢在了桌上,抱起了手臂嘲讽道:“在我哥走之前,还在想爬他的床,以为这样就能翻盘?”她眼里的嘲讽更盛,“都说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怎么瞧着你也差不多?” “不过你那脑子,也只配看那种书了。”她转头瞥了一眼那本书,又是一声失笑,看着隋玉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小丑,“我以为回来这些日子会很无聊,想不到今年比往年有意思多了,我都不想走了。” 霍柠之前看到姜不渝匆匆忙忙的走出去,一时好奇就跟着她,亲眼见到霍衍把姜不渝赶出了房间,她看姜不渝的笑话看得满意,觉得还应该再有一个点评作为结尾,便进来了她的房间。 反正这整个老宅都是她霍家的,姜不渝不过是个客人,来她的房间也没什么。 瞧着姜不渝涨红的脸,霍柠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感,总算能狠狠踩着这丫头出气了。 不过,就要离开了,以后就看不到这么有趣的画面了呢…… 霍柠忽然勾起一抹笑,道:“我哥明天早上八点半的飞机。” 说完,便噙着那抹不怀好意的笑走了。 隋玉微微怔愣,她正琢磨怎么打听霍衍的航班消息,霍柠就送上门来了。 就算知道那女人打着什么主意,她也不计较了。 桌上那本书静静的躺着,书封面是一个女人追男人的卡通图案,女人脚下还画了两条线,表示出脚下生风的画面感。 那是她跟解语分开之后,隋玉去书店买的言情小说。 隋玉没真正的谈过恋爱,跟连舟也只是暧昧着,她更不知道怎么去倒追一个男人,这才买言情小说做个参考。 她现在没时间生闷气,立马拿出手机上网订票。 好在去往北城的飞机票还有一张,贵出天价她也立即拍下了。 找出了行李箱之后,隋玉随便塞了几件换洗衣服,房间内被她席卷了一遍,连那本书也一起塞进去,这才重重的合上箱子,等着天亮。 翌日,隋玉打车去了机场,没有跟随霍家的车子一起出发。 因为不想再被霍衍冷嘲热讽,横眉冷对,她也是有尊严的。 然而,她以为这次终于能够顺利登机了,却还是在过通道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扶着下了天桥。 隋玉简直要崩溃了,姜不渝的泪跟她心里的泪在一起流淌。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解语的推断有误? 此时,她坐在出口处的台阶上,一手握着一杯工作人员给她的热水,一手撑着脑袋,脚尖处竖着她的行李箱,脸是懵的,眼泪是滴滴落着的。 在别人看来,这俨然就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女人在独自垂泪。 突然,一双黑色的皮鞋缓缓的进入了她的视线,一直到她跟前才停下。 显然,对方是冲着她而来。 隋玉微微一怔,顺着那裹着黑色手工西裤的长腿往上看,赫然看到了一张可恶的脸! 031 来,给嫂子提行李 隋玉嚯得站了起来,瞪着霍衍又惊又意外:“你不是上飞机了吗?” 霍衍淡漠的看着她,见她脸上挂着的眼泪,眉心蹙了下,一副嫌弃的样子。 “霍爷,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吧?” “该不是以为你要回北城,就追过去了?” “呵呵,你这小媳妇,不像传闻中的那么乖巧听话嘛?” 说话的男人穿着夹克衫外套,双手抄在衣兜,一双桃花眼瞧着隋玉,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评估值多少钱,眼神里还掺和了一丝流里流气。 隋玉回瞪了过去,再将目光转向霍衍,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穿着干练的黑白小西服,看着就是一副御姐范儿,另外一个穿着粉色泡泡袖连衣裙,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淑女范儿。 两个女人都在打量她,御姐范儿的那个面色高冷强势,但对隋玉微点了下头,唇角带了些许礼节性的微笑;而另外那位淑女范儿则冷脸盯着她,眼神里是不屑。 他们都带着行李箱,看样子刚从机场出来。 隋玉的视线从那些行李箱上扫过,发现霍衍身边没有行李箱,所以,其实他是送老爷子来机场,顺便接这几个人。 难怪他昨天没答应她,带她去北城。 分明是耍着她玩儿。 隋玉有些恼火,但没放在面上,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要走,霍衍也没拦着她,却被御姐拉住了手腕。 那御姐说话很客气,笑着道:“你是姜小姐吧?” 隋玉不习惯跟陌生人这么密切接触,挣开了手,御姐的手尴尬的落了空,虚虚笑了下,对着霍衍微笑道:“看来姜小姐很怕生,是我唐突了。” 这一动作在别人眼里,俨然是小家子气的行为。淑女的唇角微掀了下,更瞧她不上了。 隋玉看着并肩而立的男女,沉默不语,心里却是一记冷笑。 这男人看着冰山一座,却是个招桃花的。 尤其是这位御姐,明面上大方得体,背地里却阴她。 隋玉杵着不动,也不说话,这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上下来一个穿蓝色西装打领带的男人,疑惑的看了几个人一眼,然后对着霍衍道:“霍总,可以上车了。” 夹克衫男人笑着胳膊肘碰了下霍衍,道:“霍爷,你家小媳妇生气了,你还不上去哄哄。” 霍家势大,又有霍老爷子坐镇,年纪比他们大的那些人都叫霍衍小霍先生,或者大少,但对于这些比他小个一两岁的,私下都叫他霍爷。 这声霍爷可不只是开玩笑,霍衍为人低调,但在北城的上流圈,跟他差不多年龄的,没有比他更强的,再加上他素来严肃稳重,那些公子哥儿都以他马首是瞻。 隋玉去不了北城,被霍衍耍,还被那御姐摆了一道,被人当耍猴的看,心里的邪火一层比一层高。 她将跟前的行李箱一脚踢到夹克衫男人面前,勾着抹邪笑,道:“来,给嫂子提行李。” 然后,便先行坐上了车。 她坐在后座,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宛然一个目空一切的贵妇。 夹克衫男人看完那一套又飒又冷的动作,盯着面前的银色行李箱,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听闻是个好揉捏的软柿子,其实是个呛口小辣椒,传闻一点儿都不可信! 其他几个人也是这样,除了霍衍。 霍衍见过几次姜不渝发脾气的样子,这会儿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那一声“嫂子”,被她说出了天经地义,有种舍她其谁的自信感来。 霍衍瞧着女人若有所思,夹克衫男人身体朝他挨过去一些,小声哔哔:“这么凶,你吃得消啊?” 霍衍淡淡睨了他一眼:“欧阳少爷,不想上车?” 车子原本可以带走所有人,但隋玉先坐了位置,便有一个人要另外打车。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瞧着车内坐姿笔挺的女人。 隋玉可以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她也知道,这辆车不是来接她的。 可谁让他们惹了她? 姜不渝是霍衍的未婚妻,他们再怎么瞧不起她,也要给霍衍面子,不能拿她怎么样。 霍衍抿着薄唇,淡淡哂笑,弯腰登车,在隋玉旁边坐下了。 夹克衫男人看向另外两个女人:“你们呢?” 现在车上只剩下副座驾,还有后座一个车位了。 淑女看了眼霍衍,再看看那不动如山的女人,勾住了御姐的手臂,噘着小嘴闷声道:“芮姐姐,你陪我打车吧。” 御姐笑了笑,抬手在淑女的手背上轻拍安抚,然后对着霍衍道:“霍总,这么多人坐一辆车有些挤,那我就陪顾小姐打车过去吧。” 夹克衫男人见她们有了安排,耸了下肩膀,打开前座的副座驾坐了上去。 机场的车不好打,需要等,霍衍他们先行出发。 车子开动,隋玉从后视镜瞧着后面站着的两个女人距离她越来越远,变成了两个小点儿,最后融入成了无数个点中的一员,再也辨认不出来。 她的唇角微勾起一丝弧度,心里这才舒服了点儿。 她摸出手机,随便翻了翻新闻;霍衍也在看手机,不过是在看股市。 前座的两人都关注着后面两人,不时的从后视镜窥视,这两人倒是说点话嘛。 过了会儿,夹克衫男人终于坐不住了,转过身体,手臂搭在靠背上找话道:“霍爷,这车都上了,好歹你也介绍介绍我呀?” 霍衍眼睛都没挪一下,凉声道:“欧阳少爷不是向来自来熟,还需要我介绍么?” 夹克衫男人:“……” 这霍衍,真是讨厌死了,一点都不会聊天。 他看向另一个玩手机的,这时隋玉正好抬眸,两人视线撞上,男人咧开嘴唇笑:“嫂子,认识一下,我叫欧阳腾,你可以跟霍爷一样,叫我欧阳。” 隋玉露出一丝笑,刚才一直听霍衍叫他欧阳少爷,其实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古时候,在刀剑上滚过的人眼睛里带肃杀之气,到了现代社会,商场如战场,不管那人脸上再怎么笑,眼底的那抹肃杀如刀尖一样锋利。 欧阳腾,北城欧阳家的独子,表面风流不羁,游戏人间,实际上却是个风投高手,曾经做过一个案例,让他净赚伍亿。隋玉差点跟他打上交道,不过因为某些事情没有做成。 她笑笑,大大方方的道:“我是谁,你已经知道了。那么,那俩女的呢?” 欧阳腾自认又帅又有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见过他的女人,没有不被他迷上的,可这姜不渝,居然对女人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霍衍,想到了什么。 人家未婚夫是霍衍,可不得盯着点儿? 欧阳腾道:“那个看起来高冷强的呢,叫郑芮,是麋鹿集团的执行总裁。另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呢,叫顾蕴,也是个白富美。” 隋玉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这欧阳腾,还有那位御姐,是来办事的,那位淑女是来凑热闹的。 她在心里很快的做好了划分,然后看向开车的男人。 他的气质不像是司机,像是看着职位低,其实堪称二把手的特助。 欧阳腾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道:“这是宋以琛,霍爷的特助,左膀右臂。” 隋玉又是点头,冲着他扬起一抹笑:“都是不错的人。” 都是不错的人? 欧阳腾头一回听到这种评价,有些稀奇,兀自高兴了几秒,随即生出些奇怪的感觉,他介绍自己没什么,可郑芮那几个人,不是应该由霍衍来说的吗? 欧阳腾抽了口气,不可思议的瞪着面前的女人,他竟然不自觉的被这据说是乡下土包子的渔家女牵着鼻子走了! 隋玉瞧着他的表情,只是含着淡淡微笑,然后低头继续看新闻去了。 车子到了霍家老宅,在门口停下。 屋里的佣人出来帮他们提行李,霍衍拦住道:“只把姜小姐的行李送进去就行了,我们不住在这里。” 隋玉疑惑的看向他,这都在家门口了。 她想起来他之前说过,今天之后,这里只有她。呵呵,是为了躲开她吗? 他的朋友在,怕给人看笑话?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前来接机的不是老宅的佣人,而老宅也没有做接待客人的准备,想来是另有安排了。 没准儿,那两个女人里就有霍衍的老相好,有她在多碍事啊。 隋玉恶劣的想着,扯了抹冷笑,拎了行李就往里面走,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在一旁旁观的宋以琛摸了摸鼻子,看向霍衍道:“霍总,要不要解释一下?” 其实宋以琛的父亲是霍衍父亲的司机,霍项东出事时,他父亲也在那场工程事故中成了瘫子,一直在疗养院生活。霍家培养了宋以琛,宋以琛也算争气,名牌大学一毕业,就留在了霍衍的身边。 宋以琛最了解霍家内幕,姜不渝再怎么受人嫌弃,她是老爷子保着的人,多少得留点情面。 霍衍淡漠道:“用不着。” 说完就返回上了车子。 欧阳腾被隋玉耍了一回,心里正不痛快,添油加醋道:“对,就是要这样,在小辣椒面前立立威,不然以后还怎么做一家之主?” 032 过来逮你啊 车子重新开始上路,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在一家酒店前停下。 欧阳腾睡了一路,见着眼前破坏荒凉的小镇景色,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他瞧着霍衍,眼神都不对了:“霍爷,您把我骗过来,该不是想对我做点什么吧?” 话音落下,酒店里走出来两个女人,正是郑芮,还有一脸憋屈嫌弃的顾蕴。郑芮把房卡递了过去,道:“你们俩的房间,我已经顺便办理好了。” 她的手抄进口袋里,然后往车内看了一眼,没看到姜不渝,便笑说道:“霍总,一会儿就吃午饭了,怎么不带着姜小姐一起?姜小姐该不是吃醋了吧?” 欧阳腾捏着房卡,一脸便秘样,酸溜溜道:“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我还当他不喜欢小媳妇才不让她跟着,原来是舍不得人家吃苦。” 早知道住这破地方,他还不如住在霍家老宅,起码不会太无聊。他眼睛微微一动,转身就要钻回车内,霍衍好似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往酒店拖过去。 两个男人都没留意到女人们在欧阳腾吐槽时,脸色的细微变化。 顾蕴一脸幽怨的望着郑芮,揪着她的衣袖晃:“芮姐姐,霍衍真的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吗?” 郑芮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虽然厚厚压了一片,但还是有光穿透云层。她安抚的搂住顾蕴,笑说道:“霍衍要是喜欢她,几年前就喜欢了,欧阳腾那张嘴你也信,你啊,就安心吧。” 一番安慰,顾蕴又开心起来了,挽着郑芮的手臂高高兴兴的去找霍衍吃饭。 …… 另一边,浦隋玉心里有怨气,但忍着没去找霍衍。 反正他人在南城,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让她忧心。 她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这个电话终于响了。 电话那头,解语清冷的声音传来:“放心,你的原身还没断气。” 隋玉无法前往北城,只能拜托解语帮她走一趟,听到她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她放下心来,声音也冷了下来:“是不是浦金悦不让任何人去探视?” 浦家三姐弟,浦金悦是老大,浦隋玉排行第二,浦家松是老幺。 因为某个原因,浦隋玉六岁时就被父亲浦权送去了师父那里,她在师父的身边长大,与浦家的关系如同隔了一条冰河。她以为这辈子,这条冰河都不会融化。 直到浦权夫妇出事,浦氏没了掌舵人。浦金悦能力不足,把公司搞得更加糟糕,差点就要卖股权,浦家松那时还在读大学,无法扛事,但浦家松比起那位大姐,还知道拉下面子来找隋玉出手帮忙。 那时候,隋玉根本不在乎公司的死活,连见面都不愿意。但连舟是浦家松的学长,因着连舟的关系,隋玉跟浦家松才稍稍走近了一点儿。 “隋玉,你曾经说,你的父亲因为算命的一句话,就把你送走。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父亲用斩断亲情换来了浦氏的今天?” “眼睁睁的看着浦氏倒下,甚至消失,心里或许是痛快了,可你再想一下,那是用你的人生换来的,若浦氏就此拱手让人,怎么对得起你的牺牲?” 因着连舟的几句话,隋玉出手,在三年的时间里,让浦氏起死回生。这三年里,她跟浦家松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浦家松结婚的时候,她还送了他们夫妻一对白玉象作为贺礼。 去年年底,浦家松的儿子出生,母子在月子中心住了一个月,年底就可接回家正好赶上祭祖,向祖先介绍这个新成员,而隋玉也打算放下过去,跟浦家和解……却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翻,浦家松夫妻当场死亡。 当时,隋玉抱着那个小婴儿,把婴儿保在身下,但到底是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婴儿,根据隋玉之前了解到的,那孩子应该也进了重症监护室。 电话那头,解语“嗯”了一声,淡淡道:“门口安排了保镖看守,我以你朋友的名义都没能放我进去。” 这在隋玉的意料之中,之前她就以自己朋友的身份打听,电话都没人接。 浦金悦这么谨慎,她想干什么? “那后来你是怎么进去的?” 解语这时候的语气才有些活络,她道:“是个男人,长得很帅。听说我是你的朋友,便帮我进去了。他还说,‘浦隋玉这种人居然会有朋友,真是稀奇了。’” 解语模仿那人的语气,隋玉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谁,她唇角微弯了下,心底有淡淡暖流流淌过。 “浦隋玉,看来你这个人的人缘不怎么样嘛。”解语打趣了一声,又八卦的问了问道,“诶,他是谁啊?” 隋玉想到了遇到连舟的那个晚上,他摸着副座驾的红太狼,说那是他的女朋友…… 她的右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的画圆,语气轻软:“他叫连舟,如果你再遇到他,帮我请他吃顿饭。” 她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再有机会跟他一起吃饭了…… 解语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儿什么,也是觉得遗憾,她沉默下来,给隋玉怀念男朋友的时间,过了会儿,电话里传来隋玉冷静的声音:“那么那个婴儿呢?” 解语听着她的语气,这么快就调整好情绪了?她只觉这个女人冷静的可怕,难怪那个男人会那么说了。 她的语气沉了下来:“那个婴儿……没能救活……” 隋玉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手指微微颤着。 她曾亲手抱过那个孩子,软软的,皮肤雪白,他的第一个笑是对她露的…… 就这么……没了? 解语知道隋玉难过,低声道:“我今晚的飞机,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 此时解语正在医院的护士前台,听着那边“嗯”了一声,她摁断电话,正要离开,身后一道年轻磁性的嗓音叫住了她。 “姐姐是来看我的吗?” 解语听着声音,头皮都麻了起来,她没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 她的脚步快,奈何身后人的腿长,还是被赶上了。解语无语的停下脚步,望着男人道:“你不是不肯在私立医院上班,怎么在这儿?” 男人叫顾钧,比解语小两岁,每次见着她都要姐姐、姐姐的调戏她几句。 男人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明亮又干净,笑起来却是痞痞的,他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兜里,道:“过来逮你啊。” 解语:“……” 她抬脚就走,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拽了回来,男人改为搂住她的肩膀,裹挟着她往前走,解语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随他去了。 “姐姐是我的病人,不吭声就跑了,我这个主治医生要负责到底,只能到处找了。” 解语听着男人胡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她被推进了一个无人办公室,然后按在诊疗床上。 “自己脱,还是我脱?” 男人微弯腰,视线她齐平。两人的目光对视着,解语瞧着面前这张干净帅气的脸,觉得自己的脸颊被他的呼吸吹热了。 她一把推开男人的脸,板着脸道:“好好说话。” 男人淡笑了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仍然盯着她。 解语无奈的侧过身体,掀起了衣摆,身体微微向着一侧倾斜,说道:“已经结痂了,早就没事了。” 一道深褐色伤疤赫然横在女人雪白无瑕的腰际,显得狰狞可怖。 男人黯淡的眸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职业医生的素养,认真的检查起了她的伤口。他的手指在伤口周围按了按,道:“还疼吗?” 解语微微皱了下眉毛:“有点儿。” 上个月受得刀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一点都不疼。 她又道:“还有点痒。” 男人道:“痒是伤口在愈合,很正常。”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手指在她的伤疤上轻轻刮了刮,解语又痒又疼,缩了缩身体,佯怒道:“你干嘛呢!” 顾钧瞪了她一眼,脸孔一板,道:“碰水了吧?” 解语无所谓的揭下衣服,理直气壮道:“洗澡哪有一点水都不碰的。” 顾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药膏,打开盖子,挤出些透明的膏体,另一只手再次掀开了她的衣服,药膏抹在了她的伤口上。 “你如果不偷跑的话,就不会这样。” 解语抿了下嘴唇,想说什么又把嘴巴闭上了。顾钧抬眸看她,那小小的脸挂着难言的抑郁,微垂的睫毛翕动着,估计又是想起了某个人。 他撇看眼,专注的给她将药膏推磨,一边道:“如果你想避开那个人,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跑得影子都看不见。” 说着,他双手撑在床铺边上,将人困在他胸前,双眼直直得对视着她:“住我家,他肯定找不到。”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解语的脸上,像是这春天的风,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解语感觉自己就快被他撩动了。 男,色果然蛊惑人,怪不得那么多女的喜欢小哥哥。 解语眯眼一笑,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带,脸色一变,恶狠狠道:“谁说我避开他,我只是不想他再来烦我。” 顾钧扬了扬眉毛,随便她拽着,他倒是很喜欢做她的忠犬。 033 败败火 他挠了挠她的脸颊,一手的滑腻,像是凝脂,又比凝脂多了几分果冻的弹性,简直爱不释手。 “那好,告诉我跑哪儿去了?” 解语跑到南城,就是不希望有人找到她。她答应给隋玉帮忙,也是看这边是家私立医院,不会碰到熟人。 顾钧看她的眼睛动来动去,一手伸进口袋摸出手机威胁:“你要是不说,那我就给你家里打电话。” 解语没好气的甩开他的领带,道:“去了海城,吃吃喝喝,散心,行了吧?” 她没说实话,还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钧收回手机,把那支药膏给了她:“一天两次,消炎去肿。” 解语伸手想接过来时,他的手一收,戳她的额头再教训:“别不当回事,伤口感染可大可小。” 解语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腰际,添了添嘴唇,犹豫问道:“伤疤会不会一直留着,是不是很丑?” 她全身最好看的就是这一身皮肤了,天然的又白又嫩,毫无瑕疵,要是留了疤痕就难看了。 一想到那件事,她就气得浑身都疼,这一刀本不该在她身上的! 男人嗤笑一声:“你本来就不好看。” 解语长相一般,但也不是放在人群里没人多看一眼的类型。当一个女人被人说不好看,尤其是男人,心情自然不愉快,她杀人似的目光射了过去。 顾钧把药膏塞进了她的衣兜,举手做投降状,道:“药膏是我自己调制的,除了消炎去肿之外,还能去疤痕。如果你在擦药的时候,默念我的名字的话,效果会更好。” 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解语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看着穿大褂,一副白衣天使的样子,但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医院要挖他,那些人的眼睛肯定瞎了。 她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我要走了。” “话说,你跑了,又在这医院出现,干嘛来了?”顾钧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解语想了想,道:“想买这家医院的股份,就过来先看探查一下情况,如果你打算在这里上班,就做好当我手下的准备。” 说完,她便出去了。 这回顾钧没拦着她,只是那双望着她背影的目光变得深远。 这位小姐姐一心想离开这伤心地,还想买这医院的股份?再者,她也不了解医疗行业,骗谁呢? 顾钧扯了扯唇角,边走边将白大褂脱了,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了起来。 解语站在医院大门口,打开出租车的车门,刚坐上去,一个人影紧挨着她坐了进来,紧接着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名。 “不去那里,去机场。”解语马上纠正过来,却还是被顾钧坚持改了,“阳春路八十八号。” “你干嘛?”解语惊悚的看他,他说的是他家的地址,“我的飞机就要飞了!” “那就让它飞。”顾钧随口一句,脸色却是少见的固执。 解语皱眉看着他。 那张帅气奶白的脸严肃的绷着,一副生气了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没原谅她不告而别啊。 不知道是不是年长的人有种先天避让年小的毛病,至少她是如此。 她没再坚持去机场,反正是半夜十二点的飞机,就当哄哄他吧。 然而后来的解语,如果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怕是跳车也要逃走的。 当然,这是后话了。 入了公寓的门,解语被人按在门板上,面前是男人高大的身体。 每次这种近距离的时候,解语才会意识到,这个年下弟弟已经是个大人了。 两人的身体几乎是紧挨着的,解语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紧实的肌肉。她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呢?” 顾钧一手仍旧撑在门板上,一手搂上了她的腰,指尖隔着衣服轻轻在她的伤疤上摩挲,低语道:“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随身带着那支药膏?” 以前这种亲密接触,解语只当成医生跟病患,姐姐跟弟弟的关系。他嘴上总爱调侃她,她也从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她觉得围绕着伤疤的那一片皮肤在微微发热。 而他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像是要将她燃烧起来,解语紧张得避开他的眼睛,偏头看向墙上挂着的画。 那是一副裸,体女像,用色大胆明艳,但是没有脸部细节。解语看不懂艺术画,她本就是随便一看,现在看到这副画,反而更觉得尴尬。 她翻滚了下喉咙,力持镇定的道:“你们医生,不都是身上带点什么的。” “呵……”男人轻轻一笑,嗓音性感,温热的气息让解语的身体微微一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却再靠近了她些,贴着她耳边说话:“那是我专门为你调制的,你觉得我会给别人这么上心吗?” “……”此时,解语有种深深的危机感,视线往下瞥着盯住了他的手,身子颤得更厉害了,“你、你的手别进去了。” 大胆,他竟然敢摸她,可她竟然不敢动。 “不进去,怎么为你推开药膏?” “你之前已经推过了。” “那点时间,不够。要这样,推到它发热,这样才能发挥疗效。” 解语快要疯了,声音大了起来:“你之前还说,默念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噗嗤……”男人笑了起来,手从她衣服里出来,撑在她身后的门板上,“原来姐姐记住我的话了呀。” “……”解语板着脸瞪他,却因满脸羞红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严肃,反而让人觉得可爱,更想欺负她。 两人对视着,忽然顾钧的脸严肃了起来,他认真道:“既然你解除了婚约,就是对他死心了。我知道你还在难过,可难受的时候,不是应该换个人,换个心情?” 他的手又搂在了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我觉得,我正是这个人。” “你是……”解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堵住了。 在他越吻越深的时候,那只手再度的钻进了她的衣服里,解语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咬了他一口,两人这才分开。 可灼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似乎怎么也分不开了。 解语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她一直把顾钧当成弟弟,从没想过这一幕,怎么会……这样呢? “顾钧,我……” “小姐姐……”男人低低的笑着,大手握住了她的细腰,不让她逃避,“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着他,就啃遍天下小鲜肉,逍遥快活。” “现在,我送上门来,给你啃……” 他的声音沙哑性感,仿佛每一个声波都含了荷尔蒙,解语定定的望着那张年轻鲜活的脸,被蛊惑了。 她也就比他大了两岁,可爱着齐臻的那十年,耗干了自己的青春。她的心如同干涸的湖泊,遍布沧桑。 她抬手,抚摸着他年轻的脸庞,喃喃了一声他的名,迷蒙的眼满是迷茫。 那些话,只是她在走了十年的爱情迷宫里,走不出去时的赌咒发誓,那一刀,是她的劫,也彻底断了她对齐臻的心。 不再爱齐臻之后,她的心,寸草不生。可现在,有个男人说,要成为她心上的一棵草? “解语……”男人的大手搭在她的后脖颈,拇指轻轻的摩挲她的耳后肌肤,像是挠小猫耳朵似的,一声声的蛊惑,“解语……” “解语……” …… 而在南城等着解语归来的浦隋玉,直到一周后,才等到了她发来的一条微信:福临楼。 隋玉很快就到了福临楼,解语正倚栏赏花。 白牡丹远望如云团,近看如端庄富丽的美人脸,越看越叫人喜欢。 隋玉没心情赏花,闷闷不乐道:“这么喜欢这里啊,回来就看花。” 解语回头冲她微微一笑,那双单凤眼眼尾微翘,隋玉竟然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几分风情,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解语穿了件云锦旗袍,袍面上绣的是连枝海棠。 一红一白,衬得她如娇兰鲜活,那几点麻雀斑都变得可爱了,像是民国时期画报上的女明星,妩媚又多情。 隋玉又发现,今儿福临楼的顾客都多了不少,大部分是男士,那一双双眼睛都往她身上飘。 “你……” 隋玉不知道她怎么打扮成这样,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形容不出的怪异。 “看什么呢,一副呆样。”解语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上二楼。 靠窗的桌子是她订下的,桌上早就备好了杏仁茶跟点心,其中一块马蹄糕被人咬了一口,上面留了个口红印子。 解语拿起那块糕,继续吃了起来,看样子心情不错。 隋玉瞧着她,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错。”解语摇了摇手指,“我一个星期前回的。” 其实她赶上了那晚十二点的飞机,她跟顾钧做完之后,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她逃了。 只是跑回北城之后,她心里还是乱,就没来找隋玉。 隋玉抿了口茶,不太理解她。不过从遇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有点儿神秘,也就不多问了。 解语看她闷不吭声,先开了话题,她道:“这几天没去找霍衍?” 隋玉揉了把脸,一副失败样。 她倒是给那人打过电话,没人接就是了。 现在的隋玉,真是恨透了不接她电话的人。她暗暗发誓,以后谁要是不接她的电话,就别怪她报复回去。 多年以后,某霸总因为错过浦隋玉的电话,被无视过数次之后,终于知道她的厉害了。 这也是后话。 此时,隋玉两头忧虑。一边担心着脆弱的原身,一边担心霍衍身边的御姐跟淑女。 无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快活呢。 隋玉心里有怨气,把芝麻核桃糕咬得跟要吃了某人似的杀气腾腾,解语递给她一块绿豆糕:“你还是吃这个,败败火。” 034 想吃就吃,想爱就爱,不计成本 隋玉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吃了那块绿豆糕。 糕点酥而不散,甜而不腻,与杏仁茶搭配起来,堪比咖啡配蛋糕,浦隋玉自从吃过福临楼的糕点就一直念念不忘。 其实她第一次吃福临楼的糕点,并非是在这里,而是在北城,连舟送给她的,从那之后,就喜欢上了。 那时她不知福临楼在南城,还当这糕点很容易买到,有时向他打听,他过几天就送来了,连着杏仁茶一起。 现在她才知道,连舟的外公是秦盛文老爷子,这里算是他半个故乡了。 只是,他怎么从没对她提起? 浦隋玉走神时,一块接一块的吃,解语瞧她不声不响的吃了半桌的糕点,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饿了三天。 解语一脸羡慕的看她,喃喃道:“年轻就是好啊,怎么吃都无所谓……” 她要是能够跟浦隋玉一样,重生一次就好了。 解语今年已经二十九,距离三十就差临门一脚;浦隋玉本来二十五岁,正是女人走向衰老的拐点,而姜不渝才满二十,一朝重生就年轻了五岁,谁不想这样,可以想吃就吃,想爱就爱,不计成本。 解语想到了那个晚上,猛地闭了闭眼,晃了下脑袋,将那一晚的旖旎从脑中驱逐出去,又觉得羡慕浦隋玉这事儿不太道德。 隋玉正在想事情,见她摇头晃脑的,好像说了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解语见她嘴角挂着粉屑,拎了张纸巾给她,嫌弃道:“我要是霍衍,看你这么个吃相,我也看不上。” 隋玉瞧了瞧面前七零八落的糕点盘子,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姿势优雅的擦了擦嘴,再喝了口茶水,一本正经的道:“因为你,我这星期都没好好吃饭,这是你欠我的。” 她没说假话。 打不通解语的电话,发消息也不回,她还以为她遇上什么事儿了,差点就打连舟的电话。 解语身子微微前倾,白软的手托着下巴瞧她,笑笑道:“我要是男人,知道一个小美女为我茶不思饭不想,应该会感动得要死。” 隋玉冷冷道:“姜不渝恋了他三年,他都没有一点反应,感动个鬼。” 她还把自己脱光了送上去献身,他看一眼就说她还未发育完全。 隋玉一想起那事儿,就觉得无比丢脸,好在她顶着的是姜不渝的这张脸。 解语瞧着隋玉那不解风情的样儿,笑着摇了摇头。“你自己不入戏,怎么让别人入戏?” 她拎起茶壶,发现里面空了,便叫来服务员续茶水。服务员建议她再尝尝芝麻豆子茶,解语点点头,那服务员立即换去了。 解语撇了撇嘴,把剩下的半杯杏仁茶喝空了,眼角微微发红。 解语吓了一跳:“你又要哭?” 隋玉满脸惆怅的看着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的。” 她的原身随时就会断气,而浦金悦不让别人去探视,她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用最好的医疗去救她。 在这样的心情下,从哪里谈什么入戏? 解语知道她的意思,叹了一声,她道:“我知道你难。”她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想说些什么,这时服务员正好送来新茶。 隋玉见她欲言又止,拎起茶壶给她倒水,说道:“你想说什么?” 解语犹豫了下,道:“以后……我不再去北城了。” 隋玉的手顿了下,抬眸看她,见解语脸色沉寂,心知她这次去北城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不然,她也不会过了一个星期才来找她。 她续上了新的芝麻豆子茶,将茶壶放好,轻轻一笑,道:“本来就是我找你帮忙,不用为难。” 话是这么说,她的心里还是一阵失落。连解语都无法帮她了,那她之后要怎么办? 解语歉然的望着她,隋玉再微微一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情绪:“唔,这个茶好喝。” 解语想到了什么,道:“那个连舟……你跟他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何不试着告诉他,你在南城,你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 浦隋玉苦笑了下,道:“实不相瞒,我前不久还遇到过他。” 解语微微瞠大了眼,满脸惊愕,过了几秒钟才感慨了一声:“你们可真有缘。” 隋玉的手指轻轻的刮着杯子上的花纹,苦涩笑容渐深:“是啊……”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浦隋玉还在,却不再是浦隋玉…… “这么荒唐的事情,谁会相信?我自己都过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而且,如果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何必再让另一个人难受?” 那晚,隋玉看到连舟的落寞,就知道他还未从她车祸的事情中走出来,她不想再连累别人,带去困扰了。 解语抿了抿唇,微微蹙眉,忽然道:“隋玉,你很喜欢连舟?” 她之前猜测那位连舟跟浦隋玉是一对恋人,但没有正式求证过。 隋玉咬了下嘴唇,没承认,也没否认。 现在这情况,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她是姜不渝的身份,喜欢的人应该是霍衍;但她又是浦隋玉的灵魂,喜欢的是连舟。 感情变成了四不像,还怎么谈? 解语皱着眉,脑中有个大胆的提议,她道:“你的原身是你与连舟,还有姜不渝的连接点,那么何不这样……” 隋玉听着解语的提议,她的意思是,让她以姜不渝的身份,跟连舟做朋友,这样,就能通过连舟,掌握她原身体的状况。 浦隋玉听完,分析这这件事的可行性。若以姜不渝的身份……以什么为契机与他结交呢? 她跟连舟认识那么多年,两人若再做成了朋友,他会不会从她的习惯里看出什么? 正当隋玉沉思时,解语道:“有件事,我还没来及的告诉你。” 隋玉抬眉看她,就听解语和缓而沉重的道:“你之前突然浑身无力,是因为你的原身体那时心脏骤停。” 隋玉的手猛地颤了下,手里的茶水撒泼了出来。她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浑身僵硬,连呼吸也屏住了。 原来真是那么危急…… 解语看她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怎么帮她,道:“所以,我刚才的提议,你认真考虑一下。” 也就是说,不管她愿不愿意去找连舟,她都得那么做。 除非,她不想活了…… 回去的路上,隋玉的心情都很沉重。 但她是个行动派,一旦决定了,就会去想办法达成。 她仔细想了所有跟连舟可能交集的点,只是与他做朋友还不够,她还要让他知道,她认识浦隋玉,她关心她。 最后,她将着手点落在秦盛文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想跟她打好关系,让她做他的“瓷器医生”,那她便可以主动去结交一番。 说起来,这倒要感谢霍衍那个铁直男了。要不是他找她办事,她还认识不了连舟的外公。 隋玉想到霍衍,笔在“霍衍”两个字上打了个圈。 也不知道这男人在干什么。 她拿出手机,找到霍衍的电话号码,发了个消息:不小心打碎了…… 她打了几个字,又删除了。 如果那男人知道她擅自进了他的房间,估计会把她赶出去。再者,他的房间钥匙只有乔忠管家才有,别人进不去。 她再写:想你了,我做了好吃的东西…… 又删了。 这么肉麻的话,自己看了都恶心,隋玉苦恼的挠了挠头发,最后决定还是就这样吧。 隋玉准备了两天,挑了个日子,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去秦家。 秦家老宅只有老爷子一个人,平时很少有年轻女客拜访,所以当隋玉抱着一只盒子从秦园经过的时候,秦家的管家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姜小姐,老爷子一直记着你,想邀你来做客呢。” 管家把隋玉邀请进了宅子,然后去通报了秦盛文,秦盛文一听说姜不渝来了,亲自出来接人。 “……要不是霍衍那小子看得紧,我早让人去接你了。” 隋玉脸上挂着甜笑,心里想:老爷子你要挖人的话,忌惮他干嘛呀,我非常想被你挖。 “老爷子,我跟霍衍是朋友,跟您也是朋友,忘年交。” 为了攀上关系,隋玉难得嘴甜了一把,把秦盛文哄高兴了,他看了看她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 隋玉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几片碎瓷片,她道:“这是我从古玩市场上淘回来的。这几片碎瓷是真货,宋元元明清都有,我打算拼凑成一只完整的笔洗。”她顿了顿,语气微微压了压,“老爷子,您觉得这只笔洗够不够分量?” 秦盛文已经被她的话吸引,想象着一只笔洗上,有着五个朝代的历史,是怎样的厚重感,而这还要兼具艺术感,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丫头怎么做了。 “够,肯定够分量!” 在这之后,隋玉与秦盛文频频走动,风声吹到了霍衍那里。 霍衍听着管家乔忠的电话:“今天姜小姐也去了秦老爷子那里,老爷子那边派车来接的,哦,听说,北城的那位连舟少爷也来了……” 035 你会,你倒是上呀? 通话结束,霍衍握着手机,眼睛微眯。 那丫头怎么突然跟秦盛文热络起来了? 忘年交? 霍衍在旭塘镇住了大概有半个月了,这期间,他会看到姜不渝打来的电话,但一个都没接。 小姑娘除了谈恋爱那点事儿就没别的了,而他很忙,没空搭理。 他忽然冷笑一声,有点明白那丫头打什么主意了。 他给秦盛文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对方接了电话,苍老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霍衍啊,有事儿吗?” 霍衍的左手轻轻的敲打着桌子,不紧不慢的道:“老爷子,今天在福临楼有个老朋友聚会,您没忘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然后道:“今天只是大家聚一下,透透风而已。这种事,大侄子你在就可以了,我就不用去了。” 秦盛文不看好霍衍的那个项目,压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把姜不渝请过去吃饭了。 霍衍似乎料到秦盛文会这么说,一下一下敲着桌,一字一字地道:“老爷子,一言九鼎呐。” 他语速慢,可分量重,秦盛文混了几十年,德高望重,岂能把“信用”二字放一边,被一个小辈看不起? 秦盛文拎着手机,下巴上的胡须抖了抖,这臭小子将他。但他也不是被个小子就唬住的,他道:“我又没说不帮你。我说了,今天只是大家碰个面,看看那些人的态度。” “要是他们觉得可行,那你就事半功倍,用不着我这个老头子了。要是他们犹犹豫豫,那我这老头子就说几句。这样就好了嘛。” 秦盛文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老头子我今天没空。 霍家将重心北迁之后,在南城的势力式微,所以霍衍办的这件大事,即便是让霍老爷子出面,效果不一定比得上秦盛文露个面。 秦家在南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各世家豪门都要听他几句再做定夺。 其实秦盛文说的没错,大人物应压轴,但霍衍不打算这么做。他慢条斯理地道:“老爷子,这事儿不同别的,我毕竟不在南城多年,此次突然做这个大项目,怕是那些人有想法。” “借您的口说那件事儿,这样,他们也好舒服点儿,省得他们以为我们霍家要重返南城。你觉得是不是?” “呵呵……”秦盛文忽然一声冷笑,“你这是夺他们的肉,他们能待见你才怪。” 这也是老爷子几次三番推脱,不愿下浑水的原因。要不是霍衍带了姜不渝来,他根本不会着了他的道儿。 所以他要赶紧把姜不渝变成他们秦家的人,省得被那臭小子拿捏着。 霍衍不言语,手指依然轻轻的敲着桌。 秦盛文对霍衍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小子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估计要坏他事儿。刚这么想,那边就来话了。 “秦爷爷,听乔忠说,您今儿把姜不渝请走了,我这边本来就打算带她去那边,您把我的客人接走了,这……” 秦盛文一听那小子叫“秦爷爷”,脸都拉长了。每次霍衍憋着什么坏的时候,他就这么叫人。 姜不渝本来就是霍衍请到府上的贵宾,他总不能跟他抢人,把人直接带去会场。 “去去去,我安排一下就去!” 老爷子火上来,啪一下挂了电话。 连舟赶巧进来,见到老爷子气冲冲的,问道:“爷爷,怎么啦?” 秦盛文看了他一眼,道:“本来打算让你跟姜小姐一起吃个饭,现在爷爷临时有事,以后再约吧。” 连舟倒是对跟谁吃饭一点儿都不在意。 浦隋玉突然心脏骤停,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当晚就坐飞机回北城了。 他一直在联系国内外的名医,看能不能把浦隋玉救过来,老爷子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打过来,他说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中医,让他过来看看,他这才回来的。 回来之后,连舟才知道老爷子只是想让他跟那位姜小姐吃饭。 秦盛文只有这么一个外孙,看他怏怏不乐就心疼,他道:“连舟啊,你陪外公一起出去走走。那些老家伙们,以后你也是要认识的。” 连舟的心思不在商业上,拒绝了。秦盛文拿他没辙,也就作罢了。 他给浦隋玉打了个电话,同样告知临时有事,改天再约,然后通知了司机,让司机把隋玉再送回老宅。 浦隋玉好似出门兜了一个圈儿,车子开了没几分钟就被送回来,还不知道是被谁坑了的。 她本来跟连舟搭线有望,眼睁睁的看着就这么黄了。 “……嗯,秦盛文的饭局不去了,来找你吃饭。” 隋玉约解语,她现在就这么一个朋友。前段时间,她忙着跟秦盛文打交情,觉得有点冷落这位朋友了。 “那好啊,来福临楼吧。” 隋玉拎着包出门,闻言失笑:“现在那白牡丹都谢了吧,你想当活的白牡丹?” “为什么不呢?” 电话里,解语的声音妩媚还霸气,隋玉摇了摇头,总觉得那女人还有别的事瞒她。 …… 福临楼临河而建,朝南面对着大马路,朝北面靠窗,视野最好。 隋玉已经多次来福临楼,直接上二楼。 靠窗有一张桌子空着,桌面上摆了一张牌子:专属客位。隋玉直接走上那专属客位,坐了下来,很快的,餐厅服务员就送上了新鲜的杏仁茶跟糕点。 隋玉道了声谢,端起茶杯吹凉,眸子盯着靠楼梯的那一桌人。 那桌只有两人,一男一女。女人的面相寡淡,一双丹凤眼却很有神采,她的小手在男人的手上捏来捏去,漂亮的眼直直的盯着人看,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见状,隋玉心中哂笑一声,无语的摇了摇头,喝了口茶转头看向窗外。 别人不知道,隋玉心中最清楚不过了。 那一桌的男女并非恋人,因为那女人她认识,正是她的好朋友——解语。 又在借着替人摸骨看相的名义,光明正大吃人家帅哥的豆腐了。 隋玉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也就见过不怪了。 她喝着茶,琢磨着解语在这里乐不思蜀的原因,莫非就是可以这样坑蒙拐骗,占人家便宜? “嗯哼!”她咳了一声,提醒她来了。 解语松开那位帅哥的手,笑眯眯的道:“小帅哥,你今年桃花难成,不过事业运应该不错。好好努力一把,桃花也就来了,有空多来福临楼喝茶。” 说完话,她这才起身,走到隋玉这一桌。 解语将桌上倒扣的茶杯翻过来,给她倒了被水:“说了那么多话,口渴了吧?” 解语心情不错,不理会她的讽刺,拿着茶杯吹凉。 隋玉的双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瞧着她道:“事业型的男人更受女人喜欢,你这招我也会。” 解语冲她一笑,道:“你会,你倒是上呀?” 隋玉:“……” 这女人真是损啊,明知道霍衍那位大爷根本不理她,还来戳她的心。 这边聊着,另一头,霍衍搅黄了浦隋玉的好事儿,将手机随手往桌子上一搁,站起身。 小镇上的酒店,再豪华也就三星级的水准,房间小,墙纸还因着南城湿润的气候泛着霉菌斑,霍衍高大的身子在这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尊贵的霍爷,出入都是五星级以上的大酒店,住的是总,统套房,谁能想到他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 而他好像还挺习惯这种空间狭小的房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欧阳腾,黑眼圈都出来了,人也瘦了一圈,脸色蜡黄。 刚住过来时,欧阳腾嚷嚷着床上有跳蚤,让人把床垫都换了一遍,之后不叫了,不是他适应了,而是折腾不动了。 此时,欧阳腾歪坐在沙发上,瞧着霍衍在那挑衣服。 靠墙的一面,放着一排衣架,上面挂着新款的西服。 这些衣服,都是宋以琛去商场买来,为了今天的出场而准备的。 “那件黑色的不错,适合给那帮老头子上坟。”欧阳腾坐着,抬手在那指指点点,阴阳怪气的说话。 这话要是被那帮人听见,恐怕被上坟的是这位少爷。霍衍回头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知道你那样儿像什么吗?” 欧阳腾上下看了自己一眼:“像什么?” “像肾虚。” “你才肾虚!”欧阳腾跳了起来,男人岂能被这样侮辱? “噗……”顾蕴没忍住,笑了出来,她道,“欧阳,你还别说,是挺像的。” “哼,知道你什么都向着霍爷,我才不跟你斗嘴。” 房间里,几个人都在,不过一会儿的局,就只有霍衍与宋以琛过去,这些人此时在这里,只是实在没有地方去。 这荒凉破败的地儿,实在难以想象,霍衍要弄的那个宏伟蓝图构成之后,会是什么样儿。 郑芮听着那些人拌嘴,想着的是霍衍的那通电话。他没避开他们,所以谈话内容他们也听了个一二。 她从衣架上挑了一件中山式的衣服,道:“你要去见的人,都是这城南城数一数二的人,穿这件稳重低调一点,比较招好感。” 霍衍看了眼,没接手,挑了一套黑色亚光面的西服,郑芮把手上的衣服挂回去,不经意的开口:“霍衍,你真要带姜小姐赴会啊?” 036 哦,你还知道庄重啊? 霍衍微扬了下眉,看向她,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郑芮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也不想被人看穿她怎么想的。 她淡淡一笑,道:“我是觉得……姜小姐不常露面,那些人都是大人物,怕吓到姜小姐了。” 这话暗藏的意思,便是姜不渝没见过世面,难登大雅之堂,带出去会丢霍衍的脸面。 欧阳藤剥了颗丑橘,闻言指了下郑芮,点头附和道:“她倒是没说错。霍爷,你那小媳妇吧,长相倒还算可以。就是跟你站一块儿吧……” 他摇了摇头,后半截不说了,专注的吃橘子。 霍衍微眯起眼:“怎么不说了,我倒是好奇了。” 欧阳腾道:“呐,是你让我说的。” “人家看着就是清纯学生妹妹的模样,你呢,沧桑大叔一样。我们知道你们是未婚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叔包了个女大学生。” “那种场合,要庄重的嘛,你说是不是?” 欧阳腾就是气儿不顺,霍衍把他拐来这破地方让他吃苦受罪,可又斗不过他。他找不到霍衍别的可攻击的点,就抓着这两人的年龄差使劲儿损。 霍衍知道他浑话说惯了,以前就只当他放屁,今儿一听,忽然觉得有些刺耳。 他自己看不上姜不渝,说年龄大是一回事,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让他很不舒服。 他侧了个身,似笑非笑的瞧着欧阳腾:“哦,你还知道庄重啊?” 欧阳腾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脸色微微一变,手里的橘子也不甜了,往茶几上一丢,悻悻的靠着沙发角落不吭声了。 郑芮提起那话题,本意是想借机陪着霍衍出席一会儿的局,被欧阳腾这一打岔,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倒是一旁的顾蕴,一本正经的说道:“年龄才不是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的身份吧。今天见到她本人,才知道她有多没礼貌,一点教养都没有。” “要是她在那些大人物面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霍衍哥哥就要被她连累了。” 顾蕴顿了下,看向霍衍,她的嘴一开,像是开了水龙头全说开了。“霍衍哥哥,别人都说,她是你的累赘。你不能带她露面,公开她的身份的。不然到时候,你会被人笑话的。” 要是公开了,所有人都知道霍衍的未婚妻是这样粗俗无礼的人,以后还怎么做人做事啊! 虽然都知道霍衍跟姜不渝不合适,可还没有人这么直白的对着霍衍说这些话,毕竟这是他的私事,而且他的地位那么高,谁敢打他的脸? 顾蕴被顾家保护的很好,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养着,但平日里说话也知道分寸,只是自从来到南城,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受了刺激,还是刚才听到霍衍有意带姜不渝要出席那么重要的饭局,忍了那么多天,话匣子一开就全倒出来了。 她说完话,全场安静。这时候顾蕴也知道自己说得不妥,脸颊红了起来,但她不后悔。 这些话,早就该说了,北城的那些人背地里说得更难听,都等着霍衍带那姜不渝去北城,给他们当笑料。 上流社会的富贵子弟,没有娶一个渔家女做老婆的。 欧阳腾支着下巴,瞧着顾蕴那红扑扑的小脸,打趣道:“哟,顾小姐,那你也说说,倒是谁适合陪着咱霍爷去见那些大人物啊?” 顾蕴红着脸,瞟了霍衍一眼,她刚才说别人的时候溜得很,可毛遂自荐说自己,又不好意思了。 她是淑女,要矜持。 郑芮瞧了眼霍衍,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可郑芮商场上打滚多年,看过无数的人,这点儿眼色还是看得出来的。 霍衍这样的人,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他的身份尊贵,容不得别人贬低他,哪怕那是他养的狗,也不许别人嫌弃一根毛,更何况那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郑芮眼珠子微微一动,笑笑道:“我倒是觉得顾蕴去挺合适的。顾家有身份有地位,顾叔叔在南城也有生意,有点影响力。她陪着霍衍出席饭局,可以给他撑撑场面。” “而且万一到时候那些人不高兴了,她出来打个圆场,事儿不是就过去了嘛。” 顾蕴正想有人帮她推一把,郑芮恰到好处的说了出来,顾蕴投去感激一瞥,还是芮姐姐最好了。 “行了。”霍衍看了下手表,停止话题,沉声道,“我一早就说过,这头次饭局,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足够。” 就连宋以琛,也只是以他特助的身份过去。 顾蕴见他似乎不高兴了,咬了下嘴唇,觉得很没面子,但也不好说什么,好在,霍衍也没说要带着那个姜不渝去。 …… 福临楼的名气大,以前是商务人士洽谈工作的首选地方,三楼开设包厢,环境隐秘,氛围也好,只是近年来,各种新兴的商务酒店出现,分流了不少,现在前来这儿谈工作的,都是一些老主顾了。 老主顾念旧,今天的饭局有些特殊,所以霍衍定在这里。 只是,不知是不是谁泄露了风声,霍衍一到福临楼,就被一些人缠了上来。 霍家在北城很有实力,从金融做到房地产,旗下的商场遍布一二线城市,高科技公司也占有一席之地,总之,就是赚钱的项目不少。 另外,关于霍衍本人的传闻便是他的能力超强,霍氏曾有个亏钱很多的项目,霍衍接手之后,化腐朽为神奇,反过来为公司盈利百分二十。 缠上来的那些人,都是来求合作的。 “霍总,您看看我这个餐厅机器人项目,只要您愿意投资,我愿意给您一半的盈利……” “诶,现在机器人还不太成熟啦,没有市场的,霍总您别听他的,看我的……” 隋玉磕瓜子正磕得香,被那闹哄哄的声音吵到了,她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众人围着中间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脸上挂着淡笑,颇有礼仪的跟人说着话,举手投之间尽显王者沉稳气势,但隋玉还是能从他略快的脚步中看出他想避开这些人。 隋玉细细听着那些人的说话声,稍微一想,他们八成是打听到了霍衍的行踪,来堵他求财了。 隋玉慢吞吞的喝了口茶,想到这男人对她的态度一直是避恐不及。那么她要不要帮他解围呢? 正在神游中,冷不防一道视线看了过来。 隋玉对上那双淡漠的眼,被茶水呛到了。 霍衍进来时就看到坐在靠窗的女人,见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就紧张到喝水,眉心微皱了下。 她怎么在这儿?秦盛文把她直接带来了?他不是送她回老宅了吗? 霍衍出手搅黄了她跟秦盛文的饭局,但根本没打算让她露面,所以没有派人去接她。 顾蕴有句话说对了,姜不渝不按牌理出牌,不知道她会在饭局说什么做什么,带她露面可能会坏事。 而且,他既已做了退婚的打算,就没必要到处介绍这是他的未婚妻,将来再做澄清太麻烦。 霍衍不知姜不渝在这里的原因,打算按兵不动,暂时当没看到一样撇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谁泄露了他的行踪,被这么多人堵在这里,此时,他只想尽快脱身。 霍衍之所以没在老宅住着,就是这个原因。之前霍家祭祖,家中宾客多,招待不过来,而且那时候都知道霍家要办事,没人会在那个时候上来讨人嫌,但祭祖过了就不同了。 这些求合作的人,会踏平霍家老宅的门槛,而他也无法做他的大项目。 又一中年男人老气横秋的挤上来递名片:“霍总是大忙人,得知您暂留南城,我在海韵一号订了包厢,想请……” 这人话还未说完,又有人见缝插针的表现自己,务必让这位大贵人听到自己说的话。 霍衍不管对什么合作项目书还是吃饭都没兴趣,但常年处在高位的他在外界时刻保持着该有的风度礼仪,即使不悦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淡淡而笑,道:“各位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我在私人时间不谈论公事……” 隋玉喝完了茶,瞧着那一头众星捧月的架势,就想到了自己在“应山学堂”学习时的所见所闻。她的师父也是个泰斗级的大人物,只是他不爱赚钱,而是埋头办了自己的学堂,专心在他的领域培养学生。 那时候,找他出山的人络绎不绝,师父烦不胜烦又不好赶人,还是隋玉想了法子回绝了那些人的来访。 隋玉继续观望着,她举着茶杯,杯沿贴着她的嘴唇,手指在杯底一下一下轻点着。 如果这个时候,她出来帮了他的忙,他就又欠下她一个人情了。 虽然这狗东西有点过河拆桥的习性,但今儿这么多人看着,看他还要不要脸面。 隋玉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喜色,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得逞一样。 她勾了下唇角,忽然站起走了过去。 “霍衍……” 一道娇甜的声音在众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里突然响起,显得格外明显。男人们停下来,就见一个穿着绿色裙装的女孩款款走来。 037 偏不 浦隋玉穿的还是绿色的裙子,只是今儿穿的是孔雀绿的长裙,上身是白色的圆领衬衣,套一件淡灰背心,头发用两枚珍珠发夹稍作固定,看起来清纯又古典,非常有气质。 小羊皮的皮鞋踩在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嗒嗒的脚步声带着少女的轻快又有气质美女的沉稳,裙摆在她的脚踝荡来荡去,若是有只小猫在场,一定上去勾一爪子。 男人们虽然见多了美女,但看到这样年轻漂亮又有气质的,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方才的急躁感都好像消失了,像是喝了一杯气泡鸡尾酒一样,浑身都舒坦了。 只有霍衍一个人心里没那么舒坦。 他微眯眼,瞧着那条在隋玉脚边飘来荡去的绿色裙子。 她这幅打扮,是去准备去秦家的。 秦盛文打算给她跟他那外孙牵红线。 于是,那条绿裙子显得格外刺眼。 不多时,浦隋玉走到了霍衍的面前,她冲着他甜甜一笑,乖巧的道:“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霍衍抿着薄唇,不动声色的瞧她,不说话不搭理,看她接下来怎么说。 隋玉见他不接招,心里哼哼了一声,这男人怕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偏要,谁让他撞上来了。 隋玉继续笑着,抬起左手的打包袋在他面前晃了下:“你看,我打包了些你爱吃的糕点,正打算带回去给你吃,不过既然你来了,你打算在这里吃呢,还是拿回家当下午茶?” 说着,她右手勾住了霍衍的臂弯,身子贴着他,显得非常亲密。 其他人观望了会儿。传闻霍衍不近女色,可这女孩跟他这么亲密,他也没推开她,他们是什么关系? 霍家有几个女孩,那些人吃不准这女孩的身份,怕说错得罪霍衍,便有人问道:“霍总,这位小姐是……” 浦隋玉正等人问呢,笑眯眯的转头看过去,刚要介绍自己,便听男人低淳磁性的嗓音从他的头顶响起:“她是我的未婚妻。” “……”满室寂静。 霍家的那位长孙有个未婚妻,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但虽然没人见过,还是有些人知道点儿那位的身份,是个渔家女,没有半点背景。既无背景,按照常人心理,是非常不愿意公开的。 现在霍衍堂而皇之的介绍,让人震惊不已,都忘了来干什么了。 霍衍搂着隋玉的腰,淡淡笑说道:“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留下宋以琛,让他应付这些人,对着他们轻点了下头打完招呼,带着隋玉上了三楼。 行走间,霍衍的目光轻轻扫过人群后的某个人影,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下。 二楼拐角处的秦盛文站在领路的服务员后面,此时他一脸震惊,震惊过后是郁闷。 姜不渝竟然是霍衍的未婚妻? 是她吗? 她不是他的贵客吗? “老先生,您不舒服吗?”服务员见老爷子脸色变来变去的,小心翼翼的发问,生怕他发病从楼梯上滚下去。 老爷子黑着脸,背着手一声不吭的往楼上走,尽管此时,他更想掉头回家去。 他心里把霍衍骂了八百遍。 三楼的包厢,隋玉进门口,霍衍松开了他的手,淡淡的瞧着她,道:“怎么在这里?” 隋玉瞧他的脸色,道:“好歹我给你解围了,你就给我看这个脸色啊?” 她皱了下鼻子,不指望他绅士的给她拎开座椅请她坐下,自己拉开了椅子先坐。 解语瞧见了新的小鲜肉,便丢下她跑去勾搭了,她无事可做,又不想回老宅,就要了一盘瓜子看隔壁桌的情侣怎么腻歪。霍衍神隐了半个多月,被她在这儿撞上,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出手帮她了。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人。 不过让她惊奇的是,他居然主动开口说,她是他的未婚妻,真是有种他吃错药的感觉。 霍衍见她神态自若,哂笑了下,随后脸色恢复了严肃,道:“一会儿这里会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如果你不觉得无聊,那么就安静坐着,如果你觉得无聊,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隋玉琢磨他的话,其实他应该很希望她赶紧走人。 但她偏不。 她道:“你都说了,我是你的未婚妻。未婚妻半个多月没见面,也没通过电话,就这么几句话就分开,我不想,我想多看看你呀。” 她的声音绵软,听起来像是撒娇,一嗓子甜到心里的那种。 这是她从隔壁桌那个甜姐儿身上刚学到的,句句话尾都带个“呀”字,甜得人骨头都像是酱排骨了。 霍衍很不适应她这个调调,但又觉得她的声音怪好听的。 他冷笑了一声,心道这女人口是心非,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呢。若不是他提前知道,她跟秦盛文有约,他还真要相信了。 “随便你。” 男人坐了下来。 包厢的正中央是一张大圆桌,桌上放了几个冷盘,一只锡制壶。 隋玉随意打量了下包厢的摆设,她以为福临楼就是个有名的茶餐厅,还另有乾坤呢。 她也不问一会儿霍衍要见的什么人,反正一会儿就会见到。她比较好奇的是,他要办什么事,那些人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让这位冷面霸总等候。 正琢磨着,房门开了,进来个秃头的老头,满面红光,圆圆的身材,穿着套紫色唐装,看着就是很有身份的人。 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到了几位,连秦盛文也来了。 隋玉见到秦老爷子,对他笑笑,老爷子回以微笑,只是笑容不太自在。 霍衍看在眼里,心想把姜不渝带来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来的宾客都是大有来头的人,跺一跺脚,南城得震三下的那种,无需互相介绍,只有隋玉需要介绍一下。 霍衍跟之前一样,介绍了她的身份,引得那些人都怔愣了下,但上层人士的礼节在于即便意外也不会表现的明显,即便好奇也不会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他们还会互相恭维,说姜不渝漂亮,说霍衍福气好。 隋玉规规矩矩的跟人打招呼,礼貌的微笑点头,气场一点都不弱,给人一种生来就是贵族的感觉,众位大佬不禁怀疑,那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霍家秘密藏了那渔家女三年,该不是给她做秘密训练了吧? 疑惑归疑惑,一番介绍就当是暖场,之后便是到了正题上。 宋以琛进来,将项目计划书分别发放到了众大佬的面前,到了浦隋玉时,宋以琛微怔了下,犹豫要不要也给她一份,她只是个学生,在这里也只是来玩的…… 隋玉却先对他轻轻摇了下头,道:“不用给我的,不懂你们这些的。” 宋以琛便绕过了她,在霍衍的另一侧位置坐下。 隋玉喝了口茶,刚才她看到了计划书的封面,好像是个慈善项目。 这些大佬们看着一身儒雅,贵族气势,但遮掩不住他们身上钱的味道,做慈善可没什么捞的,估计他们得走人。 只是霍衍要做慈善项目? 她瞧着他,觉得更加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他身为霍家的继承人,位子还没坐实,宗族的那些人,董事会的那些人,更想看到他为公司赚到多少钱,做慈善对他有好处吗? 锡制壶内装的是福临楼特制的米酒,入口清甜,带有糯米的糯性丰润口感,让人尝了一口想再尝一口。 听刚才服务员介绍,这糯米是南城特有的稻谷所种,因为产量低,只有少量农户栽种,很是难得,所以福临楼的这款糯米酒是不外销的。 隋玉见霍衍淡定喝茶吃菜,等那些人看资料。席间没什么人说话,却不间断的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气氛很是微妙。 隋玉观察着那些人的神色,他们皱眉摇头,有些甚至想走人了,只是碍于霍衍的身份,不能不给面子,这才勉强坐着。 过了会儿,终于有人开口,道:“霍衍,你想要一整个旭塘镇做成这个‘喜乐城’?” 霍衍的这个“喜乐城”,又叫“净土”,为所有那些无法安置的古楼建筑所筹备。他要用那一百多栋古楼,集合旭塘镇原有的古建筑,做成一个特殊小镇,然后引入非遗手工艺人,达成保护与传承的目的。 旭塘镇面积广阔,但发展比较落后。南城紧靠海城,资源丰富,要说发展潜力是绝对有的,而且非常大。不是没有投资商看中那块地,拆了建高楼,建商场社区,或者建厂房,都是非常赚钱的,当地部门有意将那里挂牌拍卖,大佬们早已得到风声,都在蠢蠢欲动。 现在霍衍拿出了这份计划书,等于是他在跟那些房地产商、企业老板夺肉! 霍衍放下酒杯,淡然而笑,道:“正如你们所见,计划书已经写好。我邀请各位来,也是想请各位支持我霍某,当然,如果愿意出资一起筹建的话,那就更好了。” “霍衍,你这么做,你们霍氏的各位董事知道吗?这种烧钱的项目,霍老爷子也支持?” 038 剥虾很累的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穿唐装的光头,黄老爷子。 他脸上的肉微微颤着,语气很重,看起来忍得辛苦。 小兔崽子,不过是被那些溜须拍马的捧到这个位置上,顶着霍家继承人的头衔,还想从他嘴里夺肉? 你要是光明正大的夺也就罢了,弄这么一个饭局,怎么着,告诉他们,这旭塘镇已经被他霍衍看上了,让他们都消停点儿,别碍事儿? 老爷子这一通问,就是要压一压霍衍,不过是个小东西,要说话也得霍诚来说,这是南城,霍家再厉害,那脚已经跨到北城去了,别把手伸过来,安心待在北城得了。 其他人则是继续按捺不动,看霍衍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隋玉翘着尾指,慢吞吞的剥虾壳,听霍衍在那说话。 “各位叔伯觉得我资历尚浅,觉得我在说笑,也许觉得我做这项目,不过是玩玩儿……” 他说话时,脸上还带着轻淡的笑意,有些自嘲的意味,却在一秒内倏然一变,那双漆黑的眼透着一股子沉冷的意味,令人不容忽视。 “这只是你们‘觉得’。既然是我坐在这里,自然是要下决心要做的,提我们家老爷子做什么?” 霍衍身材高大,身材也板正,往那一坐,气焰嚣张,谁也阻挡不了他。 “喜乐城”这个计划,他在半前启动,霍老爷子知晓,不支持也不反对。记得当时他对老爷子提起时,老爷子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他说:霍衍,你做这事儿,你会吃苦头的。但你若做成了,霍家将甩开那些家族一大步,势不可挡! 而今,他的第一步是劝退这些在座的大人物们,别把手往旭塘镇伸。 南城的权贵们很多,他只邀请了这些个,自然是看准了人下菜。 旭塘镇得不到发展,常年如同一滩死水,业绩年年垫底,镇所在区的领导们分成了两派意见,一边是招商引资盘活小镇,既要招商就涉及卖地,环境污染等一系列问题也迎面而来,而一边是保护性发展。 要说到保护性发展,就要往外掏钱,谁来掏这笔钱?既然是保护又怎么发展? 南城的富商们很多,可都是认钱的主儿,谁傻得往外抛?现在的投资人,都只想尽快回笼资金,也没人愿意浪费这个时间精力。 有人提出,圈几个村子出去盖大楼,换钱再保护,但这么一来,这座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古镇的整体性就破坏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现在很多地方为了发展经济,推土机一推,重新再来,有些商人甚至不顾文保,一把火一烧,对外声称火灾,等东西烧得不成样子没用了也就没有阻碍了。 领导们意见激烈,而得到风声的投资商们却已私下做起了活动,努力让拍卖地块的决议落实。 破败的旭塘镇,背地里暗潮涌动。 去年老镇长趁着霍家祭祖的时候找到霍衍,与他密谈了一番,他把希望放在了霍家,希望这个年轻的新一代执掌人能够做点不那么想挣钱的事儿。 这似乎很是异想天开,当时老镇长并不抱什么希望,不料霍衍却是答应了下来。 “霍总,你答应了是好事儿,可你……不会是跟我嘴上应承吧?” 霍衍笑笑,回答时语气意味深长,他说:“也许是老镇长在帮我的忙呢?” 霍衍从记忆中抽回神思,看了一圈在座的大人物们。 这些人,就是在努力促成卖地的那些人。霍衍私下做过调查,他们连报价都已经做好,就差一个拍卖会了。 黄老爷子看着霍衍的沉稳架势,沉了口气,暗道难怪霍诚选中他做继承人,就这临危不惧的气势,就够有资格坐在这里了。 但他并不会就此作罢,老爷子歪了歪身子,耷拉的眼皮一抬,凉凉的看向别人:“你们呢?别说你们没看出来大侄子的意思?” 他这一开口,别的人也开始发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大侄子,你知道旭塘镇那片地的价值有多少吗?” “你这顿饭,就这桌子菜,就想我们撤退,别跟你争那块地?” “我看,做慈善是假,是想便宜拿地是真吧?” 气氛完全往坏的方向而去。 浦隋玉耳朵听着那些人的质疑,眼睛只看着霍衍。 她恍然想起一件事。清明节前,霍老爷子与霍衍去拜访秦盛文,因为霍柠打碎了秦盛文的茶盏,霍衍还特意把她带去做修复。 当时,她便听了一耳朵,这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看霍衍的郑重,应该就是这个项目了吧? 隋玉看向了秦盛文,到此时,他依然沉默不言,只是垂着眼皮,把玩着一串黄玉手串。 “……霍衍,你这么做可不地道啊。你们霍家,在北城发达就行了,我们有说去北城分你的肉吗?” “噗……”隋玉没忍住,笑了出来。 本来凝重的气氛,因她这一笑,再添上几分尴尬。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浦隋玉,这些人,可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小丫头而忽略不计,她在嘲笑他们。 “霍衍,你这位未婚妻,可不大懂事啊。” 霍衍瞥向浦隋玉,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这丫头让她安静点儿,她倒是一声笑就惹事儿了。 他正要说话,却见女孩不紧不慢的擦了擦手指,然后站了起来,细白的手拎起那壶米酒,一副讨饶的姿态说话。 “真是对不起,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就自个儿胡思乱想,想到有趣的事儿才笑了出来,打扰到各位叔伯了。” 她拎着米酒,给他们挨个倒酒。 女孩的声音娇软,长得漂亮,又亲自倒酒,让那些人的脸色好看了些,就当声笑过去了,捏着酒杯喝酒。 隋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放下酒壶,开口说话。她道:“各位叔伯,你们觉得这酒好喝吗?” 其中一位道:“福临楼的酒,是我们南城的名品,轻易尝不到的。我有个外国朋友,特意飞来品尝,为了这口酒,在此地住了半年才走的。” 隋玉点点头,拿了旁边一位的计划书,翻了两页停下来,再道:“我刚才无聊时偷看了下,看到说这小高村种植的稻米,正是用来做这种糯米酒的。” “这条村子若是不存在了,这么美味的糯米酒,可就要成绝唱咯……” 她遗憾的摇了摇头,拎着酒壶给自己满满倒了一大杯,比起别人三分之二满杯,她到快溢出来时才停下。她也不端起酒杯,直接伸长了脖子,就着酒杯吸了一口,眯起眼咂咂嘴:“趁着还有的喝,多喝点,你们也是啊。” 小女孩看着天真无邪,动作自然不做作,让那些人讨厌不起来,但话到了耳朵里,就像是吃了口米糠,噎人,还刮嗓子。 众人脸色纷呈,怒,怒不起来;笑,笑不起来,像是吃了口不能吐出来的生肉,只能嘴里含着。 霍衍瞧着女孩,眼眸微微眯起。 他今天特意准备这古酿米酒,就是这番用意。只是他还未找准时机切入,就被这丫头揭出去了。 不……她是看出了他的用意,才故意那么做的。 霍衍眼底的微芒闪烁,隋玉却只当没察觉他的眼神,自顾自的吃吃喝喝。 饭局难以推进,这时,黄老爷子看向了秦盛文,冷冷道:“秦老,你既然来了这饭局,不说点儿什么吗?” 浦隋玉继续剥虾,面前的空盘子堆了一座虾壳山。 她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盯着秦盛文,老爷子跟霍衍有了约定,站的是霍衍,他会说什么? 这时,听旁边有敲桌子的轻扣声,转头看过去,霍衍端正坐着,用眼神示意她碗里已经剥好了的虾仁。 隋玉看了眼,瘪了瘪小嘴,不情愿的将小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渣男,别人都是老公给老婆剥虾,他倒好,为了维持他高冷男神的形象,让自己未婚妻给他剥。 剥虾很累的。 男人却仿佛没看到她的埋怨,捏着筷子,吃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隋玉微微掀了掀嘴皮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米酒。话说,这酒真是好喝啊,是她喝过最好的米酒了。 要是真的没了……光是想想就心疼了啊。 隋玉再看向秦盛文,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知道这位老爷子滑得很,是个不太想管闲事的主儿。 事实上,秦盛文对旭塘镇没兴趣,他也不想趟浑水。 他是被霍衍拖下水的。 秦盛文将盘得油光水滑的黄玉套回手腕上,深吸口气,说道:“诸位,霍衍的计划呢,不是说一无是处。我与上面见过几回,听着上面的意思,还是不太想搞太大的开发。” “要知道,现在民间对老建筑非常有情怀,要是破坏了,这不是招骂吗?” “要说霍衍想劝退你们,低价拿地搞别的开发,呵呵……”他阴沉的笑了下,定定的看着霍衍,“你家的祠堂里怕是会被人扔石头吧?” 秦家的背景深厚,老爷子一开口,等于释放了一些信号,那些大人物们惊疑不定,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039 霍衍那个铁直男 等人走空时,浦隋玉沾满油的双手摊开放在盘子的两边,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旁边伸来一只大手,捏着她的手抬起,用湿纸巾给她擦拭油渍。 他擦得仔细,一根根的擦过去,手指水光光的,干干净净,就跟洗了一遍手似的。 浦隋玉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把她当瘟神一样的霍大少爷,竟然纡尊降贵的给她擦手? 眼底有了灼热的感觉,有流泪的冲动。 姜不渝,你可别在这时候掉眼泪啊! 霍衍一抬头,见女孩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嘴角微微往下撇,唇角轻颤,像是要哭了。 他将纸巾丢开,淡声道:“哭什么。” 隋玉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道:“你亲手给我擦手……你从没对我这么好过……” 听起来,是小女孩的撒娇。 霍衍轻叹了口气:“走吧。” 方才一役挺累人的,此时,他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 隋玉贪杯,但是酒量不行,站起来时身体晃了下,霍衍顺手捞住她,低头看去,见她脸颊脖子全都红了,看来不是想哭,是喝多了。 她身上有米酒的酒香,灼虾的腥,糕点的甜,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不是那么的好闻。 霍衍有洁癖,哪怕是他自己在外应酬,喝酒也只是适可而止。这姑娘脏兮兮的,看得他想丢开。 不过这丫头,再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她看起来并非只是宅在屋子里,只闷头做点手艺的小姑娘。 她凶悍,有点泼辣,但也会娇憨,会讨好人,还会推波助澜,会暗戳戳的扎人,更会笨拙的勾引人。 她像是朵初初绽开的玫瑰,还未盛开,刺先扎人,可一旦盛放,哪怕扎手,也会引得狂蜂浪蝶前来。 霍衍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忽然不太想松开手了。 “女孩子家家,喝那么多酒,不会喝就别喝了。”他责备了一句,搂着人走出包厢。 到了门口时,隋玉站直了身体,踮起来脚尖,双手勾住了霍衍的脖子,睁着那双似醒非醒的猫儿眼睛,往男人脸上呼气。 她道:“霍衍,你是不是后悔了?” 霍衍玩味的看她,随手整理了下她珍珠发夹旁边有些乱了的头发:“后悔什么?” “你刚才对他们说了,我是你的未婚妻……今天之后,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姜不渝,一个土包子,是你的未婚妻……你,你要后悔吗?” 霍衍低眉瞧着她:“我不说的话,你难道会说是我的妹妹吗?” 在他被人围困在二楼,她款款朝他走来时,他就看出她的用意,所以他才会在她开口之前,直接说出她的身份。 她跟着他到了包厢,赖着不走,也是要让自己露脸,告诉别人她的身份。 她是个找准机会,就不会放过一次的精明女人。 就算他说,她是他的妹妹,她也会说成是情妹妹。 想到这里,霍衍微微一怔,暗想自己竟然对她居然这么了解了。 他又抬手将她的头发揉乱了,道:“走吧。” 浦隋玉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娇憨道:“那我给你丢脸了吗?” “……” 霍衍望着她,面前的姑娘颜色如桃花,眼含春波,那粉色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的白牙,淡淡的酒气吐出来,有点儿勾人。 “我给你丢脸了吗?”她趁着酒劲儿不依不饶,霍衍的手指轻轻抚了下她的眉骨,低沉的嗓音吐出两个字:“没有。” 她的表现,让他过于意外。 女孩咯咯笑了起来,将头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是只求赏的小猫。霍衍被她幼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正要将她的脑袋拨起来,她倒是自己起来了,那双醉醺醺的猫眼儿直直的盯着他。 “那你还要不理我吗?” “你会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吗?” “我能去找你吗?” 她一连三问,问得霍衍捏了捏眉心,将她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拉了下来:“我先送你回去。” 乔忠是看着霍衍的车子停下,霍衍亲自抱着睡着的姜不渝将她送回房间的。 一路上,看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时常了,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画风? 乔忠等候在门外,见霍衍出来,上去问道:“大少爷,姜小姐她……?” 霍衍不轻不淡的道:“她喝醉了,一会儿等她酒醒,给她弄点醒酒茶。” 他没多做停留,交代了下之后便驱车离开了。 今天的饭局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准备。 而房间里,浦隋玉听着外面没声音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喝醉,只是装醉而已。 隋玉对于霍衍的印象就两个字:不好。 他是个完全不解风情,过河拆桥的男人,饭局之后他就会走人,不理她了。 那她还怎么找机会接近他,让他娶姜不渝? 幸而她在茶楼观察了那对小情侣很久,学了点撒娇功夫,现学现卖。 事实证明,还真是撒娇女人最好命。 霍衍那个铁直男,不解风情,但还是怜香惜玉的,没把她往出租车一塞,让人送回来。 隋玉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纸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旭塘镇的酒店地址。 隋玉左手撑着下巴,食指轻轻的点着腮帮子,原来这段时间,他都在那儿呀。 她查了下百度地图,找到旭塘镇的具体方位,与霍家老宅的距离,隔了很远,在南城的边边上了。 若不是今天遇到他,恐怕她将南城翻过来,都不一定找到他的人。 连舟那边没有取得进展,但霍衍这儿,总算是攻破了一点点,有点儿成绩了。 …… 姜不渝出现在饭局上的事情,不多久,住在酒店的人几人也知道了,是宋以琛说漏的嘴。 霍衍回去之后,郑芮询问宋以琛进度如何,宋以琛便如实说了。 姜不渝的存在感太强,没法跳过她不说。 顾蕴听说之后,惊得脸色煞白,直接道:“她肯定坏事儿了!霍衍哥哥被她拖累,费了不少功夫跟那些人周,旋吧?” 宋以琛摇了摇头,看了向关闭的浴室房门。 霍衍有个习惯,参加完酒宴之后,会先洗个澡,洗去酒店里的杂味。 他喜欢熏香的味道,私服都是用香薰过,即便是出差,也会往行李箱放几粒简易熏香。 门板的隔音不好,隐约听见里面的水声。宋以琛道:“没有,姜小姐还给霍总帮忙了。” 不拖累,反而还帮忙? 这更加让人意外。 欧阳腾兴致勃勃:“霍衍被那些地头蛇压着,小辣椒护夫打人了吧,把那些人打得不敢跟他抢地?” 宋以琛无语的看他,这位爷说得什么话啊,也不知道他那脑袋,怎么把项目评估做出来的。 “姜小姐谈吐得体,旁征博引,恰到好处的说明了旭塘镇不能动的理由。” “以琛,你对姜小姐的印象这么好啊?”郑芮一笑,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杯水。 宋以琛脸色微微一红,与她错开眼神,他接过水抿了一口,道:“是姜小姐这么做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欧阳腾摩挲着下巴,这下没有吊儿郎当了。他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生气时什么样子。如果她坏事的话,霍衍回来时会是那个脸色?” 跟一帮地头蛇打交道,明知道会被打压,还是要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几个小时,脸色肯定跟阴天一样,但他今儿堪称和颜悦色。 顾蕴鼓着小脸,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倒是郑芮敏锐的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些人没问姜小姐的身份吗?” 那些人都知道霍衍未婚妻的身份,还不趁机取笑他?在那种情况下,能有好脸色? 宋以琛犹豫了下,道:“霍总没瞒着。” 几个字,让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镇定自若的郑芮心中大为震动。 霍衍竟然主动公开? 这时,霍衍洗完澡走了出来。他换了一套休闲式的西服,穿了双系鞋带的棕色皮鞋,看起来神清气爽,不见丝毫阴郁。 顾蕴控制不住情绪,上去问道:“霍衍哥哥,刚才宋以琛说,你在饭局上介绍姜不渝是你的未婚妻?” 霍衍眉心微微一蹙,他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这件事他也不需要对什么人交代。 他沉声道:“顾蕴,你的问题,是不是逾矩了?” 他们非亲非故,还轮不到她来问。 顾蕴眼睛微微一红,委屈的瘪着小嘴,走到了郑芮的身边。 她是个淑女,刚才看起来像个妒妇,真是丢脸。 郑芮看了她一眼,对她安慰的笑了下,再对着霍衍解释道:“顾蕴只是关心你,怕你被人说三道四。” 霍衍坐进沙发里,道:“再怎么说,姜不渝目前的身份就是我的未婚妻,这没什么可回避的。你们瞧不起她,也是在瞧不起我吗?” 欧阳腾似笑非笑的瞧着郑芮,见她脸上的笑容都不自然了。 女人会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再怎么八面玲珑,在这方面就难以控制了。 欧阳腾慢吞吞的道:“郑芮啊,现在霍爷的名字,跟那小辣椒是捆绑在一块儿的,尽管扯后腿,但要是他们发帖子,左边的名儿是霍衍,右面的名儿是姜不渝。如果你是他的助理,也只能这么照章办事,不是吗?” 040 一个人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霍衍道:“不过要是霍爷换人了,这帖子上的名字也就能改了。” “权贵之女,名门之家,哪个不是与你们霍家门当户对,或者是个女强人,能够为你冲锋陷阵的,霍爷将来的路子走得也顺。” “霍爷,要改吗?” 霍衍拎起一杯水,杯沿贴在嘴唇上,眼眸微垂着,像是在考虑其中的可能性。 郑芮与顾蕴瞪悄悄的捏起了手指,悬着心,霍衍肯定不会希望“姜不渝”这三个字跟他捆绑一辈子的。 顷刻,霍衍喝了口水,清冷目光淡扫欧阳腾:“要你操什么心?” 他看向宋以琛,淡声吩咐:“半个小时之后出发去小高村,你去准备一下。” 宋以琛得到指示,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欧阳腾睁大了眼睛瞪他,抬手指着手腕上的表:“大哥,这都快四点了,太阳就快要下山了,你不休息一下啊?” 霍衍这个人,像是生来就受到了老天的眷顾。生在世家,家族底蕴深厚;长相俊美,可以拿去做整容模板;能力卓越,做事游刃有余。 偏这个人还是个劳模,让一众城中子弟自叹不如,背地里都要偷偷骂他,因为那些子弟家里的老爷子骂起人来,都要说一句“你看看人家霍衍,年纪轻轻就能做大事,你在干什么,成天就知道泡妞唱ktv!” 就跟普通家庭一样,他们这些城中子弟也活在“隔壁家孩子”的阴影下。 郑芮看了眼霍衍,道:“霍总,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想再去勘察一下?” 霍衍点了下头,捞起外套搭在臂弯,郑芮也拿起了包,跟随道:“我跟你一起去。” 郑芮是麋鹿集团的ceo,与霍衍相识多年,霍衍筹划“喜乐城”项目的时候,她有点兴趣,此番是过来考察的。 顾蕴瞧着两人出门,脚步动了下也想跟着一起,但一想到小高村的情况,便犹豫了。 她去过小高村,通往村子的路高低不平,路边的猪圈臭得不能呼吸,鸡鸭随地走,村里的狗也不拴着,见到陌生人就叫,她害怕。 欧阳腾看了杵在门口的顾蕴一眼,抖着脚道:“怎么不跟上去啦?” 顾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在沙发上坐下:“那里的狗咬人!” 不想去小村子,可留在这破酒店也没什么意思,顾蕴气得蹬腿,无聊死了。 欧阳腾呵呵一声,打了个电话之后站起身,看样子也是要出去,顾蕴斜眼看他:“去哪儿?” “酒吧,去吗?” 小镇上的娱乐没意思,但可以去市中心嘛。 顾蕴一个人留在酒店没什么意思,跟着他一起走了。 欧阳腾在这边有几个朋友,知道他来了南城,邀他出来玩。 天色尚早,几位公子哥儿开着跑车兜风。 他们车上都载着美女,她们穿着火辣,雪白的皮肤,精致的妆容,飞扬的头发,张扬得引人注目,也让男人们虚荣心爆棚。 香车、美女,这是富少们的标配。 顾蕴看不起那些女孩儿们,不过是仗着一张整容脸混个网红身份,就往那些富少们身上贴,都是些捞女,上不了台面。 欧阳腾看顾蕴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他道:“小妹妹,你拉长着脸,你看看,她们都不跟我玩了。” 欧阳腾的座驾上,就坐了个顾蕴,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蕴哼了一声:“你叫我来的。” 欧阳腾无语,又不能把她赶下车。前面是红绿灯,他停下车,等着红灯跳转。 夕阳下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暖色红,下班的城市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疲惫,连头发丝儿都写着“累”字,耷拉在脑袋,风吹过时,也只是懒洋洋的飘动几下。只有活力充足的小孩子,顽皮的想从父母的电动车上溜下来。 欧阳腾单手搭在车门上,蓝牙耳机开了音乐,手指随着音乐敲打节拍。 他不想跟顾蕴拌嘴,从中控台拿了手机调出相机模式,对准马路对面的红路灯按下快门,然后将照片调出来。 熙攘的马路,孤独的路灯,他觉得挺文艺的,发了朋友圈,然后放大了照片欣赏他的照相技术。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抬头顺着路灯的那个方向看。 路灯跳转,他将手机随手一扔,踩下油门将车子掉转了方向。顾蕴被他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呢?” 她看了眼欧阳腾朋友们的车子,已经跟他们分开了路线。 欧阳腾的唇角翘着,眼睛里有狩猎时的野性光芒,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道:“看到一个很有个性的美女。” 前面,解语带着头盔,将电动车车速提起来,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左右灵活摆动,越过一辆辆小轿车,简直如鱼得水。 她最近超喜欢这种自由不受束缚的感觉,这种车速下,感觉风都要把她托起来。 如果是摩托车就更好了。 她心里盘算着要去搞一辆摩托,晚上在偏僻的路段开肯定更爽。 她扫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后面一辆红色跑车跟着她,唇角一勾,拧了拧把手,将电动车的车速提到最大档。 有一首歌怎么唱来着?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我从来也不会堵车。” 在城市里,能开两百码的跑车跑不赢六十码的电动车。 但出乎意外的,那辆跑车似乎是个老司机,竟然灵活卡位,一直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解语心里突突了下,怕是北城的找来了,仔细一看,那张脸她没见过。 大概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小少爷来挑衅。 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电动车与跑车几乎同时在夜阑会所的停车场停下。 解语下了车,摘下头盔,走过去拍了下车门,看到副座驾上的小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哂笑了下道:“弟弟,带着小姑娘就安全驾驶,知道不?” 欧阳腾听着那一声脆朗的“弟弟”,舌尖挑了下牙槽,痞笑道:“小姐姐,开电动车上会所玩儿啊?” 市区的夜阑会所,是南城最有名的会所之一。 名声都是钱堆出来的,开电动车来玩会所的,闻所未闻。 解语拨了下齐耳短发,利索的一甩,冲他眨眨眼,道:“姐姐在这里上班。” 说着,她扭着细腰往里面走去。 她将头盔随手往门口站着的侍应生手里一塞,身子摇摆得走出模特步来,一副夜场女王的架势,说她是这里的服务员,谁信? 夜阑会所实行会员制,解语第一次进场时就开了会员,这里的服务生都知道有个开电动车来玩的女人。 欧阳腾瞧着那摇曳的背影,勾得他心里痒痒,挑开车门下车。顾追上去:“你不是跟你朋友一起玩吗?” 欧阳腾搭着她的肩膀,笑得邪肆道:“我找到更好玩的。” 解语只在大堂里玩,这里人多热闹,小哥哥也多,很会聊天。 她进去以后,就找了卡座,点了杯鸡尾酒,开始今晚的夜生活。 她白天在福临楼穿旗袍,优雅妩媚,跟干净内敛的小哥哥玩;晚上穿短裤皮衣,高冷神秘,跟叛逆狂野的小哥哥玩。 但今晚,她也许还没有找到合她胃口的小哥哥,捏着鸡尾酒杯上的装饰吸管把玩。 跑车上那个一本正经的小淑女,让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为了配得上他的身份,她将自己装在了一个套子里,谨言慎行,做着一个穿包臀裙的职场精英,挂着虚伪的笑,虚度十年。 而她如今的生活,好似是把她过去的那十年时间都报复回来,过起了这样的双重人生。 目前,她挺喜欢的,自由不羁,赏尽天下男,色。 “小姐姐一个人玩儿吗?”欧阳腾一眼就看到那个很有特色的女人,揽着顾蕴走到她面前。 解语抬眸看了一眼,扯起红唇,笑:“弟弟,带着小女朋友就不要泡妞了,我可不想被挠花脸。” 顾蕴讨厌这样妖妖妖娆的女人,看着就是勾搭男人的狐狸精,她一把推开欧阳腾的手:“我才不是他女朋友。”说完便走来了。 欧阳腾两手一摊:“现在可以跟小姐姐玩了吗?” 解语指了指旁边的空座,欧阳腾当即坐了下来。他见桌上点的吃的不多,招来服务员:“小姐姐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我请。” 解语随便扫了他一眼,灯光下的那双丹凤眼透着邪气,她道:“我不随便吃别人的,因为没得给别人什么。” 欧阳腾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这位姐姐果然会玩,把aa都说得这么有调情味儿。 他要了一瓶洋酒,然后点了根烟,在那里吞云吐雾。解语见服务员的手好看,叫住了人,捏着人家的手说他的手相。 欧阳腾头一回见被这么冷落,也不生气,斜倚在沙发里,就这么眯着眼看她将人家的手捏来捏去。 女人吃男人豆腐的,他不是没见过,那些生活作风豪放的富家女能把钞票塞到人家衣服里,但眼前这位姐姐把吃豆腐吃得这么清新脱俗的,还是头回见。 041 欠了什么桃花债 解语把人家小哥的手捏够了,才放过,转过身来,便另有一只手伸在她面前。 欧阳腾一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往后靠,那双桃花眼里盛着红红绿绿的光,像是落在这混沌地界的妖王,笑得既邪又欲:“小姐姐,帮我也看看,我是什么命?” 解语看了眼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她喜欢的那类型。她有点兴趣,捏住了他的手,指尖顺着他的掌纹漫不经心的描摹。 “这是生命线……嗯,你的命应该挺长的……” 忽然她皱了下眉毛,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调调,看得认真。 欧阳腾扫了自己的手心,但关注点在她的手上。 那只手细白,在昏暗的灯光里便格外的显白,而她若有似无的拂动,仿佛羽毛挠痒,弄得他心尖儿上都痒了起来。他呵笑着,见她那表情,只当她在吸引他的注意。 欧阳腾手指一收,将她的小手捏在手心,反过来轻轻挠了挠,调情:“那你说说,我能活多少岁啊?” 解语抬起头来,观看他的脸,将他的手一甩,顺手拿起桌上的西瓜片儿,手肘撑着膝盖,身体往前倾,吃了一口瓜,盯着他,神神秘秘的道:“你不看电视剧的吗?一般算命的都会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可不想为你折寿。” 她的神色很真,有那么一瞬,欧阳腾都信了,他盯着她的眼睛对视了几秒,随后颤着肩膀笑了起来。 他摸着唇角笑道:“如果是小姐姐的话,为你折寿我也愿意啊。” 解语摇了摇头,抬头一瞥,忽然站了起来,欧阳腾见她要走,拉住了她的手腕,勾着那双桃花眼笑:“吓跑了吗?” 解语低头看他,遗憾的道:“让你折寿的人不是我。” 她抽了手,往吧台走去。 欧阳腾怔愣了下,失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让他想折寿几年也要得到的女人。 这世上的女人那么多,漂亮的那么多,有趣的那么多,少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就像是花儿一样,采了一朵还有一朵,摘不完的。 没有,怎么会有那样的女人? 他是不相信的,可心里却好像有个洞,填不满,任他再怎么折腾胡闹,那个洞好像永远都是空虚的。 欧阳腾拎着酒杯,抿了几口,哂笑了下,掖了掖西服两侧,站了起来,将目光瞄准了舞池里那些跳舞的女人。 他是谁啊,人间公子欧阳腾,怎么会有空虚的时候。 吧台,坐着一个穿白色休闲夹克衫的男人。 男人长得白,头发温顺的贴在额前,下面是一张看着舒适的脸孔,粉色的嘴唇唇形漂亮,很想让人亲一下,尝尝是不是水蜜桃味道的。 这样阳光干净的男人,不适合在这混沌之地。 可越是阳光干净,越是想让人拉着他堕落。 前去搭讪的女人不少,男人却不给一个笑脸,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偏他捏着酒杯的姿势都像是个温柔绅士。 他喝酒一杯接一杯,可即便如此,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来买醉的,像是好奇酒味的大男孩。 如果有人能够忽略他的脸孔,关注一下他散漫的眼神下那股子冷意,便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解语走过去,在旁侧观察了会儿,抿着嘴唇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浦隋玉说,如果再遇到他,就帮她请他吃顿饭,呵呵,就是这么巧,在这会所遇上了。 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 他不是应该在北城守着隋玉的身体吗? 解语掏出手机,悄悄的拍了张照片,正要发送给浦隋玉,手上一空,手机被人抽走了。 “是你?”连舟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淡漠的眼看向解语,眉梢微微挑起,一副询问的架势。 连舟记得这个女人,在医院见过,自称隋玉最好的朋友。 浦隋玉那个女人,除了他以外,居然还有别人能忍受她那古怪脾气。 他虽然心里有点儿不爽,还是帮着她进了病房。 解语趁着他还没把照片删除,把手机收了回来,笑了笑道:“我也是好奇,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你是南城人?” 连舟扫了她一眼,嘴唇掀了掀:“算是吧。” 解语见他不是很想说话,主动搭话道:“隋玉的伤势严重了,来这里躲避,缓缓心情?” 连舟捏着酒杯的姿势没动,但解语看到他捏着酒杯的手紧了下,听到他闷声说:“严重?她的情况还能再坏吗?” 解语听他的语气,浦隋玉也就那样半死不活了,除非她彻底死透了。 其实,对于亲属来说,亲人成为植物人这个现实,比死更让人痛苦。 死了,是直接让人绝了希望,痛苦一阵子,过段时间就能走出伤痛,而半死不活的状态,是一点一点消磨人的希望,那个过程太过漫长,在痛苦与麻木中反复搓揉,等不来希望,也等不来绝望。 这个连舟,对隋玉的感情还真是很深啊,不想面对现实,一个人跑到南城来买醉。 这两人,本是互相有情,偏没来得及告白就这么不明不白了。 解语瞅了他一眼,不想隋玉的心上人太难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她会好起来的。” 连舟扯了扯唇角,正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进来。 “咦,这不是连家的那个私生子吗?”欧阳腾噙着笑,不怀好意的瞧着连舟,再看向解语,“小姐姐,你的眼神不太好啊,都让人怀疑你的算命准不准了。” 解语望着这个年轻的男人,想着莫不是她引来了这个纨绔? 她本来对这个人没什么想法,但隋玉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她是个护短的人,于是看欧阳腾的眼神多了几丝不耐烦。 她冷声道:“我眼神不好,那你就找眼神好的去,打扰别人的兴致很没品。” 上流社会也分圈子,欧阳腾这些人出生正统的,从小受过的教育就是将人划分个三五九等,而连舟私生子的身份,成了上流社会里的边缘人,不被接纳。 连舟对欧阳腾也没什么好感,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不代表他怕了他。 “欧阳腾,你欠别人的命还了吗?”他噙着冷笑,眼底的冷芒在暗灯下越来越冷,犹如凝了碎冰,“不知道哪来的脸,在这里笑话别人?” 欧阳腾脸色一变,乌黑的眼睛涌起风暴,他上前一把抓住了连舟的衣领:“你胡说八道什么?” 连舟的脑袋微微往后仰,也不掀开他的手,漂亮的眼睛盛着嘲弄只是冷冷盯着欧阳腾。 他越是这样,欧阳腾就越是暴怒,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起来。 像是有个秘密就要揭开,而这个秘密,他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两人就这么胶着着,围观的人也聚了过来。 在酒吧会所,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永远不会过时,有人拿出手机就要拍,解语凉凉的提醒道:“不怕惹事儿就尽管拍。” 来夜阑会所的客人非富即贵,看这两个男人的气度不凡,怕真惹上不该惹的人,那些人放下了手机。 这时候顾蕴感觉到了异样,寻着议论找过来,见欧阳腾抓着个好看的男人不放,还以为他看上了个男人要硬来,气得上去就骂:“你干嘛呢,怎么连男人也要啦!” 欧阳腾气得差点心梗,这女人有没有脑子,没看这是什么情况吗! 他一把甩开连舟的衣领,整了整脖子上的衣扣,阴沉着脸呵斥:“你给我闭嘴!” 顾蕴高傲地哼了声,不想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下去了,催促道:“回去了。” 欧阳腾杵着不动,阴沉沉的眼一直盯着连舟:“你把话说清楚。” 解语斜倚着吧台,掏出手机把之前偷拍的那张照片给浦隋玉发了过去,输入文字:你的心上人在会所喝醉。 她把位置信息发了过去。 解语没说打架的事儿,因为知道这架他们打不起来。 有这个端着的淑女在,就不会把事情闹大。 但她有点儿想知道,这个纨绔欠了什么桃花债。 刚才,她给这个男人算命的时候,看出来他的身上背了命债,连舟似乎知道点什么。 霍家老宅,浦隋玉正往保温杯盛入鲜汤。 浦隋玉接连立威,又拿霍衍那根鸡毛当令箭,如今老宅的佣人们不敢惹她,她要煲汤就给她煲汤,连阴奉阳违都不敢。 隋玉拿到了霍衍的下榻地址,她要趁热打铁,跟他把关系搞搞好。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随便看了眼,这一看,差点把汤勺打翻。 昏暗的光线下,仍是看得清楚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男人是谁。 她草草将保温壶盖子盖上,给解语回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有人接起来了,她即刻问道:“他回去了吗?” 解语看了眼继续喝闷酒的男人,把电话挂断了,又拍了张照片,给隋玉发了过去,表明他还在。 如她所料,那个纨绔,已经被淑女带走了。 浦隋玉看着照片里的人,感觉心都揪了起来。 又一条信息发送进来:看样子,他在精神逃避。 隋玉本来正在编辑秦家的地址,看到信息,删除了编辑的文字,改成:看着他,我过来。 042 饿了吗? 连舟的那张脸,在女性角度来看,是阳光大男孩,在男性角度看,说他是gay圈天菜。 因为他的这张脸,没少惹事。 连家不喜欢连舟,每次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他,后背抽的一条条全是红印子,给他擦药的都是隋玉。 浦隋玉只要一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就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尽管她现在知道,他是秦老爷子的外孙,还很器重他,但隋玉猜测,老爷子大概不知道那些事儿,怕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让老爷子对他失望。 这个世界上,真心对待连舟的人不多。 乔忠来不及问一句,就见姜不渝匆忙出门,手里拎着的保温壶在她身侧剧烈晃悠,汤水都要泼洒出来了。 到底是个小女孩,不过是被大少爷送回家,便高兴成这样,要亲自送鸡汤去。 乔忠听姜不渝提起过一嘴,说晚上要去给霍衍送汤,让他安排一辆车子。 只是乔忠不知道,那辆安排的车并没有将姜不渝送去旭塘镇上的酒店,而是去了夜阑会所。 隋玉把司机赶下车,自己开的车,乔忠便以为小姑娘害羞,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大少爷说了些什么。 到了会所,连舟还在喝,隋玉心里起来一股火,冷讽道:“喝酒怎么不找我啊?” 说完话,她就后悔。 隋玉也喝酒,也贪杯,但连舟从不带她,说跟她喝酒没意思。这话,每次她去酒吧找人的时候,就要这么阴阳怪气一句。 但她现在是姜不渝,跟他是不熟悉的陌生人。 在她的计划里,本来她应该是在秦盛文的牵线下跟他熟悉起来的。 隋玉心里砰砰直跳,希望他不会联想起浦隋玉这三个字。 解语见到隋玉,往男人那里瞥了眼,低语道:“哟,你也是个能喝的?” 这时,连舟侧头看了过来,见着面前那个长发披肩雪白纤细的女孩,恍惚里,他好像见到了那个留着及腰长发,白得像个玉娃娃,却总是对人冷冷淡淡的女孩。 他不爱带她出来喝,因为不想被她看到他的另一面,他身体里藏着的狠劲。 但他又喜欢她来找他时气呼呼的样子。 她来找他了吗? 连舟眯了眯眼,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走到隋玉面前,那一张脸又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只是,这张脸也不是全然陌生。 “你……我好像见过你?” 隋玉脑子里乱转,身体都绷紧了,眼角瞥到旁边站着的解语,一把将她拉过来,道:“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连舟看了看解语,再定定的看着隋玉,固执道:“不……我一定见过你。” 隋玉看他眼睛里的醉意,小心翼翼的道:“你是秦爷爷的外孙吧?我们是见过面的,我是姜不渝,呵呵,这么巧啊……” 她心虚的笑着,为自己的急智鼓掌。“你喝醉了,我送你回秦爷爷那里吧?” 连舟为这个答案有点儿失望。 他刚才觉得这个女孩眼熟,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姜不渝。 ……算了,浦隋玉那女人躺着一动不动,还能来找他不成? 连舟摆了摆手,拒绝她的提议,坐回吧台那边,把剩下的酒喝了。 解语看了看隋玉,道:“喂,他到底能喝多少啊?” 隋玉抿了下嘴唇,走上去道:“连舟,你外公应该在找你了,别让他一个老人家担心了。” 连舟的手顿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终是放下了酒杯,摇晃着走了出去。 隋玉跟在他的后头,最终还是把人送回了秦公馆。 解语不想下车,隋玉一个人把他送进了公馆。 秦盛文瞧见连舟醉醺醺的样子,嘴上不满,心里疼。 外孙因为一个女孩心情不好很久了,不然他也不会硬是把人从北城叫过来了。只是来了南城,还是总喝酒,让他头大。 孩子大啦,不好管教,不然他也不会一心想给他介绍别的女孩,让他转移一下感情。 想到这个,老爷子便来气。他吩咐佣人把人送回房间后,对着浦隋玉冷冷一瞥,阴阳怪气道:“谢谢了啊。” 老爷子态度怪异,隋玉知道为什么。 老爷子在生气,她隐瞒了自己跟霍衍的关系。 老爷子热心的给她跟连舟牵红线,还约了饭,结果到了福临楼,听霍衍亲口说她是他的未婚妻,这口气一时咽不下去了。 隋玉有点儿哭笑不得,道:“老爷子,不是我想要隐瞒什么,只是……”她顿了顿,又不能说霍衍其实根本不想承认这种关系,要不是那时候他遇上事儿,又看她有点手艺,恐怕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什么?” 隋玉垂头,抿着嘴唇无奈的笑,秦盛文看了看她,他也听说过那些传闻,霍家瞧不上她,是这个原因,霍衍才没直说的吧。 咦,霍家瞧不上她,那么他还是可以把人抢过来啊! 秦盛文皱巴巴的眼皮垂着,扫了眼隋玉手里的保温壶,抬了抬下巴指示:“那是什么?” “哦,鸡汤。”隋玉看了眼保温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把这拿出来了,这模样一定很傻。 秦盛文:“给霍衍的?” “啊……”隋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连舟这一出的话,这鸡汤应该已经给霍衍喝上了。 “哼,那小子年轻力壮的,你没见他饭局上怎么耍威风,还用得着给他进补?” “……”隋玉张了张嘴唇,她把保温壶随身带着,其实潜意识里,是想给连舟喝的吧。 酒精灼胃伤肝,清淡鸡汤能够很好的缓解那种不适,反正……霍衍喜欢吃素。 隋玉还是说了些体面话,她道:“今天老爷子在饭局上帮霍衍说话,理应他来谢谢您的。不过他那个人是个工作狂,现在应该还在琢磨那块地,如今既然来了您家,这壶汤就当我谢谢您,以后再让他亲自来道谢。” 秦盛文瞧着隋玉温婉的笑容,越看越喜欢。 会说话,有胆气,聪明会看眼色,最重要的是会修复技术,怎么就给霍衍那个不懂事的做未婚妻了。 他不客气的收下了鸡汤,等隋玉走了之后,他将保温壶交给佣人,吩咐道:“一会儿少爷醒了,就给他喝。” 隋玉回到车上,解语都快睡着了。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眼隋玉道:“这么久啊,你是不是舍不得?” 隋玉沉默着,缓了缓情绪之后,说道:“解语,我心里有点儿难受。” 她的亲人尚且丢弃她,连舟不是她的什么人,却这样念着她护着她,可她不能对他有任何的回报,甚至一点回应都不能有。 解语瞧着她一会儿,扯了下嘴唇,笑得有些悲凉,她淡声道:“你是幸运的,起码有人这样惦记着你。” 她转头看向遥远的月光,声音轻淡缥缈:“如果你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是能够跟他再续前缘的。” “但愿吧。” 隋玉把解语送回她的公寓,当手机铃声响起时,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扔了。 她给霍衍发消息,说会给他送晚餐的,只不过当时霍衍没回她消息,她便自顾自让佣人煲汤去了。 他该不是看到消息,一直在等她? 隋玉急急忙忙在路边找了家餐馆,买了一份鱼丸汤打包,急往旭塘镇赶去。 她的车速开得很快,尽管如此,到酒店也是在一个小时之后了。 此时已经很晚,霍衍站在酒店房间的窗户边上,看着一辆车进入,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拎着东西往大堂里冲。 他微蹙了下眉毛,姜不渝会开车? 门敲了几声,霍衍才走过去开门。隋玉看着男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莫名觉得心虚。 她晃了下手里的外卖:“不好意思啊,等很久了吧?” 霍衍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单手抄在口袋里,走回小客厅,冷淡道:“没等你。” 隋玉对着他的背影皱了下鼻子,将外卖盒打开,说道:“给你买了鱼丸汤,觉得你应该喜欢吃。” 霍衍冷淡的眼眸没什么波动,淡淡瞥她一眼:“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隋玉捏了捏手指头,幸好姜不渝在暑假时学拿到驾照了。她道:“去年暑假考到的。” 霍衍拎着勺喝了口汤,眉毛皱起。他锦衣玉食习惯了,吃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这鱼丸掺杂了面粉,汤底是味精勾兑,没有一点鱼的本真味道。 他只喝了一口就不动了,隋玉观察他的脸色,这鱼丸连“及格”两个字都没达到。 “不好喝?” 霍衍的眼神里透出些生气,他道:“姜不渝,如果你想讨好我,那就态度认真点,敷衍,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隋玉哑口无言,垂着眼皮看着那碗没什么热气的鱼丸汤。 她拎起勺子,一口一个,闷声不响的吃着。有点腥,是死鱼的那种腥味,丸子是面粉揉出来的,确实很不好吃。 她应该跟他说,她的鸡汤撒了,下回再送,这样,也就相安无事了。 霍衍看她拿的塑料勺,那是他刚吃过的。忽然,心里没那么气了。 也许,她只是不擅长厨艺,做失败了,才另外买了一份。 “别吃了。”霍衍拿走她手里的勺,“饿了吗?” 043 让她来当猪了 隋玉点点头,但也不是太想吃东西,又摇了摇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他。 他居然会问她饿不饿? 这对一直遭受冷暴力的隋玉而言,实在是太新奇的体验了。 霍衍见她点头又摇头的,以为刚才的责骂吓到她了,这丫头会被他一两句话吓到? 不过看起来倒也觉得可爱了些,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猫似的,在求人抚摸两下。 于是,他揉了下她的头发,揉过之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他从没做过这种事。只是感觉她的头发挺顺滑,凉凉的,丝缎一般,很柔软,手感不错。 浦隋玉也是愣住了,他在干嘛?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空气有那么一瞬仿佛凝固了一般。她望着他清隽的脸,漆黑的眼如月夜下的湖泊,静谧安宁,少了平日里的冷锐感,让她放松心防。 她突然发现他的鼻子很好看,高挺悬直,鼻翼不宽不窄,将将好,将他整个面部轮廓衬得更有立体感了。而那鼻子下的嘴唇削薄,冷毅的弧度看起来就不好接近。只是此时,他的嘴唇上沾了点油花,泛着点儿光泽,多了几分性感。 “你看起来还挺好看的……”隋玉糊里糊涂的冒出一句话来。 这话一出来,像是陡然在空气里加了些不知名的调料,好像轻薄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邸,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隋玉也知道自己说了些糊涂话,哈哈干笑一声掩饰尴尬,低头瞧着碗里漂浮的鱼丸。 那鱼丸大约是泡了太久的时间,膨胀得更大了,一个个像是凹凸不平的团子似的,真丑啊。 霍衍瞧着她粉白的脸悄悄变红,连耳朵也红了,那细腻如瓷的皮肤每一寸都像是刻着“我在不好意思”。 这丫头看起来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了,却还是那个害羞时就低头的小姑娘。 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旭塘镇上没什么人,大多都出去务工了,居住在这里的,老年人居多,或是为了节约房租才蜗居在此的外地人。这里晚上没有娱乐,居民早早就睡下,所以没有发达乡镇的灿然灯火。 浦隋玉过来的时候就没看到路上有什么还在营业的餐饮店,倒是有个烧烤摊子,只是按照霍衍的挑剔,他肯定不愿意吃的。如果是点外卖的话,也许有个别骑手看在高额配送费的份上跑一趟。 她跟在霍衍的身后,一路胡思乱想。 这家酒店也没什么人住着,走廊的地板铺着陈旧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电,那灯泡的光很暗,把墙上的画照得鬼气森森的,有点儿吓人。 隋玉虽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可见到这场面,反而会觉得害怕。她快走几步,跟上霍衍走到了他的身侧,挨着他的身体近一些。 霍衍垂眸看了眼几乎是贴着他走路的女孩,眼睛都不敢往墙边看,他看了眼墙上的人物画,微翘了下嘴唇,道:“害怕?” 隋玉嘴硬道:“我在老宅住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怕,不过是有点儿冷,让你挡一挡风。” 一代代传下来的老宅子,不知道里面亡故了多少人。杂物房堆着一张明代床,据说是某个守城的将,军夫人睡过的。隋玉悄悄进去看过,那张床没有做好维护,若她出手的话,修一修能进博物馆。 黑暗里,她那双乌亮的眼睛更像是猫眼儿,大约是旁边有人陪着,眼睛里没那么多的警惕了,显得懒洋洋的。 霍衍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上瘾了一样。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楼下走。 隋玉被他握着,感觉到那宽大的手掌温暖干燥,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道。 男人大多偏爱古龙香水,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古老的东方熏香了。但这种沉香,气味悠长,令人静心。隋玉偏头看他,昏暗光线里的男人,脸部轮廓坚毅,让人安心,好像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把自己完全交托给他,让他指引方向。 他们在一楼的厨房停下。 厨房灯光大亮,隋玉睁着懵懂的眼,茫然看着不锈钢的水槽,漆黑的油锅倒扣着,没有了热火朝天的厨师,一切看起来都是冷冰冰的。 厨房后面是马路,隔开一条马路,对面的居民楼透出几盏橘黄灯光,隐约传来粗狂的说话声,野狗汪汪叫了几声后,有人推开窗子咒骂了几句,丢下一个瓶子,啪一声脆响后,那野狗跑得没影了。 浦隋玉望着男人,他不是说带她吃东西吗?难不成让她在这里做饭? 只见霍衍淡定的翻起一口锅,接了冷水后放在灶台上加热,然后去冰箱那里拿出了一盒冰冻水饺。 隋玉观察了一下,这不是超市买的速冻饺子,是手工包的。 她抬头看他:“你做的?” 他这么个大忙人,会揉面剁馅儿,包水饺? 隋玉怎么都无法想象出那个画面来。 霍衍抱着手臂看她,道:“在这里,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水煮开了,霍衍问她:“吃几个?” 隋玉看了看,伸出五根手指。霍衍数着往锅里放了十个水饺,让她看着锅,自己去弄酱料。 过了会儿,水饺全部捞了上来,隋玉闻着清香味儿猜是荠菜饺子。 厨房间放了一张小桌,霍衍递给她一双筷子,两人就着一只盘子一起吃。 “这样可以少洗一只盘子。”男人是这么回答的。 隋玉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人,微微笑了下,这男人倒也没那么难相处。 她蘸了点酱料,咬了一口,果然是荠菜肉馅儿的,还放了香干,饺子很有嚼劲,她的嘴巴塞得鼓鼓的,忽然想起来在机场见过的两个女人。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那个御姐,还有小淑女走了吗?” 这里的环境看着艰苦,那两位娇滴滴的大美女应该是不会吃这苦头的吧? 霍衍第一个水饺吃完之后就没再碰了。他坐着,在手机上看新闻。 “没有。” 隋玉看了眼他放下的筷子,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定定的瞧着他的脸。 那两个女人都没走,那么他们晚上是不是也都这样,饿了就来弄点东西吃,两个人吃一盘水饺,也有可能带回房间吃,吃着吃着就“饱暖思银欲”,被翻红浪了? 隋玉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这人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不过是欺世盗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霍衍感觉到她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看她目光怪异,微微扬了下眉毛,下巴朝着盘子点了点,道:“怎么不吃了?” 隋玉闷声道:“你不也没吃了。” 霍衍道:“里面糖放太多了,我不喜欢。” 隋玉眨了眨眼,这不是他做的饺子吗? 霍衍看她疑惑的眼神,轻吸了口气,道:“郑芮是北方人,只会做水饺。南城人饮食偏甜,她就以为我也喜欢甜口。” 三流酒店,厨师的手艺一般,霍衍三餐也就随便的应付了,不过若晚上工作太晚,是不会有厨师随叫随到的。郑芮跟顾蕴有时候不出门,就拿厨房的备菜包了水饺,夜里饿了的时候就当夜宵吃。 隋玉砸吧了一下舌头,感觉口腔里的唾液也是甜甜的,怪不得他的酱料那么咸。 她抿了抿嘴唇,这下一点儿胃口都没了。 “我饱了。”她搁下筷子,坐得笔直,一副高冷样子。 霍衍瞧着她不动了,看了眼还剩下的几个水饺,冷声道:“是你要吃的,吃了。” 隋玉呼吸一窒,想起来自己只要了五个,便顶了回去:“我已经吃了两个,也就再吃三个,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可别辜负了御姐对你的一片深情。 这话她没说,放在肚子里说了。 御姐要是知道她吃了她为霍衍包的水饺,还不恨死她,下回就往里面撒老鼠药了。 霍衍那双凉淡的眼盯着她,声音严厉:“不许浪费!” 那语气,不容人拒绝,还不许反驳。 浦隋玉又是呼吸一窒,忽然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不想辜负了御姐的美意,自己又不喜欢吃,就让她来当猪了。 隋玉心里很气,可还是在霍衍的盯视下,把那一盘子的水饺都吃完了。 再怎么说,是她自己没把鸡汤送到,吃了这么多甜腻腻的水饺是她活该。 她心里恨恨的想,以后再也不要来给他送什么晚饭了,这一招温柔攻势一点用都没有。 当她吃完最后一颗水饺,她肚子撑得难受,靠在椅背上喘气揉肚子,很没有形象。 霍衍收起手机,见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松鼠,他唇角微微翘了下,捏了下她的脸颊,手感柔软。“晚上吃东西容易长肉,明天称体重,照片发给我。” 隋玉:“……” 她见男人把手机放回了裤兜,挽起衬衣袖子,把碗筷都收了起来,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灯光下,洗洁精的泡沫将他修长的手指包围,盘子被他仔细搓揉着……这是一幅很温暖的画面。隋玉瞧着,不觉出了神,只觉得他的这个没有了冷意包裹的侧影很好看,很温柔。 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下照片,微微一笑,把照片放在了一个文件夹里。 “男神也会下凡洗碗吗?”她走过去,靠在水槽边上,歪头看着他。 044 像古板的老父亲 一个正面站位,一个背对站位,角度恰到好处,画面舒适。 霍衍微微偏头,看了眼身边站着的小姑娘,道:“今天嘴上抹蜜了?” 一会儿说他长得好看,一会儿又说男神。 霍衍生来就衣食无忧,但不代表他只需要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就可以了。他从小就被老爷子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基本的生活能力是必备。 浦隋玉也知道霍家的家教严格,即便是霍柠那个娇小姐,也要在祭祖的当天去厨房打下手。 “多说点好话,以后你就会想多听听我的声音,多见见我,看不到我的时候就想我了。”隋玉说完,自己都觉得肉麻。 她不是个会说情话会撩的人,为此还特意去关注了几个情感博主,学以致用。 霍衍:“……” 他不知道今天对外承认她是他的未婚妻,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这丫头似乎有点用力过猛。 男人的脸色没什么波动,拿着干布擦拭盘子上的水渍,沉着声道:“既然这么会说话,那么你是否也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 他顿了下,看向女孩:“为什么今天你没在学校?” 这个突然的话题让隋玉猝不及防。 姜不渝是个大三的学生,今天也不是周末,理应在学校上课的。 她舔了舔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姜不渝的学习很一般,霍家动用了关系,让她上了一所音乐学院,学的是大提琴,将来也算个艺术家。从这点来看,霍家也算是用心良苦。 而浦隋玉从小就寄养在应山学堂,她的师父专心学术,经常出远门,从小,隋玉就跟随师父走南闯北,在学校学习的时间不多。 浦隋玉,跟姜不渝走的是完全两个不一样的人生。 本以为重生之后,她能过上一段正常学生的日子,上上课,跟同学一起吃食堂饭,参加社团活动什么的,但她,是个音痴。 她的大提琴拉得乱七八糟,幸好学校里有很多像她一样混学历的富二代,明星什么的,也能混混日子。如果不想去上课,就花点钱,找个代课的学生去点一点名就可以了。 找学生代课的钱,对于隋玉而言,随随便便就能搞到。 简单来说,便是浦隋玉放弃做个听话的好学生了。 霍衍见小姑娘眼神漂移,支支吾吾,眼睛一眯,厉声道:“再让我知道你逃课,你会知道后果是什么。” 隋玉生来第一次知道,被人严厉教训关于学业的事儿是什么滋味。 回到老宅之后,她翻出课本,看着上面的五线谱,头疼的直搓太阳穴。 为此,她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天乔忠来敲门,提醒她早起去学校上课,不要迟到。 以往,跟本没人来跟她说这些,完全任由她自生自灭,想来是霍衍特意交代了乔忠,让他盯着她。 隋玉磨磨蹭蹭的坐上了接送她上下课的小轿车,头一回觉得霍衍还是回北城比较好。 早上的第一堂课是公共课,隋玉找个同学问了才知道公共课的教室在哪里,进去时,里面的学生差不多坐满了,只有前三排是空着的。 大学教室的前三排是最受人嫌弃的,隋玉瞥了一眼那座位,也不想被老师关照。 她走到最后一排,靠走廊坐着的是个女生,看起来像是个乖乖女,衬衣领子上还夹了一条蝴蝶结流苏珍珠胸针,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支笔做笔记。 里面坐着的是个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课本被他压在手臂下面,再过几分钟等他睡熟了,估计口水都要留下来。那书的作用大概就是接住他的口水吧。 不过从他的侧脸看,长睫毛,高鼻子,奶白的皮肤,看着应该是个长相不错的。 隋玉再看了眼女生摊开的笔记本,唇角微掀了下,若是好学生,就不是挑这个位置了。 她道:“同学,我能给你换个座位吗?” 那女生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跟她这么说话,惊讶的看着她,周围的人也都看了过来,似乎对这一幕很感兴趣。 隋玉不在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站在一边等着女生让位。她看了下时间,再过两分钟,上课铃就要响了。 女生小脸上写着不高兴,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换座?” 隋玉皱了皱眉,强迫别人换座确实不好,谁来得早谁先得,这是道理。她想了想:“我晚上没睡好,坐这里睡觉不会被老师发现。” 这话说得,忒耿直,直得让那乖乖女像是看个怪物似的看她。 “同学,我们交了那么多钱,是来学习知识的,你这样说,对得起你自己吗?” 隋玉看了眼女生的笔记本,指了指道:“你说的学习知识,是画这位睡觉的同学吗?那么我觉得你应该学美术。” 那个女生笔记本上记录的不是什么课堂知识,是男生的画像。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有人在偷笑,女生的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的合上本子:“关你什么事!” 隋玉望着女生羞愤的脸,心里也是有点虚。她虽然身体年龄跟她们一样,但她心理年龄二十五了,怎么能为了一张座位跟小孩子争斗起来。 太丢她的老脸了。 不就是前排坐两节课,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早点到就是了。 就在隋玉打算往前走回去时,那一直趴着睡觉的男生坐了起来,年轻的俊脸透着不耐烦:“吵死了。陆伊娜,你坐那边去。” 小帅哥发话,那女生气恼的狠狠瞪了隋玉一眼,将桌上的东西一收,抱着去了前排。 隋玉望着那女孩的背影,觉得挺对不起她的,等下课后再找她道歉吧。 上课铃响起时,隋玉还站着,那男生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想站着上课吗?” 隋玉赶紧坐下,那男生又趴回去睡觉了。隋玉看了他一眼,心道:小孩子不好好学习,毕业就失业懂不懂? 她翻开课本,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霍衍。 彼时,霍衍正坐在车内去往旭塘镇下辖的村子。路面不平,车子摇晃,空气里飘来猪粪的味道,一车人都一副郁闷的表情。 霍衍看到手机上发过来的照片,唇角微翘了下,回复:好好上课,别开小差。 欧阳腾昨夜是被顾蕴强行拉回来的,早上又被霍衍拉出来做什么调研,一张脸臭得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他不好过,自然也看不得别人好过,看到霍衍居然对着手机笑,一把夺了他的手机道:“今天有什么搞笑新闻吗?”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霍衍这个人没什么娱乐,平时只看新闻,股市之类的东西,无聊的要死。 但当他看到手机上的内容,欧阳腾的脸色复杂,他看着霍衍:“霍爷,你……你……” 他哽了半天,都没想到合适的话来说。 盯着一个小女孩的功课,这是日理万机的霍衍该干的事儿吗? 好半天,他找到了合适的话:“你什么时候对那小辣椒那么上心了?” 幸好今天顾蕴那丫头不在车上,不然淑女都没法镇定了。 霍衍把手机拿了回来,脸色淡然如常,他道:“霍家出了那么多学费,就是培养个废物出来?” 霍家的教育是很严格的,霍家的子孙里,最差都是硕士毕业,霍衍本人就是双硕士,他大学期间还搞了个公司,等毕业时,那公司都上市了。 对于高要求高自律的霍衍来说,这话倒也合情合理。 但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课堂上,隋玉看到霍衍发过来的信息,撇了撇嘴,怎么不再多些四个字:天天向上。 此时她觉得,霍衍不像是她的未婚夫,像古板的老父亲。 她把手机收起来,看了会儿课本,耳边是老师忽重忽轻的声音,陪着春天暖洋洋的太阳,跟催眠无异。 隋玉觉得这阳光把人的骨头都晒懒了,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眼前的印刷字变成了无数走动的小蚂蚁,最后,她的往旁边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旁边的冷傲男生看了她一眼,没把她推开,保持着坐姿,用左手记录老师讲的重点。 而那个坐去前排的女生,回头看到后座的画面,气得脸都扭曲了。 这个姜不渝,分明就是个小妖精,装什么可怜小白兔! 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隋玉听着一阵刺耳铃声,猛得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果然,她连二十分钟都没坚持住。 她无语的吁了口气,随后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过去,一张干净俊逸的脸近在眼前,似笑非笑的看她。 “啊……同学,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隋玉看了眼男生的肩膀,幸好没留下口水。 那男生冷冷的一瞥她,突然道:“想不到你挺叛逆的。” “啊?” 隋玉想,这位同学这么说,应该是基于对姜不渝的印象。她是个很安静,不惹人注意的女孩,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那男生勾唇笑了下,似乎对她没什么别的话要说,揉了下肩膀,站起来,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着椅背,越过隋玉就这么跳出去了。 他个子高,但如飞燕一般灵巧,落地很轻松。 隋玉挠了挠头发,觉得小男生就是小男生,都爱耍帅。 回头,她看到男生的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笔记。她还以为他是是上课就睡觉的坏学生,没想到挺认真的。 隋玉一时好奇心起,将书翻起一角,看到封面角落写了三个字:唐天泽。 045 套餐二十八一份 在下节课铃声响起之前,男生回来了,隋玉站起来让他进去。 “你叫唐天泽?” 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眉毛微微蹙着,眼神之中有些生气,薄唇抿得紧紧的。 浦隋玉见他不大高兴的样子,大约是不喜欢女生跟他说话,她讪讪侧过头,随便翻了下书。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又开始在讲台上念经。隋玉这回没再睡着,认真听了一段,在书本上写写划划。 她想,万一霍衍抽查她的功课,书上总不能一个字都没有。 然后,她又有了一个更让她头疼的问题。 自打她重生之后,她没有认真上过课,几乎每一本书都是空白的…… 隋玉的眼神往旁边男生那里飘,记得他的笔记写得挺足的。 她找了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上一节课的笔记,能给我抄一下吗? 她将纸条传过去,那男生看了一眼,回给她四个字:下课再说。 隋玉见着这几个字,就知道稳妥了。 小男生看着高冷,还是很有同学爱的嘛。 一整个上午的课上得隋玉头昏脑涨,肚子也是饿得咕咕叫,好不容易等铃声响起,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吃饭。 但在吃饭之前,她还记得要向那位唐天泽同学借笔记。 经过这一上午的课,隋玉知道,这个男生与姜不渝是同一个系同一班级的。 “同学,你的笔记……”隋玉指了指男生合起来的课本。 男生看了她一眼,钢笔咔哒一声收入笔套里,声音冷淡:“我要去吃饭。” 隋玉:“……” 说得好像她不给他吃饭似的,隋玉只好跟着他一起去食堂。 食堂里早就排了长队,隋玉皱了下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她道:“要不,我请你去外面吃吧?” 正好也算感谢他借她抄笔记。 男生冷冷看她一眼,把书往她手里一塞,道:“你去抢座,我打饭。” 然后,他便往前走了,连个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隋玉望了望已经走去排队的男生,回头看了眼一排排座位,找了张坐得还不算太满的桌子。 她翻开课本,先抄笔记。 音乐学院,认真的学生有,但像是隋玉这样争分夺秒的,只有在临近考试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她这一举动,在别人看来无疑就是个另类。 其实,打从隋玉与唐天泽一起走进这食堂就有人关注起来了。 四周的人交头接耳。 “……是18班的那个姜不渝吧,咱们贝诺的校草竟然跟她说话了!” “姜不渝不是个怂包吗?就整天阴沉沉,说话蚊子声一样的姜不渝?”那些人看隋玉的眼神,像是在看动物园的某个小动物。 他们在同一个世界,但两者之间有着无形的界限,就像动物园里,游客与动物之间竖起的玻璃墙。 而今天,那只又土又怂的小动物居然打破了界限,跟贝诺的风云人物搭上了! “诶,人家一个班级的,一起上课吃饭怎么了,不很正常吗?” “呵呵,我看你是不想承认,你的校草大人要被那个土包子拔了。诶,你说,那唐天泽怎么回事啊,他不是最难打交道,对谁都爱理不搭的吗?” 那些人说话,跟霍家老宅的佣人一样刻薄,只是老宅的佣人嫉妒姜不渝的际遇,从渔家女成了霍家未来的长孙媳妇,而这些小女生则是纯粹的争风吃醋。 她们仗着姜不渝胆小不敢惹事,说话没什么忌惮,隋玉全部都能听到。 但她并不生气,还觉得挺新鲜的。毕竟在她当学生的那段岁月里,可没这样的事儿。 不过,这个唐天泽对姜不渝特别吗? 她在排队的那些人中找到唐天泽,支着脑袋冥思苦想,在姜不渝的记忆里搜索,对这个男生没什么印象。 哎,这些小女生,一点点的事儿就吹成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真是没有一点同学爱,一点都不可爱,难怪人家校草不爱搭理她们。 她摇了摇脑袋,正要收回目光,这时,唐天泽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层层学生脑袋相遇,隋玉对他笑了笑,捏着笔继续奋笔疾书。 说来这男生也是怪,他所有的笔记都记在书上,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字,搞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仔细看。 一份饭盒放在她面前,是份套餐。 隋玉赶紧把书一收,对着男生道了声谢。 唐天泽在她的对面坐下,也不说话,捏起筷子就开干。 隋玉瞅了他一眼,筷子划拉着米饭,犹豫了下,道:“你借我笔记抄,又请我吃饭……”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生打断。“谁请你吃饭了,这是算钱的。”他翻开手机,让她扫二维码,“套餐二十八一份。” 隋玉:“……” 她扫了二维码,加了他的微信,然后发了二十八块钱过去。 不过这样她就放心了。 那些同学的议论,她还是要留意一下的。如果这个小男生真的对姜不渝有意思,那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姜不渝的身份特殊,万一在学校弄出什么事儿,传到霍家的耳朵里,对她而言是个麻烦事。 再者,隋玉虽然有着二十岁的年轻身体,但她是二十五的成熟思想,她不像解语那样,喜欢跟小鲜肉玩儿。 “那笔记……?” 唐天泽埋头吃饭,闻言看了她一眼,突然道:“积分酒吧,听说过吗?” 隋玉摇头,便听他继续道:“晚上八点,来积分酒吧,把书还给我。” 下午没有课,隋玉在老宅抄了一下午的笔记,手酸,眼花,女佣过来找她去吃晚饭。 她饿的要死,一个人能吃光那一大桌的菜,期间,她见乔忠匆匆走过,觉得这老头今儿怎么着急忙慌的。 乔忠在霍家很多年了,别的事情不说,每年祭祀大事,他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他着急的? 她剔着鱼刺,想大约是老管家的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吧。 乔忠走得匆忙,隋玉连打招呼都来不及,转头问女佣小菲:“乔管家有什么急事儿吗?” 女佣看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厌恶的,这回好像更讨厌了,看得隋玉莫名其妙。 她又没得罪她。 隋玉懒得跟这些人打交道,觉得自己问那话也是浪费感情,她回了房间。 桌上的手机提示灯一闪一闪,她拿起来一看,有个未接来电,秦盛文打来的。 “可能老爷子又打破什么东西,找我帮忙来了。” 她淡笑了下,老爷子再怎么生气,在他的那些宝贝面前,还是要放下身段来求她。 隋玉将电话打了过去:“老爷子,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秦盛文的声音苍老,有着上位者的高深与气势。“不渝啊,霍衍出事儿了,你不知道吗?” 隋玉身子微微一僵,想到乔忠匆忙出门的身影,还有小菲厌恶的眼神。 她深吸了口气:“他怎么了?” 电话里,秦盛文告诉她,霍衍在乡下做考察时,被一帮村民攻击了,现在正在医院里。 “不是,霍衍明明是去帮他们的,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他?”隋玉想不通。 秦盛文呵呵一声冷笑,隋玉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也知道那位老爷子此时的表情。她沉默下来,淡定问道:“他在哪家医院?” 秦盛文说了个名儿之后,隋玉便挂断电话,抓着手机出门去了。 她的脚步快,且狠,大有谁拦她就杀谁的气势。 她很生气,霍衍出事,连一个女佣都知道,乔忠却不给她透露一个字。 他们看似对她和善,其实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把她当成住在老宅的,一个不应该知道霍衍任何事情的,无关紧要的人! 可,她的身上冠的是霍衍未婚妻的身份! 霍家的车需要乔忠的安排才能使用,隋玉要用车,被人挡住。 “姜小姐,没有乔管家的同意,你不能用这辆车。” 隋玉阴着脸,往前踏了一步,摊开手:“钥匙!” 姜不渝从来都是软弱可欺,即便她近来有点儿嚣张,老宅的佣人也只当她恃宠而骄,他们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像个罗刹,那双眼杀气腾腾的,里面藏着千军万马,那只薄薄的手掌好似随时能化成刀,一刀劈下! 管事的战战兢兢给了车钥匙,隋玉一把抓过,开门上车,扣安全带,踩油门,一气呵成。 管事的看那车子绝尘而去,看得目瞪口呆。 姜不渝这是被鬼附身了? 隋玉的车速很快,到达医院时,下车甩车门,直冲病房,动作利落的不似个女孩,像保镖。 她匆匆而来,一把推开病房的门,见到霍衍安稳坐着,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她站了会儿,等气息喘匀了,面色冷了下来,直往乔忠走去,阴沉沉的道:“乔管家,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 乔忠见到姜不渝的到来,眉毛微皱了下,似乎还在思考她是怎么知道的。 对视着她黑漆漆的眼,眼底的慑人感撼动了乔忠,他微低头,道:“姜小姐,我只是不希望你担心。”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隋玉从他的话里,听到的不是他的交代,而是对她的漠视。 因为她是懦弱不管事,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 046 哄着 还因为,她是个连霍家佣人都不想承认的,霍家长孙的未婚妻。 因此,她不需要得到尊重,连知会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呵……”浦隋玉嗤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在病房守着的人。 欧阳腾,宋以琛,御姐,还有那小淑女眼睫毛上的泪珠还挂着。 这里所有的人,都比她更有资格知道,是吗? 隋玉转过头来,再看着乔忠:“乔管家,你的名字里,有个忠字。我知道,你在霍家的时间,比霍衍父亲的年纪还长,要论辈分的话,我还得叫你一声乔爷爷。” “既是如此,乔管家对霍家必定是忠心耿耿的。那么我有件事要问你——” 她顿住,往前走一步,双眼逼视着他:“我是霍衍的什么人?” 乔忠一愣,如实回答:“姜小姐是大少爷的未婚妻。” 隋玉唇角挽起一抹讥讽的笑:“原来你还知道。” “既然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出事了,我为他担心,不应该吗?我照顾他,不能够吗?” 乔忠被她逼问得额头都冒出汗来,偏说得他无法回答。 “还是霍衍吩咐你,不许告诉我?嗯?” 乔忠皱着眉,他那么大年纪,被一个小女孩连声责问,脑袋都抬不起来了,顾蕴看不下去,上来一把拽过隋玉,生气道:“姜不渝,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吵大闹?” “你是能为霍衍治伤,还是能为他疼,还是能挡在他前面,替他挨打啊?” “乔管家只是着急,一时忘记告诉你而已,干嘛欺负老实人?” “要论发大小姐脾气,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仗着霍家借给你的那点光,他们叫你一声姜小姐看的是霍家的面子,既然什么都做不好,就闭嘴安静待着!” 顾蕴劈头盖脸一顿骂,她早就看这个女孩不顺眼,脾气大,爱出风头,没事只会缠着霍衍,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有脸打着霍衍未婚妻的身份欺负人,算什么东西。 要说耍大小姐脾气,她顾家大小姐的身份比她高贵多了。 她这么急急的跑过来,不关心霍衍的伤势,逼着乔管家说她的身份,不就是怕她这未婚妻的身份被别人抢了吗? 顾蕴看不得姜不渝那副难看的吃相,她忍不了。 隋玉扯了扯嘴唇,掀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她望着面前的小淑女,此时的顾蕴,身上没有半点淑仪气质,只看得到争风吃醋的小家子气。 “顾小姐到底是出生名门,好威风……”她看了看霍衍的伤,讥诮的哂笑一声,转头就走。 病房内,霍衍沉冷的声音响起:“去把她叫进来。” 他一发话,马上就有人追上来拦住隋玉。“姜小姐,霍总让您进去。” 隋玉望着宋以琛,自嘲的笑:“你没听到那位顾小姐怎么说吗?我既不能替他挨打,也不能替他疼,我进去干什么?” 宋以琛皱着眉头,低声劝和:“顾小姐只是一时着急。霍总没有不让乔管家通知你,应该是管家他急着赶来,一时没顾得上。” 到底是霍衍身边的人,处事圆滑,给了所有人台阶下。 隋玉看了他一眼,这才返回病房。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她,感觉在看一个任性的小丫头,眼神里都透着无理取闹的责备。 浦隋玉偏不受这份无言的责备,眼刀子甩了过去:“看什么!” 她看起来年纪小,但那凌厉的眼神一眼望去,竟然有几分霍衍的威势,让人不敢跟她对视。 郑芮心里想,不过是月亮借了太阳的光,终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下等丫头。 浦隋玉走到了霍衍的身边,看他身上的伤势。 他的手臂,脑袋都缠着纱布,换下来的衣服上有鸡蛋液,石头,棍棒之类的痕迹。 只看这些东西,她便可以想象到,当时那些野蛮村民是怎么对待他的。 难以想象,他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别人嘴里尊称的霍先生,被那些人追着打时,是怎样的狼狈。 那画面,她想象不出来。 她抬手,想解开他手上的纱布,被欧阳腾立即制止了。“你想干什么,他刚上的药。” 隋玉手顿了下,转头看了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病历卡,拿起来看了眼,心中默记上面的记录,还有开的药方,随后就放下了。 她还注意到,欧阳腾也受了伤,只是没霍衍那么严重。至于那两位小姐,衣裳干净整齐,要么是没去现场,要么是没下车。 她沉默着不说话,别人也就当她耍耍小姐脾气,就像顾蕴说的那样,不过是要表现一下而已。 因为她的到来,一屋子的气氛尴尬又诡异,谁都没再说话,就这么沉闷着。 过了会儿,乔忠道:“大少爷,要不要通知北城那边?” 霍衍摆了下手,表示不用,乔忠道:“大少爷,您还是回老宅住着吧。万一那些人找到您住的酒店再去闹事,要是出了更大的事,我没法跟老爷子交代。” 欧阳腾正有此意,道:“对啊,霍爷,那帮人那么野蛮,要是天天来闹事,我怕咱没命回来。” 他说得夸张了一些,但确实很有风险。 郑芮也开了口,道:“霍总,欧阳说的有道理。反正我们收集的资料差不多了,回来再做研究也是一样的。” 霍衍捏了捏眉心,脸上的疲惫感很重。他开口:“你们先回去休息。乔忠,给郑小姐他们安排房间。” 乔忠得了吩咐,先行带着郑芮与顾蕴回去。 欧阳腾跟宋以琛也回了自己的病房。 下午的时候,他们三个男人带着技术人员在村子里走访,郑芮打电话说到了村口,宋以琛便开车去接人,等车子返回时,霍衍这一帮人被村民围住攻击,他们报了警才算解困。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浦隋玉跟霍衍两人,气氛更加沉默了。 从头到尾,浦隋玉只看了他的伤,没看他的眼睛。 霍衍瞧了眼背对他的女孩,嗓音微哑:“脾气发完了没,去给我倒杯水。” 隋玉起身去倒了杯水,重重磕在桌上,纯净水在杯中剧烈的晃荡,可见她的力道有多大。 霍衍喝了口水,嗓子那股干裂感稍缓,他抬了抬眼皮,道:“姜不渝,你好大的脾气。如果是我吩咐乔忠不告诉你的,你还要打我不成?” 隋玉嚯的抬头,眼神气愤:“那我不来看你就是了!” 她扭头就要走,霍衍一声哂笑,小丫头气性太大了。 “回来。” 隋玉站着不动,像是一棵小松树似的笔直,就听男人道:“让你来有什么用,我这有的是给我端茶送水的。” 浦隋玉气得想给他一拳头。 她狠狠扭头,但看他那张完美的脸上,那些细碎的划痕,看得只觉刺眼。她尖刻道:“堂堂霍家大少爷,被人打成这样,说出去丢死人。” 然而,她上一秒话音刻薄,下一秒就带了心疼。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你,你不是去帮他们的吗?” 隋玉还记得在福临楼面对那些地头蛇时,他那两米八的气场,那些大佬们被他死死压住,忍气吞声,然而对着那些村民,他就这样了。 说到底,他只是不会去对那些人动用什么手段,也不能动。 她道:“是那些人对你下手了?” 听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别人或许不懂,但霍衍这个身处漩涡中心的人知道。 只是,以她这个年龄,这个阅历,她不可能懂这背后的暗涌。 他微眯了下眼睛:“谁告诉你的?” 浦隋玉在为了浦氏奔忙的时候,什么没见过,有些人为了利益,明的暗的手段不断,霍衍这次遇袭,是有人背地里鼓动了那些村民。 现在各地都有拆,迁,一夜暴富的比比皆是,旭塘镇若是卖地,那些村民便可以住进高楼,住进干净的小区。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们,地不卖了,他们没有一夜暴富的希望了,能不生气吗? 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而言,要让他们买外面的房,十几万几百万的买房款哪里来?尤其是那些家里有适婚年龄的,个个都在等着拆,迁。 他们未必懂“不动即动”这几个字背后的深远意义,只知道,他们向着光明的希望没了。 就是这个男人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人财路者,如杀人父母,不打他打谁? 但隋玉即使知道这些背后的利益纠葛,在霍衍面前,她是姜不渝,是个一点点在成长,追上他步伐的女孩。 她道:“乔忠不会告诉我你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不会。是秦老爷子跟我说的。” 霍衍一听秦盛文,微皱的眉心舒展开来。秦盛文一早就警告过他,这件事做起来会很难。以老爷子在南城的势力,那些风吹草动瞒不过他。 随即,男人的眉毛又拧了回来,他道:“你跟他倒是关系打得火热。” 隋玉听他语气怪怪的,但又没察觉出来哪里怪,大概他受了这一顿打,心里憋着不舒服,说话也阴阳怪气了。 既然他是病人,就得哄着,她道:“饿了吗,要不要去给你动点吃的?” 047 你就是说了个寂寞 霍衍扫了她一眼,眼神不怎么好。“不用,已经吃过了。” 隋玉猜他大概还在为昨晚那碗难吃的鱼丸耿耿于怀,不过他不饿,她也不非得献殷勤。 她道:“下次,你再去村子的话,我也一起去。” “你去干嘛?” 郑芮这种做事业的,尚且能忍受村子里的脏乱差,顾蕴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 姜不渝去凑什么热闹? 隋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生气,平平淡淡的道:“你忘记了,我出生在小渔村,在市井之地长大。我知道怎么跟村民交流。这个回答,你觉得我对你而言,还是个阻碍吗?” 她直直的望着霍衍,她知道,在他们这些人心里,她只是个卑微普通人,是个仰人鼻息的存在,他现在愿意这样放低身段与她说话,也只是觉得她有趣而已。 而她的能量,远不止于此。 但目前来说,她还是想让他看到,平凡的姜不渝也有属于她的高光。 霍衍定定的看她,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一种不同于普通小女孩的世故。 她的眼眸深沉,没有不谙世事的单纯,有着难以言语的岁月感,仿佛看尽繁花与落英,这不该出现在一双二十岁的眼睛里。 即使她之前受尽她叔叔婶婶的折磨,以及这三年来的安稳生活,也不该是这样的历经沧桑的沉淀感。 可对于浦隋玉而言,她二十五年的人生,给了她太多的磋磨,她的心理年龄,远超过这个岁数。 意识到自己不该流露出这样的眼神,隋玉忙一撇开眼,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只是不喜欢你们总是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来看待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霍衍皱了下眉,对她那句“废物”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直觉的反驳:“我没有——” 他话没说完,被隋玉打断,她道:“我想让你知道,我也能帮到你。” 她想了想,语气再和缓了些,道:“霍衍,我不知道你做这个慈善项目的初衷是为何,但你既要做成,就该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别人。” 霍衍沉默着看她,若有所思。 想她刚才的那个眼神,想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他以往的项目,都是以营利为前提,所有的出发点都是最终的利润,投资回报率,而这次的项目,与他以往所做都不一样。所以,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秦盛文,都很明确的告诉他——难。 他出生即巅峰,眼界与阅历摆在那里,商人的惯性利益思维摆在那里,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姜不渝给了他一个提示:接地气。 姜不渝,给了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是这种沉淀感,让霍衍生出了信赖她的感觉,他答应:“好。” 浦隋玉离开之后,欧阳腾从隔壁病房蹿了过来。他坐在床边上,呆呆的看着霍衍。 霍衍翻看了一下今天收集来的资料,眼睛都没抬一下,淡声道:“看什么看,又来诉苦不想管了?” 欧阳腾哼了一声:“我要诉苦,也是找美女诉苦,你还能给我抱抱给我举高高不成?” 霍衍无语的看他,眼神直接表达了他的意思:好好说话,不然就滚。 欧阳腾接收到信号,挠了挠眉毛,然后道:“霍衍,你有没有觉得,你那小媳妇儿有点奇怪?” 霍衍手一顿,抬头看他:“怎么奇怪?” 欧阳腾深吸了口气,在病床前踱了几步转圈圈,因为那姜不渝给人的感觉太怪异了,以至于他一时说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他道:“呐,你霍爷一直是事业型唐僧,也没经历过几个女人,像她那么幼的更是没有过……” 看到霍衍看过来的死亡视线,欧阳腾舌尖打转,道:“我欧阳就不一样了。成熟型的,女强人类型的,淑女萝莉,哪一种我没交往过?” “我就是觉得……这个姜不渝身上,少了点女孩子的天真。你要是想说她出身艰难,早就没了天真,这也不一样啊。她是个渔家女,又没见过什么世面,霍柠说她胆小木讷,可你看她哪里胆小木讷了?” “你再说女孩子之间争风吃醋的,你刚才……刚才顾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面子里子都给她撕碎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哭哭啼啼跑了。” 要是以前的姜不渝,或许是哭着跑了,不……胆小的姜不渝是不敢跟乔忠叫板,咄咄逼人的,更不会私自跑来医院。 霍衍支着下巴,手指摩挲着,见欧阳腾停下来了,他指了指:“继续。” 霍衍对于女人问题一向不感兴趣,欧阳腾也是没事跑过来说一下他的感受。姜不渝在的时候,他没怎么觉得,等回了自己病房,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说得起劲,见霍衍也有了兴趣,虽然觉得他也有点不对劲,但更兴奋于他现在的发现。他微弯腰,对着霍衍说得眼睛发亮,手舞足蹈。 “……要是遇上泼辣的,当场就会跟顾蕴对撕,管她什么顾家小姐,不给她一点好脸。有未婚妻的身份在,名正言顺,轮得到外人骂骂咧咧?” “可是姜不渝,她直接无视了顾蕴,她找你撒气。她假装走,让你留住她,她用这一招间接告诉顾蕴,她懒得搭理她,她不配!” “这段位,可是情场上走过几遭才能练出的啊!” 这是一个渔家女能有的情商跟手段吗? 霍衍:“……” 他看不出姜不渝有什么段位,只觉她纯粹不爱跟顾蕴那种自视甚高的女孩打交道罢了。或者说,顾蕴在她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 欧阳腾说了那么一大段,说得面色红润,口干舌燥。他微微喘着气,等霍衍来个点评,却等得他都觉得有点儿冷了,也没等来霍衍的一句话。 “诶,我都说完了,你不说点什么吗?”他顺手拿了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一通喝。 霍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靠着枕头,微垂的眼眯着,嗤笑了声道:“欧阳,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新大陆来,你就是说了个寂寞。” 欧阳腾一口水差点呛到肺管子里去,他说了这么老半天,这位爷还是个不会谈情说爱的榆木疙瘩,一点都接收不到他说的点。 他一抹嘴,气咻咻地道:“我是想提醒你,在你不闻不问的这几年里,姜不渝可能已经偷偷谈了好几次恋爱,之前,她在你们所有人面前装清纯,现在修炼成功了,就来缠住你了。” “你看,这一试炼,你就被她吸引住了。你啊,如果还想要大好前途,做个赫赫显贵,就只当玩玩儿就行了,别陷入进去。咱们这种世家,要的是门当户对。老爷子让你报恩,也就是当年那么一说。他现在的态度都没那么坚决了……” 欧阳腾后面又说了什么,霍衍就没再听进去了。 此时,他脑中盘旋的是刚才姜不渝的那个眼神。 她看不上高贵的顾蕴,即便是在他的面前,她也没表现出什么敬畏,敢做敢说,敢发脾气。 她在秦盛文面前不卑不亢,在福临楼的饭局镇定自若,那份气度,即便是世家出生的女孩,在二十岁这个年纪,也未必能做到她这样。 她好像什么都经历过,荣华富贵,贫穷卑微,正是她那眼神里所反映出来的,看尽了繁华与落英之后的那种淡然。 然而,她身上好像还藏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戾气,她隐藏得太好,需细想才感觉的到。 她的这种矛盾感,怎么来的? 另一头,隋玉出了医院,看到微信上发来的信息,才想起来,她答应了唐天泽要去积分酒吧还书给他的。 现在都十点多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酒吧。隋玉回了他信息:今晚有事,能明天给你吗? 她启动了车子,手机上发来新的消息:什么事? 隋玉:这孩子,怎么还追根问底的。 她敲打手机键盘:不能说的事。 总不能说,她的未婚夫被人打了吧? 姜不渝与霍家的关系,学校没人知道,只知道她来自小地方,没什么身份背景,学生们谣传,姜不渝是学校做得扶贫对象,做个宣传而已。 唐天泽:能解决? 隋玉回复:没事了。 然后,对方没再给她发消息,隋玉也便默认了,唐天泽同学答应她第二天还书的事情。 而在南城的某奢华会所,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们聚在包厢里,一手抱着穿着艳丽的女人,一手举着酒杯,碰杯之后,几人会心一笑,眼角眉梢都露着阴狠得意。 “那小子,想动我们的蛋糕,就让他看看,他碰不碰得。” “呵,不过是个刚出师的小子,仗着霍家就敢耍威风,也不过如此。” 另一道沉稳威赫的声音响起:“诶,敲打敲打就行了,别把霍家得罪透了。” 这话反而让人更起劲的说不在乎霍家之类的话。 几人中,还是有理性的人说话。那人盘着手上的金貔貅,疑惑道:“所谓无商不逐利,你们说,霍衍为什么要做这么费钱费力,还不讨好的事儿?” 众人沉默了一阵子,一个粗嗓子开口:“管他什么目的,南城是我们的地盘,我就要让他威风凛凛的来,灰溜溜的走!” 048 腿疼,不想走路 第二天,隋玉照常去上课。 她把书还给唐天泽,还多了一本笔记本。 唐天泽翻了下那本笔记本,三根手指头捏着晃了晃:“什么意思?” 隋玉指了指他的书:“同学,你的书记得太乱了,记在笔记本上,比较不费眼睛。” 唐天泽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笔记本还给了她,漠漠道:“既然买了笔记本,正好,小论文你给我写了。” 隋玉一脸问号,昨天公共课老师布置写一篇音乐鉴赏小论文,可是,怎么就让她写了? 唐天泽面色冷淡的翻开书,没看她,抓着笔在书上勾画了几个圈做记号,一边道:“姜不渝,昨天我让你来酒吧,你没来,你没把书还给我,耽误我做作业了。” 隋玉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这位同学,不带你这么坑人的。酒吧跟做作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您鉴赏的是酒吧音乐? 隋玉还是保持讲道理的理性态度:“可是……老师说最晚下周交。” 意思便是:即便您鉴赏的是酒吧音乐,这周还有几天时间,您还可以再去几次酒吧鉴赏。 唐天泽偏头,冷淡厌世的目光看过来,手指在课本上敲了敲:“你欠我的。”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好吧,她抄他的笔记,欠了他的人情,这个没得说。 所以,当唐天泽提出把别的科目笔记借给她抄的时候,隋玉拒绝了。 她才不要再给他写别的作业。 下午只有两节课,隋玉上完课,看了看时间,她背着大提琴站在校门口等她预约的车过来。 另有几个女生结伴走在路上。 “姜不渝。”娇蛮的声音叫得响亮,指名道姓,使得路边其他学生看向了隋玉的方向。 隋玉寻着声音转头看向那几个女生,其中一个见着有点眼熟。 浦隋玉对着那看起来像是乖乖女的学生问道:“是你叫我?” 此时,乖乖女眼神不善,隋玉恍然想起来,是昨天被她换座位的那个女生。她看了眼其他几个女学生,她这是要被教训了? 她在学校没正经待过几天,但此时,她感受到了校园里的某些文化。 学生有小团体,而且会抱团欺负她们看不惯的女生,显而易见,她成了别人看不惯的对象。 隋玉微微眯了下眼睛,想起来唐天泽好像叫她什么伊娜来着。 “姜不渝,你很有本事嘛,不声不响的把唐天泽都勾搭上了。”那女人出手便撩起隋玉的一把头发,抓在手里拽了拽。 隋玉一直觉得姜不渝的这头长发挺好看,她发量多,被她养得乌黑顺滑。 她的头被那女生拽得朝一侧歪,头皮传来麻疼。 “松手。”隋玉出声警告。 “呵,怎么不装可怜,让男生来帮你啊?”女生不但没松手,另一只手还拍了拍隋玉的脸,指甲恶意的在她脸上划了一道。 顷刻间,她的皮肤上映出一道红痕,尖锐刺痛。 隋玉心里默念着,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她们都是比她小的女生,都还不懂事。 可过了十八就是成年人,这么大还不懂事的叫巨婴。 这些学艺术的女孩儿们,气质呢? 一道狠光从她眼底划过,她反手扣住女孩的手腕,拇指熟练的掐入骨缝一用力,那女孩即刻松开了隋玉的头发,捂着手腕叫疼:“姜不渝,你欺负人!” 乖乖女眼眶红了,泪水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看起来楚楚可怜。 后面,一个高个男生缓缓走来,一女生眼角瞄到他的身影,对着隋玉义愤填膺的大声道:“姜不渝,你怎么回事。伊娜是想帮你,你怎么能打人呢!” “唐天泽,你过来评评理!” 唐天泽往那边看了眼,晃着身体走过去,看了眼隋玉,眉心微皱了下:“你的脸怎么回事?” 隋玉摸了下脸,还有些微刺痛,她朝着那哭泣的女生指了指,说得很直接:“昨天我换了她的座位,她堵我的路,来报复我了。” “你、你怎么能颠倒黑白,信口胡说呢!”女孩的声音因激动而刺耳,显然没料到好欺负的姜不渝居然不按她们预先设计的套路来。 “伊娜见你借唐天泽的笔记,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助,这才来找你,想让你去她家,她来给你补课的。姜不渝,你学习不好也就算了,人品怎么也这么差!” 另一个扮演抱打不平的女生指着一本笔记本,说得更加气愤,小脸都涨红了。“伊娜说借笔记给你看,你拿去就要撕了,伊娜心疼,想抢回去,这才不小心划了的。” 这个说法,便有意无意的在暗指姜不渝故意借着抄笔记接近唐天泽,她不怀好意,人品恶劣。 浦隋玉这才发现,那位伊娜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本皱皱巴巴的笔记本在手里,封面上滴着两滴眼泪,若上去摸一下的话,应该还能摸到温度。 呵呵,剧本套路写的倒是齐全,哪怕她先打乱了她们的节奏,她们也能接上。 隋玉摸了摸脸上的划痕,也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说去做痕迹比对吧? 她吐了口气,对着那位乖乖女道:“你叫伊娜是吧?那好,你们说,我不接受你们的好意,撕你的笔记本,倒是不妨给我看看,你的笔记本上有没有什么值得我抄的,能够让我学习进步的。如果不及唐天泽同学的笔记那么好,那还不如撕了。” “我有更好的,为什么要你的?” 浦隋玉虽然没看过别人的笔记,但她看过唐天泽的,记录的不错,还有他自己的领悟跟窍门,有些比书本上的还容易记住。 她也懒得跟这帮小女生斗来斗去,女生打架,要男生插什么手,直接让她们怕了她,再也不来惹她,从此就清净了。 用现在网络上的说法,她这是不讲武德。 “你——”乖乖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愤欲死。 她一直扮演着乖乖女的角色,在老师同学们的眼里,她是优等生,她家里有钱,是所有人都捧着的小公主。但被姜不渝这么一说,她的优越感被踩在了地上。 而她被这么拿来跟唐天泽比较,她又不能自夸说,她比唐天泽好。 乖乖女对着男生垂眸落泪:“唐天泽,我会更好的学习,努力追上你的。” 男生的眼珠子翻着朝天上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你努力不努力,关我什么事?” 浦隋玉瞧着这位唐天泽同学,天哪,现在的男孩子,家里妈妈教得真好,鉴女表达人呐。 小白莲套路在这些年轻人群体里,已经行不通了。 隋玉预约的车子停靠过来,瞧着这边围着的人群喊话:“你们谁约了车?” 隋玉看了眼手机上发过来的车牌号,没再耽搁时间。小白花是哭是笑,是羞愤的钻地缝,都不再与她有关。 她背着大提琴走过去,开了车门上车,正要关车门的时候,男生也一起钻了进来。 隋玉疑惑的看他:“同学?” 唐天泽抱着手臂,靠在车座上,闭起了眼睛道:“腿疼,不想走路。” 隋玉:“……” 她吩咐司机先开车,远离这是非地,不让别人围观看戏。 隋玉打车的时候,便已经输入了目的地,车子是朝着旭塘镇的方向走的。所以,当车子开了一分钟之后,便询问他:“同学,你要去哪儿,我们不顺路,万一绕远了,你的腿就该更疼了。” 因为这男生的鉴女表能力,以及他做的一手好笔记,尽管他逼迫她写作业,隋玉对他还是友善的。 唐天泽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瞥了她一眼:“你去哪儿?” “我去哪里,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夜阑会所。”男生这回眼睛睁开了,下午的阳光斜斜打入车内,金灿灿的印在他的眼底,慵懒的,野性的,这样的目光在纯粹干净与看透世界的深邃之间。 也就他这个年纪的学生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们有着少年的纯真,但又有着跨入社会后的阅历,与对未来的戒备跟征服星辰大海的野心。 隋玉望着他的眼,对于他这突然的四个字有些茫然。 夜阑会所,与他跟着她有什么关系? 男孩的声音好听,比起成熟男人的低淳,还多了些幼感。“我在夜阑会所见过你。” 又是一个惜字如金的。 隋玉前几天是去夜阑会所接过连舟,那时候他喝醉了,是解语通知的她…… 隋玉将种种信息在脑中组合。 姜不渝在同学们眼中,是个受到学校特殊照顾的贫困生。 夜阑会所是南城有名的销金屋,而这样的地方,让人想到的不只是饮酒作乐,还有肉,休交易。 那天,解语穿的是短裤劲装,是比较社会的打扮。而她那天穿的衣服……也没什么不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带走了一个醉酒的男人,还上了车子。 所以,这位唐天泽同学,以为她是失……足少女? 因为她家境贫困,需要做那种活养活自己? 她再快速的转了圈脑子:姜不渝在贝诺音乐学院三年,这三年里都没什么人与她往来。直到她那天跟这位同学做了同桌,还借他的笔记抄,而这在她带走连舟之后。 也就是那次之后,他觉得她还有救,就找理由强迫她写他的作业,为的是不让她有时间去那种地方。 而现在,他觉得她是在去往什么不干净地方的路上,才盯着她? 浦隋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同学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些。 049 姜不渝,你是白素贞变的吧 隋玉叹了声气:“我那天只是去找一个朋友。” “男朋友?” 隋玉心道:这孩子还是爱这么追根问底。 她摇头:“不是。” 男生没再说话了,但也没说要下车,看样子是跟到底了。 现在的男孩,你看他吊儿郎当像个颓废青年,但内心都有个当英雄的梦,隋玉想,他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她一个人去旭塘镇还挺无聊的。 车子一路往西南开,越走越偏僻荒凉。上一次,隋玉是晚上去的,这回白天过来,将这荒凉的小镇看个清楚。 陈旧的房屋,马路边上挂着的广告牌褪了颜色,理发店还是老式的那种推头店面,大门上简单粗暴的写了三个字:理发店,里面没生意,老板仰着头在看新白娘子传奇。 门口,几个老人坐在那里剖开竹笋,旁边的架子上晾晒着焯过水的笋片,笋片微微卷起,有点像萝卜干。 他们两个陌生学生走在这路上,那些人随便扫了眼,又埋头干活去了。 隋玉听到他们的闲聊:“……被小高村的那些人打出来了,打得狠呢,头都打破了,血流了一地。我那侄子家的还说放了狗……” 隋玉已经见过霍衍受伤的模样,哪有说得那么夸张,血流一地那不得躺下了。 不过昨晚她紧张,今儿听得那些老人们的夸张描述,想想霍衍那狼狈样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学生,你笑什么?”其中一个老人注意到隋玉站在那里听她们说话,问了一句。 隋玉道:“啊,我在想被狗追,那一定很好笑。” 那老人虎着脸,手里抓着竹笋指着她严肃道:“好笑什么,那些人就该被打。小高村的人就只有那几块水稻田,没得钱买房子,他们还不让卖,这帮人脑子有病!” 隋玉点点头:“嗯,对。” 老人不跟小孩玩,尤其是陌生人,搭理她一句后,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隋玉继续听了一会儿,好奇道:“奶奶,我听说小高村的糯米酒好喝,城里福临楼就有卖的,他们卖酒的话,很赚钱啊。要是把地都卖了,不就没有米做酒了?” “这么想的话,那些穿西装的不让卖地,也是为了他们好啊。” “你懂什么。那糯米酒是家家都能做的吗?”老人用脚将笋壳拨到一边,不屑的语气中含着嫉妒,“那是高家有秘方,别人又没有。那高家跟福临楼老板有合约,不愁销路,别人能干啥?” “自家也就做成米粉做糕点团子,糯米都卖给高家了,就高家发了财,在城里买了房子,小孩还读了很贵的学校,回来是开大奔的。别人有什么,天天地里干活,电动车开开,夜里路不好,还翻沟里去……” 老人絮絮叨叨,隋玉从里面提取了些有用信息:小高村里,有个姓高的人家赚了大钱,买房买车,孩子有晋升阶层的希望。而其余人,只是挣扎在泥巴地里面的农民。 而这些人,想要有出路,用卖地的钱,在城市里寻找希望。可高家是用那些糯米才有了出名入口柔滑的糯米酒,没有了原材料,那么高家就没有了希望。 村子里最不希望卖地的,就只有高家了。 唐天泽看浦隋玉站着发呆,轻轻碰了她一下,问道:“你管这些干什么?” 他这话一问,那老人又看了过来,道:“你们看着不像是我们这镇上的人,你是高家的亲戚?” 隋玉出了学校就直接来了这儿,背着的大提琴都没放下。乐器这种东西,在这地方是奢侈品,有钱人才培养孩子学这种没用的兴趣爱好。 隋玉马上道:“我不认识什么高家,是我爷爷在福临楼喝过那米酒,跟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我跟他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老师让我们写份论文,我是来这里采风,找灵感的。” 这番话,不仅对这帮本地人有了解释,对唐天泽也是。 老师布置的鉴赏作业,其中就涉及到环境对音乐曲风的影响。那么她为何来这旭塘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又对唐天泽道:“同学,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原来家里是很穷,但后来有好心人资助我上学。那位爷爷年纪大了,我想好好学习,让他高兴点儿,就这样。” 男生的脸色微微有点尴尬,他抿了下嘴唇,道:“既然她们说到了小高村,我们去就去看看吧。” 他们打听了去小高村的路线,两人走路过去。在这之前,唐天泽在镇上的一家药店里买了支药膏。 “喏,把伤口擦擦。乡下虫子多,伤口被叮咬了,可能会引起发炎。” 隋玉看了眼男孩,他不自在的撇过眼睛,看向别处。 隋玉笑了笑,这孩子心还挺细,谁要是做他的女朋友,应该很宠。 她拧开盖子,因为没带镜子,就拿出手机准备调出镜子模式,这时,男孩转过头来,见她在那动来动去,一把抢过药膏,挤了点药,手指往她脸上抹。 女孩的皮肤触手滑腻温热,凉凉黏黏的膏药仿佛成了粘合剂,将她的脸颊,他的手指粘在了一块儿。 距离过近,近得能看到彼此瞳孔中的自己。 唐天泽的手一顿,满眼都是女孩琉璃般清澈的眼,海棠花瓣似的嘴唇,鼻息间都是她微微香甜的气息。 气息乱起来时,药店的老阿姨突然道:“小伙子对女朋友真体贴啊,年轻人就是好,不像我家那口子……” 老阿姨一副看偶像剧吃糖的架势,笑得眼角鱼尾纹都挤在了一会儿,唐天泽烫着了一般收回手,低头将盖子拧上,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浦隋玉也觉得很是尴尬,她可不像解语那样,占小鲜肉便宜还占得理直气壮。她看冰山校草脸都红了,大概是顾及她女孩子的面子,不好意思否认。 隋玉没有占人家便宜的意思,尴尬解释:“我们是同学。” 然后便出去了,没有看到男生微微黯淡下来的目光。店里的老阿姨像个明白人,对着男生说道:“女孩子都会不好意思的啦,男孩子要主动点。” 唐天泽回头,对着那阿姨一脸严肃:“阿姨,我们真是同学。” 但他走出店门口时,唇角微微翘了下。 他们去的时候太阳高照,没多久就飘来了乌云,下雨了。两人只能在村子里一边跟人闲聊,一边等候雨停下。 这一等,一直等到了晚上天黑,雨势才稍缓。 唐天泽花了三十块钱,向村子里的人买了把伞,再一路走回去。 这也就罢了,更倒霉的是,田园犬看家护院的本事太强,以至于闻着这两个陌生人气味儿就狂叫。浦隋玉怕被咬,又不敢跑,差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竞走,在走出村子的时候,脚还扭了一下。 后面回到镇上的路,是唐天泽背着她走回来的。 浦隋玉无语的在心里骂了霍衍无数遍,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骂过之后,却只能更无语的承认,这是她自找的,人家又没有让她来。 唐天泽后背背着一个人,前面还挂着两大提琴,累得气喘吁吁,就快断气,听后面背上的人嘟嘟囔囔,扭头看过去,语气恶劣:“你是小白吗?” 他的手臂颠了一下,将就快滑下来的人往上颠了颠。 浦隋玉被他这一颠,有点儿岔气,她手里握着伞,伞一歪,雨点落在脖子里,凉得她一哆嗦,忙扶正了雨伞。 “什么小白?” 唐天泽挽着她的腿,手握成拳,埋头往前走,没好气的道:“白素贞……” 雨帘下,远方模糊不清,他眯着眼睛看前方的路,气息喘个不停。“姜不渝,你是白素贞变的吧,为了折磨我,就作法招来了雨……是不是?” 浦隋玉被他逗得脚没那么疼了,她道:“你要是想当许汉文,得先有人家那么温柔,哪有你这样冷冰冰的许仙。” “那种算什么男子汉,一推就倒的弱鸡……” 浦隋玉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打算在酒店先吃顿饱饭,看能不能打到车,两人一路拌嘴,往镇上的酒店走去。 …… 霍衍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他没什么重大的伤,下午宋以琛来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但他没回老宅住,还是回了旭塘镇上的酒店。 欧阳腾也一起去了,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他再怎么讨厌这破地方,再看不惯霍衍那种为事业不要命的狂人,可心里总憋着一股气。没道理霍衍能做,他就不能。 就当他欧阳公子下凡来了。 两人下了电梯,去大厅吃饭,就见一男孩背着一个女孩进来了。 两人身上湿哒哒的,身上还挂着两个大提琴。 欧阳腾看八卦,胳膊肘捅了下霍衍,下巴往前方抬了下,酸溜溜的道:“这大下雨天的,小年轻也太猛了吧,跑这么远约会,开,房怕遇到熟人?” 彼时,浦隋玉爬下唐天泽的背,收起雨伞,那张冷白的小脸完全露在了灯光下。 欧阳腾看清楚那张脸,顿时眼睛睁大,嘴巴大大的张成了圆形…… 050 勾勾搭搭,嘻嘻哈哈 霍衍正在看手机,没听到欧阳腾说了什么,欧阳腾激动的一个劲儿拍他的手臂,霍衍正要骂他抽什么风,一抬头,就见姜不渝正与一个男生勾勾搭搭,嘻嘻哈哈。 男人脸色阴了下来,眼睛微眯了下。 欧阳腾眼睛盯着那边,脑袋往他这侧偏了一些,低声道:“这下该信了吧。” 昨晚他就警告过霍衍,姜不渝那丫头不单纯,段位太高了,现在直接来了个现场表演。 霍衍冷冷瞥了欧阳腾一眼,眼神嫌弃他聒噪得像乌鸦。 他直接往门口走了过去,淡声道:“脚怎么了?” 那边,浦隋玉借着唐天泽的手臂,踮着脚尖一跳一跳的走路,一边道:“衣服都湿了,看看镇上有没有服装店,先把把衣服换了……” 她话还未说完,赫然看到霍衍就这么站在她面前,舌尖一卷,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吗?乔忠没把他接回老宅? 霍衍眼睛眯了起来,还敢问他? 隋玉见他脸色不善,看了眼旁边的唐天泽,马上道:“我跟同学来采风的,就……”她看出男人不相信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遇上下雨了,然后脚扭了。” 霍衍垂眸淡淡扫了一眼她的脚,再到她的手。 隋玉很识相的默默的把手从唐天泽那里转移到霍衍这边,抓着他的手臂,一只手朝唐天泽手里拎着的大提琴伸过去。 唐天泽瞧着面前透着沉稳气势的男人,再见他额头贴着纱布,看了眼隋玉,问:“姜不渝,他是谁?” 隋玉抓了抓耳朵,还是硬着头皮道:“他是我大哥。” 话音落下,她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手指下的肌肉绷了起来。 但这个问题,不能在这里争论,隋玉马上转移话题,冲男人腆着脸笑:“哥,衣服湿了,很冷的,再不换就感冒了。” 隋玉今天穿的是鸭蛋绿的t恤衫,下面是一条白色牛仔裤,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子,小白鞋就更不用提了。 霍衍的眉心微皱着,她怎么老喜欢穿这种带绿的衣服。他将那把大提琴拿了过来,塞给了走来吃瓜的欧阳腾手上,一把抱起了浦隋玉,再朝着那男生瞥了一眼,丢下一句话:“给他去弄套衣服。” 欧阳腾看着在他手臂上吊着的大提琴,再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男孩,傻瓜似的愣了几秒。 霍爷这是什么情况,那丫头绿了他,他还抱她?还让他照顾她的小姘,头? …… 房间内,隋玉洗了个热水澡。衣服暂时还没送来,她裹着浴袍出来。 浴袍是霍衍带过来的,宽大的男士睡袍将她完全包裹住,下摆拖到了地上。隋玉将衣襟包到后腰上,带子绕了两圈,这才不至于太过松松垮垮。 外面,霍衍坐在沙发上,衬衣袖子挽了起来,手臂上的淤青未退,青紫一片,结痂的伤口绷裂,透着血丝。 隋玉出来时,见到他在上药,愣愣的站在那里没动。 她感觉得到,他在生气,所以不太想上去挨骂。 男人眼都没抬,冷声道:“过来。” 浦隋玉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慢吞吞的蹭了过去,他已经上完药,将药水瓶子搁在茶几上。 隋玉抿了抿嘴唇,主动交代:“我总不能跟我同学说,你是我未婚夫吧……但如果你生气,我可以跟他说,其实你是我的未婚夫。” 上次在福临楼的情况特殊,她才借机使诈,但对着一个没有危害的同学,就没这个必要了。 霍衍抬眸,唇角挂着讥诮冷笑。他那只受伤的手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即便是受伤,他这气势也够威严的。 “姜不渝,我还没说什么,两头话都让你说了,你心虚什么?” 浦隋玉看得到他眼底的冷意,有点出轨被抓的小媳妇儿的感觉,她梗了梗脖子,道:“我心虚什么。以前你不也从不搭理我的,更别说承认我什么了。” 这话,她是为姜不渝打抱不平。 那时的姜不渝多么卑微啊,连他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他现在气愤什么? 她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笑了起来:“你生气什么?因为我受伤了呢,还是我跟男同学在一起?” 霍衍瞧着她弯起来的眉眼,只觉她眼中的亮光刺眼。 他定定的打量着那张脸,跟印象中的没什么差别,鹅蛋脸,瘦,眼睛大瞳仁黑,笑起来眼底像是氤氲着团水雾。 只是印象中,那个女孩胆小脸皮薄,怎么变成这么厚脸皮的呢? 隋玉见他不说话,眼神还古怪,像是要从她这张脸看透她灵魂似的。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干嘛这样看我?” 男人抽回视线,一扫她拖地的浴袍:“脚不疼了?” 他这一说,隋玉立即感觉到了来自脚踝的疼痛,身体歪了歪,笑不起来了。 “坐下。” 隋玉一颠一颠走过去,挨在他的边上坐下,又听他道:“衣服撩起来。” 隋玉听话的拎起浴袍一角,将脚露出来。 幸好唐天泽一直背着她,不然,这会儿她的脚就废了。 姜不渝的脚不是那种皮贴着骨头的,微微有点肉,用算命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双有福气的脚。但每晚,浦隋玉抹润肤乳的时候,摸着这双脚,就觉得那种所谓的福气脚说法不准。 若姜不渝有福气的话,她怎么就死了呢? 她跟她一样,都是个薄命的。 灯下白皙的皮肤透着粉色,脚背血管清晰可见,只肿起来的那部分,小山包似的鼓着。 霍衍出院时,医院开了一大堆的药,宋以琛全拿过来了,其中就有祛瘀活血的药。霍衍挑了出来,左手抬起她的脚托着,右手抹了上去。 “嘶……”隋玉疼得抽气,手撑着沙发垫子想逃跑,在男人一个眼神冷杀下,抠紧了垫子,“轻点儿,轻点儿……” 其实她自己能处理这伤,只是看男人为她担心,为她抹药,她心里还是有点儿高兴的。 她忍下了这疼痛。 待最初的那股疼痛过后,他手上柔和的力道推着她的皮肤,敏锐的触觉让隋玉甚至能感觉得到他掌心的纹路。 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她的心尖上漾开。 她怔怔的看着那张微垂着的脸,一缕额发挣脱他一丝不苟的发型,严肃中带着不羁,那双眼睛也没那么冷锐了,令那张脸柔和了起来。 他的长相,不但好看,还是耐看的那种类型,越看越有味道。 成熟男人仿佛陈年的酒酿,酒香自招人。 隋玉不自觉的坐起身子,慢慢凑过去,想将他看得更仔细点儿。 而对霍衍来说,起先只是不想回她她那个狡猾的问题。他给她抹药的时候故意用了力道,让她疼,让她长记性,没事别乱跑,但当触手的滑腻感上来时,倒有点让他放不开了。 她的脚看起来又小又纤细,一掌堪堪握住,但有肉感,滑不溜丢的。那脚趾头在吃痛的时候,还会翘起来,每根脚趾都像是有表情似的,一会儿抠紧一会儿全部岔开,倒是脚趾头比她的脑袋灵活。 他嗤笑了一下,随即那笑缓缓落下,有点沉浸在她皮肤舒服的触感中,连他的身体也有种异样感在生出来。 好像分泌出了一种叫做暧昧的气体分子,散发在空气里。 隋玉只觉得脚踝越来越热,那热从脚踝处一直往上,身体都热了起来。 这种变化让她有点儿害怕,她抿了抿嘴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霍衍豁然惊醒,回过神来,一抬头便见姜不渝那愣头愣脑的模样,脸颊透着一抹绯红。 他松开她的脚,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接了电话。 隋玉赶紧收回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抹了抹鼻子,又挠挠下巴,心里暗道:妖孽,没事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她顺手拿了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正好缓解她的口干舌燥。 见他挂断电话,她捧着水杯问道:“谁的电话?” 霍衍看了眼她手里的杯子,淡声道:“欧阳腾的。” 他站起来去开门,门外,欧阳腾一见门开了,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探头探脑,被霍衍一把推了回去。 欧阳腾手里拎着一只纸袋,一脸委屈相:“喏,干净衣服。” 他堂堂的欧阳公子,竟然沦落到一个跑腿的。 “赶紧下来吃饭,饿死了。”欧阳腾抱怨着,要不是那丫头突然冒出来,他这会儿晚饭都吃完了。 霍衍没搭理他,门一关,拎着袋子回到里屋,将袋子往沙发上随手一丢:“去把衣服换了,下楼吃饭。” “哦。” 几分钟后,隋玉穿上了新衣。小镇上没有大牌店,衣服是满大街的运动牌子,红白搭配的设计青春活泼,隋玉穿了这套衣服,看起来不像大学生,又看小了几岁,像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霍衍瞧着她的这身装扮,眉毛又皱了下,欧阳腾这是什么品味。 男人将衬衣衣袖拂下,打算再抱起隋玉时,隋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别,你的手受伤,我已经好多了,你只要扶着我一把就行。” 051 他的笑跟昙花似的 霍衍收回手,眉梢微挑了下:“之前你怎么没想到?” 他的手臂微弯起,隋玉顺势勾住,瘪了瘪小嘴,小声嘟囔:“那是你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他在那样的情况下,突然将她抱起,她再聪明的脑袋那会儿也懵了,直到现在,她也摸不清他怎么想的。 就因为她昨天说的那些话,他觉得有道理,就对她好点儿? 又到了那段光线昏暗的走廊,她的脚不方便,身体几乎挂在他身上,两人紧挨着,隋玉悄悄抬头打量他的侧脸,男人优越的下颔弧线刚毅有型,让她想摸一下,那弧线是不是动过刀子。 男人忽然开口:“你喝酒了?” 说话时,男人恰好低头,隋玉的视线来不及收回,撞了个正着,她虚得晃了下目光,慌张低头,怕他知道她偷看他。 可她刚才抬着头,那呼吸全喷他脖子上了,酒味也是在这个时候暴露的。 “嗯?怎么不说话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像是逮着了她做坏事紧抓着不放。 浦隋玉轻轻吁了口气,原来他没发现她偷看他。 她挠了挠头发,哈哈一笑掩饰,道:“那个……就下雨了嘛,在村子里逗留,又说起糯米酒有名……就喝上了……” 大约被抓包后惊吓未除,她的心脏砰砰跳,说话也没那么灵活了。 男人问:“那个男生也一起喝了?” “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隋玉再补充了一下,手指比量了一下,“就一点点。” 霍衍没再说话,但隋玉感觉得到,他又生气了。 她偷瞧他一眼,觉得自己像个被家长训话后毕恭毕敬的孩子,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隋玉有点儿委屈,道:“我去旭塘镇,是想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昨天你遇袭,那么大的事情,今天肯定有人讨论的,能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霍衍的脚步停了下来,隋玉跟着他停下,仰头看他。 昏暗中,他的眼更加深沉,像是一口深渊,她看不清他眼睛里任何的东西。 霍衍只看了她几秒,就再度往前走了。 这次,他们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的杂味浓厚,门一关,那味道全闷在里头,隋玉皱了皱眉,微微偏头,使劲儿闻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这次还掺杂了药味,但总比电梯里的味道好闻。 霍衍一低头,见小丫头小狗似的嗅他,有些忍俊不禁,隋玉也咧咧嘴冲他笑,揉了揉鼻子道:“这电梯味道太大了。” 霍衍难得的笑了下,很快抵达一层楼,电梯门一打开,那笑就没了,仍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隋玉觉得,他的笑跟昙花似的。 欧阳腾与唐天泽都等候在餐厅,欧阳腾翘着二郎腿,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搭在桌面侧坐,手里捏着一只打火机,唐天泽见到霍衍与隋玉过来了,倏得站了起来,吓了欧阳腾一跳,上下瞧了他好几眼。 这小子干嘛呢,这么紧张,打火机差点烧到他手指头,好么! 霍衍淡漠的看了眼唐天泽,他身上穿着的是蓝白搭配的运动服,他这个年纪的,穿这种运动服特别显青春,奶白的脸胶原蛋白充足,稚嫩,却不失男子汉的味道。 蓝白的运动服,与姜不渝身上这件红白搭配的运动服,一看就是情侣套装。 这两人年纪一样,外形也出众,金童玉女似的,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但霍衍看着不悦目,还刺眼。 那张年轻的脸,仿佛在提醒他,他已经二十九,就要三字头。 霍衍想起那个晚上,他对姜不渝说,他已经二十九,大了她太多,不合适。 可眼前年龄合适的人,又让他心生不快,下颔绷得更紧了些。 欧阳腾的脸朝向霍衍与隋玉,最后视线集中在霍衍的脸上,笑得不坏好意,他道:“小丫头不乖,有没有打一顿?” 唐天泽紧张的眼色立即看向隋玉,她在楼上那么长时间,真被打了? 男孩年轻气盛,再表现的稳重,还是藏不住事儿。 霍衍留意到他的眼神,眼微眯了下,他拉开椅子坐下,冷冷瞥了眼欧阳腾。 隋玉对唐天泽摇了摇头,随即恶狠狠的看向欧阳腾这个搞事情的,她道:“不好意思,他在给我擦药,让你久等了。你啊,别光长年纪,不长眼色。” 她在霍衍身边坐下。 欧阳腾啧了一声,招来服务员,让她上菜。 席间,没什么人说话,就欧阳腾一个人在那拎着手机给什么女人调情。隋玉觉得他猥琐,怎么跟霍衍成了朋友。 桌上摆了一瓶红酒,欧阳腾挂了电话,拿起酒瓶开始倒酒,他给唐天泽也倒了一些,周到的说道:“弟弟啊,感谢你背着我们家妹妹回来,这大下雨天的不容易啊。” 唐天泽被欧阳腾劝酒,他也不是第一次喝酒,拿起酒杯就喝。 欧阳腾这边劝完酒,又要给隋玉那边酒杯也来上一点儿,被霍衍止住了:“她不能喝。” 欧阳腾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哈哈一笑:“哦,对,她脚受伤了。” 然后,他拿着酒瓶又要给唐天泽倒,一边道:“那么远的路都走回来了,没放下她,弟弟,喜欢我们家妹妹?” 唐天泽看了对面的女孩一眼,不知怎么的,感觉气氛有点奇怪。他道:“姜不渝是我的同学,我们俩一起去乡下,就要一起回来。” 欧阳腾眼尾余光看了眼霍衍,又是哈哈一笑,给他倒了些酒:“好啊,同学之间就要互帮互助,有情有义……” 隋玉瞧着欧阳腾一直在给唐天泽倒酒,微蹙了下眉毛,这个人一看就藏着坏心眼儿。 他一直把话题往她跟唐天泽两人身上引,买的衣服也是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 他在套唐天泽的话,想证明她跟唐天泽有什么关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雨水挂在玻璃上,艰涩往下滑。 隋玉瞥了一眼那滴雨,捏了一颗螺蛳嘬得滋滋响,霍衍听着这不文雅的声音,眉毛微蹙了下,欧阳腾瞧着他的表情,嘴唇微勾了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他不再说话,仿佛被那滋滋的吸螺蛳的声音打断了说话的兴致。 隋玉吸不出那粒螺蛳,又不想放弃这春季最好的美味,吸得起劲儿。 霍衍沉了口气,忍不住道:“吸不出就别吃了。” 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不会有这种不文雅的举动的。 姜不渝吸螺蛳的粗鄙举动,无不提醒着他,她来自小渔村。 他不是嫌弃她来自何处,而是不喜欢她脱离了那个地方,却还是有那个地方的习惯,没有一点个人提升。 浦隋玉顺手拿了一旁的牙签筒,从里面抽了一根,将螺蛳肉挑了出来,放到霍衍的面前,仿佛没看出他的不高兴,道:“春季的螺蛳还没有产籽,肉质结实肥美,你尝尝?” 霍衍瞧着那黑乎乎的小小圆粒,看着像是鼻屎一样,一点没有吃的欲望,人拉长着脸:“你自己吃吧。” 隋玉淡淡一笑,自己吃了那颗螺蛳,再挑了一个更大的,突然道:“这螺蛳谁点的,味道真不错,有品位。” 一共几四个人,欧阳腾张罗的饭菜,点菜的自然是他。隋玉看向欧阳腾,眼睛亮晶晶的:“欧阳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道菜?” 欧阳腾被她坑过几次,他谨慎了些,道:“菜单上写是特色菜,就来一盘尝尝呗。不过样子不大好看啊,妹妹。” 隋玉笑开来:“我小时候经常吃的……不过来了霍家之后,就再没吃过了。” 她的眼神突然黯然,看向霍衍,语气小心翼翼的:“哥,我这样是不是很不优雅?” “可,农村人就是这样啊。” 她这么一说,霍衍想起她昨晚认真的与他讨论“接地气”这个话题,他敛眉沉思了会儿,动手抽了根牙签,捏了一粒螺蛳,就跟她一样,挑出来尝了一口。 螺肉结实有劲,其实跟海螺差不多,就是小了点儿,腥味反而没有海螺那么浓烈。 他皱着的眉微微舒展:“还不错。” 隋玉这才看向欧阳腾:“所以,凭什么海螺就成了上等菜,螺蛳就要嫌它丑呢?不过是出身不同,少了大酒店厨师的包装而已。欧阳大哥,你也该尝一尝的。” 欧阳腾单手拂了下眉毛,这丫头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在这等着他呢。 她一方面故意显示她跟霍衍相处融洽,卖可怜又平息了她的出身问题,还不让他套那个男生的话。 这霍衍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听她一句话就乖乖吃了那鼻屎似的东西。 欧阳腾摇摇头,他是没什么勇气吃那玩意儿,但也没什么兴趣再捣乱了。 浦隋玉见他消停了,这才找话问唐天泽,晚上住酒店,还是回学校去。 唐天泽微微皱着眉毛,看着她道:“你不回去吗?” 她之前说过,她被一个有钱爷爷资助上学,而这两个男人的气场,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姜不渝介绍这两个男人是她哥哥,他便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两个人是那位爷爷家的。 他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为什么出现在这荒凉小镇上,但不管怎么说,她跟他们并没有亲属关系。 052 这就是骗命啊? 浦隋玉看了眼霍衍,轻抿了下嘴唇道:“明天没课,我想留下。” 唐天泽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吃东西明显心不在焉的。 晚饭快结束时,宋以琛办完事情回来了,霍衍吩咐他把唐天泽送回市区。唐天泽婉拒时,被霍衍一个眼神打住。 隋玉送他离开时,两人站在酒店屋檐下说话。 雨又落了下来,被风斜着打进来,唐天泽拉着她往里面退了两步,免得被雨淋湿。 他道:“姜不渝,人在屋檐下,很不自在吧?” 隋玉正仰头看着灯光里的雨丝,没听清他说什么:“啊?” 宋以琛拿了雨伞出来,唐天泽摇了摇头:“没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注意脚伤,别受风,回去吧。” 隋玉点点头,目送男孩进了车内,淡淡笑了下。 这孩子心思细腻,看着冷冷的,但是个温暖的人。 她一转身,正对上霍衍与欧阳腾两人。欧阳腾的手抄在口袋里,似笑非笑的道:“舍不得呐?” 隋玉想翻白眼,但在霍衍面前还是克制住了。不过唐天泽一走,她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她看着霍衍,一本正经道:“霍衍,我怀疑你的朋友在针对我,他对你是不是有意思?” “我……对他?我!”欧阳腾没料到这丫头百无禁忌,连这话都随便说,指了指霍衍,再指了指自己,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对男人感兴趣。 本公子纯钢铁的直男。 隋玉怼他:“那你干嘛一直在霍衍面前诋毁我?你有女性朋友,霍衍也有女性朋友。郑小姐,顾小姐跟住在这里大半个月,我说什么了吗?你又凭什么双标,对别人吹歪风?” 她说完,再看了眼霍衍,扬起下巴往电梯那边走。 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点儿好,省得他没完没了的做小人。 她跟霍衍才刚刚培养起来的感情尚且脆弱,比起他们那么多年的朋友关系,肯定禁不起风吹雨打,她先占领道德高峰,让别人无风可吹。 欧阳腾气得捶脑门,指着隋玉的背影:“看看她被你惯的!” 霍衍微扬了下眉毛,他什么时候惯她了? 欧阳腾见他掉进了姜不渝的陷阱尤不自觉,气道:“你要是不理她,她敢这么多废话?” 霍衍眼皮微垂,似乎在考虑他的话,他道:“欧阳,你若是跟她一样,能够提些有建议的,我倒是不介意也听听你的‘废话’。” “另外,我跟姜不渝的婚约还在,尚且是一对。但我怎么觉得,你是见不得别人好,净想着怎么拆别人呢?”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要是还想着她,就收收心,放下面子,去找她。” 霍衍的眼深邃,像是穿透欧阳腾的眼,看进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欧阳腾的呼吸微微一窒,仓促别开眼睛:“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好心,希望你别在不合适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要是觉得跟小姑娘谈恋爱不错,那就回去陪她呗,返老回春也不错。” 他只狼狈了那么几秒,转眼就笑得没皮没脸,将自己掩饰成一个不羁浪子,谁也不能看透他层层叠叠的心锁。 他摆摆手,双手抄进口袋里,摇晃着身体走进雨幕,出去找乐子。 …… 夜阑会所还是那样的奢靡,灯光在春雨中都好像多了些别样的味道,多情却不浪漫。 欧阳腾站在门口,脑中恍惚浮起那个短发女孩神神秘秘的话,他摇了摇头,好端端的,信那邪干嘛。 他揣着兜走进去,里面的音浪扑面而来,每个音符都在刺激他的脑神经兴奋起来。 他张开手臂,随着节奏摇摆身子,走到吧台那边点了杯鸡尾酒,坐在吧凳上,眼睛瞧着舞池里,哪个漂亮妹妹是可以约的。 上次那个神秘的短发女孩有意思,可惜没泡上。 “欧阳公子,好些天没看到你,上哪儿去玩了啊?”一个穿紧身裙的女人搭上来,娇滴滴的冲他搭讪。 不知是不是最近一直在乡下,对着纯朴小地方的人,审美发生了变化;还是被那姜不渝气到,心情太过恶劣,欧阳腾对这面前这张浓丽妆容的女人只觉得辣眼睛。 他单手托着下巴,微眯起眼瞧着那张调色盘,慢条斯理的道:“你知不知道,你这脸很丑,有没有想过去整容?” 任何一个女人被这么说,都会气得甩头而去。美女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神经病”,扬长而去,找别的乐子了。 欧阳腾得了恶趣味,耸了下肩膀,拿起鸡尾酒抿了一口,舌尖抵着上颚,品尝那酒的余韵。 冲入耳内的是热情的音乐,满眼也都是年轻的女孩们,可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兴致,心里针眼那么大那个窟窿好像变大了,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快乐吞噬,让他变得空虚。 欧阳腾换了伏尔加,用浓烈的酒精来刺激神经,然而眼前浮现的,只是那双极度失望的眼,还有最后那道决然离开的黑色背影。 他趴在桌上,喃喃唱起了与会所完全不同的歌,最后是无声的“回、回来……”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落下,落在手背上时已经凉却,这似乎惊着了他。他猛然坐起,抬手抚了一把眼角的湿润咒骂:“妈,的,要是被人看到,还不笑死!” 再一口酒下喉,眼角却好像更湿了。 一定是这酒太辛辣了,刺激的。 “哟,小哥哥,在这哭呢?”解语进来时,就看到这男的在这抹泪,她觉得好笑,“沙子进眼睛了?” 欧阳腾冷冷扫了眼女人,虽然之前对她有兴趣,但她跟那私生子有交情。 “怎么,又来玩儿啊?”他点了杯果酒请她,“小姐姐少出来玩,当心被骗财还骗命。” 解语以为男人说的“骗命”是指失,身,现在很多年轻女孩在这种地方认识男人,生了情,失了身,等被抛弃的时候,便想不开的连命也不要了。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但现在,她拎着酒杯轻晃,身体微微往前,笑着调情:“怎么个骗法?” 欧阳腾瞧着女人那刻意装出来的好奇模样儿,咧开嘴唇笑,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吻了上去。 女人抹了唇膏,一口吻上去,全是油脂粘腻的味道,跟记忆里那股清甜完全不同,欧阳腾只吻了一秒就松开了。 他心里更郁闷了。 他觉得他大概是病了,不然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早就该忘记的人,怎么最近频频想起,还越来越清晰? 这不符合记忆规律。 他拿起酒杯喝了口,懒洋洋的坐着失神。 解语抹了下嘴唇,没有因为被强吻而恼羞成怒,她笑道:“这就是骗命啊?” 她的指尖在酒杯上打圈:“还是小哥哥用这种手段,骗了别人的命?” 她扭头看他,眼神慵懒,看着男人些微颓废的模样,她的眼眸忽然也变得失神起来。 她转头看向前方。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对一个人五迷三道,差点丢了命? 那腰间上的疤痕已经掉了痂,却在隐隐作痛。 有些事情不能想,有些人不值得放在记忆里。 她已经往前走,自以为洒脱的摆脱了过去。可现在看见这个男人,又伤感了起来。 解语不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去,但看他现在的模样,应该是想着那个人。 那么齐臻呢,他是否有过良心发现?还是觉得终于摆脱她,可以从此甜甜蜜蜜了? 解语觉得自己有点儿钻牛角尖了,明明说要放下,可还是气不过那失去的十年。 她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年轻气盛啊。 她喝了口酒,她在他身上耗费的,岂止是十年,人又有多少个十年? “小哥哥,再请我喝杯酒吧?”她托着下巴,对那男人笑,眼底隐隐有泪光。 欧阳腾瞧着女人那双妩媚的丹凤眼,水光在闪烁,笑着,却更让人心疼。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他对着酒保要了两杯酒,举起其中一杯对着解语示意:“想喝多少,管够,小哥哥有钱。” …… 旭塘镇的酒店房间,就显得安静多了。 浦隋玉的书放在大提琴的隔层袋里,她回了房间就摊开书写作业,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霍衍上了楼,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也不打搅她,坐在沙发里看资料。 房间里安静无声许久,只有沙沙的写字声。 霍衍抬头时,她的坐姿都没怎么变过。 她写作业,跟修复花瓶时一样,专注度很高。 他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讨他欢心。 按说,一个人专注学习时,她的成绩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怎么就每年都在及格边缘徘徊? 也许真是她花了太多心思去学古玩修复,才耽误了课业。 霍衍支着下巴,浑然不知盯了她多久,等回过神来时,他索性站了起来,走到她旁边,看她写什么作业。 这一看,却发现了东西。 “这作业,不是你的。”霍衍抽起隋玉面前的书,拿起来翻了翻,上面的字迹不像是女孩子的,翻到封面一看,唐天泽三个字龙飞凤舞。 脸色又沉了下来。 053 过来! “你在帮他写作业?” “啪”一声,他将书丢回桌上,浦隋玉认真努力的形象瞬间跌成不好好学习的坏学生档次去了。 在他久远的学生时代,他的印象中,男生若是喜欢一个女生了,便欺负那个女生,让她给他写作业,抄笔记,写着抄着,关系就好起来了。 但对于一个没怎么在学校待过的人来说,浦隋玉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又不是很难,唐天泽的笔记做得好,我这写起来也方便。” 她又刷刷写了两行字,只是理论知识,对她而言能够应付。 霍衍听着却更来气了,一个上大学都要靠走关系的人,她还来劲儿了? “你的功课很好?” 浦隋玉后知后觉,感觉到男人的语气不大好,抓着笔扭头看他,道:“呃……是唐天泽同学的学习好,我写两遍,也好加深印象。而且他的笔记借给我抄,对我的帮助挺大的。” 她的脸正对着台灯,霍衍看到那一道细细的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抬手抹了一下,没擦掉,细看之下才发现,应该是被指甲什么刮出来的。 他的眉眼一沉,眼底涌起薄怒:“谁弄的?村子里有人对你动手了?” 霍衍是个护短的,即便他不喜欢,但也不允许别人动他的人。 浦隋玉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已经擦过药膏,那道小伤痕她也没放在心上,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她道:“我又没得罪村里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对我动手。是学校的同学打闹,闹着玩儿而已。” 再说,她已经教训回去,那些人应该不敢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隋玉说得不在意,霍衍想的却没这么简单。 同学之间打闹都有分寸,尤其是女生,上升到伤别人脸,那就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他道:“在学校,你被排挤了?” 隋玉瞧他那神色,他应该是关心她了吧? 那不如,让他再多点儿关心? 她轻轻咬住唇瓣,微微垂下脑袋,笔尖一下一下的戳着作业本,低声道:“算是吧。” “我没在学校说我是什么人……他们也都不怎么和我玩,唐天泽同学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的语气里都充满了孤独落寞,那垂着的脑袋,低低的语调,都透着她的卑微。 霍衍瞧着她那垂头丧脑的模样,在霍家老宅,那些佣人们是怎么无视她的,他都知道了,在老宅都那样,那么在满是富二代的音乐名校,就更不用说了。 但这也不代表,她可以随便帮别人写作业。 “就因为舍不得朋友,就给人家写作业?” “啊?”隋玉一怔,怎么话题又转回去了。 霍衍斜斜扫了眼那本男生的书,冷声道:“姜不渝,我知道你的能耐,少在我面前装可怜。” 她连欧阳腾都没放在眼里,那些女同学能怕了? 隋玉瞧他那冷肃的脸,很想学偶像剧里的女孩子,来一个吃手手的动作表现她的紧张。但她一个二十五的灵魂,实在做不来。 她索性仰头,将头发全部拨到脑后,让自己的脸清清楚楚的展示在他的面前,她指着那道划痕,道:“你爱信不信。” 这就是证据,姜不渝确实被排挤了。 霍衍瞧着她脸上的伤,若有所思。 他看得出来,姜不渝的身上有股子戾气,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 所以她不爱去上学,就是为了避开那些同学? 霍衍扫了她一眼,拿了隋玉的书,而后转回沙发那边坐下,长腿交叠起来,翻了翻她的书。 上面倒是密密麻麻写了不少,重点部分还用记号笔圈了出来。看得出来,她是在用功学习了。 隋玉以为他不追究了,转过身体想把唐天泽那份作业先完成了。 才写了几行字,听身后男人凉飕飕的声音响起:“姜不渝,你被同学排挤,该不是因为这个男同学吧?” 隋玉的笔一用力,纸上戳出了一个黑点。 她决定保持沉默。 再过了会儿,身后没一点声音了,她转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霍衍打开了她的琴盒。他晃了下拉弦,道:“拉首曲子来听听。” 他坐的那个位置靠着壁灯,整个身体拢在橘色的光芒下,身后是黑色的皮沙发,身上是一袭简单的黑衬衣黑裤子装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便显得明亮,狭长的眼透着点儿邪佞,眼底似乎有打趣的意思。 浦隋玉的嘴巴张了张,那一刻,她是后悔的。 她不该回头去看他。 于是,她决定当做没听到他的要求,转身,继续埋头写作业。 她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戳了下。 又被戳了一下。 第三次被戳了…… 浦隋玉的头越埋越低,笔迹也写得越来越重,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姜不渝,你学了三年的音乐,该不是还在理论阶段吧?”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过来!” 他就差将琴塞到她的手里。 浦隋玉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拿起了琴摆出姿势。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是霍衍的未婚妻,他就像一个从来都不检查孩子作业,突然抽查的严厉家长。 而霍衍只是斜坐着,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手支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一副大爷等着享受音乐的姿态。 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男人。 隋玉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成调的曲子从她的琴弦上出来,这一曲《暗夜》差点被她拉成了忐忑。 幸好这家酒店没什么人住着,不然就要被投诉了。 霍衍也是听得忍无可忍,他睁开眼:“这就是你学了三年的成就?” 浦隋玉也不装腔了,她停止演奏,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不喜欢学音乐,成不了你想要的大提琴家。” 两人对望着,都是阴沉着脸,气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浦隋玉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她也是个骄傲的人,就连浦氏都被她救过来了,可学习音乐得看天分,她在这方面受到了打击。 可她干嘛要受这个气? 会音乐就是气质高雅的艺术家,做手工就是技术工? 隋玉赌气的将琴摆到了一边,被霍衍一把拉住了手臂。他将她按在椅子上,将大提琴塞进她手里,他站在她身后,手把着手,像是教新入门学生的老师那样,指点起她。 “手指按在这里,注意指法,手指的力道,不能僵硬,要柔和……” 丰富饱满的音色出来,一改隋玉之前那锯子似的声音,变得优雅低沉,在这春雨滴答的夜晚很应景。 大约是这琴声太好听,浦隋玉的心情好了起来。 在她的手里,也能有这么好听的音乐? 她悄悄侧过头去看他,他只是专注的握住她的手,连垂下的睫毛都变得温柔。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牵线木偶,被他牵动着每一个音符,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被他的大掌握着,手背上全是他的温度,空气里是那股熟悉的沉香。 好听,好闻,好看……隋玉脑中蓦然浮起古人的风雅,这大概就是琴瑟和鸣? 用琴瑟和鸣这个词来形容,似乎也不太对,但对此时的浦隋玉而言,她那懵懵懂懂的脑子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她的心跳又悄悄的快了起来,唇角微微弯起。 一曲结束,隋玉尤沉浸在余音中。 “原来你会大提琴?”她的眼睛闪亮,像是发现新大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身份高贵的人,自出生之后,就要接受种种训练。古代贵族学习六艺,今人也一样。 只是她不知道,霍衍到底会多少。 男的,不都是学钢琴哄女孩子的吗? 霍衍淡淡看她,神色中没有被崇拜的傲娇,仿佛那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技能。他道:“学过小提琴,钢琴,大提琴,没有。” 他刚才只是看了一下她的书。 隋玉:“……” 她皱了皱鼻子,臭屁什么,耍什么凡尔赛文学。 她将大提琴收了起来,道:“我会古玩修复,你不会。” 她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她显摆了吗? 做人最主要的是低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男人哂笑了下,提醒她道:“姜不渝,大提琴是你的专业。就算这个专业不是你喜欢的,可当初你没反对。” 隋玉张了张嘴,又一次吃瘪。 这就好比高考填志愿,刚挣脱了三年地狱高中,只想到大学放飞自我,哪里知道什么是自己喜欢的,等上了专业课,才知道自己投错了门,为时已晚。 更何况,姜不渝已经学了三年。 浦隋玉决定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霍衍会没完没了的教训她。 她将书收起来,在桌上整了整,一脸严肃的道:“不想知道我今天打听到了什么吗?” 霍衍的眼暗沉下来,盯着她:“发现什么了?” 浦隋玉从书页中抽出一张纸,这是她回房间后就整理出来的。 她将那张叠成四页的纸递过去,本来,她打算明早离开时再给他的,但现在为了能够早点逃脱他大家长似的查作业,决定先拿出来。 纸上详细记录了小高村的内部矛盾,包括高家掌握糯米酒秘方的事情。 她道:“高家是最不希望小高村拆了的,也许你能够从这家入手。” 然后,她走过去打开房门,站在门口:“霍先生,很晚了,您该回您房间去了。” 酒店很多房间是空着的,隋玉到的时候,霍衍就为她开了房间。 她跟他即便是未婚夫妻,霍衍也不可能跟她同住一个卧室。他躲她都来不及呢,生怕她把他给吃了似的。 054 姜不渝离家出走了? 霍衍正在看她给的那张纸,听她一声“霍先生”,他抬头看过去,见那丫头倚着门,右手比着一个“请”的手势。 呵,什么时候,这丫头竟然把他往外推,而不是往他身上扑了? 霍衍坐在那里看她几秒,她还是那个动作,乌黑水润的眼眸狡黠。 他唇角微翘了下,将纸叠了叠,夹在指尖,站起身来,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 男人将手撑在门边上,她便落入了他与门板形成的夹角,他居高临下的看她:“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与刚才的大提琴声音一样好听,隋玉仰头呆呆的看他,心脏又快速跳了起来。 她怀疑,这个男人在撩她。 可他的神色那么一本正经,又看不出什么来。 他的阴影拢在她的头顶,那股沉香味道更浓了。 俊逸的脸孔近在咫尺,微低的头颅,那削薄性感的唇只需她踮一下脚就能亲到。 浦隋玉的喉咙滚了下,眼眸微微晃动,忽地一下从他的腋下钻了出来,逃出了他的包围圈。她弯起唇角,一摆手:“黑历史不必再提。” 她反省过了,这位严肃的霍长老不喜欢投怀送抱,送上门的肉他嫌弃。 “我想过啦,这种事儿要男人主动的。等你需要的时候……” 她故意拉长调子,将说不说的话最勾人,他一个成熟男人,还能不懂她的意思吗? 霍衍低头笑了笑,将指尖的纸卷了卷,敲了下她的脑袋,又训话:“你这年纪,脑子里少装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次我还要抽查。” 那纸头敲在脑袋上不疼,但隋玉还是捂了下脑门,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挑衅:“我二十岁,不是十二,霍先生,你是不是不行……行……” 后面的声音,在他那威严的眼神压制下,越来越低。 看样子,他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她说荤,话,总摆严肃脸。 可是,书上不都是写男女主角在荤,话中感情升级的吗? 霍衍已经走到了走廊对面,隋玉听着对面拧门把的声音,想起了什么,叫住他。 “等一下。” 霍衍回头,扬起一侧眉毛,询问的眼神看过来,隋玉问道:“你为什么没住到老宅去?” 不是说好了,出院先回老宅住一阵子。 暂避锋芒,一来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二来让那些背后的人得意一阵子,等他们松懈下来,他再出其不意。 霍衍微垂眼眸,像是思索这个问题要不要回答她。过了几秒,他望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不在,就不会知道你跟你的那个男同学来这儿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这样揪着唐天泽不放。 隋玉抱起了手臂,盯了他一会儿,道:“霍先生,你今晚的行为很奇怪。为什么你总是要说我的朋友呢?” 她踏出走廊,与他更近了些,眼睛直直的盯住他:“你是不是有这么一点点喜欢我了?” 她的食指与拇指拉开一厘米长的距离。 霍衍瞧了眼她的手指头,沉默着,就在隋玉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了的时候,他的眼眸忽然锐利了起来,那神色,让人心惊。 他道:“姜不渝,你想一下,如果因为被那些人攻击了一次,就此撤出这旭塘镇,那些人会怎么想?地方上的领导们会怎么想?” 隋玉神色一凝,若霍衍就此离开,释放的信号是他不想接这个麻烦了。那么这块地,就会滑向另一个可能——卖。 也许退回去,有多个好处,但守在这里,哪怕只有这一个好处,就必须留下。 “我留在这里,就说明,这个项目不会取消。” 浦隋玉点了点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跟别的女人在这种时候是不是会谈情说爱,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当小孩子那样逗她居多,喜欢不喜欢,她感觉不出来。 可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就算不靠脸,也是很有魅力的。 因为本来就是,认真的人最有魅力。 她得到了答案,笑了笑:“好。” 几冲着他这句话,她会留下几天,帮他。 几天之后,隋玉要上课了,才返回霍家老宅。 只是一回老宅,迎接她的是霍柠甩上来的一巴掌。 因为霍柠是见到她就红着眼冲上来的,隋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这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 她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火辣辣的疼,头发贴在了脸颊上,狼狈得很。 郑芮与顾蕴都站在一旁,她们是客人,看到这一幕也只能不吱声。 乔忠垂着头站在霍柠的后头,他虽是管家,在霍大小姐的面前,也只是个下人,轮不到他说话。 隋玉没立即动弹,过了几秒才拨开头发,冰冷的眼注视着霍柠。 “柠小姐,不知道我怎么你了?”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都听得出来,她正压着火。 霍柠才不管她疼不疼,面子不面子,她只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的女人! 她的语气中饱含愤怒:“我打你这一巴掌,算是轻的!” “姜不渝,我问你,是不是你在那些老头子面前胡说八道,鼓动我哥做那什么慈善项目?” “我们霍家,救济你这个渔村丫头已经算是仁义,怎么,得了滋味,还想我们霍家救济全世界?” “姜不渝,你知不知道,董事会知道了这个项目,非常生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隋玉听着霍柠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那些话,脑子是懵的。 她在谁面前胡说八道,鼓动霍衍做慈善项目了? 霍衍在做的慈善项目,不是只有一个“喜乐城”吗? 难道……她说的是在福临楼的那件事? 隋玉恍然想起,那个光头老爷子压着火质问霍衍,问他霍老爷子知不知道,霍氏的董事会知不知情。 这么说,霍衍是私下行动? 她不是很明白霍衍的意思,更不知道霍柠是从什么途径知道这完全歪曲了的事实,但现在来看,北城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隋玉思索时,霍柠的怒骂未曾停歇。 “……你鼓动我哥也就算了,他被那些野蛮村民攻击,还受伤了!” “他是霍家的继承人,他被打,等于打在霍家所有人的脸面上!你说,这一巴掌,我是不是打得轻了!” 隋玉冷着脸,冷眼看霍柠火冒三丈的发飙,一旁的郑芮试图劝住她:“霍小姐,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她看了眼隋玉,“这个项目,是霍总一早就定下的,姜小姐那天去福临楼,是去帮助霍总的。” 尽管郑芮不想承认,但那天的事儿,姜不渝确实有功。 但这话,对极度厌恶姜不渝的霍柠来说,不起丝毫作用,反而火上添油。 “她去帮我哥?她有什么本事?在那些老头子面前表演怎么捕鱼吗?还是教他们怎么杀鱼卖鱼?” 隋玉垂着的手捏了起来,盯着霍柠的眼冒出了寒意。她冷笑一声,开口道:“霍柠,你想知道我有什么本事?” …… 姜不渝搬出霍家老宅,住进了学校宿舍,已经一个星期了。 霍衍是在回霍家老宅,与郑芮商量项目内容时,知道姜不渝离家出走的消息的。 乔忠在霍柠的授意下,不准往外透露一个字,郑芮与顾蕴是外人,不会轻易得罪霍家那位娇小姐,自然也不会随便开口。 至于宋以琛跟欧阳腾,都住在了旭塘镇上,都没人往他们这里透露一星半点。 霍衍坐在沙发椅上,黑沉着脸,那双黑峻峻的眼盯着霍柠,令霍柠脚底生寒。 “是你没脑子,还是我没脑子?你觉得这件事,是一个姜不渝三言两语就能挑动我的?” “哥,姜不渝她就是为了显摆自己在霍家的地位,让别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才要——” “闭嘴!”霍衍厉声呵斥,霍柠身子颤了下,立即噤声。 “霍柠,你是读过书的,别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你会听不出其中用意?你打姜不渝那一巴掌,无非是想借机教训她,因为她得罪了你,你看她不顺眼很久。不是吗?” 霍柠瞧着霍衍越来越冷的眼色,身子绷紧了。 没错,她就是想趁着霍衍不在的时候,打击一下姜不渝的嚣张,让她知道,这是霍家的地方,还轮不到她出头。 最好,能够打跑她,让她再也不敢进霍家的门半步。 霍柠埋怨的看这位堂哥。 霍衍也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在南城那么多老头子面前承认姜不渝的身份。消息传到北城,圈子里的朋友都跑来问候她,恭喜她就要有个渔家女嫂子,就连在国外度假的,都发消息向她要那位嫂子的照片看看。 “霍柠,你那小嫂子长什么样儿啊,让你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哥哥那么着迷,北城都不回了,听说还要为她盖一座‘喜乐城’?” 霍拧当着那么多人打了姜不渝一巴掌,姜不渝当天就搬出霍家老宅,正中霍柠下怀,她还暗自高兴。 所以,尽管知道霍衍正在旭塘镇运作那个项目,她也不让乔忠通知她过来了,更不让姜不渝被她打的消息透露出去。 只要大哥不去找,姜不渝就会失望,就会知道自己没那么重要。 可惜,只有这么一个星期,时间太短了。 可是霍柠不知道,姜不渝离开旭塘镇之前,对霍衍说,她以后每个周末都会过来一次。 第一个周末就不见她人影,平时微信电话都消失了,霍衍能不怀疑什么? 055 惩罚 霍柠固执的抿着嘴唇不肯认错,道:“她不知天高地厚,还不是我们霍家的人呢,就端着身份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呵,要是等她进了家门,还不知道怎么嚣张呢。” “我这么做,也是让她知道点儿规矩,免得以后给霍家惹祸。她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跑了出去。她在外面也好,我看她是在我们霍家好吃好喝时间长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哥,你不在霍家住着,是不知道,大家都说,姜不渝现在可厉害了,仗着有你撑腰就狐假虎威,威风得不得了。不信不问乔管家,听说,她还敢对乔管家大呼小叫。” 说着,她看向乔忠:“乔管家,有没有这回事儿?” 乔忠微着低头,一直是听候差遣的站姿,听到霍柠点他的名,微怔了下,回话道:“柠小姐,那次是我做错事了。” “你做错什么了?”霍柠傲慢的一瞥,道,“乔管家,你跟着我爷爷一辈子了,沉稳踏实,对我们霍家忠心耿耿,连爷爷都对你客客气气的。姜不渝一个外人对你呼呼喝喝,她几斤几两呢?” 霍衍单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看了眼乔忠,乔忠还是那个姿势站着,霍衍的目光转移到霍柠的脸上,那幽黑的眼眸渗着冷光。 郑芮与顾蕴瞧见了,都抽紧了呼吸。 他冷冷问:“说完了?” 霍柠以为他要说什么,都已经再盘算好下一步该怎么反驳,他这简单一问,将她问住。她抿了抿嘴唇,点头:“嗯。” “说完了,就去祠堂抄书,霍家的家训家规,抄写一百遍。” “什么!我为什么要去祠堂抄家规,我做错什么了!”霍柠尖叫了起来。 世家不但有族谱,也有家规,这是代代传承下来的。古老的家族,女孩子因外嫁不上族谱,但霍家到了老太爷那一辈,因为战乱关系,族人为了躲祸四散各地。老太爷为了将来还能找回族人,家族所有女性都上了族谱,这规矩也便传了下来。 但到了现在,家规反倒变得可有可无了。新时代有新的教育方式,霍家的家规,只保留了做人做事的原则,至于惩罚什么的,都不怎么动用了,只有犯了重大错误的才会动用。 所以让霍柠抄家规,可以算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霍衍凌厉的眼神看过去,霍柠吓得哆嗦了下,抽抽噎噎的不敢吭声,倔强的小脸还是写着不服。 霍衍道:“你要我在客人面前,说你哪里做错了吗?” 霍柠看了眼郑芮几人,咬住了唇瓣,霍衍道:“乔忠,把她带去祠堂,书跟笔都备着。” 这回,霍柠没再反抗,只是万分不甘心的跟着乔忠走了。 她一离开,霍衍看向郑芮等人,道:“先商量项目的事情。” 欧阳腾看他,不冷不热的道:“为了一个姜不渝,对霍柠动用家法,不怕你家二叔找你麻烦?” 霍衍淡淡看他:“你想跟我家结亲?” “嗯,什么意思?”欧阳腾摸不着头脑,这哪儿跟哪儿啊? 霍衍没搭理他,背着手走向书房,后面郑芮看了眼发懵的欧阳腾,提醒:“你多什么嘴,你是霍家的什么人?” 欧阳腾回味了下,便不吭声了。 书房内,霍衍将这一周做的资料摊开在桌上,等暂停休息时,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后了。 书房的一侧架子上,放了几瓶饮料,郑芮走过去拿了几瓶水,给他们分了,她拿着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给霍衍:“喝点水。” 欧阳腾瞧着郑芮的那手,哂笑道:“郑芮啊,都说你做事周到,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给男人拧瓶盖的,这也太让霍爷丢面子了吧?” 郑芮看了眼霍衍的手,道:“他的手不太方便,我给他拧个瓶盖子怎么了?” 欧阳腾啧了一声,笑着道:“这你放心,霍衍连小娇妻都抱得,开瓶水小意思。” 他还记得霍衍在酒店时,抱着那瘸腿的姜不渝去房间换衣服。 这事儿郑芮她们都不在,闻言她愕然的看着霍衍,但见他脸色淡然,随手拿了另一瓶矿泉水打开,仰头喝下几口。 他还是那样沉默居多,别人的调侃大多都不做回应。 郑芮的眼眸微微黯然,收回了那只手,自己尴尬喝了几口。但她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马上便转移了话题。 她看了眼桌上那堆起来的文件资料,道:“北城那边已经知道了喜乐城项目,还会让你继续下去吗?我觉得,霍氏的董事会,很快就会召你回去。” 气氛微沉,霍衍的手指慢慢抚着光滑的瓶身,道:“我既然在福利楼先公开了计划,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望着郑芮,眼眸坚毅,“不会让你做无用功。” 郑芮淡笑了下:“那就好。” 事情谈妥,霍衍站了起来,顾蕴忍不住问道:“霍衍,你是要去接姜不渝回来了吗?” 会议一结束就去找她,姜不渝什么时候对他这么重要了? 霍衍的脚步没停,欧阳腾不以为然的道:“你这不是白问,他连亲妹子都罚了。我劝你啊,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霍衍现在对那小媳妇儿还是有点儿心的。” 但霍衍没去找姜不渝,而是去了祠堂。 祠堂里,霍柠根本没在反省,而是在空白的本子上涂涂画画。她学过素描,将院子里的玉兰树描了下来。 霍衍走进去,她也没收敛,只是淡淡扫他一眼,仔细画着一朵花。 她在生气,他竟然为了区区一个渔家女,这么惩罚她。 霍衍没有没收了那本子,淡淡道:“霍家男孩多,女孩少,所以对爷爷对女孩一向娇惯。你小时候生病,从那之后二叔二婶对你就更加纵容了些。” “我长你几岁,总要有个哥哥的样子,别人欺负你,我不允许。” “之后,我不再管着你,是你大了,不能总盯着你,但我没想到,对你的骄纵,让你成了嚣张跋扈到了这个程度。” 霍柠画线的手,慢了下来,她保持着那个坐姿,手指越捏越紧。 “姜不渝是外人,但她也是客人。就算她做的事说的话出格了,你往客人脸上打巴掌,这是谁教你的规矩?霍家的家教是这样的吗?” “你任性打骂客人,这事情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霍家?说我们霍家仗势欺人?” “这是一错。其二,如果将来我娶了姜不渝,她就是你的嫂子。你动手的时候,就没想过,以后你要怎么面对她?” 霍柠的手颤了下,第一条错,她认了。可是第二条…… 她吃惊的看着霍衍:“哥,你真的要娶姜不渝?” 她做这么多,就是不想让姜不渝进霍家的门。只要姜不渝悔婚了,爷爷也不能说什么。 霍衍道:“从爷爷安排下婚事起,这个可能就一直存在。你可以看不起她,但别去挑衅她。” “还有,你打碎了秦老爷子的茶盏,他以为他是怎么让这事儿过去了的?” 霍柠怔住:“老爷子跟爷爷是好朋友,我打碎了他的东西,他生一段时间闷气,自然就算了。还能气我一辈子不成?” 霍衍冷笑一声:“是,但跟霍家的关系不会再跟以前那么好。” “这么严重?不过就是一只茶盏而已,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霍衍望着霍柠,摇了摇头。她自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把东西送到她面前,还要看她肯不肯收。所以,她不懂有些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多么看重。 打碎了别人的东西,别人嘴上不会说什么,可他看到的是你对他的不尊重。 霍衍一番分析,再道:“如此,还能再有往日密切的交情吗?” 霍柠抿住了嘴唇,不再吭声,过了会儿,她道:“那这跟姜不渝有什么关系?” 霍衍沉声道:“是姜不渝修复了那只茶盏。” 霍柠猛地睁大眼睛:“什么,那个废物……”在霍衍严厉的目光下,她即刻改了口,“你说是姜不渝,她怎么会……一定是她找别人帮忙,然后交给老爷子,说是自己做的。” 霍衍道:“她是在我跟老爷子亲眼看着,修复了的,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所以,你还觉得动手打她,是理所当然,你做得对?” 霍柠怎么也没想到,姜不渝还有这一手。她不是学大提琴的吗?她大提琴都学得乱七八糟,能做什么修复? 霍柠还是不太相信,可能是秦老爷子看着她的诚意,又不想打击她,才给她几分面子吧。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肠软,再有,也是看霍家的面子,就顺势给了个台阶下。 不过,霍衍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霍柠也不敢再惹恼他,怕招来更重的责罚。 “好了,哥,我知道了。”霍柠嘟着小嘴,把画花的本子收了起来,让外面的佣人再送一本新的来。 她摊开本子,像模像样的抄写起来,又打着商量:“可是,你别叫我去给她道歉,我不会去请她回来的。” “哥,说真的,你刚才说要娶她,吓到我了。”霍柠严肃而认真,“你要娶什么样的嫂子,我不该管,也轮不到我管。可我有个什么样的嫂子,霍家将来的当家主母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个继承人,能顾全我们所有人的颜面吗?” “爷爷说,姜老爷子救了他,他要知恩图报,但不能带上我们整个家族。” 056 我又不是讨饭的 霍衍定定的前面一座座牌位,漆黑的眼底浓墨似的深沉。 老爷子做下这个决定,是他亲身经历死里逃生之后的感恩,但对别人而言,不会有那么深切的感受。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没有任何明文规定,但上至高门,下至平凡人家,都在默默的遵守这条潜规则。只有极少数的人,打破那条界限。 而在上流社会里,这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铁律,没有哪个家族继承人会娶一个平凡女人。商业联姻,政商结合,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加固家族实力甚至越级成为更高阶层的重要手段。 若是坚定了跨越阶层的婚姻,那定然是经历了各种磨合,感情坚定,即使如此,他们婚后也要受着她人异样的眼光,背地里还要被各种揣测,什么时候离婚。 霍家,从来没有跨越阶层的婚姻,只有霍衍是个例外。 只有他需要背负这个恩情。而霍柠不知道的是,老爷子已松口,不再那么坚持了。 可到现在,反而是霍衍本人不再那么反感这段指定婚姻了。 霍柠看霍衍不说话,以为说动了他,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下,再小心翼翼道:“哥,你还记得彩姝姐吗?” 许久没有人在霍衍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久得霍衍几乎都对这个名字陌生了。他微愕了下,蹙着眉心看了一眼霍柠,低沉道:“你想说什么?” 霍柠看他脸色不太好,讪讪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彩姝姐了。” 如果闻彩姝在的话,绝不会看她受罚的。就算她受罚,闻彩姝也会陪着她。 那个郑芮,还有顾蕴,没事的时候就与她交好,有事就站一边冷眼旁观,都是流于表面,关键时候就自保的人。 霍衍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只有闻彩姝是真心对待她的。 在霍柠心里,她把那些女人都对标闻彩姝来看,可惜一个及格的都没有,要么有事业但心机太深,要么没脑子只想着当阔太太,至于那个姜不渝,就更不用提了。 霍柠此时提起闻彩姝,是真心想念她,而对霍衍来说,过去的已然过去。 处理了霍柠之后,霍衍便驱车去往贝诺音乐学院。 此时已是夕阳晚照,学院内大道两边种植的梧桐树一片碧绿,阳光镀上一层金红暖色,热情而浪漫。 学院内的豪车不少,有些富二代以跑车代步,霍衍的这辆宾利反而显得低调。 车子缓缓行驶在大道上,霍衍第一次来这学校,是全然陌生的。他不知道姜不渝上课的教室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宿舍楼在哪里,更不知道姜不渝此时是不是在学校。 他索性停下车子,找了个学生来问。 “姜不渝啊,她这几天都没来上课,听说每天都有一辆保姆车来接她的。”女生看男人一身手工西装,扫了眼他身后的轿车,“哟,今天换金主亲自来接了啊?” 显然,姜不渝被当成有金主包,养的金丝雀了。 …… 梨落厂是南城最大的旧货市场,古玩珍珠玉石,木化石,名家书画应有尽有,是个宝地。 浦隋玉在那里淘了些破烂玩意,暂存在秦公馆。 秦盛文为隋玉那精湛的修复技艺着迷,将那间工作室开辟出来,只要隋玉开口要什么工具,他立即就给寻来。 浦隋玉这几天,修复了一扇白玉屏风,确切的说,那四块平面白玉是她从不同地方找来,被她改装成了屏风。 玉上雕刻的是四大美人浮雕,最薄处可透光,而那王昭君的额头,恰有一点鲜红,成了美人额间点翠,更加鲜活。 秦盛文看了不住赞叹工匠的奇思妙想,更叹隋玉的眼光。 “妙啊。这西施,原本是嵌在一块烂木板上的,都不知道那木板原本在哪儿的。这王昭君,本来是就是缺了一角的梳妆匣面儿,这貂蝉又是从镜面上抠下来的……这、尤其是这个杨玉环,是你自己雕刻出来。不渝啊,你可真是个宝啊!” 秦盛文举着个放大镜,将一尺高的四扇式屏风看了又看。 这些玩意,原本被收旧货的堆在仓库,也没人去打理,成年累月的灰尘堆积在上面,都看不出原本面目了,居然还能被姜不渝翻出来。 玉璧大小不一,薄厚不同,被姜不渝打磨成了一般大小,碎了的部分,也被她用金丝修补了起来,那昭君出塞图上原本有了不少裂纹,被她用金丝补成阳光,整个画面更有真实感,有了温度。 这丫头要是肯勤快点儿,那梨落厂的各位摊主门得把她供起来。 隋玉淡淡一笑,在一旁的水池中洗干净了手,谦虚道:“哪有老爷子说得那么好,那杨玉环的雕刻工艺,与前面几个相比,一看就差了很多。” 隋玉只是在修复手艺上精进,要说真做玉石雕刻,她是不敢说大话的。 “也幸而只缺了这个玉环,不然,我就不做屏风了。” “那你会做成什么?” 隋玉望着那屏风想了想,道:“都已经做出来了,还去想别的干嘛?” “哈哈哈哈……”秦盛文指了指姜不渝那得意样儿,“就你精精怪怪的。” 他的笑脸一收,认真问道:“你真舍得卖了?要不,卖给我?” 隋玉笑了笑,摆弄那屏风:“我收这些破烂的本钱是向老爷子借的,这些工具也是老爷子寻来的。若老爷子计较起来,我只出了一双手。” “您说,我要是卖给您,我开多少价钱合适?” 秦盛文眯眼瞧着这丫头,在霍家待得久了,聪明的很呐。 隋玉又道:“老爷子喜欢的是瓷器,本身又是个做瓷器高手,心意早已不在此。况且,这些拼拼凑凑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您的身份?” 秦盛文也不是非要这屏风不可,只是好奇这丫头想做什么。他问道:“那你卖了这屏风,想做什么?你又不缺钱。” 做霍衍的未婚妻,最不缺的就是钱。 隋玉苦笑笑,道:“老爷子,您耳朵灵,应该知道我跟霍柠有点儿矛盾。我这未婚妻,叫得不够响,谁把我当回事儿?” 这一个星期,她住在学校宿舍,是她主动抱着一堆烂木片儿去秦公馆,自那之后,秦公馆的保姆车每天去音乐学院接送。 秦盛文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懂得看破不说破,他从没问过隋玉原因,隋玉也从没对别人哭诉过什么。 “……万一什么时候被退婚,我总得自己谋个出路,养活我自己,难不成还往外说,我是霍衍的前未婚妻,求人家赏饭吃?” “我又不是讨饭的。” 隋玉垂着眼,手指轻轻在玉面上划过,即便是落魄,她也是挺着一身硬骨头寒风傲立的那种人。 “呵呵……”秦盛文被她半真半假的话逗得一乐,道:“这么说,你是想靠自己闯点儿名声,一来想向霍家证明你配得上霍衍,二来是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你这个丫头,深谋远虑啊。” 隋玉还是苦笑,她道:“这算什么深谋远虑。”她看了眼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学校温书。老爷子,我先走啦。”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隋玉白天过来做修复,或是跑梨落厂寻找合适的木料框架,晚上回学校补上课业。 只要她认真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老爷子也不留她吃晚饭,叫了保姆车送她回去。 车子在宿舍大楼前停下,隋玉道了谢,先往楼下的小超市去买晚饭。 她买了自热便当,付了钱之后,坐在靠窗的桌边等待。 两个在货架挑零食的女孩在聊八卦。“听说了么,18班的那个姜不渝,是被人包了的。” “当然知道了,接送她的车子每天都进进出出的,据说是个老头子。” “什么老头子,是个很帅的男人,成熟多金的那种……” “咱学校被包了的多了去了,只是她那模样,居然还被人看得上,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浦隋玉咬着勺子,微眯眼,原来这些同学是这么传她八卦的呀。 她对着前面的大玻璃照了照,这长相不难看呀,那些同学真是嫉妒蒙蔽了她们的眼。 她轻轻的吐了口气,打开盖子,随便吃了一口。 其实这段日子,她的情绪一直非常低落。应该说,是姜不渝的情绪低落,从而影响了她。 离开老宅,对姜不渝而言,就像是刨了她的根;而以姜不渝对霍衍那颗执着的心,一个星期没有见他,就像是倒了她的维他命。 隋玉之所以让自己这么忙碌,也是想降低姜不渝带来的影响。 她对秦盛文说的那些是真,但最重要的,是希望连舟能够从那扇屏风里看出些东西来,这样,她就有机会与他牵上线,随时掌握她身体的状况。 隋玉望着茫茫夜色,这几天,秦盛文不是没有从中牵线,只是连舟都找借口出去了。 连舟,他还是放不下她吗? 隋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是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她将盖子盖上,带走回宿舍,却在路口处,看到了一辆车。 一个男人手里捏着一根烟,斜靠着车子,等着什么人…… 057 不是说不饿,吃这么香? 隋玉的脚步停住,便当塑料袋在她身侧轻晃,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的脆响。 风带来了他那根香烟的烟味儿,那股沉香味道显得淡了许多。 她微皱了下眉,不是很喜欢那股味道。 霍衍隔着几步远看她,夜光中的女孩皮肤泛着冷白光,垂肩的长发轻舞,那双黑幽幽的眼沉静,不哭不笑。 他站直了身体,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烟,一侧身,将烟摁灭在车内的烟灰盒里。 “过来。”他说。 隋玉走了过去,脑袋轻轻抵在他的肩头,只是这样地抵着他,不说话,也不让他看她。 她没抱住他,双手自然的垂在肩下,像是个累了的孩子找个地方靠一下。 霍衍微微怔了下,感觉肩膀传来的重量。 她从没这样过。 她生气的时候会拿那双黑漆漆的眼盯着人看,难过的时候会红眼眶,那小嘴会阴阳怪气的说话,与她熟悉以来,她极少这样忍气吞声。 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会立即反击回去,不带隔夜的。 可这次,居然忍了一个星期。 隋玉闻着他身上的气味,那股沉香味道让人心静,那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耳边,声波轻轻震动她的耳膜,酥酥的。 她没有起身,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看起来似乎是贪恋他坚实的肩膀,无言的诉说她的委屈。 如果是她浦隋玉的话,她会站直了身体,与他平等对视。如果是姜不渝,她会哗哗流泪。 而现在,是浦隋玉与姜不渝融合在一起的身体,她便只能这样了。 可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却触动了男人的某个心角,那双冷冽的眼柔软了些。 霍衍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怎么不告诉我?嗯?” 隋玉再吸了两口他身上好闻的气味,站直身体,望着他道:“她是你妹妹,我不好动手。” 那陆伊娜拽了她的头发,用指甲划伤她的脸,她当场就还以颜色,掐了她的骨缝。听说,陆伊娜有一场大提琴考试,因为拉错了音符,以一分之差被刷下来了。 陆伊娜的学习在院里属于上流水平,家里有钱学习又好,所以才被追捧,这次考试被淘汰,风言风语传了不少,说她靠家里买分,是假学霸。 只有隋玉知道,陆伊娜考试被刷,与她那一掐有关。 那种伤,当时只会觉得有点儿疼,不会引起什么关注,但若是做与手有关的精细活儿就会有影响,这种影响,得过个三五天才会完全消失,就像是她脸上的那道划痕。 恰巧,陆伊娜是个大提琴手,再精湛的琴艺都得减分。 浦隋玉的报复,从来都是对等的。 霍柠打了她,隋玉不能也一巴掌打过去,她得给霍衍面子,她还不是霍家的人,没权教训人。 霍衍听着与霍柠完全不同的解释,轻轻的叹了口气。 霍柠比姜不渝大三岁,这一比较,完全是个不懂事儿的。 他突然笑了起来,道:“气不过又不能打回去,就离家出走,想让我心疼?” 霍衍处在那个位置,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他是见过不少的。 依照他对现在的姜不渝的了解,这丫头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但若用一巴掌,换取他对她的关注与心疼,她会觉得是一个划算的机会。 瞧,他这不是亲自来接她了吗? 浦隋玉的眼睛漆黑,路灯的光芒落在她的眼底,眼神坦荡。她微微侧头,笑容浅淡:“那么你心疼了吗?” 她的确是那个意思。教训霍柠,不能她出手,得要霍衍亲自来处置。 她若动了霍柠一根手指头,霍家对姜不渝就会有看法,姜不渝也不会再是客居霍家的小可怜了。 但要说让霍衍心疼,隋玉自认以他现在对她感兴趣的程度,还不至于。 霍柠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而她与他才开始,问他两个女人在他心里谁更重要,这得多么不自量力? 她离开霍家老宅的目的,仅仅是让霍衍教训一下他那骄横的妹妹而已。 隋玉也知道,以霍衍的涵养,即使她是个陌生人,他也会亲自来给予补偿。 这是身为上位者的气度。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问他答案,不如说是她在自嘲。她没必要等他真实的答案。 她望着花圃中的一丛月季花,道:“霍衍,我得回宿舍了,还有很多作业没写。” 打完了招呼,她转身要走。 霍衍捉住她的手腕,留意到她手上挂着的塑料袋:“还没吃晚饭?” 隋玉“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很想吃。” 霍衍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低头瞧了瞧她的脸色。她的眼睛不肯看他,瞥着别处。 他笑了起来,道:“我还没处理你,就想逃跑了?” 隋玉扭头看他:“处理?” 霍柠挑衅了她,她避开了没惹事,他处理她什么? 她冷笑一声:“霍先生,你处罚了妹妹,又觉得不能便宜了外人,就想着也修理我一下,让你那妹妹心理平衡点儿,不记恨你?” 权势人家的通病:自家的孩子犯了错,得管,可也不让涉事的另一方得意,更要修理一下,以此警示:以后见着我家孩子恭敬点儿。 隋玉身上的尖刺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一口霍先生,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霍衍瞧着她微鼓的脸颊,那双生气的眼亮晶晶的,倒是有点像扎手的河豚。他曲起手指,在她的额头弹了一记:“姜不渝,你在想什么呢?” “在你看来,离家出走就是对的?” 霍衍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细细的手腕,另一手拉开了副座驾,将她推上去:“我还没吃晚饭,先去吃饭。” 他绕过车头,坐在驾驶座上,见隋玉僵着不动,淡声提醒:“系上安全带。” 他这个语气,便知也是动了气了。 隋玉不情愿的系上安全带,他即刻将车驱离。 车子在一家饭店停下,还是第一次他带她来吃的和也饭庄。 隋玉望着熟悉的饭庄装饰,就是不看对面的男人。 霍衍点了菜,也不问她喜欢吃什么,便让服务员收走了餐单。 他拿起茶杯喝了半口,道:“霍柠出手打人,是她的不对,我已经处罚了她。至于你……” 他顿住,没往下说。隋玉终于将视线转了回来,望着他,她怎么了? 霍衍将茶杯放下,清冷的眼中透着严厉:“你住在霍家,霍家就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你这不声不响的一走,且不说传出霍家待客不周的影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出了事该怎么办?” 浦隋玉愣住。 霍衍在福临楼与那些地头蛇交涉时,她也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霍衍的未婚妻,还为他说了话。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们是一体的。 那些人敢挑动农村人攻击霍衍,而她独自在外,霍家老宅的风波也早就传了出去……霍柠打的不是简单一巴掌,她还会做给外人看,姜不渝被赶出了霍家,与霍家无关了。 少了霍家庇护的姜不渝,又得罪了地头蛇,落了单的她与落单的小羊羔无异,随便找个小喽啰就能收拾了她。 这么一想,浦隋玉回过味来。 与心思缜密的霍衍想比,她还是嫩了点儿。 她不禁庆幸,幸好她离开老宅之后,就去找了秦盛文,那些人知道她与秦老爷子的私交,不敢轻易动她。 现在仔细想来,老爷子肯定也是打过招呼的,不然她那几天大摇大摆的在梨落厂闲逛,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随便哪个角落就会被套上麻袋痛打一顿。 服务员将菜盘子一道道的送上来,隋玉想着事情,捏起筷子夹了一颗肉酿面筋,慢慢咀嚼着。 霍衍见她傻愣愣的,以为吓到她了,说道:“想清楚了,该怎么受罚,你自己说。” 浦隋玉眼眸一抬,望着他道:“除了扣生活费,别的任何惩罚都不接受。” 她原本可以嘴硬的说,她不接受惩罚,但霍衍能为她想到这一层,说明他还是对她有点儿心思的。 这个情,得领。 霍衍盯着她的嘴唇,她吃了红烧面筋,嘴唇上油亮亮的一层,唇角还沾着一粒葱花。 那双黑漆漆的眼无辜的像是小鹿,又倔强硬气。 像是个不肯认错的小孩。 到底,只是二十岁,小姑娘还是要面子的。 男人失笑,伸手摘了她嘴唇上的葱花:“不是说不饿,吃这么香?” 隋玉一怔,望着他的手指。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亲密举动,被他抱过,他还为她揉脚,但嘴唇这里,还从没碰过。 那蜻蜓点水似的一碰,让她脸颊微微泛了红。 她瞪他:“不是你让我陪你吃饭。一个菜都没让我点,吃你一个肉面筋怎么了,你不是吃素的吗?” 霍衍瞧着她那气鼓鼓的样儿,摇了摇头,再叫来了服务员,指了指瞪眼红脸的小姑娘:“给这位小姐菜单,看她想吃什么。” 其实,那道肉酿面筋就是给她点的,之前见她喜欢吃大肉包子,猜她爱吃肉。 隋玉也不客气,呼啦啦的一下子点了好几个菜,再将餐单丢给服务员。她看了眼霍衍:“这是你们霍家赔我的。” 058 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有点毒舌 霍衍笑了笑,本来就该请她吃顿饭,赔礼道歉。 她也不是特别难相处,挺好哄的。 两人吃了会儿饭,霍衍夹了一片香菇,想到了什么,将菇片放到她碗里,隋玉抬头看他,不解。 霍衍是个很清冷的人,他那个位置上的人,也不会主动为别人夹菜。 “吃那么多肉,吃点素的。” 隋玉总觉得他后面还有什么话说,但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就算要说什么也会直接说,没必要先抑后扬。 她只是个客居以及被嫌弃的小可怜而已。 他以前对她说话,也是颐指气使的,像对待他下属那样直接吩咐。 “怎么这么客气了?”隋玉拄着筷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喜乐城的项目,我有在跟近,建议书在宿舍,回去就给你。” 她以为他为的是这个,霍衍却道:“我有提到喜乐城吗?” 隋玉好奇了:“那是为什么?” 男人泰然自若的夹菜吃饭,随口道:“听你同学说,你这几天很忙,在忙什么?” 浦隋玉皱了下眉,想到在便利店听来的那些闲话。 姜不渝原本在音乐学院是个无名小卒,没人关注到她。但自从她跟唐天泽有了交集之后,对她的谈论就多了起来,跟风云人物都差不多了,走哪儿都能听到几句。 当然,这是沾了那位校草的光。 自然,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不用想,霍衍来学校这一遭,肯定也听说了什么。 只是就为知道她干了什么,就亲自为她夹菜? 隋玉撑着下巴看他,霍衍听她没声音,抬眸看她,见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小狐狸似的。 他眉心微蹙了一下:“吃饱了?” 浦隋玉笑眯眯的:“霍衍,我不见了一个星期,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弄丢了的心慌,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点的重要?” 里,男主角都是在弄丢了女主角之后才知道原来其实自己深爱女主角,生命里不能没有她,追悔莫及之后,就开始了追妻火葬场的模式。 霍衍摩挲着下巴瞅她,嗤笑了一声道:“你哪来的自信?” 隋玉垂眸看了一眼碗里还没动过的香菇片:“证据。” 霍衍拿起了她的那只碗,给她夹了很多不同的蔬菜,道:“难道你自己没发现,你吃太多肉吗?” 她就像是个挑食的孩子,只吃自己喜欢的。而他倒是像操心孩子营养不均衡的家长。 其实很早以前在霍家,只要他一个眼神,他那些挑食的弟弟妹妹们就乖乖自己吃了,都不用他动口。 姜不渝,算是得到了他的特别对待吧。 霍衍将堆满了蔬菜的碗放在她面前:“吃了。” 他用的是公筷,隋玉想挑理由都没借口。 望着那满满的蔬菜,隋玉深吸了口气,她也礼尚往来,拿了只空碗,给他盛了一大碗鲜美肉笋汤:“霍总难道你也没发现,你吃得太素了吗?” 她都不明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喜欢吃素菜,保持身材吗? 霍衍看了眼面前的东西,没再跟她闹。他神色严肃,道:“姜不渝,风言风语不可信,但名声这种东西,虽无形但重要。” 不是说,她是谁的未婚妻,就要保持一个好名声,即便是普通女孩,名声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三人成虎,一旦被人误解,想扭转就很难了。 隋玉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抿了下嘴唇,道:“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有必要跟你澄清一下。每天来接送的人是秦家的司机,我最近在秦老爷子那儿,需要做点小事情。” 霍衍望着她,秦盛文一直有意拉拢姜不渝,还打她的主意想给他的外孙牵红线。 福临楼那次,他公布了姜不渝的身份,老爷子是知道的。 他还没死心? 不管他对姜不渝是否有心,只要这个婚约在,姜不渝就算是他霍衍的人,别人不能动,想也不行。 但面上,霍衍的脸色岿然不动,平静的没有一点儿波澜。他正常喝汤吃饭,道:“有什么事情,需要天天去老爷子那儿?” 隋玉正在快速消耗那些蔬菜,道:“霍衍,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告诉我吗?我也有自己的私事。” 她做白玉屏风的用意,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说了,霍衍也不会理解。 她道:“你就当我正在拉拢老爷子,与他做成忘年交吧。” 霍衍的手顿了下,看了她一眼,以他的智商,自然能听出姜不渝另有打算。 她被霍家罩着,没人会动她,而她努力拉拢秦老爷子,无非是看中他手上的权势。她需要老爷子手上的势力,那么就是在为将来脱离霍家时做准备了…… 她在分别往不同的篮子里放鸡蛋。 想到此,霍衍轻扯了个笑,带了点讥讽。他道:“如果我没有处罚霍柠,没有来找你,你是要投靠秦盛文了?” 隋玉看他那凉薄的眼,站在他的立场,他想到的就是这些利益关系。 但也没什么错处。 她道:“霍衍,爷爷只给了我一年的时间。” 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男人的说法。 霍衍没再说什么,将碗里最后的一口汤喝了,拿起手边的温毛巾擦了擦嘴唇,擦拭了下手,表示他吃完了。 隋玉也没再继续吃,同样擦嘴擦手之后,准备离场。 桌上放着的点心水果都没碰。 隋玉看了看,又叫来服务员:“请帮我打包。” 虽然谈崩了,但没必要跟吃的过不去,这些东西还能拿回去当宵夜,拿来做人情送给室友吃也不错。 霍衍差点被她气笑,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想到打包。 隋玉拿了打包袋之后,看向霍衍:“该走了吗,还是你另有安排?” 霍衍板着脸长腿一迈往外走,隋玉跟在他的身后。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有点儿后怕。 那些不明不白的话,在有心人眼里,等于在承认她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霍衍再怎么有气度,自己的未婚妻当面说这种话,他没揍她真是他修炼的太好。 “那个……”隋玉抓了抓耳朵,快走了几步追上他,“霍衍,我是想跟秦老爷子做朋友,但我是有别的原因。不是因为怕追不上你,就另投高枝……” 霍衍的脚步突然停住,浦隋玉没有刹住脚,一头撞了上去,后面的话也就打断了。 那一下挺狠的,痛得她眼泪差点落下来。 “你怎么突然停了呀!” 隋玉捂着鼻子,说话闷声闷气,听起来娇憨。 男人皱着眉毛看她,这丫头脑袋真硬,后背疼死了。为了保持仪态,他还不能反手去揉一下。 不知道是她那段乱七八糟的解释,还是那道憨憨的声音,总之,男人心里的火焰低了些。 他看了眼身后的车:“因为我长眼睛。” 隋玉:“……”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有点毒舌。 但重点不是这个,她接着之前的话,道:“具体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并非为了接近连舟……” 不是,她接近秦老爷子,就是奔着连舟去的,但不是说要与连舟成为情侣。 浦隋玉自认不是个笨嘴的,但在这件事上,怎么都说不清了。她抿了下嘴唇,重新组织了一下语音:“我与秦老爷子做朋友,是为了……” 她话还未说完,腰肢忽然被人搂住,紧接着嘴唇就被人堵上了。 她倏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距离过近的脸孔。 太近了,所以她什么都看不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嘴唇上。 温热,柔软,强势……还有一点点鲜笋汤的味道…… 浦隋玉忍不住张开嘴唇,想让自己的舌尖越过去,再仔细尝尝,这吻便结束了。 浦隋玉茫然的睁着眼:“你……我……” 感官还陷在方才那几秒的冲击里,她张口结舌,语无伦次,脑子一团混乱,最后羞得拉开车门,躲了进去。 霍衍没事吻她做什么? 不行,脸好热。 霍衍瞧着里面不停用手给自己脸扇风的女人,微扯了下唇角,就这点胆子还敢到处撩。 他拉开座驾车门,坐了上去,没再有别的动作,只是坐着,直视前方。 隋玉看到他上来了,身体往车门处缩了缩,与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过了会儿,等浦隋玉冷静下来了,心跳得没那么快了,她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老练:“霍衍,你吻我,是给我吃定心丸吗?” 霍衍的双手搭在了方向盘上,眼睛还是看着前方,没看她。他道:“不是,是让你知道,你现在还是我的人,那些小心思趁早歇了。” 霍衍承认,在听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很不痛快。 他并非霸道不讲理的人,没了关系之后,也不许别的男人碰,但在关系中时,他不会允许这个人有二心。 吻她,是他突然的举动,好像失去了自主意识,唯一的念头是让她闭嘴。 隋玉垂头,捏着手指,心道:我本来就没那么想过。 不过,能逼得霍衍主动亲吻,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她这个恋爱半吊子,能勾得男人到这种程度,算不算修炼入门了? 隋玉偷着乐,扬起的唇角压也压不住。心想,这是姜不渝在高兴,绝不是她自己。 安静的气氛,但每一粒空气分子都像是变成了粉色小泡泡,男人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姜不渝,近期,我会回北城。” 059 咱们? 粉色小泡泡应声破裂,空气好似变得凝固。 浦隋玉还来不及消化快乐,就被这消息打住。 她偏头望着男人。 回北城? 她想起来,霍柠曾经说过,霍衍的项目还没有通过董事会。那么,他要回北城,就是被召回了。 她问:“那么,这边的工作是不能进行了吗?” “还不至于。”男人淡淡说了一句,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隋玉也不再问东问西,他的事情,他应该早就做好准备。 霍衍将隋玉送回了学校宿舍楼,在她下车时,男人开口:“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我送你回老宅去住。” 浦隋玉想了下,摇了摇头:“不了。” 霍衍清冽的眼神看过来,隋玉道:“你不是说就要回北城了吗?我这一回去,万一再跟霍柠起冲突,岂不是更加糟糕。再说了,即使我现在搬回去了,大家也都不自在。” 她掰开车门扣:“我先把建议书拿给你。” 霍衍在她下车前,握住她的手腕,隋玉身体一顿,扭头看他,霍衍道:“后天就是五一,正好学校放假,你跟我一起回北城。” 隋玉愣住,呆呆的看他。 霍衍微蹙了下眉:“发什么愣?还不去收拾东西,我没那么多时间跑来跑去。你要是不想去,那就当我没说。” 隋玉想去北城都想疯了,眼前就有这么个机会,哪能错过。 她点头如捣蒜,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去去去,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霍衍见到她眼睛里的水光,眉毛皱了起来,怀疑的道:“去北城,有那么高兴吗?” 之前看她性格有点成熟了,现在又像个被允许去游乐场的孩子。 清明过后,她特意来求着他,想跟他去北城,之后还自己去了机场。若只是想跟在他的身边,她这段时间的表现,也不是特别粘人的那种女孩。 北城有什么别的吸引力? 隋玉怕他看出什么,控制着情绪,道:“我就是高兴,可以去北城看看新世界了。” 这话说得挺土的,但对于一个从小就长在南城,还没跨出过南城一步的女孩子来说,北城确实有着不一样的吸引力。 只是这点吸引力,以他如今所看到的姜不渝来说,还不至于到掉泪的程度。 霍衍暂且信了,收回目光,低声催促:“还不去收拾东西?” 隋玉下车之后,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看她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男人手指轻轻的敲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姜不渝一直留在老宅,她一直希望得到认可。在福临楼时,他就公开过她的身份,但这只是南城。 北城才是霍家的中心地,站在姜不渝的立场,跟着他去北城,才是得到了真正的认可…… 如果这么想的话,也就能够理解姜不渝为何那么高兴了。 只是…… 霍衍敲打的手指倏然停住,他为何有种感觉,姜不渝的目的,不止于此呢? …… 当霍衍将姜不渝接回老宅时,众人并没有感觉什么奇怪的。姜不渝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接回来也是正常。若闹大了,老爷子那边知道,反而会惹他生气。 霍柠看到姜不渝,就当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隋玉也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怕她。 客居在老宅的郑芮等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见到她客客气气的。 只是当所有人听书,霍衍要带着姜不渝去北城时,都愣住了。 霍柠立即就去找了霍衍:“哥,你疯了不成?” 她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担心会成为真的。一旦姜不渝得到了北城那边的认可,她就真的要进入霍家大门了。 她怀疑,霍衍此行,就是让姜不渝露个面,试水。 霍衍将书架上的几份文件装入收纳盒,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自持:“家规抄完了?不够就再去抄。” 霍柠想到抄了一夜的手疼,瘪了瘪嘴,大声放话道:“她要回去的话,那我就不回了!” 说完,就愤愤出去了。 她才不要看那渔家女出洋相,她会跟着一起被笑话的。 她出去时没关门,郑芮见书房门敞开着,敲了敲门板,霍衍抬头见是她,道:“欧阳腾会留在南城,继续盯着这边。郑总若有兴致的话,也可以趁着五一假期放松一下。” 郑芮笑了笑,看了眼那只快要装满的收纳箱。 这是他们在这停留了近乎一个月所做的资料,每个村的规划图,项目书,对应的非遗项目等等,只是全部资料的五分之一。 她道:“霍总,私底下你可别这么叫我了,我是你带出来的人,帮你管着麋鹿集团而已。” 霍衍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文保类的书,翻了翻,道:“麋鹿集团是你独立运营的,我现在是霍氏的人,从职务上看,我们是平等的。” 他将书放回书架上,再拿了份资料翻看。 郑芮道:“麋鹿是你在大学时期就建立起来的,我只是个小股东……”她笑了下,“我来可不是给你说这些的。” 她严肃的望着霍衍:“其实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坚持做成喜乐城。将你的精力放在这个项目上,会延缓霍氏的前进步伐。霍氏董事会对你不满,你这次回去,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北城是经、政中心,无数大企业将总部设立在此处,由此放眼全世界。在北城,可以一夜之间催生成千上万的富豪,那些富豪积累资,本,成为新贵,一步步往上走,而那些跟不上节奏的,就会掉队,最终成为垫脚石。 那是一个繁华,但也残酷冷血的地方。 霍氏家族从南城而去,在北城站稳脚跟,成为金字塔尖上的存在,这是很艰难的。霍家人享受着这层荣光,但这位继承人绝不是个止步于此的人。 所以,郑芮看不懂霍衍的决定。 “既然这次回去,明显是要让你丢面子的,怎么还要带着姜不渝回去?” 若霍衍对姜不渝有意,作为男人,他不会希望女人看到他狼狈艰难的一面。 若霍衍是要说服董事会,那么也该是让董事会看到这个项目的前景,以姜不渝的背景,这不是个加分点,反而更有可能让人觉得,是姜不渝的存在让他的眼界降低了,拖累了他。 霍衍转眸看她,神色平静。 那双眼,冷而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任何事任何人,都激不起他的半点波动,相反,还会为他这股强大的气势感觉到压抑。 郑芮只与他对视了几秒就别开了眼,不自然的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另外,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会留在南城。” “那些人可能会趁着你不在的时候,再做些小动作。欧阳腾性子不够沉稳,我怕他沉不住气,弄出事情来就不好收拾了。” 话,似乎都交代完了,郑芮抿了下嘴唇,还是把最后那句话一起说了。 她道:“你决定的事情,我一定会支持到底的。” 浦隋玉站在走廊,书房里低低的说话声传出来,她没有听到全部,最后几句也听得模糊。 从第一次见到郑芮,她就看出来这位御姐对霍衍有意思,只是她没那位顾小姐表现的明显,一直都端着,不显山露水。 现在这话,算是告白了吧? 郑总这个时间点跑来告白,是知道霍衍要带她走,心里急了,来捞一席之地吗? 霍衍会怎么回应她? 隋玉很是好奇,毕竟这个郑总也是个大美人。而且据她观察,霍衍好像很重视这位郑总。 隋玉很想探出脑袋去看一下,身后便传来一道娇俏的说话声。 “姜小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隋玉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是顾蕴。 她微皱了下眉,刚才太关注了,都没留意到身后。她咧咧嘴,晃了下手机道:“我来问一下霍衍,他定了什么时候的机票,免得误机嘛。” 顾蕴看着她那笑嘻嘻的样子就讨厌,完全就是个土包子,不知道霍衍看上她哪里了。 她道:“你问宋以琛不就知道了,订机票这种事情,需要劳烦霍衍吗?” “哦,是哦……”隋玉吐吐舌,其实她过来找霍衍不是这个原因。 里面传来嗒嗒的高跟鞋声,郑芮走了出来,眼神平静,但那份平静的脸色下面藏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她对着隋玉与顾蕴点了下头,打过招呼之后,对着顾蕴温和笑道:“顾蕴,南城这边我暂时脱不开身,就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你可以与姜小姐一起,正好作伴。” 顾蕴瞅了一眼隋玉,她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满脸不情愿,气闷的嘟起了小嘴。 她才不想对着个姜不渝好几个小时。但如果连她也不走,宋以琛那家伙又惯会做隐形人,这一路上霍衍跟姜不渝岂不是等于独处了? 隋玉没兴趣猜测这位顾小姐怎么想的,她自己先进了书房。 她道:“霍衍,咱们什么时候走?” 霍衍看她一眼,微眯起眼。 咱们? 隋玉故意说得亲密,眼尾余光扫了眼门外。 作为未婚妻,就应该在那些莺莺燕燕面前显示自己的存在,别一副目中无她的架势。 060 不是说自己脸皮厚吗 霍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但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淡淡道:“把你的东西整理好,明天别起晚就行了。” “还有,一会儿考你的大提琴,就别乱跑了。” 隋玉一听说他要听她拉大提琴,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一脸惶恐。她试着说情,道:“就要放假了,不能放松一下吗?我琴都收拾起来了。” 霍衍看她那紧张逃避的样儿,直接拒绝:“你琴艺本来就不怎么样。谁告诉你,放假就可以放松了?不然,我为何要带你去北城?” 隋玉皱眉,这家伙同意她去北城,就是要盯着她的学习? 她又不是他的孩子,管这么多…… 隋玉悻悻的撇嘴,男人一侧头,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手里的书敲在她的额头:“说你的学习,就老实点听着。大三了,可别到时候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 贝诺音乐学院在全国有名,姜不渝靠着霍家的关系才能进去,但毕业的时候,若连毕业证书都要靠关系才能拿到,姜不渝就不值得他等待了。 隋玉明白他的意思,“哦”了一声,老实的站着。 霍衍看她态度端正了一些,继续道:“这几天没找你,若是让我听出来退步了……” 他拉长了音调,隋玉的皮都绷紧了,马上道:“没有退步,我晚上都补课的。” “有没有退步,不是你说了算。” “是是是,您是老大,您说了算。”隋玉背着小手,应承着他,只要他带她去北城,他说一加一等于五都是对的。 霍衍见她嬉皮笑脸,好说话的很,不禁微微眯起眼,她是真的有问题。 站在门口的顾蕴看着两人的互动,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那还是对谁都冷冷淡淡的霍衍吗? 她听他对姜不渝说的那些话,都超过对她说的一年的话了。 顾蕴心里泛酸,她都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他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之前一直听说霍衍对那个未婚妻不闻不问,现在来看,不给一个眼神的人应该是她。 他那么忙,跟他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他却连姜不渝的学习都管,还亲自监督,试问谁还有这样的待遇? 就连霍柠那些弟弟妹妹们,也只得到他偶尔的指点吧? 顾蕴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就是来看别人谈恋爱的。若是不来的话,她还能做做梦,想着自己有可能成为他女朋友的一天。每个晚上临睡前,她都能写出一本剧本来。 可亲眼看了,仿佛看的是别人的剧本。 顾蕴扯着衣角,布料都快被她扯烂了。 可,她还是不甘心啊! 隋玉与霍衍说了一会儿,扭头,看到顾蕴还杵在那里,对着霍衍道:“好啦,你就别说我啦。顾小姐来了有一会儿了,你让人家把话说了吧。我去准备一下大提琴,你一会儿来我房间听。” 她是故意的,顾大小姐是个淑女,总不能上赶着当小三吧? 她回到房间,打开琴盒时,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味。 霍衍是个少话的人,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揪着她的学业不放,那么他是有意做给顾蕴看,无声无息的拒绝了她? 隋玉抚着琴弦不禁想,男人要是绝情起来,也是蛮狠的,连个表现机会都不给。 她不禁有点儿庆幸,幸好自己豁出去的厚脸皮,铆足了劲儿才在他那里刷到了存在感。这一个月,她付出了多少啊! “姜不渝啊姜不渝,你真该谢谢我……”隋玉喃喃自语,将琴从盒子里拿出来,这个时候,她还真的想拉一首曲子。 男人醇厚的声音传来:“谢谁?” 与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脚步声,隋玉一惊,差点被琴弦割到手,大提琴发出“嗡”的一声,震动寂静空气,也震得隋玉心慌不已。 她不知道霍衍听到多少,她想,以后应该改了这个自说自话的毛病,不然万一哪天睡着了,说了梦话被人听到就麻烦了。 她咧开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该感谢我自己坚持不放弃,不然哪有等到你对我这么好的一天。” “不渝,矢志不渝,我爸妈给我起的名字真好!” 霍衍看她那虚假的笑,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扯了扯:“你还能再鬼扯一点。” 隋玉吃痛,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你在顾蕴面前演戏,也要点脸吧。” 霍衍眉梢微微一挑,坐了下来:“不是正随了你的意思?” 天气热了起来,衣服料子薄,男人穿着西裤,一双长腿被哑光布料包裹,显得那长腿结实有力,还细。 隋玉半蹲着,瞧见他的裤管微微掀起,脚踝处露出一截,那浓密的腿,毛一览无遗。 脸上莫名热了起来,她错开眼神,嘟嘟囔囔:“我又没干什么……” 霍衍看她那做了还不承认的样儿,懒得跟她拌嘴,指了指她的琴:“开始吧。” 隋玉看他,微微瞠大了眼:“你说真的?” 她以为,他只是在顾蕴面前需要这么一段戏份而已。 霍衍的眼凉凉看她:“你觉得我就是随便说说?”他抬起手腕,看样眼表,“就还是上次的那首《暗夜》吧。” 浦隋玉挣扎无果,只得认命的拉上一曲。 她有请教过唐天泽,再加上霍衍亲自指教,比起之前好了很多。隋玉轻轻吁气,放松手腕,越加得心应手。 在低沉和缓的琴音中,手机铃声不应景的响了起来,隋玉瞧过去,手机屏上显示的是解语的名字。 她看了眼霍衍,不敢停下接电话,怕他挑刺说她注意力不够集中。 霍衍只是闭着眼听她演奏,似乎对这突兀的铃声充耳不闻,显然,他没有要她停下接电话的意思。 隋玉偷偷的皱了下鼻子,这个人真是霸道,如果他的手机响了,他肯定拿着手机就走了。 好在,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下了。 隋玉整首曲子拉完,只错了几个音,她挺满意的,要是没有那个电话,她应该一个音符都不会错。 “我说我进步了吧?”隋玉得意的像个讨赏的小孩,就差张口要糖了。 霍衍拨弄了下她的手机,慢条斯理的道:“如果是在演奏大厅,遇上突发状况就错几个音,那么这首曲子就完全废了,你会被观众丢鸡蛋的。” 隋玉:“……”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她从他手里抢手机,因为站起时太猛,身体一下没稳住,往后一斜,坐在了他的腿上。 空气好像静止了,时间也像是静止了,隋玉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停了,身体僵了。 她没想坐他大腿的。 “还要坐多久?” 由于是侧坐着,男人凉淡低沉的声音直灌入她的耳朵,整得她耳膜嗡嗡的。隋玉几乎是弹跳起来:“对,对不起……我刚才腿有点麻。” 霍衍看她张口结舌涨红了脸的模样,突然道:“什么感觉?” 隋玉看他,表情有点儿傻:“啊?” 霍衍轻吸了口气,闭了闭眼,那双惯来冷淡的眼里多了丝戏谑:“不是说自己脸皮厚吗,这不是你设计好的桥段?” 浦隋玉瞧着面前那张冷玉般的脸,长得是好看,就是有点自恋。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恶从胆边生,捧住男人的脸,低头亲了上去。 碰触到的是他柔软的唇,微凉,还带着点点茶叶的清香。但她只敢于此,不敢再有逾越,亲过之后就逃了。 她望着他的眼,道:“这是后续配套桥段,霍先生有被撩的感觉吗?” 把意外说成是她设计好了的,那么她就坐实了,不接受被冤枉。 霍衍本来只是调侃她,没想她敢如此,一时也是愣住。 他望着面前那张鲜活的小脸,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个顽皮的精灵,时而深沉,时而顽皮,真真假假,哪个是真实的她,又或者全部都是她? 宋以琛过来有事要找霍衍,没料到撞到这一幕,赶紧先闪人,但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房间里的两人。 隋玉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从霍衍的手里抽走了手机,站直身体,再晃了晃手机道:“我就要离开南城……去跟我的朋友说一下,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这个理由很蹩脚的,但隋玉就是这么落荒而逃了。 车上,她也在问自己,她在紧张什么,不过是接吻,而且是姜不渝的身体。 她本来就在帮着姜不渝完成她的心愿,还未见过霍衍就敢脱了衣服在床上勾他,虽然未遂。 是啊,不就是亲一下,增进感情而已,这有什么可慌的呢? 隋玉镇定起来,坐稳了身体,双手稳稳的扶着方向盘,可还是错过了一个路口,只能等下一个。 房间里,霍衍还坐着,没离开。 他抚了下嘴唇,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女孩的甜香气息。 这腿上,也似乎还留着她的重量。她不重,猛地坐下也没骨头磕碰的感觉,软软的…… 男人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想偏了,揉了揉太阳穴。 以前又不是没有女人坐过他的腿,什么时候他有过这种心思,他那时还觉得厌恶。 他想,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紧绷了,以至于一点小事就想岔了神。 061 提醒 福临楼的牡丹已经凋谢,但前来的顾客不少反多。 隋玉一到场,就直上二楼,她的固定专属座位。 福临楼里,解语还是穿着衬她身段的旗袍,不同的是,她换了短袖装,又在手腕上套了一只翡翠镯,衬得那皮肤凝脂般白皙莹润。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用那她那真真假假的算命术吃吃帅哥的豆腐,一笑起来那双丹凤眼更加妩媚,像是民。国时期海报上的大明星,风情与神秘兼备。 隋玉一来,解语就打发了跟她聊天的小哥哥,扭着小腰走过来。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带着翡翠镯子的手撑在桌角,那玉镯顺着她光滑的手臂滑了下来,隋玉在喝茶,留意到她的镯子,道:“帝王绿的镯子,发财了?” 翡翠镯,帝王绿属极品,价值不菲,是别人藏在保险箱,参加重要宴会时才会拿出来现一下的宝贝。 这女人带着这么昂贵的镯子大摇大摆,真是不怕事儿。 解语不在意隋玉的调侃,弯腰盯着她的脸细看,笑得不怀好意。 隋玉被她看得有点发毛,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不是让我来给你的镯子掌掌眼的吗?” 她放下水杯,抓着解语的手拿过来一看,再甩开,给自己再倒了杯水,道:“是真货。你哪儿搞来的?” 解语直起腰身,摸了那只镯子转了一圈儿,道:“旧货市场上淘的。” 隋玉不怎么相信的看了她一眼,这种东西,人家都当传家宝,怎么可能丢旧货市场去卖了,就算要卖,也是找拍卖行。 解语盯着隋玉,还是勾着嘴唇邪邪的笑,隋玉看她,不耐烦了:“你有事?” “是你有事。”解语的语气沉着,她坐下来,反手托着下巴,细细的看着隋玉的眉眼,“人间桃花都谢了,你的桃花倒是开了。” 浦隋玉:“……” 被解语这么盯着,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隋玉反而有种心慌的感觉。 她不理她,自顾自的喝水。也不知怎么回事,亲了霍衍那一下之后,就觉得口干舌燥的,这天气也没到盛夏,身上就出汗了。 解语看她素来冷白的脸孔上一片绯红,指了下她手上的水杯,道:“一来就喝这么多水,你干嘛了?” 隋玉手一顿,心虚的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而捏了一块糕点吃。 解语道:“好长时间没见你人影,跟霍衍恋爱顺利?” 隋玉脸上的绯红更加鲜艳了些。但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五一假期,我会回北城一趟。” 解语倒了杯水,瞧着隋玉若有所思。 她还记得,她与浦隋玉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机场,那时她脸色煞白,眼睛通红,随时就能晕倒。 她道:“回北城……是你求霍衍,还是他主动说带着你?” 隋玉道:“是他提的。” 解语倒是没料到她进展这么快,她倒了杯子水,跟隋玉碰了下杯:“恭喜啊,终于有点进步了。” 隋玉唇角微微翘了下,笑得内敛含蓄。她觉得,解语这话说的不是真心,她后面还有话说。 又听解语道:“这么说,你就能去医院看你得原身了。” 隋玉点头,感慨道:“是啊……” 她转头看向楼下的街道,有些出神的想着,从出事到现在,都快半年了。天天对着姜不渝的这张脸,她都快忘记自己的本来模样了。 解语慢慢的转着玉镯,道:“北城,是霍家的权力中心地,霍衍知道带你去那里意味着什么……” 她的语气低缓,少了方才的调侃,更多的是严肃。 隋玉郑重的看她,道:“你是想说,以我现在跟他的关系,就算有了些进步,但还远没有到他带着我,介绍我给那些人看的时候,是吗?” 解语捏着杯子抿了半口茶,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剥开,一粒粒饱满的南瓜子放在一旁备着的干净碟子里。 她道:“我听说,霍衍的项目遇到了点儿事情。” 福临楼的信息交流地,那么大的事情,总有风声传出来,再加上未经可以隐瞒,如今南城的也是暗涌滚滚。 她抬眼看向隋玉:“所以你觉得,他主动提起带你去北城的用意,你是知道的吧?” 望着解语那双神秘却澄澈的眼,隋玉笑了笑,没有否认。 霍衍是什么样的人,隋玉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已经明白一些了。他不是个沉溺于女人的人,她再怎么撩拨,再怎么努力追,他也不至于冲动之下,就带着她到处公开她的身份。 哪怕是上次被迫承认,也只是为了应付那些地头蛇的权宜之计。 也就是说,霍衍是个为了事业为了霍家,对自己的感情甚至婚姻做出让步的人。 隋玉坦然道:“上次的谈判,我出了点儿风头,霍衍大概也是希望带着我回去,能够再次发挥点作用。”她自嘲笑了下,“这是一场隐晦的交易。” 从秦盛文,到初次谈判她露脸,再到小高村的走访,隋玉一次次的在霍衍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价值。而那个男人看到了她的价值,也是在暗暗的观察她,看她有没有那个资格,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吧。 不同的是,霍衍以为带她去北城承认她的身份,而她帮他解决问题,这是他以为的交易。 而对隋玉来说,她的交易是去看自己的原身。 解语将剥出来的几颗南瓜子推到她面前,道:“你还算清醒,没被恋爱冲昏脑子。” 隋玉皱了下眉,她已经不止一次从她嘴里听到“恋爱”两个字。可她只是在帮姜不渝与霍衍谈恋爱,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只听解语道:“你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这还是个未知,但我现在问你,跟霍衍相处了一个月,对他有没有心动了?” 隋玉在吃核桃糕,闻言噎住了,不上不下噎得她难受,端着水壶,直接用茶壶嘴灌水下去。 解语看她手忙脚乱,觉得她心虚。她慢条斯理的道:“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对着霍衍那种男神级别的男人,谁都会心动。更何况你带了使命,入戏了也正常。” 隋玉好不容易把糕咽下去了,这下不敢再碰,将那盘子推远了一些。她很肯定的道:“我是肯定要回到自己的身体的,而且要快。” 解语看了她一眼,神色再次变得严肃,她道:“友情提醒你一下。” 隋玉看她:“什么?” “你能够在三年间,将浦氏起死回生,说明你是个有本事的。霍衍带你回北城,也是希望看到你能够起作用。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你跟姜不渝各归各位,当姜不渝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你是知道的。到了那时,姜不渝还是姜不渝,可她面对的环境已经变了。那时,她将如何自处?” “霍衍现在看到的姜不渝是个聪明胆大有能力的女孩,而当他看到又是那个胆小懦弱,平凡的姜不渝时,他会怎么想?” “你不能因为急切回归自己的身体,就不考虑姜不渝,不然,就是对不起她了。” 解语的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声音不大,但宛如敲在隋玉的心头,如同擂鼓。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这段时间,既要霍衍看到她,又不能表现的太过,隋玉每走一步都会想一下,尽管她已经谨慎,但偶尔还是把握不住分寸,有时候她甚至感觉霍衍在怀疑她了…… 隋玉沉默了会儿,深吸了口气道:“所以,你是想提醒我说,到了北城不要出风头,不要太露锋芒。” 北城与南城不同,南城要应对的是外人,而北城是霍氏内部人员,比起那些地头蛇,会更加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因为她是霍衍的未婚妻,可能成为霍衍可攻击的弱点。 一边是要考虑到回归后的姜不渝,一边是霍衍,隋玉觉得自己在走高空钢丝,呼吸都抽紧了。 解语点头道:“是啊,你锋芒太盛,等到姜不渝回到本我,她应付不了,再者就算姜不渝如愿嫁给了霍衍,但因为你树敌太多,对软弱的人来说,就是灾难。” 隋玉咬着嘴唇,感觉头疼。她的肩膀垂了下来,对于回北城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 解语对着她那张苦瓜脸,嫌弃道:“你这脸就别在这里破坏我好心情了,要想回去想,想清楚。” 浦隋玉哀怨的瞅了她一眼:“你这人也太不有爱了。” 解语冷笑:“我喜欢小哥哥,跟你没关系。对了,走之前,把账单结了。” 隋玉是后来才知道,解语在第二次来福临楼的时候,就买下了这里一半的股份,也就是说,她现在是这里的老板。 她穿旗袍,带玉镯,左手揽客,右手推生意,混得风生水起,有时候还把隋玉叫过来,两个美人往窗口一坐,就是活动的海报。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福临楼有株双枝牡丹,一朵妩媚神秘,一朵妖美神秘。 隋玉不知道这个解语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知道她不会害她就行了。 至于免费在这里当海报,还要买单为她创收,是她还解语的人情。 楼上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是短发的妩媚风情,一个的长发披肩的古典美人,很是招人眼球,楼下闲逛的欧阳腾无意间往楼上一瞧,顿时眼睛亮了下。 他即刻进去,上了二楼。这时,隋玉因心事重重,已经从另一张楼梯下去,欧阳腾上来时,只看到解语一人独坐在那里。 “原来你白天是这个模样。” 062 我在想你…… 解语抬头,看到欧阳腾,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他。 毕竟几次遇到,都是在会所,都是夜猫子属性。 不过福临楼现在的名气更大了,欧阳腾这种公子哥儿闻风而来也没什么奇怪。 “请坐。”解语将倒扣的茶杯翻起来,给他倒了杯杏仁茶,“你请我喝酒,我便请你喝茶吃点心吧。” 她将茶杯推了过去。 靠窗的座位都是四人座,减去两张椅子可当两人座,更加宽敞。这张是浦隋玉的专座,但她没减椅子,说空出来的椅子可以给她放包。 她刚走,喝过的茶杯还未来得及撤下。 欧阳腾看了一眼那空杯,指了指,道:“跟朋友出来玩?” 隋玉的长发挡住了半张脸,角度问题,欧阳腾没认出她,只当解语跟朋友出来逛街歇脚。 解语托着下巴看他,道:“她走啦,没人妨碍到你。” 欧阳腾眉梢微挑了下,拎开椅子坐下,大大方方的将茶喝了。 “茶不错。” 他后背贴着椅背,瞧着面前的女人。之前几次见她,都是在幽暗光线下,那时的她穿短裤穿皮衣,性感,神秘,带刺,像是猫女。 此时的阳光正打在她的脸上,眉色浅淡,苹果肌上一抹淡淡粉红,鼻梁处的几点小雀斑明显,不是特别精致的妆容,但这打扮穿着就特别显出她的气质,像是油画上走出来的气质美女。 这年头,哪个女人敢让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斑,别说雀斑,长粒痘都要叫半天。 她却大大方方的示人,还不让人讨厌,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解语随便他看,毕竟对她狂追不舍的人是他。 她剥了一粒瓜子,挑眼看他,道:“看了这么久,是不是失望了?” 欧阳腾身体微微前倾,手臂随意的搭在桌上,如此,更近距离的看她。他道:“不是失望,是在想,你这样的女人……” 他想不到合适的词语,她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不会让男人厌倦。当然,这样的话不能当着女人的面直接说,不然自己就变成凉菜了。 解语淡淡看他,隔了几秒,她道:“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天他们都喝多了,两人醉醺醺的开了房,但真是什么都没做,躺在地上就睡着了。幸好房间够高档,地上铺了毛毯,不然都要冻感冒。 解语醒来的早,起来就离开了。 欧阳腾撑着额头无语的笑,这真是他有生以来失手的一次。 唯一一次开房什么都没干成的,说出去得让人笑他不行。 他道:“姐姐,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让人很没有面子的?” 解语穿着旗袍,不能做出耸肩这样的动作有损仪态。她缓缓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道:“我是想说,什么都没做,就不代表背叛了心里的人。” 欧阳腾很不喜欢她说话的这个似是而非的调调,这几乎是强迫他想起那个人。 但他一点儿都不想。 他道:“你很喜欢那个私生子?” 在欧阳腾看来,解语跟那个连舟走得近,就是对他有意思。 男人在女人面前,一向很有竞争意识。欧阳腾此时的竞争意识强烈。 他道:“他有什么好的,一个私生子,连光明正大参加宴会的资格都没有。你要是跟了他,什么都没有,以后的孩子也是让人看不起,何必吃那苦头,” “你跟着我,我保证你衣食无忧。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法子给你弄下来。” 解语听着只是笑,这个男人完全搞错了关系,但她没有要澄清的意思。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不停的与女人交往,却不会付出任何真心。他只是空虚寂寞,只是想有个人陪着玩着,腻了,再换下一个。 她抬眸看向男人,道:“看来你很不喜欢输啊。不过,没有真心的人,很难获得赢。” “连舟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我只知道,他这个人……嗯,还算痴情。女人都会被这样的男人吸引。” 就冲着连舟对浦隋玉的感情,解语还是要为他说几句话。 欧阳腾微微眯眼瞧着面前的女人,手指轻轻的刮着鼻尖,想怎么搞定她。 他不信没有他撬不了的墙。他道:“姐姐,在这喝茶多没意思啊,难得白天能看到你,我得带着你在阳光下多走走,让我多看看你的美貌。” 解语被人说丑已经听得太多,若非她打扮了自己,谁会多看她一眼? 不过听人夸她貌美,还是让人开心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碎了手里的糕点,放在桌角的装饰小鱼缸里。 糕点可当鱼饵,小鱼游过来轻轻啄食那浮饵。 解语望着男人,眼睛里有亮光,但那层亮光像是被雾霾遮掩,显得晦暗。她笑着道:“如果你早个十来年,跟我说这句话的话,那我肯定就跟着你,死心塌地了。” 欧阳腾笑了起来:“姐姐,十几年前的话,你还是个孩子吧,女孩子都很好骗。” 解语道:“是啊,现在我是姐姐了,所以不好骗了。” 欧阳腾越来越觉得跟她说话有趣,他支着下巴,眼睛盯着她,道:“那可不一定。” 解语扯了扯嘴唇,低眸抿了口茶,这时候,她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扫到楼梯上走上来的人,手指下轻颤了下。 但她依然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杯子,对着欧阳腾微笑道:“我还有事情没做,你玩得开心,这桌单我买了。” 说完,她站起,不紧不慢的往下楼的那张梯子走去,完美的避开了楼梯上上来的人。 在街道上,解语往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眼,欧阳腾还坐在那里,正兴致勃勃的往楼下看。在他看来,大概,他觉得这是一场你追我逃的猎人游戏。 解语冲他摆了下手,搭了一辆出租车,上车。 顾蕴已经进入二楼的中心位置,她往窗口位置看了眼,喃喃自语:“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是解语姐姐……大概是我看错了,解语姐怎么会打扮成那样……” 她很快就放下了这件事,看到欧阳腾坐在那儿喝茶,走了过去。“欧阳腾,你在这里干嘛?” 在她看来,欧阳腾这种喜欢时髦东西的人,是不会进这种古色古香的地方的。 要不是霍衍的缘故,他根本不会做那喜乐城项目。 欧阳腾还在遗憾又让那个性美女又跑了,他就不信追不到她。 他扫了一眼顾蕴,道:“我说我来这里做糯米酒的调研,你信吗?” 顾蕴没说什么,垮着小脸坐下来。她留意到桌上的空杯,还有半个糕点,看杯子上还有淡淡的口红印子。她凉凉道:“是在这里追女人吧。” “怪不得郑芮姐要留下来,她说得没错,你这个人根本就不靠谱。” 欧阳腾比较烦这个一本正经的顾小姐,他道:“妹妹,你知道吗,男人都不喜欢你这样的。太尖锐了,你这不是正义的淑女,是找存在感。” 欧阳腾只是随便一说,却戳中了顾蕴心里的疙瘩。她也不想那样,总说别人不爱听的话,她只是好心说些她认为应该说的话,却根本没人领情,还厌烦她。 顾蕴在见过霍衍与姜不渝的亲密之后,心里不舒坦,这才出来逛街,没想到还要被欧阳腾嫌弃。 她眼圈一红,生气道:“是啊,你们都喜欢姜不渝那种妖里妖气的。” 欧阳腾被她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喜欢姜不渝那种的了?估计又是受刺激了。 顾家跟欧阳家有交情,欧阳腾不敢把她得罪狠了,倒了杯茶水哄她:“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喜欢吃什么,我买单。” 顾蕴狠狠剜了他一眼,觉得他敷衍,道:“这一看就是你喝剩下的,我才不要。” …… 翌日,飞往北城的飞机准时起飞。 此行只有他们四人,隋玉与霍衍坐在一起,宋以琛与顾蕴同座,中间隔了一条宽阔走廊。 隋玉因为之前坐了霍衍的大腿,又吻了他的事儿,此时还不能够自然面对他。商务舱的座位宽敞,隋玉身体尽量靠着一侧,心不在焉的吃着空乘送来的水果。 解语对她说的那些话,好像在她身体里设置了一个程序,让她跟霍衍保持距离。 她是浦隋玉,不是姜不渝,她所做的都是因为姜不渝,她入戏,却也不能太过入戏。 旁边,男人凉淡的声音传来。“你再往边上坐点儿,这飞机壳子都要被你挤出洞了。” 隋玉靠着窗户一侧,肩膀挤得有点变形。他一说话,她就被水果呛到了,咳得猛烈,霍衍皱了下眉,抬手给她拍背。 “吃东西还心不在焉,想什么这么入神?” 隋玉终于把那粒车厘子咳出来,顺手接过霍衍递过来的水,一口喝下,一抬头就见近在咫尺的男人脸孔,差点又被呛到。 不得不说,她的情绪管理很失败,整理了一夜都没调整过来。 此时,她很想跟顾蕴换个座位,与宋以琛一起做隐形人挺好的。 “我在想你……”她话说一半,飞机突然颤了起来,隋玉脸色一白,手指颤着抓住了距离她最近的东西——霍衍的手。 063 不委屈就是木头 广播一遍遍的说明目前发生的状况,让旅客保持镇定。 但对隋玉来说,死过一次,她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个不怕死的人。 恐惧感涌上来,她脑中全是车祸发生的那一瞬,车子在空中翻滚,她连一声救命都叫不出来,怀里的婴儿哇哇哭了几声之后就没了声音,从身体里涌出来的血弥漫了她整个世界…… 她紧紧的闭上了眼,身体不住的颤抖。 霍衍的手被她抓得死紧,看到她煞白的脸色,那身子颤抖得就快散架。 只是遇上了气流而已,有这么害怕吗? 他想到她之前支支吾吾的说,她是第一次离开南城。第一次坐飞机就遇上气流,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看着她这样害怕,都有些心疼她了。 霍衍张开了手臂,将她圈在怀里:“一会儿就没事了。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 声音低沉和缓,浓郁的沉香和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给了隋玉极大的安全感。她捉紧了他胸前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 她缓缓的张开眼,飞机还在抖,她看到他坚毅的下巴,忽然觉得安心。 如果这个时候死了,好像也没那么害怕。 她浦隋玉是个没有什么的人,霍衍这种坐拥庞大帝,国,手握权势的人与她一起落下高空,想想,也算值了。 另一侧的顾蕴瞧着这边,气得捏紧了手指。 都说姜不渝胆小怕事,呵呵,胆小是胆小,只是个用胆小立人设,抓到机会就往男人身上扑的小狐狸精而已。 飞机航行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稳定下来。 隋玉缓过神来,感觉自己被圈在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一抬头,就能看到男人漆黑深邃的眼。 阳光穿过窗子透进来,他的脸庞蒙着一层明亮光芒,如光神神圣,却又温柔。 隋玉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视线从他的眼划过他挺直的鼻梁,然后落在那薄薄的嘴唇上。 饱满润泽,弧度性感,粉粉的颜色,隋玉第一次觉得男人的嘴唇也是很诱人。 但更诱人的是衣领那儿鼓起的喉结。 她的喉咙滑动了下,突然很想摸一下。 “看你的表情,像是要吃我。”男人低沉的声调响起,有些调侃意味。 隋玉一惊,晃过神来,看到自己还紧抓着霍衍衣服不放的爪子,忙松了手,规规矩矩的坐正了。 不过经过他这调侃,她的紧张害怕一点都没了。 霍衍一直抱着她,还觉得有点儿暖,她一离开,胸前凉凉的,有点儿不适。 他轻咳了一声,活动着被她抓得僵硬的手指,声音一如既往的凉淡。“怎么,利用过后就踢开,你是这么过河拆桥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隋玉想起来,这是她对霍衍最初的评价,她扭头望着男人,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被她抓得皱皱巴巴的衣服,瘪了瘪嘴,伸手将他的衣服捋了捋。 霍衍只穿着衬衣,她一摸,只觉有只小猫爪在抓他的胸,不轻不重,撩得人心痒难耐。 他抓住她的手,压着嗓音:“你往哪儿摸呢!” 隋玉看了看自己的手,愣愣的盯着他的胸口,只见他胸膛起伏明显,气息也粗重,这…… 迟来的回味,让她想起刚才触摸时,手掌下那坚实的触觉跟温度。她的脸颊热了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耳朵,只觉得那耳朵热水烫过似的灼热。 她没想吃他豆腐的。 不是说,霍衍这个人沉稳内敛,不近女,色,冰山一号,怎么她摸这几下就沸腾了? 隋玉讪讪的解释:“这不是我设计的桥段,就是刚才……” “安静点儿,现在我要休息会儿。”旁边男人低沉呵斥,气息依然不稳。 他随手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才将那股浮躁的气息压下去。 他斜了一眼旁边的女孩,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抵着额头闭上眼。但平静的表面下,男人一点困意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她几个简单的小动作,怎么撩得他毛头小子似的急躁起来。 大概是天气渐热,搞得人也不适应起来了。 隋玉见他像是要睡了,早晨听乔忠说,他忙到了很晚,又很早就起来赶飞机,一会儿到了北城,估计又要忙,也就飞机上的这点休息时间了。 隋玉安安静静的坐着,感觉到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她小声叫来了空姐,要了一条毯子,轻手轻脚的盖在他身上。 然后,望着窗外越过的云层。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云团,与地面上穿过高楼大厦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在光里行舟。 北城,我回来了。 …… 飞机在经过三个小时的飞行之后,终于落了地。 霍衍一行人从出口走出来,早有接机的人在等候。 “小霍先生。”来人打过招呼之后,视线在霍衍身后的浦隋玉身上停留一瞬,微微一怔。 这些人里,只有这个女孩是生面孔。 “小霍先生,她是姜小姐吧?” 霍衍的脸色显得些微疲惫,他点了下头,吩咐将行李送到车上去。 几人上了车子,顾蕴则被另外安排的车送回顾家。车上,隋玉听霍衍又吩咐道:“先去鹿角酒店。” 前面开车的人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依照吩咐去往鹿角酒店。 在酒店门口,车子停了下来,霍衍让隋玉下了车,然后从后备箱将隋玉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隋玉疑惑的看他,心里有个念头渐渐形成,心里微凉。 她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踏上酒店台阶,进了大厅。 霍衍走到前台,前台认得他,立即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称他霍先生,熟练的从抽屉里取出房卡。 霍衍却道:“不用,给我另开一间套房。” 那前台愣了一秒,扫了一眼看起来很年轻的长发女孩,取出一张房卡递过来:“十六楼1615号房。霍先生,我带这位小姐过去吧?” “不用。”霍衍接了卡,头微微往后偏了下,对隋玉道:“跟我来。” 然后,就往电梯那边走了。 隋玉推着行李箱,跟上他的脚步。 在电梯里,隋玉已经将情况大致摸清楚了。 霍衍在这家鹿角酒店拥有一间随时可以入住的套房。 他给她另外开了一间房,他是让她住在这里。 他带她来北城,但没有要带她回霍家的意思。 隋玉微垂着脑袋,想到昨天解语在福临楼对她的分析,她扯了扯唇角失笑。 这个男人,始终是冷静的啊,他们的关系进展到了哪一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的思维都是清晰的。 反倒是她,在姜不渝与浦隋玉之间,总是拿捏不好分寸,就快要模糊边界。 她抬头,看着电梯上面一次次跳动数字的显示屏,突然开口道:“一的时候,我们是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我在老家受欺负,你在北城众星拱月。” “二的时候,你救了我,我们就有了交集。我成为了你的未婚妻,但你不理我,而我也只敢遥遥看你。” “当到三的时候,我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等你的宠幸,你拒绝了我,跟我说退婚。” “到了四,你看到我在修复你的雕塑,然后你摔了古董花瓶,考验我的手艺……” 隋玉的手指着电梯的按钮,细数姜不渝与霍衍的点滴,每经过一件事,她的手指往上走一格,到了十六的时候,她的手指停住了。 这时候,电梯也停下,敞开了门。 隋玉看了眼霍衍,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地上铺了毯子,行李箱的轮子滚在上面无声无息的,只是推着需要多些力气。 隋玉在1615号房间前停下脚步,指着门牌号,笑着问:“霍衍,到了哪个数字,你可以带着我进你霍家的门?” 她不想说这些的,可就是压不住心里的火,为姜不渝不值。 她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在霍家老宅,那么多亲眷都见过了,到了北城,也就是再看一下那些熟面孔,连北城管家都见过面了,就差一步路,他不愿意了,让她住酒店。 多伤人心啊! 是啊,她还在考察期,还没到爷爷说的一年时间,就算两人滚过床单了,没到明年的清明节,姜不渝到底是什么人,答案在那时候才会知晓。 在这之前,霍衍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就是个伪命题,什么也不是。 就像今天说你是女朋友,明天宣布分手,无常的。 浦隋玉觉得自己之前的看法是正确的,霍衍是个非常凉薄的人,在他的眼里,事业前途,霍家,是第一位的。 那么过河拆桥,反复无常,也不算什么。 姜不渝爱着他,所以,她就是他案板上的面团,他想怎么揉就怎么揉。 在棕色宽敞的大门前,她那小小的身体显得特别瘦小娇弱,笑容勉强,霍衍可以感觉到她压抑着的难过,生气。 男人黑色的眼眸将她盯着,看她倔强的嘴角微微往下撇,眼角却红了。 他抬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侧,然后用房卡刷了锁,滴一声,门自动打开。他拉着她进去,微沉了口气,道:“委屈了?” 隋玉的回答很直白:“不委屈就是木头。” 064 去呗,我有钱,不会惦记你的。 霍衍摸了摸她微红的眼角,看来是真委屈了。 他拉着她进去,将她按坐在床尾凳上,道:“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不可能时刻顾着你。霍家的情况,比起在老宅要更加复杂一些。你刚来北城,将你安排在这里,也是想让你过得自在一些。” 隋玉望着他。 老宅是姜不渝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不管那边的佣人们怎么对待她,到底,那些人是为霍家打工的,还不够到对她呼来喝去的地步。 但若是北城的霍家,那宅子里个个都是主人,姜不渝做错一件事,都可能被说教上半天,甚至有可能将她赶出去。 在老宅时,她能够立威震慑一下对她不敬的佣人,但在北城的霍家,轮不到她立威。 那是个更加讲究身份地位的地方。 霍衍,应该是看到她在老宅与霍柠的对峙,担心她在北城控制不住脾气,冲撞了这边的人。 这么一想,他还算是为她考虑。 隋玉的心火没那么旺盛了,但不等于没有。 不管他怎么说,他最根本的意思,依然是姜不渝配不上他霍大总裁,没得到公开承认的资格。 隋玉翘了翘唇角,笑得温和:“那真是谢谢你为我考虑,我都没想到呢。” 霍衍听出她还是生气,但没再多说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她:“这张黑卡在我名下,想买什么都可以。” 隋玉不客气的拿了卡,正面反面都看了一回,冲他咧咧嘴:“呵呵,霸道总裁哄人都是这么敷衍的,哄不住就砸钱。”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她将卡塞进口袋里。 霍衍随便她怎么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了接听键,听筒里,母亲苏文佩的声音传来:“霍衍,怎么还没到家呢?” “在路上,就快到了。”他回了一句,挂了电话,看向她。 隋玉的小腿一下一下晃悠:“去呗,我有钱,不会惦记你的。” 霍衍唇角微翘了下,点了点头,就走了。 楼下的陈管家还在等着,霍衍下来,陈管家谨慎问道:“小霍先生,怎么不带姜小姐回家里?” 霍衍坐在后座上,捏了捏鼻梁骨,脸色略带疲倦。他道:“酒店就可以。” 陈管家听这句话的意思,没琢磨透,但也没再多问。管住自己的嘴,是他们这些佣人最基本的守则。 节假日,前往霍家送礼走访的人不少,但霍家的规矩,家中不招待客人,所以进入霍家别墅的,都是些霍家亲戚,还有走得近的朋友。 因为清明节刚刚聚过,五一来霍家玩的亲戚不多,倒是冲着霍衍的这个新项目来的人较多。 霍衍进了家门,看到客厅那些客人们,心里便知道个七七八八。 霍老爷子跟霍家老太太都在,被人围着讨好,笑得高兴,两位老人看到霍衍,招手让他过去。 “霍衍啊,你怎么不一起回来。”老太太眼角撇了一眼那些人,语气中有些责备。 他不声不响,暗中筹备这个项目,让很多人不满。若是不留在南城,也就没这事儿了。 老太太一说话,别人不敢开口,霍项南等人都沉默着看霍衍,霍琛几个孙子辈随时见风使舵。 霍衍淡笑了下:“一回家就要说事儿,是不打算给我一口饭吃了?”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我可没这意思。不过就是不知道你的这些个叔叔伯伯,肯不肯了。” “妈,您说什么呢。霍衍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听宋以琛说,他都没睡好觉,我听了都舍不得呢。”霍项北的妻子听出老太太的意思,忙说了句话。 没有一回家,就上来讨伐的,老太太心疼长孙,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霍项南撇了撇嘴,看向等候在一边的佣人:“都愣着干什么,孙少爷回家了,还不开饭?早点用过饭,孙少爷也好早点休息。” 佣人们忙去准备。 霍衍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苏文佩,打了声招呼:“妈。” 苏文佩点了下头,让他推着轮椅去餐厅。 用餐时,霍项南的妻子王美仪抱怨起来:“霍柠那丫头真是越来越野了,那么大的人了,也没个正经事情做,整天在外面乱跑。她那个性子,又没人看着,真怕她惹事儿。” 她看向霍衍:“她在南城,没惹事儿吧?” 说着,又悄悄看了眼老爷子。 老宅那边虽然不怎么过去,但这边都是盯着的,老宅的事儿乔忠管家都向老爷子报告。 霍柠出手打人,打的还是姜不渝,老爷子的人。 霍柠被霍衍罚去祠堂思过时,就给王美仪打电话抱怨,所以王美仪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被罚抄家规,抄了一夜,手指头都肿了,听说连筷子都拿不稳。 王美仪心里头不满,觉得霍衍罚重了。 霍衍眸色淡淡,夹了筷子菜,放在碗里头,抬眸看向王美仪道:“二婶是觉得,我没有看好霍柠?” “她倒是越来越任性,我是真看不住她了,还真是怕回头不好跟您交代。” “二婶还是把她带在身边。你不是开了个美容院吗,让她先上手管理,每天对着客人,也好管管自己的脾气。” 美容院的顾客都是些贵妇名媛,都是不好得罪的人,霍柠那大小姐脾气,正好让这些贵妇名媛压一下。 王美仪碰了个硬钉子,唇角抽了抽。 她原本想,霍衍搞了这么大的事,正好压一压他,没想到根本压不住。 他还是气焰嚣张,姿态摆得高。 王美仪愤愤暗想:有你跌下来的时候。 这时候,霍家最小的霍晴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霍衍道:“大哥,乔忠说你把姜小姐也带过来了,怎么不见她?” 她母亲梁蒂瞪了她一眼:“吃饭就吃饭,那么多话干嘛。” 这孩子真是不会看人眼色,没见到这桌上烟火弥漫吗,还上赶着去送死。 霍老爷子也看了过来,嗓音威严:“是啊,把人带到了北城,又不往家里带,她是外人吗?” 空气中安静了许多,有人连夹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筷子磕到了碗边上,发出声响。 客人都能进家门,霍家未来的长孙媳妇却住在酒店,让人怎么看? 苏文佩先开了口,她微微笑着道:“咱们家不比老宅那边自在,这里人多眼杂。姜小姐初来北城,霍衍安排她先住在酒店,应该是让她先适应这儿的环境。” 霍衍对着她笑了下:“正是母亲说的意思。” 他看向一众看过来的眼睛,那些人的眼底,探究,看戏,揣摩,各种各样的戏都有,一个个像是蛰伏在草丛里,虎视眈眈随时扑上来咬一口的豺狼。 “不过,姜不渝也不是你们想象的胆小,你们还吓不到她。” 这话意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既像是维护姜不渝,又像是敲打桌上的这些人别动那女孩儿,还像是在提醒他们这些人,那女孩人不可貌相? 桌上几个人看不透霍衍,有人猜测,霍衍怕是受到了老爷子这边的压力,不得不把人带过来,又不愿承认她未婚妻的身份,所以做事只做了一半。 只是在老爷子的面前,他要做样子,就跟苏文佩唱双簧。 “呵呵……”霍项西是霍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她笑了起来,“想不到霍衍你还会心疼女孩子。三十岁了,总算开窍了,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看不到了呢。” 霍项西身上穿着便装,但长得英气,有股子说不出的飒爽气势。 她不在霍家的公司工作,吃的是军层的饭。她极少回家,这次是离家三年太久,老太太想得狠了,逼着她请探亲假回来的。 老太太一听她这话,狠狠瞪了过来:“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你自己说说,你四十几了?老四家的孩子都十六岁了,你还单着,我这辈子能看到你结婚吗?” 霍项西挠了挠额头,对着霍衍轻轻摇了下头,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她就不该开口,一不小心就挡刀了。好在她身板硬,老太太的舌头再毒,都毒不死她。 霍项西面色淡然,岿然不动:“老太太,说远了啊,在说你家长孙媳妇呢。” …… 此时正在酒店的浦隋玉,吃着酒店送过来的精美大餐,计划着一会儿就去医院。 霍衍将她安排住在酒店,对她而言,这是最好不过。少了霍家的人盯着,她行动都方便了很多。 她多吃了许多饭,万一要是跟解语一样,守到半夜才有机会进去,岂不是饿得没力气? 吃过饭之后,她便换了简单的t恤牛仔裤,穿着轻便的小白鞋出门。 隋玉先去了一家租车行,用姜不渝的身份证租了一辆小轿车。付钱的时候,她看到霍衍给她的黑卡,犹豫了下,还是用自己的微信刷了账单。 她不想让霍衍知道她用车。 解语告诉了浦隋玉,她所住的私立医院,她开车去往医院,直接上了vip病房。 正如解语所说的,浦金悦在门口安排了保镖,此时,那保镖正无聊的打游戏。 隋玉走了过去,手才按在那门把上,那保镖警觉的站了起来,拦住她道:“你是什么人?” 065 不是说了她在看电影,他打电话来干嘛? vip病房极重隐私,这扇门,连一块往里看的玻璃都没有。 隋玉站在门口,手紧握着门把,几乎能感觉到躺在里面的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能看到自己了! 但在这一刻,她必须要保持冷静。 隋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唇角往上提,扭头看向保镖:“这是……浦隋玉小姐的病房吧?” 保镖警惕的看她,不作回答。 隋玉看他神色,再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她道:“你好,我是浦小姐的朋友,以前一直在南城,听说浦小姐车祸,特意过来探望,请通行。” 那保镖还是面无表情的看她,没挪一步:“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能进去。” 隋玉看他那黑面神似的脸,捏了捏手指头,还是尽量的保持沉静,她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不能进去看她?我千里迢迢而来,却被拦在外面,浦小姐若是知道了,她会很生气的吧?” 这回,保镖没再开口说话,铁塔似的站在那里,将脸一别,不给来人半分眼色。 隋玉只得挂着笑还不能发脾气,她暗自咬了咬牙,将那口气生生咽了下去。 不能够进去,便只能再寻机会了。 其实,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来先探一下情况。 浦金悦比她想象的,防范得还要严密。连保镖都交代不许多话。 只是,一个植物人,她守那么严密,是要做什么? 这时,从走廊一头走过来另一个穿黑西装打领带的壮实男人,显然也是保镖。那人看到多了个生人面孔,问同事:“怎么回事儿?” 那男人朝着紧闭的病房门看了眼,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想进去看里面的人。” 壮实男人看向了浦隋玉:“你是什么人?” 隋玉只得再回答了一遍,她松了门把手,问道:“浦小姐跟我说过,她家中还有一位姐姐,叫浦金悦。我想,你是浦大小姐请来的人吧?能告诉我,大小姐什么时候来吗?” 之前的那个那保镖将头转了过来,终于肯正视她。他道:“周太太不是每天都来的,你如果想见她,可以去她的公司找人。” 周太太? 浦金悦六年前嫁给了周维朗。 周家不比浦家,当初结婚时,连栋婚房都买不起,浦权反对这桩婚事,浦金悦闹得要死要活的,等到浦金悦怀了身孕,浦权顾虑女儿名声,这才不得不点头答应了婚事。 但他提了一点要求:让周维朗入赘。 对于寒门出生的周维朗而言,即使入赘浦家,他也有了阶层上的提升,只是面子上不大好看。 可这才过去多久,浦家大小姐就改了称呼,被人叫周太太了? 隋玉慢慢走到无人的走廊,在靠墙的休息椅上坐下,手捂着胸口等身体的紧张感过去。 一个小护士经过,她叫住了护士,向她讨要了一杯水,那护士看她脸色难看,忙去拿了给她。 “谢谢。” 隋玉道了谢,喝了几口水之后,舒服了许多。 她转头看向病房的方向,想了想,站起来走到护士站那边装着不经意的搭话:“那边的病房一直都是有保镖看守吗?” 小护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隋玉笑笑,道:“没什么,就是好奇。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护士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道:“这有什么,有钱人的麻烦都比较多。比这阵仗还大的你都没见过。” 隋玉压低了嗓音:“怕有人暗,杀?” 护笑了起来,道:“你电影看多了吧。我们医院,名人比较多,都是防止狗仔混进去偷拍。” 隋玉跟着笑笑:“原来是这样……那,他们都不睡觉的吗?” “哪可能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到了晚上十点,就有人过来轮班了。” “哦,原来是这样。” 隋玉套到了话,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么晚,医院十点之后禁止探访,他们在这个时间轮班,显然,浦金悦是不想被人趁着交接班混进去。 把一个植物人看得这么严,显然不是为了防她,而是阻隔对外消息,不让人知道她浦隋玉的真实情况。 她试着问关于浦隋玉的病情,那护士便警惕了起来,道:“不好意思,我们要为病人保护隐私,这位小姐,你问我们那么多,你该不是狗仔吧?” 隋玉忙摇头说不是,再跟护士胡乱扯了两句之后,这才离开。 她埋着头走出医院大楼,上了车后,她趴在方向盘上,想着怎么想办法进去。 难不成,真要装成护士才能进去? 可她现在是个植物人,护士进去换药等都有固定的时间,而医院的卫生打扫也是有固定时间的,贸然进去保镖肯定会怀疑。 这个方案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隋玉在车内坐了会儿,决定晚上十点的时候再过来探探情况。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做点儿事情。 她去了商场,买了衣服鞋子包包,大肆购物,都是用霍衍给她的那张黑卡刷的。 霍衍用过午餐之后,跟老爷子谈了会儿话,就回房午睡了。 手机上不断发来提示,他躺在床上,看了眼短信提示,都是那张黑卡的消费情况。 那丫头,是报复性消费啊。 霍衍微扯了下嘴唇,不予理会。若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她肯定要以为他小气,又要拿话呛他。 刚闭上眼,微信进消息了。 此时,隋玉又订了两张电影票,她将照片发给了他,再道:晚上九点半的电影,要不要来看? 霍衍扯了抹笑,直接打了她的电话。 “在逛街?” 隋玉站在电影院的购票处,摆弄着票,道:“嗯,待在酒店多闷啊。你呢,干嘛呢?” 霍衍闭着眼睛,一手搭在额头。他几乎一夜未睡,只在飞机上合了会儿眼睛,此时脑袋有些胀痛。 男人的声音显得低沉模糊:“在午睡。” 隋玉捏着票抬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她捏着小票扇风,讽刺道:“你还要午睡啊?看来是真的老了啊。” 霍衍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倒是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同时,他也有点感慨,这丫头的精力真好。 隋玉听着他没声儿了,想他该不是真的睡着了。“那晚上的电影,有空来看吗?” 她只是装着问一下,谁不知道,霍衍大忙人一个,休闲时间极少。他此番是带着麻烦回来的,肯定要被那帮人缠住。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说一下,她出来看电影了。 “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一个人看了。” “九点半的电影,不会太晚吗?” 隋玉噎住,她又不是真的去看电影,但这个人,怎么还管时间晚不晚的,她又不是小孩子,给设门禁的。 她道:“酒店十二点关门,门卡失效,是吗?” 霍衍听着那头的呛声,皱了下眉,北城虽然治安安全,但她到底是一个女孩子,又是第一次来北城。 他不希望她太晚回酒店。 他坐起身,揉着额头道:“我让宋以琛过来。” 隋玉一听这个,忙说不要:“你让宋以琛来干嘛,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红杏出墙了呢。我改时间,还不成吗?” 霍衍这才同意,他顿了下,严肃中带点歉意的解释:“我晚上有个会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隋玉等的就是他这话,但还是要装一下失望的。 “哦……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再一起看。” 结束通话之后,隋玉重新订了八点的票,但是一部三个小时超长版的,霍衍那种工作狂是不会关心这个的。 她故意捏住电影票上的时长,拍下照片之后再发送了过去:呐,八点的电影票,十二点之前肯定回酒店,这样灰姑娘就不会被发现了。 她想了想,再把微信重新编辑了一遍:十二点之前肯定回酒店,这样就不会被老头子发现她是灰姑娘了。 发送完,她扯了扯唇角,旁边正好来了对情侣过来订票,隋玉将票递了过去:“送你们了。” 那对小情侣愣住,就见一个头发长长,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施施然的走了。 隋玉压根就没打算看电影,她的目的是要告诉霍衍,晚上她在看电影,那么这段时间里,他就不会来找她了。 霍衍瞧着她发过来的信息,眯眼盯着“老头子”三个字,这丫头,怨念很深呐…… …… 隋玉打好了算盘,她在车上换了身衣服,穿了一身黑衣黑裤的劲装,长长的头发梳在脑后,编成了麻花辫,看起来干净利落。 然后,她花了个浓妆,这样一来,她跟原来的模样大相径庭,不仔细看是认不出她来的。 她的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等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摸上去。 然而还未等到时间,手机就响了起来。 霍衍的电话。 隋玉皱了下眉,不是说了她在看电影,他打电话来干嘛? 隋玉不打算接,铃声响了几声之后便挂断了,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进来:我在电影院,人呢? 066 嗯,这个姿势看书舒服 隋玉看着这条信息,慌了。 她没想到霍衍竟然会去电影院,不是说,有个会议要开? 这下,她像是乘坐在一部失灵的电梯里,上不去,下不来。 就当没看到信息? 可她总要回到酒店去的,到时候,她极可能面对的是一个生气的霍衍。她还不打算惹怒他,因为他会给她打上“不听话”的印章,把她送回南城去。 如果回了信息,说她不在电影院,那要怎么解释? 隋玉捏了捏眉心,还是做下了决定。 …… 此时的电影院,霍衍沉着一张脸坐在休息椅上。 这个会议是临时开的,他在回北城的前一晚就让宋以琛联系了相关人员,把他不在北城这段时间的项目都梳理了一遍,该夸的夸,该罚的罚,不让任何人造成他不在,就可以放松的错觉。 会议开得顺利,提前结束了,霍衍想着姜不渝那丫头一回请他看电影,便决定不让她失望。 尽管电影已经开场,他还是到了电影院,按照她发给他电影票的场次,他再重金购了一张票进去,然后依照她的票上座位找了过去,是空座。 他坐了会儿,问邻座的一个女生,对方回答这边一直空着,没有人。 因着节假日,这场电影又是比较卖座的一部电影,八点场的是满座,霍衍买的那张票其实是买通了工作人员放行。 若说她随便坐了个座位,别人找过来时就会纠正,她应该要回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说,那丫头不在电影院里。 霍衍折身走了出来,到了场外,当即就给她打了个电话。 假期里,周围都是等候进场的情侣,只有他一个单身男人坐着,显得突兀。有大胆的女孩子前来搭讪,还未开口,就被他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霍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在桌上敲着,不接他的电话,是吧? 过了会儿,隋玉的信息回过来了:我不在电影院,在书店呢。 霍衍扬起一道眉毛,看着她发过来的手机定位。 隋玉找的这家书店是新开的,她在当地的生活网上搜过,说这家是网红书店,装饰得像是魔幻宫殿一样,美轮美奂,吸引了很多人前来打卡。 时间赶得急,隋玉没看书名就随手抽了几本,然后在阅读区域找了个软垫坐下,斜倚着做出认真阅读的模样,为了装得更像样一点儿,她还点了一杯奶茶放在桌上。 没过多久,霍衍就过来了。 “不是说看电影?”男人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隋玉抬头,招呼他坐下,翻了一页书,装着认真看的模样,道:“电影票搞丢了,就过来看书了。” 霍衍看她那提起电影时,兴致缺缺的模样,想她大概是不愿意一个人看,才谎称票丢了。 他随手拿了本她挑的书,眉毛微皱了下,再看她手里拿着的那本的封面。 “书……很好看?” 隋玉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霍衍从她手里抽走了书,翻过来让她看封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书名:“《春风复多情》。” 他扬眉瞧向隋玉:“好看?” 隋玉听他说了书名,愣了下,再拿过来看了看简介。 这是一本言情,她近期看了不少言情,学习恋爱经验,解语说有助于她撩男人,她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看,没敢让人知道。 毕竟她现在是个小女生,要矜持。 霍衍再拿起另一本书,读起书名:“《如何让男人对你动心》。”他将书随手丢她腿上,“学到多少了?” 隋玉看着那本书,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 她随便拿的,怎么知道还有这本书。 但既然被他看到了,她扬了扬下巴,拿起奶茶,因为还未开封,她抽出吸管捅破了上面的封口,道:“这不是还没来及的看。” 然后吸了一大口。 奶茶是冰的,这一口下去,冰得她眯起了眼睛,这才想起来,下单的时候没说明白。这个天气,女孩们都喝爱喝凉的,奶茶老板便随大流给她调制了冰的。 而隋玉向来养生,惯喝热的。 霍衍瞅着她手里的奶茶,纸杯上覆着薄薄的一层冷凝水,这是她喝的第一口。如果她在这坐了很久,那么这杯冰奶茶里面的冰块都该融化了,外壁会有大颗的水滴下。 他看了下时间,不动声色的问道:“书,看了多久了?” 隋玉不想再喝第二口,将奶茶搁了回去,抱怨:“还是福临楼的杏仁茶好喝。” 见霍衍盯着她,她拿起奶茶递给霍衍:“我才喝了一口,你要吗?” 霍衍瞧着那杯奶茶不说话。 隋玉瞅了瞅奶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发虚,眼睛就不直接盯着看他。她将书拿了起来,道:“也没看多少,在附近逛了逛,听别人说这家网红书店,就来了。” “诶,这本书好看的,你别打扰我啦。” 霍衍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 隋玉从书沿上方看他走向建筑类的书区,轻轻吁了口气,差点就被他套到了。 过了会儿,霍衍回来了,重新带了一杯热奶茶。 隋玉看了眼,疑惑的看他,从没见过他喝奶茶,他喝吗? 就听男人淡淡的,以极漫不经心的语调道:“你不是打算在这里看书了吗?” 隋玉指了指那杯奶茶,男人斜了一眼:“热的,给你。” 隋玉在邀请他看电影被拒之后,其实心里是有些不满的。 她都安分的答应住酒店了,他还不答应陪她看电影,一点面子都不给。 尽管,在这不满的背后,是她另有安排,可大概女人就是这么小心眼,双标。 但见他居然留意到她只喝热的,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 嗯……她头一回了解到自己,原来是个很容易哄的女人。 隋玉开心的通开了薄膜,喝了一大口,无糖,丝滑的奶茶口感从舌尖滑下喉咙,脑袋朝着他凑过去一点儿,轻声道:“你这是要陪我看书了?不是说很忙吗?” 她温热的呼吸,带着奶茶的甜香味儿,男人心尖被她勾得痒痒的,想起飞机上她摸他胸口那回事儿。 “咳……”男人轻咳了一声,拿起那杯冰的吸了口,眉毛皱了下,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发腻的口感,要不是冰的,他会直接丢开。 男人的声调稳正,道:“会议提早结束。” 隋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才突然查她的岗。 此时,男人跟她一样斜坐着,拿着书的手抵在膝盖上,一条长腿曲起,一条随意的舒展开,穿着白衬衣,黑长裤,就是校园学霸男神的形象。 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一起,隋玉悄悄撇了他一眼,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嗯,这个姿势看书舒服。 她斜了一眼被他握在手里的奶茶,这是她喝过的,这是间接接吻了? 霍衍微侧头瞥了眼肩膀上的女孩,不动声色许久,等隋玉沉浸在书中剧情时,男人突然发话:“嗯,没来得及看就会撩,看来你不用看这本书了。” 他的手指了指那本被隋玉丢到一边的《如何让男人对你动心》那本书。 隋玉:…… 她抓着发辫轻挠脸颊,仰头看他:“这么说,你对我动心了?” 霍衍垂眸看她一眼,目光忽然被她的头发吸引。 他伸手将她的麻花辫捏在手里,掂了掂。她的头发多,又黑又亮,编成麻花辫之后也是粗粗的一根。只是现在很少有人弄这个发型了。 “怎么绑了这个发型?” 隋玉在来书店之前再度换装,卸了妆,只是头发忘记换回原来披肩的模样,没想到自己给暴露了。 她目光忽闪了下,将头发抓了回来,道:“太热了,就绑起来了。” 霍衍瞧着她的头发,书店里打了冷气,反而会冷。若她说披肩散发不方便,反而更有信服力一点。 他将她发尾的皮筋解开,手指穿梭在她浓密的头发中,将她的发梳开。 乌黑长发披在脑后,厚厚的一层缎子似的。 霍衍抓起一缕在指尖把玩,眸光微闪。 如果是短时间的绑起来,这头发应该还是直的,可这手头发有了弯曲的弧度,起码有几个小时了。 隋玉被他抓着头发,心里头惴惴,为了不让他起疑,她突然坐起身体,望着男人道:“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个发型,那我就不绑头发了。” 霍衍望着她,隋玉弯起唇角,目光盯着他不放,手指够到那本《如何让男人对你动心》,道:“这本书上写了,要自己的穿着打扮是男人心仪的类型。” 这句话是最浅显的,被当做简介印在封面上,隋玉刚才匆忙间瞥到的。 霍衍搓捏着她的头发,然后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得温和:“这么听话?” “在北城,你是主,客随主便。” “哦,原来这话还能这么理解。”霍衍点了点脑袋,打算暂时放过她。 他想到这丫头来北城时的种种反常,虽然都有理由,可都没充足的说服力。 这更加肯定了一点,她坚持来北城,另有目的。 隋玉觉得自己应该是蒙混过关,重新依回他的肩膀:“再看一会儿书,我就回酒店。”她强调,“十二点之前。” 这时,男人突然开口道:“有个宴会,想不想去?” 067 没你露脸的份儿 浦隋玉愣住,宴会? 她坐起身子,直直的盯着他看,伸手拿了奶茶,再吸一口,咽下去。 “你确定?” “不怕我给你丢脸吗?” 他连家门都不让她进,却带她去参加宴会? 浦隋玉被他弄懵了。 霍衍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儿可爱,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腮帮子:“不想去的话,那我带别人。” 浦隋玉托着下巴,将吸管咬在嘴里,双眼盯着他看,揣测他的用意。 这个男人,做任何事情都带着目的。他让她去宴会,什么想法? 考验姜不渝的社交能力,看她是不是上得了厅堂? “有免费吃的,为什么不去。”隋玉答应下来,“难得霍先生想得到我,不能便宜了别人。” 霍衍扯了扯唇角:“有点酸。” 隋玉傍着他的身体,道:“那我问一下,以前你参加宴会,找谁做女伴了?” 男人垂着眼皮看书,语气随意:“社交场合,女伴只是一种需要。” 这个语气,好像谁都可以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去那种社会精英才能进入的地方。 这个女人,就是个工具人,是个行动的装饰品,哪怕是一根草,只要站在他霍衍的身侧,就是根沾了仙气儿的仙草。 隋玉撇了撇嘴,真够自恋的。 不过,霍家的继承人,是有这个自恋的资本。 起初,隋玉只是觉得他自恋,她吮着奶茶仔细回味了下,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她猛地扭头看他,怎么感觉,他是在撇清些什么,让她不要酸? 这个认知,让隋玉有点儿高兴,她肩膀轻撞了下他,道:“是个什么样的宴会,我好好打扮一下,给你长长脸?” 男人看她,将她打量一遍,只是去个宴会而已,就高兴成这样子,看来真的很好哄。 他托起她一缕微卷的头发,有点嫌弃地道:“会有造型师过来给你打扮。” …… 南城。 连舟进入秦老爷子的藏宝阁拿东西,一眼就看到放在他桌上的白玉屏风。 他觉得那东西还不错,出于职业习惯,便拿起将那屏风看了看,突然,眼神变得热切起来。 老爷子在外厅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走进来催:“让你来拿那只红釉彩瓶,没找到吗?” 他见连舟拿着白玉屏风不动,走了过来,看了眼玉屏风,笑了起来道:“这白玉屏风好看吧?” 连舟看向老爷子,神色激动:“外公,这是谁做的?” 老爷子抱着手臂,道:“姜不渝啊。” 连舟眉毛微微一皱:“姜不渝?” 老爷子没少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他对那女孩也有点儿印象,只是并未在意。 秦盛文看了他一眼,在高背椅子上坐下,道:“让你跟人家吃顿饭,你总推说有事。现在想起来打听人家了,干嘛?” 连舟将那白玉屏风细细摩挲,又拿了老爷子的放大镜,将屏风上的每个细节都看了遍。 玉面上,连接部分的金丝做工精巧,金属面的圆润感光泽感,都是熟悉的感觉,连设计感都有那个人的巧思…… 他的眼眸亮如灿星,随即黯淡下来。“不可能……” 不可能的,隋玉还躺在医院,怎么可能做出这个白玉屏风。 “怎么不可能?”秦盛文以为他质疑,指了指架子上,那只经过姜不渝修复的茶盏,“那也是她修复的,你之前不是看过?” 连舟走到多宝阁前,把那只九鱼茶盏拿了下来,这一看,又是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之前怎么没留意到? 连舟握着那只茶盏,沉默了会儿,转过身望着老爷子道:“外公,我想找那位姜小姐谈谈,你能联系她吗?” 秦盛文摆了摆手:“她不在南城啦,傻小子,现在知道想约人家了……” 老爷子那着屏风欣赏,嘴里嘀嘀咕咕,没留意到连舟的神色有异,被连舟打断了嘀咕。 “她去了哪儿?” 秦盛文一怔,眼神有些茫然,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老眼一亮:“现在对人家感兴趣了?” 他以为连舟开窍了,又有点恨铁不成钢:“晚啦,霍衍那臭小子把人拐去了北城。” 连舟将茶盏放回了远处,急匆匆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订了去北城的机票。 秦盛文一看外孙招呼都不打就急火火的往外跑,叉着老腰笑得欣慰。 这孩子总算不再惦记着那个植物人了,眼睛里看得到别人了。 他掏出手机,将手机放远了,从电话簿上找到了霍诚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老霍啊,那姜不渝既然霍衍瞧不上,就留着给我家吧。” 另一端的霍诚听着老朋友的霸道宣言,听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那老头子做陶没做疯吧? “哼,藏着掖着对外放话说那孩子是个废物,原来是当宝一样藏着。老霍啊,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我就跟你不一样了,我跟你说,我看上了那孩子,跟你打个招呼。那孩子要是跟我家连舟好上了,你不许阻拦。” 说完,他就霸道的将电话给挂了。 霍诚跟秦盛文年轻时就是好友,只是后来霍家去了北城发展,两人从年轻斗到老,什么东西都要争一争。 秦盛文一开始被姜不渝的修复技艺所征服,以为她是霍家的贵宾,一直试图拉拢她,后来霍衍在福临楼公开说那是他未婚妻,可把秦盛文气得不轻,以为霍家藏人,觉得他们小心眼儿。 连舟为了北城那女孩儿颓废了小半年,秦盛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怕孩子就这么一直废下去。现如今见他有了兴趣,当然要给孩子撑腰。 管她是不是霍衍的未婚妻,只要两小的看对眼,他一定给他抢过来,至于那王八蛋的连家,就没指望过。 秦盛文摸摸白玉屏风,笑眯眯的自言自语:“还是美人好啊,让我家那小东西都看直眼了……” …… 宴会当天,浦隋玉才知道霍衍要参加的是连家的订婚宴。 霍衍安排了造型师给她化妆,所以隋玉全程都在发呆。 连家的订婚宴,说的是连舟,还是连信? “霍先生,已经化好妆了,您看看如何?” 化妆师出声,隋玉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怔愣了下。 她两侧的头发往后束起,团了个蓬松小髻子,剩余的随意披在脑后,耳朵侧留了两缕须须,既衬出典雅,又保留了二十岁女孩的俏皮感。 化妆师只给她施了薄妆,淡粉色眼影使得她的眸光似春水,碧波荡漾。 霍衍瞧着女孩端庄标致的妆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她身上又穿一身湖绿裙装,眉毛微蹙了下。 裙子本身设计很漂亮,无袖款式,领子是堆叠宽松的纱,既凸显了她的身材,又不会太暴露,颜色也衬她的皮肤,只是…… 又是跟绿有关的。 “就没有别的裙子了吗?” 设计师以为他不满意,道:“这裙子,是姜小姐挑的,我也觉得很适合姜小姐。” 给有钱人打工的设计人,都会看眼色。她这一说,既把责任推在隋玉身上,又夸人家的眼光好,这样,自己没了责任,还不会得罪人。 霍衍看了看时间,没再说什么。 两人坐车前往连家订下的酒店,到场时,满场的目光往他们身上集中。 此时,订婚宴还未开场,主角们都还在休息室,宾客可以随意走动。 霍衍故作不在意,从经过的侍应生手里拿了杯水润喉,他轻轻一笑,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哥,你是没什么好看的,这是这位漂亮的小姐,从来没见过,她是谁啊?” 霍衍捏着水杯,往旁侧看了眼:“姜小姐,我的女伴。” 如此简单的回答,让人挺无语的。 这不是废话吗? 浦隋玉略低头,淡淡笑了下。她早想到的,霍衍怎会在正式介绍她的身份? 他有意带她来这种场合,确是在测试她的社交,看她能否适应这种场合。 霍衍在南城停留了一个月,很快就被人围住,隋玉被挤出了圈,她也不惊慌,不紧不慢的拿了杯饮料,找了个地方坐下。 许久未穿高跟鞋,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小腿酸胀了。 她喝了半口橙汁,静静端坐,那双淡然的眼将场上的人扫过。 来了这么多大人物,连霍家都邀请了,那么必然是连信的订婚仪式了。 尽管连舟是连家的长子,但连家从不让他在正式场合露面,又怎么会给他操办这么盛大的订婚仪式。 在场的所有人中,她没有看到连舟。 此时的隋玉,为那位朋友感到难过。 “姜小姐,你跟霍衍什么关系啊?”旁边有人坐下,隋玉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黑色细肩带裙的女人,打扮成熟性感。 她笑了笑:“普通朋友,临时被拉来做女伴的。” “哦……”那女人点了下头,“那你可真幸运,以前,霍衍身边的女伴可都是郑芮呢。” 潜台词,要不是郑芮有事来不了,就没你露脸的份儿。 隋玉抬手轻轻托着下巴,配合着她道:“这么说来,郑小姐跟霍衍的关系很亲密?” 068 能让你心疼,就值得 浦隋玉想从别人嘴里知道关于霍衍的事儿,毕竟之前,都是她看到的,霍衍与别的女人相处的模式。 那时,她看得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在别人眼里,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那女人摇晃着酒,娓娓道来:“他们是校友,郑芮比霍衍还要高一届,两人一起合开公司,后来霍衍回到霍家做执行总裁,郑芮独自撑着那家公司,给予他最大支持,你觉得他们关系如何?” 隋玉听出来,这女人跟郑芮的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暗地里来敲打她了。 她换了个舒服一点儿的坐姿,掖了掖裙摆,不让其生出褶皱。她道:“可是,我好像没听说过霍衍有女朋友,倒是听说他有个未婚妻?” 南城跟北城相隔千里,所以人们知道霍衍有个未露面的未婚妻,但不知道他未婚妻姓甚名谁。霍衍也是因为这点,称呼她“姜小姐”。 “呵……”女人的笑带着点儿讽刺,“霍家是世家,这种家族讲究规矩礼仪。霍衍不退婚,就不会传出任何有关他女朋友的传闻。” 潜台词,霍衍没有明面上的女朋友,但有红颜知己。而且这个红颜知己甘愿默默做他的后盾,一直在等着他。 隋玉听着都快感动了。她想起在南城时,郑芮那克制的一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也是个深情的女人了。 只是,若非隋玉领教过郑芮的小动作,她会真的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女人。 听自己的未婚夫那点儿风花雪月,感觉有些奇妙。隋玉喝着橙汁,忽然觉得应该拿杯酒来品一品,这样才是对别人故事的尊重。 她像是个安静吃瓜的听众,适当配合说些话。“唔……那位郑小姐很长情,那么那位未婚妻呢?可能,霍衍是喜欢她的,才没有退婚?” “谁会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女人看向隋玉的眼神轻蔑,在她眼里,她也一样是一无是处。“婚事是霍家的老爷子定下的,霍衍的母亲可不喜欢。” “没有霍夫人的支持,郑芮能一腔孤勇等待下去?” 隋玉淡淡的笑,来这种场合的,没有一个是小白兔。这位女士,无非就是借着姜不渝,婉转打击她,霍夫人看中了郑芮,别的女人都别肖想了。 若是一般人,会生气霍衍用宴会来测试别人的情商智商,但隋玉身处其中,反而理解了他。 处处是坑,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就会被别人挑拨出洋相,冠上妒妇,不识大体的帽子。 幸好浦隋玉早早经过了社会的毒打,早就修炼出来。她道:“郑小姐情深义重,确实值得珍惜。难怪霍衍愿意将自己创建的公司托她照管。我若是霍衍,也会信任她的。” 隋玉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别人,但若听懂了,就能听出来,她的地位要比那位郑小姐还要稳。 显然,女人听懂了,正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 这女人哪来的脸说这种话,不过是被被霍衍带来参加个宴会而已,就敢以霍衍身边人的身份自居? 隋玉冲着她笑得温和大方,她站起来,示意了下手里的半杯橙汁:“太甜了,换杯水,你随意。” 她走到摆满了各色精美食物的长桌边,将杯子放下,脸色微沉。 比起听那位郑小姐的八卦,她更想听关于连舟的事儿。 浦隋玉与连舟认识时,她不知他是连家的私生子,他也不知她是被浦家驱逐的二小姐。后来,他们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但也都还跟以前一样,从来没把身份当回事儿。 反正,都不是什么重要身份。 可隋玉在南城见过连舟,知道他是秦盛文的外孙之后,有了好奇。 既然连舟的外祖父家家世那么显赫,他怎么是个反而是私生子的身份? 按说,都是赫赫有名的家族,联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连舟的母亲,怎么会没有一个正式身份? 旁边正好有人在小声议论。“连信订婚,不知道那位私生子会不会出席?” “出什么席,连家什么时候让那位露过面?” “可这是订婚宴啊,怎么说都是兄弟。还能不让兄弟见见未来的弟媳妇儿?说句不好听的,连舟那么爱玩,万一不小心玩到自家弟妹,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说着,那人给了个心神领会的眼色,碰了下酒杯。 浦隋玉听得生气。穿着昂贵的衣服,长得也人模人样,说话却是猥琐下流。 她拿着酒杯,装作不小心崴脚,一杯酒全泼在那挑起话题的男人身上,又故作站不稳,再踩一脚那个猥琐贵族。 自然而然的,弄出了点儿小动静。 “你怎么回事儿?”被高跟鞋踩了的男人气得当即发飙,但当抬头,见着是个漂亮受惊的美女,立即压下了怒火,暗自动了动脚缓解疼痛,一副风趣的模样道,“没膈着小姐的脚吧?” 另一个男人也道:“是我不该杵在这里当柱子,挡着小姐的路了。” 隋玉一看要被这俩猥琐男缠住,眼神自由切换成无助模式,在场内搜寻那个人的人影,见那人朝她走来,她一跛一跛的朝着霍衍走了两步,适时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这双高跟鞋有点大,崴着脚了。”她苦着小脸,看起来楚楚可怜,做错事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隋玉知道霍衍带她来宴会的用意,就知道他一定在远处观察她。那么她撞人,他肯定要过来的。 霍衍瞧了一眼她的高跟鞋。 她的鞋带有一根绳缠住脚脖子,此时,那冷白的皮肤上勒出了一道红痕。 他皱了下眉,单手扶在她的腰间,让她靠着自己:“疼吗?” 隋玉摇摇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就是弄脏了这位先生的衣服,还有他的鞋被我踩脏了。” 那两个男人都是知道霍衍的,一看是他们之间的亲密,当即一个表示被破脏了衣服是他的荣幸,一个表示被踩了是他的荣幸。 霍衍淡淡扫他们一眼,对他们点了下头表示歉意,然后扶着隋玉走向休息区。 隋玉偷瞧他的脸色:“对不起啊,给你惹麻烦了。” 霍衍脸色淡漠,看不出什么喜怒,扶在她腰间的手却用了力道,男人道:“还装?为什么惹他们?” 他不相信,姜不渝什么崴脚的理由。 这是她第一次北城亮相,虽然没有正式介绍她的身份,但以她的聪明,她应该猜出了他的用意,只会好好表现,做一个大方得体的女伴,而不是生事儿。 隋玉道:“宴会再隆重,就没有人崴脚了吗?就算模特走t台,也有当众摔跤的。” 男人目光如鹰,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霍衍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他不喜欢带来的人丢他的脸面,更不喜欢别人骗他,还狡辩。 浦隋玉一看他这个表情,知道他生气了,垂下眼皮道:“你不是在考验我吗?” “刚才,有个人告诉我说,你有个长期女伴,暗示我识相点就滚蛋。我不能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可也不想这么被人挑衅。” “当霍太太得有点儿手段,震慑一下那些莺莺燕燕,你觉得我这个方法可以吗?” 以霍衍的身份,觊觎他的女人不会少,这就考验霍太太的手腕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种手段上不了台面,所以就要看别的手段了。 隋玉敢这么做,也是想到了刚才那个女人。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既教训了那俩男人,又让别人看到霍衍对她的态度。 他不用说什么,行为代表了一切。 霍衍扶着她坐下,看了她一眼,低头,单手托起她的脚,将那根绳子解开。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位身份显赫的霍家长孙,竟然将一个女人的脚托在掌心,可见那女人是他极重视的人。 霍衍轻轻的摸了下女孩的脚踝,没肿,但还是为她揉捏起来,一边淡声道:“也不怕摔狠了,你这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不怎么样。” 隋玉笑得一脸甜:“能让你心疼,就值得。” 霍衍瞪了她一眼,将鞋子给她套了回去,道:“看来,那本书没少看。”他指的是那天在书店,隋玉挑的那几本书。 隋玉随便他说,反正她的目的都达成了。她故作叹气,道:“老爷子只给了我一年的时间,我再不努力点儿,岂不要成下堂妇了?” 霍衍哂笑一声,正要说话,连家的人走过来,彬彬有礼的为刚才的事情道歉。 哪怕主办人家没错事儿,但既出了事情,他们要说些让人舒服的话,这是大户人家的礼仪。 “……没有吓到姜小姐吧?”那人跟霍衍说了几句之后,转头看向隋玉,笑得非常随和,关切隋玉的伤势,“我们这边有单独的休息室,有应急用的药。” 隋玉点头同意了。 毕竟脚是扭到了,抹药膏治伤,也显得她矜贵。 随后,她被霍衍亲自送到了休息室内。 “我休息会儿就没事了,倒是你,久违露面,要是不见了人影,别人还以为你被女人迷住,当我是红颜祸水呢。” 069 命早定,早点看清楚了 “红颜祸水?”霍衍瞧着她的发旋,淡淡的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哂笑了下,“你吗?” 浦隋玉感觉他在嘲笑她,这时服务员送药进来,霍衍接过药瓶,然后坐在了她旁边的软椅上。 她以为他会跟上次一样,给她抹药,却见霍衍手臂一抬:“自己擦。” 隋玉微微抿嘴,瞅着那支药瓶,又扫了一眼他坐的椅子。 他什么意思? 霍衍见她傻乎乎的没动静,抬了抬拿药瓶的那只手,隋玉这才接了过来。 药是喷雾型的,她对着扭到的脚踝喷了两下,一股清凉的中药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皮肤凉凉的,只是被绳子勒到的地方有些刺痛。 她微蹙了下眉毛,观察了下伤处,抬眼见他稳如泰山似的坐着,像是在这里躲清闲。她道:“你不出去吗?” 霍衍单手搭在扶手上,拿手机打了个电话。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隋玉都在听着他对项目的指示。 她撑着下巴,一脸无趣,想那些迷恋霍衍的人,如果知道跟他在一起这么无聊,不知道还会不会那么喜欢他。 她想了想,倒也不是,姜不渝不就是个现成例子,还有那郑芮,从大学时代就迷恋他了。 可见,蓝颜也是祸水。 霍衍打完电话,一扭头就见女孩托着腮帮子呆呆的看他,可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他道:“在想什么呢?” 隋玉撇撇嘴,手指在腮帮子上弹钢琴似的轻弹。她的脸幼嫩,光滑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霍衍伸手戳了下,但她今天擦了脂粉,触感不似之前那么滑腻。 他碾了碾手指,似乎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抽了张纸巾擦手。 隋玉将他的嫌弃看在眼里,怪不是是个喜欢吃素的,连女人都喜欢素颜的。也难怪外头那些漂亮女人,他一个都瞧不上。 那些女人啊,是努力错了方向。 她懒洋洋的道:“如果你再不露面,那些人会不会已经在脑补,这间房内正在上演那些不可描述的动作什么的?” 霍衍微眯了下眼睛,神色微露不悦,隋玉知道他是个正经人,不喜欢她的调侃,轻挠了下鼻子讪讪闭嘴。 男人抽回视线,用着平淡的语调道:“你不是想让别人看到你的与众不同。我在这里陪你这许久,够他们想的了。” 隋玉看他,原来他在这里,是怕她无聊,这才陪着她? 可她分明听了他好几分钟的谈工作。 要不是她有点儿脑子,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隋玉拿起手机,打开了一款小游戏,手指灵活的戳屏幕,不紧不慢的道:“我已经够显眼了,闲话要是传到你们霍家人的耳朵里,我就该遭罪了。” 她是霍衍的未婚妻没错,可不能让这位继承人色令智昏啊。 虽然这是别人的订婚宴,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呢。 霍衍看她已经打起了游戏,看起来倒是自在的很。 他观察了会儿,突然道:“姜不渝,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宴会吗?” 浦隋玉像是过关游戏没跳过那道坑,一脚摔了下去,心脏猛地沉了下,也是在这时,她的手指按错了地方,那局游戏也输了。 是她,低估了霍衍的脑子,跟观察力。 其实,他从未停止过试探她。 浦隋玉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太露锋芒,既要让姜不渝过了社交这一关,又要避免再有别的人找上她,使她失控,她这才借着伤躲进来,可霍衍还是起疑了。 他,怎么起疑了的呢? 浦隋玉自认自己做得没什么错处,扭过僵硬的脖子看他,呐呐道:“当然是第一次。” 霍衍的双眸凌厉,那乌黑的瞳孔似将她锁住,薄唇开合:“你似乎……太过轻松了点,不像是第一次啊?” 他一边说,身体越过中间的扶手,往她这一侧微微倾斜。 那双凌厉的眼,似一个吞噬人的黑洞,隋玉吓得身体往后躲。 原来是这样。她的表现,太轻松了,完全不像是一个第一次参加上流圈宴会的人。闯了祸还能淡定的打游戏,而不是小心翼翼的问他会不会得罪了人,给他惹了麻烦。 要知道,来参加的人都是显贵,有些还是政圈高层,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那种,她却折腾出一点儿小动静,还能全身而退,完全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若是姜不渝,再怎么努力往上游走,在这个时候,也应该是害怕地坐立不安的。 浦隋玉得意于自己的小聪明,现在她后悔没往脑袋上套个紧箍咒。飞机上她还想着一定要拿捏好分寸,可北城,她太熟悉了,才过了两天,就松懈下来了。 她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隋玉咬住了嘴唇,眨了眨眼睛,颤着手把手机放下,悄悄咬了一口舌尖,疼得她差点掉下眼泪。但这一口咬下去,可以让她说话没那么利索,造成紧张的效果。 以前,她为了逃避师父的责罚,倒也蒙混过关过。 她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半垂下脑袋,让他只能看到她四十五度低垂的下颔,道:“是、是吗?那说明……网上学来的功课有用。” 霍衍微眯着眼,见她颤着身体,瞄了一眼她后背。汗水,将衣服布料晕染开。 原来,她是害怕的。 想来,是她一直强自撑着,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个宴会,强装淡定,跟那些精明的女人斗智斗勇。 这场宴会给她很大的压力吧。 霍衍沉了口气,眼眸微微一瞥,见对面茶水桌上摆了几瓶矿泉水。他拿了一瓶,拧开了瓶盖,递给她道:“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再来接你。” 他一走,浦隋玉便瘫软在椅子上,她看了眼软塌塌的手指,苦笑。 …… 外面,已经议论开了。 那可是霍家的长孙,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居然不顾场合,亲自蹲下给那女人揉脚,这画面,比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冲击力还要大! “那位姜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霍衍的心尖宠?” “怎么可能,霍衍的心尖宠不是那个……”有人给那人甩了一记眼色,那人立即噤声不提了。 又有人说,那可能是霍家某位亲戚家的小姐,不然霍衍能那么宠? 众说纷纭,但当霍衍再出来时,便将猜测放到台面下了。 霍衍神色如常,拿了杯酒找了个清净地方休息,一个女人噙着笑走了过去。“霍少,不陪着那位佳人吗?” 霍衍抿了口酒,视线只看着前方。他脑中还在分析着姜不渝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动作,他扯了下唇角,转眸看向女人,道:“连信的订婚宴,你该关注的是那边。” 女人笑了笑,摇晃着酒杯,道:“连信都订婚了,我盯着一个名草有主的干嘛。倒是你,很多年没见你对一个女人那么紧张了。” 她往人群中抬了抬下巴:“很多人都对那位姜小姐好奇呢。” 霍衍道:“他们对我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好奇。” “可是,没有哪个女人,得到你这样的厚待。”女人笑得暧昧,“她看起来还小,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霍衍喉头一梗,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姜不渝确实有些特殊了。他好奇她这一年间的变化,不知不觉投入了太多的关注,就连上一秒中,脑子里都是她的人影。 他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道:“连信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突然跟白家订婚了?” 据霍衍了解,连信有个相恋了几年的女朋友,他还见过,是个大学辅导员。那位,据说还为他堕了次胎。 女人耸了下肩膀,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道:“还能怎么样,再喜欢,还能抗争得过整个家族?” 女人冷笑,望着那些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我们都是要为这庞大家族献身的人,婚姻是工具,爱情算什么。只是……”她的笑容凉薄,“命早定,早点看清楚了,就别祸害别人。” 霍衍的呼吸微沉,眼眸难得的露出一些茫然迷惑,但只是一闪而过,之后是清冷如明镜的眼。 女人看他一眼,见他不说话,还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她身体微微往他那边斜过一点,双眼看着前方,轻声道:“我还是比较好奇,你对你的命中注定是怎么看的。” “你带着那位姜小姐来,是要抗争给你们霍家看?” 霍衍唇角微微翘了下,一如既往的摆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孔,也不说话,但他乌沉沉的眼睛里有光。 女人看着惊异了下,眼眸微转,看来霍衍这位事业型唐僧,是被女妖迷上了。 …… 房间内,隋玉喝了一大瓶水之后,总算冷静下来了。 她撑着额头,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后悔不迭。 要更加谨慎才行。 解语的微信语音传过来:“浦隋玉,你在北城乱逛,有没有听到什么?” 隋玉还未想她这话的意思,门突然敲了两声,隋玉即刻将微信关了,换了别的页面。 幸好关着门,没有人听到“浦隋玉”这三个字。 她猜测应该是酒店服务员送吃的进来,整理了下衣服,清了清嗓子:“进来。” 然而,进来的人不是服务员,而是…… 隋玉惊愕的看着来人,整个人都懵了。 070 吃草莓吗? 连舟? 刚才那两个猥琐的男人,不是说连舟不出席任何公开的宴会的吗? 这是他弟弟的宴会,他怎么来了? 连舟瞧着眼前女孩傻愣的表情,微皱了下眉,但他还算控制情绪,走进来道:“你好,姜小姐,我们见过的。” 浦隋玉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的。” 除去在秦公馆那次,还有在酒吧,她还把他送回家的。 这句话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蓦然有些尴尬。 隋玉喝了很多水,这会儿忽然觉得很想上厕所。 但她突然想到,连舟来敲她的门,应该是来找她的。 那是不是就代表了……他注意到了那白玉屏风,注意到了那修复手法? 隋玉的心跳快了起来,但她不敢让自己露出分毫,只维持着脸上的淡定。她捏了捏手指头,开口道:“连先生,你是来找我的吗?” 连舟点了下头:“嗯。” 他没什么表情,拎了下裤腿,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隋玉留意到他的穿着,精致的黑色手工西服,里面也是黑色系衬衣,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与他以往那种偏休闲偏亮色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这身衣服,看着像是去参加葬礼的,连家人看到他这一身,会气得把他轰出去吧? 隋玉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从什么话题,引向医院躺着的那个浦隋玉呢? 连舟不着痕迹的瞧着对面的女孩,看她局促不安,似乎不适应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在一个空间。 他在南城时,听过一些关于姜不渝的闲话,说她胆小怕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种场合,紧张是在所难免了。 他随手拿起茶几上备着的果盘,朝她递过去:“吃草莓吗?” 他想,女生应该都喜欢吃草莓。浦隋玉就很喜欢吃,她连草莓蛋糕都很喜欢。 隋玉瞧着那盘草莓:…… 他倒是对哪个女孩都这样啊。 她修补不好作品时,常常黑脸没好脸色,他就跑出去买草莓,说草莓最适合女孩子吃了,还说草莓红是最搭女生的。 浦隋玉想起那件小事儿,愣愣出神,连舟以为她拘谨不敢拿,道:“那壶鸡汤,挺好喝的。” 隋玉回神,听他说什么鸡汤,茫然看他。 连舟捏了颗草莓,一口吃了,道:“我之前在酒吧喝醉,外公说是你送我回去的。谢谢了。” “哦,你说那件事啊。”浦隋玉都忘记了,笑了笑,他该不是为了这事儿,专门跑到他弟弟的订婚宴上? 刚冒出这念头,她就否定了。 即便连舟想感谢她,在南城的时候就谢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再说了,他也不知道她会出席。 连舟见她迟迟不接草莓,微站起身,将整盘草莓都放到了她手上。 他道:“刚才,我都看到了。” 隋玉眨了下眼睛:“看到什么了?” 连舟眼眸忽然阴沉下来。 他进入酒店的时候,他是尽量避开那些见过他的人的。所以,没人留意到他来了这里。 那俩背地里非议他的男人说话时,他就背对着他们,正要教训他们时,就看到姜不渝一杯酒水,一脚踩下去,将那两人给整了。 大概,小孩子的正义感作祟,忘记害怕了吧。 “谢谢。”他又道了声谢,谢完最后一怔,恍然发觉,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姑娘的女孩儿,竟然帮了他两次。 想到这,他苦笑了下,他在连家的处境,连一个小女孩都看不过去了。 隋玉看他笑,自己却笑不起来。 他有着连家的血脉,又是秦老爷子宝贝的孙子,凭什么要剥夺他的骄傲,就因为一个私生子的名声? 感觉自己的情绪又波动起来,想到霍衍已经起疑,她可不能再控制不住情绪,坏了事。 她捏住了手指,放稳呼吸,挤了个尴尬的笑,道:“不用谢的,是我不习惯穿高跟鞋,不小心扭了脚的。” 她斟酌着字句,想要不要问他,他与连家的事儿,随即一想,她现在是姜不渝,一个半生不熟的陌生人,是不能问人家私事的。 她只好默默吃草莓。 连舟看了她一眼,搓了下手指,开口道:“姜小姐,其实,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听外公说,你来了北城。” 老爷子说过之后,他便立即定了飞往北城的机票。只是落了地之后,他一时不知道上哪去找人。 霍家与连家有点儿私交,可他的身份,不宜上门去问。 再加上姜不渝是霍衍未婚妻的这个身份,他就更不好去打听了。 之后,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托人查,才知道霍衍根本没把人领入霍家的家门,而是将她安置在了鹿角酒店。他去鹿角酒店找人时,正好遇上了霍衍请的那个化妆师进入电梯。 他费了点功夫,套话得知姜不渝陪着霍衍来参加连信的订婚宴。 要不是为了这事儿,他根本不会来这。 “我看过你做的白玉屏风,实不相瞒,你的修复手艺,跟我朋友做的几乎一样。” 听他这话,隋玉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道:“是吗?” 连舟盯着她,点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浦隋玉沉默了下,愁眉深锁,一脸郁郁。她道:“我曾经偶然间见过一个叫浦隋玉的高级修复师的作品,从那时候起,就立志想向她学习。” “后来,我尝试着联系到了她,她答应收我为徒,我便成了她的徒弟……” 说着,她低头摊开自己的手。她的掌心,不同于普通女孩的柔滑,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尤其是虎口的位置,那是握剪刀握出来的。 连舟知道做手艺人的手是什么样的,他默了下,说道:“你说的浦隋玉,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据说所知,她没有收徒,而且以她的性格,也不是会收徒弟的。” 连舟曾经向浦隋玉提起过,他也想学她那一手,但被她拒绝了。 隋玉早就想好了所有的说辞,所以应对也镇定。她道:“我不知道隋玉师父收徒有什么要求,不过我给她寄了一件我自己的作品,她便答应了。” “不过她对我提了一个要求,不允许我对外宣称是她的徒弟。她说,她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爷,不允许她私自收徒……” 连舟静静听她说着,浦隋玉的那位师父是个老顽固,这点他是知道的,所以,也就没再让隋玉教他了。 “可是你身在南城,怎么做到的?” 隋玉道:“师父录的视频,可以让我一帧一帧的看。我研究过她的手法,还有她对于古玩的理解,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连先生你觉得熟悉的原因吧……” 她淡淡笑了下:“其实,我的水平,跟师父的比起来差得太远了,可惜,她出了事情,再也不能教我了……” 尽管隋玉预想过无数次这样的这场景,可是跟连舟,这个最熟悉她的人谈论自己,感觉还是非常奇怪的。 她不敢做过多的表情,只垂眸瞧着剩下的几个草莓看。 连舟看她伤感,脸色也沉重起来,他道:“我会找最好的医生,让她醒来。” 浦隋玉适时抬眸,困惑的看他,道:“我来北城时,曾经去探望过师父,只是门口的两个保镖拦住了我,不让我进去。” “他们为什么要请保镖看住师父?她已经那样,还能跑了不成?” 连舟脸色冷凝,道:“隋玉,现在是浦氏公司的执掌人。她的那个姐姐……”他顿了下,冷笑一声,“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让浦氏的人心不至于散漫,她再赶紧趁着这时候掌权。” 浦隋玉悄悄的捏住了手指,眼底划过一道冷光。 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浦金悦看着公司活过来了,就想过河拆桥了。 如今,浦家松一家三口已经死了,她又成了植物人,整个浦家,就她浦金悦一个人在,她唯一要解决的,就是浦氏的那些高层,让他们乖乖听话。 可惜,浦隋玉在的时候,用她的管理手段让那些高层对她保持着高度的衷心。 若不是那些高层在,浦金悦大概会拔了她的氧气管吧! 连舟看小姑娘身子微微打颤,以为吓到她了,他跟她说这些事儿干什么。他正要说些什么,隋玉先开了口。她道:“那么,连先生能进去吗?” 连舟点了下头,道:“我毕竟是连家的人,而且我跟浦家姐弟的关系都还可以,浦家还不敢得罪我。” 隋玉了然的点了点头,心想,除此以外,连舟手上握有浦氏的股份。 连舟手上的股份,是浦家松送给他的,而隋玉掌权浦氏后,让连舟进入浦氏担任投资顾问,浦金悦还要用他的投资眼光,为浦氏赚钱,就给了他这个面子。 但她总觉得,浦金悦这么防着,还有其他的目的。 至于是什么,还得慢慢探索了。 她沉默片刻,做出犹豫的样子,道:“连先生,我不知道你跟我师父是好朋友。能不能……能否请连先生带我去看看我师父?” “说实话,自从知道她出事,我就一直为她担心,觉都睡不着。身为她的徒弟,知道她出事而不能去看她一眼,怎么对得起她?” 071 你跟她很熟? 连舟沉默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有什么事困扰着他,所以这个听起来对他而言很容易就办到的事情,他没有立即同意。 “姜小姐,你有心了。” 隋玉为这个回答感到意外,她道:“连先生,你不相信我是她的徒弟?” 连舟摇了摇头,隋玉留意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握紧了一下。 她抿了下嘴唇,道:“连先生,我此番来北城,不知道能够停留多久,以后还能不能来,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的。若连先生需要什么帮助,我也会尽我所能。” 连舟略微惊愕的看了她一眼,淡笑了下道:“姜小姐,你误会了。我不能答应,是因为……”他揉了揉额角,“我已经辞去浦氏投资股问这个职务。在这件事之后,我不知道浦家还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浦隋玉跟浦家的关系再不好,出了事情,她的监护人在法律上只能是浦家的人。浦家一个个出事,如今只剩下浦金悦一人,便只有她说了算。 浦金悦要请保镖,禁止他人探访,连舟反对也没用。 在这个关系逻辑里,他始终只是个外人。上次他让那个女人进去,让浦金悦非常不满。而公司那些高层,也对他颇有微词,说他见利忘义,连舟夹在中间难做人,一气之下便不想再干了。 连舟一想起如今浦氏的混乱,再想到昏迷了小半年的浦隋玉,就觉心累。 他只想浦隋玉能够尽快醒来。 抬眸,他见到对面的女孩一脸困惑,讪笑了一下,他跟一个半生不熟的陌生人说这些做什么。 罢了,看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便耍这最后一次的特权。 他道:“算了,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尽快安排吧。” 隋玉听他同意了,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同时,心里也起了疑惑。 连舟为什么要辞去投资顾问的职务? 是因为她不在公司,他不想再为浦氏赚钱了吗? 还是说,浦金悦在连舟身上看不到价值,已经打算将他清除出去? 隋玉想了想,还是希望连舟留在公司,若他走了,浦氏就没人帮她看着了。眼下,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信任的人。 她道:“连先生,公司的事情我不太懂,也不好说什么。但我刚才看连先生的神情,对公司应该是有感情的,我想,应该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吧。” “嗯……如果是我的话,故人遭遇不幸,若力所能及,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不让她的心血白费。” 连舟怔了怔,望着女孩凝重的小脸,心里似有个结解开。 他失笑,道:“隋玉教了个好徒弟,倒是我以她朋友自居,竟然想先撂挑子。” 隋玉抿唇笑笑,没再说话。 她知道,浦氏的争斗此时一定很激烈,不然连舟也不会如此心灰意冷。 外头有音乐断断续续的传进来,隋玉侧耳倾听了会儿,想起来什么事,开口道:“对了,还有件事,想请连先生帮忙。” “请说。” 隋玉斟酌了会儿,道:“希望连先生替我保密,我是浦隋玉徒弟的事情,尤其是在霍衍面前。” 连舟微微皱眉,不解的看她:“为何?霍衍曾经请你给我外公修复了一只茶盏,为什么反而要隐瞒这件事?”他顿了下,脸色微微冷,“你是想独自闯名堂,让霍衍看到你的本事?” 学了浦隋玉的技艺,而不想让人知道其师是谁,这是忘恩负义的行为。 隋玉立即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如果我想这么做,就不会主动交代,我跟隋玉师父的关系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道:“我是霍衍的未婚妻,身份上多有不便。而且,我之前也说,隋玉师父不希望公开我跟她的师徒关系。” 连舟默了会儿,其实他对别人的事情并不关心,但既然是浦隋玉的要求,他也便同意了。 隋玉轻轻松了口气。 原本,让霍衍知道她跟那位“浦隋玉”的关系,也没什么,可霍衍这个人太精明了,观察入微,她怕被他看出些什么,还是决定不要被他知道的好。 “那,不知道姜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去医院,我也好安排一下。” 隋玉张口:“明……” 她才说了一个字,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她后面的话也就卡在了喉咙里,那小嘴张着,与来人面面相觑,看起来傻透了。 半扇门打开,霍衍站在门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门把上,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见她神色惊慌,他浓眉微蹙了下,敏锐的感觉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男人踱步走了进来,一眼就见到了连舟。 于是,淡淡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扫过。 面对面的坐着,中间隔开一条走道。 姜不渝受伤的那只脚缩在裙子底下,腿上摆了半盆草莓,一眼看去,金鸡独立。 她倒是吃得不少。 男人冷冷收回目光,在女人身边的椅子坐下,长腿翘起,摆了个舒适的二郎腿姿势。他看向女人,身子微侧向她这边,似笑非笑着问道:“你刚才想说……明什么?” 隋玉瞧着他的眼,看起来慵懒散漫,但眼底透着冷光。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以后还是不要背后说人…… 隋玉搜肠刮肚,咧嘴笑着道:“我想说,明天看起来要下雨。”然后,她自然的看了眼连舟,“我正在跟连先生聊天气。” 一间休息室,一男一女聊天气,呵呵…… 霍衍面色不见丝毫波澜,那双清冷的眼看向了连舟,似笑非笑:“连先生是来参加令弟的订婚仪式?” 霍衍对连家的事情有所耳闻,但他是霍家长孙,就像欧阳腾那样,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出生正统,身份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与私生子这层身份的人并不往来。 若非在秦公馆见过一面,连舟这个人,他根本没印象。但也因为知道了他是秦盛文的外孙,就冲着秦、霍两家的交情,他要给连舟几分薄面,说话也就留了几分余地。 男人常年身居高位,气场强,隋玉与他相处时,有时都感觉压抑,小心翼翼的应对着他。她看了眼连舟,但见他神色从容,淡然点头:“算是。” 连舟的气场,相对于霍衍,一点都不弱。隋玉的心却反而提了起来。霍衍这人,不好糊弄。 但见霍衍微扯了下嘴唇,笑了声,道:“看来你们连家订的酒店太小了,只有一间休息室,准备不足啊。” 隋玉:…… 不带说话这么损人的,怎么说这也是别人的订婚宴。 她心里还未腹诽完,又听霍衍说了一句:“你跟她很熟?” 隋玉身子微微一僵,连舟是个直脾气,她怕他应付不好。 连舟不冷不热的回应道:“我并非有意唐突姜小姐,只是看到了外公的小朋友,就进来打个招呼。回头,也好给外公一个交代。” 霍衍突然转头看向了隋玉,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看来,秦老爷子对你的赏识不是一点点,难怪见你总往秦公馆跑。” 隋玉呵呵笑着,笑得无比虚心,她道:“秦爷爷是个非常随和的老人,对我帮助不少。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当初的引荐,不然,我就少一个朋友了。” 她把皮球踢了回去。 霍衍看了她一眼,眼眸微眯,隋玉感觉那目光针刺似的,随时能扎破她谎言的泡沫。 他们说话有一搭没一搭,连舟左一句听这人说,右一句听那人说,成了局外人。 但也不是没听出来,这两人之间在互相试探,甚至有点针尖对麦芒。 他似乎明白了一点儿,为什么姜不渝刚才说,她不能在霍衍面前承认她与隋玉的师徒关系。 浦氏如今局势混乱复杂,姜不渝的身份不尴不尬,若被知道知道她与隋玉有关,万一卷入进浦家争斗,恐惹霍家不满。 隋玉坐着难受极了,刚才就想上厕所,坐了那么久,更想去方便一下。 但霍衍一来就针对他,一点都不风度。 一样是与异性接触,他可以有那么多女人围在身边,她跟个男人说话怎么了? 可,她还不好对人发脾气。 看,这就是男女地位不对等的结果。 霍衍见她扭来扭去,裙子底下的那腿微微抖着,他眉梢微微一挑,道:“连先生还在呢,你怎么像身上长了跳蚤,一刻钟也坐不稳,让人看笑话。” 浦隋玉简直气炸,她深吸了口气,将果盘往茶几上一搁,侧过身体,对他勾了勾手指。霍衍瞧她那翘着的食指,不为所动。 隋玉咬了下嘴唇,撑着身体半坐起,往他那边再侧过一些,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霍衍听完,瞧着她:“能走吗?” 隋玉红着脸点了点头,弯腰去捞高跟鞋。这时,霍衍看向连舟,道:“订婚宴就快开始了吧,连先生要不要去看一下?” 外头的音乐已经变了,司仪正在说开场白,听声音是要开始了。 连舟看了眼隋玉,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不是订婚宴的主角,倒没怎么留意。反而与姜小姐相谈甚欢,都忘记这事了。” 他对着两人点了下头打过招呼,开门走了出去。 072 感觉这几天她在掉发 连舟站在门外,眼角眉梢噙着的淡淡笑意即刻落下。 他扫了一眼门板。 连舟看得出来霍衍对他的不屑,连说话都不与他多几句,若非看在老爷子面子上,一句都不会多谈。 自从浦隋玉出事之后,他便没了跟人斗狠的心气儿。只是他看不惯霍衍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族姿态,谁都不在他眼里,谁都得捧着他。连未婚妻,都得看他的眼色。 所以,他才故意说那句话,就当送给姜不渝的谢礼吧,感谢她即使身处不便,也还想着隋玉。 他轻轻沉了口气,正要离开,从旁边一间休息室出来的人看他,愣住了,脸色更沉了些。 出来的人是连信,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怎么在这里?”连信语气厌恶,侧头就问身边跟着的管家,“怎么让他来了?” 管家一脸不知所措,看向了连舟,探寻着问道:“大少爷,您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连舟四岁时,连家要为连信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那时,他很高兴的画了一幅画,说要送给弟弟做生日礼物。只是还未送出去,就被人严厉警告,说他是连家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禁止他出席。 那幅画,也被当面撕碎。 从那时候起,连舟就再也未出席过公开场合,他挂着连家的姓,却是个外人。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单独住在外面,连那栋房子都不怎么回去了。 请他来,他也不会来。 连舟冷漠的看了眼管家,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 管家顿时更加不知所措,转头看向连信:“二少爷,这……” 连信沉着脸,不见丝毫订婚的喜悦。他看了眼闭合的房门,问道:“这间房,谁在里面?” 管家立即道:“是霍先生带来的那位女伴。” 连信皱起了眉毛,盯着那扇门板瞧。 连舟,跟霍衍请来的女伴有什么关系,值得他不顾禁令,跑来了这儿? 连信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门边,正要敲门进去,他的那帮兄弟过来找他。“信,你在这干嘛呢?都这时候了,可别告诉我们害羞,我们还等着看你那未婚妻呢……” 连信就这么被一帮人闹哄哄的架走了。 房内,隋玉站着,一个动作也没有,直到外面安静下来。 搭在她腰间的手握得很重,疼得她微微皱起了眉。她仰头,对上霍衍那张冷傲的脸。 男人松开了手,隋玉顿感腰上一凉,听他冷厉说道:“姜不渝,你可知道,如果那些人早一步推开这道门,看到你跟那连舟坐在这里,会怎么想?” 隋玉的气息沉了下来。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今晚,霍衍女伴与连家大公子关系亲密的绯闻将不胫而走。 而更严重的是,之前她故意在公众面前表现出霍衍对她很重视的样子,那么,绯闻将更上一级,成为两男争一女的桃,色新闻。 这对维护声誉的霍家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那么不用等一年,姜不渝这个未婚妻的身份,将即刻失效。 浦隋玉轻咬着嘴唇,低头认错:“我知道了,是我大意。” 霍衍见她乖乖认错,倒也没想把她怎么样。他道:“不是想去洗手间吗,吓尿了?” 这男人……! 隋玉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霍衍,你就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吧!” 其实休息室内就有洗手间,隋玉与连舟谈得太投入,也就没开口说,直到霍衍整她拖时间。 他不就是想让她羞窘,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做点亲密的动作,达到不动声色驱逐她周围男人的目的。 霍衍轻嗤了一声,看她的背影。 如果是以前的姜不渝,倒是称得上这个称号,可眼前的姜不渝,可一点都不像。 …… 订婚仪式正式开始,隋玉站在人群里,看那对未婚夫妻双双套上订婚戒指,一切看起来都圆满。只是她没有从那对新人的眼睛里,看到什么爱意。 她觉得挺没劲的,就转头随便看看。 场内已经不见了连舟的身影,应该是离开了。 霍衍看她心不在焉,道:“累了?” 隋玉道:“我在想,幸好我们订婚,只凭老爷子一句话,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着你给我套戒指,你会把我的手指扭断吧?” 霍衍惊愕看她,这么浪漫的场合,能说出这么血腥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他看着前面搭得浪漫奢华的布景台,道:“我没那么暴力。” 不过就是她一句玩笑话,他的回答却这么一本正经,严肃澄清他是个好男人似的。 隋玉扭头看他,他的侧脸线条在灯下明朗,高挺的鼻子,削瘦的脸颊,那双漆黑的眼也不见了冷漠,盯着台上的某个字,将他的表情刻画出一个郑重又温柔的模样。 浦隋玉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字,是“婚”。 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霍衍对于婚姻的态度。 也许他会迫于某种因素,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但他会忠诚于这段婚姻,有始有终。 订婚宴之后,隋玉坐着霍衍的车,他送她回鹿角酒店。 她大半时间都在休息室,所以并不怎么累,倒是霍衍要应酬那么多人,仔细想想,他还是护着她的,没硬拖着她去应付那些她不认识的人。 她看他疲惫,以为他将她送到酒店之后就会返回霍家别墅,但在她下了车之后,霍衍也下来了。 他让司机将车开回别墅,明天早晨再来接他。 隋玉一愣:“你不回去住吗?” 霍衍看了她一眼,抬脚往酒店里面走去。隋玉跟在他的身后,想他大概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与她说。 嗯……可能就是让她说说,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宴会的参后感吧。 隋玉琢磨着,在电梯里安安静静,瞧着那显示板灯上的数字跳到十六楼。 等得有点无聊,她问道:“为什么连家的宴会,只有你一个人出席?” 霍衍后背贴在光可鉴人的不锈钢板上,手臂上搭着他脱下来的西服外套,他淡淡道:“连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霍家全家出席。” 连家,在北城上流圈的地位不低,可比起霍家,还是差了点意思。霍衍这位继承人代表出席,已经给足连家的面子。不过这么大口气,真是横啊。 隋玉撇了撇嘴,电梯在十六楼停下,她走了出去,后背不再挺得笔直,有点像不得不面对家长问成绩的孩子。 但她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 转身一看,正见那电梯门再度合上了,霍衍面无表情的脸消失在门后。 她抬头看电梯上的显示板,在十七楼停下了。 她想起来,霍衍在酒店有专属的房间,供他随时入住。 这是几个意思,特意住酒店盯着她,怕她被连舟拐跑了? 她发愣时,手机响了起来,听筒里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明天,霍氏会召开董事局会议,商讨关于南城的项目,早点睡。”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浦隋玉仰头,瞧着头顶的天花板,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今天是女伴,明天是随身秘书吗? 不过,这也印证了她的猜测,霍衍有意让她解开局面,让那项目能够通过。 今天的表现,让他觉得,她可以面对董事会的那些人了。 回到房间之后,隋玉没有立即去卸妆洗澡,光脚在地毯上来回的踱着步子。 去董事会,若能帮到他,也就更一进步的证明了她的能力。正如当初霍衍所说的,霍太太这个身份,不是别人送的,是要看她能不能坐稳的。 也就是要成为他的“贤内助”。 浦氏虽然不比霍家这么实力雄厚,但浦隋玉能用三年时间,将公司起死回生,她自认面对霍氏董事会的人,不会怯场,也能应对。 只是,经过解语的敲打之后,隋玉慎重了许多。 她不能在回到原身之后,留给姜不渝一个无法应对的局面。 要如何拿捏分寸,成了浦隋玉最大的难题。 要知道,这涉及的是对商业的了解,不是古玩修复,她几句话就能忽悠过去,也不是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她耍些小手段,让那女人气得内伤。 她现在只是个大三学生,学的是大提琴,是艺术,再多加一门修复手艺,又怎么会对商业上的事儿指手画脚呢? 这是个机会,也是个危机。 “霍衍这个人太精明了,他这是一边让我给他做助攻,一边又在试我,看我能有多少可挖掘的……姜不渝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进步到那个眼界跟境界……” 浦隋玉咬着指甲喃喃自语,那么,如果她不去呢? 如今的姜不渝,已经入了霍衍的眼,若她只原地踏步,不进不退,他也不会说什么吧? 不,他会失望。 心里一个声音这么告诉她。 浦隋玉记得霍衍在南城时,为这个项目忙得眼睛充血,被地头蛇刁难,他都忍下来了。 他的理想抱负,她看得懂。 她不想看他的所有努力都白费,那个项目,对于霍家,对于南城旭塘镇的人而言,是双赢的。 “姜不渝,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难题……”隋玉苦笑,抓了把头发,感觉这几天她在掉发。 073 我想你说几句好听的话 第二天清晨。 霍衍来敲浦隋玉房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女孩,眼皮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身上的衣服是画着蒙奇奇的卡通睡衣。 霍衍一见她这邋遢模样,眉心微皱了下。“不是让你早点睡?” 隋玉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往房间内走,见到床就钻了进去,趴在枕头上不动了。 她大大咧咧,丝毫不顾忌一个大男人就在她的房间内。 霍衍眉心拧得更重了,站在床尾沉沉道:“姜不渝,你当我不存在吗?” 隋玉撑着床垫,扭头,睁眼扫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十分不悦。她不以为意,侧转身体换了个姿势,改成单侧躺着,手肘支着脑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道:“我穿更少的时候,你不也见过?” 霍衍:“……” 隋玉见他阴沉着脸色不说话,更大胆了些,道:“那时候你没有人面兽心,现在我还怕你不成?” 他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你是没把我昨天的话听进耳朵里?” 隋玉指了指靠窗的茶几。 茶几上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边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的纸,从霍衍的角度看过去,那些纸上涂涂抹抹,手写了不少东西。 他走过去,拿起那些纸一看,白色的纸面上,落了几根头发丝,将那潦草的字分割成凌乱的几块区域。 霍衍有些洁癖,看到那头发丝,单手抖了下,将头发丝都抖落下去,另一只手还弹了下纸面,像是觉得上面还有头皮屑,必须清理干净。 然后,他才看向纸面上的内容。 这些应该是隋玉从电脑上摘抄下来的东西,百度搜索就能查到。 还有几张,是她从高端论坛上摘抄下来的学术论文。 隋玉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哼哼唧唧的道:“霍衍,我原本觉得你正直,稳重,人品好。我发现我错了……” 霍衍侧过头看她,扬了扬眉:“你想说什么?” 浦隋玉连眼皮都没睁开,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衣服脱光了都没想过占我便宜,还教育我说要有上进心。” “现在我发现,你根本就是一个资,本家,在压榨人这方面,才叫人面兽心!” 这是很严重的控诉,霍衍到现在,还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 他侧过身,似笑非笑的瞅着那就快睡着了的女孩。“这么大的怨气?”他坐了下来,叠起长腿,“说说看,是什么让你如此抱怨?” 隋玉似乎一直在等着他说这一句,她从床上腾的坐了起来,指着男人手上拿着的一叠纸,道:“我熬了一夜,就为了收集这些资料。而你看到了,不想我有多辛苦,居然还嫌弃我掉了的头发?” 说着,她一把拽起那头乌黑长发:“你知道熬夜掉发吗?就因为你一个电话,我一夜没睡。说什么早点睡,那干嘛还要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才二十岁,是个学生!” 浦隋玉一口气适时憋住,忍住没说“我还是个孩子啊!” 对于娇生惯养的家庭来说,二十岁还未大学毕业,当米虫追星打榜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隋玉从小就遭受社会毒打,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没脸说这话。 况且,以姜不渝寄人篱下的身份,这话也没必要说。 浦隋玉一口气说完,气咻咻的喘气,苍白的小脸染上一层绯红,更衬得那白色皮肤显得病态,尤其是那一双充血的眼,红澄澄的像是要吃人。 霍衍在她控诉时,一直在看她写的资料,因为写得很急,很多都是字迹模糊,还缺少笔画,看得出来,真是她熬夜写出来的。 如果是他的下属,给他这种原稿看,他会训斥一顿,让人整理好了再交上来。 不过以她一个从未接触过商业的学生来看,她一夜整理出来这么多,已属不易,算是超额完成了。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姜不渝,只是勤奋? 纸张背后的眼眸微微流转,想从这些凌乱字迹中找出破绽。 可昨天姜不渝与连舟独处一室,她那遮遮掩掩的说辞,就说明了她有秘密。 他可以很肯定,连舟是特意来找她的…… 浦隋玉说完那些话,气息都喘匀称了,都没听到那男人说些什么来应付她一下。 她瞅着他,不敢有半分松懈,但他一直没动静,她接下来要怎么走? 隋玉想了下,一把掀开被子,她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让被子扇起风。 男人手里的纸飘动,露出他半张沉静淡漠的脸。 隋玉在这一秒钟的空隙里,瞅了一眼他的表情,道:“大哥,我说这么多,你不给点反应的吗?我在生气!” 她不禁感慨,舔狗的人真是太难了。 凭什么他表现出一点不高兴,她就得小心翼翼看他眼色,要去哄他? 是,就因为她现在是姜不渝,姜不渝爱他。 浦隋玉一想到这,就只能认命。 然而她忽略了,昨晚她想撂挑子不干,但一想到这个男人为了项目废寝忘食熬红了眼睛时,又心软想帮他的那份心思。 为了帮他,又不愿暴露自己,她拼命想办法的那份心思。 在那一刻,若她想得更深刻一些,她就能听到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被窝的风吹过来,带着点儿她身上沐浴乳的香味,淡淡的草莓甜,暖烘烘的。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纸,抬眸淡淡的看她:“说完了?” 隋玉愣愣点了点头,看他,就说这三个字? 霍衍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他微弯腰,那张俊逸的脸陡然在她的眼前放大,漆黑的眼珠子直视着她,逼得浦隋玉不得不往后仰。 那双眼太过锐利,像是一把尖刀似的,要直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隋玉撇开眼睛,盯着床单上被她压出来的褶皱。 然后,她的下巴被人捏住了,逼着她又转了回来。 男人的声音低,微哑,他说:“躲什么呢,不是很敢说?” 隋玉瞧着他的眼,视线往下盯住他的嘴唇,这样,就不用因为过于害怕被他看出什么,而慌神了。 他这双眼,看起来锐利深沉,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但这么近距离的看,还觉得有点儿滋滋电人的味道。 她有点怀疑,他在对她用美男计。 隋玉抿了下嘴唇,呐呐道:“我做了那么多,你连一句表扬的话都不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的员工,你不该这么对我……” 她还委屈上了。 霍衍微扯了下唇角,淡淡一笑:“看来,昨晚我不该对你说早点睡,而是应该说,如果做好了,应该给你什么奖励。” 浦隋玉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听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出来,那喉结微微颤动,性感极了。 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用的牙膏气味,是薄荷香。 在她那二十五年贫瘠的生命里,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诱惑。 浦隋玉吞了口唾沫,呐呐附和:“对,有钱就有动力……啊,不是……”她摇头,那是她以前常说的话,但姜不渝要的是霍衍的心。 “我想你说几句好听的话。” 她缓缓抬眸,对上霍衍的眼。 那双清冷的眼此时深邃,微微怔忡。 好几秒钟过去,满室寂静。 “好,如果你表现的好,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隋玉得到他的承诺,还未来得及高兴,就想起之前他干过的事儿。 她帮他修复了秦盛文的茶盏,他也答应说满足她一个要求的,等找他兑现的时候,他就翻脸不认了。 隋玉庆幸自己脑子还算清醒,她拨开他的手,跳下床,抓了一张空白纸,刷刷写下一行字,然后连笔带纸一起递到霍衍面前:“签字。” 霍衍略扫一眼,上面写:今日我承诺,只要姜不渝完成任务,即答应她一个愿望,不得违约。如违背诺言,本人同意支付姜不渝一千万作为赔偿。 他看她,啪一下拍开她的手,凉声道:“姜不渝,你要求我带你来北城,你看看你现在在哪里?住的是什么酒店?” 隋玉一怔,眼珠子转了圈。 她之前是求他带她来北城来着,可那时候他留在南城办事,严格说起来,就不算违约。 可他现在在她来北城,目的也不单纯呀? 这个人,就知道怎么压榨一个人,人尽其用! 浦隋玉自认机灵,还是中了他的套路。 她扬了下纸,蛮横道:“签不签?一千万,就算我们不是未婚夫妻,你也得支付我酬劳的吧?我还掉了那么多头发呢。” 隋玉抓了一把头发放到他眼前,他可是很喜欢摸的。 霍衍睨了一眼那把头发,把纸拿了过来,刷得一笔划掉那大写的“壹仟萬”,修改了一个数字,一边道:“一千万太多,你的一夜只值五十万。” 他在最后署名,将纸递给她,然后看了下手表,道:“给你半个小时洗漱,半个小时后,楼下大厅见。” 浦隋玉见他走了,看了一眼纸上的签名,那张单纯无邪的脸顷刻变得老谋深算。 她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些纸,如此一来,就算她在董事会上有出乎意料的表现,也算有了解释…… 074 绿色的鞋子,不好看 霍氏的总部大楼,位于北城商业圈的核心地带。 白色的办公大楼在阴沉沉的天色衬托下,更加醒目,但大楼的外观设计比较低调,不像别的楼,用亮眼的玻璃墙,阳光一照就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大楼分为ab两栋,中间有一道天桥,组成了一个大写的“h”的字样,天桥的中间挂着篆体的“霍氏”二字。 以前浦隋玉在这商圈忙来忙去时,几次经过这栋大楼,都没机会进去一看,而今是霍氏的执行总裁带她入门,好不威风。 进入一楼大厅,前面是一道道电子栅栏,所有员工都需要通行磁卡才能进出。 霍衍早就让宋以琛安排了磁卡,他递给浦隋玉,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聘请的南城区项目助理。” 隋玉拿了卡,看了一眼卡片上贴着的照片,职务安排,微侧头低语:“昨天女伴,今天项目助理,霍总好安排。” 霍衍横眉淡扫,迈着长腿先刷卡进去,隋玉轻吸了口气,跟上。 刷过卡之后,她将卡片绳挂在了脖子上。 他们坐的是高层使用的专属电梯,直上十七楼。隋玉往里面走了一些,站在霍衍的身后。 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阔腿裤,脚下是一双浅绿色的小牛皮鱼嘴鞋,露出两个圆圆的脚指头。 等候电梯直达的时间无聊,她玩儿似的动了动脚趾,顺便自我欣赏了一遍今天的穿着。 应霍衍的要求,她今天没穿任何与绿色沾边的衣服,豆绿、茶绿、鸭蛋青,都不是,这么一看,都有点儿不习惯了。 “今天就别穿绿色衣服了,跟你那脸色不搭,本来就白,一穿绿色跟鬼似的。”他出门前,先嫌弃了一番。 当时,浦隋玉刚从行李箱翻出一件芽绿看起来小清新的纱裙,就这么被他否决了。 隋玉抬起头,对着光洁如镜的不锈钢钢板整了整腰间的腰带,回忆着换妆前的事儿,她想着,白色或者红色不才是女,鬼的标准装束吗? 她突然道:“你不喜欢我穿绿色的衣服吗?” 霍衍直视着前方,从头到尾,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底。他道:“嗯,不喜欢。” 他扫了一眼她脚上的鞋,又道:“绿色的鞋子,不好看。” 电梯的角落,宋以琛听到这问题,尴尬的低头摸了摸鼻子,努力装没听到,当一个尽职的隐形人。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作为霍衍身边的得力助手,宋以琛有略微那么一丁点儿的摸到了老板不喜欢绿色的原因。 这个姜不渝,近来桃花似乎有点多,一个秦老爷子,一个学校的唐天泽,都围着她转,老少通吃。 这对某些占有欲的人来说,当然讨厌这颜色。 浦隋玉一直执着穿绿色衣服,也是因为姜不渝。 “绿衣绿衣,岂曰无衣。”是悼念亡妻的。 可惜霍衍不懂。 她轻轻的吐了口气,背着手,低头看脚上的鞋。 电梯的门一打开,霍衍就走了出去,隋玉与宋以琛都跟上。 他走路带风,所有经过的地方,那些职员都会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他行注目礼。 隋玉用眼尾余光偷瞄,不出意外的,在某几个女职员的脸上看到了倾慕的表情。 其实这种带感的感觉,在她还是浦隋玉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只是此时,她是小跟班的角色,就要演到位,她小碎步的跟在男人的后头,腰背挺直,长长的马尾在脑后轻轻甩动。 “她是谁啊?” “没见过,看着还是个学生吧?” “霍总怎么会让一个学生妹跟在身边,那么多名牌大学毕业的精英还不够他挑的?” 不出意外的听到了这些窸窸窣窣的议论。 隋玉轻轻弯起唇角,在进入会议室之后,撞上了霍衍看过来的,冷冽严肃的眸光。 隋玉即刻将嘴唇恢复成正常弧度,微微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不动,做好随时当工具人的准备。 会议室内,大部分的董事会人员已经到场,霍诚看到姜不渝的脸孔,轻轻的扫了一眼霍衍。 霍家的其他几位董事也是见过姜不渝的,看到她到场,都是吓了一跳,看着霍衍,眼睛里明白的写着: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你想干嘛? 他们都怕,霍衍在这个时候会公开姜不渝的身份。毕竟他们听闻,他在南城已经公开过了。 霍衍的脸上无波澜,宋以琛给他拉开执行总裁座椅之后,他安然入座,好像根本没看到那些人着急的眼神似的。 隋玉见他坐下,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大概一米远的地方,手里抱着厚厚一本文件夹。 接下来,所有的董事都到位,这个掀起南北城都重点关注的“喜乐城”项目,便正式开始了。 会议室的门一关,隋玉即刻感受到了里面严肃的气氛,也感觉到了这里绝大部分人的不满。 就听其中一个中年女人道:“霍总,这是我们霍氏的董事局会议,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隋玉看向那女人,浓丽的妆容掩盖了她苍老的皮相,黑框眼镜加上刻板的表情,一看就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 霍衍拿出一早就设计好的说辞,介绍了隋玉的身份,那些霍家见过姜不渝的人听他如此介绍,悬着的心松了一松。 看起来,霍衍还是把握着分寸的。 “……喜乐城做成公益项目,你当我们霍氏是什么?霍总,我们知道你有心做慈善,回馈社会,这是好事。我们几个,哪个不是每年大把大把捐钱,但这是个人行为。” “这是公司,是大集体,我们有十几万的人员工要养活,培育这么一个项目,若是别的项目亏欠,还怎么养?” “霍衍呐,我们霍氏本来就有做公益,也有自己的公益基金会,何必再做一个?” “……” 七嘴八舌,几乎每个人都表达了反对意见,就连霍家本家的人,也都不赞同。 霍向北看着霍衍,不满的道:“我是霍氏基金会的主事人,若你觉得我们的公益需要转换方向,也可跟我商量,为什么我从不知道有这个项目?” “南城的小道消息传过来,大家都来问我,你让我怎么说?” 一句比一句狠,最狠的,是来自自家人的诘问,浦隋玉都替霍衍捏了一把冷汗。 浦隋玉接手浦氏时,公司一团糟,董事会的股东们都慌了神,浦金悦压不住,都没一个主心骨。 一个就快倒闭的公司,欠债累累,谁都不想接烫手山芋,有些股东甚至已经打起了卖股权的打算,让公司被收购。 浦隋玉一进公司的会议室,一句话不说,直接把一箱钱放在会议桌上,再放话,谁想卖股权的,可以当场做交易,一手签股权协议书,一手拿钱。 就冲着这股豪横的劲儿,那些股东们被震住,也才有了她顺利接手公司,唯她独尊的情况。 但霍氏不同,霍氏如日中天,正是追求投资回报率的时候,霍衍要压住这些人,很难。 浦隋玉看着沉着冷静的霍衍,听他沉稳有力,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 那些理由,她在南城时就知道,所以比起那些股东,她更喜欢听他的声音,还有看他那份沉着冷静的气场。 好像沙场的将,不慌不忙逐个击破;又像是至尊位上的帝皇,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原本的公益基金会主要是发动线上力量,建立各种帮扶类目,设立捐款选项,由霍氏做牵头做主导,主要力量来自网民。而南城的项目,是霍氏与南城地方共同来做,达成霍氏与南城地方以及未来入驻喜乐城的所有人共赢的目的。” 隋玉一时都听得入了迷。 “姜助理?” “姜助理?”第二声时,浦隋玉才回过神来,明白是霍衍在叫她。 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刚才隋玉呆愣看霍衍发言的模样,都被那些人看到,几个股东暗传眼神:找了个花痴来,能起什么作用? 眼神二:说不定就是看这女人长得年轻漂亮,被迷得昏头昏脑了,人家说什么他都听了。 眼神三:霍衍,可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啊,我看这个女的,不简单呐。 浦隋玉对那些轻蔑的目光视而不见,板着严肃的小脸上前,将文件夹里打印出来的文件都发到各位董事的面前,然后走回到霍衍的身侧。 她道:“旭塘镇的地理位置不好,从地图上看,西面是山,南面是湖,北面通往城区的路,开车需要两个小时,交通很不不便。” “这个地方,若是开发做别墅群,或者做旅游度假区,是个好选择,但却破坏了当地最本质的生态群。说真的,我从小在南城长大,瓶湖蓝藻爆发的时候,那股味道不值那高昂的房价。什么湖景房,如今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噱头。” “要说做旅游,旭塘镇的湖,还有山,都没有别的地方那么精美的自然风光,人文历史倒是有,可全国的古城古镇已经很多,缺少特色。但要说拆除,是极大的资源浪费,是破坏。” “当地居民的发展需求与保护资源之间就成了矛盾,这也是南城的领导们意见无法统一的原因。” “可霍总提出了做成‘喜乐城’,利用当地的优势,由霍氏出资修复古建筑,再引入各类非遗项目,既是保护了那些古建筑,又合理利用了这些资源,发展非遗,给小镇引入了旅游特色。” “我可以想象得到,当那些即将失传的技艺进入这座小镇,当那些漂流在外的中青年人因为年龄限制而失业迷茫时,来到这座小镇,一条传承的路就形成了。” “而已经进入品质生活的人,在这里,能够找到他们喜欢的工艺品。那些为生活奔忙感到疲惫的人,来这里看到的是平静生活的小城。” “没有匆匆忙忙挤地铁,没有加班到半夜,早晨是婉转的鸟叫声,晚上是小酒馆的酒香味……人们会知道,这个地方,叫净土。” 075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浦隋玉阐述着关于“喜乐城”的前景,听起来是一幅美好的画卷,甚至有玄幻片子里的古风味儿了,但在这些人看来,也是没什么吸引力。 因为这一切的前提,是霍氏在做公益,而不是买下整块地皮,做成属于霍氏的旅游开发。 “等一下。”其中一个董事终于开口,打断了浦隋玉。 他的食指在那份报告书上用力戳了下,道:“你说这么多,都是对别人有利的,对我们霍氏呢?” “不是说,这是个多方共赢的项目吗?我想知道,这个项目的远景在哪里。” 他翻了翻宋以琛之前就发过的项目书,道:“我在这里,看到的是对愿意进驻小镇的非遗传承人提供场地,这里,我可以理解为免租吗?” “当营业额超过经营成本时,才能进行收租。而这部分收益,我看到是要用在小镇的维护与保养上面。那么你说,霍氏的收益,从何而来?” 他一开口,另一位王董也开了口:“霍总,霍氏的发展增速在减缓,这两年,你把钱从金融市场抽出来,去做什么药物研发,现在又提出要做这个项目,你真的要给我们所有的霍氏人一个交代了。” 他语气沉沉,很有威势。 霍衍抬眸,凉淡的目光淡淡的扫过那两位董事,隋玉看着他,小手规矩的叠在小腹,等他的指示。 对于这两位的逼问,已经不是在问她,是在直接问霍衍了。 男人微侧了下身子,单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缓缓开口道:“姜助理,把你所能看到的,先说一说。” 浦隋玉被点名,又看了他一眼,在他清冷的目光下,她轻轻吸了口气,道:“各位董事,我是今年才加入霍氏的。我在网上查阅过关于霍氏的发展历史。” “霍氏诞生于民国时期,在那个年代,有其特殊历史意义,也发挥过巨大能量,后因战祸受到重大打击,再在老董事长的坚持不懈下,霍氏再度崛起。但霍氏一开始,走的就是实业路子。” “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后,从投入到盈利的时间大大缩短,互联网公司迅速发展壮大,不少实业公司,也涉足互联网,金融行业,霍氏亦然。” “我研究过,霍氏的资产几乎一半参与进了互联网与金融。也许各位董事们看到的是财报上喜人的业绩,可……” 她看向了在座的,一直不发言的霍诚,她道:“可是大家忘记了,霍氏的初心是什么。” “霍总现在坚持做这个项目,从养护匠人的那份心可以看出,他是希望大家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陈董呵呵笑着,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笑得弥勒佛似的,“这几年,大家都在喊这句口号。可,不是都是嘴上一套,手上做的又是另一套?不是喊着给上面的人听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家都在顺着互联网浪潮这条水陆上走,你在这个时候抛下铁锚,说要等等,别的船都超过你了。你能怎么办?” “霍氏在北城站稳脚跟,到今天的位置,经过了多少年,小丫头,你网上查阅到的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是亲身经历过的,我,比你更有体会。” “所以不要跟我说,公司能够得到的就是‘不忘初心’,花钱是为了公司好。” 浦隋玉抿着嘴唇,握着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看了一眼霍衍,他还是不发一言,她的手指便握紧了一些。 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由她来说吗? 可这句话,以她这个身份,是不能说的。 连这些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江湖们都没看出来,她这一开口,霍衍还能觉得她只是个大三学生? 时间过去了几秒,在这气氛中,几秒钟的停顿,都足够让人有种窒息感。 隋玉的指尖掐在了掌心,骤然一松,缓缓抬眸道:“如果非要说赚钱,那么宁可养猪,都不应该将钱投入开发几个什么app,割线上韭菜。” 霍衍转头瞥了她一眼,眉心微微一颤,眼露不悦,隋玉垂下了头,霍衍终于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他坐直了身体,双臂搭在会议桌面上,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 “刚才姜助理提到了‘品质’生活这个用词。人们不再满足于廉价用品,机器磨具打造出来的生活工具。手工制作成为另一种选择,中产以及高端人群对于品质需求,成为新的消费点。” “茶壶,竹刻,均陶,玉河堂的膏滋药……霍氏如果整合这些非遗项目,做文创内容,会是另一个增长点。” “这……就是你说的霍氏能得到的好处?”王董皱着眉,比较着投资与报酬之间的比率,嗤之以鼻,“一个小镇,又不是故宫,即使做出来了,那盈利部分跟其他产业相比,也是不值一提。” 霍衍的脸色沉了下来,漆黑的眼盯着他,那王董竟然有种后背鸡皮疙瘩起来的感觉,就听霍衍道:“王董,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氏做这个项目,不是只为挣钱。要的是所有的霍氏人,都能沉下心,脚踏实地。”说着,他的目光转移向霍项北,“这些年,霍氏对公益的投入资金缩减了多少,霍理事长心里最清楚不过。” 霍项北的目光微微一缩,竟然不能与他对视,心虚的一转,却正好撞上霍诚看过来的目光,紧张的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公益这块,是只管花钱的地方,不讲究投资报酬率什么的,项目掌控都在霍项北的手里,几乎无人过问,反正公司每年将盈利的百分之十拨款到他这里,他只需要提交做了什么项目就行。 这几年,霍氏发展缓慢,别的项目领导没钱就找上来,要求缩减资金,将资金投入到其他项目上去,他也就同意了。反正,只要公益项目不少,资金也有线上捐款,把账目做平了就没事。 却没想到,霍衍一直都知道。 霍家,对家国的概念是很重的,祖上一直都是左手挣钱,右手回报社会,一进一出,不争什么富豪榜第几,但地位却从没动摇过。 霍项北以为霍衍是个年轻人,跟那些新兴总裁一样,会想去富豪榜上争个名,忘记了他承袭自霍老爷子,治理公司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 浦隋玉站在霍衍的身后,听着会议桌上的风浪在霍衍的强势主持下,渐渐平息下来。她盯着桌上还未合起来的那张旭塘镇地图,目光落在瓶湖的一头一尾。 霍衍的真实目的,应该是在那里,只是现在喜乐城还未完全启动,他现在不说,是想静水流深? 当谈论到项目的具体进行方式时,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推开,郑芮走了进来。 浦隋玉看着她款款走进来。 郑芮穿的是一身深蓝色包身体裙,挽着发髻,妆容看起来明艳又简洁利落,是标准女总裁的装束,有气场,但不咄咄逼人。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身穿短袖衬衫,脚下踩着一双旅游鞋,看起来像个学者。 她进来之后,霍衍先按照惯例介绍了这两个人的身份,又道:“麋鹿集团的郑总,已经同意加入我们这个公益计划,接下来,我们霍氏与迷麋鹿集团,将协同做好喜乐城项目。” “这位梁教授与他的团队,将负责旭塘镇古建筑修复的工作……” 浦隋玉此时的站位,已经站到了最后,几乎贴着墙壁,再也无人关注到她。 她透过前面一男一女两重肩膀,瞧着那缝隙里露出了的男人后脑勺,心想这男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啊。 她没利用价值了,就连人前站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时,那男人的声音又传过来:“姜助理,小高村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个村,你是负责这个项目的,过来说一下。” 当霍衍提到小高村时,隋玉知道,霍衍这是要亲自主持这个公益项目,不让霍项北碰了。 她又被点名,挺了挺后背,越过郑、梁两人,再次出现在会议桌前。 小高村是她亲自走访过的,她特意做成了ppt。将电脑上的一个文件夹打开,掏出激光笔,准备再次激情发表演讲。 “小高村位于旭塘镇的东面,当地主要特产是糯米酒。经过我的实地走访……访……” 忽然,她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意识像是涣散了似的,早就记在脑海中的东西此时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 “糟糕,我的腿怎么又没力了……”浦隋玉暗道不妙,双手撑在桌面上。 旁边霍衍盯着她,双眉敛起。“姜助理,把你的设想大胆说出来,这是你主持的项目。” 隋玉无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欲言又止。 如果说,她身体不舒服,不能再继续,肯定没人能相信。 而她这模样,在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上位者眼里,是准备不足,在霍衍的眼中,又多了一层意思。 他微眯了下眼,又一遍沉声叫她的称呼:“姜助理?” 声音里,已含不悦。 076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设计陷害你 浦隋玉已经用所有的力气撑着,额头的虚汗都渗了出来,她耷拉着眼皮,连他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的感官,都好像在离她而去。 这个异常,她不久前就经历过,后来才得知,是她的原身病危,从而影响到了她。 那么现在,难道那边又出状况了? 浦隋玉撑在桌上的手指蜷握了起来,抵抗着全身的不适,心跳快得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既是生理上,也是心理上的紧张。 在座的董事们就觉得这位年轻漂亮的项目助理因为做不好事情怕责骂,羞愧地不敢抬头。有人拿好话圆场,道:“霍总,我看姜助理似乎是身体不适,要不让她出去休息一会儿?” 姜不渝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再让她待下去,霍衍冷声吩咐:“去我的办公室。” 也就在这时,情况稍微好转,力气又回来了。浦隋玉手指微微一松,直起身子。 别人看到她额头上的汗,觉得她像是得了特赦似的,看她的眼神带着嘲讽。 什么项目助理,分明就是霍衍在南城找了个花瓶伺候自己的。让她在这么重要的董事会议上露个脸,奈何没本事撑住,丢脸丢到家。 隋玉经历过种种,那种眼神她懂。她转头,对着霍衍点了下头,尽量停挺直了背脊往外走去。 那一眼,她没有错过霍衍眼底的冷漠与失望。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她已经不在他的眼里,成了个透明人。 那一瞬,隋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只是她无暇去细想。 其实这个时候,她依然还是虚弱,只是有力气能她独立行走而已。 在出会议室那道门之前,她最后听到郑芮的讲话:“小高村的项目,我也在参与,而且是主参。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替姜助理说下去……” 浦隋玉站在门口,脑袋微侧看了一眼里面,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 她一番辛苦,却为郑芮做了嫁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家的订婚宴,郑芮的朋友转达了宴会上的内容,让郑芮匆忙赶来了。 …… 霍衍的办公室秘书将浦隋玉带入了他的办公室。 “霍总开完会议就会过来,姜助理你在小会议室等着就好。对了,你想喝什么?” 浦隋玉在小会议室的皮沙发上坐下,也不客气,道:“请给我一杯杏仁茶。” 她这时候虚弱,杏仁茶既补充能量,又平喘。 那秘书却愣住了:“啊?” 这什么助理啊,这么娇贵,还杏仁茶。 秘书端着友好微笑:“我们这里没有杏仁茶。不过有咖啡,还有奶茶,牛奶,姜助理不如换一换?” 身为霍衍的办公室秘书,职业素养还是杠杠的,尽管知道这个女孩的职阶比她低,也没翻白眼就此离开。 她扫了眼隋玉胸前的职员证,虽然是一个公司的,但她是南城那边的,就当半个客人吧。 这秘书能混到总裁办公室,那眼神就不会差,更不敢跟里的花痴女一样,刁难总裁身边的女人。这个女孩被老板带到总公司来,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不能得罪。 隋玉的呼吸微顿了下,换道:“那就请给我一杯热奶茶。” 秘书便出去了。 浦隋玉坐在沙发上,先观察了下霍衍的办公室。 很宽敞的地方,他办公的地方与小会议室中间用一排多宝阁作为隔断,多宝阁上放了些摆件,但更多的是书,挡住了往他办公区的视线。 小会议室靠落地窗的位置,设计了一套透明玻璃水管鱼缸。 管子有点像迷宫,绕了几道弯,形成一个简单的中国结,隋玉瞅着里面孔雀鱼的游动方向,看到了水管收尾相连接的地方。 几尾小小的孔雀鱼在水管里游动,若是有阳光照射,这些鱼的斑斓色彩就会变得非常鲜艳,是个赏玩休息放松的玩物。 隋玉扯了扯唇角,没想到这人还有这种情趣。她还以为,他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面,一丝不苟的工作狂呢。 她抽回目光,这时候,秘书送了奶茶进来,隋玉道了声谢,捧着玻璃杯抿了一口。 暖暖的奶茶滑入喉咙,她有了些精神。 秘书见她盯着那迷宫鱼缸看,笑了下道:“那是闻小姐送给霍总的,里面的鱼都换了好几波了,鱼缸还好好的。” 闻小姐? 隋玉再瞅了一眼那鱼缸,所有所思。 再不懂恋爱的人,也知道,一个人留着另一个人送的东西,多少带些感情在里头,这才舍不得扔掉。 秘书似乎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对她笑了笑后,就说有事离开了。 隋玉一个人坐在里头,手里捧着玻璃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脚跟微微分开,脚尖对在一起,她翘了翘左脚的大拇指,道:“你说,霍衍是不是觉得你故意的?” 右脚的大拇指翘了下:“他一直在试探你,让你多说话。多说多错,他就能从里面找细微之处。可是,你突然不肯说了,他那么精明,肯定会那么以为的。” “可是,他就没发现我身体不舒服吗?” “你之前还在慷慨激昂的说话,又不是机器人突然没电,说停就停,身体不舒服,你相信啊?” 隋玉两只脚自我交流了一番,直起身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昨晚推演了许多遍,以为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中,在紧要关头时刹住,却没想到还是有意料之外。 她不知道还在医院还吊着一口气的原身如何,但现在她还好好的,应该是救活了。 浦隋玉转头,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色,“啪哒”一声,一滴大点的雨砸在玻璃窗上,惊得鱼缸里的孔雀鱼迅速往前游蹿。 还真的,下雨了。 她身体往后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脑袋枕在上面,奶茶的甜香味道飘在空气里,听着嗒嗒的雨声,她有点困,渐渐合上了眼。 不过没过多久,霍衍就过来了,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郑芮,跟那位梁教授。 浦隋玉几乎在他进来时就睁开眼,倏地站了起来。 男人只看了她一眼,板着一张脸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区。郑芮的视线从她身上略过,跟着走了上去。 隋玉站在原处,头一次有种下属做错了事情的感觉。 宽敞的空间里,她听着隔壁传来的说话声。 大致意思是,郑芮在小高村的工作先暂放,她要处理一下麋鹿集团的工作,让她的助手来做接下来的事项。 浦隋玉的双眼漫无目的的看着多宝阁上放着的摆件,书名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来,最后听到郑芮说告辞的声音。 办公室内铺着薄地毯,所以郑芮那高跟鞋踩在上面被消音了。隋玉从多宝阁的缝隙里,看到那道蓝色身影走过来。 她瞧着那双大长腿,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白。 这时,郑芮走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轻轻笑了笑,道:“对不起了,姜小姐,小高村的项目本来是由你来主持的,莫名其妙的抢了你的风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设计陷害你。你那时怎么了,不舒服吗?” 郑芮表现的落落大方,一派光明正大,隋玉苦笑了下道:“从我进入公司开始,我就被霍总直接带入了会议室。中间没喝过水,没吃过别的东西,就算碰了纸,碰了电脑,我也没有舔手指,所以没有中毒。只能说我这低血糖病发的不是时候,差点闯了祸。” 隋玉在听着雨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应对措辞,只能平白给自己安了个低血糖的毛病。 她倒是希望别人动动手脚,奈何就是自己的问题。 郑芮关切的看了看她:“你没事吧?” 浦隋玉抬了抬手里的奶茶:“已经好多了。” 郑芮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这才离开。 那位梁教授与霍衍谈完之后,也走了。 接下来,只剩下了浦隋玉与霍衍两个人单独在这空间里。 她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浦隋玉没来由的握紧了下水杯,好像要从那里获取力量似的。 霍衍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冷眼淡扫:“你有低血糖的毛病,我怎么不知道?” 隋玉听得出来他的讽刺,扯了扯唇角道:“霍总只知道压榨员工,哪会关心别人的身体状况如何。” 要不是她画了妆,现在就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她应该去洗把脸,让他瞧瞧她的这张熬夜脸,也好更有说服力一点。 霍衍的目光,从她的眼角眉梢不着痕迹的划过。 她一夜未眠,通宵做资料,他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她曾经落水过,休养了很久才调养过来。 那么瘦的身体……所以低血糖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 男人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是如此。 这个女人,越看她越觉得诡异。 她以为,她用一个大学生的眼界来看待这个项目,他就看不出来什么吗? 可她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刻意的隐瞒着。 她在董事会上,故意说养猪转移话题,其实她看出来了,霍氏正在经历一个危机。 其实不止是霍氏,所有激进的公司都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这个危机,只是正在风口上,谁都没意识到。 霍衍几年前意识到,这才慢慢的将公司资产从金融与互联网抽调,就连房地产也做了缩减。 正是由于她转移说养猪,霍衍才看出来,她的眼界与智商,远非她表面上呈现出来的那样。 077 觉得我在刁难你? 浦隋玉看霍衍不说话,再道:“霍总,会议结束了,我能回酒店休息了吗?” “姜不渝!”霍衍提起的嗓音严厉,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非常不满。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空气中几乎都能闻到火药的味道。 浦隋玉很快就错开了眼,扮演着一个低血糖的病人,她垂着脑袋,手里握着玻璃杯。 此时,奶茶已经凉了,那股香甜的气味反而变得有些发腻。 她微弯腰,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霍衍看她的动作,怒气也降了下来。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高兴时是那种表情,不高兴时也是一样的表情。 老爷子说,身居高位者,当不被人窥视你的内心。若喜怒能被人揣度,就会有人按照你的喜好来讨好你,也会有人故意激怒你,以达成他们的目的。那么,你就成了一个被别人操控的人,而不是掌控别人的人。 从小到大,霍衍内敛沉稳,极少有动怒的时候,可此时,他对着一个小丫头竟然沉不住气了。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长腿交叠了起来,道:“姜不渝,你能够做的,可以更多,为什么?”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隋玉的身上,她本能的捏了下手指。 这么重要的会议,被他用来试探她的底,浦隋玉不知道该说这个男人胆大妄为,还是他的城府太深。 不过,她倾向于后者。 一个老谋深算的青年。 浦隋玉轻轻的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霍总说的,我能得做更多,在你的标准上,是到哪一步。我只能说,我真的已经尽力。” “你也看到了,我查了那么多的资料,也自认是做足了准备。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出风头,不想好好表现吗?这是我自证可以配的上你的机会。” “只要我做得好,就可以对得起爷爷对我的期望。只要我过关,你们霍家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也能对我好点儿。将来你宣布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那些董事们也可以不用说靠谁上位这种酸话。” “只要我做得出彩……”她望着面前的男人,那双兀自坚持的澄澈眼睛里,破镜似的,露出了她的难过。 “只要我做得出彩,你对我就会再多一点欣赏,生出那么一点点喜欢。” 在她介绍小高村的时候,她可以做好的,只是谁能料到呢…… 浦隋玉苦笑了下,不知道是否真的代入了姜不渝,还是姜不渝在影响她,此时她心里真的难过。 也可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别人抢了功劳,心里不忿,不甘的委屈吧。 “让你失望,我也不愿意。我也不想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她把话一股脑儿说完,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她早晨让霍衍签的纸条:“我没有达成协议上的条件,这张协议,就作废了。” 说着,当着他的面,把纸撕碎了,扔到垃圾桶。 霍衍的薄唇轻抿着,漆黑眼睛淡然如水。 “委屈?” 隋玉点头承认:“嗯。” “觉得我在刁难你?” 浦隋玉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心道:是你不信任我,还是在刁难我。这个应该问你自己。 不过,她嘴上还是说道:“可能是霍总高估了我的能力。就像我学不好大提琴,可你们还是去让我上音乐学院。我就是个废物,早该有自知之明,不该来你们霍家这种高门。” 霍衍的眼神陡然凌厉,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握了起来。 如果她是霍家的孩子,这会儿已经被他打手心了。 半个小时里,被她挑了两次怒火,霍衍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自己的情绪管理是否失败。 他望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 隋玉转眸瞧他。外头青黑暗沉的天光印在他的眼睛里,居然没有了那种凌厉的迫人感。他看着她,又像是在晃神。 这个时候,他还会走神? 霍衍深吸口气,道:“姜不渝,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的高要求,是在培养你,而不是测试你的能力?” “我交给你的每件事,是给你机会,让你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身边来?”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平淡的节奏里,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意义,像是在暗示着她什么。 隋玉在那一个字一个字的音节里,蛊惑了似的,睁着一双迷惘的眼,望着他。 走到他的身边……他希望,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她? 浦隋玉的喉咙翻滚了下:“我……” 她向来脑子机灵,可这个时候,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反驳他。 那一刻,他让她觉得,她的防备心过重了。 霍衍,他就只是在试着两个人的交往,然后把她往霍太太的那条路上带。 他只是不喜欢那些说什么“征服男人就是征服世界”的藤蔓女,他喜欢的是与他一起沐浴阳光可与他并肩而立的独立女人。 “出去。”他开口。 浦隋玉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他的下属那样,规规矩矩的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不多说一个字,这就走人。 出了那道门,她挺直的肩膀微微垮下。 这算是不欢而散吗? 在这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浦隋玉都没再见到霍衍。 她也没有立即返回音乐学院去上课,给老师发了短信请假,就说身体不适,想在家自学。 大三的艺术生,学校本来就没管得那么严格,同意了她的请假要求。 这期间,她联系了连舟,连舟今天才回复她,说有空可以去医院。 再次靠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隋玉还是紧张,怕那俩保镖连连舟的面子也不给了。 门口的保镖还站着,见到连舟,恭敬的叫了声“连先生”,但看到浦隋玉时,眼神就凌厉了起来,简直是严防死守。 今天隋玉穿的是七分袖的连衣裙,挽了一个丸子头,笑起来温温柔柔,但那张脸,保镖还是认得出来的。 “这位小姐,前段时间你来过。” 浦隋玉温和笑道:“是啊,但是当时你们没让我进去。” 这时,连舟适时开口,道:“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浦总的朋友,你们上次就不该拦住她。” 连舟面色黑冷,隋玉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压人的,暗暗吃了一惊。 但仔细一想,连舟可能与浦金悦那边已经交恶,对她请的这两个保镖非常不满。 那保镖见到连舟不悦的神色,垂着手走到了一边,意思是可以让人进去,但没有主动扭开门把。 浦隋玉往里面走,但没错过保镖的这个小小的举动。 他们放行,是不想得罪连舟,不主动开门,是怕万一老板责怪,就将责任推到连舟的身上。 隋玉微微扯了下唇角,眼露不屑,但当她进入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原身时,那唇角即刻落了下来,险些掉下眼泪。 她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了身子,可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曾经的浦隋玉,尽管从小就受到浦家的不公平对待,但也造就了她要强的性格。面对任何困难,也没倒下过,可现在,她成了这个模样。 不能说,不能笑,不能怒,连睁开眼都不能了……这就是植物人,一个任人摆布毫无知觉的生命体罢了。 隋玉颤着腿,走到了病床边上,从上往下的俯视着这张脸。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 以往,她都是从镜子里看那张脸,现在,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她,用别人的嘴,叫她的名字。 “她……情况怎么样?” 隋玉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挤出这话。 连舟的眼全在病床上,眸光黯淡。他道:“医生说,她车祸受到的伤已经恢复,但是伤到了脑神经……不可逆转。” 浦隋玉的手猛地一颤,脑神经受损? 她望着自己的脸孔,脑子里有句话呼之欲出:是不是,因为她的灵魂,被锁在姜不渝的身体里的缘故? 还有,她前几天突然浑身无力,难道不是身体衰竭的缘故吗? 隋玉捏了捏手指,想着合适的说辞来问一下,可总不能说,浦老师给她托梦这种话吧? 正在这时,她的眼角瞥到原身的手背上,有个模糊的红色印记。 她立即被吸引了视线,小心的捉起那只手。 奇异的,这手虽然干枯,可摸着却没有粗糙的感觉,闻着还有淡淡的水果香。 是谁给她涂抹了护手霜。 隋玉的心颤了下,微侧头,用余光看了连舟一眼。 这个时候,也就这个男人会如此细心周到的照顾她了。 她脑中划过一些画面。 …… “……想不到你一个成天玩泥巴雕木头的,手还这么好看。” 连舟抓着她的手,放在阳光下看。 莹白的皮肤氤氲着一层薄薄柔光,手指纤细,只是翻开掌心,难免摸到一层茧子,破坏了美感。 “不过美人的手,应该是白若皓月,肌如凝脂,柔若无骨。你的手啊,太硬了。” 隋玉抽回自己的手:“你一个男人,把手保养的比女人还矜贵,我说什么了吗?” 连舟笑,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摸出一支护手霜丢给她:“你不就眼馋我送给花店老板娘的那支护手霜么。拿好了啊,可别说我对你不够朋友。” …… 隋玉低头看着那枯瘦的手,层层叠叠的情绪涌上来,唇畔浅浅的挽起一抹笑:“你对我师父真好……” 078 谎言多了,容易让人起疑 连舟望着“浦隋玉”,眼底下却是惭愧。 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会对她更好,更好……更不会说劝她回浦家的那些话。 若她还在应山学堂,她就还是好好的,管他什么浦家的死活,只要她还好好的,就好。 连舟的喉咙翻滚了下,声音暗哑:“……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浦隋玉的手一颤,捏着原身的手紧了下,连舟看到了,不悦的上来拨开她的手,道:“你抓她那么紧干什么!你弄疼她了!” “浦隋玉”可是很宝贝她的手,说这双手值上亿,她现在这么瘦弱,别人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她给捏碎了。 连舟握着“浦隋玉”的手,小心的看了看,宽大的双掌将她合在掌心里,像是窝着一条小鱼似的谨慎。 隋玉被他拍的手背发红,看在他那么心疼“她”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看向那只枯瘦无力的手,被连舟小心温柔的合在掌心,只能看得到一点点惨白皮肤。 大约是光线的关系,那手背上的红色印记反而更明显,隋玉凑过去:“这是什么?” 连舟一愣,摊开手掌,“浦隋玉”手背上的红印模模糊糊,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什么护肤品没抹匀。 连舟看了一眼,眉毛微皱了下。他站起来,去洗手间,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块毛巾,给“浦隋玉”擦拭了起来。 那红色印记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连舟将毛巾放到床头柜上,给“浦隋玉”擦上护手霜,再给她揉捏按摩,舒筋活血。 他道:“前几天,一个浦氏的董事带了个江湖术士过来,说是得了什么离魂证,要给她招,魂。这是那术士画在她手上的符。” 隋玉瞧着那只手,目光缓缓移到脸上,眼神哀切。 她记得,她与解语刚认识那会儿,她曾经也问过她,能不能通过什么办法,魂归原位,但解语说,没有这种事儿。 绝大多数的时候,人们相信科学,相信医学,可当得了不治之症,只要能活命,什么法子都要试,只要人能好。 她浦隋玉以前没什么人关心她,珍惜她,连父母都将她遗弃,现在却还有人为了她,奔波找来术士,只为她能活命。 将来醒来,她一定要好好谢谢那位董事,不管他是什么目的。 突然,她心里微微一动,前几天,是不是她在霍氏的会议室,差点晕过去的那天? 隋玉装着好奇,问道:“后来呢?” 连舟一根根的顺着“浦隋玉”的手指,漠然道:“后来,浦金悦来了,说那位董事是想害死隋玉,中断了作法,把人都赶出去了。” 隋玉抿唇,原来还有这一茬。 她的目光微微晃动着。 对一个植物人来说,且不说那作法有没有效果,但外界再怎么吵闹,对她的影响几乎不存在,反而有可能刺激她醒来。 浦金悦中断作法,是害怕她真的醒来? 隋玉的手指一根根捏了起来,望着那一动不动的人,眼带寒意。 连舟给“浦隋玉”捏完手指,抓起床头柜上的毛巾,抬起头时,不经意的瞥到了她的异样。他蹙了下眉毛:“姜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隋玉回过神来,她道:“我在想……” 她望着连舟,斟酌着该不该说。毕竟现在她的身份是远在南城的姜不渝,对浦家的情况应该是不了解的。 说了,就要用下一个谎言来圆上一个谎。谎言多了,容易让人起疑。 就像她对霍衍那样,现在被他逼得已经是满口谎言,时刻小心自己的言行。 若再多一个连舟…… 她望着连舟那张如春日阳光一样明朗的脸孔,他是连舟,现在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她道:“我对那位大小姐不了解,但我听师父说,她与家里的关系并不好。那位浦小姐不让人作法,是不是不想让师父醒来?” 连舟看了她一眼,毛巾还搭在手上,他将毛巾翻过面来,擦了擦手,道:“隋玉怎么会跟你说关于她家人的事情?” “浦隋玉”心里有刺,浦家就是那根刺。 若不是极为亲近,谁在她面前提到浦家的人,都会被她骂一顿。 三年前,浦家松请他帮忙在中间调和时,他在她面前只说了一句话,她就一个月没理他。后来,还是他连续一个月空运福临楼的糕点还有糯米酒,这才又说上了话。 姜不渝是她的徒弟,可两人关系应该还不至于到那么亲近吧? “浦隋玉”对她提起浦家,除非关系比他还亲近。 隋玉咬了下嘴唇,瞅了他一眼,这个人怎么连这点醋也吃。好在她想好了应对之词。 她道:“连先生,我跟师父差不多,都是被亲人伤害过,大概是同理心,师父才愿意跟我说这些的。而且,我跟她都是女人,女人之间,更容易沟通。” 连舟狐疑的瞧她,隋玉垂着眼皮淡定的笑,连舟这才抓着毛巾进了洗手间。 他将毛巾搓揉洗过一遍,这才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姜不渝正对着床上无声无息的人出神。 他看了下表,正要说话,忽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浦金悦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 “连舟,我能容忍你一次两次,但你三番五次的把人带进来,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连舟转头看向她,道:“我是隋玉的男朋友,这位是隋玉的好朋友。我带着隋玉的好朋友来看她,希望能刺激到她,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浦金悦怒气冲冲的进来,直视他道:“我妹妹伤成这样,万一哪个刺激不对,再伤了她的脑神经,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能负责吗!” 隋玉从来没有见过,连舟的脸冷成这样,像是周身覆着一层寒气。 他一直是阳光的,温柔明亮的眼,牛奶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永远都像个少年。 她听他哂笑了一声,冷冷说道:“大小姐是害怕,隋玉醒来,会克到你?” 一听到“克”这个字,隋玉的脸色变了变,沉冷如凝霜,只是那两人针锋相对,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初隋玉六岁就被迫离开家,就是因为这个“克”字。 浦权为了他的公司,毫不犹豫的将她送走了。每年过节的时候,母亲会来应山学堂,将她接回家过节。 那时,她什么也不懂,只听母亲的话,母亲说让她住在外面,是希望她好好学本事,将来长大了,才能帮助父亲。 那时,她想,为什么只让她在外面学习,为什么姐姐能留在家里? 浦金悦取笑她说,因为她笨,才被赶出去的。 小小的隋玉生怕真的被遗弃了,拼命的学习,她照着图片去山上认识药草,滚下山差点摔死了。为了认识药性,又差点把自己毒死了。 尽管如此,母亲还是越来越少的来看她,再后来,就不来了,连过年的也不来接她了。 有一次,她偶然听到应在师父与朋友们聊天,说浦权添了个小儿子,那二女儿大概是要永远留在应山学堂了。 师父回忆似的说起浦权请高人算命,说隋玉的八字与浦家相克,这才把她送来学堂,他痛斥了一番那个“高人”,几句话就害了小姑娘。 众人唏嘘时,隋玉却咬着手掌躲在门后面,泪如雨下。她把手都咬烂了,那痛都不及心上的痛。 原来不是她笨,浦家也不需要她,只是嫌弃她,不要她罢了。 那一天之后,隋玉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提到父母的名字,也不问着师父他们什么时候来接她回家了。她连“浦”这个字都不让说,让别人直接叫她隋玉。 她不要父姓,也不要母姓,就是一个人。 连舟的那个“克”字,同意的也刺激到了浦金悦。 浦金悦的脸上,有被连舟戳破“好心亲情”的狼狈,更多的是厌恶。她索性不再掩饰,直接道:“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弟媳,包括那才出生一个月的婴儿,都死了!” 她扬手,指着那悄无声息的“浦隋玉”,凄厉道:“那位高人很早就说过,浦隋玉‘克六亲’!你要跟我说,这跟她没关系吗?” “浦家的人,都被她害死了,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还孤零零的活着!” 浦金悦激动起来,面容狰狞,每一寸皮肤都在说她不想死。她流下眼泪,每个表情也都在说她想念她的那些亲人。 好像连舟,还有公司那些高层与她对着干,就是不顾她的死活,不顾她失去的那么多亲人。 一个植物人,车祸的受害者,就这么成了罪恶的源头。 连舟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着。 以前,他们有争执,但还没吵到这一步,可现在,浦金悦竟然在“浦隋玉”的面前,直接把话都说明白,她就是害怕被她克死。 连舟说起狠话来,一点都不心软,直接怼了回去:“浦金悦,别说的你好像很孤独,你觉得自己可怜,那怎么不一起去死,去陪你的家人?” “浦权夫妇,在隋玉回家之前就死了。是他们自己经营不善,抱着那感冒药秘方就以为浦家就此能高枕无忧了。他们把公司带到了死胡同里,是浦家松请隋玉回来的。” “好处被你们占尽,现在看公司又好了,就不想看到她醒了?” “你们,吵什么呢?”一个黑皮肤中等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向浦金悦,将流泪的女人搂入怀里。 079 这戒指还这么闪亮呢? 隋玉的目光,随着新人物的加入,转移了过去。 她看向那男人,目光沉了下去。 是周维朗,浦金悦的丈夫。 看周维朗对浦金悦的维护,与浦金悦对周维朗这般小鸟依人,她被人称作周太太而没任何反应,也就说得过去了。 当然,称呼就只是称呼,严格来说算不得什么。 浦隋玉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浦金悦依在周维朗的胸口,眼睛里的泪水还未来得及擦干。她气咻咻地道:“你问他!” 周维朗看向连舟,面色温文和煦,目光淡淡的从现场唯一的生人脸孔上扫过,明白了什么,对着连舟道:“又吵起来了啊。” 他笑了笑:“连舟,金悦就是这么个爆脾气。她心里有结,浦家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压力很大,你别跟她一般计较了。” “维朗!”浦金悦不喜欢丈夫帮着外人说话,不满地嗔了一句,“她是我妹妹,他一个外人,一再带着外人进病房算是什么事儿!” 连舟懒得多看她一眼,别头看向别处。 周维朗安抚的说了几句,松开扶着她腰的手,走向连舟,笑笑道:“连舟,你之前说要离开浦氏,不是说真的吧?” 连舟皱了下眉,眸光忽然扫了一眼隋玉,开口道:“当时气急,回过头来想想,浦隋玉往公司里砸了那么多钱下去,我得帮她看住了。” 周维朗眸光微闪,笑得更温和:“这就对了嘛。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隋玉就出了车祸,所有人都担心,都不想再回到三年前那个时候。” “这个时候,大家都更应该静下心来。大家都在浦氏,你是隋玉最好的朋友……”他顿了顿,脸上划过痛色,“若没有那场车祸,你我应该是连襟……” 连舟皱眉时,周维朗又停住了话头,改说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分什么内人外人,都是浦氏的人,是一家人,一起挺过难关才是。” “他有把我当成——”浦金悦急急忙忙开口否认,被周维朗一个眼神止住。她瘪了瘪嘴,抱着手臂负气的扭头看向一方,正好对上隋玉的眼,她对她翻了个白眼,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台的花瓶上。 周维朗继续刚才的话头,道:“前段时间忙,我没顾得上你。连舟啊,你肯留下来,我就松了口气了。” “公司的某些董事,说什么为我姓周的打工,这不是乱说吗?我是金悦的丈夫,就算你给我打工,不还是为了浦氏打工?” “金悦是个直脾气,听不过那些话,你不要中他们的计。他们是想让你出走,然后趁着公司还值钱的时候,脱手卖手上的股份。” 隋玉静静的站着,听周维朗把她当空气的似的对周维朗说那些掏心窝子的话。 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做给连舟看,他没把他当外人,连在他带来的朋友面前说这些话都不避讳,就是表示他的信任,要他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放低身段,说话谦和,隋玉心中暗笑,难怪浦金悦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周维朗说了会儿话,余光瞥到了隋玉,脸色一正,走了过来,笑着谦和可亲,他道:“这位小姐,你是‘隋玉’的朋友吧?” “感谢你这个时候还想着她。”他伸出手,隋玉看了眼他那五指粗短的手,无名指上的紫金色婚戒显眼。 结婚六年了,这戒指还这么闪亮呢? 隋玉翘着唇角,伸手与他交握,她道:“‘隋玉’是我的好朋友,听说了她的不幸,非常想见她一面,这才拜托了连舟帮忙。没想到却引起周太太与连舟的争执,真是非常抱歉。” “现在看她被照顾的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也希望她能够早日醒来,说真的,我是真的非常牵挂她。” 她握着周维朗的手没松开,那段话说完,大概握了有半分钟那么长的时间。 但她留意到浦金悦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握手,只在她说希望“隋玉”尽早醒来时,她的脸色才显出不悦。 浦金悦是浦家的长女,受到父母的宠爱最早也最多,她一辈子都顺风顺水,谁都宠着她,连找的丈夫也是护着她,性格就是这样,把什么都放在脸上,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顾会不会得罪人。 快三十岁的人了,大小姐脾气反而更重,一副唯她独尊的架势,把谁都当成她的仆人。 隋玉默默想着,浦金悦当年与家里差点闹割裂,也要嫁给周维朗,逼得浦权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她对周维朗的感情是真的。 可眼下,她与周维朗握手这么长时间……姜不渝这张脸是十分诱惑人的,浦金悦竟然没反应? 这对夫妻,要么是感情破裂,人前恩爱;要么是浦金悦非常信任周维朗,自信周维朗对她深情不渝…… 隋玉瞄了一眼周维朗手上的婚戒,一个男人跟一个大美女握手时,伸出带婚戒的手,无非是想告诉对方,他已婚的身份。 他当着浦金悦的面这么做,浦金悦能不信任他吗? 也是,浦金悦当年为了个男人,带着身孕结婚,周维朗家三代单传也肯为了她入赘浦家,浦金悦有自信的理由。 隋玉又扫过那枚戒指,颜色如新……她微翘了下唇角,默不作声的将手背在身后,擦了擦。 浦金悦看了眼隋玉,傲慢开口:“我家二妹可是个非常冷傲的人,你能入得了她的眼,把你当成好朋友?” “她如今昏迷不醒,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自称是她的至交好友,想来得到点什么好处。丑话说在前头,就算她人不在了,你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周维朗皱眉,将浦金悦拉到了身后,和颜悦色的对隋玉道:“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打着‘隋玉’好友的名义来,有的说借了她的钱,有的说‘隋玉’答应了帮他们什么忙。” “我们安排这两个保镖在这里,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打扰她。不过我看这位小姐,与连舟,还有‘隋玉’都认识,不知道你……” “哦,我姓姜,姜不渝,南城来的。‘隋玉’与我几年前就认识。她跟我说过,她的大姐与姐夫感情很好,当年……” 她瞥了一眼浦金悦,微微笑着道:“当年大小姐为了跟你结婚,可是闹得‘惊天动地’啊。” 毕竟是家丑,这么隐秘的事情“浦隋玉”对一个外人说,可见真是她的好朋友。周维朗打消了疑虑,笑得谦和,黝黑的脸上还微微见一抹红,好像被人提到陈年往事不好意思了。 “‘隋玉’怎么把这事儿都说,让姜小姐见笑了。”他抬头把外面守着的两个保镖叫了进来,“以后,这位姜小姐再来看望二小姐,不要阻拦。” 那俩保镖看了眼隋玉,点头称“是”,然后退了出去。 这时,浦金悦又按捺不住,不满道:“维朗,你怎么——” 周维朗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浦金悦看他的眼色,抿住嘴唇闭嘴了。 隋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着跟周维朗道谢,又道:“其实我长年居住在南城,也不是常有空来看她。你们,都是她最亲的亲人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她好。” 隋玉假装方才连舟与浦金悦的争执没有发生过,对周维朗虚与委蛇。 一番客套之后,她借口还有事,便先离开了医院。连舟也不想留在那里对着浦金悦大眼瞪小眼,借口送她,一起离开了。 两人站在电梯里面,连舟斜倚在扶手上,出神想着什么,隋玉透过光滑的钢板看到他晦暗的脸色,抿了下嘴唇,道:“连先生,因为我的请求,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姜小姐,以后你想来看‘隋玉’,随时都可以了。” 隋玉淡笑了下,道:“我听说过浦家的那位大小姐说话不过脑子,现在亲眼所见,连先生的难处,委屈你了。” 连舟嗤笑一声:“我一个大男人,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看向隋玉,“只是你几句话,就让周维朗开口对你放行,姜小姐看起来很是与众不同。” “不是我与众不同,是我正赶上这个运气,沾了连先生的光。”隋玉淡然一笑,迎视他的目光,“今天就算不是我,周先生也会给另一个人这个机会。” “哦?” “连先生,难道你没发现,那位周先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我‘特权’的吗?” 连舟微怔了下,将周维朗前前后后说过的话细想一遍,他这是送给他一张“通行证”,拉拢他。 连舟看着微微笑着的隋玉,道:“姜小姐是在提醒我什么?” 隋玉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周先生手上的戒指。” “戒指?”连舟不解,周维朗自从结婚后,一直都戴在手上,从没有摘下过。 隋玉道:“如果是经常戴在身上的戒指,不管怎么保养,也会有划痕。洗手液,汗液等等,都会影响金属的光泽度。后面的话,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吧?” 连舟微眯了下眼,隋玉转过目光,笑笑道:“可能我的心眼比较小,别的没注意到,光看到那只戒指了。” 080 望着那呆萌的表情 连舟不信她说的这些,但知道她的提醒是善意,他双手插入裤兜里,淡然道:“有件事情,姜小姐可能不知道。周维朗是跟我同一个大学的,我们在一个社团,他是我师兄。” “姜小姐暗示我小心周维朗,不怕我跟他说什么?” 隋玉低头浅笑,她道:“那我还真的不知道,怪我嘴快。” 她低垂着脑袋,从下斜侧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透着狡黠。“不过现在连先生对我坦白,我更相信,连先生与我师父的感情要更深刻一些。” 隋玉当然知道,连舟与周维朗有那么一层关系。 连舟性格爽快,喜欢交朋友,但与他之心交底的,也就那么几个。 “我也并非是提醒连舟先生小心周先生,只是看出了一点异常。浦家的那位大小姐高傲但眼界不高,心胸狭窄但心盲,看着是个恋爱脑,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师父的姐姐,我不想她以后吃亏。” 隋玉讨厌浦金悦,正如浦金悦厌恶她一样,都没什么姐妹感情。她愿意这么说,完全是站在女性的角度上看。至于周维朗到底藏着什么心思,还得慢慢观察。 连舟对浦金悦会不会吃亏完全不关心,她对隋玉不安好心,他巴不得她吃点苦头呢。不过他没必要与别人争这个问题,他随意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忽然正色道:“刚才听姜小姐的意思,是要回南城了?” 隋玉牵了牵唇角,道:“我的学业还未完成呢,当然要回去。这次停留南城很多天,能够见到师父,我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她看着连舟,再次道谢。 连舟不以为意,身体一歪,又斜靠在扶手上,讪笑一声道:“想不到‘浦隋玉’连她那姐姐的事儿也跟你说,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呢。”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酸味儿? 隋玉瞧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吃酸? “连舟先生何必吃醋,你都宣称师父是你的女朋友了。再说了,浦大小姐的那点事儿,可别说你不知道。” 连舟与周维朗校友关系,知道那点传闻再正常不过。但这个女人是隋玉亲自告诉她的,就让连舟心里不爽。 但连舟大男人一个,也不好跟一个小女生斤斤计较,他对着隋玉伸手,道:“下次去南城,我请你吃饭。” 隋玉看了眼他的手。 手指修长,皮肤白,骨节分明,可比周维朗那粗短的手好看许多。 隋玉握了握,道:“别下次了,我请你吃饭。” 她之前还拜托解语,见到他请他吃饭,感谢他对她原身的照顾。现在又亲眼看到,这顿饭更加要请了。 此时,电梯门打开,外头的亮光透进来,隋玉的脸色更白皙了,有种让人眼前一亮,豁然开朗的感觉。 松了手,两人步出电梯,连舟一手抄在裤兜,扬了扬眉梢:“你请我吃饭?” 在他的眼里,且不说对方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她是个女孩,还是个没正经工作的学生,怎么可能让她请客。 隋玉知道他的性格,对女孩子一直都照顾,从来不让女人买单的。她道:“连舟先生是瞧不起我吗?” 她琉璃似的眼珠子闪着细碎光芒,看着自信又机灵。 连舟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恍惚,仿佛从她那双眼神,看到了另一个人。 笑起来时自信,眼睛里有碎光,好像万事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给人一种信赖感。 只是,那个人的眼清冷阴郁,笑起来时没她这么明朗。 “连先生?”隋玉看他发呆,叫了他一声。好好的,发什么呆啊? 连舟回神,局促的笑了下,道:“刚才看你的眼睛,想起了一个人。” “哦,谁啊?” 大概利用姜不渝的身份接近了连舟,让隋玉完成一个阶段任务似的放松,又或者连舟无时不刻对她的维护,让她高兴,亦或者两者都有,隋玉此时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 她轻挠了下鼻尖,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眸。 连舟又是一愣,望着那呆萌的表情。 那个人,看起来清冷阴郁,可当她对一件事好奇的时候,是她释放天性的时候。她有她单纯的一面,就像是现在这样,摸摸鼻子,睁着那双乌漆漆的眼盯着看,满眼都是问号,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有点像你师父。摸鼻尖,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隋玉呼吸微微一窒,心虚又不自在的别过目光,尴尬笑了下掩饰,说道:“怎么可能……” “大概,是我看她的视频看多了,不知不觉的一起模仿了吧……”隋玉又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师父的影响太深刻了。” 连舟扯了扯唇角,道:“确实,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强悍。” 他转了话题:“既然你说请吃饭,那就却之不恭了。” 当年他跟“浦隋玉”的第一次吃饭,也是僵持不下,最后她说不是她请,她就不吃,以这句话做了结尾。 姜不渝还真是崇拜那个女人,连这也承袭下来了。 隋玉掏出了手机,在美团网上找餐厅,一边道:“那明天晚上,八点在……”她看到了个餐厅名字,当即下单,“就这家‘焕瑟’餐厅吧。” 美团上显示,这是家新开的餐厅,她还没有吃过。 连舟微扬了下眉毛:“明天?我以为你会说今天。” 隋玉抿了下嘴唇,呵呵笑了下,把手机收回口袋,道:“今晚有线上课程,我得上课。” 连舟点头,将她送出医院大楼,当他提出要送隋玉回酒店时,隋玉以还有别的事情婉拒,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连舟看着隋玉上了出租车,这才转身去离开。 出租车上,隋玉从后视镜看着连舟的车子离开,对着司机突然道:“师傅,麻烦你开回那家医院,我有东西忘在那里了。” 出租司机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话,照做。 隋玉支付了起步费,下了车后赶紧上电梯。她从包里掏出口罩与棒球帽戴上,依着记忆里的路线,悄悄摸上那间vip病房。 门口的保镖还在,病房的门也关着。 隋玉微微沉了口气,正想着怎么进去时,病房门打开了,浦金悦与周维朗两人走了出来,往走廊一侧走。 隋玉记得,那边有个安全通道。 她侧了个身,从原路返回,乘坐电梯上了上一层楼,再摸到那层的安全楼梯,轻手轻脚的躲在上层楼梯偷听。 她这次返回,不是再来看原身,而是想知道浦金悦与周维朗会说些什么。 周维朗与浦金悦严防死守,肯定不是其中一个人的主意。而周维朗突然给了她“通行”,让显然是未与浦金悦商量的。浦金悦再信任周维朗,背地里也要问个缘由的。 “……那丫头看着贼头贼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放她进来,以后万一弄出幺蛾子,还要多管个事儿。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浦金悦不满的声音传来,看样子,她找过来的这段时间,周维朗已经解释过原因,只是浦金悦不同意。 隋玉听到了打火机的咔哒声,她探头往下看了眼,是周维朗在点烟。 三十几岁的男人,虽然长得黑,个子也不高,但身材维持得好,成熟男人点烟抽烟如行云流水,自有一套动作,手指夹着烟的动作也好看,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隋玉脑中浮现另一个男人点烟抽烟的动作,在她的记忆里,为数不多,只有几次。 霍衍抽烟,就不会这么装范儿,他抽烟,一般是烦某件事情的时候,而不去刻意装深沉。 这个时候,怎么想起那个狗屁男人来了。 隋玉摇了摇脑袋,坐回身体,以防止被人发现。 “那女孩一看就知道年纪还小,能掀起什么风浪。再说了,你不也听说了,她不会经常过来看她。那姜不渝不是北城的人,能留在这里多久。” “但是你卖连舟的面子,他就会记得这个人情。董事会老刘那帮人,就会更加觉得,连舟已经跟我们在一条船上,那些人就更加容不下他。那他早晚,还是要上我们的船。” 浦金悦沉默了下,像是想通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你也太小看一个丫头片子了。你可别忘记了,‘浦隋玉’来浦氏接手的时候,也就二十二岁。” “她那时,比这个小丫头大不了两岁。而且在这之前,‘浦隋玉’早就闯出名堂了。” 楼下的烟味缓缓的扩散在空气里,楼上一层也能闻到淡淡的味道了。隋玉抬手扇了扇风,心中微微一动,往前倾身看了眼。 浦金悦依偎在周维朗的怀里,手里拿着半根烟在那吞云吐雾。 隋玉嫌弃的撇了撇嘴,一丘之貉,难怪能走到一起。 她听到周维朗不以为意的声音:“这世界上能有几个‘浦隋玉’?那小丫头明知道她成了植物人还巴巴的跑过来,还不是崇拜感作祟?觉得偶像成了植物人,心里的灯塔灭了?” “哟,你倒是挺知道小女生的心理。”浦金悦酸了一句,掐了一把的周维朗胸口,红艳艳的嘴唇嘟着不高兴。 周维朗哄她,低头亲她的嘴,唇膏化了开来。 隋玉看着两人就这么亲上了,郁闷的坐回身子,揉着太阳穴。 倒是把话说完了再亲啊…… “我这不是刚投资了影视,了解了一下小姑娘们都怎么想的嘛。”周维朗哄着女人,正色起来,“你当我没点防备,白开这个口子?” “你要怎么防备?” “找个男孩子,接近那那丫头不就行了。” 隋玉呼吸微微一顿,眼含冷笑,原来还藏着这一招呢。 不过这两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么滴水不漏? 081 跟霍总闹矛盾了? 隋玉之后又坐了会儿,听楼下传来她听不大清的细声浪语,滋滋啧啧的声音,再往下一看,顿时面红耳赤地缩回了脑袋。 这对狗,男女,难怪要找这没人地方说话。 隋玉脑中还留着刚才那一眼看到的画面。 脱衣服,以及强力胶似的难舍难分。 下面,应该不会再听到什么有用的话了。 隋玉做了判断,打算起身撤退。 正在这时,安全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半在外面的走廊,一半跨入了安全楼梯间。他一只手握在门把上,嘴上叼着烟,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保持着低头打烟的姿势。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下。 隋玉一紧张,本能的往楼下一看,下面的人应该是听到了上面的推门声,慌张往身上套衣服。 也就这一秒钟的功夫,男人走进来,往楼下探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对男女衣衫不整的跑出去。 男人转头看向隋玉,眼神怪异。 来这种高级私立医院的,非富即贵。刚才那对跑出去的男女说不定就是什么名人。 他问:“狗仔队的?” 隋玉有种被人看成偷窥狂的羞耻,很想迅速逃离现场。 她这辈子……哦,不是,应该说她的上辈子,还从来没这么羞囧过。偷看别人的激,情戏,还被人撞上的,也就这么一回。 好在她是见过风浪的。 她只是红着脸,淡定道:“来丢垃圾的。” 说着,轻咳了一声,侧身从男人的身边走出去。 身后,男人打趣的声音传来:“小妹妹,好奇心太旺盛可不好。” 隋玉想起来自己顶着姜不渝的这张脸,埋头,步子走得飞快。 经过电梯时,正好电梯门打开,隋玉想也不想的就进去了。却没想到,这部电梯是往楼上去的。她也不着急,跟着电梯里的人往上去。 正好可以冷静一下。 她是个不太会为不相干的人多费心思的人。刚才的羞囧很快就过去,她后背靠着钢板,慢慢梳理今天听到的信息。 刘董带了江湖术士来医院给她招魂…… 她在霍氏的会议上,突然无力…… 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可是,解语又告诉过她,招魂是不可能的。 隋玉突然觉得解语古怪。她跟她说,像她这种情况,亿万分之一,可她那双异眼是干嘛的? 怎么就一眼认出了她不是姜不渝? 解语有没有骗她? 电梯在缓速上升时,停停开开,随着那扇门的开开合合,光影时明时暗,隋玉站在最里面,谁也没留意这个小姑娘,隋玉也没留意什么时候电梯已经往下走,什么时候电梯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又一次的停顿,进来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两人打一照面,隋玉看到男人的眼总觉得他在笑话她。 她尴尬又郁闷的低头摸了下鼻子,男人则是神色如常的伸手按键,然后双手抄进白大褂口袋。 空气里安静的很,静得能听到电梯运行时的嗡嗡声。隋玉侧了侧身体,心里默念赶紧下去吧,尴尬死了。 等电梯在一楼停下,她逃似的赶紧走了。 她以为,这件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这么过去了,这擦肩而过的人,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却不想,就是这短短几秒的偶遇,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胁迫”了。 此时,她只是觉得,此生都不会再见面,见了面也未必会记得那个医生,第二天这事就忘到脑后了。 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的时候,隋玉到了“焕瑟”餐厅。 这是一家中餐厅,布置偏时尚,但是消费不贵。隋玉昨天在预约餐厅的时候,就是按照一个稍微有钱学生的定位来的。 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盏小台灯,灯罩用纸做的,弯成一个漏斗形状,尖的一头裹住灯柱,上面裹住灯泡,整体看来,是一朵海芋花灯。 隋玉按了按灯座上的按钮,灯光从橘色变成白色,再一按,红色。灯罩将光拢在里面,幽幽的,挺有情调。 难怪叫“焕瑟”。 隋玉玩了会儿灯,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她有点后悔约的太晚,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 好在连舟很快也到了。 “等很久了?”他见女孩抱着茶杯小口小口玩儿似的抿着喝,将外套随手搭在一边,拎开椅子坐下。 隋玉将茶杯放下,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也是刚到的。” 她将餐单递给他:“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我喜欢吃的已经点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垂眸看上面的菜,隋玉托着下巴转头随意张望,另一只手轻轻的点着桌面。 连舟在餐单上勾画了几道菜,递给了服务员。 隋玉看了看他,心里生出些感慨。 他们很长时间,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她苦笑着翘了下唇角,捏起筷子吃了口送上来的开胃小菜。 这是道腌萝卜,酸酸甜甜,微微辣,不过,没有尚海阁的好吃。 她道:“尚海阁别的菜不行,就这家的腌萝卜,全城有名。算是靠一道小菜拯救了整个饭店的异类。” 连舟看了看她:“姜小姐不是第一次来北城吗?你吃过尚海阁的菜?” 隋玉一怔,一时放松就说溜嘴了。她笑笑道:“是闲聊的时候,跟师父聊起北城的好吃的餐馆。师父就跟我说了一些,我就说,以后有机会来北城,都要吃一遍。” 连舟笑了下:“她是个喜欢吃的,北城大街小巷,胡同里的小餐馆她都吃过。” 隋玉抿唇淡笑,想起那会儿,情绪一差,她就到处找好吃的餐馆消火。连舟摸透了她的吃货属性,还知道她若是喜欢了某一口吃的,就会一直盯着吃,顿顿吃一直到吃腻。 一时两人都无话。 菜上来了以后,也是各自吃,没什么话聊。 隋玉不敢再随意开口,怕不小心又说了什么。连舟则是想到了此时的“浦隋玉”什么也不能吃,心里不舒服。 吃饭过半,隋玉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见是顾蕴。 她微微一愣,淑女大小姐还来这种平价餐厅吃饭啊? 不过她没想过去打招呼,看过之后就收回目光了。服务员新端上来一道爆炒牛蛙,她夹了一条腿啃得欢喜,脆骨咬得咯吱咯吱的。 连舟察觉她异样,顺着她的视线往那一看,眉毛微蹙了下。 隋玉看他的表情,问道:“你认识她?” 连舟喝了口水,淡漠道:“是顾家的。” 隋玉点点头,捏着筷子瞄准下一道菜,他抬眸看她:“她跟霍家有点关系。” 提醒她,他们两个男女坐在一桌吃饭,可能会被某些人说起闲话。 隋玉还是觉得刚才那一道醋溜鱼片更好吃点儿,她一筷子下去,道:“她爱说什么就说呗。” 连舟听出了什么,微微挑眉:“跟霍总闹矛盾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忽然有种身份对调的感觉。 以前,她是连舟的红颜知己。他跟别的女孩子谈恋爱,跟她一起吃饭时,听他语气不对劲,她就会说“跟xxx闹矛盾了”? 没想到,有一天连舟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来。 她拿起旁边一直没打开的啤酒,用筷子插入拉环,一撬,噗一声,泡沫跟着气体跑了出来,她凑上去,把涌出来的泡沫吸了皱皱眉。 在南城习惯了糯米酒,这嘴都养刁了。 她道:“连先生,我听秦爷爷说,你有一家古玩店。能否请你帮个忙?” 连舟:“想在我的店里卖东西?” 其实,秦盛文从未在隋玉面前说过连舟是做什么的,只是隋玉借了老爷子的名义,在他面前提一下。 连舟做投资,但他的资金,是从古玩店慢慢积累起来的。隋玉以前就把修复的古玩拜托他出手,她自己也做投资,身家丰厚。只是她出事之后,自己的金库不能动了,得以姜不渝的名义另起炉灶。 将来姜不渝若是醒了,她也回归原处了,那笔钱留给姜不渝,就当她的嫁妆吧。 隋玉心想着:有“浦隋玉”这个关系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她点点头:“嗯。” 她的表情略表现落寞,道:“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就应该自食其力,你说对不对?” 这话听起来再正常不过,但结合她的表情、语气,会给人另一种意思:在霍家终究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生活。哪天霍家不想养着她了,她就是被人赶出门的小狗。 连舟又何尝不明白,但是他却没有开口。 隋玉见他不说话,又笑了笑,故作轻松的道:“等有了更多的钱,我请你上大饭店吃,请你吃顿好的。” “抱歉,这个我还不能答应你。” 隋玉愣了下,笑容僵在脸上,十拿九稳的事,怎么给拒绝了? 她听得“还”这个字,就是目前不能答应的意思。 “连先生,为何?” “你的修复技艺虽然出自‘隋玉’,但修复水平与她相比,还是有些距离。我的古玩店,只出售她一个人的修复品。如果遇上门道高深的,看出其中细微差别,不光是砸了我的招牌,也砸了‘隋玉’的招牌。你说,是不是?” 隋玉嘴里含着一口啤酒,垂着眼皮,盯着面前的几只菜盘子。 082 顾蕴小姐原来是个长舌妇 修复手法,在外行人看来,只是将几个碎片拼拼凑凑,但在内行人来说,修复手法、惯用材料、设计理念,都是有个人风格的。 她是姜不渝,实则浦隋玉,她却不能完全展露独属于浦隋玉的技能。 任何技术,都是需要练的。哪怕是个天才,也得练得满手伤痕,再到伤痕变作老茧,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姜不渝的手没有经过十年八年的训练,她做得再用心,也无法达到她巅峰时的水平。 而这一切,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别人看到的是,古玩界有名的“拈叶斋”卖了高仿品;那位修复界的顶级工艺师浦隋玉,跟某些大师一样,混出名声就找了“枪手”,不爱惜羽毛了。 隋玉气息微沉,不说话,徐徐的将酒咽了下去。 口腔里是啤酒的味道,微微苦。 她笑了声,抬起眼,看着连舟道:“连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差一点就害了你,也害了我师父了。” 连舟道:“你能想明白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姜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你是‘隋玉’的徒弟,我一定会帮你。” 隋玉略弯唇,笑着道:“我还没有到那么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慢慢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却有不识相的人前来打扰。 顾蕴走到这座旁,盯着隋玉冷声道:“姜小姐,你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在这里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她瞥了一眼连舟,目光间是身为上等人的傲慢不屑。 “你把霍家放在哪里了?” 隋玉叹了口气,这个端着架的顾小姐,上哪儿都喜欢替别人多管闲事。 她拎开旁边的椅子,暂且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顾小姐,坐下来说话如何?” 顾蕴以为她害怕闹大了被人发现,想低调处理,更加得意傲慢。 她道:“我只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顺便提醒你一下。别张口闭口说自己是霍衍的未婚妻,做的事儿却一点都不入流。” 隋玉哂笑一声,眼在笑,眼底却一片冷意。“我做错什么了,不能跟别的男人同桌吃饭吗?” 她换了个坐姿,身体斜坐着,这样一来,就算正面对着顾蕴了。 她的手肘撑在桌面上,一手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睨着顾蕴。 “顾小姐,这是二十一世纪,进入二零代了,你们顾家还教你大家闺秀那套的话,我也不说什么,反正我跟你算不上什么关系,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 “不过顾小姐非要来指手画脚一番,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站的是什么身份来批评我呢?” “还有,我没有大张旗鼓的来北城,你粘霍衍粘得那么紧,应该知道我住在酒店里。既是如此,这诺大北城,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 “你现在在这里大呼小叫,惹人注意,想抹黑谁的脸呢?真是为了霍衍好?” 她坐着,顾蕴站着,可她抬眼,直直望着顾蕴的时候,那双黑漆漆的眼不带半分畏惧心虚,她理直气壮,那气场比出身高门的顾蕴还要强大。 顾蕴被教训了一顿,气焰生生被她压了下去,在她那漆黑瘆人的眼神下,竟然觉得有些腿软。 但她怎么可以被她比下去,她是先发制人的那个,姜不渝被她看到,是在强词夺理! “我没有想抹黑谁的脸。”她梗了梗脖子,正要辩解,隋玉已挪开目光,若有似无的往她刚才做的那一桌一瞥,唇角挂着淡笑:“顾小姐那座也有个男人,你在这平价餐厅跟人相亲,这么低调呢?” 隋玉一转话题,顾蕴就跟不上她,憋红了脸着急否认:“才不是,那是齐臻。” “齐臻是谁?”隋玉茫然的看向连舟,听顾蕴那口气,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连舟鼻腔发出一声讽笑,道:“齐氏的公子爷。他在这里,大概是跟他那轰轰烈烈爱一场的灰姑娘女友有关。只是,不知道顾小姐怎么也纡尊降贵了?” 他看向顾蕴,眼带嘲讽。 上流圈子里的公子小姐们,连舟都见个脸熟而已,没交情。他们那个圈集体鄙视他这个私生子,连舟也不跟他们打交道,各有各玩的圈子。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北城名门的少爷小姐那么多,出门随便就能碰上一个两个。现在的少爷小姐们也都接地气了,小馆子也来尝鲜。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浦家的地位太低了,浦家的名号放出来,在他们那个圈连个屁都不是。浦权左腾右挪的折腾,到死都没上那个台阶。反倒是她这个被他从小就遗弃的二女儿,阴差阳错的半只脚踏入了上流社会。 感觉,也不怎么样。 顾蕴不是没听出来连舟的讽刺,她哼了一声道:“是齐臻大哥请我给他帮个忙而已。” 连舟懒得再搭理她这种鼻孔看人的千金小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菜。 姜不渝不是“浦隋玉”,如果是“浦隋玉”的话,他会跟她一起整这种端着的人,找点恶趣味。 只是那个人现在不说话了……连舟侧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大马路,一副“你打扰我吃饭”的模样。 顾蕴看连舟那清高样儿,抿了抿嘴唇,一个私生子而已,拽什么。 她淡淡看向隋玉:“姜小姐,这个连舟,可不是你以为的可以招惹的人。” 隋玉的手还按在太阳穴,闻言松开手,脸上露出不耐烦:“顾小姐,我跟什么人来往,犯得着你来管?你在这里站了太长时间了,你没看到那么多人都看着你吗?” “顾家爱惜名声,你这么面红耳赤的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这争风吃醋呢。” 顾蕴被她一刺,刚降下的脸红又上头,张嘴要说话时,被隋玉先一步堵上了。 “顾小姐,招呼呢,你打过了,就当你顾家有教养懂礼仪。你不坐下,我也不强留你吃饭,我这还在招待客人呢,你还要继续打扰吗?” 怎么会有这么拎不清的大小姐,隋玉本就因为事情失败心情不好,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她留着了,烦人。 “你!姜不渝,不听别人好意,总有你后悔的时候!”顾蕴气得憋红了脸,剁了下脚就要走,隋玉又叫住了她。 “顾小姐,等一下。” “干嘛?”顾蕴没好气的转头看她,以为终于能唤醒她一点羞耻感。 隋玉牵起一侧唇角,拿起压在桌角的湿纸巾,绕着手指头笑得诡异。 她这一笑,让顾蕴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防备的瞪她:“说话呀,你那么看着我干嘛?” 隋玉道:“顾小姐身份高贵,教养也好,那肯定是不会做添油加醋乱传谣言这种事儿的,是吗?” 隋玉虽然跟霍衍正在冷战中,但也记得他警告过她的话。 那个男人忌讳姜不渝与别的男人传出绯闻,影响霍家的名声。 她本人可以不计较,也不在乎霍衍怎么想,但考虑到姜不渝,她就得守着规矩点儿,不能做得太过。 她笑笑,再道:“这里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如果外面传出什么不好的声音来,那别人也会知道,顾蕴小姐原来是个长舌妇。” “顾小姐,你想落个这样的名声吗?” 顾蕴本想站在道德高点,先斥责一番姜不渝,让她以后见着她不敢再嚣张,再背后找霍衍,在他面前告状,那姜不渝在霍衍面前就不值得维护了。 可她总是低估姜不渝,又一次被碾压,还被姜不渝先拿话堵住了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她掌心被指甲掐得都要流血,还得挂着得体的笑,道:“顾小姐,你这样张扬,我说不说,别人都会看到。” 她落下狠话,往自己那座走去。 隋玉终于落了清净了,可也没吃饭的心思了。她看向连舟,苦笑了下道:“抱歉,本来想请你吃饭,却吃得不开心,以后再有机会,再补上吧。” 连舟看她,淡淡目光耐人寻味。 隋玉道:“怎么了?” 他道:“姜小姐,刚才顾蕴的话,你听一听也无妨。你是霍衍的未婚妻,少沾点儿麻烦事,对你比较好。” 隋玉明白他的意思。 连舟是站在姜不渝的角度,为她着想。 她沉默了几秒,道:“我只知道,在这个年代,人都是平等的。真要论身份高低的话,连先生是秦爷爷的外孙,而我什么都不是。这样一算,连先生避开我一点更好,免得沾上我的穷酸味儿?” 连舟笑了下,手抓着个牙签盒无意识的在桌上划了划,像是没事找点事做,并不搭话。 他该说的,已经说了。 隋玉心尖微微一动,道:“只是……秦家的地位,放到北城,也是顶层圈的。连先生是秦爷爷的外孙,有这个身份在,怎么还会被顾蕴那些人排挤呢?” 连舟眸光冷了下来:“姜小姐,你问得太多了。” “……”隋玉碰了钉子,也觉得此时问得不合适。 她还一口一个“连先生”称呼呢,怎么能过问人家这么私密的事情,说得不好听一点,她就是不知分寸。 隋玉感觉懊恼,可刚才一瞬,她是看到了连舟眼睛里的黯然的。 那一定是一件让他非常难过的事情。 083 我有未婚妻 暮色降临,霍氏大楼内的灯光与马路上的路灯互相辉映,两座楼体间的天桥外墙上,那“霍氏”二字闪闪发亮,正好打在倚着护栏吹风的男人身上。 他微眯着眼眺望远方,白色脸庞在冷白光下,如月辉清冷,可望而不可即。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动了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接听。 苏佩文的声音从听筒一端传过来:“我订了餐厅,陪妈妈一起吃个饭?” 霍衍捏了捏眉心,一偏头,正看到宋以琛站在b栋楼与天桥的连接处,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霍衍对他摆了下手,宋以琛看到他的动作,站在远处等候。 霍衍转过身,一手搭在护栏上,道:“我还在研发中心,应该会很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道:“霍衍,我支持你以工作为先,这是给你的责任。只是,你总不能一直把工作当成生活。该要慢下来的时候,还是要慢下来,给自己一点私人时间。” 霍衍唇角微掀,看了下手表:“明天?” 苏佩文:“我叫上了郑芮。” 霍衍听苏女士强势的语气,是没得商量了。他道:“好。” 宋以琛见他收起手机,拿着文件走过去:“霍总。” 霍衍接过文件,翻看了起来。这是实验室刚打印出来的数据,纸页摸着还带余温。 宋以琛站在一旁等候时,犹豫了下,开口道:“姜小姐还留在北城,音乐学院那边说她请了病假。” 霍衍翻过一页纸,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他没查姜不渝的行踪,也没必要。鹿角酒店没有她退房间的记录。 宋以琛这么报告,也是看霍衍开始关心姜不渝的学业。 通常,很多老板身边的助理,任职时间之长,比其女朋友甚至是妻子的时间还要长。 他/她们会成为老板的心腹,除了工作能力之外,会察言观色是另一大要素。想老板们所想,从工作到生活都打点得妥妥当当,默不作声的安排好一切,在需要的时候报告一声,完成之后就默默守在一边。 甚至可以说,这类人比老板本人要更了解自己,比老板的女友或者妻子更贴心。 宋以琛可以成为霍衍身边的第一助理,除了其父亲的原因之外,他本人也是符合了以上的条件。 霍衍把文件收起,看了他一眼,道:“随便她,等她想明白了,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以琛又道:“已经到晚餐时间了,给您订餐厅,还是叫外卖?” 霍衍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去丽泽一趟,我去王教授那边拿份外卖就可以了。” 宋以琛点头,领命而去。 霍衍看他离开的背影,唇角微翘了下,拿着报告往实验中心走去。 丽泽,是苏女士订的餐厅名字。 霍衍有时候想,老爷子给他安排姜不渝做妻子,就是为了让他心无旁骛的工作,不需要浪费时间在男女感情问题上。 这三年来,姜不渝或许没什么可取之处,但她不闹不吵,他不需要费任何心思去哄她,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这点就算不错。 霍氏研发中心正在研发一种新型涂料,防腐放火防水防虫无毒,霍衍打算用在喜乐城的那批古建筑上。 现在正是最后攻关的时刻,王教授的团队日以继夜,几乎驻扎在实验室。 霍衍进了实验室,从休息室拿了一份盒饭,直接就地打开,拆开筷子进餐。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玩手机,吃起来斯文,即便是一份简单盒饭,也是吃得优雅。但他吃起来速度不慢,一会儿就吃完。 空饭盒跟其他饭盒摆在一起,会有专人来收拾。 王教授端着空饭盒走过来,笑呵呵地道:“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大老板。”他看了眼那堆一起的饭盒。 霍衍笑了笑:“做老板不是要像,是做得真。” 王教授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递给霍衍:“我自己做的,去口气,去除食物残渣,没味道了记得吐出来,可别咽下去。”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但心态年轻,会开玩笑。 做实验太沉闷了,老头子看团队的人辛苦,有空就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刺激一下他们。所以想做他学生的人特别多,每年都有一大批想加入他的团队。 霍衍也不客气,捏了一粒放进嘴里,没人规定老板不能吃口香糖。 王教授:“霍总,你这个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谈谈恋爱不好吗,干嘛跟着我们一起苦熬。”他通过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往里面抬抬下巴,“我这批学生里面有不错的,看上谁了,我给她批假。” “听说在教授这里毕业不容易,过关很难。她们敢?” “诶,做了总裁夫人,可以帮我们实验室多争取研究经费,我可以算特殊贡献学分的。” 霍衍失笑,道:“我有未婚妻。” 王教授肃然起敬:“那位小姐一定非常通情达理,胸襟宽阔。” 不然,怎么没见这位总裁陪着逛街买包,连陪着吃饭都不需要。嗯,好像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霍总,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这样晾着人家,是件衣服都要被人收走的。” …… 丽泽西餐厅。 苏佩文与郑芮面对面的坐着。苏佩文收起手机,道:“他答应会过来,再等一会儿。” 郑芮笑了笑,道:“他工作起来六亲不认,也就苏董的话,他会听一下。” 苏佩文是公司董事会成员,只是行动不便,很少进出公司,但别人称呼起来,还是以苏董这个称呼为尊。 郑芮叫服务员先送甜点上来,然后对着苏佩文道:“那我们先吃点点心,边吃边等。” 苏佩文赞同,说起甜点,她道:“还是福临楼的点心好,六角酥,马蹄糕,山药枣泥糕,每样一小块,一个拼盘什么味道都能尝一口,还能食养。” 郑芮喝了口水,笑道:“苏董喜欢吃的话,我让人天天给您送过来。” “可别,太浪费了。”苏佩文笑着拒绝,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会儿,宋以琛来了。 苏佩文看到他,眉毛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宋以琛看到郑芮,心下了然,他温和而恭敬的道:“实验室的研究正在关键时候,霍总想亲自盯着,一时走不开,就让我过来陪着夫人。霍总说,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苏佩文即使生气,但她的身份与涵养不会允许她乱发脾气。她道:“算了,你先坐下,陪我们一起吃吧。” “用过餐后,你再过去看着他,别让他太累了。” 宋以琛点头称是,拉开郑芮旁边的椅子坐下。 苏佩文对着郑芮,半开玩笑的道:“你刚才还说,他六亲不认,就听我一个人的,你看看,他这分明是阳奉阴违。” 郑芮微微笑,抿了口红酒,垂下的眼皮里有落寞神色划过。 他不是只关心工作,他对姜不渝就不一样。 宋以琛看了她一眼,打着圆场道:“夫人,霍总是真的很忙。喜乐城的项目只要一开工,实验室的产品就要用上来,不能出一点差错。” 郑芮也笑着哄她,道:“是啊,他是真的很重视这项目。在南城的时候,还做实地考察,差点就被……” 她顿了顿,继续笑着道:“好在事情都算圆满。” 她说的是霍衍被村民阻挠,围攻那件事。 这事儿苏佩文也知道,但她不是一听说儿子受伤,就心疼维护的人。作为霍氏的继承人,将来是要挑重担的,这点承受能力是必要的。 她道:“郑芮,你陪在他身边,我放心。”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郑芮听完,笑了笑,道:“今天的鹅肝很新鲜,肉汁甘甜,仔细品尝还有点甘草味道。听说,丽泽的鹅也学了中式的养殖方法,用中草药喂养呢。” 不管姜不渝在这次项目中发挥了多大作用,露了多少脸,苏佩文一句都不提她,显见她在苏佩文这里,依然是蚂蚁一般的存在,不值一提。 晚餐过后,宋以琛要将苏佩文送回霍家时,苏佩文拒绝了,她出行都有专属陪护。“你送郑芮回去就行了。” 让霍衍的第一助理送她回家,也是显示了对她的看重。 帮着把苏佩文的轮椅推上车子以后,宋以琛关上车门,目送车子远离,他转身,对上郑芮那双凉淡的眼。 他走过来,看她右手扶着左臂,便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道:“郑小姐,起风了,别着凉。我先去把车子开过来。” 郑芮披上他的外套,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男人的外套尤带体温,包裹着她的身躯,驱散寒意,她立在光下,像是一株傲然绽放的红梅。 宋以琛开着车子过来时,视线一直落在那道身影身上,看她裹着他的衣服,他不禁唇瓣露出微微笑意,眼眸更柔软了一些。但当他开车门下车时,那目光便恢复了以往一样的平淡。 “郑小姐,我帮你开车门。” 郑芮上了车,坐在后车座,宋以琛关车门,上前面去开车。路上时,郑芮问道:“姜小姐的身体好些了吗?” 084 还要看多久? 宋以琛认真的开着车,他默了下,回答道:“姜小姐还在北城,调养身体。” 这句话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郑芮还记得,她在霍衍办公室看到的,姜不渝的桀骜不驯,霍衍的冷静自持。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谁先驯服谁,看谁先低头。 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那个胆小懦弱的姜不渝,竟然有这个本事了? 连郑芮自己都觉得不能相信,可她很早就认识了霍衍,对他早已观察入微。 对于不关心的人,他根本就置之不理。若姜不渝没有入他的眼,若他只是把她看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那么董事会上的失败,姜不渝就已经没了资格进他的地方,而不是留在他那里,等候他的责问。 说的再简单点,若不是在乎,谁会关心? 宋以琛从后视镜看郑芮的表情,他轻咳了一声,道:“霍总一直忙于工作,姜小姐一个人住在酒店,应该不多久就要回南城了。” 郑芮眼眸微动,这句话的意思,是霍衍根本不搭理姜不渝,是姜不渝赖在了北城不肯走。 这样,她便放松了一些。她对着前面笑了笑:“以琛,难怪苏董那么放心你跟在他身边。苏董常说,她因为腿脚不便,不能常常照顾到他,幸亏有你。” “夫人她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 鹿角酒店。 霍衍没让宋以琛过来接他,实验室的数据出来之后,他就自己开车回来了。 鹿角酒店开设在商业区,挣的是商圈的钱,霍衍长住这里,则是因为距离霍氏近。 其实回北城后,他一直住在酒店,只是早出晚归,没有与某个人碰过面而已。 他将车子停在停车场,想乘坐电梯上楼时,突然想透气,便按了电梯去酒店花园的那一层。 才往百花深处走了几步,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他想避开,脚步刚转,听那声音熟悉,便停下了。 “……姜不渝,你哭什么,不过是几天没看到他的人而已。没有了霍家,我还能养不起你了?只要我在,一样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霍衍那老男人有什么好的,你喜欢长的好看的,我让你睡遍好看的小哥哥。” 霍衍起先听着,觉得有些奇怪。 谁在对姜不渝说那些话? 他从树影中看过去,长椅上就只有姜不渝一人坐着,在那对着自己的影子抹眼泪。 他想,小丫头是委屈难过了,自己给自己打打气罢了。 只是后面越听越不像话,脸色也就越来越黑了。 这丫头,不好好反省,倒是逆反心理越来越重,后路都想好了。 她以为,凭着她那点修复手艺,就能自食其力了? 霍衍想到这里,心中打了个顿号。 她修复的东西,连秦盛文都折服,要说混口饭吃,是一点没有问题的。旧货市场上淘些破铜烂铁,她转手就能赚上百万,要说吃喝玩乐,也够了。 不知不觉间,他恍然发现,原来那丫头早就能独立行走,隐隐有女强人的气势了。 这个认知,让他忽然觉得不大舒服。 就像养了许久的鸟儿,一直以为关在笼子里,怎么都不会飞的。某一天,主人带着这鸟出去见了见世面。这鸟见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就生了异心,趁着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自己飞出去玩一把,发现自己有觅食能力,就在笼子里扑腾起翅膀,想着再也不回来了。 霍衍往前走了一步,刚踏出树影,他停下了步子,月光下,他的眼眸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然后又离开了。 隋玉从餐厅回来之后,情绪就一直不高,很抑郁,很想哭。 不是因为连舟拒绝了她,她的这股抑郁情绪,来自于原主姜不渝。 出了停车场,她就直接来这个花园,花前月下,她打算与原主姜不渝讲讲道理,让她别再惦记着霍衍。 给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也想处理一点私事。 讲到了睡小哥哥这段,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隋玉擦着眼睛朝着后方树影看,那里只有树影在摇晃着。 她站了起来,往那走过去:“谁在那里?” 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灯光照过去,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什么人,连一只野猫都没有。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白蒙蒙的月光下,婆娑影子摇晃,阴测测的,隋玉胆子不似以前那么大,鸡皮疙瘩竖起。 她擦了擦胳膊,吸了吸鼻子,原来是风啊。 但她没再继续留着,用手电筒照明,进了酒店大堂。 电梯里,她看着十七楼的按键,手指悬在了按键的上方,往下移看一格,还是只按了十六楼的键,然后关门键。 电梯往上走,隋玉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十七那个数字键上。 那么长时间了,霍衍没再见她,也没让人给她传话,说起任何关于项目的事。 他应该是不需要她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觉得晚上吃的那道醋溜丸子味道不太可口,让她现在都觉得胃里不大舒服。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隋玉翻出手机上的外卖软件,一边走一边下烧烤订单,又加了份啤酒。 走到1615房门前,她觉得这样还不够,还缺点什么,想了想,也不急着开门,倚在门板上给解语下单。 “我想吃核桃酥,芡实糕,山药枣糕,酒酿圆子,还有……” 她说了一大串,解语听不下去:“你疯啦?” 隋玉刷卡进门,一边道:“我付得起钱,要你操心?” 解语听她的语气呛人,道:“受什么刺激了?” 隋玉磨了磨牙,打算说说江湖术士给她招魂那事儿,又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决定回南城之后再找她。 她道:“没有,不太顺心而已,需要来点甜的。” “哦。”解语的语气也是漫不经心,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隋玉等外卖过来,便与她聊聊,解语道:“就是有个花花公子,一直追我追得烦了,想怎么甩开他。” 隋玉来了点儿兴致,趴在床上问:“长得不好看?” “白白净净,五官英俊,长得幼。” “你不是喜欢这类的小哥哥吗?”隋玉经常看到她在福临楼勾搭这样的小哥哥。 解语道:“他欠着命债,不能要。” 隋玉瞅了一眼窗外的漆黑夜色,对这个话题一点都不好奇。“你要是不喜欢他,就躲几天呗。来北城,顺道还能帮我带着糕点一起来?” “浦隋玉,你要是不想出那点运费你就直说。”解语气死了,很想挂她的电话。 隋玉的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估摸着是外卖送到了,她道:“给你跑腿费,还不用跟你那股东平分,这样还不好?” 那边,解语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答应了。 酒店因为安保管理,不允许外卖员直接送达房间,前台会安排服务员转送。隋玉跟解语聊完天心情不错,再搭了次电梯,亲自下去取货。 只是再回房间刷卡时,刷了几次,门都没有自动弹开。 到第四次的时候,门开了,但不是她的卡刷开的,而是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眼前的男人穿着浴袍,看样子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正往下滴水。 “你在我的房间干什么?”隋玉一看到男人,脸拉得老长,手指也不快乐的晃外卖袋子了。 尽管那张脸看起来秀色可餐,身上的热气正源源不断的蒸腾出熟男的魅力与性感。 “可别告诉我,你房间没热水可用。” 霍衍微眯眼,将门敞开了一些,扫了一眼上面的门牌号。“你还没学会数数?” 隋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顿时又抑郁了。 她上电梯时,鬼使神差的按了十七楼的按键,见电梯门开了,想也没想就出来了。 十七楼以上是总统套房,整个楼层就一间。 隋玉不说二话,转身就走。即便她可以找个借口说,请他吃烧烤什么的将这尴尬一场给圆回来,她也不愿这么干。 请他吃烧烤,不就说明她求和了? 可她不想再那么委屈求全。 霍衍瞧着那丫头脑后一甩一甩的高马尾,想到她说的那些疯言浪语,微微眯了眯眼,突然出手一把揪住。 隋玉被他骤然抓住头发,本能的身体往后仰,偏脚后跟没踩稳,整个身体往后倒去。 霍衍看她要摔倒,步子往前一挪,趁势一捞,让她免于后脑着地的厄运。 她的身体落入了一具坚实的怀抱,带着沐浴乳的清香,还有微微潮气。 隋玉睁开眼,入眼的是男人放大的脸孔,他的额前发滴下一滴水,落在她的眼角,凉丝丝的。 隋玉蓦然觉得眼睛一热,仓促的侧头,对上的又是他光滑的胸膛。 肌理结实,呈现热水冲泡过后的粉红色,与性感直接画上了等号。 隋玉脑子一热,突然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摆放,身体都僵硬了。原本可以理直气壮的指控他不稳重,随便拽女孩子的头发,现在嘴巴也不灵光了。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看。 “还要看多久?”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静。 隋玉回神,手忙脚乱的站直身体,手里的外卖袋子不小心打在他身上,她本能的藏在身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梗着脖子仰头瞪他:“搞搞清楚,是我要看你的吗?你以为你貌比潘安呐?” 085 老男人抠抠搜搜的 霍衍居高临下,那双狭长的眼微垂,再加上他这装束,竟然有点邪气儿,可他的表情严肃。 他不说话,隋玉也觉得没趣,她不是来跟他求和的,不会对他撒娇说好听的话。 她转身就走。 这时,霍衍叫住了她:“饿了?” 隋玉低头看了眼自己拎着的外卖袋:“不然呢,我有钱没地方花?” 她说话还是呛。 她以为他会说一起吃,或者不让许她吃烤制食品,他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隋玉瞪着那扇门,莫名其妙。 她回到了十六楼,自己的房间。才打算吃烧烤时,房门敲响了,酒店服务员在门外说送披萨。 隋玉站在门口,瞧着被盖子盖住的东西,道:“我没有叫房间服务。” 服务员笑眯眯的:“是一位先生点了送您吃的。” 霍衍? 隋玉冷冷道:“我不想吃,你去告诉他,让他自己吃吧。”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她才不稀罕他的什么投喂。 糗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隋玉照常起床,打扮了一番下楼吃酒店早餐。 她吃得少。 解语说今天会过来,她打算少吃一点,留着肚子去吃大餐。 隋玉手里捏着瓷勺,正在吃豆腐花。 这家酒店的豆腐花,有点考究。素汤底,加了熬制的酱油,虾皮、榨菜碎末、烤得酥脆的紫菜,再一小撮小葱花,味道很妙,正好解她昨晚吃烧烤的油腻与燥热。 突然有人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角。隋玉抬头看了过去,是宋以琛。 她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宋以琛的脸上挂着对待客户的职业笑容,道:“这是霍总交代我给您的,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今年的年份跟月份。” 隋玉垂眸,睨着那张银行卡,瓷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底,漠然道:“他已经给过我黑卡,这五十万不是多此一举吗?” 黑卡随便刷,五十万的银行卡,在黑卡面前不值一提。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黑了些,从手包里掏出黑卡:“拿去。” 宋以琛瞧了那黑卡一眼,愣了愣,在他的印象里,老板还从未给过别人什么卡。如果是给,那也是走公司账户,为的是公事。 可这黑卡,是霍总自己名下的。 他回过神来:“姜小姐,您误会了。” “霍总说了,他说姜小姐虽然在董事会上的表现不如预期,但郑总对小高村做的陈述,是基于姜小姐的工作,所以,这就是给您的劳务费。” 他顿了顿,又劝着道:“姜小姐,黑卡是霍总给您的零花钱。但这五十万,是霍总给您的肯定呢。” 隋玉眼眸微动。 霍衍给她黑卡,是因为把她带来了北城,又让她住酒店,不公开她的身份,这是给她的补偿,哄她乖乖听话。 这会儿给她这五十万的银行卡,是她干了活,给她的工资。 嗯……也可能是他们冷战时间太久,她昨晚又拒绝了他示好的披萨,才来张大的,砸一砸她。 “那好吧,我收下了。”隋玉没拒绝,瞄了一眼那张卡,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豆腐花。 宋以琛见她肯收了,也算是完成了工作,便没再多打扰。 等宋以琛走后,隋玉放下勺,一手支着腮,一手拿着那张卡,拇指与中指抵着卡片的中心,食指抵着卡的一角缓缓的打转。 她唇角挂着笑,想:霍衍这个老男人抠抠搜搜的,辛苦一晚上才给五十万。给他当情人,还大方给张黑卡随便刷呢。 可见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有些女人宁愿给人做小三也不肯努力工作。 她撇了撇嘴,把卡收入手包。 酒店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亚光黑漆看起来低调。宋以琛坐上驾驶座,对后座的男人道:“霍总,她收下了。” 霍衍微颔首,侧头看了眼酒店大厅,车子往前行驶,街边的景色在他漆黑的瞳仁里依次滑过。 这些,都是他见过无数回的景色,没什么可看的,也就入不了他的眼。此时,他脑中想的是,那个女人闹脾气,那就再给点钱哄一哄吧。 她不是想独立,要什么自力更生吗? 就让她看看,她的自力更生也少不了他给的扶持,花钱的时候也得想着,这是他给的钱,看她还怎么去勾小鲜肉。 又有哪个小鲜肉,有他这么大方。 老男人? 呵呵。 男人心里有股气没地方发,但在听说她收了卡,那股气也便泄了些。 他又想到了些什么,清冷的眸光有些散漫。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若最后他们还是无法走到一起,给她的那些钱,也够她好好生活了…… …… 隋玉吃完早饭,回到房间打扮了一番,整理小包的时候,把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放在了小包的最里层,那张黑卡放在外面。 黑卡随时会被收回,但这五十万的银行卡是她的劳务费,那就她的,要不回去的。所以要消费的时候,还是刷他的卡。 隋玉一点都不心疼,也没给他省钱的打算。她现在还是他的未婚妻,这种无限刷卡的权利过期是要作废的。 她先去北城的琉璃场逛了一圈,挑了些个旧物件,刷卡之后填了快递单,让送去南城的秦公馆。 秦老爷子的地方她还是要用着的,跟秦老爷子的关系也不能断。 隋玉填完快递单,将底单留存。 这些零碎,在没拼凑起来之前都不值什么钱,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就是堆破烂东西,不怕被人觊觎。尽管如此,她还是报了保费,拍了照片。 快中午的时候,解语的飞机抵达北城,隋玉开车过去接机。 解语戴着墨镜出关,她今天没穿旗袍,一件宽松的浅紫衬衣,里面一件打底吊带衫,配着阔腿裤,休闲又透着利落劲儿,走路带风,一眼就能认出来。 隋玉见到人,抱着手臂等她过来。 解语见到隋玉,把小行李箱放她面前:“给姐姐提着送车上去。” 隋玉抿嘴笑,这里面肯定是托她带的那些点心。 她道:“我订了千禧楼的包厢,先去吃饭,下午逛街。” 两人坐上车,解语摘下墨镜,晃了晃头发,将墨镜脚折叠起来,随手放在了中控台上。她道:“你还打算留多久啊?” 隋玉道:“霍衍现在的工作重心在南城,我猜他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会回去。所以,我能留北城的时间也就这几天,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就不急着回了。” 而且就算霍衍再回北城,她也未必能一直让他把她带在身边。经过这次冷战之后,这个可能性更低了。 解语瞅了她一眼,调侃道:“哟,听你的语气,怎么有点像是夫唱妇随啊?” 隋玉白了她一眼:“去你的,哪来的什么夫唱妇随。” 她顿了顿,看解语的目光意味深长。“你之前说,没有招魂这件事……你的那双眼,见过几个我这样的?” 解语猜她在想什么,道:“你以为我骗你?” 她身体往后靠了靠,让后脖颈完全陷入垫子里,闭上了眼睛道:“我们解家,祖上出过一个很有名的道士,精通周易。不过老祖宗说了,泄露天机遭天谴,没让我们走这条路,而是让我们凭本事靠双手吃饭。” “只是异眼,是遗传下来的,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在近三代里面,除了我之外,只有我姑奶奶一个人有这样的异眼。我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会……”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眉心重重的拧了下,隋玉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等着她说话。 解语却久久不开口。 隋玉忍不住问道:“会什么?” 解语道:“她说我会开异眼。”她瞥了一眼隋玉,“就是你了。” 老人家说过,异眼与平常人的眼睛没什么不同,只是看到特殊的人,才会感觉不一样。她当初在南城机场,一眼就看到姜不渝的脸上浮着另一个人的虚影,她就知道姑奶奶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隋玉抿着嘴唇,有点儿失望。她缓缓开口:“我……我听连舟说,公司的董事曾带来一个江湖术士,来给我招魂,但是被人打断了。那时候我正在霍氏参加董事会议,发言的时候突然全身无力。你说,是不是……” 她看向解语:“是不是可以做到的?” 解语睁开眼睛看她,那张姜不渝略显稚嫩的脸上,浮着的淡淡虚影,面容清冷,眉眼间透着冷傲,是与姜不渝完全不同类型的气韵。 她道:“在我们解家,没有这个说法。我姑奶奶曾经给别人看风水,后来给家里挣了点家底儿之后,连风水都不看的。” “至于你说的那种情况,我猜,更多的可能是当时你的身体正好出于某种衰竭到了一定的程度,你才会浑身无力。这是你与原身体之间的感应。” “而之后你的无力感消失,是因为你在姜不渝的身体里,她的体质已经变好,更适应了你的能量存在。” “就像器官移植的人,原身体与新器官融合的一个排斥与接受的过程。” 086 让人笑话 隋玉听着挺失望的,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解语家祖上只看风水,也不接其他的活儿,或许有些东西,是连她祖上也不清楚的吧? 但隋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情绪低落得厉害。 如果原身更加衰竭,而她与姜不渝的身体融合越来越多……这意味着她无法回去的可能性更大了。 解语明白她的难受,拍了拍她的手臂:“还有希望的……” 她转过头,想到了什么,缓缓道:“身体是一个容器,其实我觉得,目前更重要的是想办法维持你的身体运转,控制衰竭。” “就算世上真有会招魂术的江湖术士,如果你身体的这个容器太过脆弱,也可能因为承受不起回归的能量,而碎裂。” 就像是冬天的玻璃杯,突然倒入滚烫的开水,承受不住高温而碎裂。 隋玉深吸了口气,对,解语的话没错,她得养好原身……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浦金悦让保镖守在病房门口,不让任何人探视,难道她根本没给她最好的医疗,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将权力全部收归她手? 她控制着她身体的衰竭程度,只要权力全部到了她手里,那么她就可以完全“死去”了。 她怕探视的人带来医术更高明的医生,她怕别人看出她的手段,更怕别人用更好的药物,把她给救活了,那么她的算盘就落空了。 隋玉的呼吸微微抽紧,不敢相信浦金悦竟然冷血到了这个程度。 他们再怎么不亲,也是一个父母生,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她怎么能!怎么敢! 随即,她的眸光一黯。 浦金悦为什么不敢?她相信算命的话,信她“克六亲”的说法,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免得影响她的寿命。 其实她早就想过的,只是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一向没什么脑子的浦金悦的心狠到这个程度。 呵呵,没脑子的人或许没心机,她们不记仇也不记恩,可心里装着的就全部是自己了。 隋玉想到了这一层,就什么都释怀了。 浦金悦没把她当血缘亲人,她也不需要。 隋玉本就想着要把原身转移出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自照料,只是眼下她费劲心思才有机会去看一眼,下一步计划还未想好。 解语的一番说法,让她觉得更加紧迫。 她得尽快把原身转移出来,找最好的医院治疗,哪怕毫无进展,也要得到最好的照顾。 只是,谁能来做这件事呢? 隋玉又多了新的烦恼,停车的时候心不在焉,几次都没将车倒入车位,最后解语不耐烦了,赶她下车,换她来倒车。 “我真怕你破罐子破摔,一踩油门撞在这柱子上。”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上的人看着那车进进出出的反复了几次,见车上下来人,宋以琛一愣,道:“那不是姜小姐吗?” 霍衍早就留意到,宋以琛也清楚,只是人下了车看得更加清楚。 霍衍微眯着眼,看站在路边的女人。 她一直在刷那张黑卡,任何消费他都知道。只是记录上,并没有她买车的记录,也没有租车公司发来的信息。 宋以琛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道:“可能,是她朋友的吧。” 之前的姜不渝是个很简单的女孩,生活干净的白纸一般,跟什么人来往一清二楚,现在的姜不渝,却是神神秘秘,让人看不出虚实了。 霍衍看向那个短发的女人,觉得她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他见过的人太多,对不重要的他也就不费心记住了。 宋以琛看了他一眼,问道:“霍总,要过去打招呼吗?” “不用。”男人薄唇开合,收回目光看手上的文件。 早上刚给过她五十万,现在见到她的人,就下去打招呼,搞得他好像盯着她不放似的。 让人笑话。 宋以琛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随便说,他看那车子停稳了,两人都离开了,这才将车开过去。 …… 隋玉面对大餐的时候没什么心思吃。 解语刚下飞机,倒是吃得愉快。她看了眼隋玉,道:“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想,而且,送你一句话。” “什么?”隋玉兴致缺缺的用筷子拨了拨蒜蓉大虾上的葱蒜,挑了个大虾补补脑子。 “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不用心情太坏。哎哟,向着天空拜一拜呀,别想不开,老天自有安排。” 隋玉:“……” 她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货该不是受那个花花公子的刺激太深,精神失常了吧? 不过,眼下也只能随了那句话——桥到船头自然直。 她嘬了口手指上的虾汁,想到了什么,把手擦干净了,往隋玉的面前一放,道:“你不是老在那什么摸骨看相吗,看看这姜不渝什么命,能不能当上霍太太?” 解语一筷子敲下去:“我在车上说了那么多,你没听进去啊?都说了泄露天机遭天谴,你想害我短命?” 隋玉撇撇嘴,讪讪收手:“你对待那些小哥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你又不是小哥哥。” “我倒是好奇,你对待那花花公子是怎么样的,话说,他是谁啊,竟然让你到躲避的程度。” 她脑中浮现一个画面:穿旗袍的短发美女踩着高跟鞋狂奔,身后一个疯批公子抱着一束花狂追。 画面不太美好,隋玉也不知道怎么话赶话,聊到了这个。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刚才心底的阴郁都消失了。 她忍住笑,努力装着对那椰子鸡很感兴趣的样子,撕下条小腿压压惊。 解语不知道隋玉在想什么,捏着一把小剪子,不紧不慢的剪开重壳蟹,尝了一点儿蟹黄,还不到最好的时候,到底差了点儿味道。 她道:“那个人呢,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背着命债的人,他的人生会很可怜。这样的人,不要去招惹。” “怕传染霉运?” 解语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是,就不招惹。” 隋玉听不懂她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但倒是勾起一点好奇。“你之前说,泄露天机遭天谴,真的有人受过天谴?” 解语看了她一眼,就当是聊话题,给她说了一遍因果与福报。 “这里面有道理,也有佛理。我姑奶奶说过,所谓泄露天机遭天谴,真正的意思是,嘴上招惹祸端,害人害已。” “这么说吧,比如我现在说了你的未来命运,而你又有仇家,你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秘密,那么就有可能不希望我活着。而我如果没守住嘴,把秘密说了出去,就会害死你。” “更有可能,你为了逆天改命,而做出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事情。这祸端是我引出来的,那么别人必然恨我,而要害我。” “那么你说,这是不是嘴上惹祸,那些话,还能轻易说吗?” 隋玉摇了摇头,倒是理解解家的祖上为何规定子孙后代不许再做术士行当了。 她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算命师的一句话,搞得她从小就被遗弃,也不知道那算命的受到报应了没。 她心寒,有些后悔聊到这话题,喝了一大口热汤后换了话题道:“一会儿我打算再去医院看看,你一起来吗?” 解语一提到去医院,当即摇头:“不去。” 她之前就因为去医院遇到了顾钧,还把他给睡了,哪能再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是,你那姐姐严防死守,你又去的话,不怕惹到她?” 隋玉沉了口气,目光深沉:“我有周维朗给的‘通行证’,她听周维朗的,不能赶我走。知道了她的想法,我反而要经常去。这样,她才会收敛着点儿,不敢乱来。” 她想,幸亏有连舟时常看顾,不然,情况更加糟糕。 她想把医院的记录给偷出来,找其他的医生看一遍。如果拿到确凿证据,就能让连舟把原身转移了。 有了证据,浦金悦哪怕拿家人说事,也站不住脚。 隋玉主意打定,打算再找连舟商量。 跟解语分开后,隋玉驱车直接前往医院。而留在餐厅的解语则是拿了隋玉的房卡,去她的下榻酒店歇脚。 解语家家境不错,在北城也有属于自己的房产,只是为了躲开某些人,她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 可有些人,就像印证了她姑奶奶的预言一样,躲也躲不开。 解语站在路边打了出租车,刚要上车时,被人叫了名字。 听到那个声音,她身上汗毛都竖起,仿佛身上又被刺了一刀,疼得身体微微哆嗦。 她拉开车门,逃命似的钻进去就吩咐司机快开车。司机师傅听她的意思,没一秒钟的停留,车子立即蹿了出去。 齐臻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只来得及看到解语上了辆出租车,想追都追不上了。 楚恬跟在他的身后,跑得气喘:“齐臻,你怎么跑那么快,怎么了?” 齐臻眸色微晃了下,道:“我刚才,好像看到解语了。” 楚恬瞳孔震了下:“解……解语?” 齐臻怕她多想,抚了抚她的脸,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前面就是千禧了,我们先去吃饭。” 他搂着女孩的腰,往里面走去,眼角余光还是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看了眼。 他没有看错,是解语,她,回来了。 087 她以为,她跑得了吗? 解语一路回头看了好几次,确定齐臻没有追上来以后,心里才放心了些。 她重重的吁了口气,不该跑回来的…… 只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她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僵硬的身体松软地靠在皮椅上,她无神的双眼看着前方,想:姑奶奶说的那个劫,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那一刀子,差点要了她的命,难道这还不够吗? 或许……只是她看到齐臻,就把他与灾难画上了等号,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解语收回视线,垂眸无意识的划着手机,随手打开了一个短视频网站。主播赶海的激动解说带着浓浓的口音听起来有趣,一口一个666,一口一个求关注。 解语看他抓起一只八爪鱼,看那细小柔软的触须缠上主播的手,她突然觉得很烦躁,把那视频给关了。 她已经解除婚约,齐臻还想怎么样? 她不会再妨碍他,他看到她,不是也应该当做没看到,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吗? 她连齐氏的股份都卖了,齐臻一个大男人,看到她反而激动的鬼吼鬼叫干嘛? “小姐,你还没说,你要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见后座的姑娘只顾着发呆,出声问了一句。 解语道:“你随便开就行。北城什么地方热闹就往哪里开,我正好看看风景。” 她随便说了一句,怕有人跟着,打算兜几个圈子再说。 她想了想,打开了旅行网站,订了一张飞茂城的机票。付款之后,她对司机道:“主城区转完之后,就送我去鹿角酒店。” …… 千禧酒店的男洗手间。 齐臻洗完手,对着前面的镜子,男人的脸色微冷,眼底不带什么感情。 她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跑那么快。 她以为,她跑得了吗?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空间响起时有回音,男人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冰冷的双眼直视着前方。 “她在哪儿?” “回齐总,我查到解语小姐刚订了一张飞茂城的机票,晚上六点半的。要通知解家的人吗?” 齐臻微眯了下眼睛。 上一次查到解语的行踪是在南城机场,当时他通知了解家的人去拦截,被她逃了。她是被他看到才临时订的票,未必会真的登机。 一张用来做烟雾弹的机票而已。 男人道:“你们找个人在机场盯着就行。如果看到她出现,就拦下,没有看到,就回来。” 然后,挂断手机。 包厢内,楚恬心神不定,郁郁寡欢。 顾蕴看了她一眼,道:“楚恬姐,齐臻哥对你够好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顾家与齐家是世交,顾蕴与齐臻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似的。 但顾蕴瞧不上这个平民出身的楚恬,只是齐臻喜欢,她也没办法。 楚恬开了家餐厅,叫“焕瑟”,齐臻想让她高兴,让一众朋友去餐厅给她捧场,顾蕴也去了,没想到遇上了姜不渝,两人还吵了一番,弄得顾蕴很没面子。 这顿饭,是齐臻做东,给她赔罪的。顾蕴高兴的来,没想到还要看这姑娘的脸色,更加没趣儿了。 也不知道齐臻哥什么眼神,解语不好吗,非喜欢这个“海兰珠”。 她堂堂顾大小姐不高兴,还没人哄呢! 楚恬长了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自带忧郁,我见犹怜。她咬着下嘴唇,欲语还休的模样更惹人心疼。 顾蕴虽瞧不起人,可却是个欺软怕硬的,而且这人还是齐臻心尖尖上的。 她不想得罪齐臻,只好收着脾气道:“楚恬姐,你再不说的话,一会儿齐臻哥进来,看到你这样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楚恬水汪汪的眼瞅着顾蕴,脸色不怎么好看。 “那开除的员工来公司闹事,解语的那一刀,又不是替我挨的,也不是替齐臻挨的,她是人事总监,难道不应该解决纠纷吗?她没处理好事情,挨了一刀,所有人却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离开公司,跟齐臻也解除了婚约。”她自嘲的笑了下,“可齐臻心里却记挂上她了,见个人影就追上去,把我丢在一边。” “他哄着我,又放不下她,那还不如分手了,省得我还背个骂名。我那餐厅也不开了,就关门歇业好了。” 楚恬的语气不好,她是真不把顾蕴当外人,什么话都在她面前说。 顾蕴揉着额头,原来是拈酸吃醋。她道:“这就闹着要分手,那可真寒了齐臻哥的心了。” “齐臻哥知道你在齐氏被人排挤,你一递交辞职信,他就给你开餐厅,让你当老板娘,给你拉客。半个上流圈的公子小姐们都来给你捧场,还有谁比他对你更好的?” “他看到解语,丢下你去追她,也是因为齐家跟解家的婚事捆绑没完全解除。你也别想着一心上位当正宫娘娘,齐家的门槛高,能得到齐臻哥的真心对待,这就行了。” 顾蕴现在知道了,齐臻让她过来,不是给她赔罪的,是让她来哄人的。 不过,她能说的,也就这点了。楚恬想进齐家的大门,那是想都别想的。 顾蕴身在上流社会,有些事情看得再清楚不过。 上流圈的公子少爷们追女孩子,只要人高兴,天上星星月亮都能哄着说给她摘下来。齐臻让朋友来捧场,也只是个手段罢了。 他哄得这位“海兰珠”对他死心塌地,但要说正妻这个位子,还是要给出身相当的女人的。 唯一让她看不明白的,还是霍衍。 他对那姜不渝就不一样。 那姜不渝也是妖里妖气,对男人的手段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顾蕴只要一想到那姜不渝与别的男人约会,还警告她不准说出去,她憋着的那口气就咽不下去,一想到,心里扎着刺儿似的又疼又痒。 楚恬抿着小嘴,小脸更白了。她低垂下脑袋,呐呐道:“我没想真的能嫁给他。我只是害怕,他会离开我。” 齐臻回来,看到楚恬郁郁寡欢,顾蕴忙道:“齐臻哥,我可没欺负她,她生你的气呢,要哄你来哄,我可招架不住了。” 她说完就走人,不想留下看齐臻跟楚恬这点破事儿。 出了包厢的门,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齐臻发了条微信:我好像在南城看到了解语姐。 齐臻看到微信,微眯了下眼。 所以解语其实一直躲在南城? …… 鹿角酒店。 解语没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入住登记,她用了隋玉的那张卡,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找她,没有她的登记信息,就查不到她住在哪儿。 进门之后,她趴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给隋玉发消息,说晚上不出去吃饭,让酒店送餐服务。 隋玉此时正在医院,保镖看到她果然不再拦着她进去。 她在病房待了一下午,看护理医师给她的原身按摩擦药,防止长疮跟肌肉僵化。 只是,没有医生过来巡视病房。 “浦隋玉”已经成了植物人,若不是病危,医生都是定期开药,不会每天都来。 这是隋玉从护理那里得到的信息。 “姜小姐,你对浦小姐这么关心?”保镖靠在门框,跟隋玉搭话。 隋玉听得出来,这保镖是彻头彻尾的浦金悦的人,上次浦金悦匆忙赶来,就是他通风报信。 隋玉道:“浦小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是朋友,还是姐妹,有今生没来世,我自然关心她。” 那保镖笑笑,不再说话。 隋玉眼眸微动,问道:“浦小姐的主治医生是谁,我能问一下吗?” 保镖立即道:“这个,您得请示周太太。这是浦小姐的个人隐私,哪怕您是浦小姐最好的朋友,您也不能擅自调阅她的病历记录。” 这回答,隋玉并不意外。但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相信等她走后,保镖会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浦金悦,这样一来,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果然,浦金悦从保镖口中听到这事儿之后,就对周维朗抱怨。 “她不是说不会经常来探视,这才隔了多久,又来看了。你说,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周维朗转着手上的紫金戒指,过了几秒,才说道:“连舟亲自守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什么。如果她只来这么一回,就发现了,那她的眼可真比仪器还灵敏了。” 他冷笑了下,觉得浦金悦疑神疑鬼,一点小事情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不过,这段时间,让钱医生留意着点儿,只开维持身体的营养液就行了。” 浦金悦什么都听他的,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她顿了下,又道,“你不是说,要安排个人到她身边监视她吗?” 周维朗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急什么。都要看时机的。想想我们认识的时候?” 浦金悦想到周维朗对她的追求,红了俏脸。 周维朗跟她结婚后,才坦白说,其实他悄悄留意了她很久。为了找机会与她搭讪,他都写了好几个版本的计划书。 他是蓄谋已久。 浦金悦看过那些计划书,都被她收藏了起来,锁在保险箱。 那些,都是他爱她的证明。 浦金悦抱着他的脖子,笑得满足又温柔,只是她看不到,男人在她背后的眼神是漫不经心,是无关深爱的凉淡。 088 看来,那五十万是白给了 霍衍在千禧楼接待了一个国外来的客户,用过午餐之后,接着带人参观完工厂,一天的行程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 双方告别时,外方秘书给了他一个小礼盒。 这是礼尚往来。 霍衍让宋以琛送客人去下榻的酒店,自己则开车回鹿角。 电梯里,他看了眼手上的礼盒。 外方大概是打听他有未婚妻,送了瓶香水。 男人扯了下唇角,抬头时看到电梯按键。整个电梯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只亮了十七楼的键,圆圆的键透着亮光。 他目光下移,看了眼那十六楼的,抬手按了下。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男人走了出去,到了1615号房前停下,敲门。 里头的解语刚午睡醒来,听着敲门声以为浦隋玉回来了,随便扒拉了下头发,打着哈欠就去开门了。 “浦隋玉,你——” 门一开,她傻了眼,后面的话立即咽了回去。因为太急,差点呛着了。 是个男人,一个长相极好看,可是摆了张臭脸的男人。 “霍、霍总?” 名利场上的顶尖男人,解语知道他,但以往没机会认识,对霍衍而言,这张长相平淡的脸也是没什么印象。最近的,也就是中午在千禧的停车场,远远见过一次。 男人却对这个招呼的应得不疾不徐。他打量了下女人:“你认识我?” 解语低头看了眼身上,她穿着睡衣,又睡着浦隋玉的床,怎么想都让人误会。 她挤了个笑,道:“霍总请先等一下。” 她赶紧返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霍衍进入套房,在外面的客厅等着,不着痕迹的将室内看了一遍。 看来,跟他吵架过后,她一点都没觉得难过,不但不难过,还过得挺舒坦,屋子里摆了不少她弄回来的东西,现在还呼朋唤友了。 对从来都是被姜不渝围着转的霍衍来说,这种改变让他有点儿不舒坦。 他觉得姜不渝就像一个顽劣不堪的孩子,不好好反思错误,还因为他的不过问,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看来,那五十万是白给了。 男人哂笑一声,脸色更冷了。 过了几分钟,解语端着张和善的脸出来了,见到男人清冷的脸孔,一时有些尴尬。但好在她以前干的是人事工作,如今又是福临楼的老板,待人接物自有经验。 茶几上摆放着茶杯水壶,解语倒了杯水,放到霍衍的面前,换了个善解人意的表情,道:“我听姜不渝提起过。她说,您是她的未婚夫,是霍氏的总裁。” 隋玉从没想过,她的好朋友会与霍衍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两人也从没私下通过气,解语只知道霍衍曾经在福临楼霸气宣布了他的未婚妻,也就顺着这茬往下说了。 霍衍听着这个介绍,眼尾微动了下。 那女人对她的男同学介绍他时,说的可是“大哥”,对女的就介绍“未婚夫”? 解语观察霍衍的表情,吃不透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浦隋玉不是说她跟霍衍进展不顺,正在打冷战吗? 解语试着问道:“霍总,您找姜不渝吗?”这简直说了句废话,她马上又改口,“姜不渝马上就要回来了,您稍等一会儿就好。” 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就给浦隋玉发了条信息,让她赶紧过来。 而此时正往鹿角走的隋玉没看到她的消息,却打了个大喷嚏。 “奇怪了,这都快立夏了,怎么突然觉着冷了?” 她揉了揉鼻子,将备在副座驾的披肩往肩膀上搭了搭。 此时酒店里,霍衍没接解语的话,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盯着解语。“你刚才开门的时候,说的是谁?” 解语被他那眼盯得,感觉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柔软的沙发垫子,而是荆棘编制的毯子,刺得她坐立不安。 但好在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她道:“霍总,我说的是姜不渝的名字啊,您听成什么了?” 她庆幸的是,自己刚睡醒,说话声音模糊不清。 霍衍不能十分确定听到的是什么,也许是女孩子之间私下的昵称。 解语看了看他,心道:真不知道浦隋玉面对的是个什么怪物,冷冰冰的,惜字如金。她再热情,对着这冰山也得冻僵。 而且,这个男人的气场也太强了,让她这个久经沙场的老人事都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人事。 她也不知道平日里浦隋玉跟霍衍说些什么,怕多说多错,还是安静等人回来比较好。 解语只知道此时气氛诡异,还尴尬。 她挂着笑,端起水杯喝水,目光随处瞥了瞥,见摆在桌角的礼盒。 是奈尔新出的“见爱”系列香水,时下的热门货。 解语眼眸轻动,原来是来送香水的,浦隋玉还说霍衍对她不好。 啧啧,可见这个男人也不是她嘴上说的,铁石心肠。 是被浦隋玉那妖女撩动了吧? 不过,浦隋玉那谈恋爱靠书的女人,还能撩动这冰山男人? 解语心里千回百转时,门口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这回,她无比清晰的说着“姜不渝”的名字,过去开门。 “姜不渝,你回来啦,有惊喜在等着你哦!” 她故意咬重“惊喜”的发音,提示浦隋玉有礼物拿,隋玉却以为她买了什么东西,踢踢踏踏的进门,入眼就见霍衍铁塔似的坐在沙发上,一双锐利的眼看过来。 隋玉怔愣住,感觉身体都僵住了,给解语递了个眼神:没说错什么话吧? 解语:没有。 隋玉舒了口气,走过去,不动声色的道:“解语是我的网友,我们在网上认识的。她是北城人,不过也是福临楼的老板,以后小高村的糯米酒,不能再独供福临楼,这事儿你们公司得给她合理补偿。” 她没瞒着解语与福临楼的关系,反正他迟早要知道。与其等合作的时候被他发现,不如现在告知,正好用谈公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反正,霍衍是个工作机器,只要与霍氏有关,他能立即投入进去。 客厅的沙发围着茶几摆成“l”型,短的那边被解语坐了,隋玉只好坐到霍衍旁边。 她看到桌上摆着水杯,拿起来就喝了。 那是解语刚才倒给霍衍的,虽然他没喝一口,但看着女人动作自然的拿起来喝,男人微皱了下眉,他不喜欢别人的这种随意,不过,这女人的随意,没那么让人讨厌。 反而,觉得她不做作,而且这种随意,也说明了她跟他不见外。 男人唇角微掀了下,看向解语:“我一直听说,福临楼新多了个大股东,原来是解小姐。” 小高村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高家与福临楼的独家供应合同。 郑芮说,找过福临楼的老板,却被告知对方另一个老板不同意解约,目前她还在洽谈中,但一直没机会约到那个神秘老板。 他看了眼身侧坐着的女人。 姜不渝一早就知道,还跟解语做成了朋友。她隐瞒不说,这是留了一手。 霍衍不得不想,这个当初胆小懦弱的女孩,不但成长的很快,还有了心机,学会拿捏住砝码了。 隋玉察觉到霍衍在看他,转头看了他一眼,察觉自己的水杯是从他面前拿的,愣了愣,瞅了一眼茶几上。 这套茶具是她逛精品店的时候买的。不锈钢做的架子,下面放茶壶,上面的挂钩勾住茶杯的把手跟搅拌勺,一壶配两杯,当时,精品店贴的标签写的是“一家三口”,她觉得有意思,就买回来了。 本来想,哪怕霍衍来她这儿坐坐,她就用这套茶具招待,再说些好听的话,增进一下关系。没想到第一次招待,是在这种情况下。 只有两只杯子,她总不能拿着茶壶对嘴喝吧? 隋玉皱了皱鼻子,对霍衍在想什么一概不知,只当他小气。 解语默不作声的观察隋玉与霍衍的相处,觉得自己像个大灯泡。 她笑笑道:“没什么,当初觉得福临楼的牡丹花好看,拥有它最好的方式,就是买下它。可花儿已经栽种在花圃里,移了位置怕养不好,就干脆买下股份。” 霍衍噙着淡笑:“解小姐大气。” 福临楼是南城有名的早茶店,百年老店独家运营,却被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貌不惊人的女人买下,令人意外。可也看得出,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他又看了眼身侧的女人,该不是她跟外人里应外合,合伙想坑霍氏一笔,毕竟喜乐城项目透出风声,与解语买下福临楼的时间几乎是同时。 而且,这女人也说过,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男人的拇指与食指慢慢揉捏,目光落在面前的那只杯子上。 站在姜不渝的角度来看,她有了解语购股份这一招,小高村这一块交给她来做更为高效,而他若不再让她重返项目组,那么她也能获得一笔大利。 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她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哪怕之前有失误,有这一着后棋在,也能保住安稳。 难怪不见她着急。 解语见男人表情深沉,给隋玉使了个眼色,隋玉也不是个迟钝的,再加上最近跟在霍衍身边,学了点东西,稍微动动脑子,便知道自己刚才那番介绍的时机也许并不好。 可话已出口,如何让这个男人别多想? 089 帮她劈桃花? 现在再解释,只怕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隋玉再次体会到,说了一个谎言,即使之后说的是真话,也会因为之前的谎言而变质。 但回过头来想,以郑芮的手段,早晚会查到福临楼另一个股东,也就是解语的身份,以及她购下股份的时间。 霍衍与郑芮既是合作伙伴,又是多年的朋友,关键的一点,郑芮喜欢霍衍。在他面前,她多半是不会说什么好话的。 这么一想,与其郑芮挑拨离间的说她与解语的关系,还不如让他先知情。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唇角挂着一丝苦笑,无法解释,但他也没把话破,那就蒙混过去呗。 她扬起笑脸,正要说话,霍衍冷淡的目光看过来,修长的手指在瓷杯上弹了下:“去把杯子洗洗。” 隋玉瞅了一眼那只杯子,她就只喝了一口,而且这杯子本来就是她的,他哪来的错觉,把她的东西当成自己的? 但男人就是有这种气场,让你情不自禁的按照他的话去做。 隋玉撇了撇嘴,只能拿着杯子去洗。 解语瞧了眼隋玉的背影,看向霍衍,笑笑道:“姜不渝很听霍总的话。” 霍衍:“小孩子,让她多做点事情无妨。” 解语扬了扬眉毛,随后道:“霍总支开姜不渝,是有话想和我说?” 霍衍扯了下唇角,犀利的眸光盯住她:“我没什么秘密话,需要背着人说,就是字面意思而已。” 解语的手指抚着茶杯把手摩挲,唇畔挂着淡笑。 男人在说反话,讽刺她跟浦隋玉之间有秘密。 “这就好……你这样盯着我,我差点以为你看上我了,正在担心要不要背叛我的姊妹呢。” 隋玉在里头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谈话,自己脸上反而发热了。 解语说话之大胆,她望尘莫及,在一众小哥哥里面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她洗完杯子出来,把解语带过来的福临楼的芝麻豆子茶加热装入茶壶,然后端过来。 她用酒店的玻璃杯装茶,捧着杯子抿了一口之后微蹙眉。 难怪福临楼不愿意外卖打包,这翻热的茶水有点豆腥味,不如新鲜的那么好喝。 以前连舟空运给她时,她没喝过堂食,现在才品出这差别来。 她专心喝茶,一时没注意到气氛僵冷。 解语见她心无旁骛的吃吃喝喝,无语的捏了捏额角:妹妹,你未婚夫小心眼儿呢,你吃得下去? 她轻轻踢了踢隋玉的脚尖。 隋玉抬头,发现两个人都在看着她,她道:“看我干什么。你们俩要是看对眼了,我是无所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嫌弃我呢。要说他能看上你,好坏我算个红娘了,回头给个厚一点的红包,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我什么都好说。” 她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胡说八道,就是个吃醋的小媳妇儿幽怨的敲打自己的姐妹与未婚夫,让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尴尬,但经过刚才的危机,却是大大方方的表示了自己跟朋友与未婚夫都信任,都是自己人。 她还暗暗对男人撒娇,哄哄他,就是不知道这个铁直男怎么想的了。 隋玉左右看了一眼两人,把皮球递给了霍衍,看他怎么说。 霍衍狭长的眼微眯,扫了她一眼,看向解语道:“解小姐回来北城,直接来姜不渝的酒店,是为糯米酒的专供合约,与她来商谈策略?” 解语:“……” 直男不解风情,这句话真是太对了。一点都不吃她这一套。 看来在霍衍的眼里,只有工作。他还是觉得,她里应外合解语,要从这个项目中获利。 解语端起茶杯喝口茶,优雅的叠起腿,道:“福临楼的老板同意让我入股,是因为早茶店有经营危机。我加入之后,用我的办法,让早茶店的营业额持续上涨。因着客流量回升,糯米酒的需求也上涨,如今,那糯米酒的价值,已经不是当初的价值。” “霍总如果是要谈这件事,可以等我回南城之后。不过现在……可否请霍总帮个小忙?” 霍衍疑惑的看了眼隋玉,隋玉也是奇怪,她不是为了避开南城那个花花公子的追求才来的北城吗? 霍衍的权势,还能帮她劈桃花? 却听解语说道:“我在北城有点小麻烦,可能会被困在这家酒店。请霍总动动手指头,别让人查到我的行踪,让我安全回到南城。” 霍衍:“可以。” 解语:“谢谢。” 双方暂且达成协议,隋玉两边看看,以往,都是她与霍衍一搭一唱,现在是她成了安静蹲角落的。 幸好她是个聪明又识大体的女人,不然,还真要乱吃飞醋。 她摸了摸鼻子,低头喝口茶,眼眸乱飘时,看到桌角的小礼盒,问解语:“你什么时候买的香水?” 闻了闻味道,有一点点佛手柑的气味。 解语笑:“木头,这是你未婚夫特意拿来送你的。”她站起来,往房间走去,声音从她身后飘来,“我叫了酒店服务,你们俩就出去吃浪漫大餐吧,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隋玉扭头看霍衍,手里还抓着那只香水。 他,送她香水? 霍衍揉了下额角:“客户送的,我不用香水。” 隋玉看到向来绷着冷脸的男人似乎有点儿那么不自在。她托着下巴看他,眼尾微微弯起:“为什么不送郑总呢?她忙前忙后,给你帮了不少忙。要不然,送顾蕴也行啊,你送她什么,她都会很开心的呢。” 隋玉抓着小瓶子,慢吞吞的说话,身体晃来晃去,姿态扭捏。 霍衍斜睨她:“如果你不喜欢,可以。” 可以什么?转送郑芮?顾蕴? 隋玉可记得,上一次他送她礼物,是在清明节,带她去见秦老爷子的时候,那条白天鹅水晶项链是造型师搭配的吧。这香水,尽管是客户送的,好歹是他亲自送来。 说明,他心里想到的第一个想送的人是她。 隋玉手指一收,将香水握在手里:“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霍衍见她收了香水,对她招了招手:“想吃什么?” 隋玉蹭过去一点儿,坐在他旁边,霍衍的手一张,便能将她拢在身侧。隋玉偎着他,乖乖巧巧:“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冷战了一段日子,隋玉没想到她会因为一瓶香水就举了停战牌。 那五十万的攻势都没让她停战呢。 霍衍默了下,垂眸看她,见她欢喜的摸着小瓶子,也就随了她。 到了火锅店,隋玉才知道,霍衍不喜欢吃杂味的东西。他吃得讲究,素菜为主,火锅是荤素一股脑儿倒进去,血沫浮在水面上,他是碰都不碰的。 隋玉夹着肉片在沙茶酱中沾料,看对面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喝一点茶水,就像喝仙露一样。 隋玉眼睛微微一转,放下筷子,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她让人拿来一份清汤,然后把火锅里烫熟的菜再在清汤里洗了洗,放到霍衍的碗:“以后你要是不想吃火锅,我们可以吃别的,不必特意将就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突然对我好,是不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再试一下,但我们的这段关系,我觉得是往好的方面在走。” “你看,我也不全然是小孩子心性,我也在努力了解你的喜好,跟得上你的脚步的。” “不过喜乐城的项目,我既然退出,就不打算再跟进。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因为解语在避嫌,只是关于解语,我也不是全然了解,更没必要为了一点小利就与人勾结什么的。” “我想赚钱,有我的门路,没必要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让你跟我生分。” “最近我在琉璃场逛了逛,还是想专心做修复工作。如果你有这方面需要的,我倒是可以给你帮助。” “除此以外,我跟你的关系,就只是生活上了的。” “我想,这样避免了我们在工作上带来的冲突,你不会因为我没有达成你的期望,对我感到失望。我也不会觉得委屈,不想跟你说话。” 霍衍看了眼放在他碗里的用鸡汤洗干净了的嫩豆腐,抬眸看向隋玉。 这就是她想了很久,想对他说的话? 隋玉冲着他抿唇笑了下,低头将微凉的肉片放入口中。 这是她在听过连舟的分析之后,做下的决定。 她要专心练习手艺,把修复水平提升到她巅峰的时候,这样,她的作品才能摆在“拈叶斋”的架子上,她才能赚钱,名利双收,获得属于自己的地位。 在霍衍的手底下做事,她就只是他的手下,还要时刻防着他的“摸底”,这条路子太危险。 霍衍的筷子夹着那一粒豆腐,稍稍一用力,那豆腐就碎了。 这丫头是在巧妙回避,说是避免冲突,实际是不想被他探出虚实。 他瞧着火锅中翻滚的肉片,进去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像隋玉那样沾了酱汁再放入口中。 融入了各种味道的肉片再添芝麻酱的柔滑,入口只觉得腻。 他皱眉咽下,喝了口纯净水漱口。 他道:“想钻研修复技艺也行,那就放到老宅去大大方方的做,没必要去秦公馆,天天跟上班一样。小高村的事情,既然开始就是你负责,最后的收尾还是你来做,有始有终。” 090 什么小心眼儿 火锅的水雾蒸腾着,空气里是麻辣的鲜香。 隋玉隔开朦胧的水雾,望着对面说话云淡风轻的男人。 他还真是难说话啊。 她捏了捏手指,心下一横,也便放开了说。“你让我全程跟完小高村也行,但有句话我得跟你说在前头。” “解语帮了我很多忙,以后若有事,我也还需要仰仗她。她若开口要高价,我会‘假公济私’,回报她的帮忙。这是我理解的人情世故,如果你同意,那我就做。” “你有什么忙,不能跟我这个未婚夫说,还要外人介入?”霍衍挑眉看她,“霍家这座靠山,还不够?”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一年之后的事儿,谁说得准。” 这样一来,霍衍就会觉得她是在为以后做打算。 霍衍也确实这样想。 他轻笑,墨黑的眼深邃,因这一笑,感觉这小小的卡座都生辉。 “有了秦盛文还不够,还要多一个福临楼的老板。姜不渝,你为什么不想着多讨好我,把我当一辈子的靠山呢?” 隋玉怔住,透过袅袅的水雾看他,她的眸光轻轻晃动。 这辈子,没有谁对她说过,给她做靠山,让她靠着,即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克星而远离她。 很小,她就只知道万事靠自己。 好看的男人,好听的话,会让女人心动。只是这份心动,来得快去的也快。 若要讨好他,才能做她的靠山,那岂不是他豢养的小狗小猫? 隋玉道:“做霍太太很难的,霍先生可是亲口跟我说,不要把你当靠山,要自己成为一座山,这样才有资格,做你的太太。” 她拿他之前的话来堵他,笑着说下去:“霍衍,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了,你在跟别人斤斤计较呢。” …… 当晚,两人是手牵着手走出火锅店的。 晚上的风带了点儿暖意,路灯下的人影距离靠得很近,两条牵在一起的手臂晃着。 隋玉低头看他们交握的手,唇角微微勾起,霍衍腿长人高,稍稍垂下眼皮就能看她鼻子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两人走到了车子旁边,男人道:“这么高兴?” 他打开副座驾的门,隋玉轻轻哼着小曲儿,坐上车子,将打包的冰激凌放在中控台上。 霍衍唇角微勾了下,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隋玉抚着嘴唇,歪着脑袋看他系安全带。 刚才在火锅店,在她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他站起来,越过那热气腾腾的锅子,托着她的后脖子吻了她。 他说:“小花儿开了,有点让人期待了。” 他口中的小花,就是最初被她嫌弃太小,发育还不全的小女生。 被吻过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提问:“快两个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快绝望了,才给我吃点甜头?” 男人说:“总得给点动力,不然小姑娘跑不动了,就要跟别人跑了。” “霍衍。”隋玉开口叫他。 霍衍将卡扣插入进去,抬头看她时,女孩儿甜香的味道贴过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吻。她捧着他的脸,冲着他笑,说道:“我今晚,可是把男神拿下了。我很开心的,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女孩咧开的红唇露出几颗可爱牙齿,黑亮的头发如缎子一般披了满肩。她有着女孩子的纯真,又有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脸如莹白月,眼角眉梢既透着得意又透着甜,好像全身都在发光。 像个妖姬。 男人怔怔望着面前那张莹白小脸,这个小丫头一发光,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好像都自动粘上来了。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她缺乏可陈呢? 男人的视线,最后落在那笑开的小嘴上面,嫣红如樱花瓣,却有着淡淡的木香,让人不知不觉间沉醉下去。 这就是“见爱”的味道? 霍衍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唇瓣上捻花。 过了许久,等小姑娘喘不过来气时,才放开她。 隋玉气喘吁吁,这就是传说中的深吻? 回到酒店时,解语看她脸红似滴血,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没有什么矛盾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隋玉瞪了她一眼,抱起了手臂,一副盘问的姿态反问:“请霍衍帮忙隐藏你的行踪,这么严重?怎么不说说,您到底是这大北城的哪尊佛啊?” 她可没忘记,她与霍衍嘀嘀咕咕说的那些事儿。 解语耸了下肩膀:“你是上赶着要嫁给人家,我呢,就是想逃婚,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男人。这个解释可以了吗?” 这是隋玉第一次听说她的事儿。她睁大了眼睛:“你都这样了,还有人想抢你做老婆啊?” 她说的是解语总勾搭小哥哥,换哪个男人都不高兴的吧。 霍衍连她与秦老爷子交往从密都反对,那个男人心也太大了吧? 解语鼻腔哼了一声,冷笑着道:“谁告诉你,结婚就一定是真爱?” 至少,齐臻肯定不是因为爱她,才要娶她。 隋玉一看她这样,就明白了。她道:“那,要不要我帮你?” 解语道:“你男人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了?” 话音刚落下,房门被人敲响。 开门后,酒店服务员递了一张门卡,站在门口恭敬道:“姜小姐,霍总交代说,这是给您的朋友的,希望她有个良好的休息时间。” 隋玉瞅着那张门卡,听服务员的转述都觉得这话透着标准的“霍衍风”。 他对不相干的人,说话从来都是疏离的。 男人的霸道劲儿出来,连未婚妻与朋友交往过密都要来分一分。 隋玉心里甜甜的,又有点唾弃,什么小心眼儿。 她道了声谢,伸手去接那门卡时,那服务员的手往后缩了下,直直地看向房间内的另一个女人,态度鲜明:这卡是给这一位小姐的。 解语无语的笑了声,撇了撇嘴,目光幽幽的看着隋玉道:“霍总还以为我能吃了你不成?” 她从服务员的手里接了门卡,道:“你回告霍先生,就说我谢谢他的款待,绝不会打扰姜小姐的休息的。” “呃……那就好。”服务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几个人奇奇怪怪的。 隋玉这时才回味过来,她想到霍衍的那洁癖劲儿,挠挠鼻子,对这张门卡都不能直视了。 她跟好姐妹一起,能怎了吗? 关上门,解语冲着隋玉阴阳怪气道:“他怎么不让你去睡他的房间,放到枕头旁边亲自看着,谁也偷不着,岂不是更好?” 而此时的北城机场,有个矮个子男人守在登机处,盯着那些旅客全部过检,然后掏出了手机。 “齐先生,我在这边看了几个航班,确定解小姐没有上飞机。” 齐臻料到这个答案,道:“先回来吧。” 他挂断电话,深沉的眼眸看着夜色里。 那女人向来聪明,知道他在找她,不会再轻易出现。 可那又怎么样,只要她还在北城,他就能够找出她。 而解家也不会允许她那么任性,她以为她一句解除婚约,解家就能放了她? 齐臻勾起冷笑,打了个电话出去:“解峰,你妹妹回来了。不过她躲着我,我希望能跟她好好谈谈。” …… 霍衍给解语订的房间在隔壁,可惜,夜深人静,她反而睡不着了。 解语翻身而起,打开手机。 室内没开灯,手机一亮刺得她眼睛想流泪。她伸手开了台灯,倚在床靠上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夜。 她打开了轻音乐,刷了会儿微博,脑子里乱糟糟的。 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她将自己放逐,做的都是以前她不曾做过的事情。 她喜欢上了这个全新的自己,放开一切,不是解家的大小姐,不用顾虑什么,没有包袱。也不用怕那个人不高兴,不用生气他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 她不怕失去什么了。 解语摸着后腰的刀疤,伤已经痊愈,疤痕还在,摸着疙疙瘩瘩,如同她心里抹不平的恨。 既然不会再妥协,也不会再回到过去的自己,怎么到了北城还潜意识的束手束脚? 解语自嘲的笑了下,翻身下来,从衣柜里找出她夜晚逛酒吧的惯用装束,性感的短上衣,紧身短裤,踩着马丁靴,出门。 她没有去高档会所,遇上讨厌的人会扫她的兴致。 她去的是一家中档酒吧,这里有很多白天承受高压的白领,年轻会玩,嗨起来特神经,不绷着装腔作势。 解语踩着节拍进场,一双妩媚的丹凤眼扫过舞池里跳舞的男男女女,走到吧台那边,先叫了一扎啤酒。 只是还未喝到,就被人按住了手腕。 旁边的男人眯起眼睛盯住她:“果然是你。” 解语愣得看他,见鬼似的。“顾、顾钧?” 他怎么净做他以前没干过的事儿? 顾钧不做私立医院的工作,可上次她回来时,她是在医院遇到他的。 顾钧也不玩酒吧,说酒吧吵闹,不符合他高冷医生的人设,可眼前的男人,白衬衫解开了两颗,袖子挑到手肘,一副坏男人的模样。 他在这儿勾搭谁呢? 091 你当陪练的话,我是不介意的 解语哈哈干笑了两声:“这么巧啊?” 她的手松开大号啤酒杯的把手,眼尾瞄着人多的地方,看能不能跑。顾钧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身体一晃,挡住了她的视线,也逼得她不得不专心看他。 顾钧的另一只手肘支在吧台上,撑着脑袋看她:“哪里是巧啊,我满世界的找小姐姐负责。你把我吃干抹净就跑,亏心不亏心啊?” 解语:“……” 到底是谁比较吃亏,他又不会怀孕,也用不着吃避孕药,顶多出点力气吧…… 不过,到底是比她小了两岁,怎么都没法理直气壮的给他怼回去。 她道:“都是成年男女,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是第一次,没找你负责是我明白事理。这样吧,今晚你想喝什么,我都买单,够大度了吧?” 顾钧瞧她那不在意的模样,嗤笑了声。 随后,他那笑一收,站起身,高扬起手晃了晃,大声道:“我家小姐姐今晚开心,大家喝什么——” 解语看着他那又冷又邪的笑就觉得他不对劲,一听他这话,后面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即踮起了脚尖去捂他的嘴。 男人个子高,被女人往身上一撞,身体往后仰,幸好身后有吧凳,他一把搂住女人的细腰,稳稳的坐在凳子上,上下看了眼趴在他身上的女人,笑得无辜。 “小姐姐,这是看我身娇腰软易扑倒,欺负上瘾了吗?” 周围看热闹的“喔喔”起哄,被人这么围观,解语脸都涨红了。她瞪着那张奶白年轻的脸,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扑倒,他分明是故意的! “那是你下盘不稳,缺练。” 解语这段时间可不是白修炼的,她跟那些小鲜肉们开段子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还能反撩回去。 她淡定的站起身,丝毫不给他说,她赖在他身上不起的机会。 但直到她站稳,他都没松开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顾钧也坐直了身体,还往她这一侧前倾了些,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盯着她,透着笑意。“嫌弃我不稳……你当陪练的话,我是不介意的。” 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逼近,解语下意识的往侧边退了退,只觉得耳根子发热。 她觉得来了北城之后……不,是她进了这家酒吧,被他逮到之后,自己的修炼就退步了。 她没法做到脸不红气不喘得跟男人调情了。 也许,是两人滚过了床单的原因,他这明显的暗示,让她心跳过快。 她不做回应,垂眸扫了一眼被冷落的啤酒,想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于是抬手拿了那杯啤酒来喝。 她的手腕被他拿捏着,想挣挣不开,只好用另一只手,由于姿势不对,喝着特别别扭,而且画面看起来也特别蠢。 像是小妹妹被大哥哥抓到偷喝酒,叛逆的非要尝上一口,不计代价。 解语一口酒含在嘴里,皱着眉毛,那大号的酒杯很沉,加上啤酒的分量压得她手腕不舒服。这时,男人接了她的酒杯,凑到她唇边:“再来一口?” 解语瞅着面前那张漫画少年似的脸。 酒吧的气氛很嗨,打碟的dj耳朵上套着耳机,身体随着音乐狂扭;调酒师花样调酒,引来女孩们的兴奋尖叫;舞池里狂热的街舞很有感染力…… 然而,解语眼前只有那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他微仰着头,清澈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们似乎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有眼前的彼此。 微苦的酒徐徐从她喉咙咽下去,她点点头,蛊惑似的“嗯”了一声,然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啤酒。 顾钧顺了顺她的那一头短发,把那只酒杯塞入她的手里,拉着她转了半个圈,让她站在他的身前,这样一来,她喝酒就方便多了。 解语却因为看不到他,又慌了起来。却觉腰间横了一条手臂,将她拉近他的身子,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男人低沉的声音性感,比驻场的歌手声音好听。 “你一跑,我的心就空了。我哪儿都不想去,我也知道,你早晚要回来。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解语听着他性感低哑的嗓音,侧头看他,见他闭着眼,笑得满足,像个得了奥特曼变身器的大男孩。 他的脸颊微微红,呼出的酒气喷在她的脖颈里,又热又痒。 解语也不自觉的跟着他笑。她道:“为什么会知道,我会回来?如果我一直不回呢?” 男人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眼定定的看她:“因为你得对我负责。你的良心,容不得你丢下我就跑。” “我呢,就暂且当你出去打工赚钱,回来养我了。” 解语又好气又好笑,头一回听一个大男人这么说话的。 怎么搞得像个怨妇似的,好像她就是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 可是以顾钧的本事,怎么可能需要她赚钱养他。他只要开口,那些医院打破头都要抢他的。 “你在那家私立医院,姓顾的还能亏待了你?”解语拨了下额头前恼人的刘海,有点长了。她又捏捏他软软的脸,“而且瞅瞅你这脸,只要你肯,有的是富婆要养你。” 顾钧叹了声气,捉住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他道:“我可没在‘顺安’工作,那次只是去帮个忙而已。公立医院的医生是很穷的。” 顾氏经营的是民营医院,医院遍布全国一二线城市,牌子很硬,市值很高。 可有着顾姓的顾钧却对此不感兴趣。遇到解语的那天,是他被这里的一档高难度手术吸引,过来丰富经验的。 不过他也庆幸同意了顾老头的邀约,不然就碰不到她了。 “如果真有富婆瞧上我的话,我也只愿意被你看上。”他捏着她的手指,摸摸她的手骨,真细。他的小手指跟她的拇指一样粗。 解语扭头看他,这孩子各种甜话,嘴巴抹了蜜似的。 可他这形象,怎么看着都不像是等着她的痴情样啊? 她刚要张嘴说话,他抬眸看她,把她手上的啤酒放到吧台上:“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说着,他拉着她就走。 所谓的换个地方说话,不过是从适合干点情人私事的公众场合,转移到完全具有隐私保护的自家住宅。 顾钧把解语带到了阳春路八十八号,他的私人公寓。 解语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但故地重游了,脑子里就涌现在这里做过的种种。 她瞅着前面的那张沙发,视线溜到房门口,脑子里已经清晰浮现了一切。 她那次没喝酒,所有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撕裂的疼痛感,到后来飘入云霄的不真实感。 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脸就先红了。 顾钧看她一眼:“小姐姐,你脸红什么呢?” 解语拿手扇风,眼睛四处乱看,道:“看得出来你穷,空调都舍不得开。” 其实这个天气,在北城来说还有点凉,空调都用不上。而且这种高档公寓,本就有中央空调,顾钧本人又习惯了恒温恒湿,一直将室温控制在二十三度。 顾钧哂笑一声,看她嘴硬。他将她带到身侧,让她看着墙上的调控器:“你觉得怎么才够凉快?” 解语话已经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在调控器上按来按去。 顾钧的手抱在她腰前,手指挑开几粒外套扣子:“我看,是你穿得太多了。” 解语被他弄得痒,低头按住他的手,转过身来,捏住他的下巴,道:“这么熟练,带过几个小姐姐来家里玩?” 顾钧垂眸,瞥着她的那根纤细手指:“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 解语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把甩开他的下巴,顾钧双臂圈住她:“那些都没进门口呢,我说,我这里养了只母老虎,会咬人,她们都被吓跑了。” “胡说八道。”解语啐他一口,却被迎面而上的嘴唇堵住。 他似乎忍耐了很久,咬住了就不松口。 他其实是从酒吧看到她那一刻开始,就等着这一次。 许久之后,解语昏头昏脑的想,咬人的是这只公老虎吧? 又睡了…… 解语抬手敲了敲脑袋,她不禁怀疑,当初跑回北城的动机是什么。 就只是为了避开欧阳腾那个疯货吗?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悄悄说,是因为对着欧阳腾的那张脸,想到了顾钧,才会在浦隋玉提出让她来北城时,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张爱玲的那句话是有点道理的吧? 第一个男人,在心里多少是有点影子的…… 解语抱着被子侧过身体,看着闭眼睡得安静的男人。他的脸在台灯下,白得像是拢了一层柔光,干干净净,不带瑕疵。那一头褐色短发微微湿润,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说他有多用力。 他怎么这么精力旺盛的…… 解语瞅了一眼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月光,她觉得自己坏,堕落了,还拉上了他。 时间在他们的一呼一吸里溜走,解语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像个“出门办事”的老手,看着天快亮了,就想悄悄的离开。 所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是这一回,她身子刚动,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又要走了吗?” 092 我跟你说,他吃素的 男人的声音暗哑,靠着她的脖子,嗅她头发的香味,蹭了蹭她,手臂又收紧了些。 解语望着静静垂落的窗帘,无风,故而一动不动的。 “顾钧……” 她一开口,就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 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孤独寂寞时候的擦枪走火。 还不如当做一叶情,天一亮,就什么痕迹也不要留下。 她感觉在她那一声之后,那条肌肉线条的手臂放松了些。但也察觉到身后的人情绪不太好。 解语此刻,觉得自己还真像是欺负了小孩的坏人。自己吃饱喝足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只是后面少了两句嘤嘤哭泣声,有点与气氛对应不上。 她扭头,看到他的脸陷在枕头里。由于他的手在被子外头,半个肩膀也都裸在了外面,锁骨上还清晰的印着一个她的牙印。 她抿了抿嘴唇,头一回觉得男人的锁骨也那么好看。 她戳了戳他的骨头:“诶,你在生气?” 顾钧睁开眼:“你觉得呢?”他的目光凉淡,望着她时,让女人没法直视,好像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 解语吐了口气,认真道:“咱们俩,就是——” 她话说了一半,顾钧坐了起来,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不能躲避。他突然道:“这次回来,见过他了?” 解语眼眸微垂,手指捏着被子的绗缝线乱画。 不作回应就是默认了。 顾钧冷笑了一声:“你跟我睡,是想忘记他?” 她看到他眼睛里的温度在凉却,不知怎的,就是不想他难受,她道:“齐臻那道坎,已经过去了。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 顾钧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他道:“你家一直在找你,还有齐家。既然要跟他解除婚约,就当面把事情说干净了。” 他突然掀开被子,解语身上一凉,缩了缩身体,看他也光溜溜的,毫不羞耻,解语的脸先热烘烘的。 “好好的掀什么被子,会着凉的。” 在这种气氛下,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淡定。 顾钧却是下床,从柜子里找出来一支药膏,他回过身来,解语立即闭上眼睛。 “你、你还是穿上衣服吧。” 顾钧扫了她一眼,刚才不见她害羞,热情似火的,这会儿倒是纯情了。 他将她推倒,挤出药膏抹在她的后腰上,解语觉得腰上一凉,嘶了一声,趴着身体扭头去看。 只是视线被他褐色的大脑袋给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伤口的那地方被他焐热了。 “这又是你调配的新药膏?” “嗯,你不回来,这药膏就一直放在抽屉里。” 这是针对伤痂脱落之后的皮肤的,主要是淡痕,连续擦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一点痕迹都看不出了。 他将药膏收起来,塞到她手里:“要走的话,把药膏也带走,按照说明上的使用。” 他进了浴室,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解语看着手里的药膏,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抿了下嘴唇。 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她走到浴室门边,靠着旁边的墙,淡淡说道:“齐家在发家之时,得到过我姑奶奶的帮助,所以解家在齐氏有一席之地。只是在我姑奶奶之后,解家再也没有出过她那样的人物。” “解家希望我与齐臻的联姻,能保住解家往后五十年的荣华富贵。我是解家的棋子。” “我手上有我姑奶奶给我的齐氏股份,齐臻同意娶我,是想要我手上的股份,稳固他在齐氏的地位。于他而言,我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解语靠着墙,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清灰色的墙面衬得她的脸颊黯淡无光,像是被束缚的蝶,翅膀上的亮彩全部脱落了。 而浴室里面的水声也停了。 两个世界隔着一道玻璃门,她没有走进去,他没出来。 “你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得干干净净,不要拖泥带水,呵呵……”解语自嘲的笑了声,“我卖掉了齐氏的股份,齐家给我的聘礼,连同我姑奶奶送给我的,全部卖了。” “我自认为我断了个干净。可齐家、解家怎么想,不是我能左右的。” 解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是继姑奶奶之后第二个有异眼的,解家觉得,她的能力能让解家立于不败之地。齐家知道这个秘密,以为有了她,齐氏的地位不会受到丝毫动摇,在新人辈出的北城,永远都不倒。 他们都是为了她的这双眼睛,而不是她的这个人而爱她。 顾钧感觉到解语的无力感,他错怪她了。当他的手落在门把上的时候,解语阻止了他。 “你别出来。”她顿了顿,“我不会留在北城的。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没见过我。” 她又沉默了片刻,再道:“顾钧,解家跟齐家的事情有点儿复杂,你别搅和进来,不是你能应对的。” “我也……” 她也许有点儿喜欢他,可不爱他。他们之间,就只是发生了一些激素达到一定浓度就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很累,她不想再有什么羁绊。 “如果有什么让你觉得受伤……我很抱歉。” 解语说了最后一句,站直了身体,她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人影,转头走了出去。 而门内的人也没有追出去。 她没说出口的话,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不懂。 解语走后不久,他便从浴室出来了。 他跟往常一样,出门跑步,然后换上干净的衬衣西服,上班。只是在车库取车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解峰打来的。 “小语回来了,她去找过你吗?” 顾钧的手扶着方向盘,耳朵一边是解峰低沉的声音,一边是解语上一刻无力挣扎的叹息。 他道:“你是她哥哥,他有没有回来,你不是最清楚,你来问我?” “顾钧,你小时候最黏着小语。你们俩感情好,她回来,肯定会找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顾钧唇角噙着冷笑:“错了,她从来没找过我!”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并且将手机摔在一边。 从来都不是那个女人来找他,一直是他追在她的身后。 他只要一想到她那句没说完整的话,手指便攥紧了方向盘,一肚子郁气无处抒发,恨不得再出去跑个十圈。 可,爱上了这样的女人,他还能怎么样呢? …… 解语回到酒店时,天刚蒙蒙亮。 她逛了早市,买了新鲜的豆浆油条,又买了咖啡面包,还买了路边的网红煎饼。 浦隋玉起床时,解语刚睡下。 她去敲隔壁的门,解语哈欠连天的过来开门。隋玉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眯了眯眼睛:“谁干的?” 解语伸手,在隋玉的脖子上一掐,疼得隋玉哇一声大叫:“干嘛,很痛的!” 隋玉努力斜着眼睛看自己的脖子,只是看不到,但她觉得一定红了。 解语指了指那块红了的皮肤:“喏,这不就干出来了。” 隋玉又不是个傻子,她道:“出去干坏事儿了吧?” 她看到桌上有吃的,过去拿了一杯豆浆。 已经凉了,她倒出来去加热,然后拧下一截油条慢慢嚼着。 解语身上裹着黑色真丝睡衣,光滑的缎子面料扑打在她的脚踝,雪白的脚踩在地毯上,脚步轻盈。 隋玉看她一路走到靠窗的懒人沙发,见她窝在里头蜷着身体打哈欠,手支着脑袋假寐,慵懒的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 成熟女人的风情,与长相没多大关系,全是在骨子里的。就连她那脸上几点淡淡雀斑,都像是岁月风沙,全是神秘。 隋玉看她那模样,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美人在骨。 只是此刻的美人,明显睡眠不足,眼皮底下有点儿黑圈,骨头都像是被推酥了,懒懒的堆在那儿。 她端着热豆浆走过去,放到解语面前,道:“你在北城,有老相好?” 解语睁开一只眼,睨了她一眼道:“我这把年纪了,没点故事怎么行?” “倒是你,那边的身子快不行了,这边的霍衍也没个着落。就是一个吻而已,居然能让你心无旁骛的睡大觉,你该不是在梦里跟他这样那样吧?” 隋玉挠了挠脖子,想到她那失败的第一次,她讪讪道:“他又不是跟别的男人一样,身娇腰软易推倒。我跟你说,他吃素的。” 这样的男人,想下手都挑不到地方,倒是时常与他斗心机,搞得她身心俱疲,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都很少失眠了。 “噗……”解语呛了一口,这是她与浦隋玉第一次谈论这个男人的细节,很难想象那个高冷男人居然是这样的。 不过,好像也很符合他的形象,十足的禁谷欠系男神,修仙派。 解语擦了擦嘴,坐稳了身子,道:“那我也跟你说,这个世界上可没有推不动的男人,要么是他不行,要么他是弯的。” “霍衍嘛……”解语上下扫了眼隋玉的穿着,“你今天要跟他约会吗?” 隋玉点了下头:“我跟他说,中午一起吃饭。” 解语瞄了一眼隋玉脖子上被她掐出来的印子,笑得非常不怀好意,她道:“那记得一定要订个私密性极好的包厢。” 093 这个男人,是不是草吃多了? 中午时,隋玉照了照镜子,不确定自己要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 这是一件看起来中规中矩,实则性感露骨的衣服。 黑色款紧身连衣裙,腰部是镂空蕾丝设计,两侧细白的皮肤隐约可见。 裙子是中短款设计,膝盖以上,臀部以下,两根细白的腿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将她整个人拔高了十公分,只这么站着,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长颈鹿,看东西的角度都与平常不一样了。 解语微微踮起脚尖,给她做最后的补妆,说道:“记住,走路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不小心崴一下脚,恰好扑倒他怀里。这样,他就会顺势搂住你的腰,就像这样。” 解语给她演示了一遍,手搭在她的细腰上,觉得手感好,干脆放下粉饼,两只手圈住了她的腰:“啧啧,真细,霍衍一只手就能圈住的吧?” 解语十八寸的腰已经够她自豪的了,姜不渝这身段,应该只有十七寸吧? “楚王好细腰。浦隋玉,你得好好将这段腰给利用起来,达到让人魂牵梦萦的效果。” 解语冲她眨眨眼睛。 隋玉挺无语的,剧情好老套,都没书上的精彩。 而且这么高的跟,不故意崴脚都能摔一跤。 况且,霍衍其实抱过她的,那时候都没见他春心荡漾过,淡定地跟一尊大佛似的,他还揉过她的脚呢。 不过,这些私密事儿没跟解语说过,不然,解语肯定又要笑话她没有魅力。 她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脖子上那一个红点,摸了摸,说道:“我觉得你的办法好土,霍衍可不是一般人。” 这种招数,应该不少女人在他身上用过了吧? 解语望着她,摇了摇食指,老神在在的道:“招数不在奇,而在于这个人是谁。”她绕着隋玉走了一圈,“你没在霍衍面前穿成这样过吧?” “他也没有吻过别的女人吧?” 隋玉怔怔的想,霍衍都二十九了,怎么可能没接吻过,而且还不一定是个处了。 仔细想想有点吃亏啊,姜不渝的身体,浦隋玉的灵魂,一具身体两个人,便宜都被他占遍了。 …… 霍氏大楼。 中午时,霍衍看了眼手机上某人发来的消息,扯了下唇角,回复:正在关电脑。 然后,对着面前坐着的王教授道:“教授,该午餐了,我就不跟你一起吃盒饭了。” 再然后,他拿衣服外套,车钥匙,手机装口袋,一副就要出门并且暂时不会马上就回的样子。 教授看了他一眼,睿智的眼睛里写着“八卦”两个字。 老头笑得揶揄:“还是未婚妻有牌面哟……霍总,要我的口香糖吗?” 他口袋里掏出一盒糖,掌心摊开,亮在霍衍面前。“霍总,跟未婚妻在一起,更要形象啊!用餐过后,万一亲亲什么的……” 霍衍捏了捏眉心,这老头真的是做了几十年化工研究的老教授吗,八卦还唠叨。 况且,他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怎么约会要这老头子教? 霍衍冷冷回复:“教授,吴刚再怎么修行,也成为不了月老的。” “嗯?”老教授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月老跟吴刚,是两个神话故事。” “是啊,两个体系的。您,也是。”霍衍深深看了他一眼,踏步走了出去,没再搭理那话痨老头。 老教授站在门边认真想了几分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此时,霍衍已经走远。宋以琛从走廊一头走来,见到王教授杵在那里,还以为他有事儿,特意走了过来。 “教授,霍总出去吃饭了,您有事儿下午再说吧。” 老教授拉住他衣袖:“等一下,小宋,你跟我说说吴刚跟月老。” 宋以琛一脸问号,老教授看他笨呆呆的,嫌弃地哼了一声:“看你像是霍衍肚子里的蛔虫,这都不知道。” …… 另一头,隋玉与霍衍吃完西餐,时间还早,她把甜点吃了。 她等了半天,也没听霍衍点评她今天的穿着打扮。她抿了一口奶油,眼瞅着前面的男人。 他不吃甜食,正喝咖啡。 她穿黑色不好看吗? 腰不够细吗? 裙子不够短? 隋玉舔了舔唇上沾着的奶油,琢磨着要不要问一下。正在此时,霍衍抬眸,正见她粉嫩舌尖舔过红唇。 唇角的奶油还沾着一点儿,她舔不干净,小猫似的舌头只刮到了唇面上。 男人忽然站起,捏住她的下巴,脑袋低下,在她的唇角一扫而过。 细腻的奶油,不及她唇瓣的柔软。 男人舌尖回味了下,望着她那双茫然的眼,道:“太甜了,少吃点甜食。” 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咖啡又呷了一口。 隋玉傻愣愣的望着他淡定清冷的姿态,好像刚才那一幕不曾发生。 她眨了下眼,摸被他拂过的嘴角:“你……” 他不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吗? 还有这一手? 怎么做到这么行云流水的? 隋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儿快,刚才想说什么都忘记了,只傻傻的又挖了一勺蛋糕送入嘴里。 这时,霍衍突然拿开了她面前的蛋糕,放了一个小盒子在原来的地方。 隋玉拿着那盒子看了看,还以为跟上次一样送香水什么的,可打开一看,却是几颗口香糖。 她满脸问号,就听男人淡声说道:“研发室的老教授送的,你甜食吃太多,蛀牙。” 隋玉:…… 所以,她穿得这么性感成熟,他想到的却是她会不会蛀牙? 隋玉觉得浪漫两个字,像是桌角被阳光晒着的玫瑰花,没人看。 她深吸了口气,道:“霍衍,你不觉得,我今天的打扮有什么特别的吗?” 为了保证他再看会有点感觉,她又道:“这是我逛了一上午,选的约会装。” 解语不敢出门,就说腿软走不动,赖在酒店房间,她跟解语两人躺在沙发上,用眼睛逛商场,选中就让店员送到酒店来。 霍衍扫了她一眼,眸色淡淡:“不好看,显老。” 隋玉:…… 他到底是会谈恋爱,还是不会? 她揉着额角,书上的男人大多肉食动物,哪怕看着高冷,女主角穿个暴露衣服,就会原形毕露的。 这个男人,是不是草吃多了? 她只好找话题,随手捏了一颗口香糖塞入嘴里。 糖有点薄荷的味道,凉凉的,她刚吃过蛋糕,正好解腻。 “教授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她抓着盒子摇晃了几下,发出叮咣的细小声音。 霍衍把那个老头子教授的话说了一遍,淡笑着看她:“你能明白这两者的意思么?” 隋玉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盒子把玩:“吴刚追嫦娥,爱而不得,被罚砍树千年;月老是给人牵红绳的,主姻缘……但他们不在一个神话故事里……” 她想了想:“你是在笑话那位教授,搞研究的就不要乱充恋爱专家,瞎出点子?” 霍衍点了下头,以惯性高冷的姿态呷了一口咖啡:“正是。” 隋玉嫌弃的撇撇嘴,心道:这位大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但其实,浦隋玉完全想错了。 她不知道,女人会口是心非,男人也会。而且男人的心思藏得比女人深,深得比海底心还更叫人捉摸不透。 而此时,浦隋玉为了找话题拉近两人的距离,不得不更主动一点儿。 她站了起来,走到他那一侧坐下,肩膀撞了他一下,说道:“你不喜欢我穿绿色衣服,也不喜欢我穿黑色,那你说,你喜欢我穿什么?” 这个话题挺有暗示的,若是色心大的,会直接说不穿最好看。 霍衍偏头看了看她,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 其实在他进入包厢的时候就留意到了。那一截细长脖子,就数那红最鲜艳。 他的指尖在那点红上面划过,抬眸看她:“蚊子咬的?” 隋玉被他那手指上的温度摸得身体一颤,紧张得摇了摇头,就听男人道:“我可不记得,我咬过你。” 隋玉看得他一本正经,气得吐了口浊气。 可他明明看到,又不生气,说明他知道,这是她自己弄的,而不是什么男人嘬出来的。 她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她道:“你为什么不吃醋?” 霍衍捏着咖啡,笑说道:“起码拿丝巾遮一下,那么我看到的时候,你再装着惊慌遮羞,这样一来,可信度就大了。” 隋玉皱了皱鼻子,心道:得了吧,大佬您的小心眼儿就是与众不同而已。 她贴在他的耳朵边上,把这个红点的由来说了下,再小声道:“那……我要不要找个真人来试验一下?” 她说完,飞快的闪人,只是还未来得及跑开,就被人一把捉住。 霍衍将她按在腿上,捏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小嘴堵上。 小姑娘嘴里全是奶油的甜香味道,还有凉凉的薄荷,只是那口香糖碍事。 他攥住她的嘴唇,将那口香糖挑出来,换气再重新来了一遍。 小丫头谈个恋爱都这么不成熟,让别人给她出歪点子,该罚。 隋玉满口都是他咖啡的苦味,昏头昏脑的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他这个吻,怎么比起以前又不一样了? 094 这个也可以大方示人 热得昏昏糊糊的时候,感觉腰上也热,脖子上也热。 脑子迟钝了许久,才发现是他的手跟嘴换了位置。 许久之后,他才停歇下来,靠着她的脖子喘气休息。 隋玉又昏昏沉沉的想,他吃起肉来,也挺狠啊。 但他是个极为自律的肉食者,没吃过分。 隋玉浑身都发红,身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猫儿似的妖媚的眼看他,说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假正经的?” 霍衍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脖子边上慢慢摩挲,满意的看着那一点点的粉红变成了深红。 男人的声音低哑:“这个也可以大方示人。” 这是他留下的印记,无所谓被人看到。 隋玉的脸又红了一个色度,但很享受被他抱着的感觉,也便腻歪在他的身上,道:“明天周末,出去玩怎么样?” 霍衍搂着女孩,抬头看着墙上的画,想了想明天的行程。 有个拍卖会……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明天有事情要做,暂时走不开。” 隋玉眼眸微垂,有事啊……不过正好,她要做点别的事情。 她漾开笑容:“那我自己玩吧。” 霍衍看她,脸上并无不高兴的神情。 女孩子不能约会,多少会感觉失望,她倒是懂事,也不追问他要做什么? 男人眼眸微动,但将疑问放在心底,不让人看出来。 他问:“准备去哪里玩?” 隋玉瞧着自己的几根手指头,随意道:“就到处吃吃,逛逛。” 霍衍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不回学校?” 隋玉心里咯噔了下,手也跟着颤了下,她来北城已经有半个月,按说,他带她来北城的目的已经完成,她早就该回去。 她动了动身体,正对着他道:“那位郑小姐、顾小姐也都在北城吧?我得跟你一起回去,免得我不在的时候,你背着我做什么。” 隋玉手颤的幅度虽小,但霍衍没漏掉这个细微动作,也没遗漏她那一瞬间的紧张。 她留在北城,不是为了他,而是另有目的。 男人也不拆穿她,轻扯了下唇角,握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掌心的薄茧摸了摸,沉声道:“学校的毕业证书是要拿到的。一直请假,课业怎么跟得上。” “郑芮也好,顾蕴也罢,我要是遵守约定,一百个郑芮、顾蕴,都不在我眼里。” 隋玉沉默着,然后起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侧闷声道:“你希望我回去?可是,我们的状态才稍微有点改变。我怕,我这一走,又要回到以前。” 她希望这个说法,能够为自己再争取几日留下的时间。 霍衍由着她抱了会儿,然而她看不到他的脸色。此时,霍衍的脸清冷,并没有多少情侣在一起时的亲昵。 …… 隋玉回到酒店时,心神不定,但已经没有人陪她商量了。 门底下塞了一张纸条,是解语留下的。 她说她回南城去了,让她有事再给她打电话。 隋玉去洗了个澡,一遍遍回想自己最后的那句话有没有什么不妥。 霍衍没有回应她的那话,没说希望她留下,也没说让她走。 他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隋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望着镜子里,锁骨处的吻痕。 她闭上眼,回忆每一个细节。她已经脱离工作小组,那在工作上,她没有暴露多少,这是属于纯生活状态的谈恋爱,为了喜欢的男人留下,想跟他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合情合理…… 正在此时,外面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披上浴袍,出来接电话。 竟然是连舟打来的电话。 隋玉有点惊讶,连舟上次拒绝帮她出售她的修复古玩,她正想办法按照他的建议,再进修一下自己的手艺。 她以为他不会联系她的,难道是改主意了? 她接了电话:“连先生,您好。” 略显生疏的打招呼方式,让隋玉一阵恍惚。 从成为姜不渝以后,似乎……与连舟的交流也变得遥远了。 起初,在南城看到他时,她还使劲全身力气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让自己装得像个陌生人一样去看待他。她小心翼翼,不漏痕迹,不让他察觉到一丁点儿可疑之处。 可现在,按说她已经照着计划,让“姜不渝”成为了连舟的朋友,对他说话不必那么生疏有礼,她却真的生出了距离感。 是成为姜不渝太久,便真的入了戏;还是隔开半年之久,浦隋玉与连舟,从至交好友,变成了泛泛之交? 隋玉想起年少时,她与连舟初相识,没过多久就好得一起满山跑。他们还在山顶看日出,在一座冷冷清清的庙里写许愿牌,挂在许愿墙上。 连舟好奇她许了什么愿望,偷偷去翻看,被她发现,追着一路打下山。 想到那久远的回忆,她唇边露出淡淡微笑,然而耳边一声“姜小姐”,将她拉回了现实。 也许,少男少女,心思再沉也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做好朋友;而当成人之后,复杂的心思使得再多的往来,也只能做个普通朋友。 她提醒自己,她是姜不渝。 隋玉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空落落的,不知道想做点什么,想起来她应该擦一下头发,便握着手机返回浴室。 当她拿着毛巾再度经过镜子时,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脸颊上还留着些微婴儿肥,眼眸如水,少了属于浦隋玉的冷漠。 她也看到了那个红色的吻痕,像是个烙印,那么明晃晃的落入眼里。 她想到了在餐厅包厢与霍衍的缠绵,那一刻,她真的将自己融入了姜不渝,忘记了自己是谁。 连脖子上戴着的绿孔雀羽毛项链断了,都没留意。 她出门时,解语曾经问她,为什么要戴着这个绿羽毛配饰。 自从霍衍明白表示,他不喜欢她穿戴绿色衣服之后,她就转而放到了身上的配饰上。 若说这绿是为了悼念姜不渝,不如说,是她想提醒自己,戴着这绿色,她是姜不渝,暂且忘记浦隋玉。 可,那也太入戏了…… 那身体的感觉,是她明白的感受着的,心跳的加速,血液的涌动,全都是属于她浦隋玉的。 怎么会这样? 隋玉脑中忽然生出一种惶恐,脑中蓦然浮现连舟仔细给她原身擦护手霜按摩的那一幕。 忽然头痛欲裂了起来。 “唔……”她闷哼了一声,抱着脑袋蹲下身体,忍耐着那一阵的疼痛过去。 电话里,连舟听着她的声音,急问道:“怎么了,姜小姐?” 隋玉握紧了手机,使劲的摇了摇头:“没事,不小心踢到椅子而已。您有什么事,请说。” 连舟也便当了真,说道:“姜小姐,我想起来,隋玉有一套专用来做修复的工具,是她自己设计的。” “你是她的弟子,我想,她应该愿意借给你使用。如果你有空的话,明天九点,你到我的拈叶斋来。” 隋玉当然知道她的那一套宝贝工具,每一件都是她为自己打造的。她的工作室设在拈叶斋,因为连舟那里本就收集残缺的古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成为姜不渝之后,她也想过再复制那么一套工具出来,只是怕被人看出什么,便用秦盛文为她搜集来的工具了。 “我正好有事想找您,那,我明天九点来。” 挂断电话之后,隋玉缓了很久,脑部的疼痛感才过去。 是原身衰竭的更严重了吗? 隋玉惴惴不安,想着是不是该铤而走险的走那一步。 第二天,她如约去了拈叶斋。 周末时间,古玩街上的客流比平时多,但拈叶斋有固定的客户群,不随便对外开放,隋玉进去时,只有她一个人。 连舟正在店里,站在宽大的工作台后,戴着专用来鉴定的圆形单片眼镜,手上拿一只白釉梅花纹瓷瓶。 他穿着复古的西装,远远看去,像是漫画中的民国青年,儒雅博学。 店里的工作人员将隋玉带进去,请示道:“老板,姜小姐到了。” 连舟抬起头来,看到眼前那个娉婷站着的少女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唇角带着淡然笑意,黑亮的眼睛会说话似的望着他,披肩的长发柔顺的贴在脑后,裙角还在脚踝飘荡未定,那一句清脆嗓音便出来了。 “连老板,我来了。” 那一声带着调侃的话语仿佛穿越了时空,从十年前带到了现在。 “隋玉……” 隋玉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震动了下,她恍然记起当初第一次来拈叶斋,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而且那时候她也是一头乌黑长发。 隋玉心里有点儿发酸,她轻咳了下,提醒道:“连先生,您在说我师父的名字?” 连舟回过神来,脸色略微尴尬。但他依然挂着淡笑,摘下眼镜晃了下,道:“一不留神,就叫错名字了。” 这个动作表示,全是戴着这单片眼镜,脑子里想着浦隋玉的名字,故而说错了人名。 隋玉笑了笑,走过去,桌上整齐摆放着她的那一套工具。每一件都因使用太多次,泛着光亮。 也因为有人日日擦拭,才不沾染一点儿灰尘。 095 她这是不懂事儿呢,还是故意为之? 隋玉轻轻的拿起一把短剪,指腹在尖刃上小心刮了下:“真漂亮。” 久违的熟悉感让她激动,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连舟只当她喜欢,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浦隋玉的宝贝,你小心使用,如果她醒来,只要发现其中一件坏了,你可得小心了。” “她的脾气不好,可能会把你逐出师门。” 隋玉笑笑,她发觉连舟似乎心情不错,唇角都是扬着的,看起来更加阳光明朗了。 她道:“连舟先生,是有什么好事情吗?” 连舟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时,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走了进来。隋玉记得这个人,她是连舟聘请的高级鉴定师夏颜盈,长得漂亮,还很温柔。 连舟追过她,两人还谈了一阵恋爱,然后他就把人追到自己的店铺来了。 隋玉许久不见夏颜盈,还挺想念她的,见到她便对着她笑。 夏颜盈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女生眼神古怪,好像认识她似的。 她看向连舟:“你又骗小女生了啊?” 隋玉手指抵着鼻子轻笑。 夏颜盈与连舟分手之后,还是继续追别的女孩子的,她们俩私下吐槽连舟没有定性,成天装风流,迟早要吃苦头。 连舟瞧了她一眼:“别乱说。她是隋玉的朋友,来借她的工具。” 他脸色清冷,没了以前的漫不经心,沉稳了许多。夏颜盈看他神情,也不再说什么,她看向隋玉:“你是‘隋玉’的朋友啊。” 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神色微黯,看得浦隋玉也心酸无比。 她总觉得自己没朋友,没人关心她,可还是有人惦念着她的。 隋玉笑了笑,点头。夏颜盈无意与她多说话,转而对着连舟道:“今天的拍卖会,你要去吗?如果去的话,时间差不多了。” 连舟看了眼壁龛里藏着的自鸣钟。 那是一只象驮钟表钟,白色象身,背上背着一只黑色圆形钟,象鼻往后甩起,钟盘里站着一个小男孩,两只手分别举着异常一短两根箭,此时箭头指向了九点半。 连舟拿起一旁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点头:“要去的。” 夏颜盈:“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隋玉正在将工具一件件转入工具箱,这时候人家说要去拍卖会,她觉得有点尴尬,想要跟连舟商量的事情,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这时,连舟却看了她一眼,道:“姜小姐,一会儿你有时间?” 隋玉盖上工具箱盖子,摇了摇头:“周末,没什么事的。” “那就跟我一起去一趟拍卖会。”说着,他看向夏颜盈,“一会儿会有个客人要来看一下那尊大威德金刚,你招待一下。” 他做事情果断,交代完之后,便进去换衣服了。 隋玉还怔愣着,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去拍卖会了? 拍卖会对他们这些做古玩艺术行当的人来说,是长见识的地方,也是结交人脉的地方。 她的其中一件作品,就是在拍卖会上拍出了六百万的天价,浦隋玉这三个字也随之一战成名。 隋玉猜,连舟借给她工具,又邀请她去参加拍卖会,都是看在“浦隋玉”的面子上,带她这个所谓的徒弟去见见世面。 只是……隋玉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她穿的是便装,不适合那种高端场所。 她看了眼夏颜盈,看得出来,她过来提醒连舟,是打算与他一起出席的。 夏颜盈对上她呆愣的目光,见怪不怪的说道:“这半年来他忙得很,店铺都交给我来看着,都习惯了。” 隋玉见她唇畔挂着苦笑,暗想夏颜盈是不是还对连舟…… 这时,连舟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他穿的是正装,一身蓝西服,里面搭配的是白衬衫,颜色明亮,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派头,连头发都往后梳成了大背头。 隋玉张了张嘴,想说不去那个什么拍卖会,还没开口,连舟没看她一眼,只顾着往外走,一边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隋玉只得带着那套修复工具跟上他的脚步,经过夏颜盈时,对她尴尬一笑,点了下头便急忙出去了。 …… 去参加拍卖会上的都是名流贵族,进入那种场地都有门槛,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路上,连舟吩咐司机在一家精品店短暂停留,让里面的造型师给隋玉打扮了一下。 他本人没下车,而隋玉因为时间紧凑,只来得及换件裙子,简单编了个发型,就匆忙回到了车上。 她只能在车上自己化妆,幸而包里带了化妆品,还不至于太狼狈。 连舟本来对女人化妆并不感兴趣,只是车上无聊,便看了起来。 他看女人涂脂抹粉,全都是用手指,却也是手法娴熟,一点也不手忙脚乱,像是应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 而在他面前用手化妆的,姜不渝不是第一人。 连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打量着身侧的这个女人。 她的修复技术师承浦隋玉,她对浦隋玉的了解很多…… “姜小姐,你的化妆方式很特别。”连舟突然出声。 隋玉手指一顿,干笑了声道:“学校表演的时候经常有突发状况,师父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就……习惯了。” 这确实像是浦隋玉会说的话,只是,这让连舟不太高兴。 他眸色微冷,抽回视线看向前方,淡漠道:“姜小姐,我知道你很崇拜隋玉,但希望你不要过度的模仿她。人还是有自己的风格比较好。” 隋玉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很多习惯是她早已经养成的,哪怕成为另一个人,一时间要改变很难。 但她不知道,“相似”这两个字,对连舟而言,是一种冒犯。 浦隋玉是独一无二的,模仿的人,再怎么模仿,成不了那个人。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隋玉闷不做声的将粉盒收了起来,安安静静的等着到场。 下车的时候,看到脚下软垫上有亮光一闪而过,她捡起来一看,是一粒蓝宝石。 她记得,连舟今天带的领针上就有蓝宝石,便叫住了他。 连舟听到她声音,转头看过来,神色淡淡:“怎么?” 隋玉摊开手掌,道:“你的领针掉了。”她走过去,看了眼他的左侧衣领,雪花纹的别扣上面果然光秃秃的。 “摘下了吧,我给你修一下。” 连舟看了她一眼,,依言将领针摘下,隋玉回到车上,幸好有那套工具在,修起来倒也方便。 她花了几分钟就将蓝宝石镶嵌了回去,连舟等在车外,高高的个子斜倚在车门上,阳光帅气的脸,让很多来会场的女宾客侧目而视。 其中就包括郑芮。 此时,她正站在车子旁边,等着什么人过来。 也就看到姜不渝从连舟的那辆车上下来,给连舟戴领针的画面。 她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愣了下,转头看向车子的另一个方向。 霍衍从另一侧车门下车,郑芮走了过去,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的视线,往拍卖会场的入口处走去。 而这边,隋玉将那雪花纹领针戴回了连舟的衣领上,与右侧的那枚对比了下,位置正确,随着那一颗宝石的回归,整个气场也回来了。 她只关注在那领针好不好看,有没有放歪这件事上,没留意到男人不自在的神情。 连舟虽不是不近女色,但浦隋玉出事后,他就再跟别的女性交往过密了。此时这个小女生在他脖子上动来动去,呼吸全往他脖子上扑,她这是不懂事儿呢,还是故意为之? 这年头,主动的女人很多,连舟便误以为隋玉跟那些女人一样,给了点儿甜头,就以为自己有机会。 他皱眉,一把推开了隋玉,隋玉猝不及防,脚下踉跄了下,要不是有车子挡着,她就摔地上去了。 “你干嘛呀!”隋玉生气的瞪他。 好好的推她干嘛! 连舟瞧了她一眼,见她狼狈,脸上闪过不自然。他很少对女人这么不绅士。 “行了。”他扯了扯衣领,淡漠看她,“拍卖会就要开始,你跟在我后面。” 这样看起来就不是女伴,而是随行人员,省得小女生想入非非。 隋玉无所谓,但觉得他莫名其妙。 她跟在他后头,因为他推的那一下,脚踝有些不舒服,走路一扭一扭的,好在并不严重,能走路。 若他把她给推瘸了,她一定上去踢他一脚。 进了会场,他们依照号码牌找到了座位,此时,拍卖会已经开始。 隋玉端坐在位子上,看着前方展台上摆着的一只青瓷花瓶。花瓶大约一尺多高,颜色呈匀称柔光淡青色,两侧有一对对称纤细鱼形手柄,这样的造型很少见。 拍卖官正在介绍这只花瓶的来历,在此次拍卖会之前,这只花瓶一直收藏于f国的一位藏家庄园里,起拍价就达七百万。 拍卖官说出起拍价之后,下面就有人开始举牌,以五十万递增,一会儿就达到了九百万。 隋玉琢磨着这只花瓶将最后以多少个零成交,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说话声。 “姜小姐,你的师父——浦隋玉,可能就要醒来了……” 096 叫你师母? 隋玉呼吸一窒,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她那一下转头,像是要把脖子扭断:“你说什么?” 她因激动,声音大了些,让身后的人有些不高兴,她报以歉意的笑,然后闪闪发亮的眼直直的盯着连舟。 她没有听错吧?是真的? 会场的光线很暗,灯光集中在展示台那边,可隋玉的眼睛太明亮,在晦暗中也能看到她眼中带着激动泪花。 连舟虽然高兴,但看她这么高兴,不由微皱了下眉。 只是一个“就快醒来”的消息,她比他还激动? 他一时疑惑,这女孩也许是真的太过崇拜隋玉,把她当成精神偶像? 看她平时还算矜持沉稳,到底是个小女孩,她这年纪正是追星的时候,这么一想,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重复说了一遍:“隋玉就要醒了,你以后,可以直接跟着她学习了。” 然而隋玉的着重点并不是他后面的那半句话。 若她的原身有醒来的迹象,那么她就能回来了。 她与姜不渝,会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想到这儿,她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人的脸,笑容忽然僵住。 连舟看她脸色反反复复,想她大概是激动的魔怔了。 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清楚。“姜小姐,隋玉就要醒了。刚才在车上跟你说的话,你要记住了,别再轻易模仿她。” “她这个人,讲究个性,不喜欢别人模仿。我也只喜欢她一个人,你若有什么心思,还是趁早歇了。” 连舟与浦隋玉交好,一个负责修,一个负责销路,两人搭配无间。但连舟曾经有个女朋友,见隋玉与他关系近,就刻意的模仿她的穿着打扮,连发型都要跟着学,惹得浦隋玉很不愉快,没多久,连舟就跟那位女朋友分了手。 在浦隋玉成为植物人之后,连舟细想过去他们种种,也想起了那位女友。后来他想明白了,为什么隋玉一不高兴,他就跟女朋友分了手。 只是因为,他喜欢她。他不想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她不喜欢的人,那么他也喜欢不起来。 “她是你师父,以后你得……” 隋玉笑吟吟的,接话道:“叫你师母?” 此时,她全心沉浸在那个天大的好消息里,连舟那番自恋的话也根本不在意了。 连舟对“师母”二字,皱住了眉,这女孩是缺心眼儿吧? 隋玉笑着笑着,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沉落下来。她小心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什么时候的事?” 连舟道:“昨晚。”他顿了顿,脸色忽然有些古怪,“跟你打电话的时候。” 那时,他只是告诉她,说可以把浦隋玉的工具借给她练手,那时浦隋玉身上的仪器突然反应激烈,医生检查过后,说她有醒来的迹象。 隋玉心里咯噔一声,是她突然头痛的时候? 这么说来,并非她以为的,身体衰竭更严重,而是在好转……她胸腔里的心脏用力的跳动着,每一下,都似乎在告诉自己,她活得有多么努力。 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是浦金悦谨慎了,没再往她的药物中添加不该加的东西,这才让她的身体有了好转…… 隋玉猜测着,更想让自己的原身尽快好转。 她看了连舟一眼,想着怎么传达她想表达的东西。斟酌之后,她开口道:“连舟先生,就我了解到的,师父与她的那位姐姐关系不好。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浦大小姐不希望师父醒来,就……” 她没说得太明白,只稍加暗示,以连舟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尽管如此,她也是冒着惹怒他的风险。 因为这也等于在质疑连舟守护不力,伤他的心。 可隋玉没办法,她能够信任的就只有他。 连舟果然沉着脸色,沉默的看她。“姜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刚才说了,隋玉就快醒了。你这话,在这之前说或许能信。” 隋玉抿住了嘴唇,是啊,因为那边住了手,她的原身才有可能醒来。但她没有证据,也无法告诉连舟,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两人沉默着,周围的叫价声此起彼伏,已经喊到了一千万。 隋玉抬头,看向光束下的花瓶,目光微微茫然。 她太过于沉浸在这件大事中,也就没觉察到后排有人在盯着他们。 郑芮早在停车场就留意到了姜不渝,她那时故意遮住霍衍的视线,就是想先进了场,等大家都落座了再说。 如果那时,被霍衍看到她跟另一个男人举止亲密,霍衍必然会不高兴,但她也不再是以他女伴的身份入场。 以霍衍最近的行为来看,他要么带着姜不渝直接离场,要么就是让姜不渝做他的女伴进去拍卖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坐在一处,看着前面的亲密交谈,让霍衍心头火烧。 郑芮瞧了眼霍衍黑沉沉的脸色,唇角微微勾了下,随后故作惊讶的道:“连舟应该是拈叶斋老板的身份应邀出席。奇怪了,姜小姐怎么也进来了?” 霍衍抿着薄唇,目光如鹰隼,盯着那女人的后脑勺,见她跟旁边的男人交头接耳,一会儿忐忑,一会儿眼睛放光,一会儿又笑得明亮。 她还从来没有眼睛放光的对着他。 她面对他时,看似讨好,实则遮遮掩掩,就连勾引都是刻意,全然不是那么放松的。 呵呵,没有他陪着,她总能找到别的备胎的。 姜不渝,你好本事! 郑芮看他脸色阴沉,眸光暗动,已然达成了她的目的,唇瓣的笑意更大了一些。 这时,那只花瓶被一锤敲下,以一千一百万最终成交。 趁着下个藏品展示间隙时,郑芮道:“对了,福临楼另一位股东的身份,我已经查到了。她叫解语,是齐臻的未婚妻。” 齐氏在北城有一席之地,所以提到齐臻此人,霍衍只是有点儿反应。他曾听闻齐臻有个未婚妻,据说长得丑,一直不曾公开露面过。 至于解家,本就是比较低调的家族,又只以齐氏股东的身份存在着,连公司高层都不算,霍衍就更不曾留意,也就不知道,原来他帮着隐藏行踪的那位解小姐,还有这一层身份。 霍衍微微皱眉,姜不渝的朋友是齐臻的未婚妻? 但那女的,分明躲得很厉害,看着像是逃婚。 齐臻几次公开参加宴会,身边的女人都是娇艳类型的,跟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反差很大。 郑芮顿了顿,把最后一个消息甩了出来。她道:“解语在四月十号购入福临楼的股权,而我们正式公开喜乐城项,也就在这差不多的时候。” “另外,解语,我查到她是姜小姐的好朋友,两人经常在福临楼见面,姜小姐在那里还有专属座位。” 若不是霍衍已经见过解语,隋玉已经提前说过这个事情,霍衍此时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对姜不渝扣上一顶吃里扒外的帽子。 此时,他没有什么反应,只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他见那女人又与连舟说起话来,看起来是很严肃的话题,都没再说说笑笑。 他们在说什么,值得她这么认真专注? 郑芮没见霍衍有什么反应,往前面看了一眼,心中疑惑。 霍衍是最关心霍氏的,若有背叛者,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不给情面,直接踢出公司。可他现在竟然无动于衷,只看着姜不渝与别的男人亲密? 难道,在霍衍的心里,姜不渝已经比霍氏还要重要了吗? 郑芮心中大震,不,这是不可能的! 她认识霍衍那么多年,已经足够的了解他。他是个理性超过感性太多的男人。 郑芮定了定心神,说道:“霍总,小高村分项,已经不适合交给姜小姐负责了。” 霍衍这时收回目光,看了眼郑芮,淡声道:“不,这个项目,还是由她全部完成。” “霍衍——”郑芮一时心急,不顾称呼,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霍衍眸光一冷,郑芮咽下后面的话,但心里还是不甘心,问道:“为什么?她在这个项目中有私心,她这么做,会影响到别的村工作展开。” 霍衍道:“姜不渝还有别的用处。她给喜乐城做出的贡献,超过她给予解语的好处。” 郑芮呼吸沉沉,不明白霍衍怎么对那小丫头多了那么多的信任。她的用处,不就是在南城那些老头子面前,装傻卖笑,随便说几句话吗? 她在霍氏董事会上,吓得腿软差点晕过去,还是她出现解围的。 那次,也是霍衍事先准备好,只要姜不渝无法完成讲演,就由她顶上去,怎么到了现在,他还能信誓旦旦的说,姜不渝还有用处? “霍总,我觉得你在姜小姐的事情上,失去了理性判断。” “两千万。”霍衍突然举牌,视线落在展示台的那件翡翠匣子上。 苏佩文爱好收藏玉器,她行走不便,故而让霍衍来参加这次的拍卖会,让他拍下那只翡翠匣子。 上次苏佩文攒局,霍衍鸽了她,这次怎么也得给母亲面子。 只是这一声“两千万”,把前面的隋玉给吓到了。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扭头,便见与她隔开两排,霍衍就在那人群处,那一双冰冷的眸子正直直的盯着她…… 097 坐在霍衍身边,看大款怎么挥金如土吗? 一锤定音,那只双凤金文翡翠匣子,最终以两千万成交。 而那重重的锤音,也仿佛敲在隋玉的心坎上。 他说周末有事,就是与郑芮一起来拍卖会吗? 呵呵,名流贵族云集的地方,姜不渝是不配来吗? 隋玉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儿上,让她憋闷的难受。 当她得知,自己的原身就快醒来时,她有那么一瞬还在想,当她回归成为浦隋玉,以后跟这个男人就是陌路人了。她那时有点难过…… 可现在,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她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隋玉淡淡的收回视线,坐直了身子。 这样也好。 反正,她就快回到自己的身体,姜不渝与霍衍,这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就要与她没有干系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本来也与她没什么交集,想他干什么? 要不是姜不渝困住了她,她早就回去与浦金悦斗个你死我活了。 之后的一件拍品,拍了什么,隋玉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又是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原身,一会儿是那男人淡漠如霜的脸孔,一会儿又是浦金悦夫妻。 连舟往身后瞥了一眼,再看了看隋玉,道:“一回儿是中场休息,下半场,你可以去霍先生那边。” 呵呵,坐在霍衍的身边? 他今晚,可是全场的焦点,那地方她能坐吗?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连舟先生,你来拍卖会,不只是跟我聊聊天吧?”她翻了手上的几页介绍,“陪在你身边,我还能长长见识,看看宝物的魅力。坐在霍衍身边,看大款怎么挥金如土吗?” 那个翡翠匣子,根本不值两千万。 隋玉心里把霍衍从头到脚吐槽了个遍。 她想到最初见到那个男人,只不过为了见一下她的手艺,抬手就摔了个花瓶,一点都不疼惜。 那男人就只会炫耀他多么有钱吧? 连舟听出她的怨气,扯了扯唇角,什么话都不再说。 中场休息的时候,隋玉去洗手间。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拿出化妆盒补妆,郑芮走了过来,她洗干净了手,抽了纸巾擦干,看向隋玉道:“姜小姐,看来你跟连舟的关系很好?” 隋玉看都没看她一眼,将唇膏抿了抿,道:“连舟是秦老爷子的外孙,秦爷爷交代他,我来了北城人生地不熟,请他多关照我。人家邀请我来看拍卖会长见识,有什么问题吗?” 郑芮唇角微弯了下:“姜小姐,你这么说,似乎是在抱怨霍总没有好好陪你?” 隋玉收起了化妆盒,黑幽幽的眼瞧着女人:“霍衍有没有陪我,怎么陪的,这是我们俩小夫妻的私密事,郑总身为一个堂堂大公司总裁,关心别人房间里的那点事,合适吗?” 说着,她扫了郑芮一眼,扬起下巴,整理落在脖子里的头发。手指不经意的一拨,将肩带扯开了些。她皮肤如雪,莹润光泽氤氲着一层白光,白光之中隐约露出一点儿玫红印子。 郑芮瞳孔缩了下,愣愣的看向面前的女孩。 那是……吻痕? 郑芮捏紧了手指头,指甲紧紧的掐在了掌心里,面上的微笑不变。“姜小姐你说笑了,我怎么会关心那种事儿。只是碰到了,便来跟姜小姐聊会儿。” “苏董请我陪着霍总拍个藏品,我不好推辞,也不知道会在这儿遇到姜小姐,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推了的。” 郑芮明着解释,实则暗示隋玉,她能陪着霍衍来拍卖会,是拿了尚方宝剑的。 隋玉听罢,扯了扯唇角。 在连信的订婚宴上,有个女人特意来跟她说,郑芮能陪在霍衍左右,背后有苏佩文在支持。 她笑得纯真,说道:“推了干嘛呀,我又不识货,陪着霍衍也只是无聊干坐着。倒不及郑总有趣,还能给他合适的意见。我听说郑总胆大心细,做事之前都会做详细调查。” “对了,今天拍卖会上的藏品,郑总做过估价吗?霍总的那只翡翠匣子拍了两千万,目前全场来看,拍价最高。只是我刚才听一个人说,那只匣子顶多一千五百万,霍衍真是大手笔啊。不过这是慈善拍卖会,做慈善嘛,积德。” 郑芮唇角抽了抽,这丫头是在暗讽她不识货。可她堂堂麋鹿集团总裁,又不能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在洗手间跟她争论,只维持着体面的笑:“是啊,霍总向来大方。” 隋玉冲着她呵呵一笑:“行啦,郑总,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洗手间说话。我有点饿了,先走啦。” 拍卖会准备了大厅,供参会的名流贵族交流,也准备了小包厅给人休息。 隋玉没有去找霍衍,进了小包厅里面,进去之后,脸上的微笑就落了下来。 那郑芮说什么是大集团总裁,看着大方干练,也不过如此,动不动就上演里小三挑衅正宫的那一套,没脑子。 连舟正坐在小包厅的沙发椅上,手里端了个小盘子,正在吃主办方提供的点心。 他看了眼隋玉,道:“有人找你不痛快了?” 隋玉走了过去,捏起一小块西瓜降火。她道:“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傻缺的上来找骂。” 连舟瞥她,一时好奇,问道:“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隋玉冷笑一声:“如果我要做小三,那我肯定低调再低调。遇到了人家正宫娘娘,那就先退一退,买个几百万的小东西先孝敬一下,争取做个姐妹。这样,正宫就算生气,看在她识大体的份上,也会给个面子。” 连舟嗤笑一声:“你倒是口气大。” 先不说郑芮家世如何,就凭她大公司总裁,女强人的身份,孝敬她一个二十岁、还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丫头,做梦的吧? 不过,她的这处世哲学,倒是跟浦隋玉一样,谁都不放在眼里,人家强,她就更强,没有能压得住她的。 “又是你师父教的?” 他想,浦隋玉那女人,到底教了姜不渝多少,怎么跟她说那么多? 隋玉唇角微僵,一不留神又暴露了自己,不过好在连舟似乎已经习惯。她笑笑道:“做小三本来就遭人唾弃,跳出来炫耀,不是让人往头上砸鸡蛋吗?” “不管她什么身份,站得有多高,摆得位置不对,势必低人一头。” 连舟:“可是连舟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你说,他会不会想些什么?” 隋玉默默出神,没有回答他。 她想到,霍衍没有过来找她。 他是不是很生气? 也不一定……他身边还有郑芮在呢。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苏佩文女士为他选中的女孩,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过,觉得最适合儿子,而且能入她儿子眼睛的。 他们年少时就在一起合办公司,还把公司交给她管理,现在人家又默默在他背后支持。这么情深义重的女人,霍衍若心里没有她,能对漂亮的姜不渝不闻不问三年吗? 况且,这最后的一年,本来就是霍老爷子给他们的期限,霍衍只不过是敷衍一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丫头,惹得那位不高兴? 隋玉不自觉的,心里又想了个乱七八糟。 而连舟还记得,上一次霍衍见到他与姜不渝共处一室,那张不怎么好看的脸。 这个时候,恐怕他也是别人眼里的三儿。 “隋玉”就要醒了,他不想让“隋玉”觉得他跟别的女人有什么关系。毕竟,以前她就不怎么待见他的那些男女关系。 他守了她半年,不想她一觉醒来,以为他什么都不做,就光忙着追女孩子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装着若无其事玩手机的女孩,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隋玉被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抓稳,却被他抓着站起来,往门外走。 隋玉身不由己,跟在他身后嚷嚷:“你干嘛呀?这么多人,低调、低调点儿……” 连舟回头看她:“把你送到霍衍那里去。” 隋玉:“你怕他吗?” 连舟:“不,我不想‘隋玉’误会什么。你也别以为,你跟我能有什么。” 隋玉听着这话,都想哭了。 他以前如果这么深情,她应该会不顾面子,早就跟他告白的吧? 可她此时并不想面对霍衍,不想听他又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呀! 她没做错什么,这一去,倒像是她做错了,前去送死的。 隋玉脚抵着地面,抵死不从:“连舟先生,是你邀请我来参加拍卖会的!” 连舟看了她一眼:“可是你的未婚夫就在外面。” 而连舟如果知道,这个他一手抓着的女孩,其实就是浦隋玉,一定会让时间重来一遍,不会亲手把她推向另一个男人。 大厅里,霍衍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交谈。 那人恭喜他拍到了双凤金文翡翠匣,说他眼光好。 霍衍眸色淡淡,抿了半口香槟,那只匣子不值那个价,只是当时想打断郑芮的话而已。 他将酒杯放回长桌上,唇角的笑容若有似无。“不过是只匣子,下半场,于总肯定也会拍到喜欢的藏品。” 他转头,便见姜不渝那丫头一脸不情愿的朝他走来。 098 你还真是磨人啊…… 她身边陪着连舟。 两人不在意别人的视线,就这么走了过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的眼里。 旁边有人小声说话:“他不是连家的那个私生子吗?” “对啊,连信的订婚宴,据说他现身了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为了新娘子去的,只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谁知道啊,那连舟的私生活挺混乱,那女孩估计又是新追到手的吧……不过长得都漂亮,金童玉女啊……” 霍衍的眉心微微皱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郑芮看了那人一眼,对着霍衍小声道:“霍总,要不然,还是先让姜小姐回避一下?” 霍衍淡淡的扫过隋玉,偏头,捏起一粒草莓,看了下,又放回去了。 隋玉本想来都来了,那就过去跟他好好说话,但见他像是没看到她一样,顿时也拉长了脸。 呵呵,那么多大佬在,万一让人介绍她是他的谁,他是怕她一张口,就冒失的说是他未婚妻吧? 隋玉觉得难堪,什么也挽救不了她恶劣的心情了。 她邪恶的想:干脆就走到霍衍面前,直接在他脸上亲一下,然后甜蜜蜜的喊他一声“老公”,这下,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他想避都避不了,看他怎么装高冷矜贵! 她的脑中已然浮现那样的画面,血液慢慢的沸腾了起来,目光热切,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连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不肯去见霍衍,怎么这会儿迫不及待似的。 还有十几米时,隋玉却像是就要没电的机器人,脚步缓慢了下来。 霍衍是甘愿受威胁的那种人吗? 姜不渝,也不能是做事莽撞的霍少夫人,她那么做,会被人嫌弃,不用霍衍开口,她就会被踢出霍家的。 隋玉冷静下来,停下了脚步。 连舟见她停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前方,正见郑芮挽着霍衍的手臂,正与一个外国人说着什么话,看氛围很好。 连舟看了一眼脸色阴郁的小女孩,想到了自己。 那是一个,他们这些没有身份的人,无法进入的世界。 “姜小姐……” “我有点不舒服,能让你的司机送我回去吗?”隋玉先他一步,先说了话。 连舟点了点头,想姜不渝这时候插入进去,也是找不痛快。 “好,你等一下。”随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司机没有邀请函,只能等候在外面,连舟通知过后,陪着隋玉往出口处走去。 隋玉转身时,余光撇过霍衍。他神色如常,与人侃侃交谈,就像没看到她的人一样。 呵呵…… 隋玉淡笑,然后目不斜视的走出去了。 连舟的司机看到他,立即恭敬的迎上来:“连先生。” 连舟见隋玉的脸色微微发白,吩咐司机把人安全送回酒店,这才返回拍卖会场。 此时,下半场正开始。他与霍衍从同一道门进去,两人肩并着肩,连舟趁着时机,低声道:“霍先生是避忌姜小姐的身份,所以视而不见?” “她是你真正意义上的未婚妻,那位郑小姐,与霍小姐又是什么关系呢?” 霍衍脚步微顿,凉淡的目光落在连舟脸上。“连先生既然知道姜不渝是什么人,带着她来拍卖会场又送她离开,心虚?” 那一瞬,连舟感觉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敌意,已经狠意。 他淡笑,道:“姜小姐说她不舒服,所以我才安排送她离开。如果霍先生在意的话,这会儿去看看她,还来得及。” …… 此时,隋玉坐在车上,麻木的看着马路上掠过的街景。 她那么生气干嘛? 那是姜不渝的男人,是姜不渝眼瞎,看不清那是一个什么人,非要爱上那个人。 “吊死在一棵树上的笨蛋,活该你命不好!”她愤愤嘟囔,身体一歪,靠在车门上,心里还是堵着瓶塞似的难受。 前面的司机没听清楚,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姜小姐,如果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吧?” 隋玉心中微微一动,都怪那霍衍太讨厌,都忘记她的大事了。 她点头:“好,那那麻烦你送我去顺安医院吧。” 司机将车子调转了方向,往顺安医院而去。 隋玉心中平复了一些,脑中盘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没来得及问连舟,浦金悦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了,如果她知道,会不会不顾一切,再次下手? 她也告诉连舟,让他去请何应在过来帮“浦隋玉”看病,也不知道能不能请来。 何应在是隋玉的师父,是个中医界的高人,也是“应山学堂”的创办人。在隋玉被算命先生说她克六亲之后,浦权就将她送到了那里。 隋玉在应山学堂长大,从小就学习医术,只是她半途跑去学习古玩修复,惹怒了那位老先生,就被逐出门派了。 “老头子也是心狠,我都这样了,还能憋着不来看一眼,一点都不顾念师徒情。”隋玉面对着毫无生气的原身,心里嘀咕了一句。 因为保镖一直看着她,隋玉不能上去给原身把脉扎针,只能干坐着不动。 她独自坐了会儿,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上显示的是一串数字,隋玉只当是骚扰电话,就挂断了。 待她从医院回到酒店,霍柠正在那儿等着她。 “你竟然不接我的电话!”霍柠看到隋玉的身影从大门口出现,就怒气冲冲的上来训了。 见到霍柠,隋玉微微讶异,她不是在老宅待得舒服,不肯回北城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隋玉也没给霍柠好脸色,冷声道:“柠小姐,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又怎么会知道那是你打的电话,如果你有要事的话,发一条短信也可以,我识字的。” 霍柠气得鼻子冒烟:“姜不渝,你家那些亲戚都跑到霍家老宅来了,你还有脸在这里装什么名媛?” 那些没皮没脸的乡下人,来了老宅之后就说要见霍衍,还要求见老爷子,又说霍衍是他们的侄女婿,她就是他们的侄女儿,这亲戚攀的,怎么不上天啊! 隋玉一听她说姜不渝的叔叔婶婶,眉毛便皱了起来。 当初姜不渝的叔叔婶婶逼着她嫁给那老鳏夫,霍老爷子出面解决,给了他们一大笔钱的,按说应该是一刀两断,他们不敢上门找事儿了,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看向霍柠:“我叔叔婶婶,他们怎么了?” 霍柠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的亲戚,你自己不会去问?” 隋玉抿了抿嘴唇,脸色晦暗:“我知道了。” 然后,她直接上电梯,没再管霍柠。 她不想管姜不渝那对奇葩亲戚,眼下,怎么保护原身,让她尽快醒来才是放在首位的。 为了这事,她无论如何都得留在北城。 只是…… 隋玉擦着眼泪,懊恼的抽了一张纸巾。 姜不渝不允许啊…… “姜不渝,你不能不讲道理。他们跟你没关系了,我也有我的要紧事做。” “你觉得,你的叔叔婶婶来闹事,会影响你跟霍衍的关系,你怕他们因为这些亲戚,就不要你了?” 隋玉擤了一把鼻涕,长叹一声。 姜不渝啊姜不渝,你还真是磨人啊…… …… 当霍衍回到酒店的时候,酒店前台叫住了他。 “霍总,姜小姐办理了退房手续,已经离开了。” 霍衍听闻这个消息,眉心皱拢。 姜不渝走了? 他问道:“她是换了酒店,还是离开北城?” 前台茫然的摇了摇脑袋:“姜小姐没有让我们帮她订票,也没有说要转酒店,她是自己叫的出租车,具体就不清楚了。” 霍衍的腮帮子收紧了下,眼中划过恼怒。 那丫头大约是心虚,怕他回来找她算账,就先跑了。 前台见他走了,想起来什么,道:“霍总,下午的时候,霍柠小姐来过,她对姜小姐说了什么话,没多久,姜小姐就带着行李箱下来了。” 鹿角酒店是霍衍经常住着的地方,以前霍柠有什么事情就来这里找他,所以酒店的人都认得那位漂亮的霍家小姐。 霍衍愣了下,霍柠? …… 此时,隋玉已经坐在去往南城的高铁上。 她没有买到飞机票,转而乘坐高铁回城。 她给连舟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先回,拜托他一定要照顾好“浦隋玉”师父。 电话里,连舟取笑她:“你该不是逃了吧?” 隋玉苦笑:“有什么好逃的。”她正色,“连舟先生,我跟你说的关于浦大小姐的事,还是请你留意一些。我觉得他们与师父感情不深,不在乎那点姐妹亲情。” 隋玉再次委婉提醒,连舟的声音冷了下来:“姜小姐,这些事情,不是你能说道的。祝你一路顺风。” 他把电话挂断了,隋玉看了眼手机,觉得连舟有点儿古怪。 他是个细心的人,未必没有留意到这件事,也许是怕打草惊蛇?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信任连舟的。 眼下,她也只能信任连舟。 隋玉摩挲着手机套,手指在光滑的手机屏上留下一道道滑痕。 她在心里对姜不渝对话:姜不渝,我帮你解决你的叔叔婶婶,让你无后顾之忧,也会尽量促成你与霍衍的好事,到时,你必须放我走,而后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她倏地捏紧了手指,将脑中那个人的影子消除。 姜不渝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不是浦隋玉,终要回到自己的路上来…… 099 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南城提前进入了梅雨季,不同于北城的干燥,满城都笼罩在阴雨绵绵中,每一粒气体分子都好像吸足了水分,久居这里的人似乎因为湿气过重,脸上都带着疲倦感。 高铁是这个时代又一个伟大的产物,大大缩短了遥远两地往返的时间。超高速的列车出站进站,报站的声音此起彼伏,晚上十一点时,一辆高铁进站,一个个子瘦小的女孩从列车里面走了出来。 隋玉落地,轻轻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左右看了一眼同她一样,在南城站下列车的旅客,随着大流,不紧不慢的推着行李箱往出口走去。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电话打过来,也没有短信,那个人刻意的遗忘了她,连一个带愤怒的标点符号都不给她了。 这样也好……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将手机装入兜里,径直走向出口。 “这样也好……” 这句话,是隋玉一路上自言自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她似乎要用这么一句,来告别她的这段替换人生。 在旅客行色匆匆中,在明亮灯光映照着的墨色天空下,时间不过是一个名词,城市里没有黑夜与白天的区别,雨水反而在灯影中折射出七彩光芒,将这座烟雨重楼的城市衬得光怪陆离,却也绚烂美妙。 隋玉行至出口台阶,停下了脚步,望着来往的车辆。 在一个小时前,她给老宅的乔管家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人。此时,她正在看霍家的车子。 四周,旅客的行李箱滚在地上咕噜噜的响,时不时有人侧头,看一眼这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孩。 她的长发飘舞在浓墨似的夜色里,雨丝沾在她的头发上,亮晶晶的,那张冷白的脸孔不见丝毫倦怠感,在夜色里那么漂亮明亮,像是一副冷艳的画,很难让人忽视,但她身上的疏离气息也特别明显,让人不敢上前搭讪。 霍家的车,有特殊的车牌号,很容易辨认,不过几秒钟,那车内的司机也看到了她,将车开到她的面前。 他们不敢迟到,说几点到就几点到,提前到了就乖乖等着。 “姜小姐。”乔管家下车打招呼,替她把行李箱放入后备箱。 隋玉站着一动不动,全程没动一根手指头,连车门都是乔管家替她开的。 自从隋玉立威之后,这位老管家对她恭敬了许多,而隋玉也像个真正的世家大小姐,面容清冷的看着一切。 她坐上车,端正坐着,清冷的眼看着前方,不发一言。 乔管家看了她一眼,感觉这女孩去了一趟北城之后,又变了很多。 好像……气势更强了,身上有种肃杀之气。 很难将眼前这个女孩,与半年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化这么快的吗? 乔管家带着疑惑,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隋玉收回目光,看向乔忠道:“乔管家,我的叔叔婶婶,还在老宅吗?” 乔忠的脸上闪过不自在,但接触到隋玉冷淡的眼神时,点了点头:“还在。” 有句诗,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踏上霍家老宅门槛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乔忠这么多年迎来送往,待人接客极为周到,只是像姜家叔婶那样的客人,他还从来没有接待过。 姜不渝身份特殊,她的亲戚,乔忠管家不好怠慢,也不能说热情招待,留了一间客房,先将他们安排住下了。 隋玉瞧着老管家闪烁的眼神,也知道叔叔婶婶是什么德行了,她轻轻吸气,这是不达目的就赖着不走啊。 霍柠脾气虽然大,但霍家的教养不允许她将普通平民赶出门去,难怪只能气回北城了。 姜不渝宁可舍得离开霍衍身边,也要逼着她回来处理这两位仅存的“亲属”,想来也是不好对付。 隋玉抽取了姜不渝小时候的记忆看了一遍,恶心的闭眼。 她揉揉太阳穴:“这么晚还不走,看来是有大事……他们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乔忠道:“姜先生与姜太太说要等您回去,亲口对您说。” 隋玉勾起冷笑。 他们这种人,只敢对姜不渝说,是因为觉得姜不渝不会拒绝他们。至于乔忠,霍柠这样的“外人”,他们是不敢说一个字的。 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乔忠看着小姑娘脸上的冷笑,觉得这孩子身上的肃杀气更重了,那双本就黑漆漆的眼,更多了几分阴测测的气息。 …… 车子进入霍家老宅所在的街道,四周都是与霍家有关的亲属开的店铺,此时已经熄了灯火,一眼望去黑沉沉的,安安静静的。 耀眼明亮的车灯划破黑暗,进入宽阔街道,两侧店铺匾额在灯光下一闪而逝,屋里有人好奇谁这么晚,推开窗子一看,只看得到一辆黑色轿车往夜色里驶去,看车牌号,是霍家主人才能使用的。 “霍家大少爷回来了?” 这里的居民都知道,霍家人一年只回来一次,这么晚开车去接人的,只有那位据说要建城的大少爷了。 雨,下得更大了。 乔管家撑着黑色雨伞下车,绕过车尾去开了另一侧车门,隋玉下车,站在雨伞下,看着前方安静的老宅子。 这栋老宅,年岁比所有活着的霍家人加起来的还要长,漆黑夜色下,更显古朴雅致,雨点敲打在琉璃瓦上,滴滴答答的,与敲在伞面上的声音不同。 门廊里亮着几盏灯,等候着归来的人。 乔忠管家看了眼隋玉,轻声提醒:“姜小姐,进去吧。” 隋玉点了点头,走上台阶,身后留下了几个潮湿的脚印,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她问乔忠:“我叔叔婶婶睡下了吗?” 乔忠顿了下,回道:“已经休息了,姜小姐现在要叫他们起来?” 隋玉哂笑了声:“我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不就是来听听他们有什么大事儿?” 她一瞥乔忠,乔忠看她的眼睛。灯火映照在她黑漆漆的沉寂瞳孔里,闪烁着妖异的光。 乔忠莫名觉得身上冷,大约是这阴雨潮气渗入了骨头里,才会觉得这么冷吧。 “我让人去请他们。”他顿了顿,“他们去前厅见您,还是偏厅?” 前厅是招待一般来宾的,偏厅比较私密一些,视宾客的身份而定。乔忠吃不准这位目前只能以诡异强势来形容的姜小姐什么想法。 那两位按说是她的娘家人,可见她的态度,又一点儿都说不上欢迎。 隋玉道:“前厅就可以了。”她脚步一转,“我先去换一身衣服,如果他们到了,就让他们先等着。” 说完,她上了楼梯,去换衣服。 虽然已经入夏,但气温随着梅雨季的到来,一点不见升高,深夜更是凉丝丝的,凉气透骨。衣服从行李箱翻出来,带着一股干燥的沉香气息,隋玉闻着这股沉透的味道,微微一怔。 霍衍的衣服都是有专人打理,她住在酒店,他的人也一并将她的衣服打理了,也就熏染了一样的香料。 不知不觉中,她习惯了这股香味,连自己被同化了都不知道。 隋玉的手指无意识的翻了一层又一层衣服,回过神来时,随手抽了一条裙子,依然是白色的。 她将衣服换上,往肩膀上披了一件深绿色披肩,踩着柔软的凉拖下楼。 前厅里,姜氏夫妇被人叫醒,哈欠连天的抱怨着。 “……不渝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这个年纪睡着不容易,要想再睡着就很难了。” 未见人,他们就听见一道冷淡疏远的声音。“给叔叔婶婶上茶了吗?” 姜氏夫妇听着那道晶冷的声音,身上莫名打了个哆嗦,彼此看了一眼,这是他们那个软柿子侄女儿的声音吗?怎么听着不像啊? 管家见着隋玉的身影,恭敬道:“是清明前的龙井茶。” 声音落下时,姜氏夫妇也终于见到了那位侄女的身影。 三年不见,他们几乎没认出来,这就是当初那个黑瘦干瘪,浑身脏兮兮的黄毛丫头。 眼前的女孩,个子长高了,皮肤白得发光,样貌也完全张开了,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只是那一双眼睛不讨人喜欢,黑漆漆的看着瘆人。 “啊,你是不渝?”婶婶钱芬认出了她,两步上前就拉住了隋玉的手臂,绕着她转了个圈,“哎呀,我就说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这才多久不见,变得这么漂亮高贵,婶婶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了。” “老姜,你看看,这是不渝呢。” 钱芬很高兴,好像这是她养出来的一样。 隋玉的手臂被钱芬粗糙的手抓着磨得不舒服,更不喜欢她身上那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把手抽了出来,鲜明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她的脸色不冷不热,看着陌生人一样,走到他们对面的梨花木椅上,让佣人给她倒水喝。 姜大丰瞧着这个变漂亮的侄女儿,原本笑着的脸落了下来,他一个在市面上跑生意的人,看得出来,这个侄女儿不怎么欢迎他们。 钱芬也看出来了,讪讪的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看了眼丈夫,踢了踢他的脚尖。 在家里,是钱芬横行霸道,但在外面,她都让自己男人出来说话。 姜大丰看了眼隋玉,道:“不渝,这么晚了,你让我跟你婶婶等着你,自己却姗姗来迟,这是你一个小辈该有的礼貌吗?” 100 气乐了 隋玉手里捧着佣人新倒的茶水,笑着看人,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开口,娇软的嗓音里透着几分凉:“叔叔婶婶有急事,非要我回来才肯说明,我这个做小辈的,担心叔叔婶婶心里揣着事情睡不好,就让人把你们请了来,就别让事情过夜了吧。” 她看了眼他们的茶杯,已经没了热气儿。 这时,钱芬又恰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垂手坐着。 隋玉对着身旁的佣人道:“我叔叔婶婶常跑夜市,清淡的龙井茶不管用,给他们换浓咖啡。” 佣人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姜小姐架子越来越大。她们大半夜的忍着困意伺候她家的亲戚,已经很给面子,还敢对她们呼来喝去的? 小女佣很想发作,但老管家早就授意,必须听姜小姐的吩咐,不得表现出对她的不敬。 女佣忍了下来,重新冲泡了两杯浓咖啡出来。 上好的咖啡豆磨出来的粉,满屋子都是那苦香味道,可说是沁人心脾,但姜氏夫妇闻着那味道皱紧了眉毛,想的是这杯咖啡喝下去,起码两天别想睡好觉。 他们这个年纪,两天不睡觉对身体是极大的损伤了。 隋玉喝的是白开水,暖暖的水进入肠胃,舒缓了她骨子里的凉意。她道:“叔叔婶婶,我见你们精神不济,担心你们说不清楚,喝点咖啡把精神提起来,一会儿可别说错话了。” 姜大丰对深夜商量事情表现得抗拒,道:“现在看也看过了,我们这又不是半夜受审,等明天再说吧。” 说着,他站起来,拉着老婆就要回房间睡觉去。 隋玉“咚”的一声将茶盏搁在桌上,深夜寂静,那沉闷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颤,姜大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她。 灯光里,只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冷厉,让他这个长辈见了也忍不住脚下打软。 “叔叔,还是坐下说话吧。”隋玉淡声说话,竟然逼得姜大丰又坐回了位子上。 隋玉看了眼一旁守着伺候的佣人,以及乔忠,道:“姜家的事情,我想内部解决,就不请你们看热闹了。不过还请别先歇下,一会儿还要请你们帮忙。” 她给乔忠使了个眼色,乔忠上前微微弯下腰,隋玉贴着他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 乔忠听完,直起身体,诧异的看她:“姜小姐?” 隋玉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没问题,乔忠这才领着下人们出去了。 老宅依然保持着古建筑风格,雕花门窗关上,灯火透过那格子窗,映在地上窗花的影子。 屋子里,姜氏夫妇已经被隋玉那诡异的行事作风惊得没了睡意,钱芬看了眼丈夫,有些坐立不安起来,眼神间写着:你那侄女儿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看起来严肃不近人情的乔管家,竟然听从懦弱畏缩的姜不渝的话,让他们出去就出去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姜不渝在霍家立起来了,有话语权了。 更说明,传言说的都是真的,霍家很看重他们的这个侄女儿,都让她上台面上说话了。 钱芬立即进入自家人的状态,不等姜大丰开口,便直接说了。“不渝啊,是这样的。小豪最近去报名,报了个什么经纪公司,说要做明星。我们打听了一下,那个经纪公司是真的,不是骗人的。” 隋玉手指支着下巴,懒懒的瞧着地面上的一块方砖,闻言笑笑说:“当明星,好事情啊,赚钱多,还有人捧着,很拉风。” “是啊是啊!”钱芬一说起儿子,眼睛发亮,好像儿子已经是个前呼后拥的大明星。 隋玉抬眸看她:“可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经纪人。” 她不管那位小堂弟长什么样,几岁了,管他谁家的孩子,跟她又没关系。 “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经纪人,你又不开公司。”姜大丰摆了摆手,没看出隋玉的冷淡,他想喝点什么,但看那茶杯里黑漆漆的咖啡,皱了下眉,还是拿起来抿了一口。 纯黑咖啡入口极苦,跟喝药似的,姜大丰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对着隋玉道:“但是那经纪人说了,进入他们公司,需要五百万的培训费。” 一说起钱,钱芬就应声虫似的又来了一句“是啊”,眼睛也不闪闪发光了。她抓着花衬衣的衣角,讪讪道:“我们也不懂那什么经纪公司的规定,也是第一回知道现在当明星,还要培训费的。” 隋玉轻轻敲着桌角磨时间,道:“这方面我不清楚。不过你们花几个几百块钱找个律师,把合同看清楚了,五百万,你们不是有么?” 三年前霍老爷子救下姜不渝,给的是一千万的聘礼,那区区五百万,只是一半呢。 姜氏夫妇一听这话,笑僵在脸上,夫妻俩交换了个眼色,姜大丰道:“我们哪有什么钱。老爷子给的那笔钱,都拿去还你爸的债务了。” 隋玉扯了扯嘴唇,低头抿了小口水。 姜父海上翻船出事故,姜不渝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哪懂什么。不过十几年前,一条船才多少钱,一千万够买一条很不错的渔船了。 就算需要还债,那一千万足够偿还,还能剩下一笔,买栋小别墅都绰绰有余。 姜大丰夫妇昧着良心吞了姜父的鱼铺,一天到晚借口还债欺压小小的姜不渝干活,搞得她又小又瘦,胆子也吓破了,不敢有丁点反抗。 也难怪姜不渝一听说叔叔婶婶来找,就吓得一个劲儿掉眼泪。 这是应激反应啊。 隋玉不吭声,让那对夫妻接着拉虎皮唱大戏。 “不渝,我跟你说,这事关你堂弟的前程。你也知道,我们姜家没有什么丰厚家底,就是靠手吃饭的小老百姓。小豪当了大明星,就是光宗耀祖,以后我们姜家要崛起啦!” “你没看到电视里,那些明星回老家,有多风光?那围观的人,真是人山人海啊,十几个保镖团团围着,路都堵了,比大领导的排场都要大。” “不渝,小豪要是有那么一天,就是我们祖上冒青烟,你是他堂姐,也能跟着沾光了。” 隋玉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打着桌面。 姜大丰见她不搭话,想着丫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木讷,听不懂好话。 这可是姜家最大的事情了,她没明白这是天大的喜事吗? 钱芬也当姜不渝是个拎不清的,附和着道:“不渝,你是要嫁入霍家的,娘家有底气,以后你在霍家也抬得起头。你弟弟有本事,就有给你撑腰的了。” “现在你只是出了五百万,这对你不过是小毛毛雨,你对那霍大少爷耳边吹个风儿的事,回头你弟弟给的好处可比这多多了。” 隋玉坐直了身体,笑了笑:“原来两位留着不走,就是想要我拿五百万,支持你们儿子的事业啊?” 姜氏夫妇听着侄女儿说话不对劲,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承认。 这是姜家人关起门来说的事儿,他们对姜不渝开口毫无顾忌,但要对着那霍家的小姐,或者乔管家开口,怕人家笑话,没好意思开口。 再说了,他们头一回住在这么气派的大宅子里,睡得舒服,又有人伺候,跟着享受一下怎么了? 隋玉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手指头上的一层茧皮,她道:“那经纪公司是不是正规,我不清楚。不过也曾听闻,现在的孩子出道要花钱。你们有用钱的需求,我也听明白你们不想花一分钱又鼎力支持儿子事业的拳拳父母心了。” “不过,小豪长什么样,我是记得的。那经纪公司找上小豪,我更好奇他们看中他什么了?” 姜氏夫妇再没文化,也听出来自侄女的讽刺了。 夫妇俩都拉长了脸,当妈的最是维护自己儿子,听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好,钱芬即刻道:“就你这样的,不也嫁给霍大少爷了?要不是小豪是个男孩子,老爷子积下的阴德还能便宜了你?” 隋玉摸了摸鼻子,她从姜不渝的记忆里看到,那姜小豪是个四方脸,小眼睛塌鼻子的孩子,至于高矮胖瘦三年没见她不好说,但长得像姜大丰,粗犷类型的,若是去做演员,也不是个当主演的脸孔。 她不禁想象,霍衍对着一张粗狂脸的女孩子时,会是个什么表情? 姜不渝长这么漂亮,他都嫌弃得不行,估计他宁可去死,也不想娶这么一个女孩子当老婆吧? 隋玉阴郁了一天的心情,因着这个想象而忍俊不禁。 姜氏夫妇瞧着姜不渝在笑,还以为在嘲笑他们的儿子不行,顿时更生气了。姜大丰道:“我们对那个经纪人说了,小豪的姐姐是霍家的少奶奶,小豪自带豪门背景,那经纪人听说这些,才只要了五百万的培训费。” “我们也看过了合同,小豪要是不适应那娱乐圈,依着霍家的关系,也是很容易就把合同解除了的。” “你虽然不是她亲姐姐,但也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这个忙,你必须得帮!” 隋玉听完这话,都快气乐了。 原来比五百万更坑的,是他们想仗着霍家的关系出道啊? 姜小豪现在上高一,正是读书的年纪,看几个唱跳视频就做起了明星梦,但比他更不切实际的,居然是他的父母。 隋玉笑得讽刺:“我以为,你们拉下脸面来霍家,是想让霍家出点力,给他找个好大学……”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得缓慢下来,但声音也越来越大,一下一下,敲击在人心头似的。 她的笑容也落了下来,道:“这深更半夜的,你来跟我说养育恩情,就不怕我地下的父母听见了,入梦来找你们吗?” 101 这脸皮比城墙厚,还是比锅底黑啊? 深更半夜,陡然提起已经死去的人,姜大丰夫妻心虚,彼此看了一眼。 老建筑透着一股压抑气氛,尽管灯光通明,在这淅沥夜雨下,更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钱芬吓得颤了颤身体,悄悄的看了眼四周。 听说这霍家老宅子就是霍家的祠堂,也不知道霍家的祖先是不是在看着他们…… 钱芬推了推丈夫,姜大丰握住她的手。男人到底胆子要大些,况且,那死了的是他的兄弟,都是同一个祖宗,他怕什么? 姜大丰道:“不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没有叔叔从小照看你,你能长这么大吗?” “你爸死的时候,你才四岁。我跟你婶婶结婚才一年,小豪还在你婶婶的肚子里。她大着肚子,还要照顾你,你不能没良心。” 旧账,肯定是要翻的,人情事故都是这么来的,恩怨情仇也是这么来的…… 隋玉料到他们会拿旧事说事,扯了下嘴唇,道:“你不说,我还不想记起。我爸妈死的那一年,我四岁,姜家亲属里有愿意收养我的,可是叔叔说,他们想收养我,都是看中了我爸留下的那个鱼铺。” “我是你唯一的侄女儿,属你跟我最亲近,立了监护人的字据,我就被你抚养了。” “四岁之前的记忆,我都模糊了,可在那之后,我的记忆就变得特别好。我记得,婶婶冬天想吃新鲜萝卜,赶我去地里现挖。天寒地冻,我一个四岁的孩子,拿着小锄头去拔萝卜?呵呵……” 隋玉讽刺的笑,姜不渝的童年比她好不了多少,全是辛酸泪。 “夏天婶婶看中隔壁家的桃子,让我去偷,说我是个小孩子,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怎么样的。我偷到了桃子,但从树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胳膊,邻居看我可怜,果然没追究,还多送了两颗说补身体,我一个没吃到,全进了你肚子。” “我还没长多大呢,就被你们赶去鱼铺帮着杀鱼,冬天手上的冻疮就没好过……” 隋玉从姜不渝的记忆里,一件件的翻旧事,臊得钱芬脑袋都抬不起来。 隋玉越说眼眸越冷,最后道:“叔叔,你觉得,你对我有多大恩情?且不说过去那些陈芝麻拉谷子的破事儿,就说我十七岁那年,书都没读完,为了十万块的彩礼,你逼着我嫁给那老鳏夫,我还得谢谢你?” “你这脸皮比城墙厚,还是比锅底黑啊?” “我还真想不明白,你哪来的脸往霍家跑,踩着我想上天?” 她砰的一声拍了桌子,嚯的站起来,冷白色的皮肤在灯光下透着淡青晕色,她又穿着白衣,那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吓得姜大丰夫妻的身子猛然一抖。 要不是看地上那瘦长的影子,还以为地下的鬼冒出来要吃人。 姜大丰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懦弱的小侄女这么厉害了。可她再厉害,还不是仗着有霍家撑腰? 姜大丰沉下了脸:“你说那么多,无非就是不肯帮你弟弟。你不帮他,还不是怕给霍家招口舌,怕被霍家瞧不起?” “我们都打听过了,那霍家大少要在南城搞什么项目,你不怕麻烦的话,我们就去说一说,看看你还能不能做好这个少奶奶了!” 姜大丰破罐子破摔。他敢来这地方,都是已经想好了的。 既然好好说不管用,那就来啊,谁怕谁? 一个大男人,在别人家的大厅里,一脚踩在椅子上,像个泼皮无赖那样坐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那钱芬也跟着帮腔:“是啊,我们要是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得舒服!” 隋玉冷笑,斜睨着那对夫妻。 “叔叔婶婶才是日子过得顺遂,不知道苦日子是什么了吧?这么天真,以为闹一闹老天爷就掉糖给你们了?” “霍家几代人的积累,到今天的这权势通达,你以为你们蹦跶一下,就能毁了人家想做的事情,谁教得你们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没事非要给自己挖个坑往下蹦跶。有那一千万,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够你们一家三口舒服吃喝了。” 姜大丰被向来看不起的侄女羞辱,脸皮微微抽搐了起来:“你……姜不渝,你不就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夫家,我们还是你的叔叔婶婶!” 隋玉看了眼时间,让她从北城赶回来已经够让人恼火,还要浪费时间精力在这种无赖身上。如果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她直接找人教训一顿就行了,但如今她身份不同,还得考虑将来。 隋玉冷声道:“我现在还叫你们一声叔叔婶婶,不是因为我姓姜,是你们的年纪摆在这里,我给个称呼罢了。” “我不管你们在外头听说了什么,只请你们记住,从你……”她漆黑的眼盯住姜大丰,“收下霍老爷子的那张支票开始,我跟姜家就没有关系了。” “但你们痴心妄想,跑来破坏我的生活,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朝着姜氏夫妻走过去,那张冷白的脸漂亮是漂亮,可阴沉沉的只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威胁感。 姜大丰迫于那股压力,把脚放了下来,闪烁着眼睛道:“你,你想干什么?” 隋玉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见他脸上强撑着的镇定,嗤笑了一声道:“只是让你们两只小蚂蚁安分一点,根本不需要霍家动手指头。毕竟在霍家这几年,我也是成长了一些,交了些有意思的朋友。” “我本来就在琢磨着,我已经长大了,应该把我爸留给我的鱼铺拿回来。鱼铺再小,也是父母留给我的念想……叔叔婶婶,既然你们送上门来了……” 她拖着声调,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等那边接通之后,她说了一句话:“姜大丰夫妻在我这里,你打他的电话,我来给你主持公道。” 说完,她将电话挂断。 姜大丰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未开口询问,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这气氛诡异又紧绷的时候突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怎么姜不渝一个电话出去,就真的有人打电话来了? 钱芬惊恐的瞪着丈夫:“你的电话!” 隋玉扫了眼姜大丰的裤兜:“叔叔,电话响了倒是接啊?不接,人家可能就直接上门来了。” 姜大丰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差点把手机摔了。他脸色铁青的瞪着隋玉:“你怎么认识老邓的!” 隋玉哂笑一声:“叔叔,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吗?”她瞄了瞄那只手机,“躲不掉的,叔叔还是把电话接了吧。” 铃声催命似的响着,姜大丰的手却像是僵硬了,死活不肯按接听键。 隋玉一把将手机拿了过来,按了免提键,那一头气势汹汹的话破音而出:“姜大丰,你个老东西,明明有一千万,欠老子的钱却不还,我让你老婆儿子来抵债,看你往哪儿跑!” 姜大丰一听那凶神恶煞的声音,膝盖就软了:“你别碰我儿子!” 他去抢手机,隋玉将手一收,手机抓在手里,对着那头道:“邓先生放心,他会还的。” 说着,她将电话挂断,将手机丢给了钱芬。 她往回走,坐回椅子里,冷眼瞧着那对丢了魂似的夫妻。刚才还嚣张撒泼的两人,此时六神无主,钱芬都哭起来了。 “都是你,开什么公司,全赔进去了!”钱芬对着姜大丰一阵捶打。 隋玉冷眼旁观,端起茶杯抿了口水,觉得凉了,又搁在了一旁。 她在上高铁的时候,拜托秦老爷子帮她一个忙,去查查姜大丰手上有没有债务问题,尤其是不干净的债务,以及惹上不能惹的人。 秦盛文出手帮忙,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隋玉下高铁的时候,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隋玉不管姜大丰有什么事儿非要当面说,只要抓住他的软肋,就不怕他耍横。 话说,自从姜大丰收了那一千万,整个人都膨胀了。他那时没再想着那个侄女儿在霍家会过得怎么样,拿了钱,先给自己买了套大别墅住着。 他的朋友看他全款买别墅,便说要移民把公司卖给了他,于是,一个坑就这么挖好了。 从那之后姜大丰犹如陷入泥潭,公司运营不起来,倒是多了几个债主,还不上钱。 隋玉给他最大的债主透露了个信息,说姜大丰有一千万,那老邓是个用拳头说话的人物,知道姜大丰有钱不还,还能饶得了他? 姜大丰的胸膛起伏着,血红的眼盯住了隋玉:“你厉害了,连老邓都买你的账!” 隋玉不轻不淡的抬了抬眼皮,道:“叔叔,这个时候狠话就少说,实实在在的还钱才能过得安生。婶婶在这老宅,没人动得了她,你那儿子可就危险了……” 姜大丰脸色一白,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他只是想豁出去为儿子谋个好前途,怎么就这样了? 钱芬已经六神无主,看着隋玉结结巴巴问道:“不、不渝啊,你可得救救小豪啊,我跟你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 102 过了两天时间,霍衍就知道了答案 隋玉心里都已经替他们想好,他们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我们老姜家,也就这么一个种,不能有事。 果然,姜大丰缓过神来之后,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隋玉不想跟他们像是锯木头那样扯拉锯战,直接绝了他的念头,道:“那是你的儿子,不是我儿子。” “现在,你们是想保姜小豪出道做大明星,还是还钱保平安?” 姜大丰见识了姜不渝的手段,心知即使儿子当了明星,也会被她给报复回来,当机立断表示:“我只要我儿子平安。” 隋玉:“那好,我父亲的鱼铺,还给我。” 姜大丰当初得到姜不渝的抚养权,自以为把这个小丫头拿捏在手里,就没想将鱼铺的产权更改登记,一直被他租给别人经营。 姜大丰学有钱人的做法,想着即便家里出事,那小鱼铺不在自己的名下,那法院就查封不了,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没想到在这被姜不渝提起了。 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没回过神,钱芬推了推他,小声道:“给她就是了,她有钱。” 隋玉听见那句话,轻扯唇角:“鱼铺本来就是我的,即使我不来讨要,我也能通过正当途径要回来,只是想着,那封条往那门上一贴,你们脸上不好看。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霸占兄弟留给小侄女的那点遗产呢。” “怎么,你当我从你手上买?”她转过头来,清冷的眼底全是讥讽。 姜大丰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你这是抢!” 隋玉:“你自己做强盗的,说别人抢?叔叔,要我再给老余打个电话,让他跟老邓来个混合双打?” 浦隋玉耍起横来,谁也拦不住,更懒得再多废话。 这翻来覆去讨价还价的,她都困了。 姜大丰牙齿都快咬碎了,只恨这姜不渝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只当豪门庭院深深,三年时间,就把他那天真可爱的小侄女儿变成嚼人骨头的狠人了。 “那,鱼铺给了你,老邓就能不找我还债了?” “笑话,你不还债,指望我给你还?你脑子不清醒就把咖啡喝了。” 那鱼铺按照现在的市价,顶多一百万,姜大丰可不止欠这么多。隋玉不会出钱买回鱼铺,更没理由给他还债。 她道:“我只能说,你把鱼铺还给我,我可以跟老邓打个招呼,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宽限你的还款日期。” 姜大丰一脸纠结,张了张嘴,隋玉不等他说什么,就直接堵了他的嘴:“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 她的脸庞显稚气,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姑娘,可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就是让人觉得,她绝对有这个本事。 姜大丰不敢再说什么,可又不甘心,那张市侩狡猾的脸憋得难受,既纠结老婆孩子的安危,又不想出那一大笔的钱。 姜不渝,是他目前手上握着的最大的牌,却不能拿捏,这让他极度不愿接受。 隋玉看出他的挣扎,端起那杯冷茶抿了小口,心平气和的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别墅卖了,把名下所有可以变卖的资产都卖了,毕竟民间借贷利息很高,一个月两个月,利滚利都是大钱。” “我也给你一个忠告,没有经商的脑子,那就安安分分的做人,少膨胀,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睡也睡得安稳一些。” 姜大丰原想着大闹一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却连大闹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姜不渝打压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钱芬哭了起来。 隋玉冷冷看他们一眼,让外面守着的乔忠进来。 “乔管家,麻烦你请司机,把他们送回家去。还有,我叔叔婶婶年纪大了,找两个女佣,把他们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车上去。” 这是连夜把人清理出去,不给过夜了。 这狠,也是真的狠,不讲半分血脉亲情,比对待陌生人还冷漠。 乔忠看了眼隋玉,但见她眉眼清冷,那殷红的唇瓣,嗜血一般绯红。 乔忠点了下头,应声下来,接着就安排人做事去了。 隋玉也不在大厅多耽搁一分钟,起身回房。 她上午去拍卖会,下午在医院,晚上就赶回南城,这一天几乎是马不停蹄,此时松懈下来,只觉筋骨酸软。 乔忠安排了女佣给她放热水洗澡,隋玉躺在靠窗的榻榻米上,脑袋抵着凉凉的玻璃,让脑袋冷静下来。 过了会儿,乔忠敲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燕窝粥,道:“姜小姐,这是厨房给你炖的甜汤,喝碗热汤下去,身体会舒服一点。” 隋玉抬眸看了他一眼,将小碗端在手里,捏着小勺撩了几下汤水,开口道:“乔管家,给霍衍都报告上了?” 乔忠微微讶异,想不到她连这个都知道。 隋玉抿了一口汤水,淡笑着道:“我不过是客居霍家的客人,哪里能指使得动您这个大管家。” 如果没有霍衍的授意,乔忠才不会这么听话,还让整个老宅的佣人都乖乖服从。 他以这种方式,在姜氏夫妇面前给她撑场面。 乔忠也没瞒着,道:“大少爷说,姜小姐不会在姜氏夫妇手里吃亏的。” 隋玉扯了扯嘴唇,不再说话。乔忠看了她一眼,说了让她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之后,就退下了。 隋玉搁下喝了一半的燕窝,脱下衣服往浴室走去。 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这张漂亮的脸蛋。 看到姜大丰夫妇,以及那姜小豪的长相,倒是让她有些疑惑。 姜家的人长相一般,怎么姜不渝就长得这么漂亮? 姜父姜母已经去世很久,姜大丰夫妇也没给姜不渝留下半张照片让她留念,所以,隋玉搜遍姜不渝的记忆,也没看到那对夫妻长什么模样。 也许,姜不渝幸运的继承了姜家所有优秀的基因吧。若是她父母还在,她会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里长大,仅凭着这张脸,也许还真的能出道当大明星也不一定。 隋玉胡思乱想了一番,视线落在脖子的吻痕上。 似乎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容易让心底的人,跟事冒出来。 淡淡的吻痕,白天与霍衍遥遥相望的种种也浮现在了眼前。 霍衍,他是肯定知道她回了南城的。 他也只要给乔忠打一个电话,就知道老家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她与连舟在一起参加拍卖会,却没给她点教训,反而让乔忠配合她? 隋玉摸摸那吻痕,突然想给他打个电话,但手机在外面,她垂下手,一脚跨入了浴缸里。 温暖的水将她包围起来,波浪涌动,按摩她疲惫的肌肤。 隋玉躺在里面,想着那个那人……他大概只是顾着霍家的面子,才让乔忠那么做的吧。 毕竟,她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姜氏夫妻欺负她,就是打霍家的脸。乔忠身为管家,有护主的义务。 毕竟,乔忠也说了,霍衍说她能应付这种场面。 “呵呵,霍衍,你还真看得起我。”隋玉喃喃了一句,什么也不想再多想。 …… 北城。 霍衍身上裹着黑色浴袍坐在书房,写下最后一行批复之后合起文件,扫了一眼放在一边的手机。 除了乔忠打来的那个汇报电话之外,那手机就再也没发出过动静。 他工作都做完了,这手机就跟死了一样,没半点声音。 他解开指纹锁,看了看微信,只有欧阳腾发来了几句废话。 霍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端起桌角的水杯返回卧室。 长身坐在床上,他抿了口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翻了翻,想那个女人就没个电话过来说谢谢? 这就安心睡觉去了? 做错了事情,没个交代,没个道歉。 他给她体面,她也没说句谢谢。 真是越来越自我,越来越独立啊! 脑中,响起乔忠的报告。 “……她是关起门来处理姜氏夫妇的,不到一个小时,就处理完了。也没让他们再留下过夜,大下雨的,就让司机把他们送走了。” “姜氏夫妇没有反抗,只是像是丢了魂一样上了车。” “姜小姐还交代,把所有姜氏夫妇碰过的东西能烧的就烧了,不能烧的就扔了,他们睡下的卧房都做消毒处理。” “姜小姐,行事狠戾。” 这是乔忠对姜不渝处理那件事上做的评价。 霍衍眸光微动。 “狠戾”这两个字,是姜不渝隐藏地最深的一面,她在处理姜大丰这件事上,却没有一点遮掩。 因为心里窝着气,姜大丰夫妻当了出气筒?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霍衍此时也好奇,姜不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对无赖夫妻乖乖的离开了老宅,而且还是在半夜,凄风苦雨之中。 过了两天时间,霍衍就知道了答案。 姜不渝,借了秦胜文的势力,摆平了姜大丰的债主,还从姜大丰手里夺回了属于她父母的资产,让姜大丰自己还债。 她用他们的儿子威胁了她的亲叔叔。 从头到尾,她只欠下秦盛文一个小小的人情,过后答应为他修复一只白梅瓶就把这个人情还上了,却永远去除了姜家那个后患。 她反而还借此,让秦盛文更重视她了。 霍衍听着乔忠报告这件事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墨色的眼微微眯起,眼底闪动不定。 103 丫头,我只比你大九岁! 南城入梅后,难得停了一天雨,只是天空阴沉沉,随时要哭给人看。 连着阴雨绵绵,福利楼推出了祛湿茶跟艾草饼,楼上楼下都是前来吃这茶点的,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艾草香。 隋玉抿了口茶,托着下巴懒洋洋的瞧着解语老样子,与客人插科打诨,摸人家的手骨,捏人家的脸,装模作样。 “……下巴是聚福的,你这脸如果削骨,就破坏了这福气,得不偿失啊。” 隋玉听得断断续续,思绪飘远。 姜大丰被她赶走之后,就没再敢找过来。但隋玉没就此作罢,她请了个整容医生,找到姜小豪本人,对着他的脸做了一番评估,跟他说要切开下巴,把下颔骨磨尖,又说要割开他的鼻子垫高山根,眼角也要开,等于是动了个换头手术。 字面上说不够威慑力,整容医生把做手术的视频给姜小豪看。十几岁的孩子要说打架什么的不怕,但血淋淋的看那些东西,吓得要死,尤其听说整容还有可能失败,当场把那经纪人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隋玉心知,只有姜小豪彻底消停了,姜氏夫妇才会彻底消停。不然,等他们缓过劲来,只要有人在背后鼓动,他们就还能作妖。 只是,姜小豪好好的在学校读书,走在路上都没有人多看一眼的普通脸,不可能被星探看中,那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怎么会找上他的? 除非……那经纪人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去找姜小豪,从而弄出这番动静来的。 对方的直接目标是姜不渝,最终目的是想让霍家厌弃姜家,从而厌弃姜不渝…… 这就有意思了,早不来晚不来,看着她与霍衍关系渐好就使绊子来了? 只是,这个人的消息还不够灵通,不知道她正与霍衍冷战中……当然,也有可能消息是灵通的,在冷战的基础上再来加一把火罢了。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杀气腾腾?” 解语拍了下隋玉的肩膀,在她的对面坐下。 隋玉看了她一眼,把急回南城的事儿说了一遍,解语拆开一个艾草饼,道:“横竖就是看你不顺眼的人呗。” 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做霍太太,这些都是小风浪,都不过是小角色,你以后遇到的可要多着呢。” 隋玉望着她不说话,解语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隋玉:“你好像很有经验?” 解语扯了下唇角,一口饼在嘴里细嚼慢咽,她转而道:“跑过来找我,为了那合同?” 隋玉摇了摇头,脸色严肃。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原身,最近有了身体反应。我想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但是,如果姜不渝扣着我的灵魂不放……你看看我在姜不渝身上的能量体,还是很强吗?” 按照解语的说法,姜不渝锁住了属于浦隋玉的能量,让她成为了姜不渝。而这个能量的强弱,解语的那双异眼是能看出来的。 解语仔细看了看隋玉,隋玉被她瞧得紧张:“怎么样?” 解语道:“我只能说,你的能量还是被她的身体锁着。姜不渝身体的意志力强于你的能量。我跟你说过,姜不渝有心愿未完成。” 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道:“你是不是,已经在着手准备,为姜不渝扫清后路,就差最后一步,助她成为霍太太了?” 隋玉以雷霆手段,火速把老姜家的历史问题给解决了,她又以姜不渝的名义,给她存了些钱,还帮她搭上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的人脉。以后她回到原身,姜不渝靠着她留下的那些资产,也能过得很好。 所以最后只差霍衍那一关了。 隋玉抿着嘴唇,她跟霍衍,按说是谈起了小恋爱的,她能够感觉到,霍衍对她是改观了,对她有点感觉了的。 只是北城拍卖会上的那一幕,又让她不确定了…… 至今,他们都没有通过一个电话。 隋玉沉默了会儿,捏着小勺胡乱的捣着面前的一碗甜酒酿,她道:“只要完成了这个心愿,我就能醒了……” 她这么说,等于承认自己在做最后的准备。解语看了她一眼,见她有点失魂落魄,问道:“是不是有点儿舍不得?” 隋玉惊得像是脑袋里打了个霹雳:“我干嘛要舍不得他?” 她的声音略大,周围的人看了过来,隋玉低头喝了一大口的酒酿圆子,甜腻的汤腻得她喉咙不舒服,又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润喉。 喝完了水,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兀自发呆。 她想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就要先服软,对他说几句好话,撒撒娇,结束这场冷战,然后让两人的感情赶紧恢复到热乎的状态,最好能让他来个当场求婚。 她现在应该坐上去北城的飞机,回到他的身边去,告诉他,她的娘家人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不会成为霍家的羞耻…… 可现在,她只是坐在这福临楼,喝茶,吃点心,混日子。 她的这个状态,根本不是急于回去的样子…… 隋玉一想到这,又赶紧给自己找借口。她只是觉得不能惯着男人,不能让他们觉得,女人只能围着男人转。霍衍那种人,本就是天之骄子,姜不渝那么爱他,以后结婚,还不给他压得死死的? 隋玉脑中两边来回拉扯时,又无意识的喝了一口水,察觉嘴里的味道不对,皱了皱眉,一口吐了出来。 解语似笑非笑,瞧着她一个人的慌乱。 旁观者清。浦隋玉跟一个男人亲密相处几个月,哪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浦隋玉一抬头,看到在那嗑瓜子笑的女人,皱了下眉毛,刚要开口说话,身后的男人转过身来,对着她道:“姜不渝,你舍不得谁呢?” 显然,他等不到那后半句话,沉不住气了。 隋玉瞧着那张轮廓分明,浓眉挺鼻的男人,愣了愣:“欧阳腾,你在这儿干嘛?” 她好久不见他,还以为他在旭塘镇那地方瞎忙活,搞得焦头烂额呢,却见他脸色红润,好像比之前看到的略胖了些。 所以,欧阳腾是得到了霍衍的消息,来攻克解语这位股东的? 欧阳腾站了起来,看了眼解语,道:“这位置我能坐?” 解语耸了下肩膀,这个花花公子天天来报到,她已经见怪不怪。 欧阳腾得到允许,立即在解语的身侧位置坐下了。隋玉瞧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眯了眯眼睛,不确定的问道:“把你追得逃去北城的花花公子,就是他?” 解语撑着一侧脸颊,漫不经心问:“你们认识?” 隋玉立即用“你也有落在我手里这一天”的眼神看着欧阳腾。在他的嘴里,就没说过她的好话,每次看到她与霍衍站在一起,总要挑拨几句,说些棒打鸳鸯的话。 现在,他追求的女神是解语,她的好朋友,还能给他好脸色看? 隋玉冲着欧阳腾笑得阴险,她道:“欧阳先生,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圆润了。” 男人也忌讳被人说胖,尤其追求的女人就在身边。但欧阳腾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他道:“福临楼的糕点好吃,吃多了有福气。” 说着,为了证明似的,他拿了一颗藕荷糕吃了一口,那吃相,找明星拍代言广告也不过如此养眼。 隋玉瞅了一眼解语,忽然明白,这些日子,她不再说花花公子烦人之类的话了。 有这么个长相帅气,举止高雅的男人镇楼,还怕生意不好吗? 欧阳腾不知道两个女人眉来眼去在沟通什么,只转头看向解语,道:“你怎么跟姜不渝做朋友了?” 这女的看着就出身不凡,怎么会跟渔家女做成朋友,看起来交情还很好。 解语噙着笑看他,说道:“跟你一样,长得好看。” “嗯,这话听起来还不错。”欧阳腾明知是假话,但听着顺耳,也就不计较了。他没有忘记隋玉的那句话,又追问起来:“你刚才说舍不得谁?” “霍衍还没回南城呢,你就跑了回来,这是舍不得那个小男生?” 欧阳腾可是亲眼见过,在旭塘镇上,有个男生背着姜不渝回酒店,两人亲密的很呐! 欧阳腾想起旧事,眯起眼睛,一副替好友审问的咄咄逼人表情。 隋玉没想欧阳腾还能有这个联想能力,为他叹服。就这水平,还自诩情圣。 她也不辩解,一本正经的道:“叔叔,你多久没上学了?我还是个学生,还能一直请病假留在北城?” 欧阳腾一愣,都忘记这茬了。都怪姜不渝表现的太成熟了,都不像是个学生。但他不喜欢“叔叔”这个名词,尤其是在解语面前,她这么一喊,他岂不是大了她们一个辈分,还怎么谈恋爱? 他强调道:“喂,丫头,我只比你大九岁!” 隋玉想到霍衍,他那时一脸严肃,说“我比你大了九岁”,那语气与这个幼稚的男人可不一样。 哎,怎么又想到那个男人。 隋玉揉了揉额角,转头看了眼外面街道。 天色阴沉,阳光怎么也无法穿透那厚厚的云层,投下一丝半缕的阳光,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隋玉叹了一声,抬眸看向欧阳腾:“你有多久没联系霍衍了?” 104 恋爱里的计谋 欧阳腾愣住,完全不理解这小丫头怎么一脸惆怅的问了这么个问题。 他不由好奇:“你……这是跟他吵架了?”问完,他就高兴起来,“见识了顶层的残酷,觉得自己进不去那个圈子了吧?” “不过也好,起码见识过繁华了,可以收心知道自己能过什么样的生活,找什么样的男人了。” 隋玉:“……” 她抿了一口酒酿圆子,软糯的圆子在牙齿间被挤压,咬碎,无语的看着这个男人。 “欧阳腾,你确定你要追解语吗?” 欧阳腾的笑容僵在脸上,回头看了眼解语。她只当没听到一样,勾起一缕耳边碎发把玩,扭头看端茶送水的服务员。 欧阳腾轻咳了一声,道:“我跟霍衍早上还做过交流,怎么,你想打听他什么情况?” 隋玉的手指在桌面上乱弹琴一样毫无章节的乱敲,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南城。” 因为太讨厌欧阳腾那张得意的嘴脸,隋玉那话就像是牙齿被软糯的圆子黏住,每个字都像是齿缝里挤出来的,说得模模糊糊。 不过,欧阳腾还是听明白了,他道:“霍衍说了,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大概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想了想,“再过一个月,学校差不多就放暑假了。你不必千里迢迢跑去北城,他就回来了。” 隋玉心里算着时间,他在北城一个月的话,那么她若是想去看原身,还是能够去的……也不知道连舟有没有动身去找师父了…… 欧阳腾见她愣神,还以为深受相思苦,大咧咧道:“不就是一个月,实在是想得紧,周末飞机来回,也足够了,至于苦成这样?” 隋玉看了他一眼,难得他还会说句人话。看在他透露霍衍信息的份上,她也回报一个信息给他。 “欧阳腾,那位漂亮的郑总有没有告诉你,解语是福临楼的老板之一?小高村糯米酒的独家合同,郑总有跟你提起过吗?” 欧阳腾皱了下眉毛:“什么意思?” 隋玉妖娆一笑,道:“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如果你知道这件事,又天天上这儿来给人家打广告,给福临楼增加营业额,那么就有给对方抬高市价之嫌,到时候谈判……郑总可能会跟你翻脸。” 依照隋玉对于郑芮那个人前人后的做派,她猜测这个女人已经摸到了解语的底,并且告知了霍衍。只是她留着这个信息,没有告诉欧阳腾,这就不清楚为什么了。 也许,她也查到了欧阳腾正在狂追解语,只是相比较解语与她的关系,郑芮选择了忽略。这样一来,才能加重姜不渝“吃里扒外,假公济私”的罪名。 欧阳腾听着这个消息,脸色微微暗沉,郑芮那女人背地里藏着什么名堂? 都是为了喜乐城的项目,说起来是自己人,她藏一手可不够地道。 隋玉观察着欧阳腾的表情,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细节。 她善于察言观色,她有意透露消息,也是为自己拉拢欧阳腾做好打算。 欧阳腾与郑芮相交多年,他们的关系比她来说,好得太多。郑芮总这么背地里使绊子,她需要为她说话的人。这叫拉拢朋友,打退敌人。 但对欧阳腾而言,谈合同与他追女人并不冲突。他大气一笑,道:“我追解语,与工作不相干。你可别以为,我追她是为了合同。” 隋玉的手指卷着长发,掀起唇角扯了抹笑。 欧阳腾不上套,看起来还是更信任郑芮。 也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关系,怎么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几句话就给挑拨了。 只是,霍衍怎么也不对他说起? 隋玉想了想,解语现身北城那次,她跟霍衍做了交易,但之后的后续也没个说法。她看了眼解语,有些话不好当着欧阳腾的面说,也就选择了闭嘴不提。 离开福临楼之后,隋玉左思右想,在老宅上上下下来回走了好几次,几次经过霍衍的房门口,停留了几分钟之后又离开。 乔忠看她心事重重,背地里给霍衍打电话:“姜小姐在您的房门前走过了好几趟……不知道是不是想进去……大少爷,姜小姐想进门的话,给她进吗?” 霍衍听着老管家的小报告,一手抄在裤袋里。 他望着远处对面的喷水池。北城的天气晴好,没有雾霾,能见度高的情况下,可以看清楚那喷水池的每一道水柱。 那丫头在他房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又不进去,这么扭扭捏捏的可不像她那雷厉风行的作风。 她狠辣起来,可是六亲不认这事儿都做出来了。 霍衍道:“她想进去,就让她进。” “诶。”老管家得了允许,在下一次隋玉又走到那房门口的时候,对她道:“姜小姐,我见你在这来来回回了几次,是有什么东西想进去拿吗?” 隋玉等的就是他这话,但她摇了摇头,红着脸快走几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乔忠又给霍衍去了电话:“姜小姐大概只是想大少爷了。” 房间内,浦隋玉握着手机算时间,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打通了那个电话。 她在霍衍门口走来走去,是故意那么做的。 她要通过乔忠先传达一下她的焦虑,再迂回的表达她想他了。 这样一来,这个电话才有更好的效果。 这是隋玉将商场上的战术灵活运用,放到谈恋爱里面来了。 响了几声,电话通了,那边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喂。” “是我。” “嗯。” 隋玉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又跟从前一样惜字如金,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把这通电话继续下去。 可,既然就快要回原身了,就没必要继续冷战下去。总要有人先打破僵局,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她。 因为从头至尾,都是姜不渝离不开霍衍呀…… 几句嗯啊的开头语之后,两人都没了声音,但也都没挂断电话。 隋玉坐躺在沙发上,另一条胳膊底下压着一只小熊玩偶,她手指胡乱的摸着毛茸茸的大脑袋,想着触摸感跟摸他的头发感觉很不一样。 他头发短,而且硬,手感没这么舒服。 想哪里去了…… 她敲了下脑袋,收回心思之后问道:“霍衍,你在干嘛呢?” 那边没有声,她又叫了他的名字两次。 “霍衍?” “霍衍?” 那边迟迟不回应,隋玉便觉得,这男人大概还在斤斤计较,她与连舟去了拍卖会,而且不给他好脸色就走了。 早在连信订婚时,她与连舟在休息室私聊,霍衍看到之后,他就警告过她,以她的身份,不适合与男子独处,尤其是私密的空间。 而她又一次的被他抓到,他应该是气炸了吧? 隋玉揪着小熊脑袋上的毛,讪讪道:“霍衍,你还在生气呢?那我下次再打电话吧。” 她将要摁断电话之时,那边传来了声音:“刚才有事。” “哦……”这下,换隋玉没了声音。 霍衍听着那头娇憨闷闷的声音,止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刚才是他的秘书进来,让他签几份文件。他见内容不多,就将手机搁在一边,没挂断。 他也以为,以那个丫头的性子,她会趁着他不说话的时候,先占据高点,把拍卖会的事情先来一顿指责。 以她对付姜大丰一家的手段来看,她那顿火很大。 但听她的声音,与平日里那趾高气扬的声音太不一样了。像是败北的公鸡垂下了尾巴,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怎么听怎么乖巧。 霍衍按了内线电话,让秘书进来把文件拿出去,等门关上了,他将老板椅转了半个圈,身体微微前倾,伸长手臂用手上的笔挠了挠角落的龟背竹,道:“怎么不说话了?” 隋玉道:“你不是说有事在做吗?” “暂时做完了。” “哦……” 霍衍扬了扬眉,坐回椅子,后背贴着柔软的靠背,将笔丢回桌面。他道:“没什么话要说的,就挂电话了。” 隋玉嚅了嚅嘴唇,心道这男人要是个渣男,肯定是很会对女人pua的那种。 她终于停下拔毛的动作,说道:“拍卖会的事,这么多天了,你冷静下来了吗?” 霍衍差点没拿稳手机,这是一个女人对男人说的话? “姜不渝,该我问你,想通了,才给我打这个电话?” 他这么多天晾着她,就是等她主动来认错。 育儿书上说,孩子叛逆期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哄,得凉着他们,让她们自己想通哪里做错了,主动来老实交代。 隋玉哪里知道男人的想法,既然双方都有冷静下来沟通的意愿,她也便直接说了。 “霍衍,你不能因为连舟先生带我去拍卖会,就觉得我会丢了你的颜面,更觉得我跟他闹出绯闻,将使霍家颜面扫地。” “首先,托你的计划,北城没什么人认识我。你与我,在那种情况下,就是陌生人而已。” “其次,我作为一个被你瞧不上的人,需要开阔眼界。你不带我去,连舟先生瞧得起我,我去了,又不伤着你什么,你生气什么呢?” “再者,你反而带了郑芮小姐去拍卖会,对我这个未婚妻,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105 就差再加一句么么哒 霍衍听着电话里的咄咄逼人,有点被气笑。 男人低沉的语音响起:“姜不渝,你这是心虚?” “我心虚什么?” “如果不是心虚,你上来跟我说什么一二三?如果不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你这么激动?” 隋玉咬住嘴唇,垂眸瞥了眼怀里的小熊玩偶,手指甲抠无意识的抠了抠小熊的鼻子。 过了几秒,她屏着的那口气吐出来,心气儿平和了下来:“反正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觉得,你需要知道我的态度。” “你带着郑芮去,就是不对。” 霍衍听着女孩儿闷闷的声音:“所以,你给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来跟我吵架的?” “当然不是……”隋玉的嘴巴开始黏糊上,后面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霍衍沉默着,手指轻轻的敲着椅子扶手,然后听那边女孩闷闷的声音再度响起:“霍衍,我有一点点想你了……” 男人的手指倏地停下,唇角扬起一点儿弧度。他道:“我这边忙完,还要一个月就回南城。” “嗯,我知道。” 霍衍眉毛微扬:“你知道?” “我遇到欧阳腾了。” 霍衍倒是没想到姜不渝与欧阳腾能够有和平共处的一天,又听那边说起:“你知道吗,他在追解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看上了解语。其实,上次解语来北城,就是烦他才来的……” 隋玉说了一会儿关于欧阳腾的八卦,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她跟霍衍,居然有说别人八卦的一天。 她还以为,那个男人会逮住了机会,狠狠教训她一顿,逼着她承认错误的。 霍衍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说别人家的事,时不时的应上一两句,表示他在听。 其实,小姑娘说了什么新鲜事,他都不怎么在意,只是听着她的声音,觉得好听,娇软的,带着点儿南城口音的尾音,还有点北城的儿话音。 他怔了怔,姜不渝在南城长大,也就来过北城这么一回,这么会有北城口音? 男人再仔细听了会儿,确定是这样的。“姜不渝,你什么时候学的北城口音?” 隋玉正说郑芮没有告知欧阳腾关于解语身份的事儿,被他这么一打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北城口音,我一个南城人……大概,跟解语混得时间长了,被带偏了吧。你没看过网上有个梗,说一个宿舍的,只要有一个是东北的,那肯定全宿舍都带偏。” 隋玉庆幸自己够机灵,她心里突突的跳,赶紧用小手安抚了下自己的小心脏。 其实,对隋玉而言,无所谓什么地方口音。她从小就离开北城,跟着何应在全国各地的跑,他的学生又多,天南地北的方言她都学了点儿,重生为姜不渝时,她已经尽量说南城话。 她赶紧将话题岔开:“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欧阳腾,解语就是福临楼的大股东呢?” 霍衍道:“小高村的项目,我已经说过由你来全权负责,那么告知欧阳腾与否,又有何关系?他追不追解小姐,对全局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他这样一说,隋玉就被堵得没话说了。 他这个人,向来说话少,即便与欧阳腾相熟,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他没有想过把事情交给第二个人…… 隋玉暗暗琢磨着,上一回在霍氏的董事会上,他把郑芮留做后手,现在,他只让她全盘负责,这是表示了对她的肯定与信任? 隋玉心里一直对那事耿耿于怀,难得这个男人不是眼瞎装没看到,还是有点在意她的想法的。 她舔了下嘴唇,大着胆子道:“霍衍,如果……” 话到了嘴边,不怎么的,她有点说不出口,好像一想到遥远的那一天提前到了,心里慌得厉害。 霍衍听她吞吞吐吐,有点不符合她的性子了。他问道:“如果什么?” “如果……喜乐城项目正式开工,你能答应在那一天,娶我吗?” 隋玉悬着心,屏住了呼吸瞪着他的答案。 其实,她也知道,依照他们的协定,她的个人表现,霍衍对她的肯定,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种种因素都完美融合的时候,结婚才是水到渠成。 而他们的婚姻,怎么看都像是在完成一道考题。她达到了可以结婚的那一条及格线,就获得了他结婚的许诺。 这听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事情就是这样了。 隋玉心跳得很快。 小高村是喜乐城的先头项目,只要小高村先一步试行起来,那么其他村子的工作,乃至整个镇就能动起来了。 姜不渝嫁给霍衍的心愿达成,那么她浦隋玉的灵魂才能被释放……所以,她在个时候试探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隋玉也静静的等着那一头的答案。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可以考虑结婚。” 良久之后,她等来了那边的一句话。 隋玉感觉心脏都快从胸腔蹦出来了。 霍衍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谢谢你。”隋玉就差再加一句么么哒。 “这下,工作有动力了吗?”霍衍听着那头高兴的声音,不过是结婚而已,就这么高兴? 果然是小孩子,考虑的东西太少。只要稍加满足,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似的。 男人墨黑的眼闪过一点星亮。 喜乐城,对于霍氏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一个项目。如果姜不渝做成的话,对于霍氏是功臣。当霍太太,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男人想事情的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站在姜不渝的那一边,为她筹划起将来,让她尽快成长起来。 办公室的门敲了两下,霍衍看了下门口:“有事来了,先挂。” 他摁了下手机,让外面的人进来。 郑芮踩着高跟鞋进来,一眼看到男人唇角挂着的笑,情绪也被他感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霍衍扫了她一眼:“没什么。怎么跑来霍氏了?” 郑芮道:“我接到消息说,小高村的村民在抱怨下雨屋漏,墙面发霉等问题,已经几次去村部反应,希望完成拆迁。你之前说,小高村交给姜不渝全权负责,这对她而言,任务会不会太重了?” 霍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表态,郑芮吃不准他的意思,想了想又道:“她只是一个学生,经验不足,又心性不定,她带领一个团队,我担心她承受不住压力,也压不住手下的人。” “小高村对于整个喜乐城项目而言,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换个人来担当大任。另外,我已经物色了合适的人选,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就让他们出发去南城了。” 霍衍听她说明来意,一双精锐的眼落在她的脸上。 郑芮被他静静盯着,心里竟然有点虚,但她是经过无数风浪的人物,经得起他这么长久的盯视。她道:“霍总,你觉得呢?” 霍衍收回视线,脸色清冷。他道:“郑芮,你是麋鹿集团的总裁,喜乐城只是你精力之余参与的一个项目,过于关心小高村,不觉得奇怪吗?” 郑芮脸上的笑有点僵硬,说道:“喜乐城是个大项目,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麋鹿集团也参与进去了,当然也要十分重视。” “可我觉得,你在针对姜不渝?”霍衍清冷的眼看过去,仿佛直击人心底。 郑芮不慌不忙,道:“我说过,她只是个学生,之前全无经验,在霍氏的董事会上,表现的也差强人意。我不知道霍总为什么表现得对她那么信任。” “霍总。”她顿了下,眸色也冷了下来,“还是你用自己的私人感情做赌注,讨一个小女孩的欢心?” 这口吻,仿佛在质疑霍衍是否色令智昏,用一个庞大项目来给姜不渝做铺路。 她以为,在经过拍卖会上的事情之后,霍衍会与姜不渝争执,霍衍会改变主意,把姜不渝放到一边,她这才赶紧物色了几个人准备派赴南城。只要姜不渝没有了表现的机会,那么霍衍的眼里将不会再有她的存在。 却没想,他更加坚持要用她。 霍衍看郑芮的眼神有点冷:“郑总,如果你质疑我,可以选择退出。” 郑芮浑身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了。她抿了抿嘴唇:“那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信任姜不渝能够做到?” “我不能仅凭你这一句话,就也盲目的跟在你的后面。我也要对信任我的人负责。” 霍衍眸色淡淡的看着她:“因为姜不渝,本身就是从底层出来的。她知道怎么去跟那些村民沟通,得到他们的信任。而你选择的那些专家、工程师,即使他们从底层出来,那么多年过去,早就身在另一个阶层,他们的思维已经变了。” “可是……”郑芮动了动嘴唇,霍衍竟然相信的是姜不渝的底层思维。 可接地气,正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所没有的。 专业领域不懂,只要给她配备这样的手下就可,但那种思维能力,尤其是姜不渝的诡异,让郑芮无法再理直气壮的提出质疑。 106 这样的异地恋模式 隋玉抱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仰躺着,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有点不敢置信。 她以为还要与霍衍争上一番,没想到他竟然就让事情过去了。 还答应了她的那个要求。 她捞起滑落在地上的小熊玩偶,亲了一口,戳着小熊的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还是那个心眼儿小得跟针孔似的男人吗? 其实,隋玉已经做好了低头的准备,只是上来先指控一番,总要先表达一下自己的委屈,这样被他训的时候,他也不会骂的太狠。 她翻了翻书,想:果然女人主动一点,男人就容易让步。 原来,异地恋是这么个东西,能让原本应该处在吵架状态中的男女自然冷却矛盾。 从小熊,换到书,再重新捡回手机,她对着小熊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朋友圈:两个人的冷战,未必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也有可能是……让往事随风而逝。 她看着新发出去的文字,欣赏了会儿,觉得自己挺文艺的,大约是近来看得多了。 发完圈之后,她觉得应该再做点什么,来保持这种异地恋。 她想了下,打开外卖点单,一家家的翻找了过去…… 郑芮离开之后,霍衍拿起手机,就看朋友圈里多了一条说说。 他看着那个头像,点开内容看到那一段文字,扯了扯唇角,墨黑的眼滑过星光,却也藏了些微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他在那条说说上点了个赞,之后放下了手机,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工作上。 过了会儿,秘书打开内线电话:“霍总,楼下说有您的外卖?” 秘书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带着满满的诧异。 谁不知道霍总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他即便是吃外卖,也是由宋助理下单,反正秘书自打上任以来,就没见过有直接点名给老板送的外卖。 秘书有点紧张,虽然老板为人低调,但得罪的人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送了什么危险物品过来。 “霍总,要去拿吗?还是让前台处理了?” 霍衍也是愣了下,让秘书去前台取。 几分钟之后,秘书带着东西过来了,一脸懵逼。 “霍总……”她低头看了眼左手捧着的一小束花,右手是一盒水果拼盘。 这是谁在整老板啊? 霍衍看着傻愣了的秘书,还以为谁追求她的秘书,送她花。他淡声道:“花不错。” 秘书将花束放在他的桌面上:“霍总,这个是给您的,还有这个。” 她将水果拼盘也放下了,在迷迷糊糊中飘出了办公室。 霍衍微蹙着眉,拨弄了下那束鲜花。 两朵姜花。 花梗中插了一张小卡片,写着一行简单的字:这么明显,肯定知道我是谁了吧? 男人轻扯了下唇角,再看了眼那水果拼盘。里面夹着一张纸片:送给霍长老的下午点心。 男人修长的指尖夹着那张小纸片,玩味的笑了下,那丫头花样倒是多。 他打开手机,将那花,还有水果拼盘拍了照片发过去:你点的外卖?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正是本姑娘。 霍衍:你吓到我的秘书了。 隋玉:秘书姐姐见多识广,怎么会被吓到。 霍衍:因为没有人送男人姜花。 准确的说,应该没有女孩给男人送花……的吧? 霍衍瞅了一眼那花,有点不知做何表情。她这是在暗示没给她送花? 然而隋玉看着这条信息,想的却是话语的问题。 她只是觉得,姜花有个“姜”字,很容易就让人猜到姜不渝。 她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了下姜花的话语:信赖、质朴、素雅和高洁。 这么一看,不是挺符合姜不渝的人设。 隋玉嗒嗒打字:那你喜欢什么花,我下次再送。 写完这些发送出去,她蓦然想起在霍衍办公室看到的那个迷宫似的金鱼缸。 当时,那秘书还说是什么闻小姐送的,里面的金鱼都换了好几拨了。 一想到这,她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鲜花不过几天时间的亮丽,金鱼缸多耐时间啊,只要不破损,人都不在了,那鱼缸都还能好好坐落在那儿,地位稳固。 她又不能问那送金鱼缸的闻小姐是什么人。 隋玉莫名的生了那位闻小姐的闷气。 远在千里之外的霍衍不知那位姑娘在想着什么,扫了眼靠墙的绿植,回复她:佛手柑。 隋玉瞧着那几个字,皱了皱鼻子,板着小脸回复:你把花的照片拍下来,发朋友圈。 霍衍的朋友圈长年不用,他不需要那种抒发心情的地方。 欧阳腾倒是把朋友圈当做后宫似的,历任女友,包括送的东西,都放在上面,丝毫不介意被人查看。 用他的话说:“我这么一个坦荡的人,有什么遮掩的。” 霍衍敲了几下手机键盘:不能。 隋玉料想如是,切了一声,开了相机把吃了几口的麻辣烫拍下来,发圈,配文:下午的补餐有点辣,要是有份水果拼盘就好了。 片刻,便有人来围观留言:姜不渝,你不对劲。 这是解语的。 欧阳腾也马上到达阵地:是不是给那舍不得的人看的? 隋玉不搭理他们,放下手机,吃。 本来,她的设想是,她晒麻辣烫,霍衍晒水果拼盘,再配上那一段文字,就算是隔空秀恩爱了。 她就是想通过霍衍的朋友圈,警告一下那些莺莺燕燕们,别以为她不在北城,就自以为有机会。 不过霍衍不配合,这个计划就失败了。 隋玉吃得挺不舒服,觉得那男人端着。 她一个小姑娘都低下矜持的头颅,追得这么上心,他都不肯下凡间搭理她一下,又说什么信任她,男人的嘴果然都不怎么香。 过了会儿,她那一份麻辣烫都吃完了,管家过来敲门:“姜小姐,刚才有个送外卖的,说这是你的东西。” 隋玉的麻辣烫都吃完了,并没有点什么外卖,她怔愣了下,还是出门去拿了。 打开包装盒,里面是水果拼盘。 隋玉眉眼弯了起来,那直男还知道要来哄哄。 她立即捏了一块草莓咽下去,眼睛不经意一瞥,看到包装袋内落了张纸条,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很久不见你来学校,听说你病了? 隋玉嘴里嚼着的草莓种子,一粒粒的膈着她牙似的,吃起来没那么好吃了。 不是霍衍送的。 她又打开了手机看朋友圈,那一条说说下面,有唐天泽的留言:麻辣烫,不好。 隋玉瞅着那字眼儿,其实她在学校也没多少天,没想到还有同学关注着她。 隋玉干脆把水果图也上传了朋友圈:明天就要回去学校上课了,多吃点好的。 正在这时,房门又被敲响,隋玉过去开门,女佣捧着一个很大的水果拼盘站在门口:“姜小姐,听说你想吃水果?” 霍家的厨房女佣不是普通做饭的,每一道端上桌子的菜都媲美酒店大厨,那水果摆盘自然也摆得像是画一样。 隋玉望着那精致的水果盘,张了张嘴巴。如果只是姜不渝,肯定得不到这样的待遇,那便是……霍衍吩咐的了。 隋玉接了果盘回到房间,看到手机屏幕亮着。 霍衍几秒钟前发来的信息:谁送的? 隋玉对着那屏幕嗤了声,回道:本仙女很多人喜欢的。 这日之后,隋玉与霍衍开始了手机恋情,两人通常晚上打电话,白天偶尔发一下消息,看对方吃什么饭,做了什么。 倒也相处的和谐。 欧阳腾终于从姜不渝的朋友圈嗅到了什么味道,特意给霍衍去电。 “霍总,你这悄眯眯的跟小女生谈恋爱,谈得有点儿糖分过高啊?” 霍衍握着手机,摆着一张酷脸:“你有糖尿病?” “你才糖尿病呢!”欧阳腾啐了一口,他这边追解语那丫头,怎么都追不上。霍衍这种事业型唐僧谈恋爱竟然谈成这样,非常羞辱他这个情圣。 霍衍懒得跟他浪费口舌,道:“没事就别浪费电。” 欧阳腾:“真看上那姜不渝了?” 霍衍:“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他顿了下,“你追得起劲的那个解语,她为什么不理你,没想过什么原因?” 欧阳腾听着一愣,伸长了脖子往车窗外看了眼,确定今天被下冰雹。 霍衍这种一心只做工作的人,居然会八卦别人的私事? 欧阳腾说得吊儿郎当:“听你这口气,你要帮我?” 霍衍无语了,他道:“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什么影响,搞砸了我的项目。”他停顿了下,“解语是北城人,她的前未婚夫,是齐臻。” 霍衍说完这些之后,就挂了电话。 轻重,由欧阳腾自己去掂量。 他们这些公子哥,追女生不是什么都能追过来玩的,有些能惹,有些不能惹。 解语与齐臻的关系复杂,欧阳腾瞎猫似的去撩解语,就有可能惹上齐臻。 以欧阳家的势力,要说与齐家相比,也算不相上下。只是为了个女人起冲突,又是抱着玩一玩的兴趣,就要看值不值得了。 欧阳腾听着这个消息有点懵,解语,与那齐臻有过一段? 107 她疯了才想去争 福临楼。 解语一脸严肃,防备的对着面前的男人,浑身绷紧了。 那男人也是一脸郑重的看她,见她穿着打扮,眉毛皱成了一团。 男人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几个黑衣男人朝着解语逼近,将她团团围住了。 此时,正是福临楼宾客最多的时候,在来来往往的客流中,这一角便显得分外惹眼。 有些老顾客瞧着那个平日里笑语嫣然的女老板被人围困住,以为她遇上了难缠的客人,只是看那盛大的阵仗,不敢贸然上去说话。 他们也怕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的人,只好当个吃瓜群众。 解语看了眼周围,眉头都没眨一下,只是脸色越加清冷,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福临楼的大老板战战兢兢的上前,小声问道:“解小姐,要不要帮你报警啊?” “不用了。小月轩我要用一下,麻烦古老板帮我里面放一壶热茶。” 古老板瞅了她一眼,去帮她办事。 解语抽回眼神,看向对面的男人:“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 福临楼的后花园,有一栋独立小院,又名小月轩,可供居住,平时不对外开放,需要提前预约。 解语带着几个人穿过牡丹园,进入小院。 小院环境清幽,与前院主营的那栋楼的热闹相比,这里冷冷清清,安静得只听闻小雨敲打芭蕉的声音,嘀嘀哒哒的。 解语踩着台阶拾级而上,前厅的圆桌上,已经有人摆上一壶热茶。 透明的玻璃壶内,大部分茶叶沉在壶底,只有两片倔强的在水面上转着圈,热气在壶内团着寻找出路,从壶口袅袅飘出来。 解语走过去,拎起茶壶倒水,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跟我回去。” 那茶壶的壶口倏然抬起,解语捏起那七分满的茶杯,转头看向男人:“叫他们都进来坐下喝些茶吧。” 男人身后的几个黑西服都站在雨中,雨水淋湿了他们的衣服,那些人也只是沉默站着,没有老板的发话,不敢动作。 男人的脸色又沉了下,她心疼那些保镖都不心疼他一下。 男人走进来,一把拿过解语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双眼还是瞪着她。 “离开那么长时间了,脾气也发够了,该回去了!” “笃”的一声,他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茶杯是高硼硅材质,硬脆的材质因那一下开裂,蛛网似的纹路从杯底往上蔓延开。 解语看了一眼那玻璃杯,沉了口气。 这套水壶,是她新买的,废了。 她冷笑,抬眸看着男人,坐了下来,伸手拿起另一只杯子,自斟自酌,对男人的话不予丝毫回应。 男人看她气定神闲,气得捏住拳头。他一屁股坐下去,对着解语道:“你还真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你一声不吭解除婚约,齐臻带着那楚恬到处走,还为她开了一家餐厅。外面都在传,你跟齐臻的婚约作废,那楚恬就要登堂入室,都去她的餐厅买她的面子。” 解语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齐臻为了楚恬开餐厅,与她何干? 她抬起眼,瞳孔中没有波澜。“我都解除婚约了,他怎么样是他的事情。” 解峰气急败坏:“你还好意思说?谁允许你解除婚约?”男人砰砰拍着桌子,“现在齐家朝我要人。你,必须跟我回去!” 解语瞧着兄长那冷酷无情的嘴脸,轻扯了下唇角,她道:“哥,你明知道他有别的女人,而且不会一刀了断,还要让我嫁给那么一个男人?” 她的手往后抚着后腰,似乎只有她记着这么一刀,别的,都忘记了。 解峰皱着眉,对视着解语那双清冷的眼,呼吸微顿,随后别开了眼。他冷声道:“豪门里面不就是这样,结婚只是个形式。男人多几个女人很正常,父亲不也这样,母亲不也过了一辈子。” “齐臻只是多了楚恬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到你就不行?” 解语冷笑:“对,到了我这儿就是不行。我想不开。” 解家的男人,祖传的风流,老祖辈起就三妻四妾。解语的父亲有一任原配妻子,可是身后养了三个女人,凑起来够打一桌麻将。这还不算其他没有送房养起来的女人。 解语从小就看着母亲怎么忍辱负重的生活,若不是生了个儿子,早就被那些女人们爬到头上来。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忍了一辈子,最后得了乳腺癌,一年前过世。 解语不愿去过那样的生活,更不要提,齐臻根本不爱她。 解峰从小跟在解父身边长大,那些女人们为了争宠,千方百计的讨好他,可以说,解峰继承了男人们的大男子主义,又怎会为她这个妹妹着想。 所以,她也懒得说自己嫁过去的委屈,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开。 “你……”解峰恼怒回头,但见解语丝毫不为所动,捏紧了拳头,“你就这么把齐太太的位置拱手让人?” 解语慢悠悠的喝着茶:“齐太太又不是皇后宝座,在齐家可以拥有的,我现在就拥有了,干嘛还要?” 当了皇后又怎样,男人的心不在她这里,她也顶多是个劳碌命,盯着齐太太的头衔为他的公司卖命,挣了钱还要给他养孩子,还得分一分家产。 她疯了才想去争。 她不说这还好,解峰瞧着这座江南庭院风格的小院,越过前面那道白色的围墙,烟雨下,那栋浸透了沧桑感的百年茶餐厅屋檐穿破青灰色的天空,气势婉约,却也透着金钱的味道。 解峰得到消息,解语拥有这座福临楼的股份,刚才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对她客客气气,想也知道消息属实。 “你把齐氏的股份都卖了,又购入这座茶餐厅的股份,好处都让你占了,翅膀也硬了,就想撇下解家不管了?” 解语眉眼含笑,眼神却是冷的。“我卖的股份,是姑奶奶留给我的,至于齐家给我的那部分,也是我应得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姑奶奶的那份,也是齐家的,你没资格变卖!” “姑奶奶为什么把她的股份转给我,而不是给你,或者父亲,你不懂?” 解家的那位姑奶奶,本事大,眼界也开阔,却也深受重男轻女思想的荼毒。在当时的时代,宁可终身不嫁,也要保持女人的独立风骨,与男人一争高下,还真从爷爷那一辈里争下了话语权,是个奇女子。 解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由姑奶奶当家做主,只是她受了异眼的反噬,不到六十岁就去世了。她留下遗嘱,将齐氏的股权都留给了解语。 那时解语还太小,解家的权力又转到了解父的手上,解语的婚姻也就在那时埋下了。 如今解语已经大了,经历了事情,也就明白姑奶奶给她股权的用意了。 她是想告诉她,如果有一天,她不能自己做主嫁给所爱的男人,或者拥有自由,就用那部分股份,为自己争一个前途。 解峰气得要死,觉得这个不怎么爱说话,平日里看着温柔大方的妹妹完全变了样。 她冷漠,又强势,全身带刺,难说话的很。 解峰眼看个人私事无法下手,就从大局来给她说理。 “如今齐氏蒸蒸日上,进入董事会的人也越来越多,解家的话语权在被稀释。解家跟齐家早有婚约,你不嫁齐臻,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解家被挤出齐氏吗!” 如果解语嫁给了齐臻,那么解家就还能处在权力中心,解家就不会倒。 解语笑了笑:“我的作用是‘和亲’,那么哥哥你呢?” “将来父亲肯定是要把解家交到哥哥手上的,我出嫁了,将来跟你的关系,就成了两家人了。哥哥总不能指望我这妹妹一辈子吧?” 她往那雨中几个保镖抬了抬下巴:“你看你身后带着这么一大群保镖,谁看着都以为哥哥是个厉害人物。不如你现在拿出些本事,震住齐氏那些瞧不起解家的人。自己强,总比靠别人来得牢靠吧?” 解语三言两语,把解峰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浑身哆嗦。 前面,欧阳腾踏入福临楼,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穿旗袍,笑起来满眼是风情的女人。 “古老板,今儿解小姐不在?” 那五十来岁的老板一听这话,圆脸绷了绷,眼睛往后院瞟。他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今儿来了一大群人,一来就把解小姐围住了。” “那些人气势汹汹,我们都不敢上前帮忙。解小姐要了小月轩,去后头说话了。也不知道谈判怎么样了……” 欧阳腾眉心皱拢,来人气势汹汹? 他想到霍衍告诉他的那事儿,难道是齐臻找上来了? 古老板瞧了瞧欧阳腾,平日里见他殷勤的往上赶,一听有来闹事的,就跟别的那些男人一样,连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了。 他也不说什么,摇了摇头,接着去招待客人了。 欧阳腾站在牡丹园里。 此时,那两株白牡丹早就凋谢,叶子倒是长得翠绿,叶面上盛满雨滴,压得受不住了,叶子一翻,倒下一叶雨水。 欧阳腾站的着位置,可听见楼里传来的说话声,脚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声,那小月轩里却是静悄悄。 倏地,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划破蒙蒙烟雨,跟着男人粗声粗气的暴怒声响起:“给我把人绑起来,带走!” 108 都把她当傻子,是吗? 解语被几个大男人七手八脚的按在桌上,解峰拿了绳子亲自来绑她。 “解峰,你敢!” “跟你好言好语,已经是给你面子。是你自己不懂事,就怪不得我了!”解峰把绳子将她的双手一卷,缠绕了几圈,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解语心里又气又急,她为了不打扰福临楼的生意,没让前面的人插手。现在只能等浦隋玉来救她。 她只怕浦隋玉来了,解峰已经把她带走,找都找不到人了。 正在默算时间时,一个男人背着手踱步进来,他高高的个子站在院子里,头顶是烟青色的天空,脚下是白色岩石,有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里面的人没有料到会有人突然闯入,愣住了。 男人撑着雨伞,那伞面微微往前倾,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流淌,那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很白,在冷色调的天地间,更给人一种这人不好惹的感觉。 但见男人将伞往后提了提,露出那上半张脸。他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没有丝毫紧张或者被吓到的神色,正看戏似的瞧着里面。 “欧阳腾?”解语看到来人,叫了一声,她趁着解峰呆愣的时候,用肩膀撞开了他,走到空旷的一侧,避开解峰的人。 她看了眼欧阳腾,没想到这个时候跳出来帮她的人,居然是他。 欧阳腾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屋檐挡住了雨丝,他将伞一收,甩了甩水,干燥的青砖上甩上了一串雨点,也甩在了别人的脸上。 几个男人怒气腾腾的看他。 欧阳腾像是刚发现似的,冲着那几人笑了笑:“噢哟,不好意思,没注意。” 他将那伞随手靠墙搁着,走向解语那一侧,正面对着解峰:“原来是你啊,你跑来南城干嘛?” 解峰瞧着欧阳腾,脸色非常不好看。 这欧阳腾在北城的名声一般般,女人换衣服的似的勤快。只是有阵子没听到他的名字了,没想到他来了南城。 “我管教我的妹妹,关你什么事?” 欧阳腾偏头瞧了一眼解语,抱起了手臂:“我才刚知道,原来你是解家的人。” 这么少见的姓,他竟然没想到。 不过也难怪他,解家的人都长得像是漂亮花儿似的,就连解家的那个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能引得小女生贴上去,解语只是看上去有个性,神秘,跟绝美差了一大段距离。 解语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时候她心情不好,没空跟他拌嘴,冷声道:“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欧阳腾抱着手,微低腰身,凑近她道:“我在帮你诶,你就给我这个脸色?” 解语垂眸看向自己手上的绳子,欧阳腾顺着视线看过去,哈哈干笑一声,给她解开,一边道:“我说解峰,你这是哪门子的管教妹妹。她看着都不小了吧,你给她五花大绑?” 解峰眼看好不容易绑上去的绳子就这么被丢到了雨水中,气得眼睛都红了。“欧阳腾,解家的事你少管,给我走开!” “我正在追求她,怎么能不管?”欧阳腾手臂一张,将解语揽在怀里,扬着倨傲的下巴瞧着解峰。 欧阳家族在北城还是站得住脚的,可不像解家那样寄人篱下。他有傲视解峰的资格。 解峰的眼睛都瞪圆了,他死死的看着解语,突然冷笑了几声。“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肯跟齐臻复合,原来是有了后备军。” 他看向欧阳腾:“你知道她的未婚夫是谁,跑来淌这个水?” 欧阳腾笑得邪肆:“我管她未婚夫是谁,她没嫁人,我就有追求的资格。再说了,她就算嫁了人,我要是喜欢,一样能勾搭她出墙。” 解语:“……”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顶了他一肘子,欧阳腾吃痛,低头笑嘻嘻的看她:“我是在说实话,你撞我干嘛。” 解峰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男女眉来眼去,觉得自己年纪轻轻,血压却在这半年里一路往上涨。 他管什么一大家子,连这个妹妹,他都搞不定。现在又来了欧阳腾这么个花花公子,感觉脑袋都大了。 “欧阳腾,你不要脸,我妹妹还要。你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没点数?坏了她的名声,你能对她负责?” 齐家的门风严谨,解语擅自解除婚约,已经触怒他们家,再传出勾三搭四的名声,这婚事不就彻底黄了? 欧阳腾抬头看向解峰,冷笑:“齐臻不也有个楚小姐,听闻半个富贵圈都去给她捧场,你去了吗?” 他这一问,解峰的脸都绿了,他道:“齐家的人保证过,绝对不会让楚恬进门。只要解语嫁给齐臻,他就会跟那楚恬一刀两断。” 说着,他看向解语:“真的,这是齐叔叔亲口保证的。” 解语扯了扯唇角,齐家二老的话能当什么真,齐臻掌权之后,谁也拦不住他。 况且,她也不在意齐臻想怎么样了。 她道:“我对齐臻没什么兴趣了。” “不管你有没有兴趣,我答应了齐臻,要把你带回去。” 解语从这话里面听出名堂,诧异的看着解峰:“是齐臻让你来的?” 也对,她身在南城,久未露面,以解峰的能耐,很难找到她。 但齐臻……他见过她。 解语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个男人在那一刀之后,还在糟践她。 他想继续婚约,本人不出面,让解峰来,分明是把解家的人当他的狗。 解峰以为提到齐臻,会让解语心软,马上道:“没错,他心里还有你。一打听到你的消息,就马上告诉我了。解语,齐臻是喜欢你的。那一刀是个意外,他想好好补偿你,你这一跑,反倒错过了他。” “解语,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跟我回去,他一直在等着你。” 解语的手指头攥了起来,闭了闭眼。 都把她当傻子,是吗? 可她已经不是沉浸在童话故事里的小姑娘了。她知道什么是爱,她有感知爱的能力。 齐臻,从来没有爱过她。 他心里哪怕有一丁点她的位置,他都会亲自来。 更不会一边教唆解峰前来抓她,一边沉浸在温柔乡里…… 解语突然觉得很累了。她道:“我不会回去的,我也不爱齐臻了。你来都来了,也不能让你空着回去,那么你便告诉他我的这句原话吧。” 解峰很慌,急道:“你在胡说什么!” 他冲上来抓她,欧阳腾反手一揽,将解语往身后推了推,几个保镖见状,团团围了上来,欧阳腾唇角一扯,咧开一个冷酷的笑。“解峰,你敢对我动手?” 欧阳家可不是小门小户,他家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公子爷,宝贝的很,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么无法无天的瞎混了。 解峰不敢得罪欧阳家,两边陷入了对峙。 隋玉急匆匆的从学校跑过来,一眼看到里面的剑拔弩张。 她看到地上被雨水浸透的绳子,再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再到解语那双通红的手腕。 她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情况,只接到了解语的短信通知:来福临楼救我。 隋玉绕过绳子,径直走到解语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啊,你招惹男人太多,桃花债找上门来了?” 解语:“先别废话,想办法帮我把这几个男人赶出去。” 隋玉得了解语的帮助,自然是义不容辞。她瞧着那个长相女气的男人,再看看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保镖,看向欧阳腾:“打得过吗?” 欧阳腾吃惊的看她,这丫头疯什么呢,丫的电视看多了吧。 他练过几手,但对方是保镖,干的是专业事,他怎么可能打得过。 隋玉料想欧阳腾这花花公子没意思,动了动手腕。 她倒是有点手痒,只是身为姜不渝,不能在人前表现的太过彪悍。她轻咳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解语是我的好朋友。你动她,就是得罪我了。” 解峰瞧着面前这个瘦小丫头,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别理她,去把小姐带过来。”他一声令下,那几个保镖闻声而动,隋玉背着手,只是随意站着:“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她人虽瘦小,可那双眼乌沉沉的,冷眼看过去时,天地的气势仿佛都在她的眼睛里。 几人面面面相觑,不敢贸然行动。只听小姑娘慢悠悠的道:“听说过南城秦家吗?” “秦老爷子秦盛文,与我是忘年交。我若说不高兴,你们可以把人带出这座福临楼,但我能保证你们走不出南城的地界。” 说着,她侧了侧身,给他们腾出一条道来。 解峰皱眉,南城的情况他不了解,但每座城都有一些不能惹的大人物。这小丫头看起来也就是个学生,穿着也一般,并非富贵人家的孩子,吹的吧? 他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不愿放过解语,手一挥,让他的那些手下去抓人。 又听隋玉慢吞吞的说道:“北城霍衍,是我的未婚夫。你们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霍家的面子。南北城的人都得罪,你不想混了?” 这一声,可把解峰实实在在的吓住了。 他没听说过秦盛文,可霍衍这个金字塔尖上的骄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也听说过,霍衍有个从未公开露面的未婚妻,一直藏在南城,就是这丫头? 109 灰溜溜的走了 “你是霍衍的未婚妻?”解峰不怎么相信的看着这个普通的女孩。 这年头,那些小女生都口口声声说谁谁谁是她老公,没点证据张口就来。 霍衍那种人,怎么可能找这么个小女孩做未婚妻。 长得倒是还可以,可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名牌,配得上“未婚妻”这三个字? 这南城的女孩子,八成以为霍衍不在南城,就把“老公”两个字挂在嘴上了。 “你是霍衍的未婚妻,那我就是他哥!”解峰气死了,居然差点就信了。 欧阳腾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道:“她是不是霍衍的未婚妻,我是可以作证的。可你什么时候成了霍衍的哥,我倒是不知情,不然,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他掏出手机,点开号码簿,余光瞥了眼解峰。 这下,解峰慌了。 都知道那霍衍冷傲,与他亲近的人不多,但欧阳腾绝对是其中之一。他这么说的话,那就不会有假了。 “算了,我不知道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解峰看着解语,“你跟齐臻,必须结婚。话,我放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解峰带着人,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解语叫来工作人员,把小月轩打扫干净,重新上了热茶点心,三个人围着小桌,听解语说起关于她的那些事儿。 “我与齐臻的渊源,往前翻,要说到十几年前……那时,我还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姑娘。” 解语的座位正对着前面的小院,那双修长匀称的腿伸直了,双脚交叉着轻晃,手随意的放在腿上,陷入回忆时,那双凤眼微微眯起,望着屋檐上滑下的雨帘,乌黑的瞳孔中闪烁着微光。 “我长得不漂亮,没人喜欢我。我被同学欺负,说我长得这样不好看,将来是嫁不出去的。”说着,她瞥了眼隋玉,苦笑了下。 这种悲伤,只有女生能懂。尽管可能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可是无心的恶意,却很伤人心。 隋玉抿了下唇,沉默着喝了口茶水。 她也一样。 在应山学堂,有很多被家长送去学医的孩子。他们从来没见过她的父母,就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隋玉也看过姜不渝的记忆,她从小就失去父母,叔叔婶婶又虐待她,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整天都带着鱼腥味儿,被同学们排斥。 那种被孤立,被迫变得孤僻的心情,没人能懂。 她捏了捏解语的手,难怪她们能够一见如故。 解语看了她一眼,深吸口气,继续说下去。 “齐臻与我是一个学校,女生们开我玩笑的时候,被他听到了,他说……”她顿了顿,回忆起那个时候,她此刻心里还会觉得悸动,唇角微微弯起了一点儿弧度。 “他说……谁说没人喜欢解语,她长得可爱,名字好听,眼睛好看,性格也好……” 被所有人否定的时候,突然有这么一个人说她长得可爱,还说了她那么多的优点,哪个女孩能不心动? 尤其,这个人是齐臻,学校里最亮眼的那个存在。 解语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这个人有交集,而且,他那些话,是对着她说的。 于是,就因为这一句话,她便爱了他那么多年,以为他心里也是爱着她的。 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传到齐家跟解家的,两家子就这么给他们定了婚约,成为了未婚夫妻。而之后,齐臻出国读书,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个女孩。 那女孩,也就是楚恬。 齐臻对家人们说,楚恬在国外生活得不好,看她可怜就把她带了回来。 那一刻,解语都不知道是怎么消化掉这个消息的。但既然是他的朋友,她也只能接受了她的存在。 可她以为,只要不用去想,只要她跟齐臻的关系还在,楚恬就不会成为什么威胁。 但她还是想得简单,用现在的思维去想,她其实对齐臻的感情完全没有把握,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齐臻是喜欢她的。她从他回国的那刻起,就在做一只鸵鸟。 而楚恬,是一根刺,插在了她跟齐臻之间。她不知道的是,这根刺还生根发芽,成了齐臻心上的一棵树,整天蔽日,没有了她生存的空间。 “……楚恬被安排进入齐氏工作。她从小就生长在国外,对国内不了解,在别的部门吃瘪,后来齐臻说,让我带一带她,就进了我的部门。那时,我在人事部,做齐氏的人事总监,她当了我的助理。” “全公司都在看我的笑话,也在看,我会不会为难这个出口转内销的小白莲……” 解语说到这里,胃里就翻江倒海似的难受,楚恬就像是她吃下的过期了n年的食品,让人想吐。 她喝了口茶水休息,欧阳腾听了一半故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儿,脸上划过不自在。他点了烟,一口接一口的抽,显得烦躁,那翘起的腿抖个没完。 隋玉看了眼解语,她没谈过正经恋爱,但近来看了不少。她道:“齐臻把他的小情儿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是想看看你对他的容忍度在哪里吧?” 男人们都喜欢左拥右抱,但又怕家里的那位不能接受,就在女方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 女人对男人的包容度宽大,为了爱可以一次次的原谅,也就一步步的丧失了底线。 解语苦涩一笑,道:“我知道又能怎样?我是人事总监,这个身份在,就不能公报私仇啊。” 公司上下都知道,解总监与总裁是一对,那些接收楚恬的部门想讨好她,就处处为难楚恬。那女的跑去齐臻那里告状,齐臻一气之下,就把人塞到她的部门来了。 这一招,真是狠啊。 也是从那时起,解语开始清醒了:他,不爱她。 “我跟他决裂是在去年的年底。那时,公司有个员工因为犯了大错要被开除。辞退工作转到人事部,我安排楚恬去对接。她对那员工说的话很直接,并且说,是我下的决定,必须开除,毫无余地。” “那员工急了,挟持了楚恬,把人带到了天台上。” 解语一想起那事儿,依然心有余悸,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倒了一大杯热水喝下去,才能抵御心里的寒冷。 “……同事们追上来,齐臻得到消息也来了。” ……回忆分割线…… 楚恬被男人挟持着,结实的手臂困住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他们站在天台的围栏处,有可能两人一起摔下楼去。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楚恬的头发,那一张惨白的脸好像被发丝割成了一片片,因为恐惧,浑身都在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能吓晕过去。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苦口婆心的劝说冷静。 惊恐万分的楚恬,睁着泪水朦胧的眼望着前面的男人,对着他伸长了手。 “齐臻,救我……” 解语站在齐臻的身边,看到他眼里的着急跟心疼,他一步步一点点的往前挪,试图趁着那崩溃的员工不注意,把人救下。 “你别动!”那人注意到了齐臻的举动,立即警惕的盯住他,“你要是过来,我就一刀捅死她,让你看看,失去心爱的女人的滋味!” 这个员工,正是因为被公司辞退,女友跟他分手而崩溃了的。他突然拔出了一把匕首,将锋利尖锐的刀尖对准了楚恬的脖子。 解语望着男人猩红的眼睛,指甲掐进了手心里,让自己务必冷静下来。她告诉齐臻要冷静,可齐臻已经急红了眼,对着她道:“解语,你是人事部的总监!” 这句话,解语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他说的是她在公司的位置,也是他心里的。 解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那男人:“你恨的人是我,把楚助理放开,我来做你的人质。” “你放心,以我在公司的位置,比起一个小小的楚恬,要重要的多。用我跟公司谈判,你会得到更多。” 于是,解语就成了那个人质。 在她被人挟持,被那手臂勒得透不过气的时候,她看着齐臻抱住了楚恬,对她温柔安慰。 那时,她连伤心都来不及,只强打起精神,跟人谈判。 在她就要说服时,那楚恬突然说话:“解总监不是故意要辞退你,你出卖公司的利益,在科技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就算齐氏同意,不在你的履历档案留下这一笔,你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 “公司没找你索赔已经对你仁慈,解总监给你开辞退金,是你占了便宜,还不快放开她!” 那一刻,解语真想那一刀扎在楚恬的嘴上,可是,那一刀扎在了她的后腰上。 她躺在血泊里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个男人绝望的一跳,她也看到,楚恬被吓得晕过去,齐臻紧紧抱住她时的表情。 所有的人都围过来救她,而她看到的是,齐臻抱着楚恬急匆匆冲出去的背影。 那一刀,捅她的是楚恬,是齐臻,那一刀子,插在了她的心窝上。 从那时起,解语心里种着的那一颗叫“齐臻”的大树,被连根拔起了。 110 这么勤快,该拿点什么犒劳你呢? “我手术醒来之后,就给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我也没见齐臻,留下解除婚约的签字书之后,就离开了。” 解语说到这里,感觉把这半辈子的故事都说完了。回想半生,她别的事情都没有,只有一个齐臻,好像这半辈子为他活了一样。 “那之后的半年里,我到处走走看看,然后就来到了南城。” 她看了眼隋玉,也就是在南城的飞机场,她遇到了浦隋玉,不过当时解峰的人在追她,她就逃了。 隋玉一直被解语当研究对象,现在身份互换,她像个吃瓜群众,听起故事来,一点声音都不出,只在适当的时候,说一些自己的见解。 只是,这也太憋屈了……爱一个人,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这么卑微,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隋玉咬着嘴唇,想到自己,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 故事说完,留有余韵,三个人沉默良久。 隋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转头看向欧阳腾。 他这个人一向话多,没事都要说几句话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可现在,他只是抽烟喝茶,一声不吭的,都不像是她知道的那个话多刻薄的花花公子了。 她瞧了眼欧阳腾那抖着的腿,踢了他一脚:“怎么这么安静了?” “是不是后悔追解语,掺和进这浑水里头了?” 欧阳腾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道:“我在想,你到处放话说你是霍衍的未婚妻,那解峰跑到北城,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你呢,想想自己吧……”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隋玉瞪了眼欧阳腾的背影,捏起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他竟然没有暴跳如雷,对她进行反击? 她转头看向解语:“他不是真后悔了吧?” “说实话,他英雄救美,你对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解语扯了下唇角,捏起一颗开心果剥开,丢到嘴里,意兴阑珊的道:“从他踏进这座院子,就知道会面临什么。他那时出手帮我,就已经衡量过。” “欧阳腾之所以追着我跑,不是因为他真喜欢我,只是希望能从我嘴里说点不一样的话。” 她从遇见欧阳腾时,就说过他的身上背着命债。 尽管解语说话总是半真半假,欧阳腾也未必相信,他心里却希望不存在那样的事情。哪天解语接受了他,他就觉得那什么命债肯定是假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所以,他们之间顶多是朋友,谁也不会对谁真的心动。 欧阳腾那样神色凝重,大约是她的故事里某个情节,触动了他的某段回忆。 解语并不担心欧阳腾,倒是担心浦隋玉。她道:“霍家是希望你的身份压着的,你把秘密透露给解峰,以后日子未必清闲了。不怕霍衍生气?” 隋玉无所谓的道:“霍衍自己都出手帮你,隐瞒你的行踪了。福临楼的老板深陷危机,我不出手,那糯米酒的合同,我跟谁去谈?” 解语笑了笑,浦隋玉就是浦隋玉,天不怕地不怕,命都没了,还能折腾。 也许,只是还未有一个真正令她在乎到心坎里的人,没有谈过一场伤筋动骨的恋爱。 隋玉被她看得有点发毛,瞪了她一眼:“看我干什么。” 此时,她们都需要紧张凝重气氛之后的轻松感。隋玉感慨似的道:“想不到你有这么个大秘密,怪不得看你神神秘秘。” 解语喝了口水,轻叹了声,手指无意识的上下抚着水杯,道:“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烦被当猴子一样看。” 那段时间里,她已经被人看够了笑话,只想过些清净日子。 隋玉认认真真的打量起解语来。 从专一长情,到现在的游戏人间,爱情,可以将一个人如此颠覆,太可怕了。 她不禁想,自己若深爱一个人到了骨子里,是偏激的投入争夺,还是卑微的一步步放开自己的底线? “嗯……有点理解你。” 当事人想从漩涡中抽身,却还有人要把她再次推进那漩涡,这个感觉更不好。 “那,你是真的不爱那个齐臻了吗?” 解语摇了摇头,如果要说爱,也就少女时期那一小段的回忆了。 不管那人是好是坏,那时的回忆,不掺杂玻璃渣。 一阵风往里吹进来,隋玉的头发吹乱,她将贴在面颊上的头发丝拨开,犹豫地着看着解语,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她。 “想说什么?如果是安慰的话,就不必说了。都是历劫,你比我要惨,你命都没了。” 隋玉:“……” 她还以为解语要伤春悲秋一下,看来她是彻底走出来了。 “那家焕瑟餐厅,就是齐臻为那楚恬开的吧?” 隋玉在听着“齐臻”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着耳熟,仔细回想,她请连舟吃饭就在那家焕瑟餐厅,当时顾蕴气急败坏的跑来警告她,提到了齐臻这个名字。 当时听顾蕴的口气,那齐臻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似的,不过就是个渣。 顾蕴管东管西,就是个没头脑,三儿都上赶着偏帮,居然还有理来教训她,早知道的话,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回炉改造! 解语摇头:“不知道。” 隋玉:“你可真大度,别人捅了你一刀,你竟然还放过。” “我姑奶奶说过,我命里有一劫。不过,这世上,天理昭昭,那施予别人劫难的人……”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 隋玉倒是期待,那些坏人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比如,她都已经成了植物人了,浦金悦夫妻为了不让她醒来,往她的药物中掺加东西。她不等什么天理报应,她要为自己争一条命! 傍晚时候,她的邮箱里多了一份检测报告,报告中,说那药剂中有镇静剂的成分! 隋玉对着那份详细说明,手指头攥紧了。 一个植物人,不会说话不会动,连疼痛的感知能力都没有了,要镇静剂有何用? 这只能说明,有人怕她醒来,往药剂中投加了这种药物,让她保持着长期昏迷的状态,不活不死,当一个活死人! 检测样本,是隋玉离开北城之前,找了个侦探替她办事的。 她在北城的时候,浦金悦的人盯着她,隋玉不好动手,她也怕医院的人手脚不利落,被人发现了。找不相干的侦探办事,一来他们有经验,二来他们保密度高。 她离开北城之后,才让人进入医院,偷了“浦隋玉”病房丢出来的医疗垃圾送去检测。 隋玉安排得很隐秘,不敢打草惊蛇,怕浦金悦发觉之后下狠手。 有了这一份检测报告,她可以告诉连舟,让他拿着这份报告,揭穿浦金悦,从而将她的原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隋玉将这份加密文件发送给了连舟。 发完邮件之后,她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愣神中。 她不知道,这一步之后,该怎么走,只是觉得身上冷。 她知道浦金悦对她没有亲情,也料想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当证据放在眼前,她还是觉得心寒了。 都说浦隋玉做人冷酷狠戾,霸道不近人情,但比起浦金悦,这又算的了什么? 她摸了摸手臂,摸到一手的鸡皮疙瘩,起身去拿了一条披肩裹在身上。 天空的雨,没停下过,天地间一片混沌。 隋玉站在窗前,静静看了许久的雨,楼下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女佣们在抱怨这潮湿的天气。 隋玉偏头听了会儿,安置在桌上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来。 她以为连舟的电话,快步走了过去,没看来电显示就划了接听键:“你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什么邮件?”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霍衍的声音。 隋玉的呼吸顿了下,道:“哦,我刚刚在做论文设计,发给同学看的。” 她随口胡诌了一句,握着手机走到沙发那边坐下。 她的情绪不对,与霍衍聊天也便漫不经心起来。而对霍衍那种心细的人而言,自然能够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隋玉右手握手机,左手抠牛仔裤上的破洞,无精打采道:“没有啊,就是雨下多了,人都快发霉了。” 电话那头,霍衍看了眼窗外落下的夕阳。 北城的天气一直不错,空气pm值都显示良好。他道:“接你来北城几天?” 隋玉:“不用了,我这个周末要去小高村看一下。” 霍衍:“这么勤快,该拿点什么犒劳你呢?” 隋玉:“给我一个威风的职务。” 霍衍扬了扬眉毛:“什么?” 隋玉不小心扯断了一根破洞上的丝线,拎起来看了看,想到解峰当时看她的那个不屑的眼神。 她重复了一遍,道:“我不要只是你霍衍的未婚妻,我希望有一天,我走出去的时候,提到我姜不渝的名字,别人就知道进退。而不是看我身后有什么人,我不要狐假虎威。” 秦盛文也好,霍衍也罢,她都是借着他们的光环行事而已。 在她还是浦隋玉的时候,只要她说句话,那些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浦金悦忌惮的,不就是这份威慑力? 她相信,此时的浦金悦,肯定在拼命的查,姜不渝到底是何人,能不能当小蚂蚁一样碾死,别出来碍手碍脚,妨碍她的计划。 111 哦豁,高冷的霍先生是在跟我撒娇? 霍衍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她是不想靠着霍家,或是谁的名字行走在这圈子里,而是要打出自己的名片,让“姜不渝”这三个字,成为一个独立的符号。 霍衍不反对她的这个想法。 做谁的附庸,都不如自己强大来得实在。 “好。”霍衍同意下来。 他后背靠在皮椅之中,望着徐徐落下的太阳,而隋玉则看着玻璃上的雨水映着灯光华彩。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了沉默中,听着彼此的呼吸。 隋玉不禁想起解语那段刻骨铭心的恋爱。 她在逃婚,而她则在不停的追逐着这个男人。 有了比对,隋玉忽然觉得霍衍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掌握着无上的权势与金钱,受着老天的娇宠,即便不喜欢姜不渝,还能保持洁身自好,对送上门的女人保持冷静。他也不会因为同情生出什么感情,看似冷酷,实际上他只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滥情而已。 姜不渝当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爱上他,即使被冷落这么久,心里还是只爱这个人,或许,不仅仅是当年的相救。 隋玉忽然有点明白姜不渝的心情。 她或许懦弱,但始终都安静的做着一个旁观者,看人也就更加清晰了。 越看越爱,这才是她情根深种的原因? “你……是个真的不错的男人。” “嗯?”霍衍听着女孩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有点意外。只是答应了她一个要求,就这么夸他,越来越好哄了。 隋玉回过神来,笑了下,索性不吝啬的再赞美几句:“说你是个好男人。我们分隔两地,你也没有花心劈腿。” 霍衍嗤笑了声,隋玉听他的笑声,好像挺不屑的。她调侃起来:“听你的意思,你还能做得更好?” 霍衍:“我不需要你的激励,来让自己做到什么程度的好。霍家的继承人,只能保持优秀。” 隋玉撇了撇嘴,不过想到那个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大概是有心无力了吧。 她换了个姿势,托着脑袋斜躺着,说道:“有件事还是要告知你一下,让你做个心理准备。” “我得罪了齐臻,听欧阳腾的口气,齐家在北城有点地位,可能会找霍家的麻烦。那么就麻烦霍先生给我扫尾了。” 她将解峰来找解语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霍衍听完讲述,眉心微微蹙着。他倒是没有料到,解语与齐家有那么多的纠葛。 他道:“解家不肯解除婚约可以理解,但齐臻既然有别人,为何还非解语不娶?” 齐家与解家是不对等的关系,若说齐家是为了解家手里头的那点股份,有点说不过去。据他了解,解家在齐氏没什么话语权。 隋玉不能说出解语的秘密,被他这么一问,一时找不到说辞,干脆装傻道:“谁知道呢?你们都是男人,男人不是最了解男人的吗?” 霍衍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堵了嘴,哂笑一声:“我帮你扫尾,你要怎么感谢我?” “哦豁,高冷的霍先生是在跟我撒娇?”隋玉轻笑了下,赶紧站起来跑到窗外看看,下的是不是红雨。 她先挂断电话,拍了一张黄昏与雨的照片发给他看,再配文字:看来真的会下红雨呢。 霍衍瞧着贴窗玻璃滑下的雨滴在灯光里折射出来的光芒,抿着薄唇微微笑。 竟然很想她。 想起两个月前,她还是黏着他的状态,他去哪里,她都想跟着。现在竟然一点都不粘人了,反而是他主动给她打电话了。 她表现的过于独立,过于冷静了。 若是一般女生,遇到难题会害怕求救,她倒反而是解决了事情,再来跟你知会一声。 这样的相处,霍衍不知道是好还不是不好。 没有压力,却也有点因为她不来求助而觉得失落,感觉……她好像是一片羽毛,被风吹起后,往天上飞,会抓不住她…… 霍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了,竟然像是个毛头小子那样,对一个小女生怀着期待,喜欢上与她聊天的时间,习惯了她的声音,习惯每天看一看她发的朋友圈,看她在干什么。 她的一点点变化,都让他觉得,自己培养的小花儿正在茁壮成长?还长得与他所希望有点点不同? 于是,在周末的时候,霍大总裁破天荒的给自己留了休息时间,一架飞机飞往南城。 而此时,隋玉正在学校抓紧时间背书。 临近期末考试,她顾不上小高村的项目,也不练习修复技术,全身心的投入在复习中,忙得头发都来不及洗。 她经常缺课,本身又没什么音乐细胞,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难题,唯有死记硬背,记住那些乐理知识。 更离谱的是,有个教授出的作业是让学生谱写曲子。 此时,隋玉的下巴搭在桌子上,闭眼,生无可恋的默背着一段乐理知识。 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隋玉睁开眼,就见几个女生站在她的面前,神色倨傲的看着她,为首的是那什么娜的。 隋玉不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了,但她的长相还有印象。她坐起身,淡漠问道:“干嘛?” 陆伊娜抱着手臂看她,不满道:“唐天泽参加的选秀节目就要录制了,我们都在想办法给他加油,你是他的朋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 隋玉愣了愣,她上一次得到唐天泽的消息,是他给她点了一份水果外卖。 仔细想起来,她回到学校上课之后,都没见过他。她还以为,他正在打工什么的。 隋玉倏地站了起来:“唐天泽要做大明星?” 大概姜小豪的事情在前,隋玉对于“大明星”这三个字本能抵触,只是冷静下来一想,唐天泽那样长得好看,又有实力的人,走上舞台是他最好的路。 可是,他去参加选秀,与她准备考试有什么冲突,凭什么她就不能好好读书备考? 隋玉道:“同学,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你们都有把握过关?” 陆伊娜看白痴似的看她,翻了个白眼:“我们又不像你。” 隋玉懒得计较她的无礼,淡声道:“唐天泽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给他加油的。” “你一声加油就行了吗?”陆伊娜从包里掏出手机,“我们要给他做应援,唐天泽那么照顾你,现在是你回报他的时候了。” 隋玉瞧着那手机上的付款码,扯了下嘴唇:“你知道,这是非法集资吗?” “唐天泽现在还没火,你搞这些没人知道,但一旦他火了,如果这件事被人扒出来,就是他的黑点。你想害死他?” 其实,依照陆伊娜这些人的家境条件,做个应援自己掏腰包完全不是事儿,隋玉看出来她们的心思。 在那些同学眼里,姜不渝家境贫寒,被人包养,经常缺课就是被金主爸爸带着出去浪了。 她们并非真的是想姜不渝出这个钱,只要姜不渝掏不起钱,她们就会在唐天泽跟前说她的坏话,说姜不渝对不起唐天泽对她的关爱。 陆伊娜脸色一变,手缩得很快。“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哪里是非法集资。我们只是想给他买礼物鼓励他。我们看你大概是没什么钱给他买礼物,这才好心拉上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能抹黑我们的好意。我看你分明就是没良心。” “谁在说姜不渝没良心?” 霍衍进了音乐学院找人,在路上随便打听了下,知道姜不渝在阶梯教室看书,就找了过来。进来便见一群女生围住了姜不渝,其他学生正在那里看戏。 听着男人的声音,隋玉眼睛豁然一亮,拨开挡在她面前的陆伊娜,像是拍开一只讨人嫌的苍蝇。 “你怎么来了?” 霍衍并非第一次来学校,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他看了眼前面那几个傻眼的小女生,再低头看了看隋玉:“她们欺负你?” 他记得,姜不渝曾经抱怨过,学校的同学对她有敌意,只有那什么唐天泽跟她做朋友。 去,他居然连这种小事儿都记得。 霍衍的脸色微微沉下。 他本就严肃,这一黑脸,长了再好看的脸也让人害怕。几个女人往后退了一小步,挨着一起,瑟缩着眼睛瞪着那个看起来威严的男人。 隋玉瞧了她们一眼,欺软怕硬的家伙们。 她道:“她们才欺负不了我。你来得正好,等我一下。” 她走回课桌边,将上面摊着的书全部塞进书包里,再走回来,熟练的抱住他的手臂:“帮我温书,我头都大了。” 在她的眼里,那些小女生让霍衍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同学们只看到姜不渝娇笑着抱着个老男人走了。 这一番无视,将陆伊娜的脸都气绿了。 那姜不渝一个穷光蛋,凭什么一再的无视她? 女生里,除了迷恋唐天泽那种校草型的,更有迷恋霍衍那种成熟多金型的,自然就嫉妒姜不渝老少通吃,又酸又狠的道:“她的脸皮可真厚,被包养了,还带着金主四处招摇!” 陆伊娜瞧了那女生一眼,眼珠子骨碌一转,唇角翘了起来。 “我倒是想看看,她这么招摇,老师们知道了会怎样?” 112 要崇拜一会儿再崇拜,现在专心一点 霍家老宅二楼的平台上,闲置已久的桌子又派上了用场。 此时,霍衍瞧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的作业,尤其是隋玉写的曲子,唇角抽了抽。 他就不明白,看着挺聪明的一孩子,在音乐上怎么能这么没有天赋。 他闭了闭眼,拿起隋玉的大提琴,照着那谱子拉了几段,楼下的女佣听到那音乐声,一个个走路都快了,有个身材略圆润的甚至因为走得过快摔了一跤。 隋玉往楼下瞥了一眼,毫不心虚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霍衍也继续着,一变演奏完,再来一遍。 隋玉的手微微颤了起来,终于忍无可忍叫停。 “别羞辱我了,我改,我改还不好吗?” 那一首曲子,她写了好几天才完成的。这是她自以为写得最好的程度,就要发给教授交作业了,霍衍非要“欣赏”一下她的大作,就变成这样的献丑了。 他已经很给面子,没让她亲自演奏。如果她自己来演奏的话,凭她那拙劣的琴技,估计连老鼠洞的老鼠都要被吓出来。 她对着谱子,抓耳挠腮。能认识五线谱就不错了,那什么四分之一拍,八分之一拍怎么连在一起能有好听的音乐,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好在她不是活在古代。 古时的书生精通六艺,她这样子是连秀才都考不上的。 隋玉叹了一声,蓦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低沉好听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把这一段降下去,这边提起来,听起来就能和谐很多……” 霍衍就站在隋玉的身后,压低了腰身,握着她的手,一段一段给她批改。 隋玉的脑袋往后转,看着他温柔的脸,感觉自己的心又不听话了。 他的鼻子真好看,高高的,弧度正好,正对了那个成语:鼻若悬胆。 这皮肤状态也好,看着细细滑滑,没有一个痘印。白,又不是奶油小生的那种油腻的白,像是经历了风霜始终保持着玉色的和田白玉,冷而润,那玉清色在他的下巴处完美收拢。 再往下,就是那突出的喉结,圆圆鼓鼓,白衬衣的领子顶在那里,禁谷欠感十足。 隋玉很想摸一下他的脸,看看是不是滑不溜手,更想解开他那两颗扣子,刮他的喉结。 这么热的天,裹得那么保守,像话吗? 一点都不像是大总裁里写的那种狼性总裁。 隋玉脑中千回百转,的情节都跑遍了,最后还是回到最初的遗憾上来……姜不渝怎么学的是音乐啊,如果是学美术的话,她只要画他一个轮廓就能让老师打高分。 此时,若霍衍知道,这个女人像是个老色胚那样肖想着摸他的脸,解开他的衣扣,大概会一巴掌拍下她的脑袋,把她从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拍出去。 但男人察觉到了小姑娘的不走心,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隋玉赶忙回过神,拍马屁道:“你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什么都懂!” 为了让这句话产生最大的效应,她像是乌龟吃肉那样,伸长脖子飞快的在他脸颊亲一下,再飞快缩回,一本正经道:“呐,上次欠你的。” 霍衍瞧着小姑娘红了的耳朵,那忍住的笑,唇角微翘了下,但声音还是严肃的。 “要崇拜一会儿再崇拜,现在专心一点。” 男人做起事来很专注,哪怕是写一个大三生的论文,也如严格的老师那样一丝不苟。 隋玉悄悄吐了吐舌,真是不会浪漫。 这个时候,应该小小的擦枪走火一下,复习接吻什么的嘛。 但她自己也只敢偷想一下,有色,心,没,色,胆。 这边气氛正好,走廊的角落,一个女佣端着托盘看着这边。她腾出一只手,拍了张照片之后,飞快将手机藏起,然后端着托盘走过来。 “大少爷,姜小姐,这是刚做的云纱馄饨,先吃点点心,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啊。” 隋玉正好肚子饿,闻着那香甜的气息,顿时来了胃口。 她端了一碗放到面前,看了看那一个个皮薄如纱的馄饨,有些惊艳。 这一看就是自己手工做出来的,机器压不到这个薄度。她看了眼那女佣,觉得她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馄饨大小正好,一口一个,馅料弹牙有汁,皮软糯可口,再配上薄薄的鸭蛋皮,紫菜跟虾皮,汤料十分鲜美。 隋玉吃得舒服,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女佣抱着托盘,距离桌子一步远,她笑得温和:“不是,我很早就在霍家老宅工作了。老家有些事情就请假了,今天刚回来。” “哦……”隋玉又瞧了她一眼,感觉这女佣看她的眼神有点儿瑟缩。 这就奇怪了。 整个霍家,只有欺负她这个坐上宾的,还没有真把姜不渝当做主子那样敬畏的。 待隋玉再看过去时,又不觉得那女佣有什么奇怪了。她只是保持着职业微笑,恭顺的站在一边等候收拾。 隋玉想了想,也许是错觉。 毕竟,懦弱胆小的渔家女,已经随着前些日子的立威,成了让人不敢小觑的姜小姐。这个消假回来的女佣,大约是听说了,所以才用那种打探的眼神看她。 但是…… “奇怪,那我为什么对你没有什么印象?”隋玉微皱了下眉,按说姜不渝在老宅住了三年,如果是老员工的话,不可能没印象吧? “姜小姐,你大概不怎么记得我,我是在厨房工作的,做的是白案。” 白案,指的是面点师,专门负责做点心。 霍家讲究,佣人多,厨师也有好几个,尤其这阵子霍柠与霍衍长住老宅,乔忠管家还特意再请了两个回来。 隋玉点了点头,厨房那边的人很少来前面伺候,不常见到也正常。 下人都是由管家管理,霍衍从不干预佣人的事情,只慢条斯理的吃着他的那一碗东西。 隋玉看了看他,再看自己空了的碗。他吃相太优雅,搞得她好像吃人参果似的一口吞,多没面子。 偏这时,霍衍抬头,看到她那空碗,看她那幽怨的神情,还以为她没吃饱,就从碗里舀了两颗给她,清冷着嗓子道:“多吃点,才有力气学习。” 隋玉:“……” 怎么能这么不给她面子呢? 但她也不客气,美食当前,多吃两颗馄饨也不会胖,她还能再长长身体。 她吃了一口,感觉他碗里挖过来的好像更好吃一点。难怪有句话说,别人碗里的更香。 女佣将眼前一幕都看在眼里,微微笑着道:“大少爷跟姜小姐的感情真好。我刚回来听人说起,还觉得不敢相信呢。” 谁能想到,那个其貌不扬的渔家女如同脱胎换骨,变得这么漂亮? 谁又能想到,对着谁都冷冰冰的大少爷,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隋玉抬头看她,笑道:“你没有听说过,女追男,隔层纱吗?” 她舀起一颗馄饨,薄薄的皮子贴在勺子边缘,挂着汤水晶莹剔透,那笑挂在她的唇角,得意又骄傲:“只要功夫深,那么厚的面皮都磨成纱了。” 女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没再应答。 隋玉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亲自送点心了?” 女佣面色微僵了下,对答道:“前些日子,乔管家请了新的白案师傅,我就被安排做前面的工作了。” 请假的人,工作被新来的顶替,那么她回来就只能做些帮厨工作。有可能,就不需要她了…… 女佣余光瞥了一眼那个低头看书的男人,眼底划过落寞。 隋玉擦了擦嘴唇,道:“你做的馄饨很好吃,以后想吃馄饨了,就你来做吧。” “谢谢姜小姐。” 女佣感激的笑了笑,收拾了碗勺,端着盘子又下去了。 隋玉偏头,看到霍衍正在看她。 “看什么?”她摸了摸嘴角,怕刚才没擦干净,被他取笑。 霍衍摘下她的手,省得她乱冒傻气,影响刚才的观感。 他道:“看你有点女主人的架子了。” 隋玉怔愣了下,她刚才问的那些细节,仔细想的话,其实是对家庭的保护。 霍家家大业大,为防万一,对工作人员都是严加挑选的。对于生面孔,更是仔细。 霍家的佣人大多都是老人,但也有更换的,乔忠那关过了,不代表就干净了,有什么异样,都要敏锐察觉。 霍衍不管家里人员上的变动,但都看在眼里。姜不渝她能感觉到这些变化,说明她在渐渐进入这个角色了。 隋玉顺杆往上爬:“得到霍先生的肯定,不胜荣幸。我觉得,我在通往霍太太的路上,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霍衍却冷不丁的赏了她一个毛栗子:“要是没有毕业证书,我看你的这条路半道就挂了。” 隋玉那得意骄傲的笑僵在脸上,脸颊鼓了起来,怎么能这么泼她冷水呢? 不过,在霍先生两天两夜的指导下,隋玉的期末作业总算是交了上去。 而此时,校园里已经传遍关于姜不渝的猛浪。说她仗着有金主撑腰,嚣张得膨胀,带着男人逛校园,丝毫不顾校园风气。 隋玉对此歪风,一笑置之。 唐天泽回校考试,看着笑得无所谓的女孩,抿了抿嘴唇,皱眉一脸纠结。 “姜不渝,事情闹大的话,你可能会被退学。” 113 冤枉作弊 隋玉扭头看了他一眼。 此时,他们正在食堂排队打饭。 周围两边队伍排得长长,只他们这一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似乎有意与他们撇清关系似的。 确切的说,是有意疏远隋玉。 陆伊娜走过来邀请唐天泽:“你跟我们一起吃吧,我们已经占好了位子,你喜欢吃的,我们都给你点了。” 唐天泽站着不动,淡淡拒绝,陆伊娜瞥了眼隋玉,不冷不热的道:“刚才有娱乐记者来我们学校采访,如果被人知道你跟姜同学走得近,可能会被她影响的。” 隋玉扯了下唇角,冷冷看向陆伊娜:“请问,我影响他什么了?” 陆伊娜:“全校都知道你被包养,连老师们都知道了。” 本就是考试月,大家学习压力大,有了这种传言之后,大家都处在亢奋状态,比咖啡奶茶都提神。 她这话一出来,四周学生的议论声更大了。 隋玉望着陆伊娜,定定的看了她几秒,忽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陆伊娜感觉被侮辱了,一个被包养的渔家女也敢来嘲笑她? 也不知道哪位同学神通广大,竟然找到了姜不渝以前的同学,证实她家就是个卖鱼的。于是,姜不渝被人包养这条传言就被坐实了。 隋玉道:“同学,我记得你的人设是个乖乖女吧?一个老师同学眼里乖巧认真的同学,不但信那些八卦,还帮着传谣言,迫害自己的同学,看看你这么刻薄,算不算是人设崩塌?” 陆伊娜的脸色倏地涨红了,她羞恼的看向唐天泽:“你看她,不知悔改,还一脸骄傲。这种人是不能跟她交朋友的。” 正好,前面的人打饭完,隋玉往前,点了几个菜之后,走往餐桌。 这时候,食堂几乎满员,很少有空座,隋玉找了个座位坐下去,几个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宁可与别人挨着也不肯与她同桌吃饭。 人一空,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隋玉吃了口炒饭,抬头见唐天泽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隋玉道:“你看,谣言在身,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有位子坐。” 她冲他眨眨眼睛,唐天泽愣了下,这心态似乎太好了。 “如果你进入娱乐圈的话,一定能火。”他嘟囔了一句,又道,“你就不担心考试吗?” 隋玉大口吃饭,争分夺秒,她道:“我更担心的是那些重点还没背下来。” 试卷上的字,都是自己填写,有一分算一分,那些谣言算什么。 但隋玉还是低估了谣言的力量。 她以为自己专心笔试,分数合格就没问题,却在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从她的脚下捡到了一张答案纸条。 “姜不渝,你的乐理考试作零分处理。”老师直接将卷子收走,不留情面。 隋玉捏住了拳头,阴沉着眼,扫过那些看似认真答题,却暗暗将目光对她扫射的同场考试同学。 她不屑作弊,可有人为了将她赶出学校,给她安排了这张纸条。 贝诺音乐学院,平时学生逃课,找人代课,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到了考试,是来真的。 学校不成文的教学方针是:平时你怎么玩都可以,你是天才也好,大明星也罢,你可以做你的事情,只要考试过关。 对学校来说,考试是检验一个学生是否将知识吃进去的唯一标准,所以在考试时抓得很紧,作弊被抓到等于自寻死路。 隋玉的卷子被没收,人也被赶出了考场。 但她没有就此气冲冲的离开,而是径直去了校长处。 按说,学生作弊,监考老师通报系领导,把学生交给科系领导处分,她这一去校长处,搞得系领导很没有面子。 “姜不渝,你怎么回事!丢这么大的脸,你还敢来找校长?”分院院长气急败坏,对班级老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系的学生自己内部处理。 “我没有作弊。”隋玉站着不动,脸上没有半分怯懦。 她看着校长,道:“没有做任何调查,就一锤定音说我作弊,雷校长,您觉得这是对一个学生应有的负责态度吗?” “姜不渝,你觉得是我们冤枉你了?”系主任脸色铁青。她最烦这种背后有金主撑腰,就无视一切纪律法规的学生。 她把姜不渝的出勤拿了出来,手指用力的戳着那份点名单:“你一整个学期,签到上课的日子寥寥无几。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佛脚都抱不上,就只能作弊!” “整个学校都在传你的那点事儿。做学生没有学生的样子,考试作弊居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恶劣的学生!” 隋玉扯了下唇角,看过那份出勤名单,道:“整个学院,没有认真出勤上课的不只是我一个。学校也默认,只看考试成绩。至于那些外传的谣言……既然是谣言,老师可有求证过?” 说着,她转头看向大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校长。 校长瞧着她那双漆黑有神的眼睛,不含丝毫躲闪,就这么倔强的望着他。这样的眼神,很难让人相信,她会做作弊的事儿。 校长也不由对视着她,看这个小姑娘能坚持多久。 要知道,她面对的是整个学院最高层的领导。 其实要说被人包养,再好的学校总有藏污纳垢的,只是姜不渝的事传得最凶,也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 雷校长比较好奇,这个小姑娘能坚持多久,她这气势汹汹的要一个说法,这是想要…… 他皱眉轻咳了一声,对学院领导严肃道:“这位姜不渝同学的事情,还是再仔细查证,不要简单的盖棺定论,不要轻易毁了一个学生的前途。” 姜不渝当年怎么进入这所学校,这位校长最清楚。而且,姜不渝与霍家的关系,他也是清楚的。 只是霍家要求低调,姜不渝这几年也平平无奇,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个半学年。只在这第三学年的第二学期,这姜不渝怎么就一改作风,弄得满校风雨? 校长大人表示头大。 一边是不能得罪的霍家,一边又是霍家要求的低调。而姜不渝作弊这事儿,又是不清不楚的。 隋玉道:“校长,今天必须把作弊这件事弄清楚,不然,接下来的考试我没办法参加。” “那些以论文形式考试的学科教授,如果因为这件事,不通过我的论文,我的损失谁来补偿?” “而且,贝诺音乐学院,每年都往社会上输送大量音乐界的人才。这些人,纵然才华横溢,但私德有亏,我不认为他们未来可以成为音乐界的代表人物。更严重的,如果这人去教书育人,那简直是害人了。” 这话,明着在骂陷害她的同学,暗地里就是在骂在场的这些粗暴解决事情的老师领导们。 “你……姜不渝,你自己影子都不正,还敢指责说别人?” 隋玉将脑袋轻轻一别,看向说话的那位系领导:“陈主任,我想问一下,如果今天作弊的,是一个身份背景很强的同学,您还能斩钉截铁的说,这个学生是个问题学生,要求给她做零分处理吗?” 她说完,眼神未移,一瞬不瞬的盯住他,嘴唇唇角微微下撇,那小脸表情更加倔强。 雷校长额头微微冒汗,这姜不渝怎么变得如此尖锐。 事情若是闹大,霍家知道了,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呃,那个姜同学,老师们没有这个意思。”校长打了个圆场,语气微沉了些,“这件事情,查肯定是要查的。我们学校老师,不会冤枉一个学生,也不会放过一个陷害别的同学的恶劣学生。”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唐天泽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全场唯一的小女生,再看向领导们,道:“校长,院领导,我可以作证,姜不渝不需要靠着作弊通过考试。” “唐天泽,你已经有签约公司,以后也是要成为名人的,不要卷入这种是非里面。” 唐天泽未听劝诫,道:“姜同学每天都跟我一起背书,今天考的那些试题,她都能背下来,为什么还要拿小纸条作弊?” “她不自信自己考试的时候,是否还记得那些内容。”这时,监考老师已经把隋玉的试卷,还有那张纸条都带到了校长办公室,“你们看,这纸条上的字迹,与姜不渝的字迹是一样的。” “她的同学找过她的复习笔记,这一张纸条,就是从她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说着,她翻到缺失的那一页笔记上,小纸条正好与那缺失部分对上了。 隋玉扯了下唇角,设计的这么周密,某些同学考虑很周到嘛。 在考试前,她还翻过那本笔记本,但考试前,所有学生的复习资料都放在外面走廊。如果她先进场,后面有人比她晚入场,那么就有人可以拿到她的笔记本。 另外,姜不渝学习平平,老师说她考试不自信的理由也就站得住脚了。 偏隋玉还是个半道入学的,不能像学霸那样,请老师再出卷子重新考,自证清白……那么能够证明她清白的,就只有教室走廊的摄像头了。 114 反击 可是问题在于,由于校内大部分学生家庭背景深厚,要求保护隐私,摄像头也就拆除了。 也就说,走廊没有监控,也就不能证明,是别人撕了隋玉的复习笔记来陷害她。 这人敢这么做,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姜不渝,你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没有作弊,那你就得拿出证据来。”雷校长发话,他倒是好奇,这个霍家的未来少奶奶是如何自证清白。 隋玉瞧着那小纸条,再看了看那本笔记本,呼吸沉下。 她脑中飞快转着,寻找突破点。 唐天泽站在她旁边,她微侧头,小声道:“你跑进来干嘛?” 唐天泽翻了翻本子,淡淡道:“总不能没有一个支援你的。我相信你没有作弊。”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看了他一眼。 少年脸色冷漠,纤长睫毛垂着,盖去他心里的热火。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隋玉暗暗想着,心里不由感觉有些暖。 即便她可以一个人面对一切,可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在她身边说支持她,谁能不不感动? “谢谢。”隋玉低声一句,再抬起头,对着校长道,“现在,我是无法证明自己没有作弊……” 有人不等她说完,便冷哼一声,觉得她狡辩未成,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隋玉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老师,我是说,我无法从这道题上,给自己找到证明点。但我可以从别的题上找到啊。” 她笑了起来,拎起那张纸条在空中晃了下,让老师们都看过来。 “我自认不是个学习优秀的,考试只求及格就好。乐理知识复杂,我能背就背,唐天泽同学与我复习过几个考点,他可以证明这一点。” 唐天泽点了点头:“姜不渝确实是这样,复杂深奥的内容她不愿意花费太多时间,说同样的时间,她可以背下两个简单知识点,这样得分更高。” 隋玉自己学不好音乐类的知识,但是她会算分,评估自己的优势,所以,及时她课上得乱七八糟,还是对临时抱佛脚很有信心的。 “老师们请看,这一道题得分十分,比起这道十五分的考题,要简单一点儿。简单的这道题,我是将我记得的全部写上去了的。” “既然我是个不愿意浪费时间记复杂内容的人,既然我有作弊这条捷径可以走,那么我干嘛不撕我记不住的考点知识,要拿一张我能记住的笔记纸条呢?” 她抬头,看向各位老师,乌黑的瞳孔中闪着自信光芒,瞧着特有灵气。 老校长瞧着她那眼神,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有什么可得意的? “这……”倒是那些信誓旦旦姜不渝作弊了的老师回答不上来了。 隋玉道:“显然,那位同学只忙着嫉妒我,给我造谣,没有像唐天泽同学一样团结友爱。因为不够了解我,也因为当时太匆忙,她只来得及撕下这小纸条,然后趁着所有人都答题不注意的时候,便将纸条丢到了我的脚下。” “而能够准确将纸条丢到我脚下的,范围在我前后左右,最多两排,太远了不好把控。所以,只要将我前后左右两排位置的同学列出来,再挨个排查,就能知道是谁这么不顾同学情谊的坏学生了。” “然而我这个渔家女,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穷学生,也能够沉冤昭雪,安心明天的考试了。” 最后这话一出来,老师们脸色都难看,搞得他们好像嫌贫爱富,歧视外加打压家贫的女学生似的。 老校长要面子,也要给那些老师台阶下,唇角抖了抖道:“姜同学,学校老师对同学都是一视同仁,别胡说八道。” 隋玉嘴上出气了,也不再纠缠下去,她看向校长:“雷校长,能接我一支笔,一张纸吗?” “你拿去。”老校长直接从打印机那里拿了张纸给她,隋玉从他桌上抽了支钢笔。 这笔一拿在手里,就有一种特殊的触感,无论是手感,还是笔杆的光滑度,都非常舒服。 她看了校长一眼,接着埋头在纸上画了座位图,一边道:“我记得,我进入考场的时候,前座已经有同学坐着,右边这个位置也有人……那么就这六位同学了。” 她将那六个同学的名字圈出来,套上笔帽。“老师们如果想知道是哪位坏学生,坏了我们这锅粥,就可以从这些人里面查找。” 她顿了顿,又道:“也有可能这里面的其中一个,也只是受人指使或者被挑唆,只要顺着这头线找下去,最终也是可以找到那人的。” “当然,前提还是老师们想查下去。如果老师不想得罪人,打算息事宁人,对外公开说是一场误会,让事情就此不了了之,那我就只能靠自己了。不过到时候,可能影响会更坏。” 老校长目光沉沉的看着隋玉,这个充满灵气的女孩子让他欣慰,却也郁闷。 她临危不乱,沉着冷静,并且很聪明,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理清思路解决问题,而不是涕泪横流只会喊冤请求老师同学的帮助。 她有霍家的背景,却一个字未透露,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仗着背景压制学校,咄咄逼人。 她有冤必诉,甚至不愿过夜,速战速决,还反过来反制学院老师,要求严查陷害她的人,让老师们连个推诿的借口都没有。 这样的孩子,走上社会,若走对了路,是个能引领一方的人物,但,她没有音乐才华。 贝诺音乐学院成立以来,已经有近百年历史,除去早期毕业的几位学生成了杰出人才,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优秀生了。 这些年,倒是有几个学生成了娱乐界的香饽饽,但到底是靠才气,还是靠包装,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些老师们被隋玉倒逼,只能承诺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一定不会冤枉一个好学生,也一定会把走上歪路的学生带回正路。 隋玉一脸严肃,对着老师们道:“那我就等着看公布栏的公告了。” 因为这事儿做得没面子,领导们都一脸郁色的往门口走。隋玉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道:“有件事我还是说一下吧。” “什么?”几人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只觉得这个姜不渝现在怎么事儿事儿的,以前她可是个闷葫芦。 隋玉笑了笑,道:“学校里有关于我的谣言,连老师们都吃了毒瓜,我可不得澄清?不然,万一什么人给我扣个大帽子下来,说我影响学校风气,那我可不冤死了?” “同学们看到的那位先生,是我的哥哥。我家穷,上不了好学校,但幸运的是被那位哥哥家中的长辈怜悯,愿意拉我一把。哥哥很忙,但也关心我的学习,抽空就来看我一下。” “有些好事的同学不来找我当面求证,反而在背地里造谣,这可不是我们贝诺的教学风气,老师们,你们说,我说的对吧?” 这话,也是明着骂造谣的人,暗着骂老师们昏庸。 隋玉不怕得罪了系里的领导,反正都已经得罪了,反正这些人都觉得姜不渝是个好欺负的,不如表现出一个刺儿头该有的样子,让他们以后想要说事,也掂量一下她好不好惹。 只是这些领导老师们也不傻,心道:你姜不渝遇上贵人资助你学习,可是,世上上不起学的学生那么多,那贵人看中了你哪点,觉得你能上贝诺? 但老校长都没说什么,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讪讪的走了。 隋玉吐了口气,一转头,看到唐天泽看她的眼神纠结又似乎透着点儿同情。她以前也曾对他这么说过,她拍了拍他的手臂表示无碍。 “没事儿了,你先回教室,一会儿我去找你。” 关上门,办公室里只有她与老校长面对面看着。 雷校长指了指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隋玉按照他的意思坐下,老校长一脸兴趣的看她,道:“我以为你最后会公开你与霍家的关系。” 隋玉的视线落在那支刚才她用过的钢笔上。 其实,隋玉也可以不做澄清。反正没有人能证实,她与校外不明人士有不正当关系。 霍家与姜不渝的关系,迟早会公开,等她与霍衍结婚,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霍太太。 只是,她归期将至,还是想把这最后公开身份的权利,交由霍衍,让他表示出对姜不渝的爱。 毕竟,这种情侣关系,由男方公开,还是女方公开,还是有区别的。 隋玉让姜不渝看起来像是尖刺玫瑰,也是对她的保护。只要她表现得够尖锐,就没人再敢轻易招惹她。 距离她毕业还有一年时间,这一仗,算是在学校立威了吧。 隋玉抬眸看向校长,道:“霍家对我有要求,现在不是公开的时候。” 她简易说明,老校长也不追问,这是别人的私事。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似乎在想下个话题要如何开始,过了几秒,他道:“我看你似乎对音乐刚开窍,我想收你做关门弟子,教你学小提琴。” 大提琴大多节奏舒缓,音色低沉,听起来是个温柔气性平和的淑女;小提琴轻快,音色明亮,适合姜不渝这样果断性格的人。 老校长琢磨着,或许是培养她的方向错了,或许他亲自带一带,贝诺就能出来个新秀? 隋玉一听这话,差点岔气。 这话多么熟悉,就像她学中医时,遇到了曹保真那个老头,然后就被他拐跑,跑去学古玩修复了。 若何应在听到雷校长这话,估计又得将她逐出师门一遍了。 115 你喜欢? 隋玉的唇角抽了抽,哈哈干笑了声,道:“校长,我对音乐没有什么天赋,你看我的考试,只能勉强弄个及格分。” 老校长摆摆手,笑得像个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他道:“乐理那些都是死的,出了校门口就忘了。关键是你的创造力,你对音乐的感悟。” 隋玉心道:老校长,您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对音乐有创造力了。 至于对音乐的感悟,她也只能说好听,与不好听的区别。若要她侃侃而谈,从音乐里听出什么春花秋月来,她是没有的。 “校长……” “你要是不喜欢西洋乐器的话,民族乐器也可以啊。琵琶、扬琴、古筝……古筝不适合你。”不等隋玉说什么,校长先否定了她学古筝的可能,隋玉怕他下一个说让她去学敲大鼓,忙道:“校长,我都大三了,重新学习的话,得等什么时候毕业啊?” 老校长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又是摆了下手,“你之前的考试,学分已经算上了。做我的关门弟子,跟你毕业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说过,学无止境,手上多一门技艺,能走的路就多一条。况且以你的身份,将来总要走上高台,到时候也要有个可展示的才艺吧?” 隋玉抿了下嘴唇。 老校长说的高台,指的是高端宴会。 那是人脉汇聚的地方,很多没有背景的人,为了取得大佬们注意,就会通过宴会做些什么,从而取得青睐,甚至弹一首钢琴,就能让人记住一个人。 依照姜不渝的身份,眼下她参加高级宴会是没什么可能的,除非跟上次一样,以别的身份入场。 但她总会有那么一天,以霍衍的女人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霍衍那样的骄子,尚且多才多艺,她总不能是个草包吧? 若是得到老校长的指点,也许在音乐方面真的开窍了? 隋玉有点儿心动,可又想身上压着的事情太多了,应该是没什么心思去学了。 况且,以后她离开姜不渝的身体,姜不渝恢复本来面目,能否应对还未知。 她既要给姜不渝铺好后路,应是为她扫除障碍,树她的威,至于别的她做不了的事情,还是算了。 隋玉仔细考虑过后,拿起那支钢笔,对着老校长微微一笑,道:“雷校长,您的这支笔,应该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英牌钢笔吧?” “这笔的外身保养的很好,不过这笔头应该是换过了,而且跟原配差别挺大的,出水有些涩。虽说钢笔这东西不好比作夫妻,不过相近总归更好一些。我可以帮您找一个跟它年纪差不多的笔头,让它尽可能恢复古彩。” 雷校长微微一愣,瞅着那支笔,惊异道:“你懂这个?” 隋玉笑笑:“我对有些年头的东西,都挺感兴趣的。” 雷校长道:“这笔,是我爷爷留下的,我很重视它。如果你弄坏了,你要怎么赔?” 隋玉转了转眼珠子,道:“如果我弄坏了,那我就……就跟着您学习琵琶。” 解语有时会请茂城的名角来福临楼表演,隋玉有幸听到林素弹奏的倾杯乐,特别好听。 老校长那双陷在褶子里的眼珠深深谋算,似乎在考虑那支钢笔的重要性,与收姜不渝做关门弟子哪个更重要一些。 过了几秒钟,他点头同意:“好,你拿去。” 隋玉料到他会同意,一笑,将笔一收,稳稳的收入口袋。 她站了起来,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问道:“校长,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你想要的关门弟子?” 那校长笑得深沉,他道:“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只是什么人是你一眼就看中的。” 他们这些老家伙,见过的人无数,学生送了一茬又一茬,这眼睛如同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练出来的一样,什么人看一眼就便知。 或许,她没有音乐方面的才华,可老家伙就想在晚年的时候,收个不一样的弟子。 只是他疑惑的是,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姜不渝这么有趣? …… 隋玉离开校长室之后,便去找唐天泽了。 他在陶然亭等她,隋玉走过去,他刚拒绝了一个小学妹递上来的礼物,一转头便瞧见她,眉毛微皱了下,似乎对刚才别人给他送礼很不舒服。 他淡声打招呼:“来了?” 隋玉点点头,往那小学妹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道:“我听说你签约了娱乐公司。以后就是大明星啦,好好干!” 唐天泽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新身份并不觉得骄傲。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隋玉没觉察出什么来,问道:“你明天考完试,就要回公司了吧?” 唐天泽点了下头,公司给他组了一个男团,参加节目时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考完试之后就是全封闭训练了。 “那我就今天请你吃饭,走。”隋玉一挥手,带着个小跟班似的径自往前走。 唐天泽看她这样高高兴兴的,想到她那身世,轻轻吐了口气。 幸好她很乐观,遇到困难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害怕畏缩了。 他以后不常在学校,再有欺负她的,她可以自己应对了…… 男孩腿长,两步与她并肩而行。他手上拿着包,手指捏着把手反扣着挂在肩膀上,单手抄在裤兜里,脑袋微垂着,很随意的样子。 然而即使他这样随意的走在路上,照旧有不少女孩子对着他拍照片。 隋玉皱了皱眉,小声道:“唐天泽,要不然,我先去餐厅,一会儿你再过来?” 男孩脚步一顿,听出来她的意思,眉毛皱了下。 他脑袋竖起来的时候,个子更高。那修长的脖子一扭,往远处清冷一瞥,让那些人明白,她们无礼的举动冒犯到了别人。 好在他现在还没有私生饭,所以没有不识抬举的,见他不高兴,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隋玉道:“你现在才刚起步,名气不大。将来你红了,你说,如果挖出咱俩走在一起的照片,会不会传个绯闻什么的?” 爱豆最怕传出绯闻,对粉丝来说,就是塌房了。 隋玉想着粉圈的这个比喻,不由想笑。这些孩子们,知道房子有多贵吗? 姜大丰夫妻,因她收回了那鱼铺,天天打小人诅咒她,这些人竟然拿房子打比方,真敢。 唐天泽瞥了她一眼:“就你这样的,有人信吗?” 隋玉呛了一口,眯了眯眼睛瞪他:“同学,你好像过于自信了。” 两人说一路,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前,唐天泽瞧着那外面的装修,继续往前,隋玉叫住了他:“就这家吧。听说这家的厨师祖上是宫里的御厨。咱们也吃一口皇帝吃过的东西。” 唐天泽上下扫了她一眼:“这上面写着一个‘贵’字,你看到了吗?” 隋玉一时忘记,姜不渝此时身份是个受赞助的穷学生,是吃不起这样高档的餐厅的。 她嘿嘿笑了下:“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再请你来吃。” 她往隔壁的火锅店去。 唐天泽仰头看了看这家号称御厨后人掌勺的私家菜,想,等他成名之后,一定请她来吃。 隔着氤氲的水雾,男孩望着大快朵颐的女孩:“姜不渝,你……那家人对你好吗?” 隋玉抬头,觉察出男孩的小心翼翼,她笑了下:“他们是很好的人,不会觉得今天我大闹学校,就是给他们惹麻烦抹黑的。” 她夹着一根牛肚,烫过之后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吃吧,趁着现在你还能畅快的吃。等出道,就没这么随心所欲了。” 唐天泽看了眼碟子里毛擦擦的牛肚,其实,他本人并不爱吃这一口,但他还是就着沙茶酱,在嘴里咀嚼了许久,仿佛那滋味是最好的。 “姜不渝……” “嗯?”隋玉正专心烫火锅,抬头看他,他却在叫了她这一声之后,就没了话。 隋玉以为他还想吃,就把那牛肚又放进他碟子里了,一边教他道:“这烫牛肚啊是有讲究的。你像这样……” 她小嘴叭叭的说,唐天泽专注的看她,深深吸口气,又咽回去了。 她似乎什么也不懂……算了,她这样也好。 那些话,等他再强大一点,再跟她说。 结束了晚餐之后,隋玉又带着他去了商场。 她送给他一支签名笔,这是她从老校长的那支钢笔上想到的。 “先给我签一百张照片,以后你成名了,我就拿着你的签名照放粉丝群里卖,刚才顿饭钱就回本了。” 这支签名笔挺贵,为了让他收下,隋玉随口一说。 唐天泽没再拒绝,收了笔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他去接电话,隋玉站在柜台前,继续瞧着那些名笔。 “小姐,这支笔拿给我看看。” 柜台营业员把笔拿出来,隋玉想着她家那位握着这笔在白纸上签字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 唐天泽回来,就见隋玉抓着一支笔在那里痴笑。 他随意看了眼那张标签,这支笔十二万。 “你喜欢?”他问。 隋玉回过神来,连忙摇了下头:“啊,我就随便看看。” 她把笔还给营业员,等唐天泽走了之后,她才返回来,刷手机买下这支笔。 “霍衍啊霍衍,这笔可放了我好大一包血啊,看你怎么回报我……” 116 她现在挺难过的 回到霍家老宅,隋玉还未给霍衍打电话,他的电话就先过来了。 隋玉坐在阳台乘凉,桌上放了一盒冰激凌,冰激凌盒子旁边,放着一只精美礼盒。 她捏着小勺戳冰激凌,等融化之后才放在嘴里。 她对霍衍说了学校作弊的那件事,男人对此不作评价,也不发表意见。 隋玉觉得他不关心她,发脾气了。 “我被人栽赃陷害,你就这么安慰我呀?” “学校是半个社会。之前就跟你说过,做霍太太,要应对的事情会很多。你能给自己解除嫌疑,还能反制校方,这是你的手段。学校的那些小动作,只是给你练手,将来你要面对的,比这还要残酷的多。” “如果你现在觉得嫌麻烦,可以……” “可以什么?”隋玉的声调尖锐了起来,“解除婚约,各走各路吗?” 她觉得霍衍不对劲。 他上次回来,两人还相处的好好的,怎么到了北城没几天,就对她这么不冷不热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男人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透着些疲惫感。他道:“你还小,对这些事情觉得烦躁……” 他停下来。 她再厉害,也就二十岁,发发牢骚求安慰求鼓励,是正常的事情。可对于霍衍这种从出生就承受重担的人来说,那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如果是另一个出身名门,从小就往继承人路子上培养的女孩,会更懂他。 他们的起点不同,过去那几十年的人生也大相径庭,要一个人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很难。 她正在走向他,与他并肩的这条路上,她终会懂的。 霍衍也明白自己对她要求过高了,尽管,这也许不是什么要求,只是两人思想意识上的不同。 他也希望,她选择了这条路不要后悔,别退缩。 他后面就没再说下去。 隋玉在这沉默中,也意识到了问题。 霍衍在嫌她矫情,甚至觉得她的那些抱怨听起来像是个怨妇。 她过于进入姜不渝的角色,觉得小女生解决一个大问题,就想委屈一下,诉诉苦,听他安慰几句。 可对于那个位置上的人来说,他是走过一条荆棘路的。他们眼睛里看着的是金玉璀璨,脚下是别人的肩膀,头颅。 他们站得高,是将那些人踩在脚下的。 甚至,他可能为了站稳那个位置,也对别人做过相似的手段。 所以,小女生耍些小手段,根本不算什么。 她也不是他羽翼下,躲避风雨的小鸟。她是要与他一起征服那片天的母鹰。 隋玉在浦氏的时候,为了将权力收拢在手,不也打压过别人吗? 争夺路上,没有对错,只有你死我活,或许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尽管隋玉用自己的角度意识到了她诉说委屈的问题,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她的女人本能,对亲近的人天然的想诉说。 隋玉瘪了瘪嘴,甜腻的冰激凌在嘴里也觉得没了味道。 她抓起那只钢笔盒,本想再跟他说说别的事儿,还是算了。 她呐呐道:“嗯,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对你说这些了。” 这通电话,打得令人不开心。 “霍衍,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想对你倾诉,是因为喜欢你,信任你。如果男女之间连倾诉都没有了,那么,就只剩下冷漠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你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所以烦我话多了。很多婚姻关系破裂,就是夫妻一方的冷漠,让另一个人寒了心。” “我们还没结婚,我希望,我们现在尽早沟通,希望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要娶的女人,不只是与你步调一致,性格独立,她还是你的妻子,爱人。你对她的关心,不只是她学习上遇到点儿小麻烦。” “在她受伤难过,在她不能打退对手的时候,你不是站在高高的位置,说她没用。” “在她用她的日常生活,跟你聊天说话的时候,你不是觉得她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隋玉说完这些,就把电话挂了。 她现在挺难过的。 就算是飞翔在天空的鹰,再强悍,也需要落地休息,需要温存。 以前,她只是觉得霍衍只是直男,还觉他有趣。可当一点点的感情进去了,就会觉得,直男挺伤人的。 以前,她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嫁了个长得一般的男人。这男人没什么本事,拿着公司发的死工资,没有什么上进心,也没有特别花钱的爱好,只是喜欢打游戏。 可那个女人很爱他,特别包容他。 隋玉那时不理解,还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女人笑着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才有滋养,才能长得更漂亮。 隋玉观察了一阵子,那女人果然越来越有女人味,眼角都透着风情。她怀孕时,也不见她有怀孕时的憔悴,面色红润,说说笑笑的。 她说,那个男人愿意听她的一切牢骚,还会跟她说笑话。在她怀孕之后,男人游戏也不打了,晚上去做代驾兼职赚奶粉钱。 隋玉对此不以为然,因为这个女人是公司的高管,收入很高,男人那点兼职的钱根本不算什么。 可现在仔细一想,这不是男人给予她的幽默感之外的安全感? 想了许多,隋玉发觉自己更加生气了。 霍衍是怎样,与她何干? 她是要离开的人,留下的是姜不渝。 姜不渝爱他,他无论什么样,她都不会觉得委屈的。 转念,她又一想,她告诫霍衍的那些话,不就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好好对待姜不渝? 可想着这个,她心里又闷得慌。 她站起来,将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了,从包里拿出书准备复习最后一门功课。 夜风带着潮湿的空气,吹拂着她脸颊。 隋玉却缩腿抱着膝盖,怔怔出神起来。 放着的复习笔记被风吹乱,哗啦啦响。 一阵香甜气息随着风钻进了鼻子里。隋玉回头,见那个厨房女佣正端着碗,微微笑着看她。 “姜小姐,我做了皱纱馄饨给你做宵夜。”她看了眼那被风吹乱的笔记本,“学习很累吧?” 隋玉看了她一眼,垂下腿,捏着勺舀了一口完全融化了的冰激凌:“我记得我说过,等我想吃馄饨的时候,我会通知厨房。” 女佣的笑容微僵,显得尴尬。“抱歉,姜小姐。我看您在这里坐了很久……李厨说您没吃晚饭,我以为您因为考试压力大,没什么胃口,就……” 她看了一眼端着的碗,显得局促不安:“您上次说,很喜欢我做的皱纱馄饨。” 隋玉的眼眸冷漠,并无心软。她道:“如果你是要通过讨好我,而想上位,那大可不必。别人没有犯过什么错,晚上我在外面吃饭,跟厨房没有关系。” 女佣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隋玉扫了她一眼,沉了口气:“你下去吧。” “那这碗馄饨……” “我没有说要吃。更不会因为你这几句话,改变主意。” 如果厨房里每个人都学她,见她吃过什么就送来什么,那她还不撑死了? 再者,吃人嘴软。常吃她这一口馄饨,以后被她拿捏住了她的胃口? 拿捏胃口这种事儿,要夫妻之间才可以的。 等女佣下去之后,隋玉眼眸微微动了下,再深深看了一眼那女佣背影,若有所思…… 她叫来乔忠,问道:“厨房那个会做皱纱馄饨的女佣叫什么名字?” 乔忠愣了下,姜不渝对女佣们并不关心。 若不是之前她立威,那些女佣对她也是不屑一顾,根本没把她当成贵客。 她怎么过问起这事儿,难道是那女佣讨好了她? 乔忠道:“那是赵喜瑞,大家都叫她小瑞,茂城人。” 隋玉点了下头:“哦,名字不错。” 乔忠以为她会说什么,没想到她只是问了个名字而已,他不由好奇:“姜小姐不是想向她学做馄饨吗?” 隋玉更加好奇了:“我为什么要找她学做馄饨?” “赵喜瑞的白案做的不错,大少爷很喜欢她做的点心。” 隋玉支着下巴,眼眸淡淡的望着管家,脑中想着的是那姑娘的眼神表情。 原来是她想错了,她还以为那姑娘只是想出头做大厨,原来是有另外的打算…… 她微微笑了下:“乔管家以为我想学她的点心,正好暑假有空,霍衍又要过来了,正好做给他吃?” 乔忠:“不是吗?” 隋玉笑了笑:“比起做那些小点心,大少爷应该更喜欢我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乔忠微愣了下,想,为大少爷洗手做羹汤的女人多了去了,也不见他对谁给过好眼色,肯吃一口就算给对方面子了。这位姜小姐,似乎比别的女人更加了解他? 乔忠笑了笑:“那,姜小姐认真复习功课,我就不打扰了。” 隋玉把那名女佣的名字记在心里,当她看完笔记之后,下楼在老宅前的那条河畔边散散步。 她在大柳树下的那段河畔来回走了好几遍,女佣袁菲出来拿外卖,瞧见一个人影在河边闲逛,回去跟她的小姐妹闲聊。 “她脑子真是不大好,河边都是蚊子,她就在那来回溜达,喂蚊子呐?” 其他人都当笑话一样,只有一个人笑得勉强,说道:“可能,姜小姐是背书累了,出去缓缓罢了。” 袁菲不满的扫了她一眼:“赵喜瑞,你不对劲啊。是不是听说人家现在得宠了,就讨好巴结去了?” 117 霍总的手伸得那么长,顾得上自己的后院吗 北城夜阑会所包厢。 两个大男人九十度角的坐着,中间放了一张宽大的茶几。 茶几上除了小零食水果之外,就是各种酒,白的,红的,还有已经没了气泡的啤酒。 桌上的酒杯东倒西歪,爆米花乱洒都显示了在这之前,包厢里人不少。男人的脸上、衬衣上甚至还有口红印,说明这里还有过女人在场。 只是此时,整个包厢呈现出来的是人走后的凉。 荧幕上的歌切换成了静音模式,只有mv在动,不闻声音。 脸上有口红印的男人一条腿大咧咧的搭在沙发上,一条腿自然的垂着,衬衣开了一半,领带歪斜的挂在脖子上,露出的胸膛在灯下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红。 他的眼睛闭着,胸膛一起一伏。还活着。 在场另一个男人的坐姿相对还算正经,衣服也不乱,只是脸色难看。他的手上抓着一只手机,看样子刚结束通话,只是迟迟不说话。 睡着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斜了他一眼,从茶几上抓了一只空烟盒,朝那坐着的男人丢过去,道:“姜不渝才二十岁,你能指望她郑芮那样成熟,通情达理,事事都以你为先?” 霍衍将丢在脚边的烟盒踢出去一点,似乎不能忍受这样的垃圾靠近他。 他一侧的沙发,比较欧阳腾那边,干净得几乎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而欧阳腾那一侧,则是小零食与烟灰掺和在一起。两者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 霍衍冷漠的瞥去一眼,捏起茶几上的高脚酒杯抿了半口红酒:“什么时候,你跟她要好了?帮她说话?” 欧阳腾用手肘撑着柔软的沙发垫,慢腾腾的坐起来。他口渴,在茶几上找了半天,最后在桌底下翻出来一瓶还未开封的矿泉水,拧了盖子喝了半瓶,才道:“我才不是帮她说话。我只是比你懂女人而已。” 他一说话,见到霍衍盯着他胸膛上的口红印,皱了皱眉低咒了一声:“md,怎么这儿也给老子亲上了。”他随手一擦,那口红糊了开来,他也懒得再擦了。 反正没老婆,没人跟他闹离婚。 他道:“小女生不就是喜欢撒娇。你夸她,她就有成就感。她委屈,你就要哄她,还不能烦她。烦了,她就跟你闹,作天作地,精力还特别旺盛,不是你这样的老男人吃得消的。” 死亡射线扫了过来,欧阳腾耸了下肩膀,做最后总结:“反正,跟小女生谈恋爱,不就是好她那一口鲜嫩吗?” 霍衍扫了他一个白眼:“那是你。” 他低头喝酒。 他同意与姜不渝开始,是她死缠烂打,老爷子又发了话,正好,他觉她有些特别。 可不是欧阳腾那猎奇的心态。 对霍衍而言,欧阳腾交往各种类型的女人,没个定性,这才叫作天作地。 欧阳腾咧咧嘴,身体往后一靠,一条手臂懒懒的搭在沙发背上道:“反正,跟小女生谈恋爱,跟成熟女人谈恋爱是不一样的。” “说真的,他没让你陪着去游乐园就不错了。” 欧阳腾似乎想到了这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笑得很贼:“你跟她去过吗?” 一个只有小半只脚才在二字头年纪的男人,在游乐园闲逛,跟大猩猩参观海洋公园差不多,主题都叫“不该来的地方”。 霍衍有些后悔,在洗手间与姜不渝打电话时,竟然没将每个隔间都打开看一下,被他偷听了电话。 “关你什么事。” “哼,就是不知道,小媳妇有没有跟那连舟去过咯。不过,她就算去过,也不会跟你说的吧?人家那才叫年龄相仿,有共同语言。” 霍衍的无名火,其实准确的说,与隋玉跟他说校园的事情无关,而是来自于齐臻的一段话。 霍衍在夜阑会所的停车场遇到了齐臻。 欧阳腾与姜不渝共同联手,阻拦解峰将解语带回北城,这事儿解峰都告诉了齐臻,齐臻也就知道了,这其中是借了霍衍的势。 这对齐臻而言,是霍衍手伸得太长,管了闲事儿,自然不会给他痛快。 “霍总的手伸得那么长,顾得上自己的后院吗?不过还是要谢谢霍太太,来给楚恬捧场,光顾她的餐厅,还带来了连家的那位不能说的大公子。” “那家餐厅的定位是情侣餐厅。不知道霍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带着别的男人入场,霍总有闲心管别人的家事,真是有意思了。” 齐臻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话,让霍衍的心情跌落谷底。 姜不渝一而再的与连舟厮混在一起,上次拍卖会的事情,他已经放过她,她却毫无避讳,居然还带着连舟去了那家被私下传的小三天堂的餐厅。 什么定位情侣餐厅,那楚恬是什么人?那些去给她餐厅捧场的公子先生们,带去的都是情人,或者有暧昧关系的。人家正牌太太根本不屑去。 那女人,只在他面前说那些小女生之间的趔趄,对于连舟却只字不提! 欧阳腾瞧着霍衍的脸色阴沉沉似南城的大雨天,自知可能踩到他的痛脚。 说来,那齐臻真是个小人,当着霍衍的面,也不顾那么多人在场,就把姜不渝干的事儿给抖落出来了。 欧阳腾轻咳了一声,道:“老霍,你也别那么生气。那时候情况危急,姜不渝一开始提的是秦盛文的名号,那解峰不听,她才把你搬出来的。” 如果当时姜不渝没有自揭她是霍衍的未婚妻,解峰就不会对齐臻说她的身份,齐臻在停车场,也就不会冲着霍衍说那些羞辱的话。 “其实……那连舟的私生活不干净,姜不渝的私生活还是挺单调的。”欧阳腾想到在会所的时候,他还撞见过连舟与解语交好。 那兔崽子,竟然把他跟霍衍看中的女人都撩了个遍,早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姜不渝有点修复技术,那连舟的拈叶斋又有名气,他们大概是想合伙做点生意才有来往吧。毕竟……姜不渝迷恋你迷得都快疯了,这个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 欧阳腾可是清楚记得,当初他抵达南城机场,一出关就看到姜不渝在那哭哭笑笑的,一悲一喜全因霍衍。 这么个小迷妹,应该不至于被连舟勾搭走……吧? 欧阳腾瞧了眼霍衍:“姜不渝跟你说她独挑整个院系,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在你面前证明她自己,让你看得起她,觉得她有能耐。” 霍衍的脸色稍微好转,又想到她电话里最后愤然说的那些话,低低吐了口气。 他看向欧阳腾:“你这是追解语追不成,又知道姜不渝是她的好朋友,才改为帮她说好话?走曲折路线?” 霍衍不傻,欧阳腾一直不看好他尝试与姜不渝开始,两人碰面就会怼起来。他才不会无缘无故改了看法。 欧阳腾沉默着,他身体往后靠,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握着水瓶喝了几口水,双眼无神的盯着屏幕,上面唱了什么歌,展现了什么情节,他半点都没看进去。 他不在乎霍衍怎么看他的。 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现在他帮姜不渝说话,以后姜不渝就会在解语面前说他的好话,这叫互惠互利。 只是,他在南城的那几天,很烦。 那天回去之后,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梦到过她。 那女人一声不响就走了,开始他还会梦见她,后来就没有了。 不是生离死别,不存在托梦之类的鬼话,就只是两人有过一段,想到了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欧阳腾觉得南城的日子过得烦了,就拍拍屁股跑回北城过些舒服日子。他叫了一帮朋友出来聚,霍衍是被他硬拉过来的。 他说霍衍的女人问题,说起来头头是道,可到了自己头上,就换了话题跟霍衍扯工作。 “……那帮村民烦死了,你要说他们没见过世面吧,他们那还没拆,就已经打听好了拆迁补偿。见着我就跟我算他们那房子多少多少钱,土地补偿多少多少。” “你要说他们见过世面吧,怎么就说不明白,他们那地方的潜力,一个个就盯着眼前那一点点好处。” “我跟你说,我帮你去做工作,就他们这觉悟,你还不如花笔钱,买下他们那房子,土地,就让他们去城里过好日子去。那网上不是有那么多想去农村生活的,你就把那些人请过来,让他们做农民。” “这腾笼换鸟,我算过一笔账,钱多花了点儿,但比起这工作进度,要快得多。时间就是金钱,总体一算,你还是挣了的。” 霍衍淡淡的看他。 他本就不指望欧阳腾去做村民的思想工作,他不行,郑芮也不行。 他道:“把人都换了一遍,这还叫原汁原味吗?再者,我做的是慈善项目,我买下地皮做开发,与南城支持拆迁建房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那么当地的官员,还能与我谈工作?” 腾笼换鸟,亏他想得出来。 不是随便什么人,戴上草帽就叫农民。 少了那一口地道乡音,就不叫旭塘镇。 118 等着她憋不住求上车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把姜不渝与你的项目捆绑在一起。她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不能跟连舟有任何联系了,是不是?” 欧阳腾看穿霍衍的伎俩。 这男人耍起心思来,一套一套的。嘴上说是给她磨炼的机会,背地里还不是圈地养媳妇儿? 霍衍冷冷扫他一眼:“不是。” 欧阳腾轻嗤一声:“嘴硬。” 他看了眼冷冷清清的包厢:“换个地儿接着玩呗?” 霍衍身体往前倾,放下酒杯,顺手抽了几张纸巾出来,揉成一团,丢向欧阳腾:“把你那脸擦干净再出门吧。” 欧阳腾伸手接住那团纸,摸了摸脸,笑嘻嘻的看着男人站起来,出去。 在霍衍握住门把时,他开口:“喂,我说你明明不满姜不渝与那连舟不清不楚,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耍那种别扭,知不知道,你那样,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与三十岁老男人的综合体。” “你在意,又死要面子,在她那里显摆着你的成熟,贬低她的思想跟不上你。说来说去,其实你还是很在意她比你小了九岁,是吧?” 欧阳腾事事屈居霍衍之下,他比不过他,但对看穿他内心感情很是得意。 霍衍的手指握紧了把手,随后略松,把门一扯,外头走廊的光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晦暗的光。他转头,看到欧阳腾翘着二郎腿抖腿,一脸的嘚瑟,他眼微眯,声冷道:“分析别人的感情有意思?” “我怎么不知道你转做心理师了?” “我倒是认为,你不但分析错误,对自己也眼瞎看不清。” 他的目光清冷,瞳孔幽黑,像是直透人心底,欧阳腾与他对视着,莫名觉得不舒服极了,主动撇开了视线。 霍衍也懒得与他扯下去,将门一扯便走了出去。 欧阳腾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吓住了,声音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惨的是有人操作不当,得罪了小媳妇儿。诶,给你个建议,带她去游乐园玩一圈,了解一下年轻人的喜好!” 他的声音,随着人走远而越大,所有的话说完,那“喜好”两个字还在包厢里盘旋不去。 但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包厢里就只剩下死寂的安静。 mv换过不知多少,欧阳腾独自坐了会儿,觉得无聊透顶,拿了杯酒喝了大口,就也起身走了。 日子还在继续。 不多久,学校的成绩就出来了。这时,大部分学生已经拖着行李回家。 隋玉站在公告栏,冷眼瞧着上面贴出来的公告,长发随意的垂在脑后,因着她仰头的姿势,像是一捧温柔水草,随她的动轻摆。 公告上写明,姜不渝没有作弊,陆伊娜行为不端,吃警告处分一次。 公告写得含糊,没有具体说明原因,但与姜不渝同一考场的考生都猜出了原因,消息也就传了出去。 乖乖女形象的陆伊娜,成了行为不端吃警告处分的学生,人设崩塌碎了一地。 陆伊娜走在路上时,同学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羞得她走路飞快,戴着棒球帽头都不敢抬起。 突然,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往左,那人也往左;她往右,那人也往右。 “让开!”陆伊娜恼羞成怒,却反而被人摘了棒球帽,一张明显哭过的小脸露在阳光下。 这是南城进入雨季后,难得的一个晴天,像是庆祝隋玉沉冤昭雪似的。 隋玉手指转着那顶帽子,陆伊娜红着脸上来抢,隋玉身子一动,避开她的争抢,扬手一甩,将帽子甩到了五米远处的垃圾桶上。 “你!”陆伊娜的眼睛都睁红了,手掌劈了过来,被隋玉一把擒住。 隋玉看了眼女孩的尖尖手指,笑了笑,对她的愤怒不以为然。 她道:“现在知道被别人欺负的痛苦了?” “不过我不像你,既不立好学生的人设,就不在意什么好学生形象了。” 她将她的手甩开,力气大的缘故,陆伊娜被她甩得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揉着抓疼的手腕,眼圈红了,但倔强的没哭。只是小姑娘生气起来,眼神吓人。 但隋玉不害怕,她还凑过去专注的盯着她的眼睛看,然后直起腰,眼神冷漠。 她直直瞧着人的时候,被她那么盯过的人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此时,陆伊娜也感觉到了那种阴冷,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姜不渝,你赢了,还想怎么样?” 隋玉扯了下唇角,冷笑道:“别搞得好像我跟你在搞什么竞争似的,我可没有要跟你斗输赢,是你来找的茬。你这警告处分,是你自找的。” “我拦你的路呢,是想问问你,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世上,女性生存本就艰难,应该互帮互助才是。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女生,怎么为了个男的就想整别人,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那个男生。” 隋玉过去的人生里,她只会为了某个资源与人争夺,比如琉璃厂的那些古旧玩意,为了得到那些旧物,她根本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她做高级修复师,抢了两个女玩家的生意,三个男高手的活儿,一路踩着那些人的肩膀,把自己的名号打了出去。 她的竞争对象,不分男女,都是为了成为顶尖的那个而已。 可在感情世界里,怎么女人就光顾着为难女人了呢?不是说,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吗? 隋玉暗恋连舟的那些日子里,见过他身边各种女孩,可她从来没有想出手做些什么。 她只知道,做别人讨厌的事情,不但得不到这个人,还更加把人推远了。 陆伊娜看怪物似的看她:“你说什么,‘你们小女生’?呵呵……”她无语的嗤笑一声,愤怒的瞪她,“少在我面前摆胜利者的姿态,也别装成熟的样子来恶心人。” “当什么圣母……”她擦擦眼睛里委屈出来的泪,“如果你真的喜欢唐天泽,看到别的女生亲近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喜欢了别人,你还能说得这么理所应当吗!” 她哭着跑远了。 隋玉被她甩出来的眼泪凉了手背,好像她就是个欺凌同学的坏人。 她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泪珠,嫌恶的皱眉,甩了甩手,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擦手。 但脑中,她想着陆伊娜的那段话。 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爱而不得的时候,就会堕恶吗? 她怔怔愣神之际,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隋玉回头,见老校长站在她的身后:“姜同学,公告栏的告示看到了吗?” 隋玉:“刚看到。” 她有点心虚,校长应该没看到陆伊娜哭着跑了的那段吧? “你对那处理结果满意吗?”老校长背着手,一脸慈祥看她。 隋玉撇撇嘴:“陆伊娜的家庭背景不简单吧?” 不然,哪会那么轻描淡写。如果是个家境普通的学生,就是记大过的处分了,若对方施压的话,还可能开除。 老校长呵呵笑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我的钢笔呢?你拿去已经好几天了。” 他摊开手,但实际上,已经等着这个小姑娘低头,乖乖做他的关门弟子了。 隋玉一咧嘴,低头从包里找了一阵,掏出只长条形的小盒。 学校成绩公布在网上,输入个人代码就能查询,隋玉作为走读生其实可以不用来学校。她是来完成那个赌约的。 “正要去您办公室,既然遇上了,那就这里给您。” 她将小盒放在校长手上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眼走过的学生,将手缩了回来。 “怎么,不敢?你该不是真的弄坏我的笔?”校长笑一收,虎着脸瞪她。 “雷校长,我不是不敢。而是怕您传出什么谣言,影响您的形象。” 她扫了眼手上的小盒。 她是正常归还钢笔,可在别人眼里,就成了送校长礼物,这是行贿。 这么一来,搞得她那作弊事件,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才得了个清白。 老校长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的警惕性很高。 只是才二十岁的孩子,心眼就那么多,这个他不是很喜欢。 他道:“能在光天化日下拿出来的东西,叫干净。背地里的递物品,叫私下交易。” 隋玉抿唇,也是,是她杯弓蛇影了。 她将盒子递了过去,道:“钢笔的笔头我已经换过了,旧的也在。不过,谢绝恶意差评。” 隋玉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但架不住万一,假如老校长不服输耍赖呢? 老校长看着看起来更有年代感的钢笔,一边是高兴,一边是郁闷。 高兴的是他爷爷辈传下来的笔几乎与原装一模一样,郁闷的是收不了这个关门弟子了。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校长,您收货了,那我就回去了。” 她背着手,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庆祝一下这个学期终于过去,而她虽门门低分,但全部都及格了,算是对得起姜不渝了。 尤其,霍衍帮她改的那首曲谱,还得了一个a。 那是她唯一亮眼的一门分数。 走到校门口时,一辆车吸引了她的注意。 但隋玉只瞥了一眼,装作没看到一样径直往前走。 那车慢慢的跟在她身旁,她快车快,她慢车慢。 过了会儿,她身上全是热汗,那车上的人也不放下车窗对她说句话,似乎在等着她憋不住求上车。 119 游乐园 因着连绵阴雨天,空气湿度已在饱和状态,太阳一出来,整座城市像是架在了一面巨大的蒸笼上,所有人都是那天地笼屉之间的蒸物。 隋玉憋闷的很,终于忍不住,她停下脚步,张开手臂拦了一辆出租车。 哼,马路上车子那么多,又不是只有这一辆,显摆什么。 一辆蓝色出租车缓缓停下,隋玉走过去,刚打开车门,就被人拽住了手臂。 她扭头,男人居高临下的看她,那双深沉如古井的眼眸毫无波澜。 她也不说话,手臂挣了挣,没挣开。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 冷气从打开的出租车车门里面吹出来,解了几分闷热。 但司机师傅不乐意了。 “小两口吵架,就不要拿我们这些打工人开玩笑嘛。”司机大叔很不满,要不是驾驶座位装了防护栏,不方便关门,他就自己动手了。 隋玉马上道:“大叔,我不认识他。这个人强抢民女,帮我报警!” 司机压下上半身,歪着头看了眼外面的男人。那黑脸的气势是像抢人的,只是男人的脸长得过于好看,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 而且这女的要是真被强迫,早就大喊大叫,哪里只是瞪着眼气鼓鼓的做哑巴青蛙。 “小妹妹……”他开口想让她行行好,帮他把门关了,霍衍直接从钱包里掏了一百丢进去,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 不接单就挣了一百,傻子才管闲事。 司机下车,把另一侧车门关上,再瞅了眼继续僵持的两人,本着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想法,他劝了一句:“小妹妹,今天的太阳很大,晒黑了就不漂亮了。” 隋玉:“……” 霍衍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敲了下,拽着她上了前面的那辆林肯。 不同于出租车上的香烟味,霍衍的车都是来自于他身上的沉香味,香气悠长,令人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隋玉拉长着脸坐着不动,霍衍上车后,见她一动不动,斜过身体,给她把安全带扣上。 两人的距离过近,鼻息间,那股沉香味更浓了。隋玉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跳不要快一个节拍。 她转开眼睛,坚决不去看他的脸。 书上说,当男人犯错时,女人不要给男人任何一个眼神。给他眼神,就等于给他机会。 虽说,这次吵架双方都有点问题,但隋玉不想做个懂事的姑娘。霍衍这样骄傲的男人,需要杀一杀他的锐气,不然以后的婚姻关系里,就只有女人哭的份。 他们吵架时间太短了,还没上次的冷战时间长。不可能跟上次一样,让时间解决矛盾的。 可,他突然冒出来,又把她决心走冷战的计划打乱了。 “嗒”的一声轻响,带子扣上。隋玉以为他这就会离开,悄悄舒了口气时,男人的手忽的压在她的座椅上,身子往下压了下,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隋玉倏地睁大了眼睛,男人的脑袋更贴近了些,两人的鼻尖挨着。 隋玉避无可避,想起来座椅还能往后调,一只手在座椅边上摸按钮,却摸到了他的手……她将手缩回来时,被他捉住了。 “很有趣?” 隋玉蹙了下眉:“什么很有趣?” 男人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就那么看着她。 隋玉别扭的撇开眼睛,她不想成斗鸡眼儿。 唇上忽然落下他的唇,紧压着她,咬一口。 隋玉吃痛,骇然睁大眼睛。 被欺负了,她本能的要欺负回去,趁着他顶开牙关的时候,一口咬下,看他还怎么给她耍流氓。 男人只是闷哼了声,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的那一口小牙使不上力。 于是,隋玉吃亏在身体被安全带束缚住,手脚被他的身体压制,连唇舌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被他吻得密不透风,昏头昏脑…… 很长时间过去,即使车内的冷气很强,两人还是流了汗。 隋玉气喘吁吁,小脸憋得红透了。 她瞪了一眼冰山脸的男人,只是她那眼神怎么都无法再凌厉起来,反而软绵绵的,没有半分杀伤力。 隋玉很郁闷,太亏了。 她吸了吸鼻子,侧过头,瓮声瓮气的道:“胜之不武。” 霍衍尝够了,反手将自己的那根安全带扣上。“你也可以反过来,我坐着不动,随便你想怎么样。” 隋玉哼了一声,抽了纸巾使劲儿擦嘴唇。 霍衍瞥了她一眼,这才踩了油门开出去。 隋玉总觉得他那话不对劲,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连嘴上也在沾她的便宜。 什么叫随便她想怎么样? 对他这样那样,说到底吃亏的还不是她? 隋玉眯了眯眼睛,这男人看着道貌岸然,开起车来,危险的很! “你没说你要回来。”她满脸写着不爽,语气不好,听起来就是不欢迎他回南城的意思。 这不是惊喜,感情正浓的惊喜,不是这样的。 霍衍稳稳的扶着方向盘,视线只看前方。“你是南城统管局的,我回不回来,要给你打报告?” 他舔了舔后槽牙,有点刺痛,这丫头咬得真狠,舌头应该是破了。 隋玉磨牙,干脆闭嘴不说了。 是,她不是统管局的,腿长在他的身上,他说要上天,也不过是买张航天票的事儿。 两人又僵持起来,车内的气压沉闷,隋玉按了按钮,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 一股热浪也随之进来。 隋玉皱了下眉毛,又把窗子升上去了。 她以为他要回老宅去,但发现路线不对,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她看了眼前面的路牌,一个箭头指向右侧,前方五公里就是往旭塘镇的方向。 他该不是觉得,她考完试,就应该立即投入到喜乐城项目去,这把她往乡下送吧? 她过完昏天暗地的考试月,还没休息过来,还没睡一个懒觉,就让她下乡干活去,他还是人吗! 资,本家的嘴脸,每个毛孔都伸出了虹吸式的针管,吸血! 隋玉握拳,气得差点蹦起来:“霍衍,你别太过分了!有你这样压榨的吗!” 霍衍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车子径直往前开,没有从那个路口下去。 隋玉都已经做好扑上去咬他的准备,车子呼啸而过,掠过那个路标指示牌,她一愣,不是去旭塘镇?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车子在梦幻乐园的停车场停下。 隋玉愣住了。 游乐园? 在她发愣傻眼的时间里,霍衍解开安全带下车。 隋玉瞧着前方尖尖的塔楼,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霍衍,他那么个大男人,竟然喜欢游乐园这种地方吗? 这就好像粉色芭蕾裙与绿巨人浩克,完全不能画上等号。 霍衍打开她这一侧的车门,一手搭在车顶上,一手搭在车门,那搭在车顶的手不耐烦的轻敲:“还不下车?” 隋玉探出腿,怕他在地上埋雷一样小心翼翼。 这家伙搞什么鬼? 霍衍皱着眉,抬眸看了眼前方的游乐场。入园的都是小情侣,或者是一家三口。像他这样带着个小女生的,几乎看不到。 男人心里很郁闷,却又不得不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甩上车门,手顺势抄进裤袋,往前走。 “客户送了两张票,不想浪费。” 头顶的阳光明晃晃的,隋玉不得不眯起眼睛。她瞧着前方那道高大背影在阳光下一晃一晃,什么样的客户,会给他送两张游乐场的门票? 他一个花两千万买翡翠匣子的人,放弃两张门票会觉得是浪费? 除非她脑子不好,不然鬼才信他。 霍衍的票是vip通道,不需要经过排队,直接入场。隋玉跟随在他身侧,存心逗他。 “霍衍,你的那个客户,介绍我给我好不好?” 男人偏头看她。 此时,他们经过隧道式入口,四周都是透明玻璃,玻璃外是水生物世界,各种海洋生物在头顶悠游。 女孩冷白的脸庞印上蔚蓝水花纹,那双琉璃似清透的眼睛迎着光,瞳孔里是他的影子。 男人撇过头,清了清嗓子:“介绍给你干什么?” “我的同学喜欢游乐园,不过她们嫌弃门票贵舍不得买。我正好拿来做人啊。” 霍衍踱着步子往前走,轻嗤了一声道:“不是说在学校被人欺负,那种欺负别人的同学,要了干什么。” 不知是谁说,在学校被人欺负。 隋玉冲着他的背影皱了下鼻子,别的怎么没见他记住。她背着手,跟上去:“就是同学关系不好,才要从送礼物着手,拿人手短啊。以后,她们就不好意思找我麻烦了。” “你想息事宁人,还不如养一条狗,看在恶犬的面子上,她们反而不敢惹你。主动讨好别人,只会养大她们的胃口,觉得你好欺负。” 隋玉点点头:“有理……不然,你经常去我们学校逛逛呗?” 男人的脚步一顿,危险的眯起眼睛,隋玉背着小手手歪头看他,对他的恶形恶状不以为意。 她就是要逗他,不撕碎他那一本正经的面具,不讨回便宜,她就不叫浦隋玉! 霍衍望着那一脸得意的小女人,唇角一勾,道:“你们学校已经有一只恶犬,一山不容二虎,多了容易打架。” 120 你背着我走吧。 出了隧道,豁然开朗。 明亮的光打在他身上,那一口白牙雪亮,那张素来波澜不惊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微微带笑。 他的西服放在了车上,此时只穿了衬衣,袖子被他卷到手肘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少了些禁欲男神的仙气儿,多了几分邪痞,只是看起来还是有种“老子是王”的霸气感。 隋玉瞧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一本正经点,再点头,背着手朝他踱步过去。 “啊,是啊……你在说我是恶犬,是不是!”她张开爪子,老虎似的扑他身上,抓起他的手臂咬一口。 他肌肉结实,她牙的咬合力也还可以,就这样咬住他不松口。 后面又有贵宾走过来,见一个长发小姑娘咬着个男人胳膊,都惊异的睁大了眼睛,绕开他俩走路。 霍衍拍了下她的脑袋:“还不松开。” 隋玉在别人的目光下,不好意思抬头,用垂下的两侧头发遮住脸。 太幼稚了。 怎么到了这种地方,让她一个拥有二十五岁灵魂的成熟女性,做出这么低智商的举动。 霍衍低眸看了眼手臂上的牙印,还真整齐,看来她的牙发育的挺好。 他瞧着她那扭捏劲儿,扯了下唇角,这时候倒是知道害羞了。 “想吃点什么?” 隋玉出校门时就打算出去吃饭,她瞧着不远处的餐厅,除了炸鸡汉堡,就是乌冬拉面,再不然就是冰激凌屋。 游乐园里吃炸鸡拉面,也不知道经营者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浪漫,更不梦幻。 难道他们以为,脑袋上顶着米奇老鼠头进去吃饭,就是梦幻了吗? 霍衍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看了眼前方人流量最大的几家店。 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食物,所以游客大多往那里去。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头看她:“你没去过游乐园?” “嗯。”隋玉意兴阑珊的点头。见过大山大河,冰川瀑布的人,其实对限制在几十亩地的人工景点来说,兴趣是不大的。 钱堆出来的产物,设计得再美,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得壮观漂亮;也没有深厚的历史感。就像是烟花,只是一瞬间的视觉刺激罢了,过了就没什么值得回味了。 霍衍却以为姜不渝限制于她的叔叔婶婶,所以没有机会来过这种地方。 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下:“走吧。” 他带她进了一家西餐厅。 这家餐厅用一艘废弃游轮改建成海盗船的模样,倒与游乐园的某些主题相应,里面的服务员穿的是海盗式制服,头上帽子插一个长长的羽毛,走路时一晃一晃的。 隋玉点雪花牛排时,想到了什么,换了海陆双拼,不出意外的,霍衍只是要了一份偏素的意面。 隋玉看他一手持叉,一手持勺,用叉子卷起意面,用勺固定着,卷起一小卷面,等他要放入口中时,她叫住他:“等一下。” 霍衍看她。 隋玉笑眯眯的,朝着那卷得整齐的意面道:“我们交换。” 霍衍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东西,再扫了眼她面前的肉食,微微蹙眉。 “我又有牛排,又有鳕鱼,两种风格都能给你挑,你就一口素面还舍不得?” 霍衍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但还是把那一把银叉递给她,隋玉未接,张开了嘴巴,示意让他喂。 霍衍这辈子,做的最过的事,不过是帮她夹过菜,要说喂,绝无仅有。 隋玉看出他的别扭,不冷不热的道:“来都来了。游乐园不就是让情侣撒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又没人看见。你那男神形象不会坍塌的。来嘛……” 那一声娇脆的“来嘛”,霍衍望着她的花瓣儿似的小嘴,酥酥痒痒,竟鬼使神差,真送她嘴里去了。 隋玉那小嘴巴,看起来小,却也能一口吃下男人一口的饭量,只是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嘴唇上还沾了许多酱料,看起来萌蠢萌蠢,一改她那精明尖刻样儿。尤其没有了那份戾气感,倒是有小女生的娇憨味道了。 隋玉吃着那口黑松露意面,觉得味道还好,满意点头,用叉子指了指牛排,见霍衍摇头,就切了一小块鳕鱼。 她送过去,他张口,加了欧芹跟青柠去腥的海鱼味道鲜甜,有点像她。看着凶猛,就是个好哄的小丑鱼。 两人相视而笑,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总算忘记过去的不愉快,进入快乐约会的状态了。 霍衍卷了意面送入口中,说道:“乔忠说你考试辛苦,这次就带你出来放松一下。一会儿想玩什么?” 隋玉不想扫他的兴致,想了想:“鬼屋?” 霍衍以为她会说大摆锤,云霄飞车什么的,却没想到她想去的是鬼屋。 “你不是怕黑吗?”他记得她在酒店的时候,昏暗走廊都是贴着他走的。 隋玉抿了下嘴唇,先回味了下雪花牛肉的柔软,再道:“战胜恐惧就是战胜自己。” 其实,她是想体验一回,依附在别人身上的灵魂,去鬼屋时是什么感觉。 霍衍不置可否,吃过午餐之后,便朝着鬼屋的方向去了。 路上,隋玉买了棉花糖,冰激凌,左右手交替着吃。 这就是年轻人可以肆意做的事情,不会被别人笑:看,那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她瞧了一眼拿了一路棉花糖,却一口没吃的男人,抿唇偷偷的笑。 那是她非要给他买的,这棉花糖还做出了恶犬的形状,是她自己弄的。 回头率挺高,还不是因为男人的颜值。 一个小女孩看到了他手里的棉花糖,拽着她妈妈的衣角:“麻麻,我也想要灰太狼。” 小姑娘分不清狼跟狗的区别,只知道那长着尖耳朵尖嘴巴的就是灰太狼。 小女孩母亲也是一脸奇怪,上来问道:“请问,你们这棉花糖,哪里买的啊?” 霍衍直接把棉花糖递给了小女孩:“给你了。” 他往小女孩手里一塞,走得那叫一个不带走一片云彩。别人以为他是喜欢小女孩,只有隋玉看出来他是非常想摆脱那愚蠢的恶犬。 “让你吃,你不吃。”隋玉嘬了一口糖,其实,这是一对,她的是红太狼,只是被她咬了鼻子耳朵,已经看不出什么模样了。 前面就是鬼屋,霍衍停下脚步斜睨她,冷笑:“一会儿可别哭。” 隋玉瞧着阴气沉沉的大门口,抿了抿嘴唇。为了营造那股恐怖氛围,里面的冷气是加强的,游客即使在十几米外,都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隋玉看了眼手里的零食,忽然就觉得不香了。 她是被霍衍夹着腰进去的。 屋子里几乎没有光,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朝她涌来,配上惊悚的音乐,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隋玉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心跳扑扑加速,握紧了霍衍的手不肯一丁点放松。 好几次扮鬼的工作人员跳出来的时候,她都在想,会不会吓死过去,然后灵魂就能飞回北城的原身身上了。 但身边的男人存在感太强了,每一次,他都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在他的怀里,然后直直的盯着那“鬼”,直到讪讪离开。 估计那些工作人员也郁闷,怎么碰上这么个不怕死的游客。 “你只要看着我,别的都不要看。”在一个倒垂的鬼影忽然落下的时候,男人捧住隋玉的脑袋,让她只看着他。 他牵住她的手,一路过关斩将,但到过井盖通道的时候,这一招就不灵了。 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井盖伸出的白森森的手抓住人的脚踝,那一刻能把人吓疯。 隋玉眼睁睁的看着前面一个游客一路鬼吼鬼叫,像是跳大神舞似的冲了过去。 她的脚钉在原地,不敢动了。 “上来。”霍衍微微蹲在身子,把后背留给她。 隋玉瞧着那道宽厚的背,充满了诱惑。她踮起脚趴上去,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握住她的腿弯站起,轻而易举。 过通道的那一刻,隋玉全程都闭着眼睛。 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的呼吸声,平稳有力,好像他的路从来都是一马平川,波澜不惊。 让人安心。 一直到出了鬼屋,外面的热浪涌来,一扫人身上的淋漓冷汗,隋玉却没下来。她舒服的趴在他的背上道:“你背着我走吧。”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男人的脖子里,霍衍微侧头,看她歪着脑袋,一侧脸颊贴着他的背,感觉他那整片后背都是热乎乎的,但有属于少女的馨香钻进鼻子里。 霍衍发现,其实她对游乐园没有什么兴趣,大概,是已经过了疯狂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每次的轻松愉快,都是她刻意营造出来,只有鬼屋那一段是真吓到她了。 他道:“带你去酒店休息?” 霍衍订的游乐园票是两天一夜的,包含酒店住宿,隋玉倒是没料到他还藏了这一手,支棱起脑袋眯起眼睛瞅他:“霍先生,你该不是早就对我不怀好意吧?” 游乐园对成年人的诱惑不是很大,酒店游戏,才是成年人玩的呀…… 121 以为她中暑了 酒店面朝乐园,站在高处可见大半个乐园风景。 摩天轮像是巨大的风车缓缓的转动着,云霄飞车如同一条奔腾疾冲的巨龙,蜿蜒起伏的挂在半空。远处,是魔幻城堡,灰色的墙体矗立着,隐约可见穿着黑色魔法衣袍的游客在上面走动。 但最美的时候在晚上,当霓虹灯亮起,烟花绽放,与灯火互相辉映,照亮半边天空。 不过此时,太阳还挂在半空,不知天气是不是就要转阴,看着像个饲料喂出来的白鸡蛋黄,黯淡无光。 隋玉懒洋洋的吹着冷气,看远处的风景,一边吃着酒店送上来的温泉鸡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回头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眼。 霍衍还在洗澡。 她已经洗去一身粘腻,半干半湿的头发垂在脑后,浴袍似乎吸收了一些头发上的水分,领口往后拖,衣领松垮垮的,露出纤细锁骨。 隋玉低头看了一眼领口,对这瘦可见骨的身材很满意,又将衣服往后拽一些,将锁骨露得更明显一点儿。 一会儿他出来看到,应该会心动的吧? 隋玉抿了一口软糯的蛋黄,想,其实他们应该去泡温泉,他就能看到她穿比基尼的样子。 她也能看到他禁欲系穿着之外的模样,比如那大长腿有没有一米三,有没有腹肌什么的…… 两个人在雾气氤氲的温泉池里,雾里看花,更适合培养感情嘛。 隋玉想象着那画面,感觉有点想入非非了,赶紧仰头摸了一下鼻子。 霍衍出来,看到女孩仰头摸着鼻子,微皱了下眉,来不及系上腰带,快步走过去:“中暑了?” 他见她脸颊很红,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摸她的脸,确实很热,视线往下一滑,不经意的落入她宽松的衣领下。 “……” 他忙别开眼,此时正好那云霄飞车直往下冲,人倒垂在半空中时,血液会往脑部冲,此时,他也有点这种感觉。 他需要冷静一下。 而隋玉愣愣的看着他露出的大片胸膛,喉咙滚动了下。 他的皮肤好,她是知道的,她也不是没见过他穿浴袍时候的样子,可是不知道,这衣服下是这么的养眼,跟书描写的差不多。 忽然,感觉鼻子下有什么流淌了出来,温热,又有点痒。 霍衍转头看她时,就见她两管鼻血挂着,正傻乎乎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在痴笑什么。 男人一把抱起她,带到洗手间给她冲洗干净,然后搅了冷毛巾搭在她的鼻子上,让她捂着。 隋玉坐在沙发上,郁闷的看着男人走来走去,一会儿问医生如何处理中暑,一会儿叫客房服务。 丢脸死了,因为看了半,裸的男人而流鼻血,全世界大概只有她一个。 好在天气热,他以为她中暑了。 过了会儿,服务员送来了藿香正气水还有棉花,霍衍捏了两颗棉花球塞在她鼻子里,又拆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让她喝了。 隋玉是很不喜欢喝那个东西的,但在男人的逼迫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一口下去,恶心的反胃,这不中用的身体哟…… 她苦兮兮的道:“我已经好了,不用了。” 因为两个鼻子都堵上了,那声音瓮声瓮气,特别委屈,再加上那水汪汪的眼睛,就像小狗似的。 男人见了也不觉心软,只是,仍旧板着脸强迫:“喝干净了。” “要不是你带我来这什么破游乐园,我哪里会中暑!” 她丢下小瓶子,哧溜一下溜到床上去,盖上薄被就装睡。 男人半蹲着,看那小瓶默了会儿,捡了起来,走至床畔。 隋玉感觉床的一侧沉了沉,眯开半只眼睛瞧他,就见一个大脑袋压了下来,接着,是他软糯的嘴唇,再接着,是满口的药水。 “唔……” 怎么能这样! 可……感觉也没那么苦了。 过了会儿,男人离开了她的唇,他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一只手还抓着那只小药瓶。 双目对视着,隋玉可见他垂下的衣摆中,毫不吝啬展露的身体。 这个……那个…… 虽有心里准备,这身体也不是属于她浦隋玉的,真的做了,也只是替姜不渝完成了心愿。 她有着最好的借口,可……终究是她的灵魂,面对这一切,她还是紧张了。 隋玉舔了舔嘴唇,别开脑袋,羞涩道:“天还没黑,还是别……”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闷声笑了起来:“知道你贼心不死,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我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上钩。” 隋玉脸爆红,瞪着他,就见他直起腰身,将药瓶丢进床头垃圾桶,然后系上了衣带,一边道:“医生说你的身体有点虚,明天带你去医院,让他们给你开点药调理。” 怎么能有人在这种时候,一边展露着性感身材,一边还能如此正襟危坐,毫无谷欠念? 隋玉一直都记得,她初见他的那个夜晚,是她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把自己送上门却被拒的场面。 女孩的唇角微微下撇,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 霍衍感受到小姑娘大概是受到了打击,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白色蚕丝被拱起来一道小山脊,蜷曲着。 隋玉确实挺受打击的。 如果说第一次是霍衍与她不熟,故而没兴趣拒绝,那还能理解。 但第二次,他们都在一个房间洗澡了,他们也都过了牵手亲吻的阶段,他甚至都答应了她的求婚,怎么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或者,他只是想利用她做事,故而吊着她? 也许不是,她鼻子里塞着两团棉花,看上去傻透了,万一办事的时候再流鼻血,岂不是一辈子心理阴影? 隋玉安慰着自己,忽然感觉身后的被子拎起来,一股凉风透进来,接着她落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她身体一僵,脑袋往后看,男人闭着眼,低声道:“累了,正好睡个午觉。” 隋玉将脑袋别过去,望着前方的一堵白墙,瓮声瓮气道:“霍衍,你是不是不行?” 腰上的手臂骤然一紧,捏得她差点闭气,便觉男人的气息粗重,忍耐着什么。 窗外,云层飘去,阳光大亮,穿透窗明几净的玻璃,大片的光落在干净的地板上,斜斜的打在床铺上。 隋玉大着胆子转过身来,手指轻轻刮在男人的耳朵上,看到那一小方耳背在阳光下发红,透明的可见上面的毛细血管。 她笑了起来,望着他克制忍耐的眼睛,还是想多问一句:“霍衍,你有最好的家世,也有最好的自身条件。依照你的这个条件,身边是不缺女人的。” “为什么这么辛苦?” 男人望着她微微带笑的眼,墨色如星空,澄澈干净,却也神秘。 那瞳孔深处,似乎藏着一个看不到的秘密,让他好奇去挖掘,又感觉那是危险的。 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说话。 隋玉看不见,只能听他的呼吸声音,她抿了抿嘴唇,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猜。 在她是浦氏总裁的时候,有人安排了一个饭局,饭局上有几个小明星,其中一个是个流量,长得帅气诱人。晚饭过后,组局的人趁着她喝多了,安排那流量去她的酒店。 不过那时候她心不在小鲜肉,把人挡在了门外。 即使如此,还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说某小鲜肉被经纪人安排陪富婆,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粉丝全都指责她的不是。 浦金悦夫妻对她严重不满,说她影响了公司声誉。后来,隋玉花了些钱,将男流量的老底挖出来爆出去,从此,那个小明星就成了流星,到现在都还在避风头。 任何一个公司高层,都有一定的影响力。轻则花钱买平安,重则名誉有毁,股市跌宕。 “……我不是那些有心安排接近你的人。” 隋玉直觉,霍衍防着的不是这个原因。 他们本就有婚约,真要发生些什么也没关系。他又对她有了些感觉,为何还是如此? 难道,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隋玉好奇死了,借着捉他挡眼的手,悄悄的摸他的手腕。 一切都正常。 男人却只是换了个姿势,平躺着,闭着眼,平静道:“睡吧。” 后来的后来,隋玉才知道,他的冷淡,并非是什么身体问题,更不是为防仙人跳,而是有那么一个女神,让他守着那一方圣山罢了。 她,只是他想要替换,却没有成功的那个人…… …… 隋玉怎么也没想到,她与霍衍同床共寝的一天,就真的只是盖棉被纯睡觉。 她也真在美色当前时,睡得昏天暗地。 也许是那几天用脑过度,也许就是潮湿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 她是被烟花声吵醒的。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魔幻城堡仿佛被施了魔法,变幻着各种色彩。 隋玉困倦的眨了眨眼睛,那人已经不在,手往旁边一摸,早就凉透了。 她推开被子起来,鼻子上的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呼吸通畅。 再定睛一瞧,她的衣服干净整齐的叠在床尾凳上,那衣服上放了一张纸条。 她取来一看,写着:有事先回北城,明天还有一天,祝玩得愉快。 什么嘛。 隋玉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垃圾桶。 来都来了,却没有欣赏完这一场烟花就离开,可惜了。 122 老霍那么大的年纪了,不好跟你这种小丫头计较的 隋玉来到旭塘镇已经一周。 她住进了霍衍之前住的那家酒店。 乡下比起城市,少了城市的光学效应,空气没有那么闷热,只是湖边的风吹来时,带着一些蓝藻味儿,腥臭腥臭的。 她喝了一勺粥,一手抓着手机刷微博,看到有关唐天泽的消息。 他在初赛上就大放异彩,已经有了两百万粉,若一直晋级下去,可能会提前出道。 他那样的颜值与才华,要做上新一代顶流,不是什么问题。 隋玉在他的个人微博下面点了个赞,再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唐天泽给她发过消息,请她下周六去看他的晋级赛,他可以拿到入场券,而且是前排的。 隋玉有过与流量明星共餐的经历,其实与明星近距离接触,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新鲜感,甚至因为之前的事情,心里有点儿抵触。 只是这个人是唐天泽,隋玉觉得,她可以给他保驾护航。 隋玉想象过,这样一个清冷具有孤独感的少年,在娱乐圈少不了磕磕碰碰,但愿他的棱角不会被抹平。 看了一会儿有关他的报道,隋玉退出微博,再去看微信时,除了解语昨晚上说想过来玩几天,就没别的人给她发消息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小篆体写的“霍”字头像,点开霍衍的号。他上一次与她通信,还是在前天。 他离开梦幻乐园的第二天早晨给他通了电话,说郑芮出了车祸,在医院养伤。麋鹿集团遇上了一点麻烦,他要去处理一些紧急事情。 前天他们就说了几句话,他就挂了电话。 对于如今的霍衍来说,除了霍氏,还有麋鹿集团也压在身。 他太忙了。 而对于隋玉这个女朋友来说,她只能表示谅解,并且放手让他做他的事业。 隋玉轻轻的吐了口气,喝了一口无滋无味的米粥,尝一口酒店自制的火腿豆腐乳,手指一按,打了视频电话。 手机提示音响了会儿,被人接了,霍衍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他应该是坐在车里,往公司去的路上,因为背景是那辆上班专用轿车后座。 这几次通话,都是在他上班路上。 她连他什么时候下班都不知道,这是他们唯一有空说话的时候。 “郑总怎么样了?”隋玉的声音闷闷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底,发出嘟嘟的声音。 霍衍看她身后的用餐大厅,就知道她还在吃早饭。他抽空翻了一页文件,道:“脚还不能动……你这是刚起床?” 隋玉:“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你没睡醒的样子。” 隋玉摸了摸脸,她已经洗过脸了,只是没有化妆的习惯,只擦了些护肤品。 她微蹙了下眉,这些天,她感觉到身体一直疲倦,好像总也睡不醒的样子。 她心里有个念头闪过,按下那股躁动,她平静道:“乡下比较悠闲,浑身筋骨都懒了,你要不要来放松一下?” 霍衍:“等忙完这阵子。” 其实,若不是郑芮出了些事情,他已经到南城展开喜乐城的工作。现在郑芮这一伤,不但麋鹿集团无人看着,喜乐城也被他交给了姜不渝,难怪她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霍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本来,是想她慢慢来的。“欧阳腾这几天更年期,等他过了这几天,就让他过去。” “嗯。”隋玉随便应了声,又好奇问道,“他怎么啦?” 按说,上次他英雄救美,在解语那里表现良好,应该乘胜追击多刷存在感的,怎么反而躲在北城不出来了? 难不成,被那什么齐臻收拾了? 霍衍看她一眼,见她八卦时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轻笑了声:“怎么不见你对着我时这么来精神?” 隋玉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也不见你对我兴致盎然呀。” 她指的是他们游乐园那次。 霍衍闭口不言,过了会儿,他道:“给你买了一份礼物,今天应该就能到了。” 上次他回北城,第二天隋玉就收到他寄过来的一盒紫檀木料,隋玉稍作加工,搭了几粒蜜蜡,做了一条一百零八颗的手串,此时正挂在她的手腕上。 紫檀木气味清幽芬芳,也有稳神定气,驱邪通窍的功效。隋玉不知霍衍送她紫檀木是否有什么深意,但对她这个附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能量体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 这次,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是什么珠宝石料。 她晃了下手上的那珠链,随便找话道:“又是什么珍贵木料?” 霍衍:“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周六,唐天泽选秀晋级赛,我想过去给他加油。”她说。 那头,男人的眉轻皱了下,但还是允许了。 隋玉已经做好辩解的准备,却没想他竟然答应了,有些意外。 这个小气鬼,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大概是怕她拿他跟郑芮的事情说事。 说来也怪,除了连信的订婚礼上,霍衍对她与别的男人来往表现的生气之外,别的都只是与她冷战,没再将那些搬到明面上来说。 就拿上次吵架来说,隋玉是后来通过欧阳腾才知道,齐臻那小人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 欧阳腾说:“老霍那么大的年纪了,不好跟你这种小丫头计较的。但你也要小心这种老男人,人前不说,背地里可能会整哦。” 隋玉想了想,又道:“霍衍,做明星熬出头很不容易的,你别欺负人家。他还是个孩子。” 霍衍眉毛皱得更紧了些,奇怪的看她,隋玉呵呵干笑:“我想了想,觉得我这么忙,应该没时间去赛场,还是不去了。” 她觉得不该问的,担心霍衍真的用手段掐了唐天泽的晋升之路。 结束了通话,隋玉沉了口气,低眉看碗时,那一块腐乳已经被她碾得稀碎。 她也不浪费,挖了几勺粥放进去拌了拌,有滋有味的吃完了早饭。 回到房间时,她特意再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脸色还是憔悴,像是失去了养分的花儿似的,以一种不可见的速度在枯萎着。 这是从浦金悦停止给她加镇静剂开始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的原身养得越来越好,能量夺舍也就强了…… 隋玉想到了那个可能,手心捏出了些汗。 她拿出手机,再给连舟发了个信息:找到何应在了吗? 自从她发过那道邮件之后。连舟没有再给她任何联络,隋玉忧心,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如今而言,他们的关系,只是与“浦隋玉”有关联而已。 连舟不信任她,不会允许她的过度靠近。 她等了会儿,还是不见有任何的回复,只好暂且按下焦虑。 她重新洗了个脸,护肤品擦过之后,再抹了些防晒霜。一来可以防晒,二来防晒霜显白,正好掩盖她憔悴的面容。 在这之后,她背着背包,坐上租来的电动车往小高村行去。 隋玉不像欧阳腾、郑芮那些人,出行都乘坐高级轿车,让人一看就高高在上,除了有钱感之外,就是不好亲近,距离感太远。 她坐电动车,穿t恤牛仔裤,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 打工人打工,风吹日晒,都很辛苦的,与地里劳动的农民一样靠劳力吃饭,在小高村,没人看到她就赶人。 村里有人认出了她,说她是之前来采风的音乐生,还说她是与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一起来的。 隋玉见招拆着,说她是个学渣,艺术路被堵死了。她还亮出了自己的成绩单,人家一看她那低空及格的分数,不信也得信。 “……这个a,就是那天跟我一起来的男生帮我改的作业,不然啊,我就要挂科了。他很棒的,所以他去参加选秀啦,以后就是大明星了呢。” 隋玉为了取信于人,不惜夺了未婚夫的功劳。没办法,谁让这个项目是他的呢?他总得做点牺牲吧? 她亮出唐天泽的微博,村民们一看,果然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经过包装更帅气了。 “他喝过你们的糯米酒,你们要是想要他的签名照,我可以帮你们拿哟。” 她又对着那些放暑假在家的少男少女们循循善诱:“你们有微博的话,帮他打榜吧。他功成名就之后,再来你们这个村子,小高村说不定就是网红村了呢。” “你是说,唐天泽能够给我们村子做代言?” 隋玉微微笑:“何止。霍氏集团很大的,找个明星做代言不是什么难事。不过……” 她的笑容变成失落,惋惜道:“如果你们坚持要搬迁,那这个村子还能不能存在……” 那些少男少女们也沉默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想拆,都想一夜暴富。而他/她们也羡慕拆二代的生活,无忧无虑,不怕九九六、零零七,还没熬到当大领导,就猝死在岗位上;也不怕到了三十五周岁,就战战兢兢怕被裁员。 他们有拆迁款,就等于有了后路,做得不开心就裸辞换个轻松的工作,或者出去旅游放松。那时,上班只是打发时间,而不是为了生存。 隋玉看出他们的想法,也不再说什么。 村东头搭了个很大的凉棚,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忙忙碌碌,隋玉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转了话题问:“他们在干什么呢?” 123 念念不忘 说到这个,几个小孩笑起来,其中一个小姑娘晃了晃手里的车前草,道:“那个啊,高泉爷爷家的孙女满月,他们在准备糕点,明天还要做流水席呢。” 说着,她顿了顿,睁着大眼睛,一脸得意道:“你们城里人,没见过流水席吧?” 隋玉到处跑时,各地风俗都见过,只是随着农村城镇化,这种铺桌摆全村的流水席已经很少见到了,有些是搬迁进了楼房没那么大的空间铺开,有的则纯粹是嫌麻烦,都包给酒店了。当然,仪式也就简略了许多。 但这样一来,也就少了很多乐趣,年轻一代,更是对当地风俗知之甚少了。 隋玉不觉得是这好现象。 当年轻一代,不再了解他们的本地文化,甚至是本地语言也消失,那么对家乡的归属感也就淡了。 方言与文字一样,甚至比文字还要难以记录传承下来,历史长河中,有不少语言已经消失,隋玉在蹒跚学步的孩子里,还能听到几个在学说本地方言,就觉得珍贵的如同宝物一样。 但她也知道,上了幼儿园之后,他们就会忘了学过的话,学会新的语言了。 那些孩子,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口流利的英语,却把本地方言丢弃了。 隋玉在这一点上,坚定支持霍衍的理念,旭塘镇是不能拆除的。 她心里有了个念头。 “小姐姐,你在想什么?”那女孩见隋玉遥遥望着凉棚那边发呆,捏着车前草在她眼前晃了晃,隋玉回过神来,微微笑着道:“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见过流水席?” “嗯。” “见过啊,很小的时候见过。我还去帮人家洗菜,蹲在水井边上,水是一桶一桶吊上来的,夏天水很凉,可以冰西瓜,冬天的水却是温的,洗衣服不冷。那口井……” 隋玉想了想在村子里待过的那一阵子,“那口井是宋代流传下来的,井口刻了首诗,不过看不清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啊!我们小高村也有古井的。据说,是东晋时期一位炼丹术士留下来的呢!” 女孩捏着车前草往前遥遥一指:“就在那里,那几棵泡桐树下。” 隋玉早就看过旭塘镇的有关县志,对那口古井也做过了解。按照县志上的描述,井水枯竭时期时,可见井壁上的三脚金蟾浮雕。只不过现在不再允许使用地下水,井水不再是洗菜做饭的主要水源,枯水期应该不多见了。 隋玉问:“还能用吗?” “能用啊,井水经常用,水就是活的。小姐姐,你要去看看吗?” 小姑娘对于自己村子里有这么个历史悠久的古井很是自豪,一边说,一边讲述那口井的传说典故。 隋玉倒是没听说过,这些故事在县志中没有记录,毕竟,这口井只是历史长河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她道:“你这个故事,从哪儿听来的?” “我爷爷说的。” “你的小伙伴们都知道?”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三言两语间,她们到了井边,周围正有一男一女围着那口井洗床单,男的打水,女的搓洗,另一侧则是几个女人在洗菜,那男人也顺道给她们打水。 上有遮天的树冠,下有清凉的井水,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干活就不累,还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隋玉绕着那口井转了一圈,发现这井口围栏是花岗岩做的,积年累月下石头磨损了不少,‘八角’二字已经模糊了,井口有水泥修补过的痕迹,但不影响使用。 内部井壁上生长了一些苔藓,碧生生的,挂在石壁上的水滴落下去,圈起涟漪,打碎观望人的倒影。 隋玉直起身子,小姑娘的那根车前草挠着下巴,笑说道:“天气热的时候,我就来这里乘凉,用网兜着西瓜,砰,丢下去,然后听爷爷给我讲故事。过两个小时再把西瓜提起来,比冰箱里拿出来的好吃。” 隋玉笑笑,这小姑娘是个吃货。 她的表情忽然惆怅,望着小姑娘道:“如果你们的村子拆了,这口井还会在吗?” 小姑娘怔了怔,笑意渐渐消失,也变得忧愁起来。“这是一口古井,如果……如果它有价值的话,他们会留着它的吧?” 隋玉:“如果它影响了开发商的整体布局,他们会往下投石块,直到填满。这里,就没有八角井了。” “这几棵泡桐树也会被砍了,这里的东西,都不会再有。” 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舍,但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对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正是对外面世界向往的时候。 离开了这一口井,她们还有浩瀚大海。 但隋玉的几句话,让井口边干活的几个人动作慢了下来。 但她们没说话,只是竖着耳朵听她们的对话。 隋玉瞥了她们一眼,对着小姑娘又道:“你刚才说的故事,你将来会告诉你的下一代听吗?” 小姑娘点头,手里的那根车前草缺了水分,显得恹头耷脑的。“会说吧……如果还记得的话。” 她也就十二岁,等结婚生孩子,那还是很久远的事情,到了那时,谁知道还记不记得。 隋玉道:“这会是你人生中的大事件,你会记得的。村子里有一口古井,你的爷爷在这棵树下给你讲过的故事,你吃过比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还要好吃的西瓜,都会记得的。” “为什么?”小姑娘不信。 “因为永久失去了的,印象最深刻啊。不可复制的回忆,你会一直一直的去想,这就叫念念不忘。” 小姑娘若有所思,几个大人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隋玉用余光瞥了眼那几个大人,那男的加入了话题。 他感慨似的道:“以前不用自来水的时候,我们做饭都用井水。那新米粥烧出来是很淡很淡的绿色的,味道跟现在的不同,甜,还香。不过很久没吃到了……” 女人瞪了他一眼,大约是不喜欢他跟漂亮女孩搭话。她道:“你现在也能做来吃啊,怎么不见你吃?” 男人讪讪道:“不是说现在的地下水不干净,不能吃了么……” 隋玉笑了笑,故意低头拍了下手臂上盯着的蚊子,转头对着小姑娘道:“走吧,这里蚊子好多。” 小姑娘点了点头,但回去时候的兴致没那么高了。 隋玉理解她的怅然若失。 回到了村子里,解语正好过来了。她们在小姑娘的带路下,去参加高泉爷爷家的满月盛会。 当然,做糕点团子只是前篇。 只见屋前空地上,摆了两张春凳,一张春凳围着坐,可以坐下十个人。 揉粉捏团拌馅,几十个人忙得热火朝天。角落下风口处摆了两只大炉子,煤块往里头添着,炉火橙红,火星从里面蹦出来,鼓风机呜呜的响。 解语贴着隋玉的耳朵小声问:“她们做这么多糕点干嘛呢,这么热的天,不怕坏了?” 隋玉看了她一眼。 解语没在农村待过,也就没见过这种场面。 她道:“乡村办满月酒是很隆重的,这些做出来的糕点团子,会拼搭出来两座小山那么高的宝塔,等仪式过了,糕点是要分送的,每人分到两个,一大家子五六口人,也就十几个,吃都不够,怎么会坏。” 解语算是长见识了,她瞧着那边烧的红火的炉子,两个大男人正将一口大锅抬到那炉子上去。 看样子是要烧水,一会儿放笼屉蒸熟那些团子。 隋玉拉着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我们也来体验一把。” 村民们都是热情好客的,主人家招呼她俩留下来,明天吃他们的满月酒。 “我们这儿的流水席,要吃三顿的。这晚上一顿呢,叫年夜饭,第二天中午的是正饭,晚上就是把没吃完的剩菜都吃了。” 解语虽然是福临楼的老板,但她是北方人,没做过这种糕团,她学着将米团捏出一个窝,往里面放芝麻馅,不敢分心与村民聊天。 姜不渝虽然不是旭塘镇的人,但她是南城人,有些风俗是相通的,隋玉看她的记忆,知道怎么做,搓出来的团子又圆又光滑,她还能分心与村民聊天。 “……为什么不放到年底摆酒席呢?现在天气很热的啊。” 这种面粉活儿,不能吹风扇,面团会变硬。好在是阴天,少了太阳直晒,要凉快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拆迁了,我们想在拆迁之前,趁着这机会,全村的人都聚一聚。过了这次,以后就不一定再有这个机会啦。” 女人们说得有些惆怅,但眼角眉梢依然是笑意。对她们而言,也是向往住高楼坐电梯的房子的。 隋玉道:“那以后,姑娘们出嫁的场面就不够热闹了,上梁的时候,就没有从屋顶往下抛糖果包子了。” “哟,你还见过上梁?” 隋玉道:“当然。”她顿了顿,问道,“今天不是周末,你们都不上班吗?” 女人道:“我们这里的规矩,谁家办事儿,每户人家出一个劳力来帮忙。我们这几个,镇上小厂子倒闭了,就在家照顾孩子了。” 124 两盆凉水 虽说工厂倒闭,她们失业,但也不见她们脸上有多少忧愁,大约是时间过去很久,她们都习惯了在家做全职主妇的生活。再加上就要拆迁,以后就有新房,也就没有了买房的压力。 隋玉捏成一个团子,整齐放在笼屉里。这一笼就满了,被人端上了大锅,层层叠叠,那一锅蒸了五层。 听说,有技术的能堆叠十层那么高。 解语看着有意思。 福临楼虽然老店,但厨房其实已经升级用大蒸箱,这种用竹子做的笼屉,看起来更加透气,而且还会留下竹子的香气。 她道:“回头,我让福临楼也弄一个这种大炉子,就放在店门口现场展示。这样,才叫真正的百年老字号。” 隋玉笑了声,道:“你们福临楼的糕点出名,但这小高村的团子也是很有名气的,只是被那糯米酒压了名,没有打出品牌罢了。” “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这里无业妇女多,老人也多。你采购她们的团子,每天往你的福临楼送几百个艾草团,定胜糕,让镇上的人先吃起来。这米团耐放,头一年先打响品牌。” “冬季,村里开始做脚踏糕,南城人过年祭祖必须用糕头,寓意步步高升。等到了入冬,你就能借着品牌优势,往城市里输送年糕。第二年,小高村品牌打响,开始往周边城市影响,就能做周边城市的糕团份额。” “如今小城镇零食店的代购兴起,不用你专门送,你只需在每个城市设一家分店,再由总部送过去糕团,那些店铺老板会在每个城市的集中点进行代购。” “这么一来,你福临楼不能做外带生意的缺点,会在这一点上得到补足。你赚钱,她们有活干能赚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几个女人,显然是被隋玉的那番话鼓动了,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着光。不等解语说什么,就问道:“那高家的糯米酒,都只在福临楼卖着,我们的这团子,能做得那么大?” 做糕团,是她们从小就学的,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她们也想在家庭生活之外,找到别的个人价值,而不只是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隋玉笑了下,道:“高家的糯米酒,一来受限于他们的产量不高,二来与福临楼有独家协议,但那牌子可是声名远播,连北城都知道的。” 隋玉没说饥饿营销,毕竟福临楼老板在这儿,不能说得太过。而且,这种商业操作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明白。但走大众路线的糕团是可以用来做留下她们的饵的。 解语终于搓完了一个芝麻馅的,只是那白色皮子上沾了些芝麻,有几个黑点点。她不好意思被人看到,将那露出芝麻的一头压在下面。 “什么第一年第二年,我若真做了这糕团生意,前期营销的钱投进去了,这村子就拆了。没了当地的米,那糕团跟别的地方做出了的有什么区别?我以后怎么办?” 这番话,像是一盆凉水泼在了这些女人们的头上。 一个看起来比较有威势的女人说话道:“姜小姐,我知道你希望我们不要拆迁,你也是为我们好。只是,这每天做几百个团子,能挣多少钱?” “你知道,我们在这村子里穷了多久了吗?孩子们大了,上大学就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将来结婚,婚房要钱,彩礼要钱,置办东西要钱。” “我们小高村,不像别的地方那样,靠女儿结婚收彩礼给男孩子挣彩礼买房。我们小高村的女孩子,出嫁也要有份像样的嫁妆,让她们在婆家有面子。” “拆迁,能减轻我们至少两代人的负担。” 这是另一盆水,泼在了隋玉的脑袋上。 但隋玉不是一盆水就能破冷的性子,她笑了笑,开始慢慢报南城楼盘的房价,从低到高,让人心惊肉跳,那揉面团的,听着都吓得快没力气揉了。 “什么,那九零年的房,才十四个平方米,要一百二十万,疯了吧!” 隋玉道:“那栋房子,不是用来住的。那里规划进了南城最好的红育小学学区,房产中介公司一开始挂牌一百零八万,最后是一百二十万成交,消息传出来,好多人都去围观,吓到了吧?” 她顿了顿,做总结:“所以说,不要计较房子破不破,大不大,要看这房子的附加价值。它要是在北城,六百万都不是问题。” “可是,姜小姐,你说那房子,跟我们小高村有什么关系?” 这时,解语接了口,她道:“如果你们的小高村做成了网红村,发展新农村经济,你们的房子稍作装修,就成了民宿。寒暑假,城里人没事就下乡玩一玩,田里捉田螺,树上摘桃子,回家带特产,这叫乡野乐趣。” “等到了你们的村子有了名气,你又执着于卖房去大城市生活,那房子卖出去,比起现在的价值就要高多了。毕竟,他们不让你拆房,又不能阻止你们做私人买卖。” 解语瞥了一眼隋玉,听起来有意拆她的台。 但隋玉知道,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是不会舍得卖的。因为村子的名气越响亮,他们的房子就越无法估价,想卖的时候,永远都会想着万一明年更值钱呢? 但对农村人来说,这就足够让人犹豫了。 这时,隋玉再添了一把火。她道:“要说年轻人买房,其实,只要够首付,买房可以贷款。年轻人大学毕业攒几年钱就有了。家里有条件的,贴补一些没什么问题。”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路要走,你们把路子给他们铺得太顺,他们拿了工资之后干什么呢?几万几万的充值打游戏?赌场一夜输完?还是给不认识的主播打赏?” 隋玉每说一个,就让女人们皱眉头。 其实,这种主播打赏,打游戏什么的苗头,在村里几个人身上都显现出来了。 村西头的一对小夫妻打了两年游戏,不知不觉的就把存下的工资都花光了,小夫妻闹离婚,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全村都知道了。 另外一个小伙子,迷上了什么主播,自己舍不得吃穿,天天给那主播打赏,说自己吃苦没关系,不能穷了那主播,把家里老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姜小姐,我们小高村的孩子,没有那么差的。”女人尴尬的为自己村孩子正名。 隋玉的语气沉重:“我当然不是说你们的孩子差。我想要说的是,小高村,应该是那些孩子的大后方。他们在城市里打拼,累了,不想活得那么辛苦的时候,还有这么一个退路。” “在你们看来,拆迁是一夜暴富。可是你们也应该知道,城市里的房子很贵。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家里去年拆了一千多万,这其中包括了他的老别墅。他很满足,觉得赚了。可当他再买一套想同面积的别墅时,那一千万就没剩下多少了。” “而他必须要努力工作,不能失业。因为他除了那套新别墅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他有两个儿子,上有老,下有小,妻子也是全职太太。” “我评估过你们的房子面积,只是两百多平米,贴些钱进去撑死了四套六十平的小套房。两套用来居住,两套出租的话,那租金又能有多少呢?” “要说拆迁,最赚的还是做糯米酒的高世杰那一家。因为他们有个酒作坊,面积大,能多拿几套安置房。” 当她这番话说完之后,那很坚定要拆的女人陷入了沉思,皱着眉心一脸纠结。 隋玉道:“你们都说,做糯米酒的高家有钱,在城里买房也买了车,小孩有很好的教育。那是他们家有做酒的秘方,他们也抓住了机遇。而眼前,你们也有机遇,有人帮你们抓这个机遇,为什么要拒绝呢?” 满月酒的主人出门,看着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女人们,这会儿一个个都眉头深锁,郁闷了。 “你们干嘛呢?” 女人把隋玉刚才的话简单说了便,那主人家道:“听她画大饼。网红村做起来有那么容易?” “我也听过别的地方有做成功的,但人家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咱们村里,快结婚的小伙子有好几个,等得起那时间?” “再说了,这旭塘镇也没啥特色,别的古镇经济早就发展起来,我们这儿几年之后,能不能做成功还不一定。” 隋玉听完,笑了笑:“看来老爷子是见过大世面的。”她面色忽的一沉,变得严肃,“老爷子,听说这是你家小孙子满月。你还有一个孙女儿,五岁大?” “是啊,怎么啦?” 隋玉慢慢的揉着手里的粉团,捏出窝窝,薄薄的皮子,卷入多多的豆沙馅儿,再慢慢收拢口子。她道:“问问您家的小孙女,这团子好吃吗?” 不远处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坐在小凳子上,正吧唧吧唧吃着第一笼出来的团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隋玉,眼睛一弯,糯糯的道:“好吃。” 隋玉转头看向老爷子,道:“小高村的东西做的地道。这村子里的小孩,吃过的都有童年记忆。老爷子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记忆是最深的。” “但您家的小孙子不到一岁,满月酒全村都吃到了他的糯米团子,他一个没长牙的小娃娃,将来从何处再寻这一口乡味?” 125 哟,怨气这么大。 老人说不上话了。 隋玉又道:“再者,霍氏是南城的望族。霍家在本地就有祠堂,不管相隔多远,霍家的后人每年清明都回到这里祭祖。我相信一个对根有深情有眷恋的家族,是不会把这么一个重要的项目当做儿戏的。” 她说完话,感觉衣角被人轻轻的拽了下,低头看去,只见刚才专心吃着糯米团子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且且,吃。”小女孩笑起来眼睛似弯弯月牙,肉呼呼的小脸白白嫩嫩,小牙齿上黏着芝麻,软软糯糯的,她就是糯米团子本糯。 隋玉看她可爱,索性摘下手上的紫檀木手串,挂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小姐姐不占你的便宜。你送我团子,我送你项链。” 小女孩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见脖子上挂了好玩的东西,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但还不敢自己收下,抓着项链看向她的爷爷。 乡下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见过梨落厂那边摆地摊的一串几十块钱,他们就当小女生戴着的漂亮装饰而已。 不过别人送东西,嘴上还是要推让一番的。 “小孩子闹着玩的,怎么好收你的礼物。”老爷子走过来,哄着小孙女,“囡囡乖,把项链还给姐姐。” 隋玉轻抚着小姑娘的脑袋,对着主人家道:“老爷子,我看你这小孙女机灵可爱,好好培养,是个能光宗耀祖的。这条项链不值什么钱,不过这一百零八颗佛珠,是请了高僧做法的,能保佑平安,也能镇宅辟邪,就当送给您家的满月礼物。” 解语虽不是珠宝专家,但她家境富裕,把珍珠当弹珠玩的人,还能看不出这东西的价值吗? 且不说那紫檀木有多珍贵,就那几颗蜜蜡,就值个上万块钱。而且那十八罗汉的雕工,就够磨人心思了。这东西,家长要是收起来还好,就怕当不值钱的玩具随便扔了。或者被识货的人看出来,拿去卖了。 她张了张嘴,指着那项链看隋玉,隋玉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让她别说。 过了会儿,人越来越多,隋玉与解语不好再凑热闹,而隋玉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从那聚会上退了出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解语道:“你大方啊,那条项链,少说值个十万吧?你这礼,对他们而言,是不是太重了?” 隋玉摆了摆手:“我只是出了点手工费,霍衍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做事,人家办喜事,他还不得出点礼?” 解语一愣:“你是说,那是霍衍送你的?你把霍衍送你的礼物,就这么送出去了?” 隋玉撇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么一惊一乍干嘛,又不是把你的礼物送出去。”她抬起手臂,闻了下,还留着余香。 就这么送出去,确实可惜了。好在她那边还剩下了些木料,还能再做一条。 只是,若用一条项链换取一个村子的信任,值了。 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水稻田,水稻种下不到一个月,冒出水面一头,还能看到青蛙在田里游水,追着里面的虫子吃。有几个戴着草帽的人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解语眯着眼瞧了会儿,问道:“他们在干什么呀?” 乡野情趣,对于在这里长大的人没多少稀奇的,但对于不曾见过的人来说,就看不明白了。 隋玉道:“钓黄鳝,听说过吗?” “用这么长的钩子,”隋玉比划了一下,“钩子上挂青蛙腿,或者蚯蚓,找准了黄鳝洞探进去。如果黄鳝在家的话,就会咬钩子。” 解语看了会儿,总算看见一个男人拎着钩子出来了,上面果然挂着一条大黄鳝。 “不怕钓到蛇?” “笨蛋,蛇洞跟黄鳝洞是不一样的。” 解语古怪的看她:“你到底跑了多少地方,这都知道。那你指给我看看,怎么分辨?” 隋玉不好装逼了,道:“我就知道这么回事儿,又没亲自动手过。他们捉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分辨了。” 事实上,她跟着何应在下乡跑的时候,那老头子坏死了,为了抓野生蛇研究蛇毒,骗她去钓黄鳝。 隋玉抓过一次,钓了一条赤练蛇上来,吓得再也没去弄过。 想到何应在,她出神,也不知道师父在哪个地方跑呢,连舟也不知道找他去没…… 解语见她盯着那稻田发呆,轻轻撞了她一下:“想霍衍了?” 隋玉差点被她撞田里去,堪堪稳住身体,瞪她道:“想他干嘛。” 那家伙估计正跟那郑大美女并肩坐在一起,看着沙盘指点江山呢;而她,流放在这里风吹日晒。 解语调侃她:“哟,怨气这么大。” …… 北城的私立医院。 郑芮坐在病床上,她的一只脚打着石膏,未施妆容的脸依然美丽,只是少了几分凌厉,面相显得柔和不少。 护士收起检测血糖血压的仪器:“郑小姐,您的数据值是正常的。好好养身体,很快就能出院了。” 刚说完话,病房门推开,护士看到来人,笑了起来:“郑小姐,您的男朋友对您真好,每天都来探望,每天都带着花呢。” 郑芮的脸色,从房门打开时的满怀欣喜,到失望,不过是一瞬间。但还是微笑着解释:“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好朋友。” “哇,这么好的朋友,我也想要呢。” “把他介绍给你啊,我的朋友他人很好的。” 小护士害羞笑笑,赶紧抱着仪器离开。 宋以琛走过去,将花瓶里的花束拿出来,再拿着那只花瓶去洗手间换水,然后将新的鲜花插入进去。 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新的文件。“姜不渝已经说服小高村居民不做拆迁,跟福临楼的合同也谈妥了。霍总的意思,在小高村做开工仪式。” “你的腿,什么时候好?” 郑芮脸色阴郁,没留意宋以琛的话,拿过那份文件看了起来,眉心皱起。 “这是霍衍认可的?” 那项目书中提到,福临楼将再加上了一个增资计划,这也就意味着,取消福临楼的独家合约,需要付出更高的成本。 宋以琛道:“霍总已经签字。” 郑芮的情绪激动,一连翻了好几页,对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不认同。 她难以置信:“他怎么不跟我商量!” “那姜不渝跟本不会谈判,霍衍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的!这么吃亏的合同,怎么能签!” 她看向宋以琛:“为什么他不来找我?” 宋以琛皱着眉,沉沉吐了口气,看郑芮的目光有些复杂。他道:“郑芮,你这么聪明,还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郑芮的脸色僵住,眸光微微晃动。她错开眼睛,盯着那只伤脚道:“难道,他以为我是因为谈不下来,故意弄伤了脚,避开再去旭塘镇?” “你也以为,我逃避问题,姜不渝做到了我不能做到的事情,我因为嫉妒,在这推翻她的谈判结果?” 宋以琛叹了声气,语气中含着些无奈。他道:“小高村,从一开始,霍衍就把项目交给她做。姜不渝与霍衍事先就已经做好约定,小高村是第一个点,在福临楼的问题上,他得做出让步。” 在私下里,宋以琛对他们的称呼没那么严肃,也说明他是以宋以琛的身份想真心对她说点话,而不是霍衍助理的身份。 他在床侧坐下来,扭头看着那只打石膏的脚,眼神更深邃了些。 “郑芮,你的脚是怎么伤的……霍衍他是个明白人,除了知道你出事,他匆匆赶回来,之后就把麋鹿的工作接过去了。我可以骗你说他两家公司兼顾,没时间来看你。” 他顿了顿,头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真话还要听吗?” 郑芮的脸色发红,看起来向像是发烧一样,她抿着嘴唇,手指捏紧了。 她原以为,姜不渝回到南城,他们吵架,她跟霍衍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她与霍衍本就有共同话题,没有姜不渝那个碍眼的存在,他们还会跟以前一样。可她不知道,霍衍居然会特意为了那个女人,飞去南城陪她。 游乐园,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跑去游乐园那种幼稚的地方玩? 所以,她做了点小手段,让自己受了点儿伤,然后让人通知霍衍。 她想知道,自己在霍衍心里,是不是有分量。 这个测试,她得了高分。霍衍果然立即赶回,将姜不渝留在了游乐园的酒店。 可在最初的探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郑芮不是嫉妒姜不渝做出的成绩,而是嫉妒她,霍衍为了给她铺路抬轿,不惜做出那么大的让步! 他那么一个在乎公司,在乎那喜乐城项目的人,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做了妥协,这说明了什么? 郑芮的情绪不定,越想越悲伤,受着情绪感染,心口越来越闷痛,全身血液不畅似的,那脚也尖锐的疼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忍住不愿承认现实,宋以琛见她如此,扶着她的臂膀叹了口气:“我不该告诉你,霍衍买了梦幻乐园门票的……” 126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宋以琛是最清楚霍衍的动向的,所以当郑芮来向他询问霍衍行踪的时候,他不忍心,便告诉了她。 “……霍衍不过是陪了她一天时间而已,她把这当成了动力,谈下了项目。可我呢?” 她转头,朦胧着泪眼:“我陪在他身边那么久,他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他。为了他,我把自己做到最好……为什么是她?” 她不甘心……不甘心! 再难以忍受这份屈辱,郑芮揪着他的衣服,摇晃他:“就因为她比我年轻吗?” 她自问,无论是学识还是家世,她都远远胜出姜不渝太多;论事业,姜不渝甚至还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她除了年纪轻,有哪一点比她强? 可她也曾经年轻过啊,他们一起在校园走过的日子,那单纯的岁月,他都忘记了吗? 那么多年的感情,付诸流水,他都看不到她的吗? 宋以琛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一个人的眼睛里有没有你,是要问心的。心里有了这个人,他的眼睛里才能看到这个人啊。 他低头,望着女人,眼底涌动着东西,像是地下的火焰即将喷薄。 男人的嘴唇蠕动了下,刚张口,郑芮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他的衣服,手指一抹眼角,沉闷的坐在那里。 宋以琛只觉胸口一凉,满怀的怅然若失,那眼底的热也冷却了下来。 你觉得他看不到你,那么你自己呢,又何曾看过别人? 他低头,安慰着道:“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你既已喜欢他那么久,连闻彩姝都熬走了,还不能再熬走一个姜不渝吗?” 郑芮胸口一堵,咬了咬唇瓣。 她的离开,是因为霍衍与姜不渝的婚约,根本不是她等走了她的。 她一直像是个边缘人,游走在他的三环外,怎么都走不进去。 想到闻彩姝那个女人,她的眸色暗了暗。 那可真是一个惊艳绝绝的女人啊,如果不是霍老爷子突然下了婚约,那女人又心高气傲,哪里轮得到姜不渝上位? 她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动了下。 她不会认输的,苏佩文认可她,她就已经胜利了一半,怎么能就此放手! …… 小高村全民签署不动迁决议的消息传出之后,震动的不只是整个旭塘镇,还有南城的上流圈。 “……就一个小丫头,单枪匹马的进了小高村,几句话就让那些叫嚷着要搬迁的村民改变了主意,一个个都团结了起来,也不跟那做糯米的一家子斗了,还全都签订了协议。你说这可笑不?” “是啊,当初,那霍衍带着人亲自下村去,都被人撵了出来。她却居然做成功了,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我的人去摸了个底儿,据说,那丫头送了一小孩儿一串项链,说了几句话,那全村的人一商量,就说不搬了。你说,那丫头是不是使了什么邪术?” “我可听说了,去的还有福临楼的那个女人。那女人可是神神叨叨,每天在福临楼给人摸骨看相。保不准,就是她们两个女人联手,一个动嘴皮子,一个施法,把事情办成了。” 圈子里,爱喝那一口糯米酒的都知道,福临楼买断糯米酒销售代理权,要是小高村不产酒了,那福临楼的生意得亏一半。 另一个大佬嗤之以鼻:“胡说八道什么,福临楼那女的说的哪句话是真的,不过就是卖弄风,骚,她要是会邪术,你们的魂早就被她勾走了,还能坐在这里?” “可是……” 穿着黄衣服秃头的男人笑眯眯的看向那位说“可是”的老总,他道:“我也不信这些。你们别小看了那丫头,她是有本事的。” 他过于肥胖,整个身上的肉都堆在那里似的,若不发话,看着就像是块巨大的太岁。但他笑起来,转着手指上那枚大金戒指时,就只觉这人是个笑面佛。 “你们忘记了,那丫头可是连秦盛文都在捧着的。秦盛文那么个人物,能随便捧一个人?” “再有那霍衍。你们想,那霍家是什么来头,能随便让一个小姑娘做未来的当家主母?我看啊,霍家是要她在这块地上给她练手。” 几个人围着隋玉在小高村的举动谈论,有人等不及了,跳出来插话道:“我们在这里,不是来讨论那丫头有多厉害多邪门。而是要想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这个项目做成功!” “小高村一成,别的村子就会动摇,还有部门上那几个跟我们一起的若变卦了,我们怎么办?” 这座包厢里,坐着的全是想吞下旭塘镇整块地皮做商业开发的人。让霍家做成功了,他们的钱往那里做投资,哪里钱生钱去? 几个人眉头深锁沉默了许久。 现在是法治时代,那丫头又是秦盛文与霍家护着的人,动了她,等于一下子得罪了秦、霍两家。 霍家在南城的影响力有限,可惹毛了秦盛文,那就麻烦许多了。 宰了鸡,却沾一身屎,处理起来太麻烦。 正当所有人闷头想策略的时候,忽然响了一声手机铃声。 “谁的手机啊,这会儿闹,不是说了开会关机。” 他们这几位大佬商讨事情,都是关上门说话。为防有人叛变,或者抓把柄录音什么的,都是要求关机进场的。 光头瞪了那说话的人一眼,慢悠悠的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我的。” 他一说话,别人就不敢开口。 这地方是他的,他手上还沾不干净的生意,在场所有人里,手段最狠的就是他。 光头眯着眼睛,看完手机上发来的信息,笑意里渗出阴狠,看得让人害怕。 “老黄,怎么啦?” 那光头抬起头来,邪笑着道:“小高村他们既然决议不动了,那就让邻村的闹上一闹,这不就行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明白他的意思。“闹一闹?别的村闹,小高村又管不着,难道让邻村的扛着锄头扁担去打架?” 光头笑了笑:“打架算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垂着松垮垮的眼皮看手机上的陌生号码。 他此时想的是,这是谁啊,给他出了这么个好主意。 那条信息,只写了两个字:风水。 …… 此时,隋玉正在秦盛文那里,帮他修复一只汝窑瓷碗。 这东西是秦盛文从拍卖会上得来的,打算做个仿制品,却自个儿失手打碎了。 老爷子有了姜不渝这个修复高手,打碎了只心疼一下下,随即就派人去请过来。 老爷子背着手,弯腰看隋玉在那将金箔剪下钉子,他拿起她的小锥子摸了摸,道:“丫头啊,你在小高村那一战,可是成名了。那么难啃的骨头,都被你啃下。” 隋玉笑笑,道:“老爷子,别人可都说我这是妥协喂肉策略呢。” 老爷子似乎要用小锥子试试那硬度似的,走到西侧窗口。那窗外是个小院子,靠着墙角,堆了一堆老爷子做废了的东西。他一锥子敲下去,一只大鱼缸顿时裂了。 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威力大着呢。 老爷子卖弄学问,说了一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隋玉的耳朵动了动,扭头看向秦盛文,老爷子晃了晃那用着趁手的小锥子:“你啊,就是霍衍搬来的一块石头,专门去砸那玉矿的。” “那些没眼光的,没看出来你拿下这个村的重要性,只当你为表现自己,让霍氏掏了巨资买单。开了这个头,以后别的村子要求同等待遇,工作难做。可他们不知道,小高村发展自主经济,就是在帮霍氏省钱。” 霍氏这个喜乐城,本就是公益项目。当地的民生,他们也要帮忙解决,就业就是其中重要一环。姜不渝只是因地制宜,制定了符合这个村庄发展的路线。 霍氏与官方部门联手要在此处引来各地的非遗项目,建成一个安居乐业充满东方色彩的理想之城,以这为蓝图,解决保护非遗,也助力城市失业青年再就业的问题。 可本地村民尚且无法安居乐业,怎么说服外来的人? 姜不渝把小高村的居民收入与福临楼捆绑起来,将来霍氏要投入帮扶的资金就会减少。 那些叫嚣姜不渝不懂事的,都是鼠目寸光。 老爷子一眼看出隋玉这计划背后的深远意义,越来越觉得这丫头深不可测。 她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丫头,你老实说,霍衍是不是帮你出了这个主意?” 如果是霍衍的话,能做到这个程度,那就不稀奇了。只是霍衍身份高贵,从他的角度,很难理解民心。 姜不渝出身寒微,知道平民心里是想的什么。也只有切入他们的内心,才能真正动摇他们的心。可是她的这个年纪,她的眼界与思维,会有那样的商业头脑? 隋玉手上捏着一根玉兰花形的金钉,阳光下,那枚钉子金光闪闪,印着她乌黑的瞳孔,越发衬得那双眼妖气。 “霍衍嘛……”她笑起来,水眸潋滟,故意拖着调子不往下说,就半真半假的让老爷子以为,是她与霍衍交换思维方式,共同定下的策略。 老爷子见她笑得嘚瑟,脸色一沉,语重心长的说道:“丫头,老爷子我跟你交情好,就提点你几句。你说服了小高村的村民,就动了别人的蛋糕,以后可要小心啦……” 127 姜不渝,你是不是病了? 隋玉眉梢微动,轻轻笑了下,将钉子仔细卡入钻出来的定位点,两半分开的瓷片贴合在一起。 她一枚接着一枚钉下去,玉兰花沿着那发丝细的裂纹次第绽开一般。 玉白的瓷片,添上了这一朵朵金花,犹如玉碗盛来了金光,弥补了破碎的缺陷。 隋玉屏息凝神,钉完这些花,才松口说话:“老爷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了?” 秦盛文瞥了她一眼,真沉得住气。 他放下小锥子,坐在椅子里喝茶。 他虽然喜欢这个丫头,但南城那么多权贵,他一个老头子再厉害,也不能全得罪了。他拎着茶杯盖子,撇了撇上方的浮沫,道:“丫头,你若是我外孙媳妇儿,事情就不是这么来了。” 言下之意,如果姜不渝与秦家有直接关系,那些人说不定不是拦着她,而是主动来讨好她了。 隋玉不知如何接话了。 若她回到原身,姜不渝是霍衍的姜不渝,她与连舟若还能回到当初,那么老爷子就能如愿了。 只是,那时的浦隋玉,是真真正正的浦隋玉,而不是有着隋玉灵魂的姜不渝。 那样一个爱较真,顽固不可爱的姑娘,老爷子还会喜欢吗? 而在这个问题之前,她更想知道,在经过这一切之后,她回到原身,一切都还能回到正常轨道上来吗? 这几个月,她一直想当成是在一场梦境里,可又是那么的真实。 她亲眼看到连舟对她的深情,又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重活了一次二十岁,真正的做了一次倒追男人的戏码。 只是,这一场戏,似乎越来越荒诞,她已入戏,似乎抽不开了。 如果,二十岁时的她,也这么勇敢一次,主动告白的话…… 没有如果,隋玉情绪忽然低落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金箔片刮手指,老爷子看她一眼,见她眉头不展,将茶杯搁在一旁:“怎么啦,我跟你说我外孙,你就想霍衍啦?” 太不给面子了。 隋玉扯着唇角勉强笑一下,道:“老爷子,您一心牵红线,想把我跟连舟拉到一起。可您有问过他喜欢不喜欢吗?” “听说,那位浦家二小姐是个修复古玩的高手,技术比我强多了。您怎么没有早早的,让连舟跟她在一起呢?” 秦盛文摸了摸嘴唇上的胡子,讪讪道:“那姑娘不是成植物人了么……” 怎么能让孩子跟一个植物人过一辈子。他倒是希望姜不渝对连舟上点儿心,哪想到那霍衍看似对这丫头横挑鼻子竖挑眼,居然看对眼了。 老爷子眼睛忽然动了下,想做些缺德事。他咳了一声,道:“我说丫头啊,你在南城,他在北城。你就不怕那小子被别的女人勾走了吗?” “北城的女人胆子大,示爱直接。没几个男人扛得住的。” 隋玉捏着自制的胶水,将小心将裂缝填补完毕。 这胶水无毒无味无色,修复之后的碗再拿来喝水都没问题,缺点就是粘性大,沾在手指上不好清洗。 所以,她又是屏住了呼吸,一口气将胶水涂抹完,接着就放在一边等晾干了。 她站起来去洗手,不紧不慢的道:“霍衍如果是随便就被女人钓上的鱼,就不会快三十了还没结婚,更没有挺着大肚子上门来逼婚的。” 她声音一顿,脑中浮现里,小三大肚子上门逼婚的画面。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怎么做? 其实,说实话,若霍衍是个欧阳腾那样的花花公子,婚约根本束缚不了他。只要有女人携肚子上门逼婚,霍家要面子,肯定是退婚再另娶。 可是霍衍身边太干净了,她没有那个斗小三的机会。 秦胜文忽然看她的脸色古怪,隋玉一回头,看到他那古怪脸色,眉心微皱:“怎么啦,我说错了?” 隋玉以为,她的那句话,让老爷子误以为她在映射连舟。 之前的连舟一直是身边女人不断的,不然,老爷子也不会以为他流连花丛,更不会知道,原来连舟心里是有喜欢的人的。 秦盛文听隋玉对霍衍的信赖,也知道自己是在剃头担子一头热,眼看着连舟是没什么希望了。 隋玉瞧着老爷子,却想到连舟与这边秦家的古怪关系。 她一直没有机会问。 “老爷子,您关心连舟的感情生活,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眼角瞥着个人影,心惊一跳,立即闭上嘴巴,冲那人扬起笑。 秦盛文看丫头忽然冲着门口方向傻笑,目光转移了过去,见着进来的人,老态的脸一板显得格外严肃:“小子,你怎么来了?” 老爷子斜坐着,拿眼斜睨他,嫌他出现的不是时候。 霍衍踱步进来,走到隋玉那边看了看她,再转头对着秦胜文道:“你把我的人接到了这里,我可不得来吗?” 隋玉冲着他笑,道:“怎么来也不打个电话?” 秦盛文抱着茶杯,故意道:“靠手机联系的人,这会儿秀什么恩爱,忒不要脸。” 汝窑碗的胶水干了,隋玉拎起一旁备着的水倒下去,观察会不会渗水,唇瓣微微笑。 什么秀恩爱,霍衍这个人,她还不知道吗? 大约是先到了老宅,听乔忠说她来了秦公馆,又怕她败坏他霍家的名声,便跑过来以正视听了。 霍衍侧着身,瞧她唇角的笑勾着讽刺,心里便极不舒服。 在他背地里提连舟,她倒是不心虚。 他对着秦盛文道:“老爷子,我倒是想看您秀,您什么时候找个黄昏恋?” “去你的。”秦盛文啐他一口,“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回头我要给老霍说一下,让他好好紧紧你的皮。” 霍衍淡笑一声,不以为意,偏头看隋玉,见她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了,握住她的手臂,手腕上稍一使力,将她提起来:“秦家有的是人,这点小活用不上你,去洗手,走了。” 他催促隋玉去洗手,自己将手抄进裤袋里,耐心等着她。 隋玉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秦盛文,秦盛文冲她连连摆手:“去去去。” 他催着赶人。 从秦公馆出来,坐上霍衍的那辆专用轿车,隋玉刚要去那安全带,霍衍已经抓住一头,两人面面相觑,隋玉身体往后贴在靠背上,霍衍倾身,把安全带扣上了。 隋玉笑眯眯的看着他:“是不是上瘾了啊?” 上次,他也是沉着脸,给她扣安全带。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扶着方向盘踩了油门。 隋玉看他拉长着脸不说话,这男人的小心眼病发作起来,总让人哭笑不得。 她也安静坐着,双眼直视前方,一声不吭。 沉默许久,她才开口说话:“我一个大功臣,还以为能得到什么大奖呢,原来是板蓝根啊。” 霍衍眉毛一皱,终于扭头看她:“什么板蓝根?” 隋玉的手掌在自己脸上一拂,从微笑脸秒变严肃脸,道:“你不就是这样,板着脸,又臭又硬。” 男人深吸了口气,自我调解情绪。 在北城时,欧阳腾没事就跑来给他乱聊,说姜不渝这一仗大放光彩,她肯定要翘尾巴。 他道:“姜不渝,你好意思嬉皮笑脸?” 隋玉:“看到你,难道我应该哭唧唧吗?” 霍衍:“……” 此时,霍衍忽然参透了“人跟人之间要保持距离的”另一层意思。 随着他们关系的靠近,这丫头是越来越不怕他,越来越放肆了,什么话都敢在他面前说。 隋玉看他憋着想骂又不能骂的嘴脸,想着前几次冷战,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这个沉稳、不情绪外露的霸道总裁,比书上的那些要困难多了。 隋玉叹了口气,道:“我在老爷子那里玩,也没什么的吧……”她低头,指甲掐着百褶裙上的缝来回倒腾,“霍衍,你能别对我动不动的摆脸色生气吗?” 她瞧见了后视镜里自己那苍白脸色,看着像是时日无多。 很多人都相信有来生,对她而言,只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再属于他这个圈子了。 既然是最后的一段日子,她希望好好的,别为了点儿小事吵架。 好像,她浦隋玉就只能活在遗憾中似的。 就像她与连舟,还没告白,就成了植物人;而现在,自己的心都快迷失了……她想回到原身后,还留点儿记忆,就当成是一场梦。 霍衍听着她那话,不知为何,眼皮猛然跳了下。 他突然踩了急刹车,扭头看着垂头摆弄裙摆的女孩。 她的脸色,比起他上一次看到她时,更显憔悴。 他的车刚才在阳光下暴晒,车内温度还没降下来,可她那一截伸出的脖子,不见一点汗。 她每次都说是工作太累才会这样,可她一个小女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再累,怎么会成这样? “姜不渝,你是不是病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她的脸色。 他人虽不在南城,可一直有叮嘱乔忠,让他盯着她多吃饭,乔忠也会对他报告她的饮食,就没见她胖过。 那燕窝海参一碗一碗的给她吃下去,像是倒了下水道一样,没见她有半点滋润。 隋玉心虚,拨开他的手:“胡说什么,我好好的,怎么会病了。只是考试月之后,连着小高村的项目,疲劳过度了吧。” 128 皮够了没? 几十分钟后,隋玉被霍衍带到了医院。 她被按在诊疗台上,医生按要求,给她做全面体检。 按说,做全身检查需要提前预约,但霍衍的身份摆在那里,医生立即开了两页纸,连胃镜,肠镜,ct,癌症筛查,骨密度检测都列入进去了。 隋玉傻了眼,第一次生出逃离这个男人的想法。 肠镜检查,开什么玩笑! 但她的肩膀被男人按着,她逃不开,只能绝望的听着医生与霍衍的交流。 “……这血糖检测,还有胃镜,肠镜是需要空腹的,所以……”医生还未说完,霍衍直接下了指示。 “让她住院观察。” 隋玉张了张嘴巴,吃惊的盯着男人。他连她想连夜逃走的意图都看穿了? 医生跟霍衍确定完全部流程便拿着单子去吩咐助手安排了,霍衍这才有空看她。他道:“之前你就流过鼻血。做个详细体检,早发现早治疗。” 他简明扼要说明他的想法,隋玉却被这话噎得差点晕过去。 他觉得她得了不治之症? 接下来,她被安排住进了vip室,乔忠派了个女佣,把她的洗漱物品都送过来了。 隋玉鼓着小脸,气呼呼的瞪着霍衍:“给我安排工作的人是你,这会儿瞎操心的人也是你。要是真对我好,给我几天清净日子,多休息几天不就好了。” 霍衍:“……” 隋玉:“说真的,你是不是真希望我得了不能治的病,等我一死,你就能续弦了?” 霍衍不搭理她的抗议,一直在打电话,这会儿才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他捂住手机,对她道:“你还没成为霍太太,要是真死了,我谈婚论嫁依然是头婚,不叫续弦。” “所以,你最好还是祈祷一下,你的小命再长久一点,等成了霍太太再死。” 隋玉:“……” 这是哪门子的未婚夫,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毒舌的方式表达关心? 男人接着说电话去了。 隋玉听他在调整工作,不太重要的暂时让宋以琛代理,近期出差的行程也往后挪了。 她心里又有点暖,这男人也不是眼里只有工作嘛…… 也许直男表达喜欢的方式,就只在行动上,而不是嘴巴上。她想到上次的游乐园之行,算是迄今为止,他做的最浪漫的了举动了。 她低头偷笑,被一旁收拾东西的女佣看到。 袁菲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这死丫头学了狐狸精的那一套歪门邪道,段位越来越高了。 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别人,现在为了她连工作都不管了,专门留下来陪她。 老宅的女佣们,对姜不渝的关注从没停止过。尽管她立威震住了乔忠,也震慑了所有下人,可她是渔家女,与那些出身平凡的人起点一样。而别人还在做女佣打工时,她已晋升成为贵客,甚至地位越来越高,那么那些关注只会更加紧密,也更加嫉妒她的好运。 袁菲认定,姜不渝是个狐狸精,玩着欲拒还迎的把戏,套到了大少爷要娶她的承诺。 病房里的工作结束,袁菲准备回去时,霍衍叫住了她:“下午四点过后,姜小姐不能进餐,你让厨房现在送绉纱馄饨过来。” 隋玉皱了皱眉:“我不要吃绉纱馄饨。” 霍衍扭头看她:“你不是喜欢吃?” 他记得,她之前吃了很多个。 袁菲等候着,看隋玉的眼神不太友好。 挑三拣四的,不就是故意在她们面前秀大少爷对她的专宠? 这时,隋玉道:“我没有喜欢吃啊,是你喜欢吃,我就尝尝你喜欢吃的东西罢了。” 袁菲都快翻白眼了。 赵喜瑞的绉纱馄饨是她最拿手的,是大少爷为数不多喜欢吃的点心之一,但姜不渝也太恶心了,这话都说得出口。 亏赵喜瑞还说了她那么多好话,现在背地里说这话,不就是在暗示大少爷别吃她做的东西,她吃醋? 真恶毒。 隋玉瞥了一眼袁菲,又道:“我想吃海鲜粥,让厨房送海鲜粥来吧,记得让她们多放鱿鱼。” “好的,姜小姐。”霍衍在场,袁菲挤着笑脸说话,“姜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隋玉摸了摸长发,想了几秒:“暂时没有了。” 等女佣一走,霍衍问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吃绉纱馄饨。” 隋玉无事可做,抓着一缕头发玩编发。 她将头发分成三股,一点一点编下来。“乔管家说的。” 老宅,袁菲把话原封不动的说给那些同事们听,接着对赵喜瑞道:“你想巴结人家,结果人家更不吃你那套。她还说了,,要多放鱿鱼,是不是暗示炒你鱿鱼的意思?” 赵喜瑞脸色微白,捏紧了手指头,脸上笑容勉强。“姜小姐生病了,胃口不好想吃点别的东西,是很正常的。咱们别兀自揣测。” 但她心里又架不住的惶恐,从她自作主张给姜小姐送了馄饨之后,她再也没有点过她…… 医院,助理医生过来,让姜不渝把能做的体检项目先做了。 从眼耳口鼻,到身高体重,霍衍都一路陪着,好像他很闲似的。 隋玉瞧着体重秤上的数据,幸好她现在很瘦,不介意被他看到。 她指着那体脂率,瞥了一眼男人,道:“看看,我这体脂率多好,明星们天天跑五公里,都没我这么低的数值。” 霍衍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就你,明星?” 隋玉撇撇嘴,又道:“霍衍,我看你天天工作,你有时间运动吗?你的身材怎么练出来的?” 要不是她亲眼看过他的身材,她觉得像他这么忙的人,即便清瘦,也是没什么肌肉的。可在游乐园,他背着她走了很久的路,那体能肯定是不错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让陪同的护士羡慕又不适。尤其这姑娘未免太大胆,居然上下其手,还去摸人家腹肌。 霍衍一把抓住隋玉的爪子,清冷眸光盯住她:“皮够了没?” 隋玉讪笑:“你都压着我来做体检了,我还不能讨点福利吗?” “福利?”男人眯了眯眼。 隋玉踮起脚,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下。“咱俩那么久没见面,你没做点别的,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要不然,你也一起做个全身体检呗?” 她的眼睛瞄他后面的位置,呵呵,做肠镜,一起啊? “霍衍,你上次做体检是什么时候?” “你这么大年纪了,一年一次是肯定的吧?” “你做过肠镜吗?” 隋玉叽叽咕咕说了很多,一个劲儿逗她,霍衍却黑着脸没再回应她。 做彩超检查时,男人没留意到上面的门牌,跟着一脚踏入,护士诧异的看他:“霍先生,您也要进来吗?” 她看了一眼里头的仪器。 他要是想看的话……也不是不能。 隋玉抿着嘴唇偷笑,道:“霍先生,如果您想看仪器上的图,大概是看不懂的。如果您想看别的话,咱回房慢慢看,这里不太方便的。” 霍衍的脸色更黑了些,想把她抓过来揍一顿。 还没有人敢这么开他的玩笑。 护士不敢当着男人的面关门,隋玉走过来,对他做了个鬼脸,“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哼,做检查做检查,被人摸来摸去的又不是他,看看看,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一圈儿检查下来,除了体重过轻之外,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 袁菲也把海鲜粥送过来了。 这是明天做完全部检查之前,隋玉能够吃的唯一一顿。 可这几天她的胃口确实轻减,吃得不太多。 霍衍忧心的看她,她的胃口一向好,吃得多,还爱吃肉,可现在,她才吃了半碗,就说吃饱了。 他问袁菲:“厨房换人了?” 女佣吓得摇头:“没有,一直都是李师傅。”她心里又骂姜不渝,怪她事儿多,整那么多幺蛾子,还是装可怜博关注。 只有隋玉清楚怎么回事,她道:“天气热,没什么胃口而已。你看那检查数据就知道,我还是健康的。没病,都要被你吓出病了。” 袁菲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挤着笑多了句嘴:“大概是大少爷太久没陪着姜小姐,想您多关心关心她吧。” 她这话一出来,意识到大少爷会生气时,已然为时已晚。 男人冷冷看她一眼:“看来你很了解姜小姐?” 袁菲连忙摇头,心里一急,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后悔死了,只怪没管住自己的嘴巴,更怪姜不渝太作,让她没忍住。 隋玉冷眼旁观,一句话都不多说。 其实之前立威后,她只需要再多做一步,就能让老宅换一批人,只是她不愿那么做,给人留着饭碗,毕竟霍家的待遇丰厚。 只是有些人自己砸饭碗,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人是霍家请的,她是个外人,怎么整理内务,是霍家的事儿。 霍衍向来不多话,以他的身份,也不会与一个女佣多做废话,他让乔忠查看一下老宅里那些管不住嘴的人,不合适的就辞了。 而在这次辞退事件之后,关于姜不渝的闲话更多了。 传言霍衍为了那位乡下小媳妇儿,因她一句不好吃换了霍家近乎一半的女佣。 当然,这是后话。 夜深时,隋玉打着哈欠,瞧着坐在沙发上看邮件的男人:“你不回家睡吗?” 129 去了又来 霍衍抬起眼皮,见姜不渝的眼角耷拉着,像是没睡饱的小猫咪。 他合上电脑,走了过来。“想喝水?” 隋玉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点头。 霍衍拎起一旁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隋玉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喝水,那埋头的乖巧模样更像是小猫,想让人撸几下。 见她肩膀一侧的头发滑落下来,他帮她挑起来,挂在耳朵后面,顺道捏了下她的耳珠。 软软肉肉,手感不错。 瞅她那迷迷糊糊的样儿,可爱是可爱,就是没了活泼精神,诡诈狡猾的样子,也没了那股子戾气,看起来不习惯。 这不是他养着的那个姜不渝了。 男人道:“才十点,这就困了?” 依照她往常夜猫子的习性,这个点不是她睡觉时间。 隋玉喝够了水,抬起头来。那双困顿的黑眸氤氲着水雾似的,唇瓣上还沾着水珠,光泽柔亮,娇憨十足。但那滴水还没滑下来,就被她抬手一擦,没了。 “你把我的手机都没收了,能不困吗?” 就因为她辩解说,只要好好睡几天八小时的觉,就能又生龙活虎,他便有了理由,将她手机没收。 她既不能玩手机,也没书看,他又说看电视费神,把她当坐月子那样,什么也不让干。哪怕他工作时的模样是一副世界名画,她看了两个小时,也看够了。 隋玉想象,直男过度的关爱也是负担。 这时,病房门推开,进来的人是乔忠。 霍衍走过去,对他说了什么,人就走开了,留下的是乔忠。 隋玉以为,霍衍安排了乔忠来陪她。 “来都来了,我又不会逃跑,干嘛找人盯着我,搞得我像嫌疑犯似的。”隋玉嘀嘀咕咕,拎着被子睡下。乔忠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的站在角落。 他无声无息的,几乎没有存在感,隋玉感慨,大户人家的大管家素质就是高,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负担,反而有安全感。 她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她迷迷糊糊醒来想上厕所,忽地感觉身侧有些异样,彻底把她惊醒。她睁大眼一看,昏暗的光线下,跟她挤着一个枕头的男人,不是霍衍是谁? 他、他怎么上来的? 不对,他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跑这里来睡觉? 霍衍被灯光亮醒,皱了皱眉,睁开眼睛,便见隋玉一脸看瓜的表情。 他撑着床垫坐起身,看她:“怎么了?” 隋玉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身下的床。 他们迄今为止,也就游乐园那次睡了一个下午吧?那次之后,他们就分隔两地,靠手机维系感情。 什么时候,他养了个习惯,睡觉身边要有人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他进来她都不知道,这会儿大惊小怪算什么。 男人重新躺下,闭着眼睛道:“想上厕所就快去,睡眠不足影响检查结果。” 就他刚才坐起身那会儿,隋玉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不是白天的那件白衬衣,而是简单的家居服。 他身上有她闻到过的沐浴露味道,他刚才离开,是回家洗澡去了? 只是,舍得不她,就抱着嘛,跟木乃伊一样抱紧了手臂,那样子睡得着吗? 隋玉掀了掀唇角,去过厕所回来,扯开他的手臂放平了,把他的胳膊当枕头。 女孩凉凉的发丝贴在皮肤上,霍衍睁开眼,转头,看她舒服的躺着,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她还笑。 他侧过身体,大大方方的看她:“这样睡得着?” 隋玉闭着眼睛,唇角弯起:“你枕了我的枕头,那我就枕你的。” 她拎了拎被子,让自己看起来睡得很熟的样子。 霍衍笑了下,抚了抚她的头发,另一条手臂伸长了将灯按钮一摁,室内全黑。 黑暗中,他亲了下女孩的额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她的存在。 可仔细想起来,满打满算,其实他们也就熟悉了三个多月,一百天而已。这一百天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分开的。 他忙工作,她又要学习又要完成他布置给她的工作,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在一起的时间。 他们不像热恋中的人,没有天天黏在一起,更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深切思念,年龄差别大的关系,他们的兴趣爱好都不同。 几个月之前,姜不渝这三个字,只是他生命里,一个无用的代号而已。 怎么反而习惯了她,并且觉得,如果她就此消失了,他会心慌呢? “如果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会想我吗?” 安静时,忽然女孩淡淡问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睡前的一句呢喃,又像是一阵叹息的夜风,稍不留意就会错过。 隋玉没有立即睡着,她睁着眼,看着头顶天花板。 身侧,是他平稳的呼吸。 他的心跳也是那么的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一下一下的。 没有声音,应该是睡着了吧。 隋玉有点儿遗憾。 她顶着姜不渝的脸,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把自己当做了姜不渝。 可夜深人静时,她想做一回浦隋玉,希望他在这时能对她说点什么。 毕竟,就要走了。 走之前,听他说一句“会记得”,那么,也不枉费她来过一场。 她会当做他记得浦隋玉这个人,就没有遗憾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在惆怅失望中闭上眼。 “你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会儿又胡思乱想什么。”额头迎来他的一个毛栗子,隋玉吃痛,要抗议时,男人翻了个身,另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抱紧了,将她抱在怀里。 嘴唇上,是他轻轻柔柔的吻。 隋玉吻着吻着,眼角莫名有了泪意。 忽然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 翌日。 一早,护士就推着小车进来给她采血,之后,她被带着去做各种空腹才能做的检查。 等做完肠胃镜,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埋怨的瞪着霍衍。 她本就身体虚弱,这一通捅下来,更虚弱了。 霍衍捏捏她的小脸,难得用哄孩子的语气哄她:“乖,等报告出来就放心了。” 隋玉觉得,他还是留在北城比较好。 距离产生美。 等到能够进食,男人把老宅送来的山药粥给她吃,然后握着手机出去了。 隋玉吃着清淡无味的米粥,往走廊方向看了看,她觉得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公司的事情向来多,她也就见怪不怪。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里,隋玉又是在医院病房渡过的。 她觉得这是浪费医疗资源,可霍衍不让她出来,说反正是休假,在哪里都一样。 隋玉挺无语的,在家住着,跟在医院住着,能一样吗? 感觉这男人好像希望她病了似的,只要数据有异,就立即把她送上手术台。 但他终于把手机还给她了。 隋玉看到有解语的微信留言,就给她发了医院的定位。 过了会儿,解语就风风火火的来了。见她只是做体检,大大的吁了口气:“我还以为姜不渝撑不住,你就要……” 话说了一半,霍衍正好进来,她立即住嘴,冲着他干笑,摆手打招呼:“霍总,你好啊……” 霍衍淡淡的看她一眼,刚才,他听的很清楚。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解语只是对着姜不渝说话,没必要特意提她的名字。“姜不渝”这三个字,听起来反而像是她嘴里的另一个人。 只是,姜不渝好好的就坐在那里。 霍衍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她正低头,装模作样的打游戏。 “解小姐,刚才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他看向解语。 解语跟隋玉相处久了,两人也早就做好了应对策略。她道:“那是我跟姜不渝在游戏上的号。我叫随遇,她用了谐音名。这两天总不见她上线,我还以为她挂了。” 霍衍走到病床边,拿了隋玉的手机,游戏中她的人物名字是江不鱼。 他把手机还给隋玉,冷声道:“不是抱怨说缺休息时间?” 隋玉挤着笑道:“游戏也可以放松的嘛。” 霍衍没再对此事说什么,他道:“有点事要处理,出院的时候,乔忠会来接。不许熬夜,看电视玩游戏这种费神的,最多两个小时。” 他像个专制大家长,指示完之后,便拎着电脑出去了。 隋玉见他出去了,提着的心终于落地。 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她与同样受惊的解语相视一笑,解语道:“他一直这样?这也太霸道了吧?” 只听说霸道总裁不许小娇妻勾勾搭搭,没听说还控制别人看电视玩手机时间的。当她小孩子呢? 隋玉皱了皱眉,垮下小脸:“他以为我得了不治之症。” 解语观察她的脸色:“确实很差。如果不是知道内情,我也会这么以为。” 她在床边坐下,更近距离的看姜不渝脸上的虚影,越来越黯淡了。 隋玉紧张的屏住呼吸,等她看完了,问道:“怎么样?” “本来,是一层珍珠白,那时的能量体很强。但现在像是一层薄雾,风一吹就散。” 解语的眼神悲观,隋玉更加紧张了。 只听解语道:“你的原身应该是恢复的差不多,就差这一点点能量回归了。只是,姜不渝残存意识一直扣着不放,你就不能完全醒来。姜不渝的身体是一个容器,能量夺舍之下,你的能量一旦失去,她的身体自然就呈现溃败之相。” 130 比糟糕更糟糕的情况 她说的,隋玉能够理解,可她这悲观的表情怎么解释? 隋玉问:“姜不渝的意识,对我的灵魂控制减少,这不是好事吗?不是有利于我返回吗,怎么你这副表情?” 解语道:“只要姜不渝还抓着你一丝一缕的能量,你就不是完整的自己。但相反,姜不渝的这个身体容器,会因为少了你的那份能量,而陷入昏睡。” “简单来说,你们两者之间,正在因为能量夺舍,打破平衡,有可能两边都陷入昏迷。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笑得出来?” 隋玉张着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那……那我的灵魂离开,姜不渝她自己的灵魂呢?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醒不来?” 之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姜不渝只是因为自卑,无法面对霍衍,也没有力量对抗这个世界,才锁住了她的灵魂,让她替她办事。她只要达成她的心愿,为她铺好了路子,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这也是解语给她的分析。 “我走了,姜不渝是不是就彻底死了?” 解语道:“姜不渝不敢面对这个世界,她将自己的能量藏起来。如果她愿意的话,是可以用意识召唤回来的。就像你的原身一样,一旦意识恢复,就能用身体感应召回能量,也就是你说的灵魂。” “姜不渝的个人执念很强,也很纯粹。纯粹的能量,那股力量是非常强大的。目前来说,你的原身召唤力不及她的意识,所以,她依然可以锁住你。” “当她觉得这个世界可以接受她的时候,她的意识就能放开你,安心召回她的灵魂。这样,你们俩才算是彻底分开。” “但眼下,显然你还没有完成她的心愿。” 解语指的是霍衍与姜不渝结婚。 隋玉到现在,只是得到了他的承诺,顶多同床共枕,亲亲抱抱而已。 承诺与结婚证书,还差很远。 隋玉心里乱得很。 她以为,原身身体恢复是件好事,说不定就能强大到冲破姜不渝的意识锁,没想到还有打破平衡这一说。 怎么会这样? 解语看她的紧张又害怕,也是心疼。 但她能做的,只是把她知道的告诉她,尽量帮到她。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你也不必这么慌张。眼下,姜不渝还承受得住,顶多脸色难看一点。那身体检查,是查不出什么的,医生最多给你开点儿补药。” 隋玉摇了摇头:“不是……” 她缓缓抬眸,盯着解语道:“我想,连舟应该是请到了我的师父……我师父他出手了。” 何应在,是中医界的大人物,门下弟子无数。要不是她当年跟他闹翻,现在说不定也是中医界响当当的人物了。 只是,何应在再厉害,也不会想到她的灵魂被人锁住回不去了。 他加固了她的原身,却无法召唤回她的灵魂,姜不渝又用尽意念强留,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依照他那固执的脾气,救不回徒弟,他会用更多的办法。 若能量继续夺舍,情况可能就更加糟糕了。 像是印证隋玉的猜测,解语道:“有句话,我还没跟你说,还有一种更加糟糕的情况。” “还有一种可能,你的师父助你,让你的能量强行离开姜不渝的身体。但这种强行剥离的能量也可能带着寄主的意识一起离开。而对你的原身来说,她有识别不属于自己身体能量的本能。这种情况下,你的这股能量就被排斥在外,不能完全归体。” “不能完全归体,又不能回到姜不渝的身上,那么,你这股能量就成了所谓的‘孤魂野鬼’了。” “没有了附着容器的能量,最后会消解。” 简单说来,还是像器官移植那样,身体免疫系统具有排他性质,不是自己体内东西,会被排斥。 隋玉目光一颤,不敢想象那种情况的发生。 能量消失的话,人就真的死了。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问道:“也就是说,还是得姜不渝主动放弃我的这部分能量?” 解语点头。 隋玉的呼吸粗重,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道:“这么看来,浦金悦给我的原身注射镇静剂,反而是帮了我。” 解语:“还是那句话,姜不渝的心愿未成,让你的原身陷入沉睡更加稳妥。” “虽然你的原身会虚弱一点,但至少,你能借着姜不渝的身体行事。” 隋玉吞了口口水,只能承认这个办法。 可,何应在已经出手,她要怎么才能让他停下来,这就是个更大的问题了。 “看来,我还是得去一趟北城。” 隋玉揉着太阳穴,觉得头疼。 请神容易送神难,对着那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师父,她还没想好怎么送走。 “霍衍把你看得这么紧,你怎么去?”解语不了解隋玉的苦恼,看了眼设施一应俱全的vip病房,她一个外人都看出来霍衍对她的重视。 想到这里,她笑了下:“看你跟霍衍进展顺利,老实说,有没有舍不得了?还想着回去之后,跟连舟重修旧梦吗?” 隋玉本就心塞,她这个问题一出来,她一点儿都不想回答。 连舟对她的深情,她是直到昏迷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身份才知道的。 她本是事中人,却成了个旁观者,还要被迫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入一场戏。 这个时候,隋玉总算是知道演员们的难处,为何有些人的戏拍着拍着,就因戏生情…… 不对,现在不是分析这些的时候。 隋玉道:“我已经拿下小高村项目。霍衍答应我,等喜乐城正式立项开工,他就跟我结婚。也许,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解语看她的眼神忽然就便的古怪,表情不怎么好看,像是便秘了似的。 “你又怎么了?”隋玉不瞎,那么明显的变化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解语长吐了口气,道:“我以为你给我弄了条发展致富的路子呢,结果我现在是上了你的贼船,麻烦事一堆,还不如原来的清净日子呢。” 隋玉皱眉:“当初跟村民签协议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给小高村分项目打分的话,她自认至少给九十分的。 解语道:“小高村村民满意了不假,但是赵家村的人跳出来了。” 她把两个村子的矛盾说了一遍,严格来说,不只是赵家村,围着小高村的那几个原村落都跳出来指责小高村背信弃义,不顾别人的死活。 按照他们的说法,旭塘镇往前数几十年是辉煌过的。 那时,旭塘镇背靠瓶湖,有鱼有米,又有旧码头跑运输,也算是南城的富庶小镇。只是后来南城的布局变了,铁路,机场高铁全部都新建起来,旭塘镇也就渐渐的没落了。 “那些村民就说,旭塘镇的风水气数已尽,当地居民必须搬迁,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小高村即便发展自主经济,也是发展不起来的,因为风水不好了,老祖宗不保佑他们了。” 隋玉惊愕的眨了眨眼,已经定下的事,还有这种变数? 不过世事难料,眼看着别人有发财机会,那些人看得见吃不着,心里难免生出鬼怪。 霍衍原打算让小高村牵头,一村成功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办了,没想到又出现反复。 霍衍也是始料未及,刚才他打电话脸色不佳,应该就是这事儿吧? “那,小高村的人动摇了吗?” 乡下人,对怪力乱神还是很相信的。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难保有人不被蛊惑。 “你说呢?”解语瞥了她一眼,开了两瓶水,递给隋玉一瓶,自己仰头喝了几口。她道:“有几个小高村的居民来福临楼找我,想跟我解约。” 隋玉的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 这才是姐妹啊,这个时候了,还想瞒着她。 可是…… 隋玉将那口水咽下去,问道:“可是他们既然说到风水之说,这不是你家祖传的吗?” 她记得解语说过,她的姑奶奶是个风水师,很厉害的。 解语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姑奶奶就去世。家里只有她留下的书籍笔记,我的这双异眼是天生的。我看了她留下的东西,才知道这点东西。” “姑奶奶本就不主张我们这些后人再用术法挣钱。” 她也是因着老太太那句,说她命中有大劫,她去看她的资料,想着有没有化解的办法。看完之后才发现,若是能够化解,姑奶奶能不帮她吗? “我用解家的风水秘术给他们看风水,虽然是帮自己,但本质上还是为了挣钱。” “再者,我跳出来跟那帮居民解释,他们能信我吗?我是福临楼的老板,他们肯定会说,我是为了福临楼才那么说。他们那边,却有所谓的风水大师言之凿凿。” 还有一个问题,解语平时就在福临楼给人摸骨看相,大家都当这是她招揽生意的方法,但此时成了把柄。 她可以说旭塘镇的风水没有问题,还能再兴盛几百年,但没有人会相信她了。 所谓谎言说的多了,真的也会成为谎言。 解语也有点后悔,平日里就想跟小鲜肉玩一玩儿,没想到这就是报应。 老祖宗诚不欺我。 131 不能因为我小,就这么欺负人! 隋玉深吸了口气:“那得好好想想。” 她问解语:“霍氏,没有派别的人来帮着解决吗?他们怎么说?” 小高村的后续工作,由项目组再指派人过来接手。依照隋玉与霍衍的协议,她已经完成了任务,在他没有新的任命之前,她是不需要再管这件事情的。 而霍衍也答应过她,若她再入项目组,就会给她一个高级身份。他此次回来,应该是与她商议这件事情的。只是还未来得及,他的关注点就变成了她的健康状况,一直都没有机会提出来。 解语摇了下头,坐在床边,双脚叠着摇晃,一副无奈又自认倒霉的表情。她道:“没有人来,那些村民找不到负责人,就跑到我那儿闹去了。” 新的任命官需要时间,而小高村创建新合作方式本是一件喜事,这会儿赵家村连同别的村子跑出来闹事,显然背后是有人策动了的。 那些背后搅弄局面的人,就是与霍氏对着干,想把旭塘镇铲平盖楼的人了。 隋玉已经把解语拉上了船,怎好就此撒手不管?她道:“这事儿是我给你找来的,我怎么着也会帮你摆平。” 她掀开被子下床:“你等会儿,我换衣服。” “诶,霍衍不是说等你的体检报告出来才能走?” 隋玉打开衣柜,从衣架上取下衣服,动作十分迅速。她解开病服的扣子,快速道:“等什么等,姜不渝的身体,是住院能解决的么?倒是小高村的事儿——” 她话说了一半,病房门又被推开,隋玉的衣服脱了一半,里面只穿了件无痕内衣。 “……” 房里两个女人都无声呆愣的看着来人。 站在门口的男人见女人半脱半裸,愣了下,抓着门把把门关上了,没过一秒钟,又推进来了。 隋玉这回没发愣,抓着衣服捂住前胸:“你出去呀!” 霍衍眉毛微蹙,先瞥了一眼解语,对她道:“还不出去?” 解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睁大眼睛:我? 不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出去,怎么反而是她? 不过在男人的死亡视线下,解语还是先撤了。 隋玉趁着霍衍盯视解语出门的那几秒,飞快的抓了t恤衫套上,待霍衍转过头来时,她已经在掖平衣角。 男人看她上半身t恤,下半身病服裤的装扮,道:“去哪儿?” 隋玉:“你不是说有事要做吗,怎么回来了?” 男人盯住她,薄唇抿着,好像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就等着被收拾的样子。 隋玉拎起床上还未来得及换的裤子,往洗手间走,道:“跟解语一起出去吃饭呀。” 这话,若是以前说,霍衍还相信,但她现在一碗粥只喝半碗,他不认为她换个地方就能吃下东西。 “哪家餐厅,要一起吗?”男人冷冷的说。 隋玉的手指搭在门把上,闻言微微叹了声气。 这个人太严了,她不禁想,将来他若是有了女儿,估计是没什么自由的。 她转过头,裤子搭在手臂上:“我把小高村谈下来了,按照咱俩之前的协定,你准备给我什么新title?” 霍衍的面色没什么波动。 隋玉看他的表情,料想他知道她会问的。 她等着他的回答。 她拧下门把,进入洗手间,把裤子换了之后出来,他还是站在原地,似乎没打算告诉她。 隋玉在去小高村之前,就与他商议过了的,依照他雷厉风行的性格,他早就想好该给她什么样的新职务,这个新职务,应该是他们见面时,他给她的好消息。 所以,不该难以启齿的。 那么,便是他临时改了主意,故而无法对她交代了。 隋玉走到他跟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打算毁约了?” 霍衍微蹙了眉,望着她道:“我已经让郑芮过来,让她接手。她本来就是项目负责人之一,小高村与别的村之间的矛盾,就交给她来调解。” “你,好好休息。” 隋玉扯了扯唇角,失望的笑:“听起来是为我好呢。” 男人的眉毛倏地皱紧:“你的身体疲劳过度,等你休养好了……” “霍衍,你有没有过,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鸡,在就要下蛋时被别人偷了,然后那人抱着那只会下金蛋的鸡,对所有人说,看:我养的鸡,多会下蛋。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 男人的眉紧皱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是,我还是个学生,在这个社会上没有工作经验。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才能拿到毕业证书,我的社会属性就是个学生,不是职场人。” “我在这个成功的项目里,是个配角也没关系,反正在一个学生履历中,已经是很成功的一笔了。我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运营更成功的项目。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她那双黯淡的眼睛,因着她激动的情绪,仿佛点了一团火,热烈了起来,灼灼的盯住他。 “可你最清楚,我为什么为了这个项目拼了命的去做好它!” “我是怎样一边忙工作,一边忙学业,从立项到签字,从时间里挤出时间,一趟一趟的往乡下跑!” “我熬干了身体,就是给别人做嫁衣的吗!” “你们,不能因为我小,就这么欺负人!” 隋玉愤怒了,委屈了,眼睛里冒出了泪花。 她想说的是,在她还是浦隋玉时,她拼命的把浦氏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在那之前,她对商业运作并不了解,为了浦氏不至于被收购,她学习她从来没接触的商业,用人脉用钱,用尽一切办法,可后来呢,她辛苦救回来的公司,落到了浦金悦夫妻的手里。 她能理解霍衍这么做的好意,可她想到了身为浦隋玉的委屈与身不由己,心里的那股火就憋不住。 她无法守住浦隋玉的公司,就要守住属于姜不渝的功劳。 霍衍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只知道,这丫头一向很好哄。眼下情况紧急,她的身体又不好,郑芮是项目负责人,她的腿伤养好,过来接手是顺理成章。 他打算等她出院再与她说这件事。 霍衍轻吸了口气,道:“郑芮只是去做调解工作,不是要抢你的功劳。小高村的成功,是属于你的,不会被人取代。” 男人简单的以为,姜不渝小孩子心性,就像看到自己心爱的糖果被人抢了,就急眼了。 隋玉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气冲冲的道:“没有人会记得挖坑种树的人,人们只看到最后給树填土浇水的那个。小高村的麻烦爆发,人人都抱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就是救世主。” “事后你再说,这个功劳是属于前面那个挖洞栽树的人,别人答应吗?他们只认最后的那个人!” 就像新闻台,接受媒体采访的人是最风光的,哪怕这个人是个白痴什么也不会干,别人也只记得他的脸,谁知道那些背后辛苦付出汗水的人? 郑芮回了北城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她留在北城,美其名曰要忙麋鹿集团的内部事务,对喜乐城的工作就没再过问了。 待她把小高村的工作做好,开了个好头,才出了点小矛盾,她就回来接手? 不是隋玉小心眼,是她没法对这个女人抱有好感,也不得不对她的动机抱有怀疑。 霍衍见她脸颊涨得通红,真怕她就这么气晕过去了。 对他而言,他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自己亲手运作的项目,也是由始至终都由他个人完成,好与不好,都是他个人承担,没人抢,也没人为他背锅,赏与罚全是他自己。 但他知道职场上的规则,部门领导抢属下功劳,导师抢学生的设计,这种例子太多。 但现实就是现实,小高村分项目事关全局,他不能因为姜不渝的不满,就把郑芮替换下来。 若姜不渝身体不支倒下,引起更大的混乱,负责人一再更换,失去村民的信任,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盘好棋就败了。 霍衍的眼神严肃,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事情已经定下。你再闹也没用,回去好好躺着!” 他板起脸来,不给她一点好脸色,不惯着她。 隋玉气坏了! 又是这样,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他说怎样就怎样,她就是他手心里的小猫小狗,高兴的时候来逗一下,不高兴的时候就赶到一边,不能去惹他。 惹他,就是不对!就是错了! 隋玉睁着红红的眼,牙齿咬紧了。 解语等候在走廊,抱着手臂,不时往里面看一眼。 这病房的隔音太好,她什么都听不到,也没个可窥视的玻璃往里头瞧一眼。 这两人干嘛呢? 她不就看了姜不渝换衣服,至于给小媳妇儿上课吗? 解语等得不耐烦,敲了下门推进去,便见一男一女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她看浦隋玉捏紧了拳头,鼻息呼哧呼哧的,看样子气得不轻。 解语撞见人家吵架,尴尬的挠了挠头,但想退出去是不行了。 “姜不渝,你还走吗?” 隋玉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气冲冲的放话:“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你要是搁置我,以后喜乐城都与我姜不渝没有半点关系!” 132 一顿操作猛如虎 隋玉都快气炸了。 甜品店里,她愤慨的喝了一大杯奶茶。 甜品能让人的脑部分泌多巴胺。多巴胺是一种能让人快乐起来的物质。 可隋玉喝了那一大杯芋泥波波奶茶,也没觉得多快乐。 她怒着抱怨:“……我老早就听过郑芮对霍衍说过的话,什么‘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站在这这边’,就差直接说,‘我很爱很爱你’。他能不清楚那郑大美女对他有意思?” 解语撑着下巴,不敢插嘴,让她一次性发泄出来。 她招手,让服务员再来一份水蜜桃石榴汁,又点了份碎果仁冰激凌给她降火。 “他这个时候,让郑芮来做项目主导,不就是给她机会,扶持她,给她抬位?” 隋玉气得血压上升,挖了一大勺的冰激凌塞进嘴巴里,脖子往后搁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逼着眼泪倒流回去。 说真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憋屈过了。 她是浦隋玉啊,谁欺负她,她都要狠狠报复回去的人,现在被气得在这里吃冰! 解语见她真哭了,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擦眼泪:“抢了你的功就气成这样,那我还不得跳楼去了。” 她苦笑了声,低头吸了一口冰柠乐。 隋玉一怔,想起解语受过的难,心里没堵得那么难受了。 虽然这么想,有点像是比谁更惨,而她与解语一比较,简直是矫情了。 霍衍的这个决定,激怒隋玉,可往好处想,他是为了她的身体考虑。但那齐臻就不一样了,他是为了那小三,亲手往解语身上捅刀子,杀人者诛心。 隋玉吐了口气,平缓了下情绪,自我安慰:幸好还算清醒,知道霍衍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就把他归到渣男那一类人去,及时止损了。 解语看她:“霍衍不让你插手,你打算怎么办?” “小高村是你立足的第一战,如果没有了这份功绩,在霍家的那堆人面前,你是个失败者,没法让他们对你改观,你还是个附庸者。那郑芮,在霍衍母亲面前的地位就更高了。” “哪怕你跟霍家决裂,没了这第一份战绩,要在南城立足会更难。” 隋玉呼吸低沉,勺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粘韧的冰激凌,目光阴狠:“会有办法的。” “我就不信,郑芮八面玲珑,那么容易就调解了双方矛盾。” “我等着她翻车,让她出丑。” 解语笑了笑:“喂,别那么阴暗。郑芮的段位,已经修炼到公认的女强人位置了。麋鹿集团在她的手上运营良好,每年税额就几个亿。你独立运营浦氏才几年?” 浦氏虽然有名,但与麋鹿集团相比,还差了点意思。 这也就是,为何浦隋玉出车祸这等大事,上了新闻也只是以交通事故寥寥数句写过,热搜上了半天就被娱乐新闻取代。 如果是郑芮的话,起码好几个新闻台报道。 “郑芮吃过的米饭比你多,见过的场面比你多得多,大公司之间的矛盾比起几个村子,要激烈的多了。她的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 隋玉像是被果仁呛到,更像是被她这句话气到,拳头抵着嘴唇咳了几声。 这位好朋友到底是帮谁说话呢? 她埋怨的瞪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刚才还往下撇的唇角往上翘了起来。 她道:“霍衍不打算用我,但福临楼可以啊?” 解语:“你的意思,以福临楼的身份去洽谈?” “对啊。福临楼已经与小高村村民签署了合作协议,现在小高村的村民被其他村子干扰,又有想违约的,那么派出谈判代表去解决问题,不是天经地义?” 解语想了下,笑了出来:“霍衍知道的话,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呵呵,他不要我,我自有去处。你别忘了给我开工资就行,回去好好拟一份委任合同,让他们没得挑错处。” 解语慵懒的歪坐在椅子里,纤细手指捏着吸管,将杯子里的柠檬片一下一下的戳到杯底。她轻笑了下:“行啊,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霍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不当她的保护伞了。 有时候,她还真羡慕浦隋玉这样飒爽果断,心智坚定的性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目标明确,永远都知道做什么对自己最好。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会坚持做到。 她也羡慕她有这样好的脑子,好像做什么都能成功。 只是,多智近乎妖,不管是愚笨的,还是聪明的,各有各的修行,各有各的磨砺。 …… 霍衍从医院出来,直接到旭塘镇。 他包下酒店一年,那里是项目组的办公地点。 事发突然,霍衍暂时压阵,稳住局面。 最重要的,是稳定旭塘镇所在区的区领导们,让他们对喜乐城有信心。若这些人不再坚守,投入另一方阵营,不但喜乐城项目无法保住,这么长时间的筹备,所花费的资金也全部付诸东流了。 最最重要的,霍家在南城的威望将受到打击…… 郑芮看过全部报告,将文件往桌上一丢,道:“风水之说没有科学依据支持,村落之间的矛盾很容易解决。只要稳住上面的人,再把那风水师关几天就消停了。” 霍衍看向她,这点,他们不谋而合。 其实,霍衍决定把扫尾工作交给郑芮,便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姜不渝的学生身份有利于亲民,由她打入到村民内部中间,转变村民思路,说服他们留下。 而郑芮常年身居高位,她不接地气,但她的身份适合与领导层打交道。 这次村落之间的矛盾,他不会再用柔和方式解决,而是直接让府政出面,公布旭塘镇不拆迁的决定,以此来打消那些主张拆迁盖楼的想法。 大家意见统一之后,就此散会。参会人员先后离开会议室,郑芮留了下来。 她看了眼霍衍,微微笑着道:“姜小姐为了这个项目付出很多,现在让她闲置在家,不会惹她生气吧?” 霍衍面色平淡,道:“不会。” 郑芮见他面色不佳,言语简单,心知那姜不渝肯定气得不轻。 没有哪个职场人能够忍受亲手带的项目拱手让人。霍衍话越少,说明她越生气。 她道:“姜小姐是个开朗大方的人,过几天就消气了,回头我遇到她,再给她说几句好话。” “说真的,她真是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女孩,这么重大的项目,她能够谈定下来,让人都忘记她才二十岁。” “我二十的时候……”她低头笑了下,那强势的脸庞难得露出了几分温柔,“那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只会泡在图书馆看书。要不是你愿意带上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去运作一个项目。” 郑芮想起大学时的那段时光,目光越发柔软,脉脉的看着霍衍。 虽然她比他大一届,可霍衍的个人魅力,瞬间就征服了她。 年纪轻轻,就展现出了过人的领导能力,他是个天生的王者,行走间,天是他的华盖,地是他的征途。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看向他。 只要在他的身边,就觉得他的光芒也拢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也受到了别人的关注。 那是她从来没有受到过的,崇拜目光。那些女生们羡慕她,嫉妒她。 霍衍没听清郑芮在说什么。会议结束之后,他就在想,那丫头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她的胆子大得他不知深浅。 也许是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过大,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了解这个姑娘。 霍衍唯一肯定的是,姜不渝不会就这么接受他的安排。 她会怎么做,来发泄她的怒火呢? 郑芮久久没听到霍衍的回应,撇头看了他一眼。 他是个沉默时间居多的人。 但以往,他沉默的时候大多在思考问题,他这样的表情是不多见了。 那张严肃冰冷的脸,像是一块冰玉有了裂缝,露出里面柔软的芯子…… 郑芮的瞳孔颤了下,攥紧了手指头。 喜乐城这个项目,一定要在她的手里建成,他会让他看到她的! …… 傍晚,隋玉就回老宅了。 乔忠看到她的人回来,愣了下,记得大少爷分明交代他,明天去接她回家的。 怎么现在自个儿回来了? 隋玉淡淡看他一眼:“霍衍在家吗?” 乔忠听她直呼霍衍的名字,眉毛微蹙了下。 他们这些下人,从不会直呼大少爷的名字,这是不尊敬主人。 只是,姜不渝是霍家的贵客,大少爷已经再三说明过,再者,姜不渝的手段他是见过了的。 乔忠恭敬回答:“大少爷去了旭塘镇,今晚应该不会回来。” 隋玉踢踢踏踏的进门,一点也没收敛着自己的恶劣情绪,清楚明白的告诉每一个见过她的人。 她先回房间换了套衣服,然后下楼去厨房。 厨房的佣人见到她都跟见了鬼似的,远远躲到一边。隋玉看了那些人一眼,径直走到灶台前。 菜都已经洗干净,切配好,就等着下锅了。 隋玉将围裙穿上,点火,开工。 没有人见过那位姜小姐的厨艺,此时,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贵客,昨天让人带话说她没胃口,还说往海鲜粥多放鱿鱼,现在又亲自下厨,一顿操作猛如虎,这是真要拿人开刀了? 133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矛盾,郁闷,纠结,踟蹰过 隋玉不理会那些人惊惶的目光,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她烹饪的技巧,也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出神入化,就只是气定神闲,有条理的将食材放下锅。 她做甘蔗鲮鱼时,用海盐放垫在锅底,陈皮叠在上面,再将一尺长的甘蔗劈成两半,叠成井字形,最后将鲮鱼放在甘蔗上,盖锅盖等焙熟。 她做萝卜荷包蛋汤时,将萝卜片改了刀吗,切成细。等另一口锅的鸡汤炖出来时,留汤去鸡,放入萝卜丝,荷包蛋。 那躲在远处的大厨观察着她的手法,看得目不转睛。旁边的小帮厨问道:“李厨,姜小姐在做什么呢?” 李厨低声道:“那道甘蔗鲮鱼,是粤菜做法。甘蔗受热,汁水滴在海盐,锅内蒸汽循环,这样,鱼肉就能吸收海盐与甘蔗汁的鲜甜,陈皮去腥,出锅有陈皮与水果的清香。” “想不到,姜小姐还有这等手艺……她什么时候学的,我在老宅这么多年,怎么从没见过?” 另一头,赵喜瑞瞧着隋玉做点心。 她用南瓜汁揉了面团,擀出薄薄的面皮,包的是一口一个的小烧麦。只是那皮子薄得像是纸片一样,连里面的馅料都看得清楚。 若说绉纱馄饨的皮子难做,那么烧麦皮做得这样薄,难度更高。因为馄饨里面的馅料是柔和的,而烧麦,里面含有米粒等颗粒物,皮子太薄很容易破裂,而且蒸制的难度也高。 赵喜瑞心中大震。 难怪姜不渝在吃过她做的点心之后,就没再点来吃了。 倒是闻讯而来的管家站在一边,脸色还算正常。 姜不渝曾经问过他关于赵喜瑞的事儿,他当时以为她想学来做给大少爷吃,而今看她露这一手,赵喜瑞向她讨教还差不多。 锅盖揭开的瞬间,屋子里是香甜味道,隐隐有海风的咸腥气息,让人想起海边的甘蔗田。 隋玉做得差不多了,将鱼小心盛放在保温杯的托盘里,挤上几滴柠檬汁,再放了薄荷叶做点缀。一层鱼一层汤,最上面是薄皮烧麦,盖上盖子,什么都瞧不见了。 乔忠会看眼色,上前问道:“姜小姐,这是要给大少爷送晚餐去?” 隋玉拎着保温壶,问道:“乔管家,家里有空车吗?” 乔忠立即道:“有的。”他顿了顿,“您要亲自去旭塘镇?这么晚了,还是让司机……” 乔忠记得大少爷的吩咐,他说姜小姐身体不怎么好。旭塘镇那么远,开车是很费精神的。 “把车钥匙给我就行了。”隋玉微微笑着,向老管家摊开手心。 乔忠见她坚持,只好把钥匙给她。 隋玉拿了钥匙之后,便出去了,走到厨房门口时,她脚步停下,对着那些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的佣人们道:“我来不及收拾了,那些,就麻烦你们帮我收一下了。” 如今“姜不渝”这三个字,在老宅佣人眼里不再是人人可欺的受气包,而是女妖、魔头,她一开口,那些佣人立即跑去干活,生怕动作慢了就被她点名开除了。 因为他们看见袁菲从医院回来时眼睛是红的,没过几分钟,她就被乔管家找去谈话,之后,就收拾行李走人了。 就这么简单,连个挣扎的水花都没见过。 乔忠瞧着那些人都去干活了,只有赵喜瑞站着兀自出神,他看了她一眼:“你还不去干活?” 赵喜瑞回神,撞上乔忠冷锐的目光,身体蓦地打了个寒颤,她白着一张脸,慌慌张张从垃圾桶抓了垃圾袋就跑了出去。 老宅外面的马路上设有垃圾桶,她出门时,正赶上看见车尾远去的影子。 女孩脸色阴沉,手指捏紧了。 …… 旭塘镇的酒店,霍衍与项目组成员走进一楼餐厅用餐。 正要坐下时,口袋的手机响起。 郑芮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他掏出手机时,正好能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 是霍家的那位老管家。 郑芮嘴唇微勾了下,猜是与那姜不渝有关。 女人,只要进了男人的眼,就能使劲折腾。毕竟,在当今男人的眼里,作女普遍被偏爱。 只是,在霍家那种传统名门里,只有成熟懂事的大家闺秀才会被接纳。 姜不渝再如何博取存在感,只会惹得那边不高兴。 霍衍改变工作行程,在医院陪了姜不渝一天,又因她身体原因,让霍衍不得不再南北城两头兼顾,让苏佩文极为不满。在霍家人心里,也是给姜不渝打了低分。 郑芮不动声色,只当没看到那号码,偏头与组员低声说笑。 她余光看到霍衍站起了身,握着手机去了外面待客大厅。 “郑小姐,你提出来的方案真好。让那些领导们早早统一意见,那村民们就没得折腾,我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 郑芮笑笑:“我在北城那边,也是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我联系了几位地方领导,发现他们也是关心旭塘镇的可持续发展……” 外头,霍衍听着乔忠的汇报。 他说,姜不渝亲自下厨,还说她亲自开车送过来…… 结束通话,霍衍没再回餐厅,乘电梯回了自己房间。 餐厅的人吃了小半,郑芮没见霍衍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私下询问服务员。 服务员回道:“霍先生说不吃了,已经回房间。” 郑芮一怔,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随即,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霍衍应该是离开酒店,而不是回房间。 郑芮要保持身材,吃的东西不多。组员见她拿纸巾擦嘴,惊愕道:“郑总,您吃了没几口,这就不吃啦?”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她微微笑着对他们点了下头,退出餐厅。 “哎,人家女强人,那么能干还那么漂亮,真是嫉妒了……” 身后传来一边羡慕声,郑芮听得太多,不过听人夸赞心情还是很美好的。 她走到前台,让准备一份清淡的汤面。 过了会儿,厨房将打包好的清汤面送来,郑芮提着盒子乘电梯上去。 当她敲开霍衍的房门,发现他身上穿着的不是白天的那身黑色西服了,而是蓝白搭配的休闲装。 天空蓝的宽松衬衣,白色的亚麻质裤,他极少穿这样的色系,即使出去度假,也是黑白系休闲服。 但这样的搭配,让他至少减龄四岁,尽管他本就长得极为帅气。 这样的他,少了几分熟男的低沉,添了几分明朗,让她想起还在读研期的霍衍。 “你……”郑芮上下将他看过一遍,笑着道,“从没见过你这样穿过。” 霍衍单手抄在裤袋,手腕上的黑金表盘折射着灯光。“有事?” “哦,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想可能是那些东西不合你胃口,就让厨房给你做了清汤面。” 她拎起餐盒,在霍衍面前晃了下。 霍衍面色清冷,没有什么被吸引的表情。“不用了。” 他婉拒了郑芮的好意,返身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视机看准点新闻。 房间内,除了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就没有别的多余的声音了。 男人不时抬起手腕看时间,另一条胳膊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敲打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只是一个小时过去,也不见再有人敲响那房门,也不见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男人又等了会儿,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低,然后拿了手机给乔忠打电话过去。 “你确定姜不渝出门了?” 电话那头,乔忠愣了下,确定道:“姜小姐的车钥匙是从我手上拿的,她开的是那辆白色奔驰……姜小姐还没到吗?” 霍衍不说话,乔忠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又马上补充道:“可能天黑,姜小姐车开得慢。” 其实,他很想再问一句,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问姜小姐到哪里了呢? 嘟嘟嘟…… 手机传来忙音,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乔忠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月当空照,路上又有路灯,其实也没那么黑……吧? 不过,前两天还见那两人好好的,怎么今儿看起来像是闹了不开心? 乔忠看不明白,但也不会去管主子的闲事。 酒店,霍衍挂了手机,脸色阴沉。 他看着那号码簿,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但心里又止不住的想,她该不是体力不支,晕在马路上了吧? 会吗?她白天的时候,还有力气冲他发脾气……她没那么娇弱的。 不然,再等几分钟。 对霍家大少爷而言,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矛盾,郁闷,纠结,踟蹰过。 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想做什么决定了就立即着手,不会拖泥带水。 可他剥夺了姜不渝重回项目组的机会,她红着眼睛指控他不考虑她的感受……他就没那么理直气壮的问她怎么送个饭还磨磨蹭蹭、扭扭捏捏。 那乔忠也真是的,不告诉他不就没事了吗? 他也不会饿着肚子在这干等了一个小时。 男人站了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转起了圈圈,不时的走到窗口去看一下。 夜色里,淡淡月光洒在地上,夏季的旭塘镇四周多了青蛙叫声,此起彼伏,闹的人心里更烦。 他想,那女人该不是一时兴致,把车停在半路,下田抓青蛙去了吧? 难道她想跟他来个饭后烤青蛙? 134 这辈子都没这么被人无视过 此时,隋玉正在贝诺音乐学院。 正是暑期,学校里除了考研人,就只有流浪猫狗,走到哪里都是空荡荡的。 排练室亮着灯,只是室内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灯光拢在了室内,不外泄。 屋内,一男一女盘腿坐在地上。 放暑假后,排练室没人打扫,地上应是披了一层薄灰,但隋玉在坐下前,用手指刮了下地板,是干净的。 教室角落放着一把拖把,湿的。 一看就是男孩来时,将地拖过了。 隋玉打开保温盒,一层层的取出来,道:“来不及做太多,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唐天泽看了她一眼:“都是你做的?” 隋玉点头,把筷子递给他:“很久没动手了,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男孩垂着长长的睫毛,掩饰着眼底的喜欢。 “看着很漂亮,应该不错。” 他先吃薄皮烧麦,一口下去,牛肉碎末带着玉米粒的清香,米饭有嚼劲,又有肉汁,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烧麦。 他从来不知道,烧麦还能做成这样子。 隋玉自己也尝了一口,想着自己做饭虽好,但就是懒,不想动。 她看了眼吃得欢喜的男孩,道:“没去看你的晋级赛,这是给你的补偿。原谅我了吗?” 男孩抬头,乌溜溜的眼盯着她,眼里藏了几分东西。 她寄人篱下,不能像别的女生那么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还有一个对她那么严厉的大哥。 他懂,也没怪过她。 男孩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头夹了一筷子鲮鱼:“这鱼好吃,是我家乡的味道。看在这鱼的份上,原谅你了。” 隋玉笑了笑,真想摸摸他脑袋,小弟弟真好哄,一条鱼就哄住了。 像看着凶,却像软乎乎的大猫。 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不就是这样么,外表装酷不爱搭理人,心里是温柔的。 隋玉与解语在甜品店吃东西时,突然接到了唐天泽的电话,说他回了南城。隋玉想着还欠他的承诺没实现,晚饭也顾不上与解语吃了,匆匆回去给他做了这顿晚餐。 她倒了一杯金桔蜂蜜水递给他,道:“不是还在比赛中吗,怎么回来了?该不是淘汰了吧?” 唐天泽瞪了她一眼:“小看谁呢。” “有家广告公司想跟我签约,过来看看。” 隋玉知道,只要艺人有了名气,就会有流量,有流量就会有工作。 很多公司会挑选有潜力的艺人,趁着价格低时签下合作,等到艺人大火的时候,广告一推,产品也就跟着热销了。 隋玉吃着鱼,腾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小伙子,前途无量啊。将来发达了,一定不要忘记我那一百张签名照。” 唐天泽瞥了她一眼,转身将自己的包拿了过来,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喏。” “这么爽快。”隋玉捏了下厚度,又觉不对劲,数了数,“才二十张。” 男孩头也不抬,直接道:“没空签名。再说了,这是第一套照片,以后再出别的。” 隋玉也不是真要他那一百张照拿去卖,当初那么说只是鼓励他。她随口道:“行啊,以后再看看你别的风格。” 她将照片放入包里。 男生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隋玉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脸,她不想再被人说她脸色差,下车前化了淡妆的,难道腮红擦得不够? 就听男生道:“你怎么不看一下。” 年轻好听的嗓音里有不满。 那二十张照片,张张不同,是他仔细挑选过的。 隋玉摸了摸鼻子,想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这是他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正是骄傲自信的时候,更需要鼓励与夸赞。她随手就收起照片,显得敷衍了。 她看了眼面前摊开的保温盒,道:“这不是怕弄脏了吗。” 男生这才不跟她别扭。 隋玉轻轻的吁口气,觉得少男心思跟少女一样,都令人猜不透。 他不生气她没有去现场给他加油,倒是生气她没看他的照片。 她正问唐天泽,那个排名十八的选手与某女星是不是恋人的八卦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隋玉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是很想接。 唐天泽看了那支手机,看她:“怎么不接?” 那铃声不依不饶,隋玉深吸了口气,抓起手机便划了挂断的那个键。 没过两秒钟,铃声又响起。 隋玉握着手机,脸色不善,她对着唐天泽道:“你先吃,我去接个电话。” 说着,站起身,走到了走廊外。 她关上门,拇指在接听键上一划,语气凶巴巴:“这个时候还想把我当小孩子哄,想都不要想。” 霍衍一愣,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像是乔忠说的那样。不过,听着她的声音生气十足,没事就好。 他问:“在哪儿呢?” 隋玉冷冰冰的回:“学校。” “打算趁着暑假补补课,拿优秀毕业生奖?” 隋玉嗤笑了声。 走廊尽头,一只胖嘟嘟的三花猫踩着优雅的猫步踱进来,那猫似乎没料到这里有人,看到隋玉,肥胖的身子僵了下,然后扭头跑了出去。 隋玉原想着一会儿结束了电话,回头弄半条鱼撸一把猫。 她见猫跑了,又把“罪责”推在霍衍身上,阴阳怪气道:“是啊,我还打算考研呢。” “你们霍家人均学历研究生,我一个三流学生,被人瞧不起呢。” “姜不渝。”男人低沉的语气里透着不悦,威严。 隋玉这个时候不想听他说教,深吸了口气,道:“唐天泽回来了,我在给他庆功。我不来打搅你的好事,你也别来烦我。”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霍衍盯着发出嘟嘟空号音的手机,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居然敢挂他电话了? 为了一个小男生,挂他的电话? 关键,那顿晚饭根本就不是为他做的,而他还坐在这里,满怀期待的等着尝她的手艺? 从出生起就被人捧着的霍衍,这辈子都没这么被人无视过。 而且还是一个眼里心里都是他的小女生。 他想起前些日子,他秘书室的职员们闲聊时,说的“爱是会消失的”,“攒够失望就离开”之类的话。 男人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搭在沙发扶手,另一只胳膊手肘抵着膝盖,手指捏着鼻梁。 他一再的压下心里的怒火。 唐天泽只是她的同学。 他记起来,姜不渝原本要去给那男生应援,他不同意,她就说不去了。 她还是听话的。只是这次,他不让她再跟小高村项目,让她伤心了。 她故意气他的。 男人深吸了口气,心里舒畅了些,直起腰身往后,靠着沙发背干坐着。 贝诺音乐学院。 隋玉回到排练室,唐天泽已经吃完。 把别人做的东西都吃光,对做饭的人是最大的尊重。 隋玉很欣赏他这么捧场,盘腿坐下,问道:“下次录制节目,是什么时候?” 唐天泽看她:“你要来?” 隋玉点了点头:“如果没事的话,就来。” 唐天泽从书包里取出手机,按了几下操作,接着隋玉手机叮的一声,她打开微信一看,是他打过来的录制表格。 她眼睛倏地睁大,这上面,谁谁谁在哪一期淘汰都有。 隋玉还从没见过这种操作,一脸好奇的问道:“这比赛是内定的吗?” 唐天泽哂笑了声,笑容有几分苦涩。 在签约公司之前,他也以为只要自己够优秀,就能走到最后。他对自己也有信心,一定可以c位出道。 可半脚踏入了圈子才知道,原来没什么公平可言。 对于他这样没有身份背景的人而言,只是别人的绿叶。 隋玉咬着嘴唇,她在表格上看到,唐天泽会在最后四分之一场时,被“淘汰”,节目组给他的排位是第五。 她虽然没有去过现场,但看过节目。唐天泽不止是个在校园老师、同学眼里优秀的男孩,他在那些选手之中,实力是在前三的。 看他的微博粉丝,就知道他有多受到欢迎。 唐天泽看她愤懑的表情,笑了下道:“这是给你看,哪几期有我,让你随时可以来,不是让你生气的。” “我的经纪公司实力不够,能够给我争取到这个位置,我也没什么气的。参加节目,最主要的是得到关注,有热度就行了。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我大红大紫的时候。” “你放心,等我成了大明星,会罩着你的。” 男孩的大手揉了下隋玉的头顶,笑起来时,一颗虎牙若隐若现。 话虽这么说……隋玉比他年长几岁,又亲自运作过公司,见识的残酷要比他多的多。 有时候,不是你足够努力就可以的。 要不然,娱乐圈那么多有才华的人为何默默无闻,反而花瓶比比皆是? 隋玉瞧着眼前这个干净的男孩,心里默想了下。 这节目组的人,是看金主爸爸的眼色办事,不过要是选手的热度超高,他们也不敢太过得罪广大观众。 若是引起质疑,他们会有很多麻烦。那么这个排位,就不是固定不变的…… 从音乐学院走出来,隋玉上车时,忽然脚步停住。 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树影下,手指上夹着一根烟。 因为光线暗,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只凭那身形,隋玉还是一眼能认出来。 135 恨不得把那垫子甩他脸上 隋玉只瞥了那影子一眼,径直走向自己开来的车。 她上了车就走,车子开得挺快,余光注意着后视镜。 她注意到那车跟了上来,就将油门再踩下去。 这个时间段虽不是高峰时期,但路面上往来的车还是比较多的。隋玉想甩了那车,又不敢开得太快,后面的车似乎也不敢逼她太紧,两辆车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隋玉心中愤愤不平着,这时候追过来干什么。 前方路段有红绿灯,偏隋玉不赶巧,绿灯在她即将冲线时跳了过去。 今晚上又有交,警查车,那交,警眼看着一辆白色大奔直冲过来,眼睛都瞪直了。 “麻蛋。”隋玉猛地踩住了油门,车轮堪堪在斑马线前停住。 由于惯性,她的身体往前冲了下,被安全带扯了回来。眼见着霍衍的那辆车子缓缓的停在她旁边。 交,警过来敲了敲车窗,查醉驾。 隋玉低声咒骂了一句,都怪霍衍。她都要被当成反面案例了。 她老实的吹了吹酒精测试仪,交,警看了眼上面的数值:0。 交i警的脸色不大好看,一脸严肃的道:“大晚上的开那么快车,想干什么?你没看到红绿灯吗?” 隋玉眼睛微微一动,一脸惊慌的道:“我是看到有车子跟着我,我一害怕就……” 说着,她的眼珠子还示意的往旁边那辆黑色轿车瞥了眼,眼神更加恐惧惊疑。 交,警往那辆车看了眼,看车型跟车牌号,都不是普通人能开的。但依照程序,他还是走到那辆黑色轿车那里询问。 霍衍瞧着那女人跟交,警嘀嘀咕咕说话,他心知姜不渝那丫头现在胆子大脾气也大,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作死…… …… 半个小时之后,隋玉被男人揪着手臂上了车。 扣上安全带之后,他一脚踩下油门,开出去老远,像是疾速摆脱那个让他丢脸的地方似的。 隋玉拉长着脸,一路都不说话。车内的气压,梅雨天那阵子还要低。 突然,车子在马路边上停下了。 像是开车的人,那憋着的一股气随着汽油的燃烧,烧尽了。 男人解开了安全带,从格子里拿了包烟,抽出一根刚要咬着时,那手又垂下。 隋玉看见他两根手指一动,那烟折断了,被他丢在了烟灰缸里。 霍衍很少抽烟,只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上那么一两根。 他一向是个很自律的人。 这应该是他今晚的第二根烟,还被折断了,可见她拔了老虎胡子,彻底惹怒她了。 隋玉瞅着烟灰缸里的那根断烟,想自己会不会跟这支烟一样,被他扭断脖子。 她刚才真是一时抖错了机灵,忘记霍衍的能量有多大了。 那么,加倍修理也是她自己找来的。 隋玉耷拉着脑袋,许久不见他说话,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但见男人的脸色黑得跟黑面神似的,那双漆黑的眼闪着火光,一直盯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她把心一横,一副乖觉的样子,双手平摊着往上抬起,喏喏道:“想打,就打吧。” 浦隋玉活了二十五年,没想到这把年纪了,居然主动摊开手,像个小学生一样领罚。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这是姜不渝的躯壳。姜不渝才二十岁,不算丢脸,就算丢脸,丢的也是姜不渝的脸。 她以为霍衍打几下她手心就能消火,岂料男人突然倾身,隋玉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像是里的霸总那样吻她以示惩罚,她后背紧贴着座椅,紧紧闭上眼睛,却听轻轻的咔哒声。 她感觉身上没了那股束缚力,低头一看,是安全带解开了。 在她抬头时,男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臂用力一扯,就将她从座椅上提溜了起来。 “啊!”隋玉惊呼一声,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以一个极丑的姿势趴在男人的腿上。 “霍衍,你干嘛!” 她的脑袋撞在车门上,顾不上呼痛,后面屁股就挨了打,都把她打懵了。 他,这是干了什么? 不知是羞愤,还是脑袋朝下血液往头顶冲,隋玉从脸到脖子全红了。 她腾的坐了起来,愤怒的瞪着霍衍:“你干什么!” 她撒泼似的,劈头盖脸打了上去。 但她没章法的打法,男人只是扣住她的双臂,用力一夹,就将她扯了起来:“还闹!” 他的眼前所未有的严厉,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隋玉咬住嘴唇,又委屈又愤怒,眼睛都憋红了。 他轻轻一推,将她按在座椅上,身体往前一低,把她困在车座与胸膛之间。 “姜不渝,你越来越放肆,打你是轻的!我以为你成熟懂事了,可你做的,你自己想想,做得对吗?” 她不但在马路上飙车,还对着警,察撒谎,这件事如果搞大了,她就是妨碍公务罪,诬陷罪,被霍家的那些人知道,别说什么霍家少奶奶,她连这座城市都待不下去。 而这事若被有心人渲染,会被描绘成另一个版本:霍家的继承人,跟一个女人公然调情逗趣弄到警,察那里。 这,传出去又是什么负面影响? 隋玉眼角挂着泪珠,直视着他阴沉沉的脸,吞了口口水。 她气上头,没考虑那么多。但此时一想,细思极恐。 她真是没脑子,才会想出这么个烂招数。 但同时这件事也提醒了她,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玩脱了边界。 她也想不明白,她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她也一直注意着姜不渝的身份,切不可在她回了原身之后,留给姜不渝应付不来的局面。 可今晚上,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想来想去,还是事情太多,层层压力下,让她乱了情绪。 “说话!”男人捏住她的下巴,以为她还不认错,语气更重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还有呢?” “我不该开快车。” “还有?” 隋玉想了想,微微蹙眉,还有什么错? 她疑惑的看着男人的眼,道:“还有什么?” 男人盯着她,眉心皱紧了几分,隋玉想了想,不情愿道:“我不该看到你装没看到。” 这算什么错? 隋玉私心里是不承认的。 要是他不来追她,她也不会犯下这一系列的错误。所以追根究底,他才是错误的源头。 隋玉吸了吸鼻子,该死的,姜不渝的哭包体质上来,又影响到她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沾湿霍衍的手背。 男人看那眼泪,他向来不喜欢女人哭。小时候,家里那几个女孩子一哭,只要看到他黑沉沉的脸,立即躲远了,都不敢在他面前哭的。 但这是他的小媳妇儿…… 男人的脸色松软了几分,他回身,从车头搁着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给她擦眼泪,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说你几句,你还哭上了?” 隋玉嫌他的手势不够温柔,擦得她皮肤疼死了。她一把夺了纸巾,抽着气指控道:“你还打我了。” 夏天的布料多薄啊,隋玉只感觉后面麻辣麻辣的疼。 直男的回答非常直:“那是你讨打。” 隋玉不想理他了,可又不能一直僵着,这对她没有好处。 毕竟,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姜不渝从来都是跪舔的那一方啊。她要让霍衍娶姜不渝,就只能服软。 可隋玉也有自己的心性,她又是个要尊严的人。 气氛,还是这样僵着了。 眼泪,也一直的流淌着。 霍衍听着隔壁座的哭泣声不断,只觉太阳穴突突的抽疼。 姜不渝这会儿倒像是三年前的那个样子了,除了哭,只会哭。 可打都打了,他就觉得她最近气焰嚣张,得压一压,不然她要闯更大的祸。 男人吐了口气,忽然推开车门。隋玉只顾着哭,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他,哑着嗓子问:“去哪儿?” 她知道男人都烦女人哭,可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 这男人也该不是觉得她烦,就跟别的男人一样,躲出去了吧? 是他把她带上车的,怎么能把她丢在这里? 霍衍回头,厉眼瞪了她一瞪:“老实坐着,别乱跑。” 隋玉也不想去哪儿,她被他打得现在屁股还疼,不想走路。 马路对面是一排商铺,就见男人朝着那商铺走进去了。 隋玉趁着他不在,低声道:“姜不渝,你再哭,你把他哭烦了,看他还理不理你。” 这句警告之后,那眼泪总算是停下来了。 待霍衍回来时,隋玉恹恹的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上车时,隋玉也没张开眼,但她动了下,像是要表明她没睡觉,清醒着的意思。 “拿去。”男人低声说道。 隋玉睁眼,他的拇指食指圈着一根冰激凌,后面三根手指夹着一片四叶草的垫子。 “这是什么?”隋玉拿着冰激凌,好奇的看了看那垫子,又贴在脸上感觉了下。 摸着凉凉的,软软的,里面应该是填充了水。这大夏天的,当枕头睡有点扁。 男人轻咳了声:“给你垫在屁股底下。”他瞄了一眼她身后。 隋玉:“……” 他还好意思说? 隋玉只觉自己的脸又热了起来,恨不得把那垫子甩他脸上。 136 呵,那女人,真敷衍 她愤愤的瞪他一眼,还是把垫子垫在了身下,那辣辣热热的感觉顿时下去了。 她吮了口冰激凌,哼哼唧唧的问:“哪里学来的?” 她不认为霍衍这种大老板,会知道这垫子用处。 霍衍没吃晚饭,进便利店买了面包跟水,只是隋玉刚才闭眼睡着,没看见。 此时,她听见稀稀疏疏的声音,扭头看过去,见大男人坐在那里啃面包,便觉得良心有点过不去。 “你……没吃晚饭啊?” 旭塘镇离这里很远的,但……晚饭时间早就过了,难道他又忙工作,忘记吃饭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来,男人的脸色又难看了。 他没搭理她,几口把面包解决,拿起矿泉水喝了大半。 一偏头,见女人小猫似的把冰激凌都快舔完了。 那时他买了给她敷眼睛的,倒是舔的起劲。 算了,她那样子,眼睛肿一点还显得肉多一些。 男人看了她一眼,忽然捏住她的下巴。 隋玉一口冰激凌含在嘴里,被他捏住下巴一时愣住,不知道他又想了她什么罪状忘了说,这会儿又想起了。 “干,干嘛?”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就着车上的光,左右看了看她脸色,哂笑一声:“还化妆了?” 隋玉听着他那语气不是味儿,道:“化妆怎么了,唐天泽是明星……星……好疼啊。” 她觉得他的手指没轻重,捏得她疼,抬手别开他的手,摸了摸下巴,抓着后视镜看了眼,红了。 她想把冰激凌戳他鼻孔里去,看他还烦人不。 男人淡淡扫她一眼:“唐天泽决定要走艺人路线,你大晚上的跑出来跟人家见面,如果被人拍到,你想过后果没有?” 他提醒她:“现在的经纪公司签艺人时,都会在合同里写明白,不能谈恋爱。如果有广告等商务合作,也会把负面影响写入内容条款,严重的要承担违约责任。” 隋玉摸了摸耳朵,这些她倒是听说过,只是,他跟她说干嘛? “我又不是跟唐天泽谈恋爱,你跟我说干嘛。”她将最后一口冰激凌全部塞到嘴巴里,小嘴一鼓一鼓的,用舌尖融化那冰冰凉凉的奶油。 霍衍看她这么没心没肺,不知是气还是笑。 但看她嘴唇上那白白一层,平静心湖像是被挠了下,心思浮动。 他再一次的捏住她的下巴,把嘴唇贴印了上去。 吃过冰的缘故,她的嘴唇很冰,在这夏季里倒是解热。 又带着奶油的香甜,软软滑滑,口感更好。 隋玉成了他口中的冰激凌,她晕晕乎乎,迷迷糊糊,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不明白他们怎么从剑拔弩张,都动手打架的地步,怎么演变到了如此境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算了算了,男女之间的秘密,是比天文学还要深奥难懂的东西。 这晚,霍衍没回旭塘镇,在老宅过的夜。 老宅的佣人们只看到这天晚上,大少爷是与姜小姐从一辆车子上下来的,大少爷还对乔忠管家说去某某路上把那辆白色大奔给开回来。 所有人都想,姜小姐的那顿晚餐果然厉害,竟然让沉迷事业的大少爷不顾工作,宁愿放弃两个小时的时间,亲自把姜小姐送回家。 要知道,当初大少爷就是嫌旭塘镇太远,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路上,这才在旭塘镇租酒店住下的。 所以早晨,当他们睡眼惺忪的准备新一天的早餐时,看到姜不渝又在厨房忙活开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隋玉晚上睡得不好,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霍衍啃面包的样子。 虽然知道他忙起来肯定是食不定时,但既然看到了,总要关怀一下。 她用山药红枣做了营养米糊,煎鸡蛋饼,素小笼包,还弄了个水果盘,荤素搭配,又容易消化,最适合他那种口味刁钻的人了。 做完这一切时间还早,她就又去睡回笼觉了。 霍衍一早起来,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东西,微微怔了下。 他的早餐比较固定,这几样不像是厨房会给他做的。 乔忠站在一边解释道:“这是姜小姐很早就起来给大少爷您做的。” 霍衍又看了一眼那几样东西,算上水果盘,也就四样东西,跟她送给唐天泽的一样多,但是这所有的食材加起来,估计都不及那一道薄皮烧麦来得复杂。 呵,那女人,真敷衍。 隋玉刚要睡着,觉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 她想,还是不要太早起床,容易感冒。 楼下,霍衍把还是把那早餐都吃完了。 他不知道,那女人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厨艺,昨晚上的那什么甘蔗鲮鱼萝卜荷包蛋汤薄皮烧麦肯定更好吃。 男人看向乔忠:“姜小姐吃完了早餐才去睡的吗?” 乔忠点了头:“是的,还说,如果她中午没醒,不要去叫她。” 霍衍微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他去厨房走了一趟,从冰箱拿了瓶鲜牛奶。 乔忠只当他吃完热的想再喝点冰的,反正天气热。 柔软的拖鞋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房门打开的时候,隋玉根本没听到声音。 她睡得沉,梦里梦到了她的师父,拉长着脸不停的数落她,说她把生地黄跟熟地黄的药性弄错,罚她大声背一百遍。 小小年纪的她,一边哭一边背,忽然发现那拉长着脸的中年男人越变越年轻,竟然变成了霍衍的脸! 他一把拽过她,把她压在腿上,说她不长记性,打一顿就老实了。 小隋玉吓得讨饶,边哭边背书,背得特别顺。 霍衍弯着腰,正看这姑娘嘴里嘀嘀咕咕,在念什么帝皇帝皇,忽然就见她急得要哭。 男人本来想直接把她叫醒,心一软,将牛奶先放在床头柜上。他坐在床边沿,将女孩从被窝里抱出来,低声哄她:“别哭,我在这里,别哭了……” 小隋玉只觉得身体被轻晃着,面前那张严肃的脸又变了,那抹了发油的背头此时是柔顺的,额前发垂在前面,将男人硬朗的脸部线条变得柔软了些。 她有点懵:“师父?” 霍衍皱了皱眉,师父? “你叫我什么?” “霍衍?”隋玉这下彻底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自己的手,哪里是那小小的小孩手,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师父,他是霍衍,她竟然还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胸口睡觉! “呃。”隋玉大清早的吓出了个嗝,他应该没听到她说梦话吧? “我,我刚才做梦来着。”隋玉张口结舌,急着想说点什么,又不记得自己梦了什么,“我,我忘记了。” 霍衍见多了她机灵的样子,乍然见她这么笨嘴拙舌的,还觉得有点可爱。 他侧身,将床头柜上的牛奶拿了,贴在她肿得像是核桃一样的眼睛上。 隋玉“嘶”的一声,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她用另一只眼睛瞧着霍衍:“你是专门来给我敷眼睛的?” “嗯。”男人的声音磁性,但吝啬多说一个字。 隋玉想,这男人昨天把她搞哭了,现在来赎罪也不晚。 男人则想着,她的智商,大约昨晚上抖机灵的时候遭报应,老天看不惯,暂时收回去了,怪不得梦里帝皇帝皇的叫。 隋玉贴着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享受他的服务还觉得挺舒服,随口问道:“早餐好吃吗?” “嗯。”男人给她换了一只眼睛敷,“你会做饭,以前怎么从没见你做过?” 隋玉心慌了下,她不止会做饭,而且还做得很好。 但这是被逼出来的。 射雕里,黄蓉为了让洪七公教郭靖武功,便一道菜一道菜的投喂他,而隋玉则是为了学古玩师父的手艺,看遍了美食书籍,一道菜一道菜的学,学成了再去投喂那老头子,这才得了一身本事。 隋玉看过姜不渝的记忆,知道她小时候起,就被姜大丰夫妻逼着干各种家务,连杀鱼都让她去做,还舍不得她上灶台做饭吗? 不过,也不知姜不渝太胆小,不敢往厨房走,还是她有点小聪明,来了霍家老宅之后,她从没碰过锅碗炉灶,老爷子回来,她也只在他们面前做做端茶倒水的活儿,也就没人知道她会做饭。 隋玉垂下眼睫,淡淡道:“我会做饭,不是应该的吗?” 霍衍听她的语气低落,垂眸看她一眼,想到她那叔叔婶婶的那个德性,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记得前不久,那对夫妻还上门来闹过。 那时候,是姜不渝独自回南城,她在那个雨夜,在那对夫妻面前狠狠立了威,彻底跟他们划清了界限,也吓得他们不敢再来找她的麻烦。 他想到了什么,道:“你的叔叔婶婶,那次怎么会突然来闹?” 当初,可是说的很清楚,一千万买断他们对姜不渝那些年的抚养,从此两不相干。 隋玉扯了扯嘴唇:“有人诱惑他们的儿子,让他出道当明星。” 霍衍看她的表情:“你觉得有人在背后布局?” 隋玉笑着看他,眼睛里冰凉。她阴阳怪气道:“不然呢,哪个星探瞎了眼,看上他们的儿子?” “哎哟。”她摸了下脸,嗔怒的瞪男人掐她的脸。 霍衍表情严肃:“大清早的,好好说话。” “知道是什么人了吗?”男人摸着牛奶不冰了,拧开了盖子,递给她。 137 才给她个好脸色,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隋玉刚睡醒,正觉得口渴,可她这么赖在他怀里又觉得舒服不想动,就没伸手去接。 她的下巴朝着那牛奶抬了下,以眼神示意他喂。 他把她辛苦做出来的项目交给别人去做。 她天没亮就给他做早餐。 他昨天还把她打哭了,流了那么多眼泪,喂口牛奶怎么了? 霍衍瞧着她,一动不动。 从小到大,霍家的那些弟妹们都没享受过他亲手喂的待遇。 他为她好,她不领情。 她给别的男生做晚饭,饿了他一整晚,害的他啃面包。 她还害得他被警,察查问,活了快三十年,从没有过这种遭遇。 才给她个好脸色,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不过…… 男人盯着她粉嫩的唇瓣,想到昨夜那个美妙的冰吻,心思浮动。 他捏着玻璃瓶,送到她唇边,隋玉不客气,张口就喝。 鲜奶味浓,不过他亲手喂的,感觉口感更好。 隋玉乐得享受某人的伺候,眼睛微微眯起,喉咙一动一动,徐徐咽下冰冰凉凉的牛奶。 不一会儿,那一小瓶鲜奶见了底,隋玉想舔嘴唇时,蓦然的,男人低下头来。 他将她的唇描摹了一遍又一遍,而她则承受着他的轻抚,两人早就忘记了心里的那些小计较。 他们也不会知道,男女之间的计较,不是一件两件,三件四件事情能够掰扯的清楚。它们错综复杂,等到想要理清头绪时,才发现,何为“情不知所起”,又发现,何为“剪不断理还乱”。 这样那样的亲了十来分钟,男人直到把她焐热了,这才松开她。 隋玉喘着气,终于发现男人的殷勤是不怀好意。 只是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又软又娇,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像个软趴趴的娃娃,靠在他胸口没一点点力气。 霍衍则是吃过后,觉得自己的这瓶奶喂得值。 冰冰凉凉的,跟昨晚的冰吻一样甜。 应该是更甜。 他轻晃了下她,道:“你还没说。” “嗯?说什么?”隋玉早就忘记刚才他们在说什么了。 “那个背后布局的人。” 隋玉抬头看他,只见男人面色清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一样。 他怎么这样,“你侬我侬”是他先造出来的气氛,一秒回到现实的也是他。 隋玉看他那道貌岸然的样儿,心里先鄙视了一番,道:“我怎么知道是谁。看我不顺眼的人那么多,怎么找。” 霍衍低头看她,她垂着眼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虽这么说,可霍衍觉得她没有说实话。 那人利用姜大丰一家来找她的麻烦,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她能放过? “是吗?” 隋玉把玩着睡衣上的纽扣,轻漫道:“我本就想着找什么借口,让他们交出我父母的店铺,那背后布局的人把机会送上门来,我就将这事相抵了。” “她如果再来找我的麻烦,那我再想想办法,除害。” 霍衍见她不肯说,也就没再勉强她。他道:“既然你知道看你不顺眼的人多,就老实点,别到处惹事。” 男人说完,站起身便走了。 隋玉瞧着他的背影,一脸懵。 什么叫老实点,别到处惹事? 她惹什么事,还不是他嫌她没本事,要她证明自己,给她弄来了点事情做,这会儿又警告她,别再插手小高村的事儿? 没门! …… 旭塘镇。 郑芮一早起来,没看到霍衍的车。 她进餐厅用早餐时,项目组的所有成员都已差不多吃完,正趁着没开工时聊天。 他们见到她,就跟她打招呼。 郑芮微笑着点头应声之后,问了一个与她同桌的组员:“怎么没看到霍总,他已经吃完了?” 那组员正在啃玉米,闻言想了下道:“昨晚上霍总好像没在酒店过夜。我看他晚上开了车走的。” 旁边一个没有眼力见的小伙子接口道:“是啊,霍总的老家就在南城,姜小姐应该是放暑假了,霍总抽空去陪一下呗。” 姜不渝与他们工作过一段时间,见过几面的缘故,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大三学生。 话题打开,其他人便议论了开来。 “……说也奇怪,姜小姐放暑假,不是更有时间做我们这个项目了。她怎么反而不过来了?是跟霍总吵架了吗?” “我听说,姜小姐上次去北城,好像是没有得到霍氏总部的重视,被刷下来了。” “怎么会,我觉得姜小姐做得很好啊。她还是个学生,就把小高村给谈下来了。我们这么多人去,哪个不是被那里的村民赶出来。” 一个女生愤愤不平说了句话。她一开腔,另外几个也帮腔了起来。“是啊,要不是姜不渝,我们还在原地踏步。老实说,我当时都打算退出这个项目了。” “没错,我也这么想过。跟村里人打交道太难了,你说什么规划,他们听不懂,就知道跟你谈钱。还是姜不渝有脑子,知道挖渠引水的办法,灵活运用。” 几个人说话时,都没注意到郑芮的表情。 她低垂着脸,不紧不慢的吃早餐,别人也就看不清她的脸色。 他们说那么多,不就是在说她不及一个大三学生? 笑话,她出社会做事的时候,她还在渔村打杂扫地呢。 她就是运气好,认识了福临楼的那个女人,她还利用职务之便,给那福临楼输送利益。 要不是给霍衍面子,她早就揭穿她。 小小年纪,还没站稳就想着给自己捞好处…… 郑芮心中愤然时,旁边有人叫了她几声。 “郑总?郑总?” 郑芮回过神来,听那女孩道:“郑总,您也去北城总部的,当时发生了什么,怎么姜小姐就甩手不管了呢?” “我觉得吧,姜小姐负责小高村,跟那边的人熟悉了,由她出面解决矛盾,总比我们这帮人去好吧?” 女孩实在是怕那些扛着锄头家伙的村民,每次去都弄得灰头土脸,她害怕被他们打。 不止是她,别人也不想。 郑芮搅着咖啡,抿了口,微微笑着道:“姜小姐把问题都处理了,那么你们做什么呢?” “这次,霍总把工作交给我来负责,也是希望能够彻底解决问题。你们是项目组的成员,也应该去想一下,怎么把事情妥善,圆满解决的方法。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大三学生身上。难道,你们这些研究生毕业的,要跟我说,还不如一个本科没毕业的?” 她平时看起来亲和,可犀利的时候,别人还是看得出眼色的。 那些人便借口有事起身离开了。 负责后勤保障的组员留了下来,大着胆子问道:“不是有霍总在吗?霍总没有帮姜小姐说话?” 她们还是好奇,北城发生了什么。 郑芮道:“霍总向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而且这次那些村民闹事,霍总大概是不想姜小姐受到伤害吧。” 她没心情再聊下去,放下咖啡杯就走了。 转身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姜不渝,姜不渝,这些人既然把姜不渝捧得那么高,那她就让他们看看,真正把喜乐城做起来的人是谁! …… 八月底,小高村村民与赵家村村民再起冲突,此次冲突更大,旭塘镇下属各村基本都派了代表,把小高村村委会都围了起来。 村委会里面不只有村部领导,还有有霍氏与福临楼派驻的代表,这次,小高村更多人提出了解除协议,要求一起搬迁。 赵家村请来的风水师站在山顶,手持着罗盘,对众村民侃侃而谈,说风水的重要性。 这时,几辆警,车停在山脚下。车内下来的警员维持秩序,几个警员上山,以蛊惑村民,造谣生事,妨碍治安管理等理由把那风水师带走,这才把局势稳定了下来。 隋玉得知那边的情况时,正在福临楼与解语签合同。 她正在检查合同内容,解语优哉游哉的喝茶,敲敲她面前的桌子:“看这么仔细,你怕我卖了你?” 隋玉眼睛都没抬,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凡是要签字的东西,甭管是谁,都要仔细看。” 解语没好气的翻白眼,她的手机响了,听完电话里的汇报,她把将隋玉手里的合同抽了过来。 “不用签了。” “什么意思?” 解语冷笑了声,道:“郑芮报警,把那风水师抓了。这一记威慑下来,他们还怎么闹?” 话虽这么说,可解语的脸色难看,并没有事情解决的轻松感。 隋玉沉默着,手指转着签字笔,她观察着解语的表情。 说实话,她也曾动过那样的脑筋,觉得将散播谣言的风水师抓了就没有了矛盾。 可,风水之说,连大学都开设有讲座,不尽然全是迷信。 周易博大精深,眼前就有这么个家里出了伟大风水师的人在,隋玉直觉上觉得,不应该那么做。 她把那合同拿过来,刷刷写下“姜不渝”三个字,道:“看你这这表情,就知道,在你看来,郑芮走了一记坏招。她惹了大麻烦?” 解语看了她一眼,道:“古时候叫风水,用现代科学观点来看,风水之中,涉及了地理、生物、地质,天文等各种因素。郑芮把人关起来,无非是叫人闭嘴。可千百年来,风水之说深入人心。怀疑的种子种下了,那些村民只会以为,这是第一个应验的坏征兆!” 138 有那么开心? 隋玉心里咯噔一声,这岂不是让人闭了嘴,却让谣言在村民心里疯长? 只听解语冷笑一声,道:“你且看吧。这股风,压不下多长时间。她要想与别的村子去谈,一户人家都没想说动。” 隋玉手里捏着一张废纸,无意识的折了再折,等回过神来时,发现那纸被她折叠成了小时候玩的东南西北的那种折纸。 她索性拿了笔,在那四个角上写下东南西北四个字,再在里头分别写上做什么,两只手套进去玩。 解语看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倒是心大,这就玩起来了?” 她辛苦营造气氛,她就没感觉到?默契呢? 隋玉食指跟拇指分别动着,对她道:“这有什么。郑芮跌的越惨,我再动手,岂不显得我英明神武?” 她看了眼解语:“我合同都签下来了,放心,现在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福临楼要是垮了,谁给我工资?” 依照她对郑芮的了解,她那么自负骄傲的人,跟本不屑与两脚是泥巴的农夫打交道。如果不是霍衍要做喜乐城,她根本不想参与进来。 隋玉猜测,郑芮不单单把风水师关起来这一招。 她闭上眼睛,试着站在郑芮的角度想问题,手指上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一张一合,她心里默念,南三。 睁开眼一瞧,打开南三位,上面那句话是:上面。 上面…… 隋玉眼眸微动。 旭塘镇下管辖十二个村子,大村三百多户,小村一百多,挨家挨户的谈判,工程浩大,霍氏做的是公益项目,调配人数有限,不可能这么做的下来。 小高村是示范点,依照霍衍的规划,是让别的村看到小高村,接着加入进来的。另外,他也是想要让那些有分歧的领导们看到喜乐城的可行性…… 上面……就是说,这次大范围的冲突之后,他们不打算再磨时间,要从南城市领导着手,让他们给个定论了? …… 南城市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了许多,隋玉像中年人那样,每天早晚看本地新闻。 她安安静静的,让霍衍都以为她真的老老实实养身体了。 那次体检之后,医院只得出她疲劳过度的结论,在霍衍的要求下,给她开了一堆的补药。 隋玉早晚一包苦药,却如喝水一般,眉毛都不皱一下,让霍衍觉得她小时候是不是喝黄连水长大的。 霍衍不知,隋玉跟着何应在学中医的那些年,那老头子为了打磨弟子,让他们互相诊治,互相开药。那些男弟子见她能吃苦,总开特别苦的药方给她。 隋玉也是不逞多让,开更苦的药给对方,互相伤害,到后来,以自己给自己诊脉,自己开药作为结束。 不过霍衍见她如此配合,买了不少甜的小零食给她。 蜜饯糖果果冻,多得都让人以为家里来了个小孩子。 周六傍晚,霍衍从旭塘镇回来吃晚饭。 餐桌上已经铺好了三菜一汤。 他看了一眼,依然是李厨做的,没有她做的菜。 男人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刷手机的女孩,严肃的敲了敲桌:“吃饭玩什么手机,吃饭。” “哦。”隋玉很配合的将手机反面放下,先喝了口汤。 她见男人板着脸,问道:“怎么这个表情,谁惹你了?” 她给他夹了一根菠菜,自己把鸭肠捞出来吃了。心道:吃吧吃吧,大力水手。 霍衍瞥她一眼:“这几天在忙什么?” 隋玉耸了下肩膀:“练技术。”说着,她想到了什么,眉眼飞扬了起来,“我新接了个活儿,这一票应该能赚不少钱。” 霍衍看她有事干,想她能放下小高村之事,也就不再细问了。 只是,这念头才落下,他自己又问起:“谁帮你牵的线?是那连舟?” 隋玉:“……” 她将脆嫩的鸭肠吃完,道:“是秦老爷子。连舟在北城,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她的这说法,已经很克制了。 事实上,自从她给连舟发了那封邮件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络就少之又少。 她给连舟打过电话,想以归还“浦隋玉”工具为由,了解一下原身的情况,但连舟只说不急着归还,就挂了她的电话。 他似乎很忙,说的话极少,隋玉猜测大概是何应在来了,浦金悦夫妻盯得紧,他不想被人听到什么,就以此来暗示她,不要问“浦隋玉”的情况。 但从她这阵子身体没再继续消耗来看,何应在似乎是停止了治疗,在想别的治疗方案。 隋玉吃那么多补药,对姜不渝身体的过度消耗也有些作用,如此之下,她还能再关注着小高村的进展。 霍衍听她提起连舟的那语气,好像见不到他,让她很不高兴似的。 男人微眯了下眼睛,说话语气也便凉了起来:“我下周去北城,要帮你去看看他?” 隋玉递了个眼神过去,冲他扯着唇角一笑:“你这语气不对啊……你真的要帮我去看,能帮我顺便带个礼物吗?” 男人眉心微蹙,她还真来劲了。 但男人的脸色没有什么波动,冷冷道:“倒也不是不行。捎带的费用给的起就行了。” 小气就小气,说得明明白白多好,干嘛这么委婉,还瞧不起她没钱? 隋玉皱了皱鼻子,捏着筷夹了一根芦笋。 这季节的芦笋有点老,掐了长长一截根部,只剩下一个嫩头,好在味道没怎么变化。她不紧不慢的道:“你把我捎带着去不就好了。” 男人的手指紧了下,又有点想揍她。 一个唐天泽,一个连舟,她还真是不缺人啊。 霍衍沉了口气:“你就要开学,我之后工作会更忙,就当陪你过假期。你要去的话,就去收拾行李。” 隋玉眼睛一亮,猛地转头看他。 她以为他不会同意的。 这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把脖子扭到了。 隋玉冲着他笑,道:“好啊,一会儿就去收拾。” 她一直缺个机会去北城,霍衍在南城的话,她是离不开这地界的。 霍衍瞧她的笑,觉得刺眼。“去北城,有那么开心?” 隋玉摇摇头,望着他:“主要,是能跟你在一起啊。你想想看,你经常这么来来回回的走,除了旭塘镇的工作,还要应付推不开的出差。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能有多少呢?” 霍衍听她说得可怜,心微软。 像她这个年纪恋爱的女生,哪个不是身边男朋友陪着。而他太忙,她能做到不黏人,就已是难能可贵。 他摸了摸她头发:“吃饭吧。”他给她夹了片肉,总觉得她的身体像是装了个漏斗似的,不管吃下去多少,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就算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那么多补药调理,这一天天的像是坐月子一样给她补营养,怎么就不见长肉呢? 若不是她体检时他全程盯着,他就要怀疑医院机器坏了,或者他们弄错了标本。 隋玉听他说起时,眼眸微虚。她道:“长不胖多好,别人羡慕不来的。” 吃完饭碗,隋玉去收拾行李。 见到何应在,她要叫他不要把她当实验对象,折腾死了,他就没徒弟了。 翌日,隋玉便跟着霍衍上了飞机。 出了机场,依然是宋以琛过来接机。一路上,他都在对霍衍汇报工作,听情况,那些董事们听到了南城的风声,知道喜乐城进展不顺利,又在展开新一轮的抵制。 隋玉一路欣赏风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拿出耳机塞在耳朵里,打开音乐软件。 宋以琛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对着霍衍道:“那位黄老先生太太的寿礼,已经准备妥当。” 霍衍点头,还未说什么,隋玉开口道:“那黄老先生的太太要过生日?”她看向霍衍,“你也被邀请了?” 霍衍淡淡看她,宋以琛淡笑着道:“霍家在南城有名有姓,霍总又恰好在南城,自然在邀请之列。” 哪怕双方背地里斗个你死我活,场面上的事情依然要做。 隋玉看了眼霍衍,拉长着脸:“你没跟我说。” 霍衍抿着薄唇不说话,隋玉又看看他,再道:“女伴是谁?” 他这个身份,不可能只身前往。 霍衍捏了捏衣袖上的折痕,轻描淡写:“黄太太的生日宴会,届时会有很多人到场,包括南城的一些大人物。” 隋玉轻轻扯了下唇角,自嘲道:“是想说,我没资格?还是说,这回我没有利用价值,下次再上?” 她生气时,说话语气就尖锐,让人听了皱眉。可她没办法不生气。 难怪他这么痛快的答应带她来北城,原来是补偿啊。 上一次,她在福临楼露面,是她主动跳出来,霍衍将计就计,给了她表现的机会。 在北城时,他给她一个助理的身份,让她在董事会露面,但她搞砸了。 相处这么久,这段日子相处的也算和谐,她都想给自己发个和谐福,却仔细一想,原来是聚少离多,才让她生出了错觉,觉得他们感情渐融。 让她都忘记了,姜不渝成为霍太太,是有条件的。 隋玉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窗外。 不再多话,不想做个咄咄逼人的人。 139 定心丸 霍衍偏头看她。 阳光下,她的脸色才不至于显得那么苍白,只是没什么肉感,立体的轮廓线条让她看起来冷酷,她不笑的时候,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远了。 阳光也使她的手机反光,凸显着这电子产品的存在。 男人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把那音量提了上去,再还了回去。 做完之后,他看向前面开车的宋以琛,眼神冰冷。宋以琛在后视镜看到了他冰冷的眼,目光瑟缩了下,忙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还是在麋鹿酒店下榻。 隋玉自己开车门下车,拖着行李箱便进去办理入住,看都没看霍衍一眼。 霍衍微蹙着眉,看着那道娇小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宋以琛看了看霍衍:“霍总,姜小姐小孩子脾气,过会儿应该就没事了。要不然,一会儿给她买些她喜欢吃的东西?” 霍衍冷冷看他,抿着薄唇没开口,宋以琛在他冰冷的视线下,笑容僵在脸上。 跟在霍衍身边那么久,知道他是个冷漠不多话的男人,可他从来不会用这样冷淡的眼神看他。 那冰冷的眼神里,有警告,有厌恶,这不是一个老板对信任的属下该有的眼神,也不是对亲近的朋友该有的眼神。 宋以琛感觉后背起了一股冷意,喉结滚动了下,讪讪道:“那……霍总,我先回车上等您。” 霍衍淡漠的看他一眼,走向电梯。 按照以往的情况,都是宋以琛帮他把行李送上去,再等候他的差遣,霍衍向来繁忙,他们都是边走边说公司的情况,以节约时间。 可是这次…… 宋以琛坐在车内,脑中回想霍衍的疏离冷漠,捏了捏手指,给郑芮打了个电话。 过了几秒钟,电话那一头接通。 宋以琛淡声道:“姜不渝生气了。”他透过玻璃窗,往酒店大楼看了眼,“气得不轻。” 目的算是达到了,但宋以琛脸上没有高兴的神色,他掀了掀唇角,露出几分苦涩。 郑芮正在南城的市办公厅,与那几位大人物商谈旭塘镇的事。她站在走廊,听着宋以琛失落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宋以琛沉了口气:“没什么。”他顿了顿,“做好你的事,祝你成功。” 远处,霍衍高高的身影正从酒店出来,宋以琛收回目光:“我要回公司了,挂了。” 南城,郑芮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握着手机兀自出神。 宋以琛的这个电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做得好,姜不渝与霍衍闹翻,他们就没机会共处一室了。 姜不渝与霍衍一起回北城,郑芮看着不高兴,害怕他们走得太近,害怕霍衍爱上了姜不渝。 她要趁着这次机会,让霍衍知道,只有她才是他的得力拍档,只有她才配得上他,也只有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对他不离不弃。 姜不渝那种耍小性子的小女生不成熟,跟本不适合他。 她要让霍衍把姜不渝排除在外。 郑芮不希望看到霍衍与姜不渝有独处的机会,就给宋以琛旁敲侧击,示意他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姜不渝,她将与霍衍一同参加黄太太的生日宴会。 姜不渝既然那么在乎霍衍身边人的身份,她知道了的话,一定会闹脾气的。 霍衍这个人,对女人其实没什么耐心的,姜不渝一再的闹脾气,迟早把霍衍的耐心耗光。 正如宋以琛说过的,她只要耐心等着,等走了一个闻彩姝,她还可以再等走一个姜不渝。 不管等多久,她终会等来只属于她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郑芮唇角翘了起来,眼底闪着光亮。 办公室主任出来,见到郑芮在笑,走过来打招呼道:“郑总,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郑芮微微一笑,道:“没什么……秦市有空了吗?” …… 隋玉不是一个为了小事就吵架的人,她若是非要与霍衍一起参加那什么黄太太的生日宴会,只要动一些小手段,就能成为霍衍的女伴。 况且对她而言,应酬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但她把小事化大,是要利用这个矛盾,让霍衍不能干涉她的事情。 到了房间之后,隋玉先给解语打了个电话,让她搞到那黄太太生日宴会的入场邀请,然后换衣服打车去顺安医院。 医院里,还是那俩大高个保镖,像是门神一样的戳在门口。 隋玉走过去时,那俩保镖见到她明显愣了下。隋玉冲他们笑了笑:“两位大哥,好久不见。” “呃……姜小姐,二小姐有您这位好朋友,真是有好福气。” 周维朗派人去南城查姜不渝的底细,得知她与霍家有关系,不敢得罪她,让保镖以后看到她,不得无礼。那俩保镖这回再见到姜不渝,这才收起了傲慢,主动说些恭维的话。 隋玉扯了扯唇角,不太想把时间浪费在门口的这两条狗身上。她道:“现在我能进去看看她了吗?” “能,当然能。”那保镖立即退开站在一侧,帮她把门打开。 隋玉进去时,只看到“浦隋玉”静静躺着,没有连舟,也没有何应在。 她先看了下四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浦隋玉”身上插着的很多管子拔了,连氧气都撤了,只手指上夹着心电图仪器的线,一根线插在她的胃部,用以打入流质食物。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原身身体恢复的差不多,那脸色都红润了起来,甚至比姜不渝的还好。 这应该是何应在的功劳。 隋玉担心病房内装了监控摄像头,不好明目张胆的抓着原身的手给她把脉,便借着“姐妹情深”,抓起她的手,恰到好处的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心跳有力,速度沉稳,肝脏肺腑器官运作都正常。 这时,病房门推开,隋玉察觉有人进来,放下原身的手,一脸悲伤道:“浦隋玉,你要赶快好起来,我还等着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你要做我的伴娘啊,我给你留了位子的。” “姜小姐要结婚了?” 来人是周维朗。 隋玉抬起头,看到周维朗故作难过的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同他打招呼:“周先生,你好。” 周维朗的笑比起之前,明显带着恭维,他说了几句好听的话,隋玉耐心的听了几句,打断他话问道:“怎么没看见连舟呢?” 周维朗愣了愣:“啊,姜小姐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隋玉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她微微蹙了下眉,“他不好吗?”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连舟他前些日子在酒吧,也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被人打伤了。连家很生气……”他瞥了眼隋玉,讪讪笑了声,“连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总之,他们把他关了禁闭,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 隋玉默了默,难怪几次与他联系,他都言语简单,不太想多说的意思。 周维朗在前,隋玉不能够表现出什么,她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周维朗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浦隋玉”,“好在这段时间,我这妻妹情况好转了许多。不然连舟也不会放心在家待着的。” 隋玉眼眸微转,微微笑着道:“我看着她的氧气都撤了,真的比上次我来看她时,情况好转了很多。要不是那几根管子还插着,我都要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之前连舟跟我联系时说,他请到了一位高人来帮她诊治,是吗?” 周维朗讪笑着点头:“是啊,是有这么回事。” 隋玉见周维朗承认,但表情显得古怪,她问道:“周先生是有什么话想说?” 周维朗道:“连舟明知道‘隋玉’的师父是何应在,他之前不去请他来,反而去找那些别的什么名医,拖到这会儿才把人请过来。那位师父大概是生气,给‘隋玉’调理了一阵子,就走了……” 隋玉眼眸微垂,听着周维朗“刻意”的发牢骚。 连舟一开始不去请何应在过来给她的原身看病,是他知道,她与师父闹翻了,两人关系正在冰点。连舟了解她不愿低头的性子,这才去找其他名医。 第二,何应在一生痴迷寻找散落在民间的古药方,他到处走,连舟很难找到他。 连舟对“浦隋玉”的尽心尽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周维朗这般故意说连舟坏话,说到底,是在掩盖师父被他们赶走了的事实。 她甚至可以笃定,连舟被人打伤,也是有人布下的局。 因为何应在与“浦隋玉”有师徒情分,若他与连舟联起手来,坚持要把“浦隋玉”转院,浦金悦即便是亲姐姐,也架不住门生遍天下的何应在三天两头来找麻烦。 浦金悦夫妻应是头疼了,这才布了局,把连舟弄走,何应在少了连舟的帮忙,浦金悦又仗着亲姐姐的身份有权处理妹妹的去留,何应在就被他们气走了。 隋玉理清楚这其中的奥妙,看周维朗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厌恶。但她把这份厌恶很好的藏着,她笑着应和:“原来是这样……” “连舟也是沉不住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跟人起冲突呢。我原本打算,这次来北城,要好好与他聚一下的……” 140 似乎惹毛了那个男人 与周维朗虚应了几句之后,隋玉出了那些的视线,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虽然说,眼下她不希望何应在对她的原身做过多的介入治疗,可周维朗夫妻因为惧怕她醒来,而对连舟下手,这激怒了她。 只是,连舟受伤,为什么秦盛文提都没提? 难道说,他不知道? 隋玉想到连家与秦家的微妙关系,暂且不予理会。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她不会让连舟白白吃了这个亏的! 隋玉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解语打来的。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时,正低着头,也就没留意到从电梯内走出来的人。 她划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解语……” 电梯门即将合上时,忽然有人挡住了感应门。 那门再度缓缓打开,而隋玉的右手手指还停留在一楼键上。 她望着那打断关门的人,只觉得眼前这个一脸急切的男人有点眼熟。 那人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目光灼灼的看她。 “你……”隋玉的电话已经讲完,她收起手机,“我认识你?” 那医生道:“咱们应该是见过。”他提醒,“安全通道。” 隋玉想起来她偷听周维朗与浦金悦谈话那次,遇见有个医生突然进来,把她当做偷窥贼。 隋玉脸色微红,解释:“我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道:“我刚才听见你说……解语?” 隋玉一愣,一时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她愣愣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里起了几分防备。 解语的哥哥来南城绑她的画面还在脑中,她不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也是她的“仇家”。 只是看他斯斯文文,与解峰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差别太多,而且看他像是个医生,应该不是。 不过,看人不能看外表,隋玉冷冷道:“你听错了。” 男人见眼前这个女孩一脸防备,他先走进电梯,按了电梯关门键。 隋玉用余光瞥着他,见他双手抄兜,沉默的望着前面的显示屏。 电梯往下滑,安静得似乎能听到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男人突然开口,说道:“我叫顾钧,暂时是这顺安医院的医生。我有个朋友也叫解语,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认识的是同一个人?” 隋玉嘴唇微动了下:“暂时?” 她狐疑的看他,见他年纪轻轻,便误以为他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她道:“不管是不是认识的同一个人,我跟你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来自外界的光射入进来。 隋玉迈步走出去,本以为那个男人会识趣,却听后面脚步跟了上来。 顾钧腿长,几步就追上了她,并且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眼神坚定,说道:“我在找解语,我想知道她在哪里。” 隋玉看了看他:“你刚才说是她的朋友,既然是她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顾钧唇角微翘了起来:“听你的口气,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解语了。” 隋玉有种被套话的感觉,感觉被小奶狗的外面欺骗了,眉心皱起。 但当她看到男人手机上的照片时,她倒抽了口气,眼睛都睁圆了:“你……她!”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躺在被窝里,没穿衣服,至少是上半身没穿衣服! 不是……准确的来说,是解语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以他的手臂为枕,她还睡得很香! 隋玉被画面震撼,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失灵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描述那画面感。 她一直以为解语撩小鲜肉,只是限制在嘴上,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还把人搞到床上去了! 顾钧看女孩的神色,便知道她说的是他的那个解语没错了。 毕竟这个名字很少见。 他道:“看来,我说的没错。” 他收起手机,无意让人多欣赏他与解语的床,照。要不是这女人矢口否认,他也不会拿出来给人看。 隋玉撇撇嘴:“是又怎样。你们既然都亲密到这程度了,还能不知道她在哪儿?” 顾钧淡淡道:“如果我说,我要找她对我负责?” 隋玉的面皮微微抽动了下,尽管她现在的处境,实在是没心情笑,可听到这话,还是很想笑出来。 她听到了什么? 向来只听说男人对女人负责,还没有男人吃亏了找女人负责的。 顾钧见这女孩睁大了眼睛,半天也没个话,知道这理由大概是不能让她松口了。他眼尾轻轻一挑,身体微弯,他那俊逸帅气的脸便朝着隋玉靠近。 隋玉本能的身体往后斜,就听男人低声道:“如果你不说,那我就将你偷看别人偷,情的事情说出去。” 隋玉呼吸一窒,瞪圆了眼睛。她都解释了,她不是偷窥狂! 男人直起身体,似笑非笑的看她:“我看你一次又一次的来医院,应该是来探病的吧?如果这医院传起来,你有这方面的癖好,就不知你的朋友……” “闭嘴!”隋玉烦躁的捏了捏耳朵,暗骂解语这是找了个什么小奶狗,这么阴险,这身白大褂是狼皮吧? 她道:“我不知道解语想不想见你。她是不见北城人的,你等我问问看。” 顾钧扬了下眉毛,掏出手机,储存了她的联系方式,道:“如果你删除,我就让这里所有人知道……” “放心,不会!”隋玉咬牙切齿,把顾钧的联系方式存下。 顾钧看她的样儿,心道解语那丫头倒是找了个有义气的朋友。 不过她不愿意见北城人,只说明她不愿见齐臻。 只要他们不见面,他就有希望。 隋玉回到酒店之后,便给解语打了电话。 “你行啊,难怪不敢来医院,原来医院也有你的小狼狗啊?” 解语听着她一口一句医院,就知道她碰上了顾钧,只是他们两个不认识,怎么能搭上话? 隋玉道:“他把你俩的床,照给我看了。你被人拍照片了,人家要找你负责呢。” “什么!”解语抓着手机跳起来。她正在福临楼,这嗓门一提,周围宾客看过来,古老板差点就跑过来问长问短了。 解语抓着手机,躲到了三楼的包厢里。“他居然偷拍?”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钧居然趁着她睡着,拍下他俩同床共枕的照片!他还拿着她的照片给别人看! 解语恨不得钻地板缝隙里去。 她这辈子,拢共就睡了这么一个,没想到第一个就遇上麻烦了。 隋玉不知解语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说道:“他向我打听你在哪里,要说吗?” 解语正烦躁,她不想再陷入麻烦的感情漩涡,再者,齐臻那边纠缠着,她不想顾钧牵涉进来。 “不要说。” 隋玉应了声:“嗯。不过,我看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真要查的话,迟早要知道的。” 解语捏捏眉心:“能拖就拖吧。” 她不是快刀斩乱麻的性格,要不然,与齐臻的爱恋也不会拖了十年那么长,等到那一刀子捅进身体里,才算彻底醒悟。 是她轻率了,不该在心情低谷的时候,做那种报复的。 解语挂了电话,呆呆坐着。 此时收拾起心情,想想前尘往事,她自嘲的笑一声。说什么忘记齐臻,开始自己灿烂的人生。她睡了顾钧,只是想报复那个男人,找回自己的深情。 她以为,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别人,就算是对他最狠的报复,可对于一个不爱她的人,跟谁滚床单,于那人而言有什么关系呢? 反而是她自己造了孽,添了笔情债。 隋玉得到解语的答复之后,给顾钧发了个消息:她说,暂时不想见你,她还没有厘清头绪。 尽管顾钧威胁她,但解语才是与她一条船上的人,她将她的个人意志放在第一位。 发完这个消息之后,隋玉就将手机丢在一边暂时不管了。 她躺在床上,想着报复周维朗夫妻的办法。 狗东西,趁着她昏迷,对连舟都敢下手。 她手指扣着床单,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她记得,周维朗的那枚紫金婚戒闪亮如新…… 女孩眼眸一转,唇角勾起阴测测的笑意。 …… 隋玉花钱找了个私家侦探,让人跟踪了周维朗几天,发觉周维朗与一个三线女明星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罗晓袖……” 隋玉看着这个女星的照片,长得倒是漂亮,比起浦金悦要好看许多。 虽然侦探调查的时间短,但因为女人的明星身份,身上的料一大堆。整容,打骂助理,轧戏,用替身……每个料,看起来掉粉,但虚虚实实,洗一洗照样一身白的接戏。 就是不知道这做人小三的料,那些粉丝们怎么想了。 隋玉不关心这罗晓袖的粉丝会不会粉转黑,但她知道,放出这个料,能让那个为了爱情作天作地的浦金悦与周维朗大大闹上一场。 “把这张照片卖给娱乐周刊,买个热搜位置。”隋玉指使侦探,做完事情之后,她坐起身换了一身衣服。 来北城的这几天,借着与霍衍再次冷战,她的行动便利了很多。只是三番五次的与那个男人杠着,似乎惹毛了那个男人。 霍衍对她的忍耐到了限值,早晨的时候,他勒令她不许再早出晚归,必须待在酒店休息。 隋玉乖乖等着太阳落山,等那个男人回来。晚上九点多时,他出现在酒店里。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道人影从花园走入大楼电梯。 她估摸着时间,等候在霍衍的房门口,见到他的人,便委屈巴巴的道:“我来北城,都没跟你出去逛过夜市,你陪我去逛夜市,我就原谅你跟郑芮去参加黄太太的生日宴。” 141 老男人都放不开面子 霍衍微微眯起眼睛,瞧着面前这个扮委屈撒娇,来跟他示弱谈判的小丫头。 男人的眼神清淡,冷峻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就这么一个高远的表情,让他看起来高高在上,不可亲近,也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隋玉看他不做回应,撒开手:“不去就算了。” 她走了几步远,余光瞥着地上男人的倒影,心道:她主动递台阶,他还不答应? 霍衍:“我总要去换身衣服吧?” 隋玉唇角微微翘起,行了。 她转过身,看男人刷门卡进房。 她也溜了进去,看他进入里面房间。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抓了一颗抱枕等待。 霍衍走进房间时,脚步一顿,微侧身往外看了眼,见小丫头盘腿坐着看电视。 男人眼眸微动,她闹了这么多天,这就想明白了?陪她逛一次夜市,她便消停了? 霍衍一直觉得,姜不渝是个好哄的丫头,但这次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跑来主动示好,这不像是她。 男人进去了一会儿,出来时,已换下笔挺的西服。他穿着宽松的黑白格衬衣,米色休闲裤,脚上是一双限量版运动鞋。 他个子高,身材像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隋玉上下瞧着他,却有点不习惯。 她习惯了看他穿西服打领带,一脸严肃老成的模样。他穿休闲服时,会看起来年轻几岁,但看着就不像他霍衍本人了。 霍衍看她眼神古怪,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了?” 隋玉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仔细盯着看,看得霍衍都觉别扭,往后仰了仰身体,隋玉摸摸他的衣服,道:“你怎么变风格了?” 霍衍:“……” 他不是第一次穿这种风格的衣服,她却才发现。这让男人有点恼羞成怒,他瞪她:“你还走不走?” “走,走啊。”隋玉勾住他的手臂,经过沙发的时候,把自己的小包挂在肩膀上。 北城的鱼机庙,南城的福禅寺,都是有名的夜市景区,一到晚上,灯火如星,古旧的城门在灯影中静静的注视着往来游人。 隋玉装着第一次来逛鱼机庙,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吃遍美食一条街。 她似乎什么都吃,从冰的吃到热的,从辣的吃到甜的,臭豆腐,猪蹄,海鲜,要不是霍衍拦着,她连那炸蝎子炸蜈蚣都想尝一口。 “尝尝,又毒不死……”她嘻嘻哈哈,瞅准了一家炒酸奶店,便要去尝尝。 霍衍看她不是去吃那些奇怪的东西,也就随她了。 进了店,隋玉向摊主要求加了一堆果仁的酸奶,然后让霍衍去占座。 “这地方人多,你去占座位。”她踮着脚尖,在男人耳边小声叨叨,“咱们要的料多,不盯着,他们给咱少放几样就亏了。” 霍衍看她一眼,唇角微翘了下。 这个时候,他觉得他们像是那些普通情侣一样,做些普通情侣做的事情。 同吃一根甜筒,分享一盒小海鲜,她辣到的时候,他给她递水,她吃不完一盒章鱼小丸子时,他要负责给她消灭掉。 放在往常,霍衍是从来不吃街边食物的。这不合他的身份。 但这个时候,他不是人人敬畏的霍衍,她也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他们走在人群里,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他看姜不渝眼睛发光的盯着那黏糊糊的酸奶在钢板上翻来覆去,求老板再多放一点葡萄干。 霍衍扯了下唇角,听她的“命令”去占座。 店铺面积很小,里面只放了四张小小的桌子,其中一张的桌面上还堆着纸箱。 霍衍走向唯一空着的一张桌,他个子高,那低矮的塑料凳坐下去,大长腿只能委屈的向两侧叉开。 但他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样的坐姿,都不影响他那招人的颜值。 刚坐下,就有小姑娘进店,在他身侧娇羞询问:“小哥哥,这边有人吗?” 女孩扫了一眼他旁边的位置。 霍衍看了那人一眼,板着脸从桌上拿了一包纸巾放在凳子上,连句话都没说,直接用行动表明这边有人。 这么直接的拒绝,挺让人没面子的,但架不住如今的小姑娘胆子大脸皮厚呀。小姑娘又看了眼对面的凳子,问:“那我能跟你拼桌吗?” 隋玉瞄着那边的情况,她拿着一大杯炒酸奶走过来,咚的一声将东西搁桌上,脱下自己的小背包往那凳上霸气一放,娇滴滴道:“亲爱的,我们爱的结晶来了。” 她捏着塑料勺,挖了一大块酸奶送到霍衍唇边,明明白白的宣誓主权。 霍衍惊愕的瞧着隋玉,没注意她的举动,倒是被她那句“爱的结晶”惊到了。 这个疯丫头。 那女孩见来了个比她更大胆的,翻了个白眼走出去,嘴里抱怨:“两个人占了那么大一张桌子,真没公德心。” 她说得大声,故意让老板知道因为某些人的缘故,让他少了一支生意。 老板为难的看了隋玉一眼,隋玉嚣张道:“老板,再给我来三份。” 四盒炒酸奶,东南西北各占了一个桌边。 霍衍瞧着小姑娘这么霸道,失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感觉又重回了一遍二十出头小年轻时。 不对,他即使二十出头,也没这么放肆过青春。 霍家家教严谨,他小小年纪就担着霍家继承人的身份,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那一个。 可是跟她在一起时,感觉换了一个人,换了一段时光…… “这么多,你吃的下?”男人看她一眼,见她唇角沾着融化的酸奶,便有了强迫症似的,很想给她擦掉。 他抽了张纸巾。 旁边座位坐着的也是一对情侣。就见男生突然站起,越过半张桌子,吻了下女生的唇角,见她嘴唇上的酸奶吮了,两人对望着甜笑。 霍衍的手停在半空。“……” 他这才发现,炒酸奶店火爆的真正原因。 他转头,看向姜不渝,见小姑娘嘴里含着塑料勺,直勾勾的盯着隔壁桌。 “嗯哼。”男人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隋玉看向他,瞧着他手上的纸巾,撇撇嘴。 现在,她算是有点明白解语为什么喜欢跟小奶狗一起玩了。 老男人都放不开面子。 她也不指望他人前能做什么,他肯来这人山人海的地方,她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隋玉眼睛微微一转,看了看其余的几份酸奶。 她大吃大喝,吃的东西又杂乱……忽然,她的脸色变了变,弓腰捂住了肚子,“唔……” 霍衍见她神色痛苦,眉心皱了起来:“怎么了?” 隋玉的肚子越来越疼,唇色都变了,她趴在桌上,侧头看他,眼睛里泛起泪花:“我肚子疼。” 男人的呼吸沉了下来,扫了一眼四周的美食店。 所谓美食店,在他眼里,没有一家卫生是合格的,就不该放纵她这么吃吃喝喝。 他弯腰,一把将女孩抱起来:“去医院。” 不多时,隋玉住进了顺安医院的vip室,医生诊断她得了肠胃炎,需要挂水。 霍衍铁青着脸,瞪着那个一脸无辜的女孩。 隋玉垂着眼皮,不敢看他的眼,嗫嚅着嘴唇小声道:“我就是觉得……下一次跟你逛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霍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这是埋怨他没有陪着她,还是想制造点什么? 与她逛街的感觉很好,让他差点忘记了,这丫头心思鬼得很。 “说,你这么费劲心机,把自己弄到医院来,想干什么?”男人的嗓音低沉,威势的逼视着她。 隋玉抿着嘴唇,泫然欲泣:“我怎么了,不能生病吗?” 霍衍冷笑一声:“早前让你体检住院,你死活不愿意。现在主动折腾进来医院,还点了‘顺安’的名,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怎么知道的?嗯?” 隋玉的头皮发麻。 如果她的计划有什么缺陷的话,那么要求进入顺安医院就是最大的漏洞。 她捏了捏手指,想到了什么,抬起下巴道:“因为顾钧在这里。” 霍衍眉头一皱:“顾钧?” “对,他跟解语有点关系。我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刚好知道他在这家医院工作,就想进来考察他。” “你也知道,解语的未婚夫是个渣男,我作为她的好朋友好闺蜜,要多帮她看着点儿,不能让她在男人这个坑里摔两次。” 霍衍瞧着她那苍白脸色还能做出信誓旦旦的表情,差点被她的演技蒙蔽过去。 他哂笑一声:“你要操心的事情还挺多的。为了解语,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隋玉也知道这个理由牵强,可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我亲耳听过她的故事,当然心疼她。你高高在上,怎么知道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卑微。女怕嫁错郎,解语不能再选择错误……我也想找点事情做,总不能笑嘻嘻的看你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 她东拉西扯,模糊焦点,眼眸适当黯淡,垂着脑袋看手背上戳着的针。 霍衍看她一眼,表情冰冷。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不多时,电话接通,隋玉听他说道:“听说你来顺安了?” 隋玉满脸问号,他在给谁打电话? 142 简称工具人 过了会儿,隋玉便知道答案了。 她愣愣的看着站在她病房里面的男人,表情呆滞。 霍衍跟顾钧是认识的? 她心底打着颤,后悔自己用错了理由。 她这么折腾着把自己弄进医院来,有几个目的。 一来,她借题发挥与霍衍僵持着,他对她的忍耐到了极限,接下来肯定会限制她的活动,她担心他会把她关在酒店不许她出去。那么,她就不能来医院看原身。 二来,连舟被关在家里,他出不来,就没人盯住浦金悦夫妻。在他没有重获自由之前,她只能出此下策。有她住在医院,浦金悦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周维朗与那三线小明星的绯闻就要上热搜。她刚与周维朗谈过话,若他追查起来,可能会怀疑到她身上。她以吃坏肚子为由住进医院,周维朗就会觉得她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打消对她的疑虑。 隋玉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霍衍与顾钧是认识的。 那么她在医院的任何举动,都会被顾钧留意到,他会告诉霍衍,她去看过“浦隋玉”。 以霍衍的敏锐精明,要是他怀疑起来,那就…… 隋玉悄悄的捏着被子,几乎能听到自己大脑呼哧呼哧快速运转的声音。 怎么办? 顾钧拧眉,也在打量着隋玉。 “是你?” 隋玉扯了扯嘴唇干笑,故作轻松道:“啊,你说要解语对你负责。可是解语吃过很多苦,我不想她再遭罪了。”说着,她看向霍衍,“你们怎么会认识?” “他是你的私人医生?” 里,通常男主都有一个医生好友,半夜不睡觉,跑来给女主看病,顺便给男主疏导心理,简称工具人医生。 只是,隋玉认识霍衍那么久,除了欧阳腾那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以及不多话的宋以琛之外,没见到他身边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要是早知道的话,她也就不敢提“顾钧”两个字了。 霍衍淡淡道:“顾钧,是顾蕴的哥哥。” 隋玉:“……” 她一脸无语,是哦,都是姓顾的,发音都这么相近。 只是,她怎么都无法把顾蕴那个没什么脑子却多管闲事的假淑女,与这个心机小狼狗挂钩在一起。 他们怎么能是兄妹呢? 霍衍暂且不理隋玉的一脸凌乱,他看着顾钧:“不是不愿意在顾氏旗下工作?” 顾家,有着全国最大的连锁医院。 顾钧与顾蕴是同父同母的俩兄妹,只是年幼时父母感情不合就离婚了。顾钧自愿跟着母亲过,而顾蕴则留在了顾家,当着顾家的千金小姐。 成长环境不同,兄妹俩的性格也就大不相同。 顾钧淡淡道:“有个特殊病例,请我过来帮忙诊治。” 隋玉的心脏咚咚跳得厉害,该不会正好是“浦隋玉”这个特殊病例吧? 她不敢问,现在连眼皮也不敢抬起看他了。 霍衍知道,顾钧之所以留在公立医院工作,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 公立医院的疑难杂症多,他有更多机会探索,在技术上走得更为长远。 他随他的母亲,要做国内顶尖的脑科专家。 霍衍看了眼隋玉,微蹙着眉,对顾钧道:“你瞧上了齐臻的未婚妻?” 在顾钧还是顾家的小少爷时,就与霍衍认识,只是他后来随母亲出走顾家,便渐渐脱离了上流圈,顾衍有时会从顾蕴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一些消息,但顾钧看上了解语,顾蕴应该是不知情的。 顾钧脸色微黑:“她跟齐臻解除婚约,不算是他的未婚妻。” 隋玉竖着耳朵听两个男人的对话,想这顾钧性格还真是钢,不离不弃,要坚持到底的气势啊。 霍衍扫了眼偷听的丫头,扯了下唇角道:“这里有个人,想知道你的人品如何,说是要为那个人把关。就劳烦你这个名医,好好给她诊治。她脾气不好,有点刁钻,你就当考验吧。” 隋玉抚着额头,心里哀嚎,霍衍可真是绝啊。 大约老天是看她太顺了,让她踢了一回铁板。 顾钧看了眼隋玉,眉梢微挑了下,道:“姜小姐为了解语,做得可真多。” 而远在南城的解语打了个喷嚏。她看了看外面火辣辣的太阳,秋老虎正逞着威风,又没感冒,好端端的怎么打喷嚏了? 霍衍把顾钧弄过来,给隋玉做了主治医生之后,人就走了。 隋玉觉得,她没有让霍衍相信她。 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隋玉端坐在床上,盯着手机上的热搜位。 罗晓袖与神秘男子同出餐厅的照片挂在网上,她虽是三线明星,但这阵子有片子正在上映,这波料抖出来,罗晓袖只会当成是对家在整她。 不多时,又有娱记爆料,指罗晓袖插足某公司高层婚姻,被人包养。 隋玉退出微博,眼底泛着冷酷笑意。 她不管周维朗与那罗晓袖是不是干净的,但浦金悦肯定认得出来她枕边人的身影。 这对夫妻肯定要闹上一阵子,夫妻不和,对“浦隋玉”的关注就能降低些了。 她捏着手机,脑中打着别的算盘。 顾钧进来,看到她坐着发呆,敲了敲床头柜,隋玉回过神来,看他。 顾钧抱着手臂,颀长身体斜靠着床头柜,道:“你几次来医院探病,如今近水楼台,怎么不见你走动了?” 隋玉静静看他,眸光微冷:“我还不知道,顾医生有打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顾钧扯了扯唇角:“我也想知道,围绕在解语身边的是什么人。” 两人对视着,隋玉想了想,问道:“霍衍说,你喜欢挑战高难度。解语是你的高难度……不过我区区肠胃炎,劳烦顾大医生给我看病,肯定是小材大用了。” “我比较好奇,这家医院有什么奇怪的病例,让顾医生起了挑战之心呢?” 顾钧淡淡看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说,我打探别人的隐私,这会儿姜小姐又在做什么呢?” 隋玉讪讪,这男人看起来比霍衍年纪小,但是做事滴水不漏,是个心思缜密的,还是个睚眦必报的。 她不禁担心解语惹上这个男人,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撩她的鲜肉们了。 隋玉打探不出什么,又不敢去看原身,于是就只能整天闷在病房里。 这期间,霍衍似乎生气了,不怎么过来看她。 隋玉为了自己的目的,把霍衍利用上了,在这点上她是有点心虚的。所以,她主动给他打电话。 “……我都生病了,你不管我了?” “姜不渝,你不满郑芮陪我去参加生日宴,但如果你想通过伤害身体来阻止,那么不管你病得多严重,都是你自找的。” 男人挂了电话。 霍衍想了很多,唯一能够解释姜不渝行为的,就只有这一点。 她不满他对她的态度,故意折腾自己的身体。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霍衍很讨厌姜不渝的这种行为,他不理她,就是要她知道,想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把戏套牢他,没用。 隋玉很郁闷,但如果他这么想,她也就认了吧。反正……之后黄太太的宴会,她还是会去的。 隋玉住了三天医院,按照她的计划,只要浦金悦夫妻感情不合,她就可以放心离开北城。 到了第四天,隋玉开出院证明时,顾钧的出现,让她有了意外。 “我看过你的检查报告,你的身体有些奇怪,我建议你留下来再做个详细检查。” 隋玉脸色微白,她的身体情况,只有解语知道,顾钧能看出什么。 她强自镇定:“胡说什么,我前段时间刚做过全身检查。医生只说我疲劳过度,养一养就好。” 顾钧道:“我调取过你的医疗档案,你的体检做得很详细,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的身体耗能很强,这就是个问题。” “什么一会儿没问题,一会儿有问题,你该不是杀熟?因为我是霍衍的人,就想我在这多住几天,给你家医院增加盈利?” 顾钧揉了揉额角,霍衍说她难伺候,还真是如此。 他道:“我只是说了我的想法,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便。” 除了解语以外,他不关心别的女人,即使她与霍衍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隋玉心底轻轻吁了口气,幸好他不是那种医学狂人,看见诡怪病例就想拉上手术台剖开看一看。 临出院时,隋玉还是没抵住内心,悄悄去了一趟十七楼病房。 这一次,意外的,她看到了连舟。 “连舟先生,周维朗说,你出了点事?”她将连舟看过一遍,见他的头上缠着纱布,手腕也是,看起来挺严重。 她眉心皱紧,便宜周维朗了,她应该找人把他也狠狠揍一顿的。 她张口:“是……” 刚说了一个字,连舟对她不着痕迹的轻轻摇了摇头,隋玉立即闭嘴。 她想问他,是她发给他的那封邮件泄露了,还是何应在的缘故,但从连舟的谨慎来看,病房里是真的安装了监控,甚至是监听器。 连舟道:“我来医院换药,过来看看她。” 隋玉:“哦。” 她不能多说什么,两人的谈话也就东一搭西一搭,没头没尾的。 她问道:“你知道,这个医院,有个叫顾钧的医生吗?” 从顾钧那里套不到话,隋玉想从连舟这里挖信息,话音刚落下,那房门就推开来了。 143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房门推开时,保镖打招呼的声音同时响起:“顾医生。” 隋玉一怔,看着走进来的男人。 那顾钧看见她,也是微微一怔,再看了眼连舟,笑笑对着隋玉道:“姜小姐,这是来探望哪个病人?” 隋玉下意识的瞟了眼躺在床上的原身,但动作不明显。 顾钧瞧着姜不渝。在病房时她还是牙尖嘴利的,这会儿这么拘谨,有点遮遮掩掩的那味儿。 他扫了眼连舟,眼中多了些兴味。 他想:连舟花名在外,也许这位姜小姐也在他的花名单上。 医院这种地方,适合幽会。 他想到初次见到姜不渝时,就在楼梯逃生出口,她躲在那里偷窥,说不定就是在等什么人,不巧被他撞上了。 连舟不知道连舟脑中已然浮想联翩,问道:“你们俩个认识?” 隋玉笑得不大自然,随手勾起一缕头发挂耳朵上,道:“刚认识。” 顾钧道:“哦,姜小姐也是我的病人。” 连舟微微扬眉看向隋玉,隋玉笑着道:“没什么大事,肠胃炎而已,是霍衍让他来给我看病的。” 连舟了然的点了下头,然后就没话可说了。 顾钧是来巡视病房的,他走到“浦隋玉”的床头,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再看了眼她的心电图仪,道:“好几天没看到你人影,还以为你失踪了。” 连舟哂笑了声:“遇上了点儿麻烦。” 顾钧上下看了他一眼,看他那狼狈样,唇角勾着讥诮:“看样子是挺麻烦。” 隋玉安安静静,连呼吸都小心,但这么个大活人在,不可能做到毫无存在感,更何况对她抱有好奇的人。 顾钧的视线再度落到她的脸上,勾着笑道:“看样子,我在这里,你们不大方便说话?” 隋玉淡淡道:“我是担心我一开口,顾医生分了心,把人治坏了。”她抱起手臂,“要是出了问题,顾医生可就名誉扫地了。” 顾钧摸了摸鼻子:“姜小姐说的是。” 连舟看两人似乎有点针锋相对,尤其是这个姜不渝,好像在防着他什么。 不过,这地方本就不方便说话,姜不渝警惕性高,是怕顾钧说些什么被人听了去。 他余光扫了眼四周,这里到处是看不到的摄像头。 顾钧检查完,轻叹了口气道:“我打算再给浦小姐做个脑电波检测,不过,少了那位何老先生,有点儿遗憾。” 连舟沉默,隋玉瞥了他一眼,也沉默,病房里的气氛就显得有点怪异。 顾钧瞧了瞧两人,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摸了摸鼻子:“那,我就出去了,你们继续。” 他耸了下肩膀,这就出去了。 病房陷入更深的安静,隋玉站了会儿,道:“连舟先生,我就快回去了,不知道离开之前,能否请你喝杯咖啡?” 连舟从“浦隋玉”身上挪开视线,轻点头。 隋玉笑了笑,这就出去了。 医院附近便有咖啡厅,隋玉进去,点了两杯咖啡,过了会儿,连舟就进来了。 隋玉手上端着热柠檬茶,轻啜了一口,眼睛一扫对面座:“给你点了冰拿铁。” 连舟看了眼面前的咖啡,先坐下,双手抄在口袋里,身体随意的舒展开,偏头看着窗外。 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却只显得清冷。 隋玉抱着杯子,见他一脸严肃,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连舟这个人,她是最清楚的。他这样沉默,是心烦,情绪不好的时候。 隋玉抿了抿嘴唇,犹豫着开口道:“连舟先生,顾医生说的何老先生,是何应在老师吗?” 连舟转过眸光,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点头。 “我在九峰山找到他。老先生那时正在研究一道古方,用于脑受损病人。他回来后,与顾医生做了研究,两人做了一套可行性方案,‘隋玉’是这道古方的第一个应用者。” “只是,因为没有人使用过,需要家属签署同意书……” 连舟的眉毛皱起,脸色显得难看,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 隋玉观看他的表情,接话道:“浦大小姐不同意,不肯签字?” 其实不用连舟详说,隋玉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 浦金悦根本不希望她醒来,就以冒险为由,阻拦他们的计划。 不管是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都有严格的程序标准,浦隋玉的身份,更是随意不得。 没有签字,也就做不了实验。 隋玉的气息沉了下来。 连舟说,那药属霸道之药,何应在过来之后,结合“浦隋玉”的身体状况,用了他开的药方调理,以便她的身体最后能够承受得住那霸道药。 “……何老先生的行者针,能将那药物导入她的全身。” 隋玉听到“行者针”时眼睛一亮,那是何家的绝学,何家祖师爷那一代传下来的,属于民间为数不多的秘术。 隋玉学过行者针,只是后来她离开应山学堂,学得不精,甚为遗憾。 何应在说过,行者针虽是何家绝学,但在传承时,中间因为战乱,医书有缺损。而今师父要把行者针落在她身上,说明这套针法已被他完善起来。 “……浦金悦抓住理由,不同意这么做,她甚至联合公司董事们,说何老先生要谋害‘隋玉’,当时闹得难看,还报了警。好在老先生门下学生众多,保他离开。” 尽管没有亲眼看到那场面,但隋玉只稍微想象一下浦金悦的嘴脸,就知道当时肯定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是一场危机四伏,无耻诡辩的大战! 浦金悦人前装姐妹情深,不肯让别人碰她的妹妹,背地里又说她克亲,恨不得她马上死去。 隋玉气得浑身颤抖,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庆幸何应在安全离开了。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弄死浦金悦。 然而她不能……隋玉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连舟垂着眼皮,视线落在他包着纱布的手,隋玉看了他一眼:“你这伤,也跟‘浦隋玉’有关?” 连舟深吸了口气,端起咖啡一口气喝完了,他似乎不大想回应这个话题,隋玉也就不再盘根问底。 后来,隋玉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是连信找人整了他。 虽说不是亲兄弟,但一家门里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连家又偏袒连信,对连舟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此时,隋玉不知连舟的委屈,她看他面色阴郁,心里便跟着难受起来。 她眼眸微紧,透着关心,但又不能表现的太过,只好轻描淡写:“你要小心……” 咖啡馆外的马路上停着一辆车,车上男人望着咖啡馆内里,目光阴沉。 霍衍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病才好,就迫不及待的去关心别的男人,他怎么没发现,那女人这么善良大方? 前面负责开车的小秘书只觉冷得瑟瑟发抖。她看了看车上的温控器,悄悄的把空调往上调。 “霍总,要不要我去叫姜小姐出来?”秘书小声发问。 男人不做声,推开车门下车。 “我听师父说,浦大小姐是个醋坛子,周维朗这一绯闻闹出来,他们应该没什么心思管这边摊子。连舟先生,你没有想过,把师父转移到别家医院去,脱离浦金悦的视线?” “不过……”隋玉停顿了下,原身转移,是让她脱离浦金悦夫妻的毒害,她不能让何应在试用他的那古药方。 解语说过,如果方法不当,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那么她就真的要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她不能让连舟觉得,转移了“浦隋玉”,就可以让何应在的计划再度实行。 “不过……何老先生的古方,之前没有人用过,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能不能再等一等?” 隋玉正与连舟说话,没察觉后面有人靠她走近。 霍衍听着那女人小心翼翼的说“再等一等”,脸色更加黑沉。 “等多久?”他站在她身后。 隋玉吓了一跳,差点把杯子打碎。 她转头,就见一个黑面煞神站在她的身后。 “霍衍?”她倏地站起,不明白他怎么这时候冒出来了。 他这几天都没搭理她。 霍衍冷眼瞧着她:“晚上的飞机,如果你想留在北城,随便你。” 他扫一眼连舟,眼神更冷。 隋玉被他那浑身寒气吓到,他误会了。 隋玉顾不得跟连舟道别,先追了出去。 “霍衍,不是你想的那样!” 隋玉心中惴惴,他该不会以为,她是让连舟等着她吧? 她更怕霍衍以为,她坚持在顺安医院治病,是在等候连舟的到来。 隋玉头皮都要炸了。 电视剧中演过无数次的狗血桥段,竟然在她身上上演。 而且,她就是那个“渣”。 她在司机开车之前,跳上车。旁边的男人一身冷,让人不能靠近。 隋玉咬着唇瓣瞅他,郁闷的想哭。 这时候,正是他气得发飙的时候,她即便解释,也不能多说什么,反而是多说多错。 她闷闷的,对着前方开车的人吩咐:“停车。” 小秘书愣了下,不确定的先看了眼大老板,再看隋玉:“姜小姐?” 144 隋玉心里很难过 霍衍不发话,秘书便停了车子。 隋玉推开车门下车。 车子开出没多远,她一边抹泪,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走。 她的行李都还留在医院病房。 小秘书瞧着那道身影,再度观察大老板的脸色。 通常,跟在霍总身侧的人都是宋以琛,对于姜不渝,她就见过一回。 小秘书只知道,姜不渝是南城项目的小组成员,但看这架势,似乎有些暧昧? 同为女人,秘书有点同情那位姜小姐,小声道:“姜小姐的身体看起来还很虚弱呢……” 男人的眉心蹙了下,后视镜中,他看着那女人过马路,红灯还亮着她就走出去了。 男人呼吸一沉,推开车门又下车。 隋玉身上没带纸巾,这一哭,双手全是泪。 她闯了红灯,差点被车撞,被路过的司机大骂。 她有车祸的阴影,霍衍又跟她翻了脸,连舟那里也没说清楚…… 隋玉的压力到了极点,姜不渝的哭包体质这时也仿佛到了极致。她站在大马路上放声大哭,把路人都惊吓到了。 这时,一道巨大的力量将她从马路上扯了回来,隋玉一个转身,便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她鼻子撞得疼,可闻着那股熟悉的沉香味道就觉心安。 双手钻进了他的西服外套,贴着他的衬衣环抱住他精瘦的腰:“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她哭得委屈,眼泪鼻涕全擦在了他的身上。 霍衍只觉那俩条细细的手臂如同藤蔓,紧紧的缠着他,好像怕他消失了似的。 那眼泪也连绵不绝,很快他就觉胸口湿润一片。 “笨蛋,你走路不看路的吗!”男人扣住她双臂,一用力,把她从他怀里拎出来,见她哭得凄惨,眉心皱紧了。 隋玉眼睛里全是泪,看不清眼前的人,胡乱的抹泪:“我看不清了,你、有没有纸巾……” 霍衍:“……”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还是应该就此走掉。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隋玉抓过来擦拭眼睛,垂着脑袋抽抽噎噎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真的。” 男人青着脸,有些不耐烦。她翻来覆去,就没有别的可说了? 路上人来人往,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女的漂亮,男的英俊,女的哭,男的哄,这在不相干的人眼里,就是一出偶像剧。 而车上的秘书瞧着那边的情况,一脸迷茫,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把车开过去,还是让他们先谈一谈。 毕竟,姜小姐垂头丧气的下车,就是没谈好的缘故。 霍衍最不喜欢被人围观,一看有人在看他们,对隋玉沉下脸:“不许哭!” 隋玉抽抽噎噎的看他,见男人拧着眉,她委屈道:“停、停不住。” 姜不渝的哭包体质上来,她控制不了。 “你别气,等、等我一会儿……” 霍衍只觉额头又疼了起来,她还有脸哭! 他看了眼前面的商铺,把人拽进去。 那是一家蛋糕店,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蛋糕师傅正在打奶油,营业小妹抓着毛巾擦玻璃柜台。 霍衍一进去,那营业小妹以为来了生意,一脸灿烂笑容招呼客人:“欢迎光临。” 霍衍长身站立,单手揽着隋玉靠在他胸前,他淡淡扫一眼店内,看到库房位置,便带着人往那走去。 营业小妹一脸懵:“先生,那是我们库房,你不能……” 霍衍脚步一顿,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柜面上:“借你的地方一用。” “诶,那不可以……” 然而,人已经进去,门也关上了。 营业小妹抓着那几张钞票,茫然的看着门板。 蛋糕师走出来,拿了那钱,自己抽了两张,剩下的给那小妹,道:“又不是卫生检查的,人家小情侣找个地方说说话,不妨碍不妨碍。” 库房里,堆放的都是做蛋糕用的材料,面粉,鸡蛋,糖……小小的地方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隋玉再次抱住他的腰,怕他一个不高兴就走了。 霍衍沉着脸:“姜不渝,你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隋玉飞快的转着脑子,情急之下一时间想不到好理由。 “你,你让我先抱一会儿……” 她应该说,等她先哭够了,又觉得霍衍讨厌哭的女人,还不如抱着他,至少这样表示她很重视他。 昏暗的光线里,霍衍嗤笑一声。 这边表现的很在乎他,那边与那连舟暧昧不清,她这是想两边都谈着,总有一条船让她靠岸? “姜不渝,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霍家养着的小孤女,畏畏缩缩了三年,摇身一变,飞升成了狐狸精。 他推开她,眼里写着厌恶。 霍衍的父母恩爱,父亲过世了几十年,苏佩文从没想过改嫁。 霍老太太与霍老爷子也是恩爱了一生,老爷子钱权在身,从未有过别的女人。 家风使然,霍衍对婚姻有着忠诚。他可以接受为霍家做出的某些牺牲,他可以娶自己不爱的女人,但这个女人,须与他同样,对婚姻是忠诚的。 他信奉感情可以培养,但此时,他不确定了。 姜不渝太年轻了。 她才二十岁,之前没见过什么世面,可随着她眼界的提升,她见到的世界越来越广阔,遇到的男人也越来越多。 霍衍,对她而言,也许只是她初见时的美好感,时间长了,会有让她更觉得美好的人出现。 霍衍冷静下来,眸光也冷淡了很多。 隋玉感觉得到他的变化,怔怔看着他,有种想抓抓不住的感觉。 怎么这样了呢? 她摇了摇头,急切的想告诉他,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她跟连舟…… 隋玉越是急,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是喜欢过连舟,但那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姜不渝,她要替她来爱他,可慢慢的,她对他有了感觉…… 可她不能永远都是姜不渝,她会成为浦隋玉,而霍衍是属于姜不渝的…… 隋玉越想越乱,不知是室内空气不够流通,还是太难过了,她只觉心慌的厉害,呼吸都急促了。 她捂着胸口,看到霍衍眼眸变得冰冷的那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踮起脚尖,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嘴唇贴了上去。 她希望他能明白,她心里,有他。 然而,已经晚了。 霍衍推开了她的亲吻,冷淡道:“你留在这里,哭够了,就出去。” 外面竖着耳朵,想偷听点儿什么的两个店员见到男人沉着脸出来了,忙装着各自忙活的样子,余光瞥见那男人走了。 两人好奇的透过那道小小的门往里面看去,只看见那女的呆呆的站着,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隋玉捏紧着手指,又松开。 霍衍是个成熟的男人,他身在那位置,自信可以把控一切,他那么骄傲,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表达对他的耿耿衷心。 可是他觉得姜不渝背叛了他。 在他有点喜欢姜不渝的时候…… 隋玉心里很难过。 比看到连舟跟别的女孩约会更让她难过。 她曾经以为,所谓的难过,不过就是少了一些人的关心,少爷一些人的目光,但原来那人的失望,会让她这么的难过。 这种说不清的解释,仿佛被堵上的葫芦口,闷在腔子里,淡淡的疼着,却没有停歇的一刻。 南城,是隋玉自己回去的。 霍衍让他的秘书把高铁票送到了酒店,他拒绝与她同机。 隋玉捏着票苦笑了下,他还算客气,没让她自己买票回去。 连舟送她去高铁站,道:“我看那霍衍挺生气,要不要我说点什么?” 隋玉摇了摇头:“算了,相信一个人,要看他的心。” 她想,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看不到吗? 隋玉一个人回去了,老宅的大门她依然能进,乔忠对她的态度也跟她离开前一样恭恭敬敬的,但她没看到霍衍。 乔忠说,霍衍直接去的旭塘镇。 这是不想看到她了。 隋玉坐在福临楼唉声叹气,解语敲了敲桌子,道:“你在我这里叹了八十声气,小姐,你知不知道叹气是把福气往外叹?” 隋玉无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懒懒道:“是吗?” 她深吸几口气:“那我再把福气吸回来好了。” 解语挺无语的。 她托着腮看她:“你跟霍衍又不是第一次吵架,冷一段时间,不照样和好了。” 隋玉捏着小酒杯,慢慢的将米酒往嘴里吸,慢声慢气道:“这回不一样……” 解语看她是真伤心了,她道:“真的喜欢上了啊?” 隋玉扯了扯嘴唇,满口酸涩:“你这酒是不是坏了啊,一点都不甜。” “喂,你失恋,败坏我福临楼的名誉干什么!”解语忙呵斥了一声,对周围宾客赔笑,她把隋玉拉扯起来,推她进包厢去,省得她胡言乱语赶跑她的客人。 隋玉软面条一样,屁股沾在沙发上就躺了上去。 她望着解语:“爱而不得是难过,但原来,更难过的是得到了又要失去……解语,我把姜不渝的事情搞砸了,他不跟我结婚了,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解语看她胡乱说起话来,判断她是喝醉了。 她蹲在地上,看隋玉闭着眼睛默默流泪,说着醉话,想到了那些年的自己,扯了扯唇角苦笑。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啊,比起笑,更深刻的是疼。 145 她旁边有个男人,她叫他‘老公\’ “姜小姐一个人回来的……中午出的门,一夜未归……” 乔忠在电话里,向霍衍报告姜不渝的行踪。 除去她在学校住的那几日,她跟随大少爷去北城,以及去旭塘镇工作之外,就没有过夜不归宿。所以,这对乔忠而言,是件大事。 霍衍端坐在酒店的临时办公室,双眸淡淡的看着窗外。 隔开两三米远的绿化带围着一堵两米高左右的围墙。墙根下,一只橘猫仰头对着围墙外喵喵嚎叫,远处有狗叫了两声,似是回应。 那橘猫是酒店老板养着的猫,很得娇宠。只见它纵身一跃,跳到墙头,慢悠悠的绕着那围墙走道,大约是嫌围墙太热,那猫又跳了下来,躲在树荫底下,前爪竖起,在树干上扒拉了几下,伸了个懒腰之后,就躺下了。 南城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雨,入了秋,却是秋老虎大显神威的时候。草坪枯萎,墙头水泥也是晒得发烫。 空调机运转时嗡嗡响,延伸到外面的水管滴答滴答的落水,将墙面打湿。 “……大少爷,要不要找找?”乔忠久久没等到霍衍的回音,出声询问。 霍衍收回目光,淡漠道:“随便她。” 随后,他挂断手机,不再理会。 欧阳腾已经从北城回来,此时正躲在霍衍的办公室躲清闲。他歪躺在沙发上,左手支着脑袋,扫了一眼面若冰霜的男人,掰开一枚长得像是香蕉,又不是香蕉的水果。 酒店的美女服务员告诉他,这叫八月炸,是当地的果农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不过种得不太成功,就没有铺开种植。 欧阳腾瞧着好奇,但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种子,就下不了口了。 “这什么玩意儿啊,全是硬邦邦的籽,都要密集恐惧症了。”他浑身哆嗦了下,把那东西放得远远的,再也不想碰的样子。 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半,余光瞥着霍衍。 他这般咋咋呼呼,换做以前,早就被他瞪眼睛,这会儿,那位爷却一动不动,当他不存在一样。 他看了眼手里捏着的瓶盖,朝他丢去,却见那样脑袋一偏,稳稳躲过,那盖子落地上,嗒一声轻响。 男人犀利的眸光射过来:“没事干就滚出去。” 欧阳腾咧咧嘴:“吃火药了啊?”他琢磨着,“北城干嘛去了啊,怎么回来就成这幅样子了……” 在欧阳腾看来,霍衍的那冰山脸修炼得太好,很少有让他动怒的事,即使他对某件事不高兴,也只是绷着脸不说话。 怎么今天还晃神了? “那丫头知道郑芮取代了她,跟你闹脾气了?” 欧阳腾虽然离开了南城一阵子,但到底是项目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大的人事变动他是知道的,又与那姜不渝打过交道,知道那丫头不太好惹。 郑芮抢功,姜不渝还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就不叫改头换面的姜不渝了。 即使欧阳腾没有提到那个名字,男人还是微蹙了下眉,眼底浮出几分心烦气躁。 霍衍向来惯于隐藏情绪,但此时,这情绪没绷住,被人瞧见了。 欧阳腾“啧”了一声:“看来我是说对了。” 他有点幸灾乐祸,因为高高在上的霍大神终于再次走下神坛,尝了点人间烟火。 他又有点悲观。在欧阳腾看来,姜不渝变得再强再厉害,爬得再高,那也只代表了她的个人。她没有家族底蕴,她的个人价值,抵不上一个世家。 不是门当户对,就没有幸福的婚姻。 欧阳腾在成年时,他的父亲就告诉过他,谈恋爱玩玩可以,但婚姻,必须是两个家族的事。 不管霍衍与姜不渝走到哪一步,在欧阳腾看来,他都对这两人抱着看看的态度。 他只是看在解语的面子上,对姜不渝看高了几分,没再冷嘲热讽。 他就是当一个看客而已。 霍衍瞥了他一眼,薄唇掀了掀:“看来你的更年期是过了。” 霍衍对于某些把快乐建立在他不痛快上的人,绝不嘴软。 “谁,谁更年期了?”欧阳腾急红了脸,腾的坐直了身体,就差拍桌子,随后,他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没有小丫头的滋润,有些老男人更年期了吧?” 男人的嘴唇抿了一条线,他冷冷的盯着欧阳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 欧阳腾见他没再说话,自以为胜了他,洋洋得意的道:“别跟我杠,杠就是你输。” 却听霍衍开口:“有人告诉我,在百得机场看到了冯茴。” 一听这个名字,欧阳腾的眼睛忽闪了下,随即嘴硬道:“看到她又怎么了,又不是死了看到她的魂。” “她旁边有个男人,她叫他‘老公’。” “哈哈,那不是挺好。”欧阳腾像是屁股底下撒了钉子,动了下,又挪动了下。 动了好几回,他站了起来:“她一把年纪了,结婚不是很正常的事。” 甩下这话之后,他便踢踢踏踏的出去了,见谁都没给好脸色。 霍衍沉了口气,眸光深沉的瞧着地上的某个点。 他不想说别人的私事,也没八卦的心情,但欧阳腾似乎踩着了他的痛点,让他很难忍下来。 他必须要说点什么,让自己那股不痛快发泄出来。 所谓自己痛,那就让那笑话的人更痛,这才能得到平衡。 他脑子里,一直在不间断的回想着那句话“你能不能等一等我”。 霍衍曾对姜不渝说,想做霍太太,就自己靠本事来拿。她拿得住,坐得稳,那就是她的。 曾经高高在上,以睥睨之姿,冷眼看着那女孩一点一点进步起来的男人,此时,却开始了他的心慌意乱。 说到底,是他太自负了。 霍衍以为,他可以拿捏住别人的一切,他看她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来,但当她走到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却在想,她会不会越过他,走得更远,远得,他抓不住? 男人想到这里,晃了下脑袋,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姜不渝能走到今天,是他一次次给她的机会,就连她与秦家有牵扯,都是因为他。 霍衍冷笑了下,偏头看了窗外一眼。 他看围墙根下的猫时,就好像看到了姜不渝。 外面的几声犬吠声就引得她跳上围墙看一下,又囿于束缚,不敢完全跳出去。 围墙之内,她就自以为她已得了天下,那爪子就够硬了? 姜不渝现在所能得到的,是他给她的,若他不愿意,她还能怎样? 霍衍自以为能平淡的看待姜不渝的去留,却心底里,生出了别的想法…… …… 隋玉在福临楼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记不清睡了多久。 窗外天色暗沉沉,不知是不是就要下雨。 窗子开着,闷热的风吹进来,一楼隔壁店修钟表的老头每天准时准点收听天气预报。就听那熟悉的音乐前奏响起,然后是标准的主播腔播报着明日天气。 当隋玉听见“九月六号”时,脑子嗡了一下。 她这是睡了一天一夜? 所以,外面黑黑的天色,不是因为要下雨,而是真的天黑了? 她愣愣的瞅着那窗格子里的黑天,这时,门推开了。 解语走进来:“你终于睡醒了啊?” 隋玉翻起身来:“我睡这么久,你也不叫醒我。” 她四处看,急急忙忙的找自己的手机:“我手机呢?” 解语帮她把手机从抱枕底下抽出来,慢吞吞的道:“慌什么,没人找你。” 隋玉握着手机,身子微微一僵,那小小的脸露出失望,她自嘲一笑:“我还以为……” 她以为她挺重要的,她一天一夜没出现,会有人在乎的…… 隋玉垂下眼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身下坐垫。 解语看她。 以前她看浦隋玉追霍衍,总说她不够真诚不够入戏,如今看她失落,患得患失,又觉得入了戏,对她而言是残忍。 她是个要离开的人呐…… 解语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然这么想他,干嘛不做点什么。反正一直以来,你的任务不都是追着他跑吗?” 隋玉虚虚一笑:“啊,对啊,可不就是这样。” 她的回应很无力。 可不就是这样,任务。 隋玉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她重重的拍了几下脸颊,红印都拍出来了,解语看着,觉得这姑娘对自己下手可真狠。 即使天色已黑,隋玉借了福临楼的厨房,做了桂花糖芋头,手捏鱼丸,醉蟹,送到旭塘镇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钟。 她说送宵夜,霍衍没露面,东西也不要。 隋玉拎着打包盒,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要不就学电视里的桥段,等不到他下楼,她就一直等,唱苦情戏呗。 郑芮一行人刚开完会,从电梯出来吃宵夜,看到大厅里等候的隋玉,走了过来。 她笑了笑:“姜小姐,你不是开学了吗?”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说着,她看了眼隋玉手上拎着的东西。 醉蟹味道重,糖芋头有浓郁的桂花味道,很容易让人闻出来。 郑芮吸了吸鼻子,故作惊讶:“姜小姐,你送了螃蟹来吗?” “专门送给霍总的,还是来犒劳我们大家的?” 146 姜不渝摔了,站不起来了 郑芮音量大,一下子引来其余小组成员。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隋玉手上拿着的东西,笑嘻嘻道:“姜小姐,好久没见你。来就来嘛,客气什么。” 有人不客气的从隋玉手里抢了袋子,跑到餐厅打开:“哇,这是醉蟹吧!好大的螃蟹!” 隋玉眼睁睁的看着几个脸皮厚的小伙子将螃蟹拆了,都没问她一句。 “姜小姐,你这是送给霍总的吧?”郑芮扫了那边一眼,遗憾笑笑,“不过,霍总有点不舒服,应该不大适合吃螃蟹。” 隋玉眉心微皱:“霍衍他感冒了?” “你不知道吗?” 隋玉暗暗磨了下牙齿,何必惺惺作态。她扫了她一眼:“我去看看。” 她身形刚动,郑芮脚步移动,挡在她的面前,道:“霍总开完会就回房间了,姜小姐关心他是应该,不过这么晚了,只怕影响他休息,还是明天早些?” 隋玉淡淡看她,唇角微勾了下:“郑总,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 隋玉一直觉得,郑芮以“识大体”伪装自己,现在,居然连装都不装了。 但她也不是随便就被人打发的纸老虎。 郑芮脸色微变了下,弯起笑容道:“就是普通的合作伙伴。只是,如今整个项目正在生死存亡之际,霍总是掌舵人,他有多重要,姜小姐你也曾是项目组成员,你很清楚的吧?” “另外,姜小姐,你现在不在我们的项目组中,霍总包下整个酒店,就是不想机密外泄。这其中道理,不需要我详细说明了吧?” “我觉得,姜小姐还是专注学业就好。我记得霍总说,希望你能拿到优秀毕业生?” 郑芮的攻势很强,连酒店都不让姜不渝住,就是要拦住她与霍衍见面。 隋玉捏了捏手指。 若是以往,郑芮蹦跶的再欢快,她都可以呛声回去。 可现在,她是霍衍钦点的头号负责人,风头正劲。项目组的人见风使舵,都敢来拦截她手里的吃的。 霍衍不愿见她,隋玉再强势的话,只会更加惹人厌。 这个时候,她须夹紧尾巴。 大厅里,传来男人们大声的说话声音,他们叫了啤酒,那几只大闸蟹,斤两再大都架不住那些人瓜分一空。 郑芮扭头看了看,笑笑道:“看他们样子,应该很好吃。姜小姐的心意,我会替你转达给霍总。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姜小姐别让霍总担心。” 隋玉站着不动,指甲掐在掌心,正掐在她的伤口上。 晚上时间紧,她处理螃蟹的时候不小心被坚硬的壳擦破了皮。 疼痛丝丝缕缕,勾痛她的神经。 她很想低调不惹事,可郑芮的再三挑衅,让她讨厌至极。 她讨厌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道:“郑总,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有些事,以郑总的立场,是不适合传达的。”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与霍衍的关系,郑总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郑总的身份地位,在女性之中,也算是拔尖的,可不要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传言,白白污了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 “要知道,这年头做个女强人不容易,好不容易爬上来了,还要被人说靠男人。郑总,您甘心?” 未婚妻这个身份,是郑芮的死穴,也是隋玉最大的武器。 她亮武器,就是要告诉这个女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就好。 隋玉眸光凌厉,与郑芮对视着。 郑芮的眼角抽了抽。 这丫头的嘴毒,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看看她说话的对象,不怕得罪人。 都说现在的小姑娘胆子大,看准了想要的绝不撒手。 她看姜不渝何止胆子大脸皮厚,她还不长眼。 不过就是霍家门头里养着的渔家女,住了几年,连自己姓谁都不知道了。 那边吃宵夜的兴奋着,这边两个女人都快斗成乌鸡眼儿。这时候,电梯门再度打开,欧阳腾走了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洗过澡,穿着大裤衩体恤衫就下来了。 男人瞧着大厅明晃晃的,定睛一瞧,可不是郑芮姜不渝那一大一小的美女嘛。 欧阳腾趿着拖鞋走过来,郑芮背对着他,没见到。但隋玉眼尖,她心道,总算来了个人。 “郑总,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也请你告诉霍总,这段时间,我就不来烦他了。他什么时候想起我来,就什么时候给我个电话。我一直都等着他的。” 郑芮眉毛一皱,这丫头说什么鬼话呢。刚才还像是张扬着羽毛的斗鸡,现在又装鹌鹑? 隋玉说完话,悻悻转身。 地上有一滩水,是她刚才拎着的袋子漏下来的。 隋玉踩在那滩水上面,身子却往前跪倒…… 郑芮瞧着不对劲,下意识的想拉她一把,但这摔倒的动作只在瞬间。 伴随着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是隋玉的痛呼声。 郑芮瞧着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姜不渝,手臂还保持着往前伸出的姿势。 欧阳腾趿着拖鞋蹭蹭跑过来,看了眼郑芮,皱眉不悦道:“你推她干嘛?” 他转头蹲下身,扶着隋玉的手臂:“还能站起来吗?” 他听那声音就觉得疼。 隋玉试着动了下,疼得掉眼泪。她摇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膝盖。 她本就瘦,身上没有脂肪做缓冲,那重重的一下,让她觉得骨头都要瞌碎了。 欧阳腾皱眉瞧了会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掏出了手机给霍衍打电话。 “姜不渝摔了,站不起来了。” 他短短两句话就挂了电话。但在一两分钟之后,男人从电梯口出现了。 霍衍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浓眉蹙了起来。 “坐在地上哭,好看?”男人严厉的声音,让人听了害怕。就像小朋友滚地撒泼,家长威严盯视,不起来就要挨揍。 “起来!” 隋玉抹了抹泪珠,仰头瞧着男人,手掌撑着地,抽抽噎噎的试着站起。只是才动了下,她就又跌回去了。 醉蟹的酱水湿了她的裙裤,屁股上一大滩红褐色水渍更引人注目。 霍衍的眉心皱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路都不会走,这么晚跑来就是制造混乱吗?”他厉声呵斥,却还是蹲下去将她抱起。 隋玉将头埋在他怀里,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哭。 欧阳腾瞧着小姑娘的膝盖红肿一片,怕她残废了,道:“行啦,就别骂了,还是送她去医院看看。” 他责备埋怨的眼扫过郑芮。 于是,隋玉什么话都没说,却给人一种感觉,是郑芮推倒了姜不渝。 霍衍看了她一眼,郑芮脑子一懵,急赤白脸的解释:“不是……我没推她,我推她干什么!”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给人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霍衍阴沉着脸,没管郑芮怎么解释,抱着隋玉上车。 医院里,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伤到大碍,只是有点擦伤,涂抹一些祛瘀消肿的药就好。 隋玉偷瞄着霍衍的反应。 她学过中医,拿捏得住摔伤的程度,只是让膝盖看起来很严重。 负责清理的护士给她擦药。 隋玉虽能控制住伤势,但消毒水擦在皮肤上的刺痛感还是疼得她龇牙。她小手揪住霍衍的衣服,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缩,水汪汪的眼瞧着那伤,想看又怕看。 霍衍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但看她畏畏缩缩又要忍痛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可爱。 而当可爱这个词划过他脑海,男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阴沉。 他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擦过药后,男人抱起她,送她回去。这时,隋玉揪着他的衣服,道:“郑总说你着凉了,来都来了,就一起看吧?” 霍衍:“不用。” 他拒绝了她,一把将她抱起,送上车。 看诊结束,都已近十二点,隋玉小声道:“回市区太远了,你感冒要休息,酒店那么大,随便给我一间房间就好,我不会烦你的。” “你这不是在烦我?” 男人的这一句责备,彻底让隋玉闭了嘴。但他没将她送回市区,而是回了旭塘镇酒店,给了她一间房。 房门口,隋玉从他臂弯下来,扶着墙一点点的往房间内挪。 她身体站不住,好像随时就要倒下,偏还固执的咬住唇瓣,不哼出声音来。 霍衍今晚皱起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他见她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挪,想她要是起夜要怎么办。 还有她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那一身腥臭味道,不换下来怎么睡得着。 男人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终是沉下气,走过去再度将她抱起。 隋玉望着他的眼,小声,又小心翼翼的道:“霍衍,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男人的薄唇抿着,似乎这辈子都不打算对她开口,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将她送进浴室。 他找了个女同事来,给隋玉洗了澡,换了衣服。 衣服,也是向那个女同事借的。 隋玉低头,瞧着胸口一个大嘴猴的图案,觉得自己就是个二百五。 她费劲心机,就是想来点美人计,让他那坚硬的心碎一点点裂缝出来,没想到他竟然来这一招。 “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隋玉闷声闷气,拎着被子盖上。 那女同事还没走,尴尬的站在房间里,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地板,脑中一百遍重复的问:“为什么是我?” 147 一夜未出 霍衍青着脸,终于偏头看向女同事,冷声道:“还不走?” 那女同事如同得了特赦令,赶紧脚底抹油走人。 隋玉从被子上方露出两只眼睛,瞅着女同事离开房间,当霍衍看过来时,又马上闭上眼。 但她的耳朵异常灵敏。 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是往床边来,而是往门口走出去。 当门关上的一瞬间,隋玉睁开眼,眼睛里露出了失落。 他是真不管她了呀…… 隋玉双手撑着床垫,吃力的坐起身,双腿直挺挺的铺开。夜深人静,那疼痛如蛆跗骨,从膝盖蔓延到全身,疼得她红了眼眶。 “真狠心……” 她使劲儿抹了一把泪水,倔强的偏头看向窗外。 窗帘没有拉上,黑幕下的玻璃,倒映着她的脸。 隋玉望着那影子,想,浦隋玉啊浦隋玉,你生来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不管你怎么做,哪怕变了一个人,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改变。 夜沉如水,秋老虎在夜中安歇下来,空气凉凉的,隋玉的心也凉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快坐成一块石头了,那房门又开了。 霍衍走进来,就看到那女孩一动不动的歪斜坐着,笔直的双腿抻直了,脑袋斜靠在抱枕上,乌黑的头发披泄满身,遮住那那巴掌大的苍白小脸,露出挺翘的小鼻尖,垂着的眼睫安静如栖息的蝶翅。 那小脸在灯下泛着冷白色,像个没有生命力的洋娃娃,却有着让人心惊的破碎感。 霍衍没来由的,心脏猛得一抽,再看过去时,神色正常了许多。 那只是个错觉,她那么闹腾,怎么可能没有生命力。 没有比她更会折腾的女孩子了,霍家的女孩,不,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之中,都没有比她更会找存在感的。 从令人惊喜,到让人厌恶。 男人还是朝着她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下。她温热的呼吸吹在他手指上时,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伸手托在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腿弯,轻手轻脚的将她放躺下去。 几秒过后,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姜不渝,还没演够?” 隋玉睁开眼皮,琉璃似的眼静静望着悬在她脑袋上方的男人。 霍衍翻了个身,侧坐在她身侧,冷声道:“为了逼我来见你,不惜陷害郑芮……”他的语气更沉了些,“你的手段,越来越下作。” 隋玉沉沉的吸了口气,不哭不闹,更不撒娇,也不说话。 疼痛,让她睡不着,所以她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想些事情。 他说她手段下作,可他不知道,郑芮对她说了些什么。 姜不渝既然是他的未婚妻,那么想守护自己的爱情,耍些手段赶走那些心怀不轨的女人,有什么错? 更何况,伤的是她的身体,郑芮一点伤都没有。 隋玉侧了个身,闷声道:“如果你想骂人的话,趁着还有时间,赶紧的,我明天就回去了。” 霍衍听着她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为之气结,扭头瞪她,却见那小小的直挺挺的身体拱起,那姿势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扫了眼床头柜上的水杯,满满的一口没动过,那是之前给她倒的水,让她吃消炎药用的。 不吃就不吃,反正吃苦受罪的是她自己。 霍衍也懒得多话,拎开被子躺下,背对着她。 灯一关,屋内漆黑一片,窗外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路灯灯光黯淡。 黑暗中,霍衍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声音。 他忍了忍,扭开壁灯,见女孩无声的哭着。 霍衍眉心高高皱起:“哭什么!” “疼……”由于憋着哭腔,隋玉的声音带着颤音。 霍衍见着女孩为了不吵他睡觉,忍住不动,只敢无声的哭泣,绷紧的脸色软了下来。 他掀开被子,看她的膝盖,比起之前要更加红肿,像是绑了两个红糖馒头。 男人眉心跳了下,偏头看她的脸,小丫头脸团在一起,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去。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耍这烂招数,受罪的还不是她自己。 男人的脸又沉了下来,从床头柜拿出药膏,又给她擦了一遍药。 隋玉咬着嘴唇不敢出声,那双腿颤啊颤的,衣服顺着她的腿滚落下来。 霍衍擦完药,这才后知后觉,那双细细的腿白得泛荧光。往上看,那衣服平贴着她纤瘦的身体,泪眼汪汪的女孩尤其惹人怜爱。 那种惑而不自知的性感,比起刻意营造出来的,更有诱惑力,男人喉咙滚动了下,只觉身体微微发热。 “好了吗?”隋玉颤着声音,仰望着天花板。 男人被那一声颤音勾回了思绪,找了颗枕头垫在她的膝盖下方,道:“这样可以?” 隋玉瞥下眼,往膝盖看了眼,点点头。 枕头软软的,让她的膝弯舒服了很多。 她偷瞧着男人的脸色,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霍衍看她畏畏缩缩,小心谨慎的模样,让他仿佛又看了三年前的姜不渝。他眉心不觉又皱起,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就说,你不是放肆惯了。” 隋玉嘴唇动了动,就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一声谢谢,仿佛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霍衍一怔,看她闭眼睡觉的安静模样,愣神了许久。 熄灯之后,就更加无话可说。 尽管两人都有话在肚子里,却好像都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隋玉偏头,看着那背对着她的背影。 他的肩膀很宽,高耸着像是山,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即使他生气,即使他失望,他也没有丢下她不管,还愿意来照顾她。 隋玉在那一瞬,是以她浦隋玉的身份在流泪。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 只有浦权夫妻对她的不负责任,浦金悦对她的恐惧与防备。 她没做错什么,亲人尚且这么对待她;而他明明失望,还是来了。 不可再深陷下去了,霍衍,是属于姜不渝的霍衍,他再好,她总有离开的时候。 浦隋玉,应该是属于孤单的…… …… 第二天一早,隋玉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 她吃力的下床穿衣,洗漱,从洗手间出来时,见到房间多了个人,是昨夜帮她洗澡的那位同事。 “姜小姐,早上好啊。”那女同事对她打了个招呼。 隋玉点了点头,往门边看了一眼,女同事拘谨的笑了笑道:“霍总他有事,已经出去了。” “哦……”隋玉的表情淡然,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活力。她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便显得阴沉沉的。 女同事看了看她。 其实昨晚的事,项目组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还知道霍总在姜小姐的房间留宿一晚。 很多人都来她这边问东问西,说请她来帮忙洗澡不过是欲盖弥彰。郑芮气坏了,一整个早晨就没摆过好脸色,特别针对她。 女同事认了这个霉,夹在中间不敢抱怨什么,道:“老宅的乔管家来接姜小姐了,在楼下等着。” 隋玉唔了一声,让女同事搀扶着下楼。 乔忠等候在大厅,见到隋玉,上前来接人。 乔忠不是个多话的,把人接上车,一路上安静无话。 但是老宅的人都知道了姜不渝跑去献殷勤,摔伤腿都没引得大少爷注意的事儿。大家都把这当笑话,在老宅传开了。 隋玉不方便出门,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不时能听到佣人背地里的议论。 “我就说,大少爷不过是一时新鲜。过了那劲儿,这不就打入冷宫了么……” “郑总漂亮又能干,帮大少爷撑起大半项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应该选谁。”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看来郑芮在老宅的那几天,没少收买人心。 她立威,但没收拢人心。因为从来都是瞧不起姜不渝的人,心是收不起来的。 她给点小恩小惠,在别人看来,不过是用了霍家的东西再去讨好她们,只会惹得她们更加嫉妒。 但郑芮不同,她不依附在霍家,是个独立体,是能干漂亮又温柔大方的女强人,更让这些长期听人使唤的女佣尊崇她。 隋玉轻轻慢慢的搓揉膝盖,眸光微晃,随后唇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 秋季收稻谷。 霍衍行走在乡间小路时,到处可见正在收割稻子的景象。 沉甸甸的穗子压弯枝头,风吹来,一片金色浪花。 郑芮却无心欣赏乡间景色,一直心不在焉的走着。 姜不渝摔跤,只是小事,所以姜不渝冤枉她,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争风吃醋的戏码。 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如若争辩,就显得没了格局,与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 而且,霍衍到底是姜不渝名义上的未婚夫,她连喊冤的声音都不能有。因为一出声,就代表了她做了那个三儿。 这让郑芮气了一晚上,半夜出来看个月色散心,月亮没看到,倒是亲眼看到霍衍进了姜不渝的房间。 一夜未出。 这心堵着,气儿就不顺,气儿不顺,路就走不好。 郑芮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在稻田里。“啊!”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堂堂郑大总裁摔了一身泥,想笑不敢笑,都憋着。几个人下来搀扶她:“郑总,您还好吧?” 148 因为那个女人,才不动凡心的吗? 郑芮想怒不能怒,还得笑着拍身上的泥尘说无妨,她看霍衍,见他只是站着,清淡悠远的看着远处稻田。 郑芮借着别人搀扶她走上田埂时,悄悄的捏紧手心。 她可以安慰自己说,霍衍不看她出糗是绅士,可她记得昨晚他跑向姜不渝抱起她时的画面。 他对她,只是界限分明。 霍衍转头看向她:“郑总,还好吗?” 郑芮挤了个笑:“没事,这稻田挺软的。” 霍衍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走吧。” 他们这行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正沿途做考察。 这是小高村分项目立下之后收割的第一茬稻谷,接下来等新糯米打下谷子碾出米,就是做新一季的糯米酒。 这次收稻,有拍摄团队跟拍,将来用于对外宣传。郑芮吩咐随行人员,往摄像师那边扫了眼,随行人员看她眼色,小跑到摄像师身边,低声道:“这个镜头就不要保留了。” 摄像师微愣了下:“这是个不错的素材。” 随行人员:“郑总说不需要。” 摄像师只能点头答应。 霍衍瞧着那点小动静,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下。 姜不渝就是有气死人的本事。郑芮这样的人,都被她搞得吃能吃闷亏。 想到自己又走神想到那丫头,男人的脸色随即端正,一脸清傲的看着前方。 …… 九月中旬,黄太太的生日宴终于到来。 郑芮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站在霍衍身旁,她精心打扮,出现在酒宴上时,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虽然他们与黄爷争旭塘镇这件事上不对付,但郑芮送出手的礼物大方,那黄太太对她客气有加,甚至大方的让自己先生与她共舞。 郑芮对于这样的开端很满意,跳舞结束,她走到霍衍身旁。霍衍递给她一杯酒,道:“黄爷是反对力量的中坚者,跟他把关系处融洽了,后面的事情比较好办。” 郑芮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他们与南城市上面的人物沟通的差不多,等上头的盖章文件下来,喜乐城就能够正式立项了。 但上面也说了,黄爷这些反对者,在南城的影响很大,上面也不能为了小小一个旭塘镇,把这些人晾在一边。 两人说了些话,一个托着空盘的侍应生走过,郑芮将酒杯放在那托盘上,对着霍衍笑着道:“霍总,我们为了这项目努力了那么长时间,如今项目就要落成,我们是不是应该跳一支舞,庆祝一下?” 她摆了个邀舞的姿势,以最美的笑容看着男人。 霍衍看了看她,眉梢微一扬,将酒杯放到一边,大手搭在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滑向舞池。 隋玉与解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霍衍与郑芮翩翩起舞的画面。 她在北城时就对解语透过风,让她搞到黄太太生日宴会的入场请帖。解语不负她所望,真的把帖子弄来了。只是入了场,看到那糟心的画面,手指就不自觉的捏了起来。 隋玉在老宅休养了几天,霍衍没回过老宅。 她在厨房,用吧凳作为支撑,辛苦做了几道菜,让乔忠送去旭塘镇酒店,他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天天做,天天如此,一句话都没带回来过。 在这儿,就跟人笑着跳上舞了? 解语瞥了眼隋玉,道:“哟,看来你的那些好吃的菜,没养到男人的胃啊?” 隋玉憋着气:“郑芮盼这一天盼了很长时间。” 能光明正大的与霍衍共舞,以他女伴的身份,与那些大人物谈笑风生。 郑芮做那么多,不就是想让霍衍看看,谁更适合他吗? 隋玉虽然有她的难过,可身上的使命没有忘记。 霍衍,必须是姜不渝的。 所以,即使那不能说的秘密让她与霍衍有了趔趄,他冷落她,隋玉还是要迎难而上,让霍衍成为姜不渝的男人。 只是,她一再的告诫自己,不可再深陷下去,可见到他这么快就抱着别的女人跳舞,那画面还是刺痛她的眼睛。 这么快,就忘记她了吗? 舞池中间,俊男美女跳舞的画面养眼,有人在旁边议论起来。 “霍衍就是霍衍,生来就好福气。” “怎么说?” “前有未婚妻帮他打前阵,后有郑大美人为他扫尾。那黄爷跟他斗得可是天昏地暗,人都抓了,我们都以为,这南城要抖上几抖了。可你瞧瞧,现在和和气气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好福气?” “按照你这么一说,霍衍应该是左拥右抱,未婚妻与红颜知己一起出场,这才是真给黄爷面子……” 两人说到后面,声音压得很低,隋玉听不清那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猥琐。 这些所谓的人上人,看起来西装笔挺,道貌岸然的,里面腐朽不堪,一脑袋米田共。 解语听得皱眉,看向隋玉,道:“你能行吗?” 隋玉淡淡看了她一眼,捏着酒杯抿了一口,让那酒液徐徐下咽。 她将酒杯放在一边,轻吸一口气,下巴微微抬起,唇角扬起四十五度笑,朝着那男人走过去。 她穿着一身碧水裙装,丝光面料随着她的脚步轻摆,像是仙女踩在湖面上,一圈圈的荡漾开涟漪。 可她的气场,像是个斗士,而不是仙女。 “先生,可否请你跳支舞?”她优雅的抬起手,朝着男人伸展开。 隋玉在福临楼露面时,这男人还没资格上黄光头的私人宴会,所以没见过姜不渝的脸,看到漂亮女人朝他邀舞,喜不自禁。 “美人邀请,不胜荣幸。” 可在这句话后不久,男人就后悔了。 他没想到,这个仙女一样的美人,不是个会跳舞的。她的高跟鞋一再的踩着他的脚,他感觉他的脚趾头都要断了。 偏他不愿放手错过这样的小美人,即便忍得浑身冒汗,还是要坚持陪她。 只要小美人高兴,一会儿酒店里,他再狠狠欺负她,这不就扯平了吗? 男人越想越兴奋,满面红光,殊不知有人看到他那张脸,那目光已经化作刀片,磨刀霍霍。 霍衍没想到姜不渝会混进来,还与别的男人跳上了舞。 她不是摔伤了吗? 男人的脸色沉下来。 霍衍与郑芮只跳了一支舞,算是对她这段时间帮忙的答谢,结束后,他便去喝东西了。郑芮跟随他身侧,自然也注意到了姜不渝。 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留意到她也难。 郑芮甚至看得出来,姜不渝在故意整那个男人,都快把他踩瘸了。 郑芮自己为抓到了姜不渝的把柄,有机会诉说她的冤屈。她故作惊讶的道:“姜小姐摔得那么严重,她穿高跟鞋,会不会伤上加伤?” 霍衍脸色阴沉,低头抿了一口酒。 郑芮见他不说话,又加了一把火。“不过看姜小姐动作灵活,应该没什么事。真奇怪,她那晚明明摔得那么重,都站不起来了。” 她暗示霍衍,姜不渝摔倒如果不是她精准计算,是不会毫发无损的在这跳舞的。 霍衍淡淡看她一眼,道:“在北城时,宋以琛曾经说溜嘴,提到了黄太太的生日宴会。” 说完后,他走向隋玉,不再多说什么。 只留下脸色发白的郑芮。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霍衍后面有些话没说出口,是给她留了面子。 姜不渝知道这场生日宴会是谁的,她有备而来,不是让自己来当小丑的。 姜不渝更不会将把柄留给她! 郑芮攥紧了手指,牙齿绷紧了,死死的盯着舞池内的那两人。 姜不渝!姜不渝!为什么一遇上她,她所有的好就变成了微不足道。 她让宋以琛分化他们的感情,她以为就此,霍衍身边就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却没想告诉了她黄太太的生日宴,也是给了她机会。 怎么会这样,怎么每次,姜不渝都能有拿捏住霍衍目光的本事? 难道她的智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解语走过去,对着郑芮摇头,以同情的口吻道:“郑总,姜不渝是狐狸精转世,你一个凡人,何必与狐狸精斗法,还是放弃吧。” 她朝着霍衍抬了抬下巴:“唐僧肉是要被她啃了的。” 郑芮心气儿高,她等了那么多年,还能被几句冷嘲热讽击倒? “是吗?”郑芮冷笑的看向解语,“可我认识霍衍那么多年,知道的比你多得多。” 她笑得意味深长,扭着身子走远,根本不想与解语站在一起。 她讨厌姜不渝,所有与姜不渝站在一起的人,她都讨厌至极。 解语听着郑芮那话,摇晃着酒杯回味。她看向霍衍,难道不食人间烟火的还有过别的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才不动凡心的吗? 解语瞧着隋玉,罢了,反正,她是要回去的人。 这边,隋玉不知道踩了多少脚男人,又一次踩上去时,又一次道歉:“对不起,我是第一次跟人跳舞……你疼吗?” 男人听着女孩第一次跳舞,心道还是个干净的小花,踩几脚是值得的。他摇头,挤出笑:“不疼,你很轻的。” 149 小心眼,与占有欲,还是差了很多个层次的 “你真好。”隋玉唇角弯起,笑颜如花。 她的余光瞥见某人走过来的身影,踩着音乐的节拍转了个身。 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动静过大,很多人都留意到了她,甚至见过她的,都认出来她是姜不渝,霍衍的未婚妻。 然而隋玉似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也不在意别人的好奇,为何她没有与霍衍跳第一支舞,为什么霍衍的女伴是郑芮。 她的舞技不好,但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转移。 那一头黑发,在旋转时轻轻的飘散,在她停下脚步时,裙角在她脚踝轻拍,那一身冷白光,是白雪公主看了都会嫉妒的颜色。 她像是个神秘的精灵,攥动人心,很多人下了舞池,想停留在她的身侧,被她看上一眼。 这时,又有人在小声议论。 “看啊,她像个妖精。” “不,你看她穿一身绿色,我看她像是精灵。” “真奇怪,她与陆公子跳了那么长时间的舞,那陆公子还不肯撒手呢。” 与隋玉一起跳舞的这位陆公子,被她踩得脚肿,依然笑容满面的陪着她。 那些围绕在他周围的男人们很想与他交换舞伴,可见着那些人投来艳羡的目光,他实在是舍不得放开。怕这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回这个小美人了。 灯光浮影,衣香鬓影,这是一场属于贵族的盛会。 霍衍在舞池边缘停下步子。他单手抄在裤兜,眸光淡淡的瞧着那女子,唇角勾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玩味。 霍衍与姜不渝相处已久,她那点小把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姜不渝的恶作剧。 霍衍的注视,让围观的人更多了几分兴味。他们看着舞池中央的女子,又看了看霍衍,好奇他如何看待这位小娇妻。 传闻中,霍衍身边美女众多,但他片叶不沾身,清心寡欲的很。那郑芮,是追随他时间最长的女人,可也只看到他与她跳了一支舞。 在福临楼,霍衍公开承认姜不渝是他的未婚妻,可也没见着他怎么娇宠这个女孩,不然,为何带了别的女人出席宴会? 人们看不懂,也就更加好奇。 那陆公子搂住他的未婚妻不放,他就不介意吗? 在人们的嘈嘈切切中,男人依稀听到了“霍衍”,“未婚妻”这几个关键字,脸色渐渐变了。 他惊愕的瞧着怀里的女孩,刚才看她单纯可人,像个不染尘埃的仙女,现在看她的笑,后背就觉得凉飕飕的。 她是霍衍的未婚妻? 霍衍是什么人,男人心里是很清楚的。 那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男人搂在隋玉腰上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肩膀上。他自己心虚,就觉得那手要被人剥一层皮。 他的脚趾也痛,猜测不是骨裂就是骨头断了。 “呃……姜、姜小姐,你累了吗?要不,歇会儿?” 隋玉故作惊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她可从来没介绍过自己。 陆公子尴尬的看了眼不远处站在的男人,停下了舞步。他道:“姜小姐,今儿你踩也踩够了,该出气了吧?” 他不是蠢人,有个美女突然主动来邀请他跳舞,他一时色迷心窍,但清醒过来,很快明白哪里得罪了人。 这女孩看着年纪小,却是个不动声色的。 隋玉也不继续耍他了,手指顺着他的西服衣襟上下滑了一来回,笑笑道:“你还算聪明,只是这聪明的脑子,想点别的什么不好,偏想怎么占女人的便宜。” “今天是你的脚趾断了,下回可不一定遇上我这么善良的孩子,也许……是你那里断了。” 她的视线在男人的裆部一扫,警告的瞥他一眼。 越是高级的宴会,渣滓越是多。这种手里稍微有点权势的人,不把女人当回事,遇上她,算是倒了霉。 “你把我送到霍衍那里去,记住,态度要恭顺,要绅士,不能猥琐,表情要自然,气质像贵公子那样。” 男人越听,表情越复杂,郁闷又痛苦。 把她送交到霍衍手里? 霍衍全程看着他与他的未婚妻跳舞,他还要送上门去,让他看清楚他这张脸以后好打击报复吗? “怎么,刚才你不是挺能说的吗?”隋玉眼眸微眯,把手略略抬起,男人身形一凛,认命的握住她的手,朝着霍衍走去。 “霍总。”陆公子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愉快,“我不知道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姜小姐,她真是可爱迷人。不过再漂亮,美人有归属,我这就把她交还给霍总了。” 他把隋玉交到霍衍的手上,顶着后背冷汗,在他冷淡的凝视中,撑着笑说完话,以正常的贵族仪态走向人群,到了没人注意他的地方,才敢龇牙咧嘴的释放他的痛苦。 他的脚趾头一定是断了,而且不止一根! 这边,霍衍淡淡的看向隋玉,目光往她的膝盖拂过,淡声道:“膝盖不疼了?” 隋玉别扭的转头看向远处朝着她这边方向看的郑芮,道:“别说疼,坐着轮椅也要来的。” 霍衍的眸光不起波澜,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如水凉淡。 她的每一句话,都似在讨好他,表达对他的喜欢,在乎。若没有听到她对连舟说的那话,他会高兴。可听过那句话,他就会想,这个女孩,有几分是真心? 隋玉等着男人说些话,可他只是抿着薄唇,一脸淡漠的看着前方,像个局外人那样,看着别人的热闹。 隋玉道:“你怎么不请我跳舞?” “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的第一支舞与郑总跳了,别人要怎么看我?” 霍衍斜睨她一眼:“你千方百计来参加这场盛宴,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现在目的达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隋玉望着他。 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是霍衍的人。没有见过她的,也因着刚才那支漫长的舞,在别人嘴里知道了她的身份。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急于昭示自己位置,宣誓主权的女人。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苦笑道:“可是,你没有与我跳舞,别人就会觉得,我姜不渝在你眼里,没有丝毫位置,远不如你的合作伙伴。” 男人冷声问:“你要的,是别人眼里的位置?” 浮光掠影中,两人交互望着,那虚幻的光芒从他们眼睛里闪过,留下的,依然是彼此的倒影。 隋玉轻轻眨了下眼睛,道:“是。” 她顿了下,又继续道:“我要的,不只是别人眼里看到的位置,还要你心里的位置。” “我都要。” 这些,她都要为姜不渝做到。 如此,她方可安然无恙离开。 只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会闷痛。 隋玉不想沉溺在这个会让她难受的情绪里,她深吸了口气道:“霍衍,对我也公平一点。你听到了那句话,就觉得我背叛了你,你很失望。我呢?” “小高村一场风波,你就把我替换下来,让郑芮出风头,我的委屈,我的失望,我不会等你来补偿。我,姜不渝,会为自己争取。”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再度看向了不远处与人谈笑风声的郑芮。 …… 黄太太今晚上收了很多大礼。 这个黄太太,有个癖好,喜欢把贵重礼品展示给别人看,以显示自己的地位,炫耀别人对她的追捧。 一众贵妇名媛聚在一起,挑好角度拍合照。黄太太站在中心,时尚大咖,名门千金,娱乐圈明星,都有她们的站位。 郑芮站在了黄太太的身侧,是全场除了黄太太以外,最耀眼的位置了。撇去黄太太的背景,光从颜值气质上来说,她是最受人关注的c位。 隋玉捏着酒杯,站在一旁安静看,解语碰了她一下,道:“跟霍衍谈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还是冷冰冰的,没和好?” 隋玉漫不经心的抿了口酒:“他那么小心眼……” 解语挠了下鼻子,轻咳一声。 男人小心眼,应该说是占有欲强吧? 霍衍不明真相,与其说他生气姜不渝一脚踩两船,不如说,男人对自己不够自信了。 如果说,姜不渝还是以前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姑娘,借着霍家的光发光发亮,霍衍自信这个女人是配不上他的。他没有危机感。 可是,姜不渝一次次的让他刮目相看,让他见识到了,姜不渝自己也有光,没有霍家,她也能发光发热,这种情况下,又见到她与别的男人关系也亲密着,而那个男人与她年龄相差不大,那么霍衍就感觉自己的优势微弱,生气了呗。 而往往,越是权势重的男人,越在意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脾气就越大。 霍衍位高权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隋玉那丫头就只觉得,霍衍看重的是利益。 解语看了眼隋玉,感情这种东西,深邃奥妙,不是她看几本言情就能领会的。 小心眼,与占有欲,还是差了很多个层次的。 不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身在其中的主角自己去领略,旁观者即便看出来,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差别,更不会承认的。 解语转回正题:“你观察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150 在你眼里,我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隋玉勾着唇角冷笑,道:“看出来了。” 解语顺着她的目光使劲看:“看出什么了?” “那对汝窑龙凤碗,是修复过的。” 解语眼睛一震:“不可能!这是黄太太的生日礼物,怎么敢……要是被识破,岂不是得罪了她?” 虽说修复过的古玩价值也不低,可毕竟是修复过的,用作生日礼物的话,有些人是忌讳的。 听说,那黄太太与黄爷是再婚关系,对修复二字,应是忌讳的吧? 她仔细看那对碗,远距离的缘故,看不出什么来。 龙凤碗在名媛贵妇的手上传来传去,仔细品鉴。那珍珠白的光泽,薄薄的坯胎,解语还是看得见的。 如果是修复过了的,那些见多识广的贵妇们拿在手里那么细致的看着,还能看不出什么来? 可,解语不相信别人,却一定会相信浦隋玉。 论鉴定,论修复,她是专家。 “那对龙凤碗,是郑芮送出手的吧?” 解语想到这里,心里都在颤抖。 黄家是喜乐城最大的阻碍,霍衍与郑芮是来安抚他的,要是送假货,岂不是更加激化矛盾? 解语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 隋玉却显得随意。她扫了一眼被人围在中间的郑芮,道:“因为那对碗,是我修复的。” 那是真正出自“浦隋玉”的修复,丝毫看不出破绽,正因为是她做的,所以她能够一眼就看出来。 郑芮送这对汝窑碗,一来是这碗的年代久远,象征黄家夫妻婚姻长长久久,二来,龙凤呈祥,寓意美满。 她有心送好东西,出手也大方,可惜,她挑错了东西。 解语看她反而气定神闲,问道:“你打着什么主意呢?” 隋玉偏头看她,神色严肃。她道:“如果,我说我可能还看出了些别的东西,你是不是要以为我是个妖精?” 解语无情的戳破她:“你本来就不正常。” 一个灵魂重生的人,能是正常人吗? 隋玉撇撇嘴,真不会配合。 “说吧,你还看出什么了?” 隋玉目光盯着郑芮,见她走出那些名媛太太们的包围圈,像是要去洗手间,她将手里的酒杯塞到解语手里,道:“一会儿再同你说。” 她拎着裙摆,追了出去。 另一头,霍衍与场上的大佬们说着话,但对姜不渝没有放松警惕。 他一直留意着她。 按照他对姜不渝的了解,她千方百计混进宴会,不会只是来跳一场舞的。 他看着姜不渝跟随郑芮进了洗手间,眉心微微皱起。 她上次自导自演,把自己摔那么惨,就为了让郑芮吃个闷亏。那一次,他没对她怎么样,可这是在别人的宴会上,她若不分轻重弄出事来…… 男人眸光一闪,找了个借口,跟了过去。 洗手间内,郑芮从格子间出来,净手之后,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便见镜子里,另一张让她厌恶至极的脸靠近了她。 郑芮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上次她吃了他的亏,怕她又陷害她。 “姜不渝,你又想干什么?” 在郑芮的眼里,姜不渝俨然成了阴险的小人,连与她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了。 隋玉抱着手臂,一只手轻轻点着脸颊腮肉。她淡淡笑笑,松开手,对于郑芮的开门见山表示满意。 至少,她不再说些废话来展示自己有多好了。 隋玉道:“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 她扫了眼周围,哪怕前面有提供歇脚的软凳,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换个地方吧。” 郑芮冷冷看她:“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别人巴结她都来不及,姜不渝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隋玉抬手,轻扫了下额前刘海,淡淡笑道:“你当然可以不用跟我走。只是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后果不是你处理得了的。” 郑芮皱着没,狐疑的看她。 她经历过数次大风大浪,有什么是她应付不来的? 她反而更怀疑,姜不渝是来搞破坏的。她见不得她就要把项目做成,就跑来兴风作浪。 郑芮抬了抬下巴,高傲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我觉得,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她不想与这个小妖女共处一室,把话说完就往外走出去了。 隋玉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你不听的话,那我就只能去找霍衍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霍衍如果知晓,你会怎么样了……” 郑芮脚步一定,转身看着在那笑着的女孩。 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齐刘海衬得那张脸更小,那双仿佛常年氤氲雾气的黑眸便越发显得阴沉。 她定定的瞧着她,让人脊梁骨冒寒气。 郑芮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私心想这丫头不过是想骗她,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陷害她。她不愿跟她走,又怕她真的拿捏到了她的什么把柄。 姜不渝这丫头总是虚虚实实,让人看不清她。 隋玉见她惊疑不定,笑了下道:“郑总向来果敢,是别人眼里的女强人。怎么,还能怕我这个小丫头吃了你?” “还是……你心里有不能说的秘密,心虚?” 郑芮脸色一板,严肃道:“我光明正大,有什么可心虚的?倒是你,上次的事儿,我看在霍衍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再惹我,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人!” “警告完了,能走了吗?”隋玉不咸不淡,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什么看在霍衍的面子上,不过是她丢不起那个脸罢了。 她绕过郑芮,走在前头,不怕她不跟上来。 走出洗手间外的屏风,隋玉的脚步一顿。 她看到霍衍站在那里。 隋玉看霍衍的表情,便猜出他等候在这里的意思。 呵,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不知轻重,嫉妒心重,得不到他就乱折腾的顽劣姑娘? 隋玉弯起唇角自嘲的笑了下,道:“霍总,在你眼里,我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你放心,等我与她谈完话,你会感谢我的。” 说完,她偏头看向身后的郑芮。 郑芮的目光正落在霍衍的脸上,眼神中有无奈,仿佛她正在迁就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但隋玉的警告在前,郑芮尽管担心那丫头又陷害她,却不敢拉着霍衍一起去。 隋玉在他们两人的对视中,冷冷出声道:“霍总,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一起。反正我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这话说的,不就是暗指郑芮不够光明磊落吗? 郑芮鼻子都快气歪了。 一个睁眼就敢陷害别人的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别人,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能恶心人? 却听霍衍嗤笑一声,他道:“你真的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他拿姜不渝的话堵她的嘴。她遮遮掩掩,还叫没有不能对人说的? 隋玉的脸色变了下,手指微微捏紧。她没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郑芮以为霍衍站在她这边了,心中如开了花,她对霍衍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我去看看她,应该没什么的。” 宴会厅有休息室,隋玉等着郑芮进来,就把门关上了。 她开门见山,道:“你送给黄太太的那对龙凤碗,碗底是宋代汝窑的,相信你购买这对碗时,对方也是这么对你介绍的吧?” 郑芮抿上嘴唇盯着她,她一句话也没说,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她决定,不管姜不渝说什么,她都不回应。 隋玉也不在意她什么态度。她道:“鉴定一件瓷器,碗底是重要的鉴别部位。你在上流社会行走,霍衍又喜欢古玩瓷器,你为他学一点儿皮毛,也没什么。” “不过,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那龙凤莲叶碗,碗底宋代,碗身明代,尤其是那对龙凤花纹,是清顺治年的。” 郑芮眸光猛地一震,沉不住气了。“不可能!”她嚯的站了起来。 谁能想到,那么精美的瓷碗,竟然是拼接出来的? 隋玉笑笑:“这对龙凤碗,最早在拈叶斋,后被一位谭姓买家带走。你应该是从他那里得到的吧?” 郑芮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知道姜不渝在古玩修复上有几把刷子,可她不知道,姜不渝竟然连她在谁手上买来的都知道。 她看中这对碗,花了高价才收入囊中。 隋玉观她脸色,继续说道:“郑总,你还算运气好,知道这对碗真相的人不多,脸就别拉那么长了。” 隋玉有点庆幸,那个姓谭的古玩家没有把那对碗几经转手,她一说他的姓,郑芮便慌了。若他转手了别人,郑芮就没这么容易吓住了。 毕竟,隋玉不太想搬出“浦隋玉”这三个字。 郑芮是个精明的女人,她更防着她。 郑芮脸色难看,她看了眼隋玉,咬着牙道:“那你就应该装不知道!你知道,如果被黄太太知道,霍衍会有什么大麻烦吗!” “为了斗败我,不惜把霍衍拖入险境,你就是这么报答霍家对你的恩情的!” 隋玉扯了个讽刺的笑,好一顶黑压压的大锅。 她道:“郑总,闯祸的人是你,我是来给你擦屁股的,你好意思倒打一耙?” 151 诈她 郑芮摆着脸色,胸膛起伏着。隋玉看她捏紧的手指,知道她在拼命想对策来应对她。 隋玉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在休息室内转了圈儿,看到靠墙的小柜子,就从里面拿了一瓶水。她喝了两口,偏头看向郑芮:“郑总,要喝水吗?” 郑芮毛着眼睛瞪她。 “擦屁股”这三个字,一辈子都不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这么高雅的一个人,却被姜不渝这么羞辱了。 郑芮生气,却因被她拿捏住了把柄,而举棋不定。 隋玉见她不说话,她不着急,坐到一边拿出手机玩。 郑芮冷眼瞧着姜不渝的气定神闲,手指捏得更紧。 龙凤碗的秘密,只有过手的几个人知道。姜不渝与连舟从往过密,她在北城时,就去过连舟的拈叶斋,也许…… 郑芮冷声开口:“这是你给我设下的圈套?” 这是姜不渝,与连舟设计设下的局,他们让那谭先生做中间人,让她送出那龙凤碗,以此,来扭转局势。 隋玉按着键,闻言手指一顿,就这一秒的时间,她的游戏人物被人打死了。她又好气又好笑,看向郑芮:“你坐了这半天,就想出这么一句话?” “送什么礼物是你自己想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该不是郑总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得了这被害妄想症,总以为别人设局陷害你?” 郑芮目光虚晃了下,随即冷笑一声:“别人我不知道,姜小姐做过的事情,自己最清楚。” 隋玉抓了一把长发,在指尖打圈圈,心思跟着转了个圈圈。 郑芮虚晃的那一下目光,让她更坚定自己的猜测了。 不过,隋玉上次设计坑她那一把,让郑大总裁念念不忘,如今倒成了她的理由。 隋玉把手机收起来,声音冷下:“郑总,容我提醒你一下,咱们进来这休息室十几分钟了。咱俩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可不是什么好姐妹。再拖下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在里面打起来了呢。” “你现在是霍衍跟前的红人,我是霍衍的未婚妻,明面上都与霍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可别让外面那些人看了笑话,以为我们不团结。” 她在暗讽郑芮不识大体,不分轻重。 要知道,她可是堂堂麋鹿集团的郑总,商业论坛上,与那些男人们平起平坐的存在。 一再被姜不渝这个渔家女打脸,郑芮的脸色难看至极,可姜不渝又拿捏到了她的短处,让她发作不得。 她想,姜不渝特意把她引到这休息室单独谈话,除了想打压她的风头,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如果,姜不渝是要把她从项目组拉下马,就只要告诉霍衍,何必打着帮她的旗号? 偏偏,她猜不透姜不渝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郑芮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话来。 “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隋玉终于等来她这句话,她要的就是压碎郑芮的趾高气昂,让她低头叫爸爸! 她弯唇一笑,道:“这就跟我之后说的事情有关系了。” 她站起来,走到郑芮面前,微弯腰,漆黑眸光直直的盯住她:“郑总,你跟黄爷勾结在一起了?” “……!” 空气瞬间死一般的安静。 郑芮脸色从煞白转为爆红,一把推在隋玉肩膀,倏地跳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东西!” 隋玉被她推得打了个趔趄。 其实,她的膝盖还有些疼,刚才那一场舞跳下来,加剧了这种疼痛。但她勉强站住了身体,笑得一脸无所谓。 她道:“没有就没有,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伤还没好透,要是把我摔到了,你这罪名就背定了。” 郑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姜不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恶魔。 隋玉笑笑,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那我就说说,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安定的坐在沙发上,拇指在血海穴上揉按。 “黄太太与黄爷结婚多年,夫妻俩的感情很好,不然,黄爷也不会为他太太筹备这么风光的生日宴会。” “他们夫妻感情好人人都知道,他们曾经结婚离婚,这桩老黄历上的事情,现在也差不多被人淡忘。但黄太太本人绝不会忘记,在她与黄爷结婚一年时,有个女人曾插足她们的婚姻。” “女人在感情上有心结,对别的女人就会诸多防范。可刚才,你与黄爷跳舞,是黄太太亲自安排,这不是很奇怪吗?” 郑芮的瞳孔剧烈一缩,急否认道:“我跟黄爷没有那种关系!” 隋玉摆摆手,对她的辩解一点都不在意。“我不关心你是不是黄爷的小情儿,黄太太是不是年纪大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想要说的是,黄太太这么大方,绝不是你送了她那一对昂贵古董的关系。” 隋玉看向郑芮的眼眸变得犀利,如针刺一般只探她心底。“那个风水师,是你介绍给黄爷的?” 郑芮的手指微微颤了下,但她常年拼杀在商场上,有着很强的心理素质。她冷哼了一声,转了个身再次坐回沙发上,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是我介绍的风水师,我何必报,警把人抓起来,不怕那人把我供出来吗?” 隋玉瞧了眼郑芮的腿。 她穿的是短款包身裙,那双大长腿又白又匀称,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只是,这双腿应该是软了,郑芮才要找个地方坐下吧? 隋玉歪斜的靠在沙发扶手一侧,揉着膝盖,血海穴活血化瘀,补血养血,有引血归经的功效。这个坐姿看起来闲适,像个小老太太在做保养,只是那双乌漆漆的眼眸越发凌厉。 “那么,如果是你给了黄爷这个点子呢?” “你调查过福临楼,知道解语喜欢说些摸骨看相的话,你便向黄爷出谋划策,让他请风水师去旭塘镇说些有的没的,挑拨小高村与别的村的关系,目的就是想再赢的霍衍对你的信任与重视。” “我说的,对吗?” 郑芮的呼吸微微抽紧,看着那张年轻还显稚嫩的脸,再一次的怀疑,她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她有时表现的像个得不到大人注意的孩子,不惜恶作剧引人注目,又像是这样,成熟冷静的,连老江湖都不及她三分。 郑芮凝视了她几秒钟,将头偏向一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如果是我向黄爷献计,我把风水师又关起来,岂不是利用黄爷。他那样的人物,能放过我?还会给我好脸色,与我跳舞吗?” “小丫头,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在那胡说八道!” 郑芮站起,不打算再与姜不渝耗时间。 隋玉瞧着她完美门边走去,扯唇轻轻一下,她收起手,换了个坐姿,换了另一条腿揉捏,不冷不热的道:“我如果是胡说八道的话,郑总就不会心虚的跟着我进来了。” “你要是踏出这房门,我便立即与霍衍去说。不管他相信不相信,查你,这个步骤不会省略。” 郑芮的步子停住,垂着的手指握了起来,她又往门边继续走。 嗒嗒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房内格外响,像是要用这笃笃的声音,坚定着她的心念。 隋玉一瞥郑芮那双颜色艳丽的漆皮高跟鞋,其实,不管她承不承认,她这般犹犹豫豫,心虚时的表情,就已经出卖了她。 在郑芮握住门把之际,隋玉开口道:“郑总,我没有在霍衍的面前说这些,还愿意与你在这里私聊,我说了,我是来做善后。” “但如果你不领情,那你就尽管走吧。” 郑芮的手攥紧了门把,她转头:“姜不渝,你到底想干什么?” 隋玉直直的望着她:“这件事一旦被揭穿,在霍衍面前,你就是一个十足的背叛者。你跟他认识那么多年,应该知道,他对背叛他的人,是什么态度。” “你与他十几年的交情,会因此而走到尽头。你暗恋他的这颗心……”她冷笑了下,“就会让人憎恶。” “听说,麋鹿集团创始人是霍衍,他把公司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坑害他,回报他的?” 隋玉把话还给了郑芮,一字一句:“你不是说,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支持到底?” 郑芮瞳孔一震:“你偷听我说话?” 隋玉笑笑:“不小心听到的。但我并不介意,相反,有人支持霍衍的事业,我没理由反对。不过……” 她将头撇向一边,不再理会郑芮的垂死挣扎。她语气冰冷的道:“郑芮,霍衍是要跟我结婚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不管喜乐城是不是最终由你来完成,他都会跟我结婚。” “他对我有承诺。只是我不甘心自己所做的努力落在你手里,才要与你争上一争。” “你问我,我想干什么,我的回答是:好好的做你麋鹿集团的总裁,你喜欢霍衍,我无权干涉,但若你越界,我会以此为刀,彻底斩断你的心思!” “还有,如果再有别人对霍衍起什么歹心,痴心妄想的想得到他,你要像是对付我一样,对付那个人。” 她再补充上一句:“不论男女。” 霍衍既然是别人眼里的唐僧,哪还分什么女妖精男妖精。 他长得那么好看,要不是身份尊贵,指不定怎么被人这样那样呢。 152 爱情是霸道的 郑芮气得浑身颤抖,门把在她手中都快被捏碎。 她怎么敢! 怎么敢! 姜不渝,她不但要她就此打消得到霍衍的念头,还要让她做他们婚姻的守护者!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女人,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郑芮扭头,眼睛猩红的看着姜不渝,她松开门把手,冷笑着道:“姜不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就凭这几句话,就敢来要挟我?” 隋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上的褶皱,再调出手机的录像模式,把界面给她看:“不好意思,游戏不好玩,我就玩录像了。” “郑总是想说,你没有承认什么,所以我的这段录像不代表什么,你就更加不需要承诺我什么。是这个意思吧?” 郑芮见她拿出了手机录像,暗道又被她玩儿了一次。 她抬了抬下巴,神色倨傲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什么话也没说,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隋玉慢吞吞的道:“你不要想着偷走我的手机,毁灭证据这一招。我刚才已经发送到了网盘,我保存一辈子的东西,你拿不到的。” 她低头,小心将手机放到手包里:“不过这支手机很贵,我又绑定了很多软件,弄丢了也挺麻烦的。要是被别人捡走了,看到那段录像,那郑总就……” 郑芮:“……” 她只觉浑身发热,气血往头顶上涌。 这死丫头,还要她护着她的那支手机? 能不能要点脸! 隋玉无视她的愤怒,更不在意她会不会亲口答应。她走到门边,握着已经被郑芮焐热的门把手,轻轻一扭,咔哒一声,门开了一道缝隙。 外面的音乐声泄入室内,更衬得这安静房间内气氛的诡异。 隋玉道:“郑芮,我知道你叱咤风云了多年,社会地位,钱,你都有了。但也因你高高在上太长时间,就飘了,可能忽略了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无论是黄太太,还是刚才你的犹豫,都出卖了你。”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只要不承认,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但,你的内心知道真相。” “我想,你即使没有亲口对我承诺,也会按照我说的去做的。” 隋玉抬起手指,指了指郑芮心脏的部位,对她弯唇一笑,黑眼珠如夜色下的海,静谧又危险。 说完话之后,隋玉就走了出去。 解语找了个安静角落吃吃喝喝,隋玉找了过去,见她盘子里有块雪花牛肉,不客气的拿来吃了。 休息室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饿死她了。 解语瞅着她:“我以为你会找霍衍大谈特谈,你找那郑芮说那么久,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们?” 隋玉嘬了下手指:“说什么了?” “说为了霍衍的跳舞权,关起门来决斗呢。” 隋玉嗤笑了声,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走吧。” 解语一愣:“走?” 隋玉:“这里吵死了,有什么好玩的。” 不就是一堆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在那攀比来攀比去,全都是钱的奴隶。 “不是,你不是说来干大事的,这就走了?”解语被隋玉拖着走,她看了眼不远处的霍衍,“你不跟霍衍好了?” 隋玉回头,远远的看了眼霍衍。 他也在看她,隔着人群。 他的面容还是那样清冷,跟谁都保持了距离。 隋玉曾经是靠近过他的,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会朝着她走来。 或者给她一个眼神:姜不渝,过来。她就会满心欢喜的朝他走去。 只是,现在不能了。 那双淡漠的眼,让隋玉想起她刚说过不久的话。 她对郑芮说,霍衍容不下背叛他的人。 可是在霍衍的眼里,她也是那个感情背叛者…… 隋玉的呼吸微微凌乱,随即挽起笑容,转身走了。 她的目的达成了,不管他们如何,霍衍承诺过的,只要喜乐城落地,他就会同她完成婚礼。 这就够了。 至于感情,姜不渝的爱情世界那么纯粹,以后,他就会知道的。 …… 隋玉卸下妆,脱了礼服,穿着泳衣与解语泡温泉。 其实,泡温泉的话还是冬天舒服。 天寒地冻,周围都是雪,温泉池上升起袅袅白烟,女人们泡在池子里,闻着远处飘来的梅花暗香,画风多美妙呀。 “女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女一段柔。” 隋玉随口胡扯,解语泼了她一脸水:“别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了,我看你眼泪都装成汗流出来了吧?” 隋玉抹了一把水,还以颜色泼了回去。闹了会儿,她休战,道:“我干嘛要哭,我可是胜利者。” 解语瞧着她嘚瑟的模样,不像是说谎,她道:“你到底干嘛去了?” 隋玉扭过身体,从岸边拿了杯水先润润喉咙,把她与郑芮在休息室谈的内容都说了一遍。 解语听过之后,以奇怪的眼神看她。这是她听过的,最无语的手撕小三的桥段了。浦隋玉看了那么多本言情,都学哪里去了。 解语此时深信,浦隋玉没有谈过恋爱,完全不懂爱情的排她性。 “爱情是霸道的,你……你……”解语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浦隋玉的傻,“你平时挺狠的一个人,怎么对郑芮手下留情了?” 隋玉扯了下唇角笑,她仰头靠着池边,看看天空悠哉飘然的云朵,道:“霍衍那样的人,到了八十岁,都会有女人扑上去的。” “解决了一个郑芮,还会有王芮,杨芮,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呐……” 她叹了一声,想男人的魅力跟女人就是不同。 男人即使大腹便便,或者老态龙钟,只要钱权在手,女人就不会少。别人还会说一句:瞧,x总宝刀未老。 女人就不同了,年纪上去,找来的小鲜肉,等赚够了钱就回家生孩子去了。 “姜不渝是个软柿子,她搞不定那些心机深沉的人的。我离开之后,只要她拿着那段录像,郑芮就只能乖乖为她赶走那些野花。” “我这是给姜不渝上的保险,哪怕郑芮以后结婚生子,为了她自己的名声,她也要小心谨慎着点儿。” “再来,郑芮本身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跟了霍衍那么多年,我相信她对霍衍的心是真的,也是尽心尽力的支持着他。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现,她的痴情守候,说不定还真的能得到霍衍的心。” “她应该也是被逼得狠了,才走了这条歪路。” 解语听她说完,撑着脑袋看她。 隋玉没到她说点什么来应和她一声,转头看她,见她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像是看个怪物一样,她道:“干嘛这么看我?” 解语:“我是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在第三者身上找优点的。” 隋玉的长发用毛巾包起来,顶在脑袋上,像长了两个白色的牛角。解语抓了一把那白牛角,得出结论:“你有病。” 隋玉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 她觉得,她连守护姜不渝爱情的人都安排好了,只要等项目落成,霍衍就会娶姜不渝,那么她就能安然离去。 这段时间里,她与霍衍的关系如何,她不再去纠结了。 这样,挺好,省得她想多了,抽不了身。 可即使她安排的清清楚楚,想到将来的画面,她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想填补进去些什么。 解语望着她,其实,浦隋玉在想什么,她能明白的。 她心疼这姑娘,她活的太明白了。 “浦隋玉……” 隋玉看了她一眼:“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她这样的人,老天连亲情都吝啬给予,又何况是爱情。 克六亲…… 隋玉自嘲的笑,不再去想那么多了。 解语眨了下眼睛,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她咳了一声,道:“那,你想怎么解决那对龙凤碗的事儿?” “宴会上的人看不出问题,但玩古董的行家那么多,迟早被人发现的。” 隋玉道:“黄太太忌讳‘修复’的古玩,可如果给那对龙凤碗加上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呢?” 解语眸光一动,人们对爱情故事,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乐此不疲。 普通的物件,有了爱情故事加成,身价倍增。就像那桥上的情人锁,普通一把锁,放到那特定的地点,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跨越百年的爱情,在那些碎瓷片上得到了圆满,龙与凤,百年修好。” 隋玉故事都编好了。 解语竖起大拇指,不得不佩服:“你厉害。” 那么紧急的事情,连郑芮那种老江湖都慌神,在浦隋玉的脑袋里,就这么解决了。 隋玉用温泉水拍了拍脖子润肤,对解语的恭维不甚在意。 都说现代人会炒作,古人何尝不是。 要想作品值千金,找些名人传扬一番不就行了,若是能得到皇帝印章,就是最顶级的营销。 解语瞧着隋玉的淡定,又羡慕的想,如果她有浦隋玉的那份心性,在与齐臻的那段感情里,又何至于一败涂地。 解语一想到过往,兴致缺缺,踩着台阶出水。 隋玉看她:“不泡了吗?” 解语:“泡太久啦,都要缺氧了。” 她裹着毛巾,趿着木屐往外走,准备去外面休息处吃点东西,刚一走出去,脸就变了颜色。 她往后退了一步,被温泉水泡得舒展开的毛孔瞬间收拢,成了一粒粒鸡皮疙瘩:“齐臻!” 153 掳走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色西服,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浑身散着一股冷意。 在这暖融融的温泉酒店,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阴冷。 解语身上只裹着毛巾,刚浸泡过的肌肤一处不粉红,锁骨上还挂着水滴,湿漉漉的眼透着惊慌,但够纯净,是个男人都会有点反应。 可,男人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他的唇角微微往下撇,看上去像个从地狱来的使者。 “穿好衣服,出来。” 他冷冰冰的一开口,解语便从惊惶中缓过神来。 是的,地狱来的使者,是要把人带下地狱的,而不是给她传来什么好消息。 解语呼吸微微一沉,敛下眼睫。 该来的总会来。 但她不会就这么听他摆布,他说什么她便照着他的去做。 解语抬起眼皮,眼睛里的波光平淡,没有一点儿波澜。 她抬手,将头上包着的毛巾摘下,甩了甩闷出汗的头发,抓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高冷道:“我以为你是找我道歉的。还是这么不把人当回事啊……” 她抬脚就走,前方是浴室,她进了那门帘,齐臻只能等候在外边。 浴室里头,解语冲了个澡,再出来时,不出意外的,男人还等候在外面。 他抱着手臂,后背贴靠在墙,低头看一下手表,淡漠的眼随意的看着前方。 像是在拍mv的电影明星一样,每一帧都能定格下来,制作成海报。 解语瞥了那边一眼,像是看个陌生人一样,径直从那人身侧走过。 她想,就是这个渣男,坑了她的前半生。她那时是鬼迷心窍,但渡了那个劫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再犯蠢。 齐臻对于女人的不屑一顾皱了下眉毛,但他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直起身跟了上来。 这让解语有点意外,她以为他会不耐烦的,粗暴的上来拉扯她。 她挑了下眉,趿着拖鞋往外面的小包厅走去。 小包厅有超宽屏电视,摆了几张舒服的躺椅,专供贵妇们按摩聊天时使用。 靠墙的一侧摆了零食饮料,解语走过去,拿了点喜欢吃的小零食放在盘子里,再走到躺椅边坐下,拿起靠枕边放着的电子点单机,在上面划拉了几下,挑了个男按摩师。 然后,她摘下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平躺下,将躺椅调配到合适的高度,专心看起了电影。 齐臻站在一侧,看她从这走到那,再从那走到这,除去初见他时的震惊,她从头到尾都没再给他一个眼神,当他不存在一样。 他知道现在的解语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可无视他到这个地步,让他很不舒服。 男人的脸色微黑,拎了拎裤腿,在对面的那张躺椅坐下,看着那女人旁若无人的吃吃喝喝。 他宁愿相信,她是故意这么无视他的。 他在等她装不下去的时候。 按摩师走了进来,看到内里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坐在那里,愣了下,出声道:“先生,这里是女宾休息室,您是怎么进来的?” 齐臻冰冷的眼眸看过去,那按摩师被那眼神震慑,讪讪的举着托盘走到解语那张躺椅边,与她确认是否要按摩服务。 解语点头,看了看托盘上摆着的精油,道:“开始吧。” 她不紧不慢的脱下身上包着的毛巾,解开一半时,看了眼齐臻:“你要看到底?” 齐臻看到她露出的一片雪白肌肤,眉心皱紧,再看了眼那男按摩师,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在南城的所做作为,他有所耳闻,可是,没想到她胆子大到这地步。 或许,这只是她想刺激他的一个方式而已…… 解语保持着半解开的姿势,等着他滚出去,却见齐臻轻吸了口气,淡漠的眼从她粉色如樱的肌肤上扫过,淡声道:“他都能看,我为何不能?” 解语唇角讥诮的勾了下,一把将浴袍扯下,趴着躺下。 她里面穿着比基尼,几片薄薄布料靠两根细带子勾住,但与没穿也没什么区别。 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每一寸皮肤都透着莹光,每一根骨头都写着美色。 齐臻听到自己的呼吸粗重了起来,漆黑的眼底深处,有一点火星燃起。 按摩师被男人盯视着,努力让自己镇定的做好工作。 他在女人的后背上倒精油,手掌擦热了,再徐徐给她推开精油。 玫瑰花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那放缓的动作,被精油滋润过泛着油光的肌肤,无不透着魅惑。 齐臻死死盯着被按摩师推起来的皮肤,眼看着那手往下推挤,他倏地站了起来,抓起一旁的毛巾想盖上去,可当他看到她后腰的那一抹淡淡疤痕时,他停住了。 寸长的疤痕,与周围的皮肤不一样,那么显眼…… 男人的眸光往上移,正对上解语淡淡看他的眼。 那眼神,每一分都透着嘲讽,写着:你不配。 毛巾,被他抓得死紧。 解语看了一眼他的手,淡声道:“你妨碍到我的按摩师工作了。” 说着,微抬起身体,问按摩师:“这绳子勒得我不舒服,要不开解开?” 她的手往后翻,大有要脱下最后一片布料的意思。 齐臻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眼睛似着火了一般。他虽然不喜欢她,可作为他的未婚妻,他没有让别的男人碰她的意思,让她接受按摩,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毛巾盖在她的身上。 “唔……”解语被劈头盖脸蒙了个结实,什么都看不见了,挣扎着要解开那毛巾,齐臻反而把她整个人团了一团,连脚都包了起来。 那按摩师就没见过这么粗鲁的男人,睁大了眼睛指着他道:“先生,她的按摩还没有做完,精油还没吸收呢!” “滚开!” 男人一身冷呵,抱着解语一肩膀撞开挡在他面前的娘娘腔,大步抱着女人出去。 …… 隋玉自从年前落水后就畏寒,她泡了许久的温泉,皮肤都红了,久等不到解语回来,便出去找她。 只是酒店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 “难道福临楼有事先走了?” 隋玉握着手机,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回头一想,解语如果临时有事先走,会给她留言的。 “……没见过这么粗鲁的男人,一点都不懂怜花惜玉。”一个穿着粉色短袖短裤工作服的按摩师从她身侧经过。 隋玉一怔,追上几步问道:“你说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啊?” 她抬头看了眼小包厅上面的字:“这不是女宾室吗?” “哦,刚才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按摩师将事情说了一遍,隋玉的脸色变了变。 难道是那齐臻来了,带走了解语? 可是,霍衍不是答应保护解语,不让他进入南城的吗? 隋玉心里一急,扭头就追了出去。 她去了福临楼,可是古老板说解语没有回去过。 “姜小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要不要我帮忙?”古老板见隋玉神色着急,跟着急了起来,想帮上点什么忙。 隋玉皱紧了眉心摇了摇头:“你帮不上的……” 这件事,得找霍衍。 想到这,她转身噔噔噔跑了出去。 此时,宴会尚未散场。 黄太太的生日宴上,大多数人都是南城的贵族,霍衍留在这里,除了与黄爷打打场面上的关系,也在与南城的贵族们应酬,故而不能露个面就退场。 霍家是从南城走出去的,在南城的根基已不及这些人深厚,将来少不了打交道。他捏着酒杯,与人虚应客套,面上带着微笑,内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姜不渝与郑芮谈了许久,之后她出来,没再来与他说一句话就走了。 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又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与她交识那么长时间,霍衍恍然发现,他似乎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那个女孩。 她有二十岁那个年纪的古灵精怪,又有着超乎她年纪的沉着冷静。她爱哭,爱缠人,可又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纠缠…… 就像是这杯酒,入口时觉得她味道不好,不够香醇,还有点呛口,可余味在舌尖纠缠,想再品味时,她的味道已挥发,只能从记忆里再去寻找她的滋味,或者再尝一口,再来一次。 有点上瘾的感觉……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霍衍皱着眉,看左手上晃动的酒液。 一个男人走过来与他打招呼,看他盯着酒杯瞧,说道:“霍总怎么对着这杯酒发呆?” 霍衍回过神来,随口道:“有点喝多了。” 男人笑了笑,与他攀谈了几句,见霍衍无意多谈,便走了。 霍衍转身时,瞧见郑芮正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古怪。 郑芮自从与姜不渝谈过之后,就没再跟在他身侧,似是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 霍衍微顿了下,抬脚走了过去。 郑芮此时还在为姜不渝的那些话惊疑不定,见霍衍过来,心虚的想躲一躲,被霍衍拦住了去路。 他探究的看着她:“姜不渝,跟你说了什么?” 郑芮抿了下嘴唇,虚笑了下道:“她能跟我说什么,无非就是小女孩吃醋,跑过来警告我几句。” 她故作成熟稳重,拿起酒杯抿了口酒。 154 怎么先自个儿罚站了?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看向别处,不敢与霍衍的眼对上。 郑芮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如果真像是她说的那样,只是跑来说几句有的没的,她会这样坐立不安? 霍衍眼眸微垂,眸光一晃而过,他将酒杯搁在一边,道:“姜不渝,没对你做什么吧?” 郑芮瞳孔一缩,回头惊诧又委屈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给他复杂的微笑。 原来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姜不渝诬陷她推倒了她,可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在他的眼里,姜不渝比她重要。 想到这里,她的心从刚才的灼热,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她嘴唇微动了下,笑笑道:“没有,姜小姐真的只是耍耍小孩子脾气罢了。”怕霍衍又说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跟她计较的。” 即使她对霍衍失望了那么几分,可若姜不渝真的把那段视频发出去,外界对她的议论,会将她打入地狱的! 霍衍问不出什么,看了郑芮几秒钟,见她神色不变,反而更加好奇了。 郑芮与姜不渝的关系,是非常恶劣的,可郑芮反而什么都没说,这不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吗? 郑芮的神情,更像是姜不渝抓住了她什么把柄,让她闭口不能言。 姜不渝,她到底干了什么,连郑芮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记起姜不渝进去之前,曾经对他说,他会感谢她。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霍衍思忖着姜不渝的举动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正是姜不渝。 他将电话接起,还未开口说话,那头质询的声音便响起:“霍衍,你保证过解语的安全的。她不见了,是不是你放齐臻进来的?” 男人的呼吸沉了下来:“姜不渝,注意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隋玉一急,没顾得上那么多,她与霍衍的关系本就像是根弦在绷着,此时她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更让霍衍不满。 她管不了那许多,道:“项目的事,你让郑芮接手,就觉得解语不重要了,不管她了?” “齐臻跟顾蕴的关系好,你不想得罪齐家还有顾家,就不帮解语了,是不是?” 霍衍的面色青着,这丫头还真敢联想,把顾蕴都捎带上了。 但是有一点…… 男人的语气沉了下来:“你在哪里?” 隋玉:“老宅。” 她从福临楼出来,想不到解语能去的地方,暂时先回了霍家老宅。 “在那待着。”霍衍挂断电话,离开了宴会,径直往霍家老宅开车。 此时,暮色已深,天空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与星星,除了灯光之外,没有别的亮光。 霍家老宅的大门敞开着,从里面往外看,黑漆漆的,树影如鬼魅晃动,令人心跳不安。 隋玉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 院子里一棵小叶榕盆栽遭了殃,被她扒光了叶子。 她打了解语很多个电话,没有人接听。 她又给欧阳腾打电话,想问他知不知道齐臻,没想到那欧阳腾平时像个哈巴狗围着解语转,想找他的时候,人就不见了踪影。 她只能找霍衍。 她不止一次的跑出大门口,但每次都只是看到河边的柳树摇晃。 宅子里的女佣们都知道,今天大少爷带了郑芮去参加宴会,而姜不渝只能找闺蜜去,背地里都在嘲笑她,说本事再大,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佣人们又见姜不渝一个人回来,这么眼巴巴的在院子里等着大少爷回来,就更加幸灾乐祸了。 “大少爷肯定生气她自作主张。人家又没有邀请她,她跑去宣誓主权,这不是去丢大少爷的脸么?” “大少爷肯定很生气,就把她赶回来了。她这么急巴巴的等大少爷回来,一会儿指不定怎么讨饶。” “就别看西洋镜了,她是很有手段的,没准儿大少爷见她一哭,就心软了呢。” 乔忠似幽灵,无声无息的走到女佣们的身后:“事情都做完了?” 几个女孩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忙做鸟兽散,有个女佣走得慢了,被乔忠叫住。 他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没看地上那滩树叶?” “我、我马上去扫。”女佣唯唯诺诺,立即跑去拿了扫把过去扫地。 隋玉在院子里来回走,树叶沾在她的脚下,被她弄得到处都是。女佣一边扫,一边在心里抱怨姜不渝事儿多。 她瞥了一眼姜不渝,就见她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女佣顺着她的目光,往大门口瞧过去。就见暗橙色的灯光里,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漆黑夜色中走来。随着他的走近,那脸庞越来越清晰,清隽的面容如月光,清冷,但让人怦然心动。 “大、大少爷……”女佣情不自禁的念了一声,可惜没有人听到她的羞怯。 隋玉才不管女佣怎么看这个男人,她大步迎上去,道:“解语她不见了!”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你说过了。” 他长腿一迈,往楼梯走,隋玉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捏了下手指。 霍衍如果真心要拦住齐臻南下,那人突破他的防线,霍衍肯定不高兴。可他现在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说明了一点。 霍衍撤回了对解语的承诺,不再帮她的忙。 隋玉跟了过去。 霍衍走到房间,慢条斯理的脱下衣服。隋玉进去时,便是看到男人在解开皮带,她一愣,转过身体。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隋玉脸微微热,脑中浮想联翩。 刚才她进来的太急,没有收住脚,更没收住眼睛。她看到了霍衍从裤腰拎出来的白衬衣,以及衬衣下的风景。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却也看到他露出的一截腰,白白的,腰身薄,有肌肉。 对于身体,不管男女,总是半遮半掩最勾人。 隋玉晃晃脑袋,想什么呢。 霍衍偏头看了眼对着门板站着的女孩,从衣柜里拿了一条休闲裤套上。他道:“你不是来兴师问罪,怎么先自个儿罚站了?” 隋玉被一激,嚯的转身,她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撤了对齐臻的禁令?” 霍衍微微眯眼,望着隋玉:“解语就算被齐臻带走,也是他们之间有私人恩怨要解决,你急个什么劲儿?” 霍衍早就看她们俩不对劲了。 在他看来,姜不渝对解语的关心过了头。 “你不是向来沉着冷静,天塌下来你都有办法解决,解语被人带走,你就慌成了这样。你的财产,解语帮你保管的?” 隋玉被他一句一句讥讽,气得咬住了牙齿。 她就快回到原身,这是个关键的时间点。解语在,她就能心安。若出了什么岔子,解语也能帮到她。 这个时候,闺蜜可要比男人有用多了。 可这些复杂,霍衍是不可能懂的。她也无法告诉他。 霍衍瞧着隋玉的脸都憋红了,他的眼神一凛,冷声道:“你们俩背地里在做什么?有什么秘密?说!”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两人躲在一起嘀嘀咕咕,那些躲闪虚应的眼神,他不是没看到! 隋玉被他那一声惊得心中一震,原来,她自以为瞒过去的那些“撞见”,他都一桩桩的记着。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乱了的心跳归于镇定。 “齐臻对解语的态度,你是知道的。他不爱解语,但他会逼她与他结婚。万一,万一他在这时间里,对解语做了什么……你知道这对一个女人而言,伤害有多大吗?” “这种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能生米做成熟饭的事儿,是我能慢慢等的吗?” “有可能,就这段时间里,他就对解语做了什么……霍衍,解语是你的合作伙伴。是我把她拉上这条船,她出了事情,我能不急吗?” “还是说,因为我不在项目组里了,你觉得,可以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对解语多加照顾?” 霍衍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他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别的什么。 他挪开目光,道:“我在南城,不可能做到一手遮天。齐臻若一定要来,我不可能完全拦得住。” “是你想多了。” 隋玉抿了下嘴唇,泻下气来。 霍衍说的,不无道理。 别说是南城,就算是北城,他也无法做到一手遮天。他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南城到处都是跟霍衍作对的,齐臻只要找到了法子,就能与霍衍的对家联系上。有南城的地头蛇帮忙,他想找到解语轻而易举。 而今天,她还与解语一起出现在那宴会上,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从她们出现在宴会上的那一刻,说不定就已经被人盯上……不,应该是更早。 解语去弄那邀请函的时候? 说不定,解语的邀请函,就是齐臻布下的网,他等着她露面…… 隋玉头皮发麻,在她为解决郑芮而高兴的时候,原来解语已经被人盯上了。 齐臻要解语的人,而对方想解决福临楼的老板,这是互利互惠啊…… “霍衍,你能找到解语吗?” “不能让她出南城,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这样精明的人,用不着我再多说了吧?” 霍衍道:“我的人,已经在找。” 尽管他只是这么一说,解语依然下落不明,隋玉还是松了口气。 她对霍衍,有着不一般的信任,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本事,他能做到的。 同时,让她松口气的原因是,他没有因为她的关系,迁怒于解语。 她又有点羞愧,解语出事,她第一个就找他的麻烦,质疑他。 她抬眸对上男人的眼:“霍衍,我……” 155 罪上加罪 霍衍瞧着她红扑扑的脸,那支支吾吾的模样,仿佛嘴里塞满了东西,咽不回去又吐不出来,憋得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他往前走一步,女孩儿就往后退一步。 “你要怎么样,嗯?”他又往前一步,隋玉后背抵到了墙,退无可退。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两人之间近得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他一低头,便可见她弯翘的睫毛,挺直的鼻子,细嫩的肌肤泛着红,一直蔓延到了脖子里。 而对隋玉而言,她可以清楚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并不浓烈,在沉香的勾兑下,却成了另一种霸道的气味,让她的心脏猛烈的跳着,不安着。 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一抬头,见他冷淡的冰山面容,漆黑的眼像万年不化的冰玉雕刻出来的,没有了一点人情味。 她心里更虚了,仓促的垂下了眼睫。 说错话容易,道歉就很难;容易做错事,想挽回就更难。难怪有些人做错了事,宁愿一错到底也不愿纠错。 霍衍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隋玉觉得,自己是惹恼他了。 比上次的事,更恼她。 因为她表现出了对他的不信任。 背叛,加上不信任,是罪上加罪。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裂痕,这声质疑,仿佛又在那道裂痕上再挖了一铲子,变成了一条沟。 嘴唇被隋玉咬了又咬,背在身后的小手无措的扭着门把,指甲扣着锁舌,恨不得那是自己的舌头,缩进去当个哑巴就完事了。 她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呐呐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怀疑你的。” 这话说过之后,室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隋玉等了又等,没等到他的话,抬起头来,只见他冷淡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但瞳孔深处,似是燃烧着火焰,要吞噬了她。 隋玉心里一惊,莫名的觉得害怕了起来。 他不能原谅吗? …… 对霍衍而言,姜不渝不只是背叛与不信任,她还对他有所隐瞒。 她对外人的信任,比他多得多。这对于一个骄傲的男人,是莫大的羞辱! 霍衍厌恶姜不渝的道歉,对她而言,她的补救只是做点吃的来讨好他。 他不是小孩子,他要的,是她的坦白。 但她不懂,反而用一个又一个的谎来掩盖…… 霍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个背对着灯光,蹲在地上做着什么的女人。 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望着那道身影时,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房门敲响,霍衍侧过身,乔忠站在门口,低声恭敬道:“大少爷,看到您房间灯还亮着,就过来提醒一声,很晚了,您该休息了。” 乔忠是看着霍衍长大的,在他身上发生的一点一滴的事情,都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知道霍衍很忙,又看他为了个女人还要分心,心里有不满,却不能对姜不渝做什么,只能劝着点儿,让他早些休息。 霍衍淡淡“嗯”了一声,下巴又往楼下抬了抬,问:“她在做什么?” 乔忠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眼,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摇了摇头,道:“姜小姐什么也没做。” 霍衍眉心皱了下,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管她,可竟然就这么看了她许久,而她只是什么都没做,他心里就起了一团火。 这个问题,仿佛试出了他的内心,让他狼狈不堪。 霍衍有点恼羞成怒,别开头大步进了洗手间,砰的一声,把门甩得很响,玻璃都快被他震下来。 乔忠默默的看了那扇门一眼,默默的握住门把,替他把门关上。 大少爷素来性子沉稳,情绪从来不会这么大起大落,小时候,他养的那只狗死了,他也只是吩咐一句,把狗埋了。过几天,他安静的做了个雕塑摆在门口,那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就是一个十来岁小孩对悲伤难过的表达方式,而他长大成人,即将进入三十大关时,那沉淀了许久的心,却反而乱了。 乔忠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爷曾经说过,做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最重要的是,不悲不喜,荣辱不惊,情绪不显于外。 老管家昏黄的眼微微一动,那浑浊的眼中,似是流星闪过一点细芒。 楼下,隋玉蹲得腿都麻了,这才缓缓站起。 地面上,堆了一堆的泥巴,隐约可辨有几个泥人。 她本想做几个泥人,给他道歉用的,哪怕他见了不喜欢,她也算为他做了点什么。至少,看到这泥人的份上,会想到她? 他们之间关系这么僵,同在一片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头多尴尬。 但弄到最后,她发现只是自己想得幼稚了。 霍衍是个成年人,成年人的道歉方式,不是送点小礼物,做点好吃的就能哄高兴。 他又是个男人,不是买衣服买鞋,就能哄好的。 隋玉将那泥人都捏散了,全部丢到花园中,就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吧。 她扭头,往楼上的某个方向看了眼,见那房间灯熄灭了。 她讪讪的往回走,心里沉甸甸的,又在为解语担心。 在隋玉走后不久,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那人四处看了下,跨入那花园里,把隋玉丢出去的泥人捡了几个回来…… …… 南城的某间私人宅子里。 解语身上几乎是一丝不挂,她裹着毛巾,在房间里团团转。 这地方,连一件衣服,一双鞋都没有,即使她能逃出去,这幅样子,怎么走? 她连进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能对着这间布置冰冷的房间。 “齐臻,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可以告你非法拘禁!”她用力拍着门板,对外叫嚣。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对着门外吼,却毫无回应。 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她砸了,门口堆了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枕头,花瓶,碗。 她踩到了碎片,脚下渗出了血。 钻心的疼,加上精疲力竭,她终于停歇下来。 她把伤脚搭在另一条腿上,努力的弯下腰,用指甲小心的抠钻入脚心的碎片,只是太疼了,她碰一下便不敢再动。 鲜血,还是不断汩汩流出来,染红了身下床单。 沮丧,与疼痛,让她忍不住的落下眼泪。 门把转动了一声,齐臻单手端着碗,进入房间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堆砌的垃圾,他眉梢都没动一下,在看到瓷砖上醒目的血迹时,眉心才皱了起来。 他走过去,看到解语正低着头,看她的脚。 她身上只披着毛巾,这个姿势下,她纤细的身体半遮半掩,娇柔曲线隐藏在光影中,那双匀称的腿扭着像是做瑜伽,但姿势不丑陋,反而令人觉得很漂亮。 她知道他进来了,却连头都没动一下,也没将毛巾拢起,当他隐形空气一样。 齐臻也像是看着再正常不过的东西,面色不变,先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进了浴室。 解语看门开着,心下一动,不顾脚下疼痛就走了出去。 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一点声响都没有,浴室里却传来男人冷淡的声音:“这里是荒郊野外,想好好活着的话,就安分的在这待着。” 解语脚步一顿,气愤的转了回来。她站在浴室门口,看男人正在往盆里放水。 她捏紧了拳头,怒道:“你这是软禁!” 齐臻不紧不慢站起身,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拖着她走向浴缸:“既然能走,就把伤口洗了。” 他将她按在浴缸边沿,抬起她受伤的那只脚,给她冲洗伤口。 冰冷的水冲击在皮肤上,冷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那透明的水被血液染成了粉红色。男人看冲得差不多了,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挑出碎片。 解语很疼,本能的想缩回脚,却被他牢牢抓着,不许她乱动。 他毫无温柔可言,下手又重,疼得解语全身都在扎疼。 “你应该送我去医院!” 男人对她的疼无动于衷,冷冷道:“这点痛,对你而言,不算什么。” 这一句话,让解语安静了下来。 她望着男人低垂的眉眼,冷冷淡淡,鲜血都刺激不起他眼睛里的波澜。 她弯唇,自嘲的一笑。是啊,对于一个不爱的女人,他怎么会感觉别人的疼痛? 不然,他也不会推她去挡刀了。 又一下刺痛袭来,解语疼得心颤了下,又冷又硬的浴缸边她抓不住,一把抓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有多疼,掐得就有多紧。 齐臻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在给她清洗完伤口之后,抱着她回到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伤口被洗得发白,但很快又有新的血液流出来。齐臻找来了医药箱,给她做了消毒包扎。 全程,两人再无交流。 解语望着他的认真细致,这些年,他的耐心,从来没有用在她身上过。 即使她被刀子捅了,连她换药,他都没在现场盯过。 他只担心楚恬是不是被吓到,忙着给她压惊,又是心理医生,又是买珍珠粉。 这还是第一回,他亲手为她做这么细致周到的活儿,以至于解语差点以为,齐臻学过外科。 包扎过后,男人去洗了手,朝身后的人道:“给你煮了粥,把东西吃了。” 解语偏头,看了眼已经没有什么热气的粥。 她还不知道,齐臻竟然会下厨? 她讽刺的勾了声笑,道:“楚恬开餐厅,你顺便跟着学了一手?” 还是楚恬娇滴滴的说,她没有胃口吃饭时,他便仔细的为她洗手做羹汤,哄她吃饭饭? 如今齐臻对解语做的越细致,越是让她觉得讽刺,为自己不值。 156 你要是点个外卖,我会吃得更开心 浴室内,齐臻搓洗着手上泡沫,闻言顿了下,他将泡沫冲洗干净,走了出来。 看到解语端着碗在喝粥,他又微怔了下。“我以为你瞧不上,不会吃的。” 解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放毒药了?” 齐臻:“……” 解语又喝了一口粥,似是嫌弃味道不好,皱了皱眉毛。她淡淡道:“人是铁饭是钢,我不会玩自虐的。你要是点个外卖,我会吃得更开心。” 齐臻更无话可说了。 解语的尖锐,远超出他的预料。她从来不会这么对他说话,也不会穿成这样,还能在一个男人面前做到坦然自如。 他像是在认识一个全新的解语一样,默默的看他。 两人独处的时间里,时间却这么白白流逝,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解语吃完了粥,将碗递给他,那睥睨的眼神,仿佛女王在使唤下人。 她道:“你来南城这么久,她不哭着找你吗?你放得下心?” 齐臻瞧着那只空碗,不知是她真的饿了,还是给面子,那碗粥吃得一点不剩。他接过碗,随手放到一边,道:“你不用三句不离楚恬。现在是……”他顿了顿,点漆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你跟我。” 解语迎着他的目光,眨了下眼皮,她将身上裹着的毛巾裹紧了一些,道:“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齐太太的位置,我已经让路了。” “齐臻,我从来不欠你什么,是你欠了我一句承诺,欠了那么多年,我没有让你兑现,如今也不需要了。如果你要我亲自说祝福你的话,我也可以。” “又何必搞得这么紧张,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要说对不起的人,从来是你。” “你,没有资格这么对待我。” 齐臻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昔日渴慕的眼神,也看不到一点对他的喜欢。她只是在平静的与他说话,说她再也不回…… 男人的手指握了下,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当他意识到这个动作时,他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答她。 他说:“我们已经完成订婚仪式,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跑了,我自然有义务要找回你。” 解语沉静了几秒,唇角微翘了下,道:“那我微博上发一条声明,就说齐氏的齐臻与解语已经解除婚约,从此婚嫁各不相干,这样不就行了。” “只是订婚而已,又没有结婚证,不需要民政局走一趟,挺简单的事儿。” 她说得风淡云轻,却让齐臻气得半死。 他们的婚约,彼此都心知肚明。她却一再避开婚事,只想解脱。 他不会让她解脱了的! 齐臻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道:“我们的婚事,必须有始有终,你别想逃!” 他要让她长记性! 像是做下什么决定似的,他捏住她的下巴,将唇贴了上去。 底下的唇柔软,还带着米粥的清甜,但没有口红的粘腻触感,干干净净的,让人想一尝再尝。 齐臻本想把吻当做印章,当做惩罚,当做随便什么都可以……却不觉加深了这个吻。 她做了他十年的未婚妻,他上一次吻她……还是在他们订婚宴的时候。 他早已经不记得她的味道,此时也找不回原来的那段滋味,只记得现在。她身上有玫瑰花的香味,有成熟女人的风韵,也有如玫瑰一般的尖刺,让人想……一根一根拔掉她的刺。 这个吻,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时,齐臻意识到了不对劲。 解语既然铁了心要与他解除婚约,她的态度也一直坚决,怎么吻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抗拒? 她的手臂,还勾在了他的脖子上,很享受的配合? 齐臻猛的推开他,浓黑的眉毛挤出了几个疙瘩,那双眼还燃着火光。 解语的反应却是很平静,她顺手捏起毛巾一角擦了下嘴唇上的口水,抬眸妩媚一笑,道:“怎么了?不是你先吻的我,干嘛这个表情,好像我侵,犯了你似的。” 她都想翻白眼了。 齐臻沉着气,看着女人一脸的无所谓。 他完全看不明白她了。 她玩的是欲拒还迎那一套吗? 解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不用这么奇怪的看着我。”她随手拨了拨短发,“咱俩好长时间没见了,这段时间里,我早就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人了。” “跟你说点我这段时间的变化吧。”她又摸了下头发,以前,她是披肩长发,还天真的喜欢里的那句话“待我长发及腰,你就来娶我”。 那时,她的头发长了剪,剪了再长,好几年的时间,都在肩膀的那个位置。 留不长,因为他的身边有另一个女人。 她等着他分手,他却对她的长情视而不见。 而今剪了三千烦恼丝,她如看破了红尘一般,游戏人间。 “齐臻,我在南城很开心的。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钱,有朋友,日子过得惬意轻松。我年纪大了,想谈甜甜的恋爱,就有很多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陪着我。” “南城的男孩子都温柔,嘴甜还细心,他们对我很好。嗯,说真的,他们的吻,技都比你好。” 她说话时,还抽空做了个比较,直接把齐臻气黑了脸。 “解语,你休想来气我!”齐臻想象不到,平日里穿着严谨的工作制服,休息时间穿着古板衣裙,一眼看去让人毫无欲望,被人碰一下手都会脸红的女人,会是她嘴里说的那样轻浮随便。 不,是像他现在看到的这样,不穿衣服还能在他面前这样的坦然说话。 可,眼前的事实,又说明了是真的,她的变化,让人觉得,她完全不是那个解语。 解语看着他的大黑脸只是笑,她道:“这不是在气你,只是说了个事实。” “这十年里,你身边有女人,而我心里脑子里念着的都是你,都没好好看过别的男人。等我敞开心扉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觉得,哇,原来这个世界这么漂亮。” “我眼前整个都明亮了起来。那些鲜活的男孩,哪个不比你好?” 她在说着男孩时,眼睛里亮着光,与以前那个整日愁眉苦脸的女孩完全不同。 齐臻简直要气坏了,在她的眼里,他齐臻,就是遮住她眼睛的那块布,让她看不到光明吗! 解语一开口,仿佛得到了宣泄的口子,继续说了下去:“所以,齐臻啊,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聊天说话,没有抱怨过去你对我的种种不公,你真的要感谢那些男人们。也要感谢我看得开,没有因为那一刀子而阴郁消沉。” “你说,你还是我的未婚夫,那不是应该希望我快乐的吗?” 解语带着微笑,齐臻却觉得那笑容刺眼无比,如针一样扎着他。 手指,捏得咯吱咯吱的响。 他怎么可能感谢那些男人们,他们碰了他的女人! “闭嘴!”他恼怒的呵斥了一声,不想再听下去,可他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她。 他很清楚,解语能爱他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答应跟他的婚事,完全是因为很多年前,她被人欺负时,他说了一句她不丑,他会娶她。 齐臻也知道,自己是愧对她的。 天台的那一刀,他后悔,不该推她出去的。 他以为那个人只是情绪激动,不敢真动刀子的。 是他低估了一个人在绝望时有多疯狂。 她受伤,他不敢去看她,怕看到她失望厌恶的眼神。 他其实偷偷练习了很多次,怎么去护理伤口,怎么换药怎么包扎,他想,等她出院,就他来照顾她,补偿她。 可她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只留下话,说不想结婚了,要求解除婚约。 她在南城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知道她换了风格,白天穿漂亮的旗袍,晚上穿劲辣的短裤,像是与过去的自己彻底翻篇,要把那十年还回来一样。 他看过她穿旗袍的照片。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穿上旗袍会像她那样,有着风情妩媚,又有看透世间的冷漠,像清末年代接受了新思想的贵族女子,对腐朽世界的不屑一顾,又满怀着热情期待明天。 他以为,她只是想解气,想过不一样的日子。 真的见到了她,才知,她真的变了。 此时,他从她的平静话语中,只听出了一个信息:她解语的人生里,没有齐臻这两个字。 男人的呼吸深沉,胸口用力的起伏着。 但她转变了那么多又怎么样? 他还是会找到她,解语,还是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齐三太太。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就好。”他怒极而笑,点了点头,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掀走了解语身上裹着的毛巾。 那莹白发亮的肌肤,在灯下氤氲着一层珍珠白,美得叫人叹息。 解语被他定定的眼神吓到,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刺激过头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着,表现出情场老手的那一套,就像刚才她回应他的吻一样,但当她感觉要失控时,真的害怕了。 她跟谁发生关系都可以,就是不要他。 于是,她索性松开了手脚,像是一条死鱼,任由他在她身上作乱。 她道:“我的身体,已经给了别人。你还要吗?” “……”那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 解语道:“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结婚。但我说过了,我不是过去的那个解语,再守着一盏灯一间房,等候你回家是不可能了。” “你应该知道,吃过荤的狼,不会再回去喝奶。” “如果你觉得,大家做表面上的夫妻,你有你的楚恬,我有我的男团,那我们算是达成一致。” 157 比纸还薄的关系 男人坐了起来,寒着一张脸,眼睛里有风暴,但没有晴欲。 解语看了看他,把毛巾捡起来,重新披在身上。 她的表情更加平静,好像刚才被欺负的那个不是她。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便如死一般寂静。她可以听到他粗沉的呼吸,像是在极力压制怒火。 解语不在意,低头剥着手指甲。 噼啪一声,雨点打在窗子上,在寂静声中,这一点雨滴声就被放大了数倍,显得格外清晰。紧接着,噼里啪啦,雨点瞬间而下,干旱了许久的南城,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解语抬头瞧着那很快就被打湿了的窗户,屋子里实在太沉闷,她道:“齐臻,咱俩也算面对面,心对心的谈过了,你停下,那就当我们谈判破裂,让我回去吧。” 在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男人粗沉压抑的声音响起:“那个人是谁?” 解语微微一怔,奇怪的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臻转头,眼睛里带着猩红,他重复的问了一遍:“那个人,是谁?” 那压抑的嗓音,像是这黑夜的天气,夹着重重风雨,席卷而来。 解语望着他的怒火,却有点想笑。“你是在说,你很介意?” “你介意,那个拿走了我初夜的男人?” 男人的脸色更加黑沉了,手指紧紧的攥住床板,仿佛只要她敢笑出声,他就把这床给掀翻了。 解语却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角落下泪来。 “齐臻,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别人捅了我一刀,你不介意,不过是换了个位置,你介意什么呢?” “哦,还是有关系的。别人捅我的那一刀,是你需要我挡刀,救下你的女人,所以没有关系。而我找别人睡,未经你的同意?” “闭嘴!”齐臻真恨不得撕了她那嘴。她现在是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说。 “你没必要张口闭口提那件事。我知道那件事伤了你的心,我给过你补偿,是你不要,你一走了之,让所有人满世界的找你,让所有人为你担心!” 齐臻额头青筋直跳,他需要抓紧这床垫,才不至于把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解语的舌尖舔了下上颚,嘲讽的笑了下,眼角的泪水还在往下落,像是这突然落下的雨,一时收不住了。 她捏着毛巾抹了抹眼睛,又笑:“找我?” “担心我?” “补偿?” “怎么补偿?给钱,给股权?还是用所谓的婚姻,给我齐太太的名分吗?” “哈,那幸好我跑得快,而且让你们所有人都找不到。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个男人把自己给出去了。” 她的每一句,都用嘲讽的语气说出来,男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更用劲的捏紧了床垫。 她的嘴可真毒,每一句话,都像是打磨过的利剑,怎么狠就怎么扎在他的身上。 她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就真的无所畏惧了吗? 解语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人好没趣,费劲力气找到她,只是找了顿羞辱。 他以为,她还是以前的解语,只要他说句话,她就乖乖的跟他走了? 解峰没有带走她,他来了,也是一样的。 此时,她觉得他的愤怒都是多余的。 既然不爱,何来愤怒呢? 就像她现在的心境,因为不爱了,所以他怎么样,她都觉得无所谓。 也许,还是有委屈的,毕竟那是她最美好的十年。 她心平气和,像是跟朋友聊天一样,与他说说她这些年来积攒的失望,试图用这些告诉他,该和平分手,哦不,是和平解绑了。 “齐臻,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你为我做了什么呢?” “我生病的时候,对我有过贴心照顾,还是我委屈的时候,哄我开心了?” “我生日时,你送我的礼物,哪一件是你亲自挑选,而不是你的秘书替你选的?” 甚至,有的礼物还是楚恬挑选后,剩下的不要的,才给了她。 别怪她为什么知道,因为,楚恬拍下了所有礼物的照片,喜滋滋的告诉她说,这是齐臻送她的礼物,再告诉她说,她手上的,是她挑剩下了的垃圾。 他想过,那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吗? “情人节,七夕,圣诞节……那么多情侣过的节日,这些年,哪一次你陪我过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楚恬是你的真爱。听说,我在南城的这些日子,你还为楚恬开了一家餐厅。你的好兄弟们个个去给你们捧场。” “你说你担心我,到底担心了个什么呢?” “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把我当小孩子一样骗,怕是骗不住了。” 解语笑着看他,想看到他的谎言被拆穿的狼狈。 齐臻的眉毛皱紧了,许久未松开。 解语再去看窗外下着的雨。比刚才更大了,老天爷好像要把这些天憋着的郁气全部都发泄出来,那雨点成串儿的落下,密集得听不到间歇的声音。 解语觉得自己也是这样,有种秋后算账的快感。 她觉得她的心情会像是雨后的天空,彻底的拨开乌云见天明。 她狠狠的羞辱齐臻,把她十年里承受的失望,羞辱,统统的说出来,摊开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看个清楚,看他还有没有脸逼着她结婚! 齐臻沉了口气,看她的眼眸清冷:“都说完了?” 解语皱了皱眉。他们可以算是一起长大,他这样的表情,让她觉得,他又有什么算计着她。 男人站了起来,低头,从下往上,一粒一粒的将解开的衣扣扣上,衣角塞进皮带里面。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他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一点看不出刚才他对她做过什么。 齐臻低头,没什么温度的眼看着她,道:“解语,从你解家与齐家决定联姻开始,这一场婚事,就由不得你。” “别说我有多少对不起你,就凭着你们解家需要在齐氏站稳,你就只能跟我结婚,做我的齐太太。” “你方才问,我为你做了什么?就凭这些年,你们解家还在齐氏的董事局没有被踢出去,就凭你做了那么多年的人事总监!你以为,没有我,你能过得这么风光?” 强权即真理,在他齐臻这里,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只能接受,没有反抗的余地! 没有! 解语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他。“我……” “没有你。”齐臻不想再听她说什么要离开他的话,他厉声道,“没有你,只有你们解家。你可以说,你要脱离解家,远离是非了。你脱离的了吗?解家整个家族,你不管了?” “你以为,在福临楼赚的那点钱,你靠着霍家那一点点比纸还薄的关系,能得到多少荣耀?” “解家应该没有那么蠢,知道靠着‘齐太太’这个身份,他们能够得到多少好处。”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可以打着齐太太的名号做很多事情,却不能依仗着霍家朋友的关系,行走在上流社会。 解语与霍衍有交情,但是不代表解家的其他人与霍家有关系。 解家,能放过她? 解语的手指攥紧了,她站起来,眉眼阴沉,眼神却坚定。“就算没有齐家,我也能让解家再走上巅峰。这次,我不需要与你们齐家绑在一起!” 当年,姑奶奶与齐家的祖先合作,算是彼此成就,也将两家捆绑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下来,解家靠着那一点关系,只能走下坡路,齐家站在了解家之上,解家只能被打压着,她委屈求全了那么多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解语一脸平静的道:“我的朋友,会来找我的。” 隋玉找不到她,一定会让霍衍出手来救她。 解语比较好奇的是,齐臻既然抓到了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将她带回北城。 是不想楚恬哭哭啼啼,还是他打算在这里驯服她,让她再度乖乖听话? 雨下了一夜,天亮时才稍稍停歇。 天青色等烟雨,这话最衬这天色。 隋玉站在院子里,看着被风雨摧残过的花园,手里托着刚从厨房里做出来的早饭。 一个女佣抓着扫把前来打扫,乍然看到前面青砖上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这阴沉沉的天,又是这种古宅,她披头散发背对着人,很有鬼样。 “姜,姜小姐,你这么早啊……”女佣拍了拍胸,定了定心。 隋玉转过头来,看到她,把手里的托盘抬了下,道:“把这早餐送到餐厅去。” 女佣一愣,瞧了眼那托盘上的几个盘子。即使隔开几步路,还是能闻到那清香。 素煎饺,南瓜米糊,山药糕,摆盘精致,一看就是费了时间的。 女佣将扫把放到一边,接过那托盘,她看了眼姜不渝,又看看餐厅的方向,就那么几步路,她干嘛自己不拿过去? 隋玉觉得,她跟霍衍的关系搞那么僵,就没见面的必要了。那男人说不定看到她就没了胃口。 她担心解语,一晚上没睡,便在厨房东做西做打发时间。 小麦蔬菜长大需要时间,农民伯伯费了很多心力,可别辜负了别人的劳动。 隋玉把东西交接完,就走了。 霍衍下楼吃早餐时,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点,这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尽管姜不渝也就为他做了那么几次东西,可他就是认得出来,哪怕还没吃上一口。 女佣守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坐着只看不动,上前道:“大少爷,您怎么不吃?姜小姐很早就起来做好了的。” 霍衍沉了口气,问:“她人呢?” 158 你人不在,我怎么说? 女佣以为他是要与姜不渝一起吃早饭,道:“姜小姐已经吃过,一早就出去了。” 霍衍微微皱眉,出去了? 接下来两天,都是如此。 若只是早饭,尚且可以解释,但连着两天不见人影,早中午餐一顿不少,却顿顿送到他面前,这就是她刻意了。 傍晚时,霍衍瞧着面前摆放的晚餐,又问:“她人呢?” “大少爷,姜小姐还没回来。” 这两天,早餐与午餐都是秦公馆的人送过来的。 佣人惴惴不安的瞧着大少爷的表情,想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这两人吵架互相不搭理,那姜不渝一顿一顿的饭做上来,每个菜式都不一样,拼命讨好大少爷的架势。 要说这大少爷不领情,筷子都没拿起一次,可又每次都问一句姜小姐去哪儿了。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又是秦公馆。 霍衍沉下眉眼,当他看到那几碟饭菜的时候,心里就更火了。 她做这些,无非就是怕他不肯在找解语一事上尽心尽力。 她去秦公馆,是要找秦老爷子帮忙。 霍衍冷着脸,一如既往的只吃李师傅做上来的饭菜,好像姜不渝做的不合他口味似的。 …… 南城某地乡下。 此时,天色归晚,烧窑洞口露出鲜亮的红色火光,就在几分钟前,一炉新陶瓷制品刚送进去。 这口烧窑,原本是个废弃古窑,因为常年缺乏修缮,都已经长满了草。秦盛文喜欢上做瓷器之后,便把这古窑弄到了手,重新让这口窑发光发热。 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 秦盛文搓着手,满脸喜色。他非常期待这一炉东西做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与秦盛文老顽童似的高兴相比,比他年轻几十岁的隋玉却是一脸深沉。 秦盛文看了眼身侧安静站着的小丫头,问道:“你做的那什么古怪东西,能成功?” 这次开炉,是姜不渝来找他,说要为她自己烧制一批东西。 秦盛文给她面子,只是想知道她做了什么东西。姜不渝躲在他那工作室里呆了两天,也没见她有多认真,捏陶的时候,还能跑出去做顿饭。 她让老爷子大大好奇了一番。 她做的东西,像是套娃,里面一个女人,外面又套一层,但两个人的面容是完全不一样的。并且,这两个人之间是中空的。套娃尚且可以揭开盖子,一层一层的看里面的东西,但她做的,是完全密封起来的。 也就是,除非外面的那一层娃娃打碎了,不然没人知道这里面还有一个人。 这有点像是藏宝。 但这种做法,对烧制技艺要求非常高,陶土的内外温度不一样,温度低了,里面一层的烧制不成型,温度高了,外面那层会炸开,成功的几率非常低。 老爷子密谋着若是烧制成功,他也能从小丫头那里学一手,把自己的私章什么的烧进去,等他过世了,他的宝贝等有缘人才能发现。 这有点像武侠里的高人,老爷子琢磨着,他现在可不就是个世外高人。 隋玉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一旁,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做。” 老爷子的唇角抖了抖,没把握啊? 隋玉又道:“但是多试几次,一定能成功。” 老爷子瞧着她:“丫头,你知道烧这一炉子,要多少燃料?” 隋玉端着水杯斜睨他:“老爷子,您缺这点儿吗?再说了,您这不是在偷师?” “啧啧。”秦盛文撇撇嘴,小丫头太精明了。只是,这丫头看着很不对劲。 他道:“你天天往我这里跑,又用我的人给你那未婚夫送饭,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烧的那东西,也是要送给他的吧?” 隋玉没回答他,却道:“老爷子,拜托您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秦盛文在南城的说话分量,比霍衍还要重,隋玉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到一只篮子,她托了老爷子帮她找人。 秦盛文摸了摸下巴,斜眼瞅她,道:“丫头,你要淌这浑水?那齐家,在北城的势力很大,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你搅和进去,可是要得罪人的。” 隋玉:“那是我的好朋友。” “那么我呢?” 隋玉:“当然也是我的好朋友。” 老爷子对这答案还算满意,只是一个女人被掳走,藏得深不见人,可不是简单就能找到的。 或者说,即使有了消息,因为有些原因,人家也不敢说得太明白。 这里面,牵扯到了南城与北城的大势力,没有人想因为一个女人,把两大城的势力都得罪。 老爷子指点道:“福临楼那位老板的失踪,可以左右喜乐城的成败。你要找到人,就必须破了那‘风水局’。” 隋玉微微一怔,点头道:“谢谢老爷子。” 秦盛文摆了摆手:“诶,你别先忙着道谢。要谢啊,就谢谢你那未婚夫吧。” “?”隋玉一脸问号,霍衍? 秦盛文一脸古怪的瞧着她:“那小子递话到我这儿来了。” 隋玉什么话都没说,只垂头耷肩的回去了。 秦盛文瞧着小丫头那绷着的背影,却是郁闷的挠了挠额头。 他只是想撮合小丫头与他那宝贝外孙,霍衍那臭小子就暗戳戳的给他下警告了。 要说秦盛文想弄点消息有什么难的,他拿到消息了,霍衍又给他送来消息。传到耳朵里的东西,又不能当做风吹了。 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但霍衍把话传到,就等于他也有份儿。 如果他隐瞒不提,万一那霍衍说一句“秦老爷子有没有对你说……”,在姜不渝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不就在说他这老头子是个小人? 要说那霍衍弄到消息,直接告诉姜不渝不就行了,偏要借着他的嘴告诉那丫头,不就是在他面前显摆吗? 他一个老头子,又能怎么办呢? 秦盛文望着那一炉子的火,郁闷得抓抓脸上褶子,更觉得那霍衍特别阴险。 不过,人家小情侣不管是吵架还是秀恩爱,都耍到他面前来了,起码还有点看头,就他那宝贝外孙,只会守着个植物人,白让他操心了。 他又不能去北城…… 老爷子想到这里,便不愿再想北城地界之内的事。 …… 隋玉回老宅的路上,一路沉眉思索。 她联系了前前后后的事,仔细琢磨了一遍,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帮了齐臻进入南城,悄无声息把人带走,并且藏得找都找不到,还能让知情人闭嘴的大人物,是黄爷无疑了。 只有他不怕得罪福临楼,更不怕得罪了与福临楼有牵扯的霍氏。 他们在旭塘镇一直争执不下。 郑芮与黄爷联手,郑芮献计“风水策”,那风水师搅得几个村不合,是他定下的第一步。 郑芮报,警把人抓了,看似把争端解决,可村民迷,信,抓人治标不治本,已经埋下的祸患却会催发更大的效应。那郑芮看似利用黄爷,但以黄爷的狡诈,也应是看穿郑芮在利用他争权,反过来再利用了她一把。 黄太太假意对郑芮友好,是在放松她的警惕。他们不在意郑芮的背叛是否会被人发现。 黄爷联手齐臻,才是他要下的另一手重要棋局。他利用齐臻与解语的矛盾,解语失踪,福临楼就失去了主心骨,只要福临楼的经营出现问题,那么,那股“风水风”就会刮起来。 他们会说,因为旭塘镇的风水已经坏了,所以与旭塘镇上做生意的福临楼也受到了牵连。这不,合作才刚开始,就把老板都搞失踪了,要是再继续下去,别的村也将遭难。 只要解语一天不见人,那么村子里就传得越邪乎。 人们对于神神叨叨的东西,远比真相更好奇、更痴迷。 这样一来,哪怕府政下发文件,公告旭塘镇不拆迁,那些村民也无心留在村子里了。 到那时,旭塘镇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所以,霍衍才会说,要找到解语,必须破了“风水局”。 车子在霍家老宅门前停下,隋玉下了车,仰头望着高高的老宅围墙。 那,霍衍既然已经知道消息,为什么要转手秦老爷子,而不是直接告诉她呢? 当隋玉当着霍衍的面,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霍衍正在看文件。 他应是刚洗过澡,头发松软的贴在额头,身上只穿了身睡袍,脸上戴了一副防蓝光眼镜。 很多成熟男人戴着眼镜时,会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挺招女人喜欢,但霍衍的这造型,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似的,长了一张帅气的聪明相,深夜还在苦读。 大约是他事业型唐僧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没法把他往坏的那方面想。 不过当他抬眸,冷淡的视线穿过镜片,那眼神的冷仿佛能穿透人心,让隋玉不敢直视。 他道:“你人不在,我怎么说?” 隋玉无言以对。 但她总觉得,是他不愿与她对话。要不然,他给她发一条微信,或者随便写一张纸条,不就行了? “哦。”她讪讪的应了一声,就转身,默默的走开了。 他不想看到她,但肯告诉她怎么做,已经够了。 霍衍瞧着她讪讪离去的背影,眉心皱紧了。 她就这么与他无话可说? 159 用魔法打败魔法 九月底,旭塘镇来了一位怪人。怪人的下巴长了一撇山羊胡,衣服外面套了一件满是兜的马甲,抱着本本子到处走走看看。 村民以为是来做测量的,热情的请他喝水吃饭,结果他自称游历山水,从西北方向而来,非官方人士。 顿时,村民对他热情骤减,水不请他喝了,饭也不请他吃。 他也不在意,继续在小镇上走走停停,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人们便以为他是画家。 有人好奇他画了什么,上前一看,大为惊异。 他画不的不是农村风景,也不是什么人物画像,而是旭塘镇的地图。要说地图,也不是那么准确,因为这画看起来像是个什么动物。 村民捋了捋衣袖,将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往后拨了下,歪着脑袋细看:“你这画的是什么呀,山不像山,龙不像龙的。” 怪人道:“这叫神龙摆尾。这里,是龙的尾巴。” 村民一愣,再看那画,笑得露出发黄的牙,指着那尾巴道:“嘿,你这么一说,真像。” 那西谷山,是龙尾脊椎,龙尾伸到瓶湖微微勾起,像是抱了半边湖。 怪人回头看了一眼村民,问:“你是这里的本地人?” “是啊,我本地的,祖上起码三代都在这地方。” 普通人家不像大家族,有族谱宗祠什么的记录,就靠山上祖坟辨认,再往上数几代就不清楚了。 “你问这做什么?”村民问了一声。 怪人笑眯眯的抚了抚山羊胡,望着远方的西谷山道:“这是个好地方。” 他说旭塘镇是神龙摆尾之地,是块风水宝地,在这里生活,子孙有福。 此人话一出,就被村民嘲讽说他不懂装懂,江湖骗子。 “我们这个镇,早就有大师来看过。人家说了,我们这地方的灵气早就耗干了,‘紫气北走,碌碌无为’之相。” “何为‘紫气北走,碌碌无为’之相?” 村民抱着手臂,冷声道:“就是说,灵气都往北面走了,住在这里的人,辛苦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我们这镇,在整个南城的边边上。出了我们这小镇,往北面走,别的地方都发展得很好。这不是紫气北走吗?” 怪人皱眉:“谁跟你们这么说的?” “这地儿虽然说不上最好,但神龙摆尾,我看有中兴之相。” 他从马甲的兜里掏出罗盘对着地势一番摆弄。 村民看他手上的罗盘,那东西看着比那位大师的还要老旧,少说是件上百年的古物。再看这老头,就没那么像怪人,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老头……啊不,大师。”村民改口,“您也是位风水师?” …… 国庆之后,旭塘镇的风又变了方向。 人们说,之前来的那位姓朱的风水师是个骗子,骗他们搬出去,好让那些地产开发商霸占他们的风水宝地。 “……那怪老头才是高人,说我们有中兴之相。这不挺对的吗,你们看那小高村,跟福临楼签了协议之后,全村都有钱赚。你再看这整个国庆节,小高村里来了多少城里人,说是来玩农家乐,过什么慢生活。” “是啊,之前那个姓朱的,指不定就是那些开发商收买了的。这位大师才是深藏不露,人家云游到这里,又不图什么,没必要骗我们。” …… 旭塘镇的酒店里,霍衍听着下属听来的报告。 “还是姜小姐有办法,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位工作人员看向隋玉,笑着道:“姜小姐,您这位大师从哪里找来的?” 隋玉瞥了眼郑芮,道:“要找大师容易,关键是要做到让人相信。” “那些村民相信风水师,那我们就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破村民心里的忌。” 郑芮抿着嘴唇,当姜不渝的眼睛与她对上时,她心虚的撇开眼,微微捏紧了手指。 今天的小组会议,她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 解语下落不明,福临楼没有了代表,姜不渝拿出与福临楼签下的合同,替代解语出席,重新成为小组成员。 她一回来,便又成了小组的中心人物。 姜不渝投过来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警告她老实点。 郑芮之前被威胁,即使心里不满也不敢反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不渝再出风头。 会议结束,霍衍把隋玉留下来。他道:“我的人,已经找到解语的藏匿点。” 隋玉暗沉的眼睛立即亮起:“找到了?” 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解语身上没有手机,无法具体定位,齐臻又有黄爷帮忙,霍衍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在两千万人口里找到那个人。 但当他告知她的时候,隋玉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厉害。 霍衍望着她眼睛里的亮光,轻扯了下唇角,有点自嘲的意味。 这些天,她除了给他做些吃的,便是与他谈公事,说完就走,刻意避着他。他一说找到人,她就露出这等谄媚的表情。 在他眼里,他大概就是个为她办事的工具人。 她对他的崇拜,对他的喜欢,都只是喜欢他的这个身份吧。 “嗯,找到了。”男人淡淡说着,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吧。” 隋玉见他站了起来,立即跟上去。 车子往城郊开过去,到了一处别墅区。这地带的别墅建了很多年,还停留在九零年的欧风式样,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有点土。 因为年代有些长了,有钱的人早换了新住处,老房子就找了人看守,养养猫狗宠物。 车子一进入别墅区,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四周没什么人,看着颓败。 隋玉想,这地方才应该是被拆除的,全是老一派人建的不中不洋的东西。 不过,别墅区拆除代价太大,没什么商业价值,也许再过个几十年,就成为历史尘埃里的一点老记忆了。 车子在一栋红顶白墙的别墅前缓缓停了下来。 隋玉打量着,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栋别墅毫不起眼,外墙贴着的瓷砖都已经脱落了。院子里有狗叫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就是有钱人用来养狗的地方。 霍衍:“解语的手机无法定位,但是齐臻的可以。” 只是破除齐臻的手机保护有些麻烦,花费了些时间。 隋玉开车门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转头看向霍衍:“其实,你早就拿到解语的藏身地点了吧?” 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她破除风水局,他便带她来这个地方。 霍衍往前面抬了抬下巴,隋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睛微微瞠大。 顾钧? 只见顾钧抱着解语走出了那别墅大门,将她放在一辆越野车上。 隋玉惊愕道:“怎么顾医生跑来了?” 解语被绑,她找了霍衍,找欧阳藤,甚至秦老爷子帮忙找人,唯独没有找顾钧。 一来,解语要求她保密,不要对顾钧透露她的下落。不过,顾钧既然是霍衍的朋友,那么他只要知道霍衍去了哪里,便能大概知道解语在南城。 隋玉没有告知顾钧的另一个原因是,顾钧既然脱离了顾家,他就没有了与齐臻抗衡的势力,他只是个医生,解语是不愿意牵连他的。 听解语的意思,她还挺为这个年下弟弟着想,大概是有那么点床头情分的缘故,舍不得他吧。 霍衍道:“英雄救美。” 隋玉知道霍衍向来惜字如金,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她想,大概是他把这机会给了顾钧。 而既然是把机会给顾钧,他就没必要事事做周全,只等最后一步,让顾钧来接人了。 只是…… “你怎么知道顾医生喜欢解语?” 不是说,顾钧跟着他母亲远离了那个圈子之后,他们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吗? 霍衍不是个八卦的人,又怎么知道这个?他更没必要卖这个人情给顾钧。 霍衍看着隋玉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让隋玉有种被他审视的感觉。 隋玉想起来在“浦隋玉”的病房里,顾钧曾经见到过她与连舟。 他该不是,从顾钧那里听了什么吧? 隋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怕开口露怯,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见解语平安离开,霍衍的车子便往回开了。 一路上,又是沉默无言。 压抑的气氛让隋玉坐着不舒服,她靠着窗的那一侧假装睡觉。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大概是秋盹吧,隋玉还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她的脑袋磕在玻璃上,随着车子颠簸,脑袋在她脖子上一晃一晃。 霍衍只在这个时候,默默的凝视着她。 见她脑袋又要朝前晃过去,他伸手,将她的身体轻轻揽过来,靠在他的身上,让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肩。 前面的司机往后偷瞄,想霍先生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姜小姐真是与众不同。 霍衍微微侧头,看着小姑娘柔嫩的脸,她轻轻的呼吸吹在他脖子里,如羽毛挠痒,越挠越痒。 那小巧的鼻子底下,便是那柔嫩的唇瓣,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出来她喝过奶茶,应该是跟她一样,甜、滑,又带一点点的苦味。 他低头,在那唇瓣上蜻蜓点水的掠过。 前面传来司机倒抽凉气的声音,他惊骇的差点打错了方向盘。 霍先生这样身份的人,要女人只需勾勾手指,什么时候需要这样偷亲人家了? 160 行呗,那就都抻着 霍衍一个眼刀甩过去,司机立即收回眼珠子,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但对隋玉来说,要装睡,而且是这种高难度的装睡,真的太难为人了。 有研究说,一杯奶茶所含的咖啡因,是两杯咖啡的量。 她中午喝了同事请的奶茶,怎么可能真的睡着,只是觉得尴尬,就用睡觉来打发时间罢了。 她感觉到男人揽着她,让她枕他的肩膀,也知道他亲了她。 他嘴唇的触感、味道,她都知道的。 隋玉装着刚刚睡醒,唔了一声,揉着眼睛,又装作意外发现她倒在了霍衍的怀里。 她半眯着眼睛看向男人,霍衍板着脸,冷漠道:“是你自己倒过来的。” 他拍了拍那半侧肩,在肩头拎起一根她的头发,摁下车窗,把那根头发丢出去。 发丝很细,一出车窗便随风而逝了。 隋玉瞧着消失不见了的头发,再看向男人的脸,低头摸了摸鼻子。 行呗,那就都抻着。 车子经过一处地铁站,她叫司机停车。 她道:“解语救回来了,我得去看看她,你就在这里放我下来,我自己去福临楼。” 霍衍没留她,隋玉便自己下了车,在路边打车过去。 当车门关上时,司机多嘴了一句,道:“霍先生,您明明很在乎姜小姐,怎么还对她爱答不理的?” 霍衍冷傲的直视着前方,薄唇开合:“没有的事。” …… 解语连续多日只靠着裹毛巾过日子,此时见着衣服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 齐臻那混蛋太无耻了,为了防止她逃走,竟然连一件衣服都不拿给她。 “白让他占了那么多天便宜。”解语恨恨的骂了一声,掬了一捧柚子叶水泼在脸上。 她用柚子叶煮的水泡澡,说是要去晦气。 隋玉已经到了福临楼,与顾钧等着她出来。 伙计送来了茶水点心,古老板听说解语回来,过来关心了几句就去前面忙活了。 隋玉等着无聊,道:“齐臻该不是不让她洗澡,这会儿在狠狠搓泥吧?” 顾钧不搭腔,完全不想理她的样子。 他素来摆着医生的温和脸,还有点爱说笑,是个温柔的人。但此时,那张俊脸绷着,似是忍着怒火。 隋玉看他一眼,道:“你在生气吗?” 她不问还好,开口一问,令男人额头青筋鼓动。顾钧咬着牙道:“她被齐臻软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呃……”隋玉想着说法,安抚这头小狼狗。她问道:“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知道解语失踪了的呢?” 霍衍那个人,卖人情给顾钧,但他不会主动找他说这件事。 顾钧看傻子似的看她,道:“我到了南城,我还能不知道这事?” 然后,隋玉便知道,顾钧听说齐臻来了南城,便请了长假,立即找过来了。 只是他到了福临楼之后,才从古老板那里知道解语已经失踪好几天。 再然后,他去找霍衍时,霍衍给了他线索。用霍衍的话说,想要追女人,自己不出点力,怎么感动人家。 隋玉支着下巴,手指一点一点的戳在脸颊上。 她想:霍大少爷挺会的嘛,还知道怎么追女人。 她看了眼顾钧,捏着茶杯抿了一口水,道:“你还真的很喜欢解语,为了她,不怕得罪了齐臻?” “我可听说了,你不是顾家的人,没法像顾蕴那样耀武扬威了。而且,我看顾蕴还与那齐臻的小情人关系很好,她要是知道你喜欢解语,她那脑袋瓜子怎么选边站哟……” 那顾蕴就是个装腔作势的,还喜欢管别人家的闲事,不过这闲事,不知道她要怎么管了。 大概是很久没看到顾蕴那女人,隋玉想到她,就很想看看她纠结,绷不住炸毛的表情。 顾钧冷眼看她:“你是想说,我怕齐臻?” 他不屑的冷笑一声。 以前他没有表露心迹,是因为解语爱着齐臻。他们是未婚夫妻,他不愿困扰她。 如果是忌惮齐臻,那他大可不必碰了解语。 隋玉瞧着男人无所畏惧,还有点不屑的样子,想大概雄性动物都有这种逞凶斗狠的斗性。 不过这么霍衍没表现出这样呢? 他见到她与连舟在一起,就来惩罚她,不与她说话,冷落她,靠着她自我反省来加深对他的迷恋? 或者,他只是觉得她没有那么重要,毕竟,姜不渝是倒贴着他跑的。 隋玉轻叹了一声,都有点羡慕解语了。 有一个这么喜欢她的年下弟弟。 “解语被齐臻关了很多天,他们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假如……你知道,解语曾经是他的未婚妻……那要是他们……” 隋玉斟酌着字句,顾虑这位小狼狗的心情,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顾钧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我才不在乎。” 隋玉:“……” 她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还是年轻人会表达,不像有些男人,口口声声说爱这个女人,但一听说女人跟别的男人有过关系,就觉得女人不干净了。 他们只许自己以一个一个睡过去,不许别的女人有过经历。 隋玉笑笑,伸出手,道:“既然你这么坦白了,那么我作为解语的好闺蜜,就算认同你了。” 顾钧看了一眼她的手,却不屑与她交握。他一脸高冷道:“我手上捏着你的把柄。我要是被齐臻威胁,霍少奶奶,你得站在前头。” 隋玉心里大呼好家伙。这男人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眼眸微微一转,眯起了眼睛:“顾钧,你在霍衍面前,没说些有的没的吧?” 顾钧淡淡看她:“是说你偷窥别人打、野、战,还是你与连舟躲在别人的病房私会?” “什么私会!”隋玉爆红了脸,“什么都没有,你别乱说!” 她正准备好好说一说,被人打断了。 “什么乱说?”解语终于露面,她泡了太长时间的澡,皮肤呈现诱人的粉红色,不过身上衣服穿得有点多。 这才十月初,她却又是打底衫,又是薄开衫外套,只有身下的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她姣好的腿部线条。 隋玉还从来没见解语穿成这样。 她习惯了她穿旗袍的模样,倒是顾钧的脸色正常。 隋玉看了他一眼,想,大概以前的解语就穿成这样,密不透风的。 隋玉与解语都算是经历过大事的人,所以见不到她人的时候,心里慌得很,但见了面,就不会哭哭啼啼的问有没有事之类的废话。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不会让时间倒流的。 而且隋玉想过,以解语对齐臻的态度,她不会让自己再受伤害。 解语瞧了眼隋玉,先走向顾钧,朝着他摊开手:“手机给我。” 顾钧依言,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解语握着那解开密码的手机,翻开照片簿,把最新的一张照发送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她再用自己的微信账号,把那张照发给了楚恬。 解语被齐臻带走时,她的衣服手机全都留在了温泉馆,在顾钧来别墅找她的时候,她借了顾钧的手机拍了点东西。 隋玉看着她的操作,看到那照片上,雪白的床单上有红点,像是血迹。 “你这是什么意思?” 解语发完照片,把手机还给顾钧。她面无表情的道:“齐臻软禁了我,那我得让楚恬知道,这些天齐臻跟谁在一起吧?” 简单点来说,解语是把自己的位置与楚恬对换,她来做那个“情儿”,让楚恬那个真爱看看,她与齐臻“激烈过的痕迹”。 以楚恬对齐臻的深恋,还不死缠着他? 虽然,那一滩血迹,只是她脚被扎破时留下的。 但没关系,楚恬不知道就会相信,那是她的落红。 隋玉是个聪明人,瞧着解语那样子,就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笑了下:“这么狠?” 隋玉认识解语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来没见她耍过什么手段。 解语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隋玉:“跟你学的。”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解语以前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才被楚恬那朵小白花打压着,但认识了浦隋玉之后,她知道了什么叫女人的毒。 浦隋玉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姜不渝那叔叔婶婶是被她连夜丢出去的,霍家的佣人被她整得服服帖帖,她成了植物人,还能让远在北城的亲姐姐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要说郑芮那个女强人,几次斗下来都是失败的那个。 隋玉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做了个不良示范。她看了眼顾钧,小声对着解语道:“你这样子,会不会吓跑你的倾慕者?” 这样的解语,是全新的女人啊。 顾钧喝着冷茶,出声道:“她的第一次第二次都是我,那东西一看就假。” 隋玉摸了摸额头,看了眼看解语,这个男人,比起那齐臻,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接下来,隋玉说了旭塘镇上的事:“……困局已解,福临楼与小高村的协议会继续下去。不过,齐臻不会放过你,你还留在福临楼的话,他还是能找到你。” “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着?或者另外找个地方躲一躲?” 解语皱着眉,她发照片过去,是让楚恬缠着齐臻,让他无暇分心。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解语心里也很清楚,齐家是定要把婚礼落成了的。 她长吸了口气,道:“躲一时,还能躲一辈子?他要来找我,总能找到的。” 顾钧望着她:“我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161 他大约是把她当成佣人了 解语不等他说出来,就摇头否定了。 倒是隋玉一脸好奇,解语还有读心术?人家还没开口呢,你就知道要说啥? 她道:“你说说看。” 顾钧看了一眼解语,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隋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想了想,又开始羡慕解语了。 解语有了护花使者,隋玉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当电灯泡,便说天色晚要回家了。 解语却似乎需要她继续留着照明,她看向她:“这么快就走?我被关了好几天,你看我都瘦了,你不得关心关心?” 隋玉看向顾钧,那人看她的目光有点凉,刀子似的威胁她,隋玉抿了下嘴唇,呵呵干笑了声:“啊,是瘦了,我这就回去给你做点长肉的大补汤。” 隋玉一走,解语单独面对顾钧,表情讪讪的。 桌上有双皮奶,还有榛果酥,解语扫了眼,只是倒了一杯竹叶青茶缓缓喝下。 在别墅时,齐臻除了不给她衣服鞋子,没有虐待她。他让手下买来福临楼的点心,又买了很多漫画书给她打发时间,这十几天里,她都是这么过的。 所以再看到这些吃腻了的点心,她毫无胃口。 顾钧看她兴致缺缺,问她:“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解语摇了摇头:“不饿。” 顾钧:“为什么拒绝?” 解语一愣,抬起头看他。顾钧的脸显得执拗,眼神定定的看她,瞳孔中有着小火光。 他在生气。 解语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生气的。即使之前,她睡了他之后跑得没了影子,他也只是默默等着她再回北城。 他来别墅救她,看她身上只裹着毛巾,也只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把她抱起带走。 可现在,她只是拒绝了他那个还未说出口的提议…… 顾钧见她那凤眼里弥漫起来的难过,胸口起伏了起来,过了几分钟,他突然一声冷笑:“嫁给我,有这么委屈你?” 顾钧未开口的提议,觉得一劳永逸的方法是,让解语成为顾太太。 她嫁了人,有了丈夫,齐家就再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而解家,就算逼她离婚,离了婚的解语,齐家还肯娶? 解语皱眉,抿了下嘴唇摇头:“不是委屈。” 顾钧步步紧逼:“你只是想玩露水姻缘,还是你故意找别的男人,报复齐臻?” 解语的眉毛皱得更紧了,顾钧见她不说话,脸色更难看了。“你还喜欢齐臻?” 男人漆黑的眼直直的盯住解语,拳头攥紧了。 他不知道那十几天里,齐臻对解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是否变了心意…… 他不介意解语是否与齐臻有过关系。在他们俩第一次的时候,他发现她还是处的时候,他心里是震动的,也是激动的。她不会知道,他在她身上留下重要时刻的那一分钟,那种心情,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可若她的心里还有齐臻,那一切都将不同。 “你想回到他身边去了?” 他想到她刚刚给楚恬发的那张图片,心里就慌得厉害。 解语听着他乱了的猜测,看着他的慌乱,有点不忍。 “顾钧……” 男人紧紧盯着她,解语叹了声气:“你不要搅和进来。齐家跟解家的渊源未解……” 关于齐家,关于解家,解语不想说得太多,上上代玄玄乎乎的事儿说不明白。她换了话题:“你是请假来南城的吧,假期结束就回去,不要留在这里。” 顾钧不喜欢她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与他说话,她在刻意拉开他们的距离。 他冷哼了一声:“我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工作是我的,谁能管得住?” “你吗?以什么身份?” 解语:又来了,小孩子的霸道脾气。 她站了起来:“那随便你。” 她往后面房间走,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起。解语惊呼一声,抬头,撞入男人深深的眼眸。 那双眼睛,在说他很气愤。 “我是你男人,你出了事,让朋友去找别的男人帮忙而不是我,你想过我的心情吗!” 他将她压在床上,双手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就这么居高临下,悬视着她,对她进行了审判。 解语从他愤怒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委屈,他的担忧,急切。 是啊……他比她小两岁,可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成年男人,分什么年龄线,他们的情绪,与年上年下有什么关系? 解语意识到这一点,微微晃神。 “说话!”顾钧捏了捏她的手腕,非常讨厌她这样,在他严肃认真的时候,她却在想别的事情。 在她眼里,他永远是那个被她无视了的人。 解语回过神来,对视着他的眼,深深的看进去,仿佛在看他心底的那个干净温柔的大男孩。 “松开。”她轻声说,“你弄疼我了。” 顾钧看了眼她的手腕。被他箍着的地方微微红,但还不至于伤到她。不过,他还是依着她,稍稍放松了力道。 解语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抱住他的脸颊,在他脸侧亲了一下,随后嘴唇移到他的耳边,轻声道:“顾钧,那十几天里,我与齐臻孤男寡女……我给楚恬发那张照片,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她可以感觉到顾钧僵直的身子,手掌下那绷紧的肌肉,他冒火的、不可思议的眼睛正瞪着她。 解语微微笑,顾钧从她身上翻身而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 解语垂下眼皮不再看他,手指悄悄的捏紧了床单。 不要看他,不要想什么以后……别害人。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用力的甩上了,那力道,震得窗子都在颤抖。 解语回头看了一眼那窗,唇角咧开一抹苦笑。 顾钧的母亲,就是受不了豪门里的那复杂,才与他父亲吵架,最后离婚收场。顾钧想要的是简单的生活,才跟着他母亲离开。既然离开了那漩涡,又何必因为她再回去? 解语不用顾钧开口,都能猜到如果他卷入进来,他会做什么。 解家要的是人上人的生活,顾钧若要娶她,必然要给齐家一样的好处,解家才能罢休。 这样的话,这桩婚嫁就太沉重了。 她承担不起。 解语怔怔发愣时,房门突然再度被打开,她扭头看过去,就见顾钧气势冲冲的走进来。 他抿紧了嘴唇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扒开她的衣服,在她脖子,胸口看过一遍,随即冷笑了起来。 “骗我?” 解语皱着眉毛,顾钧道:“我知道你是什么类型的皮肤,碰一下就发红的体质,一个印子都没有?” 她的身上干干净净的,一个指印,一个吻痕都没有。 解语:“……” 她被齐臻带去别墅的第一天,他是碰了她,只是在紧要关头退了。那么多天下来,她身上的印子也全都消失了。 解语将被他扯下的衣服再度穿回去,眉眼淡淡:“又不是每天都做。” 她顿了顿,又道:“他说,他会囚禁到我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顾钧:“……” “他也说了,会处理好与楚恬的关系,” 对于她的话,顾钧一个字也不相信。他道:“我说了,你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既然你要重新考虑齐臻,那我也必须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此,顾钧在福临楼住了下来,每天与解语同进同出,睡一间房,枕一个枕头。 这都是后话,暂且转回霍家老宅。 隋玉回去之后,想到霍衍知道解语安全救出后就原路返回,对于那位合作伙伴不闻不问,此时才明白他的功成身退。 他这个人清冷,还识趣的很,知道过去了,也只是当别人的电灯泡。 隋玉很无趣,这男人对别人拎得那么清,怎么不提醒她一下。 不过,他们正在相对无语的冷战期,也就这样吧。 隋玉甩手,故作轻松愉快的进门。 乔忠正拿着鱼饵喂池塘里的那几条锦鲤,见到她的身影,停下来,默默与她行注目礼。 自从隋玉立威之后,老宅上下背地里对她有议论的,但明面上都对她恭敬,不敢再得罪她了。 老宅的女佣,也出去了几个,换进来几个新面孔。 阿楠是新来的女佣,性格活泼,大概是刚毕业的缘故,没有社会里历练出来的趋炎附势,也不怎么会看人眼色,见到隋玉就打招呼道:“姜小姐,你回来太晚了,霍先生在家好久了喔,晚饭还没吃呢。” 这话说的,好像隋玉出去寻欢作乐,霍衍是在家久等的怨男似的。 隋玉原本打算回自己房间,闻言收住了脚步,往霍衍那房看了看。 她问阿楠:“厨房做的晚饭不合胃口?” 阿楠不挑食,耸了下肩膀:“我看挺好的。” 隋玉折返身,去了趟厨房。佣人们把霍衍的晚餐单独放在一边,大概是少了隋玉做的菜,那四菜一汤显得冷清单调。 “还惯出毛病来了。” 隋玉嘀咕了一声,不过还是拎了拎衣袖,用厨房剩下的菜炒了炒,亲自端着托盘上楼。 她双手端着托盘的两耳,没有空余的手去敲门,就用脚轻轻踢了两下。过了会儿,她听到里面说“进来”。 他大约是把她当成佣人了。 隋玉重重咳了一声,然后听到里面了脚步移动的声音…… 162 真特么的霸王莲 门打开,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隋玉面前,他低眸扫了一眼她手上的托盘,淡漠的继续看她,一动不动。 托盘里面摆了五个菜,一个汤,再放了一双筷子一碗米饭,盘子叠盘子,挤得满满当当。 隋玉:“很重的。” 她的细胳膊在打颤。 霍衍侧开一边身子,让她进去。 隋玉提腹憋气,弓着背一阵小跑,到了茶几边上停下,却见那茶几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书,还有水壶茶杯,托盘连搁下一个角的余地都没有。 隋玉继续弓着背,看着那个趿着软底拖鞋走过来的男人。 她只有在烧瓷器的时候才会有这么笨拙的姿势。而他挺胸板背,走路都高雅,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族公子范儿。 于是隋玉觉得自己这半弯腰的姿势特别蠢,像个奴才似的。 “快点呐!”她沉不住气,吼了一嗓子。 男人低下腰,隋玉以为他收拾桌子,手指上蓦然一阵温热,他的大手落在她的手背上,干净修长的手指用力时,手背青筋微微鼓胀,而她手上一轻,却没有立即直起腰来。 隋玉看着他的手,一阵怔忡。 他们冷战了好些天,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暧昧的时刻了,除了他不久之前趁着她装睡,没头没脑的亲了一下,这种面对面的肌肤碰触,都觉得久违了。 久得,隋玉看着他的手指都能发呆,想上一次他们牵手是什么时候? “还不把东西拿开?”男人端着托盘,他个子高,但因为她不松手,他就只能迁就她的身高微弯腰。 “啊?哦……”隋玉松开手,半蹲着把东西一件一件放到茶几底下,手摸到他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她看到了屏幕,是电影界面。 他没在工作啊。 隋玉将笔记本放在沙发扶手的一侧,一抬头,男人轻轻松松的端着那托盘,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神秘莫测,但面色还是冷清。 隋玉站起来,把托盘上的菜盘子再摆到桌面上,一边弄一边想着,既然这么麻烦,干嘛不直接把他叫到厨房,这么端来端去的,多麻烦啊。 霍衍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那只碗,没动筷子。 隋玉想,他大概看到她就吃不下饭,识趣的拿起了空托盘往外走,男人冷淡的声音响起:“去哪儿?” 隋玉扭头看他:“你不是不想看到我?” 霍衍:“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隋玉惊愕的睁大了眼,像是看着个稀奇东西。 不食人间烟火的霍大少爷,能说这样的话? 男人不理她,拎起了筷子,在那几盘菜中略略一扫,然后拿起其中一盘菜,拨了一半到另一盘菜中,再拿起那碗米饭,拨了一半到那半盘菜中。 他将那一半菜一半米饭的盘子放到对面,把汤碗中的勺拎出来放到上面,说:“吃饭。” 隋玉抿了抿嘴唇,瞧着那盖浇饭似的东西,疑惑的看了眼男人,他这是要她留下一起吃? 她坐下来,暂且收下霍衍的“好意”。 这个气氛下,隋玉不敢随意开口,霍衍更是个惜字如金的,吃饭时间很是安静,真真应了那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没有筷子,隋玉吃饭费劲,索性把米饭与菜一起搅拌搅拌,就当拌饭吃了。 一块肉丁放到她盘子上,隋玉抬头看了看,男人正不紧不慢的夹起米饭吃。 隋玉看了看自己的勺,用这东西礼尚往来好像不太干净。 她突然觉得他像是在喂猫,喂肉干呢? 隋玉偷瞄着男人,看他削薄的好看的唇,脑中又想了些乱七八糟的。 她想到顾钧那霸气的一句“她的第一次第二次都是我”。 年轻男人到底是热血,敢做敢当啊…… 她又瞅了眼霍衍,看他慢条斯理的吃了根西芹,又吃了点豆干。 他的血是冷的吧? 三十岁的男人,正是壮年,哪个不是如狼似虎,里面写的霸总都牛气的来一句“让你下不了床”。 他却修炼的像是要得道成仙,每次都及时停车。 霍衍能感觉到对面的女人不时的偷瞄他,吃得很是不专心。 男人薄唇开合:“能不能好好吃饭?” “唔?”隋玉嘴巴鼓鼓的,唇角上还沾着一粒米。 霍衍瞧着她那萌蠢的样子,倒是比平时顺眼多了。 吃过饭,隋玉捏着纸巾擦嘴,仔仔细细的,生怕脸上粘了一粒米影响她接下来说话的严肃性。 她瞧着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喝水,道:“霍衍,我有话跟你谈谈。” “说。”他放下水杯,抬起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 隋玉被他这眼神冷住,抿了抿嘴,想这话要是问出来,她会不会被他即刻打死。 男人的眼看过来,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着,眼睛却表达了“再不开口就滚出去别打扰我看电影”的意思。 别说隋玉为什么这么猜,最近他对她的态度,都是这么冷冷的,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她给他做了那么多天的饭,他一次都没碰过。 这是佣人告诉她的,还劝她说别浪费食材了。隋玉不用想也知道,底下佣人肯定背地里在嘲笑她,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可隋玉想要缓和关系,就只能向恶势力低头。他一顿不吃,她就只好继续做着。 隋玉瞥了眼她刚在厨房炒的那两盘菜,他还是没动一筷子,还是当着她的面拒食的。 隋玉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霍衍,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霍衍微蹙眉,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隋玉的视线往下瞄,在他的肚腹上扫了眼,在男人变了脸色之后,她马上道:“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她吞了口气,顿了顿,“我这是有感而发。” “你知道顾钧吗?原来他早就把解语办了,还不止一次,所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与齐臻争她。” 隋玉一口气说完,勇敢的望着男人。 她心里想:你若知道,我是自愿跟你好,那你还猜忌什么别的男人? 我又不是随便的人,一个认真的女人,愿意把自己毫无保留的送到你面前,这还不够吗? 再说了,你把我给办了,不就更能理直气壮,成竹在胸? 我也好在尝够了滋味之后,毫无遗憾的离开了…… 隋玉脑中蓦然冒出这个念头,突然觉得喉咙干涩,她眨了下眼睛,低头去喝水。 桌上没有别的杯子,隋玉顺手就拿了他的水杯喝。 霍衍瞧着她那低头喝水的样子,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心虚害羞。 隋玉抬头时,他还在看她。 两人又对视良久。 “姜不渝,你在暗示我什么?”男人黑沉沉的眼,像是夜下的海,起风了,波澜四起。 隋玉望着他眼睛里的波涛汹涌,垂眸看了眼那空了的盘子,想他也没喝酒,怎么就眼睛暗沉成了这个样子。 她喉咙滚动了下,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呐呐道:“风水局解决了,等上面的文件下来,喜乐城正式备案立项,十一月,应该就能举行奠基仪式。” “咱们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说起来,也就四月时,老爷子给他们下了最后限期。如果他们能够在十一月领证,也算是提前完成了姜不渝的托付。至于婚礼……等姜不渝成了完完全全的姜不渝,那时举办婚礼也可以。 若她回到原身,身体复原的好,还可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见证了他们的结婚仪式,她也就彻底梦醒了吧…… 想到那一幕,隋玉心中挺不是滋味,她眨了眨眼,隐去眼底的酸涩。 怎么能酸呢? 她只是个替姜不渝完成愿望的灵魂,早就提醒过自己,入戏与出戏要拿捏好分寸,不可陷得太深了。 在这桩婚事里,隋玉一直是主动追击的那一方,但也陷入了被动。现如今,旭塘镇一切事宜正在步入正轨,霍衍只字不提那件事,隋玉就不得不来提醒他一下。 霍衍看她的眼神有点儿高深,他叠着修长的腿,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 隋玉的心悬着,就听他道:“你是来献身的?” 霍衍的眼神凉薄,那眼内的波涛已经平息,又是无波无澜的寂静。 隋玉捏了捏手指,觉得自己又一次来讨了个没趣。 不管她用怎样的开头,他都能把气氛搞冷场。 就他这样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跟人谈生意的。 隋玉豁出去了,她站起来:“你不是质疑我的真心?” 她的双手捏在上衣衣角,大有一把脱下的架势。 她脑中都已经勾勒出那个画面:把衣服脱下,甩他脸上……这一步不敢,怕惹怒他,那就甩沙发上去。然后走到他面前,明明白白的吻他……坐到他腿上也行,更有刺激感。 但,这只限于她脑中的激动,对着男人那禁欲古板的脸,她是一点造次的心都没了。 她忽然发现一句话很适合这个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真特么的霸王莲。 隋玉的肩膀垮下来,把盘子都收拾进托盘。 一只手忽然按在她的手腕上,隋玉抬头,还未来得及问干什么,他手臂一使力气,就把她拽到了他身边。她站不稳,跌在沙发上时,他便压了过来,嘴唇准而霸道的贴着她的。 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细腰。 迷迷瞪瞪之时,隋玉记起之前陪着解语在商业街闲逛,那边有一家很有名气的手工旗袍店。解语的旗袍都是在那里订制。那一次,她把她推进去,非要她也穿上旗袍看看。 她进入试衣间时,解语也进来了,她圈着她的细腰,说她是真真正正的水蛇腰。 隋玉昏昏沉沉时,想起来在温泉馆,解语看着她水下若隐若现的身子,一脸艳羡道:“浦隋玉,别的不说,你这重生的命还算不错。重生了个这么美的脸蛋,这么好的身材,未婚夫又是个极品,不亏了。” 隋玉晕晕乎乎的想,不亏吗? 是吧…… 她的身上出了汗,全身热得发红,想她与霍衍前几次都在床上,这还在沙发上呢,是不是刺激过度了? 163 姜不渝,你真是…… 停下时,隋玉颤巍巍的睁开眼,眼前迷蒙一片。 他抵制她的额头,灼热又压抑的道:“姜不渝,你真是……” 他却没再说下文。 空气里有饭菜残留的余香,隋玉迷迷瞪瞪的闻着那芹菜的香气,真是什么? 她推了推他,想他说下去,他却将她散开的衣服扣子一粒一粒的扣上了。 室内的灯光明亮,他悬在她的上空,光线被他挡住了,逆光的身影像是镀了一层光圈,俊白的脸孔让人看不清楚,只模糊的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与下巴弧线勾勒出一个英挺的轮廓。 隋玉迷茫的望着他,尚且空白的脑子转不过弯。 刚刚,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强烈需要。 霍衍将她的衣角往下贴平在她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眼角,那冷厉的脸难得有几分柔情。 他说:“姜不渝,你的真心,不要用献身来证明。” 他的指尖从她的眼角一路往下移动,拂过她的脸颊,脖子,锁骨,落在她的心口。 “是这里,我看不到。” 他抬眸,清冷的眼如幽潭,表面上是清凌凌的,但深水下,是她看不懂的一片黑沉。 隋玉低头,看向他指尖落下的地方,心? …… 十月下旬,大塘区领导在经过几轮会议之后,终于统一意见,对旭塘镇做出不迁拆的决定,不久,霍氏喜乐城公益项目正式立项,霍氏与麋鹿集团联合开发此项目,暂定于十一月九号进行奠基仪式。 所有人都开始在为接下来的奠基仪式忙碌。 而隋玉则彻底征用了秦盛文的烧窑,专心做她的套娃。 秦盛文也不烧他的瓷器了,专供她烧制,只是看她一次次的失败,不免心疼了起来。 这都第九批了。 他看姜不渝那额前发都被火撩焦了,递了一碗水给她,道:“丫头,要不咱算了吧?” 隋玉看他一眼,随手一抹额头挂着的汗:“不能。” 她仰头一喝,再接着观察记录炉温。 秦盛文愁眉苦脸的看着桌上新做出来的一批套娃,这是第十批了。 姜不渝一直在调试两层胎坯的薄厚,她把内层的泥人做薄,外面的套层做厚,一点一点的调试出最佳方案,只是到目前为止,这个最佳方案还没有成功。 天气渐冷,秦盛文双手拢在袖子里,瞧着姜不渝将那新制的一批泥人放入炉子里。 火光,将她的脸照得通红。 隋玉脸色郑重的将炉门关上,再记录下时间。 她严格把控了炉温与时间,看似镇定的脸上,若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眼底的焦急。 其实,秦老爷子猜错了。 她做这瓷娃娃,不是要送给霍衍,而是…… 隋玉望着火光从炉门透出一圈亮红,怔怔的出神。 姜不渝与浦隋玉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只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重叠在了一起,成为那亿万分之一的几率。 但这两个个体,终将各自归位,南城留下来的会是姜不渝,与霍衍成婚的也是姜不渝。 他们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上,隋玉不想留给霍衍什么迷,也不是给他什么暗示。 隋玉曾经想过,如果她回到了原身,对于这一段记忆,是否还会记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这个娃娃,只是记录她独有的一段回忆。 她会埋在老宅的某个地方,谁也找不到。 她为这套娃起了个名字,叫“元厝”,谐音缘错。 她与霍衍的相遇,本就是一桩离奇故事。这个元厝,就代表了她与姜不渝,套用的灵魂与肉,身。 厝字,还有把棺材停放待葬的意思。隋玉想,姜不渝的身体是她灵魂的柩。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打破隋玉的沉思,她抬头一看,见老爷子抓起了手机在那通电话。 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老爷子要隐退下来,但还是事务缠身,好事坏事都要在他这里告诉一遍,隋玉不打扰他,站起身收拾长桌上的东西。 过了会儿,隋玉意识到了不对劲,太安静了,没有了老爷子沙哑苍老的声音。她转过头,见老爷子沉默的站着,灰白的眉皱成了一团。 隋玉:“老爷子,有什么事儿了?” 秦盛文看向她,道:“连舟……说他要娶那浦隋玉。” 老爷子的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可那表情就是不太愿意接受。 隋玉比他更吃惊,手指一颤,不小心碰到了还未凉透的碎瓷片,顿时烫出来一片红。 “嘶——”她烫回了神,顾不上手指的疼痛,不相信的再问了一遍:“连舟,要娶祸……” 她差点脱口而出“我”这个字,好在及时收音,立即改口:“他要娶浦隋玉?您不是说,她是个植物人吗?” 隋玉只能暗暗震惊。 连舟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思是“我外孙要娶别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不过他此时心情不大好,没心思与她逗趣,淡淡道:“他就这么跟我说了。” “他希望我能去北城,为他做证婚人。” 秦盛文的脸色非常凝重。 隋玉望着他的表情,他那意思,似乎是非常不想去。 不过,宝贝外孙要娶一个植物人,没有哪个亲人能够接受吧,没有跳起来横加制止就算克制了。 连舟在连家私生子的地位,使得整个连家都瞧不起他,不重视他,排斥他。他结婚的对象,若是名媛贵族,他们也许还会给他举办风光的婚礼,可是一个植物人,他们肯定不同意。 所以,连舟才要请出老爷子,希望他出面。 但还是似乎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隋玉仔细将过去想了想。老爷子这么心疼连舟,可连舟深爱植物人这个事儿,他没道理不干涉。以老爷子当年叱咤风云的那股劲儿,即使他英雄暮年,但余威尚存,做出棒打鸳鸯这种事儿才符合他的人设。 可他只是迂回婉转的把姜不渝介绍给连舟,试图让他“变心”。 隋玉抿了抿嘴唇,暂且压下即刻想要北上的心。 她告诉自己,她现在是个局外人,不能表现的比谁都急切。 她看了眼秦盛文,道:“老爷子,我能问您一个事儿吗?” 秦盛文瞥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他是不大想说话的,只是他同隋玉一样,想说点别的什么转换一下情绪。 他从废瓷堆里捡起一片碎片,又捡了一片,交互敲了敲,道:“丫头,你不是会做修复嘛,你把这些零碎东西修一修,不就能凑个完成的套娃了。” 隋玉:“……” 她望着老爷子,脑中划过一个念头:“老爷子,您这是逃避去北城?” 秦盛文长叹了口气,将那碎瓷丢进了废材框,双眼长久的注视着那炉火。 虽然炉口有厚厚的门堵着,但火舌从门缝边缘蹿出来,红亮亮的,这样长久注视对眼睛不好。 隋玉走过去,轻声道:“温度我已经调好了,这里太热了,我们去外间坐会儿吧。” 老爷子抬头,怔怔的看她,那眼神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人,过了会儿,他点点头,站了起来。 老爷子年纪大了,站起来时身体晃了一下,隋玉忙出手扶住了他。 这一瞬间,隋玉觉得秦老爷子苍老了很多。 炉窑外头搭了一个凉棚,颇有古代感,上头遮阳的帆布被阳光晒得温热,只是四面透风,隋玉一直觉得,应该把这凉棚再改改,冬天就不用吹风了。 不过,炉窑隔壁就是供人休息的小间,到了冬天也不是没有去处。 今日晴空万里,又是秋天最舒服的时候,坐在凉棚下面看看远处的景色也还不错。 隋玉扶着老爷子在桌边坐下,照顾老爷子的助理看到他们出来,去切了西瓜,把洗干净的葡萄端上来,然后远远的退到一边。 隋玉瞧了一眼那助理,再看看秦老爷子。 其实,她看得出来,老爷子是很难相处的一个人。当初霍柠打碎了他的茶盏,他连霍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可见一二。 她能与他相处得来,也算是一种缘分。 隋玉站了起来,走到那小间里,挑了个不大不小的西瓜,一切为二,再在上面叉了两把勺子,一手托着一半瓜出来了。 她那一半瓜放到老爷子面前:“先吃口西瓜去去火。” 秦盛文瞧着那瓜瓤鲜红的瓜,小丫头一语双关,既是要去炉火的燥热,也是要去他心里的火。只是这么一大半的瓜……他这个身份的人,能吃得那么不文雅? 抬头看去,隋玉已经挖出一大块西瓜心在那啃了。她道:“老爷子,我一直觉得,西瓜要这么吃才舒服,您试试看?” “嘁。”老爷子给了她一个看小朋友的眼神,挖了一块比她更大的。 他们年轻时的放肆,可比这丫头野多了。 不过这一半边瓜,让老爷子绷着的心松了些,他吃了小半边瓜,缓缓说起了连舟他娘的故事。 “我们秦家的祖上,与连家的祖上是有积怨的。秦家的祖先本是皇城里面的大官,被连家的祖先陷害,被贬官到了南城……” 164 负心汉(秦、连) 秦老爷子说话时,隋玉全程做了一个安静听众。 按照老爷子的说法,古时的南城是荒野之地,秦家祖先等于是流放,迁移路上秦家人死伤大半,到了南城时,只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 秦家在经过两代人的苦心经营之后,终于再度崛起,而南城也不是以前蛮荒之地的南城,成为东南一隅富庶安定之地。这时,北城却陷入了混乱,连家南下寻求发展,于是,秦家复仇的机会来了…… 朝代更替,秦、连两家的仇恨成了世仇,在历经几次你来我往的复仇之后,彼此的消耗很大,于是两家决定划地为治,连家在北城经营,永不踏入南城一步;秦家在南城经营,永不踏入北城一步。 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到了连舟父母的那一代,却发生了意外。 连舟的父母亲在同一所大学相识进而相恋,到了毕业时已是非君不嫁、非君不娶的程度。连父就把连母带回家,想娶她过门。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两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当夜,连母就被老爷子叫回了南城,把她关了起来。 那时,连母铁了心要跟着连父,于是,当连父悄悄进了南城,要带着连母私奔时,连母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了。 秦老爷子那时因为女儿私奔,非常生气,秦家也为出了这么一个背叛家族的子孙而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老爷子一怒之下就登报称没有这个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 但两个都没吃过什么苦的世家千金、公子,要完全不依赖家里的金钱供养只能依靠彼此过日子,生活里的琐碎便上升成了矛盾,落入了俗套的故事。 连母怀孕后,连父经常不回家,连母在独自守了几个月之后,发现连父又回到了连家,过起了少爷日子,还与别的世家千金相了亲。 连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但还算是个有骨气的,她果断与连父分手,可不敢回南城,独自生下了孩子。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秦老爷子抵不过思念,还是托了朋友在北城打听女儿的情况,却得知女儿得了重病没钱治,已经过世了。去世之前,她见了连父最后一面,让他把儿子接回连家养大。 老爷子既生气又伤心,在那之后大病了一场,后悔不该断绝父女关系,让女儿没了回头路。 女儿孤独死在北城,成了老爷子不想去北城的另一个原因。 隋玉听完故事,沉默了许久,道:“连铭风挺不是东西的。” 连铭风是连舟父亲的名字,隋玉从以前就非常讨厌这个男人。那时是因为连舟,现在听了这个故事,更是厌恶这个人。 一个男人若没有承担照顾家人的能力,就不应该诱带别人家的女儿私奔。 而这个男人,因为吃不了苦抛弃了背井离乡跟着他的女人,回到家里,自然也是被家族瞧不起的。 他照顾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照顾不好那个孩子,让他在家族中被孤立,被打压。 他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他自己,是个极度自私的男人。 当然,连母当年被爱情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跟着男人离开,她也受到了惩罚。这个惩罚,是以她众叛亲离,尝遍世上困苦之后,独孤的离开这个让她失望了的世界为代价。 只是,这样的代价,对连母太重了,为什么连铭风还能好好的活着? 二十多年过去,无人记得那段故事,他被人尊称一声连先生,继续被人捧着。要说他有什么委屈的话,也是他娶的那个女人太厉害,把连家的大权都抢了过去。 这个世界对人一点都不公平。 隋玉的心里很沉重,她想到了连舟那些年的日子,想到了在连信婚礼上听到的闲言碎语,脑中蓦然划过一道光,只是那光闪的太快,她一时没抓住。 此时也不宜细想,隋玉看了眼老爷子,难怪他既关心连舟,又不愿意踏足北城。 “老爷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到来都是有原因的。有的人前世修福积德,这辈子就投了个好胎。有的人前世作孽,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而有些人,他们是天上的星下凡修行历劫,生老病死,修行到了,上面就接她走了。连舟妈妈,应该是天上的星吧……” 隋玉宽慰了一番,天上的神仙无忧无虑,比较单纯才会被凡间红尘蒙蔽了双眼,一头栽进了情海。 “那北城……您要去吗?” 连舟要娶“浦隋玉”这个决定挺突然的,隋玉对于这个决定本身的关注超过了他们的感情。 很久以前,她与连舟吃酒时,曾经开玩笑的说过自己要什么样的婚礼,那时,是她第一次隐晦的表示了她的喜欢。 连舟若记得,是不可能在她还躺着的时候,迎她上花轿的。 他肯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而与“浦隋玉”结婚,他会成为她的丈夫,有权处理她的任何事情。 然而私心里问自己,她希望这婚事能成吗? 在隋玉还在暗恋期的时候,她憧憬过她与连舟的婚礼,是浪漫又务实的那种。她要在身上戴上两个重重的金镯子,再戴着十几斤重的头冠,让他背着她进入他们的婚房,以此告诉他婚姻的分量,告诉他,从此以后啊,他是有家室的人了。 可他们竟然走了这样的一步…… 她成了姜不渝,而他守着她的原身不离不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隋玉,你不能辜负连舟。” 这是划在隋玉心上重重的一笔。 离开烧窑后,隋玉就给连舟打了电话,以关心她“师父”的名义。 “连舟先生,我听说你要与我师父结婚,是真的吗?” 电话那头,连舟的声音沉闷,他嗯了一声,表示是的。 隋玉抿了抿嘴唇:“这太突然了,我师父她还没醒,你怎么……万一她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呢?” 电话那头,连舟的呼吸低沉,他道:“我不后悔做这个决定。即使她一辈子都不醒来,那我就守她一辈子。” 隋玉的眼睛有点湿润。 爱过,这两个字对大多数人来说,或是遗憾,或是怨愤,对隋玉而言,她也曾觉得只是遗憾,可此时,她觉得那段暗恋有了圆满。 “连舟,这对你不公平……” 她一时没注意称呼,直接叫了他的名字,那端的连舟怔了下,开玩笑道:“以后你要改口,就叫我师公吧。” 隋玉:“……” 她刚才挺难过的,被他这一打岔,一时不知道哭还是笑。 她整了整情绪,把话题拉回来,道:“连舟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可以说说吗,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隋玉记得,上次她离开北城时,曾经提议他,趁着浦金悦与周维朗吵架没心思盯着医院时,把她的原身转移,再做打算。 自那之后,她与连舟的联系等于无。 她换了身份,霍衍看到她与连舟相处时,他都已经误会冷战至今,若连舟觉得她与他频繁联系,借着关心“师父”之名,误会姜不渝对他有什么心思,那就更加混乱了。 连舟一门心思在“浦隋玉”身上,如有察觉,定然会与她保持更远的距离,那么她还怎么保护她的原身? 她请的私家侦探还在帮她盯着浦金悦夫妻的举动,但到底是远距离的盯视,无法对所有事知情。 电话那头,连舟的声音有点冷。他道:“姜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他顿了顿,“之前霍总误会了姜小姐……算了,姜小姐,你还是专心练习修复技术。隋玉……她会很高兴看到你的进步。” 连舟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对想帮助“浦隋玉”的人泼冷水不好,便点到为止了。 隋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再想说什么的时候,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她呆呆望着手机,一时心烦意乱。 连舟这么支支吾吾,肯定有事儿。 她想去北城,可她的身上有姜不渝的限制,没有霍衍的话,她出不了南城。 她一路心思凝重的回家。 回到霍家老宅,隋玉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欧阳腾。 在解语失踪的那些日子联系不上他,这会儿他却像是土行孙似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一回来,屋子里就热闹的很。 隋玉从灯下走入屋内,看到在坐的有郑芮,解语,还有顾家兄妹。 此时,欧阳腾正在与顾钧大眼瞪小眼。 前几天,霍衍出差去了,隋玉才能在秦老爷子的烧窑那里小住几天,这一回来,见屋子里多了这么多人,很不适应。 霍衍还没回来呢,这些人又是唱着哪出啊? 隋玉看了看解语,又看向欧阳腾,挤了个笑道:“哟,欧阳公子,您这是打哪儿逍遥回来啊?” “旭阳镇的风波平息了,您就晓得回了啊?” 在解语与顾钧的面前,隋玉不说什么,拿他身为小组成员却不干活的事儿挤兑他。 欧阳腾翘着二郎腿,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道:“我是给基金会做投资赚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管不上的。这叫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不过嘛,既然事情已经落定了,大家应该出去开心开心放松一下,所以我才把大家叫过来嘛。” 165 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其他人的表情各异,但都目光一致的看着她。 隋玉瞧着那兀自开心的欧阳腾,就像看到了一根搅屎棍。 事情已经够乱,她也已经够烦了,他怎么还再来添一笔…… 她不想跟这些人出去狂欢,拒绝了,欧阳腾没放过她。 “不渝妹妹,你怕老霍生气?这还没嫁人呢,就已经怕成了这样,以后还得了?” 隋玉:“……” 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怕霍衍了。她不搭理他,朝着楼梯走,被欧阳腾揪住了手臂:“妹妹,我们所有人等在这里,就等你一个人,你好意思?” 欧阳腾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大有不去就挟持着去的意思。隋玉微偏头,看了眼那条手臂,两根手指一捏他衣袖,拎着拿起,丢出去。 “我跟你不是很熟,少来勾勾搭搭的。” 隋玉很酷,但欧阳腾很缠人。 他不在意的甩了下手,转眼变了脸,恶狠狠的威胁:“我回头就告诉老霍,说你夜不归宿!” 反正,他是一定要出去玩的。 隋玉定定的瞧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欧阳腾,不知道他抽了哪根筋。 她的目光一动,看了眼在喝茶的解语,旁边的顾钧一侧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正在剥山核桃,他把装了山核桃仁的小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她再看向欧阳腾,这厮该不是发现解语身边有了别的护花使者,就冲着她发脾气了? 她看向郑芮,郑芮也在打量着她,两人的视线对上。 之前深谈过后,郑芮表面上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行动上的表现,隋玉还是满意的。 她没再对霍衍做些什么,有别的女人企图勾搭他时,郑芮还会暗中帮他挡了。 从她的这些行为来看,她是默认了她们那次的谈话内容。 隋玉用眼神暗示郑芮,让她把欧阳腾弄走。郑芮却将像是没看到一样,将头偏了过去,低头喝了口水。 隋玉轻轻吸气,好吧,她们的口头协议,只限于霍衍身边的桃花,她不能随意驱使她。 隋玉轻咳了一声,脑袋微侧向欧阳腾,低声道:“这怪不了我,我给你打过电话的。” 解峰来的那次,欧阳腾英雄救美,还算拉好感。她以为欧阳腾会趁机狠狠在解语面前刷存在感的,他却又跑得没了影子。齐臻软禁解语,他自己没有赶上,怎么把气撒在她头上了? 她瞄着欧阳腾,欧阳腾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转头大声道:“妹妹,你别怕。这回是哥带你出去见世面,很安全的,就算老霍知道了也没事。哥会帮你说话的。” 隋玉揉了揉被吵到的耳朵,微微眯了下眼睛,更加确定,这厮不对劲。 …… 会所里,隋玉坐在角落,手里端着一杯低酒精饮料,看美女们的歌舞表演。 据说,这些女孩子们有些是签约了经纪公司的,准备上女团节目,所以找她们出台,费用还挺高的。 胆子大的女孩子们不住的往在场的几个男人身上瞟,每次回头时都会投来风情的媚眼。 来这里消费的男人,非富即贵,她们在想什么,一目了然。 隋玉神游时,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周维朗与那罗晓袖。 她看了些关于罗晓袖的上位史,有传言,她在未出道前曾经在会所做过。周维朗经常在会所谈生意,应该是在那里两人勾搭上了。 隋玉打开手机,搜了搜关于罗晓袖的词条,这些天,关于她的绯闻已经压下去了。 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嘿!哈!” 隋玉神游时,也不知道女孩们唱了哪首歌,唱到哪里了,突然来这么精神的一嗓子,把隋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杯子晃了下,泼洒了些酒液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忍着耐心抽了张纸,把泼在手上的酒擦了。 说实话,她在里看到的,是贵公子们左拥右抱,与小姐们调情说爱,而男主角坐在角落,一脸冷感厌世,用慵懒闲适的坐姿冷眼看别人的声色犬马。 隋玉在还是浦氏的负责人时,出来谈生意,也亲眼见过男人的毛手毛脚,几乎没有坐怀不乱的。 她看欧阳腾,声色场所娱乐是他拉着大家一起来的,但此时,他既没有左拥右抱,毛手毛脚,也没有摆着厌世脸,那眼睛落在女孩们年轻的身体上时,他的表情算不上兴奋,像是强迫自己高兴,跟着音乐节拍叫几嗓子罢了。 这时,解语坐了过来,隋玉朝着那边呶了呶嘴巴,问:“他怎么回事啊?” 解语耸了耸肩膀:“与我无关。” 隋玉不是个闲得揣摩别人心思的人,欧阳腾从来不在她的观察范围内,他的喜乐也就与她无关,猜不对就不猜了。 隋玉朝着顾蕴那又瞥了一眼,顾蕴拿腔拿调的坐着,高冷的拿鼻孔看人。那姑娘冷冷看人时,女孩们都紧张的跳错了拍子。 隋玉道:“那么她呢?” 顾蕴被她弄了几次没趣,碰得灰头土脸的,还没对霍衍死心呢? 郑芮也坐了过来,双眼直视着前方,淡淡道:“顾蕴是为了她哥,跟着来南城的。” 也就是,这回顾蕴的目标是顾钧,难怪摆着时刻盯人的姿态。 不过这姐们儿盯着的应该不是那些跳大腿舞的女孩子们,而是解语。 以顾家与齐家的关系,顾蕴应该是很清楚齐臻与解语的关系的。现在顾钧突然掺和了进去,她是没心思再管别人的闲事了。 隋玉扯了下唇角,扫了眼郑芮,她倒是很珍惜羽毛,她一个眼神,她来说清楚了,好像真的很紧张她做过的事。 紧张,就对了。 隋玉微勾着唇角,举起酒杯与郑芮碰了下杯子,道:“郑总,府政这么快做下决定,你出了很大力气,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为喜乐城做的努力。” 别的不说,郑芮在官方层面还是很出力的,隋玉以霍衍身边人的姿态与她客套了几句。 她的脑子很清醒,不会因为郑芮的安分或者她的示好,就对她放松了警惕,她们更不会成为朋友。 郑芮,是隋玉为姜不渝找来的守护人,以郑芮的心机,与她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 郑芮嘴唇微微抽搐了下,看了眼隋玉,对她说话的语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起来,她以前用同样的语气教训过她。 在隋玉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郑芮只能咽下这口气,回以客气的微笑:“姜小姐客气了。” 今此,郑芮心知肚明,她与姜不渝做不成朋友。 她恼火于姜不渝的软硬不吃,她不像霍柠那种恭维几句就拿她当姐妹的,也不像顾蕴那种没脑子的千金小姐,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 欧阳腾看几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一起去了,见她们说说笑笑,推杯换盏,关了音响。顿时,音乐戛然而止,正劲歌热舞的女孩儿们少了伴奏,一下子手足无措的站着。 有个机灵又胆子大的女孩凑上去,趴在欧阳腾身上,娇滴滴的道:“腾少,怎么啦,我们姐妹跳得不好看吗?” 欧阳腾没推开她的八爪鱼手指,他指了指隋玉的方向,笑呵呵的道:“你看我……今天来的大部分是白富美,我应该叫男孩来作陪着的么。” “去,叫你们领班的找些个漂亮男孩来。” “那我们呢?”女孩们一听要换人,顿时不乐意了。 欧阳腾干笑了几声,随便挑了几个留下,以表明他对男孩没兴趣。 他还往顾钧那里塞人:“顾钧,咱俩好长时间没见过了,今天哥送你见面礼,喜欢哪个自己挑。” 顾钧就是隋玉在里看过的那种男主角,摆了张厌世脸,心不在焉的坐着,偶尔瞥一眼解语的方向,好像时刻盯着她出轨似的。 隋玉看到顾钧的时候,不由想,也是有可能真的。 只听顾钧冷冷开口:“我没这方面爱好,你自己留着吧。” 欧阳腾被拒绝好意,看了眼解语,道:“怎么,表忠心?我跟你说……” 话说了一半,领班带着几个漂亮男孩进来了,欧阳腾带着几分醉,这一打断,顾不上顾钧了,他一摆手,指着斜对面:“去去去,都安排那坐去,没见我们的白富美无聊的都坐一堆去了?” 领班一看在场的女人们,个个长得漂亮,身上一套衣服就上万,只除了中间那个。 领班长期在会所混,那眼睛毒辣,很快鉴定出中间那个全身行头不超过两千块。但她虽穿得便宜,长得也最幼,可感觉上她才是最有说话分量的那个。 尤其,当女孩抬头看人时,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静静,笑起来眼角微弯,洋娃娃的模样,却没有亲和的感觉,灯光印在她瞳孔,冷冷的。 领班眨了下眼睛,抽开视线,她把男孩们安排给了郑芮与顾蕴,解语几个,就连一起过来的小组成员都有作陪的,唯独绕过了隋玉。 隋玉唇角微弯,领班就是领班,很会看人。 欧阳腾却不乐意了,他站起来,拎起顾蕴身边的一个男孩往隋玉那边一塞:“你长得最好看,陪我小妹够资格。” 说着,不容拒绝的把男孩按坐下去了。 隋玉笑了笑,微倾身伸长了手臂把空了的酒杯放在茶几上,那男孩很有眼色的端起水果盘凑到她面前:“小姐姐,喜欢吃什么,我喂你呀?” 166 大约是错觉,应该是静电? 隋玉瞧着面前花花绿绿的果盘,弯唇一笑,道:“不用了,我长手。” “……” 还从来没有人,在声色场所这么拒绝人的,顿时全场冷寂。 隋玉却好像没看见似的,泰然自若的从另一个果盘捏了颗车厘子:“不好意思,我还是个学生,没见过世面。” 这话说出来,全场人都投去无语的一瞥,又指摘不出什么错处。 姜不渝所做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要说她没见过世面,把旭塘镇的事儿搞定? 只有知道隋玉底细的解语投去鄙夷的一瞥:呵呵,浦隋玉,放到男人堆里都没几个是她对手,就会仗着这身份扮猪吃老虎。 隋玉一抬头,见解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顺手递给她一颗车厘子:“你吃吗?” 解语瞅了那尴尬的男孩一眼,倒是有点心疼。“没事没事,她不吃我……” “来”字还未说出口,被顾钧嘴里塞了个三j的大号车厘子。 “甜吗?”他冷冷问了一句,一屁股坐下,挤在了男孩与解语中间。 解语叹了一声,自打他来了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年下弟弟靠近她。 就此,算是尘埃落定。 隋玉瞧了眼欧阳腾:“腾少,还有什么闹腾的劲儿没使出来就赶紧的,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欧阳腾看到顾钧坐在了解语身边,又来劲儿了。 他跟着坐在解语的另一侧,学着男孩讨好的劲儿捧上果盘:“小姐姐,来一口?” 隋玉都要看吐了。 她对着那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的男孩挥挥手:“你去那边玩吧,这里没你的位置。” 她瞧着解语,这家伙的桃花真是奇葩了。 一个齐臻自私控制欲强;一个欧阳腾忽冷忽热,间歇性抽风;一个顾钧,痴情等候n多年。 这一下,就凑齐了两个,还是呈现左拥右抱的架势,把她围在了中间。 这应该也属于男泪女默的画面吧…… 不过,欧阳腾有了折腾的对象,就不再盯着隋玉找她麻烦了。隋玉倚在角落抱枕上,眯着眼睛刷手机。 霍衍不知什么时候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到,便给他回了条信息:你打我电话了? 发过之后,她以为他不会立即回复的,打算起身告辞,等离开这吵闹的地方再给他回个电话。刚要放下手机,界面就亮了起来,霍衍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了。 隋玉扬了扬眉毛,好像他守着她的消息似的。 她起身,怕他等得时间长了没耐心,边走边划开了接听键。 音乐声,男男女女的吵闹声瞬间冲入耳朵,霍衍拧着眉毛看了眼手机,还以为打错了电话。当确认号码无误,男人的脸色有点黑:“在哪?” 隋玉听着男人的声音便知道他不高兴了,她往身后瞥了眼,这里声音太大,出去再说。 才走到门口,她握住门把手时,手机被人从她身后抢了。 隋玉转过身,看到欧阳腾抓着她的手机在那大声说话。 “老霍,我们在‘不夜’,你来啊!” 不夜,是新开的高端会所,南城贵族们的新聚集地。 隋玉沉着脸,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狠狠瞪他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将嘈杂声音阻隔在了身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她倚着墙:“刚才欧阳腾把我手机抢了。” 说完之后,应该是对方说点什么的,可电话那头静悄悄的,只有隐约可闻的呼吸声。 隋玉早已经习惯他的话少,便再开口道:“我没有玩,是欧阳腾在瞎闹腾。他这次回来有点不大对劲,怎么啦?” 其实,自从他们冷战之后,彼此的话都很少。即使隋玉努力破冰,霍衍也与她有了点互动,他也是冷冰冰的。 隋玉知道,他对那日,她与连舟的那段对话记恨上了。 但她既没打算说开,也就保持着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维持“恋情火候”。 说别人的事,是他们保持这种别扭状态的一个话题。 霍衍:“以前的女朋友要结婚,他接受不了。” 隋玉往包厢的门看了眼,一脑袋问号。 欧阳腾? 前女友结婚,他又不是人家爹妈,他接受不了算几个意思? 他那么多女朋友,分手了还得为他守婚啊?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一个念头倏然划过脑际,隋玉想起来,解语说欧阳腾身上背着“命债”,难道是那个女人? 欧阳腾对那个女人,余情未了? 隋玉脑子里对欧阳腾进行了一段八卦,这下换她沉默了。 霍衍:“怎么不说话?” 隋玉:“在想欧阳腾。” “嗯?”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隋玉:“我是说,在想欧阳腾的前女友呢……顾钧也在,解语被他俩缠住了,但我看她还能应付。” “你们女人,很能应付这种多男局面,还乐在其中。” 隋玉:“……” 这话让她怎么回? 她啼笑皆非,还不知道一天到晚摆着张冰山脸,不食人间烟火的霍大少爷能说出这么酸的话。 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好奇问道:“霍衍,你是不是喝酒了?” 不然,就是他疯了。 那头又没声音了。隋玉便继续说欧阳腾的事儿。 “我说他怎么老是对我阴阳怪气的,原来是惦记着前女友,又没胆子去追回来。他看我对你锲而不舍,觉得自己不如个小女孩,就嫉妒心作祟,老找我的麻烦。” “我看他心理应该是阴暗的,本着拆散一对是一对的心态,往我们几个身边塞男孩呢……” 隋玉不想进去,便抱着手机随便聊,顺便在语言上让安抚霍衍,他是她费了大半年才追到的男人。 霍衍近在她面前时,她总要提醒着自己,不能深陷下去,费心的拿捏着尺寸,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对他的态度是若即若离的,也就难怪霍衍不信任她了。 她侧着身体,肩膀顶着墙,一脚在地毯上转圈圈,觉得这么隔着远距离说说好也挺好。 等她走了,以后就不会煲这样的电话粥了。 隋玉讲得投入,一时没注意到欧阳腾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她的身后。 隋玉转身想换个姿势时,看到阴沉着脸的欧阳腾,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你干嘛偷听人家讲话。”隋玉把手机摁断,塞进外套口袋里。 欧阳腾冷笑一声,嗒嗒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撑在她头顶。他人高马大,隋玉被他压在墙上,成了标准的被壁咚的姿势。 “你背地里说我坏话,还不允许我听了?”他眯起眼睛,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现在看得恨不顺眼了。 隋玉冷静的很,她掀起眼皮,淡然道:“我说错了吗?” “原以为,你只是喜欢玩,不过是借着一个换一个女朋友的举动,来麻痹自己的心而已。” “你就是嫉妒我敢追敢做,觉得这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 “堂堂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解语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她吃了很多苦,你就不要祸害她了。” 隋玉的话说得很重,这个大龄幼稚男人让她瞧不起,也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推开了他。 她那么多事情要忙,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是真的在浪费她的生命。 “要玩你自己玩去吧,我走了。” 她抬脚往出口的方向走,欧阳腾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生瞧不起,还被她差点推倒。 他大步向前,手搭在隋玉肩上,想把她扳回来时,隋玉捏住他的手腕,拇指往他骨缝里一掐,男人顿时疼得抽回了手。 他捂住了手腕,看了看,又没什么异样。 大约是错觉,应该是静电? 欧阳腾呆立在原地,酒精的缘故,即使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脑子里还是想不出什么异样。 这不是隋玉第一次使出这一招,几个月前她就曾经对学校欺负她的人用过,没人察觉。 她到处走,就要有护身功夫。她既学医,就懂得人体构造,骨缝,穴道,她熟悉每一个部位。 她能把教学用骨架在几分钟之内拆解,又在几分钟之内重新组装起来。 这是她在学习接骨时练出来的,还学以致用,自创了一套“分筋错骨手”,近身战她是一点都不怕的。 欧阳腾哪怕是跆拳道冠军,也受不了她这一手,还完全找不出败在什么地方。 但已经走到走廊的霍衍看到了那一幕。 他了解欧阳腾的身手。欧阳腾是学过柔道的,段位还挺高。他搭在隋玉肩膀那一手,力道很大,甚至可以把反身她举起来。 霍衍看着他的行动时,便要上前制止,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欧阳腾火速的收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隋玉看到霍衍迎面走来,脚步一顿,脸上闪过略微不自在的表情。 他应该没看出什么吧?那么远的距离,即使当事人欧阳腾都没觉察出什么。 她快步小跑到他身后,装着害怕的样子揪住他衣服:“霍衍,他喝醉了。” 霍衍黑沉着脸,先不管姜不渝做了什么,欧阳腾对她动手就是不对。 他道:“欧阳,你胡天胡地,只要不做过分,我便不跟你计较。姜不渝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他不动手,可浑身散发的气势让人心惊。 167 还不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 欧阳腾定定的看着霍衍,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红色也蔓延到了脖子,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异常恐怖。 一个是沉着有气势的男人,一个是不冷静随时在失控边缘的男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一前一后对峙着,随时能够打起来。 气氛,也在此时降到了冰点。 而冰点之下,像是冰层下藏了油矿,点一把就能燃起来,可谓冰火两重天。 高级会所,虽然隐秘性极佳,可两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在这打起来的话,消息总会传扬出去。 霍衍是霍家的继承人,霍家是不会允许又这样有辱家门的事情的,更不要提是为了一个女人打了起来。 再者,欧阳腾怎么说,也是为数不多肯支持霍衍建喜乐城的人…… 隋玉冷静下来之后觉得不能因为自己,就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情分。而且,虽是欧阳腾先挑衅了她,但她在明知道欧阳腾情绪不好的情况下,还在言语上刺激他,这才让喝多醉酒的欧阳腾失了控。 可,要怎么才能救下这场随时要爆的雷? 隋玉脑子呼呼的转,急得都能听到脑子迅速运转的声音了,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欧阳腾是个逞凶斗狠的性子,又是被她刺激到了,要压他不可能;而霍衍正在为她出头,她总不能这时候强行把他带走。 况且,就这么一走了之,大家还在项目组,以后还怎么见面?喜乐城就要组建,欧阳腾撤出,谁来顶他的位置? 隋玉掐紧了手指头,额头汗珠都冒了出来。 突然,隋玉眼见着包厢门裂开一条门缝,她脑子一热,突然伸手抱住霍衍的脖子,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这一抱一踮脚一吻,几乎在一秒钟完成,快得让人错愕。 欧阳腾正被酒精弄得血气翻涌,就差来个出气的让他发泄一下,眼前突然的变化让他懵了。 他呆呆立着,眼看着那两人抱着热吻,就快僵化成石雕。 包厢内,有个人出来抽烟,刚一开门,看到走廊上站着的人,尤其是正在热吻的两人,惊得手指上的烟都掉了下来:“霍、霍总?” 隋玉松开霍衍,冲着他甜甜的笑:“霍衍,你怎么回来了呀?” 里面的人都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挤在门口看,就见姜不渝几乎是挂在霍衍的身上,那甜笑的模样,简直跟偶像剧似的。 “哦……原来是霍总回来了,我说姜小姐怎么一去不回了,原来霍总的电话,就是给姜小姐惊喜啊!”里面的人起哄了起来。大家都很羡慕的看着这一对儿。 只有顾蕴这个不会审时度势的,看到走廊上的第三人——欧阳腾,她走过去,酸溜溜的道:“人家久别重逢,你杵在这儿算什么事儿?嫌灯不够亮吗?” 欧阳腾别头看她,无语的对她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的走了。 欧阳腾转头时,解语注意到了他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有他身上压着的气,她看他的背影,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隋玉与霍衍。 这两人,尤其是霍衍,不是个感情外露的,怎么可能当着别人的面热吻? 不过,欧阳腾已走,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解语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对着隋玉道:“霍总回来啦,你就不用朝思暮想了,还不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难道要给我们看免费的?” 身后,其余人起哄:“姜小姐,我们愿意付费观看。” 隋玉抿唇笑,扭头对着霍衍看:“票价订多少合适?” 霍衍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把人勾在身边,很冷的说:“免费打工三年。” 众人:“……”资,本家就是资,本家,打马赛克的片子都没你这吻戏值钱。 隋玉与霍衍离开之后,众人接着回包厢嗨,解语进门之际,被顾蕴叫住了。 “解语姐……” 解语脚步一顿,心道,总算来了。 她这一晚上,受了太多顾蕴“关照”的目光,实在是不想继续忍受。 解语转身,对着顾蕴微微一笑:“啊,怎么了?” 顾蕴瞧了眼半开半合的门,站在她的位置,能看到门后顾钧的身影,他应该是察觉她们没进来,盯着她的。 顾蕴上前勾住解语的手臂,道:“解语姐,我想去上洗手间,你陪我吧?” 解语微皱了下眉,余光往身后瞥了眼。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顾钧就在门后边。 她心里吐槽这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憨憨。高级会所的包厢,别说独立的洗手间,连睡觉办事的地方都有,找的什么破理由。 不过,既然解语提出来了,她也便接了下去。 “好哇,包厢的洗手间被小贾吐脏了,咱们去外面的。” 两个女人手勾着手,走到外间的大洗手间,一走进去,解语就松开了解语的手。 她的表情严肃,道:“解语姐,其实我是有话想找你谈谈。” 解语随意的四周看了看。别看这是公共洗手间,但为了凸显这地方的奢华,外间就像个小会客室的,有软座沙发有茶几,茶几上还放了个水晶烟灰缸。 解语坐了下来,叠起了二郎腿,微抬起下巴:“有什么话,说吧。” 顾蕴许久不见解语,见她大变了样子,连气势都变了,微微一怔。她所认识的解语,是个温柔内敛的女人,不是这么强势的。如果桌上有烟的话,她都要怀疑下一秒,解语是不是要点烟抽。 不过,刚才见她与那姜不渝走得近,那肯定是近墨者黑了。 顾蕴轻咳了声,也微抬起下巴,端着架子坐了下来。她的双膝并拢斜着,手轻放在腿上,是个标准的淑女坐姿。 解语看着她那堆着笑的样儿,终于有点理解隋玉为什么总说这丫头冒着傻气了。 她低眸,手指在茶几底下随便摸了摸。 顾蕴看着解语漫不经心的模样微皱了下眉,更觉得解语学坏了,不像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了。不过面上,她还是客客气气,就跟以前一样。 “解语姐,之前你受伤,我去医院探望你来着,可是你走了。后来,我远远的在福临楼见到过你的侧影,上去看时,没看你的人,但是见到了欧阳腾。那时,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却没想到,原来你真的在,而且还是福临楼的大股东……” 顾蕴与齐臻走得那么近,齐臻回去之后,她什么都知道了。 解语听着顾蕴长长的一段开场白,忍着耐心听她说下去。她摸到了一盒薄荷烟,还有火柴盒,拿了出来。原来藏在茶几肚子里。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早点告诉齐臻哥,这样,他就能早点找到你了。解语姐……” 嘶啦一声,火柴划过打火片,亮起火光的同时,空气里有淡淡的硫磺味道。这一声音,也打断了顾蕴的说话,她吃惊的看着解语将一根薄荷烟叼在唇上,火柴点燃了烟,那细细的烟火星子闪烁。 “解语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解语将火柴甩了甩,微眯着眼懒懒的扫她一眼,将灭了的火柴丢进烟灰缸,同时道:“你想说,如果你早点告知了齐臻,齐臻提前找到我,你哥也就不会有机会来找我,横插一杆子了?” 改变了风格的解语很有女人味,尤其是她眯起凤眼时,那深褐色瞳仁里流光溢彩,连女人看了都有勾魂摄魄的感觉,更不用提男人。 但她这模样,有人喜欢并趋之若鹜,有人却非常不喜,觉得这就是放浪形骸,很不正经,在正经人眼里是被唾弃的。 顾蕴就是后者。她皱眉看着解语在那吞云吐雾,彻底颠覆了解语在她记忆中的印象。 但,她是来说服解语的,只要她回到从前,这些坏毛病都能改了的。 顾蕴道:“解语姐,齐臻哥是很喜欢你的,你也爱他爱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放弃?放弃了,对得起你那么多年的坚持吗?”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楚恬她再得齐臻哥的喜欢,她也没有资格进齐家的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与齐臻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有人都说,你们是天定的姻缘。” 说到这里,顾蕴来了兴致,她的身体微微往前倾,连薄荷烟的味道都不在意了。 “解语姐,上次的事情之后,齐臻哥是后悔了的。你突然离开,他很生气又很无助……他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你,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你一辞职,楚恬在公司就待不下去了……齐臻哥没让她顶替你的位置,而是给她开了家餐厅,我想,齐臻哥应该是做了别的打算的。” “那个位置,齐臻哥还为你留着的,至今那个人事总监,都只是以代理的名义处理事务……” 解语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听顾蕴“热心肠”的说了很多齐臻在她走后做的事情,心底,却满是讥讽。 “顾蕴,你是想说,齐臻在我被刀刺之后,幡然醒悟他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里爱上了我,我一走,他就无法适应没有我的日子,又拉不下脸不愿意承认他的真心,所以一直别别扭扭到现在?” 多熟悉的桥段,浦隋玉看的那些言情里,很多都是这么描述的。而女主在男主锲而不舍的纠缠下,还是吃了回头草,然后大团圆结局。 顾蕴又一次被打断了话,愣愣的看着她。 在她看来,解语的描述,比她说那么多话都要精练准确。 她愣愣点头:“对,我觉得是这样的。” 168 惜字如金的霍总竟然先抑后扬了? 解语唇角微勾起,有几分嘲讽意味。她徐徐将烟吐出,顾蕴正对着她,又靠得近,被喷了个正着。 她大为恼火,觉得这样的解语一点都没有千金小姐该有的端庄。她青着脸,摆了摆手,将薄薄烟雾挥去。 解语瞧着顾蕴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娇气,矫情,自以为是。 她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从来不曾尝过什么辛苦,什么疼痛,也习惯了俯视别人,觉得别人所承受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顾蕴,我喷你一口烟,你就觉得我冒犯了你,那如果霍衍让你去为姜不渝挡刀,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对你好一点,对你有了那么一点点回应,你会笑一笑,很开心的投入他的怀里,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顾蕴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手指捉紧了裙子。 让她去为姜不渝挡刀,怎么可能! 姜不渝算是什么东西,她的命能比她值钱?而且,被刀划伤是要留疤的。 顾蕴躲闪开解语的眼睛,低语道:“解语姐,你跟姜不渝认识才多久,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能拿她与我相比……” 这是对她更大的冒犯。 解语瞧着顾蕴嘟起的小嘴,扯了扯唇角,小丫头没有同理心,没有共情,这时候居然还能吃醋,还是浦隋玉一眼就看透了她。 解语无语的摇了摇头,伸手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里。 她道:“顾蕴,如果那一刀刺中的是我的要害,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你现在对着说话的人,就是个鬼魂了。你明白吗?” 顾蕴胆小,烟雾缭绕里,解语那双充满风情的凤眼看起来阴沉沉的,再有她那阴测测的嗓音,顾蕴抖了个寒颤:“解语姐……” 解语闭了闭眼,不想再听她说话。 顾蕴找她谈话的目的,不用她说,她都知道。 顾蕴完全是站在“为你好”的角度,一厢情愿的做齐臻的说客。她努力做说客的用意,是希望她远离顾钧。 齐家与顾家是世交的关系,解家又与齐家早有婚约,这时候顾钧冒出来,会让三家都很没面子,成为上流社会的笑话。 而顾蕴在上流阶层的骄傲,是她自以为的顾家家门干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被人放在嘴里嚼来嚼去的谈资。 解语道:“我没有找楚恬报复回去,是我最大的仁慈。而我放过齐臻,只是因为我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别误会了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 她的眼神陡然一冷,将未燃尽的烟头摁在烟灰缸:“如果我要回去,你们可都太平不了。” 顾蕴望着全然陌生的解语,咬着嘴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解语看到她的眼泪就觉得头疼。这丫头动不动就哭,她以前居然还觉得她乖巧可爱,真是被孽障蒙蔽了双眼。 也是,以前一心一意爱着齐臻,就爱屋及乌,连他身边的妹妹都觉得好。 解语揉着额头,不管怎么说,她却是顾钧真正的妹妹,看在顾钧的面子上,她还是要给她说点有用的话。 “顾蕴,你应该听过‘未尝她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吧,没听过的话,那就记到心里去!等你真正被痛过了,你就明白劝别人大度善良有多缺德了。”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正在这时,门从外面推了进来,顾钧的脸出现在门后。 解语一看他的脸,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糊弄,她往后面看了眼,道:“你跟你妹妹很久没见面了吧,去哄哄她。” 说完,她就越过他的身子,往外侧走廊出去了。 顾蕴走了出来,看着顾钧黑沉沉的脸,她微抬起下巴,道:“你不要喜欢解语姐。天下女人那么多,你干嘛偏要喜欢她?” “她比你大,又是齐臻哥的未婚妻,你看上她哪一点,值得你这么为她五迷三道的,连医院都不去了!” 顾钧离开顾家之后,很少与那边往来,不过顾蕴的娇气矫情,他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她手伸得长,管到他的头上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顾钧黑沉了个脸,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沉声道:“顾蕴,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久未见面,再深的骨血亲情都会被时间冲散,更何况现如今他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顾蕴在顾家是捧在手心的明珠,对他的兄长身份跟不不畏惧。 “哥,我知道你是我亲哥哥,所以我才要趁着浑水未浑之前,来阻止你们。你要是跟解语姐好了,会出大事的。你这是在抢齐家的媳妇儿,你知道吗!” “这种事情闹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儿放?以后还怎么跟齐家相处?顾家与齐家有合作生意,万一黄了,让大家怎么办?” “你知道这些后果吗!” 顾蕴一股脑儿将她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站在大局上看问题,不要为了小情小爱不顾家门。 “呵……”顾钧低低笑了出来,“你在顾家这么多年,倒是把顾世业的那一套学了个八九成,虚伪,自私,名声,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可我早就不在顾家,你说的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蕴倏地瞪圆了眼睛,被他堵了个无话可说。可,即使他离开了顾家,他还是姓顾,是顾世业的儿子呀! 顾钧冷冷瞥了她一眼,警告道:“你要是再在解语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别怪我不客气。” 顾蕴张了张嘴唇,顾钧一个眼神杀过去,她吓得闭上嘴,委屈的望着他。只听顾钧道:“别说什么兄妹,在我眼里,她比你重要的多。” 顾钧表完态度,就转身走了。 只留下顾蕴愣愣站在原地。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说,解语比她还要重要? …… 这一头,隋玉与霍衍坐在车后座上,此时,她的手被霍衍捏在手里。 他翻来覆去的看,偶尔捏捏她的掌心,她的指腹,好像她的手是猫爪子似的,只要捏一下掌心,尖尖的指甲就会冒出来。 隋玉知道他在看什么,她捏欧阳腾骨缝的那一手,他看见了。 所幸当时距离远,走廊的灯光又暗,他应该没看清楚她怎么弄的。 即使如此,隋玉的心还是绷紧了。她虚虚笑了下,在他再次捏她手指的时候,她反手勾住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叉着,柔声问道:“你提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她将脑袋依靠在男人的胸口上,听他沉稳的心跳声。 霍衍垂眸看她,漆黑的眼底很沉沉的一片。 “姜不渝,问你一个问题。” “嗯?”隋玉疑惑的抬头,惜字如金的霍先生从来都是单刀直入,不给人思考的机会,他竟然先抑后扬了? 昏暗光线里,他的下颔线条坚毅利落,还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凝重严肃感。车外一晃而过的霓虹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里,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锐利。 “什么?”隋玉坐起了身体,按压下心底里的惴惴不安。 “‘浦隋玉’,跟你是什么关系?” 在声落时,隋玉的呼吸也仿佛停住了。 她一直防着这一天,却还是被他知道了。 她挤出一个笑,紧张的嗓子眼儿里几乎憋不出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霍衍乌沉沉的眼盯住她:“顾钧是‘浦隋玉’的主治医生,他跟我说,他曾在‘浦隋玉’的病房,看到你跟连舟。” 隋玉的手指悄悄捏紧了。他没有问她与连舟在那里干什么,这更加让她紧张。 她不知道霍衍知道了多少信息,这让她不敢轻易开口。 她想了想:“所以,你卖给顾钧‘英雄救美’的人情,这是他给你的回报?” 隋玉暗道,亏她还看好顾钧与解语,原来是个为了女人就出卖了她的小男人。 不过,若隋玉心平气和下来,就会知道,顾钧与她的关系,也就点头之交,中间多了个解语而已。解语是她的好友,而顾钧不是,她还隐瞒了解语遇险的信息,顾钧就不可能对她客气,帮她隐瞒他所知道的。 霍衍不说话,隋玉就知道他默认了。 她微低头,舔了下嘴唇,思索着怎么才是安全的回答。 霍衍也不催促她,用她的指甲轻轻地刮他食指的指腹,似乎还在想她的手指会不会像猫一样,遇到危险时就亮出尖锐的爪子。 “‘浦隋玉’是我的师父,我的修复手艺,是从她那里学来的。”隋玉搬出对连舟说的同样的话,“师公是个很严厉的人,他不喜欢自己的徒弟隐瞒他收徒,所以,‘浦隋玉’收我做徒弟的条件,就是不能说出我跟她的关系。” “而且,我师父遇上了点事情,成了植物人,我想帮她,但有心无力。” 霍衍看着她:“你之前说,是你在图书馆看了书,自学的?” 隋玉:“自学了一阵子,但没有师父指点,技艺只能在兴趣范围内徘徊,没有任何突破,后来,我在梨落厂打听到了这么个人物,就联系上了她。” “我感动了她,她悄悄传授我技巧,不然,我怎么能进步这么快,还被你看上?” 她说完话,看到霍衍眼睛里的锐利收了起来。 她悬着的心,也就缓缓落下。 这个理由,他是相信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她反攻了。 隋玉捏住他的手指头,反指着他:“其实,你所谓的出差,是回了北城,悄悄调查我师父吧?” 以霍衍的谨慎小心,他定然要去那里一看究竟的。 只是,他为什么没有像顾钧一样,以为她与连舟在“浦隋玉”的病房私会? 169 拿去洗衣房,我睡一会儿。 霍衍淡然,从她的手中抽出手指:“顾钧来南城之前,连舟曾经找过他,委托他来向我澄清,他与你没有关系。” 在隋玉错愕的眼神里,他接着慢吞吞道:“我还得到一个消息,他就要与‘浦隋玉’结婚。看来,他对你师父的感情很深。” 在世人眼里,娶一个植物人为妻,都是惊世骇俗,又令人敬佩,又让人羡慕的。 敬佩的是男人的勇气与执着,羡慕的是新娘得到一份真心深爱。 霍衍知道这件事时,与别人一样惊讶,倒是对那个男人改观不少。 隋玉望着霍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他的言语里,察觉出了一丝窃喜。他还故意肯定连舟对“浦隋玉”的爱,来故意刺激她的感觉。 隋玉此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心情复杂。 如果他知道,她就是“浦隋玉”的灵魂,不知道他是否还这么高兴。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值得肯定的。霍衍这下不会再猜忌姜不渝的心里有没有别的男人,可以放心娶她了。 那么婚事,也可以摊开来说了。 隋玉轻吸了口气,唇角弯起一丝讥讽,道:“哦,原来你就去确认一下,你假象的情敌,是不是跟你的未婚妻有染。” 她别开脸,不想看他那嘴脸。 霍衍微扬了下眉,知道这丫头不好糊弄,更是有仇必报的类型。 男人的身体往后仰,脖颈正靠在椅枕上,闭上了眼睛,语气沉缓:“我从y国回来,在北城的机场落地,去了一趟医院,从医院出来,再上回南城的高铁,到了地方,就来找你。”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通过窗玻璃的反光,看到霍衍闭眼放松的脸孔。 他的脸削瘦,只要不笑看起来就显得严肃,但是精神,这样骤然的露出疲惫,让隋玉心尖蓦然一软。 如果不是喜欢,又怎会不眠不休,一落地就来找她。 如果不是在乎,又怎会计较她的心里是否有别人? 只是,他瞒着她去查她的原身,这又让她心里不舒服。 对隋玉而言,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个要离开的人,即使不舍,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这几个月的所有都当成一场漫长的梦,她一个人珍藏着就好。 她不希望霍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女人叫“浦隋玉”,即使他听说了她的名字,也只是当作陌生人一般,而不是这样,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 隋玉抿了下嘴唇,低头剥手指甲。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过了会儿,男人低沉的声音又起。“姜不渝,我大了你九岁,这是个很大的年龄差。你的人生才开始展开,将来会看到更大更广阔的世界,我不希望你跟我结婚后,再后悔。” 隋玉的手一颤,不小心把指尖的肉刺拔了下来,手指一阵锐疼,疼得她心里去了。 她抬头看向霍衍,男人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半开半合的眼看着前方,表情淡漠。 隋玉却知道,他那淡漠的表情下,一定压抑着汹涌波涛。他向来不是个感情外露的男人,话也少。 他是霍家的中心,所有人看到他,都要恭敬的叫他一声霍先生,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他意气风发,有敬重他的,也有惧怕他的,唯独没有让他患得患失的。 她成了这唯一患得患失的存在。 “霍衍……”隋玉低喃了一声,霍衍没有动,依然是淡然看前方的样子。 夜色更浓,车灯,路灯,高楼的灯,组成了这人间里的星光,闪耀着。 他不知道他们的未来是怎样,隋玉却知道,他的未来,不会再有她“浦隋玉”了。 这一路上,他们都保持了沉默,只是隋玉握住了他的手,没再松开。 车子在霍家老宅停下,两人下了车,隋玉随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男人脱下外套,看到她站立在床尾,微扬了下眉,隋玉别扭的嗫嚅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男人把外套递过去,隋玉瞧着他的衣服发愣,他道:“拿去洗衣房,我睡一会儿。” 隋玉想到他在车上说的很久未睡,“哦”了一声,把衣服接过,往门口走。 但到了门口时,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陪我睡一会儿吧。” 隋玉心脏漏跳一拍,回头看他,他闭着眼,像是随时能睡着。 陪他躺下时,他几乎沾枕即睡,隋玉还不困,便静静看他的睡颜。 他的睡相极好,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头,长睫毛掩住他深邃的瞳孔,她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看他了。 人们总是形容漂亮女孩睡觉时像睡美人,隋玉觉得霍衍也是个睡美人。 皮肤白,嘴唇粉,鼻梁高,下巴线好看,头发浓密又黑…… 她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默默想,如果她的灵魂回到了原身身上,还能记得这一段回忆吗? 还能记得他? 不过,在一切未知之前,她可以先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以后就算时间淡化回忆,那也会慢慢的来…… …… 早晨,隋玉从霍衍的房间出来时,路过的女佣惊了,像是见鬼了一样,看了看隋玉,又看她出来的房门,确定是大少爷的卧房! 很快,老宅佣人上下都传遍,姜不渝在大少爷的房间过了一夜。要知道,早前她们就背地里拿姜不渝爬床的事情笑话她。 “……还真让她爬上去了。” “看来,姜小姐成为霍少奶奶的日子不远了。”其中一个女佣冷笑了声,被一记眼光盯住,她抽了口气,立即恭敬打招呼:“乔管家。我……洗衣房的衣服应该洗好了,我去看看。” 乔忠一来,所有人都跑了。 大家都知道,进来霍家佣人更换频繁,也知道那些被辞退的都是对姜小姐大不敬的,她们都怕因为这几句闲言碎语成为下一个被辞退的。 只有赵喜瑞还站在原地,她看着乔管家,微微笑了下道:“姜小姐苦尽甘来,真为她高兴。” 乔忠冷淡的眼眸从她的身上扫过:“还不干活去?” 赵喜瑞点头:“是的。”但她经过乔忠身侧时,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至于怎么奇怪,她说不上来。 隋玉不知佣人里头怎么传她的闲话,一大早,她去了福临楼。 还是坐在她的那张专属座位上,喝她的早茶。 顾钧来了之后,解语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捏着小哥哥的手看他们帅气的脸。见到隋玉来了,便直接过来了。 “霍衍回来,你还来这么早干什么,昨晚回去,不是应该跟他浓情蜜意的吗?” 隋玉托着下巴看她,又看了眼顾钧,冲他冷笑:“顾医生,我还不知道,你这么阴险啊。” 顾钧眼皮都没抬一下,捏起茶杯抿一口,淡声道:“信息置换,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解语听了个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 隋玉朝着顾钧抬了抬下巴:“他告诉霍衍,在‘浦隋玉’的病房看到我和连舟。” 解语唇角抖了抖,无语的看了眼顾钧,再转头盯住隋玉:“你竟然活着来我的福临楼,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她夸张的捏捏隋玉的手,又捏捏她的脸。 霍衍的未婚妻,在特殊病房与别的男人私会,依照霸总的性格,脑袋上绿了,还不撕碎了她? 顾钧道:“至少,我是准确描述,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他看向隋玉,如果他要破坏她与霍衍感情的话,完全可以添加点料进去。 隋玉冲他挤出一抹假笑:“那真是谢谢你不‘加’之恩。” 她与解语有悄悄话要说,又道:“现在,我要跟我的闺蜜说些话,你能走远点吗?” 顾钧瞥了一眼解语,起身走了。似乎在他看来,只要解语不是与男人单独在一起,他就没关系。 隋玉手上拎着茶杯,瞟了眼他背影,对解语道:“他跟顾蕴那丫头难怪是兄妹,都有点憨憨。万一我是个蕾丝呢?” “噗……”解语一口茶喷出来,她瞪她一眼,“顾钧跟顾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你别借机报复,说他的坏话。” “啧啧,睡过的就是不一样,这么维护他。”隋玉抿了一口茶,一句吐槽换来桌角下她的一脚。 解语:“你支开他,要说什么?” “现在霍衍知道你原身的存在了,你怕将来以‘浦隋玉’的身份面对他时,被他觉察出什么?” 隋玉点了下头,成为姜不渝之后,她一直拿捏住分寸,可就怕万一…… 解语微微眯起眼睛,忽的将脑袋往前凑。隋玉正出神,骤然一张大脸近在眼前,她急往后仰,目光飘忽。 解语眯着眼:“是不是在想,如果被他觉察出什么,如果他认出你……心里有点小高兴?” 隋玉呼吸微微一窒,又摇头,手指在光滑的杯壁上无意识的上下滑动。“高兴什么,脸都不一样,怎么会认得出来。” “再说,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与他同台……不……”她自嘲的笑了下,“他是霍氏的总裁,我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霍氏,在全国都是顶级大企业,世界前两百名,浦氏的规模,年利润,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是连舟,托了顾钧向霍衍传话。”隋玉把话说完,解语一愣,表情微妙。 170 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们不早就知道? “连舟?”解语的声调都变了。 隋玉点头:“上次我跟他在咖啡馆见面,被霍衍看到了,我又正好说了些话被霍衍听到……我俩的关系就变成那样了。” 隋玉轻挠着额头,表情复杂:“他是想帮姜不渝,在霍衍面前澄清姜不渝跟他没关系……” “但他其实,是在你跟霍衍之间推了一把。”解语把话接过去,很能理解此时隋玉的感受,在她看来,隋玉的身体跟灵魂,分别被两个男人占有了。 这很撕裂。 即使将来隋玉回到原身,她的心遗落在了霍衍的身上,那么连舟…… 解语感慨的叹了一声:“如果连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该疯了吧……” 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手推给别的男人。 幸而,他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重生这么离奇的事。 她望着隋玉:“你说过,连舟正在策划娶你,那么你呢?如果赶不上回去的话……那时候你就是连太太了。”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了隋玉心上。 她舌尖苦涩,垂眸一看,茶底有一片莲心叶。她转头,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连舟……在我昏迷的时候,只有他不离不弃,始终维护着我。” 解语听出她的意思了,她道:“所以,即使你醒来,连舟还没有娶你,但只要他对你求婚,你还是回答应?” 隋玉没有回答,她摸着水杯,指尖在上面轻轻的摩挲。 霍衍是姜不渝的,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而她暗恋过连舟很多年,他也喜欢她,那么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隋玉自认不是个一辈子只认一个男人的女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移情别恋”,被霍衍吸引了。 未来那么长,有什么不能变的? …… 十一月九日,万里无云万里天,是个极好的天气。 在这一天,喜乐城的奠基仪式上,南城的大领导都来参加典礼,大大小小的企业主也来观摩,连网红都闻风而至,喜乐城还未正式动工,就已瞩目。 这一天,隋玉站在霍衍身侧,看到他的理想迈出了一步。而这一步里,有她的参与。 她听他的演讲词,说到喜乐城为谁而建,为什么目的而建时,全场热烈鼓掌。 人们调侃说,现在的资,本家里,很少有这样还抱着一颗“守旧”心的。 他出资修复古楼,引入非遗项目,让小镇成为城市青年的退路,让古文化再度焕发光彩,让疲惫的人找到一片净土,让所有人看到了不一样的霍氏。 霍氏,是赚钱的机器,又是守护人、文的温柔手。 霍衍结束演讲时,垂下的手握住了隋玉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幕,被一个记者看到,当他拿起相机要拍下时,被在场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但当典礼结束,有人上来调侃道:“霍总这是建城,美人双丰收啊?” 霍衍看了眼隋玉:“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们不早就知道?” 隋玉低头抿唇偷笑。 霍衍就是霍衍,连承认恩爱都这么嚣张。 但这一声“未婚妻”传出了不一样的信号。 以前,项目组成员、学生、修复师这些标签更重一点,人们即使知道姜不渝与霍衍的关系,最多也只是把她当做霍衍女朋友,而从他这一声未婚妻开始,姜不渝的侧重身份,就是等同于霍太太了。 “……这个月还有点事要忙,下个月初回北城,你跟我一起回去,见见老爷子,还有我母亲。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在大雪那天领证。”霍衍说。 隋玉抬头看他,心跳不由的加快。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回到老宅时,霍衍就吩咐了乔忠,让他准备一些东西带去北城。 “姜不渝的父母已经不在,她与她叔叔一家已断绝了往来,婚事商讨,姜不渝可以自己做主。但她的嫁妆,乔管家你帮她准备了吧。” 现在北城是霍家所在,所以婚礼也会在北城举行。在这之前,他们还要走一些婚礼流程。姜不渝在老宅住了三年,就当是她的娘家。 乔管家一愣,尽管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听霍衍这么说,还是觉得震惊。 “大少爷?” “有什么问题?”霍衍心情好,看过去的眼神都是带笑的,只是眼底还掩着锋芒。 他不希望再有人质疑这桩婚事。 乔忠瞧着他的眼,头一低:“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会不会太赶了。”他瞥了一眼隋玉,“姜小姐出嫁,嫁妆不能随便,很多东西要定制。那些名家手工艺人,手上订单不少,这都快到年底了,应该排不上了。” 霍衍呼吸微微一沉,看了眼隋玉,隋玉笑了笑:“我又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再说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出身低微,那么名贵的东西放到嫁妆里,别人一看就不是我的,何必让人说闲话。” 乔忠看了她一眼,再没什么话说。待乔忠走后,霍衍问隋玉:“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嫁妆可以由她做主,但婚礼,是男方为女方准备的,霍衍希望她有一个喜欢的仪式。 隋玉不禁想到,她曾经对连舟半开玩笑说的,要新郎背着新娘走上九百九十九步路,长长久久。 但她应该在领证之后,就离开姜不渝的身体了,姜不渝想要什么样的婚礼,还是等她自己说吧…… 此时,隋玉让自己的脸红红的,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两家都没具体谈好,我也没有正式去过你家,说什么婚礼,早着呢。” 两人甜甜蜜蜜说着话时,角落站着的人影,将那话都听了进去,手指扣在木头柱子上,指甲生生掐了进去,抠出丝丝木屑…… 过了双十一,气温渐冷,二十号的时候,南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次寒流,很多人购买的羽绒服还未到货,天空便下了一场雨夹雪。 室内早早的开了地暖,屋子里暖融融的,当雪花贴在玻璃上时,瞬间就融化了。 隋玉站在落地窗前,瞧着天空落下的雨夹雪,心里微微动了下。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阿楠看到她要出门,道:“姜小姐,你要出去啊,外面下雪呢。” 门口摆了一只桶,里面放了几把雨伞。隋玉随手抽了一把伞,撑开,道:“都说现在气候变暖了,南方下雪天就更少见了。现在难得一见,当然要出去看看。” 阿楠是北方城市的姑娘,实在不能理解南方人看到雪的激动,她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没落到身上就化了,又不能堆雪人。” 隋玉不理她的嫌弃,撑着伞往外走去。 她没有走得太远,只是在屋门口的河边走来走去。 岸边柳树像进入暮年的老人,树叶稀疏疏的,风一吹,又落下几片枯黄落叶,飘到河道里,顺着河水飘远。 隋玉擒着伞,望着岸边河道。 岸边积了些水,若是气温再冷,就该结冰了。而结了冰,地面很滑,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河道里。河水刺骨,人体瞬间被寒冷刺激,如果身体体质差,很容易溺毙。 姜不渝在新年时,就是落入冰水,淹死了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隋玉还没有进屋,一直徘徊在岸边,在别人看来,她这是翘首以盼某人的归来。 时下,正是做晚饭的时候,佣人们都怕冷,就找了借口留在屋子里干活。 一个人影在夜色掩护下,朝着隋玉靠近,手慢慢的抬起…… 就在那只手就要贴上隋玉后背时,隋玉忽然转身,那双眼比冰还冷,盯着那僵化的脸孔。 “你想做什么?” 赵喜瑞挤着笑:“姜小姐,吓到您了啊,我看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就拿了件衣服出来,想给您穿上。” 她抬了抬手臂,那臂弯上搭着一条毛茸茸的披肩。 隋玉瞄了一眼那披肩,伸手拿在了手里。 赵喜瑞见她将披肩搭在肩膀上,松了口气。 这时,隋玉开口道:“上一次,你给了我一条鲤鱼,说放生许愿,可以实现愿望。结果我掉进了河里,差点淹死了。” “这次,你给我披肩,不知道一会儿他们出来找人,会不会在河道上只看到这条披肩?” 赵喜瑞的嘴唇颤了颤,笑容勉强:“姜小姐,您在说什么呀?” 隋玉往前走了两步,逼得赵喜瑞往后退。 隋玉的眼直直盯着她,夜色里,她冷白色皮肤的脸孔看起来鬼气森森。“我说什么,你不懂?” “赵喜瑞,我记得你。”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这时,路灯依次亮起,将赵喜瑞煞白的脸孔照得一清二楚。 “我在老宅不受欢迎,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在这里,更没有朋友。大家都知道我是霍衍的未婚妻,背地里却都在笑话我。这个时候,你给了我一条鲤鱼,同我说话,说鲤鱼会带着许愿人的愿望,告诉河伯,河伯就会实现这个愿望。” “那天的气温在零下,河边有薄冰。我记得当我把鱼放入河道时,有人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 隋玉每说一个字,就往前走一步,逼得赵喜瑞节节后退。“姜、姜小姐,您在说什么呀?您是霍家府上的贵客,我怎么敢?” “再说了,如果您确定是我推您下河,您为什么要忍到现在才来揭穿我,不早几个月前就能揭发我了吗?” 171 揪出 隋玉唇角微掀,笑意不达眼底,灯光落在她浓墨似的眼底,似闪着尖尖针芒。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时,在空中四散飞舞,衬得那玉色肌肤更白,也更冷魅。 “尽管你我只讲了一次话,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却因为那条鱼把你当成了朋友。而在我背后下黑手的,我看不见,更不会怀疑我的‘朋友’。” 姜不渝是个简单的人,在被人排挤时,突然有人对她好,她对这个人有好感是正常的事,潜意识的对赵喜瑞多了几分信赖。 姜不渝没有怀疑过赵喜瑞,她背后没长眼睛,没有看到谁推了她。隋玉在姜不渝最后的记忆里,看到的是从她手中游出去的红尾鲤鱼。 她许愿霍衍能够爱上她,做他的妻子。 或许,真是鲤鱼有灵,把她浦隋玉的灵魂带到了姜不渝的身体里吧…… 但是,再怎么样,都不能掩盖赵喜瑞害人的事实! 隋玉眼色一凛,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请长假回来之后,我便疏远了你,甚至不愿意让你靠近我吗?” 赵喜瑞一怔,强挤出来的笑僵在脸上。 南方到底气温高些,雨夹雪是下了一会儿,就转成了雨滴敲打在伞面上,汇聚起来,沿着伞骨滚落下来,成了八道水珠串。 可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却仿佛催命的鼓点似的,敲得人心头乱颤。 赵喜瑞捏紧了伞柄,雨伞遮住了一点光,上半部分脸孔掩藏在雨伞的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脸色。 “难道不是姜小姐不喜欢我太接近大少爷吗?” “您知道大少爷喜欢吃绉纱馄饨,就不让我做了……此外,我还想问您一句,乔管家换了那么多新人进来,您是不是还在防备我们,所有跟大少爷亲近的佣人,都被辞退了……” 赵喜瑞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们两人在外头待了太长时间,屋内的佣人觉得不大对劲,便跑出来看了。一听赵喜瑞这话,看向隋玉的眼神充满了气愤。 老佣人最清楚不过了,自从姜小姐落水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凶得不得了,最近频频换新人进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姜小姐,我们叫你一声姜小姐,是大少爷吩咐,说你是贵客。要不是大少爷,你还真以为您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别人多看了几眼大少爷,或者伺候的细心了些,你就觉得别人不怀好意,你这样小心眼,把别人辞退,未免太龌蹉了吧?” “没错,别把我们都想得跟你一样。像你这样的,就算做了霍太太,也是迟早要离了的!” “……”众人叽叽喳喳骂了开来。大冷的天,却像是煮了一锅沸水,炸开了锅。 隋玉听着别人的谩骂,斜着唇角讽笑。她盯着此时退缩到人群里,抽泣着的赵喜瑞,朝她走近了几步。 赵喜瑞露出更加惊恐的表情,往旁边一个女孩的身后缩了缩,那女孩仗义的挺身而出,道:“姜小姐,说实话,我们都不喜欢你,可是赵喜瑞是唯一一个说你好话的人。” “她说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深宅大院很不容易。她这样好的人,你还对她下手,你的良心亏不亏!” 隋玉冷冷的目光移到女孩身上,哂笑一声:“没错,想当初,我也是跟你一样,觉得她善良,是个好人……” 她正要往下说,乔忠走了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不等她说完,冲着乔忠大声道:“乔管家,如果姜小姐要继续这样的话,那我们所有女工就自己辞职,不用您来辞退我们了!” 乔管家沉着的目光对准了隋玉,眼色深沉,就这么看了几秒,再看向那说话的女孩:“发生了什么事?” 隋玉静静站在雨夜中,听着众人群情激奋的控诉她的恶形恶状。这几个月所有对她的不满,都倾泻而出。 雨伞不够,她们有些是与别人共用的,还有些没有雨伞的,则站在屋檐下,远远的看着这边。 隋玉看过去,那些屋檐下的都是下半年新进来的。老人的控诉,正在影响她们。这些新人看她的眼神,是漠然的,气愤的,厌恶的…… 在企业中,新进员工对公司,对管理人员的印象,很容易受到老员工的影响。她们私底下说几句闲话,就能让这个新员工对公司,对领导没有信心,带着情绪工作,没多久就提出离职。 而那些说公司不好,说领导不好的人,却往往留到了最后。 其实,这些新员工只要想一想,老员工既然对公司对领导有那么多不满,那为什么她们没有换工作,换部门? 乔忠听那么多女人叽叽喳喳,听得也是头疼。 他试着安抚:“换佣人,是大少爷的意思,与姜小姐无关……” “大少爷被姜不渝迷得鬼迷心窍,谁知道是不是她在大少爷面前说了什么坏话!” 又一轮讨伐起来,越来越热闹,沿着霍家老宅的这条马路,一直到外面街道,宗族管下的店铺店员都出来看热闹了。 隋玉只是抿唇冷笑,她本来没想闹得那么大的…… 她幽冷的目光落在了乔忠身上。 管家是关注老宅上下所有人一举一动的,一点小事发生,都不会逃过管家的耳眼。 更何况,是佣人与主家贵客起冲突,这是一件大事。 说得严重一点,这种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说主人家治家不严,让客人失了颜面,更丢了主家的颜面。 隋玉与赵喜瑞争执了那么长时间,佣人大多跑出来看热闹了,管家才姗姗来迟。而他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反而说了句不痛不痒的澄清,这可不像是管制严明的乔管家的作风。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落下的雨点的,是被青石板反弹起来的玉镯碎片。 那碧绿色的碎片,在灯光中划过数道青幽色。 全场安静了下来。 乔忠看了眼隋玉,再看看地上躺着的数枚碎片:“姜小姐,你……那镯子是……” 人们看着姜不渝的手腕,那里,原本是有一只绿色玉镯的。 霍衍不喜欢隋玉总是穿戴带绿的衣服,她便找了一只翡翠镯戴上,想不到到了最后,却当了“惊堂木”。 隋玉眼神冰冷,扫过一眼乔忠之后,她看向赵喜瑞。 “乔管家在这几个月内,名义上说将老宅佣人‘换血’,其实是把对我不敬的佣人辞退,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会趁此离开,可是你留了下来,错过了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还要在这里颠倒是非,企图煽,动舆,论,把我描述成了一个妖女。”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算私了了,我就开诚布公的,说一说你这个善良的好心人,做了什么‘好事’!”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震得人不敢开口。 “……!”赵喜瑞的瞳孔猛的一缩,脸色比雪都白,她垂着的手微微颤了起来,为怕被隋玉看见,借着冷搓了搓手掌放在嘴唇呵气,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旁边的女孩以为她冷,热心的抱住了她,给她取暖。 隋玉的眼,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赵喜瑞,把她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喜瑞的脸涨得都快成了紫色。 她挣脱女孩的手臂,站了出来,激动而急切地道:“姜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鲤鱼许愿,真的是我老家的风俗。而且,您现在不是已经愿望成真,跟大少爷就要结婚了吗?” “……你将我推下河,怕人怀疑到你头上,就借口说老家有事,请假回家了。等到风平浪静时,你才回来。你是个很小心的人,谨慎起见,你一直在厨房工作,又借口乔忠请了别的白案师傅,不敢我面前走动,怕我看到你就想起来那件事。” 隋玉与她同时说着,她的声音压过了赵喜瑞,语速也快,于是,大家只听着她说。 隋玉刚才在岸边徘徊时,就已经推理出赵喜瑞的作案手法,此时说起来,思路清晰,有理有据,而赵喜瑞是被抓的那个,她有没想好说辞,完全跟不上隋玉,说完之后,只能瞪着眼听她说下去。 “……那碗绉纱馄饨,是你对我的试探。发现我不记得你了,就说你因为请假失去了在厨房的地位,希望我能将你再提点起来,可我始终都没有再找你。” “这个时候,你又开始紧张担心了,以为我怀疑了你,于是,又主动送了一次馄饨,却被我严词训斥了一顿。” 这时,赵喜瑞缓过劲来,开始反驳:“姜小姐,我只是希望能在霍家有个出头之日,重新做个白案大师傅,就对您殷勤了点,可您这样对我猜忌,还诬陷我要推您入河。” “我没有学过法律,但也知道,这是谋杀未遂罪,是要坐牢的!我怎么敢?” “我推您入河,我图什么呀?您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就像刚才,我见您一个人在河边,看您穿得单薄,就想拿件衣服给您穿。您上次失足落水,可能有了疑心病,谁靠近您都觉得想害您。” “可现在,您不是穿上了披肩,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赵喜瑞一番说辞,委屈至极,眼泪就没停止过。 隋玉冷冷笑着,好一个聪明的丫头,牙尖嘴利,会引导舆,论,会博同情,脑子转得很快,难怪能把那么多人玩在股掌之中。 她道:“我要是落水了,你们现在就应该是去救人,而不是在这里听我怎么揭发你的罪行了!” “我拿这条披肩,是因为这条披肩本来就是我的。你一个厨房女佣,随意进出客人房间,这正常吗?还是说,你觉得乔管家是个好说话的,允许你无视员工守则?” 隋玉的眼扫过乔忠,乔忠被她看到,立即道:“姜小姐,我不知道她进了你的房间,回头我一定对她们再进行培训工作。” 172 揪出 2 隋玉瞧着乔忠,目光更冷了一些。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把视线落在赵喜瑞的身上。“赵喜瑞,你倒是说话呀?” 赵喜瑞一急,还真给她憋出话来了。她急赤白脸的道:“我……我只是关心姜小姐。我们女佣的衣服,穿在您的身上不合适,一着急才没有想那么多。” “哦?那……你又为何在我的房间,穿我的衣服?” “你刚才说,佣人的衣服借给我穿合适,那我的衣服穿在了你身上,合适?”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风向转来转去,看得人跌宕起伏,一时觉得姜不渝说得真,一时认为赵喜瑞太委屈,直到此时,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问自取视为偷,赵喜瑞偷偷近姜不渝的房间,穿她的衣服,这也太不礼貌了。 不过,姜不渝怎么会知道赵喜瑞偷穿她的衣服? 隋玉将飘飞在她耳边,影响她视线的发丝勾在了耳后。她微微扬着下巴,瞧着赵喜瑞,等她辩解。 这时,一道车灯远远的照射过来,晃得人只能抬手遮住眼睛。 路边的人看到车,下意识的避让,于是那车像是被夹道欢迎着,一直开到了霍家老宅的大门口。 霍衍从车上下来,他淡漠的扫视全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隋玉身上。乔忠距离车子近,走过去打招呼:“大少爷。” 他一开口,此起彼落的“大少爷”,霍衍抿着薄唇,如君临似的站着,等那些人打完招呼。 他问乔忠:“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乔忠看了眼隋玉,正要说话,隋玉道:“乔管家,你等一下。” 她走到霍衍身侧,对他笑了笑:“我有点事情要解决,你先等等。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先进去吃。” 霍衍看着乌压压的这么多人不顾寒冷站在雨下,一看就知道不是小事情。而且刚才他远远看见,姜不渝是被单独围在人群里的。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可以想见,姜不渝被针对了。 他看向乔忠,声音低沉:“我说过的话,忘记了,还是觉得不够分量?” “大少爷!”乔忠一哆嗦,霍衍还从没对他这么厉色过。 隋玉道:“这跟乔管家关系不大。是有些遗留问题要解决,你别打岔,我能解决。” 众人:“……”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大少爷说话的。大少爷要为她出头,姜不渝还不乐意,真是不知好歹。 众人以为大少爷会不高兴,却见大少爷只是淡淡点了下头,由着姜不渝了。 众人再次:“……” 隋玉转身,轻轻吸了口气,再度走到赵喜瑞的面前。她道:“想好怎么说了吗?” 赵喜瑞的脸色红得更厉害了,像是充血就要爆出一样,她不敢看隋玉,更不敢看霍衍。 “我……我……” 她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把那么多人引过来。她只是想煽、动更多的人为她讨公道,顺利脱身,但这策略的坏处就是人多嘴杂,把时间拖延了。 她没想到,霍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那接下来…… 众人看着赵喜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看她的样子,是真的偷穿了姜不渝的衣服。 一个跟赵喜瑞要好的小姐妹走了出来。她道:“这有什么,女人看到漂亮衣服,一时忍不住试穿一下。别人家也有女佣趁着主人不在,穿她的衣服戴她的珠宝首饰,有些还用她们的豪华大浴缸泡澡呢。” 保姆圈,佣人圈都有信息交流,听得多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给人当牛做马的,稍稍享受一下怎么了? “虽然这是不好,但也只能说明,赵喜瑞太喜欢你的那件衣服。” 赵喜瑞感激又羞愧的看了那位小姐妹一眼,道:“姜小姐,我偷穿你的衣服……” 隋玉猜她要顺着这台阶下,给她来个当众道歉什么的,她打断了她,道:“我的衣服上,可没有沉香味道。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衣物,以你的眼光,应该是瞧不上的。” 隋玉一直记着姜不渝的学生身份,衣服都是某宝上买的低价自制品牌货,穿着舒服就行。依照霍家给女佣的工资,她若是喜欢的话,完全可以照着款式给自己买一件。 “……还是偷穿我的衣服,让你有种刺激感?” 隋玉不等赵喜瑞自辩,先甩给她一个理由。 “我……”赵喜瑞紧紧的掐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这么冷的天,站了许久,所有人都冷得打颤,但吃瓜看戏的刺激感让她们克服了这阴冷潮湿的天。 而对赵喜瑞来说,是她的紧张,让她的肾上腺素快速上升,让她感觉不到寒冷,反而血液沸腾。 隋玉冷笑:“还是我来说吧。在这之前,我先说一下,我是如何发现,你偷穿了我的衣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霍衍,眼神有些古怪。 霍衍也在瞧她,这一眼,什么意思? “大少爷的衣服是用沉香薰染过的。跟他站得近,就会沾上一点儿那味道,这跟香水是一个道理。” “大少爷出差的那些天,我没有进去过他的房间,更没有碰过他的衣服。可刚才,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沉香的味道。所以,你在我背后伸出手的时候,我才能及时回头。” 说着,她又偏头嗅了嗅那条披肩:“这上面也有你的那股沉香味道呢……” 其实,赵喜瑞身上的沉香味道与霍衍的那味道是有区别的。 霍衍用的是最好的香料,赵喜瑞买不起那么贵的,只能在某宝上买加了香精料的熏香。她的工作范围又是在厨房,厨房油烟重,各种食材的味道掩盖了她身上的那股气味,而且还被各种杂味串了味道,不仔细的话,察觉不到这区别。 但偏偏,隋玉一直在找当初推姜不渝下水的人,就格外细心了。 她不能在走之前,再给姜不渝留下一个隐患,所以霍衍让乔忠换掉对姜不渝不尊重的佣人时,她没有阻止。 她怀疑赵喜瑞,就要从她身上找到种种疑点…… 当隋玉说,赵喜瑞也用沉香时,她身侧的人仔细闻了一下,雨水的潮湿掩盖了一些味道,但还是能够闻得出来。 她用与大少爷一样的沉香,这说明了什么? 众人看她的眼神变了,眼神在赵喜瑞昱与霍衍之间来回移动。 霍衍微蹙着眉毛,脸色不大好看。 气氛,也僵了。 有人醒悟了过来,阿楠沉不住气从屋檐下冲出来:“赵喜瑞,你故意说姜小姐的坏话,把她描述成一个有疑心病,占有欲极重的变态,就是想让我们害怕,觉得姜小姐是个难伺候的。” “你想我们这些新来的辞职,姜小姐的坏名声传出去,就没有人敢来霍家工作,你们这些人就能留下来了!” 隋玉看了眼阿楠,这时候的重点,是工作吗? 不过,她能想到这点,说明她一心只为工作赚钱,没有别的什么杂念。 阿楠的这一打岔,让气氛倏然安静,一时没人出来说话。 这时,赵喜瑞抽噎着开口:“姜小姐,你说的这些,我承认……我是喜欢大少爷,老宅的很多女佣都偷偷喜欢他。我是做得出格了一些……可这些并不犯法。” “但你要说我推你下河,我是不能认的……”她看向霍衍,一个劲儿摇头,眼泪都摇飞了,“大少爷,我真的没有……” 霍衍的脸色黑沉到了极点。 怪不得姜不渝坚持要继续下去,原来是这件事。 他之前听说姜不渝是失足落水,姜不渝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他便也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姜不渝不让他插手,是怕恶心了他吧? 他看向那个长发飘飞的女人。那一袭白色衣服,在夜色里白得亮眼,那双翦翦水眸此时像极了这阴冷的天,冷得能渗透进骨髓里。 霍衍没有理会赵喜瑞的哭哭啼啼,道:“继续。” 隋玉本想弯出一抹冷笑,但唇角实在弯不起来。 不只是身体冷,心里更冷。 她想象不到,有人因为嫉妒,能偏执到这个地步。 隋玉色厉内荏:“如果,你的喜欢已经扭曲,到了让你不惜犯法,甚至……在做下决定的那一瞬间都忘记法律呢?” 她甚至不愿用“爱”这个字眼来描述赵喜瑞对霍衍的感情,会玷污了爱这个字。 隋玉冷冷看她:“你刚才是在我的房间,看到了我的这条披肩,又在窗口看到我在这里转悠,才拿着这披肩下楼来找我。” “但你知道吗?这是我故意设下的。” 赵喜瑞呼吸一窒,微微瞠大了眼睛。 隋玉对她的表情报以嗤笑。 她道:“我与大少爷的婚事就要定下,大少爷已经让乔管家为我准备嫁妆。我在网上买了这条披肩,收到货的时候,故意在你们面前说,这是我自己准备的嫁妆。” “你果然心动了,见我要出来赏雪,就偷偷进了我的房间。” “赵喜瑞,你不是喜欢我的衣服,而是想代入我的身份,在那一刻,想象你就是我——姜不渝。” “你太喜欢大少爷,不能忍受别的女人拥有她。三年前,我来到霍家时,你还没有那么重的恨意。你以为,我迟早会因为受不了排挤,自己离开,或者,我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被送走,解除与大少爷的婚约。” “可是三年过去,我还好好的留在老宅。你的嫉妒,像是毒一样侵染了你的大脑,让你失去了理智。你设计好了一切,推我掉下河,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可你设计好了一切,我却没死,大病一场后还变得凶残了。而让你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在你躲过了风头回来之后,发现我与大少爷好上了,就要结婚了。” “这个时候的你,看到这条作为嫁妆的披肩,还能冷静得下来?” 隋玉缓缓说着,留意着赵喜瑞的每一个表情。 她不是一个正常人,为爱杀、人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她这样对她,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做些什么激烈举动。 “呵呵……”一声阴测测的笑声响起,雨伞遮住了赵喜瑞的脸孔,阴影下,她的嘴唇殷红如血,这一声笑,让人毛骨悚然。 “凭什么,姜不渝,凭什么是你?” 173 长得好看,又不是罪,只是引人犯罪 “就因为你的爷爷救了老爷子一条命,大少爷从此就要沾上你这样的女人,甩也甩不掉!” “大少爷他那么完美,怎么能有你这样的污点!” 她将手一扬,雨伞被风吹远,灯光下,赵喜瑞的脸扭曲,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不能想象平时那么和善低调的人,会有这样的脸孔。 雨,继续下着,她的肩膀,头发,被雨水淋湿,但她好像不觉得冷,只是阴测测的笑着,突然朝着隋玉跑了过去。 霍衍比隋玉的反应还要快一秒,他一个大步往前,长臂一伸,将隋玉搂进怀里,避开了赵喜瑞不知何时藏在衣袖的水果刀。 那刀尖,距离隋玉只有不到三公分! 隋玉瞧着那雪亮的刀刃,心头突突的跳。 她不怕赵喜瑞突袭她,但霍衍之前看见了她对付欧阳腾,再给他看到一次,他会看出来的! 若她不避开,那么就要像解语一样,被捅一个窟窿出来了。 幸而,霍衍的动作很快,救了她。 隋玉适时做个后怕的拍胸动作,头埋在霍衍的怀里,用眼尾瞧着赵喜瑞。 刚才,霍衍救她时,一手揽住她,转身给了赵喜瑞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赵喜瑞被绊倒,手里的刀飞了出去,被阿楠捡了起来。 两个在围观的男人站出来,将赵喜瑞从地上拖起,控制住了她。 这个时候的赵喜瑞是疯癫的。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才是霍太太,我才是霍家的少奶奶!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她的眼猩红,牙齿雪亮,谁见了都要往后退三步。 谁都没有想到,赵喜瑞对大少爷竟然有那种心思。 这喜欢是一回事,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可喜欢到了这个份上,就令人毛骨悚然了。 隋玉从霍衍怀里走出来,她望着赵喜瑞,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我以为,你这么聪明,还要再狡辩一会儿的。毕竟,我说的那些,并没有具体的证据。” 她所有说的话,都只是她的推理,没有人亲眼看到赵喜瑞推她下河。 披肩,只是她设下的局,顶多揭穿赵喜瑞有特别癖好,若她再坚持一下,她就拿她没有办法。 赵喜瑞喜欢霍衍,又不敢光明正大表露出来,可她作为女孩子的羞耻心却特别重。她的秘密被揭穿了,她就沉不住气了。 再加上她的一再刺激,赵喜瑞的情绪就失控,原形毕露了。 赵喜瑞一愣,更疯狂了,嘶吼的叫道:“姜不渝,你骗我!” “在所有人眼里,我是配不上霍衍,若不是爷爷,我跟他根本不会有交集的一天。但我没有就此以为,霍太太的位置就一定是我的。我在努力变得更好,不管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总是没错的。” “而你,却用你那扭曲的喜欢,要毁掉一个想成为更好的人。你这样的人,又凭什么觉得他会喜欢你,又凭什么觉得,你配得上他?” 赵喜瑞的疯癫在隋玉的声声慢语中,渐渐平歇下来。她的眼睛茫然的看着霍衍,又茫然的看了眼远处的河面。 “算命的说,我是当少奶奶的命,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佣人……姜不渝,你跟我一样,都是穷人,但我是富贵命,过了二十岁就有机会飞上枝头……” 她语无伦次,翻来覆去的说了几次,那直勾勾的眼又盯住了隋玉:“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尖利又不甘的声音一声声嘶喊,让人觉得刺耳。 隋玉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她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忽然有些明白那些狂热粉的行为,把偶像当做信仰,又自称是他们的太太,因为自己喜欢的偶像跟她们不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就疯狂谩骂。 只是赵喜瑞的信仰是算命的那句话,代入角色出不来了。 霍衍,她未必爱得深入骨髓,只是不愿接受自己的平凡命运。 也不知道哪个算命的给人这种虚无缥缈的批命,毁了一个女孩的人生,这是缺了大德,按照解语的说法,这种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也是要受天谴的。 霍衍让人报了警,很快就有警,车过来,把赵喜瑞带走了。 因为时间太晚,隋玉答应明天再去做口供。 转身时,霍衍幽幽望着她。 隋玉摸了摸脸:“看我做什么?” 在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担惊受怕,又冷又饿,还淋雨,都是这个男人害的。 说什么女人是红颜祸水,男人也不逞多让吧? 女人身上的风雨,都是男人招来的。 这个时候,隋玉没法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又可爱。 闹剧结束,围观的人四散开,只有那把雨伞,像是怕被沾染晦气似的,成了没人要的东西,被风吹得在地上乱滚。 隋玉叫住乔忠:“乔管家,把那把伞收回来吧。就算不要了,也别躺在路中央妨碍别人走路。” 她一说话,乔忠愣了愣。他本要进屋,只能再转身去捡雨伞。 就这一会儿功夫,四周的人走了个没影,就连霍衍也被隋玉忽悠去放热水。 隋玉站在屋檐下,等候乔管家。 乔忠见着那静静站立的女孩,明明她微笑着,却让他心头一紧。 “姜小姐?”他捏着伞,不动声色的走过来。 隋玉看他将雨伞折叠起来,开口:“乔管家,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怀疑赵喜瑞的吗?” 乔忠眼眸微闪了下,恭敬道:“姜小姐这么聪明,不是我能猜到的。” 隋玉笑了笑:“其实,这宅子里,第二个知道赵喜瑞喜欢霍衍的人,不是我,是你。” 第一个是赵喜瑞本人,第二个是乔忠,第三个,才是她。 “是你告诉我,霍衍喜欢吃赵喜瑞做的绉纱馄饨。” 长相帅气,又有社会地位的人,爱好自己做的那一口吃的,女孩子大都会春心浮动,脑子里生出些旖念,只是赵喜瑞入了魔。 隋玉再仔细想了想赵喜瑞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都有霍衍的影子,就更加确定这件事了。 乔忠怔愣着,表情恍惚,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隋玉也不指望他说些什么,反正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场面话。 她道:“乔管家,我不知道你跟赵喜瑞是什么关系,但有些事,我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是因为你是霍家的老管家,我对你,还有几分敬重,望你吸取教训,别再‘疏忽’了。” 隋玉说完话后,便抬脚进去了,这余下心头巨震的老管家。 他望着那纤细的背影,手里的伞骨,被他抓得变了形。他上前一步:“姜小姐,我跟赵喜瑞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大意,没有留意到……” 隋玉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亦没有转身,淡声道:“我说了,仅此一次。” …… 隋玉回到房间时,霍衍已经放了一缸热水。 他对她招手:“过来。” 隋玉挪着步子过去,他将她的手一拉,解开她的纽扣。 这修长的手,解扣子灵活的很嘛……要不是看他脸色难看,还以为他想干这样那样的事呢。 隋玉瞄他:“你生气啦?” 男人的嘴线抿紧着,仿佛这辈子都不打算张开的样子。 她低头,见他将披肩摘下,往垃圾桶的方向抬手……被她一把抓住:“别扔。” 霍衍冷冷看了一眼:“你不是说,她穿过了?” 隋玉从他手里把披肩救下来,折叠了两下,放到衣篓子:“拿去洗一下就行了,花了好多钱买的呢。” “错的是用它的人,东西本身是无罪的呀……” 霍衍抱着手臂,听她在那里叨叨叨叨,一副勤俭持家的好形象。 但他知道,她说那么多话,无非是想避开他的问话。 “说完了?” 隋玉闭上嘴,后腰抵着盥洗台,无辜的对他眨了眨眼。 “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霍衍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再抬手,放到她的腰上,解开她长裤的锁扣。 隋玉:“这属于私人恩怨。女人之间的战争,男人不要插手。” 霍衍抬头瞪了她一眼,隋玉笑嘻嘻的,抬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她道:“按说,这事儿因你而起,我该罚你才对。”她刮了刮他的脸,“可是长得好看,又不是罪,只是引人犯罪……” 霍衍摘下她那作乱的小手,胆子越来越大,连长相都被她拿来调侃了。 他在她唇上狠咬了一口,看她还敢不敢。那是个疯子,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他把她外面的湿衣服脱了,拉着她过去洗头。 隋玉枕着他的腿,任由他把头发湿透,搓出泡沫。 别的不说,男人照顾起女人来,真的会让人心都化了。怪不得近来美容院美发沙龙,都清一色的帅小哥。 霍衍垂眸看她,见她笑得猥琐,满是泡沫的手往她眼皮上一抹,隋玉大叫:“嗷,你干什么!我看不到了!” “跟乔管家说什么了?”男人这时候发问。 隋玉闭着眼睛享受他的服务,心道这男人心眼小得,她跟别的男人说会儿话都醋。 “没什么,我打算明天把所有佣人都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开个会。” 今天跳出来的那些人,是不能留了。 她没对这些人做什么,也没摆过主子的架子,她们只是嫉妒姜不渝有这天大的好运做了主子,就愤愤不平,这样的人,还是趁早让她们离开。 不然,类似赵喜瑞的事情还会发生。 霍衍对此没说什么。对女主人不敬的佣人,要来何用? 说到正事,隋玉就不嬉皮笑脸了。她道:“霍衍,今天那么多人看到了这场闹剧,传出去会不会影响霍家的名声?” 174 你倒是继续呀 大宅门里无小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出了门都会被渲染成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又何况惊动了警,察。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下一个人的耳朵里,说不定就成了女佣与少奶奶争风吃醋的戏码,被人当笑谈。 这种事传出去,霍家脸上无光。 隋玉担心的是,她就要跟霍衍北上,回去见家长,这事儿说不定会影响那些人对她的看法。 霍衍冲洗干净泡沫,拎了一块大毛巾给她擦拭,隋玉拒绝了。“用干发帽干得比较快。” 她从架子上摘下干发帽,将头发包裹起来,霍衍看了她一眼,随手将大毛巾搭在架子上。 他微微蹙眉:“你不应该在外头处理赵喜瑞。” 家丑,都是关起门来,在屋子里解决的。 他看了眼隋玉,依照她的行事风格,她不会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事后才担心。另外,乔忠没有及时清理现场,反而让人围观看戏,这也脱离了乔忠的行事风格。 隋玉道:“老宅的佣人多,新人老人加起来近三十人,在屋内解决,还是会被人传扬出去。我原想趁着夜色,逼赵喜瑞承认,让她去自首就算了。但她打的算盘……” 隋玉内里穿的是高领套头羊绒打底衫,霍衍让她把手抬高,捏着她的衣服下摆,把她衣服脱了去。 “霍家的名声,不是靠几个佣人积攒起来的。谁家都藏污纳垢,就当是在过年前清理门户,老爷子不会说什么。” 怕隋玉多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老爷子不是一直对你偏心。” 整个霍家上下,对姜不渝宽容的只有霍诚,其他人对她都抱着偏见。但只要老爷子站在她这边,这件事影响不了他们的大事。 况且,他又不是个任人摆布的。 他们像是老夫老妻那样,平常心商量事情,一点都不焦虑。 霍衍将她的衣物随手丢到衣篓,转头看,她莹白的肌肤泛着冷光,与她那件黑色内衣形成了强烈对比。 她裤腰的纽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同色系的小裤裤。 霍衍呼吸微微一紧,隋玉摊开手脚,似笑非笑的看他:“你倒是继续呀。” 霍衍:“……” 隋玉难得作弄到这位天仙似的大少爷,她纤柔的指尖在他耳背上一划,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 他们亲吻过,也一起同床共枕,但霍衍还从没这么自然的剥她的衣服。 这种自然,让隋玉觉得舒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默契得熟悉彼此的一切,是情侣相处时的最佳状态。 洗过澡,两人再次睡一个被窝。 隋玉闻着他身上微潮的沐浴露香味,戳了戳他胸口:“你真的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霍衍枕着手臂,侧着身体,隋玉学他的姿势,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 霍衍逗猫似的,点点她的鼻子,捏捏她的耳朵,手指从下巴徐徐往下,挠挠她的脖子,再往下…… “啊,不许乱动了,痒……” …… 翌日。 乔忠站在院子里,像是往常一样喂池子里的鱼,霍衍站在抱夏,眸色淡淡的看着那位老人。 乔忠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头看过去时,见到霍衍背着手站在那里。 晨光微曦,他的脸孔几乎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老管家看人看了那么多年,能觉察得出来大少爷的严肃。 他的手一颤,手心里抓着的大把饲料洒落在池塘面上,引来鱼儿争相夺食。 乔忠往池塘看了眼,再转头看过去时,抱夏下面已经没人了。 “大少爷?”他低低叫了声,但无人回应,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他眼花了。 …… 早上隋玉去警,局录口供,霍衍陪她同去,完事后,隋玉坐着乔忠的车回老宅,霍衍则去了旭塘镇。 在这之前,霍衍当着乔忠的面,把管理内宅的大权交给了姜不渝。 此时,老宅上下三十五名佣人保镖,全部站在大厅,四个保镖两侧站着,剩下的人则男女横向站了两排,女在前,男在后。 隋玉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慢慢的撇去上面的浮沫,幽幽目光一个一个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 她穿着深蓝色呢大衣,衣领上一圈同色系的毛绒领子将她的小脸拢了小半,长长的衣摆盖住她的膝盖,熨贴的垂在小腿骨上,铮亮的棕色小牛皮复古鞋鞋头笔直朝前。 大厅内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而站在这里,又不明白怎么是姜不渝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佣人训话,通常是乔管家主持,而此时,他站在那张椅子后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说。 大家再看那姜不渝,她看着还是那么年轻,婴儿肥的小脸还未完全摆脱稚气,可老练锐气的气势,尤其是那一双黑得瘆人的眼,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只要昨夜出去看过的人,都见识了这个小丫头的城府。 随着一声茶杯盖落盖的声音落下,隋玉开口,她道:“今天,我把你们全部召集到这里,我想你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将茶杯放到一边,双手轻轻交握叠放在腿上,腰挺得笔直,那优雅而贵气的仪态,仿佛她就是出自名门,而不是什么小渔村。 “赵喜瑞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昨夜站在赵喜瑞那头,帮着她说话的人,来这里领了工钱,明天就不用在这里出现了。” 话音落下,几个女人脸色白了。 一个女人站出来,辩解道:“姜小姐,我们不明真相,才会被她带了节奏。后来真相大白,我们也没说什么了,怎么就要让我们走?” “我们是帮赵喜瑞说了几句话,你觉得我们说你的坏话,就公报私仇,仗着大少爷的宠爱,就为所欲为了吗?” “我们是霍家请来的工人,你只是霍家的客人,没权利赶我们走!” “……” 激愤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都摆着激动的大红脸,若是胆小的,会被这架势吓哭,或者就此作罢,再也不提。 而隋玉脸色丝毫未变,如坐高椅的王,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她静静的,等着这些人把话说完了,把想骂的,都骂完了。 一阵喧闹过后,众人见姜不渝始终没有对话,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这时,一道响亮声音响起:“姜不渝,你还不是霍家的少奶奶,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隋玉幽冷的眼看向了那个女人,她唇畔勾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再全场扫视了一眼:“都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让乔管家来说两句。”她往后瞥了一眼,乔忠被她点名,往前走了两步。 他正对着所有人,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姜小姐的决定,就是霍家做的决定。” “乔管家!”叫得最凶的几个女人慌了。 “我们要见大少爷!” 但,霍衍不会出现。 稳坐在那高椅上的,只有姜不渝。 开除大半佣人,而且是在老宅工作多年的老工人,是老宅这些年来,最严重的一件事了。 之前乔忠辞退员工,也只是一个一个来,而且有霍衍的授意,而现在,是姜不渝直接出手。 但正因为霍衍不在,众人才真正的体会到姜不渝,是真的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是真的要做霍家少奶奶,而不再只是客居的贵客。 “你们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说吗?”乔忠一声厉喝,眼睛一瞪,把女人的声音压了下去,“霍家给你们工钱,你们为霍家工作,这是你们的职责。” “老宅,是你们工作的地方。姜小姐是贵客,也是未来的少奶奶,是这所宅子的半个主人,她就是支付你们工资的老板。但你们的老板被人陷害时,你们做的事情,是往老板脑袋上丢砖头,帮着那行凶的人,试问,哪个老板还敢要你们?” 所谓上下一心,而这些人与雇主家离心离德,要是再雇佣她们,岂不是往自己眼睛里插刀子? 隋玉笑了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乔忠,她站了起来:“乔管家,说得不错。” 乔忠的瞳孔一瞬间微微收缩,在她站起来之后,静静的走到原来的位置。 隋玉轻眉扫过众人,道:“我不会同你们多说什么。你们就要离开,发生在这宅子里的事,也就到此为止,我没必要同你们争什么对错。” “我就最后送你们几句话。无论何时,别头脑发热,被人当枪使。也别觉得自己资格老,就不把新领导当回事。新领导,也是领导。” 这句话,不论是在公司,还是私人宅子做工,都是一句警戒。有些人就是时间太久了,忘记自己的位置。 隋玉微侧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箱子,解开箱盖,里面是一只只信封,信封上写了名字。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只信封,捏了捏厚度,道:“我辞退你们,这些辞退金是我个人所出。按照劳工法,你们在霍家工作多少年,我补偿给你们多少。” “乔管家,你在这看着,把辞退金发放了。” 说完,她款款离去。 众人看向那鞋盒大小的木箱,一只只垒起的信封装满了箱子,少说有一百万。而比起那一百万,那古朴的红木梧桐雕花木箱看起来更加值钱。 姜不渝只是个二十岁的学生,一出手就是百万! 要知道,她在霍家也就三年时间,霍家给她的生活费没有太多,她却轻松把钱掏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们总在背地里说姜不渝只是仗着运气好,有个好爷爷帮她铺路,可如今细想,她们有这个本事,在短短时间里赚那么多钱吗? 是她们,没有资格酸别人。 175 您结婚了吗? 十二月,霍衍带隋玉北上见家长,商讨结婚事宜。 霍衍已经在电话里知会过老爷子,也让管家准备了客房。 北城的霍宅管家姓章,接到大少爷的电话,便立即安排下去了。 因为是未来少奶奶要来,置备的东西都是全新的,女佣们忙里往外,给客房换新被褥新床单,往里面熏香除味,还要准备衣服鞋子,动静闹得大,霍家人便都知道姜不渝要来了。 “不过是个渔家女,弄这么考究做什么?”二房太太背地里对霍项南碎嘴,“还不一定就能进门呢。” 霍项南往东楼看了眼,回头对着妻子王美仪道:“这话在自己屋里说说就行了,在人前,管好你的嘴。” 王美仪嘟了嘟嘴,嘀嘀咕咕:“这么小心干嘛,隔开这么远,他们还能听到不成?” “你懂什么。”霍项南从窗口往回走,掏出一根雪茄点上。 “别看霍衍不声不响,他可是眼高于顶。老爷子强迫给他安排了那么一桩婚事,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嫌弃。那两年,你什么时候听他嘴上提过那名字?” “就在前几个月,那姜不渝来了北城,霍衍都只在公司介绍说她是助理。可现在呢,人家是亲自把人往家里带。这说明了什么?” 王美仪:“说明老爷子等不及了呗。霍衍过了这个月,就三十了。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老爷子不肯让他再拖延时间了。” 霍项南深吸了口气,嫌弃的看了眼自家老婆,都说女人心细敏感,她怎么就这么迟钝? 霍项南的手在茶几上敲,一个字敲一下:“说明姜不渝得到了霍衍的认可!” 霍衍要是不愿意结婚,老爷子再怎么催,他都不会答应的。“南城的事儿你没听说吗?” “喜乐城项目落地,姜不渝出了大力气,连那郑芮都被她压了一头。那奠基典礼上,站在霍衍身边的人是姜不渝。苏佩文背地里想扶持郑芮做儿媳妇,现在也消停了!” 南城北城,相隔甚远,那边的消息若非有心人打听,谁能了解清楚? 王美仪听完,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不是,你对大房的事情打听那么仔细干嘛?” “怎么没见你对自己儿子那么上心?” “说起来,老大死了,你的地位就最高,怕他怕成这样,你还像个叔叔吗?” “就因为你,连霍柠都胳膊肘偏着那大房,我们做父母的,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全帮着大房做打算去了。你看看她,自己亲哥哥不关心,老跟在霍衍屁股后头……” 王美仪的关注点永远跟霍项南不在一条线上。霍向南听得头疼,懒得再搭理她,起身往外走。正好霍柠从走廊经过,霍项南叫住她:“霍柠,你这是又要往哪儿去啊?” 霍柠的表情看起来古怪,她道:“不上哪儿啊,去大伯母那里看看。” 说完就走了。 屋里的王美仪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追了出来,走廊上已经看不到霍柠的影子。她只能对着空空的走廊向霍项南抱怨:“你看看她,到底谁是她妈啊!” …… 飞机上,隋玉望着雪白的云层怔怔出神。 这不像是一个即将结婚的女孩该有的状态,她既没有羞涩,也没有兴奋,或是期待,反而心事重重。 霍衍看了她一眼,握住她手。 小手冰凉。 他道:“紧张?” 隋玉的声音闷闷的。“又不是没见过。” 每年,霍家全族聚集老宅,那么多人她都不怕,不过是换个地方见见那些人,有什么可怕的。 霍衍强调:“这是正式的。” 别的小女孩见男方家长,也是这么坦然,不紧张吗? 霍衍不知其他女孩子什么想法,只觉得,纵然他们有过订婚,但女孩子的羞怯总该有那么一点点的吧? 隋玉看他的眼神,有点哀凉。 她不能说,她只是代替了另一个女孩去定她的终生,等一切尘埃落定,这一切都将与她无关。 而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但此时,她的沉默与此无关。 霍衍摸摸她的眼角:“想去看你的师父?” 隋玉的嘴唇动了下,点头。 自从连舟拒绝了她的建议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隋玉不知道那间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自然要亲自去看一趟。 她有点意外霍衍竟然能猜到她想什么,又不是那么的吃惊。 毕竟,“师父”这两个字,与连舟相关。而在不久之前,这货还猛吃连舟的醋。 霍衍抓住她的手,瞧着窗外越过的云层。在高空里,与云同行,与光齐平的感觉很奇妙,不管坐多少次飞机,这感觉丝毫未少。 “你没有什么亲戚……去看看她……” 他似乎是个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人,尤其是在亲情这方面。 隋玉想到她在清理姜大丰夫妻时,他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此时,听着他简单的话,还说得这么断断续续,她却莫名感动。 原来,他不是还在介意连舟,只是因为在他看来,“浦隋玉”是她最亲的人。 “浦隋玉”,对姜不渝来说,确实是最亲的,她们现在是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 隋玉没有说话,霍衍看了她一眼:“我陪你去?” 隋玉的眼眸忽闪了下,摇了摇头。 上一次霍衍单独去见她的原身,是因猜忌连舟,“浦隋玉”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只要存在人际关系,就会从陌生人变成有关联关系的人。 隋玉不想他再次见过“浦隋玉”,把她看作熟人。 她找了个理由:“浦家……有点复杂。你去的话,浦家人看到你,说不定会缠上你。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还是说,你不放心我?” 霍衍看见她眼底的笑,气得重重捏了一下她手掌,随后,他面色有点严肃:“浦家是有点麻烦。” 隋玉一怔,直觉他知道些什么。她眼睛微微一动,问他:“怎么说?” 霍衍道:“我不知道连舟为什么要把‘浦隋玉’从医院转走,但是她的姐姐一家知道后,阻止了他。在这之后,连舟便提出要娶‘浦隋玉’。” “只是……”他顿了顿,看隋玉的眼神有点怪异,“浦金悦指控说,你与连舟有私情,他娶‘浦隋玉’不是出自真心,而是为了浦氏的掌控权。” 霍衍回忆着他在北城时,看到的一切。 “……所以,连舟托顾钧,澄清你与他之间的关系,他是用这引我前去北城。浦家看到我,便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他微微眯起眼,连舟,可不是简单的,毫无理由的帮她。 隋玉听过这话,心头微微一震。她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手指轻轻动了下。 怪不得。 连舟看着是个很阳光的男人,但他并非是个热心肠,他是外热内冷的那一类人。 她以姜不渝的身份接近他,他一边表现的照顾她,给她“浦隋玉”用过的修复工具,一边又与姜不渝保持距离。 她一直以为,连舟只是一心守着“浦隋玉”,看到她与霍衍不睦,他便借顾钧的手帮了她一把,但其实这个“帮忙”,也是互为交换的利益罢了。 隋玉对连舟的滤镜太重,忘记他也是从畸形的人际圈子里长大的。 他们本身,都是利益至上的人。 隋玉看了眼霍衍,她怎么都没想到,关于那场婚事背后的事,竟然是霍衍告诉她的。 而在这之前,关于“浦隋玉”的事,霍衍从未对她提起。 隋玉想了想,装着好奇,问道:“你对我师父,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个男人,也是个不知深浅的。 她猜霍衍查过“浦隋玉”的底细,但不知道他到底查到多少。 霍衍随意道:“她跟我没有什么大关系。” 意思就是,他没必要查人家的底细。 隋玉稍稍放心。 这就好。 下了飞机,章管家已经等候在出口,看到他们出来,便领着人上去帮他们拿行李。 “大少爷,老爷已经在家等候。”章管家躬身打招呼时,不着痕迹的看过霍衍身侧的女孩。 长得白净,眉眼带笑,看起来温柔和善。 这是姜不渝给人的第一印象,但听过南城传言的,都知道这个女孩不简单,心黑手辣。 “姜小姐,你好,我是霍家的总管家,我叫章裕恒,您可以叫我老章,或者章管家。” 章管家说话的同时,递过去一张名片。 隋玉接过他的名片,微扬了下眉毛。 她接过很多人的名片,但被管家递名片的,还是第一回。 她打量了下男人,他比乔忠要年轻很多,五十岁左右,脸上有了细微皱纹,但一看就是有阅历的那种人。 他的眼深邃内敛,举止有度,看人时带着几分微笑,比起乔管家的严厉,要亲和许多。 男人有阅历加分,若这个男人模样长得还不差,又有一份好工作,那就可列入钻石级别了。 面前这个男人,就有着很好的样貌。即使在他这个年龄,应该也有女人为他着迷的。 而身为名门的总管家,放在大公司里面,就是后勤部经理级别,甚至地位更高,这就是好工作。 可一个有颜,有阅历,又有涵养的男人,做个管家,又有点低就了…… 隋玉眼眸轻动,忽而问了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她道:“章管家,您结婚了吗?” 176 这个词用得微妙 全场寂静,几个跟过来提行李的佣人看了眼隋玉,又看了看章管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他们又看向霍衍,霍衍轻拍了下小丫头的脑袋:“乱问什么!” 他看了眼章裕恒,章裕恒轻笑了声,对着隋玉道:“姜小姐是个活泼的人,跟传闻中的有点不一样。” 他们往停车点走。 隋玉站在霍衍身侧,脑袋偏向章裕恒:“那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章裕恒脚步微顿,做思索状:“有说胆小内向的,也有说聪明厉害的。” 厉害? 这个词用得微妙。 姜不渝,对上流圈的大部分人而言,是个天外来物。听说过这个名字的,要么不屑一顾,要么惊奇,但身份地位限制了别人对她的看法,又加上她近来行事乖张,那些人形容她时,都不是什么好话。 章裕恒很给她面子,不但陪她说话,还没有同那些人一样,听几句传言就把她一棍子打死了。 其余隋玉刚才那一问,是暗地里给这位管家做下马威,告诉他,她不是个好欺负的。她可以凭见面的第一印象,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做的不明显,在场的人都当她小孩子爱玩,只有霍衍与章裕恒听得明白。 章裕恒也不着痕迹的给了她回应。 这是个聪明的好管家。 隋玉在心中给他打了个分,轻轻翘起唇角。 他不是敌人,这几天在霍家时,可以轻松一些。 车子一路行驶,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在霍家停下。 大门口有保安,站着标准站姿,看到霍家车的车牌才给予放行。车子进去之后,又行驶了几分钟到了主楼前,这才停下。 隋玉下车时,往四周略略打量了一眼。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惊叹。 按说,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看到这占地宽广的别墅,才算见识了顶层富豪到底有多豪。 区别于南城老宅的古朴厚重,这栋园林式大别墅,可媲美古时的王府了。主楼之外,另外四栋楼以巧妙布局,错落在主楼四周,花园凉亭池塘,一样不少。 隋玉跟着霍衍走,霍宅的景致被她匆匆看完。 身后的章裕恒不动声色的观察姜不渝,心道,这孩子没有像刘姥姥逛大观园那样,长吁短叹叽叽喳喳,是个性子稳重的。 霍诚正在书房里,章裕恒把人带到。 “老爷,老夫人,大少爷他们到了。” 书房内,老爷子与老太太坐在书桌后,他们二人感情好,老太太腿脚不便之后,不愿出门,老爷子就时常陪着老太太。 她画画,他就在一边拿着本书,瞄一眼,再说一声好。 老太太知道老头子敷衍她,便慢悠悠的问:“好在哪里?” 霍衍偏头看了眼身侧的隋玉,对着二老打招呼:“爷爷,奶奶。” 隋玉也跟着叫了一声。 她静静而立,笑容微绽,抬头挺胸,大大方方的任由人看,自信也明朗。 若是被她整过的人看到她这模样,一定会以为眼花。因为他们看到的,印象最深刻的,都是那一双乌黑阴恻恻的眼。 老爷子从老太太的画上抬头,打量着两人,视线落在他们十指交握的手上。 对他这个骄傲冷漠,感情不外露的长孙而言,这种人前亲密的举动是从未有过的。 但老爷子不知道,其实这十指交握,是隋玉在临进门前,突然一把握住了霍衍的手。 她想让老爷子知道,他这个长孙,已经被她拿下了。 事实也正如隋玉所预料的,老爷子看她的目光闪过满意之色。 老爷子点点头:“来啦。”他指了指旁边的真皮沙发,“坐吧。” 霍衍带着隋玉走向沙发,章裕恒对着老爷子轻点了下头作退下示意,就离开了。 茶几上煮着茶,水刚烧开,发出咕咕冒泡的声音,壶嘴冒出了水蒸气。 “哒”的一声断电轻响,金属电板的余温让水壶继续沸腾了几秒,之后归为沉寂。 霍衍瞧着那壶热茶,从茶盘里拿了两只倒扣着的茶杯,放入了茶叶,洗过一遍之后,再沏茶。 他给了隋玉一个眼神,隋玉会意,同他一起端起了茶杯,走到老爷子老太太的面前,放到他的手上,轻声道:“爷爷,奶奶,您喝茶。” 这是敬茶。 隋玉没有父母,也没有长辈代为行礼,要谈婚事,就只能自己谈。 她同时又是新娘,霍衍陪着她,这个敬茶的举动就不那么突兀了。 老爷子深深看了眼隋玉,端起茶杯,吹凉了,抿了一口。他看向霍衍:“决定了?” 霍衍:“决定了。” …… 东房,章裕恒正在对苏文佩说着关于姜不渝进大宅的表现。 当他说到姜不渝性子沉稳时,苏佩文打断了他。 “性子沉稳?你怎么不说,她那是胆小,被这大宅院吓到了。” 苏佩文正在戳毛毡,把小猫的眼珠子黏上胶水,按进预计位置。但因用力不均的关系,两只眼睛一只深,一只浅,不成样子。 苏佩文的情绪便更坏了。她将手里镊子往旁边一丢:“霍柠那丫头就知道糊弄我,一点都没意思,眼睛都累坏了。” 她摘下眼镜,章裕恒接过,放到了桌角的眼镜盒子里。 苏佩文常年坐轮椅,行动不便,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间禅室。但她也不能总画画写字,霍柠过来陪她,总给她弄些新奇玩意儿。 章裕恒笑了笑,好脾气的道:“姜小姐挺可爱的。你猜她见我第一眼时,她说了什么?” 苏佩文每年回老宅都能见到姜不渝,但从来都是偶然看见,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一样,从来不会给她过多的关注。 只要她不认可,姜不渝就只是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丫头。 但章裕恒的话,让苏佩文生了一丝好奇,她问道:“说了什么?” 章裕恒道:“她问我,有没有结婚了。” “她大胆!”苏佩文的脸色立即沉下,章裕恒只是微微笑着,他道,“刚才你不是说她胆小内向?” 苏佩文恼火的瞪了他一眼:“你帮着谁说话呢?” 章裕恒正了正色,道:“佩文,霍衍已经把人带进家门。你再不满意,也是无济于事。此次她来北城,是为了完婚的,可别因为对她不满,就与霍衍伤了和气。” 苏佩文一怔,愣愣看着桌上不成样子的小猫毛毡。 她一直以为,霍衍不会看上那丫头。 那孩子的眼光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过了几个月,就说要娶那个丫头? 她捏了捏眉心,显得心烦意乱。“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章裕恒看她:“可是佩文,霍衍去过老先生那里之后,就会来这边梧桐苑,你如果不见的话,霍衍会有想法的吧?” 苏佩文:“我是她妈,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尊重老爷子的意见,就不尊重我的意见吗!” 苏佩文一直以来,以端庄形象示人,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可这次,却为了一个姜不渝控制不住了。 章裕恒微垂眼皮,沉默着,等她发过火,他道:“霍衍应该在桥上了。” 主楼与这间梧桐苑之间连着一座石桥,章裕恒掐指时间,他们很快就到门口。 老爷子本就是促成婚事的人,去见面不过是打个招呼,不会停留太长时间。见过老爷子老太太之后,他们就会直接过来了。 苏佩文道:“那就说我腿疼,正在艾灸。” 章裕恒无奈,只能走出去。 到了门口,霍衍与隋玉正好穿过石桥,霍衍的表情微冷。隋玉看了眼霍衍,随他到了梧桐苑门口。 章裕恒道:“夫人说,她腿疾犯了,不方便见客,大少爷还是下次再过来吧。” 霍衍冷冷的目光落在章裕恒身上,隋玉在机场的时候,就留意到霍衍与这个管家之间有点异样,此时更加明显了。 隋玉是多聪明的人呐。 怎么她一来,就腿疾犯了? 她笑了笑,问:“严重吗?请医生了吗?” 章裕恒道:“是之前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休息休息就好。” “哦……”隋玉煞有介事的点头,“那就好。” 她转头看霍衍,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那,我们明天再过来吧?” 霍衍微蹙着眉,淡淡“嗯”一声,走了。 章裕恒再进屋去说的时候,苏佩文更加生气了:“那丫头一句话,他就跟着她走了?” 章裕恒无奈的看她:“是你说不见的。” 姜不渝软硬不吃,苏佩文给她下马威,那丫头当即就反弹回来了。 若她愿意服软,想讨好苏佩文的话,完全可以让霍衍进来关心一下,可她直接把人家儿子带走,这不就是与她杠上了吗? “佩文,那丫头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差。你应该见见她,跟她说上几句话,试着了解她一下,不要总听霍柠的。” 苏佩文憋着一肚子气,她冷哼了一声:“如果没有我点头,他们能结成婚?” 那丫头聪明又怎么样,她有的是办法治她。 …… 霍家的楼,各房一栋,霍衍是大房的,也住在梧桐苑。 离开苏佩文的那间居室之后,霍衍牵着隋玉的手,进了他的那小院。 他板起脸孔:“你也太大胆了,连我母亲都敢不敬。她是长辈。” 隋玉仰头瞅着他:“你不也跟着我走了?” 她挠了挠下巴,朝着窗外看了眼:“如果流言传得够快的话,这霍家上下就该传遍,我这个小狐狸精拐带了他们的大少爷,连母亲都不要了。” 其实她完全知道霍衍跟她离开,而不是进去关心母亲的原因。 霍衍不是不知道他母亲的意思,他选择了站在她这边,用行动表示,他要娶她。 可他又在这里严肃的教训她,让她尊重长辈,这就是关起门来沟通了,娇妻内教嘛。 隋玉瞅着霍衍,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很正。 就是婆婆与媳妇矛盾的这种狗血戏码,大概率是要上演一番了…… 177 与她离心离德了 梧桐苑与南晖苑中间隔开一座假山,以此巧妙将两房分隔开,只是若找准了角度,还是可以穿过石头边角看到对面。 此时,王美仪上半身搭在窗棱上,歪着头往梧桐苑看。 霍项南抱着一卷皮料进来,看到妻子又趴在那里看西洋镜,就皱眉头。 “你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 王美仪回头瞥了他一眼:“我怎么啦?” 霍项南:“你好歹是霍家二太太,能不能有点样子?” 他就只差没说,像个王婆,天天站窗口看别人家的私事。王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出来个爱八卦的,跟市井小民一样,一点没有贵妇的端庄淑仪。 王美仪不乐意了,她斜着身子,一手叉在腰上,扬起那高贵的头颅:“我什么样子,你倒是说说看?” 她嫌弃的看了眼自家老公:“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是貌美如花,高贵冷艳,奈何有些人不争气,我做不了当家的大太太,还不能当个米虫,没事就看热闹呗?” 霍项南懒得再搭理她,铺开牛皮,在上面画廓子。 霍项南学的是设计,进了公司之后,就把做设计当成了兴趣爱好,兴致来了就做点东西自得其乐。 王美仪突然出声:“诶,快过来看,霍衍进去了。” 霍项南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道:“霍衍回来,去问候大嫂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呀!”王美仪不知道在兴奋什么,等不及就跑了过来,“你不知道,那姜不渝从老爷子那里过来,去见苏佩文时,被挡在了门外。霍衍就跟着一起走了,连门槛都没踩进去。” “就在刚刚,霍衍一个人进去了。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我猜啊,他是要去好好给苏佩文说道说道了。” “哈,苏佩文一手养大了的儿子,最后被一个女人拐跑了,还不得气死。” 王美仪说到后面,很是幸灾乐祸,她就看不顺眼梧桐苑的那个,都坐轮椅了,还牢牢把持着霍家内院的大事小事。十几年了,谁不顺她的心,就给谁脸色看。 这下好了,来了个比她更狠的,这宅子啊……要不得安宁了。 霍项南听完,微微皱眉。 霍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可能摆着脸进苏佩文的院子。再说了,他掌权霍氏那么多年,还能没有分寸? …… 此时梧桐苑内,苏裴文半躺着,双腿微抬起,裤腿卷了起来,膝盖上放了艾灸盒,用一块毛巾盖着捂住烟。 尽管如此,屋子里还是有浓郁的艾烟味道,墙面微微发黄,是长年累月被烟雾熏出来的。 霍衍走进去时,正看到苏裴文做着艾灸,她闭着眼养神,旁边的手机正外放电台的道德经。 “……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道’并不是老子首先发现的,应该追溯到伏羲氏……一画开天,当时就叫相,天相地相人相……道可道非常道……” 霍衍听着“道道道”,想听这些,确实催眠。 他看了眼那支手机,拎了拎裤腿坐了下来。“母亲听经,可听出什么了?” 苏佩文眼皮都没掀起一下,冷声道:“你不是走了吗,来干什么?” 霍衍:“章裕恒说母亲腿疾犯了。” 苏佩文睁开眼,把手机拿起,暂停了电台播音。她看着自己儿子,但见他面容平静,一副想谈话的姿态。 她不做声,把照顾她的护工叫了来:“给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烧干净了。” 护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艾灸条才点燃没多久,怎么可能烧那么快。不过,她还是依言掀起了艾灸盒上的毛巾,再将上头的盖子打开,果然还有一大截没烧完。 “太太,还有很多呢。” 苏佩文道:“这箱子重死了,你还是给我悬灸吧。” 悬灸,就是将艾条点燃悬于施灸部位之上施灸的一种灸法,同样有祛寒祛湿、打通经络,调和气血的功效。只是这种方法,若是用人力的话,非常累人。 是要人手持点燃的艾条,距离穴位两厘米左右处,保持悬空的姿势,半个小时下来,人手臂都能僵了。 护工一听苏佩文这话,就知道她情绪不好,又要折腾人了。 但她既然开口了,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护工有条不紊的将盒子移开,把里面的艾条先灭了,再换上粗大的艾条,点燃,搬了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对准了她足三里的位置灸了起来。 烟雾略刺鼻,比刚才的气味更加浓重。 霍衍静默看着,对那护工道:“我来吧。” 他捏了那两根指粗的艾条,对准位置,保持着悬空的姿势,一动不动。 护工看他一眼,默默退出去了。 苏佩文垂眼瞧着儿子,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你是来关心我的腿,还是关心我的健康,还是为了姜不渝而来?” 霍衍的手臂不动,眼未抬,只瞧着那艾条燃烧的一端一点点变成灰白色,袅袅烟雾笔直上升。 他道:“有什么区别?” 苏佩文道:“你要是关心我的腿,那就大可不必,这活儿护工就能做,别浪费你的时间。” “要是关系我的健康,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如果你坚持要娶姜不渝,我会气得天天吃不下饭。” “要是为了帮姜不渝说话而来,那就更大可不必,走吧。” 她往门口扫了眼,非常干脆利落。 霍衍抿着薄唇,半垂的眼皮下,苏佩文瞧不出他什么想法。 这些年,霍衍常忙于公事,母子俩已经许久未好好说话。 其实孩子小时候还与她亲近,但长大之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关系已渐渐疏远。她越来越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比如,姜不渝。 大家族,因门不当户不对,父母反对而分手的情侣很多,但霍衍已经登上继承人的位置,掌握了话语权,他又有老爷子支持,她很担心儿子不在乎她的想法。 霍衍迟迟不说话,苏佩文就跟忧虑了。 儿子要为了个女人,与她离心离德了。 这时,霍衍开口:“姜不渝第一次来北城时,我没有让她进家门,对外称她是助理,否定了她的身份。她有很多委屈,也明白我的意思,还是坚持了下来,把工作完成了。” “其实,一开始我就跟她说过,想要做霍太太,要靠自己的本事来拿。” “……” 霍衍说起那几个月里,与姜不渝相处的点滴,他看到的小丫头惊人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惊讶,会为她心动。 若说配得上霍太太这位置,以姜不渝个人实力是根本不可能的。 豪门家族,门当户对,婚嫁看的不是人,而是对方身后的实力,是可以计数的资产,是无法估量的人脉背景,社会资源,是社会地位。 姜不渝一个小孤女,资产没有,人脉没有,社会地位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霍家上千亿的资产,社会地位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仰望不可及,霍衍身为这庞然大家族的继承人,两个人如何谈得上匹配? 但姜不渝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无关她的年龄,无关长相,就觉得这个女孩,有着无穷的潜力,只看她那些花样百出的手段,就觉得有意思。 苏佩文听儿子说起那些,脸色就越来越冷。 完了,这是真的喜欢。 她推开他的手,酸溜溜道:“别做了,去陪她吧。” 全是关于那丫头的好话,让他别说他还说。 苏佩文一点也不想听到儿子说那个女孩有多好,更不想听他言语里,对那丫头的欣赏。 霍衍看了苏佩文一眼,捏起搪瓷盆里的小锥子,将艾条上的一截烟灰敲断,火红的星子一闪,霍衍不紧不慢,换了一只手接着给她艾灸。 “我拒绝过姜不渝,而她已经用能力证明了自己。我与她有赌约,不可违约。” 霍衍知道苏佩文的性子,她一旦否定一个人,就不会给这个人机会。 苏佩文也知道儿子的性子,知道他一旦坚定一个人,就不轻易改变。 这一点,跟他父亲一样。 “那是你跟她有约,我又没有跟她打赌。你要娶她,我也可以不认她做儿媳妇。” 霍衍挺头疼的。 他听闻那些已婚的朋友们,因婆媳问题头大,有些甚至干脆不回家了。 霍衍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婆媳问题一下子就将他拉下神坛。 …… 梧桐苑里,隋玉手上端着福临楼带来的杏仁茶,围着一座两米高的象钟慢悠悠的转圈。 负责打扫的女佣清扫屋子,瞧了眼那位姜小姐,停顿了拖地的动作,说道:“这座古钟是大少爷从国外拍卖会上买回来的,据说花了好几千万。” “姜小姐,您可小心着点儿,别碰坏了。” 象钟全身金色,制作精巧,造型精美绝伦,不管是上面的人物,还是动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做出固定的动作。 女佣知道这东西复杂,都不敢去碰一下的,唯恐弄坏了。 都说这位姜小姐出身低微,大概是没见过这种好东西,一看就看上了,都看了小半个小时了,还在转悠,也不嫌头晕。 隋玉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了下:“你是这院子里的?” 女佣点头:“对,我在这工作五年了。” 隋玉:“那么,你听说南城老宅的事儿了吗?” 女佣瞧着姜不渝那笑,感觉后背有点凉。 178 没良心的东西 女佣不知她什么意思,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 隋玉端起梅花纹浮雕骨瓷杯,漫不经心喝一口杏仁茶,淡笑道:“老宅辞退了大半老工人,我干的。” “……!”女佣骇然睁大了眼睛,再也不敢多嘴半句。 …… 养生房里,苏佩文指出了姜不渝的数条罪状。 “……那丫头功利心强。她跟你好,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你,而是她知道霍太太这个身份,可以让她一下飞升,从不起眼的市井小民,成为顶层被人跪舔的阔太太。” “她还与连家的私生子偷偷往来。连舟图谋人家背后的资产,不然他能娶一个活死人?姜不渝如果是个拎得清的人,怎么会跟那种人交好?” “还有,老宅风平浪静那么多年,从没出过什么大事,她倒是一鸣惊人,闹出那么大动静,连警,察都惊动了。” “她还辞退了大半老员工,培植她自己的人,她想干什么!” 苏佩文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 霍衍说姜不渝的好,那她就要让儿子听听,姜不渝的不好,不能让他被那小狐狸精继续蒙蔽下去。 霍衍早就知晓这些事,可真相与苏佩文嘴里说出来的,差得太远了。 显然,有人在传话过程里,妖魔化了姜不渝,把她塑造成了一个妖女。 尤其是最后一点,那人拐弯抹角的告诉母亲,将来姜不渝做了霍太太,是要夺她掌管霍家内院大权的。 这对任何一个长者而言,都是非常忌恨的。 霍衍道:“母亲知道了姜不渝的很多事,您很关心她?” “我关心她干什么,我是关心你!”苏佩文没好气的看了眼儿子。 快三十岁的人了,只见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在女人一事上,就是个笨蛋。这也怪老爷子,教给他的都是老思想,又给他那么多工作,都没时间多教几个女朋友,多看看女人。 要不然,也不会被一个小丫头迷得五迷三道。 霍衍不紧不慢的擦了擦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苏佩文:“郑芮给您传的话?” 北城与南城相隔千里,苏佩文行动不便,不爱走动,大多时间都在这梧桐苑里。不过现在不是以前消息闭塞的年代,是以秒传递信息的时代。 苏佩文一怔,皱了皱眉:“郑芮那么忙,她能多事去管那些破事儿?” 苏佩文本来还与郑芮热络,一心扶持她上位,但自从喜乐城项目建起之后,苏佩文就冷落她了。 连一个小丫头都斗不过,以后怎么做霍家的太太? 但到底是自己曾经看好的人,即使自己放弃了这人,嘴上还是要维护的。维护她,就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你也别猜是谁传的话了。那丫头不识大体,不顾霍家名声,她做得出来,还怕别人知道?” 霍衍听出了苏裴文的心结所在。 她不止介意姜不渝的出身背景,更介意姜不渝的做事风格。 霍衍想到那丫头与他说,她把霍家老员工辞退的事时,唇角不觉微微翘起。 都说男人是铁血手腕,那丫头是不逞多让。若她生在古代,也是个做大统领的料。 苏佩文看儿子竟然在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都是被美,色所迷! “你还笑得出来!” 霍衍淡笑,他道:“那个给你传话的人,没有说,姜不渝辞退那些老员工时,用的是自己的私钱?” “母亲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姜不渝说,她还不是霍家正式的太太,做出决定的人是她,她不愿让那些老员工出去说霍家坏话。有什么,她都一人承担了。母亲还要说她不顾霍家名声吗?” 苏佩文怔愣了住,渔村那丫头这么有魄力? 随即,她又找到了破绽。 她冷笑了一声:“姜不渝哪来那么多钱,还不是霍家给的?借着霍家的光,给自己脸上贴金,这也叫要脸?” 姜不渝这三个字,在苏佩文心里已然是负分了。 霍衍:“姜不渝能自己挣钱,而且挣得不少。还有,母亲……”他顿了顿,“连舟是秦爷爷的外孙,母亲不要再以私生子称呼,爷爷会不高兴的。” 霍衍此言,不是为连舟说话,而是拐弯抹角的替姜不渝说话。 连舟的身份上去了,姜不渝与他相交,也就没有近墨者黑的说法了。 再者,秦盛文就要进北城,若被他听了去,恐影响两家交情。 苏佩文没趣的撇了撇嘴,都怪那姜不渝,要不是太生气,也不至于说话没了分寸。 隔了几堵墙的隋玉在屋子里打了好几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她看了眼窗外。 北城要比南城冷很多,但室内暖和得穿短袖,怎么一来就连打喷嚏,难道是室内太干燥了? 手里的杏仁茶喝完时,霍衍进来了。 她闻到他身上有艾烟的味道:“她真的腿不舒服啊?” 霍衍坐在单人沙发上,长腿自然的垂落,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一副大爷累了的模样。 隋玉看人眼色,乖巧的走到他背后去,捏他捏肩捏手臂。她嘟着小嘴低声嘀咕:“我又没有让你去解决婆媳矛盾,你要不愿意,我也不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啊……” 霍衍偏头斜了她一眼,一手扣住她手腕,轻轻一使力,将她拉到他腿上,大手趁势握住她的细腰防她逃跑,一手掐她脸颊。 姜不渝的脸颊尚有婴儿肥,被他一掐,像个包子捏出指印的凹陷。霍衍觉得有趣,手感也好,又捏了捏。 他绷着脸佯装斥责:“没良心的东西,狼心狗肺。” 隋玉被他掐疼了,脑袋往后仰,双手拍打他的手。等他松了手,她揉了揉脸,一本正经的道:“世界上大多数女人之间的矛盾,都是因男人而起。” “只要男人处理好了,那女人就不会有矛盾,世界就太平了。” 隋玉的处事原则一向是女人不为难女人。除去工作上的利益争端,如果是为感情,都应该交由男人来负责。 如果这个男人以女人争风吃醋为乐,满足他男人的虚荣心,站在一边隔岸观火,那么这个男人就不值得相交。 当然,如果是婆媳矛盾,男人躲在一边两手一摊不管事,尽管这个男人既不是妻奴,也不是妈宝男,那也是个没担当的,要来何用? 苏佩文对姜不渝有意见,霍衍身为男人,就要担当起来,化干戈为玉帛。 另外,隋玉确实没有对付苏佩文的办法。她没结过婚,她连与自己的母亲关系都处不好,更何况是婆婆。 况且,她是要离开的人,姜不渝将来还要面对苏佩文很长一段时间。若霍衍不管这事,姜不渝的婚姻就走不长远。 霍衍听着小姑娘振振有词,笑了笑。 这丫头怎么能有这么多歪理,她这话要是放到那些名媛贵妇们面前,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在名流富贵圈,男人是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女人纵然有家世有能力,还是以男人为先。 要说男人出轨什么的,她们或是为了颜面,或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太太身份,或者无法分割清楚的财产,大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性格泼辣的,大多也是去找小三的麻烦,逼着小三离开她们的男人。 但她们逼走了这个小三,还会有下一个小三。可谓野“花”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姜不渝抓的是重点——男人。 霍衍此时就觉得,他是被她抓在手里的那个男人,还心甘情愿为她去做事。 他捏了捏她的小包子脸,眼眸忽然一软,带了些怜惜。 他道:“你之前一直不肯说,姜大丰夫妻是被谁鼓动出来闹事的,是不是不想我难做?” 隋玉抿着嘴唇,小手把玩他衬衣上的纽扣。 她把那两粒扣子解开,又扣上,再解开……她看那小小的扣缝,用小手指去钻,看能不能穿过去,就是不说话。 霍衍看她成了个闷葫芦,心里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亲亲她的唇,什么话也不说了。 晚饭时,佣人来传话。 这是姜不渝第一次登门,要与霍家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算是正式见面。 餐厅设在主屋,长桌两侧摆了十几张座椅,除了霍项西之外,霍家几房人都都到了。 四房的小女儿霍晴看见隋玉,对她做了个鬼脸,隋玉也对她做鬼脸,丝毫不受压抑气氛的影响。 四太太何蒂瞪了一眼小姑娘:“没礼貌,那是你大嫂。” 隋玉听着这一声“大嫂”,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她都忘记了,嫁给霍衍之后称呼上就变了。 霍晴十六岁,姜不渝二十岁,怎么感觉这一声大嫂,老了很多啊…… 隋玉张口,刚要说什么,就听霍柠阴阳怪气的道:“还没进门呢,叫什么大嫂。” 隋玉瞧了眼霍柠,微微一笑:“是啊,还是叫我小姐姐吧。” 爱多想的霍柠一听,脸色更黑了。 姜不渝这是在内涵她,她比她大吗? 转头又一想,姜不渝比她小三岁,若她真的嫁给霍衍,她要叫一个比她小的女人“大嫂”,要尊敬她,她就更不乐意了。 真到了改口那一天,她得气吐血。 179 霍衍有退婚的意思,她还能坐得住? “呵,霍晴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这家里头的佣人全都要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四小姐,你是什么身份,好意思让她叫你姐姐?” 霍柠不顾相继落座的长辈,当众给姜不渝难堪,她暗指姜不渝连家里的佣人都不如。 呵呵,姜不渝脸皮再厚,也吃不下这顿饭,该夺门而逃,滚回南城去了吧? 这里是北城霍家,姜不渝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嚣张? 霍柠挑衅的扫了一眼隋玉,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漱口,吐到身后佣人递过来的小水杯中。 晚饭还没开始,桌上就冒出了硝烟味。 安静的气氛里,有种叫人窒息的感觉。负责伺候的佣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微微抬起眼皮子,偷瞧桌上所有人的反应。 老爷太太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霍晴小姐有些坐立不安,东瞧西瞧不敢说话。 霍家的女孩子养得比较娇气,霍柠小姐的娇蛮大家都知道,并且是霍家全族默认的。 只是那姜不渝到底是老爷子指定的孙媳妇,这次又是霍衍自己带回来的,她这一顿损人,岂不是打了霍衍的脸,也不给老爷子颜面? 而且,大太太虽然不喜欢姜不渝,但霍柠小姐这么贬低她,大太太肯定不高兴。 他们看向姜不渝。 只见那女孩子安安静静坐着,半垂着眼睫,双手规矩的叠在腿上,俨然一个乖巧懂礼的好孩子。 只是,她竟然还坐得住,不哭着跑出去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还是没人说话,也听不到女孩子忍着委屈抽泣的声音。 桌上精致的饭菜正在冒出诱人香气,升腾起的雾气中,那女孩的面容显得模糊了起来。 只是怎么看着她像是在笑? 佣人使劲眨了下眼睛,再看那女孩时,见她仍然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 大概是错觉吧。 有人瞧了一眼霍衍,又瞧了一眼苏佩文。 只见霍衍低眉冷眼的坐着,薄唇微抿,那冷冰冰的模样,比门外头刮着的北风还冷。 “霍柠,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不会好好说话吗!”霍项南一声低喝,再瞥了一眼老爷子,又斥责了一句,“都被你妈惯坏了!” 王美仪突然被点名,睁圆了眼睛等着丈夫:“我?” 霍项南给她使了个眼色:“你别说话,我要再不说她,她就更加目中无人了!” 瞧不起姜不渝是一回事,霍柠当众反对这桩婚事,就是另一码事了。 她只是一个小辈,上面的人都没发话,轮得到她发话? 再说了,霍家继承人这个位置,霍项南这个二叔都得给他几分颜面。 再者,姜不渝不声不响,规规矩矩的坐着,那仪态比霍柠这尖酸刻薄的看起来大气了不知多少,衬得霍柠礼仪全无,没有一点名门世家的气度,反而像是暴发户出来的,没有一点教养。 霍项南瞧了一眼霍衍,他心里有数,若他这时候不先斥责女儿,那接下来,霍柠就没好果子吃了。 霍项南说完话,霍衍眉眼轻抬,淡淡扫了一眼霍柠,再看了眼霍项南,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朝南座位的霍诚。 老爷子轻咳了一声,道:“吃个饭都这么闹腾。霍柠,你年纪最大,姜不渝还没结婚,理应叫你一声姐姐。等她与霍衍完婚,你再改口叫她大嫂。” “我……”霍柠气炸了,谁要跟她姐姐妹妹的。可在老爷子威严的眼神下,她只能委屈的闭上嘴巴。 霍柠死死的瞪了一眼隋玉,紧紧的捏住了手指头。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时,霍衍抬眸,淡淡道:“爷爷,我有些话想说。” 霍诚看他:“你要说什么?” 霍衍站了起来,淡淡扫了所有人一眼,开口:“我与姜不渝的婚事,我想,应该还有不少人心里不舒服。” “与其憋着气,吃饭这顿饭,不如在这之前,把话都说出来,也许理由充分,我可以考虑不结婚。那么这顿见面饭,也不用吃了。” 话音落下,众人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那还是安静坐着的姜不渝。 还有这样的? 听说姜不渝近来狂得厉害,不少看她不顺眼的,在她手里吃了闷亏。 那些觊觎霍衍的,也一个个都没了声息。 霍衍有退婚的意思,她还能坐得住? 比起发表自己的意见,众人此时却更好奇姜不渝什么心情,一个个都望着她。 隋玉唇角微勾,她缓缓站起:“我的想法,与霍衍一样。刚才,霍柠小姐就直接表示了她的不满意。”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霍家是大家族,我与霍衍结婚,就不能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我的家族,我已经放弃,我奔着霍家而来……”说到这里,她微低头,苦笑了下,“我的家族相比霍家,不值一提,甚至连普通人家都不如,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也不是什么丢人不能说的事。” “我身家清白,手上干净,没做过害人的事情,经得起扒。我觉得,这点就挺好的。”她笑了笑,笑容干净,乌黑的眼珠子琉璃似的,在水晶灯下流光溢彩。 她把一个小孤女的身份说得如此自信,也是让人叹为观止,肚子里都要骂一句:人至贱,则无敌。 就这,把投奔霍家,靠着婚嫁实现阶层跃升,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姜不渝的卑贱,姜不渝的厚脸皮,让他们瞠目结舌。 但仔细一想,那些富豪之家,背地里藏着多少龌龊之事,有些一旦让那龌龊之事见了天日,也就是过街老鼠罢了。 霍诚双手交叠着,眼里闪过欣赏之色。 小丫头不卑不亢,声音洪亮,被人刁难也沉得住气,有做大事的样子。 他默默关注着这丫头,毕竟他之前答应了霍衍,如果姜不渝实在跟不上他的步调,他允许他退婚。 他听说姜不渝改变了很多,现在亲眼看到,确实大不一样。 看来,那一年的赌约,是把姜不渝潜意识里的能量激发出来了。 老爷子只当自己下了限期,才逼得姜不渝走出了舒适区,却不知这完全就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当然,依照霍家的地位,依然有无数与之匹配的世家名门,霍衍可以找到那些跟他相陪的女孩。但我觉得,未必有比我更合适的。” “至于我们俩怎么合适,就不需要在此告诉大家了,这是属于小情侣的私事。现在的问题,在于你们对我的看法,大家对我不满,将来势必会影响到家庭和睦。” “一家子和气,家宅才会安宁,安宁生财。家族不睦,被人看了笑话,大家对我只会有更多的怨言。那么我在这大家族里,也是生活不下去的。” “我喜欢提前防范,免得以后过得磕磕绊绊,对婚姻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正如霍衍所说,大家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出来。我不比霍衍,我一无所有,你们不用忌惮我什么的。” 她一番话说得大气,不炫耀自己做了哪些事,也不夸下海口,说自己以后怎么做,来让所有人满意,全部内容只围绕四个字“家庭和睦”。 很多豪门联姻,只看背后利益,反而忽略了婚姻最本质的东西——家庭。 但霍诚是老一辈人,他的思维里,对家庭是很看重的。隋玉抓住了关键点,就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这些人不敢明着说什么反对的话。 果然,在她说完话后,所有人都沉默着。 尽管心里有不满,也不敢直接说。他们不是霍柠,都是叔叔婶婶辈了,哪能口无遮拦。 霍项北看了眼霍衍,他管公益那一块时,被霍衍查出来挪用资金,大失颜面。霍衍没针对他就不错了,他哪里能说什么。 老四一家沉默,老三不在,霍项南垂着眼皮当老实人,王美仪的嘴唇憋了又憋,打死了也不敢说不行。 她不开口,还在桌下摁住了霍柠,怕她多嘴又被训斥没教养。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霍衍又说了句话。 他道:“姜不渝第一次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可能大家都不想扫她面子。这样吧,我跟姜不渝原定大雪那天去领证,还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有什么话,可以找我来说。” 老爷子坐镇,这顿晚饭众人各怀着心思,总算有惊无险的吃完了。 晚饭过后,各房回自己的院子。 苏佩文由章裕恒推着轮椅,回她的梧桐苑。 外面地冻天寒,石桥的墩子上点了蜡烛,玻璃罩子罩着,发出温暖的橘色光芒,把人心也照暖了。 苏佩文脸色微温,问道:“什么时候,这里有灯了?” 石桥是霍项东为苏佩文所建。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听的还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苏佩文是个性子乖僻的,她说,牛郎织女靠踩着喜鹊见面,不算是个男人。若他真那么喜欢织女,拼了命也要建一座不会塌了的石头桥,带着孩子天天去见面。 霍项东亲手建了座石桥表达真心,苏佩文看到了这座桥,没多久就嫁给了他。 因着这桥意义特殊,这么多年过去,无人敢动这石桥,也就忽略了夜色里,最需要的东西。 180 真是脑子有问题,眼睛坏特了 章裕恒看了眼那几盏玻璃灯,道:“好像是姜小姐做的。” 苏佩文皱了皱眉,不高兴道:“谁允许她乱动。” 后面,传来姑娘娇嫩的嗓音。“霍衍,你说这些灯,像不像眼睛,温柔的注视着过往的人?” 隋玉牵着霍衍的手,两人走得慢,权当饭后消食。 苏佩文转头看过去,见两个年轻人站在一盏灯前看里面的烛火,隋玉像是刚发现前面的人,弯着眉眼冲苏佩文笑。 她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苏佩文跟前,道:“我听说,这座石桥是霍先生为您建的。就是这座桥,打动了您的芳心。” “我觉得,这座桥有灵气,能让两个人走到一起,喜结连理。” “当初霍先生追伯母您,用这座桥打动了您的心,而我的时间太紧迫,来不及建一座桥,那便斗胆借霍先生的桥,在此按上几盏夜灯,希望伯母您可以感觉到我的真心。” 苏佩文冷冷看了眼隋玉,道:“你别说了,也不用浪费时间做这些东西。我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今天我不在餐桌上说什么,是给霍衍面子,而不是给你。” 她不愿多话,甩了脸子之后,让章裕恒送她回屋。 隋玉摸了摸耳珠,瞧了眼霍衍,脑袋凑近他那一侧,低声道:“我觉得她是喜欢这些灯的。” 因为她说,这些灯像眼睛。 霍项东走了很多年了,这座桥,就是他留给苏佩文的念想。 隋玉听霍衍说起这座桥的时候,脑中就想过,在那座石拱桥上,一个女人在夜色里孤独的守在桥边。 桥无声,女人的思念没有任何的回应。 但灯火温暖,像是黑夜里默默注视着的眼睛,也能让她看见生命里,不是只有黑色。 霍衍看了眼隋玉,觉得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自己找台阶下。他道:“你哪里看出来她喜欢?” “因为她没有让人砸了这些灯啊。”隋玉朝着最近的一盏灯抬了抬下巴。 这些琉璃灯,是她找了琉璃工厂定制的,造型美观古朴,既有观赏性,又有实用性。 这是她送给苏佩文的见面礼,也是她留给霍衍的礼物。 她看着霍衍,眼底藏着东西。 这些“眼睛”将代替她,看着他在这桥上来来去去。 夜深时,小院的门口,一个女人披着毛毯静静的看着石桥的方向。 石桥微拱,像是男人坚实的肩膀,一头挑着主楼,一头挑着梧桐苑。 今夜的石桥又与以往不同,不再是月夜下那静默的肩,萧萧北风中,那烛火在玻璃罩子中轻轻晃动,光芒始终温和。 苏佩文的面色不觉柔软下来。 真的很像那个人的眼睛,不管她发多大的脾气,他都会温柔的看着她…… 忽然,她的目光微微一缩。 石桥的对岸,站着一个高大人影,那人看着的方向,正是她这一边。 苏佩文捏了捏毛毯,移开目光继续看那桥,然而不管她做得多淡定,多无视那人的视线,她始终都能感觉的到。 苏佩文的呼吸乱了。 她叫来了女佣:“去把石桥上的灯都给我吹灭了。” “太太?”女佣惊愕的看了一眼那些灯,挺好看的呀,“太太,您刚才看了很久。” “这灯亮得我都睡不着觉,都给我砸了!” 女佣见苏佩文发了脾气,只能上去砸灯。 这些琉璃灯很漂亮,若是放到白天,即使没有里面的烛火,阳光下看看那绚丽色彩也是极好。 砸了,就可惜了。 女佣心里惋惜。 只是才走了两步,被苏佩文又叫住了:“等一下,把蜡烛灭了就行了。” 听她这么一说,女佣心里松了口气,过去打开风罩,依次将灯吹灭。 桥,又恢复了往日的一片漆黑。 可,搅乱了的呼吸,却难以再平静。 苏佩文深深看了眼黑暗中的某处,让女佣推着她回房…… …… 隋玉在霍家安静住了五天。这五天里,她只在梧桐苑活动,看,刷刷微博,出太阳了就在外面晒晒太阳。 她顶多把那腊梅花摘下来,拿去开水烫了,晾起来说是要做干花。 霍衍照旧去公司,他有忙不完的事情,每天都早出晚归,能挤出时间陪她就算不错了。她也不闹腾,甚至可以说不关心,好像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他工作,她就负责无所事事。 这住客过日子的方式,让人觉得怪异,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姜不渝还是个学生,硬要说她无所事事,她是福临楼的项目代表,人家福临楼老板都不说什么,别人哪有资格说她懒惰? 再者,霍柠那位大小姐都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她也没正经事做,就更没理由指责别人。 可是,像姜不渝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不都喜欢人陪着,正热恋中,哪能这么静心? 佣人背地里说着悄悄话。 “……人家林妹妹葬花,她倒好,专做辣手,催花的事。怪不得南城那边说她是个小妖女。” “你这是偏见。我看那干花好看,那梅花迟早要谢的,做成干花,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都说咱们大少爷是事业心唐僧,清心寡欲惯了。那姜小姐跟他相处日子久了,大概也沾了那性子,不冷不热的。” “你这一说倒是真的……那些千金小姐们,哪个不会玩啊,要么酒吧,要么什么派对,就连咱们那位霍柠小姐,你看她有几天在家老实待着的。” “那些女孩子啊,喜欢咱们大少爷,要么图他的脸,那么就是霍家的背景,真的跟他相处久了,是受不了他那么闷的。那姜小姐安安静静,跟他正是相配。” 说话的这个女佣,正是那天见面饭时,在餐厅伺候的女佣。 姜不渝当时说,没有比她更合适霍衍的女孩子,女佣听了只觉得这女孩好不要脸,可现在观察下来,她反而有些明白了。 两个人合得来,就是气场相近,想她/他所想,这就是默契。 可正当女佣人观察姜不渝是个安静性子的时候,到了第六天,姜不渝就收拾收拾,出门了。 “看吧,她就是装的,为了讨人喜欢罢了。” 此时,隋玉坐进霍衍给她用的小汽车,堂而皇之的开进了一家私人医院。 十七楼的vip病房,还是那两个保镖,看到裹着红色呢子大衣走过来的女孩,眉毛皱了皱。 怎么又来了。 因着见过几次面,又已得知她跟霍家的关系,保镖烦她,又要表现的恭敬,便道:“姜小姐,这次又来北城玩啊?” 隋玉双手套着黑色小羊皮手套,脚上踩着高跟皮靴,气势上看上去不是个好说话的。 她摘下手套,往那保镖手上一搭,翘着红唇道:“是啊。都说北城的下雪天好看,就来玩玩儿。” “我能进去了吗?” “姜小姐您请。”保镖亲自打开门,侧开身体,让隋玉进去。 隋玉径直走了进去,那保镖道:“姜小姐,其实您是过来吃浦二小姐的喜酒的吧?” 隋玉听着这话,眉心微微一动,这意思是,连舟的计划还没有成功? 她转头,看向保镖,故作不知的道:“啊,什么喜酒?” 保镖慢步踱进来,道:“连舟先生要娶二小姐,说是要带回家亲自照顾。您不知道吗?” 隋玉眼眸轻轻一动:“哦,听说的。不过,听说大小姐反对。既然反对,那何来的喜酒。” 保镖:“大小姐说了,连舟先生娶一个不能动的植物人回去,既不能陪他睡,又不能照顾他,还白白占了连太太的位置,他这么做,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图的不是人,而是二小姐手上的权。” “大小姐也说过了,连舟先生外面另有其人,可连舟请了霍先生过来,澄清了误会……” 那保镖深深的瞧着隋玉,似乎还在怀疑隋玉与连舟有私情。 隋玉轻轻一笑,道:“你在说我吗?”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过来探望我的朋友?” “哦不,姜小姐您误会了。”保镖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嘴笨,不然也不会只能做保镖这种不用动嘴的工作了。” 隋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会说话,那就别说话。我知道你是浦大小姐的人,你这么盯着我,无非是怕我来了,帮连舟先生完成心愿。我是二小姐的朋友,跟连舟先生无关。我只关心她。” 她转头,看着静静躺着的原身。 那保镖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退了出去。 过了会儿,浦金悦便现身了。 隋玉微翘了下唇角,来得真快。 她转身看向浦金悦:“大小姐,您这么不放心我啊?” 浦金悦脸色的笑容微微僵硬,撑着笑道:“姜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就是听说姜小姐来了,就来与你打个招呼罢了。” “姜小姐这一身红……这是喜事将近?” 隋玉泛着冷笑:“哦,我就是听说,有人造谣我与连舟先生有私情,弄得我很尴尬呀……” 隋玉拖长了声调,朝着浦金悦走去:“大小姐,是你吗?” 浦金悦眼睛抽了抽:“我、我那是不知道呀!要是早知道,姜小姐与霍先生是是一对……谁放着金光闪闪的霍先生不要,跟那私生子牵扯不清。” 浦金悦为了缓和气氛,故意说了一口海城话:“噢哟,那真是脑子有问题,眼睛坏特了。” 181 为了婚事烦的吧? 隋玉哂笑了一声。 说起来,因为是霍衍的未婚妻,她反而被无数人鄙夷,就连那些佣人都没怎么用正眼瞧过她。 都说姜不渝靠着婚嫁实现了阶层上的飞升,可真正让她感觉到被恭维、被讨好的人,居然是浦金悦。 隋玉一想到这,就更觉得可笑。 她凉凉的看着浦金悦,看她笑得苹果肌一抽一抽的,那注射的美白针针孔都快挤出来了。 可是,浦金悦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早在她出现在这间病房的时候,浦金悦就与周维朗调查了她,还想安排人到她身边接近她,就怕她的存在,会干扰他们控制“浦隋玉”。 他们早就知道,她是霍衍的未婚妻。 只是他们从得到的信息上看,应该是“姜不渝受冷遇,不受宠”这样的字眼,所以,他们才不把姜不渝当成一回事。 而她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是偶尔过来看一下,浦金悦夫妻就放松了警惕,更不把她当成一回事。 甚至,在连舟提出要与“浦隋玉”结婚时,他们把她拎了出来,造谣姜不渝与连舟有私情,以此阻拦婚事。直到霍衍出面,浦金悦夫妻才知道打错了算盘,得罪了人,这时候,她才拼命说好话挽救。 “是吗?”隋玉故意盯着浦金悦的眼看,“看你的眼皮一直在跳,是不怎么好的样子。正好这是医院,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浦金悦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又不敢得罪她,只能继续挤着僵硬的笑。她摸了摸眼睛:“啊,应该是晚上没有睡好。” 说着,她顿了下,看了眼病床上无声息的女人,哀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为了我妹妹愁的。” “哦,怎么个意思?” “连舟要娶我妹妹,姜小姐你肯定是知道了吧。”浦金悦走到病床边,伸手想摸“浦隋玉”脸孔的样子,但大约是装不下去,就把本就盖得好好的薄被往上拎了拎,一直塞到了“浦隋玉”的下巴底下。 隋玉冷眼瞧着她虚伪的“姐妹情深”,想浦金悦一直恨她克六亲,为了装给姜不渝看,真是难为她了。 而隋玉本人,也被她这举动恶心的不行。 她偏过头,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反胃,冷冷道:“嗯,知道的。我还知道,浦大小姐极力反对,说我跟连舟先生是一对,差点让我跟我未婚夫翻脸。 隋玉故意又把话题绕回去,还把事情说得严重,浦金悦吓得都快窒息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扑的粉都遮不住,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真不知道……我看……我好几次看到您跟连舟在一起说话,就以为你们感情好……” “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说下去?”隋玉的声音更冷,吓得浦金悦立即闭嘴收音。 她冷冷瞧了眼浦金悦,耍够了她,隋玉才道:“‘浦隋玉’已经是个植物人了,能不能醒来还得看天意。你与周先生夫妻恩爱,下半辈子有人照顾。” “那连舟先生愿意为你承担了这个负担,负责起‘浦隋玉’的下半生,他都不介意了,你反对什么?” 她绕着浦金悦走了一圈,慢声道:“我听说,当初连舟先生进入浦氏,周维朗先生还很是支持,双方合作的也开心。这要是成了亲戚,不是更好吗?” 隋玉从浦金悦阻拦连舟婚事上判断,双方已经翻脸,并且摆到了台面上。 浦金悦正要说话,连舟进来了。 连舟看了眼隋玉,微微皱了下眉毛,再跟浦金悦打了声招呼。从他的语气来看,他是放低了姿态的。 浦金悦微抬着下巴,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道:“不管你说多少次,我是不会同意你们的。” “当初,你弄个不明不白的人来,差点把我妹妹弄死,现在又说要照顾她,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浦金悦当着外人的面,毫不客气的给连舟摆脸色,意图把姜不渝拉到她这边阵营。 隋玉站在一旁安静的当个观众。 她看了看连舟,只见他低垂着眉眼,脸孔在阳光下有着病态的苍白。西装下削瘦的肩膀从斜侧看,已然能看见那微微突起的蝴蝶骨。 隋玉像是突然被刺了下,心脏一阵针刺似的紧缩。 记忆中那个一脸阳光的男人,已然没有了温暖的笑,变得阴郁寡欢。 从她昏迷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了。这漫长的时间里,都是连舟在守着她。 他既要防着浦金悦夫妻,又要稳住公司,在这种情况下,他还顶着来自连家的压力…… 隋玉捏了捏手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在她在努力完成姜不渝的心愿却将心迷失时,有一个人的心,从未动摇过。 她总在心里说:北城一切有连舟…… 她放心把自己交给连舟,信任着他,可却没有想过,她凭什么这样心安理得的依赖连舟…… 指甲掐进肉里的刺痛,让她恍然惊醒过来。 她看着连舟安静的给“浦隋玉”推拿,听他说:“‘隋玉’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已经联络了董事会,一切,都在董事会上决定。” 他转过头来,定定的瞧着浦金悦,那微微发红的眼睛里,似藏着什么武器。 他突然的强势让浦金悦的心头猛然一颤:“你什么意思?” “这是家事,‘浦隋玉’姓浦,怎么就要公司董事会决定她的婚事?” 连舟忽然看了眼隋玉,那眼神让隋玉不安。 他想干什么? …… 咖啡厅里,隋玉将点单递给服务员,她要了一杯拿铁,连舟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过了会儿,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东西送上来。隋玉看了看那杯清澈通明的白开水,问道:“看你脸色不好,为了婚事烦的吧?” 连舟淡淡看她:“我以为你会很生气。” 毕竟,他把霍衍引来了医院。而姜不渝曾让他保密,她与“浦隋玉”的师徒关系。 隋玉低头,搅了搅咖啡,淡然道:“非常时期,我能理解。” 她抿一口咖啡,觉得这咖啡豆不够纯正,就放下了。她道:“况且,你的澄清,让霍衍跟我的关系也缓和了。” 连舟看她身上的红色呢大衣,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两人再无别的话可说,气氛有些尴尬。 隋玉抿了抿嘴唇,把服务员叫过来,同样叫了一杯白开水,又点了一块蛋糕,她问连舟:“你要吗?” 连舟摇了摇头,隋玉就没再说什么了。 当服务员再次把东西送来时,隋玉瞧着那蛋糕,其实没有什么吃的胃口,但还是挖了一小口,放到嘴里。 连舟看了她一眼,道:“不说点什么?” 隋玉咽下润滑的奶油,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连舟瞧着她的脸孔,微微出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婚事,竟然想听听她的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 他失笑,道:“那就说些祝福的话吧。那是你的师父。” 隋玉微皱了皱眉,深吸了口气,还是在祝福之前,把疑问先问了出来:“之前不是说,何应在老先生能够治好她?怎么这么急,在这个时候要谈婚论嫁?” 连舟的表情肃然。他道:“我原来打算趁着浦金悦夫妻为那女明星闹得不可开交,无心盯着这边时,把‘隋玉’转移出去,但周维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浦金悦哄住了。” 说着,他停顿住,微微眯起了眼睛,握着水杯的手骤然用力,隋玉看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意识到那时还发生了什么。她的呼吸微微抽紧:“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 连舟望着她:“姜小姐,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之前,你曾经给我发过一封邮件,提到了镇静剂?” 隋玉呼吸微窒,点头:“但是,你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我以为……” 那时候,她托了私家侦探去查的,私家侦探偷了替换下的药瓶药剂拿去化验,查出了镇静剂的成分。 她以为,连舟没有任何动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而他没有揭露出来,是有别的什么忌惮。 连舟道:“‘隋玉’的昏迷,牵动着整个公司的动向。这个时候,哪怕有一点点的负面新闻传出,外面都会渲染成浦氏内斗,管理混乱,浦氏的上下游客户都会抽身而去。尽管这是事实,但只要不捅破那层纸,一切就还保持着平衡。” “查出镇静剂的成分又如何?这件事只能内部调查,只要浦金悦不承认,她甚至可以反咬一口,那是我安排的。” 连舟讽刺的笑显得苦涩:“她是‘隋玉’的亲姐姐,唯一的亲人,她能够以姐妹亲情推脱一切责任。而我,只是个外人……” “我在公司身居要职,在这个时候,只要动一动心思,公司大权就落在我手里……浦金悦会以这个理由,把镇静剂推在我身上。” 隋玉的呼吸低沉,确实,哪怕提出有人要害“浦隋玉”,用镇静剂让她永远保持沉睡,但没有证人,就无法证明,是谁对她用了药。 她道:“所以,在你被浦金悦阻止转移师父时,你提出来要与我师父结婚,就是要以亲人的身份,保护她?” 连舟:“只要‘隋玉’一天姓‘浦’,浦金悦就永远以她唯一的亲人自居,可以掌控‘隋玉’的一切。” 隋玉想到了什么,道:“那医生……只要找到医生……”随即,她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决了这个方法。 每天开的药单,需要有医生签名,药单上没有镇静剂。但不代表医生不会把不存在的药放在里头。 那段时间,给“浦隋玉”治病的医生有很多,就更不好找人。况且,还有护士“加药”的可能。 这件事,不公开查,只靠私查的话,就是一桩罗生门。 所以,连舟那时候提都不提,还让她也别再理会,除了不想刺激浦金悦夫妻之外,还有不想被她夫妻二人倒打一耙。 182 她给你打电话求救了? 连舟的脸色更沉了一些。 他道:“浦金悦没有什么脑子,但周维朗是个奸猾的人。他应是察觉了什么,自从那之后,没有再给‘隋玉’用药。我以为,他就此打住,却没想到,他已经做了别的准备……” “他找了一个医生,顶下了罪名,还指控是我指使他做的。” 隋玉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手一抖,那小叉子猛力的戳进了蛋糕里面,搅得那黑白色的奶油变得黑白错乱,手指也沾上了一些。 但此时,她根本顾不上手指是不是脏了。 她喉咙用力翻滚了下,艰难的消化着这个信息。 她曾想象过,在她看不到的平静表面下,肯定有着激涌,却想象不到,是这样的。 “那么……”她的声音有些变样,“他用这个威胁了你?” 随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如果周维朗用这作为把柄的话,完全可以把连舟逼出局。连舟会做的业务,他可以高薪聘请别的专业人员加入公司顶替他的位置。 连舟冷笑了声:“你觉得,他能威胁到我吗?” “周维朗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喝了口水后,接着淡淡道,“在这时候,那医生就消失了。那件事,无人再提。” 隋玉:“……” 他说的是“消失”,那名医生可能是离开了国内,可能是死了…… 在普通人看来,一个人的生死,是可以查得清清楚楚的,但其实在他们不知道的世界里,一个人的生死,其实就跟羽毛一样,很轻。 隋玉心里清楚,连舟即使是个私生子的身份,但他不是普通阶层。他有连家人的血脉,又是秦老爷子宠爱的外孙。若他蒙受污点,事情闹大,就不是什么浦氏争权那点小事,连家,或者秦盛文为了声誉,会不惜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到那时候,周维朗栽赃不成,自己也保不住要去蹲牢子。 周维朗害怕这一点,所以让那医生消失了。 他让“镇静剂”这桩事,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只要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即使连舟想查,也没有了任何的证据。 隋玉的心里沉甸甸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见识的够多,看到的肮脏够多,可其实,她并没有看到多少。 有些事情,即使心里明白,即使气得怒发冲冠,也只能接受妥协。 只为了,维持所谓的“平衡”。 隋玉花了几分钟平复了心情。 她拿了张湿纸巾,把手指擦干净了。 “连舟先生,刚才,我听你说,让董事会决定你与师父的婚事,我听你当时的语气笃定,是有了什么办法吗?” 连舟看她:“对。” “能跟我说说,是什么办法?” 连舟扯了下唇角,眼底闪着明亮的光。 隋玉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蓦然想起解语曾问她的话:你希望这件婚事成功吗? …… 从咖啡馆出来,隋玉的情绪挺低落的。 她漫步在大街上。 雾霾的缘故,街上没有什么人,街道冷清。 路边有一家宠物店,巨大的玻璃墙上按了猫爬架,几只猫挂在上头,懒洋洋的晒着并不温暖的太阳。 隋玉停下脚步,站在那猫咪前方,挡住了它的太阳,小东西懒洋洋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爽的跳了下去,换了别的地方睡觉。 此时,隋玉眼神是颓着的,她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自以为能做得很好,她把高冷的霍衍都拿下了,就要帮姜不渝达成心愿;她能文能武,一手建项目,一手把那些看不起姜不渝的人压得抬不起头…… 可是,她自己这边,却什么都做不到…… “姜不渝,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隋玉看着玻璃上姜不渝的倒影,捏紧了拳头。 这时,她是讨厌着姜不渝的。 要不是她自私的把她锁在这具身体里,她就不会任人摆布! 她的拳,抵在了那玻璃上,似乎那一堵玻璃,就是姜不渝给她设定的枷锁。她要打破这枷锁。 宠物店的老板留意到了外面站着的奇怪的人。 她走出来,站在门口防备的盯着隋玉,道:“小姐,我们这里的猫都很可爱的,你不要吓到它们了。” 隋玉猛地回神,扫了眼那店主,就转身走了。 她走向自己的车子,打开车门时,眼尾余光瞥到了什么。 她掀起唇角,手指紧紧抓住了车门把。 这个时候,她正缺点什么来发泄一下。 既然原身的事情,她没有插手的余地,那么,这些妨碍她的,就别怪她手狠! …… 回到霍家时,隋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与佣人打招呼,问霍衍回来了没有。 佣人回答她没有,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还没回来啊,这都第六天了。我在这大宅子里,跟谁都不熟,就不担心我不舒服么……” 隋玉小声嘟嘟囔囔,一个在擦桌子的女佣看了她一眼,拎着抹布走了。 到了晚饭时,苏佩文那边传话来了,让隋玉过去。 “大太太说,有些事儿想问你。” 隋玉正坐着看书,闻言抬头看了看那传话的女佣:“什么事呀?” “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女佣是苏佩文那院子的人,对隋玉不像霍衍这边的佣人那样恭敬,根本不怕她把她给开除了。 隋玉将书放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便跟着过去了。 一脚踏进苏佩文的院子,隋玉立即就感觉到了整肃的气氛。 到了苏佩文跟前,还未说话,苏佩文便先开了口。 她冷冷的盯着隋玉:“今天你出去了?” 隋玉点头:“是的。” “去见了什么人?” 隋玉看了眼苏佩文:“伯母,为什么您认为,我是去见了什么人,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逛街?” 一叠照片甩了出来:“因为这些照片上,告诉了我你不是一个人逛街!” “姜不渝,才五天时间,你就耐不住寂寞,跑出去跟别的男人约会。你把霍衍迷得晕头转向,就把所有人都当瞎子不成!” 隋玉蹲下身体,随便捡了两张照片看了看。 得益于现在技术发展,她一个小时前与连舟喝咖啡,一个小时后,这些角度精巧的照片就出来了。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洗照片怎么也得两三天时间吧? 照片里,她的表情是难受的,难受的不小心把蛋糕都弄脏了。 连舟的表情是凝重的。 在不知真相的人看来,就是一对有情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分开了。 隋玉还看到她的拳头抵着宠物店玻璃墙的照片。这在别人看来,像是她舍不得分手,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隋玉上一次听到“瞎”这个字眼,是浦金悦,那时,她暗自嘲笑浦金悦像个小丑。 但此时,苏佩文骂的这个字眼儿…… 隋玉道:“太太,这些照片,是谁给您的?” 她给这些照片的态度是不以为然,对递交照片的人,是纠察到底的姿态。 苏佩文:“姜不渝,我正在跟你说这照片上的男人,你扯别的人做什么?” “是我让人跟着你的,现在我要你说,你是不是脚踩两只船?因为连舟要与那植物人结婚了,他选择的是她,而不是你,因为你觉得,你比不上一个植物人,所以很痛苦?” “因为连舟的选择,你感觉对他感情无望,才嫁给霍衍?” 苏佩文一口气逼问,声声疾言厉色,恨不得把姜不渝撕碎了。 她的儿子,居然比不上一个私生子? 姜不渝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把她的儿子玩弄于鼓掌。 隋玉待她气息缓和了,开口道:“太太,这些照片,不是您找人拍的。在这个人没有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苏佩文一怔,皱了皱眉。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丫头竟然还在执著于谁给了她这些照片? 这时候,霍衍突然走了进来。苏佩文看了眼霍衍,冷声道:“她给你打电话求救了?” 霍衍道:“从公司到家里,开车要一个小时,姜不渝就算打电话给我,我也不会回来这么快。” 他低头,从茶几上捡起几张照片看,苏佩文心疼儿子,急道:“你别看了。” 霍衍捏着那几张照片看了下,晃了晃,淡淡道:“母亲,您不是个会找人跟踪偷拍别人的人。所以,姜不渝一直坚持说,要见那个给您这些照片的人。” 他的父亲霍项东身份高贵,即使他手上戴着婚戒,依然有不少女人主动送上门。可苏佩文从来不会找人跟踪他,调查他。 按照苏佩文的原话来说:我相信我嫁的男人。但若我看走了眼,我也会选择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个体面。 苏佩文是真正的名门出身,高傲,讲究体面,就像她现在,即使坐了轮椅多年,也从不见她颓废萎靡。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爱管事,霍家内务事落在她手上,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让别人看轻了她。 苏佩文即使不喜欢姜不渝,也不会做这种事来羞辱她的儿子。 闻言,苏佩文看了眼隋玉,急怒的情绪稍有缓和。 她看了眼霍衍:“这是你设计好的?是你让她出门,去见那个男人?” 所以,他才会在姜不渝被叫来这里几分钟之后,就现身。 其实,他一直在他的院子,没有出门。 霍衍道:“我曾经问过母亲,是谁在您面前嚼舌根。您不愿意说,那我就只能自己找了。” 他微偏头,朝门外看了眼,吩咐一旁站着的佣人:“去把霍柠请进来。” 183 这是护……护妻? 过了几分钟,霍柠姗姗进来。 她瞧了眼屋内的三个人,见这三人神色各异,但都绷着脸。 霍柠心知无缘无故的,不会突然让她过来。她打算沉默应对,打过招呼之后,就不说话了。 隋玉抿着嘴唇,像是个局外人,打量着霍柠。 她的指甲应该是今天刚做的,看上去很新,水钻一颗都没掉。 她大概还做了皮肤管理,整个人容光焕发,皮肤透着莹光,水润润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嗯,女人真是喜欢攀比的动物,她那天晚上不过逗了她几句,她便想东想西,跑去做美容了…… 隋玉必须得想点什么,才能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发生在十七楼那间vip病房里的事。 而霍柠此时站着,接受者隋玉冷淡的打量,渐渐开始沉不住气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把她叫来什么都不说,一个个都盯着她看,好像她是罪人。犯错的明明是姜不渝,怎么她置身事外了? 难道姜不渝又诡辩了什么,苏佩文被她忽悠了过去? 越是沉默,霍柠越是忐忑,她忍不住开口道:“哥,你把我叫过来,又不说话,是要干嘛啊?” 言语间,是女孩子娇憨的撒娇。 霍衍眼神淡漠,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霍柠,霍柠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但又不得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拿了过来。 她的眉心立即皱了起来,看向隋玉,生气的道:“姜不渝,我还以为你老实收心了。没想到才忍了几天,就憋不住出去找那个男人了!” 她把照片朝着隋玉丢过去,想砸到她脸上,但两人隔开了些距离,那照片飞出她的手之后,便飘落了下来,躺在了地上。 隋玉垂眸,看了眼那照片。画面上,正是她拿纸巾擦手指,心思重重的模样。对面的连舟正看着她,也是一脸沉重。 隋玉把照片捡了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细尘,端端正正的将照片与其余照片叠在一起,好像那是她的个人写真,须得好好保管。 霍柠看得瞠目结舌。 这女人怎么想的,都被捉女干了,还能这样坦荡? 她看了看霍衍,他不生气? “哥,你被她下降头了吗!” 她又看向苏佩文,气呼呼的道:“大伯母,姜不渝身边有个朋友叫解语,会邪术,哥哥肯定是被她下降头了!” 苏佩文眉头皱了皱,这丫头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么没眼力见,还没看出来,他俩在干什么吗? 苏佩文揉了揉太阳穴,沉沉道:“霍柠,姜不渝有没有做错事,暂且放一放。现在是你的问题。”她看了眼霍衍,“你说姜不渝没有问题,那我就看看……” 霍柠有点儿慌,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 像是知道霍柠在想什么,隋玉懒懒开口,她道:“霍柠小姐,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霍衍看到这些照片,不是对我发火,把我赶出霍家,而是把你找了过来?” “这种事,如果是真的,作为男人,掩盖还来不及,能让你看?” “第三,霍衍还未生气,你就代替他发了火,又说我找朋友给霍衍下降。” “你这是自乱阵脚啊……” 她摇了摇头,觉得霍柠太笨了,适合读书,不适合宅斗。 霍柠呼吸微一顿,看了眼苏佩文,苏佩文垂着眼皮,理了理膝上毛毯。霍衍道:“你不用看我母亲,她什么都没说。” 霍柠心头一跳,小手捉紧了裙角。圆弧的指甲尖掐在掌心,那水晶钻刺着掌心皮肤,更加难受。 她怨毒的看了眼姜不渝,心道:我是霍家的大小姐,我还怕她不成? 她的呼吸微沉:“哥,不用钝刀子割肉似的对付我。我知道,自打你对这个女人上心,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 “没错,这些照片,是我雇了人,让他拍了送到大伯母这里来。在这之前,我没有看过这些照片。如果姜不渝什么都没做的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你也看到了,照片上面,她跟连舟之间,说得清楚?” “我们霍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姜不渝本就出身低微,那连舟又是个私生子,他们俩私下约会,被我的人拍到,这种东西也就在这屋子里给你们看到。那么如果是那些狗仔记者呢?” “如果,是被霍家的对手拍到,宣扬出去呢?” “即使姜不渝说她与连舟什么事情都没有,她也应该时刻谨记她的身份。连这点谨慎小心都做不到,她就没有资格做霍家的人!” 隋玉微微眯眼,她还道霍柠没脑子,但听她这一番话,无论她与连舟有没有私情,都落了个该滚蛋的下场。 但隋玉什么话都没说。 霍衍轻轻吸了口气,他道:“我知道,你对姜不渝有偏见。上一次,你打了姜不渝一巴掌,我让你在祠堂罚抄家规,你收敛不少。很长时间里,你都不再理会姜不渝,可你私下做的事情,是一点没少啊……” “姜不渝第一次来北城时,姜大丰去老宅闹事,他们一家,也是你去鼓动的?” 霍柠手指一颤,她没想到霍衍根本不接她的话,反而给她翻旧账。 她抿紧了嘴唇,气得眼睛发红。“哥,你真是被她下降头了,只知道维护她!” 霍衍提了音量:“我问你,是不是你!” 霍柠的手指掐得更紧了,梗着脖子不开口。 霍衍眯起了眼,隋玉看得出来,他怒气不小。 就听霍衍道:“姜小豪平平无奇,星探却找上他,经纪公司与他签约,又暗示姜家,姜不渝与霍家有关系,只要有霍家做靠山,就能当大明星……” “姜家没有接触经济公司的渠道,但是你有,你在背后推动,就是想让人看到,姜家一家的不体面。只要有姜家拖后腿,姜不渝就会被嫌弃,甚至觉得我会因此而厌烦姓姜的一大家子。” “这就是你打着的算盘?” 霍柠嘴唇动了动,看了眼抿唇不语的隋玉,冷声道:“她的家人闹事,凭什么是说是我做的?姜不渝说的?” 霍衍看了眼隋玉,声音低沉下来。他道:“姜大丰闹事时,姜不渝连夜把姜大丰一家赶出了老宅,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事情。依照她的作风,有人整她,她不该这么忍气吞声的。” “可是在那事情之后,她却什么都没做,甚至闭口不提,担了‘六亲不认’的名声都不在乎。” “那时,我还以为,她担着这名声是要立威,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惧怕她。之后,我有问过她,知不知道是谁挑唆了姜大丰一家,她只跟我嘻嘻哈哈,还是不肯说。” 霍衍说到这,停顿了下来。 苏佩文似是发觉了什么,眼眸微微一抖,看了眼隋玉。 隋玉捏着耳朵,无所事事似的瞧着角落的某处,还是不打算掺和进来的样子。 霍柠的梗得直直的脖子动了动,高冷的面色似是松软了下。她冷哼了声:“那说明她确实不知道呗?” “姜家的人贪婪,爷爷当年给了他们那么多钱,他们都挥霍空了。他有做名人的机会捞钱,铤而走险有什么不能的?” 霍衍:“我有说过,姜家人的钱都挥霍了?” 霍柠一愣,脸色微微发红,她闭上嘴巴,打算再也不开口的样子。 霍衍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她这是不打自招。 他道:“姜不渝在前些天,说了一个词‘家和万事兴’。” “不是她不知道谁做了这事,而是她知道息事宁人,她让着你,她也怕说了会让我为难。” “她说家和万事兴,她更是这么做了。” “那么你呢?你比她年长几岁,就为了维护你高高在上的霍家大小姐名声,对别人就能任意欺凌吗!” “霍家注重门风,重教育,重涵养。你躲在背后,随意摆弄你自以为是的聪明,你的涵养,哪里去了!” 霍衍一声厉呵,霍柠身子一颤,咬住了嘴唇,眼睛微微红。她万分委屈:“我没有!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霍家好!” 霍衍的脸色黑透了。他没有想到,霍柠偏执到了这个份上。 他道:“你暗地里撺掇姜大丰一家也就罢了,可你把我母亲当枪使,在她面前嚼舌根,颠倒是非。你看看你自己,照照镜子去,你的所作所为,还像个名门千金吗!” 霍柠吓得呜咽了起来,苏佩文皱着眉,发话了:“霍衍,她是你妹妹。她站的出发点与你不同。” 说着,她往外使了个眼色。 霍柠不是大房的,霍项南那边知晓,又要对大房不满,真的要教训,轮不到霍衍。 霍衍深吸了口气,淡淡看了眼霍柠。他道:“姜不渝是我的人,她要做错什么,由我担着。你记着,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霍柠呼吸一梗,愣愣的看着霍衍,似乎没想到霍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护……护妻?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二房霍项南夫妻见女儿迟迟不回去,便寻了过来。却见霍柠红着眼圈,眼泪汪汪的。 夫妻两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霍衍淡淡扫了眼霍柠,道:“霍柠与姜不渝有点矛盾,我让她们在这里说开了,已经没事了。” 霍柠在见面饭上就与姜不渝起冲突,所有人都知道,二房夫妇也就当霍衍为家人反对之事,正在努力沟通,当场没再多言。 霍衍还留了二房一家一起吃晚饭。吃饭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霍柠心知自己的事不能再被人知道,闷声吃饭,全场安静的很。 她倒也吃得下,一连吃了两碗饭,却没人知道,她这是把气往肚子里咽。 184 求婚 回南晖苑的路上,王美仪对霍柠一顿数落。 “……你就是没脑子。霍衍说,谁反对他的婚事就去说,你还真去说了?你什么时候见他做了决定的事情没做成?” “为了那喜乐城,董事会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人面把你四叔都骂了,你真是个拎不清的东西。” “再说了,他娶姜不渝,那是他们俩过一辈子,被人嘲笑的是他,以后顶多有她的地方,你离远点儿就是了。面和心不和,场面上做做样子,你不会啊?” 王美仪叨叨叨叨,霍柠本就一肚子火,忍不住怒道:“妈,你烦不烦!” 说完,她就拎着裙子跑了。 王美仪被她吼得一阵愣,捂着胸口缓过劲儿,对着丈夫委屈:“你看看她,在苏佩文面前又乖又孝顺,对我就大呼小叫的,到底谁是她亲妈呀!” 霍项南拧着眉,总觉得今晚的那顿晚饭吃得不上不下的。 但他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细细回想时,根本顾不上王美仪说了什么,说了她一句“烦”之后,就也走了。只留下王美仪瞪大了眼睛,兀自瞪着丈夫的背影喷气。 …… 梧桐苑。 女佣正在收拾餐桌,不时悄悄往客厅方向看一下。 隋玉剥开一粒葡萄,往嘴里放的时候,被霍衍拿了去。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把葡萄吃了。 隋玉瞧了眼正在喝茶的苏佩文,想这货怎么能当着他母亲的面这么不稳重,连小孩子的葡萄都抢。 最关键的是,苏佩文还未表态,他便先秀起恩爱,不怕惹她发火? 二房一家一走,尤其少了会活络气氛的王美仪,就安静了。 太安静,使得隋玉不得不做点什么来打发这种尴尬。 她只能又剥一粒葡萄,这回,她没往嘴里塞,剥干净了,就放到小碟子里,随便霍衍什么时候吃。 她发誓,她绝不是在做什么贤妻的样子。 “咔哒”一声轻轻合盖子的声音响起。苏佩文开口道:“好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霍衍看了眼隋玉,对她道:“你手脏了,回去洗手。” 隋玉:“……” 手脏了,洗手就是,这边哪个地方不能洗,要她回小院去,还不是想把她打发了,跟苏佩文说悄悄话? 但她是个识时务的,冲着苏佩文微微点头示意,便起身离开了。 霍衍捡起碟子里的葡萄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咽下,道:“母亲,现在您知道,姜不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苏佩文凝眸,瞧着那晶莹剔透的绿葡萄,淡淡道:“想不到,那孩子有这样的胸襟。这点,确实很多名门千金都比不上她。” 豪门之中,为了那掌权人的位置,大多争得你死我活。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拼尽全力打压对方,兄弟姐妹之间,父子之间,夫妻之间……各人各心思。 像是姜不渝这样顾全大局的,倒是少见。 她眼眸微动,问:“也许,她就是做做样子,博取你的好感?” 霍衍扯了下唇角,道:“母亲若这么认为,也可。”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剩下的那小半碟子葡萄没再碰。 男人叠起了长腿,身子闲适的斜靠在沙发扶手上,道:“姜不渝就算是做样子,也是做给别人看。她已用她的方式做到了霍太太该有的样子。” “母亲,在这件事中,如果是你,你也会选择忍耐的吧?” 霍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父亲亡故,所有人都觉得大房就此衰落。二房、四房的人背地里没少打压她。可母亲从来都是端着笑,不在老爷子那里诉苦求主持公道。 后来,他被老爷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大房又有了曙光,二房、四房忌惮了起来,怕遭报复,但母亲从来没对他们做什么说什么,还是一样和气。 他的这位母亲,也就背地里对着他这儿子发脾气。 说白了,这就是对自家人,与对外人的态度。 姜不渝不也是如此吗? 在她眼里,自己人,她就怒,对着可亲可不亲的人,她太能装了。 苏佩文嘟囔:“我又不是小门小户的,怎么会有那种亲戚。” 霍衍笑了笑,他道:“我知道,母亲在意她没有背景,将来不能帮到我。这点,我也曾想过。但母亲,有件事,现在我可与你说一说了。” 他顿了顿,把姜不渝与老爷子的一年赌约说了出来。 苏佩文怔住:“你们……还有这事儿?” 霍衍点点头:“起初,我也以为姜不渝做不到,我也等着一年之后就能摆脱这桩婚事。可姜不渝证明了她自己,她有能力坐稳这位置。” “我后来发现,姜不渝她本人,就是她自己的大靠山,她哪里需要靠什么别人。” 有的人,靠身后一支强队伍,姜不渝她自己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虽说,姜不渝总打他的旗号,但那旗号,多半是吓唬老宅的佣人,让那些人对她放尊重点。但她在旭塘镇上做的事,是完全靠着她自己。 还有她与秦盛文的交情。他当初只是引荐了一下,就差点被那老头挖了墙角。 说到连舟,霍衍又把事情澄清了一下。“姜不渝与‘浦隋玉’有交情,霍柠针对姜不渝,在您面前颠倒是非,母亲……” 他想说不要只听一人之言,苏佩文打断了他。 她道:“霍衍,不管霍柠是不是颠倒是非,有句话,她说对了。有些人,他们是会利用时机的。今天的事,如果真被别人拍到,流言就起来了。” “没有人在意,他们是不是清白,他们的目的是抹黑你,根本不需要真相。” “姜不渝她不懂得避嫌,就会为你惹祸。” 霍衍的呼吸微沉,没再说什么。 苏佩文看了他一眼,道:“霍衍,我做母亲的,希望的是你开心,能够有人为你分担,陪着你过这一辈子。我知道你的脾气,你这个人,跟你父亲一样,责任心重。娶了这个人,一辈子都不变。” “所以,我才希望你对待婚姻务必慎重。我可以不在意姜不渝的家世背景,但有些事情,我是介意的。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即使你是个男人。” 做母亲的,永远是儿子面前的盾牌,是要守住他的。 流言蜚语是利剑,她不允许那种可能发生。 “姜不渝若及早意识到这点,与连舟保持距离,哪怕他们是商讨‘浦隋玉’的病情,在场多一个医生,或是别的什么第三人,都不会惹什么闲话。” 霍衍表情凝重,他道:“姜不渝这次,是为了引出霍柠,与我打的配合。” 要说他怎么觉得姜不渝与他越来越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们便能各自行动,一个当饵,一个收网。 霍柠无所遁形,他也为她讨了公道。 “姜不渝是个聪明人,经此之后,她不会再被人抓到把柄了。” 霍衍走时,带走了那半碟子葡萄。 苏佩文瞧着那块空了的地方,再瞧了眼另一个放果皮的小盆子,无语的揉了揉额头。 …… 霍衍的小院,有一处露天阳台,往日里他想透气的时候,就上来抽根烟。 此时隋玉站在护栏前,瞧着远处愣愣出神。 十二月的夜极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成白雾。隋玉透过那忽浓忽薄的白雾,看远处有冷光反照。定睛一瞧,原来是靠着主楼的那方池塘。 因着这边楼台地势高,才能将那池塘看得清楚。 隋玉想,这处设计,大概是让人欣赏夏天荷塘的。冬月里,荷花荷叶全都枯萎,那水面也冻住,成了一面镜子。 她忽然想到了南城霍家老宅前的那条河道,不知道有没有结薄冰了。 她在南城待了那么长时间,在河岸边徜徉了许多次,竟然没有弄条船,在河道里走上一圈,有点可惜了…… “哎……” 她轻轻叹气,又呼出一大团白雾。 身后有人抱住她:“这么冷,跑上来干嘛?” 霍衍回到小院时,没看到隋玉,问了佣人,说她在露台,他便上来了。 她衣服穿了很多,裹得臃肿,倒也不担心她受冻,他便静静瞧她在干什么,或者听听她背地里说了他什么坏话。 可看了她半天,只听她叹了一声气。 霍衍穿过她臃肿的羽绒服腋下,摸了摸她的手。她手里揣了个小手炉,掌心热烘烘的。 他又低头,贴了贴她面颊,冷冰冰的,被风吹得一点热气都没了。 他贴着她的脸捂着她,问:“叹什么气?” 隋玉微偏头,瞅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道:“后天就是大雪,你不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吗?” 霍衍瞧她那委屈的小眼神,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天上悬挂的月亮。 他们就要领证结婚,反对他们的人也都协调了矛盾,婚嫁要准备的东西都正在筹备,很快就能好。 还差什么? 隋玉瞧着他百想不出,找月亮问答案的模样,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 霍衍低头,看到那白白净净的小嫩手,听着女孩无奈的道:“我是个女孩子,都不值得听一声求婚吗?” 隋玉心道:大直男,别的都好,就是不怎么浪漫。 霍衍“唔”了一声,居然应和了她一声,煞有介事点头的道:“确实应该。” 他松开抱着她腰的手,与她那手十指交缠了起来。 “姜不渝,我们结婚吧。” 他不说“嫁给我好么”,也不说“请你嫁给我”,就这么一句以句号结尾的,语气笃定的“我们结婚吧”。 就像她早前与他商量说,等喜乐城项目确立就结婚时一样。 他们已经彼此认定,一句结婚吧,就是未来生活开启的宣言。 隋玉倚在他的肩膀,抬眼望着天上的月,心事只有月亮才知道。 185 服务周到 霍衍不会知道,对他而言,一句“结婚吧”,就是未来生活开启的宣言;对隋玉来说,是她寄宿灵魂的结束。 她就要走了,所以,想听他亲口说一句求婚的话,就当……是这段漫长旅行的礼物吧。 隋玉轻轻转过身体,与他面对面,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过。 她摸摸他的眼睛,冲他笑:“霍衍,你的眼睛长得真好看,像星子。” 他搂着她的腰,蜻蜓点水的亲她的唇:“就只有眼睛?” “嗯……鼻子也好看,像山峰挺拔。” 霍衍:“除了鼻子呢?” 隋玉:“眉毛也好看。” 霍衍:“不说像什么了?” 隋玉嘟起小嘴:“又不是写小作文……” 霍衍亲亲她的眉:“你看了那么多,不是随口就来?” 两人幼稚的一问一答,说哪里好看,就亲哪里,但隋玉没有反过来让他说,她哪里长得好看。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她浦隋玉啊…… 隋玉眼睛里有笑,可眼底深处,藏着她不能被人看到的不舍和难过。 她想好好珍惜这一刻,双臂抱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紧紧的贴着他的。 此时,她突然生出悍匪一样的霸道,像是想从他那里抢些什么出来,藏在她的记忆里,谁也带不走…… 她的后背抵在护栏上,他将她拥在怀里,炽热的吻,可抵冰冷风霜。 也许心里藏了太多事,满得就要溢出,化作了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霍衍许久没看到她掉眼泪,擦着她湿漉漉的眼角:“怎么哭了?” 隋玉将头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看到她更多眼泪落出来。她闷声道:“冷哭了。” 霍衍一怔,想姜不渝是江南的女孩子,北城外面零下十几度,洒水成冰。他揉乱她的头发,失笑道:“冷还跑上这么高的地方。” 他敞开大衣,将她包裹进来,抱着她轻晃,说道:“说吧,明天想去哪里玩?” 隋玉抬头,只看到他微微泛着青色的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 霍衍:“我给他们定下了七天的时间,我以为你会等到明天再动手,可你选择了今天出门。你把事情了结在今天,不就是想留一天时间做点别的事情?” 隋玉笑了笑,要说怎么感觉跟他太有默契了呢? 男人又说:“明天之后,你就是已婚妇女了。想享受最后一天单身生活,还是……”他垂眸看她。 隋玉的小手钻进他的毛衣里取暖,咧开粉唇:“霍先生可以陪我去滑雪吗?” …… 这天夜里,两人便取了车,前往北城的滑雪胜地。 梧桐苑的佣人瞧着夜色里越来越远的车尾灯,背地里议论。 “大少爷越来越不稳重了。什么时候不能去滑雪,这时候出门,天亮都等不及了吗?” “你不懂,这叫说走就走的旅行,年轻时候才应该做点热血的事情嘛。” “姜小姐花样多,大少爷少年老成,跟姜小姐在一起之后,才像个年轻人了。我觉这样好。” “……” 佣人们背地里的议论,被不远处的苏佩文听了去。她不大高兴,道:“结婚后再去蜜月旅行,这都等不及。小家子门户的就是性子野,没个定性。” 她身后,章裕恒瞧着在转弯处消失了的车尾灯,笑了笑道:“你在不高兴自己的儿子别的女人抢了。” 苏佩文瞪了他一眼,章裕恒握住把手,将轮椅换了个方向,往温暖的壁炉推过去。他道:“说起来,你也很久没出去旅行了。” 炉火将苏佩文的脸映照成红色。她对着炉火搓了搓手,道:“霍衍打算领证之后,在一月之前大婚。他婚后要是安排蜜月旅行,家里还得我看着。如果要旅行,就要在他大婚之前。” 章裕恒有些意外她的回答。 他说她很久没出去旅行,是真的很久,她十几年未出过远门了。 苏佩文总说自己行动不便,有时候就连宴会都不愿去参加,让其他两房太太去参加了。 “你……” 苏佩文沉了口气,看向石桥的方向。 今晚,石桥上的烛火再次点亮了。橙色光芒闪耀,远望如一把镶嵌了美乐珍珠的圆弧发钗。 兴许是小情侣之间的甜蜜互动也感染了别人,又兴许是那桥勾起了苏佩文积淀在心中的回忆,苏佩文今晚的心情有点不一样。 章裕恒惊喜之余,说道:“你愿意就好。想去哪里?” 但此时,两位都没想到,这个旅游的念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再被提起过…… …… 霍衍让助理在滑雪场附近订了民宿,两人抵达住宿地点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民宿老板早就烧热了壁炉,进入屋子,隋玉鼻子痒痒的,先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往柔软的沙发上一坐,晃着穿得鼓鼓的小腿,感叹道:“有个力气大的男朋友就是好啊。” 霍衍比她慢一步进来,手里拎着一大包行李袋。 因为只出来玩一天,准备的东西不多,两人所有的东西塞在一只行李袋就行。 她趴在沙发扶手上,瞧着霍衍把行李袋放在楼梯旁边,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 她看他每一个动作,都觉得舒服。 她跳起来,像个小媳妇一样跑过去把他的衣服接过,挂在衣帽架上,顺手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扭头又问他:“饿吗,要不要来点宵夜?” 霍衍瞧她那勤劳小模样,微眯了下眼,冲她招招手,隋玉走过去,他将她的脖子一勾,拉到跟前,另一只手点了下她的鼻子:“这么乖?” 隋玉:“霍先生开车,又当了劳力,作为女朋友,当然要服务周到。” “服务周到……”霍衍咀嚼着这几个字,漆黑眼底微光闪烁。 隋玉瞧着他那眼神,感觉自己就是那盘宵夜。 她咧咧嘴:“吃什么?我先去冰箱看看……” 她从他臂弯钻出来,刚走了两步就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他顺势将她拦腰抱起,往楼上走。 片刻之后。 隋玉坐在大床上,她觉得自己此时像是一颗笋,剥了一层又一层。 剥她笋衣的是要啃了她的那位男士。 隋玉昏昏沉沉的想,他不是吃素的吗? 哦,她现在是一颗笋呢…… 但当她全身发热,准备好一切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一声什么声响。两人吓了一跳,抬头往窗边看,原来是枯树枝被风刮在了玻璃上。 屋子里没有灯火,只有白雪反照的月光,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霍衍下来,去把窗帘拉上之后,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隋玉还是怕黑,把壁灯打开了。 她在昏黄的灯光下欣赏霍衍的身材。 宽肩窄腰,长手长脚,做模特都嫌浪费。 这样玉雕一般的男人,适合珍藏,关在屋子里头不让别人看见。 这时候,隋玉忽然明白,为什么霍衍的穿着偏保守。他穿西服套装时,从不在外面解开衬衣扣子。如果只穿衬衣,里面还要再加一件汗衫。 “感谢苏佩文女士,把霍先生教得这样好。”她裹着被子,托着下巴色,眯,眯的看他。“男人一定学会要保护自己,这很重要。” “什么?”男人拎起被子抖了抖,将她从里面抖落出来。他再将被子一扬,把自己也遮掩进去。 隋玉抱住他温暖的身体,一本正经道:“我在想啊,你这玉一样的人,被别人看到是要被吃了的。” 霍衍啃了口她的下巴,让她胡说八道。他搂着她,却没再有更多的动作。 隋玉看了看他:“还……继续吗?” 霍衍侧头,顺了顺她的头发:“弄痛了,明天还怎么滑雪?” 隋玉顿时脸色爆红,热得快熟了。 她都不知道这人开起腔来,她是招架不住的。 “霍先生,我觉得你有点变坏了。”她仰面看着天花板,嘟嘟囔囔。 霍衍却沉默着没有接话,只看着那窗帘上缠绕的花纹。 安静时,可以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像在哭一样。喜事在前,却闻哭声,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乐章。 …… “姜不渝,你去哪儿?” “霍衍,你怎么走那么慢,你快点追上来。” 前面,那个女孩跑在雪地里,像是个精灵一样,跑得很快,长发在雪雾中飞扬。 漫天的白色里,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孔,但觉得那身影飘逸,一点都不受厚厚积雪的影响。 她不是怕冷的吗,怎么穿得那么少。 她跑得太快了,很快,他就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姜不渝?” “姜不渝?” 他一声声唤她,忽见她踩着滑雪板从上面滑下来,经过他身侧时,他伸出手想拦住她,她却哧溜一下从他旁边蹿了过去。 没影子了。 “姜不渝,回来,谁让你一个人跑那么远。” 他跑过去找她,却没看到她出现。 “姜不渝!”霍衍发火了,这丫头要是被他抓到,他肯定要狠狠揍她一顿了。 “霍衍……” 远处的灌木丛中,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声音缥缈,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孔,却听她无奈的一声叹息,模模糊糊的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又见她转身,往大山里走去了。 霍衍急了,冲着她吼:“姜不渝,你给我回来!” 那人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一直走一直走,消失在了茫茫雪雾里…… 186 领证,归来 霍衍猛地睁眼,正看见前方花枝缠绕的紫色天鹅绒窗帘。 他粗喘了声气,身上大汗淋漓。 怀里,女孩睡得正沉,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他摸摸她的脸,温温热热的。 她的面孔真真切切的,就在他眼前,没有消失。 他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女孩大约是觉得闷气了,哼哼唧唧抗议了两声,迷迷糊糊睁开眼:“霍衍,你怎么了?” 霍衍亲亲她的额头,道:“你踢我了。” 隋玉哼了一声:“我才没有。我睡相好得很。”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没再闭上眼睛睡着。 刚刚,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对他告别来着。 但她好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第二天,两人好像都忘记了做过的梦。 他们起床洗漱,隋玉做了早餐,吃过早饭之后,两人裹着滑雪衣进入滑雪场。 因是工作日,滑雪场的游客没有周末那么多,但依然有不少小情侣来了。 隋玉还是第一次来滑雪,问霍衍:“你会吗?” 霍衍点头,他不是那么古板沉闷,只顾着工作,什么娱乐都没有的。 隋玉瞅了他一眼,道:“我不会,你要教我。” 霍衍给她戴上帽子:“知道。” 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在南城可怜兮兮长大的女孩子。 隋玉戴了一顶红色的帽子,两侧护耳边垂下来,扣子在下巴勾上,将她的小脸完全包裹在里面。 霍衍看了看,她穿得厚重,不像梦里那样轻盈,肯定跑不起来了。 他推推她:“走两步我看看。” 隋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依言往前走了几步。 霍衍数着她走了五步,就让她停下了。“嗯,可以了。” “像个短手短腿的笨熊一样,就算神雕来了都叼不起来的。” 隋玉:“……”他是笑话她来的吧? 但她看着长手长脚的霍衍时,就笑不起来了。 他穿着那么厚的滑雪服,依然有种玉树临风的气质感,个子高的人就是有优势。 隋玉酸溜溜的撇撇嘴,打算暂时不看他。 一对小情侣从前面的小木屋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绿壳乌龟玩偶。 隋玉好奇的指了那边一下,问他:“那是干嘛的?” 霍衍瞧了一眼:“垫屁股的。” “那我也要。”隋玉拉住她,也要去租那乌龟。她可不想屁股摔成四瓣。 霍衍由着她,两人去那木屋。隋玉拿到乌龟时,往身后看了眼,感觉很蠢的样子。 霍衍拧眉,瞧着那绿壳子龟。 他很长时间没看到姜不渝穿带绿的衣服了,但对这颜色总喜欢不起来。 “别戴了,蠢。”他一把摘下那龟,又还给了老板,“不要了。” “租金不退的。” 霍衍没理老板,板着脸把隋玉带走了。 隋玉扭头看他:“你干嘛呀,花钱租的呢。” “不滑了。”他突然说。 隋玉愣了愣,但见他沉默的看着远方雪色,她抿了下嘴唇:“那我们去坐缆车吧?” 霍衍看她,隋玉抱着他的手臂轻晃:“来都来了。你上次游乐园也没好好陪我玩。” 于是,两人又去退了滑雪板,空身坐缆车去山腰上。 隋玉望着下方,缓缓经过的松树林,握着霍衍的手一刻都没放松过。 并非她恐高,而是只想这么握住他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这具身体里消失,也许是明天,也是大婚那天,但也许……就是下一秒。 连舟在浦氏的董事会上,怎么让婚事决议通过,她都不去在意了,只是想跟他好好道个别。 到了山腰上,隋玉找了一棵松树,让霍衍站在那棵松树下,然后她对着那棵树一通猛摇,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的落下来,落了两人满头满肩。 霍衍冻得脸都青了,龇牙瞪她:“姜不渝!” 隋玉笑嘻嘻的抱住他,不让他掸去那雪。她道:“你看,这不就是白头到老嘛。” 她掏出手机,调出相机功能拍了照片,然后却呆呆的看照片上的人。 眼睛有点酸。 她终要割舍这十个月发生的一切,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照片上的人也不是她,拍下来干嘛呢? 她按了删除。 霍衍看她,问道:“怎么删了?” 隋玉将手机抄进口袋:“衣服穿太多,太丑了。” 霍衍看她一眼,觉得这丫头怪怪的,又听她说:“应该拍你昨天没穿衣服的样子。你不听话,我就把照片发网上去。” 霍衍从地上抓了把雪,往她脖子里塞。 “呀!”隋玉凉得大叫,也抓一把雪跳起来作势要报复回去,却被男人一把抱住了腰。 隋玉双脚离了地,被他结实的手臂稳稳抱着。 霍衍仰头看着手里抱住的女孩,她的笑脸在阳光下灿烂如绚丽的花儿,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舞。 这是他的小媳妇。 他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来。 隋玉低头看他,忽觉眼前一亮。 在他的指尖上,捏着一枚钻戒,透明、闪耀。 但还是没有他的眼睛好看。 “姜不渝,如果你觉得这枚戒指好看的话,就把手指伸进来。”他说。 他的手臂依然抱举着她,那只捏着钻石的手也抬着。 隋玉望着那戒指,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他肯定是想拿着这枚戒指求婚的,被她昨晚先要求了。 她不知道,他原来是打算怎么对她求婚的,但像是这样举高高的求婚仪式,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点意外,想不到大直男还有这样的浪漫。 隋玉眼睛有点湿润,把手指钻了进去。 待她戴稳了戒指,霍衍才将她放下。他瞧她红红的眼角,问她:“什么感觉?” 隋玉低着头,抚着那晶莹透亮的钻戒,唇角上扬着:“你的力气真的好大。” 霍衍揉揉她的红帽子,隋玉的视线这才从戒指上移开。她看他,他的手指点了点嘴唇:“盖章。” 隋玉扬唇一笑,踮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下:“你还知道盖章?” 霍衍想,要跟上年轻人的想法,可不得上网查一查。 …… 但真正的盖章,是在民政局里,在红本子上敲钢印。 隋玉此时站在办事大厅里,脑子里是空白的。 这一天来了,她既希望早完事早解脱,又希望不要那么快。 她的心跳跳得特别的快,茫然的看着办事员在那说一些有关的婚姻条例。 她模模糊糊的听到那个女工作人员说:“你是自愿要嫁给霍衍这个男人的吗?” 她想点头,可感觉头重脚轻,脑袋不听她使唤。 她想,大概是昨天在滑雪场着凉了,都怪霍衍往她脖子里塞雪。 “姜不渝,你是自愿要嫁给这个男人的吗?”工作人员又问了一遍。 隋玉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想对他笑,想说她愿意,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控制的往下坠去…… …… 隋玉缓缓的睁开眼睛,刺目的光落在她瞳孔,她难受的闭了闭眼,等适应了光,再度缓缓的睁开。 天井里种了一丛芭蕉树,叶子是绿的,但没有春天时那么精神。 眸光微转,她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白孔雀形台灯。这是她在云城的一家展品店看到,带回来送给连舟的礼物。 她说,她看到这盏台灯就想到他本人,又骄傲又漂亮。 那时,连舟说她没眼光,挑这么花哨的礼物,不懂他的品味。 可他却把这盏台灯放在了这里。 她再轻轻转头,看到了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灯。 那是连舟拉着她去家居城精心选购的。 他的要求很多,造型不能太简单又不能太复杂,不能太遮光又不能太亮,要方便拆卸清洗,又要够安全,不会在他睡觉的时候灯罩砸下来…… 所以最后,她推荐他买了这盏六角星芒造型的灯。 这里,是连舟的私人住宅——望晴湖别墅。 这宅子是他自己设计建造的,用他拈叶斋赚到的第一桶金。 隋玉从图纸时就看过这栋宅子,在建成之后,连舟拉着她到处买配件买家具,所以,她熟悉这儿的每一件物品。 “呼……”隋玉沉沉的吐了口气,她回来了…… 眼角,有泪划过。 她好像做了一个悠远的梦,梦里最后的画面,是她在跟一个叫霍衍的男人领证结婚。 工作人员问她,是不是自愿嫁给那男人。 回答完“是”后,她要在那红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应该是在那一刻,姜不渝将她的灵魂送了出来。 姜不渝的愿望达成了,隋玉想,她是想自己签名,而不是通过她浦隋玉的手,在那张重要本子上写她的名字。 “呵呵……”隋玉轻轻的笑了出来,她应该为自己终于回来而感到高兴,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越笑落得越多。 总要离开的,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关系呢? 门锁轻轻转动了下,连舟走了进来。 看到那在笑的人,身体像是被点了穴道似的,僵定在了那里。 “隋……隋玉?” 又一个男人进来,看到睁开眼睛的隋玉,大步走过来,一把推开了挡道的连舟。那中年男人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她,掰开她的眼皮仔细检查一遍,又用小手电照了照,然后在她眼前比了个手势。 “这是几?” 187 我现在是连太太 隋玉无语的看着那比划的数字,将头撇向一侧。 还是这么二。 连舟见她动了,这才确定,她是真的醒了。 “隋玉?”他轻轻唤了一声,怕声音稍大一点儿,那声波就会把她震晕过去似的。 隋玉望着连舟,默默的,眼神中藏着难以言说的话。 连舟以为她沉睡太久,又怕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急问那中年男人:“陆医生,她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叫陆平,也是何应在收的弟子,只不过他是学了西医之后,再拜何应在为师学中医,比浦隋玉晚入门。何应在的学院太忙,就派了陆平守在这里。 陆平抄着手,偏头看隋玉,一脸为难的道:“眼睛发直,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视觉神经。刚才我问她话,她没回答,也不清楚有没有伤到听觉神经。另外,她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语言神经。” 隋玉听他的胡扯,更加无语了。 她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字艰难的道:“师……弟……我……听到你……说我……坏话了……” 她太久未说话,嗓音像是生锈许久的锯子锯木头似的,语速缓慢,声音又低又嘶哑。 但只要是她发出的声音,就够了。 连舟激动的眼睛都红了:“隋玉,你终于醒了!” 他握住她的手,那宽大有力的手掌都是颤着的。 陆平点点头,眼角也是微红,他拍了拍连舟的肩膀:“是啊,傻小子,她醒了……” 到底是一起在应山学堂学过医术的,隋玉还在学堂那会儿,陆平很是照顾她,把她当妹妹的。 他对着隋玉道:“我去给师父打个电话。”说着,他又顿了顿,对连舟道,“她刚醒,谨慎起见,你还是要带她回医院再做一番详细检查。顾钧是她的主治医师,在脑科是权威,他说没事,才是真的没事。” 连舟点头:“我知道的。” 此时,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留在她身边,好好跟她说会儿话,好好的看着她。 陆平瞧了他一眼,摇摇头,往门口走去。到门边时,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头对着隋玉道:“恭喜你啊,连太太。” 连太太? 这么说,他是成功了? 也是,如今,她人都在这别墅里了。若没有成功,连舟怎么可能成功把她转移。 若再晚一点,也说不定,浦金悦情急之下就再给她下药,直接弄死她了。 但此时,她是一个刚醒来的病人,要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她看着连舟。 连舟的耳尖有点发红。他的声音比她还沙哑,带着些许颤抖,道:“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不过这里面有原因的。” 他紧张的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汗都出来了。 他只知道,他所经历的那些,她一无所知,突然知道自己嫁了人,肯定无措迷茫。 连舟缓缓的,把事情挑挑拣拣的给她说了一遍。 隋玉配合的做了一些表情。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六芒星水晶灯,连舟说的那些画面在她脑中浮现。 但很平静,没有那么惊心动魄,远没有她身为姜不渝时,所知道的万分紧张。 连舟不想她刚醒来就听到太刺激的事,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述。 浦金悦是她的亲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她醒来听到的第一件事是她已经结婚,已经够刺激了。如果再听到她的亲姐姐一直试图让她昏睡,甚至想她死,这对她太残酷。 可现实如此,连舟又不得不告知她这些,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在她昏迷的时候娶她。 “……不过,我们只是举办了婚礼,等你彻底好起来之后,我们再领证。到时,我会再给你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连舟将她的手贴在脸侧,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细致的掌纹。 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对她温柔的笑:“隋玉,谢谢你,你能醒来。” 书上说,没有失去过,就不知道这个人的重要。 他太明白了,所以这一声谢谢,不足以道出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感激。 他感谢上苍,把浦隋玉还给了他。 他也感谢浦隋玉,谢谢她顽强的生命力,没有放弃她自己。 隋玉的手掌贴着男人的脸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瘦骨,几乎没有一点肉了。 她知道他一个人撑着的辛苦,可这样真切的感受到,还是让她的心里疼了。 “连……舟……”她叫他的名字,想谢谢他,可正攒着力气往下说时,感觉那握着她的大手忽的松了力道,垂在了枕头边上。 她偏头看过去时,见男人枕着她的手睡着了。 他的眼皮底下,有着一层厚厚的黑眼圈,想来与浦金悦恶战,为了那场把她抢过来的婚礼,已经许久没睡好。此时见她醒来,绷着的神经一松,生理上就受不住,睡过去了。 他在梦里,还不忘喃喃说梦话。 “我在这里,隋玉……我一直在的。以后,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许离开我……” 隋玉听着他的梦话,眼睛微微湿润,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不知道,距离霍衍领证结婚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不应该再去想了,那一切,都不再与她浦隋玉有关…… 她看着连舟的脸孔,手指轻轻的刮擦他的脸,无声问道:连舟,你知道南柯一梦吗? 眼角落下的泪,不知为谁而流,但隐落在枕头之后,她坚定的告诉自己:我现在是连太太。 …… 医院。 霍衍在病房守着,看那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的女人。 距离领证那天昏倒,姜不渝已是陷入昏迷的第三天。 二房过来探病,王美仪探寻的看了眼姜不渝,小声道:“姜小姐,该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霍项南胳膊肘给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闭嘴,再对着霍衍道:“霍衍,要不要给姜小姐再做个血液检查?” 霍衍的眉毛紧皱着,之前姜不渝就曾差点晕倒,还很是怪异的非常虚弱。后来,被他压着做了全身检查,在医院住了几天。 但那次检查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只是过于消瘦,医生开了很多补药。 再后来,姜不渝虽然还是瘦,但身体还算健康,蹦蹦跳跳,一点问题都没有。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晕倒,还陷入这么长时间的昏睡? 姜不渝晕倒,霍衍即刻就将人送进了医院。一连串检查下来,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甚至问了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霍衍一一作答。 各科医生会诊,最后给了他一个模糊答案,说姜不渝可能是过度劳累,身体陷入了自我防护,具体情况需要再观察。 对于一个大四学生,课业不算多,但姜不渝一直在忙小高村的事,要说她过于劳累也说得过去。 “不过是做了点小事,至于累得昏倒吗?”王美仪走出病房,摇晃了下脖子,“我看就是有什么隐疾。霍衍这妻子,不能娶。” 霍项南皱眉扫了她一眼,懒得再说她。 迎面走来霍项北一家子。 “老四,你也来探病吗?”霍项南打了个招呼。 霍项北“唔”了一声,看了眼王美仪,他身侧的小女儿霍晴乖巧的打过招呼,小声问道:“婶婶,姜姐姐真的是被山里的妖精附身了吗?” 姜不渝在领证那天昏倒,又加上两人前一天晚上夜出去山里,谜信的佣人私下已经议论开了。 “……在我们老家,新娘子晚上是不能出门的。姜小姐那么晚出门,肯定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们还没结婚,字都没签上,姜小姐不算新娘子。” “领证不就是结婚,都一样的。这不管是准备结婚的,还是刚办了婚事的,女人身上有喜气。在我们那乡下,说那些还没娶老婆就死了的男人,嫉妒别人结婚,专寻新娘子。大晚上新娘出门,就容易被那种东西盯上。” “我看姜小姐昏迷不醒,就是被那东西压……压上了……” 佣人之间传得玄乎,有的直接说姜不渝是被诡压身,后来话传到了章裕恒耳朵里,被章裕恒制止了。 但这些话,多少还是传到了霍家那些人的耳朵里,有人信,有人不信。霍晴小孩子一个,对鬼怪传说正是好奇的时候,见了人就问一声,想听听真假。 王美仪看了眼霍晴,道:“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姜小姐就是身体不好。” “我跟你说,可别在你大哥面前说这些,你会倒大霉的,听到没有?” 霍晴点点头,小嘴抿紧了。她是最怕她那严肃的大哥的。 霍项北领着女儿进去了,王美仪才在背地里道:“我看姜不渝那样子,说不上还真是被鬼压身了。项南,咱们南晖苑离他们院子那么近,要不要买点辟邪的东西?” 病房内,霍衍心里烦闷,霍项北一家过来了,他没心思招待,就让章裕恒代替了。 他找了个抽烟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以往,他只在心烦,或者太忙时抽烟提神,但这三天,几乎抽了他半年的烟量。 旁边有护士推着小车经过。 “……你听说了吗?十七楼的那个植物人醒了,这世界上还是要相信真爱的。” 188 送花探病 霍衍嘴唇衔着烟,打火机“哒”一声亮起火光。 他看了眼那已经走远的护士,她们说的,是姜不渝的那个师父——浦隋玉? 霍衍曾去亲自看过,浦隋玉因为车祸,已经昏迷了十个多月。 连舟守着浦隋玉醒来,已经在医院传遍,现在这个好消息刚出来,再次传遍了医院。 霍衍往电梯的方向看了眼,心里却莫名有种失落感。 连舟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姜不渝却昏迷了。 他看了眼亮着光的打火机,突然没了抽烟的心思,将那烟折断,随手丢在了垃圾桶里。 刚转身时,顾钧迎面走来。 霍衍微微皱眉,他不是在南城吗? 顾钧在他面前站定,看他的眼神奇怪。他道:“我听说你要结婚了,在这干嘛?” 他将他上下看过一遍,没见他有半点新郎官的喜气。 霍衍深吸了口气:“姜不渝,病了。” 顾钧微微瞠大眼睛:“病了?” 他偏头,看了眼面前的雪花纹大理石瓷砖,自言自语:“姜不渝病了,怎么没见解语那女人着急?不是好朋友吗?” 霍衍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顾钧摇了下头,又道,“既然认识一场,我顺便去探个病呗。哪个病房?” 高级私人医院,听起来楼层多,但因服务的是特殊阶层,每个病房都是独立的,最好的病房不止有厨房,甚至还有小会客室,陪护人房间,所以一层楼就只有几间病房。 姜不渝的病房,就属于这样的。 小会客室内,顾钧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文件跟笔记本电脑,一看就是霍衍把办公室搬过来了。 他两手扫开白大褂,拎了拎裤腿坐下,道:“你们还真奇怪,一个办婚礼就醒了,一个同样是婚事,却昏迷了。” 霍衍倒了杯水放他面前,问道:“浦隋玉真的醒了?” “嗯,不然我回来干嘛?”顾钧拎起水杯喝了口水,嘟囔,“搞得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顾钧是脑科专家,连舟托关系来请他,他对那病例又好奇,这才暂时来了顾氏旗下的医院。浦隋玉醒来,连舟送她进医院复查,顾钧便从南城回来了。 “我刚给她做过脑ct,没有问题。我觉得……她应该是在车祸里,受到剧烈冲击受损的脑神经,在长期的昏睡状态时得到了修复。” “人的大脑太精妙了,有很多神秘之处,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他才不信那帮人说的什么冲喜。 那些浦氏的老董事来看望浦隋玉,说什么早知道冲喜有效果,就应该早点让他们结婚,把那浦金悦狠狠骂了一顿。 顾钧自言自语,显然还沉浸在那怪异病例中。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霍衍:“你认识浦隋玉?” 霍衍淡淡道:“她是姜不渝的朋友。” 霍衍还记得隋玉跟他说的,与“浦隋玉”的渊源,替她保密时便只说了朋友关系。 顾钧点点头,唏嘘了一声:“那真是……的缘分。” 他本想加点什么形容词,但脑子里完全想不到什么词语来说这其中关系。 神奇吗? 这世界上无奇不有,顾钧做医生的,什么没见识过,他还见过妻子过世,没到一个小时,守病房的丈夫也因心肌梗塞去世了的。 姜不渝与浦隋玉是朋友关系,一个醒来,一个昏迷,也似乎说得过去。况且,那姜不渝又不是醒不过来,没准明天就醒了。 就只是巧合而已吧。 顾钧小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霍衍瞧着秘书送过来的文件,向来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再次打折。 他站起来,走到病房区。霍项北夫妇已经走了,霍晴自告奋勇留下来说要帮着照看。 “大哥,你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看看?”霍晴还是忍不住,小声提建议。 章裕恒看了眼霍衍,担心这丫头被骂,提醒道:“晴小姐,慎言。” 霍晴见霍衍脸色难看,结结巴巴道:“就、就当我没说。” 她打开软件,看上面的灵异,上面正写道诡压身这一章。女主的爷爷找了个小道士,也就是男主角来驱邪。设法坛,取鸡血引魂,桃木剑斩魂,紫金葫芦收魂,好不精彩。 要是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霍衍扫了一眼小丫头的手机,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道:“就要期末考试,不好好看书复习,乱看什么闲书。” 说着,就把她的手机给没收了。 他把手机递给章裕恒。 小丫头眼睁睁的看着手机被收走,欲哭无泪。“哥,今天是周末,我就玩这么一下下。” 她就是不想被关在家里看书,所以才打着看望小嫂嫂的借口来医院的。眼下父母都不在,就没有人管她了。 可遇上这大黑脸,比父母还凶。 霍晴万分后悔没有管住嘴,还是惹到了他。 霍衍不理她,看向还在沉睡的姜不渝。因为她昏迷了已经三天,医生给她打上了营养针。 要是再昏迷下去,就是上乳脂针了。 这也意味着,姜不渝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霍衍的情绪糟糕,脸色也就显得阴沉。霍晴想借口回家把手机要回来,都不敢开口。 “她只是身体不好……”他低声说了一句,霍晴没听清楚,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嘴唇紧闭着,疑惑难道她学习压力太大,有幻觉了? 在霍衍看来,姜不渝就只是身体不好。 她冬天落水,没人照顾她,她只能一个人养病,养了很久才能起床。 他又给了她压力,让她在一年内必须让他对她动感情,不然婚约就如老爷子说的,取消。 她既要忙学业,又为了喜乐城的事情劳心劳力。这对体质虚弱的女孩子来说,无异于耗尽心血。 她又要应付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赵喜瑞之流…… 她的身体还未养好,就跟着他来了北城,准备婚礼时,霍柠又给她使绊子。 她这一年里,跌跌撞撞……他却没有好好保护她,还…… 他每次想起来,在滑雪场他往她脖子里塞了一把雪,就后悔的要命。 霍衍从未那么后悔,没有照顾好这个女孩。他甚至还欣喜于有年轻人的那种恋爱感觉,觉得自己不沉稳,轻浮。 他后悔在工作上投入的时间太多,陪她的时间太少。 他大概,真的不是个适合结婚的人…… 章裕恒看他的脸色难看,那直勾勾的眼神,像是入魔了似的。 “大少爷?”章裕恒叫了他一声,霍衍回过神来,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章裕恒道:“大少爷,你太累了,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 霍衍的眉心皱成了一个疙瘩。他看了眼姜不渝,点了下头,希望一会儿进来时,她又活蹦乱跳,会跑过来对他要这要那了。 霍衍先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这才出去。 他本打算去花园散散步,进入电梯时,看到那按键,视线落在了“十七”这个数字上。 浦隋玉好歹是姜不渝的师父,她醒来,应该去看看吧,就当替姜不渝去了。 他在附近的店铺买了一束花,一只果篮,当电梯在十七楼停下时,迈出去的脚步慢下。 一个护士经过他身侧,霍衍叫住她,将东西放在小推车上:“帮我转交1706房的病人。谢谢。” 护士看了看推车上的东西,往前看那男人的背影,想叫住他时,那人已经走远。 “先生,你还没说你是谁呐,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啊。”护士嘀嘀咕咕,但还是把东西往病房送。 隋玉沉睡太久,虽然又专人给她做按摩,但要能正常走路,还需要养一阵子。 此时,她只能靠着枕头坐着。 护士把鲜花跟果篮送进来:“浦小姐,刚才有一位男士托我把这些东西送给您?” 隋玉瞧着那束姜花,心里猛的一动,但脸色还是保持着平静。她问:“谁让你送来的?” 护士:“他没有说。但他的个子很高。” 那男人是突然把东西放上来的,护士抬起头时,只看到他转过去的侧脸,都没看清楚人,男人就走了。 “浦小姐,要帮您把花插花瓶里吗?” 浦金悦做过亏心事,见浦隋玉醒了心里慌得不行。她拿起那束花看了看,又看向那果篮,在里面翻翻捡捡,对那护士斥责道:“人都没看清楚,你就敢把东西送进来。这东西要是有毒怎么办?” 浦隋玉冷冷扫了她一眼,对她的厌恶直接写在脸上。 她们姐妹感情不合不是一天两天。在她车祸之前,就经常当着各位董事的面吵架,所以她这么看浦金悦,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连舟瞧着那束姜花,以为是姜不渝送来的,可护士又说是个男人,难道是霍衍? 浦隋玉醒来之后的两天,他曾经给姜不渝发送过消息,但她没有任何回复。 既然姜不渝来了北城,又知道浦隋玉醒了,以她与浦隋玉的师徒关系,她没道理不亲自过来,为什么是霍衍送了花来? 而且,霍衍只是托人送来,什么意思? 不过,霍衍那种人,出身名门,又是长子嫡孙,自诩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惯了,是不屑与他这种身份的人打交道的。 上次,他为了澄清与姜不渝的关系,把他弄了过来。 他们已经两清,谈不上什么交情,自然不必见面。 189 塑料姐妹 连舟没怎么在花上面纠结,把花随手放到了一边。 隋玉的视线忍不住的随着那束花移动,手指轻轻动了下。她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现如今的她,只是个沉睡刚醒的人。 她对外界毫无感知,对这束花就不能表现的太有兴趣。 就只能当做,是个关系不深的人送来的。就……把他当做一个关系普通的客户,一个见过几面的友人…… 隋玉垂下眼睫,瞧着自己的手指头。 这时,顾钧走进来。 他看到病房内杵着的连舟,以及与连舟针锋相对的浦金悦,无语的哂笑了声,心道:人都醒来了,还在斗鸡呐? 顾钧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拿起床头挂着的记录本翻看了下,看上面各项指标都在趋向正常,道:“可以安排个营养师,给她做进一步的调理。还有,她刚醒,肠胃还很虚弱,一次不能吃太多,尽量是温补,软和的食物。水果就算了。” 说着,他手上的笔指了指那一篮子水果:“打成果泥……”话说了一半,他留意那那束姜花,眉梢微微一扬,看向连舟,“霍衍送来的?” 连舟随意的“嗯”了一声,随口道:“应该是吧,没留名字。”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顾钧说起“霍衍”两个字时,浦金悦的眼睛发亮,像是看到了金子。 顾钧在记录本上签名时,又随口道:“那你可能也要表示些什么了。” 连舟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嗯?” 顾钧看了眼盯着他瞧的隋玉,对连舟道:“出去说。” 他将记录本挂回床头,把笔挂在上衣兜里,抬头时,正看到浦隋玉的眼在他们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顾钧咧唇一笑,道:“浦隋玉,别乱想,我是有女朋友的,不会拐走你的男人。” 隋玉无语的想翻白眼。要不是她不能暴露自己,她真想怼回去:解语承认你是她男朋友了吗? 外头走廊上,顾钧对着连舟道:“姜不渝昏迷了,霍衍正在医院陪她。我刚去看过,他应该是听说了浦隋玉醒来,代表姜不渝表示了一份心意。” 男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本不是什么深交情谊,但因着曾经的某件事情,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连舟、霍衍、顾钧这三者之间,正是因着两个女人牵扯出了些衍生关系,多了那一丝丝比纸还薄的交情。 连舟微微蹙眉:“姜不渝昏迷?出什么事了?” 在连舟的印象里,那姜不渝看着瘦弱,但看着还算健康。 顾钧耸了下肩膀,往病房方向扫了眼:“谁知道,反正是莫名其妙昏倒的,还是在民政局的签字仪式上。专家查不出什么原因,谣传姜不渝撞邪,霍家……” 说着,他看了眼连舟,见他沉眉思索着什么,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连舟摇了下头,神色清淡:“没什么。” 其实,他刚才听这消息正觉得怪异。浦隋玉一醒,姜不渝就昏迷了,而且都是跟结婚有关。 顾钧不知其所想,只顾继续道:“所以我才说,你这个姜不渝曾经的‘绯闻男友’,应该前去探视一下。” 他看连舟脸色沉郁的瞪着自己,抬起手告饶:“不开玩笑了。” 他想到当初霍衍以为姜不渝与连舟有什么,搞得两人关系很僵,现在要是让浦隋玉知道,估计也要闹腾一番,所以才把连舟叫出来说话。 他道:“随便你了,反正事儿我已经说了。” 他摆摆手,走了。 连舟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回病房。 隋玉望着他:“怎么了?” 连舟的眉微皱着,听隋玉说话声回过神来,他看了眼还在场的浦金悦,道:“没什么。” 隋玉看他的表情怪异,不像是没事。刚才她见那顾钧古古怪怪,其实大约能猜出什么,但看到浦金悦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连舟,她冷冷道:“你一直在我这待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生病住院了呢。” 浦金悦脸色一变,不悦道:“浦隋玉,我好心来看望你,你就这么对我说话?我是你姐姐!” 隋玉表情冷淡:“嗯,塑料姐妹而已。” 这句话,直接把浦金悦给气走了。 隋玉太清楚浦金悦留在这里的原因了。 她醒了,也就意味着要回归浦氏,浦金悦的如意算盘没得打了,就更要防备着她了。 浦金悦多待着一刻,就以为能多听一耳朵消息,跟条狗一样。 连舟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道:“还记得你有个徒弟,叫姜不渝的?” 隋玉瞧着手上握着的纸杯,因她没什么力气,只能拿轻物,纸杯加水的分量也只是够她锻炼手部肌肉。 才躺了十个多月而已,就虚弱成了这样,浦金悦还防她如洪水猛兽,她不但怕她拿回浦氏的主控权,还怕她克死了她。 毕竟,那么严重的车祸都没能要了她的命,冲冲喜就把她救回来了,在浦金悦的眼里,更坐实了她命硬,克六亲的说法。 隋玉被送回医院复查之后,浦氏的多位董事前来探视。她也是在那些董事们的嘴里知道,连舟在董事会上做了什么。 他对那些董事说,他要用冲喜的法子来救她,浦金悦若阻拦婚事,就是不希望她醒来,包藏祸心。 隋玉苦笑了下,吃力的端起水杯凑到唇边,她的动作缓慢僵硬,连舟看着不舍,想喂她时,隋玉摇了摇头:“我总要练起来的。” 她喝完了水,把杯子还给连舟,道:“姜不渝是我秘密收下的徒弟。她怎么了?你怎么知道她?” 连舟道:“她昏迷了,正在这家医院治疗。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她经常过来看你。” 隋玉:“哦……”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不过是自己救自己,但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功劳簿记上姜不渝的名字,平白让她占了许多人情。 她道:“她病了,我应该去看看的。” 隋玉其实不应该再关心,在她离开姜不渝的身体之后,姜不渝会怎么样。毕竟她在她的身体里时,两个人拼拼凑凑,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姜不渝此时陷入昏迷,应该与她的离开有关。 如今解语不在,她没有商量的人,这些事情都不好说。 隋玉道:“等我的身体好些了,我再去看看她吧。” …… 顾钧回了北城,再次与解语分隔两地,但他找到了把解语弄来北城的借口。 他把姜不渝昏迷的事情在电话里说了。 “……她是你的好朋友,她病了,你不得过来看看?” 解语此时正在福临楼,面对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她握着手机,微眯了下眼睛,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再说。” 挂断电话之后,她冷笑一声,对着对面的男人道:“你如果想要搞垮我的福临楼,逼我就范,我大不了把手上的股权卖了。反正福临楼已经搭上了霍氏,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她懒懒的坐在椅子里,冲着齐臻笑,那笑容又妖又媚:“正好,攒够了嫁妆,找个不错的男人嫁了,家庭地位不低,还能用钱牢牢套着他,不怕他有二心。” 齐臻眼底泛着冷气,嚼着她说的那些字眼儿:“不错的男人……顾钧吗?” “没有了顾家撑腰,他就是个普通男人。我要整他易如反掌,你确定,嫁给他之后,你能过得幸福顺心了?” 解语暗地里捏紧了手指。 她清楚齐臻为了达到目的有多无耻。 齐臻看她变了的脸色,唇角勾起了邪笑。他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子,一字一句描绘她的婚姻生活:“所谓夫妻同心,顾钧因为你,事业上受打压,可能连脑科专家的名头都没有了。若再出个什么医疗事故……呵呵,他连医生都做不了……” “他会后悔娶了一个为他惹祸的妻子,在日日不如意的生活里,耗尽了风发意气,埋怨你带给他的不幸。” “但他倒是有个不错的好皮囊,以他的长相,在酒吧买个醉,能搭上些小姑娘白富美什么的,整日流连花丛。” “而你,因为愧疚,不得不出来为他张罗他的事业,对人点头哈腰,求人办事……” 他顿了顿,笑得冷酷绝情:“最后求到我的面前,求我放他一马。” 齐臻伸出了手,突然捏住解语的下巴,迫使她朝他靠近,他眯着眼,解语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碎冰一样的冷光,听他冷酷说道:“与其受尽屈辱才回头,不如打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到我身边!” 解语被他捏的下巴生疼,挣了挣,没有挣开,只能恨恨的瞪着他。 她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嫁给顾钧?” 她真是恨死了齐臻,掐死了她的每一条生路。 她垂着的手,已然颤抖,可她不想屈服,也不会屈服。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绝不肯再回到他身边的。 “齐臻,我不是楚恬。我做不到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跟着你,难道是什么荣耀吗?对我而言,过去那段日子,所谓的‘齐臻未婚妻’,这个身份才让我恶心。” 190 霍衍与‘浦隋玉\’不熟。 两人的眼对视着,谁也不愿退一步。 齐臻真是要气死了。 他不明白这女人的变化怎么这么大,这么绝情,任他怎么做,她都一口咬死了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送她的东西,她全都收下,转头就寄送给楚恬,在他背后捣乱。 气急败坏之时,齐臻手一松,问她道:“你在意楚恬?” “如果,我跟楚恬不再有任何关系,你就能回来了吗?” 解语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愣愣的看他:“楚恬,不是你的心头肉吗?” 他舍得? 齐臻深深的看着她,低头,无奈的笑了笑。“我回北城之时,已经跟楚恬说清楚。” “她是因为我才放弃了国外的一切,跟我回到国内……” 解语皱眉,根本没耐性听他说起他与楚恬有多好,将头偏头看向别处。 齐臻叹了声气,道:“她毕竟跟过我一阵子,所以,我给她开了‘焕瑟’,这样,即使以后没有我,她也能过得不错。” “解语,我不想对你服软。可我现在……”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实在不想承认,他对这个女人是有心的。 她一走,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越长,他会把别的女人看成是她的脸,在不经意的时候脱口叫她的名字。就连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都像是看到她在他面前晃。 她说她与顾钧上了床,他气得要发疯,恨不得跺了顾钧,想这个女人脏了,他不要了。 解语成为他的未婚妻,不过是因为两家祖上有渊源,他不是非这个女人不可。他可以找别的女人,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政商联姻都可。齐家没有解家,一样能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什么旺夫命格,她在他身边时,也没见她给齐家带来多少好处。 可负气了几天,他还是想她。每次想到她与顾钧欢愉之时,他便心里有如蚂蚁在啃噬,到了最后,他只能接受。 她跟别的男人睡了又如何,只要她回到他的身边,他可以不在乎。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两个人认识太久了,这个名字是会刻入骨髓的。 他还是想她做他的妻子…… 齐臻捏了捏手指,试着平静的来与她沟通,不再剑拔弩张。他道:“楚恬她毕竟跟过我一段日子,安排好她的生活,以后她再如何,就与我无关了。” 齐臻有着富贵公子哥共有的所谓的风度。女人们只要跟过他们,就会给足分手费,落个好名声。而齐臻对于楚恬,又多了几分真心,便安排好了她以后的路。 他不想对解语说这些的,他不愿意在一个女人面前承认,他想她。 解语微微睁大了眼睛瞪着齐臻,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男人是被下降头了吗?他疯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齐臻,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齐臻自嘲的笑了笑:“你赢了。” 解语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她宁可他与她针锋相对,刀光剑影,也不愿看他这个模样。 他的平心静气,反而让她毛骨悚然。 “齐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能跟你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回到你身边。” 她拂袖而去,门口贴着门偷听的古老板见她突然出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解、解老板,谈判如何?” 福临楼正要扩展时,便遭遇打压,齐臻现身,直接说明是他干的,要解语来与他谈判,这才有了以上关起门来的谈判。 解语表情冷淡,道:“他要继续打压,我奉陪。” 古老板简直要吓疯了,他为了在别的城市开分店,把那么多年的储蓄都砸进去了,哪能被他们这么折腾。 他追在她身后大叫:“那个姜不渝呢,她跑哪里去了?让她出来解决问题!” 当初要不是那姜不渝怂恿说赚大钱,把福临楼与小高村捆绑在一起,他也不会上了她们的贼船。 解语黑着脸走出福临楼,转头看着大门口悬挂的牌匾,那金漆字被马路对面的高楼阴影遮住了光,显得暗淡无光。 解语眯了眯眼,是要找浦隋玉商量商量。 …… 解语到了北城时,先去十七楼看望了姜不渝,毕竟,她明面上是姜不渝的好朋友,姜不渝是她福临楼的合伙人。 她仔细的看姜不渝的脸,确定她的身上没有半分浦隋玉的虚影。 她心道:看来,姜不渝真的是释放了浦隋玉的灵魂。 顾钧站在旁边瞧着她,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病房尚有旁人在,他不便说什么,只能忍耐着。 解语看过姜不渝,对霍衍说了些场面上的安慰话就出去了。 她想去看浦隋玉,可浦隋玉那边别说有保镖守着,现在连舟肯定也在那,她不方便过去。 得找个没人的时候才行。 她还需要找个借口,与“浦隋玉”这个人搭上线,成为好朋友。 解语一手点着额头,想着各种“交友”场景,一时没注意到顾钧就在她身后。 电梯“叮”的一声在她身后响起,解语意识到走过头了,转身时,正好一头撞入顾钧怀里。 “想什么呢?”顾钧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拎直了。 解语扶着额头摇了摇脑袋,借口道:“就是想,姜不渝怎么好端端的病了。”她叹了声气,“她这一病,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嫁给霍衍。” 顾钧端看她的脸色,总觉得她的神情不像是担心朋友病情的模样,但被她后面的半句话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意思?” 解语看了他一眼,道:“豪门世家,讲究八字,讲究身体康健,命长旺夫。姜不渝本就不讨喜,如今这莫名其妙的一病,霍家肯定要说些什么的。” 顾钧听她说到“豪门世家”,以及那些所谓的八字命理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让他想到解语与齐臻的那狗屁姻缘。他拉长着脸,问道:“齐臻是不是又缠上你了?” 解语一愣,她什么都没说,他怎么看出来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顾钧冷笑一声,道:“你忘记顾蕴了?” 顾蕴与齐家关系交好,齐臻有什么动静,她都知道。 齐臻与楚恬分手,楚恬找顾蕴诉苦求说和,顾蕴当即就给楚恬上了一课,什么叫人走茶凉。 顾蕴向来自诩是名门千金,与楚恬玩儿不过是看齐臻的面子,齐臻跟她都分手了,还搭理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三干嘛? 顾蕴还特地跑来告诉顾钧,警告他必须远离解语。 “齐臻哥已经跟楚恬分开,他是势必要追回解语姐姐的。你夹在他们中间,痛苦的只会是你。” “如果齐臻哥对你做了什么,你是想让解语姐对你愧疚留在你身边,还是为了你,去齐臻那里求饶?” 顾钧不怕齐臻,但他怕解语心软。 所以,他不惜以姜不渝昏迷为借口,把解语拐回自己身边。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的心就能稍稍安定。 “解语,不要好了伤疤忘记痛。”顾钧握着解语的肩膀,一字一句说着。 解语深吸了口气,却沉默下来。 其实,她不太想与他说这个话题的。 脑中,齐臻威胁她的那些话在耳边响起。 只要她还与顾钧在一起,他会毁了他的。 解语望着他的面容,她看到了他眼睛里无言的请求,手指一根一根攥了起来。 这个年轻的男人,给了她很多欢乐。他给她的疼惜呵护,是从来没有人给过她的。 不管是他的好,还是因为张爱玲女士的那句名言,还是因为他是她唯一欢好过的男人,她不能否认,自己的心里有了他的影子。 可她也害怕,当爱情遇上磋磨,会变成齐臻嘴里说的怨怼。 她的情路总是坎坷,而她偏偏不是个勇敢的人,不想再去经历一遍痛苦。 顾钧是个很美好的人,温柔善良,有好工作,又梦想,好得想让她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 再说,她比他大,理应保护他的。 解语偏头,眼眸冷了下来。她拨开他的手,道:“顾钧,姜不渝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她是福临楼的合伙人,我需要她帮我把福临楼运转起来,这个时候,我没别的心思想那些事情。” “你好好上班吧。”她再没别的话说,往电梯走了过去。 …… 当解语找机会见到隋玉时,是在三天之后。 此时,隋玉正在接受康复治疗。她在理疗室,锻炼腿部肌肉。 连舟见她已经能够站立,便没那么担心她会再度昏迷了,他还有公司事务要打理,不能时刻守在她的身边。 “连舟他真是爱你爱得不行啊……”解语打趣了一句,叫她连太太。 隋玉满头大汗,抓着毛巾擦了擦汗,瞪她一眼。她已经按照康复师的要求,在跑步机上慢走了十五分钟,踩着颤巍巍的步子往轮椅边上走。 解语搀扶着她坐到轮椅上休息,给她一杯水。 隋玉活动了下自己握得僵硬的手指,吁了口气道:“顾钧把你拐来北城,你不怕齐臻了?” 隋玉刚醒来那会儿,手机都拿不住,不能联系解语说她回来了。连舟与解语不熟,忘记通知她。所以隋玉一猜,就知道是顾钧动了坏心思了。 解语斜眼看了她一眼,凉凉问道:“你怎么不猜是霍衍?” 提到这个名字,隋玉的脸色微僵,她扯了扯嘴唇:“霍衍与‘浦隋玉’不熟。” 191 好像少了一份情趣似的 解语看她脸色,便知道“霍衍”两个字成了她的敏感词汇。 就如同她,“齐臻”这两个字,也是她的敏感词。 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别戳谁的痛。 解语叹了声气,拉长了声调:“不提啦……” 她随手拎起一块哑铃,掂了掂分量,很轻,两手轮着抛玩。前面一个正在做复健的男人,看到这么个瘦女人轻松举起哑铃,像是受了刺激,瞬间就发脾气了,把手里的矿泉水摔掼在地上,塑料瓶弹了起来,水洒了一地。 隋玉也被这突如起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见那男人瞪着解语,就明白了原因。 她收起毛巾往轮椅扶手上一搭,对负责她的康复师说回病房,康复师要推他回去时,隋玉拒绝了,道:“这位新朋友会送我回去的。” 转头,她无语的瞥了一眼解语。 到电梯前面时,隋玉却吩咐按了一楼的键。她道:“康复室那边,要么是腿脚不行,要么是手不行,要么是手脚都不行。你在他们面前耍杂技,不是刺激人家,找骂呢?” “我跟你说,刚才那个男人,是远航集团的三少爷,跟人玩飙车,把自己手给搞残了,正是颓废脾气暴躁的时候。你得罪了他,等着挨削吧。” 解语耸了下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他又不认识我。倒是你,下次再去康复室避着点儿。” 隋玉心道:我又没招惹人家,你惹来的凭什么我给你擦屁股。 解语不等她说什么,问她:“你不是回病房吗,怎么去一楼?” 隋玉道:“病房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正好去花园透透气。” 私人医院的花园,是真的为了陶冶情操,让人愉悦而设的。绿地面积宽广不说,设计规划得也巧妙漂亮。如今正值隆冬,梅花最应季,但若看到玉兰,茉莉,栀子花,这些春夏季才有的花就令人惊叹了。 可见医院为了权贵们的身心健康,做了多大的努力啊。 隋玉听着解语的感慨,嗤笑了一声道:“这是顾家的医院,你把顾医生都骂进去了。” 解语眉心微蹙了下,淡淡提醒她道:“顾钧的父母早就离婚,他只是过来负责一个病例,比如某位浦女士。” 隋玉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但解语有她的打算,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天寒地冻,花园的人少,正适合说些不能被人听到的话。隋玉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姜不渝的情况,怎么说?” 轮椅在一条鹅卵石路前停下,解语看了眼路边的木椅,坐下。她道:“姜不渝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你的虚影了,也就是说,她的身体没有一点你的气息。” 隋玉点了点头,这就好。 她就怕自己三魂七魄回归的不够完整,万一缺个心眼儿什么的,可不好对付浦金悦那对狗男女。 她也怕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生活来了,再来个突然晕倒什么的,又活到姜不渝身上去了。 醒来的这几天,隋玉细想过在民政局的那一瞬,姜不渝的作为,让她心里挺不舒服的。 姜不渝,那完全是利用过了,就把她一脚给踹了啊。 虽说,姜不渝保存她的灵魂,她为她达成心愿,这算是一桩交易,但…… 隋玉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她深吸了口气,道:“解语,姜不渝陷入昏迷,是因为缺了我的这部分能量的缘故吗?”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是她残留的意念,把我的能量强行禁锢在她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里……她的能量……”隋玉不习惯能量的说法,还是觉得灵魂更说得明白顺口一些,便改口道,“她的灵魂其实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我一走,她就只剩肉,体了。” “那她就等于是脑死亡,跟植物人差不多?” “她不知道这一点,放走了我的灵魂,但其实她不会再醒来,甚至……可能会死?” 隋玉的脑中,浮现的是“人死如灯灭”这句话。此时的姜不渝,应该是与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吧? 她会死吗? 解语看着她,目光深远。她道:“浦隋玉,你这么问,是担心姜不渝就此人死灯灭,不舍得霍衍伤心难过?” “还是希望姜不渝死了,彻底断气,你就觉得你与霍衍再有可能?” 这是两种极端的情绪,一种是为他人着想,一种是自私;一种是远望着的爱,一种是私自占有的爱。 都是爱,但有差别。 隋玉回望着她,神色平静。她一直觉得,解语是个“装不认真”的人。在她单方面爱着齐臻时,被他虐了千百遍,她只能装着无所谓来换得自己得过且过。 但她其实观察入微。 “实话说……”隋玉左手揉捏着右手的手指头,“我确实想过,霍衍可能会因为姜不渝死了,伤心难过。” 霍衍是个不太会感情外露的男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他的个人经历,他所处的位置,都决定了他应该是个荣辱不惊,不偏执于一个女人,一段感情的人。 可他又是个真真正正的人,他的感情,被她撩动。她可以冷然抽身了,但做不到冷眼旁观。 为他的喜怒哀乐而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不希望他难过。” “至于你说的,如果姜不渝死了,我会期待与他再有爱火重燃的那一天,那你就想多了……” 隋玉扯了下唇角轻笑,将手换过来,右手揉捏左手的合谷穴,她道:“我现在是连太太了。” 新的身份,已断一切可能。 再者……姜不渝要是在沉睡中死去,那么在霍衍的心里,那个就是他记忆里的姜不渝,会修复技术,被他亲自指导大提琴,会嬉笑怒骂,会为了他一个赌约拼命的姜不渝。 或许将来还会再有人住进他的心里,但隋玉已经扮演过一次姜不渝,与他在一起,再被他喜欢上的可能,也许只是因为她像极了他记忆里的姜不渝。 那,她岂不是成了姜不渝的替身? 浦隋玉性格骄傲,是不愿做别人的替身的。 清冷的空气里,有冷梅暗香浮动。这才是属于冬天的气息。解语轻嗅了嗅空气里的花香,伸长了手臂,拗断一枝梅。 她伸出手指头,沾了沾里面的花粉,手指轻轻一捻,低声吟念:“唯有香如故……” 她抬头,看了眼隋玉,道:“霍衍不会伤心难过,顶多担心一阵子。” 隋玉看她:“这么说,姜不渝不会死?” 解语两根手指掐着梅花枝,手一指,隋玉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忽然发现这株盛开的梅花树旁边,还有一棵干巴巴的,只剩枯枝的小腊梅树。 解语道:“你看,这就是姜不渝。” 隋玉盯着那树,心里奇怪。 这花园是被精心照顾的,按说不可能有枯死的梅树。如今才十二月中旬,梅树分早晚品种,那么这棵其貌不扬的梅树,可能只是晚品种。 只听解语道:“姜不渝原本是应该淹死在霍家老宅前的河道,但是某种机缘巧合下,她的身体捕捉到了你的能量,活了过来。而她身体里又有残留意念,这股残留的意念,就像是这腊梅落花之后积蓄的能量。” “落花之后,积蓄的能量?” 解语点头:“花树凋零之后,蛰伏一年,积蓄了足够的养分,下一年就能再度花开。你的灵魂离开了,姜不渝的身体内空。她需要些时间,让她的意念转化为能量……嗯,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三魂七魄。” “当她的灵魂修补整齐,受到足够的滋养,她就能醒来。而且,她比你幸运的是,因为你的灵魂在她的身体里,她的身体能跑能走,不像你……” 解语扫了眼隋玉的轮椅,再看她枯瘦如柴的四肢,意思再明白不过。 隋玉理解她的意思,反正就是说,姜不渝不但不会死,而且很快就能醒来,这就够了。 “说完了姜不渝,咱们来说说福临楼的事儿?”解语翘起二郎腿,斜倚着靠背,“我可不认为,姜不渝那脑袋能帮我解决问题。” 隋玉微微扬眉:“小高村的事情不是解决了,你现在应该是在着手福临楼分店了吧?” 解语正要说齐臻打压福临楼的事儿,连舟找了过来。 “天气这么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给隋玉披上一条毛茸茸的毯子,一抬头,这才看到解语也在。 他皱了皱眉:“解小姐?” 解语看见连舟,面色镇定。她坐正身子,道:“我是来看姜不渝的,正好听说浦小姐醒了,就顺便来看看。” 她顿了顿,指了指轮椅扶手上挂着的印有福临楼标志的袋子。 “这家医院住着的富豪多,我还打算推销一下我们福临楼的糕点,请富豪们撒点零花钱,给我们福临楼来点投资。” “浦小姐刚才说有兴趣,我们便深入聊了聊。” 当初,解语是受了隋玉之托,来北城探视她的原身,从而认识了连舟,现在浦隋玉的原身醒了,就要从姜不渝那里着手,再搭建一番新措辞。 解语笑眯眯的,把想好的结识过程说了,这样一来,以后她找浦隋玉说话就不会奇怪了。 连舟“唔”了一声,看向隋玉:“以前,我从南城空运给你送福临楼的糕点,你自己做投资,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了。” 听他的语气,还有点失落,好像少了一份情趣似的。 192 霍先生,初次见面 解语瞧着对视的那两人,有点羡慕。 还是浦隋玉好啊,守候她的男人深情,与她灵魂恋爱的男人专情,她无论选择哪一个都能过得幸福。 不像她……解语想到这,立即摇了摇头。 她不能动感情,再也不能动了…… 解语悄悄的走了。 连舟把隋玉接回病房,给她拿了一只热水袋捂着,嘴里念念叨叨:“谈事情干嘛不在室内,花园里太冷了。你还是个病人,身体那么虚弱,要是再染上感冒怎么办?” 隋玉不大习惯变了的连舟,她挠挠头发,一抓,低头瞧着自己及肩的头发微微愣神。 她习惯了姜不渝那头黑长直,现在自己的头发太短,一抓就到头了。 连舟看她发愣,道:“头发怎么了?” 隋玉咧唇笑了笑:“两天没洗头,有味儿了。” 连舟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没嫌弃你。”说着,他撸起衣袖,“现在洗头去?” 隋玉抬手,抓着他的手臂放下,她让他坐下来,道:“你就歇歇吧,老这么忙前忙后的,被你养刁了,以后可怎么办。” “养刁了就继续养呗,我都没介意,你多什么嘴。”连舟把玩她的手指,发觉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大了些,有点松。 这戒指,买得太仓促了。 隋玉看他盯着那戒指发呆,将手收了回来,她转了转戒指,道:“缠上些红绳就好。以后长肉了,戒指就不会掉了。” 说完之后,两人没什么话说。连舟瞧了眼床头柜上摆着的点心盒,道:“你真打算投资福临楼?” 隋玉点头:“听解小姐说,她的第一家分店就开在北城。所有食材空运,店内的工作人员,以南城小高村本土人员优先。这样一来,既保证了食材问题,也解决了小高村青年的就业问题。” “我觉得这挺有搞头,而且我也爱吃。” 连舟支着脑袋斜坐着,意味深长道:“你还没离开这病房,就对餐饮行业进行投资,浦金悦大概是不能安睡了……” 这个决定,等于给了浦金悦一个信号:浦隋玉要杀回浦氏了。 这几天,浦金悦为了争取大多数董事的支持,一直上蹿下跳的,在公司里动静不小。 说曹操,曹操没来,但在楼下的病房。 此时,浦金悦提了大包小包不少的营养品去探视姜不渝。 当然,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妹妹病危的时候,姜小姐多次来探视,时时关心,如今姜小姐病了,我怎么也得尽点心意。霍先生,我认识不少医疗领域的专家,还认识几个有名的大师,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把人带过来。” 霍衍面色冷漠:“浦小姐,姜不渝生病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不渝昏迷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他也禁止霍家佣人往外透露,就是不想被人打扰。 “呃,这个……”浦金悦怎么也没想到,霍衍回给她的是这句话。她尴尬的堆着笑,道:“我是在医院走廊不小心听到的。” 其实,浦金悦是花了高价,从霍家佣人嘴里打听来的消息。 浦隋玉在浦氏的威望极高,她一回来,在公司里就没她浦金悦的份儿了。但她要是能够拉拢霍衍,就等于有了外援,怎么也有了些底气。 霍衍一眼看穿浦金悦的意图,心里冷笑,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想的。 他就算要做什么,也是看着姜不渝的面上,对浦隋玉给点帮助,关她什么事儿。再者,当初她为了夺权,硬说姜不渝与连舟有关系,他都没找她算账,这会儿凑上来献殷勤,只让人觉得恶心,还烦人。 但霍衍是个有涵养的人。他只会冷着脸,惜字如金的道:“姜不渝需要静养。” 潜台词就是赶紧走人,别来打扰。 浦金悦仗着浦家大小姐的身份蛮横惯了,谁要是得罪了她,哪怕是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都会被她骂半天。而此时对着比她地位不知高出多少的霍衍,只会腆着脸笑。 “啊,那就祝姜小姐早日康复,我就不打扰了。” 如果可以的话,浦金悦不介意像是参见老佛爷那样,早晚都来探视一遍。 出了病房门,浦金悦站在门口自言自语:“早知道姜不渝这么受宠,当初她来看望浦隋玉那死丫头时就该好好拉拢的。那死丫头真是命好,交个朋友,连霍衍都勾搭上了。”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变:“不行……这死丫头要是有霍衍助力,以后还不得上天?” 她快步走了出去,赶紧去找周维朗想别的对策。 …… 又过了几天,浦隋玉的身体又结实了些,能够自己推着轮椅扶手行走时,这才下来探视姜不渝的病房。 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守在拐角处,确认霍衍离开了,这才进去。 房内只有一个负责照顾的女佣在,看到她进来,傻愣愣的问:“您是?” 姜不渝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姜小姐的朋友,我叫浦隋玉,听说她与我同一家医院,便过来看看她。” 她指了指轮椅上放着的花,还有糕点,道:“姜小姐在我生病时给了不少帮助,听说她病了,我很是担心。” 隋玉的表情配合的好,看起来就是难过伤心的样子。 女佣点点头,把她送来的东西收拾好,转身见她撑着轮椅扶手摇摇欲坠的样子,忙过去搀扶着她坐下了。 “浦小姐,您真是有心了。我们姜小姐昏迷好几天了,这几天想来探望她的人不少,但都被拦下来了……” 女佣大概是平时没人陪她说话,见隋玉是个和善的,又听说与姜不渝交好,便话多了起来。 隋玉坐在那里,听着女佣唠唠叨叨,她的一双眼落在姜不渝放在被子外的手上。 那只右手的中指上,套着霍衍的求婚戒指。 隋玉一看到那枚戒指,就想到他在滑雪场,单手抱着她的那天。 “霍衍”这两个字,仿佛是某个开关似的,在脑中滑过时,顿觉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那股沉香味道。 越来越浓郁了…… 不对! 隋玉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霍衍不知何时回到了这间病房,而且就站在他的身后。 那个女佣正在盥洗间清洗东西,也就不知道霍衍回来了。 隋玉怔怔的看着面前那个男人,脑中一片空白,嘴巴发涩。她的喉咙翻滚了下,想故作无事的打声招呼,又想,昏睡的浦隋玉与霍衍是没有交情的。 他们,是陌生人的关系。 这时,女佣端着盆从盥洗间出来,见到霍衍,紧张得忙道:“这位浦小姐说是姜小姐的好朋友,我这才让她在这儿的。” 霍衍摆了摆手,示意他没生气,看向隋玉。 隋玉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望着霍衍,含着微笑颔首打招呼:“霍先生,对我来说,这是与你初次见面。” 她伸出手:“你好。” 都是聪明人,霍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他礼仪性质的,与她交握了一下手:“你好。” 两人的手交握的时间,也就那么一秒,就各自收回了。 而那一瞬间,隋玉也意外自己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平静,心里没有惊涛骇浪,只是觉得他的手依然干燥温暖。 她想,也许是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过好,也许是沉香的味道令人的心绪熨贴。 隋玉微微笑着道:“谢谢霍先生送的花。” 此时,女佣已经走到外面阳台晾晒毛巾。 霍衍转头看了眼姜不渝,道:“你是她师父,我代她来看望你,应该的。” 从隋玉的角度,可见他线条完美的侧脸轮廓,可见他长睫下那双深情的眼。 他的眼里,是姜不渝。 隋玉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此时看到,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她捏了下手指,在心里苦笑:无碍,本该如此。 她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微微颔首,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往门口走去。 霍衍微侧头,瞧着那身影,微微蹙眉。 怎么感觉……那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他也就不去想了。 谁都知道,这段时间霍衍的心情不好,女佣看到他都是尽量找活干,躲开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嚯的打开,欧阳腾大步走了进来。他愣愣看到病床上无声无息的女人,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真的昏迷了?” 自从霍衍与欧阳腾之前起了矛盾之后,欧阳腾又失踪了一阵子。他是从郑芮那得到消息,才回来的。 霍衍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你高兴了?” “我……”欧阳腾一噎,虽说他不看好霍衍与姜不渝的婚姻,但姜不渝变成这样子,他也不想的。 “我可没有那么恶毒。”欧阳腾哼了一声,对沉睡的女人道,“喂,你快点醒来。不然,你男人还以为是我诅咒你昏迷呢。” 霍衍懒得理他发疯,打开电脑照常工作,欧阳腾瞧了他一眼,在沙发上坐下了。 但他坐得不安心,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不然就这么干坐着太傻了。 他又站起来,把霍衍的电脑抄走了,道:“干什么工作,出去练几下。” …… 拳馆内,两个大男人大汗淋漓的仰面躺着。 欧阳腾瞪着上面悬挂着的灯火,道:“霍衍,我给你打回来了,不欠你的了。” 上次,他一气之下对姜不渝动手,伤了兄弟和气,他虽人在外,但心里始终像是梗着一根刺。 霍衍闭着眼大口喘气,脑中划过一个画面,他睁眼,偏头看向欧阳腾:“你上次对姜不渝动手,我看到你快速收回了手?” 依照欧阳腾的力道,姜不渝是抵不过他的,怎么反而是欧阳腾先收手? 提起这个,欧阳腾觉得很没面子,他道:“姜不渝拿指甲掐我,她属猫的吧。你还为她愤愤不平。” 其实欧阳腾酒醒后又回忆了一下,当时的那种痛,又好像与被指甲掐不一样。 指甲掐人,是皮肤上的痛,但那一瞬,像是从骨头缝里传出来的痛。 不过,他又觉得是酒喝多了的幻觉,哪有人轻轻一掐,就疼到骨头里去的,除非他骨头有毛病。 193 有些无奈,有些失望,但没关系 霍衍拧着眉头,回忆那画面,半天没说话。欧阳腾觉得没趣了,推了他一下道:“怎么,姜不渝躺下了,你就回想关于她的每个细节,连这都想啊?” 霍衍沉了口气:“查不出病因,医生的意思是,从她的过往事迹里面找找线索。看有没有受过伤,或者被什么东西咬过,或者吃过什么……” “嘶——”欧阳腾气死了,腾的一下坐起身,“合计你问我那个问题,就是看我有没有弄伤了姜不渝,给她造成什么暗伤?” 霍衍无精打采的坐起身,看了他一眼:“不是。” 他没再说什么,摘下手套便出去了。 欧阳腾瞧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回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霍衍这个样子。 …… 一个月半后,隋玉身体恢复,在公司年会时,她正式露面,宣布正式回归工作。 在阵阵掌声里,浦金悦的脸色完全说得上是阴郁了。 “她沉睡了十多个月,对公司有什么贡献,什么‘感谢在她的领导下……’,刘思是我们的人,怎么能写那种舔狗文,吃里扒外的东西,让她明年不用来了。” 周维朗搂着她的肩捏了捏,安抚道:“浦隋玉冷血又心胸狭窄,公司的人也不过是见风使舵,怕被她算回头账。” 所有在浦氏工作三年以上的人都记得,当初浦隋玉进入公司时,谁反对她就被她扫地出门,哪怕是在公司干了几十年的老员工也是一样,不留半分情面。 浦隋玉进入公司的前半年,整个公司腥风血雨,让人心悸。 浦金悦深吸了口气,压了压心里头的火,道:“他们都被浦隋玉吓怕了。不过没事,这一个两个墙头草,妨碍不了我们什么。反正,我们也已经拉拢不少人,足够跟浦隋玉分庭抗礼。” “浦氏,不再会是她一人独大。”浦金悦阴沉沉的盯着台上发言的隋玉,抿了一口灼烈的酒。 那酒液顺着她的喉管往下滑,烧得她浑身热气腾腾的。 她一抹嘴唇,手指上的红宝石金戒指,手腕上的大金镯子分外显眼,也特别俗气,与她往日风格大不一样。 仔细一看,那宝石是朱砂原石,手镯上镶嵌的宝石也是朱砂,就连镯子里头都塞了符纸。 浦金悦是去求了大师才弄来这开过光的珠宝首饰,朱砂辟邪,金能压邪,她就不信,镇不住那妖孽! 周维朗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唇角噙着笑:“对,她回来也没什么,来日方长……”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喜气洋洋,对他俩举杯道:“二小姐这一回来,咱们公司就又有主心骨啦,明年肯定能够再创辉煌。” 浦金悦的眼角抽了抽,这牛董是不会看人眼色吗?什么叫又有主心骨了? 她这一年在公司里,都是肋骨的存在吗? 中年男人哈哈笑着,又举着杯往下一个人走去,把浦金悦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看向周维朗,气哼哼的道:“那牛鼻子跟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 另一边,隋玉说完致谢词,走下台来。连舟扶住她的手,等她站稳了,递给她一杯果汁:“回归的感觉如何?” 隋玉今日穿着红色高腰抹胸鱼尾裙,衬她的气色,又显她的气场。她左右别了别脖子,漆黑的眼眸晶亮,一一看过昔日熟面孔时,像是巡视领地的狮子王,冷傲无比,又信心十足。 红唇亲启:“再好不过了。” 几位高层过来敬酒,隋玉含着微笑,与那些人应酬了一番。那牛董道:“还是连舟的法子好,冲喜。”他顿了顿,笑得满面红光,“浦总,你这一醒,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把身体养好一些,争取生个小娃娃,希望明后年,我们就有小浦总抱着玩啦。” 他一开口,其他人都起哄起来,隋玉的笑有些僵硬,她一转头,看到连舟正脉脉注视着她。 隋玉目光微闪,仓皇的躲过他的眼睛,手指悄然捏紧。 “我……我去上一下洗手间……”隋玉把杯子放到连舟手上,拎着裙子走出包围圈。 酒店阳台上。 隋玉深深吸了口气,胸口的憋闷感才稍稍散去。 她还是做不到自然应对与连舟的婚事。 这一个月多来,她都是住在医院接受康复治疗。其实,她可以住在别墅,每天往返医院就可,但她心里总有种逃避的心态存在,就……害怕与连舟亲密接触,连对视他灼灼的目光时,都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心境变了,就无法坦然接受那样的深情了。 如果,那一场漫长的梦不存在…… 隋玉双手握在护栏上,手臂抻直了,身体微微往后仰,双眼无意识的看向深邃星空,却渐渐的看痴了。 这一片星海,真像是霍衍的眼睛,深沉。你能看到他眼底有星光,但前面总隔着一层雾,看不透。 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想到了什么,又缓缓落了下来。 既然当做是南柯一梦,就应该忘记梦里的那个人的。时间过去那么久,也该淡忘了。 她活在现实里,要立足眼下。 身后,一件衣服轻轻的披在她的肩上。隋玉回神,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是连舟。 隋玉站稳了身体,冲他微微扬着唇笑:“你怎么出来了?” 连舟看她:“出来透气也要加件衣服,别以为康复了就不会再生病。” 又是那种温柔,眼里只有她的眼神。 隋玉抬手挠了挠眉梢,不自在的瞥过眼睛,道:“太久没参加宴会,已经不习惯那么热闹的场合了。” 连舟往前走了两步,与她并肩站着。他递给她一盘吃的,道:“拿了点你喜欢吃的。” “谢谢。”隋玉低头,捏着小叉子吃点心。 一个吃得心不在焉,一个看夜色看得漫不经心,都无话。 过了会儿,连舟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在躲避我?” 隋玉的手一顿,抿了抿嘴唇没应声。 连舟苦笑了下,道:“我能感觉得出来。前段日子,你宁愿住在医院,也不肯在望晴湖住着。” “望晴湖……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一点一点弄起来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你都参与了进来。我以为你醒来,会熟悉那个地方,有助于你的病情恢复……” “连舟……”隋玉心里难受,她知道他的好意,拒绝他的好意,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连舟笑了笑,伸手捏了她的小银叉,叉住一小片蛋糕塞进她嘴里:“吃你的,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愧疚的。” 他把小叉子还给她,拉着她往回走。在背风的墙角处准备了供人休息的小沙发,他让她坐在那上面,又整理了下她身上的衣服,把她裹暖和了,才坐下来。 “在你昏迷之前,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好兄弟铁哥们的关系。你一醒来,我却成了你的丈夫,纵然知道了前因后果,但关系摆在那里,换成是我,也会难以接受。” 隋玉抿着唇,小叉子戳着小蛋糕上的草莓。 那草莓被她压了又压,都戳到奶油里面去了。 如果没有那一场梦,如果连舟依然是她心里暗恋着的那个人,那么,那漫长的昏睡醒来,发现自己成了连太太,她会很高兴的。 她微微失神。 当初她在姜不渝的身上重生,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成为了霍衍的未婚妻。为了能早日完成姜不渝的心愿,她连躺在床上勾引他的事都敢做,怎么现在就接受不了新身份了呢? 都说,人老了,接受能力就差了。 难道是老了吗? 隋玉摸了摸脸,她竟然在睡梦里,迈入了她的二十六岁。 这手感,都不对劲。 她已经习惯姜不渝那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二十岁的嫩。 “连舟,你给我一点时间。”隋玉轻轻蹙眉,看了眼星空,收回视线,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当初为完成姜不渝的心愿,全力追霍衍,到入戏,到出不来,不也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连舟他很好,不比霍衍差什么。 他本就是她暗恋的对象,再爱上他,应该不难的。 隋玉轻轻咬了下嘴唇,暗自下决定。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对男人而言,有多么大的诱惑。 那是一张活生生的脸孔。粉妆浓抹,让她看起来凌厉有精神,可在他的眼里,红唇与奶油,贝齿与水汪汪的眼睛,都勾动他的心潮。 连舟轻轻低头,与她靠近,近得鼻息之间,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热气息。 隋玉能清晰的闻到来自连舟身上的烟酒与松木香混合的味道,令人迷醉,但有种双脚不能脚踏实地的虚浮感,那是与沉香截然不同的气味…… 她慢慢的攥紧了拳头,闭上眼睛,想她可以的,她在身为姜不渝时,不也与霍衍接吻了? 但她忽略了,在她是姜不渝时,那是别人的身体,她可以不在乎,但这是她自己的身体……身体与灵魂都是她自己的。 心跳,跳得很快,紧张得四肢僵硬。 在两人的唇就要碰到一起时,隋玉仓促的偏移了脑袋,连舟的唇落在了她的耳朵上。 温热的触感,从耳朵往四肢蔓延开,隋玉的脖子都红了,眼睛四处乱飘。好在她还算沉稳,没有打翻了手上的小碟子。 连舟看着她红透了的脖颈,嘴唇微扯了下,有些无奈,有些失望,但没关系。 194 谈心 他轻咳了一声:“隋玉,有些话,应该要与你说一说的。” 隋玉偏头看他。 连舟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下,他弯下身体,双肘抵在膝上,双眸直视着前面的一扇暗门。 “隋玉……在这之前,我从没有想过婚嫁这个问题。对……不是没有想过娶你,跟你结婚,而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我是个不婚族。” “我的身份,那些围绕在我身上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我不适合婚姻。所以,我游戏人间,我跟很多女孩好过,但来来去去……我身边流水的花儿,铁打的你……我的身边,只有你不会变。” “我没有想过对你表白,因为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被人厌弃的那一类人,都不信任‘家’这个字,也不需要家。” “我们……会以最好朋友的身份,天长地久,我甚至想过,在最后终老时,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会给我收收遗体,往火葬场一送,给我弄个墓地埋了,这就行了。” “同样的,你也是。如果你先走了,我就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墓碑下角的亲属就刻我的名字。想你的时候,我就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直到我也躺下的那一天。那我还跟你做邻居,我把你旁边的墓地买下就行了……” 连舟说到那些时,唇角眉眼都笑了起来,似乎笑那时的傻。 “但你车祸,昏迷……让我怕了……我怕失去你……我不想给你埋尸,也不想看到你的墓碑。” 连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那双手,在宴会厅透出来的灯光下微微颤抖。 “原来,你对我而言,不只是最好的朋友,是我不能失去的爱人。” “我从来不知道,家人的意义那么强大。就因为不是家人,我连给你手术单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为你转院的资格也没有……我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做最直接的事情,所以,我改变了想法。” “我需要家人,这个家人,只能是你。” 连舟的手,握在了隋玉的手腕上,紧紧的抓牢了她。 隋玉低眸,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心如澎湃着的海。 连舟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与他是同类人,都是被家人深深伤害,被厌弃的人。所以,她也以为,自己是不需要家人的。 可她与他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游戏人间时,她双眼正凝望着他,想,这个世界这么孤独,总要有个陪伴的人在身边才好啊。 他与别的女孩约会时,她是很孤单的。她一个人,在修复一件又一件古玩文物时,渡过那些寂寞的时间。 她心里又有了些委屈。 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是爱着她的呢? 可她曾经准备的告白的话,无法说出口了。至少现在说不出来了。 “连舟……”隋玉抿了抿嘴唇,“连舟,我……” 她人前是强悍的浦隋玉,但在这冷飕飕的阳台上,她的嘴巴像是被冻上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舟,我们已经举行过婚礼,虽然我没能看到,但我接受这个现实。” “你的心意,现在我也知道了……我会是你最亲的家人,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把你放在我的生命前面。” 她只能这么说。 连舟没有听到他期待的那个字,唇角微扯了下,想以笑来结束这场谈话,但这个笑容不怎么好看。 “啊……我可是那么多女人喜欢的连舟,拈叶斋的大老板,你居然不喜欢我。”连舟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又正色起来,“但没关系。那么多先婚后爱的,我们本来就有感情基础。” 隋玉像是肯定他的这番话,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傻傻对笑着,倒是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连舟摸了摸她的头发,脸色一正,道:“丫头,如果你不习惯住在望晴湖别墅,可以搬出去住。等你适应过来了,想回来就回来。我不喜欢你这样勉强着自己,不像是你了。” “你也不用觉得,我为你做了什么。如果我不是我当初劝你回浦家,你不会有此劫难,这是我欠你的。” 连舟很坦然,不想道德绑架了她,让她因为愧疚而硬要迁就他。 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身体往后靠着椅背。 话说出来,没有了绷着的尴尬,他整个人都放松了。 隋玉笑了笑,这就是连舟,阳光的,不爱藏着事儿的连舟。 她道:“望晴湖,我是不会搬出去的。” “嗯?” 隋玉朝着宴会厅抬了抬下巴,目光盯住某夫妻,眼睛里的笑揉着冷意:“有人看到我搬出来住,岂不是又要忙活起来了?” 浦金悦只要知道她搬出来住,就会大肆造谣说她与连舟感情不和,这样可不好。 宴会厅里,浦金悦发现浦隋玉没回来,便下意识的找她的人影。看到浦隋玉与连舟在阳台说话,起初,见那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时,她还幸灾乐祸的想,这对狗男女果然是面和心不和。 “连舟没经过浦隋玉同意就娶她,他以为的好意,在浦隋玉看来就是趁火打劫,背地里肯定要吵架。那牛董还催生孩子,呵,他以为他是谁?” 周维朗盯着那两道人影,却是抱着不一样的看法。 他道:“浦隋玉经过这次,估计会有别的想法。她应该是想生个孩子,继承她的江山了。” 说着,他深深的瞥了眼浦金悦:“只要她有了孩子,你就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浦金悦打了个激灵,像是看到了那一天。 她屈居浦隋玉之下,已经够憋屈的了,难道将来还要被她的孩子压着吗! “不可能!”浦金悦捏紧了酒杯,“她那种克六亲的命格,生了孩子都会被她克死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浦金悦心里还是怕的。她看了眼周维朗,又道:“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我们结婚那么多年了,有孩子了吗?” 浦金悦在与周维朗恋爱时,怀过一个孩子,她就是利用那个孩子,逼父母同意她与周维朗的婚事。只是两人成婚没多久,那孩子就掉了。 为此,浦金悦还伤了身体,对周维朗也歉疚。周维朗为了孩子,答应入赘浦家,结果孩子没了,他成了浦家的上门女婿。在名流圈,倒插门女婿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浦金悦不想丈夫被人看不起,便同意别人叫她周太太,以此维护周维朗的体面。 她也事事迁就周维朗,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以周维朗为先。但在孩子的事情上,总有点耿耿于怀。 她一直很想再有个孩子,只是肚子一直没能鼓起来。就因为自己怀不上,她就觉得别人也怀不上。谁要是有了孩子,她背地里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说到这一点,周维朗的目光微闪了下,只是浦金悦太过于关注隋玉那边,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周维朗照旧轻拍着浦金悦的肩膀,安抚道:“我们总会有孩子的,别担心……” 宴会还在继续,隋玉不好一直躲在外头,她与连舟牵手进来。 浦金悦捏着酒杯上前,笑眯眯的道:“你们夫妻感情还真好啊,形影不离。到底是经过生死大难的。”她眼睛往两人的手上一瞟,声音大了些,“哟,这还手牵着手呐?” “新婚夫妻,就是会秀恩爱。话说,你们婚礼时,大家都没能看见新娘亲新郎的世纪画面,那能不能请浦总给我们补上一个,就当是今年年会的压轴表演啊?” 浦金悦的声音更大了,双手拍起来,先造势。 她眼睛里闪烁着狡猾的光。 浦隋玉要是当场吻了,就当看个节目,要是不肯吻,那说明她根本不喜欢连舟,只是作秀。 在浦氏压抑地挺过一年,大家都亟需释放自己的压力,因为浦金悦先开了口,大家又都喝过酒放松了下来,哪怕是见着浦隋玉都发憷的小干部,此时也跟着鼓掌呐喊。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宴会厅外面,霍衍经过,听见里面山呼海啸般的热闹,不由顿足。 之前有人进出过宴会厅,大门没有完全合上,从手掌宽的缝隙往里看,可见一群人围着中间的什么人在起哄。 身边跟随的经理往里面瞟了眼,笑着道:“哦,这是浦氏的年会。据说,浦氏的当家人回来了。那浦隋玉,真是个命大的,躺了差不多一年才能起来……” 经理在一边随口说了几句,霍衍敛眉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里面,隋玉被人起哄的差点招架不住,等人声音小了一些,她摆了摆手,微微笑着道:“夫妻亲吻,怎么能是节目表演呢,又不是过家家?要亲,就要真心实意的亲。” 她一番话落下,周围声音更闹了。 隋玉等着他们安静下来,又说道:“只不过,要是在这给你们预先看到了,那等以后的正式婚礼,岂不是毫无期待?” “如此,以后公关部给我策划婚礼仪式,可要多准备几个更精彩的预案才行了……” 她这话一出,公关部的总监率先变了脸,忙说道:“不不不,我们一定要留着这‘婚礼初吻’,开玩笑,这是年会上,怎么能这么浪费!” 隋玉笑眯眯的看向浦金悦:“倒不如麻烦浦副总与周副总,你们在这替我们表演一个?反正,你们老夫老妻,已经熟能生巧,什么姿势最好看,也给展示让我们学习一下,大家说是吧?” “是!”四周呼喊声异口同声,比之前的叫喊还要大。 195 霍总说她恋爱脑? 隋玉说完,冲着看戏的浦金悦挑了挑眉,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浦金悦倒也没那么生气。不就是亲吻,她与丈夫感情好,当着大家的面亲吻,正好展示她夫妻恩爱,家庭稳定的形象。 前阵子,不知道哪个瞎眼媒体乱造谣,说周维朗与一个小明星好上了,进出酒店被拍,弄得她被嘲了好一阵子,不但在公司被人议论,在那些贵妇们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说她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浦金悦为了平息风波,不得不花了大钱让那些媒体们闭嘴,还花钱挖了别的明星的料转移了视线。当然,在这事儿上,她与周维朗也吵了几天,那是他们夫妻结婚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周维朗发誓说,那不过是普通应酬,他心里只有她一个,身和心全是她的。浦金悦想想,这个男人为了她,连入赘都愿意,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周维朗又说,浦氏本就不稳定,突然冒出那样的谣言,是连舟想利用谣言使他们夫妻离心,趁着他们分心时给浦隋玉转院,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从这之后,浦金悦更加信任周维朗,就如同信任她自己一样。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缠绵拥吻,隋玉笑着看了会儿热闹,低头抿了一口果汁,低垂的眼眸里,笑得漫不经心。 真是蠢货。 她砸了砸舌尖上残留的果汁甜味,唔,不及酒好喝,要是能够喝酒就好了…… …… 年会之后,还有别的活动,大家转移地方去会所接着娱乐,隋玉因大病初愈便不去凑热闹了。 连舟想先送她回望晴湖,隋玉推辞了。 “……你跟牛董、刘董他们一起去玩吧。这阵子,多亏那些人支持我们,替我好好谢谢,我真的很感激他们。” 在她为难时,这些人没有落井下石,始终相信着她。 在等电梯时,隋玉整理连舟的衣领,又嘱咐他别喝太多酒,连舟始终低垂着头,看她低垂的眉眼下,那如花瓣开合的粉唇,忽然觉得喉间很是干渴。 他突然想逗逗她,便再将头低下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关照点儿别的什么?会所里可不止有美酒……” 隋玉耳边呵痒,耳朵一热,抬眸看他,见他笑得很贼,顿时明白他在说什么。 隋玉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让小路先送我回去,再让他去会所接你。他会替我盯着的,别以为我不在,你就能为所欲为!” 隋玉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一字一字的咬重,手指使劲儿戳他的胸口,最后才给他扣上最后一粒扣子。 连舟捏住她纤细的手指,眉眼含笑。他低头看她,见她粉颊如花,眼波潋滟,心里便一阵荡漾。 他低头亲她的额头,又揉了揉她耳朵,手指落在她的耳背,笑着道:“我老婆很凶的,我哪敢啊……” 隋玉皱了皱鼻子:“切。”她看向走廊对面的一块花砖墙,慢吞吞道,“你要是找小姐,我也不反对的,别被人抓到就行了呗。”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响起,走廊的另一头几个董事笑着走过来,连舟趁着人还没靠近,戳了下她的额头,佯怒着说:“没良心的。” 这一幕被那几个董事看到,冲他们大声调侃道:“哎呀,瞧瞧我们的浦总连总,还没亲热完呢!” 隋玉脸一红,把连舟推进了电梯里。 她让他们去玩的人先坐电梯下去,自己等下一部。 电梯门合上,隋玉干站着,她没别的事可做,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今晚她穿的高跟鞋是细跟的,她又许久没穿这么高跟的鞋子,脚一别,身子便往一侧歪,眼见着就要摔倒,身后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给拽了回来。 隋玉站稳身子的刹那,本能的拍了拍胸口压压惊,想,幸好她让那些人先走了,不然被人看到堂堂浦总站都不好好站,一世英名就毁了。 不过,这个搀扶她的人是谁? 抬眸,眼前的男人却让她刚压下的心又飞了起来。 霍衍!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他怎么在这儿? 在姜不渝病房那一面见过之后,她没有再见过霍衍,也没有刻意从新闻或是绯闻八卦中搜寻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滑雪场,是他们的终点,她既已告别说要遗忘,就很有执行力的去那么做了。 她一直是个言而有信,执行力很强的人。 男人眉眼淡淡的面朝着电梯站着,薄唇轻抿,隋玉看见他刚才拉她那一把的左手抄进了口袋里。 “呃……谢谢。”隋玉后知后觉的道了声谢,想,这还不如被那些董事们看到呢。 要知道,在霍衍的眼里,她现在是姜不渝的师父,他作为姜不渝的男人,在辈分上起码得尊称她一声“老师”呢。 低调稳重的形象没有了…… 隋玉尴尬的挠了下鼻子,很想就此走掉。 但若是走了,岂不是更尴尬? 隋玉只能坚强的站在那里,等电梯来。 但有句真理名言,越是等待就越觉得时间漫长,隋玉只好说些什么来挽救她的形象。 “那个……这地板太滑了……” 她刚开口,男人冷淡的声音传来:“浦小姐与连舟的感情很不错。” 隋玉:“?” 她一脸疑惑的转头看过去,男人只是双手抄在裤兜里面,双眼直视着前方。 但电梯的不锈钢板光亮如镜,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的影子。他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隋玉瞧着他清冷的侧脸,想,这个男人刚才能够拉她一把,那应该看到她与连舟了。她抿了抿唇,应和了下道:“是不错。” 说完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隋玉想,这电梯怎么还不来。不过,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那么一点点亲故关系,也没必要装熟络。 这么一想,她也就心安了。 电梯终于来了,整个楼层没有别人进来,只有他们二人进去,一直到再度合上。 为了客人的舒适度,电梯的升降速度是调慢了的。隋玉瞧着显示屏上面缓慢跳动的数字,还是等待。 她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但她自己清楚,其实在不久前的宴会上,她仰望着星空时,还能想到他的眼睛。 心脏,除去方才初见他时的擂鼓跃动,一直平静有力的跳着,这是她极力保持心平气和后才有的速度。 她保持着匀速的呼吸,压抑着心跳,让自己看起来高冷端庄。 这时,安静的电梯内突然响起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他说:“浦小姐果然如传闻中那样。” 电梯又一声“叮”,终于在一楼停下。 隋玉偏头看向男人,霍衍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隋玉微微蹙眉,他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关于自己的那些传闻,最出名的便是说她浦隋玉冷血铁腕,六亲不认,一回浦氏就大杀四方,差点把亲姐姐一家都一脚踢出去,那段时间里人人自危,提到她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霍衍是说她冷血? 可,他凭什么对一个只见过两三次面,其中还包括昏睡时间的人说她冷血? 隋玉快走两步,追上男人的脚步,道:“霍总,你这么说我,不太礼貌吧?” 霍衍停下脚步,微微扬眉。 隋玉抿紧了嘴唇,扬着下巴固执的盯着他,非要他给一个说法。 霍衍瞧着面前娇小的女人,气场倒是很足。 跟姜不渝一个样,是身高不够,气场来凑的那种人。 姜不渝是真的崇拜她,连这也学她。 他倒也不客气,直接道:“距离浦小姐醒来差不多有两个月,在这期间,浦小姐只去看望过姜不渝一次。但我却记得,姜不渝在浦小姐昏迷时,忙进忙出,做了很多事。” “可依我刚才所见,浦小姐在醒来之后,只知道要抓住男人的心,而忘了帮助过你的人。” “所以,浦小姐觉得我说错了吗?” 隋玉愣愣站着,消化着他说的那么长一段话说了些什么。 一,说她恋爱脑;二,说她忘恩负义;三,说她冷血无情;四,他在为姜不渝抱不平! 他向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对于不熟悉的人,甚至吝啬多说几个字,可为了姜不渝,他说了那么多,全是骂她的! 隋玉的呼吸深重,胸口的起伏弧度大了起来。 她抬眸死死的瞪着男人,心里把他骂了几百遍混蛋。 忽然,她一侧头,随手拨弄了下头发,眼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流动。她微微笑着说道:“姜小姐昏迷不醒,霍总这是着急上火,撒气撒到我这儿来了啊……” 她眼眸一冷,瞬间变成严肃脸,眉眼认真的盯住他:“姜不渝在我昏迷时,为我做的,我听说了,我也很感激。可我不是医生,我能够做的,顶多是为她多请几个专家会诊。” “但以霍总的财力,把全球顶尖医生请来都可以,我这么做,不过是多此一举,还会被人说跪舔巴结,招人厌烦。你说是吧?” “再有,姜不渝是我的徒弟,我希望她早日醒来,继续精进她的技术,而非躺在那里荒废时间。” “至于霍总说的,我忙于抓住男人的心……”隋玉又笑了起来,“那是我男人,我要是不管他,那才叫不正常。倒是霍总的关注点……似乎有点莫名其妙?” 196 霍衍是进了眼睛里的沙 霍衍微眯了下眼睛。 确如传闻中说的,是个厉害人物,难怪能把将死的浦氏救活过来。 可也不能改变她对姜不渝不闻不问的事实。 霍衍本不想多言,可见到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沉不住气。 他想,他应该是太生气姜不渝躺在那里太久,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生龙活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是她偷走了姜不渝的生命力。 霍衍本不是个招惹闲事的人,刚才已经出气了,也就恢复了正常。他哂笑着翘了下唇角,不再说什么,抬脚往酒店大门口走去。 隋玉却不想就此放过他。 她快走几步,挡在霍衍的前面,霍衍冷冷看她,若她要什么道歉,那就太可笑了。 不料女人却开口道:“霍总,连舟告诉我说,他曾经把我的一套修复工具借给了姜不渝,如今我要用,可否请霍总把那套工具还给我?” 霍衍微蹙了下眉。 不过,东西是人家的,归还也是应该。 他点了点头:“可以。” 说罢,便绕过她往前去了。 隋玉瞧着他的背影,看霍家的轿车在台阶前停下,司机下车把车门打开,他抬腿坐上后座座椅,目不斜视,姿态傲然。那司机关上了车门,再小跑回驾驶室,再然后,连那黑色的车影都消失在了夜色里。 隋玉站在台阶上,冷风吹来时,许是夹杂了沙粒,让她觉得眼睛很是酸涩。 也许,霍衍就是她眼睛里的沙子,多掉几颗眼泪,把他从眼睛里洗出去了,就不会觉得疼了。 可她不像姜不渝那样是个能哭的人,她已经习惯了眼泪往肚子里流,眼睛里的沙子哭不出去,就只能暂且疼一疼了…… 路源是浦隋玉的专属助理,她醒来后,路源又调回她身边。隋玉的车停在了路边,路源下车时,看到她愣愣出神的看着夜色深处,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了眼,问道:“浦总,您在看什么?” 隋玉回过神来,摇了下头:“没什么。” 她低头,拎着裙角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但在最后一级台阶时,还是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身子控制不住的往旁边歪去时,路源适时扶住了她:“浦总,小心。” 隋玉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那只手上。 这手掌力道、温度,还有这握着的姿势,都与那人不同…… 隋玉抿了抿嘴唇,自嘲笑道:“看来,我不适合穿高跟鞋,以后就不穿了吧。” 说着,借着助理的手臂力道,一脚踩稳车底,另一脚轻轻一蹬,稳稳的坐上了后车座位。 她与霍衍一样,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仪态端正,目不斜视,冷傲地目空一切。 车轮在地上滚动,驶入深沉夜色里,仿佛酒店的那一小段插曲从来不曾有过。 …… 而在另一辆车内,霍衍偏头看着马路边上滑过的灯火时,那明亮灯火在他琉璃石似的瞳孔中,也只留下流星似的转瞬即逝的光。 车厢内的气压很低,司机不敢说话,只能从后视镜观察老板的神色。他看他薄唇紧抿着,手指蜷曲的放在腿侧,判断他的情绪应该不大好。 霍衍支持创新型企业,私下有做投资,今晚便是应邀来参加某创业新秀的宴会。 司机猜测大概是老板被骗钱了,或者投资的那些公司进展缓慢,预期不如意。 虽然老板的投资眼光很好,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 但司机不知道,霍衍此时想着的,完全与那一场宴会无关,而是宴会后遇到的人,让他情绪不稳定。 在隋玉与连舟等电梯说话时,霍衍就在一尊大佛头像后头听电话。 因着是听电话,他没有出声音,也就没人注意到他。 可霍衍却是能够看到电梯前的男女卿卿我我,感情和睦的样子。 那一幕,会让他想到他与姜不渝在一起时。 那丫头卖乖时,也会慢条斯理的给他系扣子。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每次低头看她时,只能看到她前面垂下的一拂整齐刘海,刘海下面玉点般的鼻子。 他其实每次那样低头看她,都觉得脖子有点酸。可竟然乐此不疲,喜欢看她的手指在他的衣服间灵活的穿来穿去。 而让他情绪恶劣的是,当他看到那浦隋玉慢条斯理的,仿佛系不完那些扣子时,会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酸,却也不是酸;疼,却也不是疼;苦,却也不是苦…… 说不清,道不明,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所以,在电梯里,他会对浦隋玉恶言相向。 他想,他就是生气,姜不渝那六亲不认的东西,对浦隋玉却那么上心,每次跟着他来北城,她还要去看一看浦隋玉,哪怕被那两个保镖当贼一样的盯着,哪怕被人利用造谣,她也跑得起劲。 姜不渝把浦隋玉当偶像,当亲人,学她的技术,学她的气质、为人处世,可浦隋玉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人就在北城,她做康复治疗的那段日子天天在医院住着,不过是楼上楼下的几分钟,她就只去了一次! 可,浦隋玉不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东西吗?她既为师,就肯定比姜不渝还要狠,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存在吧。 霍衍细细的想着那一双眼,内双眼皮,眼神凉薄,看人时漫不经心,藏不住的冷傲,目空一切。 车子碾过一只空罐子,咯噔了一下,也把霍衍从神思中抽回来。 他淡漠的转过头,掏出手机,给乔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姜不渝房间内藏着的那一套修复工具亲自送过来。 然后,挂断了电话。 把东西还给那女人,以后姜不渝醒了,他不会再让姜不渝与那女人再有什么接触,免得学来她更多的冷血。 …… 霍衍回到了医院,姜不渝还躺着,不过是换了一身病号服,女佣给她洗了头,头发还微湿着,正在给她吹干。 霍衍脱了外套,解开袖扣,将袖子往上卷了两道,走过去:“我来吧。” 女佣应了一声,退开身,去盥洗室洗衣服。 霍衍撩起姜不渝漆黑浓密的头发,吹风机的音量很低,风也柔和,干了的发丝飞舞在她脸上,他须得多次将那头发拨开来,免得她痒。 当每一根头发都干燥时,他才关了吹风机。 脑中突然浮现了连舟揉浦隋玉头发的那一幕。 那个冷血的女人,居然没有推开,任由他摸,真是不符合她那高冷形象。 霍衍嗤笑了一声,揉了揉姜不渝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柔软,顺滑。 他将那发丝缠绕在指尖把玩,想这丫头还是听他话的。他不喜欢她绑麻花辫,她就再也没有把头发绑起来过。 她也没有学浦隋玉留半长不短的头发。 他又揉了下姜不渝的脑袋,起身进入小客间去工作。 姜不渝昏睡的时间长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 几天过后,隋玉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乔忠管家。 浦氏大楼前台,乔忠双手托着一只木箱子,正在安静等人。前台小姐看到隋玉过来了,提醒道:“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浦总。” 乔忠抬头,看到穿着雪纺衬衫阔腿裤走来的女人时,微微一怔。 在那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眉眼冷傲,目空一切。 但这完全是错觉。 乔忠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恭敬道:“您好浦总,我是霍家的管家乔忠。我家大少爷吩咐,说把这套工具交给您。” 隋玉瞧着乔忠,道:“霍总让你转交给我?他人呢?” 乔忠低眉垂眼的,站着不说话。 隋玉低眸,看了眼他手上托着的木箱。 那只桐木箱上方,刻着一朵凋零了一片花瓣的荷,是她的那只工具箱。 是了,霍衍高高在上,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为了这一套小小工具踏足浦氏公司。被人瞧见了,还不得掀起大浪来?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她没有打开确认,接过来之后随手放到前台,道:“有劳乔管家了。” “哦,对了,替我转说一句谢谢。” 她也不多废话,让前台小姐送乔忠出去,自己则带着那只木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乔忠站在车旁的冬日下,盯着车玻璃的倒影,怪异的想:奇怪,我怎么会把那浦隋玉看成了姜不渝? 一个长发及腰,一个头发半长不短,脸孔也不一样。 那浦隋玉是难得的女总裁,干脆利落,霸气十足;而那姜不渝再强悍,也只是个刚出社会,锐气未被磨平的小丫头,完全没有可比性。 乔忠摇了摇头,想自己太老了,眼神都不好使了。 乔忠送完东西,回霍衍那儿去复命。 霍衍听完乔忠说的,没有打开箱子确认里面的东西时,眉心微皱了下。 那女人竟然没打开箱子,不怕里面东西少了吗? 听姜不渝说,这套工具很珍贵,是浦隋玉自己设计,找专人打造的,世界上独一无二。 还是,她只是相信姜不渝的人品,所以才没有打开? 这个猜测,让霍衍对那女人稍稍改观。 不过,东西已经送到她的手上,以后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改不改观都没什么意思。 霍衍如是想,拿起手边的文件接着阅览。 乔忠做完事,当天就回,不过在去机场之前,又去了一趟霍家。 他虽是霍家老宅的守护人,但既来了北城,就不能不去看看主人家,不然就是目无主上了。 乔忠给各院送了些南城的东西,从四房那院子出来之后,最后进了梧桐苑,除了送去些礼物之外,还给了一包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197 红布包 苏佩文看着那红布包裹,抬眸看了眼乔忠:“这是什么?” 乔忠花白的眉皱着,欲言又止。 苏佩文又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揭开了布。当她看到那东西时,很是费解:“乔忠,你这……” 她伸出手,在里面拨了拨,实在看不出是什么。 她笑了笑:“乔忠,南城是霍家的祖地,你这包南城的土块,还是送给老爷子比较合适吧?” 乔忠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大夫人,这包土,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苏佩文微微扬眉,看老管家脸色沉重,她觉得不对劲,再仔细瞧那土块,像……人? 而且,像是女人。 她看向乔忠,脸色变得凌厉:“乔忠,你把话说清楚。” 乔忠对苏佩文耳语了几句,那苏佩文的脸色立即变得极为难看。她的手落在扶手上,紧紧的握紧了。 竟然有这种事! 乔忠说完话,往后退了两步,他道:“这件事,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当时想着,可能就是我想多了。可我听说,姜小姐一直沉睡不醒,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这不得不让我多想……” “即使大少爷没有让我送这一趟东西,我也是要过来的。” “大夫人,大少爷是先生的唯一血脉,他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啊……” 乔忠说着,话音一哽,撇过头缓了缓情绪,这才平复下来。 苏佩文皱着眉,脸色沉重,手指又紧握了一下扶手,深深看一眼乔忠:“这件事,我知道了。” 乔忠走后,章裕恒走了进来,他端着燕窝粥,放到桌上,见苏佩文深锁着眉,浑然不觉他进来。 “再不吃,这燕窝就要凉了。” 苏佩文回神,偏头看了眼那燕窝盅,毫无胃口。 章裕恒见她脸色沉重,往窗外看了一眼,道:“那位老管家跟你说了什么?” 苏佩文往那小桌上抬了抬下巴:“你看看。” 章裕恒进来时就看到那红布包着的东西。他打开看了眼,眉心轻轻皱起。 苏佩文沉了口气,侧头揉着眉心:“你说,看着这种东西,我怎么还吃得下。” 章裕恒把红布原样包了回去,他想了下,笑着安抚道:“姜不渝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懂那些邪门东西。” “去年清明时,她在树底下玩泥巴,被新国的那位老二叔看到了,霍柠那孩子回来时,气得不行,还说那姜不渝上不了台面,那么大人了还玩泥巴。”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去学了修复手艺。这几个小泥人,就是她闲来无事捏着玩的吧。” 那红布包里,装着的正是几个不成样子的泥人。 苏佩文道:“最好是这样……可是……”她话音一顿,“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孩子,之前一直是畏畏缩缩,胆小怕事,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还有,霍衍眼光高,怎么突然就对她那么上心,答应与她结婚?” 章裕恒被她问住,但在他的印象里,姜不渝是个挺不错的女孩子。但姜不渝的突然昏迷,以及她突然之间的变化,又难以说得清楚。 他又看了眼那红布包:“那你打算怎么办?” “难道把这东西拿给霍衍看,告诉他,姜不渝用了邪术,因为用得方法不对,遭到了反噬才昏迷不醒?” “别怪我没提醒你,霍衍可不相信这些,反而,会让你们母子失和。” “另外,乔忠为什么不把这东西交给老爷子,而是拿给你看?” 苏佩文一怔,扫了一眼那红布包。“姜不渝是老爷子想报恩姜家,才给霍衍配了婚事的。如果他知道姜不渝是这样的人,岂不是让老爷子下不了台?” “乔忠不敢惹老爷子生气,这才送到了我这里。再说,霍衍是我的儿子,最紧张他的人是我。” 章裕恒似笑非笑的看她,苏佩文一怔,乔忠跟了老爷子那么多年头不敢提,却把这事送到她门上来……若她把事情闹大,就是她把老爷子得罪了。 那么这偌大宅子的执掌权,岂不就是……? 章裕恒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 他淡淡一笑,道:“就算你要反对,也不要提这件事。我看,这些个东西,就收起来,别让人看到了。” 苏佩文“嗯”了一声,沉沉叹了口气,拎了拎腿上盖着的毛毯,感慨道:“这世上,也就霍衍最容易让我心乱。” 她偏头,微微眯眼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他就只留下这么个孩子给我……” 章裕恒正把燕窝盛出来,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又淡然的继续盛汤,把碗递给她,苏佩文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裕恒,幸好你提醒我。” …… 傍晚,霍衍被苏佩文叫回来陪她吃晚饭。 女佣把最后一道竹荪鸡汤端上来。苏佩文亲自拿了汤勺给他盛汤。 “姜不渝昏睡,你天天守在医院,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行动不便,没法天天照顾你,你都三十了,不能让我一直为你担心吧?”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霍衍直觉这顿饭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他一年到头都在忙,以前常住酒店不怎么回来,母亲也不说什么,只定期安排女佣送补汤去酒店。 医院有女佣照顾姜不渝,对他而言,也只是担心姜不渝的病情,多了去医院的时间。 他端了汤碗,道:“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苏佩文:“……” 话到了嘴边,倒没那么容易说出来了。她皱了皱眉:“吃饭时候不谈事情,免得伤胃。” 霍衍也就不提,母子俩沉默得把晚饭吃了。 这顿饭一字不提,倒是把苏佩文憋得差点胃疼。用过餐后,霍衍推着苏佩文的轮椅进入客厅,他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催着她,在沙发一头坐下,沉默的拿了只苹果削皮。 苏佩文瞧了他一眼,脸色有点难看。 霍衍的那双手,是指点江山的,哪是拿刀削皮的。跟姜不渝厮混,都不成样子了。 但苏佩文没为这点小事拿出来说道,她让佣人冲了消食的山楂茶来。 霍衍瞧了眼那茶壶里飘着的山楂片,垂着眼睫把苹果的最后一点皮削完,一边道:“跟我吃得不舒服的话,那还是少把我叫回来吃饭。” “你——”苏佩文还没说话,反被他气着了,气得想拿东西打他,可她是当家主母,又是名门苏家出身,再生气也不能真动手。 况且,他都那么大的人了。 苏佩文兀自生气,想,生儿子有什么好的,烦死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平常人家的家庭主妇,还是富贵门里的贵妇,被孩子惹生气了,一样气得不能自控。 霍衍抬眉看了她一眼,接着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水晶碟子里,递到她手上。 苏佩文拿了霍衍递过来的苹果,吃了一口,没好气道:“都说养儿辛苦,从怀孕开始,到死都要为他操心。” 对于自己的孩子,哪有几岁这一说呢? 怀孕时怕他不健康,生下来怕他生病,长大了怕他不学好,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又要担心他的妻子不够好…… 一想到这,苏佩文微微红了眼眶,她道:“姜不渝如果一直昏迷不醒,你打算怎么办?” 霍衍敛眉:“她不会的。” “她已经昏迷了两个月了,跟一个植物人有什么区别?” “浦氏有位总裁,昏迷近一年,两个月前醒了,如今能走能说。” “还有这事儿?”苏佩文皱了皱眉,她久居深宅,只关注宅子里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浦家在北城的层次还不够高,管家挑拣城内发生的大事,都没资格摆上记事簿。 但霍衍摆出这么个例子,把苏佩文堵了个无话可说。 她搁下水晶碟子,道:“就算她醒了又如何。” 苏佩文正了正脸色:“在这之前,你说服我,我也同意你们的婚事了。可姜不渝突然生病,且一病不起,让我不得不怀疑她的健康问题。” “我问过南城那边,姜不渝去年就有一阵子身体不好,还被你强行带去了医院做体检,有没有这回事?” 霍衍拧起了眉毛,还不等他说话,苏佩文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有这么回事。 她的语气突然沉缓了下来,语重心长道:“霍衍,我明白你们年轻人感情正浓时,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当初我与你父亲,又何尝不是这样。” “可是儿子,我不想你跟我一样。” 霍衍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苏佩文,她深深看着他,眼里有凄楚。 她道:“你父亲那么年轻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她抹了把脸,不愿在儿子面前卖惨,只说,“这么多年,你看得还不够明白吗?” “我不后悔选择跟了你父亲,可是作为母亲,我不能让你走跟我一样的路。” 苏佩文深吸了口气,从椅子扶手的暗格子里拿出了一张帖子,她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这个宴会,你必须去。” 霍衍接过那张帖子一看,眉心皱了起来,直觉的拒绝:“我不……” 苏佩文提声打断他:“好了!我生下你,不是让你来气我的!” 她气急败坏,差点脱口说出那红布包的事,正好章裕恒端着一盆海棠花进来,他温润的眼静静看着她。那目光如水,降她的心头火。 苏佩文喉头一梗,把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咽了回去。 她心平气和着道:“姜不渝没醒,她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再说,那是你年伯伯的寿宴,难道你要为了她,连正常的社交应酬都不要了吗?” 霍衍正在当场,把那两人之间的神色收进眼里,他脸色阴骘站了起来,走了。 198 还点头致意,致什么意? 年底时,最多的就是宴会,从慈善晚宴,到某某之夜,某某晚会,再到大佬寿宴,公开的,不公开的,走不完的场子。 北城叫得出名字的酒店,每晚都被包场供上流圈办事用。 这个时候,最能看出上流圈的圈层。谁要自称什么大佬、新贵、名媛贵妇,就看宴会上这个人有没有露脸,或者,人家办大事的时候,有没有给你发帖子。 当然,若抱上大腿,也能混个露脸的机会,但那是借光,算不得数。 此时,浦隋玉瞧着刚到手上的请帖,很是意外的扬着眉毛。 请帖,是连舟晚上应酬时带回来的。 “年建民给我发帖子,我不是眼花了吧?”她看向连舟,“你确定这是年仲礼给你的?” 年仲礼是年家的第四代传人,年建民的第四个孙子。连舟说,年仲礼特意找到他,亲自把这帖子给了他。 上流圈就像金字塔,年家与霍家一样,是金字塔尖上数一数二的存在。以浦家的那点儿财势,年家能瞧得上? 连舟倒了杯水,在她旁边坐下。他把请帖拿过来,翻开,指着上面的字:“看,浦隋玉,认得字么?” 隋玉摸摸脸颊,有些哭笑不得。 “浦隋玉”这三个字,在她车祸之前,在上流圈就有了些名气。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接手濒临倒闭的制药公司,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让这家公司起死回生,稳定大局,这种魄力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 而且,还是个女人。 人们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能结交就结交,于是在那些年里,隋玉经常会接到些与她没什么交集的宴会请帖,但这些请帖,不过是与她同圈层,或是地位稍高一点儿的。 但从今年起,隋玉已经接到好几个高规格的宴会邀请。 “他们不过是好奇,那么大一场车祸,只有我是唯一生还者,还挺了过来,能走能跳,这个人命得多大啊……”隋玉哂笑着,“听说,我还成了‘传说’?” 她斜睨连舟:“你干的?” 连舟这个人,喜欢逛会所,会玩。那地方公子哥儿、白富美多,传消息也快。 连舟叠着长腿,修长手指拎着一杯红酒。他慢吞吞道:“浦金悦背地里散播你克六亲,是个不详人,这对你不利。你身上多点传奇色彩,显得你神秘,这样一来,对你回归商场有好处。” 浦隋玉能力再强,也要有人脉有圈层,尤其,她还需把浦氏带往更高处,就需要很强的人际关系。 但人也好,家族也罢,到了一定的位置,忌讳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迷、信就是其中一项。上流层很信这种东西,浦隋玉若是传了个不详人的名声出来,谁还拉着她玩儿? 隋玉沉了口气,冷冷笑了下,眼底闪着寒意。她道:“浦金悦这不是活的好好的,我看她能挺过春节,怎么就不盼着自己好点儿,怎么到处宣扬她自己命不久矣?” 浦金悦到处传谣她克六亲,如今她醒了,反过来理解的话,岂不是她的寿命都被她拿去了? 连舟揉揉她的头发,道:“知道你生气,但她就是这么个人了。你没见她怕得要死,听说她所有的珠宝都请大师念了经文。” 隋玉撇撇嘴,扫了眼那红色请帖:“那么,这位年老是把我当吉祥物吧?” “那老头今年过九十大寿,听说他得了癌症,是想借我的福运?” 连舟看她:“那么,你去,还是不去?” 隋玉挠了挠下巴:“去,有机会认识上流圈层的人,对我大有好处,为什么不去?” 大佬下的贴子,她要是不去,平白得罪了人。 “不过……”她看向连舟,有句话,她一直想说,但没敢说。 连舟看她支支吾吾,倒是好奇了,他笑道:“对我,你还有不能说的?” 隋玉吐了口气,斟酌了下字眼,道:“现在我是浦氏的掌权人,你是我丈夫,陪我出席那些宴会,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虽然以前,她参加宴会时,连舟也是她的男伴。但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在于公司上下属,别人要说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但连舟现在是以她丈夫的身份出席,难免被人看成是吃软饭的。 当初周维朗入赘浦家,隋玉是听到不少闲话的。那时她不以为意,只觉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维朗要高攀浦家,证明他对浦金悦的真爱,那么闲言碎语,他就只能受着。 隋玉不在乎周维朗被人说成是吃软饭的,可连舟是她在意的人。 她会想,他被人看不起时,会不会生气难过。 对一个男人而言,尊严重于一切。连舟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那些世俗眼光而决定做个不婚族了。 连舟看她的小心翼翼,无所谓的笑了下,道:“这些年,我听到的闲话还少吗?” “再说了,我的妻子有本事,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他们看得起你,连着我的地位都往上升了升。” 他顿了顿,抿了口酒,扯起一抹凉薄的笑。 那些年,他属于纸醉金迷的娱乐会所,可衣冠楚楚的正经宴会,他却不得出席。 他像个活在阴暗角落的老鼠,见不得天日一般…… 连舟眼眸阴沉下来,随即那阴郁一闪而过,他笑着对隋玉道:“因为是你浦隋玉的丈夫,我终于不用被人说,我是连家的私生子,被禁止出席公众场合。” “他们叫我连先生。” 隋玉看他的笑容,她知道,即使他笑着这样说,他心里还是难受的。 她以前不知道,但她以姜不渝的身份去过了连信的订婚宴,亲眼看到了连舟在连家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不只是个私生子,还因着祖上的缘故,被连家厌弃着。 做她的丈夫,有了自己的家,像是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泥沼,能见天日。 隋玉伸手,握着他的手,笑笑道:“他们叫我连太太。” 连舟与周维朗不一样,他不是入赘浦家,所以,要真的说他吃软饭也说不上。 连舟再怎么样,他有连家的血脉,又是秦老爷子的孙子,浦金悦不敢逼着他入赘。 “而且,给我打造神秘身份,做幕后推手的人是你,所以,你根本不怕我欺负你,压着你,是不是?”隋玉让气氛轻松起来,捧一捧他。 连舟斜睨着她,哂笑一声,手指一刮她的鼻梁,他脑袋凑近她一些,压着声音道:“我不介意被你压,你倒是上来啊?” 隋玉:“……” 她侧开眼睛,面红耳赤的装没听见,作势在茶几上翻找手机:“你说什么,听不清楚,以后不要那么小声说话……咦,我的手机呢,你刚才看见了吗……” 她站了起来,往楼上走:“可能是忘记在房间里了。” 连舟随她演戏,瞧着她从沙发走上楼梯,消失再二楼,他扯唇无奈的笑了笑,身子往沙发靠上一仰,摊开了手脚。 他倒是不介意她对他做点什么。 …… 年建民的寿宴设在大年初一,春节第一天,是一年最大的节日了。 隋玉要赴宴,连舟给她安排了顶级造型师。按照他的话来说,他要让他的新婚妻子艳压全场,一任群芳妒。 百万造型师就是厉害,一个下午的时间,给隋玉做了护肤理疗,又是做头发又是做肌肉按摩,试装化妆,隋玉从梳妆间出来时,简直像个仙女似的。 她以仙女下凡的仪态,踩着高跟鞋下楼梯。 “连舟先生,你的钱太多了。”隋玉款款而下,连舟伸出手迎接她,听她嘟嘟囔囔说舍不得钱。 连舟将她的手放在臂弯,往门外守候的轿车走去。 他道:“我给我太太花钱,你多什么嘴。” 隋玉撇撇嘴,这就摆上宠妻人设了? “那你把所有的卡给我保管。”她作势摊开手。 男人低低提醒:“注意,你是女总裁,要端庄高冷。” “切。” 车子在暮色里,缓缓驶向广裕德大酒店。 而在另一边,霍衍的车也在另一个方向,开往同一个目的地。 两辆车几乎在同一时间停在停车场,来了两个泊车小弟过来开门。 连舟先下了车,很是绅士的扶着隋玉走下了红地毯。 眼前的星光璀璨,让隋玉有种来参加天宫蟠桃会的错觉。 那门厅被精心设计过,除了一条铺往内部大厅的红地毯,道路两侧摆上了桃树,是真真正正的桃树,树上还挂着桃子,江南的大水蜜桃。 在大冬天让桃树挂桃,这得多费心血啊? 显然,为了让老爷子高兴,年家人费劲了心机。 隋玉在阵阵桃香味中,看到了霍衍。 她微微一怔,距离上次的偶遇之后,她没有再见过他,但细想起来,其实也没过去多少天。 这偶遇有点频繁,不过年家的宴会,以霍家的地位,霍衍被邀是必然的。 霍衍穿了一身藏蓝色绒面西装,依然是摆着没有表情的脸,他转过头来,看到隋玉,只是淡淡的扫过她,与她身侧的连舟轻颔首算作打招呼,然后目不斜视,踩着红毯径直走进了大厅内。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他倒是与连舟熟悉上了,还点头致意,致什么意? 他与顾钧、连舟的那次勾当,都让人觉得是狼狈为奸。 哼。 199 是个看不惯就打的人 连舟感觉到身旁的人有些异样,偏头看她:“怎么了?” 隋玉面色淡淡,高跟鞋踩稳,扬着小下巴往里面走:“没怎么。” 今晚广裕德大酒店包场,宽大的大厅内,几乎容纳了北城所有的名流,除了商、政两届之外的大人物之外,连体育圈,娱乐圈叫的上名字的大咖也来了。 听闲人说,年家把寿宴做得这么盛大,也有冲喜之意。 隋玉进场时,舞台上,正有两个唱昆曲的名伶在暖场,隋玉一听那吴侬软语的江南调子,便觉舒适。 江南人温软,这一口小调听来像是天籁,又有水乡里的人间烟火,每一个落下的琵琶音,都像是烟雨落在红尘,小雨落水面的圈圈涟漪,是不舍离开人间温柔的眷恋。 隋玉在天籁似的小调里,先去拜会年老爷子。 老爷子年事已高,这场寿宴虽是为他办的,不过他有重病在身,要耳根清净,自然不会在大厅看热闹。 老爷子在酒店的包房内躺着,只见重要客人,其余由他的大儿子年岱云代为接待。这位据说一出生就差点死在战火里的老前辈也已经七十多岁了。 寿堂摆在二楼的大厅,这里的人比楼下少一些,也要安静一些。隋玉与连舟相携去见过主人家,送上了礼物,是一对铜鹤香炉,一只鹤嘴衔着玉如意,另一只衔着只葫芦。 那两件宝贝被紫色锦盒稳妥包着,被人拿到了堆放礼物的指定点。 隋玉看主人家连拆都没拆开看一下,想年家是见多了好东西的,她收回目光,微微笑着说祝寿词:“祝年老康健,福禄如意。” 年岱云瞧了瞧面前穿着粉紫色礼服裙的女孩,正在思索这是哪位,旁边的一个小姑娘给他介绍:“爷爷,她就是那个浦隋玉,车祸里活下来的那个。” 隋玉听着这介绍,轻轻咳了一声,眼眸瞥着侧旁。 她虽知道自己被邀请来的可能原因,但亲耳听到,还是挺无语的。 这介绍人的方式,真是特别。 想她浦隋玉,以一手出色的修复技艺名扬天下,也在商界闯出了一点小名堂,没想到最出名的,居然是“车祸里活下来的那个”。 大难不死的女孩吗? 呵呵,有点哈利波特的那味儿了。只是,那一场车祸无人为她牺牲,她真是纯粹靠着命硬活下来的。 “哦,是浦小姐啊。”老人瞪了一眼小姑娘,摆摆手,示意旁边穿红旗袍的女人发红包。 这是长辈给小辈的压岁钱,来者有份。 隋玉收了红包道了谢,他们不能拿了红包就走,须得留在厅堂与人客套几句。这里的人她都不熟悉,便寻了个安静地方待着。 她是客人,又是宾客里权势与声名最低的,最忌喧宾夺主,越低调越好。 也因着她的身份地位不够,没人主动来与她搭话闲聊。 隋玉静静瞧着一个接一个前来祝寿的大人物,连舟在一旁,低声说给她听那些是什么人。隋玉的记性好,说一个记一个,倒也记下了不少人。 这些人里,有权贵,有商界大佬,也有影视大咖,不管她将来能不能结交得来,把人记住总是没错的。 忽而,她听杂乱的说话声音里,有提到她的名字。 她竖起耳朵细听,眼角余光盯着那边。 “……没见送礼送破烂东西的。年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要说她没钱送贵重礼物,送个好玩的东西也没什么,送这破玩意儿,真是笑死人了?” “是啊,那王诚城亲自写了首祝寿歌,老太爷高兴的很呢……她这东西,敲一下,发声‘叮’……” 几个人笑起来。 隋玉谨记要低调,不能得罪人,可有人在主人家面前说她的坏话,贬低她,那就不行了。 她看了眼连舟,低眸把玩了下袖子上的丝带,懒洋洋的道:“我以为名流圈长大的孩子,随手抓的玩具都是清代鼻烟壶什么的,没想到是我想得太高大上了。这么一瞧,原来所谓千金少爷,还是很接地气的嘛。”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穿透说话声,让那几个说她闲话的人听见。 原来在堆叠礼物的那角落,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年男女围在那里拆礼物。 小孩子对礼物的兴趣,远比听大人聊天的兴致要大,年家人又是重视人不重视东西的,堆礼物的地方没人看着,随便小孩子玩儿。 但隋玉这一出声,不只几个孩子听见了,她身旁几个大人也听见了,都瞧了过来。 那些孩子年纪不大,但听得出来,隋玉在讽刺他们不识货,一个穿粉色蓬蓬裙的女孩尖声尖气的道:“我们又不是收破烂的。我认识爱玛包,lv香水,这种红不红绿不绿的东西还真没见过。” 隋玉轻扯唇角。 顶层长大小孩,受着最顶尖的精英教育,能说一口流利英语,能从一堆假名牌包里一眼认出哪个是真包,光闻着气味就能判断出那是什么牌子什么系列的香水,但要他们说几个应景的成语,或是来一段诗,那可能要了他们的命了。 更不要说,这些看着丑,毫无光彩华丽外表的青铜器。 隋玉看着那几个小孩,想到了霍衍的喜乐城。 时尚,在上流圈层先行,中下圈层模仿。 正因为顶端的人一味的追求国际化,以所谓的“洋气”、“高端”的洋自信洗脑,中下层为了摆脱阶级固化,只能跟着顶端的思维走。 传统的东西,被视作土气,低廉,丑鄙,被搁置一旁。 国家的文化自信,虽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经起势,但依然任重道远。喜乐城的存在,是要唤醒那些经过百年,甚至千年岁月淬炼的技艺,让它们重放光彩,也是要让本土文化传扬开来,成为东方的神气。 喜乐城里长大的小孩,他们从小就见识了各种精巧玩意,会知道华文化源远流长,有多精彩。 隋玉脸不红心不虚,走到那对被拆了锦盒的铜鹤前,道:“你们没有去过博物馆?” “还是说,你们去过,也认得这是什么,只是觉得不好玩,就想嘲笑一番?” “又或者,只是因为我,就觉得这东西拿不上台面了?” 一个梳着奶油头,穿小西服的男孩个子长得高,已经长到了隋玉的眼睛那里。他高傲的道:“我们当然去过博物馆,我们不只去过国家博物馆,外国的都去过。” 他斜眼看着隋玉:“就是你嘛……我们都没有见过。”他笑起来,“年如意的姐姐说,你就是车祸都没死的那个女人。你,卢浮宫去过了么?” 隋玉听出来,这男孩满满的优越感,正在笑话她的身份不够,靠着不入流的名气进了这地方。 他们对文化认识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故意用尖酸刻薄的话引起她的注意,想让她丢脸。 孩子啊,生在了顶层,就瞧不上往顶层爬的人了吗? 也不是……是他们的家长,用人上人的思维先固定了他们的思维。 想利用小孩子来打压她? 隋玉笑了笑,余光里,瞥了眼那些暗中观察她的人。 因为她送了这对铜鹤炉,他们觉得,她一个“贫民”抓住了机会,在使劲巴结年家。 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里有些人虽是跻身名流圈,但依然要对更高位的人讨好巴结。他们怕她讨了年家的高兴,抢了她们的资源。 哎,这危机意识…… 隋玉想明白了,低头一笑,道:“卢浮宫啊,漂亮是漂亮,不过是把别的国家的东西抢来,装点起来的地方,每次去一回,我就想,这是我们国家的。” 她微微眯起眼。 隋玉的眼睛内双,自带眼线,笑起来时显阴骘,若她皮笑肉不笑,孩子见了都要怕。 那几个孩子心里发憷,又觉得她没趣,动不动就给人上课。隋玉看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她道:“你们不是说这东西破旧吗?” “正好无聊,给你们看点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隋玉伸手抓起一只铜鹤,道:“这只铜鹤,算不上什么特别值钱的古玩,其本身更破,被人遗忘在角落都没人搭理。我去琉璃厂闲逛的时候,看着有意思,就收了过来。” “你们找找看,这上面哪里是修补出来的,说对了,答应你们一个条件。”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顿时议论开了。 “这浦隋玉是真不懂规矩,还是看不起年家啊?哪有人送礼送修修补补的东西的?” “我还道她想巴结年家,出手这么大方……” 一旁的连舟淡淡笑着,看隋玉在那装神弄鬼。 其实对于年家来说,这堆成山的礼物,本来未必会被拆开,等宴会一结束,自有人来收拾,送到库房里去。估计最后的命运,就是一直躺在盒子,不见天日。 年家的人,不在意她送了什么。 但她自揭短处,说那是修复过的东西,这便招人恨了。 人家瞧得上你,把你请来,你就送这?浦家再穷,买不起个正经香炉? 但连舟知道,浦隋玉这么做,是要让警惕她的人放松,但最后,她还是要踩那些人一脚的。 她这个人,哪有什么高低之分,是个看不惯就打的人。 200 以后见到我,都要叫我小姐姐! 小孩子胜负欲强,他们未必真要什么,但就是不肯服输。 他们围着铜炉仔细研究。 霍衍从老太爷那里祝寿过来,看到寿堂这里的人不在闲聊客套,倒是兴致勃勃的围成了一个圈,看着什么,就连年家的几位都加入了进去。 倒是那浦隋玉,抓着袖子上的飘带打结玩儿,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霍衍走到年岱云那里,先打过了招呼,再问道:“这是做什么?” “哦,浦小姐刚才做了个游戏,他们都玩着呢。” 霍衍扫了眼隋玉,她的目光飘忽过他的脸,看向那悬挂着的巨大的“寿”字。 年岱云笑呵呵的,道:“浦小姐是个有意思的人,刚才她说,她送的铜鹤是修复过了的。”他拿着茶杯低头喝茶,捏茶杯盖的手指了指人群,“他们都在猜呢。” 霍衍扬了下眉,这回再看浦隋玉的眼神微微深沉。 这是年家的寿宴,岂容她这么无礼? 年岱云是主人家,又是寿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发作,但这笑容背后,可不是什么“年轻人不懂事”。 他与浦隋玉接触过几面,觉得这丫头猖狂。他可以看在姜不渝的面上不与她计较,但年家可不会给她面子。 人家邀请她来,她给脸不要脸,是自掘坟墓。 隋玉感觉得到霍衍看过来的视线,她看向他,对他笑笑,再看向那些人:“好了吗?”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那高个子的男孩。他捧着那铜鹤,指了指脖子的地方:“是这,对不对?” 铜鹤脖子的地方覆着羽毛,被一层掐丝珐琅盖住了,显得那层羽毛流光溢彩。 但往往越是光华的地方,越要遮掩什么。 隋玉点了点头:“对,还有呢?” “这里,这爪子,还有腿,这么细的地方,最容易腐蚀断裂,肯定是修补过的。” “对,还有呢?” “还有?” 男孩皱起了眉毛。这铜鹤断脖子了,被接起来已经是不容易,还能有什么地方也是破的? 隋玉睨着他:“再给你一分钟,说不出来,你们就输了。” 孩子捧着铜炉,翻过来翻过去,横看竖看,再找不到,额头微微沁出了汗。 隋玉数着时间:“……五、四、三、二、一。时间到,你输了。” 男孩抬眉,小脸倨傲的看她:“你糊弄我们小孩的吧?” 隋玉一扬唇:“我自己的东西,我能不知道?”她手一指,指着铜鹤的尾羽,“这些尾羽,全都是我一根一根打了薄片,接上去的。” “再有这。”隋玉指着鹤嘴,“这本是普通的嘴,但我加了点自己的意思,找了件玉如意衔上去。还有那葫芦,也是我寻来,拼凑上去。” “这些,都是大修补,别的细小补件,爪子啊,翅膀啊,就不说了。” “小孩,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个捡破烂的。这两只铜鹤,我前前后后,大概花了五年时间,找到点什么,就补上去一些,这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众人听她说完,很是无语。 她可真是个捡破烂的,东拼西凑了这么一对铜鹤。更让人无语的是,她拿出来当礼物送出手。 隋玉看那些人的表情,笑了声道:“说实话,要不是这对铜鹤太破,早就被人收去,哪能被我捡漏。” “五年前,我也不过是修复界的新人,也买不起太贵重的。但,胜在我有心想修好它……” 她说话时,眼睛明亮有神。 在场很多名媛,哪个不是精心打扮过,有些在去年年末时,就打了美白针,水光针美容,修修补补,务必成为宴会上最出彩的那个。 隋玉醒来时正值年末,她体内堆积了成千瓶的药水,可以说每一滴血液,每一个毛孔都浸透了她说不上名字的药剂。所以她即使想调整好状态,也得等那些药剂都代谢完才可以。 她的皮肤状态绝对不是最好,化妆师也掩饰不住她的憔悴,但此时,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绝对是最吸引人的那个。 霍衍瞧着那说话的女人,有种熟悉感。 她让他想到了姜不渝。 骄傲,自信,又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灵活多变的像是天上的云。 你看她纯洁无暇,但她高冷,心思不纯。 但他知道,他的熟悉感,是因姜不渝模仿着她,有了她的影子。 不过,她说得再多,都不过还是阐述了她怎么变废为宝,她的发言,只会让年家人不高兴。 霍衍等着她怎么给圆回来。 隋玉知道,在场的这么多大人物中,肯定有对古玩感兴趣的。而知道古玩,肯定知道古玩修复,这些人见多识广,只是低调不爱出风头,所以隐没在人群,没说出来而已。 隋玉最后看向了年岱云,她笑笑道:“我本来想,这对铜鹤可能又要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被束之角落,蒙尘,还有点舍不得,觉得对不起它们。不过这些孩子,让我有机会说出来它们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它们本来是古玩,有历史属性,即使修复过后有了艺术观赏性,那还是死物,顶多老爷子想熏香时,偶然见到了它们,就拿出来用一下。” “不过,我觉得对年老太爷而言,它们,就是他。” 年岱云皱了皱眉:“浦小姐,你这话,是想说我父亲的年纪跟它差不多大?” 这对铜鹤炉,年代并不久远,清末民初的东西一百来年而已。老爷子大寿九十,相差无几。 隋玉道:“有这个意思。但我觉得,用风雨飘摇形容也不为过。” “年老太爷年轻时白手起家,在战乱年代挣下产业,几度沉浮,最终成了引领一个时代的大人物。老爷子您想,他像不像这铜鹤,从微末起,历经风雨捶打,到如今的铜筋铁骨?” “你们听说它修修补补,可它好好的就在这里,被你们讨论议论着。而你们今天来这,不就是给老太爷齐祝寿?” 年岱云望着浦隋玉,抚了抚茶杯上的浮雕纹路,笑着点了点头。 这次笑里,没有暗藏的锐光,就只是祥和的笑。 这丫头会说话,她知道自己被请来这里的原因,净挑了好彩头的话。 她不只说好话,还让那些人再不能说那铜鹤半个不好。 隋玉说完话,不在大人里争锋,嘻嘻哈哈对着那些孩子们道:“你们输了,换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高个男孩道:“那你想要什么?” 隋玉轻嗤了声:“我一个大人,要你们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干嘛。” 她顿了顿,眼眸轻转:“出了这广裕德,以后咱们未必还有机会见到,那就这样吧,你们有微博吗?没有微博,微信总有吧?” 几个孩子点点头。 隋玉道:“那就在社交工具上,给一个叫唐天泽的,点个赞就行。” “嗯,点赞?” 隋玉点点头:“对,就这样,别的也不指望你们这些小孩能干什么。” 她的语气很是瞧不起人,让那几个孩子又气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其中一个孩子当面在微博上给唐天泽点赞。然后她发现唐天泽是个选秀选手,但已经被刷下来了。她道:“你喜欢他呀?” 隋玉扬了扬眉:“他不是很帅,很有才华吗?” 女孩皱了皱鼻子,道:“他得罪了人,混不了娱乐圈了。” 隋玉看了眼女孩,这些孩子的成长环境特殊,他们是早熟的那一类人,嗅觉敏锐。 唐天泽参加选秀出道,也曾告诉过她,他会在第几名被淘汰。选秀节目,每个人的名次早就定下,他是衬托别人的那片绿叶。 隋玉本想帮他,算作他在学校时对她照顾的回报,但之后情况有变,她急于回到原身,也就顾不上他了。 之后,隋玉在医院休养的那段时间,她留意了一下唐天泽的情况,才知道他在最后一期舞台上,说了些很尖锐的话。 这些话,他不应该说的,以隋玉对他的了解,他那么一个聪明人,不该在那种场合说那话,但他既然说了得罪资本的话,就无法挽回了。 隋玉知道唐天泽得罪了人,所以才要这群孩子在社交工具上给他点赞。 这些孩子背景不简单,那些圈里的人精也都认得,平时巴结都来不及,有这些孩子支持,应该能够再救一下唐天泽。 就算做她迟到的礼物吧。 隋玉不想搭理那些见高踩底的大人,乐得跟小孩子厮混在一起。他们的家长利用他们踩她,那她就再从他们身上赚回来,偏叫他们崇拜她。 她装着胜利者的姿态一个个检查孩子的手机,这时,一个变声期男孩的嗓音冒出来。 “喂,中年老阿姨,你都这么大了,还追星啊?” 那输了的高个男孩很会气人,找着机会就要报复回来。 隋玉见着是他,冷笑了下,道:“你,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输了,以后见到我,都要叫我小姐姐!” 霍衍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竟觉得她有趣。 难怪姜不渝被她吸引。 她看着貌不惊人,却像是身上有光。 姜不渝也是蒙尘了的珍珠,认识她之后就模仿她,珍珠焕新生。 隋玉高兴时,想起连舟,想跟从前一样,在他面前显摆一下。 她刚出道在修复界混时,两人一个捧,一个干,合作无间。 抬头找他时,他竟然不见了…… 201 我差点以为,霍先生对我有意呢? 这是年家的寿宴,连舟不可能随便乱走,也不会随意丢下她不管的。 隋玉正猜他去了哪里,那男孩见她眼睛看向一块空地,说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叔叔,他被人叫走了。” 隋玉一怔,遂问道:“谁叫走的他?” 男孩不怀好意道:“一个女人。” 隋玉皱了皱眉,男孩靠近过来,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幸灾乐祸道:“你的男人要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隋玉额头青筋鼓了鼓,轻轻吸了口气,捏着巧克力敲男孩的额头:“你才几岁?” 早熟得未免太过了。 男孩捂着额头哼了哼声,道:“我刚才听他们说了,那个男人是个私生子,没什么地位的。这里很多富婆,你长得没人家漂亮,又没有人家有钱,还凶,有点脑子都要跑。” 他把拆开包装的巧克力放在嘴里嚼,笑得很是恶意:“你要没老公了。” 隋玉:“……” 男孩接着补刀:“快把巧克力吃了,听说吃了心情会好。” 隋玉低眸看了眼手上的零食,这小破孩一直让她吃他的巧克力,肯定憋着什么坏。 小孩子恶作剧,无非是想讨回面子。 隋玉冷笑了声,道:“我们刚才的赌约还没完成。这样吧,我们就赌……我的老公有没有被别的女人勾走。如果我输了,就吃你的这块巧克力。” 男孩想,这收破烂的女人,指不定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面呢,但是她输了,就要在这里出丑,以后再进上流社会圈,都会被人嘲笑的。 “好啊。”男孩笑眯眯的同意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她倒是真的担心连舟。 这些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在小孩子面前都不避着点,连舟会不会听到什么,一怒之下生气了? 可他之前分明说过,不会生气的…… 隋玉拎起裙子,在附近找人。 广裕德酒店很大,回字形的设计,楼体之间有天桥连接,隋玉不知不觉间,从这一栋楼,找到对面的楼去。 霍衍与年岱云说了会儿话,一抬头,发现那浦隋玉已经离开了。 少了那道淡紫色的身影,突然觉得这衣香鬓影的地方,少了一抹色彩,有点无聊。 他低头轻啜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搁在小桌上,对年岱云轻点了下头,便起身离开了。 …… 隋玉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一个服务员经过。这地方太安静,连舟应该不会来这里吧? 她打算往回走,忽然听到有憋着的抽泣声,还有女孩尖锐的叫嚷。 “……你们都住手!” 隋玉出于好奇,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这一看,又是让她又好气又很无语。 是那个一心想看她出丑的高个男孩。 此时,他的右手正捂着左胳膊,眼角含泪,一脸悲愤的瞪着对面的一群人。那几个小孩隋玉刚才没见过。 而男孩的身后,也站着几个孩子,是刚才在寿堂那里玩的那几个。 隋玉初观察,想来是这几个富二代站了不同的阵营,正找安静地方干架呢。 隋玉看了看,对方孩子脸上也有挂彩了的。 隋玉不想掺和小孩子们的矛盾,更何况,这些孩子背景复杂,帮了谁都费力讨不了好。 她转身就想走,但看那男孩的胳膊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垂着…… 她眉毛微微一皱,还是转了过去。 她现身,瞧着那些个孩子们,笑着道:“哟,在年老太爷的寿宴上搞事情,你们很有能耐嘛,不怕回家被打屁股?” 那男孩一看是她,瞪了她一眼道:“臭女人,又是你,给我滚开!” 隋玉扯了下嘴唇,嗤笑道:“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干嘛听你的?” “你——”男孩急得想赶人,刚一走动,那胳膊就疼的他直不起腰来。 隋玉冷冷看他那手臂,道:“劝你不要乱动,不然以后你就是个残废。” 男孩一惊,不敢轻举妄动,只死死瞪着对方的那群人:“我爸爸要是知道了,你们全都等着受死吧!” “怕你不成?”对方的一个男孩轻蔑的看他一眼,神色倨傲,“好像谁没爸爸似的。” 隋玉看那男孩一眼,一样的淡淡出声提醒,道:“小哥哥,你这脸要是不及时处理,估计影响以后娶老婆。” 男孩一愣,捂了下脸上的划痕,死死的瞪她:“多事。” 隋玉不在意对方对她的无礼,她不紧不慢的走到高个男孩身侧,刚握住男孩的手,男孩疼得叫了起来:“喂,臭女人——” 只听轻轻的“咯”一声,男孩后面自动消音了。他动了动肩膀,没事了? 霍衍厌烦了那些上来巴结他的人,还要躲着年家的那位十小姐,便想找个清静地,过会儿再露面。 他知道广裕德不久前举办过一场艺术展,询问过服务员摆放展品的位置,找过来时,正撞上隋玉给男孩接骨的那一幕。 男人的脚步一顿,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不打扰不惊动。 他看浦隋玉的手法,只是轻轻往上一托,这手法……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来之前在会所,姜不渝抓欧阳腾的那一下。 另一侧,高个男孩不可思议的看着隋玉:“你怎么做到的?” 隋玉活动了下手腕,漫不经心的道:“接骨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男孩就是男孩,对她那精湛的修复手艺不屑,倒是对动骨头的活儿惊奇不已,真是没见过大世面。 对方看隋玉轻而易举就把那高个的胳膊接上,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只是在电视里见过,但亲眼看到这样的“高人”,都很惊奇。 “你会接骨?” 隋玉被一群半大不小的小子崇拜,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她懒懒道:“男子汉,有本事就单挑,输了回家找爸爸,丢不丢人?” 几个孩子憋红了脸,那高个支支吾吾道:“我们就是在单挑。” 隋玉扬眉看他:“我听到你说找爸爸了。” 高个男孩:“我——” 在她充满笑意的目光下,男孩的脸憋成酱红色。对面那破相的男孩毫不留情的嘲笑了起来:“对啊,打不过就回家找爸爸,以后还是别出来混了。” 隋玉冷眸看去:“你能打赢他,不过是因他习惯性脱臼,不是真的拳头够硬。他能抓花你如花似玉的小脸,你没占着便宜。” 男孩的笑僵在脸上,恶狠狠道:“女人,你是谁啊!” 隋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浦隋玉。” 她懒洋洋的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小瓶东西,对男孩旁边的女孩招招手:“你过来。” 女孩指了指自己,眼睛里打上一个问号。她什么身份,敢指挥她? 隋玉点点头,女孩好奇那精巧的瓶子,还是走了过去。 隋玉把小瓷瓶递给她,道:“把这个涂在那花美男的脸上,一天两次,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我给你表现的机会,但前提是,你要说,他的脸是被你不小心抓伤的。” 女孩皱了下眉,不高兴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隋玉站直了身子,不怀好意地笑:“我知道,你们都是小祖宗,跺跺脚,这北城都要摇几下,你们不怕得罪谁。但这是年家的寿宴,你们在这地方闹出事情,打的是谁的脸,自己想清楚了。” 隋玉把话说完就走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明明是出来找连舟的,却管起了小孩子的屁事。 刚才给那男孩接骨时,她抓了一手的灰尘,想找地方洗手,没留神脚下,那高跟鞋就像是与她作对似的,又崴了。 “啊!”她惊呼一声,鸭子挥翅似的扑腾了几下,前面就是楼梯,她这是要滚下去吗! 隋玉前脚还英明神武的解决孩子的矛盾,没想到要输给这高跟鞋…… 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把她拽了回来。 隋玉随着那股力道,身体扑在一个坚实的怀抱。 好险,没滚下去。 隋玉重重吁了口气,有惊无险。 “谢谢。”她站稳,抬头说谢时,愣住,而那俏脸,红了。 又是霍衍? 隋玉尴尬的摸了摸额头,垂了眼皮看地板,哼哼唧唧道:“呃……这地板有点滑……” 霍衍随手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淡声道:“以后浦小姐去酒店之前,最好知会人家一声,把地板撬了全换过一遍比较好。” “?”隋玉还在愣愣瞧他拍灰尘的动作,一时没明白他话音里的意思。 霍衍道:“改成最防滑的,最好是水泥地,最不容易打滑。” “……”隋玉捏了捏手指,难道他以为,她在勾引他? 这拍灰尘,不就是保持距离的一种动作行为? 隋玉哂笑了一声,道:“谢谢霍先生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不过,我听说霍先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您两次都对我说这么长的话,让我差点以为,霍先生对我有意呢?” 霍衍漆黑的眼定定的瞧着她,抿着薄唇的模样严肃。 隋玉被他那神色一惊,不知道是不是当姜不渝时间太久留下了后遗症,看他这严肃神情时,她居然有点害怕。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在的撇向一边,暗自忐忑。 他该不是看出了什么? 但不应该啊,她与姜不渝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又不是解语…… 202 这个女人,精明之处在于细微,不动声色 不,解语不会把她的秘密告诉霍衍。 隋玉知道姜不渝还没醒来,难不成……他是来向她讨教,怎么从昏迷中醒来? 隋玉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正在胡乱揣测时,霍衍突然开口。 他往之前孩子们打架的地方瞥了一眼,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隋玉一怔,他刚才看到她了? 她道:“要知道他们干什么,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霍衍:“但他们背后的人,可以给你很多好处。” 隋玉呵呵一笑,旁边是护栏,她走了几步,手臂搭在了护栏上,减轻高跟鞋带来的酸痛。 这个男人以为,她出手帮那几个孩子,是看中了他们身后的背景。 她道:“我来参加这场宴会,确有结交人脉的意思。但还不至于从几个小孩子身上下手。” 或许有人会这么做,但浦隋玉觉得,孩子的世界还是单纯一点好。 “但是你刚才,让那几个小孩给唐天泽的微博点赞,难道不是利用他们身后的背景关系吗?” 隋玉微眯了下眼睛,她记得她与那些小孩打赌时,他正在与年岱云聊天。 她道:“霍先生好像真的很关注我?” 霍衍抿着薄唇,淡漠的直视前方。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得多自作多情的人才会以为,他对她有兴趣。 但他对于她这么挑衅的问话,没有就此走开,好像非要得到她一个回答似的。 隋玉想起来,霍衍是见过唐天泽几面的,还因为他吃了点儿酸醋。 姜不渝与唐天泽是大学同学,他听她提到了这个名字,便敏感了吧? 隋玉轻咳了声,道:“我看过唐天泽的选秀节目,比较欣赏他在最后一场时说的话。娱乐圈难得有这么干净通透的偶像,是个能够树立正面形象的,若他就此沉没,就觉得比较可惜。” “我想,若我举手之劳,帮那个男孩一把,应该算是造福积德。而那些小孩,也可能因此留意了唐天泽,粉上正确的偶像。” 隋玉说完话,心里默想:霍衍这个小心眼的,不知道是希望看到唐天泽就此没落,还是希望他成为大明星。 其实以他的权势,只要他不经意的一句话,暗示些什么,那些娱乐公司马上就能把唐天泽捧起来。 不过,霍衍这样的大忙人,要关心的事情太多,又加上姜不渝昏迷不醒,他关注外界的可能性为零。 霍衍淡淡扫了她一眼,道:“选秀艺人,背后都有资本支持。唐天泽桀骜不驯,这样不听话的艺人,不好操控。” 隋玉意外他竟然回答了她,她笑了笑:“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说了,我只是看着可惜,又没说要全力助他成为顶流。浦氏目前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意思。” 唐天泽本人,还有那些娱乐公司都不会知道,今晚微博上的异动是什么原因,她浦隋玉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霍衍道:“今晚在这间酒店,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年家人的眼睛。” “你最后说的那些话,卖给年家,还有那些孩子的父母很大一个人情。还说你没有私心?” 他偏头看她,漆黑的眼锐光闪烁。 这个女人,心思不纯。 那个角落是个僻静处,若只是普通人的争执,都不会被人留意到。但那些几个孩子的身份尊贵,都是未来的继承人,都是眼珠子一样宝贝着的,怎么可能没人盯着。 而年家做事谨慎,要确保宴会万无一失。那些孩子打架,传到年家人的耳朵里,便是他们的父母藐视年家。 浦隋玉的介入,化解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尴尬,所以霍衍才说,不管是来参加宴会的一方,还是主办方,都要卖给她人情。 这个女人,精明之处在于细微,不动声色。 隋玉笑了笑:“听霍先生的意思,我应该两耳不闻,两眼不看,当个聋子瞎子最好。还是……”她顿一顿,“你希望他们乱上一乱?” 几个小孩子的争端,若闹大了,会影响到更高层面。都是手握巨富的人物,这些人若斗起来,对他们各方都是场消耗,没有什么好处。 但霍家可能趁着这股乱,得到些利益。 霍衍眸色淡淡:“他们乱不乱,与我无关。我只专注自己眼前的摊子。我也劝浦小姐,不要与那些人为伍,更不要选边站。” 说完,他便站起身,走了。 隋玉怔怔看着他走远的身影,他最后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霍衍站得比她高,看得比她远。他这么说,定然有他的深意。 但他们之间非亲非故,他又不是个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要帮她? 隋玉默默坐了会儿。 好在她脑子灵活,总算窥见了那位霍大佬的深意。 霍衍一开始应该是在试探她,看她有没有资格做姜不渝的师父。她说了不会利用小孩子,大概人品得到了霍大佬的信任,所以就好心的提点了她一下。 隋玉想完这一连串,有种世界无敌的无语感,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不过,霍衍是真心对姜不渝好啊…… 隋玉心里又泛起那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她一个人又呆坐了会儿,揪着袖子上的几根丝带把玩。 这时,一个穿着红色丝绸礼服的女人走了过来。“浦小姐,原来你在这儿……” 隋玉看她的脸孔,看着有点眼熟,她留意到她胸口别着的金丝珐琅紫金花,她记得在寿堂时,看到那几个年家人的胸口都别着这样的胸针。 她想起来,这个女人的脸与年岱云有几分相像。那么她应该是年家人了。 隋玉站起来,朝着女人淡笑:“年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人一愣,笑着道:“你认得我?” 隋玉道:“在这之前没见过面,不过我看你与年老先生有几分像,便想着应该是年小姐了。” 年家家族盛大,隋玉不好判断她到底是哪位千金,便以年小姐代称。 年如絮笑了下:“浦小姐心细如尘,观察入微,怪不得一双巧手能起死回生。” 她说的是隋玉送的那对铜鹤香炉,想来她在寿堂上说的那些话传了出去。 隋玉淡笑,大大方方承了她的夸赞。 她也清楚,这位年小姐只是客气,重要的是她后面要说的话。她从热闹处来这僻静的地方找她,可不会是来找她唠嗑的。 既然有事要说,何必浪费时间说些推来推去的客套话。 年如絮也不耽搁,直说道:“浦小姐,你随我来。” 隋玉不好奇她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跟着她走。不一会儿,她到了一扇巨大的深棕色门前。 隋玉看了眼年如絮,女孩对她笑了笑,把门推开了。 “进来吧。” 隋玉大概猜到来了什么地方,平心静气的踢开裙摆,朝着前面走,四周景物在她眼角余光中滑过。 一直到了又一扇门前,那门敞开着,隋玉看进去,见一个枯瘦的老人靠坐在床上,四周堆满了抱枕,他像是坐在了云堆里似的。 她也在这里,看到了连舟。 她再看一眼那位年小姐,想起来那个高个男孩说的话。 原来,连舟也是被这位年小姐带过来的。 但来就来了,怎么不告诉她一声,害她到处找。 隋玉瞥了一眼连舟,一转眼,对着老太爷笑得温和有礼:“老太爷好。” 年建民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往前走几步。 隋玉也便往前走了几步,在这昏黄充满腐朽气味的屋子里,她想到了电视中的一些画面。 这位老人出生在风雨飘摇的年代,历经沧伤,辉煌过,也到了归于寂寂的时候…… 她心里有些难过,他们都是活着的历史,她希望他能再寿长一点,看到新时代更多的不可能。 “你就是那个在车祸里活下来的?”老人的声音也像是饱受沧桑的破风箱,声音沙哑缓慢,呼哧带喘。 隋玉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一开口,说的也是这话。 “我……是。”她点点头,看到房内的几个人在含蓄的笑。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被围观的小动物,吉祥物,目前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人设了。 年建民接下来问的话,却让隋玉意想不到了。 他说:“你在死亡的那一瞬间,看到什么了?” 隋玉一怔,看了看那位年小姐,又看了眼连舟。 老太爷得了癌症,这是他最后一个大寿,以后不会再有一百岁寿诞。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可在病人面前,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尽量让他放宽心,要让他高兴。 可,老太爷自己这样问了。 年如絮道:“浦小姐但说无妨。” 隋玉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不疼,很快乐。” 年建民又问:“可有梦到你的父母,在彼岸接你?” 隋玉苦笑:“我父母与我无缘。他们生前不喜欢见我,死后也不想看到我,就不来接我了。” 年建明:“哦,是这样啊……所以你就回来了?” 隋玉觉得这谈话有点诡异,老太爷是想与她探讨,怎么才能不用去世界的另一端? 她道:“我回来,就只是我想回来,并非那个地方我不喜欢。在这里,我还有许多事没做完。” 年建明微眯着眼,吃力的瞧她,点点头:“是啊,你还太年轻……”他看了眼连舟,“你的牵挂,在这个世界,不是那里……” “那么,你在彼岸,看到什么人了没有?” 老太爷这是希望看到谁,就问通往那个世界的引路人是谁? 隋玉猜测他的心意,但她昏迷时,是以姜不渝的身份活着。 她想了想,道:“我自己。” 203 那位年小姐,喜欢你吧? 房间内很安静,静得能听到楼下传来的音乐声。 但隋玉知道,这只是刚才听到的热闹,留在她脑子里的残影。 这里太安静了。 年老太爷的胸膛起伏很慢,他眯着浑浊的眼,定定的吃力的看着隋玉,仿佛她就是那个站在彼岸等待着接走他的人。 隋玉静静站着,唇带柔笑。 老太爷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转向了她身后悬挂的一幅画,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好……”他长长地叹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年如絮看了眼老爷子,对隋玉与连舟轻轻摆了摆手,大家一起走出那间房。 到了走廊里,年如絮微笑着对隋玉道谢:“感谢浦小姐为老太爷解惑。” 隋玉偏头看了一眼那扇关起来的深棕色大门,目光中有些萧索。 她低声道:“我没做什么……老太爷不是恐惧死亡,他只是担心在那个世界,无法遇到他的那些故友们。” “他找我来谈话,也只是想听一听他所想的能否如愿。” 年如絮笑了笑,问:“我刚才听浦小姐说,你在彼岸看到是自己,是真的吗?” 隋玉轻笑了下,道:“人在最后一刻,心中想到的是什么便看到的是什么。” “我的生命里,遇到的人还太少,尤其是让我刻骨铭心的。那便只能是我自己了。” 年如絮点点头:“浦小姐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难怪连舟喜欢你。” 她看了一眼连舟。 隋玉也转头看向连舟,他们是认识的? 刚才,她还在担心连舟会不会被人说闲话,没想到他本就是年家的坐上宾。 是了,那寿宴请帖就是年仲礼亲手给连舟的。若非认识,以年家的地位,随便差遣个助理司机什么的,把请帖送到就是了,哪里还用年仲礼那么大牌面的人啊。 连舟握住隋玉的手,淡笑道:“见过老太爷了,肚子也饿了,下面去找点吃的吧。” 隋玉等着给他算账,脸上笑着答应了。连舟便对年如絮道:“那我们就走了啊。” 说完,就把隋玉拽走了。 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连舟带着隋玉直接下了一楼大厅,找了偏静的角落,一边听戏一边用餐。 老太爷的酒宴讲究,中间是长方形的大舞台,四周布置的桌子是类似唐代的双人桌案,餐点也是服务员装在托盘送上来的。 来一个贵客便送一托盘菜品,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还可再换。 隋玉瞧着面前考究的餐具,对旁边的连舟道:“在古代时其实是不吃大桌饭的,后来国力衰微,为了节约才吃一桌子菜。年家这可是贵族派头了。” 连舟道:“年家这显赫地位,不算贵族?” 隋玉吃了口龙井虾仁,看连舟的目光意味深长。“算啊……但我不知道,你与年家交情这么深厚呢。这里那么多的宾客,只有少数人才能见到老太爷,你可是被叫叫进去好久。” 她顿了顿,又道:“那位年小姐,喜欢你吧?” 连舟正在喝酒,闻言呛了下,咳得面红耳赤,他瞥了她一眼,想说话又因咳得气喘说不上来。 隋玉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拍后背,慢吞吞道:“想好了再说,不着急。” 连舟喝了一大口水,过了几分钟才缓过来。他道:“我外公与年老太爷有点私交。老太爷交棒退休后,带着年如絮曾经在外公的别院住过一阵子。那时候我正好在南城过暑假,就认识了。” 隋玉点点头:“哦。” 她听戏吃菜,过了会儿才道:“原来那位年小姐叫年如絮啊,名字好听。” 连舟一愣:“你不知道?” “人家又没做自我介绍,只让我跟着她走。” 隋玉不知道该说那位年小姐高傲瞧不起人,怕说了身份把她吓坏了,还是说她过于低调,不爱显山露水,要不是凭着她那年家人的长相,隋玉还以为那只是跟在老太爷身边照顾的护工。 连舟道:“年如絮是年家的十二小姐,父母很早就亡故了,她那一房的叔伯事情多都顾不上她,她是跟在老太爷的身边长大的。” 年家的子孙众多,大家为了避免错认,就按照每一房子嗣的出生先后时间定了排序。 隋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到处找。” 连舟道:“我看你跟那些小孩子玩得起劲,想我走开一会儿就回来了,就不打扰你了。” 隋玉撇撇嘴唇,她猜,连舟本意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与年家的人熟悉。 连舟这个人有点古怪,他外公是秦盛文,又认识年建明,若他肯与年家的人经常往来,连家看老太爷的一点点薄面,也不至于那么对待他。 可,隋玉连秦盛文是他的外公这件事,都是在成为姜不渝之后才知道的,她醒来后还未见过秦盛文,这件事不能露了马脚。 她想了下,道:“连舟,你为什么不多跟年家的人走动。如果……”她垂下眼皮,“如果你与年如絮好了,连家的人就不敢那么对你了。” 连舟转头看她,那双眼睛像是盛着西湖水,温柔多情,灯下的眼波点翠着碎光,于是那温柔多情里,又多了些尖锐锋芒。 隋玉在他的视线下,自觉说错了话,倒了一杯饮料喝下。 连舟瞧着她喝了饮料,冷笑了声道:“你还知道,你是连太太。” 她那话,不是讨打吗? 隋玉冲着他讪笑了下,道:“我只是觉得……算了,我还是别说了。” 连舟说过,他原本打算不婚的。 只是因为看她半死不活,唯一的亲人又要害她,才坚定的要娶她。 其实,他不愿意从年家那里讨好处,也是他不想连累年如絮,害她被人嘲笑吧。 隋玉了解豪门贵族,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背地里勾心斗角的厉害。年如絮的父母已亡故,老太爷又重病,寿长有限,不可能指望她的爷爷,还有那些叔叔伯伯们罩着她。 没有了庇护的年如絮,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丈夫成为她的后盾,让她在上流圈继续着体面,而不是一个私生子身份的男人拖她的后腿。 隋玉吃得漫不经心,这头连舟喝着陈年茅台,同样的心不在焉。 其实老太爷一直属意他能与年如絮走到一起。他把浦隋玉叫过去,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让他守了近乎一年的植物人是个什么模样,让他心意不改。 老太爷拜托他,等到他走了,希望他顾着往日情分,帮一帮年如絮,别叫她被欺负了。 连舟应下了,所以老太爷没有为难浦隋玉。 连舟侧头看向隋玉,她正在喝汤,大概那汤合她口味,喝得认真。 连舟弯唇一笑,小吃货。 他把桌上的汤碗拿起,放到她面前,隋玉抬头看他,连舟道:“看你爱喝,多喝点,这汤养人。” 他顺手掐她的脸,隋玉瞪了他一眼,拍他的手,他飞快收回,咧着唇笑。 舞台对面,霍衍坐在席位中,瞧着那角落嬉笑的小夫妻。 他的桌案旁是空着的,面前也只摆了一份餐点。 男人拿起汤碗喝了一口,只觉那汤不咸不淡,没什么好滋味,不及姜不渝给他炖的鸽子蛋鸡汤。 隋玉与连舟嬉闹了会儿,这时舞台上换歌舞表演,隋玉坐直了身子打算好好欣赏一番,不经意的看到对面孤身一人的霍衍。 其实她早就发现,今晚他身边没有带着女伴。 因为姜不渝吧…… 隋玉侧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到那跳舞的女孩身上。 她跳的是敦煌舞,大气也仙气,奔跑起来时,像是踩着云往天际飞,彩练空舞缭绕时,隋玉再看霍衍那一桌,忽而发现他旁边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隋玉在暗哑灯光下,从那女人胸口闪烁的紫金花别针上辨认出来,那位应该也是年家的某位小姐,看面色应与年如絮年纪差不多。 她问连舟:“那个是谁?” 连舟朝着隋玉看过去的方向看了眼,道:“年家的十小姐,年如樱。” “哦。” 连舟吃了口菜,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细想之下,她之前听他介绍年如絮的时候,夸的是人家的名字好听,这会儿就一个“哦”? 连舟道:“不点评一下?” 隋玉正夹一颗松子,那筷子打滑没夹住。 目光微微闪动了下。 她抬起头来,笑着道:“人家是年家的千金,身份比我高几个段位,轮得到我点评?人家评论我还差不多。” “可你刚才评了年如絮。” 隋玉拎起小酒壶,给他倒了小杯酒,道:“年如絮是你的故交,我说她的名字,可以让我加深印象。那年如樱如果刚才坐在这里,我也会想点什么来记着她的。” 她的这话,让连舟以为,年如絮是激起了她的危机意识,故而想记住人家的名字人家的脸。 他心情不错,那小杯酒喝得痛快。 隋玉闻着酒香,有点馋酒,趁着连舟不注意,往自己的酒杯倒了点儿。 对面,霍衍躲了年如樱许久,才刚坐下就被她找着机会凑过来。他惯来摆着张冷脸,又不多话,年如樱看不出他的喜恶,热情的与他攀谈,他不说话也没关系。 “霍衍,今天你能来,我真开心。”她给他倒酒,看桌上素菜多,就让服务员再送几个大菜过来。“你怎么吃得这么素,不喜欢今晚的菜吗?我让厨师给你单独做几个菜,好吗?” 204 你以后见着她,要叫小嫂子 霍衍低垂着眼,捏着筷夹松子。 他吃得慢条斯理,霍家又以家教严谨出名,即使他不说话,别人也只会觉得那是他的个人修养。 年如樱喜欢他,觉得他做什么都好看。 “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呢?我这个新年过得很无聊。”年如樱自顾自说话,很想把气氛炒热,逗他说话。 “霍衍,我们去山溪看民俗年会表演好不好,据说有打铁花。你不是在弄那个什么喜乐城吗?正好可以去考察一下……” 霍衍深吸了口气,看向年如樱提醒道:“十小姐,你家老太爷正病重中。” 年如樱的笑僵在小脸上,她闷声道:“就是太爷爷身体不好,我看着难受,想出去透透气。山溪的灵谷寺很灵验,我还想去那里给太爷爷求福。” 年如樱是年岱云那一房的,年岱云执掌年家,新一任继承人年仲礼也是出自长房,是年如樱的哥哥。在他们这辈子孙里,年如樱的地位很高,是年如絮远远比不得的。 年如樱无忧无虑,性格跳脱,有点骄纵,而年如絮沉默寡言,不显山露水都是有原因的。 霍衍道:“你既然有心为老太爷求福,就诚心诚意的去。佛祖有那么多忠诚信徒,凭什么要应你这个半吊子的祈愿?” 年如樱讪讪。老太爷的玄孙玄女众多,她又是在国外上学,与老太爷并不亲近,感情也没那么深厚。她提议去山溪,就只是想约霍衍出去而已。 这时,服务员把年如樱单独点的菜送上来,年如樱给霍衍布菜,一边说道:“我听说了,那位姜小姐昏迷不醒。你不想去给她求福,助她度过难关吗?” 霍衍心烦,想喝酒时,一看酒杯里,那是年如樱为他倒的。 他不想喝她倒的酒,也不想吃她送过来的菜,他道:“我信医生。” 年如樱又被他堵了回来,只好想别的话题。而霍衍只想快点摆脱她。他一抬头,正瞧见对面那浦隋玉蹑手蹑脚的往自己杯子里偷偷倒酒。 霍衍微扬了下眉,转手拿了旁边的水杯,道:“见着个认识的朋友,十小姐,失陪。” 他站起来,捏着酒杯往隋玉这边走来。 隋玉正因偷喝了半杯酒而觉得美。 怪不得人都说,偷来的才好吃。这偷偷的喝酒,更觉别有一番滋味。 她的身体正在休养中,正是代谢那些药剂的时候,是不大能喝酒的,凡是带酒精的食物,连舟碰都不让她碰的。 她趁着连舟看歌舞表演时,又悄悄的往杯子里滴几滴,正在这时,身旁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骤然响起。 “浦小姐,这酒五十二度,你喝,好像不太好吧?” 隋玉吓得手一颤,偏移了位置,那酒滴滴答答的洒在桌案上。她仰着头,愣愣看着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男人。 他与她隔开那五米宽的舞台,这,他也管得到? 连舟皱眉瞧着隋玉那还抓着酒瓶的手,大手一伸,把那酒瓶子拿了过来,又拿起她装饮料的杯子闻了下,一股酒精味。 他眯起眼:“长出息了啊,偷喝酒。” 隋玉比划了下手指头:“只有一点点。” 说着,她回头瞪了眼霍衍,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连舟是不会知道的。 霍衍面色淡然,他捏着水杯,对着连舟道:“看样子你很忙,都没机会与你打招呼。” 除去酒店门口那略一点头之外,他们都没再碰过面,说上话。 连舟来去悄无声息的,也就没什么人知道,老太爷与他有关系。但霍衍那样精明于细微的人,瞒不过他的眼。 连舟淡笑笑,捏起酒杯与他碰了下,道:“理应我去找你敬酒,又不想被人说我高攀了你,也就不来打搅了,” 他看霍衍手里拿的是水杯,再瞧一眼对面那正往这边看的年如樱,明白了些什么。他笑笑道:“霍先生喝矿泉水,这不大好吧?” 霍衍坐了下来,让服务员换了杯子,隋玉看他倒酒,酸溜溜道:“霍先生管得可真宽,不许别人喝,自己倒是倒上了。” 连舟扫了她一眼:“想喝?” 她那刚刚倒了酒的水杯,已经在霍衍换杯子的时候一起换了。 隋玉双眼直视着前面,道:“我有帅哥美女看,酒不醉人人自醉。” 霍衍抬头看了眼前面,翘了下唇角,没说什么。 连舟拿起她的筷子,往酒杯里蘸了蘸,再把筷子给她:“喏,尝尝味道就行了。” 隋玉瞧着那根独筷,嗤笑一声,当她小孩子呢? 连舟无奈的叹了声,把另一只筷子拿起,一并塞到她的手里,让她吃饭去。“等你身体养好,有你喝的时候……” 霍衍眉眼淡淡的看这两人近在眼前的亲昵感,心里有种明显的不舒服感。 他看浦隋玉不情愿的吃菜,心里说,如果是他的话,他连她身体好了也不会给她多喝的。 酒量与酒品都不怎么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吓了他一跳。 他再看了眼浦隋玉,眉毛轻皱。 他不了解浦隋玉,怎么会知道她喝酒是什么样子的? 他又怎么可能对不熟悉的人冒出多余的想法? 他随即又想,浦隋玉精于修复技术,这种做精细活儿的人,都比较保护自己,酒精对神经系统有影响,她这样的人应是只眼馋酒而不喝酒。 这个解释让他释然,霍衍把杯中酒喝了,那香醇的酒液一下肚,浇走了他那瞬间冒出来的古怪想法。 接下来,他与连舟对饮。 隋玉瞧着两个大男人好像很熟的样子,还当着她的面讨论起了新一年的资本走向。 她瞧着霍衍,大有坐下就不走了的架势。 这是双人桌,隋玉与连舟,一个身份低微,一个是私生子,是这场宴会里最不受人待见的,旁人经过她这座,都没人停下过来打个招呼,霍衍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坐在这里,替他们迎来了太多的目光。 隋玉看了眼对面的年如樱,她正望眼欲穿,盼着霍衍坐回去。眼见她拿了酒杯要过来,隋玉提醒道:“霍先生,这是双人座,您在这里,有点挤。” 这话一出,两个大男人都停下了话,转头看着她。 顿时,这桌安静得仿佛按了暂停键,只有舞台上传来歌舞乱耳声。 隋玉硬着头皮,拿起水杯:“我还没给霍先生敬酒,谢谢霍先生赏脸。” 她打算以这杯水,把霍衍请出这张桌子。 霍衍似笑非笑的看她,道:“浦小姐真是会说话。” 都把人往外赶了,还叫赏脸? 他这辈子,就只见过一个人把他往外推的,那就是姜不渝。 想到这,他又是一愣。不过姜不渝对他还是不一样的,那是情趣。 但这浦隋玉就不一样了,简直是不识好歹,没有眼力见。 隋玉笑笑,把水喝了,再装模作样的擦擦嘴唇,摸摸顺毛的头发。 连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不正常。 霍衍是姜不渝的未婚夫,姜不渝又是她的徒弟,这关系加加减减算下来,霍衍的辈分比她低,理应霍衍对她先敬酒行礼,那么,她是在气霍衍不懂礼数? 但霍衍的地位,这整个大厅里,除了年家以外,应该没几个比他更有分量的了。 她在这儿较劲什么? 平时也没见她有多重视尊卑,她自己就是个离经叛道的。 不过,连舟也从没有巴结霍衍的意思,他本就与浦隋玉两人一桌处得正自在,多一个人就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但是,应酬一下,挽回颜面还是应该的,不指望霍衍这样的大人物给他们添砖加瓦,也不能平白得罪了人,等着将来添堵吧? 连舟笑笑,正要说些什么解除尴尬,那年如樱就冒出来了。 她端着酒杯,看了眼隋玉,对着连舟道:“我听人说,你结婚了?” 连舟一如既往笑得温和,他点了点头,左手轻托隋玉的后背,道:“她叫浦隋玉,是我新婚太太,你以后见着她,要叫小嫂子。” 这本是一句调节气氛,也抬高隋玉身份的话,那年如樱却一脸淡漠道:“长得也不怎么样。” 隋玉:“……” 她抬指轻掸了下额前刘海,朝着连舟使了个眼色:看,人家的评价这就来了。 连舟意会她那意思,忍俊不禁,低头轻笑了下。 霍衍观察着两人,他们这般在他面前眉来眼去,让他不大舒服。 霍衍轻咳了声,不悦道:“十小姐说话,应该像你的人那样好看才好。” 年如樱看他脸色,知晓他不高兴了,嘟着小嘴站在一边不吭声。她话已经说出来,还要她再说些好话赔礼道歉不成? 况且,她以前说的话比这更难听,那些人还高兴的很呢,浦隋玉算什么东西,还说不得了? 连舟观气氛,总不能一直这么冷场下去。他笑了笑对着年如樱道:“美人在骨不在皮,我不在意那些。” 年如樱又没趣的嘟了下嘴,反正不是她的心上人被抢。她转头看向霍衍,道:“我看你喝了很多酒,也不吃点菜垫垫胃,会不舒服的。” 她拿起筷子又给霍衍夹肉,希望以关心挽回些他心目中的形象。 隋玉看她夹了一筷子鳝鱼肉,脱口而出:“他不爱吃肉的……” 205 你怎么知道霍衍不爱吃肉? 话音还未落下,隋玉便知自己说错话了。 她的嘴唇微张着,目光落在那一筷子鳝鱼丝上,下一秒脑子飞快的转动找说辞。 她没敢左右乱看,但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三个人都看着她。 年如樱扫了眼那块鳝鱼丝,迟疑的问:“你怎么知道霍衍不爱吃肉?” 说完,她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都有点蠢。她认识霍衍这么久,可从没听说过他吃素。 连舟也有点好奇,侧过身子问她:“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呃……”隋玉死死的盯着那一根鳝鱼,舔了舔嘴唇,这时,霍衍也问:“浦小姐如何得知?” 在霍衍看来,虽说浦隋玉与姜不渝认识,但在他与姜不渝交往时,浦隋玉正在昏迷中,而她醒来之后,姜不渝又病了。她们二人没有交流的时间。 除非,姜不渝很早就留意到他不太吃肉食。只是,他一年才回南城一次,每次只短暂停留几日,姜不渝能得看出来? 当然,她也有可能从别人嘴里偶然得知。但霍衍认为,姜不渝即使知道,也不大可能在与他不熟悉的情况下,与一个外人讨论他吃不吃肉的问题。 在他看来,在全然陌生的情况下,浦隋玉也不像是有闲心去关心徒弟的未婚夫吃不吃肉的人。 隋玉的嗓子眼儿发干,只觉刚才偷喝的酒在这时燃烧起来,灼得她脑浆都快沸腾了。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慢吞吞的道:“姜不渝很早之前,对我说起她的苦恼,问……怎么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她说……她发现你不怎么喜欢吃肉,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菜讨你的欢喜。” 隋玉扯起谎,到后面越说越溜,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霍衍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女人无聊的时候,真能扯到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上去? 或许,是他看高了浦隋玉,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也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不过,姜不渝之后做出爬床的举动,应该就是受到这个女人的影响吧。 霍衍的脸色微微冷,幸好,姜不渝没被她带偏,被他纠正过来了。 年如樱听到姜不渝的名字,满脸不快。那姜不渝衬得她好像不关心不了解霍衍似的。 她将那筷子放下,怏怏地嘀咕道:“姜小姐偷偷摸摸的打听男人的私事,做得跟私生饭似的,一点儿也不磊落。” 隋玉看了眼年如樱,淡淡笑了下,道:“我今晚是第一次见十小姐,但据我观察,十小姐性格爽快,心里藏不住事情,是吗?” 年如樱哼了声,不置可否。 隋玉正了正色,道:“我与姜不渝都是修复师。我与她聊天时说,做修复的,不只是要心细,还要会观察。一个人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人家没有藏着掖着,这都是能用眼睛看到的。” “能看出一个人的饮食喜好,这没什么。” “刚才,我也留意到了,霍先生比较少吃荤菜。难道说,我也是私生饭?” 她看向霍衍,淡淡一笑,她以修复师的观察力来圆这场子,又以目光示意他,她是姜不渝的师父,教徒弟练习观察力是基本功,没有别的意思。 她再看向了年如樱。 “其实,十小姐如果把看霍先生脸的目光,放一点点在他吃过的菜肴上,应该能发现,他的餐盘中剩下的荤菜有点多吧?” 隋玉就只差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她是个花痴了。 连舟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对她微微摇了下头。 这里到底是年家的主场,年如樱在年家得宠,得罪了她没有好处。 年如樱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憋红着脸,生气道:“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什么修复师,盯着那几盘菜做什么!” “好了。”霍衍打断了这场闹剧,道,“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要在这里被你们讨论吗?” 传出去,能把人笑死。 霍衍为这一场闹剧觉得无语极了,站起来走了。 年如樱狠狠瞪了一眼隋玉,赶紧跟了上去。 隋玉扬了扬眉梢,深吸口气,喝口水咽下,总算过去了。 连舟看她,笑着打趣:“你这观察力,可以去做刑侦了。” “不过,你干嘛要去得罪年如樱?” 她后面的那些话,可以不用说的。 隋玉道:“姜不渝还昏迷着,那年如樱蜜蜂一样在霍衍身前身后绕着飞,就等着吸他一口蜜。姜不渝毕竟是我的徒弟,我做师父的,敲打一下怎么了?” 其实,隋玉最后的话是针对霍衍说的。 她说那些话时,霍衍八成把她当个爱八卦又碎嘴的无聊女人。但若她表现出关心姜不渝的样子,他便不能把她想得那么low。 连舟点了点头,随口道:“你对姜不渝倒是关心的很……” 隋玉轻扯了嘴唇,想到不久之前,那霍衍还当着她的面指责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想到这,她一愣,脸色微微变了下。 她既已决心要远离霍衍,那还在意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形象干嘛? 她冷血也好,八卦无聊碎嘴也罢,功利心强,利用小孩都可,形象越差,霍衍就越与她保持距离,这对她而言,不是很好吗? “……那你说说看,你我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你在我身上观察出了什么?” 连舟说了些话,发现隋玉正在愣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隋玉回过神来,看他:“什么?” 连舟:“应该我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隋玉抚着额头做病娇样,垂着眼皮道:“刚才喝了点酒,有点上头了。” 年家这场盛宴,不能来了一会儿就走人,况且他们还未达到目的。连舟照顾她,让服务员送来些茶水给她解酒。“幸好喝得不多……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再回来?” 隋玉摇了摇头:“没事。” 他们这一桌本是门庭冷落,但霍衍与年如樱来过之后,仿佛留了仙气儿在这似的,接着好几拨人过来打招呼,隋玉打着精神与连舟一起应酬,倒也认识了几个名人。 …… 这个新年,隋玉一直在各种酒宴中游走,给人的感觉就是:浦隋玉回来了。 但这对浦金悦夫妻而言,是又急又气。 有些宴会,浦金悦夫妻与浦隋玉她们是一道去参加的。但明显的,那些名媛贵妇,大佬权贵对浦隋玉的态度,要比对他们多上几分笑,多说几句话。 浦家别墅,浦金悦阴沉着脸,恨恨道:“那姜不渝一回来,杨太太她们就跟瞎了一样,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周维朗剥了颗葡萄柚给她去火,道:“没有杨太太,不是还有张太太李太太。浦隋玉去了一趟年家的宴会,自然被人多看高几分。” 浦金悦一口咽下那葡萄柚,像是嚼着隋玉的肉一样使劲嚼了几下,又酸得眯起了眼,一口吐了出来。 “这什么柚子,难吃死了。”她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周维朗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减肥?” “浦隋玉的身材保持得好,与那些千金名媛就有聊天的话题。她年轻,就有男人愿意看她的脸。” 浦金悦一听这话,哪怕那酸溜溜的又酸又涩的柚子吃得她牙根发软,她也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静坐了会儿,她一脸严肃道:“不行,不能再让她这么嚣张下去。不然,以后公司里哪里还有我们站的地方。老公,你就不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攀上像是年家,霍家那样的大人物?” 周维朗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站了起来。他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浦金悦见他像是要出去,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周维朗淡淡看她:“你不是让我想办法?” 浦金悦自认是浦家的千金大小姐,任性骄纵,让她低头去求人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浦金悦这边的人脉关系都是周维朗在维持。 他有他的门路。 某五星级酒店套房内,周维朗捡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身后一双手搂住他,软绵绵道:“你就不能不走吗?” 周维朗回头拍拍她柔嫩的小脸,亲了下她的唇:“狗仔盯你盯得很紧,上次的事儿你忘了?” 罗晓袖跟了周维朗多年,比起做个三线女明星,她更希望能够上位。 不过,听说浦家的那位二小姐醒了。那浦隋玉一回公司,浦家就不再是周维朗掌权,她就算坐上了周太太的位置,也不会有浦金悦的风光。 现在还不是时候。 罗晓袖松开手,下床给周维朗穿戴,娇柔乖顺的道:“我会尽快促成你与戴先生见面。你放心,只要是你交代的,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办到。” 周维朗享受女人的服务,单搂着她的腰,一手勾起她的小下巴:“怎么个无论如何?” 罗晓袖眼波流转,纤细的指尖戳了下他的额头:“你吃什么醋。” 她垂下眼皮,仔细的替他将衬衣扣子扣好,连那褶皱都抚了又抚,尽量不让人看出来他们之前做过什么。 她道:“我的公司最近刚签了两个新人,还没被人碰过……” 罗晓袖跟着周维朗的时候,也只是个刚出艺校的新人。她没有资源没门路,是周维朗培养她出道,混到了三线的位置。 但周维朗不再花钱捧她,说如果做得太明显,会被人察觉。他给她开了个工作室,让她做老板签新人。 那些进入公司的男孩女孩,都是他们笼络上流人士的工具。 206 姜不渝醒了 新年一过,浦氏便为了公司的新发展开了一场会议。 浦隋玉提出的战略目标是站稳浦氏制药的实体业务,在这个基础上,做养生餐饮,以符合当下人们对身体健康的需求。 “‘不治已病治未病’是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提出来的防病养生谋略,包括未病先防、已病防变、已变防渐等多个方面的内容。” “针对这其中几个点,可以运动来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也可针对个人体质进行食疗,或是养生馆刮痧艾灸推拿等等减轻疲劳感,也有多种结合起来……” “我与福临楼的解小姐进行过详谈,她的养生茶饮与糕点,正符合我的要求,我打算再做深入考察,当然,这期间也不排除与其他公司合作,以及我们开辟新实验室,做自主研发……” 隋玉对照着她花了三天时间做出来的ppt,进行内容介绍时,被浦金悦打断。 “等一下。”浦金悦淡淡的扫了眼隋玉,看向全场公司高层以及股东,“浦总提议做养生食疗固然是好,但眼下饮料市场,最火爆的是奶茶。” “大家也知道,好东西口感差价格昂贵,垃圾食品低廉且口感好,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大多人选择了低廉的垃圾食品。那些年轻人所谓的养生,说得不好听点,叫朋克养生,三分钟热度而已。” “我们浦氏若投资做养生餐饮,回报率低不说,铺线时间过长就是个大问题。浦氏不像别的制药公司有悠久的历史背景,几乎每个城市都有门店。” “我们浦氏长久以来,经营的是工厂,缺少自有门店。若做养生餐饮,即便开设门店,也因为没有太大的名气缺少号召力而陷入苦战。”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财力雄厚的公司如果效仿,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挤垮我们。那我们所做的所有投资,都可能打了水漂。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反对公司做这样的投资的。” 隋玉捏着激光笔,静静等待浦金悦把她的个人观点说完。 她唇畔噙着淡笑,想不到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浦金悦的口才上涨不少,说起来不紧不慢,很有领导力的样子了。 也难怪,公司有一部分人转投了她那一边。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道:“浦副总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你所说的担忧有别的办法解决。福临楼在南城很有名气,相信在座的也都听说过那座茶楼独有的米酒,甚至不远千里,从那边空运过来一点尝尝。” “福临楼具备副总所说的历史感,也接地气,只要加上合理的营销,在互联网的背景下,养生餐饮乘风而起,我认为具备可行性。” 浦金悦唇角翘起一弯冷笑,“浦总,我看你是昏迷时间长了,对北城的很多事情不大了解吧?” 隋玉张了张嘴要说什么,浦金悦根本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继续说着道:“不过也是,那福临楼的总部在南城,浦总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福临楼目前而言,势在南方。即使他今后有心进行门店扩张……” 浦金悦笑得讽刺:“福临楼的另一个股东叫解语,她是齐氏齐臻的未婚妻。据我了解,齐臻正在打压福临楼,北城的第一家分店就开得这么艰难,以后就更难说了。” “浦总,看来你做的调查还不够详细,可别脑子不清醒,被那解小姐糊弄了啊?” “你被糊弄事小,但浦氏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可承受不起一点点的偏差啊……” 隋玉唇畔始终噙着微笑,但她此时眼底,多了几分冷芒。 她的这份提案,在这次会议之前,只与小部分人商议,结合多方意见才做出了这份内容报告。 浦金悦却针对她,针对得针针见血,讲起来有条不紊,把福临楼那么内幕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若说她突然脑子进化了,消息灵通了,应变能力变强了,她是不信的。 这只能说明,有人把她的这份提案泄露了,让浦金悦有能力来反驳她。 甚至,浦金悦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像是提前就背下来的。 隋玉笑了笑,道:“副总,看来你没仔细听我说的。我刚才已经说过,对于福临楼,我还在做深入调查,并且还有考察别家公司,以及做自主研发等别的可行性。” “你对福临楼介绍的如此之多,倒是给我提供了不少信息。” 她那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直直的看进了浦金悦的眼睛。 浦金悦心虚之下,目光微微一闪,捏了捏手指头,强自说道:“我所说的,都是为了拯救公司,不要做浪费时间浪费资金的事情。” “福临楼不可合作,自主研发等等,都没必要做下去!” 她翻开自己笔记本电脑上的文件夹,撤换下隋玉的提案,把自己做的提案报告呈现在投影仪上。 她道:“我们浦氏自成立以来,一波三折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但浦氏只做制药,产业单一,将来能走的路也就越来越窄。于此同时,国家倡导发展中医药,将来像是我们这样的制药公司就会越来越多,那么我们面临的竞争就越来越多。” “所以,我提出的是跨行业发展,做文娱产业。现如今,文娱产业火爆,比起开设门店这种极大的投资,我们只需要在个人身上投入营销包装的资金,回报快且回报高。” “根据我的调查,许多大公司都在这些行业做布局,他们每年得到的分成都很可观……” 她在电脑按键上轻轻一按,页面变化,新的图片上显示的是去年各个公司的利润比。 隋玉支着下巴,淡淡的看着那份报表,做得可真够仔细,连这些数据内容都拿到手了…… 浦金悦转头看向隋玉,笑容自信且得意。 隋玉两手捏着激光笔,轻轻转动,她道:“浦副总的意思是,想要进军娱乐产业……影视圈吗?” 她看了眼周维朗,笑道暧昧。 浦金悦脸色微微一变。她一生气,拍桌子道:“那都是狗仔八卦乱写的。但也正是因为那个绯闻事件,浦氏才回了一波血!” 浦隋玉昏迷时,外界对浦氏不看好,股价一蹶不振。周维朗与罗晓袖的绯闻上了热搜,那些有点儿小道消息的投资人一看倒插门女婿还有闲钱闲情玩女明星,想来是有钱的,便继续投资进来了。 隋玉听着这话,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她只用一句话,便戳破了浦金悦精心包装的提案。 她也不继续抓着这点痛击浦金悦,反正在场的高管与董事们都明白,投资娱乐界,也是个高风险就行了。 走出会议室,隋玉就变脸了。 她阴沉着脸色进入办公室,对连舟道:“看来我们的这些人里,也有不靠谱的。” 连舟低垂着眉眼,但那缝隙之中,闪烁着锋芒。他道:“我会查一查,是谁站到了浦金悦那一边。” 隋玉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还要与解语再谈一谈。 …… 解语这段时间一直停留在北城,为北城开设的第一家门店忙碌着。 她找好了门面,找了室内设计师团队装修,亲自现场盯着。 齐臻打压她,她偏要把门店做起来,气死他最好。 但,解语以前是生活简单的职场白领,她不知道,齐臻要是想对付她,有一百种办法。 比如,他找了一帮混混,吓跑她的装修团队,让装修工作停滞不前。 隋玉找到门店时,解语正对着才铲平旧漆的墙愣愣出神。 隋玉看了一眼铲得坑坑洼洼的墙面,空气中,风尘飞舞,解语的头发落了一半白,眼泪在粉白上冲出两条沟。 隋玉把解语拽了出来:“去做个spa。” 美容馆里,她们洗过澡,趴着让人做按摩,精油的熏香,佛乐,以及力道恰到好处的按摩让隋玉昏昏欲睡。 但她还记得解语的事儿。她道:“我的小团队里出了叛徒,我怀疑,齐臻与浦金悦那一派联手起来了。” 在外人面前,解语为了拉投资,在私立医院找关系,搭上了浦隋玉。齐臻要打掉解语的独立性,不想看到她事业成功,就会毁掉她所有通往成功的路。 隋玉与浦金悦不对付,齐臻便找上了浦金悦。对浦金悦来说,正巴不得搭上齐氏的那条大船。浦金悦大力反对隋玉的提案,就是送给齐臻的礼物。 解语沉沉的吐了口气,听着心累。她道:“我们的死对头,亡我们之心不死啊……” 隋玉笑了笑:“我们不也正在联手呢吗?敌人疯狂反扑,正常的。” 解语转头看了眼隋玉,闭上眼道:“你还笑得出来,我都要气死了。那些设计团队,一听说是我福临楼的,就说不接。前一秒钟,我是甲方爸爸,下一秒钟我就是瘟神。” 隋玉:“齐臻可真能耐,连搞装修的都怕他。” 解语:“齐氏地产在国内排前几名,谁不想接他们的大单。他们不会为了我这小小的门店,砸了他们以后的饭碗。” 隋玉:“我倒是有别的办法……” 她告诉解语一个法子,解语想了想:“也只能这样。” 她顿了顿,看隋玉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 “姜不渝醒了,你听说了吗?” 207 跟他吃得开心伐? 解语说过,姜不渝近期就会醒来,所以隋玉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也不吃惊。 但她还是微微怔忡了下,淡淡的“哦”了一声。 解语看她:“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怎么开心?” 隋玉趴着,无神的双眼瞅着前面墙上贴的养生指南,懒洋洋道:“我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她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了。” 隋玉没再去过医院,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姜不渝的任何消息。 解语要说什么,看了眼按摩师,示意不用了,待那两个按摩师都退出去了,解语道:“你敢再说一遍,姜不渝跟你没有关系了?” 隋玉哼了哼声,闭着眼睛就快睡着了。 解语道:“我可提醒你,是你自己说的,你是姜不渝的师父。这师徒情谊还在呢,她睡了两个月醒了,你一点表示都没有,让霍衍怎么想?” 隋玉缓缓的睁开眼,裹着毛巾坐起身,慢吞吞道:“我是姜不渝的师父,师为尊。她醒来,按说是她来见我才对。” 哪有师父去见徒弟的? 姜不渝昏迷,她去看一下,表示遗憾伤心都说得过去,可醒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再说了,现在整个北城基本都知道了,霍衍有个未婚妻叫姜不渝,可没几个人知道她是姜不渝的“师父”,她若屁颠屁颠跑去看望,还以为她急着巴结讨好人家呢。 解语瞧着隋玉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微眯了下眼,她道:“我听说,在年家的宴会上,霍衍专门过来与你同坐一桌吃饭。你……”解语光脚在地板上走了几步,至隋玉那边,捏住她的小下巴晃了下,挑眉问道,“跟他吃得开心伐?” 隋玉瞪了她一眼,拍开她的手:“连舟也在的,没你想的那么暧昧。” 解语摸摸被她拍红了的手背:“这么用力,只能说明,你口是心非。” 隋玉耷着眉眼,不让解语看出她半分心理活动。 要说那一晚,霍衍不只是与她坐一桌吃饭,他救了她,还小聊了一阵。 若说她心里毫无波动,那除非是个死人。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呢? 所以,她才要尽量减少与霍衍的碰面。如今,姜不渝又醒了,更该要少见面。 隋玉转头,看到小推车上的刮痧板,便拿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刮手臂。 她没有回应解语。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解语看着隋玉渐渐发红的手臂,若有所思道:“你说,你那时就在连舟的眼皮子底下,你心里又有霍衍的影子,他又正好在你面前与你说话。” 她舔了舔唇:“这种感觉……想想还挺刺激的哦?” 隋玉看了她一眼,道:“那你说说看,齐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那楚恬养在身边,你觉得是刺激?” 解语悻悻的坐了回去。 幸好她心里已经过了齐臻那道坎,不然会气伤。 不过,她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还要再纠缠着另一个。 隋玉也在出神,但她想的是另一回事。 她看向解语,脸色凝重。她道:“你说……姜不渝醒来之后,有关于我的记忆,能有多少?会全部记得吗?” 隋玉看过一些灵异,说人被诡上身之后,当那诡走了,人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那些神婆请神上身什么的,也什么都不记得。 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别将来在什么地方碰上了,姜不渝说从来不认识她。 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姜不渝能与霍衍结婚,是她在从中当了“粘合剂”,姜不渝若还记得她曾经囚禁了一个灵魂为她办事,那么,她也有可能为了霍衍,刻意防备着她。 隋玉虽然与姜不渝有这么一段奇异的重合人生,但其实她并不了解这个女孩,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看待她。 解语道:“你是想说,以后姜不渝若是看到你,是否会把你当做陌生人?” 隋玉点了点头。 解语道:“当初,是姜不渝的执念控制了你,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部分能量,也就是灵魂,所以,她是会记得你的。你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都记得。” “所以,你也不必为了穿帮而特意与她串词。” 隋玉沉了口气:“那就好。” 她想,既然姜不渝能控制了她,那也应是个聪明人,知道见到她该怎么做。 姜不渝怯懦内向,不敢表达自己,不知道在经过她那一段改变之后,再度掌控她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再度“性情大变”,又活回去了。 隋玉已经帮她安排了郑芮,又有解语以朋友身份留在她身边,她给她铺好了路,就看她怎么走了。 解语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高级修复师,但姜不渝不是。你给她立了新人设,让她被成为‘修复师’,霍衍是很看重她的这个身份,打算让她在喜乐城那个项目上发挥作用的。” “但姜不渝记得你存在她身体里的那段记忆,却不会拥有关于你的全部记忆以及技能。也就是说,她的‘修复师’这个人设会崩塌。” “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她下来那‘神坛’?” “你最好早点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也好帮你收拾了这个摊子。” 隋玉微微蹙着眉:“这个问题,我有想过,只是姜不渝还昏迷着,暂时不着急,也就没问你了。” “你是说,姜不渝不会延续我留给她的修复技艺?” 解语点头:“没错。人的身体就是一部存储器,所以,你进入到姜不渝的身体,你能看到她过去二十年的过往。她在你面前是透明的。但对姜不渝来说,她只能看到你的部分记忆。” 隋玉沉默的想着,手里的刮痧板在她掌心翻来翻去。 若要姜不渝脱离“修复师”这个身份,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她吃点儿苦头。就是……姜不渝也许不愿意。 这时,解语道:“其实……关于记忆的这部分,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如果你想知道姜不渝还记得多少,最好是你亲自去与她见个面。” 隋玉皱了皱眉,还是要见面啊…… …… 医院里,姜不渝坐靠在病床上,她的脸色还显得苍白,身体更纤瘦了些,像个大病了一场的人。 浦金悦咧着大红唇,笑得像个老鸨,热切的道:“姜小姐,你可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霍先生可紧张了。天天都守着你,简直是寸步不离啊。” 姜不渝的目光安静,也不说话,让浦金悦的热情尴尬又别扭。 可浦金悦是一心为着拉拢霍衍来的。 虽然霍衍不待见浦金悦,但浦金悦一直留意着这边,还有那浦隋玉。 什么朋友关系,姜不渝把浦隋玉当成好朋友,可看样子,浦隋玉根本没把姜不渝当成朋友。要不然,姜不渝昏迷这么长时间,她就只看望了一次? 姜不渝醒了两天了,她人影都没冒一下。 但对浦金悦来说,如此正好。这样,她就更能讨好姜不渝,进而与霍衍搭上关系了。 浦金悦不在意姜不渝有没有看她一眼,她亲自去洗了一盘车厘子,送到姜不渝面前:“这车厘子补血养颜的,姜小姐,你尝一个?” 姜不渝淡淡瞥了一眼那盘子红通通的小果子,不为所动。 浦金悦锲而不舍,把盘子放到一边,堆着笑道:“瞧我这脑子。”她转而去倒保温杯里面的鸽子汤,“你大病初愈,需要先补气。” 她把汤盛出来,吹了吹热气,侧坐在病床侧,一脸关切道:“姜小姐,你看看你的脸色这么差,我看着都心疼了,更不要说霍先生。” “你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心疼他呀。” 姜不渝眼眸微微一动,看着浦金悦。 浦金悦见她终于肯正眼看她,喜得眉飞色舞。她道:“姜小姐,你可真是幸运,遇上了霍先生这么好的男人。” “你可知道,当我看到霍先生守在你床边那一幕时,想到了什么?” 姜不渝嘴唇动了下:“什么?” 浦金悦道:“睡美人的故事。” 她笑叹了声,转眸瞧着窗外的云,脸上露出了像是在回味一道美味的菜,一场好看的电影那样陶醉的表情。 她再看向姜不渝:“姜小姐,你就是那睡美人,霍先生就是那个守护你的王子啊。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童话故事奔现了的。” 姜不渝微微垂眸,苍白的脸露出些微粉色。 浦金悦见她不像之前那样高冷了,就觉得往目标更近了一步。她舀了一勺汤,亲自喂她,姜不渝低头喝了一口,这汤口味浓郁鲜甜却不油腻,也没有半点腥味,想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浦金悦见时机差不多了,故意叹了一声气。 姜不渝抬眸看她,浦金悦近距离的对视上她那琉璃似的干净眼瞳,心里一惊,这眼睛可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可是,她记得之前每次见到她,姜不渝的这双眼睛都是阴测测的,里面像是藏了刀子,可一点都没这种不谙世事的眼神。 也许,是大病初愈,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208 不睡了 浦金悦暗想自己想多了,接着自己的戏演下去。 她捏着的勺搭在碗边上,耷拉着肩膀,一脸无语的道:“我看到霍先生对你的好,就想到了我那没心没肺的妹妹。” “姜小姐,你对她多好啊,她昏迷着的时候,你一次次的来看她。因为经常探病,都差点被我老公误会,说你跟那连舟有关系,还闹了矛盾,搞得霍先生亲自过来澄清……” 浦金悦故意提起这一段,就是要消除姜不渝对那件事的坏印象,再挑起姜不渝对浦隋玉的不满。 见姜不渝直直的看她,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浦金悦连忙笑着打住:“当然,姜小姐与那连舟是绝对没有关系的,所以我才说我妹妹她那个人没心没肺,都像是白眼狼了。” “姜小姐为她忙前忙后,累得都倒下了。她倒是好,一醒来就一心忙公司的事情去了。她不在公司的那些日子,也没见公司倒闭了呀。” 姜不渝这时开口:“周太太与浦小姐不是亲姐妹吗?我怎么听着,周太太在说浦小姐的坏话?” “呃……”浦金悦的笑微僵,“没有,我怎么会说她的坏话。我是她姐姐,她不懂事,我这不替她来赔罪了嘛。姜小姐……” 她话没说完,被守在外间的女佣声音打断。“大少爷来了。” 浦金悦一听声音,忙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走进来的霍衍。 那女佣跟在霍衍身后:“浦家的那位大小姐又来了,还带来了汤,说是她自己熬的。” 霍衍进来时,一双眼睛只落在姜不渝身上,待女佣说到浦大小姐时,才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浦金悦畏惧霍衍,见到他就忍不住的犯怵,可她又急于搭上霍衍这层关系,唇角勉强撑开了四十五度的温柔笑容:“霍先生,您来了呀。我、我就是听说姜小姐醒了,就过来看看。” 她见霍衍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汤碗上,忙道:“这是我亲自熬的汤,我问过了营养师还有医生,说适合大病的人补身体。这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 她一紧张,差点把软件上看来的炖汤步骤给背一遍。 当然,这汤根本不是她浦大小姐动手做的。且不说鸽子那么血淋淋的,又腥又恶心,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都没给自己下过厨房,怎么可能为一个外人熬汤做饭。 不过,浦金悦不知是心虚还是耍小聪明,在来时的路上,她下了个做菜软件,倒是把做汤的过程给记下了。 霍衍瞧着浦金悦那颜色艳丽的美甲,上面的水钻一颗没少。 他轻扯了下唇,懒得与她说话,对着女佣厉色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给姜小姐使用?你是怎么照顾人的?” 女佣吓了一跳,忙红着眼睛道歉:“对不起大少爷,我忘记了,下次绝对不敢了!” 浦金悦的脸涨成了红色,来路不明的东西? 她垂眸瞪着手上端的汤碗。 霍衍冷眼看向她:“浦大小姐,姜不渝大病初愈,还需要静养,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阿昌,送客。” 霍衍下了命令,女佣再不敢犯错,连忙上前把浦金悦送了出去,连着她的汤与水果篮,全部退还。 “浦大小姐,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东西还给你,不要再找来了。” 那水果篮里,多了一张不起眼的购物卡。 霍衍把姜不渝这边看得很紧,虽没有安排保镖守候,但交代了女佣,不准放不相干的人进来。浦金悦送了卡,女佣是看在那购物卡的面子上,才悄悄放水了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被霍衍撞了个正着。女佣不想被查出什么,把那卡退回,毕竟,比起霍家的薪水,那一张购物卡算得上什么。 浦金悦被气得不轻,觉得面子丢尽。 她左手一只果篮,右手一只保温壶,因着她大步走路的姿势,那壶大幅度的晃着。 “什么玩意儿,霍家的狗都这么嚣张……” 病房里,霍衍在床侧坐下,摸了摸姜不渝的额头,问:“今天怎么样了?” 姜不渝扬起笑:“比昨天好一点。” 霍衍捏捏她的脸颊肉,想,又要给她补肉了。 姜不渝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 霍衍:“下午见了个客户,结束了就过来了。” 姜不渝想到浦金悦刚才跟她说的,说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心里便如灌了蜜一样的甜。 “你不要这么累,我在这医院里,医生护士都在,能有什么事儿。” 她抬手,想摸摸霍衍的脸,但在距离他一公分时,那手没敢摸上去。 她还不敢…… 她怎么敢想,在一年前,他还是她心里的一个梦,而现在,他与她说话,亲她的额头、唇,满眼都是她。 霍衍偏头看到她落在半空的手,抬手握住:“怎么了?” 姜不渝感触着他的手温,手心微微一颤,喉咙轻轻滚了下,她道:“你瘦了,我都不敢摸了。” 霍衍淡笑:“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他的大手抓住她的,贴在自己的脸上。 姜不渝的手背,是他温暖干燥的掌心,手心触摸的是他温润细滑的脸,那皮肤下的骨,心里一阵激荡。 是霍衍,这是霍衍的脸,霍衍的手,她的梦成真了…… 霍衍见她眼眶泛起了水光,摸摸她眼角:“怎么好端端的又哭鼻子了?” 姜不渝吸了吸鼻子,收回手,垂着小脑袋道:“我只是觉得,可以醒过来真好。” 其实,在她落水时,她想着的是,死了就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爱她的人,这世界也如寒冬的河水,很冰冷。 她爱着的人,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她怎么都够不到,活得毫无尊严,毫无生趣,毫无希望。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消失在这世界上。 世界虽冷,他说过的,有他在,不要怕。只要一想到他的这话,她心里又有了热气儿。 她那么爱霍衍,还没有与他结婚生子,怎么舍得离开? 霍衍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抱在怀里。 她那么瘦小,他一条胳膊就能完全的圈住了她。 “我也觉得,你醒来了,很好。”他松开她,指尖描着她的眼睛,“以后不要那么贪睡,我一个人会很无聊。” 姜不渝弯唇笑着,眼睛波光粼粼:“不睡了。” 她抱住霍衍的腰,脸颊埋在他的怀里,想以后再也不会松开手。 门板敲了两声,打断里面的你侬我侬。 “嗯哼。”解语轻咳了一声,有点没脸看里面。 她刚刚与浦隋玉结束了spa,先过来看看姜不渝的情况。 女佣站在解语的身后,小声通报道:“大少爷,姜小姐,解语小姐来了。” 在外人看来,解语是姜不渝的好朋友,这间病房她是出入自由的,不在霍衍限制的“不相干人”的范围内。 抱着的两人松开,霍衍面色清冷,一条胳膊还搂着姜不渝给她当靠背,他瞧了眼解语:“这个时间过来,找顾钧吃晚饭?” 浦隋玉出院之后,顾钧本来已经结束了这边的工作,改回到原单位去,但姜不渝昏睡不醒,霍衍便又延请了他做姜不渝的主治医生。 不管他有没有在浦隋玉这个病人身上出过什么力,浦隋玉十个月后醒来是事实,为此,顾钧的名声又往上涨了涨。 现如今,姜不渝昏睡两个多月也醒来,顾钧的招牌更硬了。 解语装模作样的踱着步子过来,不急着否认。 她如今忙店铺装修,不穿旗袍,就只是简单的牛仔裤小白鞋,上身套了件打底毛衣,再一件呢子大衣,看起来利落干净。 大衣衣摆轻轻拍打在她的小腿,又有点风情婉约。 姜不渝看着解语那模特步,再看她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唇角微微往下撇。 解语将单肩包随手放在沙发上,坐下来,叠起了双腿,看着姜不渝道:“手上事情多,刚知道你醒来,就过来看看你。” 姜不渝笑了笑,在霍衍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你们担心了。” 解语观察着姜不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感觉得出来,姜不渝有点紧张,又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也是,在这之前,解语对着这张脸说话的,一直都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她对于姜不渝而言,是陌生人。 但姜不渝这么说,也说明了,她是知道过去一年时发生的事的。 解语为这个正确的推测微微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浦隋玉以后面对的情况就要稍微好些,免去什么失忆的戏码了。 她又不放心,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霍衍皱了皱眉,不悦的盯着解语:“解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解语看向霍衍,微微笑了下道:“姜不渝突然昏倒,病因都没查出来,她这一沉睡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道她的记忆有没有影响,所以我才这么问的。” 但只有解语与姜不渝知道,她问的是“你知道我是谁吗”,而不是“你还记得我吗”,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解语一开始结识的就是浦隋玉,而不是姜不渝,所以,她即便知道她,却算不得她记忆中去的。 霍衍道:“顾钧来查过了,她没有别的后遗症。” “哦。”解语点点头,目光落在姜不渝身上。 姜不渝抿了下嘴唇,轻声道:“解语,我当然知道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城的机场,你那时被人追着跑。” “嗯哼。”解语咳了声,不想当着霍衍的面,被人提及那件事,“我知道了,你确实还知道我。” 209 他真的应该去看看脑子。 姜不渝笑了笑,不再说话。 解语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多停留,她站了起来,看了眼霍衍,打趣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下回见啦……” 她摆摆手,拎起包就走,转身时淡扫霍衍搂着姜不渝的那条胳膊,眼角眉梢的笑意瞬间落下。 如果霍衍知道,他抱着的女人只是姜不渝,而不是与他恋爱了十个月的那个人,是否还能如此浓情蜜意…… 她唇角掀起一抹讥笑,又轻轻的吁了口气,为隋玉感到惋惜。 十个月,成就了别人的姻缘,这才叫真正的为她人做嫁衣。 出了病房,解语直接走向电梯,并没有去找顾钧的打算,然而顾钧像是身上装了雷达似的,在她一脚跨入电梯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了医院,也不来找我,你是我女朋友吗?” 顾钧一把拉住解语,把她拖着走。 他似乎很是生气,板着脸,步子迈得又快又大,解语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你、你慢点……” 在医院,顾钧以稳重和煦的形象示人,鲜少人看到他这样拉长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走道上,遇见他们的医生护士都一脸惊愕的行注目礼。 一个天天订奶茶的小护士看到顾钧迎面而来,没眼力见的抱着本子上前询问:“顾医生,今天——” “我现在没空,闪开!”顾钧沉着脸,又快又狠的说完话,那小护士吓了一跳,忙往旁边躲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她面前经过。 那速度,刮起一阵小风,把她的刘海都吹乱了。 解语回头,对那小护士歉然的笑笑:“你别介意啊,该干嘛就……” 她话未说完,只觉手腕一疼,她顺着顾钧拐弯。 办公室的门打开,她随着顾钧手臂甩起的力道,被丢进他的私人办公室内。解语被他那惯性甩得走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办公室内,助理正在等顾钧回来点评他写的论文,解语看到他,冲他尴尬的笑笑,转眸看向顾钧,用眼色暗示他好好的,别让人误会了。 奈何顾钧根本没看她甩过来的眼神,只死死的盯住她,咬牙切齿的吩咐助理:“出去!” 那助理见顾钧头上好像要冒出火似的,他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未免被台风尾扫到,忙抱着论文小心翼翼的出去了,顺便把门关上。 走廊里,那小护士捋了捋头发,一脸茫然的看向出来的助理:“那是我们温柔和善的顾医生吗?” 助理也是一脸茫然,惊恐的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 顾医生不是没有女朋友吗?怎么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情侣吵架呢? 办公室内,解语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对着顾钧道:“你别这么凶,那些都是你的同事跟下属,要好好相处的……” 顾钧眯了眯眼,下颔线绷紧了,直直地盯住她,解语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呐呐的收了音。 他这模样,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危险的,锐利的,凶狠的,像是被逼到墙角的狼,随时要扑上来,与她殊死搏斗一样。 可,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是这个眼神? 他那眼神又告诉她,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他愤怒又委屈。 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解语心里发虚,吸了吸鼻子,转过身体,假装轻松着看他办公桌上的东西。 她随手抓起一件,拿起来看时才发觉那时他的相框。 相框里不是顾钧的个人照片,也不是什么人物,是……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她凑近一看,顿时爆红了脸,啪一下把相框正面朝下的拍桌上了。 “你怎么……这是……你怎么能把这东西拍成照片,还放在这里!” 想想不对,她又改口:“我的内衣怎么在你那里!” 相框内,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她穿的深蓝蕾丝内衣。 那天早上醒来后,她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内衣,最后真空离开的,却没想被他藏了起来,还拍成了照片堂而皇之的放在这里。 他这不是变态吗! 解语从来没有踏入过顾钧的办公室,直到今天才发现这里的秘密。 一个大男人,把内衣拍下来,镶入相框内时时看着,不知道的以为是内衣设计师,稍微扯远一些,与医生职业相符的是整胸的整形医师,可他是脑科医生啊! 他真的应该去看看脑子。 一想到那些进入他办公室,看过这相框的人,解语羞愤欲死。 顾钧却不以为然,他淡淡扫过那相框,冷淡道:“不放照片,难道放实物?” 解语深深吸气,睁大了眼:what? “把衣服还给我!”她压低了声音,龇牙咆哮。 顾钧无视了她的愤怒,踱步向前,解语盯着他白袍下的长腿,感觉那是危险的信号。 然而她后面是桌子,她避不开,瞬间就被男人困住了。 顾钧的长臂撑在桌上,解语的身体不得不往后仰着。 近在咫尺的脸,灼热的呼吸,那犀利冷冽的眼,都让她心跳加速。 “顾,顾钧……”她的声音放软,手掌顶住他的胸膛,“我们好好说话,你、你站好了。” 顾钧置若罔闻,淡漠的道:“好好说话?我对你放纵容忍的够久了。” “我一直在这里,哪怕你进来这办公室一次,你都能看见这张照片。可是,你一次都没有来过。” 顾钧进入顾氏医院,条件之一就是要有他的私人办公室,没有他的允许,别人不得入内,所以,能够进来这里的人没几个。 他也从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东西,不允许进来的人越过这张办公桌线,也就没人看到相框上的照片是什么。 男人低沉着眉眼,道:“你踏进这家医院,从来都不是为我。我问你,姜不渝是你的朋友,我是你什么人?” 解语感觉到了他的愤怒,她咬着下唇偏过了脑袋,避开他紧迫的眼神。 “你也是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她感觉这屋子里的气压很低很低,也感觉到他绷紧了的身体。 她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忍不住的去看他的表情,却见他噙着冷笑,像是大灰狼看惊恐的小兔子那样,那尖锐的爪子踩着小兔子,打算玩儿死她似的。 “朋友,可以上床的朋友?” 解语:“……” 顾钧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脑袋别过来,正对着她,双眸直直的看进了她的眼睛里:“我以为你想低调,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迁就你。” “我不来打扰你,你就觉得我什么都无所谓吗?我就应该做一个,站在角落,等着你想起来的人吗?” 解语咬着的唇瓣,被她咬出了齿痕。 “我没有无视你,是因为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忙。我在做门店的工作,福临楼的第一家门店,对我很重要。” “是吗?”顾钧哂笑一声,“那么,齐臻一次次的破坏你的门店,他做到了再次在你心里占据深刻的位置,让你想忘都忘不了了。” “比起我,他真是更了解你啊……” 解语爱着齐臻时,满心满眼,想的看的都是那个男人,她说要放下那段感情,把齐臻忘记的时候,齐臻又以打压为名,哪怕让她恨,也牢牢占据了她的心思。 而他默默的守着,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总把他遗忘在一边,忽略他焦急的等待……或者,只是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不够,她想不起他。 而他只能回忆着他仅有的拥有占据她的那几次,安慰自己至少他睡过她,在她心里肯定有不一般的位置…… 解语听着他的难过,心里微微的抽疼。 不是这样的…… 她闭了闭眼,从他的身下钻出来,站在一边,恢复了她清冷的面庞。 她平静道:“顾钧,浦隋玉几个月前就醒了,你的工作任务完成,应该回到你原来的单位去。可你接下了姜不渝的病例,继续留下来,你在想什么?” 顾钧微蹙了眉毛,脸色沉下来。 解语继续道:“别告诉我说,你只是在研究什么植物人病例。公立医院的疑难杂症多的是,你有了浦隋玉的研究样本,姜不渝对你而言意义不大。你与霍衍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厚,能够让你放弃在公立医院所坚持的,在这里事权贵。” 顾钧的咬合肌绷紧了下,撇过目光,看向解语身后的大书架。 那上面放满了医学专业书,论文杂志,病例文件,药物研究资料…… “你不想在公立医院工作,想正式进入顾氏了?” “你不想继续精进你的医术,打算进入顾氏,过勾心斗角的生活,浪费你的一身才学吗?” 解语转头,看着身后那大书架。 顾钧攥了攥拳,绷着脸道:“这不关你的事。” “呵……”解语轻笑一声,转过头来,瞧着顾钧道,“如果真的不关我的事,那我也不必跟你说什么废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愿意进来这里?” “因为我知道,这不该是属于你顾钧应该站的地方!” 顾钧的眼角微微发红,他望着解语:“那我应该在哪里!” “哪怕你以我为挡箭牌,逼退齐臻,我也愿意,可你要给我名分。我不想再做你可有可无的‘朋友’,等着被你想起!” 210 这女人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呢 与解语一样痛苦纠结的还有另一个人。 姜不渝捏着手指,正犹豫不决着。 解语不是她的朋友,是浦隋玉“安排”给她的朋友。 解语是替浦隋玉来试探她的。 浦隋玉在她的身体里住了十个多月,她们合体共生,比孕妇肚子里的双胞胎都要亲密,是彼此依附的关系。如今分开了,她应该与浦隋玉正式见上一面的。 可,她亲眼看到过浦隋玉的可怕,她便害怕她那样的聪慧跟强势。 浦隋玉以强势姿态,把姜大丰一家轻松碾压,连霍柠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那她姜不渝,又算的了什么呢? 浦隋玉,她会不会报复她对她的强行控制? 还有…… 姜不渝这十个多月里,以旁观者的姿态,不但看见了浦隋玉是如何毫不留情的碾压那些与她敌对的人,也看见她是如何与霍衍谈着恋爱的。 浦隋玉大胆狂放,为达目的,不惜以身体为诱饵。 姜不渝也感觉的到,浦隋玉对霍衍动了真情。 若她想抢回霍衍呢? 她该怎么办? 浦隋玉知道她的一切,又有解语相助,而她什么都没有…… 姜不渝摊开手掌,愣愣的看着掌心的纹路。 更叫她害怕的是,她自己很清楚,霍衍爱上的,不是她啊…… 霍衍接电话回来,看见姜不渝盯着手掌,一脸的惊慌失措,他快步走到床边:“怎么了?” 姜不渝被他一碰,回过神来。她望着面前这张俊逸冷傲的脸,他漆黑的瞳孔里印着的是她姜不渝的脸,他满眼满心都是对她的关切。 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守着的人也是她姜不渝,所有人都说,他很紧张她的病,怕她醒不过来。 是啊……霍衍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一直以为,与他相爱的是她姜不渝就行了。 谁能相信那些荒诞离奇的事儿呢? 浦隋玉让解语来试探她,不就说明了,她不会说出那一切吗? 姜不渝定了定心,虚弱的笑了下,小手揪住了霍衍的衣角,埋进了他的怀里。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心就更加安定了。 她缓慢而柔软的道:“刚才你不在,我就觉得害怕,怕我又一病不醒,见不得你了。” 霍衍轻轻抚着她的背:“说什么傻话呢,你都病好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生病。” 姜不渝听着他好听的声音,只有满心的幸福感。 “你又不是医生,怎么不让我生病?” 霍衍松开她,摸摸她的眼睛:“我让顾钧再来给你看一下。” 他站起作势要走,姜不渝抓着他衣角的手一直没松,他一动,那拽着的衣服又把他拉了回来。 姜不渝冲着他笑:“你在我手心拽着呢,走不了啦。” 霍衍弯了下唇角,揉了下她的头发:“皮。”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姜不渝转了转眼珠,道:“我在这医院躺了那么长时间,想出去透透气了。我们,去和也饭庄吃饭吧?” 霍衍瞧着她削瘦的脸:“怎么突然想去和也饭庄?” 姜不渝:“我就是想起来,我们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就是你带我去的和也饭庄。那时候,我刚帮着秦老爷子修复了他的茶盏,你奖励我来着。” “你还拒绝了带我来北城的请求。” 霍衍:“你那时千方百计想跟着我来北城,是想看望你的师父,浦隋玉吧?” 霍衍还记得那时与他讲条件的姜不渝,只觉她为了跟在他身边,无所不用其极。后来知道了她与那浦隋玉的关系,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姜不渝面露微红,点点头。“她出了意外,我那时很担心她,又要守着对她的承诺,就……” 她偷瞄了下霍衍,垂下眼睫。 姜不渝此时说起那些,是浦金悦给了她灵感。 她也可以利用那段过往,把属于浦隋玉的回忆变成他们的,给她营造有利局面。 她要给霍衍一个有情有义的形象,再让霍衍留下浦隋玉冷血无情的坏形象。 霍衍脑中拂过浦隋玉的脸,眉心微皱,眼底闪过厌恶。 那女人真是够冷漠,他在酒店时便说她冷血无情,她真是自始至终贯彻了这一点,姜不渝醒了,她都不来看一下,没有半分师徒情谊。 他不禁想,那女人有把姜不渝看做徒弟吗?亏姜不渝那么崇拜她。 可,她又在年家的宴会上,说那些模棱两可,让他不要辜负姜不渝的话。 他看不懂那个女人…… 姜不渝见霍衍失神,轻轻摇晃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霍衍回过神,一脸严肃道:“不渝,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姜不渝见他脸色凝重,跟着紧张起来:“什么?” “前些时间,浦隋玉要回了她的那套修复工具,那时你还在昏迷,我便替你做主,让乔忠把东西还回去了。” “哦,这个呀……”姜不渝眼眸微晃,手指悄悄捏紧。 在她还在沉睡的时候,浦隋玉就见过霍衍了。 她就知道,浦隋玉不会安分的,她想把霍衍夺回去,就找借口与他见面。 当初,浦隋玉就是以精湛的修复技术引起了霍衍的注意,她想故技重施,以修复技术暗示霍衍什么,唤醒他的熟悉感。 幸好霍衍没有上她的当,让乔忠送去的。 “那修复工具本来就是浦隋玉的东西,她要拿回也是应该的。”姜不渝笑了笑,“我再重新做一套适合我的工具就好。” 霍衍“唔”了一声,说有需要帮忙的就跟他讲。 霍衍带着姜不渝出院,去了和也饭庄。 霍衍亲自开车,等候红灯时间时,姜不渝缠上来握住他的手,他转头看她,姜不渝低头看她纤细的手指与他交握着,笑得满足开心。 霍衍喜欢她的亲昵,也喜欢看她柔柔的笑,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觉察不出来。 在和也饭庄吃饭时,姜不渝会说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小事情,说他在旭塘镇的酒店替她揉受伤的脚,说他们在游乐园玩鬼屋,他背着她走了很多路。 霍衍总觉得,姜不渝在刻意的提起那些回忆,又有点格外的缠人。 以前的姜不渝是带着刺的,她用柔弱做伪装,所以即使她主动来缠他,必是怀着什么小心思,不像现在这样长吁短叹,都患得患失了。 不过,她大病一场,经历不同了,许是格外珍惜一切,连过去的那些回忆都仔细数来。 “……沉睡了那么久,梦里都不是都是那些回忆?”他说。 姜不渝捏着筷的手微顿,扬起笑:“啊。”她点头承认,“解语怕我病了,就把一切都忘记了,但我都记着呢。” 她戳了戳脑袋:“都记在这里,想,我好不容易追到你,怎么舍得一直睡着浪费大好时光,于是我就醒了。” 霍衍弯了弯唇角:“别的不说,嘴巴比以前会说。” 姜不渝望着他俊逸的脸,见他被她逗笑,心里开心,更想着,她必须要模仿浦隋玉那时的状态,不能让霍衍觉得她变了。 两人甜蜜用餐时,一道娇俏的嗓音打断了他们。 “大哥,真是你们啊,我还当我看错了。” 霍柠站在他们的桌边,看了眼姜不渝。 自从霍柠算计姜不渝的事被揭穿,她就去国外躲了一阵子。直到霍衍与姜不渝决定领证,她知道大势已去,也就眼不见为净,谁晓得,姜不渝莫名其妙的昏迷了。 那段时间,是霍柠最开心的时候。她忙从国外回来,听佣人们各种传姜不渝有多邪门,她就想,姜不渝这样的妖孽害人精,肯定是作恶多端遭到报应了。 霍柠还发现了件事儿,梧桐苑的那位当家主母对这个未来媳妇并不待见。在姜不渝昏迷着的时候,还逼着霍衍以参加宴会的名义,让他去相亲。 霍柠有一次还不小心撞到苏佩文与老爷子的谈话,她听了一耳朵,说什么不能再有下一个。 想来,苏佩文对于姜不渝这病娇身体很不满意,担心她过了门就一命呜呼,让霍衍做了鳏夫。 苏佩文做了几十年的寡妇,自然不愿意儿子娶一个身体不好的女人做老婆的。 老爷子再喜欢姜不渝,也要为霍衍着想,所以在他们的婚事上,已经有所动摇,不再天天听章裕恒报告姜不渝的病情。 霍柠冷冷瞧着姜不渝,忽而笑了起来。 这女人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呢。 姜不渝见到霍柠,尤其是她这样要笑不笑的表情,便让她想起那些被霍柠欺负的日子。 那噩梦一样的经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她下意识的恐惧霍柠。 姜不渝的眼睛微微瑟缩,强撑着道:“柠小姐,你看着我笑做什么?” 霍柠吃了亏,又有霍衍在这儿,她笑得和善,把眼底的冷光藏起。 “我是高兴你终于醒了啊。见你坐在这里能吃能喝,我就更高兴了。” “姜小姐,你可要好好调养身体,别再生病了。我大哥忙了一整天,下了班还要去医院看你,你听着感动,可我们这些看在眼里的,却很心疼的。” “我看你能出来吃饭,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吧。那就回家养病,别让我大哥忙前忙后了,你没见他都瘦了。” 霍柠不会违背心意说那些恭维姜不渝的话,她把“讨厌”这两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但她可以说霍衍的好话,这样一来,大哥就不会骂她了。 霍衍瞪了她一眼,低声叫她的名字,让她住嘴。 姜不渝没有浦隋玉的伶牙俐齿,她畏惧霍柠更不敢反击回去,憋红了脸道:“我,我知道的。” 211 葫芦穗子 霍柠瞧着姜不渝,看她苍白的皮肤染上红色,再细看,她的睫毛微微颤着,眼睛躲躲闪闪,不敢与她直接对视,说话结结巴巴,不敢直接怼回来。 不见姜不渝嚣张刁钻的模样。 在她昏迷之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谁晓得这女人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装柔弱,等着让霍衍收拾她呢? 霍柠可记得一清二楚,当初姜不渝明明知道,是她鼓动了姜大丰去老宅闹事,她按压着不发作,让霍衍出面找她的麻烦,害她躲在国外好几个月,霍衍还觉得姜不渝识大体,认了她这个人情。 霍柠不想再吃暗亏,一顿数落之后,便说要接待国外来的朋友,走了。 姜不渝垂着眼睫,余光看着霍柠走远,轻轻的松了口气。 那位姑奶奶最喜欢欺负她,她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来不及准备。 不过,她既要嫁给霍衍,与霍柠就是姑嫂关系,以后对着她的日子多了去了,她一定要像浦隋玉那样强势起来才行。 姜不渝暗自捏了捏手指,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 霍衍见她没精神了,给她夹了一点菜:“不用理会霍柠,专心吃饭。” 姜不渝勉强笑了下:“霍柠……她一直都不喜欢我。”她低头拨拉碗里的菜,“霍衍,霍柠她喜欢什么呀?我想跟她处出好关系。” 说着,她抬起眼,睁着圆亮的眼睛,看霍衍的眼神非常诚恳。 霍衍瞧着姜不渝,她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霍柠忍让,但从来没说过要与霍柠处好关系。 这倒有点意外了。 其实在霍衍看来,姜不渝是个有点孤僻的人。她不太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更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她只会用强势压倒别人,让那些人敬畏她,从而敬她远之。 他微扬起浓黑的眉:“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了?” “呃……”姜不渝眼眸微晃了下,“我昏迷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他们背地里咒我来着。” “再说了,霍柠是你的妹妹,我总不能一直跟她这样僵着,影响家庭关系。让别人笑话是轻的,我更担心,霍柠会被外人利用,挑拨霍家的内部关系,这样的后果才最可怕。” 霍衍望着她水亮的眼,唇角微弯了下。 “你比霍柠小几岁,可你要比霍柠懂事多了。” 霍柠性子冲动,要是有人利用她们不合制造矛盾,霍家就家宅不宁了。 而且,姜不渝这么做,也是出于不愿他夹在中间难做的缘故。 姜不渝腼腆笑笑,只觉耳朵微微发热。她借着勾起头发的动作摸了摸耳朵,心里开心极了。 这是她作为自己,被霍衍夸赞。 其实姜不渝也是参照了浦隋玉说过的“家和万事兴”那句话。 霍衍是个重视家庭的男人,他很吃这一套,会认为她识大体。 她道:“霍柠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成熟起来就比较慢。不像我……” 她露出几分自惭形秽,又一想,浦隋玉可不会这样自卑。于是,她对霍衍再笑起来:“我经历的多,想的就跟她不一样了。” 霍衍点了下头:“这样吧,找个时间,我安排你们一起吃顿饭。霍柠就是小孩子脾气,喜欢名牌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你愿意的话,就找她逛逛街,买几个包,几套衣服送她,账单记在我账上就行了。” 姜不渝想拒绝,当初浦隋玉用她的名字开了卡,里面存了不少钱,福临楼也有她的股份,每年都有分红,她自己就有不少钱。 转眸一想,这钱到底是浦隋玉攒下的,她有点担心浦隋玉会找她要回去,便打算先不去动用。 “好。”她应下声,细嚼慢咽,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 然而,这份信心,等她出院回霍家住下时,又受到了打击。 她感觉到苏佩文对她冷冷淡淡的,都不拿正眼看她,甚至在她去了几次主屋之后,苏佩文说,她身体不好,叫她没事不要经常去打扰她。 姜不渝手足无措,又不敢与霍衍明说,怕他觉得她处不好婆媳关系,在梧桐苑煎熬着。 姜不渝战战兢兢,跌跌撞撞的适应着回来时的新生活时,浦隋玉也免不得面对连家的复杂关系。 连舟婚后便一直住在望晴湖别墅,隋玉也住那儿,他们夫妻分房而睡,平时没什么人来,日子过得还算自在。只是某些情况下,她不得不与连舟一起回连家,比如连铭风的生日。 连家对连舟再差,连铭风是他的生父,他得顾及世俗眼光,回去给他祝寿。 隋玉在拈叶斋的博古架上,挑选合适的生日礼物。 年老太爷过大寿,她送了一对意义非凡的铜鹤香炉,若没被打开,那么她送连铭风的礼物还能随便一些,可既亮了相,又被传了出来,那么她挑选的礼物只能更精心了。 隋玉已经在秦盛文那里听说了关于连、秦两家的恩怨,极不喜欢连铭风那种没担当的男人,他却偏偏成了她的公公,这礼物挑得她烦心。 夏颜盈走过来,看了眼在架子前徘徊了许久的隋玉,拿起正中间的水沉香扇:“你挑了很久了,就没看上眼的?” 说着,她把那水沉香扇对着隋玉轻轻一扇。 水沉香木自带的清凉幽甜的气味钻入鼻孔,让隋玉的心悠悠荡了下。 这味道,虽不是霍衍身上那种香味,但也差不离,让她潜意识的想回避,所以一直没看这把扇子。 夏颜盈将那扇子往隋玉手上一放,道:“这把水沉香扇是去年店里新收进来的,天气渐热了,这把扇子拿在手上带出去,极有派头,又显大气稳重,不是很好么?” 隋玉捏着那把扇子,放在鼻尖下又轻轻闻了下味道。 不同产区的水沉香味道不同,这把扇子仔细闻味有点乳香的气息,表面油线自成脉络,完全展开扇面时,像是山脉线条。 倒也是个不错的礼物。 隋玉想,水沉香不是霍衍独用的东西,她又何必忌讳。 她朝着夏颜盈笑了下:“你都说它好了,那就这把扇子吧。” “不过,感觉缺点什么。” 她摸着那光秃秃的扇柄,缺了条穗子。 她去工作间,配合扇子的黑色,挑了红色线,再拿了一块黄玉葫芦,手编了一条穗子。 这是隋玉醒来之后,头一次动手做东西。 夏颜盈许久没见她动手了,站在一旁观看,说道:“看你做手工,真是一场享受。你要是开个直播的话,肯定吸粉无数。” 隋玉手指捏着红线,灵活得缠绕着玉葫芦,眼睛片刻不离。 她工作时不爱说话,全身心投入,夏颜盈知道她的性子,晓得她听着。 “你昏迷那段时间,我好担心你醒不来。连舟更是,你动完手术进了重症监护室,那地方进不去,可连舟整天整夜的守在病房外,谁都劝不走。那段时间,我看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就没消退过。” “再后来,你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他终于能松口气,就等着你醒来了。可浦氏又出了问题。连舟怕你醒来,看到浦氏易手你又要急,便打起精神,与那浦金悦缠斗……” 夏颜盈说了许多连舟那段时间为隋玉做过的事,她望着前面架子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零碎小件,唇畔泛着淡淡笑意,那笑容中,又带了点苦涩,带点心疼。 当她回过神来时,恍然发现隋玉已经编完,她正望着她。 隋玉的眼睛从来都是犀利的,像是能穿透人心,夏颜盈一看她的眼,心里颤了下,撇开目光笑着道:“幸好,你醒了。” “也幸好,你们结婚了,我这是不是看到了大团圆结局?” 她轻轻的拨弄了下那穗子,玉葫芦轻轻晃了下。 隋玉抿唇笑笑:“算是吧。” 夏颜盈与连舟处过一段,她听夏颜盈的语气,应是对连舟还有旧情的,不然也不会守在这拈叶斋了。 亏了这段时间,隋玉看了很多言情,在感情这事儿上,能看到些东西了。 连舟进来时,隋玉把那穗子打上结,正要挂在那扇子上。 连舟拿起那扇子,扇了扇,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他微微蹙眉:“这么好的东西,送出手可惜了。” 他表情淡漠,把扇子随手丢回桌上,一点都没表现出可惜心疼的模样,倒是拿起了隋玉刚编的穗子,放在手心打量了下:“这就不用送了。” 他把那穗子放进了西装内袋,像是怕被人抢了似的。 隋玉看着哭笑不得,因为那扇子要送连铭风,他就瞧不上了。 “喂,这把扇子少说值个二三十万呢,弄坏了还要我修。”她拿起扇,打开看线,确定没问题了才装入锦盒里。 穗子被他拿了,没了就没了吧。 夏颜盈看着两人的互动,抿了抿唇,酸涩的想,他们的世界,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她悄无声息的走出去,望向门口,门框限制的缘故,从她站着的位置看出去,只能看到外面的小片天空。 一只燕子飞入拈叶斋,在里面飞了一圈又飞了出去。 夏颜盈站了许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隋玉回来了,他们也结了婚,她便放心了,也死心了…… 212 潘凤芝 连舟的亲生母亲虽然死了,可连铭风的现任太太潘凤芝还在,并且是个刁钻跋扈的女人,在连家,潘凤芝的地位比连铭风还要高。 大约受到连舟生母的影响,潘凤芝还疑神疑鬼,凡是与连铭风说话的女人,都要受到她犀利的眼神洗礼。 隋玉把锦盒递到连铭风手上,并且祝他生日快乐时,潘凤芝便装着好奇,从连铭风手上把盒子拿了过去。 “我看看是什么。” 隋玉瞧着连铭风落空的手,那锦盒在他手上只停了几秒钟,都没焐热。 这不知道的,还当潘凤芝童心未泯,好奇心重呢。 隋玉低头,摸了摸鼻子,只当如此。 潘凤芝几下就拆了包装,把扇子拿了出来。她打开扇面,径自摇了摇,那水沉香的味道渐渐在空气里飘散,十分好闻。 潘凤芝审视的眼盯着隋玉,半笑不笑的道:“夏天就要来了,扇子正好解热。这扇又有香味,拿出去趁手又有面子,隋玉这礼物挑的真用心啊。” 连舟的脸阴沉着,这女人的疑心病简直到了疯魔的程度。 隋玉是他的女人,她还不放过,非要这么丢人现眼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隋玉就坐在连舟的身侧,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眼尾余光瞥了他一下,在桌下摸到他的手。 他已然握住了拳头,正在按压怒火。 隋玉一根根的把他的手指掰开,面上纹丝不动。她笑了笑:“是这扇子的香气寻找主人,它摆在架子上,引我去的。我觉得拿来做父亲的寿礼正应景。” 这扇子,本就是连舟收进拈叶斋的,隋玉原想说是连舟挑选,转念一想,潘凤芝恨连舟入骨,若她这么说了,潘凤芝肯定以为连舟刻意讨好连铭风,背地里有所求。 而偌大连家,能让潘凤芝牢牢攥住的,就只有与她有关的权力与男人,还有她的亲儿子了。 连舟打理着浦氏,又自己创办拈叶斋,连家的生意半点不沾,可他在生意场上打开的名气,古玩圈里积累的人脉,让连老爷子有所注意,潘凤芝很怕老爷子动了让连舟进入连氏的心思。 只要连舟进入连氏,那么他就有了与连信争抢继承人位置的势头,潘凤芝只会更加视他为眼中钉。 隋玉已经尽量挑不会引人误会的方式说话,但潘凤芝可不这么想。她噙着讽笑道:“年老太爷的寿宴上,你那铜鹤香炉讨了老太爷的欢心,老太爷亲自接见。” “怎么,自己家的公公分量不够,你瞧不上眼,花点心思都不愿意了,还要这扇子香引着你?” 隋玉忽然想起来一句话: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无论她怎么说话,潘凤芝铁了心,不顾她这新媳妇的面子,打压她,要立威就是了。 隋玉轻轻笑道:“这扇子有灵气,也要持扇子的人赏识。婆婆,你说是吧?” 她的潜台词是,就当她没有用心挑选礼物,但扇子用香味引人,就是有灵性的东西,是宝物。她可以慧眼不识,但收下这礼物的人若是嫌弃,也是不识货。 潘凤芝被噎得说不出话,转头看向连铭风,指望他说些挑刺的话来。 连铭风这些年,早就被潘凤芝欺压的没了脾气。他不愿意跟人红着脸斗气,说了几句和气的话。 “这扇子我喜欢,配佳佳送的那套新式中山装,下个月有书法展,正好一起出去亮相。” 佳佳,是连信未婚妻的小名,也在这生日家宴上。 连信订婚时,隋玉以姜不渝的身份参加了,之后连舟为了隋玉的安全,硬是办了一场婚礼,反而赶在了连信前面结婚。 这也是潘凤芝非常不满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虐待连舟,逼得没女人肯跟他,只能娶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植物人呢。 连铭风的回答,让潘凤芝非常不满意,她瞪了眼连铭风,连铭风只当感觉不到,拿起酒杯抿了口小酒。 隋玉将这夫妻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想,幸好她不用常来连家。 这潘凤芝比太后还要难伺候,跟她在一个空间简直是水深火热。 隋玉与连舟的对面,坐着的是连信与他的未婚妻佳佳。小两口自有天地,潘凤芝为难隋玉时,那两人正嬉笑着说什么话。 这就让坐在他们旁边的年如絮尴尬了。 隋玉瞧着年如絮,对她温和笑笑,点了下头。 年如絮见她的笑,也是温和一笑,像个局外人那样端坐着。 连家老爷子终于受不了潘凤芝的尖刻,说了些圆场的话,然后大家一起动筷子吃饭。 连舟夹了些隋玉爱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借着动作小声道:“不用管那个老妖婆,她神经病。” 隋玉见他还是拉长着脸,显然是很介意潘凤芝的话。 她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只是,她之前没有来过连家,只听闻潘凤芝是个醋坛子,却没想这么丧心病狂,连儿媳都能猜忌上。 想想,连舟小时候在这女人手里该吃了多少苦头,他还能笑得阳光。 隋玉有点心疼,拿筷子夹了他常吃的鳜鱼放到他碗里。一抬眸,她正见年如絮的目光。 她收回手,看了眼连舟,低头吃饭,心里暗自琢磨。 年家的寿宴上邀请了连舟,那么连铭风的生日宴会邀请年如絮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是家宴,并非公开的大宴席,邀请年如絮就有点奇奇怪怪了。 而潘凤芝刚才丝毫不顾在场的年如絮,直接把老太爷与连铭风的寿礼做对比,显然潘凤芝知道年如絮在年家不受宠,就无所顾忌了。 年如絮过来参加生日宴,就只是还礼吗? 她对潘凤芝这么刻薄的人没意见,不生气? 用餐过后,连舟拉着隋玉去他的那屋子。 大家族的宅邸面积都很大,连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只因他私生子的身份,他那院子在别墅的最远端,面积也最小。 从主屋到他那屋子,要走一段路,隋玉就当饭后消食。 连舟握住她的手,静静走在路上。脚下有落叶,踩着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声。 隋玉的手在连舟掌心微微出汗。 她与连舟认识太久,却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她想抽回手,被连舟握了回去。 “别动。”他闷声说。 隋玉听出来他的情绪不高,也便沉默着不动了。 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在月光下漫步。进了屋子,隋玉见连舟烦躁的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狠狠的踢了一脚门柱。 隋玉默不作声,去倒了一杯茶水给他:“你喝点水。” 连舟把那水一口气喝下,重重的捏了捏杯子,看隋玉的眼神狼狈又羞愧。 “抱歉,把你拖进这鬼地方。” “我跟你有什么不同?”隋玉耸了下肩,她有什么在意的。 浦家不要她,把她丢给别人养着。连舟至少还被接回家。只不过…… 隋玉随便看了眼屋子四周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陈旧。那沙发还是老样式,皮垫子凹陷,一看就是别人用过了才搬来这里的。 墙上的墙纸早已脱色,以前大约渗过水,还留有霉斑的痕迹。 放在任何一个小康家庭,都不会是这样的布置。 这里,是连舟长大的地方,一看,就是有人刻意怠慢他,不把他当成连家人,不想让他好过。 幸好连舟忍耐了下来,他离开这地方,在外面有多处房产,每一处都精心布置,不说奢华,却处处精致。 隋玉坐下来,正要说话,门口有人敲门。 她再站起来去开门,对连舟道:“你坐着吧,我看你刚才喝了很多酒。” 隋玉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年如絮。 年如絮见到她,微微一怔,随即笑开:“我们又见面了。” 隋玉道:“是啊。”她侧身,让年如絮进来,邀请她坐。 年如絮走到单人沙发那里,抚了抚裙子坐下。 隋玉瞧着年如絮的自然,猜想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屋子。 连舟说,他与年如絮很早就认识,那应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隋玉倒了杯水,递给年如絮,笑笑道:“我们暂时不住这里,没有准备零食水果,下次年小姐来望晴湖,我再好好招待。” 年如絮接了水,道:“浦小姐,你不用跟我客气的。前面……”她回头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眼,“我就过来玩会儿。” 她看了眼连舟,抿着嘴唇不说话,似当着他的面不好说。隋玉看出来,站起身道:“我刚刚吃的有点多,年小姐,我们外面晒月亮去?” 年如絮点头,放下杯子:“走啊。” 连舟瞪着眼,看两个女人手勾着手的出去了。 这是他的地盘,他都不待见这里,那俩女人倒比他还自在? 外面,隋玉看了眼年如絮:“年小姐有话要说?” 年如絮面色微微沉,她道:“连夫人对连舟很防备,对他没什么好话的。浦小姐你若是听见那些不好听的话,不要在意。” 隋玉想到之前餐桌上,潘凤芝的那些混账话,想来年如絮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就见怪不怪。 隋玉笑了下:“我是他妻子,荣辱与共,祸福同担,需要在意什么?” 年如絮轻轻吸气,轻轻吐气,像是放下了什么,笑笑道:“你这样想,就好。” 隋玉看她:“年小姐倒是大气,一点都不生气。” 年如絮像是被她窥见了什么,眼底闪过几分仓惶狼狈。 213 月下 在隋玉淡然的注视下,年如絮眼里的惊慌缓缓,归于平静。 “我与连舟从小就认识,这连家,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她转头看了眼周围,这里种着的每一棵每一根草,她都熟悉。 “连舟在连家的情况,你可能有听说过,也可能没有……他自尊心强,不太愿意主动告诉别人的。” “而我,很早就见识过潘凤芝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可以当没听到。姜小姐初见面,应该听着刺耳吧?” 年如絮看了眼隋玉,见她依然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她,她笑笑,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竖了一架秋千,她摸了摸有些生锈的铁链,不甚在意的坐了下来,好像玩过很多次一样。 隋玉静静瞧她,她对年如絮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家时,大方,有礼,沉稳低调,不显然露水。 但她从年如絮的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 隋玉嫁给连舟,名义上是他的妻子,这种话,不应该由外人来对她说。 她暂时不知年如絮什么意思,随意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把潘凤芝当成个奇葩就行了。更何况,她几句挑刺的话还伤不了我。” “我与连舟的婚房在外面,这连家一年都回不了几次,看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看向年如絮的眼神微深。 “年小姐不如说说,你今儿怎么来参加了年铭风的生日家宴?” 年如絮的双脚抵在草坪上,她道:“我之前说过,我很小就与连舟认识。我的太爷爷,与他的外公是旧识。” “他外公说,他不方便来北城,就托我太爷爷照应一下。每年连铭风的生日,我都会来,算是给连舟撑场吧。” 原来是这样。 隋玉心下了然。 连家庭院深深,但以小家庭为单位来说,连铭风是一家之主,潘凤芝是女主人,连舟,连信是他们的孩子。 可连舟是连铭风与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身份敏感。隋玉没法站在嫉妒心扭曲的角度来想象潘凤芝的心理,但隐约觉得,潘凤芝在这一天看到连舟的脸,会联想到连铭风当年与那个女人如何花前月下,那女人如何为连铭风过生日。 隋玉想象了一下,若年如絮不在场,小时候的连舟在这一天必然过得艰难。 年如絮在年铭风的生日这天来年家,是为连舟撑场,也是应了秦老爷子的嘱托。 潘凤芝再尖酸跋扈,也要看年家的面子。年如絮身份尊贵,她不能拿年如絮怎么样,就仗着长辈的身份,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她想把年如絮气走,可偏偏年如絮是个看着性子软,却心志坚定的女孩。 隋玉笑笑,低头,足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草坪。 春天青草生长旺盛,已覆盖了秋冬的枯黄,月色下,这草色浓墨似的,更看着生机勃勃的。 她道:“所以年小姐这会儿来这偏僻院子,告诉我这些,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想说,今后的每一年,你会继续与连舟外公的约定,照旧前来?” 年如絮双手放在腿上,后背挺直。她的脸庞白如莹月,晚风吹起她的长发。 她是世家小姐,坐秋千上都有端庄的韵味。 隋玉看她娇美的模样,脑中不知怎么的浮现顾蕴的脸。 顾蕴总觉得自己是端庄淑女,眼前这位才叫真淑女啊,不急不躁,荣辱不惊,柔软且坚韧。 年如絮笑看着隋玉,道:“这要看浦小姐。” “不瞒你说……”年如絮轻笑了下,“我太爷爷一直希望,我能与连舟走到一起。” 意思就是,如果隋玉忍受不了潘凤芝,那么她就会干涉进来。 隋玉微扬了下眉:“你是说,让我成为连舟的守护人,让他不在这连家受欺负?” 她穿着单薄,四月晚上风依然寒凉,她随性的将手抄在口袋里,那笑意看起来有些凉薄,大有不管他的意思。 年如絮瞧她模样,微微蹙了下眉。 隋玉轻吸了口气,随即一脸严肃认真的道:“连舟是个男人,他不会躲在女人的背后寻求庇护。如果他是个软弱的男人,那还真与我的性格不一样。” 话音落下,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着,四周寂静无声。 年如絮嘴唇微动了下,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连舟走了出来。她脸一变,笑起来道:“连舟,这秋千架很久没上油了吧,晃起来吱吱响。” 连舟踱步过来,他随便瞧了一眼那秋千,淡淡道:“我很久不回,这秋千用不着了,随它。” 他看了眼隋玉,见她轻轻弓背,问她:“冷了?” 隋玉点点头:“有点。” 连舟握住她的手:“我酒醒得差不多,回望晴湖。”他再看向年如絮,“我送你回家。” 说着,拉着隋玉往后门走。 从这往后门走,比再走一段路从前门出去要节省时间。 连舟已经通知了司机把车开到后门守着。 年如絮站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架秋千,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落寞。 那架秋千,是她第一次来连家时,少年连舟亲手为她做的。 连舟是连家的大公子,却没有一件玩具,她来时,没什么玩的。她说他这里地方大,但很单调,应该多个秋千。第二次她再来时,院子里便多了那一架秋千。 而今,年如絮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一架秋千,陪着他渡过了那段时光,他大了,身边有了别的人,已经不需要她了…… 司机早就等候在门外,看到年如絮,习惯性的开后车座门:“十二小姐。” 隋玉回头看了眼年如絮,再看了看连舟。 年如絮却轻笑了下,道:“我今天坐前面。” 司机被连舟冰冷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暗自敲了下脑袋。是啦,连先生已经结婚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司机赔着笑,替年如絮拉开副座驾的门。 隋玉进入后座,连舟拉住年如絮的手臂,低声道:“你坐后面吧。” 后座舒服,安全,也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作为一个男人,他理应风度。 年如絮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几秒钟都没移开。 连舟后知后觉,顺着她视线一看,松了手。 接下来,就按照连舟说的那样各自坐上了车,在各怀心思下,车轮碾过路面,驶入夜色深处。 车厢里安静,司机这一路都屏息凝神,不敢多看。 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一觉睡醒就成了太太的女人,司机觉得以往流连花丛,无往不利的连舟在此时有点坐如针毡的感觉,没有了情场老手的风流不羁。 司机先将年如絮送回了年家,连舟再从前座转向后座,车子再次驶入夜色深处。 年如絮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消失了的车影,独自站了许久。 她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浦隋玉说的那句话,连舟是个男人,他不需要女人的庇护…… 是这样吗? 是不是因为她总想着,他在连家处境艰难,想帮着他,让他觉得难堪了,才渐渐疏远她? “还看啊,车子早就走了。”身后一道娇俏声音响起,“再看他也不会回来。” 年如絮回过神,看到年如樱正站在灯火下。她手上抱着一只碧蓝眼睛的暹罗猫,噙着高傲又嘲讽的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猫。 年如絮扫了她一眼,拎着裙子拾级而上,不理会年如樱的冷嘲热讽。 年如樱对着她的后背继续道:“喜欢就去追回来,又没有领证。” 年如絮脚步一顿,年如樱缓缓的跟上来,偏头看她道:“我们年家身份尊贵,连舟区区一个私生子,你十二小姐还配不上他?”她的脸色瞬间冷下,“丢什么脸呢?” 年如絮眼睫微颤了下,她看向年如樱:“十姐,你在太爷爷的宴会上,对霍衍大献殷勤,又是替谁抬了轿子?” 浦隋玉那一桌本是无人问津,年如樱那一去,不正是帮浦隋玉抬轿? 说着,年如絮不管年如樱冷气红了的脸,径直走向里面。 年如樱气得跺脚,这死丫头就会仗着老太爷的宠爱,不把她放在眼里! 哼,装什么苦情痴情女,再装也换不来连舟看她的一个眼神。 年如樱眼眸一转,爱情要主动争取,盼是盼不来的,她要把霍衍追到手,看她怎么羡慕嫉妒! …… 望晴湖别墅。 隋玉将连舟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 她看了眼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让惠红给你做点吃的?” 慧红原是连舟请的钟点工,隋玉住进来之后,连舟不想她辛苦,便把惠红从家政公司挖过来转做了住家保姆。 她人勤快话不多,守秘密,隋玉也喜欢。 连舟像个小孩子似的朝着她伸长了手臂,隋玉捏捏他的手指,他转手握住她手,稍一用力,便把隋玉拽到了他身边,顺势将她抱住。 隋玉还不习惯他这样的亲近拥抱,稍稍挣了下,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闷声道:“惠红睡下了,就不吵她了吧。” 隋玉侧头看他,从他的举止来看,他情绪不高。 沉默了会儿,她还是开口道:“连舟,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214 听着就像骗人的 连舟一怔,松开了手。 隋玉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来一包零食,拆开来,吃了一片,觉得索然无味,放下了。 她道:“连舟,也许你应该多跟我说说年如絮。” 隋玉认识连舟时,他就在一茬一茬的换女朋友,她连夏颜盈都知道,可她对年如絮却一无所知。 是年如絮的地位太高,他不想污了她的名声,还是她不需要知道?不配知道? 隋玉在车上想了很多,到年如絮在年家的门口下车时,她想清楚了。 既然她成了连舟的妻子,也想好了会与他一生一世,他们会培养感情,那她就应该真真正正的去了解这个男人。 隋玉是在成为姜不渝之后,通过姜不渝的眼,才知道连舟,秦盛文,以及秦、连两家的往事。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那一段离奇经历,在她眼前的连舟,只是拈叶斋的连老板,连家私生子,这些浅表的信息。 若说,夏颜盈那些女孩子代表的是连舟的外在模样,那么年如絮就是他的真实吗? 她转头,看着闭眼的连舟。 隋玉看到连舟轻轻的握起了拳头,皱出了眉峰。 她唇角微动了下,现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偏头,拿起那包零食,继续吃了起来。 黄瓜味的薯片真的不怎么好吃,隋玉想,以后再也不买这个口味了。 薯片嚼起来嚓嚓响,在这安静的空间听起来就格外刺耳。 隋玉嚼两下,停下几秒,再嚼几下,在等他开口。 她索性打开了电视机,让电视剧的声音盖过薯片的声音。 “连舟,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忍一忍,但关于感情……这影响以后我们怎么过日子。” “当初你娶我,是要保护我。但若你心有所属,我们现在反正还没领证,你——” 她的手骤然被人握住,薯片从包装袋里翻了出来,散落在两人的身上。 “年如絮,见过我最不堪的时候。”他沉沉的说。 隋玉停下拾掇的手,抬眸望着他。 连舟看了她一眼,捡起掉落在她肚子上的薯片,放到嘴里没嚼两口就咽了下去。他转头对着前面的电视机,将隋玉拉近他的身体,让她靠着他。 “连家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我是连铭风与秦爱霜生的……”他看隋玉,“你真正的婆婆,应该叫秦爱霜,但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接下来,连舟说起了连铭风雨秦爱霜的那段往事,这其中就说到了秦盛文对隋玉说起过的那段恩怨。 “……外公对我母亲愧疚,听说我在连家过得很不好,就托了年老太爷照应一下。老太爷不好亲自出面,让年如絮与我多来往。老爷子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这才给了我独立的院子,让我离潘凤芝远点儿。” 他低头,看了眼手臂,记忆里,他的手臂,腿,后背上永远有伤。 如果没有年如絮,他或许还是过着被潘凤芝毒打的日子,又或许,他会奋起反抗,把潘凤芝杀了。 但他离开了潘凤芝的魔爪,可以不用再在她的阴影下生活。 “……年如絮第一次来我的院子时,我很高兴,终于有朋友来我的地盘玩了。我展示给她看,她在年家长大,什么没有见过?” “那一定是她见过的,最破旧的地方。但她却只说,我那院子看起来太大了,应该放点东西,可以玩一玩。” “我给她做了秋千架,在那之后,我们的玩具就只有那个。她也玩不腻……” 连舟的唇角挂起淡笑,隋玉看得出来,那是他童年时光仅有的温暖。 但也正如他说的,年如絮见过了他所有的难堪。 “你的初恋,是年如絮?” 隋玉是在后来才认识了连舟的,他的青春她不曾参与,她想着一个在阴暗中长大的男孩,还能有那样阳光的笑,那一定是有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温暖了他。 年如絮就是那个女孩。 那样一个有着尊贵身份,却温柔和善的千金小姐,谁能不受吸引? 连舟怔愣了会儿,电视剧结束,在放片尾曲。他说:“年如絮,是比连铭风这些人都要亲的亲人。” 他转头看她:“隋玉,请你不要介意年如絮的存在。也不要说,你想从我的身边离开。” 他捏捏她的手指头,摸了下那戒指:“我娶你,并不只是迫不得已。” 隋玉听完他所有的话,很平静。 她能理解,在喜欢的人面前,连舟不想被她看到他不堪的一面,而到了婚后,那些事情总要被人看到,他才带着她去了连铭风的生日家宴。 这是让她走入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么,年如絮也在这一部分里。 隋玉这时,莫名想起了连舟为了在浦金悦面前,澄清他与姜不渝的关系时,所用的手段。 这么无声无息,恰到好处的自然,让人讨厌不起来,可又总觉得不够光明磊落。 如果他再坦然一点,在她去连家的路上给点提醒,不是更好吗? 可她又知道,他自尊心强,让他自己揭开伤疤,他宁可让别人来掀开。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隋玉望着连舟,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这时候该说什么。 他的身上有着浓郁酒味,还有些拈叶斋的檀香味道,两种味道掺和在一起,愈加浓郁,有点让人头昏脑胀。 她觉得有点什么让她遗漏了,可这时,眼前那一张渐渐放大的脸在朝着她压下来。 隋玉脑子里像是铺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各种人物关系图,却在这个时候,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消失,模糊了起来,在他的唇落下时,瞬间成为一片白纸。 他含着她的唇,唇齿间呢喃着她的名字。 隋玉闻着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忽的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推开连舟,慌乱站起:“慧红出来了,赶紧去睡吧。” 说着,她抓起落在身侧的薯片,跑了。 走道上,慧红手上抓着水杯,看了眼连舟,再瞧了瞧楼上,此时隋玉不小心踩错了台阶,被绊了下,慌慌张张的跑进房间。 慧红一脸懵:“太太她慌张什么?” 连舟爬了爬头发,把身上的薯片碎屑掸落:“她把薯片打翻了,怕被你说。” 慧红一看地上,果然落了些碎屑。 这又没什么。 她看连舟的耳背发红,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下道:“连先生,以后我一定不在大晚上出来喝水。” 房间里,隋玉后背抵着门板,摸了摸嘴唇。 连舟只是亲了她一下,没有太过的举动。 他是她的丈夫,就算要求履行夫妻义务,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她总下意识的拒绝他的亲密,是霍衍,还未完全从她的心里消失吧…… 隋玉咬着唇,觉得自己这么想想,也挺混蛋的。 她仗着已婚关系,就对连舟进行逼问,可她不也藏着秘密? 隋玉心事重重,洗了个半热半凉的澡,裹进了被子里面。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抓起手机,看见解语发过来的信息,约她明天谈新的室内设计师团队。 隋玉回复她:好。 放下手机,熄了灯,隋玉睁眼瞧着头顶的六芒星吸顶灯,终于想起来她刚才没有抓住的疑点。 少年人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年如絮那么漂亮,又只对他好,连舟却只把年如絮当做亲人? 听着就像骗人的。 可能他自卑,不敢明恋,只能暗恋。 隋玉也就当连舟求生欲强。 不过……既然秦盛文托年老太爷多关照连舟,那他为什么不趁机把连舟与年如絮凑成一对,反而在看到姜不渝时,给姜不渝与连舟牵红线呢? 难道老爷子也觉得,年家的位置太高,连舟与年如絮结婚的话,强烈的落差感会让连舟委屈? 姜不渝的背景是渔家女,靠着修复手艺入了秦盛文的眼,难道他觉得,背景简单一点的女孩更适合连舟? 还是说,他其实看中了姜不渝南城人的身份,希望通过婚姻,把连舟从北城弄到南城去,接手他秦家的产业? 隋玉挠了挠头发,想不明白那老头子藏着什么心思。 也不知道,老头知道她浦隋玉嫁给了连舟,是不是气得几天没睡好觉。 …… 翌日,隋玉穿了一身简单衣服下楼。 连舟已经坐在餐桌上,见她过来,道了声早安,把牛奶放她面前。 两人昨天稀里糊涂的亲吻,见面都有些尴尬,坐着只吃早饭不说话。 惠红正在打扫客厅,吸尘器的声音嗡嗡响。 她说:“太太,薯片打翻了也没什么的,您这一跑,先生对着我很尴尬的。” 隋玉听着这话有点奇怪,她看向连舟,连舟呛了一口,低头轻咳。 古古怪怪,不知道他对惠红说了什么话。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晚上我约了解语谈装修的事情,就不回来吃晚饭了。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吃饭,就找你的那些朋友们玩儿去。” 连舟轻笑了下:“你这样洒脱的太太,真是少见。” 哪个女人结婚后,不是盯着丈夫少去酒吧会所玩乐,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隋玉:“我这是给你尊重,给你空间,这不好吗?” 215 白云不及她有棱角,太阳不及她眼底星光 连舟扯了扯唇角,无奈的喝了口牛奶,对于这个答案,说不上高兴。 他倒是希望她不要那么贤惠大方,明事理讲道理。虽说夫妻也需要距离感,要给彼此空间,可他们还在新婚期间,难道不应该是你侬我侬,一分钟都不想分开吗? 如果浦隋玉展示一下妻子的控制欲,他会觉得她其实很重视他,需要他。 以前他们还是朋友关系时,他与别的女孩子约会,他偶尔会看到她露出失落的表情,现在反而没有了。 是遭到报应了吗? 还是她知道了他喜欢她,便开始小小的报复他了? 若是这样,他还能当做情侣间的小情趣,会觉得开心。 可……他觉得不是。 她是真的没那么在意了。 不知是他过于敏感还是什么,他觉得,浦隋玉自从昏迷之后,对他不像以前那样坦然与亲厚了。 他曾经觉得,是她苏醒后,面对突然变化的关系无所适从,但他们结婚已经有些时间了,他也与她谈过话,让她不必在意,可他们的关系始终没有回到从前。 经过昨晚上之后,她似乎与他又远了些,看他的眼神都在躲闪…… 连舟垂着眼睫,偷偷的观察隋玉,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吃得很是心不在焉。 隋玉喝完牛奶,拿纸巾擦擦嘴,就说要去上班了。慧红拖着吸尘器过来,随眼一瞧桌上的早餐点,诧异的看着隋玉道:“太太,你只吃这么点就饱了啊?” 她可惜的看了眼连舟,又道:“先生一大早就起来为你做的呢。” 隋玉看了眼连舟,他低眸正吃着手抓饼,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但其实,她一直都能感受到他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正因为被他盯着看,就让她想到昨天的吻,她压力很大。 她又看了眼盘子里的手抓饼,从卷筒里看进去,里面放了生菜,鸡蛋,蘑菇还有牛肉,很用心的样子。 自从慧红来了之后,家里的早晚餐都是女佣做的,这是连舟第一次亲自动手做。难怪他老盯着她。 不吃,拂他的面子,伤他的心。 隋玉拿起那手抓饼,道:“我早上还有个会议,我、我路上吃吧。” 在她转身时,连舟出声道:“等一下,一起吧。” 他去取车,隋玉在别墅门口等着,习惯性的蹭着鞋底草坪,抬头望望天空。 天色阴沉,看是要下雨了。 她恍然想起来,四月的重要日子…… 连舟从车库将车开过来,一眼就看到阴沉天色下,那个对着天空发呆的女人。 她以前是经常这样,没事就爱神游,问她时,她一脸冷淡酷样,说什么也没想,说是在放空脑子。 可她不知道,每次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时,那个侧脸弧线很美。 白云不及她有棱角,太阳不及她眼底星光。 连舟停下车子,手扶着方向盘,就这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降下车窗。 “你老这样蹭,很费鞋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隋玉一回神,回头看到停在三步远的车。 连舟斜过身子,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隋玉绕过车头,坐了上去。 她手上拿着饼,不方便系安全带,打算先放在中控台上时,连舟道:“我来吧。” 隋玉望着他,他看了她一眼,斜过身子,抓住那条黑色带子,横过她的胸前。 隋玉觉得这个姿势过于亲密,身体本能的绷紧,双手微举着避开他的身体,眼睛看向了窗外。 听见咔哒一声轻响,隋玉转过头来,赫然发现连舟还保持着给她系安全带的姿势,她就这么直接撞入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她轻轻动了下嘴唇,抿紧。 连舟淡笑了下,移开身体,揉了下她的发:“这次不亲你,用不着紧张。” 他回到原位,踩了油门稳稳的将车子开出去,单手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瓶养乐多,道:“单吃饼太干,给你拿了瓶酸奶。” 隋玉瞧着那瓶养乐多,伸手接过来。 那酸奶在他的口袋里,被他捂得有点热了。 隋玉垂着眼皮,小口啃饼上面的生菜,想,男人追女人想讨她欢心的时候,是真的很细心。 以前连舟的女朋友就被他照顾的很好,每次他们去外地收零碎古玩件,他看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那些女孩准备一份。 隋玉记得,有个网红来生理期不舒服,那时连舟与她正在茂城,他一时赶不回去,就让人跑腿,给那女生送了一箱红糖水冲剂。 后来,隋玉还吐槽他说,红糖水对女人的生理期并没有缓解作用,她喝一杯白开水也是一样的效果。 连舟的回答是,男人对女人的关心才是万灵药。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连舟看了眼隋玉,见她又在发呆,问:“想什么呢?” 隋玉慢吞吞的撕开盖子,道:“在想你好像曾经送给一个网红,一箱子的红糖水。” 连舟:“……” 她的记性还真好,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方向盘上,看了眼红灯计时器,回头看她:“我说,你该不是都记在小本本上了吧?” 他作势,在她身侧口袋看了看。 隋玉耸了下肩膀,翘着兰花指从手抓饼里面拈出蘑菇来吃。她道:“纯粹记性好。” 连舟沉沉的吐了口气,正要说话,旁边一辆车停下,也在等红灯。 隋玉转头看过去,那车后座上的人是年如樱。 隋玉微微一怔,大清早的,这么巧啊? 那年如樱也发现了隋玉,皱了皱眉毛,掏出了墨镜戴上,一脸高傲的直视前方,好像根本不曾看到别人一样。 隋玉哂笑了下,拿起手抓饼啃了一大口,心道:年十小姐的气量不过如此,几句话还放在心上了。 另一辆车里,年如樱透过墨镜,看到隋玉在那大口啃饼,眉心几乎要挤到一起。 那女人一点形象都没有,还好意思跻身上流圈? 她想到年如絮说的,她为浦隋玉抬了轿子那话,更是冷了脸。 可她又看那浦隋玉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得很高兴的样子。 不过是一个破饼,有那么好吃,让她连形象都不顾? 年如樱冷冷的问司机:“她在吃什么?” 那司机往旁边看了眼,回道:“哦,是手抓饼。十小姐想吃吗?这附近就有一家……” “我才不要吃。”年如樱转头看向另一侧,她才不会吃平民吃的路边摊东西。 红灯一转,两辆车子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隋玉以为,她与年如樱的碰面,也就是那一点偶然几率,但晚上在餐厅再见到年如樱的时候,她想,这几率也太高了。 年如樱不是一个人来餐厅的,她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女人,众星拱月似的。 隋玉正在等解语过来,百无聊赖的多看了几眼,意外的是,她在那群女孩子中看到了霍柠。 霍柠是霍家四小姐,与年如樱混到一起也没什么。 不过,四月初,按照霍家的惯例,所有霍家人都会去南城祭祖,这才刚过清明节,霍柠就现身,难道是祭祖仪式结束就即刻返回南城了? 她再细看,发现了一个更加让她意外的人——姜不渝? 隋玉的脑袋,随着楼下那一堆人走动的方向轻转。 餐厅经理堆着笑,点头哈腰的将那群名媛往楼上贵宾包厢送。 隋玉仔细看了看,那里面有不少人是在年老太爷的寿宴上露脸过了的。 她轻轻支着脑袋,另一手缓缓的摩挲玻璃杯,眼眸轻转。 年老太爷寿宴时,姜不渝还未醒来,她没有去参加。在那场寿宴上,隋玉是亲眼看到年如樱对霍衍有多舔的。 如今,年如樱的那小群体里出现了姜不渝,还有霍柠的身影……这可有意思了。 隋玉扯了下唇角轻笑,拿起橙子汁抿了一口。 姜不渝与霍柠应该都是参加完霍家的祭祖仪式就返回了南城,那么霍衍呢? 喜乐城项目年后就开工了,霍衍看重那个项目,他回南城,肯定要多停留几天。 姜不渝竟然没有留下陪霍衍,而是回了她还不熟悉的北城,还与欺负她的霍柠凑在一起? 隋玉瞧着故意落后人群的霍柠与姜不渝两人。她只看姜不渝的背影,就知道她有多紧张了。 呵呵,姜不渝的胆子是大了…… 解语去车站接了设计师,这时才踩着风风火火的步子进来。她坐下时,往电梯的方向看了眼:“我好像看到姜不渝了?” 隋玉是在餐厅大厅等候解语的到来,所以解语进来时还能看到最后一个进入电梯的姜不渝。 隋玉随手转了下手边的杯子,道:“你没看错,是她。” 她表情淡淡的,在看向那个设计师时,礼貌笑了下,对着解语道:“先谈正事。” 解语深深看她一眼,压下心里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好奇心,点点头:“对,谈正事。” 接下来,她对隋玉介绍了她从外地请来的设计师,她们边吃边聊,气氛还算不错。 福临楼的第一家分店,定位在中高端人群,门店的逼格不能低,解语之前几次找的都是大牌设计师,但因着齐臻的关系合作黄了。 这次,解语听了隋玉的建议,从南方深城找合适的设计师,避开与齐氏有牵连关系的,甚至是与齐氏有激烈竞争关系的。 齐氏在商场上对手不少,那些对手公司不惧怕齐氏的势力,不过在预算上,可能会多收费用,另外,解语找齐氏的对家干活,对于还在齐氏的解峰等解家人,对解语会非常生气。 但这个时候,顾不上那些了。 216 你想不到的人。 吃完晚餐,双方合作的意愿谈得差不多,那设计师要去见个北城朋友,便先走了。 解语把人送出餐厅外面,再走回来。 服务员已经撤了桌上的餐盘,清理得干干净净,上了饮料、果盘。 解语完成心头大事,抓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大口,重重吁了口气道:“希望这个不会被吓走。” 因为还未签约,什么都有变数,她已经很有心得了。 指不定,设计师的那位北城朋友一打听,嫌麻烦,下次打电话见面就说不接了。 隋玉瞥了她一眼,冷笑:“我觉得你操心比原来高出百分之十的装修预算,比担心那个来得实在。古老板知道,应该会找你拼命。” 百万级的装修费,多百分之十是笔不小的数目,花出去简单,赚回来难。 古老板是个保守派,福临楼那么有名,他都没想过开分店,偏安一隅,现在要各处开分店,不知他紧张失眠了多少个夜晚。这北城的分店装修迟迟没有动作,又不知急得白了多少头发。 解语也是因着不想面对古老板的苦瓜脸,这才留在北城,宁可对着刁难她的齐臻,还有问她要名分的小狼狗。 解语瞪了她一眼,看她的幸灾乐祸心理不爽。她往那电梯瞥了一眼:“那姜不渝呢?她一个人来的,还是跟霍衍一起?” 解语来时,只看到姜不渝的背影,没有看到其他人。 隋玉哂笑一声,拎起装了甘蔗玉竹煮在一起的果汁壶倒了一杯水,一边道:“你想不到的人。” 解语皱了皱眉:“谁啊?” “年如樱,霍柠,名媛圈子里的人。” 解语的眉皱得更紧了。 解家与年家的圈子搭不上边,但她知道年家的那些个千金少爷们。隋玉也对她提过,年老太爷那盛大的寿宴。 “姜不渝,与年如樱她们?” 解语的声音微微提了起来,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几个人能走到一起。“霍柠不是很讨厌姜不渝,水火不容的吗?” 霍柠千方百计要把姜不渝赶走,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走到一块儿? “还有那年如樱,她眼高于顶,与她交朋友的,哪个不是跟‘顶级’这两个字沾边儿的?” “你不是说,年如樱对霍衍有意思?” 隋玉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就是因为有意思,才能纡尊降贵啊……” 解语眼珠子转了转:“你是说,那年如樱想借着一起玩的名义,与姜不渝以交朋友为名,实则抢她的男人?” 隋玉喝着甘蔗水,唇角噙着淡笑:“闺蜜,以及闺蜜男人的故事,里的老梗啦。” 隋玉要不是看了那么多言情,还想不到那层去。 解语无语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以前的姜不渝是怎么样的人,但觉得,她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隋玉摇了摇头,面容冷漠。“不,她的胆子变大了。” 以前的姜不渝,可是胆小怯懦的人,别人与她说句话,她都要小心翼翼。而今她走在名媛圈,只是紧张,而没有腿软。 还有,之前那赵喜瑞只是与她说了句话,她就与她亲近,把命都搭了进去。 隋玉仔细想想,那时的姜不渝害怕孤独,想得到别人的肯定,而今的姜不渝想得到的是名流圈的肯定。 年如樱身份尊贵,姜不渝摆脱不了渔家女的身份,年如樱与她做朋友,她也想通过年如樱抬高自己的身份,进入名媛圈子,拓展属于她的人脉。 只是,姜不渝看不明白这鲜亮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想两手空空得到逆天资源,是不可能的。 解语看她冷淡的模样,问道:“你与姜不渝,见过了没有?” 隋玉斜坐着,捏了捏耳珠,懒懒看她,那漆黑的眼珠子没什么热乎劲儿,全是漫不经心的不在意。 “我需要对她主动吗?” 解语看她,这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哪怕她曾经与姜不渝共用了一具身体,分开后,她是真的桥归桥,路归路,绝不主动搭理人的。 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冷血无情。 若真是这样,浦隋玉大可以吃完就走,还留在这里喝什么果汁? 刚吃完饭,再喝那么一大壶果汁,撑都要撑死了。 解语道:“那霍柠就是在这其中牵线搭桥的?” 隋玉点头:“应该是吧。” 年如樱没有见过姜不渝,贸然把人叫出来不合适,那么霍柠就是最好的人选。 年如樱与霍柠各怀心思,但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要姜不渝出局。 就是不知道,她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把姜不渝赶回南城。 解语嗤笑一声,年如樱哪来的自信心,觉得霍衍能改变心意,倾慕于她? 要喜欢,早就喜欢上了。 浦隋玉花了多少心思,才把霍衍的那颗心牢牢系在姜不渝的身上。霍柠动了姜不渝,岂不是找死? 她道:“霍柠要是再把霍衍得罪,就不是躲国外几个月那么简单了。” 隋玉:“霍家的祭祖刚结束,喜乐城的项目也在展开之中。霍衍,在南城。” 解语一愣,她都把这事儿忘了。 她看向隋玉:“你对霍衍还是放不下啊,连他行踪都推导的一清二楚。” 隋玉不理她,转头看向窗外街景。 这是北城高端餐饮集中地,路上行人不多,一眼看出去只见藏匿在夜色下的各种精奢建筑,被昏黄灯光晕染出纸醉金迷的味道。 对面是几家有名的娱乐会所,从这家餐厅吃完晚饭,就能直接过去接着玩乐,连饭后消食都省了。 隋玉此时忽然想起了老是与她作对的欧阳腾,那货可喜欢热闹了。 说不定,他正在里面。 隋玉看向解语:“对了,那欧阳腾还有没有来缠着你?” …… 此时,楼上包厢内,姜不渝忐忑的坐在两个女人中间。 她的左侧是年如樱,右侧是霍柠,都是这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她只是南城的小小渔家女,被那么多人围着,简直是坐如针毡。 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退怯,会被人瞧不起的。 她好不容易走到北城来,不能再回去。 浦隋玉能做到怎样的淡定自若,她也可以。 姜不渝端坐着,面含微笑,谢谢一个戴着手镯那么大耳环的女孩夹过来的黑虎虾。 “姜小姐,这虾的味道很好,听说你大病一场,这虾子生猛,很补的。” 姜不渝看着面前盘子里多出来的虾,手指轻轻动了下,没有立即上手。 那女孩看她,又说道:“姜小姐,你吃啊,是不喜欢?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吃……”她顿了下,往四周姐妹看了眼,笑说道,“我们可以教你的。” 姜不渝的手轻颤了下,看了眼霍柠。 她肯定告诉这些人,她是渔家女出身。小时候,她就见多了鱼虾,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吃,只是,肯定不像她们吃起来那么优雅。 霍柠噙着一侧唇角看她,似乎在等着她出洋相。 姜不渝又捏了下手指,她看过浦隋玉怎么吃虾,也见过浦隋玉怎么怼人。 这是中餐,而且不是正式场合,她可以不用刀叉的。 姜不渝捏起那只大虾,数着倒数第三节,轻轻一扭,退开后半截虾壳,再前面拧一下,完整的一只虾剥离出来。 她沾了些专用的调味酱,吃完之后笑笑说:“味道真的很好,等霍衍回来了,要给他推荐这道菜。” “你们也一起吃啊,这么盯着我看,怪不好意思的。” 几个女的没有看到她们想象中那种难看的吃相有点失望,挤出丝笑:“姜小姐喜欢吃就好。我们还怕招待不周,姜小姐吃得不尽兴呢。” 另一个女人一脸羡慕道:“姜小姐与霍衍的感情真好。那霍衍,可是我们北城有名的高岭之花。” 年如樱的眼底划过冷意,姜不渝为了稳住自己,连霍衍都搬出来了。 看在霍衍的面子上,这些姐妹们不敢怎么为难姜不渝。 而她的目的也不是为难姜不渝,让她当众出丑。 年如樱笑着道:“我听霍柠说,你会修复技术,是吗?” 姜不渝的身子有过一瞬间的僵硬,但不易被人发觉。 她道:“只是个兴趣爱好,算不得什么的。” 年如樱:“姜小姐太谦虚了。这个修复技术,我以前不怎么了解,不过在我太爷爷的寿宴上,我可是大开眼界了。那简直是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啊!” “对,我还记得那浦隋玉送给老太爷的铜鹤香炉。” 坐在年如樱身侧的女孩听听提起那香炉,紧跟着附和了一声。她又道:“姜小姐也能做成那样的程度吗?” 姜不渝在听到“浦隋玉”这三个字的时候,手指已悄然捏紧。 浦隋玉在修复界早就成名,她一醒来,又借着她那一手修复技术大出风头。 姜不渝醒来之后,并没有做过修复相关工作,也没有试过自己还保有多少技能。 也许,随着浦隋玉的离开,她的技能半点不剩,也许,她还留着同等技能。 但即使她留着修复技能,浦隋玉又一次扬名,还有她什么事儿? 那女人,肯定给霍衍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还记得,当初浦隋玉就是用修复技能吸引了霍衍的目光…… “姜小姐?” 年如樱见姜不渝迟迟不说话,探寻的叫了她一声。 姜不渝回过神来,还未开口,霍柠慢条斯理道:“姜不渝跟浦隋玉可是好朋友,她的修复技术能不好吗?” 217 都是姐妹,当然要帮忙 霍柠拿了一条温毛巾,递到姜不渝面前:“擦擦手。” 那样子,好像她与姜不渝的感情很好,也很钦佩她的修复技术似的。 姜不渝看了眼那条毛巾,惴惴看了眼霍柠,有点受宠若惊。 霍柠什么时候给过她好脸色,难道真像她所说的,要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相处了? 姜不渝之前也跟霍衍提过,要与霍柠和睦相处。所以霍柠提出要与她出来逛街,给她介绍新朋友时,她便答应了。 眼下有这个机会,她就当时霍柠在给她递台阶。 只是,看着面前那条毛巾,姜不渝更觉得那像是一条蛇,要咬她一口。她不敢不接,拿了过来,慢慢的将手指擦干净。 毛巾的温度,渐渐将她放松下来。 她虚虚的笑了下,道:“我这点小伎俩,哪里好在你们面前显摆。” “诶,姜小姐,你可别这么说。”大耳环女孩眼睛亮灿灿的,瞧着姜不渝像是看个宝贝东西。“我们可是听霍柠说了,你亲手修复了一只茶盏,让霍衍刮目相看。” “霍衍的眼光多高啊,能入他眼睛的,肯定不会差的。” 那女孩索性一把抓住姜不渝的手,细细研究起来。 姜不渝不适应被人这么抓着手,不过,人家看得起她,若她不给人看,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不好相处了。 姜不渝看向霍柠,她真对别人这么介绍她啊? 霍柠接收到她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转头拿起面前的红酒,小口抿了下,唇角掀起一丝弧度。 年如樱也道:“浦隋玉能做成那只铜鹤香炉,你肯定比她更好。” 这时,另一个女孩弯腰,从身侧拿起一只精美的纸袋,递给姜不渝:“姜小姐,我这边有只笔筒,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女佣擦拭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修补一下,那个女佣,也不用整天哭哭啼啼,想着赔钱的事儿了。” 姜不渝愣着,看那女孩一脸诚恳的将袋子放到她的面前。 “姜小姐,霍柠都这么说了,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姜不渝抿了抿唇,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尽量。” 她说话时,年如樱与霍柠交换了个眼神,眼底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楼下,隋玉与解语聊了会儿,顺便上微博看一下。 有个小道消息爆料,说得罪了资本被雪藏的唐天泽被另一家公司看中,双方正在接触中。 也有小道消息爆料,说唐天泽的经纪公司给他推了部男一号的青春网剧,去了导演那里试镜。 隋玉在年老太爷的寿宴上,与一帮小孩子打赌,让他们给唐天泽点赞。想来,是那些嗅觉敏锐的经纪公司闻到了味道,又重新重视起他。 隋玉又往下翻了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看到下一条,兴致寡淡的她才稍挑了下眉梢。 那一个爆料号说,唐天泽不打算被资本控制,在自己写歌,近日就要有新歌发布在某短视频上。 嗯,倒是挺有骨气,拒绝资本的诱惑。 隋玉支着脑袋,眼盯着手机,手伸向桌面,捏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 解语看她盯手机盯得入神,聊天都意兴阑珊了,探过脑袋来看了眼,眼睛一亮:“哟,这小子挺帅的。” 她看隋玉:“你也想玩小奶狗了?” “连舟允许吗?” 隋玉无语的眼瞥过来:“要我给顾医生打个电话,说点儿什么吗?” 解语缩回脖子,撇撇嘴,不吭声了。 她捏了一颗硕大的草莓,拈着牙签,将上面的种子一粒粒的抠下来,脑中不觉浮现顾钧气急败坏的脸。 她与齐臻解除婚约之后,她没打算再爱上任何人,就想好好的爱自己,做好自己的事业,然后游戏人间。什么恋爱啊,什么轰轰烈烈,她都不想要了。 在南城,她还玩得自在,觉得无聊了,就去酒吧玩一玩。 顾钧…… 解语胡乱抓了把头发,她看向隋玉:“你说去吧,正好摆脱他。” 她就不用担心顾钧为她放弃理想,让她愧疚不安。 隋玉看了她一眼,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她道:“你要不想跟人家好,就说清楚了。男人失去第一次,涨的是经验值,不缺什么。反过来,你失去第一次,倒是像被羁绊了。” 她说完话,抄着口袋往外走。 解语看她就要走出大门口,追了上去:“你不是在等姜不渝吗?” 隋玉看着夜色里,几个在橙黄灯光下靠着灯柱抽烟的男人,毛冷淡道:“不用了。” 解语看她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浦隋玉向来心思深,问她也不见得能回,便不再刨根问底了。 解语看没什么事了,说要去对面会所玩玩,拉着隋玉要一块儿去。隋玉不喜欢吵闹,说要回去看企划案,解语便自己进去了。 早晨隋玉与连舟一起去公司,他开的车,隋玉下班让司机送她过来的,此时她没车,也没司机,如果打车的话就要再等几分钟。 她看这四周夜景不错,在手机上设定了网约车的上车地点,算了算时间,抬脚往五百米外的大路口走出去。 姜不渝与那一帮名媛下楼时,眼尾余光往大厅的某处扫了一眼,那边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已经没人了。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姜不渝移过目光。 几个女孩提议要续摊去对面的会所玩玩儿,姜不渝不想给霍家人留下坏印象,说要研究一下笔筒怎么修复,推辞了。 霍柠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要回去,一起吧。” “霍柠,这可不像你啊。”大耳环女孩笑嘻嘻的说着。都在一个圈子玩的,她们是富家千金,家里又有扛事情的哥哥们,她们就只负责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霍柠瞥了眼姜不渝,笑笑说道:“是我负责把她带出来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大哥能吃了我。”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微微蹙眉。年如樱偏头,对着姜不渝道:“姜小姐,来都来了,一起就去玩会儿吧,别让大家扫兴啊。我保证不会玩太晚,霍衍不会生气的。” 她拎起姜不渝手上的那纸袋:“这反正都是碎瓷片,修不修都在这儿了,晚几天没事儿。” “对啊,晚几天没事的。” 一伙人热热闹闹的,姜不渝半推半就的,一脚跨入了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 此时,解语正坐在卡座,看几个富二代逼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喝酒。 那漂亮小姑娘看到她,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解语只当没看到转头看向别处,没有见义勇为的跑出去救人。 这是个看着光鲜,实际腐烂的地方。进来这道门之前,就要想清楚了。那女孩想找个富二代男友,唯唯诺诺不敢拒绝,立清纯小白花的后果,就是这样了。 自己做了什么,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凭什么别人要为她冒风险? 解语拎着酒杯,百无聊赖的随便看看,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拥着进来的姜不渝。 她微微一愣,想隋玉应该跟她一起来玩的。 姜不渝跟着那帮名媛进来这场子,不知道怎么死呢。 一行人朝着她这边走来,打头的大耳坠女孩在找空位子,解语作势去拿桌上的零食,避开了她们看过来的视线。 她们在她斜侧的卡座坐下了。 解语本打算回去了,姜不渝一来,来了精神,打算再观察观察。 别的不说,她目前还是姜不渝的“朋友”。姜不渝如果出了事情,浦隋玉会不高兴的。 解语叠起了腿,身子往那一侧斜靠着沙发扶手,一副轻松舒适的模样,实则听那边的动静。 姜不渝并非第一次进入会所,不过,那时是浦隋玉用着她的身体。现在才是她真正进来这种娱乐场所。她很是紧张,不敢到处乱看。 可那边卡座的几个男人动静闹得很大,姜不渝看过去,正见着一个漂亮女孩哭着喝下一杯酒。 一杯下去,接着一杯又递到了她唇边。桌上摆了起码一打啤酒,杯口顶着雪花泡沫。 姜不渝吓得捏紧了裙角,她看向霍柠,朝着那角落递了个眼神:“霍柠,他们……” 霍柠冷傲的扫了那边一眼,正要说不要多管闲事,心中微微一动,道:“看着挺可怜的,要不要去帮一下?” 她看向年如樱,年如樱意会,义气道:“都是姐妹,当然要帮忙。” “不过……”她露出难色,“那些人看着身份不简单,我倒不是怕他们,就是我太爷爷的身体不好,万一被他老人家知道我惹事,怕是要被我气死。” 霍柠想了想,也打了退堂鼓:“我家那位大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我得罪不起他,可不想再被罚跪了。” 姜不渝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一桌,已经听不清她们在推来推去说什么了。 对于急于找到救命稻草的人来说,只要有人看见她,她就会把你当成那根稻草。 被灌酒的女孩看到了姜不渝的眼神,突然挣开了男人的控制,往她这一桌冲了过来。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解语瞧着那边的动静,暗叫糟糕。 她拿出手机,开了视频对话,连线浦隋玉。 隋玉已经走到了大路口,解语的视频电话打来时,她正打开网约车司机的车门要上车。 视频里的杂乱传入她眼睛,解语在那边道:“隋玉,这边出事了!” 218 说句不好听的,叫狗仗人势 隋玉一手搭在车门上,通过视频看里面的情况,司机在那催促:“你到底上不上车!” 隋玉对着手机,淡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看着处理就好。” 她切断视频,坐上车。 网约车往夜色深处驶去,隋玉坐在后座,流光在她乌黑的眼睛瞳仁上一闪而过。 她之所以在谈完事情后还留在餐厅,是想看一看,姜不渝会不会下楼来见她。 解语与那设计师谈合作时,隋玉不只是留意他们的合作,还在代入姜不渝的角色,想她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骤然来到这种地方会怎么想。 是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那样,好奇的东张西望吧? 不过,姜不渝还算内敛,控制了那双乱瞟的眼,但她应该是看见她所在的那一桌的。 当时大厅里没什么人,只她那一桌,坐了她一个。 隋玉确定,姜不渝应该看到了她。 然而,姜不渝看见了她装没看见,想来是铁了心要打入霍柠、年如樱的圈子,与她划清界限了。 所以,她才在等了一阵之后,果断离开了餐厅。 其实,隋玉还在姜不渝的身体里时就想,姜不渝胆小懦弱,是因为她没有力量反抗,可当她一旦掌控了某种权力,她就不是那样的人了。 这一点,从姜不渝控制她,不允许她离开南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她明知道,她心急原身的情况,她自私的不管不顾,一定要她得到霍衍之后才肯放她走。 既然已经明确了姜不渝的心意,隋玉就更没必要再为她去做什么了。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者,她已经为她留了足够多的后路,再介入进去,姜不渝未必领情。 即使要她出手,她也要姜不渝亲自到她面前来,而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显得她好像欠了她还不完的人情债似的。 再退一步说,那一场闹剧,是有人预先设计的圈套,再怎么闹也闹不出人命的。霍柠把人带出来了,她要给霍衍交代,就不会让姜不渝发生什么事儿。 …… 隋玉的挂断与冷淡,在解语的意料之外。 她看着黑屏了的手机:“我天,她真不管啊?” 那边的吵闹声更大了,解语抓着手机,转头看过去,会所的经理已经赶出去协调。 解语站起身,走到围观人群后面,打算见机行事。 里面,那被灌酒的女孩衣襟湿了,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是姜不渝的,她躲在了姜不渝的后面。 几个男人借着酒劲逞凶,一个劲儿的要从姜不渝身后捞人,那女孩抖得犹如风中落叶,却能左闪右闪的避开男人的手,反而姜不渝被那几只手摸了几次。 姜不渝的脸憋红了,用力的拍开男人的手,怒道:“你们这些人,还讲不讲道理了?人家都成这样了,你们看不到吗!” 男人摸了摸被她拍打的手,凶神恶煞的脸一变,露出猥琐的笑:“她不行,你来替她啊?” 说着,那只手就要往姜不渝的脸上摸去。 经理认识霍柠,年如樱这几个富家千金,这个女孩的身份应该也是不简单。他忙阻止了,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男人听完,看了眼年如樱,霍柠,吊儿郎当道:“哦,原来都是厉害姐姐啊,那么她呢?” 男人朝着姜不渝抬了抬下巴,那大耳环的女孩冷着脸斜睨他,一脸高傲道:“她是霍衍的未婚妻,你想想看,是你得罪得起的人吗?” 男人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霍衍?”他看了眼姜不渝,“就你?霍衍的未婚妻?” 姜不渝知道霍衍的身份尊贵,在北城之中,所有人都要看他的面子,可她再傻,也知道要看场合。刚才,霍柠都说不敢惹事,但到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藏了。 姜不渝抬起下巴,挺起了背脊道:“对,霍衍是我的未婚夫。”她阴沉下脸,补充了句狠话,“就凭你刚才碰我的那几下,剁了你的手,都觉得便宜你了!” “靠!”男人咒骂了一声,对着躲在姜不渝身后的女孩道,“今晚算是你遇到了贵人,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闹剧就这么草草落幕了。 围观的人觉得不够刺激,往回走时说小场面搞出那么大动静,有人却觉得有意思。 “霍衍的未婚妻,就那样啊……” “看着好嫩,也许人家就看上那颜值跟身材吧……” “不过那女的最后一句倒是有点气势,很凶呐。” “凶什么凶,说句不好听的,叫狗仗人势。”说话的人嗤笑一声,“霍家那么低调,倒是来了个不低调的……” 解语走在那人身后,听完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的回到了自己的卡座。 综合她所看到的,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浦隋玉一点都不着急了。 这场闹剧,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的焦点集中在了姜不渝的身上,以姜不渝承认自己的身份作为结尾。 这看着……像是有人在布局啊。 解语拎着酒杯,看姜不渝扶着那女孩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她翘起唇笑笑,笑姜不渝的蠢,被人设计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善良可爱。 解语沉了口气,想,浦隋玉那货怎么丢这么个人来给她照顾,要加钱。 她一口气喝完那杯酒,将杯子重重磕在桌上,站起身,往洗手间去。 里面,那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朝着姜不渝道谢,姜不渝只说不用,视线落在那件外套上。 解语进去,看了眼姜不渝,对着女孩淡声道:“如果我是你,就会赶紧离开这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哭个没完。怎么着,还想人家送你回家啊?” “她是个女的,但不是拉拉。” 女孩一看到解语那不好惹的样子,吓得赶紧走了。 解语在她经过她身边时,一把掀下姜不渝的外套。那女孩犹如被剥了皮子的小白兔,抱着手臂走得飞快。 解语等女孩走了,拎起衣服,淡淡道:“想做好人,又做不到绝对的好人,说的就是你。” 姜不渝看了看她,接过那件衣服,拍了拍之后宝贝似的抱在手里,小声道:“这是霍衍买的。” 解语知道她的底细,所以姜不渝没有在她面前演冷傲。 解语无语的翻了翻眼珠子,冷笑一声道:“怎么,这么小声,怕霍衍知道你干的事儿,生你的气?”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那女孩很可怜。” “让你想到从前的你自己?”解语斜眼看她。 姜不渝从小就在鱼铺干活,她一个小姑娘,被男顾客动手动脚是很常见的。 姜不渝点了点头,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那是她过去的事儿,但现在她不一样了,她是霍衍的未婚妻! 她抬起头,看着解语:“你也在这里,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救她?” “我又不是什么善良人,干嘛要多管闲事?” 姜不渝抿住了嘴唇,瞪着解语。 她记得她在那福临楼,穿着旗袍,天天风情万种的勾搭男人。这种女人,一看就不是好的。 解语不在意她怎么想,只说道:“姜不渝,你醒来这么久,与霍柠处成了姐妹,但你都没有想去见见浦隋玉吗?” 姜不渝的瞳孔一缩,嘴唇抿的更紧了。她瞥眼,看向斜角的瓷砖线。 解语看她的表情,大约知道她什么态度了。 她呵呵笑了声,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浦隋玉为你铺好了路,如果我是你,会想着与她做朋友,而不是觉得,‘反正是她欠了我的’,更不会把她当成敌人。” “姜不渝,那个圈子很华丽,我进去过,但我只想着逃出来。我希望你能比我好运,比我看得开吧。” “不过,虽然浦隋玉托我照顾你,但我如今自己都孤身作战,未必能顾及得上你,你好自为之。” 她不多言,说完话就走了。 姜不渝一个人在洗手间站了许久,待她出去时,已扬起微笑脸,走向霍柠那一桌。 …… 隋玉回到望晴湖时,连舟已经在家里。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显然,是一边等她回家,一边工作。 “回来了?”他摘下防蓝光眼镜,看着隋玉一脸疲惫的倒入沙发。 “又没谈成?”连舟以为那设计师没有邀请到,“如果不行的话,就从国外请人过来。” 他倒了杯水,隋玉一看那杯七分满的水,便捂着肚子跑厕所。 她今晚灌了一肚子的水,直到睡前都不想再喝了。 连舟看她跑得飞快,扯唇笑了笑,倒是难得见她如此跳脱。 过了几分钟,隋玉从洗手间出来,见连舟正在收起文件。她过去帮着一起收,道:“你以后不用等我的。” 连舟:“我要是应酬加班,你不准备等我回来?” 他的目光温柔,隋玉被他那眼神一烫,抓了抓脖子,笑笑道:“如果你喜欢这种感觉……我可以。” 既然要培养感情,从小事培养起来最合适不过,她如是想。 连舟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闻了下:“喝酒了?” 隋玉想到昨晚的那个吻,脑袋往后躲了下:“就一点点。” 连舟见她躲闪,眼睛里划过失望。不过他还是微笑着道:“你酒量又不好,解语那事儿如果还是谈不好,下次就我来吧。反正我与她也算认识。” 这样温柔,这样好的连舟,让人无法拒绝。 隋玉磨着两片唇,瞅了眼连舟,想着若是亲他一下,他会不会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但一想到主动亲他,心里就本能的生出了“不愿意”这个拒绝信号。 她琢磨来琢磨去,脸都憋红了,最后还是放弃了。 “哦,好……那我就去洗洗睡了。”她支支吾吾,转身跑了。 219 这个信息倒是值钱 连舟瞧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儿,抿唇一笑。 看她样子,是想亲他的,只是过于害羞,不敢。 他想了想,霸气冷傲的浦隋玉也有害羞的时候,有点可爱。 连舟心情好了起来,抱着文件资料上楼梯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连舟眉眼沉了沉,接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斜靠着楼梯扶手,听那头与他提供的信息,眼底彻底的冷了下来。 “……周维朗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那也不用给他留着什么面子了。”连舟阴沉说着,又吩咐了几句,把电话挂断。 …… 隋玉的主卧空间大,里面除了睡觉的地方之外,还有书房,浴室,衣帽间等小隔间。 隋玉洗完澡,打算再去看一会儿关于养生餐的计划案,推开移门,看到连舟在那里,不免吓了一吓。 他们同居,但不同房,连舟不会随意进入她的地方。 “你……”隋玉看着连舟,头发还湿着,往下滴水。 她在自己的地盘比较懒散些,只穿着白色睡袍,脚下拖着棉拖。 热水熏蒸过后的皮肤透着粉红,没有白日里犀利的眼神,有点慵懒,让连舟联想到北极熊,憨萌的外表,凶悍的内里。 不过,看着还是很可爱的。 连舟指了指门:“刚才敲门,你没应声我就进来了。” “哦……”隋玉摸了摸耳朵,踱步进去,“有什么事儿吗?” 连舟脸色一正,道:“你不是要找出泄露福临楼合作计划的人吗?” 隋玉眼色一凛:“查到了?” 连舟点头:“是秘书室的黄然。” 隋玉皱了皱眉,走到书桌前,打开她的个人电脑。 她的电脑是密码解锁,她将手指放在指纹识别器上,页面打开,她翻出会议时用的那份ppt。 隋玉盯着那份文档,身体往后靠在高背椅,脸色凝重。“证据呢?” 黄然,原本是隋玉弟弟,浦家松的秘书,隋玉进入浦氏之后,为了协助她尽快上手公司业务,浦家松把他的秘书推荐给了她。 为什么是黄然? 发丝上的水滴,顺着她的发梢,滴答一下无声落下,像极了失去了的信任。 连舟瞧着那一滴水消失,拿起她握在手上无心擦拭的毛巾,搭在她的脑袋上,给她慢慢搓揉。 他道:“查到有人往他的账号上打了一百万。” “黄然的父亲得了心脏病,需要手术。他之前买房,钱都投到了房子上,急需那笔钱。” 隋玉冷笑了下:“这个信息倒是值钱。” 与福临楼的合作项目不通过,浦金悦就能把钱投入到娱乐产业上,真是大大的值钱啊! 就为了区区一百万,不顾公司利益。 连舟看她一眼,捏捏她半干半湿的头发,淡声道:“证据我都掌握了,你是要开除,还是起诉?” 隋玉抿住了嘴唇,没有立即回答。 连舟也不说什么,把毛巾放下,看着她。 过了会儿,隋玉道:“先开除,再起诉。” 连舟皱了皱眉。 浦隋玉的铁腕,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当初浦氏危机,她一进来便扫了大半的人,不止震慑了全公司的人,也让外界大为震惊,落了个冰血女王的名号。 但这名号不好听,知道的人却是欣赏她敢做,不为人情所累,不怕得罪人。 浦隋玉扫地出门的那些人里面,除了有对公司不衷的人,有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退休的懒人,也有高层沾亲带故弄进来蹭工资的。 而今,这个黄然,恐怕就要成为浦隋玉再上任后烧起来的第一把火。 但这个黄然,与之前的那些人又有不同点。 黄然是浦家松留给浦隋玉的人。他跟着浦家松多年,又帮持了隋玉几年,历经两位总裁,功劳苦劳都有。这是其一。 其二,黄然在浦隋玉昏迷期间,对工作上的事务也是尽心尽力,他没有在隋玉昏迷时选择倒戈,对她是衷心的。 其三,正是因为这一点,公司上下都知道黄然是隋玉这一边的人。泄露消息是他的不对,但那还只是个提案,本就有被否决的可能,黄然也是因着这一点才敢说。要是浦隋玉就此把人开了,还要起诉他受贿,会让支持浦隋玉的人心寒。 最后一点,就是浦金悦以后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让支持她的那些人倒戈相向。 连舟把那些一二三四都对隋玉说清楚了,然后道:“在你昏迷那段时期,公司混乱了些时候,我明白你再回归,想要大力整顿,重新建起你的威信。黄然是被你拿来做典型,亮给浦金悦看,但也同时会落个心胸狭隘,清除异己的名声。” “在我看来,浦金悦敢从黄然下手,就是看准了你这一点。在这整件事中,投资娱乐产业未必是她最大的获利点,她是想让你成为孤家寡人。” 隋玉慢慢的捏着手指,微眯了下眼睛。“你的意思呢?” 连舟道:“我觉得,把他开除,再发布一个通告就算了。这样一来,人,清理干净了,在声名上,也能说你顾念旧情。至于黄然,他的职业生涯留下这样的名声,也没什么公司敢录用他了。” 隋玉再琢磨了会儿,缓缓摇头。 “不行……” 她道:“这么做的话,反而给人一种感觉,‘是我浦隋玉的人,就能获得宽容’。公司里并非只有两边站的人,还有不少是中立的。如果我这么做,中立派的,以及浦金悦那边的人,都会对我不满。” “甚至给人一种错觉,犯了大错,只是以开除作为惩罚,这几乎不痛不痒。如果他们动了一夜暴富的念头,就敢把手伸向核心机密。” 她深深看向连舟:“如果是研发部出了这样的人员,你觉得,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后果?” 连舟蹙眉,还是觉得这么做对隋玉不利。黄然是个例,假如真出了那样出卖公司核心机密的,自然不可能简单放过。 隋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在意的一笑,道:“我都已经担了‘冰血女王’的名头,还怕什么不好听的。” “总不能,让人以为,我大难不死,心就仁慈了。” “我还能说,我大难不死,是我积德积得多,没做什么亏心事呢。” “你啊……”连舟戳了下她的脑袋,无奈又心疼。 隋玉脸色正了正,严肃道:“我是公司总裁,应该不偏不倚,不管是谁犯错都一样。贪污受贿,浦氏不能沾染上这种风气。” “黄然急需用钱,可以对公司提出申请,请求公司借款,以他的资历,这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被浦金悦诱惑,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获得这笔钱,是他把‘资格’代入错了地方,动了不劳而获的心思。” “说白了,不管是不是他父亲需要钱动手术,只要钱放在他面前,他都会动心。” “即使他这时候不出卖我,以后也会。所以这个人,从他拿钱的时候起,就不是我秘书室的人了。” 连舟沉了口气:“既然你做了决定,那便尽快处理吧。公司新发展议案也能尽快通过。” “在这事儿之后,以你的名义发一份通告,说公司职员如有资金急需,可向公司提出申请,免息借款。此外,再多一份员工亲属保险,算做对资深职员的福利。你看如何?” 隋玉敛眉,轻轻的敲着手指,其实这样的员工福利,在互联网公司基本都有,只是浦氏制药做的是实业,做的又是基本的感冒药等基本药物,缺盈利更高的药物。 浦氏这几年动荡的厉害,好不容易有起色,她又遇上车祸,再次耽搁了发展,使得想通过这些福利条例,都要想了再想。 没钱啊…… 隋玉揉揉脑袋,如果像霍氏那么有钱就好了。 霍氏的职工薪资与福利都达到了互联网大企的水准,还有钱做霍氏慈善基金会,回馈社会。 最后,隋玉咬咬牙道:“可以,不过这两条福利,需要拟定职员入职年限资格才行。尤其资金借款那条,要参考入职年限,以及薪资水平。” 这是为了防那些钻空子的,入职几天或是一个月的,拿着几千块的薪水的,来借几十万几百万款额的,拿了钱就跑路的话,就违背公司初衷了。 连舟:“在这件事上,人事部门会拟定详细内容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过……”他顿了顿,“浦金悦与周维朗以后还会动作频繁,你见招拆招,就算能应付,还是早准备为妙。” 隋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之前,连舟克制着,在她昏迷时,为大局着想不宜与浦金悦搞得太凶,但浦金悦这对夫妻,为了个人利益,不顾公司利益,一心想着把她踢出公司,她再养他们下去,只是养虎为患。 只是,浦金悦没脑子,她身后的周维朗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不好搞啊。 如果只是在罗晓袖这个女星身上,挑拨他夫妻二人关系,还不足够让浦金悦对周维朗死心。 隋玉再次想到了周维朗的那枚紫金婚戒,偷吃腥的男人,身上一定会留下鱼腥味儿的…… 220 霍衍给浦隋玉下了这么个评价 几天之后,浦氏的公告栏上贴出了对总裁办秘书黄然的开除公告。 至于起诉书,因是被开除后的公司决定,黄然已经不是公司职员没有在公告栏贴出来,这个消息是在公司微信群里传开了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茶水间,洗手间,中午员工餐的时候,只要是人能凑到一起的时间地点,都在对这件事议论,上到公司高层,下到车间流水线。 “黄然跟了她好几年,她植物人的时候,黄然跟连副总一样,对她不离不弃的。她真是狠啊,对黄然一点都不留情面,这算不算忘恩负义,卸磨杀驴?” “我觉得应该是,总不能因为她是总裁,下面的人对她就只有衷心的份儿,她对属下就没有情义可言,想杀就杀了?” “黄然还是浦家松总裁给她的人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浦家松总裁,虽然他人没了,可你看,那些跟着他的人,不也找到了好去处,不至于‘晚景凄凉’啊。” “就是。我就觉得,浦总跟浦副总双方争斗,黄然是做了他们的牺牲品。还背了个受贿的名声,指不定要坐几年牢呢。他父亲躺在病床上,到时候判下来,就是个缓期执行,算是浦隋玉给人家最大的恩情了……” 这样的议论在公司传开,隋玉不只是“冰血女王”,“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词都出来了。 总之,人们的心很寒,冰凉冰凉的。若不是黄然在总裁办秘书室,若他在别的部门,那些人就联名上书求情了。 相比较而言,浦金悦的名声就好听多了。 “还是浦副总好,她那个人,只是看起来高傲,但人家有千金大小姐的肚量啊。你们知道么,那一百万,是浦副总私人借给黄然的。谁都知道,黄然是总裁的人,她还肯借钱给他,结果被人当做受贿。” “肯定是浦总知道了后,以为他被人收买了呗。说真的,她病床上躺了快一年,肯定心里着急权力被架空,正找人磨刀呢,黄然就是那个倒霉的。” “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觉得,浦副总那娇蛮大小姐漂亮了很多呢。” …… 浦金悦与周维朗对这样的舆论很满意。 “浦隋玉还真是不改她的铁腕作风,维朗,你的这个主意真是好。” 周维朗翘着半边唇角冷笑:“浦隋玉以为她醒来,我们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她自己往套里钻……这公司,以后还是我们的。” 浦金悦坐在他的腿上,依偎他怀里:“我是真希望她赶紧走,越远越好。你也知道,她那个命硬着呢。”她摸了摸肚子,“前几天我找了个算命的,他说有天煞孤星挡着我了,不让小宝宝落在我肚子里。” “我身边,除了她那个克六亲的,哪还有别人啊。” 周维朗摸摸她头发,亲她的唇,安抚道:“现在不急。浦隋玉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把她逼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等公司到手,我们再安心生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了。” 浦金悦一惊,脸色微微泛白,惶然道:“是啊,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她那个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 周维朗说服了浦金悦,再说道:“眼下,我们不止要在公司内部制造舆论,在外也是。浦隋玉手上握了不少人脉,我们还要摧毁她从外部拉投资的路子,让那些想与她合作的大佬们都打消了念头。” “你与那些名媛太太们多走动走动,知道该怎么说吧?” 怎么诋毁浦隋玉,浦金悦最有法子,她笑着应下:“这就看我的吧,老公。” …… 不多时,外界再次传出有关浦氏那位女总裁的恶名。 霍衍从南城返回,机场路上,郑芮与他提起此事。 因郑芮也是少有的女性总裁,执掌公司大权,因此对浦隋玉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的。只是后来,她得知姜不渝与浦隋玉有朋友情谊,就不怎么喜欢了。 “……这浦隋玉一醒来就闹出这么大动作,操之过急了。” 郑芮对她,只有这一句评价。 霍衍不置可否,淡声道:“浦氏内部争斗,只会内耗,弄得人心惶惶。”他顿了顿,“福临楼是不是与浦氏有合作意向?” 郑芮一怔,点头:“有的。解语正在北城促成此事。” “听说,福临楼的北城分店进展不顺利,被浦氏董事会否决了合作,但浦隋玉还在坚持,说只要分店立起来,就签约合作。” 霍衍敛眉,过了几秒钟,他道:“与解老板说一声,与浦氏的合作,不要急着签约,也可参考一些其他的投资人。” 郑芮看向他:“你是觉得,浦氏再这么内耗下去,届时福临楼反而会被拖累?” 霍衍只说了四个字“投资需谨慎”。 一家不稳定的公司,累己累人。 他不再议论此时,转眸看向窗外,脑中却拂过浦隋玉的模样。 眉眼淡淡的,看似什么都不上心,不负她“冰血女王”的称号。 但笑起来时,又有种不合她年龄的老谋深算,狡猾,牙尖嘴利。 可他几次遇见她,却是个连高跟鞋都走不稳的女人。 是个矛盾的女人。 霍衍给浦隋玉下了这么个评价。 郑芮也赞同他的想法,但她又有点儿顾虑。她道:“可是,浦隋玉是姜小姐的好朋友。如果姜小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霍衍表情冷漠:“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 得到他这个答复,郑芮便明白了。 她心中悄然吁气。 她还有把柄捏在姜不渝的手上,担心惹她不高兴。若姜不渝来找她说什么,她只需说这是霍衍的意思,也能有个推脱。 可郑芮不知道,当姜不渝得知此事时,心里有多高兴。 她心道:霍衍一点儿都不在意浦隋玉。浦隋玉越强势,霍衍就越讨厌她。这么想来,我要稍微收敛一点,不可过分模仿她,让霍衍觉得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女人。 一想到“模仿”这两个字,姜不渝的脸色又变得难看。 眼下,她的情况比浦隋玉要糟糕许多。 她摊开手,看着划了几道伤痕的掌心,既疼又着急。 她没有得到浦隋玉那无与伦比的修复技艺。她看到浦隋玉是怎么描图剪金箔的,以为那是简单的事,可真的上手了,原来是如此艰难。 她又看了眼桌上铺开的碎片。 这些只是她拿来练手的,没敢真的对那只笔筒下手。 也幸好找了别的来试一试,不然,就要穿帮了。 这样的修复技术,怎么敢被霍衍知道? 姜不渝正紧张时,霍衍从她身后走来,一看她那满是划痕的手,眉心一蹙,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伤这么严重?” 姜不渝不知道霍衍会突然进来她的工作室,被他这么看到,紧张得打了个激灵,眸光忽闪不定,心脏紧张的快从喉咙跳出来。 她泪眼汪汪着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沉睡那几个月,对我的修复技术没有任何影响的。” “可是……可是……”她收起掌心,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我本打算练练手,竟然生疏至此。霍衍,我的脑子,是不是伤了什么神经区域?” 霍衍拧眉安抚:“没有的事。顾钧查得很仔细,没有被病毒侵染的迹象,也没有伤后淤痕。回头我再让顾钧给你查看。” 姜不渝点点头,靠着霍衍的肩膀,眼睛看向对面的那一堵墙。 墙上挂着一幅镜面油画,一边是高耸的雪山,一边是雪山的湖面倒影。 她眼眸忽闪了下,也许,她找到了办法,既不会让霍衍失望,也能继续保有浦隋玉的这份修复技术。 …… 解语迟迟不回南城,郑芮托了古老板的意思,过来查看分店的进度。 在分店隔壁的茶餐厅里,郑芮再转述了霍衍的意思。 解语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霍总是这么跟你说的?” 郑芮点了点头:“现在外界对浦隋玉的做出动静,意见很大。都说,浦隋玉对待对她衷心耿耿的都能这么冷血,若是换做合作伙伴,更没几分真心,都怕被她算计了。” 她看了眼解语:“解老板,我了解你急于找到投资人的心情,但从浦隋玉的风评来看,我也赞同霍总的话,浦隋玉这个合作伙伴,不值得交。” “浦隋玉她——”郑芮一急,差点露出马脚。 好在她还记得,在外人面前,她与浦隋玉的关系淡如水,正在互相考察阶段。 她道:“我倒不是这么看的。” “浦隋玉虽然心狠手辣,但她是为了公司好,是站在全公司的利益上做出的决定。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决定的。” 郑芮扬了扬眉,捏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淡笑:“我差点忘记了,你曾经是齐氏的人事总监。” 通常,都是人事部制定公司规章惩罚,解语在这方面是得心应手的。 解语道:“且不说那个秘书有没有对公司做出过重大贡献,但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他在公司工作多久,或者立了多大功劳,就觉得应该被谅解。” “公司管理,讲究公平。只有公平,才能定人心,决策者不会被‘争斗’这两字左右为难。” “那些觉得黄然应该被谅解的人,打着的心思,不过是想着以后如果他们也犯错,也能受轻罚,这是他们站在私心想的。” 221 你怎么降服她的? 郑芮端坐着,手指随性的拨弄手边的茶匙。 她笑了笑,道:“解小姐理性分析,这是站在对方公司的角度上看问题。但如今,你是福临楼老板,身份变了。站在公司决策者的角度,你需要考虑的是你的合作对象,是否稳定?” 解语眉心皱了皱,还未说话,又听郑芮道:“再有,浦隋玉开除员工并且起诉,这件事在网上也掀起了舆论。站在公司的角度,浦隋玉的做法没有问题,但网上发出声音的,大部分是打工人,这就形成了负面舆论。” “福临楼做的是餐饮,受众是各个阶层顾客,这个时候,福临楼与有负面舆论的浦氏合作,福临楼的口碑也将受到影响。” “而福临楼如今是喜乐城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喜乐城交出的第一张名片。所以,我才希望解小姐慎重考虑。” 解语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徐徐咽下。 说白了,郑芮并不关心福临楼如何,但她担心福临楼与浦氏的合作,影响了喜乐城。 喜乐城是个慈善项目,帮助的是受困的城市打工人,农村人,以及众多无法得到发展的手工艺。浦氏传出“剥削”这个负面舆论,喜乐如何再喜乐? 公众会对喜乐城提出质疑。 解语点了下头,微微笑了笑:“郑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还会再多加考虑的。” 郑芮的目的达成,接下来的话题就没有那么凝重了。 她看了眼解语,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来……解小姐,你与姜小姐是好朋友,但在浦氏的问题上,姜小姐都不发表意见,为何解小姐那么支持浦隋玉呢?” “还有,姜小姐不是解小姐聘请的项目经理吗?我听说,你一直在忙分店的装修事宜,找投资人的工作,不应该是姜小姐的分内事?” 解语一怔,心道这郑芮有两下子,心思这么细,难怪能够坐上大集团的总裁。 好在她早就找好了托词,她笑笑说道:“姜小姐大病初愈,我不敢累着她,可不想被霍总找麻烦。” 郑芮摸了摸下巴,笑:“也是。” 她垂着眼眸,慢慢的搅拌咖啡,再小坐了会儿就走了。 解语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想浦隋玉当初安排郑芮在姜不渝的身边护着她,如今倒成了她的阻碍。 不过,最大的阻碍,反而是霍衍。 不知道隋玉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伤心。 那个男人,她曾与他并肩过,爱过,却在这时,给她落井下石了。 解语也不知道,“落井下石”这四个字用得是否准确,但隋玉这个时候需要支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扭转舆论。 “哎……浦隋玉啊浦隋玉,你这把刀子,割下去的时候,就没想想也会伤到自己吗?” 解语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入大街中。 …… 南晖苑种了几棵樱花树,盛开的时候,如烟似霞。霍柠邀请她的朋友们来南晖苑赏樱花,其中就有年如樱,上次请姜不渝修笔筒的那位名媛也在。 姜不渝被请来了南晖苑,把笔筒拿了出来。 “谢小姐,这是你的笔筒,我病了一段时间,手艺生疏,勉强做成这个样子,希望你不会生气。” 姜不渝说着客套话,但脸上表情是自信的。 那位谢姓小姐接过袋子,将笔筒掏出放在桌上。 笔筒白瓷坐底,阳光下泛着淡淡青色,上面描绘有红袖添香的图案,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为留着鞭子头的男子磨墨。碎片衔接缝隙以金子修补,像是一张金网,网住了男人。 “真漂亮啊……”有人发出赞叹,“这是情网。”她抬头看姜不渝,“姜小姐,你做这修复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怎么用网网住霍衍的心啊?” 姜不渝垂头害羞的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她道:“哪有。我当时想的是,这笔筒碎裂太多,若以焗钉钉住太难看了。所以我就想到了金缮技术来做修复。” “金缮技术?” 几个女孩没听说这,好奇的问了一句。 姜不渝便介绍起这门技艺来。“你们看,这是金粉环氧树脂,将碎片粘合起来,可以给人艺术感……” 姜不渝在那里侃侃而谈,霍柠与年如樱交换了个眼神。霍柠心底冷笑了下,倒是让她出了风头。 不过,她就是要姜不渝出风头,越多越好。 几个女孩围着那笔筒观赏了会儿,那谢姓女孩道:“姜小姐还谦虚说自己手艺不精,我看与那浦隋玉不相上下,甚至要比她还好呢。” “那是姜小姐长期在南城生活,她还是个学生呢。那浦隋玉比她早出道多少年,要我说,再过几年,姜小姐的名气肯定超越她。” 姜不渝听了高兴,心中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过了。 不过,她的手艺也算是在上流圈出名了吧? 姜不渝的眼底划过流光:浦隋玉,你的修复技术是出神入化,可我也有我的办法…… 年如樱的心思不只是过来赏樱花,她看了眼姜不渝,平了口花茶,笑道:“姜小姐,要不是你突然昏迷,如今已经是霍太太了。什么时候,我们大家能喝到你的喜酒啊?” “是啊,姜小姐帮我修复笔筒,你与霍衍的婚礼,我要出大礼。” 姜不渝心里像是被刺戳了一下,笑容微勉强。 她道:“我身体还未完全养好,结婚的事,不急。而且,我这学期就要领毕业证书,说句不好意思的,我有几门课需要重修学分,相比之下,结婚的事儿反倒没那么高兴了。” “哦,原来是这样。还是身体最重要。”年如樱的茶杯抵在唇边,眼底浮着笑意。 她已经听霍柠说了,苏佩文对于那晚在会所发生的事,对姜不渝非常不满。说她借着霍家狐假虎威,不顾霍家的名声威胁别人,没有分寸感,是下三流所为。 霍衍因为这件事,对姜不渝也有点不高兴。 姜不渝看了眼年如樱,好在,那笔筒又能帮她赢回了名声。 她想,她应该与年如樱多走动走动,与她结交成为闺蜜,这样,才有助于她抬高社会身份,就不会被苏佩文瞧不起了。 姜不渝一想,笑着道:“年小姐,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我那院子有个很高的天台,从上面往下看这些樱花,风景也很漂亮的。” “我们就坐在天台上,赏花晒太阳,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年如樱正有此意,答应道:“好啊,换个角度看风景,别有一番趣味。正好,我也想要拜访一下霍伯母,都很久没见她了。” 姜不渝听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还未成为霍衍的太太,却贸然邀请年如樱这些名媛去做客,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梧桐苑的女主人,差点就又得罪苏佩文了。幸好年如樱提醒了她。 姜不渝对年如樱感激笑笑,带着人往梧桐苑的方向走过去。 年如樱背着姜不渝时,表情淡淡的。 这女人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还想做什么豪门阔太太,霍衍的妻子,她担得起吗? 苏佩文喜静,除了管理霍家上下的家事之外,不怎么接待客人,平常都是二房王美仪迎来送往。 年如樱来时,章裕恒先进主屋去问苏佩文的意思,年如樱在主屋前的空地上,看刚刚经过的那座石桥。 她来过霍家,但记忆里,那座石桥上是没有琉璃灯的。 “这几盏灯真好看。” 姜不渝瞧了一眼那浦隋玉留下的琉璃灯,眼底留下几分深沉。 苏佩文对她不满,却还没有到疾言厉色的地步,也是看在那几盏灯的面子上。 说起来,这还是浦隋玉为她留下的“护身符”。 浦隋玉……她是不是料到了,她会惹苏佩文不高兴,才做了这个安排? 还是,她就是想留下点自己的痕迹,让霍衍看到那几盏灯,就觉得是在为他照明? 一想到这,姜不渝的脸色又冷了下去。不管如何,她现在有“一技之长”,又能留住霍衍的心,也不会再让苏佩文觉得她一无是处了。 章裕恒过了会儿出来,请大家都进去坐坐。 年如樱一入苏佩文的眼,她便送出了礼物。“伯母,这小玩意儿我看着解闷,给您玩玩儿。” 年如樱送的不是什么珍贵的珠宝首饰,就是一块下载了接诗词游戏的平板电脑,上面还有书画名家的作品,以及鉴赏文章。 苏佩文这样修心的人,喜欢这种文雅的东西,但她不是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才给年如樱好脸色,她是真心想换个儿媳妇。几句寒暄的话之后,苏佩文便说要留年如樱吃晚饭。年如樱也不客气,当场就答应了。 晚上,霍衍回到梧桐苑,看到一屋子的名媛千金都在,看了眼姜不渝。 姜不渝拉着霍衍先入他的卧室,让他换衣服去。在房间里,她笑道:“她们都是霍柠邀请过来的。之前,我还说相与霍柠好好相处,你看,我们现在不就好起来了?” 霍衍瞧着姜不渝高兴的样子,微微蹙了下眉。 霍柠的性格有点固执,想要扭转她的想法没那么简单。他虽与霍柠说过,不要再起事端,不然就让她留在外头,那丫头不见得能听进他的话。 他捏了捏姜不渝的耳珠,亲昵问:“你怎么降服她的?” 姜不渝一天没看到他,很是想念,懒洋洋的窝在霍衍怀里像是只猫。她把玩着他胸前扣子,得意道:“是霍柠先给我出了个难题。” 222 个锋利得像刀子,一个温柔得像是刀鞘,很配 霍衍:“嗯?” 他捏住姜不渝的双臂,将她夹着离开些距离:“她为难你了?” 姜不渝见他紧张,把那只笔筒的事情说了一遍,笑笑道:“都已经没事儿啦。” 姜不渝仔细想过,为什么霍柠突然对她示好。看到那堆笔筒碎片之后,她就明白了,霍柠是觉得她的修复技术不行了,想在那么多名媛面前给她难堪。 好在她够聪明,找到了解决办法。 眼下,霍柠也肯接受她了,不就是她用技术降服了霍柠吗? 霍衍已经知道姜不渝要帮别人修复笔筒,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件事。他捏住她的手,上面的疤痕还在。他道:“你对修复的感觉,找回来了?” 自打姜不渝说,她的技术有可能因病消失之后,霍衍又让顾钧给她做了更细致的检查,最后顾钧说,可能就是她躺了几个月,对修复的手感生疏,再练练就回来了。 姜不渝点头,眉眼弯起:“是啊,我又能做修复工作了。等我拿到毕业证书,我就去喜乐城帮忙。” 两人正要再说些情话时,门口敲了两声,姜不渝朝着门板呶呶嘴:“今天有客人,咱们先下楼去。” 楼下,年如樱却已挽着袖子进了厨房。 几个名媛都围在里面,厨娘反而成了打杂的。 霍衍听着里面的动静,看了眼姜不渝,想起来什么,道:“说起来,我很久没吃你做的甘蔗鲮鱼。” 他暗示她。 姜不渝心里悄然收紧,甘蔗鲮鱼,起初是浦隋玉给唐天泽做的。之后霍衍听说,还醋了些日子。 只是,她没有做过甘蔗鲮鱼,怕像是修复技艺那样,只知大概,把握不住精髓。 姜不渝的身体早就恢复,但她从醒来之后,别说是甘蔗鲮鱼,其他任何菜式她都没有再做过。 味道是有记忆的,霍衍那么精细的人,万一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她就又要遮遮掩掩。 可是,霍衍又在这里暗示了她…… 姜不渝想讨好霍衍,想为会所那件事拉回他对她的印象分,便道:“好,那我今晚就让你如愿以偿,霍先生,你有口福啦。” 她故作轻松的拍了拍霍衍肩膀,踩着轻巧步子进入厨房。 …… 姜不渝凭着印象,将片成一段段的甘蔗垫在锅底,把剖开的鲮鱼放在甘蔗上面。 她几次调味,不是要把这道鱼做成与浦隋玉的味道一模一样,而是要做出与她不同的味道。 姜不渝本就是渔村出生,对做鱼有自己的一套手法,自认不输浦隋玉的那点厨艺。 而她突然改变主意,是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解语。 那解语千方百计的要把浦隋玉拉成合作伙伴,一看就是想帮着浦隋玉抢霍衍。万一,那浦隋玉做了那道菜,让他记起那味道呢? 所以,她决定了,从今天起,她每天都要给霍衍做菜,让他熟悉她的味道,形成固定记忆,让他忘记属于浦隋玉的味道。即使他还记得,她也可以解释说,那浦隋玉只是学了广城人的普遍烹饪技法。而她是南城人的做法,这不就行了? 外面客厅,霍衍在等待晚餐时,顺便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信息。 这份信息来自于解语,为了福临楼与浦氏的合作。 解语把浦氏发在公司内网上的员工新福利截图给他发过来了。 霍衍手扶着额头,看那份详细的新公告,下面签署的人是浦隋玉。 想不到,她会以此来应对之前的舆论危机。 先个人惩罚,再实行普遍性的员工福利,以此彰显公司的公平公正,以及对员工需求的重视。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众人:有困难找公司,而不是走极端,以困难之名谋个人私利,进行舆论绑架绝不姑息。 浦隋玉,是根硬骨头啊…… 霍衍扯了扯唇角,脑中浮现那女人运筹帷幄的自信面庞。 有点儿意思。 他回复解语:解老板考虑清楚就好。 厨房里有香气飘出来,也有女孩子嬉笑的声音,但可能名媛千金们过于展示自己厨艺,将晚餐时间拖了又拖。 霍衍也不着急吃晚饭,他往厨房瞥了眼,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手机屏。 看来,姜不渝与年如樱走得很近了。 他轻轻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姜不渝明明与浦隋玉是师徒,怎么关系疏远了? 再比如,姜不渝与解语关系交好,怎么关系也疏远了? 霍衍直男一个,不是很明白女孩子的想法,也不想为了女人的事多费心。 他倒是对浦隋玉的这种惩个人,赏全体的做法感兴趣。他也想知道,她这一手,在外界舆论上会有如何影响。 霍衍是个不怎么看微博的人,但好奇于这事,开了久未登录的网页,上去看评论。 关于黄然被浦氏起诉的词条下,评论已出现了变化,本是指责浦氏吸血员工,不近人情等指责,被新的评论覆盖。 而热搜上,也有了关于浦氏出新福利的消息。最有意思的评论是说浦氏不讲武德,在晚上才公布出新福利,害他们没有赶在股市关闭前买入浦氏股票。 霍衍慢慢摩挲着手指,想浦隋玉这样的人,算不上什么商界奇才,只是喜欢走险招,出其不意,往往让对手猜不到她的路子,有点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但浦氏几度风雨,确实需要她这样有魄力的人大刀阔斧改革,才行。 而浦氏一家普通制药公司,能做出这样的福利制度,在实业中已属于领先,有浦氏牵头,别的企业不得不做出相应改变,也算是为广大打工群体谋取了利益。 这样,还是会招那些老板们的恨吧。 “浦隋玉,幸好已经结婚了,不然她那样多骂名的女人,谁敢娶……” 男人不觉哂笑一声,自言自语一番。 姜不渝端着盛放了鲮鱼的大餐盘,就站在他身后。 她是特意从另一侧绕过来,到他后面的。她想给他闻一下她做的鱼,却模糊听到了浦隋玉的名字,说什么娶。 姜不渝捏紧了餐盘,压下心中涌起的层层叠叠的嫉妒与怒火。 浦隋玉,你人走了,是不是给霍衍下了什么蛊,让他还能念叨着你,关注着你?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猜疑,扬起甜美的笑走出来:“想什么呐,这么入神,我站在你后面那么久,都没发现我吗?” 她将鱼往他面前晃了下,再板着脸走向餐桌。 霍衍看她一眼,抬起脚走了过去。 他微弯腰,看那鲮鱼,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甘蔗的清香,也有鱼的甜香,还有柠檬的清新,鱼身上放了几片薄荷叶做装饰。 看起来比以前讲究。 桌上还未准备筷子,霍衍扯下一小根鱼鳍,放嘴里尝了尝味道,姜不渝拍他的手,往四下看了眼,正见年如樱端着她的樱桃肉站在不远处。 姜不渝不好意思的嗔了眼霍衍:“不许偷吃,鱼都被你破坏了。” 年如樱一心想借着姜不渝接近霍衍,可看到姜不渝与霍衍的亲密,心里是又气又嫉妒。 这边,年如樱心怀叵测,姜不渝小心应对,霍柠作壁上观,苏佩文顺水推舟,而霍衍静观其变,一张餐桌上的人,面上和气,桌子底下已暗潮涌动。 那边,解语以做客的名义第一次来望晴湖,与隋玉、连舟共进晚餐。 说起来,解语与连舟见过几次面,不算陌生人,解语又善于交际,与连舟谈起天毫不生疏。 “……原来,这是连舟先生帮你想出来的主意。我还说,你这样小气的性格,怎么出这么大血。”解语笑着调侃,看了眼连舟,又看看隋玉。 隋玉手指自己:“我小气?” 解语道:“你当然小气,上次我们见面吃饭,还是我出的钱,后来让你去会所玩玩儿,你怕我让你回请,跑得飞快。” “好,我小气,我自罚一杯。”隋玉借着机会,拿起酒杯就喝。 她只喝了一半,酒杯被连舟拿走了,他说:“不是隋玉小气,是我小气,给她规定门禁,九点前必须回家。” “哦……”解语的眼往两人之间瞄,“只是米酒而已,要不要这么疼老婆。” 晚餐后,隋玉让解语进入她的房间,说些正事儿。 门关上,不用顾着连舟,解语开门见山直说道:“说真的,之前我觉得,你与霍衍分开有点可惜,但看见连舟对你这样好,挺好的。” 她点点头,想了个比喻:“你们一个锋利得像刀子,一个温柔得像是刀鞘,很配。” 隋玉微微眯眼:“刀?刀鞘?” 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连舟确实总默默地在背后帮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 从她进入浦氏开始,他就如此,在她昏迷时,他从未想过放弃。 其实,在人事部递上新规定时,她是想以连舟的名义签字的,但连舟说,她已经恶名缠身,太多的负面舆论对她不好,坚持让她签字。 隋玉对他的感激说不完,他也不让她说谢谢,一切都那么风淡云轻,却总如温暖的风,不冷不热,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熨贴着她的心。 解语观她脸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关于霍衍劝她放弃与隋玉合作的事情,解语一直没有对隋玉提过。 其实,郑芮来劝说她时,她有动摇了的。毕竟,福临楼不是她一个人的,而福临楼也压上了她全部的身家。 若没有连舟的这个应对方案,她今晚来说的,就是抱歉两个字了。 223 谁说她不气了? 好在一切又朝着好的方向走了。 解语道:“我已经与贺老师签约,分店装修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你们浦氏的投资决议,什么时候能拿出来?” “郑芮让我多考虑几家投资机构,这事儿我也不能一直拖着。”解语看了眼隋玉,把郑芮的话挑挑拣拣的说了。 但浦隋玉那么聪明的人,又是与郑芮打过交道的,她从她的言语中闻出了些味儿。 隋玉抿了口水,似笑非笑着道:“郑芮这阵子都在南城窝着,真要有什么意见,也该是霍衍提的吧?” 解语轻抓了抓脖子,咕哝道:“你怎么不说是姜不渝?” 隋玉扯了扯唇角,神色颇有傲气,她道:“姜不渝不懂公司事务,没什么预见性。她要是说反对浦氏与福临楼合作,只会引起霍衍的怀疑。” 毕竟,姜不渝在霍衍面前塑造的形象就是有情有义。 隋玉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指甲掐着裤腿缝划拉,不紧不慢道:“所以,她的反应只能是保持沉默,做出不闻不问的态度。” “霍衍重视喜乐城,不会让他的慈善项目为浦氏这样的‘吸血公司’洗白,尤其浦氏又在风口浪尖上,他自然不愿意与浦氏搭上丁点关系。” 解语讪讪的,她还在担心浦隋玉会因为霍衍的态度而难过,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淡然。 “你竟然不生气?” 隋玉哂笑了下,道:“换做是我,我也这么干。” 解语沉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瞄了浦隋玉好几眼。 她与霍衍都是一样的人,理性到令人发指。 那可是她喜欢过的男人,信任的男人,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气哭了。 隋玉看解语那无语的,看怪物似的表情,她叹了声气,道:“解语,现在,我与霍衍就是站在不同路上的人。没有什么喜欢与不喜欢。” “浦隋玉霍衍这两个人,就是在宴会上,偶然碰了几次面而已。是陌生人,所以,我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关系,让自己生气难过。” “而你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就只要站好你的位置,这就好了。” “你可别忘记了,与霍衍有婚约的人是姜不渝,而我,嫁的是连舟。” 解语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当初浦隋玉为了姜不渝追霍衍,是她在一旁一再强调说,要让她入戏的,浦隋玉这出戏也太快了。她这个旁观者都没适应呢。 她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设想过后果?” “你既然想到了应对方法,为什么不在公告起诉黄然的时候,同时颁布你们公司的新福利制度呢?白白被骂了这么久,我看你就是犯贱找骂的。” 隋玉那条阔腿裤上的中折线被她掐得笔直立挺。“谁愿意被骂啊,你愿意?” 她瞪了她一眼:“用雷霆手段处罚黄然,是要给公司里还心存侥幸的人敲警钟,让那些正想干坏事,又犹豫不决的人立即停止犯错误。但福利制度,惠及全公司上下所有人,就需要想到方方面面,你以为随便写几条就能贴了呀?” 浦氏与福临楼不同,浦氏的员工加起来几千人,但福临楼加上那两位大老板,还不到一百人,做事情的方式自然不同。 隋玉面色一整,道:“既然福临楼要规模化,走连锁模式,你也应该趁早规范起来,找专业人员来管理,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了。” 当初古老板不愿意扩张,也是嫌麻烦,想着只要福临楼不倒闭,不丢了祖业就行了。 解语深深吸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想到了什么,又道,“当初,我与你签下聘用合同,让你担任福临楼的项目经理。这名字写的是姜不渝,便要姜不渝来做事情,你看……” 眼下,姜不渝以养身体为由,并不碰项目上的事情,但她养身体总有个头,不能一直养下去吧? 可若她回归福临楼做事,又不是个能挑担子的,况且以她那态度来看,她一心想进入名媛团,她反而还要防着她坏事。 解语恶劣的想着,最好是姜不渝到霍衍身边做事去,眼不见为净。 至于霍衍怎么看待他那位“脱胎换骨”的未婚妻,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隋玉拢着袖子想了想,道:“姜不渝疏远你,她会自己提交辞呈的。这,你不用担心。” 解语一想,也是。如今解语见她着她都恨不得绕路走,改天就提醒提醒她,不想工作就趁早说。 两人把事情谈完了,解语无事可做,托着下巴随便聊,又聊到了霍衍。 “去年年底领证,姜不渝当场昏倒。这事儿过去这么久,按说,她应该着急尽快与霍衍结婚定心,怎么反而没动静了?” 隋玉不在意的道:“我与姜不渝的绑定已经解除,她能不能结成婚,与我无关。我说你……”她斜睨解语,“你有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儿。顾钧,齐臻,如果那欧阳腾再跑来纠缠,我看你得淹死在男人堆里。” 这就是她桃花债太多的报应! 一提到那几个男人,解语立即打哈哈的跑了,连门都没有关。 连舟经过走廊时,看到她房门开着,进来道:“你与那解语倒是聊得来?” 隋玉如今每天还要早晚两杯中药喝着,养神养气血调理,他将热好的药包放她桌上。 隋玉一看那黑乎乎的药包,微蹙了下眉:“这东西可以不喝了吧?” 她醒来时,师弟陆平特意过来给她把脉,开了药让她喝着。她虽学过中医,却不代表她喜欢喝药。 连舟表情淡淡的:“你师父过几天就要来北城,应该会顺道看看你。喝不喝,随你。” 一听这,隋玉不想喝也得喝了。 当初她弃中医改去学修复,弄得老头子很不高兴,要是再被他看到她惨白着一张脸,肯定没好话。 把药喝完,苦得她皱眉,连舟适时递给她一粒奶糖。 隋玉含着糖,口齿不清的道:“解老板对养生餐饮感兴趣,而我也有意推广食养理念,我们算是志同道合。” 她加重“志同道合”这四个字,有意与姜不渝疏远。 人与人的关系,不就是陪着走一段路,再有另外的人陪着走下一段路,隋玉希望连舟不再将她与姜不渝的师徒关系想得那么密切。 “解老板希望,我们能尽快扭转浦氏的口碑,以便将来的合作。连舟,我们还要再花些功夫,将浦氏抬上去。” 他们公布新福利之后,让几个营销号造势往好的舆论方向带,这样才能尽快消除影响。 连舟点点头:“行。”他顿了下,“其实网上舆论,不超过七天,很快就会被其他新闻冲淡。倒是你在上流圈的影响,得被人忌恨一阵。” 隋玉提出的新福利,给了职工利益,但对公司来说,就背了负担,多了成本。对于那些吸血大老板来说,可是少买了好几套豪华大别墅啊! 连舟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请帖:“这是北城商会举办的一个企业家洽谈会,时间是下周周五,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隋玉瞧着那份请帖,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她眼底闪烁微芒:“去年商会,是周维朗去的吧?” 连舟看了她一眼:“是。” “周维朗也接到邀请了吗?” “他与商会的那位戴先生走得很近,应该也会露面。” 隋玉笑了笑:“商会活动是交流的地方,去吧,正好听听那些人怎么看我。” 两人说完公事,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连舟看了看她,忽然道:“隋玉,我发现,我们两个谈公事太多了……不然,去电影院?” 隋玉一愣,这个转折,真是转得不够圆润。 这个时间去看电影? 她看了下手机,倒也不是太晚。“行吧,那看什么?” 她翻看电影app,看上面正在热映的电影,还有口碑评分,最后选了部科幻片子。 因着不是周末,又是晚间场次,能挑到很好的观影座位,隋玉在车上下单选座,到了电影院,还有十几分钟才开场。 连舟去买爆米花跟饮料,隋玉瞧着休息区展示的机甲战士,过去自拍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慵懒低沉的男人声音蓦然响起。“想不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冰血女王’,还有这样的少女天真?” 隋玉手上举着手机,目光越过手机边缘,朝着那人看过去,就见霍衍站在距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她。 隋玉一拧眉,缓缓收回手臂。她淡声道:“没听说过吗?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至死是少女。” “前面半句倒是有听过,后面半句……?” 隋玉:“我说的。”她一脸冷傲,对那男人不想多看一眼。 之前解语问她说,她为什么不生气,谁说她不气了? 这男人人云亦云,不了解她,不经过调查就下评论,让解语不要与她合作。 肤浅! 霍衍看女人的态度,似乎对他很是不满。男人眼眸略微一转,想来,那解语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也不解释,只问道:“下周的商会活动,二小姐要来参会吗?” 隋玉皮笑肉不笑的瞅着霍衍:“霍总品位高,按说歌剧话剧,音乐剧什么的才适合宁,宁,怎么也跑来看大众电影呀?” 224 原来是陪着未婚妻下凡间夜游 隋玉怪腔怪调的,用网络用语称呼他。 这时候,姜不渝擦着手过来了。 她手上有护手霜的香味,想来之前去上洗手间。 隋玉淡淡看她一眼,对着霍衍道:“哦,原来是陪着未婚妻下凡间夜游。” 她见连舟端着大大的爆米花桶过来了,便朝着他走过去,根本懒得客套。 霍衍瞧她的背影,眉心微微一蹙,这就是她与姜不渝打招呼的方式? 姜不渝看到浦隋玉,心里却是直打鼓。 其实,她是想出来透透气的。 前阵子她有点儿高调了,惹得苏佩文不高兴,在那种低气压下过了几天,难得霍衍有空,这才拉着他出来看电影。 却没想,就这样与浦隋玉来了个面对面。 她更没想到,浦隋玉连做戏都懒得做,对霍衍对比她还熟悉一样,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走了。 下凡间夜游,她这话,是在嘲讽她搭上名媛圈子吗? 姜不渝的心思一下子重了,走路都心不在焉,霍衍对她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不渝?”霍衍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姜不渝的手挽着霍衍的胳膊,他一停下脚步,她便被他拽了回来。 她回过神,看到男人漆黑审视的眼,心虚的厉害,身体都绷紧了。 “什么?” 霍衍看她无端紧张,问她:“我是说,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哦,不用了……”姜不渝摇了摇头,同时松了口气。 两人接着朝检票的地方走。 人少,一眼就看到前面正在检票的浦隋玉与连舟两人。姜不渝的步子下意识的慢了下来,等他们过了闸门,她才过去。 霍衍低眸看她,薄唇轻抿着。他将票递给检票员,两人一起进去。 他们与浦隋玉看的是同一场电影,与他们隔开了两排位置。 霍衍淡淡的瞧着前面落座的女人,与连舟说说笑笑。 姜不渝忐忑得厉害,一偏头,就看到霍衍正看着浦隋玉。她心里一紧,手指握成了拳。 那女人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故意对她冷淡,以此吸引霍衍对她的注意。 她的手段层出不穷,总有办法让霍衍留意到她! 姜不渝咬了咬唇,开口低声道:“师父醒来后,一心扑在浦氏,与她的姐姐夺权。公司的事儿,我帮不上她什么,也就不好意思劳烦她再指教我修复上的不足。” “她可能觉得,我与十小姐走得亲近,就以为我瞧不上她了,不高兴了吧……” 霍衍听她语气失落,捏了捏她的手骨,上面抹了护手霜的缘故,柔滑细腻,只掌心有些粗糙,是她做修复工作时留下的薄茧。 他道:“她高不高兴是她的事情,再说,我没见她有什么不高兴。” 前面,浦隋玉正在吃爆米花,一颗接一颗的,手就没停下来过。 连舟看她,脑袋微偏,往后看了眼:“刚才怎么对姜不渝那么说话,她不是你徒弟么?” 隋玉声音冷淡:“又没有正式的拜师仪式,野的。” 连舟:“……” 不过,这几年浦隋玉一心扑在公司上,除了开始时,为公司筹集资金做了不少修复古玩外,已经很少见她动手。与那姜不渝渐行渐远,也是自然的。 有些很久没见面的老友,不见面时牵肠挂肚,但真见了面,反而觉得经历不同了,自觉疏远,关系也就淡了。 她们两个,就是如此吧。 电影开场,灯关了,全场黑漆漆的,只有大荧幕发出微弱亮光。 隋玉车祸的阴影还在,依然畏惧黑暗,她缩了缩身体,朝着连舟那侧倾斜。 连舟看隋玉测过来的身体,以为她趁黑想与他亲近,便张开了手臂,将她搂住。 他唇角微微翘起,早知道看电影能增进感情,应该早点来的。 在连舟的印象中,浦隋玉的胆子比男人还大,她早年为了从农家收旧古玩,晚上夜宿荒地都不怕的。也就很难将她与“怕黑”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后面,霍衍看到的就是浦隋玉黑乎乎的人影往连舟那边倾倒,连舟拥著她的画面。 又不是看恐怖片,有必要装害怕往男人怀里扑吗? 她在很多人眼里,比鬼还可怕吧? 霍衍哂笑了下,偏头顺势看了眼姜不渝。 此时,姜不渝正是那个怕浦隋玉比怕鬼还严重的人。她的心思全被浦隋玉攥住,满心想着浦隋玉的下一步想做什么。 她忘记装怕黑,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荧幕。 这时的画面拍的是外星人吞噬太空员的画面,搭配的是惊悚的音乐,是很刺激眼球的一幕。 霍衍想起在旭塘镇酒店时,姜不渝走在漆黑走廊的紧张。 这丫头客服恐惧了? 他捏捏姜不渝的手,姜不渝惊得手一颤,扭头看他,脸上还挂着惊惧。 “是我。”霍衍笑了笑,“我以为你不怕了呢。” 姜不渝这才想起来,她这时候应该装怕黑的。她勉强笑了下,嗔怨得瞪他一眼,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她看前面,浦隋玉倚在连舟的怀里,也往霍衍的怀里钻。可此时,她不是害怕,而是想他抱着她,让她觉得,她才是霍衍心里的那个人。 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中途,隋玉去上洗手间。 在洗手的时候,姜不渝进来了。 隋玉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姜不渝站在她身后,正盯着她。 隋玉翘了翘唇角,道:“怎么,想来一场厕所谈话?” 她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抓了一张干纸擦拭水珠。 姜不渝抿紧了嘴唇,还在想着怎么与她说第一句话。 隋玉也不着急,将纸丢进垃圾桶之后,越过她身子往外走。 这场电影挺好看的,她还不乐于与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浦隋玉,没有我,你早就死了,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能凌驾在我之上。你最好摆正你的态度!” 隋玉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体看她,她扯了下唇角,先去将厕所隔间一间间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别人,才走回到姜不渝的面前,朝着她微微笑。 “这就是我与你的差别。” 一句话,让姜不渝憋红了脸,她捏紧了拳,盯着面前扬笑的女人。 就是她这种满是优越感的笑,让她讨厌。好像没有她,她就什么都做不成似的。 她道:“从始至终,在他面前的,都是我这个人,这张脸。他不会记得你什么,别想做什么去勾引他,他不吃你那套!” 隋玉撩拨了下额前的刘海,随意的扫了眼洗手间的陈设,最后目光才落在姜不渝的脸上。 “咱们醒来后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谈话在这种地方,真是有点讽刺。看来,我们都厌弃那段‘日子’,哦?” 姜不渝拧眉,对她的顾左右言其他更加不满了。 “浦隋玉,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离霍衍远一点!” 浦隋玉脸色一冷,朝着姜不渝迈进一步,吓得她往后退,抵着墙。 隋玉讥诮的勾起唇角:“如果我要对他做什么,你觉得你守得住么?” “你是觉得,你凭着美貌就能留住他的心,还是你的什么一技之长让他刮目相看?又或者,你觉得你拿捏住了我的什么把柄,让我不得不离他远远的?” 姜不渝的嘴唇咬紧了,脸颊憋得通红,想了许久才抬头直视隋玉道:“我知道你与你的姐姐正在争夺公司大权,如果我站了浦金悦那一头呢?” “浦金悦,她可是几次三番的对我示好。而我又恰巧知道,你调查罗晓袖,引得她夫妻不和。如果我把这个告诉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周维朗与罗晓袖之间有关系,但周维朗能哄住浦金悦,对他坚信不疑。如果姜不渝说了那事儿,只会更让浦金悦相信那男人的嘴。 那么,隋玉再想利用周维朗养小三这事儿挑起他们夫妻不合这一招,就不灵验了。 隋玉抿唇笑笑:“是个好办法。”她顿了顿,在方寸大的地方转悠了一圈,停下,转头看向姜不渝。 “我以为你会说,我们俩曾共用一具身体,你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姜不渝冷淡道:“这对我没好处,也没有人相信。” 隋玉像个老教师那样背着手,点了点头:“是的,没有人会相信……那么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一定对霍衍有什么想法呢?” 姜不渝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隋玉的脸却冷下来,眸光犀利。“因为你知道,凭着你的那张脸,你没有信心。” “姜不渝,要说起来,我为你留了足够多的后路。你的嫁妆,我为你准备了。郑芮是我安排下,给你清除霍衍身边迷恋他的女人的。” “姜大丰一家子,赵喜瑞,霍柠……这些害你的,欺负你的,我都帮你收拾了,你扪心自问,你有这个信心做那么多事吗?” 姜不渝挣扎着,红了眼睛,心理破防了。她颤着唇:“我、我知道我没用,没有你那么能干……霍衍,他就是我的全部,只要有他,我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浦隋玉皱眉,她差点忘记了,姜不渝是个哭包。 她一紧张,一害怕,就能哭个没完没了。 隋玉不想看她哭哭啼啼,语气严厉,语速也快:“那么多对你不利的人,你偏偏选中我做你的假想敌。霍衍是你的命,对我而言,他不是!” “姜不渝,我仅此说一次,我是连太太。” 她阐明自己的观点,没耐性哄她。哄女人也不是她的责任。说完后,她便扬长而去。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225 那就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在那场“梦”中,仅有的几个知情人里,隋玉很清楚,她醒了,并且朝前走了。 而对姜不渝来说,她醒了,可她难有长进,依然在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可能回到从前。 在她的世界里,霍衍是她的中心,再没有别的了。 隋玉给了她诸多东西傍身,可她能不能驾驭好隋玉给的那些东西,身份、金钱、人脉,都是个问题。 隋玉也看了许多,其中不乏重生、穿越之类的。在那些里,主角通过换身份,或者回到悲剧发生之前,靠掌握的信息、知识改变人生,成为人生赢家。 在她的这番亲身经历中,隋玉认识到的是,所谓重生,应是自己的思想重生。若不提升自己,给了她金手指,也不过是浪费。 姜不渝想得到霍衍,可从她的格局与眼界来看,她难以跟上霍衍的脚步,又如何谈得上拥有? 还未真正得到,就已经失去。 隋玉连提醒姜不渝,叫她小心年如樱都懒得说了。 隋玉出了洗手间,一笑置之。 她没有再回观影厅,她给连舟发了信息,说困了,在出口处等他。 宽阔的走廊,两旁都张帖着电影海报,隋玉站在一张海报前,随意的看着。她单腿站立,另一只脚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碾着地板。 连舟拿着爆米花出来,便看到浦隋玉直勾勾的瞧着一个男明星。 他走过,朝着海报看了眼:“他长得好看?” 隋玉嗯了一声,又一本正经的说道:“长得好看的小哥哥都上交给国家了,你不用吃醋。” 她斜了一眼连舟,连舟哂笑一声:“皮。” 他把爆米花桶伸到她面前,隋玉抓了一把,边吃边往外走,连舟道:“看你还能开玩笑,说明姜不渝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 隋玉脚步一顿,偏头看他,微微眯起眼:“你知道?” 连舟看她一眼,自个儿朝前走。他道:“这部科幻电影热度很高,看过的都说特效好,内容好,演员的演技也好,各方面都到位。只有你说困了,显然,是有什么人影响到你看电影的心情了。” 隋玉撇了撇嘴:“这都要怪你。虽说午夜场没什么人,让你有包场的体验感,可你要真的包场,我也就把电影安安静静的看完了。” “解语说我小气,小气的是你吧。”她嘟嘟囔囔,爆米花一粒一粒往嘴里塞。连舟都被她气笑了。 这什么歪理。 不过,为了哄哄她,他还是说道:“对,是我小气,省钱省得太太都不高兴了。这样吧,下次再来看电影,我一定包场。” 隋玉瞅了他一眼,把手心最后一颗爆米花塞他嘴里:“喏,定金。” 连舟含着那颗爆米花,笑容宠溺又无奈。 他看着前面那个背着手,故作轻松愉快的身影,脸上的笑缓缓落下。 他与浦隋玉认识许久,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会笑,会开玩笑,却不代表她心里真的不当一回事。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父母还是朋友,终究是陪着你走一段路,可真的分道扬镳了,哪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所谓铁石心肠,不过是一次次失望的锤炼,难过的煅烧,将心层层包裹,变得冷漠坚硬。 连舟的眼里,忽而浮上愧疚,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知道…… 那就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他想。 连舟快步追上了隋玉,张开长臂,将她拢在胳膊底下,带着她小跑起来:“带你去吃非常好吃的烤腰子……” …… 姜不渝洗了把脸,将脸上泪痕洗净之后才回到观影厅。此时,整个大厅就只有霍衍一个人在了。 她忐忑着走过去,在霍衍旁边座位坐下。霍衍支着下巴,双眸直视着前方大荧幕,淡声说道:“与浦隋玉闹不开心了?” 姜不渝身子一紧,低低嗯了一声,不说什么。 霍衍偏头看她,见她情绪低落,他道:“不想看电影的话,玩点别的?” 姜不渝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的扭着外套上的纽扣,她闷声道:“霍衍,我身体已经养好了,不然……咱们结婚吧?” 这是第一次,她大着胆子用自己的口吻说“结婚”两个字。 她刚才想了许久,还有什么,比结婚更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呢? 只有签字盖章,成为他真正的太太,她再给他生几个孩子,那么这个男人的心,就真正被他留住了。哪怕他将来再遇上别的有意思的女人,比她漂亮的女人,他的孩子是她生的,养大的,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丢下她的。 渔村的女人都这么做的。 还有钱芬……前几年,姜大丰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钱芬不也是用孩子把姜大丰给绑在家了吗? 霍衍听她重提结婚的事,却没有立即应声。 这段时间,他的母亲苏佩文与他谈过好几次,次次明着说他的婚事她要重新考虑。 霍衍是个有主见的男人,但不代表他不尊重长辈的想法。 姜不渝嫁给他,以后必定要与母亲相处。霍家家大业大,家宅不宁,落人口舌。 霍衍微微蹙眉,奇怪的是,除了以上原因之外,他竟然也没有之前那种想结婚的念头了。 他曾听几个结婚的公子哥说,其实恋爱就跟水果一样,有保鲜期,等过了那段时间,新鲜劲过了,就觉得平淡了。而在平淡时选择结婚,就尤其要慎重。 霍衍不知道自己的这股恋爱新鲜劲是不是过了,但近来,他觉得与姜不渝能谈的话题很少。 她与霍柠关系改善,他是乐见其成,可他不喜欢姜不渝过于迁就霍柠,显得唯唯诺诺了。 她进来还热衷于买名牌衣服,鞋包,他不是买不起,只是,这也不像是以前姜不渝的那种风格品位。 她做的鱼,也没有以前那种清淡的口味,她说北城人口味重,她做了调整,却不是他喜欢的那个风味。 这么一细想,似乎想出来很多他不喜欢的地方。 有人说,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缺点都是优点,而当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优点也变成了缺点…… 霍衍忽的惊出冷汗,他看着姜不渝。 黑暗里,她的双眸楚楚动人,小巧的下巴尖尖的,荧幕的光芒投射在她脸上,那冷白的皮肤每一寸如瓷,精巧,却易碎。 姜不渝体态纤薄,身体里却像是蕴含着无穷能量……她不该给他这种易碎的感觉的…… 也许,是因为她与她崇拜的浦隋玉闹不和,伤心了吧。 姜不渝在等着霍衍说“好”,可迟迟没等到他的答复,让她揪紧了心。 他为什么不说好,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可能的,在他面前的,从来都是她的这张脸,是她姜不渝与他谈着恋爱。 他没有解语的“异眼”,没有人告诉他浦隋玉的存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姜不渝握住了霍衍的手:“我们不用先举办婚礼,就按照之前的规划,先拿结婚证,好不好?” 她的眼睫微微颤抖,眼里的急切呼之欲出。 霍衍轻吸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她握紧的手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因着一年之约,姜不渝更像是为了那赌约,对于婚事急切。但她已经在一年内做到让他对她改观,那一年的婚约也已经失效。 霍衍不觉得,姜不渝是个急于婚事的人。 他垂眸,看着姜不渝的手。 黑暗光线里,姜不渝的手小,却努力的想要包裹住他全部的手掌,握得又紧又缠,无意间给人一种窒息感,想挣脱。 “怎么突然着急结婚了?” 此时,电影的背景乐紧张诡秘,带着紧张感。 霍衍挣出手,摸摸她的眼睛,安抚她的紧张。 姜不渝的呼吸绷着,眼里透着失望:“你不想与我结婚了?” “怎么会。”霍衍的声音低沉,一贯的惜字如金。姜不渝却希望他多说点什么,比如说他很爱很爱她,说他离不了她。 她又想起浦隋玉每次与霍衍谈论婚事时,半是娇俏半是诱惑,却又是带着漫不经心的调调,似是而非。 那女人谈婚论嫁时,都像是谈判,带着筹码做事。 姜不渝又埋怨起浦隋玉,就是她那不认真的调子,让她此时很难模仿她的状态。 对,她应该放松点儿……放松点儿…… “就是上次年小姐还有谢小姐问我说什么时候结婚,开玩笑说想吃我们的喜糖了。” “还有……”姜不渝轻吸了口气,转回身子,双眼看着前方,半是生气半认真的说道,“刚才在洗手间,浦隋玉故意在我面前强调,说她是连太太。” “她好像很介意之前连舟与我的传闻……你都已经亲自去澄清,她吃醋什么。” “所以,我想说,我们两个结婚,我做了你的太太,她就没那么生气了吧。” 姜不渝故意误导霍衍,她与浦隋玉师徒闹翻是因为绯闻,这就能给霍衍另一种感觉,浦隋玉就是个心胸狭隘、占有欲强烈的女人,是个恋爱脑。 这样一来,即使浦隋玉想勾引霍衍,他也不会上她的钩子了。 霍衍微微蹙眉,那事情过去已久,浦隋玉还在迁怒姜不渝? 姜不渝偷偷观察霍衍,又嗔怨道:“霍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226 看什么看 霍衍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渝,我只能说,不太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可以在姜不渝生病的时候,悉心照顾,治愈她的身体,但她如果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他治愈不了她的精神。 霍衍突然冷脸,把姜不渝吓了一跳。 她没有浦隋玉与他翻脸的勇气,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提结婚的事。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霍衍气的不是浦隋玉,而是她呢? …… 此后一周,霍衍都忙于公事,姜不渝只能通过每天为他做菜送餐,在他面前刷一下脸。 姜不渝从乔以琛口中得知,喜乐城出了点问题,进展不是很好。说是,存放在仓库的古建筑已经运到规划场地,需要大量的工匠进行修复工作,但一时找不到那么多人手,尤其是精通古建筑的专家。有几个冒充专家进入了修复团队,乱出主意反而破坏了建筑构件,把霍衍气得不轻。 姜不渝一听这,反而不敢在霍衍面前刷脸,中午的爱心便当也不去送了。 她每天看书,写论文,学大提琴,有意无意的在回避着任何与修复有关的事。 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姜不渝修复那只笔筒的事儿,在上流圈渐渐起了名声。有说她修复秦盛文的茶盏,令老爷子高看她一眼,而今她以精湛技艺修复谢老太爷的笔筒,让谢家的传家宝得以流传下去,令谢家对她满怀感激。 周五,隋玉去参加商会活动时,正听人谈论关于那笔筒修复得如何精妙。 隋玉距离谢先生那群人不远不近,听得一清二楚。 她瞧着眼前的一丛凋零了一半的山茶花,想,她离开姜不渝的身体之后,姜不渝保留了她的修复技术? “……我突然想起来,浦小姐在进入商界之前,也是修复高手,浦小姐的铜鹤香炉,在年家露脸,可是一鸣惊人呐。” 谢先生看到浦隋玉,便把她拉扯近了话题圈,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说想看看她的手艺,与姜不渝那金缮技术一较高下。 隋玉迎风而站,清风勾起她半长不短的发丝。她被这头发勾得恼人,从口袋里掏出根皮筋,以手指作梳子,随手扒拉几下,挽起一个高马尾,显得她更加利落轻便。 她道:“修复是门技术,是最大程度的将破损的东西还原,不只是古玩器件,也可以是寻常东西。要说一较高下……只看修复的东西,主人满不满意。” “每个人修复的手法不同,想通过作品表达的意思、意境也不同,但这要看欣赏的人怎么看。” “谢先生说笔筒修的好,那就好。” 隋玉随便说了两句,根本不在意什么一较高低。 她看得出来,这个谢先生不过是想通过夸赞姜不渝的修复技术讨好霍衍,想拉踩她一番罢了。 她才不会上这趋炎附势的当。 霍衍进入会场时,一眼就见浦隋玉迎风而立,眉眼轻漫的模样。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好像不论她处在何时何地,面对的是何人,在她眼里,都不过尔尔。 这样的神态,让他莫名有种熟悉感,好像他认识她许久,熟悉到看到她那个眼神,脑中就立即浮现“这就是……” ……就是谁呢? “霍先生来了。” 霍衍拧了拧眉,沉思被这笑声打断。 谢姓中年男人邀着霍衍走了过去,笑着道:“霍先生,你去年忙喜乐城,商会主席的位置都推了,今年我们可都看好你啊。” 隋玉瞥了眼霍衍,哟,霍家不是很低调的嘛,还争这种虚名啊? 隋玉来参加商会,纯粹是不想让周维朗好过,来戳他眼睛的。她对霍衍是否要做商会主席没兴趣,此时她也不再是话题中心,杵在那里不尴不尬。 她不发表言论,无聊时低头喝了口水,那脚又开始前后碾地了。 连舟此时正在另一波人群里,他感觉到隋玉的无聊,往她这边看了眼,见她又在碾地,皱了皱眉。 他知道她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他无奈的对她轻摇头,口型说:“费鞋”。 隋玉看他那无语的眼神,冲他轻皱了下鼻子,以眼神示意:知道了。 霍衍与那谢先生说话时,眼角余光留意着浦隋玉。 她倒是自在,一点都没有精明强悍女企业家的冷傲,还有闲心与男人眉来眼去。 她对男人尚且有女人的娇媚,对姜不渝怎么就那么冷漠? 霍衍不是很满意她,看她的眼神透着冷。 隋玉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她,顺着第六感给她的方向感看过去,见霍衍正盯着她。 隋玉面色一冷,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一个侍应生举着托盘经过,隋玉顺手将喝了一半的玻璃杯放上去,换了杯子果汁,走了。 活动还未开始,隋玉在花园里闲逛。 这是一栋民国时期的洋楼,厚重的青砖墙,彩色玻璃窗,欧式的柱子,在那个年代是时髦的建筑。 花园角落,破碎的瓦缸里种了许多多肉,挤挤挨挨的,与这青灰色建筑相得益彰。 隋玉站那角落,分辨这瓦缸里种了多少品种,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探头往柱子后看了眼,正见周维朗与戴先生说话,隋玉眼尖,看到戴先生收回口袋的手拿了什么东西。 戴先生察觉到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隋玉大大方方,对他笑了下,然后便缩回脑袋,继续看那多肉,淡定从容得很。 周维朗与戴先生说完话,抄着口袋踱步过来。他站在敞开的走廊里侧,由里向外盯着隋玉,道:“隋玉,你去年没来商会活动,怎么没与那些大佬们多聊聊?” 隋玉半弯着腰,闻言直起身来。她手上捏着一片被她不小心剥下的醉美人叶片,模样有些懒散。 她道:“我脱节了一年,发现话题跟不上,打过招呼就到处看看。你怎么不与他们多聊聊?” 她往他身前身后又看了眼:“浦金悦呢?” 周维朗:“她向来对商业上的事不上心,与朋友们逛街去了。” “哦。”隋玉垂着眼皮,仿佛那片醉美人极度吸引她注意似的,回应声都那么漫不经心。 周维朗微皱了下眉,对这个眼中钉恨不得将她丢到后院那口井里面,再也不用看到她才好。 他道:“隋玉,你姐姐不喜欢商业上的事情,你也是。女孩子要那么强的事业心做什么。连舟对你一心一意,你尽管安下心来,有空逛逛街买买东西,心情不好就出去旅游,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好吗?” “何况,你身体才恢复过来,就多休养一阵子,对自己好一点。你虽然还年轻,可工作压力大,对女人就尤其伤,熬几个夜就迅速衰老,容颜不再,小心连舟变了心。” “都说,人只能活一次,应该活在当下,你说是不是?” 周维朗语重心长,最后一句每个字都似装了针尖,提醒隋玉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要格外珍惜。 隋玉笑了笑,抬眸看他。“周维朗,浦金悦就是这么被你洗脑,才一心想着打扮自己,保养自己,安心当着阔太太,没空给她的那草包脑袋更新换代?” 隋玉尖锐,根本没想给周维朗好脸色。 浦氏内斗闹得人尽皆知,还装什么和气,这里又没有别人,就别来虚的那套了吧。 周维朗的脸色难看,他道:“浦隋玉,你逞凶斗狠,到最后能得到什么好处。浦氏姓浦,你嫁了人,就什么都归连家了。浦氏大权,你没资格来争。” “倒不如好好相夫教子,好好服侍着连舟,好歹还算留住了他的心,以后日子过得不会太惨。” “相夫教子?”隋玉听着都快笑出来,这都什么年代了。 即便她身处这栋洋楼,可在那个年代,新思潮也已经兴起,女性为了社会地位争取了百年,他倒是说得出来。 隋玉道:“周维朗,听你的口气,你一心一意为浦家做事,尽心尽力得我都要感动了。只希望你不是软饭硬吃啊?” 她将那醉美人的叶片丢回那瓦缸里。这东西命贱,过阵子就能生根发芽,长出新的植株来。 就像周维朗一样,来了浦家,就把浦家当成自己的,霸占之意昭然若揭。也只有浦金悦那草包,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相信这样狼子野心的男人甘愿做她的裙下臣。 周维朗铁青了脸色:“浦隋玉,你少胡说八道。我对浦氏是什么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倒是奉劝你一句,少作孽多积德,别得罪人太多,真被阎王收了命!” 周维朗扬长而去。隋玉唇角勾着的笑缓缓落下,阴沉沉的看着那男人的背影。 周维朗句句咒她早死早超生。 此时,她心里浮上来一个念头:当初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 她沉了口气,盯着那缺了一角的游廊画壁出神。 那画壁上雕琢的是猴子送桃图,灵活的猴子手里捧着大大的蟠桃,正进献一位拉着马匹的圣人。但大约是经过战乱的原因,图上的猴子尾巴缺失了,成了一只断尾猴。 再仔细看的话,其实这整面墙都有修复过的痕迹,只是这图涉及到更多的艺术观赏性,大约那工匠不知怎么修才好,所幸就不修了,免得造成破坏。 “二小姐对修复铜器有研究,怎么,对这古建筑也有研究?” 227 二小姐的胸襟原来就这么大 男人声音从她头顶上方而来。 隋玉抬头,见霍衍就站在她一步远的地方,与她一样看着前面的墙。 隋玉记得解语对她提过几句喜乐城最近遇到的麻烦,说霍衍正在为那一百多栋古楼伤神。 隋玉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太了解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精明阴险了。 他一旦发现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利用的,他就先试探,后试验,通过试验最后那活儿就落她身上了。 他还会抛出条件做交易,等事情做完,他又过河拆桥,翻脸就说交易取消。 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她被限制,如今她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人,可不怕他什么,连讨价还价都没必要。 想明白这些,隋玉淡漠道:“建筑修复,这其中‘建筑’二字就有木构建筑、砖石建筑;石窟寺、摩崖石刻;陵墓;古遗址等等类型,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去了,我这等手艺,只能做些小东西,与这些庞然大物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不行就不行,口气这么差。 霍衍听她语气暗含尖锐,火气不小,不知道谁惹到了她。 大概是之前谢先生刻意抬高姜不渝的修复技术,让她不高兴了。 霍衍单手抄在裤袋里,道:“听说二小姐提出的新项目,在公司受阻不小。二小姐参加商会活动,如果是想改变一下刻薄冷血的形象,方便在商场上行走,还是和善一点的好。” 闻言,隋玉转头,噙着笑说道:“我可不敢得罪了霍总。毕竟您一句话,我差点就没生意做。” 她眼带笑意,可眼底下可没什么热情。 霍衍瞧着她仿佛炸了毛的猫,正对他发出低低嘶吼。但她这样的小猫咪,在他霍衍眼里,还太过于弱小,如果她一两句话就能惹他生气,就显得他气量小了。 今日隋玉穿的是白色雪纺衬衣,下面搭配修身的原色亚麻裤,穿了一双黑色平底大头皮鞋,显得稳重。她将马尾扎起来,又让她看起来干净利落。 她肩膀窄,宽松的衬衣下,那胸看起来不明显。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学生,很难将她与威风凛凛的冰血女王联想在一起。 霍衍淡淡扫过她的胸,道:“二小姐的胸襟原来就这么大。”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令隋玉身体微微一僵,本能低头看自己的胸。她的脸迅速变红,连耳朵也微微发热,却不至于羞愤气哭。 她出来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遇到过。别说在言语上轻薄她的,还有直接上手,要在床上与她谈事情的。 隋玉面颊粉红,眼神却冷冽。她知道,霍衍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在说她纠结他干涉了她与福临楼的合作。 这就是霍衍不讲道理,还强词夺理了。 他差点误了她的事情,事后一句道歉都没有,还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这能叫她咽下这口气? 隋玉笑笑说道:“霍总被人尊称一句先生,也叫我开了见识。” 她瞄霍衍的腰腹:“难道这就叫做人前人后?” 霍衍习惯了穿黑色系西服,今天参加活动,衣襟上别了一根银色单片羽毛胸针,看起来高贵优雅。尤其那双大长腿,被光滑布料包裹着,看着禁欲,又有意无意的勾人。 小猫咪看起来弱,但爪子还是有攻击力的。霍衍算是见识了这女人的锋利。 他别开脑袋,淡声说道:“关于浦氏的新福利制度,我已经知道。二小姐只要扭转舆论,我绝不再干涉浦氏与福临楼的合作。但是……” 他顿了顿,眼睛瞥向隋玉:“二小姐能够让自己的项目,通过公司董事会决议吗?”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 她的养生食材计划,与浦金悦提出来的投资文娱的构想,双方支持率一半一半,还难能分出胜负。但是这段时间的负面影响,让很多董事都动摇,转向了浦金悦那边。 理由是投资文娱比较隐蔽,不会被发起大规模的抵制。 甚至有的董事直接提出来,即使浦氏在“黄然事件”中扭转了舆论局势,他们还是会赞成投资文娱,原因还是隐蔽性。 霍衍此时提出这件事,他想做什么? 这是个清净角落,本来不是她浦隋玉一个人的地方,但男人这时过来,却让隋玉不得不猜疑,他是特意来找他的。 看他这欲扬先抑的姿态,又是她熟悉的,抛出饵料来谈事情的套路。 隋玉垂着手,缓缓抚着手腕上套着的金镶玉镯。 她的配饰中,最多的就是镯子,她更偏爱白玉,或者红玉镯,但涉及商业活动时,她便喜好金镶玉镯出席。 她的气质偏文雅,玉显高贵,金显世俗,又给人落个财大气粗的形象,接地气。隋玉以此来彰显她作为商人的铜臭气。 金色光芒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霍衍垂眸,看那金镯子上的繁复花纹。 隋玉静默片刻,开口:“霍总什么时候对我们浦氏感兴趣了?” 霍衍直言道:“小小一家制药公司,我霍氏旗下任何一家公司的规模,都要比你们浦氏大,无论是浦氏的技术,还是浦氏的盈利,我都谈不上什么兴趣。” 隋玉:“……” 这货就是专门来打击她的吗?给他那未婚妻出气来的? 隋玉也直接摆了个冷脸,转身就要走。 霍衍在她转身时,说道:“今年来参加商会活动的,都是商场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如果我在这时,表态说明福临楼即将开发的养生餐饮的市场前景,你觉得会有多少企业主们感兴趣,你们浦氏的决策层,又有多少改变了想法呢?” 霍衍是出了名的投资高手,他参与投资的项目,极少有亏钱的。这还导致了霍氏参与项目融资时更加低调,以免造成抢投的后果。 简单一句话:霍衍的话,分量重。 若霍衍在这时肯说一两句话,那浦氏的决策层绝对能通过与福临楼的合作,但也会造成其他企业主加入进来哄投的局面。 浦氏的资金量少,干不过别家,那么与福临楼的合作就要被别人抢了。 他一边是诱惑,一边是威胁,极其恶劣可恶! 隋玉轻轻吸气,唇角弯起,保持着极为优雅又谦虚的笑:“那么,霍总愿意帮忙的条件是什么呢?” 霍衍见她总算不竖着尖刺,一副“我不好说话的”面孔了,对此感到满意。 他背着手,盯着前面的那只短尾猴,道:“我刚才听二小姐简单说了些关于建筑修复的介绍,想来,二小姐是有所了解的。不知道这断尾猴,如果是二小姐,会做如何构思呢?” 隋玉捏了捏手指,道:“猴子,在古人眼里是机灵聪明的形象。猴子有灵性,西游记就把猴子刻画成野性难驯,桀骜不羁,机敏勇敢的形象。” “可是在这幅画里,猴子向一个牵马的圣人送桃,你说它是想被驯化,做一只乖巧的宠物,还是它暗藏坏心,想以桃子骗走那匹马呢?” 霍衍微微蹙眉,他道:“刻画这副画的主人,也许是想要有一只聪明难驯的宠物,以显示他本人有招揽天下人才的心思。” 隋玉道:“如果像是霍先生那么想的话,那猴子的尾巴,最好就是平贴地面,以显恭顺敬意。” 霍衍偏头看她:“你怎么想?”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是我,我就会觉得,这猴子其实看中了圣人的马。它想偷马,用桃子显示它的诚意,翘起来的尾巴泄露它的坏心思。” 她意有所指。 此时,在她眼里,霍衍就是那只野猴子,想骗她给他卖命,就用好话来哄她。 霍衍扯了扯嘴唇,哂笑。他道:“按照你这么一说,这画这么一构思,更有趣味。” “二小姐能修补上吗?” 隋玉摇了摇头:“我略知一二,不代表我会。所以,霍总的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了。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劳烦霍总帮我说好话,浦氏内部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她说完,对霍衍遗憾一笑,那“不会”的表情很真诚,很谦虚。 霍衍还未挑明,她就一看看透他想说什么,于是还未说出口的话就烂在了肚子里。 他的眸光露出略略失望。 隋玉看他失望,不知怎的,心里竟然会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她想,她对不起的是那些承载了历史见证的古建筑。 隋玉抿了抿嘴唇,道:“我听谢先生说,姜不渝的修复技术出神入化,为什么不找她呢?” 霍衍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姜不渝能力不够。 其实,他从未在姜不渝面前提到让她出手,只是从她近来回避的态度来看,她对古建筑修复毫无门道。 霍衍也就不开这个口了。 说起来,姜不渝学修复技艺也就一两年的事情,能够做好那些古玩修复就不错了。但他能想到浦隋玉,是因她作为姜不渝的师父,见识得多,所以才来试试的。 看来,还是失望。 隋玉看霍衍的表情,大致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他作为姜不渝的未婚夫,维护自己的女人是自然的。 她也不再说什么,对他略一点头,从他的身侧走过。 其实,虽然她在古建筑修复方面不是高手,但她走南闯北时,倒是认识了不少厉害人物。这些人又认识别的高手,若召集起来,是一支很强大的团队。 可隋玉不打算用这方面的人脉。 公司的事,她能自己解决,霍衍用一两句话,骗她这么大的交易,那也太亏了。 她本质上是个商人,太赔的买卖她不干。 还有,就是因为……她不想再与霍衍有什么瓜葛。 228 霍衍恶劣的想着 浦氏在商会没有什么大权,担了个会员的身份而已。不过隋玉还是凭借着这段时间的新闻,在众多大佬中……被嫌弃了。 原因自然是她挑了头,实行什么新福利,在网络上引起新舆论,惹得大批打工人要求同等待遇。 在公开场合,这些大佬们的嫌弃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只不过在隋玉与他们谈论今年的经济环境时,这些人冷嘲热讽说,浦氏有热度,能割到韭菜就行了。 对此,隋玉也不就不说什么了。 但她知道,关于打工人的福利,眼下不提升,以后还是要实行,并且会越来越多。 互联网公司兴起,实体公司招工难。 实体企业,不能再压榨员工劳动力,而不给他们更好的工作环境。不然发展实体企业,只会越来越难。 都在说用机器人取代真人劳动力,但机器人真正取代工人,目前来说,还只能体现在简单不复杂的工序上,真正解决用工荒难题,这条路还长着呢。 隋玉自认,这时候挣个名声,又有利于打工群体,没什么不好。 倒是周维朗像个跳梁小丑,腆着脸凑上去。他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到处说主意都是浦隋玉出的,说她专横霸道,在公司挤得他都快没地方站了。 于是,隋玉蛮横专权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连舟在旁边陪她,也不去与那些人客套了。他冷眼瞧着周维朗脸上春风得意的笑,对隋玉道:“你不是来恶心他的吗?” 隋玉却突然道:“我怀疑……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连舟眉毛即刻皱起:“不是意外?” 他的声音提了起来,把经过他们的一个侍应生吓得差点打翻托盘。 连舟立即控制住情绪:“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隋玉看了眼周维朗:“没有证据。” 连舟看了看她:“在你昏迷时,他们在你的药剂中添加镇静剂,要说制造车祸……听来好像也没觉得大惊小怪了。” 隋玉扯了扯唇,阴沉沉的眼盯着周维朗挂着谄媚的笑,与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说话。 周维朗来这活动,无非是要结交更多的人脉,隋玉本来想恶心他的,但她改主意了。 她要蛰伏一段时间,做点事情。 为此,即便放弃与福临楼的合作和可以…… “对了,刚才见你与霍衍聊天,似乎聊得不太高兴?”连舟问,“因为姜不渝吗?” “不是。”隋玉随手将果汁放在一旁,擦了擦手。 “霍衍希望我能出手,帮他做喜乐城的工作,与我谈条件,我没答应。” 连舟微扬起眉毛,疑惑的看她:“他不是有姜不渝吗?” 隋玉最清楚姜不渝为什么没有在这时体现她对霍衍的“爱”。她就是个空壳子,要说她保留了她的一点修复技艺是她幸运,可在修复界的人脉,隋玉可没有透露过。 她随口解释说道:“姜不渝还是个学生,她能有什么办法。” “唔,也是。”连舟点了点头,他看她有些累,“不然,早点退场?” 隋玉摇头:“再等等吧。一会儿进场,大佬们要发表对新兴市场的看法,我也想听一听。” 连舟同意,两人一起进入内场时,在门口遇见了连信。 晚上才有商会举办的宴会,此时连信的身边站着的不是他的未婚妻,是一个瘦高个女人。 隋玉认得这个女人,是某时尚杂志的高层。 隋玉在两人之间淡瞄了眼,连信给那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对连信说先进场。 有些暧昧意会就行,隋玉什么也没说,打算与连舟直接入场。 连信却不放过他们。他道:“浦隋玉,你惹出那么的大麻烦,弄得我们连家人很没有面子。” “今天商会活动,到处有人恭喜我,说我有个厉害的‘嫂子’。” 隋玉看连信的脸都快黑了,她笑笑说道:“所以,你就不与那些叔叔伯伯们聊交情,与钟小姐谈时尚了?” “怎么,连家有意进军时尚界了吗?” 连信被隋玉一通损,牙咬着腮帮子,他瞪着连舟道:“这就是你为了获取进入公开场合的资格,娶回来的女人。全家人都跟着你一起丢人!” “连舟,连家的损失,你得补偿回来!” 连舟在婚前,身份就只是连家的私生子,没有资格进出公众场合。有连家人在的地方,他都要避开。但现在他是浦隋玉的丈夫,是浦氏公司的代表。 连舟单手抄着口袋,淡声道:“怎么补?” 他冷眼看人,没有把连信放在眼里。 连信的胸口起伏着,眼睛扫了一眼隋玉。 这一眼,让隋玉想到了周维朗在那角落里对她嘲讽的话。想来,周维朗为了打击她,不遗余力,任何能与她挑起矛盾的,他都撩了个遍。 隋玉淡淡笑着,不说话。 连舟道:“连家如果有本事,哪里有人敢来你面前说三道四。倒是浦氏先出了名,你跟着沾光,还不说谢谢?” 连信的脸都气绿了,放下狠话:“回去后,看爷爷对你是夸还是罚!” 说完便气冲冲的进去了。 连老爷子年纪大了,连铭风又是个不管事情的,老爷子有意让连信多刷刷脸,多认识大佬,就把机会给了他。却不想,来了这商会活动,因着浦隋玉的缘故,与他聊交情的都在抱怨。 连信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才不愿意来讨这个没趣。 隋玉抬手,手指抵着鼻子偷笑,她拍拍连舟的手臂道:“你理解一下他,我看他没出风头要气死了。” 连舟扯了扯唇,他低眸看她:“你还有心情笑。” 连铭风不说什么,可那疯女人知道自己儿子在活动上受了委屈,还不来找她的麻烦? 隋玉耸了下肩膀:“哦,在他们眼里,我是你老婆的。她要找我麻烦,你不挡着?” 两人边说边相携进场。 霍衍近来觉得,遇见浦隋玉与连舟到处秀恩爱的次数过多了。 她不是麻烦事缠身吗?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还是说,也是个恋爱脑,只要身边有男人就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看连舟那小白脸,是个会取悦女人的。 霍衍恶劣的想着,摆着一张冷脸进去。他是这场活动的主讲人,要在会议上介绍他支持的那几个创业公司,他身边陪着的是活动的主办方。 主办方正在与他讲流程,突然感觉到大佬心情不好,以为自己说错了顺序,连忙翻了翻流程单子。 没错啊? …… 晚上的宴会依然在这栋洋楼中举行。 众人盛装出席,因为多了女伴男伴,人数多了一倍,整个场子衣香鬓影,好不热闹,配这古建筑,更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 隋玉的造型几乎没怎么变化,只不过换了黑色丝绸衬衣,白色九分裤,鞋子还是那双黑色大头平跟鞋,露出一截白皙脚踝,显时尚、显年轻,也显她的利落。 众多女人中,她是唯一不穿裙子的。有好些女宾没有见过浦隋玉,听说她就是那个少见的冷面女总裁,背地里议论她。 “……穿成那样,一点都没有女人味。” “不止没有女人味,长得也不漂亮。连舟娶她,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后面的话污了女人的嘴似的,只掩鼻子嘲笑。 “她,该不是个拉拉吧?她那气质跟模样,倒是能吸引娇软小百花的。你们说,连舟是不是与她有什么私下协议?” 几个女人吃吃笑了起来,眼里闪着恶趣味。 如今风潮变了,在上流圈,管你什么性向,玩得不过是刺激。在场还真有几个女人心动了。 但她们躲在一边聊天议论别人时,没有留意廊檐下正站着个男人。 霍衍从阴影下走出来,淡漠的扫了一眼几个女人:“借过。” 说着,便捏着高脚酒杯走过来。 女人本来是聚在一起,他过来,女人们推开,自动的让出了一条路。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穿黑西服,白衬衣,别单片羽胸针的绝色男人从她们面前淡然走过。 “他可真好看啊……” “可是他很冷傲,不好勾搭的样子。” “这样的绝色,不知道有没有女人……” 而此时被议论成绝色的男人,不过是换了的清净地方喝酒。 他没有带姜不渝出来,身边没有戴任何一个女伴。自从姜不渝昏迷之后,他就只孤身一人参加宴会。 有人说,霍衍只钟情于他的那个未婚妻,又有人说,他未婚妻是个渔村女子,他不好带出来见人。 连霍衍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不愿意把姜不渝带出来参加宴会了。 也许,只是不想看到她忙着结交各路名媛太太,更加失望吧。 他一身黑色,隐在阴影下几乎没有人留意到他。但霍衍往灯火中看过去时,却能一眼看到那个穿着简单的女人。 她是个同? 连舟是烟雾弹? 霍衍举杯抿了一口酒,微微眯眼,扯唇无聊的笑笑。 …… 宴会结束,隋玉一回望晴湖别墅,先去洗澡,。 她虽穿了平底鞋,但几乎站了一天,小腿肿胀。 放水时,她脱衣服,雾气蒸腾中,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纤瘦朦胧的身体。 她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胸,摸一把,三十四c,哪里平了? 她虽说不是什么波涛汹涌,但比起姜不渝,还是有点料的吧? 229 我把大神请上门,你看他还怎么叫屈 她舒服的泡了个澡,只是到一半时,听到门口有敲门声。 “隋玉?” 是连舟的声音。 他应该是没看到她在房间,才来敲浴室的门。 隋玉半坐起身,脑袋转向门口处:“怎么了?”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连舟低沉的声音传进来:“连家打电话来,说让我们过去一趟。” 隋玉眼眸轻轻一动,勾起一抹冷笑:“连信真回去告状了呀?” 连家的人根本不喜欢连舟,自然也瞧不上她,这个时间“传召”,肯定不是把他们叫回去吃宵夜,倒是要给他们吃“枪药”咯。 连舟的脸色不太好看。 连家在商会担任协理,连信却吃了瘪,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连舟已经准备好被连家责难的准备,只是这么晚了,一个电话就把人叫回去,把他当什么了? 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世仇生的儿子。 比佣人还不如的狗东西。 只凭这,连家就要他必须随传随到! 连舟心里自有答案,他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笑。 他听到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隔着玻璃,里面模糊的影子在走动。 连舟脸上的冷笑缓缓沉下,归于平静。 浴室的门推开,隋玉裹着浴袍,站在门口,头发上还裹着干发帽。 她一眼就看到连舟绷着的脸,忍不住抬手捏他的脸,道:“这么生气干什么,不去就好了。” 以前,他不高兴的时候,她就爱扯他的脸逗他。 说完,她又转身走回浴室。盥洗台上摆着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她不紧不慢的往脸上抹,柔肤水,精华液,眼霜…… 连舟斜倚着门框,看她不紧不慢的在那护肤,心里的火慢慢降下来。 他道:“让潘凤芝上门来?她只会脏了我的地方。” 隋玉擦完脸,手上有多余的霜,她搓了搓手,摘下干发帽,拿起吹风机,心想,依照潘凤芝那神经质的性子,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如果连舟不去,她能带着一帮人上来砸了这里。 她根本就不把连舟当人,更不用说把他当儿子。 在她看来,连信在商会上吃瘪受辱,连舟不回去的话,更是挑战了她的权威,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会狠狠的破坏望晴湖的一切,指着连舟的鼻子大骂,闹得这附近邻里人尽皆知。 望晴湖这边,还是住着不少富贵名流的,不能让人看了笑话,让她踩了连舟。 就算要开火,也是要在连家的地盘上,摔摔打打,破坏的是连家的东西,就不用心疼了。 隋玉刚摁下吹风机的开关,又关了。 她出浴室往衣帽间的方向走:“我换衣服。” 连舟看她,微微蹙眉:“你头发还没干。” 隋玉回头,对着他淡笑:“就是要头发湿着过去,才能表示我们对潘凤芝的‘圣旨’很重视啊。你说她看到我这头湿发,会不会就消火了?” 连舟给她一个天真的眼神,黑着脸表示他现在心情不好,这个玩笑不好笑。 隋玉玩笑过后,平静道:“连家附近住着好几位商界的大佬。我与年家结交,他们应该会看在我这个年家小友的面子上,来夜访连家。” 之前年老太爷的寿宴上,隋玉帮年家处理了个小问题,离开年家的时候,年仲礼亲自来送,说将来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年家。 “连信说,我们给他丢脸,我把大神请上门,你看他还怎么叫屈。” 她关上衣帽间的门,很快就换好了一身衣服。 杏色的t恤,下面是湖绿色百褶裙,外面套一件长款白色薄羊绒开衫,头发乖顺的垂在肩头,看起来就是个淑女小姐,连那一双明亮犀利的眼,也收起了锋芒,一副谦恭友善的模样。 连舟看着重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皱眉道:“你要用年家的人情?” 年家的人情,用在连家这种事儿上,无疑是浪费,她可以用在更紧要的事情上。 隋玉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站在一排包前面,问他意见:“你说,我这一身打扮,要搭哪一款包?” 隋玉实在不喜欢这种什么穿搭,花一个小时在化妆搭配上面,她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情了。 只是身份变了,不得不装点一下门面。 她刚回到浦家那段时间,常与连舟抱怨说,都是那些名媛千金吃饱了没事干,才整天想着怎么把自己搭配成一棵圣诞树。为此,连舟还专门为她请了个化妆师,专门负责她的日常穿搭。 连舟指了指棕色菱形纹搭扣小包:“这只吧。” 隋玉伸手就摘下,把手机装进去:“走吧。” 车子从望晴湖的大门出来,往夜色深处驶去。 车上无言,尽管连舟什么都不说,隋玉仍然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虽然他已经尽量收敛。 站在他的角度想,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虽说不是什么手握重权,有大名望的人,可他有他的社会地位。他的社会地位,是他自己挣来的。 连家,却连这点尊严都不想给他。 隋玉抿了抿唇,转头看他,她道:“连舟,连家这样子……你为什么不去你外公那里?” 秦盛文可以保护他,在南城,他会是尊贵的秦家小少爷,绝不是在这里被处处打压,羞辱。 连舟双手扶着方向盘,车子开得很稳。 他双眼直视着前方,车灯光线投在黑色空气里,可见前面五米左右的视野,再往前就模糊了。 滴答,一滴雨点敲打在前窗,下雨了。 连舟按了雨刮器的按钮,平静道:“我母亲毕竟是未婚生子,去了南城,也不会改变我的身份。外公虽然有名望,但我的存在,会让他的位置变得尴尬,他在秦家,也会受到来自全家族的不满。” 他自嘲的笑了下:“不管是秦家,还是连家,既然横竖是个污点,我何不留在连家恶心他们?” 隋玉“唔”了一声,这是连舟的选择,她不多言。 雨,越下越大,到了连家所在的别墅小区时,雨水已经连成了一片。 车子没有即刻去往连家,隋玉下了车,撑伞去拜访那几位大佬家。 因为刚结束了商会的晚宴,有个姓章的大佬身上的礼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二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敲我家的门。”章姓大佬听佣人传话,亲自出来邀请她进门去,“既然来了,进来坐坐。” 隋玉微笑着拒绝:“谢谢章先生,不过不用了。您看这大晚上又是下大雨的,我这样也不像是特来找您喝茶聊天的吧?” “哦?”大佬疑惑的看了眼连舟,目光又落到隋玉的脸上。 浦氏争斗的事儿他有所耳闻,他以为浦隋玉今天在商会上一无所获,倒是那周维朗结交了几个圈中权贵,所以这是冒雨找人撑腰来了。 隋玉笑笑道:“是这样。连家备了宵夜,叫我们夫妻过来玩儿。我想着嫁来连家这么久,因为没办婚礼,这左邻右舍的都没热闹一下,就想着,反正晚上宴会刚过,不然再来个后续,来连家接着热闹?” 章姓大佬一听这,看了眼连舟,虽话里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觉得很有古怪。 连舟在连家是什么样儿,他最清楚不过,那潘凤芝能请他们来吃宵夜? 连舟朝他点头致意,微微笑道:“章叔叔与连家相熟,只管来就是。” 大佬默了下,点头答应:“行。” 接着,隋玉又去串了两家门,之后才去了连家。 夜色深深,连家却是灯火通明,雨开始转小,在灯光下丝丝缕缕的,像针一样。 隋玉大大方方的踏入大门,她穿着平底鞋,走得稳稳当当。 连舟折起雨伞,雨水顺着伞面滴落在大门的门垫子上。 没有一个佣人上前来接连舟的雨伞,想来是已经成规定,连舟这个大少爷不需要受到任何服务,他得自己去把雨伞放到伞架上。 隋玉看了眼连舟手中的伞,唇角微翘了下。她伸手拿过来,抓着伞前后甩,那雨点飞出去,屋内的地砖上,雨水洒了一地。 负责清理的女佣气坏了,冲过来生气道:“浦二小姐,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这地弄脏了,要是摔到人怎么办!” 连信正等在客厅,等着看连舟怎么被骂得狗血淋头,献上他拈叶斋的宝贝赔罪,没想到浦隋玉更是个扯后腿的,还没进门就给他又惹事。 他叠着长腿,凉悠悠道:“阿香,别跟浦二小姐见气,她小时候没在大院里长大,没人教她规矩。” 女佣怨怒的瞪了一眼隋玉,就差直说“乡巴佬”,憋着气去拿拖把。 隋玉一路走来,鞋底沾了泥水,她没蹭在地毯上,直接往里面走,一走一个鞋印,一直往里好几个。她的鞋底要是印上莲花,那就是步步生莲了。 隋玉笑着道:“我有没有规矩不重要,横竖我是连家的媳妇儿啊。” “就是不知道连家的主事人是谁,把佣人教得这么没规矩,人都进来了,连伞都不会接。要是放在我们那望晴湖,惠红肯定做得周到,别说雨伞,她连替换的拖鞋都送到面前来。” 隋玉这是明着骂连家的佣人不懂规矩,暗讽潘凤芝没有做好当家主母的样子。 潘凤芝一直在二楼等着连舟隋玉到来。 她原来想摆高架子,晾着连舟隋玉半个小时,然后再下楼来狠狠教训他们,却不想自己先听了这番讽刺。她沉不住气,当即就噔噔踩着高跟鞋下来了。 230 我犯了什么错? “放肆!浦隋玉,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潘凤芝站在楼梯上便对着隋玉骂了起来。 隋玉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往沙发上一坐,比女主人还有派头。 那阿香去拿了拖把过来拖地,一看地上又多了一连串脚印,气得脸都红了,冲着潘凤芝要求做主:“太太,你看看她,把地都弄脏了,还说我不懂规矩。” “我在连家做了十几年了,不一直都这样吗?” 隋玉看向那佣人:“‘这样’是哪样,挑人做事,狗眼看人低?” “连信是你主子,连舟就不是了吗?” 隋玉不喜欢封建家庭的那种什么少爷小姐的称呼,觉得新时代新制度,佣人保姆以劳动换工资天经地义,但这女佣狗腿子的做派,让她看着非常不爽,还真想自称一句主子,让她那狗眼认认清楚。 她也不是计较一把雨伞的小事儿,只是潘凤芝为了她儿子,大半夜的把人叫过来,真当她好脾气,可以随便欺负呐? 隋玉噙着冷笑,斜睨着女佣:“还是说,是太太专门嘱咐了你,让你这么做的?” 连舟在连家,不用把他当主子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没有人这么摆在明面上说出来。 潘凤芝可以借着教育孩子的名义对连舟打骂,(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要是潘凤芝直接指使佣人们无视连舟,这就落实了她刻薄恶毒了。 女佣被噎住了,转头看了眼潘凤芝,那潘凤芝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狠狠瞪着女佣:“让你来干嘛的,还不去干活!” 那女佣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立即拎着拖把干活。 潘凤芝走了过来,在连信旁边坐下,冷冷瞧着隋玉:“犯了错,还敢毫无悔意,居然还坐得四平八稳,你哪来的脸?”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横眉看过去:“我犯了什么错?” “你们浦氏的闹剧,牵连到了连家!眼下,连氏内部纷纷在传,要求也要有浦氏那样的福利待遇,这还是你的错!” 潘凤芝在连氏担着董事的位置,连铭风公司家里全都不管事,这时候也懒得露面,而连家的老爷子显然也不想管,让潘凤芝当大炮来了。 隋玉不搭话,看了眼把地拖干净的女佣,吩咐道:“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水果过来,要多一些。” 潘凤芝见隋玉如此散漫,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要气晕过去,又是一声厉骂:“放肆!” 这么严重的事情她不放在心上,感情她来这里,是吃吃喝喝来了? 连舟冷眼一抬,淡声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按照她说的去做。” 潘凤芝在连家可谓绝对的女王位置,接连被挑战权威,要说那浦隋玉是外人野惯了,连这私生子都敢这么无视她,潘凤芝这支火就彻底点燃了。 “砰”一下猛拍了茶几的声音,比潘凤芝先拍桌子的是连信,他嚯的站起来:“连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由外朝内推开,五六个男女站在大门外,一脸懵然的看着里面的剑拔弩张。 这些人,正是隋玉来连家之前去邀请的大佬,以及他们的夫人。外间站岗的保安见人过来,只听人说是受邀请来吃宵夜的,就把人带进来了。 “你们这是——”那位章姓大佬看了看连信母子,又看了眼隋玉夫妻。 潘凤芝柳眉倒竖一脸狰狞的模样来不及变脸就被人撞了个正着,那打了硅胶的脸顿时精彩。 倒是隋玉一脸从容,她站了起来,朝着门口那些人微微笑:“各位叔伯,以及夫人们到访,非常荣幸,快进来。” 她给那刚拖完地的女佣使了个眼色,这回她再不上去接人家雨伞的话,可真要被人说连家的女佣不懂规矩了。 那女佣只能挂着笑,上前去接伞。 她自然是来不及去拿鞋子叫人来换,也不敢,于是光洁的地板上,又多了许多乱糟糟的脚印。 隋玉大大方方,穿着得体,又会指挥佣人办事,招待起客人来,比潘凤芝更像女主人。 几位大佬一看客厅里冷冷清清,既没有摆盘,也没有茶水,再看那几位红眉毛绿眼睛的,毫无融洽的家庭氛围,分明是叫人来看笑话的。 几位大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隋玉邀他们坐,他们也就从善如流了。 邻居们上门来,潘凤芝为着脸面不能把人往外赶,更不能在这时撕破脸,只能憋着气,憋得肺管子都在疼。 佣人们急急忙忙,把厨房里备着的茶水点心全都端了出来,再切了好几盘水果,茶几上一下子摆得满满当当。 隋玉看了眼,笑眯眯的对人道:“叔叔伯伯们,还有夫人们,你们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马上叫外卖送来。云裳楼的烤乳鸽,桂品阁的四喜汤圆,或者福临楼的甜品,我也能弄来的。” 章夫人看了眼潘凤芝,对着隋玉道:“不用,二小姐太客气了。” 隋玉使劲儿客气,笑道:“我叫各位来,一定给各位最好的招待,叫你们尽兴而归。” 这话说的,好像潘凤芝以前从来不会招待好客人似的。 “是真不用。”另一位太太笑着婉拒了,又看看潘凤芝那憋了又憋的脸色,对隋玉道,“二小姐请我们过来,有什么就直说吧,就别兜圈子了。” 隋玉脸上笑容不减,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冷锐。她端起刚沏上的热茶,吹了吹,小抿一口,做足了戏之后,她才道:“是这样的。因为前阵子浦氏公司出了些事儿,我婆婆就说,浦氏的事情牵连了连氏,就连今天商会的活动,连信小弟也被人冷落了。” “连信小弟从小就受人捧着,也是各位叔伯、夫人们看着长大的。他为人谦厚,不说什么,可我看在眼里却不能不为之愧疚。所以,我便邀请了各位来,给他抬抬面子。” 隋玉左一口“小弟”,右一口“为人谦厚”,哪里是在爱护连信,在夸他。几个大佬进门时,连信暴怒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隋玉明褒暗贬,把连信气得内伤,偏浦隋玉又让他给客人倒茶,连信气得内伤,却不得不做做样子。 连舟瞧了眼隋玉,看她在那里把潘凤芝母子两人整得死去活来。 他以为,她去邀请几位大佬前来,就只是请他们来撑腰,却不想她把潘凤芝踩到地底下去了。 他憋着笑,看来,娶隋玉真是娶对了人。 他眸光微闪,垂下眼皮甘愿演一个沉默的、被人无视的连家大少爷,也乐得看隋玉在那折腾。 隋玉的脸色又一变,严肃的说起之前潘凤芝的诘问。 她道:“各位叔伯们在场,我也就一并说了。” “浦氏发布新福利,是不得已为之。前有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受贿出卖消息,后有不明真相的人被挑唆闹事,我要稳住公司,也要稳住浦氏奋斗多年的成果,就要拿出切实的,能够满足最大范围员工需求的合理方案来。” “有人说,我是严惩个人,福利大家,我觉得这才是企业人应该做到的公平。严惩个人,是为防范再有人犯错;福利大家,是在公司可盈利的基础上,尽可能的人性化。这是公司留住员工的一种方式方法。” “诸位都是实体行业的佼佼者,相信都遇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我想,大家都明白,公司在福利制度这方面,都是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 隋玉说到这里时,有意停顿一下,看各位大佬们的反应。 几位大佬的表情微妙。 公司制度的改变,大多与内部环境改变有关,当然,外环境的影响也有。公司在福利待遇方面,出于成本考虑,都不愿主动改变。 章姓大佬点了点头:“浦二小姐说得是。” 其他几位也适时点了点头。 隋玉微微一笑,她说自己被迫修改游戏规则,让几位大佬听得舒心,对她的成见就没那么大了。 她又说了一两句捧人的话,再道:“当然,各位叔伯管理公司比我更加游刃有余,解决的方法也有比我更好的。” “浦氏发布的那两条新福利,在我计算过成本之后,是浦氏可以承担的,也是为将来,众多实体企业探了路。如果有哪家公司遇到了与浦氏相似的劳工纠纷,也有了参考。” “至于眼下么,各个公司都有自己的福利制度,连氏有,章氏也有,但还没有发生浦氏这么恶劣的事情,可以不用在意。他们闹一阵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几个大佬看在年家的面子上,尽管对她有意见,但人家小姑娘说得情真意切,情非得己,再说她历劫回来,到了公司又摊上事,勉强能压下来已属不易,人家又戴了高帽子来哄,反而真被隋玉说动了,动了真心想结交的心思。 李姓大佬道:“浦二小姐,你年纪轻轻就懂得‘怒目金刚,低眉菩萨’这八个字,了不得啊,难怪年老太爷喜欢你。” 隋玉抿唇笑笑,看了眼连舟。 人家哪里是喜欢她,只是看在连舟的面子上而已。 不过她这个时候还是要做一下样子。她故作不知:“怒目金刚,低眉菩萨?我还是第一回听这样的话,能说说什么意思吗?” 231 羡慕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潘凤芝母子听隋玉与那些个大佬就这么谈论了起来,他俩坐在一边,完全成了个摆设,还没人看他们一眼。 气,却不能发作,不能赶人,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隋玉倒是与诸位大佬们谈笑风声,她聊完,连舟接着与他们谈,她就与那些个夫人们聊聊养生,给她们把把脉,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眼看着连家成了连舟的天下,连信实在是坐不住了,去把连老爷子请了过来,只是时间已经很晚,大家又是活动又是晚宴,已经疲惫,老爷子只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夫人们就说不熬夜要走了。 女人们一说要走,大佬们也跟着告辞。隋玉与连舟站起来送客,在门口笑吟吟的说道:“我刚才还说,一定要大家尽兴而归,今天挑得不是时候,等过几天,我请大家来望晴湖做客,请一定要赏光。” 如此再客套一番,客人们离去。 隋玉转身,正对上潘凤芝狰狞铁青的脸。 “浦隋玉,这是谁的家,客人上门来,轮得到你在那里叽叽喳喳出风头!” 隋玉往门外看了眼。 夜雨已歇,空气清凉,带点泥土清香,让人精神。她道下巴朝着那些个大佬背影抬了抬下巴,凉悠悠道:“婆婆,轻点儿,人家还没走远,想把人叫回来?” “你——” 隋玉哂笑一声,朝着女佣吩咐:“去把我的伞拿过来。”说着,她再看向连老爷子,“爷爷,章总他们是我请来的,我有招待客人的责任,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也说了,连信觉得因为我们浦家的缘故,让他在商会没面子。我把人请来给他抬面,也给连家抬面,算是我补偿连家,也借着这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章总他们能够理解我,作为家人,连家就不能?” 连老爷子皱着眉,看着隋玉。 她一连串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这丫头太厉害了,潘凤芝在她面前撒泼,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他点了点头,道:“公司各有规定,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你做得对。” 隋玉又问了一句:“婆婆刚才问这是谁的家,我问一句,连舟他不姓连吗?” 她眼神犀利,眸光清冷,直直的盯着老爷子。 连舟若不姓连,那么这么多年,连家养着他,难道是当扶贫? “我既然成了连舟的妻子,连家与我无关?只要老爷子说句不是,我可以在此发誓,今后你们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了。” 潘凤芝往前踏了一步,张嘴要说话,被老爷子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老爷子老眼深沉,只说了一句话:“连舟姓连。” 隋玉得此话,点了下头:“谢谢爷爷。” 她再看向潘凤芝,放话道:“爷爷说了,连舟是这家的人,你,还有你调教出来的佣人们,可别不把老爷子放在眼里。今天这样的笑话,有一次我便请人来看一次。看你的脸是红的还是黑的。” 潘凤芝的脸都绿了,隋玉目的达到,也不跟她废话,从女佣手里一把拿过雨伞,勾着连舟的手臂道:“我们也回家了。” 说完,两人慢悠悠的走下台阶。 潘凤芝气得鼻孔直喘气,对着老爷子道:“爸,您就纵容那野种在这你连家的地儿上耀武扬威吗!”她一把拽过连信,“他还是不是你们连家的继承人?” 老爷子绷着老脸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潘凤芝更生气了,大声道:“爸,连家的继承人,被一个私生子按在地上踩,以后我们连家还怎么在人面前抬起头来!” “闭嘴!”连老爷子狠狠瞪了眼潘凤芝,“丢的人还不够吗!” “你们俩加起来要是有她一半的脑子,至于这样吗!” 老爷子阴沉沉的往外看了眼,也是被气得不轻。 他低估了浦隋玉,也低估了连舟。 那丫头疯起来豁得出去,在她看来,即使这连家闹翻了天,在她眼里不过是陪着演了一场戏。 至于连舟…… 老爷子微微眯眼,忽的精光一闪,背着手,慢吞吞的走了。 …… 车上,隋玉闭着眼,唇角微微翘着,显然心情不错。 连舟看了她一眼,忽然将车子停下。 隋玉睁开眼,看他:“怎么停车了?” 连舟道:“不是说吃宵夜?想外带,还是吃堂食?” 车子停靠的路边,有一家很好吃的小龙虾店,隔着几米远就能闻着十三香的味儿。隋玉解开安全带:“惠红肯定睡下了,我们就不要叫她起来吃了。” 连舟看她孩子气的跑进店里,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隋玉进门,便要了三斤十三香的,两斤蒜泥的,又去冰柜拿了两瓶汽水,连舟随她折腾,反正今晚他都奉陪了。 满满的两大盆龙虾端上来,连舟都细心的给她剥虾,把虾线去除,放她面前的碟子里。 隋玉开始一口汽水一口龙虾吃得过瘾,过儿了会儿,她拒绝连舟递来的虾:“不用你剥了,我吃虾的乐趣没有了。” 连舟看她一眼,仍然把虾放她的碟子里:“今晚你是功臣,小的要伺候好了。” 旁桌的女生看过来,见一个大帅哥忠犬似的伺候女王,羡慕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隋玉捏着虾尾,脑袋往前探过一些,压低声音道:“不要说得太过分,我可不想当靶子!” 她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你还觉得年家的人情,值得用这儿吗?” 连舟看她,眼底盛着笑与宠,也有了然与认可。他道:“在商会上不方便说的话,在连家都说明白了,真正拉拢到了他们的人心,并且周维朗还不知道。” “再者,你借机打压潘凤芝母子,叫他们再也不敢随意呼来喝去。”他端起杯子,“谢谢。” 隋玉最后对老爷子说的那些话,看着是说给潘凤芝听的,真正的对象其实还是老爷子。 他在连家被压制多年,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连家家主的正眼相看,在今晚,是彻底打破了老头子的视而不见。 说完,他一口喝完了。 汽水没有酒水的味道,却有甜蜜与碳酸的味,他觉得正合此情此景。 隋玉看他一眼,只轻声说道:“喝慢点。” 这些算什么,连舟帮她守住浦氏,她反过来,助他在连家步步高升,这才叫并肩作战。 …… 早晨,隋玉肿着脸起来吃早饭,刚坐上餐桌就问惠红:“今天早晨吃什么?” 惠红端着一大盒冰镇龙虾丢她面前:“龙虾,吃不?” 隋玉瞄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你生气了?” 这是昨晚她打包回来的,给惠红另外买的。 “我生什么气。”惠红装模作样的瞪了她一眼,“早晨就吃龙虾面吧。” 连舟趿着拖鞋过来,看了眼惠红的身影,对隋玉道:“她怎么怪怪的?” 隋玉小声说:“冰镇龙虾没有刚出锅的好吃,她生气呢。” 连舟耸了下肩膀,两人正说起悬而未决的投资案,解语风风火火的来了。 她大清早的过来,是遇上了急事,可一看惠红端着一大盆手擀面出来,尤其是面上撒了许多龙虾,顿时瞪直了眼。 “你们早上吃这么好啊?” 隋玉看她那样儿,无语的摇了下头:“没吃早饭的话,就一起吧。” 解语从善如流。她现在住自己的小公寓,没请保姆,吃喝洗刷都要自己解决。 吃了一半,解语才道:“你们公司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 隋玉默了默,似难以开口,解语一看她那犹犹豫豫的样儿,心里发慌,她吃不去了,不可思议道:“你被浦金悦打败了?” 隋玉皱眉低语:“不是……其实你不来,我也想今天找你商量的。” “福临楼的投资,恐怕得缓一缓。” 解语的气息沉了下来,她一脸严肃道:“福临楼自从放出消息说要找合作商时,我便一直给你留着位置。哪怕霍衍建议,让我再做考虑,我还是等着你。你现在告诉我说,不干了?” “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扬起来,后面的话却咽了回去,“算了。” 她偏头看向一边,气得不轻。 隋玉知道解语要生气,她深吸了口气,道:“解语,浦氏公布的两项新福利,开支很大,浦氏目前没有那么大的资金流再去投资养生市场。” 解语绷着小脸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她站起身,拎着包一言不发的走了。 隋玉也全然没了胃口,塌着肩膀傻坐。 连舟让惠红收拾餐桌,他看着隋玉:“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 隋玉叹了一声,道:“解语一直在等着浦氏加入,不管说不说,浦氏停止与福临楼的合作已经成事实,我的解释,对福临楼的损失而言没有意义。” 她与解语的交情,从她是姜不渝的时候开始,可在连舟眼里,是从她醒来后才开始的,交情只限于商业上有深入交流的交情。车祸那么隐秘的私事,是不方便透露的。 之后,隋玉试着打解语的电话再与她细说,可解语都没再接她的电话,隋玉也就只能等她消火了再说。 可等她再听到关于福临楼的事情时,是齐氏入股福临楼的消息。 南城百年老店入驻北城,第一家门店开张的消息上了热搜,狠狠刷了一波热度。内部人员透露,这波营销是齐氏的手笔。 至此,隋玉才想明白,为什么那天解语会那么急切的来找她,为什么她在知道浦氏打算中止合作时,她那么失望。 232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 分店开张的第一天,隋玉去店里捧场,解语看到她没搭理,隋玉悻悻的寻了张桌子,点了几道招牌甜品。 来的人很多,隋玉在人群里看到了久未见面的古老板。 她如今是浦隋玉的身份,不能直接找古老板问,为什么齐氏掺和了进来,等古老板接待了几位贵客有了空,她凑过去搭话。 “古老板,齐氏从事房地产行业,与这餐饮搭不上边,早前也听解小姐说,齐氏阻碍分店装修,怎么转眼就入股了呢?” 古老板知道浦隋玉这么个人,不过对她一会儿要合作,一会儿又拖拖拉拉的行为很不满,言语间多了几分冷嘲热讽。 他道:“浦老板没听说过,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吗?齐氏,不是跟你们浦氏一样吗?只不过,他们是由反对变为看好我们福临楼罢了。” 隋玉慢慢摩挲着手指,眼眸微闪。 她看到了顾钧,他脸色阴沉,霸占了一张桌子。尽管他长得英俊,也没人敢上去跟他拼桌的。 隋玉想了想,端起餐盘坐到顾钧那一桌去。 顾钧见她不打招呼就坐下,冷声道:“浦二小姐,知道你霸道,不能对任何人都霸道吧?” 隋玉无所谓的笑了下,道:“我这顶多算是不亲自来。为了赔礼,请你喝这壶绿豆百合汁吧。” 她拎起玻璃壶,道了两杯,一杯放到了顾钧的面前。 她先自己喝了一口,往解语那边看,说道:“解语怎么答应让齐氏入股的?他们俩和好了?” “才不是!”顾钧黑着脸,从牙齿缝隙里挤出这三个字。 隋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北城分店迟迟没有进展,也没拉到资金,齐臻却摸到了南城去,找到古老板,对他说齐氏愿意投资福临楼,并且允诺,凡是有齐氏地产的地方,都会空出一间不少于五百平米的店铺,给福临楼做门店。” “又有资金支持,又有最优惠力度的店租,古老板只顾着眼前,就同意签约合作了。” 隋玉听完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解语那天急急忙忙来找她,应该是接到了古老板给她的通告,那个时候,只要隋玉说浦氏可以签约,那齐氏就没有插针的地儿了。 也难怪解语这么生气了。 她一心想借着福临楼大展拳脚,成就自己的事业,不被人攥在手心里,古老板的签约,又把她拖进泥坑了。 如果她要脱坑,要么齐氏退出,要么她变卖股权退出,但眼下来看,两者都不能马上实现。 福临楼刚有新进展,解语如果这个时候退出来,对古老板的伤害太大。 人家古老板原本只想守着老店过安稳日子,她把人拖出来拉开了大旗,怎么也要等福临楼站稳了脚跟才能退。 这就是说,解语不得不与齐臻再正面交锋了…… 隋玉为这事儿挺自责的,打包了些点心之后,怏怏的回了望晴湖,连公司都没去。 晚上连舟回来,见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那眼睛直愣愣的,整个一个发傻的模样。 惠红小声告诉他:“太太上午回来就这样,坐了一整天了,午饭都没吃。” “我知道了。”连舟点头,吩咐惠红晚餐做几道开胃的小菜,惠红说;“太太带回来很多甜点,要不现在拿出来给她吃点儿?” 连舟摇头,他走到隋玉身侧坐下:“今天是福临楼分店开业,怎么不开心了?” 解语身子一歪,靠在连舟肩上,没精打采的把事情说了。 她道:“我听说,解语为了与齐氏解除关系,把自己的股份全卖了,再加入福临楼的。我违背承诺,把她坑得挺惨的。” 她以为,齐氏打压福临楼开分店,所以对加入福临楼是没有兴趣的,却不想他包抄了隋玉的后路,直接找了古老板。 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连舟微微蹙眉,他道:“齐臻在商场上,素来有阴险狐狸的外号。他这么做,未必不是把打压当幌子。他了解古老板胆子小,在吃准他的承受能力之后,再与他谈判,就变得很简单。” “说实话,齐氏地产在全国都有分布,就凭给予门店这一项,就可以让古老板动心。即使你那时承诺与福临楼签约,古老板也未必同意了。” 隋玉承认连舟分析的没错,可她心有愧疚,始终提不起精神来。 接下来,她又受邀去参加了几次宴会,有几次,解语也在场,但两人只遥遥看了眼便各自做事,挺尴尬的。 这事儿,传着传着,就到了姜不渝的耳朵里。 她想,就连解语都与浦隋玉闹翻了,她那样性格的人,谁能跟她做成朋友。 姜不渝的心情大好,与霍衍有意无意的说起此事,无非是说,浦隋玉性格乖戾,自私无情,与她相处时间长了,都因为受不了她而淡了感情。 又一次的商业论坛,结束后直接进入晚宴。 隋玉没心思在应酬上,躲在花园里,对准了一棵开得鲜艳的月季,把花瓣揪光了。 霍衍走过来,瞧着那朵光秃秃的月季:“这花怎么惹你了?” 隋玉手指间掐着最后一片花瓣,抬眸看了他一眼。她心情不佳,语气很冲:“关你什么事。” 霍衍微扯了下唇角,道:“二小姐脾气暴躁,对朋友也好,对合作伙伴也罢,无情无义,也只能在这里折磨一朵不会说话的花了。” “你——” 隋玉素来牙尖嘴利,可这会儿被人往心窝子上戳,气得差点掉下眼泪。 她心火上来,不小心被月季上的刺划到手背,当即划出一道血痕。 白皙的皮肤上,血珠子成串。 隋玉早就伤惯了,随便一甩手,就走了。 手指一松,那红色花瓣飞扬在空气中,随风飘飘然然的,过了几秒才落地。 霍衍瞧着那一枚花瓣,脑中浮现的女人红起来的眼眶,是她冒血的手背。 他竟然会觉得有点儿心疼。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 男人捏了捏手指,心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决定。 隋玉去洗手间清洗了伤口,随便擦了擦就算完事了。 做修复工作的,有点划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在她走出洗手间时,看到站在外间的霍衍,她愣了下,然后当做没看到一样,双眼直视着前方径直走开。 霍衍叫住她:“花园的月季都是打了防虫药剂的,二小姐还是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 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型药箱,想来是找服务员要来的。 隋玉看了眼那药箱,嘴唇抿起,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谢霍先生好意,我皮厚肉粗,不算什么大事。” 霍衍见她移步,忍不住伸手拽住她手臂。他稍一用力,将隋玉按坐在休息凳上。 这一按压,把隋玉压得一脸懵。就见他放下药盒,开盖,从里拿出消毒药水,拿棉花棒伸进去沾了沾。 “手。” 隋玉居然听话的伸出了手,他的棉花棒当即落下。 因是酒精消毒,那疼痛感疼得隋玉额头青筋突突。可她看到霍衍半蹲在地上,认真给她消毒的模样,就想起来在旭阳镇的酒店,他仔细给她揉捏扭伤的脚。 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霍衍一抬头,看到她红了的眼睛,皱着眉道:“有这么疼吗?” 他不过是轻轻碰了碰,霸气的浦隋玉这么娇弱,还怎么做修复工作? 隋玉回过神来,喉咙翻滚了一下,她低沉道:“伤人的不是月季的刺……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因。霍先生心疼未婚妻,我没什么可辩解的。可霍总为了未婚妻随意发表攻击别人的言论,未免太过武断。” 霍衍柠消毒药水的盖子,淡声道:“二小姐难道不该想一想,为什么你的朋友都疏远了你?” 隋玉偏头,拿起创口贴自个儿贴在手背上,冷声道:“我与霍总非亲非故,就不劳你说教了。” 霍衍低头看女人满身是尖刺的模样,默了会儿,他道:“关于喜乐城古建筑修复的事,我还是希望二小姐能考虑一下。” 隋玉闻声冷笑:“我说霍总怎么这么上心呢。怎么,你不怕我见利忘义,出尔反尔?不怕我偷了喜乐城的宝贝拿出来卖了?” 霍衍直盯着她:“听闻浦二小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去外面教养。却在浦氏陷入危机时,还能放下恩怨重返浦家,重振家业。我觉得二小姐的人品,不至于是外界传的那样。” 隋玉唇角勾起几分自嘲,她抬眼看向霍衍:“你不过是与我有过几次交谈,就凭那点儿传闻觉得我人品过关?” 隋玉的过去很容易查,甚至都不需要去查,浦金悦为了打压她,到处说她的坏话。 她最恨别人拿她被浦家遗弃的事儿来说事,尽管霍衍说得婉转,还是踩了她的痛脚。 她冷冷拒绝:“我已经说了,我对古建筑修复没有研究,您找我也没有用。” “未必。”霍衍一点笃定,“二小姐虽然对古建筑修复没有研究,却是修复界少有的,精通好几个门类的高手,声名赫赫。如果你肯来相助,你开任何条件,都能商量。” 隋玉想明白了,霍衍这么殷勤,看中的是她盛名后,一呼百应的效应。 商人果然是商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 她站了起来,淡声道:“霍总,我现在是浦氏的总裁,有一箩筐的事情在等着我处理。就先告辞了。” 霍衍转头,看着隋玉走远的背影,回头扫了眼被冷落了药箱。 浦隋玉,他一定会请她出山助阵的。 233 出主意 “浦二小姐她还是不愿意?”郑芮从宴会厅找过来,见到霍衍正将一只药箱交还给服务员,惊诧改问,“你受伤了?” 郑芮此次也来了论坛。 霍衍与她商量过,有意邀请浦隋玉加入喜乐城,郑芮并不看好。 郑芮觉得,浦隋玉的性格很难估摸,是个不太好打交道的人。 而且,浦氏内斗得那么厉害,浦隋玉重回浦氏,是要拿回大权,稳定局势的,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到别的事情上来。 霍衍摆了摆手:“没事。”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没有否认郑芮的问题,他确实没有说动浦隋玉。 郑芮面有忧心,她道:“古建筑修复要尽快进行才好。工地上人多眼杂,我担心工人,还有村民受到利益驱使,来偷窃。目前为止,已经发生了几次偷盗案件了。” 那精雕细琢的雕梁画栋,在黑市上能卖出几万甚至十几万的价格。如果是石雕,壁画之类的,还能卖出更高的价。 旭塘镇上原有的古建筑,那些屋主不懂行情,被走村的古董商廉价收购了许多,后来知道值钱不愿意卖了,就有了偷盗,再后来,屋子被拆得七零八落,有些只有断壁残垣了。 霍衍存于仓库的那一批古建筑拿出来,就被盗贼盯上了。好在他提前预料到,请了一批保安队驻在村镇里负责安防,只是时间一长,很难不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希望有更多的专业工匠加入进来,尽快把古建筑复原。这样一来,后续的非遗项目也能进驻进来,喜乐城的建设才算走上正轨。 “另外,喜乐城动工时,得罪的人太多。被那么多人盯着,要是做得不好,反而会被人大肆渲染,说我们别有用心。” “再有,旭塘镇上原有的那么多古建筑……这全部加起来,要做起来真是一个浩大工程了。” 霍衍对此心里有数,只是郑芮此时提及,让心情变得更加沉重罢了。 郑芮看了他一眼,提议道:“霍总,我看那些古建筑,有些构件缺失,有些腐蚀严重不能再用。不然,还是依照陈工的意思,用简单方法,先把房子立起来。这样不耽误进度,也节约成本。” “至于观赏性,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那些非遗项目,是要把那些可以传承下去的技术保留下来。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不是?” 霍衍的脸色冷冽。“古建筑,本身就是传承,是要让后人看到前人搭建的房屋是什么样的。本是雕花窗棱,你安装一扇大方格铝合金窗,不是不伦不类了吗?” 郑芮抿了抿唇:“可是……” 霍衍这个人,太追求完美了。依照他的想法,喜乐城建成,五年未必能成。这花钱不说,后面的维护呢? 但郑芮也清楚,自己在建筑方面是个门外汉,如果要劝说他,得是个在这方面有分量的人才行。 她叹了声,道:“其实我觉得,浦二小姐不愿意介入喜乐城项目,可能有姜小姐的原因在。” 霍衍偏头看她一眼,微微蹙眉,郑芮说下去道:“姜小姐与浦二小姐的关系疏远了,浦二小姐大概是为避免尴尬,才想置身事外。” 郑芮是女人,自认是了解女人的。 女人的感情很微妙,姜不渝那么小心眼,又是霍衍的未婚妻,浦隋玉不想得罪霍衍,才选择明哲保身吧。 霍衍眉心皱紧了一些,道:“你之前不是说,浦隋玉专注在浦氏,不愿分心在别的事情上?” 郑芮往宴会厅内瞥了一眼,道:“我刚刚听戴总说,浦隋玉可能会被架空实权,浦氏,由浦金悦全权接手。到时,浦隋玉就是个空架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就会被边缘化,甚至出走浦氏。” “她本就是为了重振浦氏才回去的,浦氏不需要她了,她应该会回到老本行,重新捡起修复师的身份了吧。” “所以,我才觉得霍总你现在邀请浦隋玉还不是时候。但可以先缓和浦隋玉与姜小姐的关系,让她没有顾虑。” 毕竟,以姜不渝的本事,她不是只有去喜乐城做修复工人这么一条路子可走。 霍衍却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浦隋玉会被浦金悦架空实权?” 浦隋玉那么一个强悍,自信到目空一切的人,会被浦金悦打败? 这听着,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从他之前看到的资料来看,浦隋玉自从接手浦氏,那几年里她很少有败绩,是商场上的一批黑马。浦金悦如果是有能力的人,就不会在浦权夫妇死后,把公司经营的一败涂地了。 可他脑海中,浮现起浦隋玉红了眼圈的模样。 郑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霍总,你还不知道吧?” “浦隋玉与浦金悦向董事会分别提交了浦氏新发展建议,浦隋玉因为黄然事件,不得不颁布新福利以稳定公司人心。只是这么一来,公司成本上涨,董事会最终选择了浦金悦的提案。” “有意思的是,董事会决定还未下来,周维朗就提前成立了‘朗悦’文娱公司。周维朗近期在上流圈走动频繁,结交了许多人脉,其中有不少在娱乐圈是有影响力的。” “就我了解到的,‘朗悦’会赞助一档综艺节目,在这档综艺里推出自己旗下的艺人。” “现在艺人赚钱,可比我们这些做实业的容易多了。” 浦金悦虽说没有大的实绩,但也没弄出过什么大动静,浦隋玉相比较下来,她的回归就显得黯然无光了。 在外界眼中,浦隋玉回归公司,都在看她会将浦氏带向何方,却不想搞出黄然事件,她安抚了员工,却让那些董事不满,也就失了他们的支持。 浦金悦转向娱乐圈投资,能够让股东们赚钱,还能借机给浦氏打广告,这么一来,浦隋玉被架空实权,甚至从总裁位置上退下来,都是迟早的事。 霍衍蹙着眉,对郑芮最后一句不予苟同。 娱圈赚钱容易,但翻车的风险也大,不如实业脚踏实地。 但郑芮倒是提醒了他,如果要请到浦隋玉,或许让她与姜不渝恢复关系是个办法。 …… 浦金悦近来在公司风头很盛。 她的提案通过了,自然也是由她来负责整个项目的实施。她招赘,找了周维朗这么能干的男人做她的丈夫,新项目也是不需要她操心半分的。 她只要在周维朗看过的文件上签字,踩着高跟鞋在公司楼层走一圈,就能出去与那些贵妇们逛街喝茶了。 那些贵妇们都恭喜她,终于能够吐气扬眉,不用被浦隋玉压着了。 浦金悦为此还专门办了个派对来庆祝,邀请新公司旗下的艺人来陪吃陪喝,当场就得到了娱乐圈某大佬的承诺,请她拍摄新剧,当女二号。 “赚钱这么容易,浦隋玉不知道怎么想的,做什么养生餐饮,我看她是车祸撞坏了脑子……” 浦金悦自认终于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摆脱了浦隋玉的克亲命格,而那浦隋玉走起了下坡路。 用一句很流行的话来说,浦隋玉过气了。 隋玉从提案被正式否决之后,确实低调了许多,她在公司的话不多,有些会议能不去就不去,外界宴会的邀请则是一律谢绝,都是浦金悦代表出席了。 不止如此,她也不加班了。每天准时准点上班,准时准点下班,比职工上下班还规律。 都说浦隋玉这是怕被浦金悦抓到把柄,再把小事闹大,让她下不了台。 但浦隋玉这么一变化,公司的人都感觉到,浦氏就要变天了。 “总裁人其实挺好的。她虽然不苟言笑,就冲着她的新福利,我还是希望她能在总裁位置上时间长一点。” “我倒不这么觉得。浦总这个人,对犯错员工的容忍度低,指不定我们犯了什么错,就被她开除了。” “要我说,还是浦副总好一点吧。你看她每天打扮的美美的,在公司走一圈,那也是风景啊。而且她管得松,有一次我跟我男朋友打电话,被她撞见了,她都没说什么。” “这倒是……可是,浦总对公司负责,这总没错吧?副总什么都不干,都是被周副总把权……” “他们是夫妻,谁掌权有什么关系……” 隋玉任凭那些人怎么议论,从不干涉。 她依然准点下班,下了班就去拈叶斋。 夏颜盈在电话里告诉她说,她今天收到一件有意思的东西,让她去看一下。 隋玉开车过去,夏颜盈看到她,就指了指博古架上的东西:“喏,你先看看。” 夏颜盈正在招待贵客,隋玉便自己走了过去。 架子上多了一只一尺长的荷叶锦鲤摆件,是修复过的,明代的。 隋玉绕着那摆件绕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特别。 金缮修复工艺,让这荷叶锦鲤摆件多了层色彩,金光闪闪的,若是喜欢金的藏家,会非常满意。 这样的摆件,很容易出手。 夏颜盈送走贵客,走过来:“看出什么了吗?” 隋玉摇了摇头:“这是正品,金缮手艺也成熟,你是要问我多少钱能出手吗?” 夏颜盈笑了下:“如果是为这事儿,我还找你来干嘛。” 她在这拈叶斋多少年了,经手了多少东西,还能不会定价? 234 他吃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是……”隋玉不解的看着夏颜盈。 夏颜盈歪着头,瞅着那摆件道:“你也看不出什么来吧。” 隋玉:“……” 这不是废话呢,她只让她对着这摆件看,她能看出朵花来? 夏颜盈:“这是姜不渝修复的东西。” 隋玉眉毛一皱,终于明白夏颜盈在说什么了。 姜不渝的修复技术是她留给她的,如果这是姜不渝修复的,那么对于修复手法,隋玉应该觉得熟悉才是。 可这种修复,隋玉完全感觉不到属于自己的风格。 “我听连舟说,姜不渝学习修复手艺,与你有关。我想着,你既然是她的领路人,她的作品应该多少有点儿你的影子。” “这件藏品,如果说完全是她的作品,我倒容易定价了,但若她打着你的名号,这,我就不好办了。” 隋玉转眸看她:“这是姜不渝送过来的?” 夏颜盈道:“那倒不是。这是姜不渝帮别人修复的,那人又拿到我这里来寄卖。那人说,这是出自姜不渝的手笔,又说,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得到了多位高级修复师傅的肯定,最后才牵扯到了你,说你是姜不渝进门的领路人。她的作品有你浦隋玉的影子。” “我琢磨着,我看了你那么多的作品,怎么横竖没从这件上看到什么影子,就让你来看一看。” 隋玉沉默着,伸手从架子上拿下摆件,在手心里仔细看。 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着。 浦隋玉早就在修复界闯出了名堂,她的一件修复作品,拍卖出来的价格接近原件古玩,还曾拍出比原件还高的价。 姜不渝如果只打自己的名号,以她的名气,还叫不出很高的价。她已经跻身上流层,想要立住自己的人设,就要抬高自己的价值。那么,打着她浦隋玉的名号,是个提升她作品身价的办法。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拿这摆件来寄卖的人,想多挣点儿钱,就多动了点儿心思。 只是,姜不渝那么防备着她,能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她? 隋玉蹙着眉,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摆件上修复过的纹路。 如果说,这件东西真是姜不渝修复了的,怎么没有她的痕迹了呢? 还是说,姜不渝为了摆脱她的影子,就自己变换了风格? 既然她要变风格,又怎么打起了她的旗号? 几个问题在隋玉脑中成了死循环。 她最后看向夏颜盈:“这东西的卖主呢,我想找他谈谈。” 既然打了她浦隋玉的旗号,那么她就有权利过问。 夏颜盈道:“这是他留下的名片。不过我也可以约一下,让他来这里谈。你怎么决定?” 隋玉反正没什么事做,便要求就在这拈叶斋见面。 她的修复工作室也在这里,正好拿她的作品,与这摆件比较一下。 第二天,那位卖家就来了,隋玉也认识,正是之前她请去连家“吃宵夜”的章姓大佬。 “章伯伯,怎么是您啊。”隋玉将人邀请去贵宾室谈。 章姓大佬抚着茶杯,笑说道:“我早就听说你是修复界的名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天你邀请我去连家,我还在纳闷,你这样大师级别的,怎么跑去做商人了。” 隋玉捏着茶杯盖,轻撇水面上漂浮的茶沫,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她道:“章伯伯,您这是在笑话我,没有经商能力,还偏要丢下能做的,去做那不能做的?” 章姓大佬的笑容在脸上微凝了下:“当然不是。” 只是,他那日在连家见识了浦隋玉的手段,可她又偏偏在浦氏落败,叫人看不明白。 不过,公司里的尔虞我诈,起起伏伏谁也说不准。 隋玉看他一眼,玩笑道:“那么章伯伯呢?” 她瞥了一眼那只荷花鲤鱼摆件:“章伯伯该不是资金周转不灵,才要将这摆件出手?” 大佬又说了一句“当然不是”。 他将茶杯搁下,指指那摆件道:“这东西,是我那小女儿弄回来的。谢家的找姜不渝修复了一只笔筒,我家那位小宝贝看着羡慕,就也弄了件东西去找她修复。” “我也不是真心想出手,如果这摆件是珍品,我还是要收回来的……浦二小姐,你看看这东西放到市面上,能出多少钱?” 隋玉弯唇笑笑,说起客套话。“古玩摆件,不能看其值多少钱,再决定收藏与否。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喜欢什么,就藏私什么,这不就是我们玩古玩的小爱好吗?” 章姓大佬呵呵笑:“浦二小姐说的是……不过这摆件,能估多少价?” 隋玉端起茶杯喝水,垂着的眼皮底下,那乌溜溜的眼珠闪过微芒。 这位大佬执着于这摆件的估价,恐怕不是他女儿羡慕谢家有姜不渝的作品,而是大佬动了巴结姜不渝,哦不,是巴结霍衍的心思。 不管这东西估价多少,他都不会出手的。 只是若能帮着抬高姜不渝的身份,他也就搭上了霍家的那条关系。 霍衍或许不是北城最有钱的,却是少有的,钱权都重的豪族。 隋玉抬眸,笑笑说道:“可是,我听夏颜盈说,你专门提到了这作品还与我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佬正了正色,说道:“姜小姐说,她学艺之初,受了你的影响,你们亦师亦友,对她的帮助很大。二小姐在修复界有名望,我想着,二小姐在几年里就有那么高深的作为,那么姜小姐闯出了明堂,她的作品身价也能涨高了吧?” 隋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茶杯盖,慢慢道:“如果我说,姜不渝的作品,已经完全摆脱了我的影响,自成风格了呢?” 章姓大佬笑容一僵:“啊?” 他吃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隋玉笑了笑,道:“章伯伯,不管我在浦氏,还是在修复界,我都要为我的言行负责。如果我撒谎说,姜不渝的作品与我的相差无几,那么这圈子里,就会给姜不渝冠上‘小浦隋玉’的称号。” “我并非打压她,吝啬给予她这个名声,而是要为买家负责,为作品负责。不是,就不是。古玩藏品有真假,修复作品也有真假。” 她的笑容落下,严肃而认真。 “章伯伯,拈叶斋正好还有我的几件作品,你看一下。” 她站起身,从身后靠墙的一面博古架上,取下来一只枣红身黑鞍马。 拈叶斋外间架子上的只是一般藏品,放在这贵宾室博古架子上的,才是珍品。 那枣红色,在古代难以烧出这样漂亮的色彩,故而藏品本身就很珍贵,隋玉在修复的时候,最多程度的保留了原件的完整性,只在缺失不整齐的部分,才加入其它东西遮掩。 比如那黑色马鞍边缘缺了一角,隋玉给鞍上贴了银杏叶金箔片,这样一看,就好像马匹飞奔在银杏道上,落叶沾马鞍,就有了灵动感。 隋玉解析完,又说起姜不渝的那件鲤鱼摆件。 “这摆件,原先只在这些部位有缺损。但姜不渝为了体现锦鲤鳞片的金光灿灿,有意在这部分做了人为的敲碎,再以金粉填入。” “但其实古玩,最让人喜欢的是其历史感,是古代人在工艺上的巧夺天工。锦鲤会不会发出金光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历史感,被这金光掩盖了。” “这就是我与姜不渝的区别。” 章姓大佬听完,眉心蹙着久久不舒展。 他对比着两件作品,怎么看,都是浦隋玉的这枣红飞马更有收藏价值。 当然,这里面是撇去原件本身价值,只从修复工艺来看的。 破损的古玩跌价,当然是越整齐越好,所以在作品修复上,能最大程度保留原件完整性,又添加其观赏性,才考验修复师的水平。 这么一对比,浦隋玉无论从构思,还是技艺上,都要高出姜不渝几个层次。 大佬笑了起来:“还是二小姐有见地啊,我这门外汉让你见笑了。” 隋玉道:“其实也不然。修复师也好,买家也罢,都在作品上看眼缘。” “有些修复师,就喜欢把完整的作品摔碎,再修复起来,用填充物增加其观赏性。” 大佬的笑又僵住了,心道:浦隋玉,你玩儿我呢? 隋玉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章伯伯,姜不渝的作品值多少钱,不重要。姜不渝是霍衍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就决定了她的作品价值。不是吗?” 身在名利圈,有谁是真正看中物体本身价值的,还不是看她的身份? 皇帝的字画,盖了皇帝的大印,那就是墨宝,是无价的。但皇帝若隐姓埋名,与卖字画的书生一样,去坊间叫卖自己的作品,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东西。 章姓大佬算是解了惑,他倒是个有气度的人,当即说要把隋玉的那匹飞马也收回去。 “……这锦鲤嘛,我就带回去了。” 隋玉让夏颜盈来开票,再亲自送走大佬。过了会儿,连舟也来了。 天空又下雨,连舟身上带着潮气,他进来便问:“姜不渝的东西卖出去了?” 隋玉将他的伞搁在墙角的伞架上:“没有,人家要私藏的。” 夏颜盈看那两人站在门口谈话,转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连舟,有件东西想给你。” 235 隋玉嘁了一声,笑霍衍太天真。 夏颜盈穿的是湖绿色斜襟长摆裙,行走间,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拂动,如晃悠的水波纹,极尽娴雅。而那七分袖下的皓白手腕套了只碧玉手镯,一晃一晃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握住。 她简直像是民国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但她手上持拿的牛皮纸信封,更吸引人注意。 隋玉望着那信封,微微蹙眉。 转眼间,夏颜盈已经走到他们的面前。她望着连舟道:“这是我的辞职信。” “我要走啦。” 她眉眼间的笑意温柔却坚定,大有一去就见广阔的洒脱感。 隋玉抿了下嘴唇,转头看了眼连舟,往里面大厅走了。 她把告别的时间留给他们。 …… 夏颜盈的出走,对拈叶斋的影响不大,但对隋玉来说,又多了个骂名。 善妒,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外间传言,浦隋玉不能容忍连舟身边有红颜知己的存在,她在浦氏被边缘化,正好腾出手来收拾那些花花草草,夏颜盈就成了那个被拿来出气的。 这成了北城名媛贵妇里最热门的八卦谈资。 “我那妹妹,她就是这么个人。小时候,我带幼儿园的朋友回家来玩儿,她见人家不理她,背地里就把人打了,头都打破了呢。再后来,那男孩就再也没有上过我家门。” 浦金悦与几个姐妹逛累了,在商场的咖啡厅内歇脚。说起这事儿时,浦金悦拎出陈年往事,说浦隋玉不只是成年后凶残,她本性就是如此。 “浦隋玉还有这样的事呐?” “可不是。”浦金悦懒洋洋的拎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自打浦氏投资了文娱产业,朗悦旗下的艺人几乎一天一个热搜,公司的股票也水涨船高,她现在是贵妇圈里的焦点,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浦金悦可谓春风得意,心情好,连皮肤都好起来了,笑起来时,苹果肌都红粉粉的。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新买的蕾丝睡衣,想着晚上要打扮的漂亮点儿,好好犒劳她家的那位。 但如果她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现,她们嘴里的妒妇就坐在她们身后。 隋玉一个人坐一桌,面前摆着一杯咖啡,一本杂志。她来这里,是见个人,谈点事情的,却不想听到浦金悦正大肆说她的坏话。 她微微弯唇,也不现身,就听听她还怎么编排她。 她从包里拿出粉饼,打开后对准了角度,从镜子里看那边都有谁,又是摆了什么吃瓜嘴脸。 就听其中一个女人说道:“哎,其实男人嘛,不就那点花花心思。你赶走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赶得完吗?把人逼急了,人财两空。这种事,想开点就好了。” 浦金悦一听这,有点不乐意了。她道:“刘太太,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我家周维朗对我不要太好,从来不花心。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就相爱了多少年,到现在还蜜里调油呢。” 隋玉从镜子里,看到那位刘太太的表情微妙,一副想吐了的表情。 她笑笑,翻开一页杂志。 浦金悦说那话,也不想想周维朗上过的热搜。她这话,不管是秀恩爱,还是为周维朗洗白,都没什么说服力,只显示了她又无能又蠢。 这时候,隋玉约的人来了。 浦金悦这才发现浦隋玉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隋玉淡淡望着她,笑笑说道:“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几个背地里说人坏话的,都心虚的不敢看浦隋玉,各自撇看眼睛看向别处。 隋玉噙着淡笑,眼底微冷。 这些女人们,不过是一丘之貉,没一个上得了层次的。浦金悦也就这点儿虚荣心,找朋友都找比她地位低的,满足被阿谀奉承的那点儿快感。 隋玉看了眼那些个太太们:“我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就那么能打。不过,那个男孩子,不是因为他不小心抓到了你的头发,你才拿石头丢他的吗?” 浦金悦的脸顿时又红了几个色度,她恼羞成怒:“浦隋玉,偷听别人说话,你有没有点儿礼貌?” 隋玉往四周看了眼:“这是公共场所,你们说话没遮没拦,也没说明谁不能听。再说了,你们议论我的时候,就是有礼貌?” 浦金悦愤愤的瞪了她一眼,抄起搁在椅子脚边的购物袋,带着她的那些个姐妹们气呼呼的走了。 顿时,咖啡厅变得冷冷清清。 隋玉“目送”浦金悦那帮人出去,再抽回目光,对着眼前这位笑了笑:“你一来,就先让你免费看了一场戏。本来想从你底薪里抽,不过为了表示我是个大方的人,这顿咖啡你请,就当看票钱就算了。” 男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还真好意思。” 他拎开椅子坐下,往窗外走廊那些个还未走远的女人们扫了一眼:“她就是你的那位奇葩姐姐?” 隋玉耸了下肩膀,无奈道:“不然呢?” 男人是隋玉的师兄,曹保真的亲传弟子韩旭。 隋玉在中医师父何应山那儿的辈分高,很多都是她的师弟,但在修复师父曹保真这里,就是最小的师妹。 隋玉请来这位师兄,是为了抵夏颜盈留下的空位,做拈叶斋的新掌柜。 夏颜盈是连舟的前女友,但隋玉并不在意她留在拈叶斋,夏颜盈有鉴定资质,又不作妖,拈叶斋她已经主持了多年,隋玉没有叫人家走的理由。 她们也是熟人,是朋友,但在别人的眼里,夏颜盈是连舟的红颜知己,就是她浦隋玉的情敌,必须要杀个你死我活,这才符合女人的设定。 但若她们多动动脑子,感情问题是连舟的,拈叶斋也是连舟的,她费什么心? 那些说她善妒,气量小的,又何尝不是把她们自己代入到这个情景模式,故而推断出了那些戏码。 说别人善妒的,其实就是她自己眼里不能容人罢了。 隋玉把薪资待遇问题给韩旭说了下,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来,拈叶斋就交给你掌管。” 其实以他的身份,那点儿薪资都不够他看的,不过这位师兄想找件东西,这才答应前来。 古玩市场浩大,拈叶斋打开门做生意,比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找更有指望。 “当然,你自己做的东西,也可以放在拈叶斋售卖,不过要交两成的提成到拈叶斋,这两成是保管费与人脉费,这点儿你懂。”隋玉做了最后补充之后,拿出合同,“考虑好了就签字。” 她把笔放在合同上。 男人手指交叠着,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没表情。 隋玉摸了摸脸:“你看我做什么?” 男人一脸嫌弃的瞧着隋玉。他脸上嫌弃,手却捞起了笔,刷刷签字。 “浦隋玉,你怎么进了商场之后,就满身铜臭味道了?还保管费人脉费。师父知道了,得嫌弃得把你丢进洗净池里刷一刷。” 隋玉捏着咖啡杯,装模作样道:“没办法,一入商场深似海。再说了,你没听那些女人们说,是我把夏颜盈赶走的,我这不是要赔一个掌柜的给连舟么?” “夏颜盈什么待遇,你在这里就什么待遇。” 韩旭签完字,将笔一丢,瞅着隋玉:“我倒是担心,你会有新的流言蜚语了。” “什么?” “说你浦隋玉霸道野蛮,欺负男人。你把连舟的红颜知己赶走了,自己找了个姘头来管理拈叶斋,打算里应外合意图吞并拈叶斋。” “去你的。”隋玉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两人许久没见面,聊得正愉快,一道来自走廊的视线叫隋玉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隋玉望着玻璃窗外的男人,愣愣的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隔着一道巨大玻璃窗,外面站着的男人正是霍衍。 两两望了几秒,隋玉抽开视线,低头翻了一页杂志。 “嗯哼。”她清了清嗓子,莫名觉得自己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可她做错什么了,要有这种心虚感? 霍衍冷淡的眸子盯着那个女人。 她倒是一点都不为流言蜚语所动,还能在外面与男人打打闹闹。 心大的很呐。 他身边的助理见他突然不走了,小声请示了一句:“霍总?” 霍衍偏头,低声吩咐:“进去买杯咖啡。” “啊,这个时候喝咖啡?”助理一脸懵,但既然老板说要喝,便只能进去买了。 韩旭的座位是背对着走廊的,他见隋玉突然变得古怪,转头看了外面一眼,正看到霍衍站在外面。 他道:“那位就是霍衍吧?” 隋玉往外瞅了一眼,想这人怎么还在,他该不是又要来说服她加入喜乐城吧? 就听韩旭说道:“师父曾经接到喜乐城的邀请函,请他主持喜乐城的古建筑修复。不过,师父以年纪大为由拒绝了。” 曹保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当初隋玉为了从他手里学东西,费了多少力气啊,霍衍发张邀请函就想搬动那位大山? 隋玉“嘁”了一声,笑霍衍太天真。 不过,他如果这个时候进来,或许能邀请到曹保真的这位大弟子。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霍衍的助理将咖啡递给他,然后又从霍衍的手里拿了张纸条,朝着他们走来。 236 福报 “浦二小姐,这是霍总交给您的。” 助理留下纸条之后,就走了。 隋玉翻开那纸条,上写:诚邀浦二小姐前来参加姜不渝的生日会。 下面写了个时间,还有邀请人。 纸条就是咖啡店送的纸巾,签字笔在雪白的纸面上晕开笔迹。 隋玉手指捻着那软乎乎的“邀请卡”,诚邀,这算是哪门子的邀请? 韩旭探头看过去:“写什么了啊?” 隋玉心情陡然直下,把纸巾捏成一团,丢到了一旁,没好话道:“没什么。” 韩旭狐疑的看她:“你认识霍衍?” 隋玉“唔”一声,韩旭:“他该不是也邀请了你,想请你去喜乐城?” 隋玉点点头,声音清脆:“我拒绝了。” 霍衍明知道她与姜不渝不和,他还递这纸条来,并且还是临时写的,显然,是临时起了主意。 这男人怎么那么闲,怎么滴,还想说和她与姜不渝? 姜不渝打着她的旗号做的那些骚操作,她都没去她麻烦呢,他倒是想做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给别人看,让她现场给人抬轿去? …… 周三晚,望晴湖。 隋玉窝在沙发里看书,连舟从楼上下来,见她翻了好几个姿势。 他抄着口袋走过来,从她手里抽走书。 “你这样看,眼睛迟早要瞎。要是没心思看,还是去了吧。” “去哪儿?”隋玉盘腿坐着,伸长手臂从翠绿的叶形陶盆中捞了一粒葡萄。 这叶形陶盆是秦老爷子烧出来的作品,想让连舟放到他的拈叶斋去寄卖,看看有没有人买。老爷子前半生做商界大佬,后半生想成陶瓷大师,又不想别人阿谀奉承,盆上没有他的私印,只敲了个“敬文”的章印。 “敬文”是老爷子给自己起的号。要说起秦盛文,涉界商圈的都知道那么一位大佬,但提起敬文,谁晓得? 连舟将盆拿回望晴湖当果盘用了。 连舟在沙发扶手上半坐,道:“姜不渝的生日会。” 隋玉咔擦一下,咬到一粒葡萄籽,她连皮带肉全吐出来,扬起声音道:“惠红,这葡萄是你买的吗?怎么还有籽啊?” 惠红拎着锅铲出来了,她瞧了眼那盘葡萄,道:“没有籽哪来的葡萄苗,没有葡萄苗哪来的葡萄?” 说完又进厨房了。 隋玉转头无辜的瞅着连舟:“惠红的老家不是说是葡萄之乡吗?她不知道葡萄可以裁枝接种的吗?” 连舟抽了张纸巾擦她的手指,语气温和:“别扯东扯西的,如果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 隋玉沉默下来。 她与姜不渝的关系,是连舟都不知道的复杂关系。 这个秘密,只能与解语说,可是解语为了避开齐臻,去南城了。 她也没有机会与解语说说她的事儿。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不免怀疑自己,她的人际关系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 “不管怎么说,姜不渝都曾经在你昏迷的时候帮助过你。如果有什么误会,不妨说清楚了。” 他顿了顿,“近来,姜不渝的修复技艺在修复界名气上升很快,很受人追捧。她这次生日会,应该举行得很隆重。你要是不露面,可能又被嚼舌根,说你嫉妒她。” 隋玉的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闲话。” 连舟知道隋玉是个有脾气的人,而且她的脾气很大,并非她面上那样真的毫不在意。 明明是个心热的人,却一再被人误解,谁能真的笑着说没关系,又不是圣人。 连舟按了按她的肩膀,耐心道:“你可以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编排你。但众口铄金,名声这东西,是负累,我们却一辈子都在挣这个名声。” “你在商界混,就要有商界的名声地位;你在修复圈里混,就要有修复圈的名声地位;你在中医圈行走,就要神医的名声。” 隋玉绷紧的肩颈肌肉被他渐渐的揉松开来,像只不倒翁,被他推揉的前后晃悠。 “好啦,别念经了。我去就是了。”她坐直了身体,扫了男人一眼,“你总能说服我。” 当初,她与浦家的关系那么差,是他说服她回到浦家去;现在,她与姜不渝的关系差,他又说服了她。 隋玉不禁想,连舟哪来那么多大道理,上辈子该不是个僧人? “没有准备生日礼物,空手去吗?”她问。 连舟扯了扯嘴唇,身体往前倾,从茶几底下抽出来一只礼盒:“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因为礼盒被包裹着,隋玉拿起晃了晃:“是什么?太贵重的,我可不愿意。” 搞得她好像跟那些想要巴结霍衍的人一样,拿礼物来行贿。 霍衍还在眼巴巴的求着她呢,不能掉价,更不能给他造成错觉,她很想搭上他的这条人脉。 连舟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是一套修复工具。之前她曾借了你的工具去使用,这次就大方送她一套。” 解语曾经评价说,连舟是刀鞘,可她不知道,刀鞘不只是封刀用的,也可以打人。 姜不渝风头太盛,有些不好听的传言,连舟也耳闻了的。他送修复工具,是要敲打姜不渝,让她知道谁是她师父。 隋玉看了一眼那盒子,乌亮的眼划过一道微芒。 也许,去参加姜不渝的生日会,可以去弄明白些事情。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不情愿一扫而空。 她去换了身衣服,要出门时,惠红端着汤碗正从厨房出来。 两个吃饭人说走就走,把惠红气着了:“要出门也不早说,你们这是浪费粮食,糟蹋福报!” 最近惠红学佛理,说,人现在所拥有的都是福报,一滴水是福报,一粒米也是福报,随意丢弃,就是丢了自己的福报。 隋玉走到门口,探头回来:“不会浪费的,我们回来当宵夜吃。” 惠红嘟嘟囔囔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隋玉勾着连舟的手臂往车上走,小声道:“我严重怀疑,惠红不高兴我们临时走人,是她觉得浪费时间做了晚餐。晚上有她喜欢看的那个小哑巴剧。她最近可痴迷那个剧了,好几次把菜都炒糊了。” 连舟微微蹙眉:“是你前两天看的那个什么‘复多情’?” “春风复多情。”隋玉系上安全带,“那本书拍电视剧了。” 她醒来之后,看言情书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没事就拿来打打空闲。 “唔。”连舟在这事儿上面与她没有共同语言。 他换了话题:“周维朗得势之后,果然放松了警惕。侦探几次拍到周维朗与罗晓袖进出酒店套房,但周维朗对浦金悦的说法是在外应酬。” “他们还查到,朗悦公司的前身就是罗晓袖的个人工作室。” “那些签约艺人,都是罗晓袖的人。周维朗靠着那些艺人笼络娱圈的人脉,拿资源。他对公司呈报的是,抽调资金投资影视剧,实际上,那部分资金流入了罗晓袖工作室的账户。” “浦金悦完全放心的把公司给他管理,实际上连他养了情人,挪用公司资金都不知情。” 早前,隋玉没有深入查过罗晓袖,只当她是别人送给周维朗玩儿的,而今那黑料全挖出来了。 罗晓袖从艺校毕业就跟了周维朗,她在娱乐圈有现在的地位,全是周维朗砸钱捧出来的。 周维朗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他一边享用罗晓袖,再让罗晓袖拉皮条,为他拉拢人脉,一步一步的抬高自己的地位…… 车子碾过缓速带,轻轻摇晃,这里已经进入霍家别墅所在的区域。 隋玉想到在咖啡店,浦金悦信誓旦旦的信任,唇角掀起讽刺的笑。 浦金悦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蠢得给人数钱的那种人。 隋玉捻着腮颊边的头发,绕着手指头打圈儿,她道:“没有一个女人想做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尤其是罗晓袖,她在娱乐圈有地位,如果被扒出来她做小三,那事业就全毁了。” “一个事业全毁的人,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连舟:“没有事业,那就只能争家庭了。” 他看了眼隋玉:“你想从罗晓袖下手,让罗晓袖与浦金悦翻脸,进而,让浦金悦与周维朗翻脸?” 没有了周维朗背后的筹谋,浦金悦就是个废物。那么拿回公司大权就容易多了。 可这,对她查车祸案没有什么帮助。除非浦金悦与周维朗彻底闹翻,悲愤之下,为报复周维朗,掀了他的底细。 可周维朗在哄女人这方面很有一套,浦金悦未必舍得与他翻脸。 隋玉慢慢的卷着头发,再松开,再卷起来。几次反复之后,那柔软的发丝带了些卷曲。 她一怔,想起来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霍衍很喜欢卷她的头发,还不允许她绑麻花辫。 她清了清喉咙,道:“浦金悦对周维朗的感情很深,一时难以撼动,但日积月累之下,再深的感情都会动摇。” “把侦探拍到的料放出去,那么多实锤,周维朗要哄住浦金悦还是很困难的。” “最起码,浦金悦会警惕起来,把财务账管一管。” 隋玉要做出落败的样子,不管公司事务,但也不想看着浦氏的资金流到别人的口袋里去。流出去一点儿她还能忍受,多了,她就舍不得了。 “你说,我这么破坏人家家庭,是不是很坏?”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转头看向连舟。 连舟的脸色很冷,直言道:“浦金悦的婚姻从开始就有问题,她不早点清醒,最后只会人财两空。你这是帮她降低沉没成本。” 237 特殊的请帖 这么一说,很有道理。 隋玉就怕浦金悦的那个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救了她还当她是仇人,疯得更厉害。 不过,她们本来就是仇人,浦金悦从来不把她当亲人,只有周维朗才是她的命。 但,不管浦金悦怎么想,隋玉决定出手,就不会心慈手软。 风暴还在后头呢。 灯光落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粼粼碎光。 连舟看了眼隋玉,眼神间却闪过一抹虚光。 从开始就有问题的婚姻…… 他更用力的握紧方向盘,双眼坚定的直视前方,似在用这个举动证明自己,他会让他的婚姻成为牢不可破的誓言。 车子在霍家门口停下。 霍家的管家章裕恒正站在大门口,负责迎来送往,招待宾客。 隋玉瞧着这阵仗,想姜不渝在霍家混得不错,生日会都在能在霍家别墅举行了,这是一个信号,霍家已经把姜不渝当自己人了。 婚期,应该不远了吧? 隋玉坐在车上,愣愣出神,直到连舟提醒她应该下车了。 隋玉回神:“哦。” 她心里有些沉坠感,像是有什么勾在她的心上,让她提不起兴致。 连舟从后车座拿了礼盒,让隋玉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两人一起往里走。 今晚来参加宴会的,豪车不说,都是司机开车,很少有像他们这样,自己开车过来的。所以乍一看这一对年轻人自己开车赴宴,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普通人士”,也许是姜不渝微末时的朋友,现在来蹭姜不渝的光的吧? 那些贵人为了显摆自己的身份,有些甚至都不肯下车了,要求司机开车进去。 他们的车越过隋玉身侧,恨不得连汽车尾气都在表示自己的高贵。 隋玉瞧着那一辆辆的车过去,却在铁栅前被保安拦下。 司机与保安交涉起来,后面又堵了几辆车,好在他们还算知道这是在霍家大门口,没有按喇叭滴滴叭叭。 隋玉看了眼那些豪车,打趣说道:“像不像是在走红毯?” 晚会上,有些明星为了显示自己的咖位,都想压轴出场,觉得自己面子上好看。 前面,章裕恒出面,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个贵人们还是下了车子,劳烦自己的双腿走进去。也就是说,司机只把他们送到栅门前,最后还是要调转车头回到霍家提前划好的停车地儿。 隋玉搭着连舟的手臂,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想这些贵人们,似乎太看得起自己了。 霍家的规矩,是能被他们改了的么? 章裕恒又劝服两位贵宾步行入内,看到隋玉与连舟时,微微一怔。 进出霍家门庭的,都是很有身份的人物,女人是生面孔,但章裕恒认得连家的那位大公子,尽管他几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那么他身边的这位女士,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传闻里那个昏迷了近一年的浦二小姐了吧? 只是,连家的大公子,怎么被邀请来参加姜小姐的生日宴会了? 章裕恒立即想起前一阵子传的小道消息,即连舟与姜不渝暧昧不清的那点事儿。 连舟此时来参加宴会,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了? 霍家不是仗势欺人,见高踩底的豪族,但不喜欢与流言蜚语搭上边。 章裕恒瞧着连舟,谨慎道:“连先生,请问你们有请帖吗?”说着,他又扫了眼那位浦二小姐。 浦家在霍家眼里,不算什么豪富,但她身上的传奇色彩,让章裕恒有些好奇。听说,年老太爷的寿宴上,她大出风头,好些贵宾没能进入老太爷的房间,她却进去了,走的时候还得到年仲礼亲自送出。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传闻中的那位二小姐。 长相不算冠绝,面容有些冷,唇薄代表薄情。那双眼睛也冷,笑着也不见什么温度,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章裕恒脑中浮现“皮笑肉不笑”这几个字,让他莫名联想到姜不渝。 姜不渝刚来霍家的时候,就是这调调,气质冷艳,像是带刺的玫瑰,漆黑的眼盯着人看的时候瘆人。 只是现在的姜不渝不那样了,她的笑容随和有温度了,看着单纯了许多。 他们私下都觉得,姜不渝初来霍家那样,是警戒心过重,毕竟她在霍家老家过得不算好。现在她住下来适应了,就把霍家当自己的家,放松下来了。 连舟眉心微微一蹙,眼底闪过冷光。 过去的无数次,他因着私生子的身份被拒绝入内,章裕恒的问话无疑让他暗生怒火。但连舟在人前是个阳光帅气的男人,他噙着温和的笑,从西服裤兜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咖啡厅餐巾纸。 他道:“你说的是这吗?” 章裕恒见过无数令人匪夷所思的场面,却是第一回见到有人掏出张纸巾的。 他有一瞬以为,连舟掏出纸巾来是要擦汗,直到他再也没有其他掏东西的动作,才确定,这纸巾就是请帖。 别人的请帖都是红封金字的邀请帖,而他们的,却是一张白纸巾,还是皱的。 说不定还被丢到垃圾桶过。 旁边等候的宾客看了眼那纸巾,捂着鼻子嘲讽道:“就算想浑水摸鱼,也拿张像样的请帖吧?买不到,还是买不起?” 连舟捏着纸巾的手还半举在空中,章裕恒盯着那白色纸巾,还是拿了过来。展开,里面赫然写着:诚邀浦二小姐前来参加姜不渝的生日会。 下面的落款是霍衍。 章裕恒认得霍衍的字迹,这做不了假。 别人的请帖,都是姜不渝发出去的,只有这位二小姐,拿的是大少爷亲笔写的请帖。 他瞳孔微微一震,看了眼不动声色,唇角含笑的女人,手往内一划,做了个对贵宾迎接的手势:“两位,请。” 隋玉朝着他轻轻颔首,这才挽着连舟的手臂往里面走。 章裕恒的举动惊着了其他宾客,诧异的看他:“章管家,他们……” 转头,再看了眼灯影中相携慢走的男女背影。 章裕恒只是挂着礼貌的淡笑,说道:“宴会就要开始了,各位里面请。” …… 姜不渝是梧桐苑的人,故而生日会在梧桐苑举办。 隋玉在姜不渝的身份时,在霍家住过一阵子,霍家地儿再大,她也认得从大门口通往梧桐苑的路,只是,如今她是浦隋玉,就要按照第一次进来时样子,走走看看,跟在带路佣人的身后。 灯光下,梧桐苑里的树影婆娑,空气中隐隐有荷塘飘来的清香味。 隋玉想起她还住在这里时,是冬天的时候,梧桐树叶落尽,尽是苍凉萧瑟的感觉,现在再进来,尽管黑色天幕下看不清楚,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盎然生趣。 从霍家大门进来,有分开的路径通往各个院落,隋玉这次进来没有经过主楼,故而没有走主楼与梧桐苑之间的石桥。 但当她经过梧桐苑的主楼前时,远远看向那座石桥。 桥上的琉璃灯点亮了,散发着柔和光芒,桥下有萤火虫飞舞,一闪一闪,与烛光相映成辉。若是谁有个闲情雅致的,把这照片拍下,做个风景照片也不错。 连舟见她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往那桥看了眼:“怎么了?” 隋玉笑了下:“那座桥很好看。” 她就知道,这桥到了夏天,才是最好看的时候。 不过,苏佩文居然没有将灯拆了,还保留着。 她抿唇,眼底划过笑意。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桥下站着的人,又或是,看见了,故而不想拆灯了? 连舟不知隋玉所想,他瞧着那桥。他看过很多古桥,木头的,石头的,江南水镇的,山间溪流的,这样的小桥算不上什么特别。 但作为客人,嘴上还是要夸的。 “唔,是不错。”他看了眼隋玉,“你喜欢?那在望晴湖也弄座小桥?” 隋玉笑着道:“望晴湖拢共就一座楼,要那桥做什么。” 他们对着石桥议论,霍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道:“连先生,浦二小姐对我家的桥很有兴趣?” 两人回头。 霍衍穿着深蓝色西服,丝光面料在灯下有柔和的光感,衬得他更加尊贵优雅。 他本人严肃不苟言笑,亏得他那张脸好看,让人看着也不觉得受到了冒犯。 他对着连舟先颔首示意,打过了招呼之后才看向隋玉。 “姜不渝在东院,宴会已经开始了。” 这话三层意思,一,是告诉隋玉,姜不渝正在东院招待宾客,故而他来接人。二,宴会已开始,你们不要对着桥赏花弄月。三,我很给你面子了。 隋玉爽朗笑着道:“劳烦霍先生亲自出来迎接,多不好意思。要怪就怪霍先生家的景色太好看,我像个刘姥姥似的,都想看一遍。”她看向连舟,“我们赶紧进去吧,这东西挂在手上怪重的。” 生日礼物被连舟拎着,隋玉这样说,显得她很心疼连舟似的。 连舟扫了她一眼,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了解浦隋玉,她故意拖时间在这里看桥,无非是等姜不渝亲自出来接人。 手艺人重礼节,讲尊师重道。 浦隋玉是师父,给徒弟来庆祝生日,是为爱护弟子,姜不渝作为徒弟,更应亲自前来接人。可从大门口时,他们就被拦在外面。 到了这儿,姜不渝还是没有出来,来的反而是霍衍…… 姜不渝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好过了…… 238 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霍衍纡尊降贵? 东院是姜不渝办生日宴的地方。院子布置得温馨,彩灯缠绕着树枝,树枝上挂着苹果形状的小灯泡,像是伊甸园似的。 隋玉进去时,一眼看到那树灯,笑说道:“霍先生很用心。” 霍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时间被工作挤满,没有多余的空闲来布置,这是请了设计团队来做的。 但他也没说什么,没有那个必要。 姜不渝学浦隋玉,用修复技术做“外交”,今晚她邀请来的客人,是近期与她交好的名媛们,她们也带了男伴来。这样一来,姜不渝觉得她能接触到的人脉就更广了。 她穿着黑色抹胸晚礼服,长发挽了起来,用一顶小皇冠箍着,化了奥黛丽仿妆,加深了脸部轮廓,看着洋气。但在隋玉看来,姜不渝的这身打扮,将她的古典气韵损失殆尽,反而没有了出彩的地方,混在那堆名媛里,白白浪费了一眼倾城的优势。 姜不渝是今晚的寿星,但在任何地方,霍衍才是绝对吸人眼球的存在。 霍衍带着浦隋玉、连舟进来,无论是正推杯换盏应酬的男人们,还是讨论秋季时尚展的名媛们,都安静下来,看向了霍衍。 看到他,也就看到了霍衍身侧的另外两人。 众人尽管收敛着面部表情,但眼神里都透着疑惑与惊讶。 不认识浦隋玉的,就想那穿着叫不出牌子的女人是谁,竟然让霍衍亲自接待? 有些个认识浦隋玉的,就想浦隋玉算是哪根葱,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霍衍纡尊降贵? 姜不渝更是攥紧了手指,后背的汗沁出,要不是化了妆,可见她苍白的脸色。 此时,她的关注点反而不在霍衍身上,而是直直的盯着浦隋玉。 她,到底还是来了。 可她们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浦隋玉为什么还要来? 早在姜不渝决定开生日会时,霍衍让她决定想要邀请的朋友,姜不渝写了十几张请帖,年如樱,谢家小姐,章小姐……个个有名,唯独没有浦隋玉。 霍衍看到那名帖的时候,并未说什么,却在后来的某一天,告诉她说,他在咖啡店遇到了浦隋玉,给她发了邀请帖。 “……浦隋玉是你的师父,你既然对外公开说,与她亦师亦友,那么她就应该来你的生日会。这样,在外界看来,你们才是真的朋友。” 霍衍觉得,姜不渝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不太好。 彼时,霍衍手持着她拟定的名单,脸色严肃,语气缓慢说:“你这名单上邀请的,都是这北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浦隋玉与她们比较,你觉得她的分量不够,但她却是这些人里,唯一的女总裁,而不是仗着她是谁的千金,或者是谁的夫人。” “而且,霍家没有见高踩底的习惯。霍家重视人才,浦隋玉在修复技艺上有她独特的位置,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取代不了。” 从霍衍的话音里,姜不渝听出来,霍衍青睐姜不渝,是为了她那一手修复技术,她也知道,喜乐城的古建筑修复进展不太好。 可她还是心里不舒服,她惧怕浦隋玉,更怕看到浦隋玉与霍衍在一起时的面面。 姜不渝当时解释说,以浦隋玉的身份,来这宴会恐怕被人冷落,惹得她不高兴,所以她才没把她列入邀请名单。 姜不渝也坚定的认为,浦隋玉不会自讨没趣的。 浦隋玉也在望着姜不渝,冲她微微笑着。那笑容温和如月光,关爱之情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只有姜不渝看着,觉得那笑,那眼,瘆人的很。 她后背汗毛直立,一滴冷汗顺着她的脊骨滑落。 隋玉双手托着紫色礼品盒:“不渝,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两人之间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她站着不动,这是要姜不渝自己过来拿。 那笑着眼,在对她传达一个简单而讽刺的信息:怎么着,我都走到这儿了,还要我亲自送到你的手上? 姜不渝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压下心底的恐惧与愤怒,她拎着裙子走过来,双手接过了那礼盒,笑着说了声谢谢。霍衍就在她身边,她觉得只说谢谢过于简单,她抱着礼盒,做出很喜欢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你来,蓬荜生辉,还准备礼物做什么。” 隋玉道:“你是寿星,哪能不准备礼物。再说了,我们两个来这里吃吃喝喝,那好两手空空。” 隋玉要比姜不渝自然大方多了。她还会不动声色的让姜不渝难受。 她说完上一句,就接着说下一句。“不好奇是什么礼物吗?” 姜不渝可不是年老太爷那种级别的,寿礼堆在角落都不带看一眼的。 姜不渝仗着霍衍未婚妻的身份,才让这些名媛们前来,她们的礼物,她即使不喜欢也要做出非常喜欢的样子,让那些女人高兴。 隋玉既然是这宾客之一,她就有让姜不渝不得不笑着接受她礼物的办法。 姜不渝笑容微僵,道:“就不拆了吧,留着悬念,回头仔细看。” 她给了霍衍一个眼神,让霍衍觉得,她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开浦隋玉的礼物,是为了保存她的颜面。 毕竟,别人送的都是几十,上百万的名牌包,或者首饰珠宝。 可若她肯多动动脑子,就应该记得,姜不渝在修复上的造诣,还有连舟的那拈叶斋。她再穷,随便出手送个小玩意,丝毫不会跌她的脸面。 隋玉一眼看穿姜不渝心里的小九九。 想必,姜不渝在霍衍面前,一直是装着体谅她,做着被迫疏远的遗憾无奈的善良模样。 隋玉脸上笑意不减,她道:“不渝,我知道,今天你请来的宾客都很有来头。不过你别担心,我的礼物,不会丢你脸的,你尽管拆开看。” 她这么一说,姜不渝更加不敢拆了。 她知道浦隋玉这么说,定然不怀好意。 她是个阴险狡诈,豁得出去的人。姜不渝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脸面,被浦隋玉撕破了。 她正要说什么,那些名媛们反而迫不及待了。 “浦二小姐送给我太爷爷的礼物就让人惊喜,不知道送给不渝妹妹的是什么呀?”年如樱噙着笑,好奇的看向那礼盒,“不渝,好东西别藏着,也让我们见见世面呀。” 有其他人起哄,姜不渝再也没了不拆的理由。 丝带拆开,纸盒的盖子缓缓掀起,姜不渝的心绷紧了。 但当盒盖完全掀开,盒子里的东西完全呈现于人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浦隋玉与连舟保持着原来的笑意。 霍衍看着那工具箱,看了眼隋玉,清冷的目光中划过了然,但也带了些不悦。 那木质的工具箱,霍衍是熟悉的。 他见过浦隋玉的私人工具箱,桐木制作,箱面上刻有凋落了一瓣花瓣的荷花。 灯光不明,暂时看不出这箱子是什么材料制作,不过箱盖上刻着的是盛开的莲花。 不用打开,霍衍也知道装着的是什么;姜不渝也知道,所以脸上的笑就快挂不住了。 但其他人不知,她们等不及姜不渝动手,以为藏着什么珍宝需要用这么好看的箱子来装东西。 “啊,怎么是这些东西……”名媛们的嫌弃都藏着掖着,直白的表达了出来。 小锥子,镊子,单片眼镜,形状奇怪的剪刀……这是女孩子应该拿的东西吗? 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没外层箱子值钱吧? 倒是霍柠有点儿见识,她捡起那单片眼镜夹在耳朵上,再拿起那特殊制作的镊子,剪刀,弯腰从草坪上摘了朵小花,有趣说道:“戴上了这眼镜,这么小的花,里面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她就着灯光,小心从花朵上拈了一根细细花蕊,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很细微的东西,在阳光下都未必看得清楚,更不用说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 谢小姐凑过脑袋看了眼,什么都没见着,嘟着小嘴道:“霍柠,你玩儿什么呀,什么都看不到。” 霍柠摘下单片眼镜,看了眼浦隋玉,对着谢小姐道:“做修复手艺的,就要这种特殊装备,才能将古玩修复得完美无疵。” “浦二小姐送的这礼物,是大礼。” 她再看向姜不渝:“不渝,看来二小姐是真的对你很好,这么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了。” 隋玉倒是没想到,说出这番有水平话的会是霍柠。她看了眼姜不渝,不管霍柠是想暗踩姜不渝,还是真的只是说些有见地的话,此时都显示了姜不渝的虚荣。 在她看来,只有名贵的包,珠宝首饰才能衬得她的身份,却忘记了,她既然想靠修复手艺扬名,那修复工具就是吃饭的家伙。她见到吃饭的家伙,应该与见到修复的珍品一样,欣喜若狂才是。 姜不渝后知后觉,做出高兴的表情,拿起那剪刀攥在手里:“这套礼物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可心里,真是恨极了浦隋玉。 她对朋友们说,她们亦师亦友,她送来这套修复工具,不就是在借着工具教训她,抬高她是师父的身份吗? 霍衍背着手静静站在一侧,他向来是不介入女人们的明争暗斗的,但这毕竟是姜不渝的生日会,浦隋玉当着他的面来这套,未免太嚣张了。 霍衍是个藏得住心绪的人,面上不动声色,但隋玉却莫名的能感觉他的变化。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展开一抹婉笑。那笑容没有什么攻击力,就只是清风过耳一样的,不留痕迹的笑。 霍衍眼睫微微一颤,竟然有种想抓住那清风的冲动。 他盯着浦隋玉,浦隋玉却已将目光专注落在姜不渝的脸上。 姜不渝既然想学她,靠修复技艺在上流社会立足,为什么对修复工具却是这样的态度? 隋玉记得,她在见到曹保真的修复工具时,简直是爱不释手,梦想着自己也要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工具。 姜不渝是觉得已经站稳脚跟,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239 如果霍衍在意的话 姜不渝的注意力,却已全然放在了霍衍身上。 她看到霍衍在看浦隋玉,尽管没什么情绪,但他的眼睛里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已让她如芒在刺。 当一个男人,开始研究一个女人,对她好奇的时候,就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姜不渝捏了捏手指,挤着笑说道:“礼物看完了,那,我们接着玩吧?” 她将箱盖合上,做出很宝贝的样子,先让霍柠帮忙接待客人,自己则亲自端着箱走入屋内。 她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垂眸看了眼箱子,心像是趟进了火海,煎熬着。 浦隋玉送来这套工具,是什么意思,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霍衍,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转回到她的身上,不留给那女人一丝一毫? 姜不渝一直在试图让霍衍同意与她去领证结婚,她连让他再求婚都不要了。没有结婚,她即使有未婚妻的身份,在这偌大北城始终是外人,是寄居在霍家宅子里的客人。 只要领证办成,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可霍衍说,喜乐城出了事,他暂时没有别的心思。但他给她办了生日宴,算作对她的补偿。 霍柠说,苏裴文自从受伤后,脾气孤僻喜静,梧桐苑里不办热闹事。霍衍自己都没在这院子里办过什么宴会,为了她开了例外,已经表示出了对她极大的宠爱。 姜不渝在这点上,又找回了点自信。 霍衍心里还是有她的…… 箱子放到桌面上时,姜不渝心不在焉,那箱底压到了她的手指,一阵钝痛疼得她回神。 她嘶了一声,指尖含在嘴里,身体重重的跌入沙发里。 外面隐约传来笑声,姜不渝却全然没有了再出去的心思。 她害怕,又不得不去面对。 心事重重下,她站起身,却看到浦隋玉走了进来。 只她一个人。 尽管如此,姜不渝全身还是竖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望着浦隋玉,皱起眉毛:“你怎么进来了?” 隋玉弯唇笑笑,转眸在四周打量了一眼。 去年冬天来了北城之后,霍衍就把东院的这套房间给了姜不渝。隋玉住过,房间里的布置却已不是她所熟悉的。 她买的那些东西,都被新的替换了。 她只是个过客,本来就没准备多少东西,隋玉不纠结在这点儿小事情上头。 她看完,转头看向姜不渝,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进来,你心里没点儿数?” 她的视线落在那口工具箱上。 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却让姜不渝的心头猛的颤了下,眼神闪烁起来。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隋玉的唇,弯起一抹讥诮弧度。 她的眼神太过犀利,姜不渝刚与她对视上,就转向了别处。 隋玉唇角的讥诮便更明显了。一个人是不是心虚,全在这眼睛上。 “呵……”她笑,“我们俩,怎么说都曾经像是灯芯一样缠在一起过,与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吧?” 姜不渝抿着嘴唇,决计不松口,偏头看向了一边,面容冷傲。 浦隋玉看她一眼,道:“姜不渝,我听说了,你近来在修复圈很有名气,很多人都抱着堆碎瓷烂片来找你修复。” “我也想看看,你的手艺,精近得如何了?” 姜不渝的身体绷紧如弓弦,望着她。 隋玉眼里还是带着那漫不经心的笑,她的指尖在那朵莲花上轻轻描绘,随后轻拍了下。 木质的箱子,发出砰一下闷响,如鼓槌敲打在姜不渝的心头,震得她浑身一凛,瞳孔都跟着颤了下。 隋玉对她的紧张视而不见,只淡淡笑看着她,“这工具是找人定做的,我也想看看,你用起来是不是趁手,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找那个师傅改一下。” 外间的人大约觉得姜不渝这个寿星休息了太长时间,进来找她。 见姜不渝与浦隋玉都在里面,气氛怪怪的。 谢小姐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在聊天呀?” 隋玉笑说道:“是啊,很久没见面了,就多说了几句。” “哦。”谢小姐没多想,催姜不渝出去吹生日蜡烛,然后就出去了。 姜不渝仿佛找到了救星,拎着裙子往外走,“好,我马上就来。” 浦隋玉瞧着姜不渝逃似的身影,心中猜测更加肯定了几分。 姜不渝在她面前耍花招,还太嫩了点儿。 隋玉如是想着,可出去时,众人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异。 隋玉走到连舟身侧,低声问他:“怎么了?” 连舟脑袋往她这边斜,轻声道:“姜不渝出来时,好像哭了。” “你在里头跟她说什么了?骂她了?” 隋玉转眸看向姜不渝,见她的眼尾微微红着。 她碰到她的视线,还是畏畏缩缩的,看到即躲闪开,但在收敛起眼睫时,眼底闪过微光。 隋玉见姜不渝那躲躲闪闪的模样便懂了。 姜不渝做出被她训斥过的样子,又有谢家小姐作证,她在这些人面前红了眼,也许还强撑着说几句自己没事,还帮她这位良师益友说了两句好话。 她是寿星,人家好意请她浦隋玉来,她却把人训哭,瞧瞧,她这个朋友做得多么恶劣,多不懂事啊…… 隋玉抿唇淡笑,不辩解。 草坪的一端摆放着烧烤架,有一个穿白衣的厨师在那刷烤肉,空气里飘着苹果木牛排的香味。 草坪中心的气氛却挺僵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冻肉,完全凝固了。 这个时候,若隋玉提出离开,就落实了她欺负人的罪名。 明天太阳还没挂起,这圈子里就该传遍,她浦隋玉袭胸狭隘的又一罪证。说她不但管束连舟,赶走他的红颜知己,还要说她嫉妒姜不渝的名气超过了她,就拿出身份压人。 隋玉轻轻转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子,盯着那小推车上的蜡烛。 蛋糕是定制的,两层高,上面插了二十一的蜡烛字,被火光融化了一半。 隋玉笑了笑,抬眸看向姜不渝,下巴朝着那蜡烛点了点:“许愿了吗?蜡烛就要烧完了。” 众人:“……” 在场有些个人世家千金少爷参加过年家老太爷的宴会,见识过浦隋玉的强悍。她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改脸色的淡然从容,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换个说法,就是她的脸皮忒厚,像是从没洗过澡的老牛皮一样,蚊虫不叮。 谢家小姐想,如果是她的话,被这么多人看着,早就羞愧的逃走了。 她扫了一眼隋玉,转眸看向姜不渝,安抚着说道:“不渝,赶快许愿吧。” 她冲着姜不渝使了个眼色,像是暗示姜不渝许愿,在修复技术上超过浦隋玉。 但姜不渝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霍衍。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趁着蜡烛还未熄灭,双手交握着闭上眼,对蜡烛许愿。 隋玉冷眼旁观,察觉到身侧有道视线在看她,她寻着那视线看过去,那道视线感应又没了。 隋玉重新将目光落在姜不渝的身上,看她吹灭了蜡烛。 章家小姐笑嘻嘻的轻推了下姜不渝:“许了什么愿望啊?” 姜不渝双颊绯红,含羞带怯的看了眼霍衍:“说了就不灵了。” 一番哄笑过后,姜不渝拿着切蛋糕的小刀子,一刀划拉下去,算是宴会正式开场。场地上准备了很多美食,但在场的都是保重身材的,对她们而言,玩胜过于吃。 他们开始玩起了小游戏,隋玉这种性子沉闷的,自然是排斥在了在了外头。 她也看得出来,这些千金少爷们合起伙来孤立她。 隋玉笑笑,叹了一声,都是陪着姜不渝做大孩子啊…… 姜不渝自以为跻身进入了上层,这些名媛少爷们都是她得来的人脉资源。 她自以为凭着她的心机,可以拿捏住这些世家千金少爷们,可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就是个单纯小姑娘而已。 谁玩谁啊。 隋玉饿了许久,连舟从烤肉架那里过来,手里端了一个白瓷盘,递给她:“饿了吧,吃点儿东西。” 今年的梅雨季漫长,导致雨季结束,气温就直往上蹿。到了夜间,闷热不减,像是天地间夹了一口焖锅。 隋玉虽然饿,但她是个怕热的人。她热得没什么胃口,捏着银叉随便吃了几口。 她想,霍衍那么有钱,为姜不渝准备这生日宴,怎么不到酒店里办去,热死了。 她往屋子里瞧了眼,那些少爷千金们早转移了场地,进空调间玩去了。 连舟见她兴致缺缺,他知道她热,拿了一杯绿豆百合汁给她:“喝点这个,凉的。” 隋玉手上托着盘子,没有空余的手,于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这口绿豆汁,降得不只是天气的闷热,也降了点儿她的心火。 她虽然没有辩解,可被姜不渝这么摆了一道,心里能不气? 年如樱正与朋友们玩牌,往这边看了眼,见连舟与浦隋玉俩相处和谐,和洽得那么恰到好处,老夫老妻似的。 她想起在家郁郁寡欢的年如絮,唇角不由挂起一道讥诮笑容。 外面,连舟微微蹙眉:“看样子,姜不渝是不打算与你和解了。” 是他劝着浦隋玉来这生日会的,可他感受到了姜不渝的恶意。 她做出被浦隋玉欺负的样子,如果霍衍在意的话,等于是得罪了霍衍。 240 不是有句话说,颜值即正义吗? 隋玉嘴唇微抿了下,咬着银叉往屋子里看了眼。 她本就没指望姜不渝能与她和解。 姜不渝把她当劲敌,正耍小聪明给她设计陷阱呢。 姜不渝最强的武器就是哭,只要她落泪,那些世家千金少爷以后就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霍衍也会为了护着他那小媳妇儿,放弃说动她去喜乐城了。 姜不渝这一箭双雕的眼泪,落得值啊。 但隋玉不在乎这点儿,姜不渝的小把戏很容易拆穿的。 这会儿草坪上空空荡荡,那蛋糕被她们玩过之后,奶油嗒嗒拉拉的落在桌上、草地上,厨师孤独的烤着肉,不时有佣人过来,把做好的东西送进屋子里去。 挂在树上的苹果灯还在散着柔和的光,风吹来时,两盏相近的灯轻碰,叮叮轻响,声音寥落。 有点热闹后的孤寂感。 隋玉是欣赏这孤寂的人。 她从这孤寂几面发现了点儿什么。 姜不渝没有父母,又与姜家断绝了关系。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个生日,算是重生,霍衍重视,给她过这么隆重的生日也说得通。 隋玉也为姜不渝争取了苏佩文的一点儿好感,苏佩文即使喜欢安静,可作为未来婆婆,她应该露个面来给姜不渝捧个场的吧? 今儿来了这么多世家千金少爷,苏佩文如果出面的话,那等于是公开承认,姜不渝是她的儿媳妇了。 但是目前为止,苏佩文没有露面,只有章裕恒管家负责了迎来送往的工作。 隋玉往梧桐苑主楼的方向看,牙齿有意无意的咬着银叉,咯咯轻响,像是嚼着骨头似的,在夜色里有点儿让人毛骨悚然。 连舟看她神色,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看什么呢?” 隋玉回眸,冲他一笑道:“我在把几件事联系起来。” 连舟不解,微微蹙眉,不知道她那精怪脑子里又想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浦隋玉不是个吃闷亏的。 隋玉将嘴里咬着的银叉丢进盘子,当啷一声。 连舟看一眼:“不吃了?” 隋玉伸手拿他手上的绿豆汁喝了口,皱皱眉:“太热了,吃不下。” 连舟也不劝她再吃几口,随手捏起她丢下的银叉,叉了一块牛肉放嘴里嚼了嚼。 隋玉的注意力被他手上的银叉吸引了。 那是她刚刚咬过的…… 这算是间接接吻了吧? 她抿了抿嘴唇,感觉耳朵有点儿发热。 她虽决定要与连舟好好过,可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在以前友情已达,恋人未满的关系上,他突然这么一来,有点把关系往前推了一把…… 她找点儿别的话题转移这尴尬。 她轻咳一声,道:“他们都认为,是我无情无义,与姜不渝翻了脸。姜不渝认人不清,倒霉与我做了朋友。”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对姜不渝这样的转变吗?” 月光下,她的眼眸里没有冷傲,干干净净的,连舟望着她,想到了天山的那片湖泊,只盛着蓝天白云与月色,没有其他杂质。 连舟轻笑了下,说道:“不是因为我与姜不渝传绯闻,你吃醋了吗?” 隋玉瞪了他一眼,让他认真点,少点儿吊儿郎当。 连舟的目光温柔如那苹果灯里的烛火,热烈被玻璃包裹了起来,不烫,却温暖着她。 他腾出一只手,抬起了,见她脸颊旁边一缕发丝勾在耳朵后,又顺手捏捏她的耳朵。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们都说,你是霸道不讲道理的人,说你长了铁石心肠,说你漠视别人的心……可我知道的浦隋玉,重情重义,一诺千金。这个人,只要被你认可,你就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一抹云遮住了月,夜色更加黯淡,连舟脸上的表情也忽而变得讳莫如深,他的眼眸深沉下来,手指从她的耳朵,转到她的脸颊,轻抚着。 “你的心被伤过,就不想被人伤,所以宁愿冷漠以对。只能说,姜不渝身上的某种东西,不被你承认,你才不能与她走到一起去。” 隋玉被他的眼吸引着,心脏砰砰跳动。 这个世界,理解她的人不多,连舟就是其中一个。 在这个时候,他的慰藉抚平了她的委屈。 但他说对了一半。 在姜不渝这个问题上,取决点不在于她,而是姜不渝怎么想。 所有人都被姜不渝的戏误导着。 隋玉沉了沉呼吸,姜不渝先下手为强,但她对她的耐心也消失了…… 草坪一端,有脚步擦过的沙沙声,隋玉回神,两人转头看了过去。 是霍衍。 他站在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淡漠的脸正对着他们。 他看了眼连舟,低沉道:“连先生,有点事情想与浦二小姐商谈一下,想向你借人。” 他的语气不是征询,而是直接表达了,这场谈话必须要谈。 连舟扯了扯唇,道:“霍先生,隋玉不是我的附属品,你得问她,看她的意愿。” 他看了眼隋玉,心里也想有点儿担心。如果霍衍是为了姜不渝的眼泪,那么,他是不会让隋玉被欺负了的。 但以霍衍的人品,又似乎不是个为了女人就昏头的男人。 连舟以眼神示意,如果她要他陪着,他就与她一起。 隋玉笑了下,直言道:“怕什么,这是霍家的地方,我要是在这里出了事,霍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隋玉转头看向霍衍:“是吧?” 霍衍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他淡声道:“浦二小姐放心,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不会少你一根头发。” 隋玉回以淡笑,回头对连舟小声道:“这院子景色不错,你要是愿意,就随处逛逛。” 说着,她便走向霍衍:“可以了。” 霍衍淡淡看她一眼,转头,朝着花房的方向走。 花房是苏佩文布置的地方。这里恒温恒湿,养了很多名贵的花草,其中还有中草药。 隋玉跟在霍衍的后头,进了花房之后,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一热一冷之下,隋玉的毛细血管骤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霍衍回头看了她一眼,隋玉摆摆手:“没事。你要说什么?”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适应了这里的凉飕飕的温度之后,才完全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一只八哥大约被说话声惊扰,从深处飞出来,落在了树枝下的单杠鸟笼上,冲着霍衍呱呱了两声。 霍衍一挥手,那八哥就飞走了。 他指指树枝下的藤椅:“请坐。” 隋玉依言走过去,拎开藤椅坐下。 这里放了一套茶具,霍衍拎起玻璃壶接了半壶水,按键烧水。 电流接通时,嘶嘶烧水的声音响起。 隋玉盯着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又转头看看四周景物,这里安安静静的,远离东院,是个聊天的好地方,只有一只只会呱呱叫的八哥,不会被人打扰,也不怕被人听见什么。 她先开了头,问道:“霍先生请我单独喝茶,是要问我对姜不渝说了什么,导致她泪洒生日会?” 霍衍抬眸,眼眸冷漠。“她自己会说。” 隋玉一怔,有点没趣的摸了摸鼻子。 这人还是惜字如金,不会聊天呀。 要不是他这张脸长得过分好看,就冲着他这不苟言笑的面部特色,不近人情的生活态度,是个适合干审讯的。 不过,他长这么好看,审讯女犯人或许不错,可能会仗着他的颜值,知无不言,坦白从宽。 不是有句话说,颜值即正义吗? 隋玉一时想岔了神,盯着霍衍那脸就笑了起来。 霍衍瞧她那散漫的样子,微微蹙了下眉:“二小姐。” 隋玉轻咳了声,垂下眼皮时嘀咕了声:“霍先生怎么能是个听一面之词的呢,这就不适合干审讯了。” 霍衍听清了她前半句话,眉心又皱了下。 这时候,嗒的一声轻响,水烧开了。 霍衍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了隋玉。 隋玉穿得少,正需要热水来暖暖身子。她拿起杯子,对着杯口吹了吹,水面上的热雾被她吹往霍衍那一边,那人的面庞变得朦朦胧胧。 她小小的喝了一口,微烫的水顺着喉咙往下一直到了胃里,身上缩紧的毛细孔重新打了开来。 霍衍看她小猫喝水似的,一小口接一小口,一点不像传言里的霸道样子。 他道:“二小姐刚才说,不能听一面之词,难道你有别的说法?” 隋玉微扬眉:“啊,被你听到了呀。” 霍衍瞅着她:“……” 隋玉收起夸张的表情,又摆出了与人疏离的笑。她道:“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自己亲近的那个人,这是两者关系能继续走下去的基础。有一方不相信,出了矛盾,以后就难以为继了。” 霍衍淡淡看她,薄唇抿紧了,表示对她这种说话方式不满意。 隋玉的水喝够了,正好那杯子也适合被捧在手心捂着了,她双手将那杯拢着,直白说道:“我不知道姜小姐出来后说了什么,但我这边的说法是,我并未对她说过什么,只是说,想看看她现在的修复技艺怎么样。” “霍先生是知道的,我与她是师徒关系,出于负责,才这么想的……当然,现在应该不是了。”她自嘲笑笑,双眸直盯着霍衍的眼。 霍衍的眼眸还是冷,他道:“姜不渝如今在修复界声名鹊起,二小姐闻声后,特意打造了那一套工具,难道不是来打压她的吗?” 241 把浦隋玉得罪透了 隋玉抿着唇,望着他,没回答。 霍衍也盯着她,眸色深沉。 过了不知多久,鸟翅扑打空气刮起一股气流,嗖一下,那八哥飞回来了,落在那树枝上,啄了几口饲料,偶尔停下来,小眼睛瞅着下方,像是在看下面人在干什么似的。 隋玉收回了视线,将杯子放在桌上,拎起水壶往里面添了些水,再重新捂着手。她弯唇笑笑,道:“有句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霍先生是觉得,我在嫉妒姜不渝,她抢了我的饭碗,让我没法吃饭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正好,在浦氏,我的处境又不是那么好,随时就要被赶下台。像我这样到处得罪人的,最后的出路也就是找些死物修修补补了。” “那么我打压姜不渝,一切都合理了。是吗?” 她的声调始终不紧不慢的,听起来像是在诉苦,说她的生存空间被挤得没法站了,却不见她有什么着急的。 霍衍端水喝了一口,没说任何话,但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霍先生,姜不渝最近做出的作品挺多,而我忙于浦氏的事,之前的作品被藏家收得差不多了。不过拈叶斋还留着几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收一个。” 她不再多话,低头沉默喝水。 霍衍这样的聪明人,自然听出了浦隋玉话里的意思。 她在说,她的作品稀缺,一件难求,根本用不着打压姜不渝。 霍衍打量着浦隋玉,只见她自在从容,赏着手肘边的一盆兰花。 浦隋玉早就成名,依照她以前的名声,确实一件难求。可她出了车祸,沉睡了近一年,又修养了几个月,谁知道她的手有没有问题?她的大脑有没有受到影响?她的作品,还能有以前的水平吗? 还有,她送给年老太爷的寿礼,还是她很久以前的作品。既然她没事,为什么不拿出最新的送出手,不正好打消外界的疑虑吗? 这是修复界对她最多的议论。 男人收回视线,淡声道:“二小姐以前的作品确实一件难求。只是,二小姐,近来可有做出过什么成品?” 隋玉正捏着那兰花叶片,研究是什么品种,闻言转头看向了霍衍。 她眼眸轻轻转动,又听男人说道:“二小姐忙于浦氏内部整顿,或许没有留意修复界的声音吧。” 隋玉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松开手指,那兰花叶弹了回去,轻轻晃了晃。隋玉低眸,捻了捻手指,轻轻笑了声:“好嘛……原来霍先生一边力邀我加入喜乐城,一边还在怀疑着我的能力。” “霍先生请我来这生日会……”她站了起来,微微咧着唇,笑容透着几分冷冽,“你是请我来给姜不渝抬轿的。” “我不能公开承认姜不渝是我的徒弟,但只要我说一句,‘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在我之上’之类的话,那姜不渝就是修复界的新星。” “那么,她在修复界就有了话语权,能结交修复界的各种能人。那么,你也就不必三翻四次,来找我这个难说话的人了。” “打乱你的计划,让你失望,但我没法对你说不好意思。” 隋玉一口气都说完了,呵呵笑了声。 她知道霍衍是个有手段的人,可一想到他所做的是来对付她的,她心里就一阵寒意。 他要捧姜不渝,即使她没有那个能力,也要让她踩着她上位! 隋玉站着,霍衍坐着,她望着他,他眉眼轻淡,并没有什么觉得愧疚,或者被拆穿目的的狼狈。 霍衍端着水杯,把最后一口水喝完了,不紧不慢放回原处,站了起来。 他道:“我给二小姐发请帖,本意是希望二小姐与姜不渝的关系能缓和,重新做回朋友,甚至是师徒。但二小姐显然不是这样想。” 隋玉:“是啊,显然是打乱了霍先生的计划。要说声不好意思吗?” 她哂笑一声,转头就走了。 花房的门一开一合,她的人影走入灯火深处。树枝上的八哥呱呱叫了两声,像是送别。 隋玉心里燃烧着火,手指攥紧了。 霍衍的软硬皆施,她算是见识了。 只是霍衍他再厉害,姜不渝那样的人,他捧得起来吗? 隋玉眼底划过了一道冷光,唇角翘起讽刺笑意。 要说起来,先把姜不渝捧起来,给她立修复高手人设的人,是她浦隋玉呢。而给霍衍错觉,姜不渝很行的人,也是她浦隋玉。 霍衍如果找的是别人,那或许他依然是俯视棋局的那个人,可他的对手成了她浦隋玉这个坑手,那可就不一定了…… …… 霍衍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深处。 男人眼底漆黑深沉,唇角却勾起一缕若有似乎的笑。 他浸润商场多年,连最了解他打法的郑芮都无法猜透他的想法,浦隋玉竟然能看透他的牌。 之前,郑芮建议他说,可以试着让姜不渝与浦隋玉关系缓和,打消浦隋玉的顾虑,但霍衍的眼光,要比郑芮更多一些。 浦隋玉这个人,他接触了几次,都觉这女人不知深浅,不好捉摸。 她看似结交权贵,却也愿意放低身段结交普通人;她身处低位,却不怕得罪人;她能在嬉笑时,不着痕迹的给别人设套。 她会不着痕迹的做对她有利的事;她也会在笑着的时候顷刻变脸;她连亲密的朋友都可以抛弃…… 她是个没什么底线的人。 霍衍不太放心把喜乐城交给这样的人。 姜不渝在修复界的名声越来越响,但她是他可以掌控的人。 姜不渝年轻,尽管有些头脑,可经历过的事到底少,比起浦隋玉这种早就被现实锤炼的人,要简单许多。 既然如此,他何不造就一个“名人”,用姜不渝的影响力召集起那些手工艺人? 这是霍衍的想法,在浦隋玉拿出那工具箱之前,他还在想着事成的可能性,只是浦隋玉真印证了“不可掌控”这四个字,她根本无意与姜不渝和解。 并且,他们的谈话非常失败。 霍衍抬手捏了捏额角,苦笑了下。 把浦隋玉得罪透了,以后的事情就更加难做了。 他深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 八哥在树枝上跳了跳,突然有一声轻轻的碎裂声,声音惊动了鸟,它扑拉一下子飞走了。 霍衍听着声音,抬头看过去,只见八哥常站着的那根树枝断了。 那棵树,是苏佩文从托人从外地运来的。为了搬入这花房费了不少劲,但这树在花房里能成活,苏佩文是非常高兴的。只是时间一长,她发现一根树枝枯萎了。仔细查过之后,才发现,这一树枝在搬运过程中受损了。花匠为了这树不跌价,把树枝接得看不出受损痕迹。 事已至此,苏佩文也就只能接受了。她没锯掉那树枝,就留着做了八哥歇脚的地方。 如今又断了。 霍衍眼眸微动,脑中浮现浦隋玉那自信的神色。 浦隋玉让他去收集她的作品……是要他把她的作品,与姜不渝的比较。 这是她自信她不惧姜不渝的威胁,还是…… “霍衍?”姜不渝从外寻进来,看到霍衍身边没有别的人,心中松口气。 姜不渝原本陪着那些个名媛少爷玩游戏,突然发现霍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问了佣人才知道,霍衍与一位女客来了花房。 女客,不在玩游戏的只有浦隋玉。 姜不渝一紧张,立即就找了过来。 这花房是苏佩文的地方,姜不渝平时不敢进来,此时她站在柔软的草坪上,心里并未放松多少。 浦隋玉虽然不在,但她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霍衍,我听说你与浦隋玉来这里了,我便送些点心过来。”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托盘,又装作找人的模样,“她人呢?” 霍衍淡声道:“走了。” “啊,走了呀……”姜不渝故作失望,随即眼里露出亮光,好奇问道,“你们谈了什么?” 霍衍微低头,看着面前面容娇俏柔美的女孩。 她仰着脑袋,红唇间露出雪白的四颗贝齿,眉眼弯弯,瞳孔里有神采。 她有着二十岁女孩的阳光青春,天真。 她还是那个姜不渝,从她醒来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读书比以前更用功了,也更努力的学习人际交往…… 从方方面面来说,她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上流层太太。 霍衍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感觉而略微吃惊。 姜不渝见他低眉看着她,却不说话,心里更加紧张。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怎么了,她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霍衍回神,他轻摇了下头:“没谈什么。” 他往外走出去,姜不渝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心里却更加没着没落。 真的没什么事发生? …… 另一侧。 连舟在院子里随处走走,没去凑那些千金少爷们的热闹。 他负手,站在一株芭蕉树前。 望晴湖也种了芭蕉树,不过没有这棵大。 身后有脚步擦着草叶窸窸窣窣的声,连舟转头,见是年如樱走过来,那笑起的眼便冷了下来。 242 她忍不住笑 年如樱看着连舟那脸上明显的变化,嗤笑了一声:“要不要这么失望。舍不得浦隋玉,那就不要让她跟着霍衍走啊。” 连舟淡淡看着她:“十小姐冒着被蚊子叮咬的风险来找我,就是来说这句话的?” 年如樱今晚穿的是单肩短裙款式小礼服。 今天的主角是姜不渝,尽管年如樱瞧不上她,但为着自己的目的,她没做艳压的打扮,只是在款式上坐了点小心思。 她腿长,穿短款裙会衬出她的优点。 只是这样一来,就容易被蚊虫盯上。 年如樱冷冷道:“当然不是。” 她朝前走了几步,与他并排站在一起,瞧着眼前的芭蕉树,道:“与年如絮交好,年如絮让你在连家过上了人的生活;娶浦隋玉为妻,浦隋玉让你‘抛头露面’。” “连舟,你可真会利用女人啊?” 她转头,嘲讽的眼望着连舟。 连舟:“听起来,我没有利用你,你很失望?” 年如樱料定这男人没什么自尊,脸皮踩在鞋底当鞋垫。她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看你像条狗一样,舔着浦隋玉跑前跑后,为我那傻妹妹不值而已。” “连舟,你要扒着浦隋玉做人上人,我没有意见。只是麻烦你别在我面前做得太狗腿,太让人恶心!” 连舟淡漠的瞧着芭蕉树:“浦隋玉是我老婆,我对她好是天经地义。十小姐觉得不舒服,不过是没有人这么对你,心里不平衡。” “反倒是十小姐,霍衍没给你一个眼神,你还巴巴的往上凑,做这么掉价的事情,是不是有损你年家的名声?” “你——”年如樱气得咬牙,她气急,随即挽起一抹冷笑,“你知道什么。” 连舟转过身,淡淡的瞧着年如樱:“我确实不需要知道什么。”他抱起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直视进她的眼睛里,“但是你在算计什么,太明显了。” 说完,他直起身体,没再看她一眼就走了。 一只蚊子闻着香水味儿,叮在年如樱的脚上。年如樱已被连舟气到,蚊子一叮上去,她不顾形象的跺了跺脚。 不过是一个踩着女人上位的东西,也好意思来嘲讽她? 年如樱阴沉沉的看了眼主楼的方向,姜不渝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上天?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上流圈的游戏,足够玩儿死她。 …… 隋玉回到了生日会的主场地。这时候,里面玩游戏的少爷千金们在吹够了冷气,又跑到外面来玩了。 隋玉与霍衍翻了脸,但还不能即刻就走。她正要去找连舟时,连舟回来了。 连舟瞧着隋玉脸上那阴沉怪异的笑容,依照对她的了解,是谁惹到她了。 连舟也不多问,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睡美容觉?” 隋玉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一会儿说事的眼神。 尽管不慎愉快,但宾客离场,场面功夫却还要做。她得与霍衍打招呼,正打算找个佣人说一声时,姜不渝倒是扬着笑脸过来了。 隋玉微微蹙眉,这姑娘之前还哭哭戚戚的摆了她一道,这会儿冲着她笑,又是几个意思? 她静静瞧着姜不渝,想霍衍的深沉心思,对这个姑娘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霍衍宠她,捧她,给她抬高位置,对她来说是幸福。 但那个男人也在掌控着她。 姜不渝别说抗争意识,连察觉他用意的眼睛都没张开,反倒对别人虎视眈眈。 隋玉噙着淡笑,等姜不渝先揭牌。 姜不渝对着浦隋玉那但笑不语的脸,心里发憷,却还是强撑着。她小声说话:“之前有些误会,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隋玉扬了扬眉毛,看了眼从夜色里走来的霍衍。 霍衍的底牌已经被她看穿了,姜不渝这假惺惺迟来的道歉…… 她忍不住笑。 姜不渝不懂霍衍的意图,只当霍衍希望她们能和好如初。大概,她以为他们在花房谈崩与她那场哭戏有关,她怕耽误霍衍的大事,怕惹他不高兴,这才急急忙忙来道歉了。 两人的步调完全不一致,隋玉已经可以预料到姜不渝最后强撑不住人设的那天了。 她侧头,随手掸了下停落在连舟肩膀的小虫,懒洋洋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道不同,各走各路罢了。” 此时,霍衍已到了她面前。 隋玉看他一眼,扬着笑道:“我正好要找霍先生呢。” “时间有点晚了,我们夫妻要回去了,就不凑热闹了。谢谢霍先生款待,以后有机会再会。” 她从他略一点头,算作别过。 连舟朝着霍衍轻轻颔首,霍衍礼貌回应,看着他们两人走远。 隋玉经过那不成样子的蛋糕时,脚步停顿下来,她回头看向姜不渝道:“对了,我们家惠红说,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福报。” 她指了指那蛋糕:“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福报,因为你丢弃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在浪费你的福报。” 姜不渝身体一僵,双眼直直的盯着那盒生日蛋糕。 年如樱站在他们身后,浦隋玉最后的那话说得声音挺大,她也听到了。 她转头看了眼那蛋糕,福报?浦隋玉她什么意思? …… 拈叶斋。 韩旭穿着古典的掌柜装进入浦隋玉的工作间,胸口挂着的怀表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 工作间内亮着灯,浦隋玉听见脚步声,但没回头看一眼。 韩旭在桌前停住脚步,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道:“不要浦氏了,一门心思做修复了?” 隋玉的左眼架着单片眼镜,手上捏着的是一朵金片打造的灵芝。 灵芝的纹路都被她打出来了,活灵活现,一会儿会被她贴在螭龙双耳裂冰纹瓷花瓶上,做成双龙抢灵芝的意境。 隋玉没抬头,淡淡道:“啊,有人说,我在浦氏混得太差了,再不捡起这手艺,以后啥饭都不吃不上,得去要饭了。” 韩旭夸张的抽了口气:“谁这么不开眼,不知道你浦隋玉是个吃人的,不吃饭呢?” “切。”隋玉啐了一口,正了正色,“现在外界的流言我不是没听到。也是,一直忙着浦氏的那点儿破事,咱们修复界泰斗得意弟子的名声都要没落了,要是被师父知道,要被他逐出师门了。” 她落下最后一刀,金边灵芝终于做成,轻轻的放在铺着柔软棉布的桌面上。 她摘下单片眼睛,揉捏了下僵硬的坚硬肌肉。 韩旭连着棉布,捏起那片灵芝看了看,精巧至极,单拎出来就是珍品,更不用说贴在那宋代花瓶上。 但这样的好物,他看过不知多少,所以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艳之色。 他道:“师父确实听说了一点你的传闻。并且,他还听说你收了个徒弟……”他扫了隋玉一眼,“皮绷紧点儿。” 隋玉啧了一声。 之前,她的另一位师父何应山也说要来,不过被青城山的什么奇珍异草勾走了魂暂时不来了。倒是姜不渝这不安分的,把曹保真那古怪老头引来了。 到时候,少不得骂她商界混不好,连修复也做不好,捡芝麻丢西瓜,废物之类的话。 韩旭听她不吭声,回头看她:“你真私自收了徒弟?” 隋玉摇头:“没有的事。是那人假借我的名声,给她抬轿呢。” 姜不渝现在做的作品,没有半点她的影子。就算曹保真来对峙,也挑不出什么来。 韩旭奇怪的皱了下眉:“那人家为什么不借别人的名号,偏偏找你?” 隋玉:“我昏迷了近一年,再之前又忙着商战,作品稀少,没得比较,就成了有名无实的旗子呗。” 她这么一说,倒也有点儿说得通。韩旭把那灵芝放回桌上。 “所以你现在忙着出作品,重振威名?” 隋玉捏着棉布,小心翼翼擦拭灵芝:“师兄,我觉得你的话太多。师父见了你,都要说,你把唾沫星子当胶水用。” “去你的。”韩旭推了把她脑袋,这丫头嘴巴就没服软过。 两人正说话时,外间新请的门童进来通报:“韩先生,有贵宾来了。” 隋玉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旭,眼神示意他干活儿去。 韩旭啧了一声,朝外走去。 来人站在大厅,背着手,正看博古架上的东西。 他脸色淡漠,对架子上的东西大有不值一看的傲气。 韩旭走上前:“这大厅摆着的都是普通货,先生如果想找点特别的,可随我进贵宾室聊聊。” 男人转头,笑容轻淡。“也可。” 两人进了贵宾室,男人在靠墙的架子上看过一眼,回头看向韩旭:“听说,拈叶斋还藏有浦隋玉老师的作品,哪一件才是?” 韩旭一怔,上来就点名要浦隋玉的东西? 他笑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霍。” 韩旭轻轻吸气,得,做买卖的,只谈交易,不问多。他道:“霍先生,看您的身份,完完整整的古玩件对您来说也收藏得起,怎么想收那些拼拼凑凑的东西。” “没有?” 韩旭又轻轻吸气,心道这男人一个字两个字的说话,该不是个结巴。他道:“有。还剩最后一件。” 243 霍衍心中震撼,眼睛被点亮了 韩旭从左边的柜子抽屉里,小心翼翼的端出一只紫檀木箱,放在桌上,手朝着那箱一摆:“就这了。” 霍衍垂眸,淡淡的瞧着那箱子。 空气里,有清淡的檀香,是这只箱子自带的味道。 箱子的几个面都雕刻了花纹,箱盖上刻着的画是一个小书童端箱递给一遮面女子。箱子前侧,是女子接过了箱子,眉眼含笑。 再过去一侧,是女子闭上了眼睛,手按在那箱子上,像是在做感应,又像是害怕打开。 后侧,是女子抱着打开了的箱子,独坐落泪的画。 最后一面雕刻的是女子将盖上盖的箱子埋入桃花树下,只在这幅画上,女子露出了真容,惊艳绝美,却脸上横了一道疤。 这五个面的画,叙述了一个故事,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就看看到的人怎么想了。 令人浮想连连的精巧雕纹,再加上昂贵木料,这箱子本身就是个艺术品,价值不菲。 但却不只是精巧而已。 设计者似乎是不想破坏这几幅画的连贯性,没有设计锁扣;设计者也不想拿到这箱子的人太容易得到里面的宝物,不是将整个箱盖抬起就能够打开。 这箱子的每个面都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也就是说,这箱子既是存放宝物的,本身也是锁。 霍衍的手指,在箱子的边上轻轻划动,不紧不慢说道:“如果哪天拈叶斋发生偷盗,盗贼偷了这箱子,就为这价值连城的箱子,也不敢强拆箱夺宝吧?” 韩旭拢着袖子呵呵笑着,道:“也不一定是拈叶斋发生偷盗嘛。也可能是藏家被盗贼觊觎?我们家隋玉总是为顾客想得多。” 我们家? 霍衍听着这三个字,眉心微蹙了下。但那微表情很快就过去了,韩旭只盯着那箱子,半点没看着。 韩旭道:“里面这件藏品,是浦隋玉在三年前制作的,是她车祸前做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她最喜欢的。” 隋玉刚接受浦氏的时候,浦氏欠债累累极度缺钱,她的很多作品都拿来筹钱救公司了。再后来,公司在她的管理下稳定下来,便有部分作品保留了下来。 霍衍瞧着那箱子,眼眸微动。 浦隋玉的那铜鹤香炉就已经很令人惊艳……这里面的,是她最喜欢的藏品? 霍衍的指尖沿着紫檀木箱边缘轻轻游走,他也不多费时间,直接开口:“出价。” 韩旭扬了扬眉,道:“我们家隋玉老师说了,来购买的藏家,要先打开这箱子才行。” 霍衍:“一买一卖,来去自由。” 韩旭:“佛曰有缘人。能打开箱子的,就是里面宝贝的有缘人。” 霍衍鼻腔轻哼了声,眼底轻划过一道光,像是在嘲讽那女人故弄玄虚。 韩旭笑了笑,又道:“有心人自然舍得花时间。” 霍衍以往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他的时间很宝贵。 但此时,他还真较上劲了。 他绕着那箱子走了几圈,突然出手。箱子的每个面板上,有一块木条是可以移动的,霍衍几番动作下来,最后双手托着盖往上轻轻一抬,就见箱内真容。 韩旭看得目瞪口呆。 这口箱子,韩旭自己都没能打开。浦隋玉回浦氏之前,她正在研究鲁班锁,箱子做成之后发了图片给他看,之后他来到拈叶斋,找到这口箱子,怎么都没能发现秘密。 浦隋玉那丫头也不肯告诉他,只说这里面放着她最喜欢的作品,他想让她打开的话,得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买。 韩旭自认他的作品比她的高级,不肯做买椟还珠的事儿,也就作罢了。 他看着霍衍:“你怎么打开的?” 霍衍那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揭开盖着的绒布,语调还是淡淡的。“告诉了你,这保险箱不就不值钱了。” 韩旭:“……” 绒布打开,里面是一只藕荷色刻花莲瓣盘,静静放在碎纸屑上。 霍衍戴上了白手套,轻轻托起那莲瓣盘。 灯光下,瓷色散着柔和光辉,与这光强烈对比的是盘底下半跃起来的金灿灿的金鱼,而在莲花瓣上,坐着一个握着钓鱼竿戴草帽的银须老翁。 老翁是做旧银与景泰蓝相融合的手法做成,鱼线则是金丝。 这莲花盘,缺失的部位正是老翁坐着的位置,别的花瓣处,有点点凹坑,被金珠填充,做成鱼儿挣扎溅落的水滴。 盘底下,除了那条金鱼之外,拼接处的金色纹路,一条条的,像是被推开的水波。 这时,韩旭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瓶水。 他拧开盖子,将水注入盘子里,然后示意霍衍将盘平放在灯光下。 水面轻轻晃动,整个盘子都活了起来。 挣扎欲脱钩的金鱼,波光粼粼的水面,再仔细看的话,盘底的泥痕,在此时都成了真正的荷塘。 霍衍心中震撼,眼睛被点亮了。 难怪,浦隋玉能够那么狂妄。 相比较她的构思与手法,姜不渝确实差了很多。 韩旭慢悠悠道:“某公海打捞出一艘古沉船,里面有不少瓷器。好东西都被收走了,只剩下些破碎瓷片没人要。我知道后,托人把那碎瓷都收来了,装了足足三箱。” “浦隋玉知道我得了一批废宝,特意跑过来找。她挑挑拣拣拿走了一部分……原来把这莲瓣盆修成这样了……” 韩旭脸上挂着笑,自言自语,很是欣赏这作品。 难怪是浦隋玉的得意之作,这是她的巅峰了吧? 霍衍静静的凝视着盘子,视线集中在那条金鱼上。 他再压低了腰去看,赫然发现那尾金鱼底部是没有瓷的,也就是说,这盘子底部原本缺失了一块,被她用这条金鱼完全堵上了。 那碎瓷与金鱼的连接处,她没有刻意做别的修补,做出了鱼儿从底下被拽起的3d感。 霍衍的呼吸微窒,再吐出气息时,吹动那静下来的水面,水波再次轻漾,水光反射了金,金反射了水,融为一体。 这就是浦隋玉的水准…… 韩旭笑看着他:“霍先生,这宝贝您满意吗?” 244 有的人活着,她就是活着 霍衍直起腰,摆着一张平静脸,缓缓摘下手套,薄唇开合:“装起来。” 韩旭啧了一声,心道,这位爷都不问一下价就说装箱,他要说一个亿呢? 霍衍坐在了雕花高背椅上,端茶抿了一口,看着韩旭小心倒去了盘子里的水,擦拭干,放回箱子内,盖上了绒布。 只是最后怎么再把箱子锁上…… 韩旭转头看向霍衍:“霍先生,这保险箱的密码,就由您来完成了。” 霍衍搁下手中茶杯,没有即刻过来关箱。他道:“我想见见浦隋玉。” 韩旭拢着袖,笑呵呵问:“想挖人吗?”他摆摆手,“浦隋玉与这拈叶斋的是两口子,你抢不走的。” 霍衍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走过来,将箱盖贴合上,手指在上面挪动了几块木条,那箱子又恢复成严丝合缝的样子,瞧不出哪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霍衍走后,韩旭便笑呵呵的去了隋玉的工作间。 “你的最后一件藏品被人收了。”他比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隋玉手指圈着一只小小的茶杯,看了一眼那手势。 八千万,这个价可以。 那几片废瓷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北宋定窑的东西本就有价值。再者,光是那一口紫檀木箱的精巧就值好几百万了,更不要说那盘子的修复,花了她多少废寝忘食的日夜。 她没问这么豪的买家是谁,搁下茶杯,继续做她的东西。 她道:“帮我联系拍卖会。” 韩旭看了她一眼:“这螭龙双耳瓶要上拍卖会?” 隋玉道:“有人说我日暮西山,总得亮点儿东西出来,叫他们看看吧?” 正因为传闻浦隋玉已经不能再做修复,她放在拈叶斋的作品翻了价都被人收走了。 她之前被人收藏的作品,最近也开始有人炒作起来,说是绝品。 但凡是艺术家,生前死后,作品价值是翻倍的。她浦隋玉人还没死,但不能再做修复,那现存有的作品也是绝品。 韩旭后臀靠着桌子,侧头看她,微微皱了下眉毛:“这么一来,那些藏品岂不是要跌价?” 毕竟,那些藏家都趁着这股绝品的风潮使劲儿涨,浦隋玉重出江湖,就代表了只要她还活着,就能有各种不同的作品出来。甚至随着时间过去,她修复技艺越加精纯,作品价值也就越高。 隋玉抽空横了他一眼:“难不成,饱他们的钱袋,饿死我自己?” 她可一分钱没捞着,还被人惦记着她的名号。 有的人活着,她就是活着,不能社会性死亡吧? 要死,也得等她名号响当当,再存着十件八件珍品,她再宣布说封刀。这么一来,她作品有了,名声有了,钱也有了,就可以像是曹保真那样安度晚年了。 韩旭嗤笑一声:“你可真够坏的。” “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这么一来,或许有人会对你下手。”他瞄了一眼她的那双手。 这毕竟是挡人财路的事情,而很多“意外”是意想不到的。 只要浦隋玉不能够再做出任何作品,那么她的现存藏品就是天价。 隋玉眼眸微微一沉,韩旭拍了拍她肩膀,便走出去了。 隋玉的手保持着握金边灵芝的动作,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动了下。 …… 霍家梧桐苑。 姜不渝看见霍衍端着一口箱子进来,上前好奇问道:“这什么呀?” 她伸手想替他拿,霍衍手臂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别动。” 姜不渝的手落空,愣了愣。 霍衍从来不会对她做出这样躲避的举动,好像他手上拿着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不应是她才对吗? 她看着霍衍走到电梯处,按了地下室的按键。 空气里,还有紫檀木留下的淡淡余味。 她脑中浮现刚才那木箱上的花纹,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脸色瞬间白了。 那是……浦隋玉的东西吗? 她的呼吸微微凝滞,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霍家有个私有博物馆,不过那是属于整个霍氏家族的。霍衍的东院,整个负一楼都是他的私人藏品室。 室内保持恒温恒湿,一部分存放酒,一部分则放着玻璃柜,里面静静躺着他收藏来的珍宝。 姜不渝躲在隐蔽处,看着霍衍走到了最后一排陈列柜。那一排柜子是封闭的,他将紫檀木箱放进去,关上了柜门。 等霍衍走出去之后,姜不渝才闪身出来。 她抿了抿嘴唇,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因为太心虚,她转头看过没有人,这才轻轻的打开了柜门。 这一排陈列柜,放着的是整个藏品室内最贵重的东西。 姜不渝抿紧了嘴唇,屏气凝神把那箱子拿了出来。 紫檀木重,她抱着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连个锁扣都没找到,倒是把脸憋了个通红。 “浦隋玉做了个什么玩意儿……”姜不渝嘟囔了一声,所幸她还算理智,没有抱着箱子摇晃听里面的声音。 最后,她只能作罢。 可正是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姜不渝坐立难安,都瘦了好几斤。 那间藏品室,也存放着姜不渝的作品,霍衍送下去时,姜不渝就在他的身边。 霍衍把她的指纹也按在了密码锁上,代表了她与他不分彼此。 可在那之后,姜不渝觉得自己不再是他最重视的了。 霍衍为什么收了浦隋玉的作品,还藏得那么好,连碰都不让她碰? 一周后的早晨,姜不渝看着坐在她对面,安静喝粥的男人。 她搅了搅粥,终沉不住气了。她道:“霍衍,上个星期你带回来的箱子,是浦隋玉做的吧?” “她的作品,我不能看看吗?”她嘟着小嘴,一脸委屈。 霍衍喝了一口粥,淡淡道:“把心思放在你的修复工作上。” 姜不渝指尖轻轻一颤,勺子磕在碗边上,有点儿无所是从。她眼眸轻轻一晃,道:“你是觉得我不如她吗?” “她是我师父,修复工作做了很多年,早就扬名。我也就这两年才学,怎么能跟她比……” 姜不渝放下了粥碗,垂着眼皮,一下一下剥着手指头,更委屈了。 245 梦到隋玉 霍衍听着女孩委屈的抽泣声,手指一顿,眉心微皱了下。 他这是怎么了,对姜不渝如此严厉,如此不耐烦? 他松开勺,声音软了些。 “抱歉。” 姜不渝抬起眼眸,委屈的瞅着他,有点儿埋怨,有点儿撒娇。 霍衍看着对面那张娇俏小脸,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不是姜不渝真实的面貌。 他记忆里的姜不渝会哭,会服软,也会撒娇,但那眼泪里带着倔强,服软时带着算计,撒娇时有奸猾的一面,怎么眼前的这张脸上,全然不见了呢? 是他的记忆出错? 可他所了解的姜不渝,是个越战越勇的女人,不会说自己不如人。她不畏惧任何人,只会让自己超越那个人。 这才是她的性子。 他也是因为以上种种,才会被她吸引。 他没有记错。 而眼前的姜不渝,像是在回到他初遇他的时候。 是他的存在,让她有了依赖,故而没有了那股尖锐的强悍感? 姜不渝见他定定的盯着她看,被他看得心慌了起来。 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姜不渝怕被他这么盯着看,她站了起来,绕过半张桌子,抱住他的手臂,温柔的看他:“你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吧?” “要不然,今天我们去附近游乐场逛逛,放松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霍衍更看清楚姜不渝,她的脸上只有柔色,温声软语的,那手也是软软的,那张漂亮无暇的脸半垂着,低眉顺眼的模样,令人想到的是温柔乡。 可霍衍要的从来不是温柔乡,是能与他并肩的,一起守住这霍家盛世的。 他脑中蓦然拂过那口紫檀木箱。 那个连环画一样的故事,让他想了几回,都不能猜出一个真相。 他最近几次睡觉,梦里居然冒出了浦隋玉的脸,把他惊醒。 他怎么会梦到那么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 可此时,姜不渝的脸正在他面前,他居然有重叠起来的感觉。 这大清早的,他没喝酒,也没生病,怎么冒出这样的幻觉了。 霍衍猛地皱了下眉毛,他看了眼姜不渝,抽出手臂,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道:“去吃早饭。” 他自己倒不吃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他这是要去上班了。 家里的女佣早就守在一边,把他的公文包递了上去。 霍衍走后,屋子里更加冷清了。 姜不渝对着那一桌早餐,更加没有胃口。女佣将霍衍送出门,转身回来看到姜不渝捂着嘴唇干呕,轻轻皱了下眉。 她道:“姜小姐,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提不起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与大少爷两人还未合房,几乎就要以为她怀孕了。 姜不渝惨白着脸,她摇摇头,又点头,喃喃道:“应该是着凉了……” 她站起身,往楼上走。 女佣往楼上看了眼她的背影,把桌上东西都收干净了,想了想,趁着姜不渝出门,去了一趟主楼苏佩文那里。 “姜小姐早晨还干呕来着,大太太,姜小姐她是不是……” 女佣吞吞吐吐,还没把“怀孕”两个字说出口,苏佩文打断了她:“不可能。” 女佣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这也不一定啊。家里虽然分房睡的,可外头……” 霍衍很多时候为了上班方便,住在酒店里。姜不渝经常带着晚餐去看他,有时不回霍家住。这外头没有人看着,说不定就…… 苏佩文冷漠扫了她一眼:“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 女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回了东院。 苏佩文坐了会儿,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章裕恒推着她去理疗室,路上道:“那孩子是压力太大了吧?” 女佣说话时,他也在场。 苏佩文脑袋往后微偏,道:“这就压力大了?那怎么做霍家的太太?” 章裕恒的脚步稳,速度不快不慢,轮椅在路面上滚动时,没有丁点儿颠簸。 他面上露出些许疑惑:“我记得,姜不渝初次见到你时,没见她有什么胆怯的。她以退为进,连霍柠都吃了她的亏。” “还有她大胆做的那些琉璃灯……” 提到灯,章裕恒便停了下来。对于姜不渝的那一手,他私心是感激的。 苏佩文不冷不热的道:“她来北城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一切,所以给人游刃有余的感觉。可北城人多事杂,她没有充分准备就乱了手脚,以后还有她乱的呢……” 苏佩文从乔忠来过之后,心里对姜不渝就是全盘否定的态度。再加上姜不渝恃宠而骄,在外面仗着霍家的背景威胁人,高调的派头彻底失了苏佩文的心。 要不是为了霍衍,苏佩文早就把她赶出去。 她要让姜不渝知难而退,就做了些小手段。她把姜不渝找来,给她看了一叠女孩子的照片,说那家的千金是某大公司首席财务官,做了哪些成功案例;又说这家的千金是世界知名钢琴家,在维纳大厅演奏。 每个女孩子要么身份背景惊人,要么才华冠绝,个个拿得出手,都能成为霍衍的助力。 那么姜不渝有什么呢? 她有修复手艺,那就把她的名气提升起来。北城有不少大佬玩家,她若做得让人青睐她的作品,就是帮霍衍维系住了人情往来。 姜不渝在这样的刺激下,哪里还能睡得安稳,这才想着做点儿事情。 可她太过天真了。 她要往上爬,别人怎么办? 她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浦隋玉,她口口声声说的良师益友。 这才刚开始,她就承受不住了。 可见,姜不渝能让霍衍迷上她,确实用了非正常手段。 苏佩文只要一想到那红布包里的泥人,就气得心堵。 章裕恒见她脸色不悦,安抚道:“再看看,霍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再说了,他们还没成婚,后面变化大着呢……” 两人渐渐走远,没看到站在树后面的姜不渝。 姜不渝在家里坐不住,想去找霍柠,听听外界的情况,却不想听到了章裕恒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扶着树干,慢慢的蹲下身体。 她的腿软得站不住,眼泪也慢慢从眼眶漫了上来。 她好累,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他们还想着她离开霍衍? 246 怎么,你缺钱? “你在这儿做什么?” 霍柠见姜不渝蹲在树下,见她红了眼圈儿,把她扶了起来。 她抬头,正看到前方消失在屋檐下的身影,眼眸轻轻一动,想大约姜不渝又是被骂了。 她装不知情,又问了一遍:“不舒服吗?” 姜不渝摇摇头,故作无事的揉了揉眼睛,挤出一抹笑:“没什么。”她看霍柠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你现在要出门?” 霍柠看她一眼:“你有事?”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显得她既有气势,又不像是求人的样子。 她现在是个有身份的人,是修复界的新星。 姜不渝笑了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上次听你说,章小姐想把那鲤鱼摆件出手,就问一下,出手了吗?” 霍柠:“哦,你说那件事情啊。”她淡淡瞄她,“还没有,怎么啦,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姜不渝淡笑着,“我是想说,如果你有朋友想收藏修复件,或者有什么东西坏了,可以来找我。” 霍柠扫了她一眼,眼眸凉淡下来:“怎么,你缺钱?” 姜不渝神色严肃了起来。她道:“喜乐城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霍衍现在一直都在忙那边的事。找不到能挑起大梁的大师傅,他着急上火,这段时间胃口都没了,昨天见他没吃多少,问了才知道,嘴里长了好大一个口腔溃疡。” “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就想着多些经验,即使不能做到那挑大梁的大师,起码能给他做点小事。” “我想着,如果我在修复圈的名声再响亮一点儿,不就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吸引来了吗?” 霍柠瞅着她,笑了笑:“我哥哥是霍衍。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找什么样的人没有?” “但你这么为他着想,也是一片苦心。”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找那浦隋玉呢?她在修复界的地位崇高,跟你又关系好,你开口的话,她肯定能帮到大哥的。” “她出手,不就等于你帮忙了?” 姜不渝脸上笑容微僵,随后叹了一声,道:“我哪里敢啊……” 霍柠瞧她那为难的样儿,倒是被她勾起一丝好奇。她想起来姜不渝生日会时,这两人感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霍柠道:“怎么?” 姜不渝:“她在那场车祸中似乎受了点儿影响……我本想着……算了……” 她摇了摇头,做出不再谈论此事的样子。 霍柠垂着眼皮,眼眸微动,随即抬起眼:“你是想说,浦隋玉不能再做修复工作了?” “不能吧。过些日子,北城有一场拍卖会,到时候,浦隋玉会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拍卖。据说,已经有很多收藏家表示感兴趣了。” 姜不渝身体微微一僵,呼吸凝滞了。 还有这事? 霍柠扫了她一眼,唇角翘了翘,道:“说起来,你如今的名气也不小了。不然也上那拍卖会上去走一圈,这样你的身价才涨得更快。” “这样一来,不就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吸引来了吗?” 姜不渝的脸色泛白,勉强撑着笑道:“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霍柠看着她,眼底闪烁着微光。 姜不渝直直的站着,迎接霍柠的审视。 就这么过了几秒钟,霍柠才抽回视线,她抬起手臂看了眼表,松快道:“我要迟到了。如果有朋友需要的话,会介绍给你的。” “嗯。”姜不渝点点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殊不知,霍柠已经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她也不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走了。 姜不渝站在原地,看着霍柠走远之后,身体一软,幸好旁边有棵树给她扶着。 浦隋玉准备上拍卖会? 她紧紧的抠住树皮,指甲掐了进去,眼神变得凶狠。 又是浦隋玉! 她就不能好好的做她的公司吗,为什么还要重返修复界! …… 日落星河,华灯已上。 隋玉从浦氏大楼走出来,沉沉的吐了口气。自动感应门在她身后合上。 她刚结束了一场高层会议。 自从隋玉“韬光养晦”之后,在会议上她基本不发言,就听那些桌上的人一个个的陈述业务报告。现在是浦金悦一家独大,周维朗做了全权代表,基本没有人反对他的。 那家文娱公司的财务报表鲜亮,更是让各位董事看得笑眯眯的。 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周维朗的英明决策鼓掌。 “周副总,当初幸好你坚持,不然公司哪有这么多盈利。” 一群人从电梯里出来,朝着大厦大门走。自动感应门打开,他们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浦隋玉微微一愣。 那群围着周维朗的,有几个之前是坚定支持隋玉的人,此时看到她,尴尬的避开她的眼。 隋玉倒是大大方方的朝着他们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马路前方。 一位总监走了过来打招呼:“浦总怎么还没走?” 隋玉笑笑道:“我的车送去维修了。” 那总监遗憾道:“可惜了,我们现在要去俱乐部,不然就能捎带一下浦总了。” 这位总监是周维朗那边的人,他是来奚落隋玉的。 隋玉也不恼,只是淡笑着,正在这时,周维朗走了过来,他道:“连副总去了南城办事,浦总回家一个人也无聊。不然,浦总也一起来?” 那总监意会周维朗的用意,立即附和着道:“是啊,浦总,难得这么高兴,一起来嘛。” 隋玉瞧着周维朗,灯光落在她漆黑的瞳孔,孤零零的,让人感觉她的落魄。 周维朗眼底的得意更盛了,更肆无忌惮,挑衅的看她。 隋玉一扬笑,道:“既然周副总邀请,我也许久没与大家一起聚会,那就一起吧。” 这时,她约的那辆网约车停在她面前,隋玉打开车门,回头看那些人:“哪家俱乐部?” 周维朗微怔,他只是随口一句,想借机嘲讽一下这女人罢了,没想到她真能应下来。 但既然她敢送上来,还怕治不了她吗? 几辆车轰轰的去了北城一家有名的俱乐部,停车场内,豪车云集,这些车子也就不那么高调了。 霍衍坐在黑色幻影的后车座,正看完秘书室发过来的客户最新消息。 前座,助理嘀咕一句:“哟,来了这么多车,又是哪家款爷来了?” 霍衍抬头,却看到浦隋玉从一辆很普通的车子上下来。 247 试探 款爷? 霍衍冷淡的扫了眼前座的助理。 助理感受到来自后座的冷光,讪笑指了指前面一排往台阶上走的男人们。 霍衍这才注意到,还有另一群人马。 他看见浦隋玉跟在那些人身后,像是一起的。 他微微眯眼,那些勾肩搭背的男人们,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角色,浦隋玉跟这帮人混俱乐部来玩,连舟呢? 浦隋玉是个玩咖,看不出来啊? 霍衍想到了那件精美的修复莲瓣盘,很难将这两者结合起来。 助理接了个电话,回头小声道:“霍先生,程总已经在包厢。” 霍衍点了点头,收起手机,打开车门,长腿迈了出去。 …… 周维朗订了包厢,但没有左拥右抱的享受小姐的服务。 他没叫人,其他人也不敢。 于是,享乐的包厢好像成了另类的会议室,只是灯光暗了些,也没有ppt在幕布上挂着。 好像浦隋玉的余威还在,他们忌惮她,不敢玩的过分。 隋玉坐在中间的沙发内,叠着腿,抿了口红酒,看了眼周维朗,略歪了歪头,笑道:“你们平时出来玩,都这么乖吗?” “乖”这个字,很是挑衅。 周维朗:“浦总说笑了,大家只是出来喝酒唱歌,能有什么乐子。” 隋玉淡笑:“我可不信。”她转头看了眼四周,“这么奢华的包厢,只干坐着多无聊。” 她放下酒杯,拿了内线对讲机,把领班叫了进来。 “找几个好看的少爷小姐进来。” 把领班微微一怔,看了眼周维朗的方向,隋玉没漏了这个小眼神,唇角微弯了下。 这一看就是熟客嘛。 她往后靠在沙发背里面,瞄着周维朗道:“周副总如今意气风发,是浦氏的定海神针。这么低调可不好,难不成,是怕了上次的绯闻?” 周维朗脸色微变了变,他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笑起来,玩笑似的道:“你可别再说,传到你姐姐的耳朵里,我又要遭罪。” 隋玉笑笑:“假的真不了。谁都知道,你是我们浦家的入赘女婿,玩女人闹离婚的话,是要净身出户的。你能力卓绝,看着就不傻,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 “别人要是乱说什么,我一定站出来说话。上次在咖啡厅,我还听浦金悦一个劲儿夸你好,我是信她的。有她亲自证明,谁乱说就是往我们家门口泼脏水。” 周维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如今势头正猛,浦隋玉却在这么多人面前打压他,这女人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还敢那么嚣张。 周围几个人看气氛不对,试着圆场。“浦总,你喝得有点多了。” 隋玉:“哦?”她看了眼手里的杯子,揉揉太阳穴,“不算多吧。” 于是,众人都当浦隋玉这是在公司吃瘪受气,借着机会找麻烦来了。 不过她也太猛,“入赘女婿”张口就来。 是个男人都忌讳这四个字,浦隋玉那是自找死路吧。 几个人不愿在这里面看那两人针锋相对,找了借口出去玩,包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隋玉看了眼周维朗,噙着笑摇晃酒杯,道:“他们跑什么呀。你是我们浦家的人,为浦氏赚钱就是为浦家赚钱。横竖我们才是一家人,还能打起来不成?” 周维朗淡淡看她:“浦隋玉,我与你姐姐是一家人,你嫁出去了,与连舟才是一家子的。” 隋玉晃着酒杯的手一顿,那红酒在透明杯子里随着惯性转悠了两圈,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沉寂下来。 隋玉抿唇一笑:“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所以我退出浦氏,好像也合情合理。” 周维朗瞳孔一缩,抬眸盯着她:“退出浦氏?”他讽刺的笑了声,“你在说笑?” “不信?”浦隋玉自嘲一笑,“文娱公司成功了,以后浦氏还有我说话的地儿吗?” “与其到时候被人赶下台,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点余光,自己找个台阶下。我还能捡拾回高级修复师的头衔,有个去处。在商界,我名声有了,再回修复界,就是归隐,而不是逃避。” 周维朗盯着她,眼眸微微眯起,似是要看透她。 古玩界的风声,他有听说点儿。 浦隋玉这是在摸他的底,她以为是他在修复界抹黑她? 他脸色一沉,道:“修复界的那点事儿,与我无关。抹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隋玉望着他的眼睛,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她往四下空空的沙发看了眼,笑着道:“那些人怎么都走了。刚才我还说,周浦总正人君子,这孤男寡女的,要是被浦金悦那醋坛子看到,又要找我麻烦。” 她站起身:“我出去活动活动,你请便。” 说着,她便出去了。 下面大厅是众乐乐的地方,隋玉随便找了张卡座就坐下了。 她打开手机,就着昏暗的光线给连舟发微信:不是周维朗。 发完消息,她按着手机,看前面舞池里玩闹的年轻人,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修复界的那点事儿。 突然传出她浦隋玉不能再出作品,这不该是周维朗与浦金悦的做法,至少不会是周维朗。 他们要的是浦氏,如果把她的后路堵死了,他们很清楚,她只会待在公司与他们继续争斗下去。 刚才,周维朗的话印证了这一点。 隋玉故意放话给周维朗,也是要他继续放松警惕。她虽然相信周维朗不会封堵他的后路,但也要防着他,不要在拍卖会上搞事情。 这头周维朗解决了,那么…… 隋玉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答案时,忽然后面传来骚动,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跪在地上,正对着一个穿休闲西装的男人求饶。男人的身边,站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女人别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边动静很大,很多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往那边走去。 隋玉听人说了一句:“那不是何家二少嘛,这带着正宫老婆上俱乐部,让小情儿当面下跪,搞什么把戏呢?” 248 箱子上的故事 1 隋玉不凑那热闹,站起身。 脚下有别人丢下的酒瓶子,她没留意一脚踩上去,身体本能的往前面栽摔下去,手机也从指间滑落。 “啊——”她惊呼着,想这下可惨了。 斜侧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扣住她手腕一拽,将她拉了回去。 顺着那有力的力道,隋玉一头撞在了一个坚实胸膛,她免于与地板亲密接触,额头却遭了殃。 “唔……”她闷哼一声,捂着额头站直了身体,道谢时,于幻彩似的灯光里看清了那人容貌。 霍衍。 隋玉静静站着,“谢”字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又是他。 每次,又都是他。 霍衍淡淡瞧着面前站直了身体的女人,垂眸看了眼她的鞋子。 隋玉也垂头去看她的鞋。 她穿的是平底鞋。 自从上次被他嘲笑之后,她就再也不穿高跟鞋,即使出席宴会,都能够搭配裤装的平底鞋,这样走路如履平地。 只是这一回,不是鞋子的问题。 隋玉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霍衍淡淡瞧她低腰,又直起身子。 “二小姐。” 隋玉低头擦手机上的灰尘,静静的等他后面毒舌的话出来,比如说她假装摔倒在这钓凯子之类的,却没想他说完之后就没了。 没了? 隋玉疑惑的看他,竟然就只是打个招呼? 霍衍将手抄在裤兜,他道:“我的助理说,二小姐在大厅,有点事情想与二小姐谈谈。” 他往楼上隐秘包厢看了眼,意思是去安静的地方说话。 隋玉见他面色严肃,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眼眸微微动了下,大约猜到了他的用意,唇角微浮动了下。 她反而坐回了卡座上,然后指了指对面的空座,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不适合在密闭空间谈事情。就在这说吧。” 霍衍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又看了眼那座位,静默了两秒钟,按照她的意思坐了过来。 隋玉叫来服务员,转头对着霍衍道:“喝什么?” 霍衍舌尖轻抵了下右侧口腔,要了一杯威士忌。 隋玉微微扬眉,烈酒。 霍衍很少喝这么烈的酒,想来是情绪极度不好。 服务员送来了酒,隋玉看着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那皱眉头。 她道:“霍总这是有不开心的事?” 男人修长的手指拎着酒杯。 那杯子里有冰块,在灯下折射出冷冷的透明色,与他骨节分明的手相得益彰。 隋玉瞅着他的手,指甲盖透着淡粉色,真好看。 霍衍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自己的手指,开口道:“二小姐让我去拈叶斋收一件你的作品,不就是引着我再来找你吗?” 他的声线冷冷的,低沉有磁性,还性感。 隋玉的视线上移,落在他的喉结上。 嗯,这个男人长得好看,坐姿慵懒,冰山禁欲脸,又带点儿颓废,适合这声色犬马的地方。 可他身上那点正气又与这里的靡靡之音强烈矛盾着。 想来,那件事让他非常生气了。 他非常失望。 隋玉淡笑了下,从桌上拿起一杯果酒,小口抿了下,道:“那么霍先生现在还觉得,姜不渝无辜,是我摆姿态不肯与她做回师徒吗?” 霍衍握着酒杯的手指握紧了下,眼底闪过厉色。 他薄薄的唇上沾着酒液,晶莹水光折射出一点儿光彩,更显凸显他的冷。 男人看着浦隋玉,目光从冷厉,缓缓归于平静。像是挣扎过后,接受了现实。 霍衍把浦隋玉的莲瓣盘与姜不渝的作品做了比对,还找了懂行的人来比较过,说法让他很失望。 姜不渝的作品,只是体现了一个中等修复师的水平。而且她的修复手法,也与浦隋玉的不相同。姜不渝的金缮手法是日派的。 一直是姜不渝在误导他,让他误以为浦隋玉无情无义,不讲师徒情分。 隋玉看他不说话,也不催他,只道:“霍总日理万机,没时间留意那些小细节,可以理解。” 她捏着酒杯小抿了一口,然后捏着杯子上的柠檬片把玩。 这杯果酒有点海盐味道,喝着清新提神,味道还不错。 霍衍轻吸了口气,又喝了口威士忌,冰块在杯子里轻轻碰撞。他咽下酒,道:“抱歉,一直误解你。” 隋玉扯了扯唇角,转头看向一边。 那边的闹剧结束了,何二少与老婆相拥着离开了,只有那小情儿一身狼狈,像是抽了骨头似的趴在了地上,正在哭。她的朋友也离开了她,大家都在看她的哭戏。 做小三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被人唾弃;二少与太太破镜重圆,和和美美的过幸福日子去了。 隋玉啧了一声,回过头来。 何家也是制药公司,与浦氏差不多的地位,所以隋玉刚才看到那一幕时,一眼就认出何家二少了。 何二少的事,她有所耳闻。 何二少结婚之后风流不改,拈花惹草得厉害。他的太太觉得他不可救药,提出了离婚。何二少应该是想明白了谁才是真爱,想当着老婆的面切断与小情儿的情分。 只是,男人也犯了错,并且是最错的那个,凭什么觉得拿小情儿撒气表忠诚,就觉得可以得到老婆的原谅?要不是他纵容他的那些小情儿,何太太至于被欺负的颜面丢尽吗? 这个戏码可真没意思。 不过,站在何太太的立场,她只要男人浪子回头,她就觉得功德圆满了吧。 隋玉想,这何二太太与浦金悦一样,都是恋爱脑。 不过浦金悦比何二太太还不如。 霍衍看了她一眼,何家的闹剧他刚才也看到了。这种戏码,豪门里太多,他对别人家的事没兴趣。 他道:“二小姐,我想知道,你那箱子上的故事,讲的是什么?” 隋玉抿唇微笑,酒杯抵在了唇上,她望他一眼:“在霍先生看来,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说完后,她抿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回味,等霍衍开口。 霍衍微微蹙眉,脑中回忆看到的那些画。 “书童手里的箱子,是那位小姐送给才子的定情信物,但是才子心中另有她人,吩咐书童把箱子送了回来……” 248 箱子上的故事 2 小姐看到箱子被退回,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她想到家里为她安排的婚姻,更感到绝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打开了箱子,看到里面原封不动的东西,默默流泪。 第二天,桃花开了,她将箱子埋在树下,也勇敢的将遮丑的面纱揭开了,决定以自己的真容出嫁…… 隋玉侧坐着,手指支着下巴,听霍衍在那说完整个小故事。 男人最后看向隋玉,道:“不知道这是不是浦二小姐想说的故事?” 隋玉微微笑了起来,坐起了身体,微微前倾,从桌上拿起酒抿了一口,她斜了一眼霍衍,道:“霍总不像是喜欢这些风花雪月故事的人。为什么想知道箱子上的故事?” 霍衍随意坐着,半垂着眼,手上拎着那杯威士忌,手指轻轻在边沿上打转。 他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男人扯了下嘴唇,轻转着手腕,酒液绕着冰块转动了起来,他漫不经心的道:“浦二小姐花费巨大心思做出那口箱子,不就是为了吸引买家的好奇心?” 就像她现在,先让他开口说他想到的故事,再来一个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花了八千万买的东西,想知道一个真实,不过分吧?” 他抬眸看她。 隋玉笑了声,身体往后靠在沙发里,双眸往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韩旭第一次看到那口箱子时,说,画上的女子惨遭毁容,所以整天戴着面纱不敢以真容示人。” “深海有鲛人,对着鲛人泪许愿可以愿望成真。她的情郎知道后,就带着书童出海,去寻找那鲛人泪。后来,他找到了,鲛人让他以命换泪,他同意了。” “男人的书童将鲛人泪带回,小姐得知情郎留在了深海,迟迟不敢打开箱盖。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同时打开的还有她的心扉。” “她没有对那颗鲛人泪许愿恢复容貌,而是许愿她的情郎能够回来。然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箱子埋入了地下,等她的情郎回来。” 隋玉顿了顿,低头看着霍衍,双眼凝神,缓缓道:“那箱子的名字,叫‘鉴心’。千人千故事,看画的人心里在想什么,那么看到的画,就是他心里的想法。” “霍先生说,才子拒绝了小姐的定情信物,想来,霍先生在现实中,拒绝了不少名媛千金的示好吧?” 她笑了起来,那双乌黑灵动的眼含着淡淡调侃。 霍衍身边有多少女人打他的主意,隋玉是领教过了的。她安排了郑芮帮姜不渝清理那些桃花,要不然姜不渝哪里能那么闲,一天得哭八回。 霍衍盯着浦隋玉那要笑不笑的眼,发现被她耍了,眉心皱起。 但却没有生气。 他捏起酒杯,凑在唇边只沾了点儿酒味,双眸依然盯着她的脸,淡淡道:“那么二小姐的故事呢?” 之前,他与浦隋玉谈论过那块“猴子献桃”的壁画,莫名的想知道她的看法。 隋玉抿了抿嘴唇,眼眸轻转了下:“嗯……” 霍衍缓缓的转动着酒杯。 他烦躁时会喝酒,但与她说了会儿话,心里的那些闷东西消散了不少。此时喝酒,就只是调剂。 隋玉说了起来:“那位小姐本来是个绝色美女,为了避免骚扰才终日戴着面纱。她有定亲的未婚夫,只是未婚夫去了战场。” “战况激烈,男人在上阵前写了退婚书,告诉随从,如果他战死,就把退婚书给小姐,让她自行婚配。” “可惜,男人最后还是埋骨在战场上,他的随从把退婚书还有遗物给了小姐。小姐迟迟不敢打开,不愿相信事实。” “等身边人全部都散了之后,小姐忍不住思念,就打开了那箱子,看到熟悉的字迹,泪如雨下。” “天亮之后,她将箱子埋入地下。她毁了自己的绝色容貌……”隋玉微微眯眼,看着昏暗深处,“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她的声音柔软低沉,语速越来越慢,很有讲故事的腔调。 霍衍听着故事有点儿悲伤,但故事里的小姐是个坚韧的女子,令人佩服。 他瞧着浦隋玉那清冷略悲的脸,一时愣了进去。 闹剧早就结束,那些去看热闹的也都回场了,四周很热闹,吹口哨的,跳舞的,喝酒的,扯着嗓子大喊的,很吵。 这里却安安静静的,仿佛那些热闹都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隋玉动了动,霍衍仓促的收回目光。此时冰块融化了些许,他抿了口兑水的酒液,扯了抹笑道:“刚才二小姐说,那口箱子叫‘鉴心’,那么在二小姐的心里,就是那个坚韧的女子?” 隋玉抬眸看他。她的眼尾有点往上挑,漆黑的瞳孔里有光,漫不经心的笑带着点儿魅惑。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是小姐对外想表达的意思。也许她本心,从来就没想过嫁人,就只是想自由,‘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呢?” 她似笑非笑,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霍衍又瞧见她眼睛里的狡猾,狐狸似的令人捉摸不透,那种自带的神秘感像是一缕清风,不经意的吹皱人心湖。 脑子浮现了另一双眼。 姜不渝的眼睛里,曾有过的神采。 两人,两两相望着。 浦氏的那些个高层也在这边大厅玩,看到霍衍与浦隋玉同坐一起,不由奇怪。 浦隋玉都快倒了,怎么还能勾搭上霍衍? 难不成,她想借力霍家,东山再起? 有人拿起手机,拍了那两人的小视频,悄悄的藏了起来。 这头,霍衍轻吸了口气,神色认真。他道:“二小姐在木器上的成就不容小觑。” 就凭她做的那口千人千故事的紫檀木箱,就已经很能证明她的实力了。只要她愿意,雕梁画柱上都可以是她的故事。 浦隋玉擅长制造神秘感。而古建筑,本就是装着故事的大房子。 浦隋玉的木工或许比不上能工巧匠,但那些能工巧匠,未必有她的灵气。 但霍衍没有再开口邀请她加入喜乐城。 男人垂着眼,眼皮底下,浮动着微光。 249 爱是会消失的吗? 隋玉没有再回周维朗的包厢,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该传达的已经传达,没必要再回去针尖对麦芒。 至于霍衍,作为售后服务,她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她也没有再与霍衍谈起姜不渝,她也已经让霍衍知道,问题并非出在她的身上,至于他怎么做,是他们的问题了。 再小坐了会儿之后,她便对霍衍说告辞。 俱乐部里歌舞喧天,但外头却是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隋玉站在台阶上,皱眉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想今晚不是个适合谈判的日子。 这么晚了,一个电话把司机从被窝里叫出来干活,不太厚道。 隋玉最近有大事要干,决定积点德,为接下来的事情谋个好结果。 她往后退了退,站在俱乐部的大厅里,拨弄打车软件。 霍衍走了出来,看到浦隋玉低头在那咬着手指,一手拨弄手机,他想起来,之前看到浦隋玉是坐了一辆很普通的车来的。 霍衍的助理见霍衍站着不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霍总,要走了吗?” 霍衍微蹙了下眉,道:“我还要再坐会儿,你送一下浦二小姐。”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回去。 霍衍不太喜欢出入声色场所,这次是为了谈公事而来。那程总已经移民海外,国内的资产想要出手,霍衍感兴趣,才同意见面。 只是那位程总有意吊着人,一边谈着公事,一边与叫来的小姐嘻嘻哈哈,霍衍看穿那程总的把戏便不再奉陪,让助理在那谈着就从包厢出来了。 助理与那程总周旋完,出来就看到霍衍一个人坐在卡座上喝酒,还以为他对那程总不满,吓得不敢多话,见霍衍起身走了,也就跟着出来了。 这会儿却又吩咐他,把那位浦二小姐送回家? 霍衍的身份尊贵,围在他身边的名媛千金都是叫的出来的,那浦二小姐又是哪位?怎么从没听说过? 助理一脸懵,对这没头没脑的吩咐很是疑惑,挠了挠脑袋。 大厅里像是在等车的也就那个穿着长裤平底鞋的女人。助理走了过去:“浦二小姐?” 隋玉打不到车,正在想要不要当一回黑心老板,把司机叫出来,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疑惑抬头,便见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手边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的男人。 她扬了扬眉:“你认识我?” 助理一本正经道:“是霍先生。他吩咐我送您回家。” 隋玉听着“霍先生”这三个字,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下,并没看到霍衍本人。 助理道:“浦二小姐,雨下很大,这时候很难打车的。” 隋玉想,霍衍大概是把司机与车子都借了她。 她微微翘了下唇瓣,决定接受霍衍的好意。 “那就谢谢霍先生了。” 她上了霍衍的车,离开俱乐部。 周维朗一行人出来时,正看到浦隋玉坐上了一辆豪车,扬长而去。 这种豪车,不可能是网约车的。 周维朗沉着眉眼,他心思仔细,记下车牌之后就让人去查了。 等他回到家,对方就给他发了消息,说是霍氏名下的车子。 在霍氏能坐那种车子的人很多,但他看在商会看到过霍衍与浦隋玉像是有交情的样子。浦隋玉又告诉他说,她要退出浦氏……难不成,她傍上了霍氏那棵大树,另有图谋? 浦隋玉会做修复,惯来会利用自己的那点儿手艺讨好那些权贵。当初浦氏就是被她这么带起来的。 霍衍有喜乐城在手,说不定,浦隋玉就是利用自己的那点儿优势拉拢了霍衍,要进那喜乐城去了…… 浦金悦睡了一觉醒来,看到周维朗坐在客厅抽烟,拢着睡衣靠了过去。 “大晚上的不睡觉,抽什么烟啊。”她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像是困倦,却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香水味。 她心里松口气,又笑起来,她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浦金悦在外声称信任周维朗,说自己找到最好的归宿,可自从罗晓袖那事儿之后,她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周维朗在浦氏的位置越来越高,等浦隋玉滚蛋,那浦氏就是他说了算。男人有本事就会招桃花,那些女人们还不扑上来? 浦金悦有点担心周维朗会跟别的男人一样心动了,看来是想多了。 这男人心里只有她。 周维朗低眸看了眼怀里的女人,她的小动作都在他眼里。 周维朗以前每次玩过之后,都会去罗晓袖那里,等洗完澡之后再回来,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他今晚听浦隋玉说要退出浦氏,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她布下的棋,忘记去罗晓袖那里了。 幸好浦隋玉在场,他没叫女人去作陪,身上自然就只有香烟味道。 浦隋玉那女人处处与他对着干,这回倒是帮了他。 周维朗心情好,摸了摸女人的脸,把浦隋玉说的告诉了她。 浦金悦一听,仅剩下的一成瞌睡虫都跑了。她倏地睁大眼睛坐起身:“浦隋玉真那么说的?” 周维朗点了下头:“嗯。看起来像是真的。” 浦金悦笑了起来,抱着周维朗就亲。“她终于要滚蛋,以后浦氏完完全全就是我们的了。” 周维朗搂着她的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的冰冷才浮现出来…… …… 霍家梧桐苑。 姜不渝再次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看楼下漆黑的夜色。 下这么大的雨,霍衍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他很忙,以前他都会打电话告诉她要加班,或者去了酒店不回来了。 但最近他与她的话越来越少,有时见面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样,只有她远远看着他,想着他…… 一想到这,姜不渝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将那段孤零零的守候从脑中晃走。 不会的,霍衍现在是爱着她的。 很爱。 他只是被喜乐城的事弄得不开心。她也在积极的想办法帮他,只是一时没有成功。 她忽然又想到章裕恒说的那句话,心里便如放了块冰,一下子冷得她彻骨。 爱是会消失的吗? 是因为浦隋玉? 他是不是被浦隋玉吸引了? 251 姜不渝的认供 姜不渝只要一想到这,就控制不住。 她疯了似的,光着脚就跑下楼。 霍衍还未回来,也没说要住宿在酒店,女佣不敢去睡,在客厅看电视等着,看到姜不渝披头散发的跑下楼,被她吓了一跳。 “姜小姐,你这么……”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姜不渝光着脚跑了出去。 女佣怕出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拿了把伞就追了出去,看到姜不渝跑进了收藏室,这才松了口气。 “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女佣没有收藏室的密码,在门外嘀咕了一句,便回到了东院客厅。 收藏室内,姜不渝打开了放紫檀木箱的那口柜子,把那箱子拿了出来。 她打不开箱子,很想就地砸烂,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她不敢。 霍衍的东西,她不敢损伤的。 姜不渝将那箱子平整的放在桌上,然后,她从另一边的陈列柜里,取出了她的作品,与那口箱子并排的放在一起。 她怔怔的看着那两件东西,心跳竟然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的指尖落在箱盖上,就像那木雕画上的小姐,闭眼感受里面的东西。 霍衍,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不想理她? 他生气了,但没有来责备她,说明他还是爱着她的。 他舍不得对她发脾气,怕她难过伤心,他在自我冷静,才不理她的。 等他平静下来,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好的。 姜不渝深深的吸了口气,手在那箱盖上按了按,她的问题在于,怎么对霍衍解释就可以了…… 后半夜时,霍衍才回到霍家东院。 女佣坐在沙发上正打盹,听到汽车声忙站起来,迎上去。“大少爷,姜小姐去了收藏室,进去好长时间了,一直都没出来。” “我看她光着脚进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霍衍一听便皱起了浓眉:“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女佣被他冷厉的脸吓到,小声道:“我以为大少爷住在酒店已经睡下了……” 霍衍瞪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脱下外套,转身就往收藏室而去。 他的脚步很快,女佣跟不上,他一会儿就到了收藏室门口,按了密码锁之后,便匆忙进去了,女佣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面。 她不敢再走开,守在门外,来回的转圈。 收藏室内,灯光大亮着,霍衍一眼就看到静静站在桌前的女人。 她头发披散在脑后,泥水甩在了她的睡裙上,脚上的泥水已经干涸。 “姜不渝?”霍衍走了过去。 姜不渝缓缓转过身来,她面色惨白,脸上全是泪,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霍衍脱下外套,蹲下去,放在她脚底下,让她踩在他的外套上。 姜不渝的脚早就冰冷,此时踩着他的衣服,上面还有丝丝他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脚,再看看他的黑色西服,上面肯定留下了她的脚印。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冰雕似的脸。 此时,她深刻感觉到,霍衍对她的宠,与对她的严厉。 她抿了抿嘴唇,转头看着那口檀木香,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能打开吗?” 霍衍看了她一眼,手指在箱子上动了几下,箱盖打开,揭开绒布,露出里面藏宝真容。 姜不渝的手指捏紧了,她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能以冷静的口吻与霍衍对话,就像浦隋玉那样,不卑不亢,就算错了也能理直气壮。 她眼眸平静,道:“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 霍衍:“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坦白。” 姜不渝的手指又捏紧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他在等她主动交代。她晚一天说,是不是他就心冷一天,直到耗光了对她的爱? 好在,她醒悟的还不算太晚。 姜不渝抬手,摸了摸她的那瓷瓶,缓缓道:“还是你问,我答吧。” 她不知道霍衍到底知道多少,不敢轻易开口,怕自己说得太多,把霍衍不知道也说了。 霍衍盯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曾经的那个带刺的狡猾又冷静的姜不渝又回来了。 他转眸,看她的手指在那瓷瓶上滑动。他道:“我比对过你的作品,在你昏迷前,与昏迷后的作品。” 他去过南城,从秦盛文那里借了姜不渝修复的茶盏,与她现在的作品对比,前者有浦隋玉的手法,但后者则没有。 如果不仔细的人,是看不出什么的。人们看到的只是修复过的作品就行了。 “浦隋玉本人的作品,我也摆在这里了。你说,你是浦隋玉的徒弟,又与她决裂,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误导我,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姜不渝苦笑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抬头看他。“在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做不到以前的水准了。” “我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是心理原因。” “浦隋玉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你看她的作品……”姜不渝看了眼那莲瓣盘,“她是个严厉的人。她做的东西完美,对徒弟的要求也高。” “修复这一门手艺,向来是如此。浦隋玉的师父也是这样要求她的。如果做得不好,在他们眼里,就是在浪费这些珍贵的东西,第二次伤害它们。” “我这样……哪敢被她知道?” 她惨然笑了笑:“我本就是她秘密收的徒弟,她性格冷傲,见我有心疏远,也就不会来理我了。” “至于你……”她的喉咙滑动了下,“你对我的期望那么高,我又是靠着这修复的手艺被人看高一点,认识了那么多人,我只能这样强撑着,想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姜不渝的手微微颤着,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别过头,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坚强着说下去。 浦隋玉就是这样坚持自己的,她也能做到。 只要撑过去,让霍衍相信她,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我也想能尽快的恢复过来,只要回到之前的水准,我再与浦隋玉认错就好了……可越是这样,我的压力就越大,就越不敢面对。” “后来,我在论坛上看到,如果遇到了瓶颈,可以换一种方式放松。我便想着,如果我换一种修复手法,重新再来呢?” 252 浦隋玉,听话! 姜不渝说,她学了日派的金缮手法,又说自己学的时间太短,与之前的水准相比,还差得太多。 霍衍听完她的陈述,沉默许久。 他的视线落在那莲瓣盘上,侧脸轮廓刀削似的利落分明,更显冰冷不近人情。 姜不渝惴惴的看他,希望自己的解释能被他取信。 “霍衍,我让你失望了,很抱歉。”她垂下了眼睫,望着满是泥泞的脚尖,“这一路走来,我已经很努力。” “我一直以为,老天对我不公平,我抵抗不了,所以我只好承受着……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命运是可以靠自己争取的。我也一度以为,我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直到我突然昏倒,失去了让你喜欢的修复技艺……我……” 姜不渝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微哽咽,霍衍转头时,正见她的一滴泪落在他的衣服上,将黑色衣服晕染了一团深色。 霍衍眉心皱了皱,心尖被刺了下,冷厉的表情微微松软。他抬手,擦拭她的眼泪,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的只是你的修复技艺。” 姜不渝抿了下唇,抬头,水汪汪的眼看着他:“不是吗?” “从一开始,你就是被我的修复技艺所吸引,才愿意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现在我的修复技艺没有了,我的魅力没有了……你不愿意再看到我……”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滚落,凄楚的模样令人心怜。 霍衍擦着她越来越多的泪水,眉心也越皱越紧。 他所知道的姜不渝,何时这么脆弱? 不过,她的修复技艺遭受重创,没有了自信,也就没有了安全感…… 霍衍叹了声气:“不是。” “不是什么?”姜不渝没明白。 霍衍轻吸了口气,眉心皱起,心里莫名浮出了烦躁感。 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所以他喜欢聪明人,不需要他说什么,就能够懂他要什么。 就像在福临楼,他被那些富商困住,姜不渝站出来解困,在谈判时,她看眼色就知道该做什么。 什么时候需要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与他搭配默契。 可现在,她沉浸在自怨自怜里,连他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霍衍惯来不是个会哄人的,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生气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不喜欢你这种自作主张的隐瞒,更不喜欢你挑拨离间的误导。姜不渝,你可以平庸,也可以耍你的小心机,但你得知道分寸!” 姜不渝以为说动了他,却不料他陡然凌厉了起来,她一瞬不瞬的看他,吓得她呼吸都凝滞了。 霍衍见她那漆黑的眼珠睁大了,像是受惊的小鹿,连呼吸都屏住了,只一味的绞着手指,他无语的转过了头,深呼吸了几次,压下心里越来越盛的怒气。 他这个人惯来严厉,不管是对于犯错的属下,还是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都很严格。他们承认了错误,他也会严厉批评几句。不是解释道歉,就这么过去了的。 可是姜不渝……她失去了修复技能,已经极度没有安全感,他这个时候应该陪着她找回自信,而不是责备。 “走吧,我带你出去……” 男人弯腰,将姜不渝横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姜不渝顺势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沉稳的步伐中,她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桌上摊开了的那只紫檀箱,手指慢慢的蜷曲,眼神也变得狠戾了起来。 女佣守在外面,她想到姜不渝没穿鞋,跑回去拿了鞋子过来,却见霍衍抱着姜不渝出来了。 她愣愣的看着两人从她面前走过,这是……和好了? 女佣看了眼手里拎着的鞋,无语的嗤了一声。 都说姜不渝会耍手段,倒是见识到了怎么让男人心疼。 这一夜的狂风暴雨就这么过去了。 拍卖会即将开始,隋玉的作品呈送给拍卖单位,等着好戏开场。 隋玉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计算。 外间传言她不能再做修复,她便将拈叶斋保存的最后一件藏品卖出天价。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古玩修复圈,还是那些收藏家们,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有人欣喜,有人嫉妒,有人紧张,有人气恼。 欣喜的那部分人,他们把浦隋玉当偶像,把她作为标杆人物,听说她重出江湖,自然欣喜。 嫉妒的那部分人,则是觉得她这座大山难以超越,她不在这圈子里,大家还有希望,她回来,他们又要成为陪衬。 紧张的那部分人,则觉得浦隋玉未必还有以前的水准。他们压了她的最后几件藏品,不希望她还有更加出彩的作品出现。 气恼的那部分人,则认为浦隋玉这么强势复出,肯定是带了重作而来,他们押错了宝。 …… 隋玉坐在望晴湖的沙发上,吹着冷气,观看各方反应。 连舟已经从南城回来,给她说外界的动向。 “有人想买你的手。”他扫了眼隋玉的那双手,“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 此时,浦隋玉的那双手正在挖冰激凌吃。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扯了抹冷笑。 “这段时间不出门,以后也不要出门了么?” 拍卖会上,只有她的一件作品。这时候她不出门,躲了一次,以后那些人就能放过她了吗? “外界放出了这样的风声,算是友善的。”她笑了笑,等含在嘴里的冰慢慢融化。 他们不是真的要她的手,只是希望她别再重返那个圈子,别再出什么新作。 真正的要她手的,是不会出声的。 连舟皱了皱眉,他知道浦隋玉是个有主意的,而且胆子大,可他不希望她再发生车祸那种事,再眼睁睁的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躺几个月。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个无底洞,让他一复一日的看不到希望。 他不想再重复那种感觉。 他见她毫不在意,眉心皱得更紧,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掰过来,一脸严肃道:“外界既然有这样的传风声传出来,就不得不防。” “浦隋玉,听话!” 253 做了缩头乌龟? 隋玉被他的手抓得很疼,但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连舟的紧张与在乎。 她偏头看了眼他落在她肩上的手:“连舟?” 连舟的手丝毫未动,再压了压,道:“隋玉,这次听我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得等我缓过你上次车祸的阴影。” 隋玉抿了抿嘴唇,想了想,同意了。 因为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深浅,也不知道她的后续动作,所以这段时间确实是最危险的。 连舟见她同意了,这才放下了手。他倾身拿了冰激凌,吃了一口之后,再道:“这次拍卖会,会有很多人到场。你的作品是重点,我已经打过招呼,放在压轴出场。” 隋玉拍拍他的肩膀:“拈叶斋的老板就是有面子啊,这都给你搞定了。” 连舟横了她一眼,只要她不乱来,他怎么都行。 他道:“还不能完全放下心。” 那双向来明亮如阳光的眼睛,难得的压上阴霾。 隋玉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说话,专心致志的吃起那盒新款冰激凌。 这是福临楼研发出来的新品,适合夏天吃,既有绿豆沙的沙质口感,又有糯米的软糯,外层的脆皮是山药粉做的,是她吃过口感最好的冰激凌。 只是,这款目前只在南城售卖,目前还在预售阶段,连舟特意给她带回来尝鲜的。 她想到解语,嘴里的味道就慢慢变了…… 连舟看她一眼,见她吃得都不说话了,拍了下她脑袋:“别光吃啊,猪。” “你才猪呢。”隋玉瞪他一眼,她哼哼唧唧的问了一声,“她在那怎么样了?” 连舟咬着小勺,看她:“解语?” “嗯。” 连舟:“也就那样吧,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还是穿旗袍,给人摸骨看手,弄得满城风雨的。 他微微蹙起眉心,解语现如今在南城的名声不太好听。幸好古老板在北城,不然得气得把她赶回后院去。 他看她一眼:“等这次拍卖会结束,跟我去一趟南城。反正浦氏你暂且搁着不动。” 隋玉听他轻松的语气,听出了点儿什么,偏头看他:“南城有什么事儿?” 连舟垂下手,那握着冰激凌的手搁在膝盖:“外公想见见你。” 连舟这辈子从未开口求过秦盛文什么,只除了求他帮忙,为他与浦隋玉证婚那次。尽管只是一场婚礼,浦隋玉也算是秦家的外孙媳妇了。 隋玉点头:“好。” 连舟见她低眉顺眼的,难得这样乖巧,抬手摸摸她头发,笑着夸她:“真乖。” “啪”一声,隋玉拍下他的手,一个厉害的眼刀子甩过去,“你再摸试试看。” 连舟便又撩了一下,隋玉怒得揭竿而起,随手抓起抱枕打过去。 惠红端着晚餐出来,就见沙发上两个人正在嘻嘻哈哈的打闹。 惠红碎碎念:“两个加起来都半百的人了,感情好就合房睡去,瞎胡闹什么呀……” 她就不明白了,这两人明明感情很好,从不吵架,先生把太太记挂在心里,宠在心尖尖上的;太太也把先生当眼珠子似的护着,每次先生外出,她都要打电话问平安,怎么就没睡到一个房间去? 别人不知道,但惠红住在望晴湖,最清楚两人的事儿,却看不明白。 她嘟嘟囔囔的又进去厨房。 沙发上两人听见惠红的嘀咕,暂时停下手,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隋玉抓起冰激凌吃了两口,半天憋出一句:“她说我们两个加起来半百了,可她一个人就已经半百了。她笑话谁啊?” 连舟心里却有浮动,他望着隋玉粉红色的侧脸,像是水蜜桃似的软乎乎,粉嫩嫩的。他咽下冰激凌,也是咽下口水,喉结滚动了下,轻咳一声道:“浦隋玉,我比冰激凌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隋玉的手指顿了下,抓起抱枕直接朝他的面门盖了下去。 …… 拍卖会的那天,来了很多人。 不,应该说,来了比往常更多的人。 这场拍卖会预约制,因是高端拍卖,预约名额只有五十人,但主办方大约是为了多赚钱,扩开了座位,把座次放到了八十人数。 隋玉不在这些预约的名额里,她站在后台,看台下那些入场人士。 除了面熟的藏家之外,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她也看到了霍衍,姜不渝,年家的年仲礼与年如樱姐妹。 那放出风声,扬言要剁她手的人,说不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来了最好,越多人越好…… 隋玉勾起唇瓣,折返走了回去。 会场有小包间,隋玉在小包间里等拍卖结果。 她拿起手册翻阅起来。这本手册上介绍的是今晚展出的藏品。 这次的拍卖珍品,有玉器,也有瓷器,铜佛,字画,隋玉的修复品因是临时加入进来,所以只有她这一件是修复品。 隋玉听着外场的动静,每拍出一件珍品,她便跟着翻页。 外间,霍衍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那里的视野最好,最能看清楚展出的珍品。 他叠着修长双腿,面色清冷,台上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如一尊冰玉雕似的,尊贵优雅,又透着神秘。 展出的几件珍品,他都没有举牌。 刚才进场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浦隋玉的身影。 外间传言要剁了浦隋玉的手,让她无法复出,她这是怕得不敢现身了? 她利用他,把她的作品炒热,这会儿倒是做了缩头乌龟? 霍衍微微眯眸,盯着前面正在拍出的翡翠屏风。 这是倒数第二件了,浦隋玉的螭龙双耳冰裂纹瓶是压轴。 目前,拍价最高的是唐代玉佛,拍价七千万。 而现在正在拍的翡翠屏风,也已经拍出了三千万的高价,还有往上的趋势。 姜不渝紧张的盯着那翡翠屏风,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高端拍卖会,只听那数字,就让她心惊肉跳的。 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更不能随身携带,拿回去就只能藏在密室里,花几千万上亿的,值吗? 她看了眼霍衍,只见他端正坐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举过一次牌,是在等浦隋玉的那件东西吧。 她听说了,那紫檀木箱装着的莲瓣盆,八千万。 她可真敢开口啊! 254 他在紧张浦隋玉? 翡翠屏风的拍价被抬到了九千八百万,拍卖师的声音抬到了最高点,眼睛也随时紧跟着台下的人表情,在搜寻有没有再举牌,比这更高价的。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就快要破亿了—— “九千八百万一次!” “还有比这更高价的?” 台下,鸦雀无声。 霍衍神色不变,眸光始终冷淡。 “九千八万两次!” 还是没有人再举牌,出价者已经露出胜利在握的表情。 “九千八百万,三次!”拍卖师落下第三锤,宝落神秘买家。 一旁,年如樱看了一眼年仲礼,道:“哥,你拍那翡翠屏风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来拍那什么螭龙瓶的呢。” 年仲礼把玩着手里的牌子,扫了她一眼,玩味笑道:“你是希望我拍下那花瓶,还是希望霍衍得到?” 年如樱被问到,嘟了嘟嘴唇,抱起了手臂哼了一声。 年如絮低头淡笑,她柔声道:“四哥是给浦二小姐抬面来的,现在还没开始呢。” 年如樱瞪了她一眼:“就你聪明。看破不说破,不知道吗?” 年老太爷听说了浦隋玉的新作要上拍卖会,吩咐年仲礼过来看看,说是小友,要关照一下。年如絮照顾老太爷的饮食起居,是他的身边人,最清楚老太爷的心思。 拍卖会的工作人员过来,先恭喜年仲礼得到了宝贝,再请他去确认他的拍品,年仲礼起身,随着工作人员过去检验确认。年如樱坐不住,也跟着过去了。 年如絮仍旧坐在原地,她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连舟的身影。 她微微蹙眉,这么重要的时候,浦隋玉未到场,就连连舟也不在。 太过自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拍卖会暂停了十五分钟,等年仲礼与年如樱回来之后,按说就要进入下一轮拍卖,可拍卖师回来,只介绍起那螭龙双耳冰裂纹瓶的由来,却不见那瓶子现身。 这不符合程序。 年如絮低声道:“怎么没有瓶子?” 正中央,霍衍皱起了眉心,视线落在台上放展品的看台。 那里,本该放上即将拍出的展品,再由投影仪放出展品的细节供人观看,可此时,看台是空的,后面的荧幕上也是一片空白。 拍卖师空洞的介绍,让台下人起了骚动。 霍衍端正坐着,面庞一如既往的清冷,手指轻轻的敲打膝盖骨,节奏由慢到快。 姜不渝看了看他,又看着他的手。 与他相处这么久,她知道,每当他烦躁起来的时候,那敲打的手指节奏就会变快。 他在紧张浦隋玉? 姜不渝慢慢的收紧手指,捏了捏,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霍衍正在想事情,冷不丁被她握住手,打断了他的神思。他转头看向姜不渝,眼神疑惑。 姜不渝拧眉,道:“她是不是紧张了,不打算卖了?” “刚才的翡翠屏风九千八百万,她的修复件,很难超过这个数。” “浦隋玉复出,必须要打响头阵,不然,她的名气地位就只能止步于她从前的位置,很难再有超越。” “她不该逞一时之能的。” 姜不渝一句接一句,说着她的猜测。 浦隋玉与她一样,都是有过长时间昏睡的。浦隋玉出车祸,昏睡的时间比她还要长。说不定,她的手真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回到从前。 她的自信,从来都是冒险。而幸运女神,不是每一次都能站在她身边的。 姜不渝望着展台,眼眸深沉,幽火在她的眼底闪烁着。 …… 后台,隋玉看到被破坏了的双耳瓶,脸色铁青。她紧握着双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她咬着牙,怒道:“这就是你们拍卖会对于珍品的防护?” 那螭龙双耳瓶上的金边灵芝脱落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金褐色灵芝手柄。 这样的东西,还怎么拿出去给人看? 承办方被惊动,负责人冷汗淋漓,掏出手帕一个劲儿擦拭额头的汗,连连道歉:“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请浦二小姐放心,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放心?你这个时候跟我说放心?” 隋玉没有被气晕过去,却被他这句话气得想笑。出了这样的事,还叫人放心? 负责人一愣,急得更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挽救。“我们公司做拍卖会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还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把宝贝放到这里来? 那负责人的手帕都湿了,他看着那灵芝,硬着头皮问隋玉:“浦二小姐,您是修复高手,您看这,还能不能……” 隋玉简直要被气得吐血,她正要说话,这时,拍卖师的助理过来传话。 她压低着声音道:“还能不能拍了?贵宾们都乱了。” “如果不行的话,就撤了吧?” 负责人看了看浦隋玉,咬了咬牙,道:“浦二小姐,您的这件珍品,就由我们拍卖会买下。一切损失都由我们负责,撤下,如何?” 如果拍卖会硬是把这残次品摆上去,损的是浦隋玉的颜面,还有她以后在修复圈的地位;可如果让事情传扬出去,那这家拍卖公司就要关门大吉,所以负责人提出了他以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隋玉眸光阴晴不定,过了几秒,她像是下了决定,深深吸气后缓缓开口…… 众人看着她张开嘴唇,等她一句话,却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如平地起来的炸雷,惊得人一闭眼。 隋玉把那口气吐出去,先掏出手机,划拉了接听键。 几个人看她对着墙接听电话,急得都快心梗。 姑奶奶,这节骨眼儿上,您还有心思听电话? 好在那电话时间不长。 隋玉点点头:“辛苦了。” 她挂断手机,转过身来,扬着笑脸。 那笑,把负责人都看傻了。这时候,她还笑得出来? 不是,她刚才还阴沉着脸像是要吃人,这会儿笑……她是疯了吧? “浦二小姐?” 隋玉看了眼那位传话的拍卖师助理,一脸有惊无险的笑容,道:“拍品已经送给上去了,这会儿拍卖师应该在喊价了。” 负责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眼浦隋玉,再转头看看那断了金边灵芝的花瓶。 花瓶,不是……正在在这儿的吗? 255 令人拍案叫绝! 前面的拍卖会场上,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块红布遮盖的东西放在展台上。 终于,展台上不再是空无一物,台下的贵宾安静下来,好奇的看着上面。 拍卖师已经得到消息,看到那东西时,吊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回了胸腔,暗暗的抹了把汗。 总算保住了职业生涯。 他保持镇定,在说了些吊胃口的话之后,才让助理揭开红绸布。 而随着那绸布的落下,聚光灯照射处,那金色灵芝最先露出,一片金光闪耀,接着是白色瓷柔和的莹光,当整个花瓶全部露出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微微凝滞了。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珍宝! 就连拍卖师也愣住了。 他之前看过浦隋玉送来的螭龙双耳瓶,并非这般模样,而眼前这个,显然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加精致,更加大胆,也更加令人叫绝! 通常的修复件,是用填充物,将古玩裂缝填补遮掩起来,一是保持古玩的完整性,二是美观,三是艺术性。 而眼前的修复件,以螭龙的龙爪为焗钉,将分裂的碎片拼接在一起,但裂纹却没有以龙身遮住,而是明显的呈现出来。双龙龙身紧紧缠绕冰裂瓶,瓶口的龙首仰头,望着上方的金边灵芝。 瓶子本身是玉白色,给人的视觉感,便是那双龙围绕着玉山缠斗,崩裂了玉山。 这,就是双龙夺芝。 但,又不仅仅如此。 两名保安将双耳瓶上方透明的亚克力罩抬起,整个作品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幕布上的细节描述也更为仔细,整个花瓶给人的视觉感也更有强烈的震撼感。 仔细到什么程度? 那金边灵芝,并非只是黄金打造的一枝灵芝而已,一圈圈的符文,从叶片到芝柄,遍布。 双龙夺芝想修仙,但那千年的金边灵芝,也已得道,以符文镇住了两条螭龙,让它们石化,与整座玉山融为了一体。那龙首先玉化,便是螭龙双耳瓶本身还存在的部分,下面的龙身是浦隋玉贴上去的,浮雕立体感明显,像是挣扎抵抗那符文的法力,却无法挣脱,只能那样的保持着千年,与灵芝一起守护玉山。 全场屏息凝神,久久沉默。 拍卖师在震撼过后,再把众人神思拽了回来。 “螭龙双耳冰裂纹瓶,底拍价,五千万!” 台下的众神秘买家开始举牌。 显然,都不想错过这么令人惊艳叫绝的作品。 但也有人保持着质疑。 这不符合修复界的规矩。那裂纹如此明显,残缺部位也露着,显然不符合完整性这一项。 但浦隋玉那出神入化的技艺,以及她的故事构思,又令人拍案…… 有人仅仅这么犹豫挣扎了一会儿,那叫价便已经喊到了八千万,已经与之前拈叶斋出手的莲瓣瓶持平了。 而叫价还在继续。 “九千万!” 拍卖师灼灼目光盯着那位出价者,声音亢奋:“那边九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九千五百万!” 九千五百万,已经接近那翡翠屏风。 要知道,那翡翠屏风是宫廷流出来的宝贝,是完整件,并非修修补补的东西。 “一亿!” 一道低沉沉稳的声音出来时,有震惊低呼声,众人扭头,看向那出声处。 因为众位来宾都是戴着面具,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但能够坐到第一排的,必然是有来头的。 姜不渝微偏头,看着霍衍,呼吸微微抽紧,手指已捉紧了裙子,捏成一团。 前面,他一次都没举牌,一出手便是一亿。 他已经买了浦隋玉八千万的莲瓣盆,还要花一个亿再买她的这花瓶吗? 霍衍只是盯着那只花瓶,眸光不曾晃动。 有人肯出一亿,那就有人叫出一亿零五百万。 全场的人,都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而拍卖师的声音已然亢奋到了极点。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他拍卖出最高的物件,是一亿,此时,已经超过了那数值,还有继续往上的空间! 年如樱看了眼年仲礼,微微蹙眉。她微侧头,道:“哥,你这是要霍衍大出血啊。” 年仲礼没回应她,也是全部目光都落在那花瓶上。 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宝物。 他的眼,已然露出势在必得的灼热。 年如絮直视着前方,她道:“四哥不是故意与霍衍抬价,他是真的要这只花瓶。” 年如樱抿了抿嘴唇,再看了眼年仲礼。这回,是真看出了他眼睛里的狂热。 她的这位哥哥,眼高于顶,很少有他看得上的东西。他买到手的,向来都是最好的。 但这也代表了,花瓶的叫价,还要往上。 她往霍衍的方向看了眼,捏了捏手指。 霍衍也这么喜欢那花瓶吗? 这两个男人,就像是那两条龙,胶着在一起,紧跟不放。 而谁都知道,花瓶的叫价越高,也是奠定了浦隋玉在修复界的地位,将再冲新高。 幸好那浦隋玉已经嫁人,不然,还不得被人挣个你死我活? 年如樱摸了摸耳朵,玩味的扫了眼姜不渝,唇角微微翘起。 她也是修复师,但在浦隋玉跟前,她的作品根本不值一提吧? 要不是看在霍衍的面子上,以及她与霍柠的推波助澜,她还真以为自己的作品有多了不起? 不过,是时候差不多收手,让她从她与霍柠为她搭建起来的云上跌落了…… 年如樱想到那一天,心里更加高兴。她心情好,又看了眼年如絮,凉凉道:“如絮,你看那浦隋玉,做了只花瓶,就让人争相抢着要。” “人家是有真本事,难怪连舟看上了她。你啊……”她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但越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就越刺痛人心。 年如絮身体一僵,微微攥住了手指,她抬了抬下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她淡声道:“好好的说我做什么。我们不是来看这拍卖会的吗?” 年如樱又扫了她一眼,最讨厌她这种什么淡雅的姿态。 嘴上说放手,心里可想死了连舟,哼。 此时,拍卖师眼睛放光,举着黑色小木槌看着下方,激动说道:“一亿两千万,两次,还有没有!” 霍衍不动如山的坐着,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右侧,手指悄悄的捏紧了牌子……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256 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台后,连舟已经与浦隋玉汇合。 两人坐在小客室里,优哉游哉的喝茶,坐等最后的结果。 拍卖会负责人禁不住好奇,已经跑去前头观看了。 隋玉看了眼连舟:“你猜,最后能拍出多少?” 连舟慢慢的拨着盖子,比了根手指,隋玉看了眼:“一亿?” 就见连舟的那根手指摇了摇,再比出两根,隋玉看了看:“一亿两千万?” 连舟点点头。 如果浦隋玉没有在那金边灵芝上刻上符文,那就是一亿,但多了符文,将整个主题再升华,就是一亿两千万。 如果他是买家,他最高出的价,就是这个数。 这时,走廊外头有激动的声音传来。 “一亿两千万!拍了一亿两千万!”拍卖师的助理先跑进来通知。这是她做了拍卖师助理后,见过的最多的零。 天哪,一亿两千万! 门被猛地推开,助理冲进去又重复着惊叫了一遍:“拍了一亿两千万!” 隋玉与连舟对视了一眼,唇角微微翘起,笑容显得波澜不惊。 那助理不由对浦隋玉肃然起敬。 拍出这么高的价,都没激动得又蹦又跳,连惊呼一声都没有,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大师。 助理不知道,隋玉笑的是连舟这货每次都能猜对,他那计算能力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每次都能猜准。 连舟笑了笑,合上杯盖,淡声道:“恭喜,浦大师。” 隋玉:“同喜同喜。” 那螭龙瓶的碎片是连舟收来的,她完成修复,所以是他们双赢。 拍卖师助理看懵了,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这时候,负责人,拍卖师,还有神秘买家一起进来了。 拍卖师指了指男人,道:“浦老师,这位买家说想见见你,我便把他带来了。” 依照拍卖会的规矩,买家如果提出想见修复师本人,是可以见的,但修复师也可以说不见。 多数修复师为了保持神秘感,或者为了显得清高,拒绝买家的要求,但浦隋玉在与负责人接洽时说过可以见面,自称是个和善的修复师。 她自夸这句时,连舟扫了她一眼。 就她那么刁钻难搞的女人,好意思说随和? 她同意见面,是想多认识些有钱有势的大佬,扩充她的人脉。另外,以后她要出货,可以绕过拍卖会,私下与人交易。毕竟拍卖会的佣金很高。 她的名气地位都有了,没必要次次都来拍卖会交易。 而且,私下的交易其实更加安全。只要不是故意透出风声,更能保证各方安全。 隋玉看向那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 他虽然被遮住了面容,但面具后的一双眼,显得更为深邃。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眼睛仿佛月夜下深海的男人,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但此时,隋玉只能装作不知道,噙着笑恭喜他:“恭喜这位先生夺得宝贝。” 男人望着面前的女人,只点了下头,坐了下来。他指指对面的椅子:“浦老师请坐。” 隋玉坐下后,看着男人。他的面具没有摘下,她便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声:“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男人抬手,摘下了黄金面具,随手搁在桌面上。 隋玉扫了一眼那面具,淡笑着对视男人:“原来是霍先生。” “感谢霍先生对我的支持。” 隋玉对他点头致谢,但没有再做什么表态。 她出货,他买货,双方都是你情我愿,她不需要作出额外的感谢。 但对于霍衍能够得手这件宝,在她的意料之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亿两千万,不是个小数目。 他之前已经出了八千万买下她的莲瓣盆,再出高价来竞拍,似乎不太可能。 但霍衍不缺钱,他如果看中了的话,再拍下来也无所谓。 隋玉看着他,微微眯眸,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手指轻轻的在茶杯上摩挲。 她还觉得,霍衍此番举动,还有另外的意思。 一次八千万,买她车祸前的作品;一次一亿两千万,买她车祸后的作品。 前者,是他被她引来的;后者,他是弃姜不渝,改而来捧她了。 当然,别人也出得起这个价来买她的螭龙双耳冰裂纹瓶,只是霍衍来做这件事,就是有这层意思。 他要她欠着他的人情。 隋玉在修复圈已经有名望,手上也有大把的人脉,不需要他费多大力气捧,只是这一战是她重出江湖的第一战,显得尤为重要。 霍衍已经两次请浦隋玉去喜乐城,都被她婉拒,之后他购得那莲瓣盘时,却没再开口。 他等着的就是这次拍卖会。 他要让浦隋玉记下他的这份人情,那么他提出请她在喜乐城出力,就没那么难了。 两人对视着,不发一言,以眼神暗战。 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负责人两边看看,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看那眼神像是在打仗似的,这一卖一收,不是好事吗? 连舟笑而不语,慢慢的喝着茶水。过了会儿,他开口打破沉默,道:“霍先生出两个亿,值得吗?” 霍衍抽回目光,淡淡扫了眼连舟,眉心微蹙。 想来,浦隋玉与连舟已经提起过那件事。 她连这都对连舟说,真是不分彼此。 拒绝他霍衍,她觉得很有成就感,很得意? 霍衍眸光微微暗沉,端起手肘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淡声道:“今天起,浦老师在修复界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就值。” 霍衍一向叫隋玉“浦二小姐”,但在这种场合,他与其他人一样,称呼她浦老师。 他明示暗示提醒隋玉,她的地位是他用钱砸上去的。 隋玉轻声叹了口气,道:“那我就要好好的感谢霍先生看得起,霍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东请您吃饭?” 一亿两千万,吃什么都可以了。 再者,霍衍把车子与司机都借给她送她回家,这个人情也得还。 她给他的大礼,足够偿还得起。 霍衍看她一眼,薄唇微勾起,他站了起来。 “那我便等着。”说完,他便出去了。 负责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但等霍衍走了,他便要好好与这位浦老师说道说道了。 他直起腰身,轻咳了一声道:“浦老师,您用假花瓶摆我们拍卖会一道,这,不太好吧?” 257 还以为你在追求浦隋玉 他的拍卖公司,差点就声誉尽毁! 回答他的却不是浦隋玉,而是连舟。 只见他端起茶杯,放到半空中,手指一松,那茶杯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在沉闷的气氛里,那碎裂声显得刺耳。 负责人怒得站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严总,如果正品就像这只茶杯,您觉得这样更好?” 负责人盯着那地上的碎片,后背冒冷汗。 当然不是。 刚才,险些撤拍,也就没有拍卖会举办至今,最惊心动魄的一幕了。 连舟那温煦阳光的脸此时严肃透冷,他的手放在桌面上,压着站起,眼眸冷厉。“我觉得,您应该庆幸,那只花瓶是浦老师用来练手的。” “如果不是装箱的工作人员弄错,那一亿两千万的花瓶,就毁在您这里了。” “您觉得,您可以在这里责问我们吗?” “或者是您好好想想,为什么从来没有出错过的拍卖会,会出现这样严重的纰漏!” 负责人被问住,心虚又烦躁的皱住了眉头。 隋玉站了起来,以沉缓的语调道:“拍卖品弄错可以及时更换,但是坏了,就难以补救。您觉得,是哪一方的责任更加重大?” 负责人也知自己理亏。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这明摆着就是有人不想让浦隋玉出风头,故而买通了人在那修复品上做了手脚,想让她退出这场拍卖会。 浦隋玉也是预料会有这番动静,才做了两手准备。 他看向隋玉,再看了看连舟,道:“浦老师,连先生,您二位一唱一和,一前一后,一明一暗,搭配得天衣无缝,让本场拍卖会顺利进行。是我这边出了问题,我一定严加排查,一定不会再让这种毁我公司的人混在其中。” 隋玉笑了笑:“严总,我们都是被那人吓到了。也请严总查到之后,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这番交涉之后,事情就算告一段落,就等着查出是谁要害她了。 隋玉眼底浮过冷光,看了眼自己的手。 她与连舟早就做过各种推测,除了她的人生安全之外,她作品的安全也很重要。所以,连舟暗中在市面上收购了一只差不多形状的当代花瓶。 隋玉将花瓶打破,做了那仿品,交给了拍卖公司。 也就是说她在短时间里,接连做出了两个修复品。 她累坏了,直到结束这一战,她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刚坐上车就闭上眼睛,靠着车门睡觉。 连舟坐在她旁边,见她累成这样,抬手将她拨过来,动作非常的轻柔,生怕把她弄醒了。 他让她靠在他的身上,拿薄毯盖着她身体,又让司机将空调打高一点儿。 霍衍去确认完拍下的收藏品,付款结束后出来,正看到浦隋玉坐着的那辆车。 他看着连舟小心的将浦隋玉抱在怀里,视若珍宝的样儿,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气儿。 可浦隋玉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她与连舟是夫妻。 他气个什么劲儿? 但他惯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轻皱了下眉毛,便恢复如常,只是静静的瞧着连舟给浦隋玉盖上薄毯。 姜不渝走在霍衍身侧,见他突然停下,便也跟着停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浦隋玉时,瞳孔骤然缩起,气息沉了下来。 他突然消失了一阵,让她心里很慌,此时又看着浦隋玉,让她心里越发不能安宁。 他为了那个女人,花了两个亿! 怎么看,都有男人为女人一掷千金的那味儿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姜不渝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修复师,他这么做,把她的颜面放在哪里? 姜不渝心里翻江倒海,憋屈的眼睛都红了。 她眼尾看到年仲礼一行人走过来,使劲儿将心里委屈收藏起来。 年仲礼走过来,对着霍衍笑了笑:“霍兄大手笔。” 霍、年两家一向交好,这还是第一次在拍卖会上杀红了眼。 刚刚在竞拍的后半部分,几乎就是这两人在举牌。要不是年如樱突然抱住年仲礼的手,让他没有在第三锤落下之前举牌,那最终的拍卖价就不是一亿两千万了。 霍衍对他点了点头,道:“谢谢四哥承让。如果四哥喜欢,可以来我喜乐城看一看。” 闻言,年仲礼微微蹙眉:“喜乐城?” 年如樱也是一脸好奇:“你要放到喜乐城去?” 显然,霍衍不是要私藏,而是要用来展示的。 珍藏珍藏,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自然是放到收藏室,只供自己欣赏,顶多亲朋好友来时,拿出来大家共赏。 霍衍却拿来展示,他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年仲礼想到在拍卖会上时,那拍卖师介绍说,这螭龙双耳裂纹瓶,原本是在某皇家园林放着的,但在战乱时被掠夺,流离海外,之后几经辗转,最后被f国的一位伯爵收藏,存放在他的庄园内。 庄园失窃,这只花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再找到时,花瓶已经碎了。 再现世时,就是在这拍卖会上。 年仲礼微微眯眸,猜到了霍衍的用意,笑着点头:“好。” 他与霍衍握了握手:“如果要帮忙,就开口。” 年如樱姐妹看不懂他们,但在姜不渝看来,霍衍这是要明着捧浦隋玉了。 有浦隋玉这件令人叫绝的作品压阵,还愁吸引不到各路高手吗? 车上,姜不渝再也按捺不住,她压着心里的酸气儿,问道:“霍衍,你要捧浦隋玉,让她为你效劳?” 霍衍微阖着眼皮,淡淡“唔”了一声。 来参加这场拍卖会之前,他连夜赶了一天的工作,才抽出了这一天的时间。 姜不渝看他疲惫,心里微微一动,她伸手让霍衍靠在她的肩上,然后轻轻给他按摩太阳穴。 她轻柔道:“可是霍衍,你前前后后,为浦隋玉花了两亿,知道的人,只当你喜欢那些修复古玩件。那不知道的人……” 她近来与那些名媛千金走得近,说话也学的说一半留一半,但语气是朝着不好的那一面引的。 霍衍睁开眼,坐直了身体,脸色沉冷如冰,淡声问:“不知道的人怎么了?” 姜不渝知道他不高兴了,可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她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追求浦隋玉。” 258 还怎么看你的睡颜? 姜不渝入了上流社会,听的事儿多了以后,她知道这圈子看起来华丽,但里子肮脏。 那些豪门里的男男女女,灯光下道貌岸然,什么照顾家庭,丈夫典范,什么好太太,出了聚光灯,私底下却是放浪形骸,毫无道德可言。 他们没有什么禁忌,男人玩,女人也玩,他们的子女也是无所顾忌。 姜不渝初见世面,是被几个世家千金拉去看一场时装秀。在那秀场里,她就亲眼看到那位刚订婚的千金勾搭了一个男模。 她非常震惊,想她们不用顾及面子的吗?不怕被人看到吗?不怕翻脸退婚吗? 那位世家千金不以为意的告诉她说,只要没放到舆论场上,那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婚姻是商业联姻,已经在婚姻上做出了牺牲,难道不能在感情上找补回来吗? 有钱有势,谁还不玩个刺激? 姜不渝那时还在想,幸好霍衍不是那样的人。 他那么正派,有责任感,家庭观念也重,绝不会背着她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她与霍衍是有感情的,霍衍不会那么做,她更只会对霍衍一心一意,绝不会背叛他。 可是…… 那个人是浦隋玉啊! 姜不渝惧怕浦隋玉,更惧怕浦隋玉唤起了霍衍的熟悉感。 他已经为浦隋玉花了两个亿,以后呢? 姜不渝知道自己心里最深的恐惧,所以哪怕霍衍听了她这话会生气,她也要说。 她就是要用霍衍的道德感束缚住他,让他不能越过那条线。 身侧的男人,呼吸沉了下来,姜不渝感觉得到,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 “她是已婚的人,要是传出那种不好听的谣言,你的一番好意,岂不是害了她?” 霍衍微微眯眼,转头看向姜不渝,抿着薄唇不发一言。 姜不渝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威慑,心脏瑟缩了起来。 那眼神,不只是发怒,更是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怕了。 “霍、霍衍……?” 姜不渝想碰碰他,可是那手伸到半道上,就被他身上散出的冷漠感逼停。 她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又害怕,显得手无足措。她绞着手指,硬着头皮道:“霍衍,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她好。” “我知道你是欣赏她的修复技艺,可是人言可畏啊。” “外界本来就在传浦隋玉的修复技艺不行了,你用一亿两千万抬她的身价,那些人肯定会抓住这点来给她造谣的。” 霍衍把双冷眸微眯着,眼底似有冰川流动。他更是用一种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姜不渝。 她真是因为不自信,心胸才变得这样狭小吗? 比起搬弄是非,让他误解浦隋玉,现在的姜不渝更已经在造谣生事那条路上走了。 曾经的姜不渝,不会因嫉妒而生事。 她不怕事,她只会见招拆招,她也不主动惹事,没事就只是看看言情那点小爱好。 她还会关心别人,对人义气,可眼前的这个姜不渝,她说了些什么? “姜不渝,我带你来参加拍卖会,本想让你学习,让你恢复信心,想来,是我错了。” “……!”姜不渝呼吸一窒,睁大了眼睛,瞳孔震了震。 霍衍没有斥责她,可他的语气,比起斥责,更胜雷声,敲打在她的心头。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更从来没有说,是他错了。 他错了什么,看错她吗? “霍、霍衍?”姜不渝的声音打着颤,像是急切的要抓着他,伸手去抓他的手臂时,却被霍衍一把拂过。 她的手再次僵在半空。 这一次,车厢内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前面的司机不敢乱看,谨慎的驾驶车子,生怕被后面的台风尾扫到。 在过了一个路口之后,霍衍喊了停车,然后他下了车,吩咐司机把姜不渝送回去,自己则上了一辆出租车。 姜不渝看着那出租车往马路的另一个方向开。那是他常住的酒店方向。 前面司机小声问了一句:“姜小姐,走吗?” 姜不渝缓缓的收回目光,低沉道:“回去吧。” 如果这个时候她跟着去酒店,只会让他更生气。回头,再想办法和好就好了。 只要霍衍听进去她的话,那这场吵架就算值。 …… 这头,连舟的车停在望晴湖别墅门口,浦隋玉还在睡,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司机坐在前头,往后看了眼,小声道:“连舟先生,不下车吗?” 连舟偏头看了眼枕着他肩膀,睡得很沉的浦隋玉,低声吩咐:“你下班吧,今天不用车了。” 司机便轻手轻脚的下了车。 惠红看到连舟的车进来了,却久久不见他们人进来,拎着锅铲出来看情况,就见连舟搂着浦隋玉,身体不敢动,只用手小心的将浦隋玉的头发勾到耳后。 那笑容分外温柔,让人想到春天的阳光,春天的微风,春天的垂丝海棠。 一切与美好的春天有关的。 惠红抿唇笑,踮着脚尖跑回了屋子里。 噢哟,不得了了,要得糖尿病。 隋玉睡了会儿,醒来时,天边颜色一半青一半红,夕阳正挂在树梢头。 她懵懵的,眯缝着眼回头一看,连舟正对着她笑,手指捏着她的一小撮头发轻戳她的脸。 “醒了?” “怎么不叫醒我。”隋玉被他弄得痒,把头发抓了回来,掀开薄毯准备下车。 连舟坐直了身体,动了动被她压僵了的肩膀。“浦隋玉,你知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会打呼,还会流口水?” 隋玉动作一顿,回头看他,见他在转动手臂,嘲笑的看她,好像抓到她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隋玉:“我不止会打呼,我还会梦游。梦游的时候咬人,你信不信?” 她才不在乎什么形象。 两人下了车,连舟的活动空间大了,抡圆了手臂,隋玉出手,把他的手臂拉过来,在他的几个穴道上揉捏了会儿,连舟那胳膊的麻刺感顿消。 她道:“我睡得都打呼了,你还怕吵醒我,不抱我下车?” 她“切”了一声,对他的谎言嗤之以鼻,大步进屋。 连舟看她潇洒利索的身影,弯唇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抱你回房间睡了,还怎么看你的睡颜? 259 还有比隋玉更想见的人? 惠红早就做好了一桌丰盛晚餐,见两人终于进屋来了,只是嘿嘿笑。 隋玉看了她一眼,拎开椅子坐下。 她是被饿醒的,拎起摆好的筷子先吃了一口糖醋排骨。 “这排骨怎么没有甜味儿?”她蹙眉看向惠红,给她找茬。 惠红一点儿厨艺翻车的愧疚感都没有,直言道:“我怕糖放多了,你们血糖太高受不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对隋玉道:“你看,惠红最近话越来越多,是不是老了?” 隋玉点点头:“确实,要不,找个年轻点儿的?” “连舟先生,我今年才五十。”惠红中气十足,“年轻点儿的怕是要惹事,太太,你敢找吗?” 隋玉笑起来,对连舟使眼色:“你看,她酸了,她酸了。” 惠红被他们俩联手欺负,端起那盆糖醋排骨,做成回锅肉去了。 隋玉今天打了场胜仗,心情格外好,饭菜也比平时多吃了两口。就在她准备下手第二碗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随手一划拉,一边喝汤一边听对方说话。 电话是韩旭的,告诉她说,明天有饭局,把时间地点一并说了之后,就挂了。 隋玉捏了捏手指,再喝下一口汤时,像是品仙草汤似的,慢悠悠,仔仔细细,徐徐下咽。 连舟看她那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问是谁打来的,慢条斯理的拆梭子蟹肉。 过了会儿,隋玉喝完了汤,摸摸肚子,对惠红道:“这段时间,市场上的皮皮虾好么?” 惠红看了看她,皱眉:“太太,你又想吃皮皮虾了啊?” 别人家太太吃的都是海参鲍鱼,就她家太太,老喜欢吃带壳子难处理的东西。 第二天,惠红买回来了新鲜的活蹦乱跳的皮皮虾,正准备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被隋玉赶出了厨房。 惠红还以为要失业了,愁眉苦脸的看着连舟,连舟只是抱着手机在那打游戏。 过了会儿,厨房飘出了香气,惠红探头看过去,正见浦隋玉装了满满一大盆的椒盐皮皮虾。 “太太?” 隋玉抱着包装盒出来,放在外面的餐桌上,看了眼惠红道:“今晚不在家吃饭。我去上面换身衣裳,你不许偷吃。” 说着,她还指了指连舟,把他也算在内。 她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椒盐味洗了,再换了身简单的衣裤就下楼了。 连舟站在桌边,等着她。 桌上,干干净净的,盒子也包装的严严实实的。 隋玉走过去,往桌下的垃圾桶一瞧,里面躺了若干个皮皮虾壳子。 她哼了一声,眼一瞄两人:“都是猫。” 偷腥。 晚上的饭局安排在汉海酒店,隋玉要招待的贵宾就是她那位修复师父——曹保真。 老头儿爱吃,口味挑剔,浦隋玉出师时,除了学到一手精湛的修复手艺,还有一手媲美五星酒店大厨的厨艺。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四年前,隋玉那时要回浦家接手公司。 一晃,都四年过去了…… 这一路上,浦隋玉很安静,不时轻摸一下放在旁边的盒子。 也不知道那老头儿要不要吃。 连舟把她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捏了下:“紧张什么。当初是我劝你回浦家,老爷子要骂,也是对着我来。” 隋玉看了他一眼,低沉道:“不是紧张。” 她绷着脸,忽而笑了下:“有点想那个老头子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韩旭站在台阶上,正在等她过来。 他见隋玉下了车,过去接她,道:“师父正在见客,等会儿。” 隋玉点点头,又问:“谁啊?” 曹保真一般不见什么客人,没有特殊渠道,很难看到他本人。 就连霍衍想邀请他主持喜乐城的修复工作,都没能见上他的面。 连舟也起了好奇心,望着韩旭:“还有比隋玉更想见的人?” 韩旭抄着手,看隋玉的眼似笑非笑。 隋玉看到他那神色,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淡淡一笑,道:“等就等呗。” 她大大方方走进酒店,在大堂椅子上坐了,点了壶白茶,悠哉的先喝了起来。 心里却想着:喝茶提神,要多喝点,要保持思维敏捷。 连舟见她这般泰然处之,反而更觉异常,果然,过了会儿,等他们进入那间包厢,见到包厢里坐着的姜不渝时,一切都明白了。 连舟看了眼隋玉。 早前,姜不渝就对他透露说,她是隋玉秘密收下的徒弟。曹保真对于收徒一事是非常严格的,更不允许弟子私下收徒。 这姜不渝为了挣名气,半遮半掩的打着浦隋玉的旗号做事,不知道是不是这股风吹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 连舟看着姜不渝,他也不确定,姜不渝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想拜曹保真做师父。 未开口前,一切都不明朗。 包厢内,曹保真坐在高背椅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前面摆放着一只锦盒,姜不渝则是拘谨的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到隋玉时,也只是垂着眼睫不吭声。 隋玉略略看过情况,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 “师父。”她打过招呼,等他发话。 曹保真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对韩旭道,“你送这位小姐出去吧。” 韩旭对着姜不渝道:“姜小姐,这边请。” 姜不渝看了眼浦隋玉,走了出去。 今儿早晨,有人来到霍家,传话说晚上要请她见个人。姜不渝听说了名字之后,先是紧张了一下,但想过之后就欣然前来了。 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非常正式,带上了她特意去买的礼物。 只是这位老爷子最后对她的请求理都不理,像是没听到一样。 她看到浦隋玉那随意的穿着,就更不高兴了。 就浦隋玉那样随意的装束,居然能成为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凭什么? 姜不渝悻悻的出了包厢,在快出去时,脚步停顿了下,微偏头往里面看了眼,忽而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浦隋玉在她面前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嘴脸,又是送工具箱打压,又是高调上拍卖会,不可一世的样子,在老头子面前,还不是乖得像只小猫一样。 260 看她还怎么赖 门关上,将一切视线都关在了里面。 韩旭看了眼姜不渝,对她脸上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不能苟同。 他轻摇了下头,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却说着让姜不渝非常没面子的话。 他说:“姜小姐,有些便宜占了就占了,悄悄的,自己知道就好。你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姜不渝脸色一僵,瞪着他道:“我只是说了实话,难道这也是错?” “还是你们这些面上道貌岸然,整天把规矩挂在嘴上的人,背地里净喜欢做见不得光的事儿?” 韩旭哂笑一声,再不与她多话。 这样的女人,是这么被霍衍看上的? 包厢里,曹保真扫了眼浦隋玉,喝了口茶,指指那还未打开的锦盒:“打开看看。” 隋玉刚才一看那盒子,再看姜不渝,便知老爷子是来骂人的。 她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那锦盒里是什么。 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为了弄点儿钱,就做了点儿修复古玩拿出去卖。 她卖的不多,但还是有部分流了出去。 这部分东西,是以姜不渝的名义卖出去的,就成了她曾经收姜不渝为徒的铁证。 之前,韩旭曾问过她,隋玉以两人手法不同否认,说姜不渝只是打了她的旗号,没想到老爷子把去年她做出去的东西给找出来了。 隋玉抬手挠了挠脖子,不吭声。 曹保真又看向连舟:“她不敢,那就你来。” 连舟看了眼隋玉,动手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把修复过了的紫砂壶。 看这茶壶,是民国年间的,壶身已经盘出了包浆,有层紫金色。碎片被竹子形状的紫金箔片拼接了起来,再有那观音像,就有了紫竹林的意境。 这只是很普通的构画,那就是出自姜不渝的手笔了。 连舟抿了抿嘴唇,有意遮掩。他道:“也许是有人模仿了隋玉的手法?” 曹保真砰一下拍了桌子,严厉的盯着浦隋玉:“你闭嘴,让她说!” 隋玉捏了捏眉心,避无可避,她轻轻叹了一声,道:“师父,刚才那姜不渝是不是把话都说了,说仰慕我的修复手法,答应收她做我徒弟?” 曹保真:“你觉得呢?” 看老爷子这阎王审犯人似的嘴脸,姜不渝就算想隐瞒也不敢。 更何况,以她们现在的这翻脸的“塑料姐妹情”,她应该更高兴的出卖她才对。 隋玉心里明镜似的。 她轻轻扯了下嘴唇,倒也没那么害怕老爷子生气。她看了眼桌上的茶壶,把酒店服务员叫过来,让他们换了水果茶。 她亲自给老爷子倒上水果茶,然后揭开带来的食盒盖子。 椒盐与海鲜融合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曹保真轻轻嗅了嗅,板着脸,不为所动,固执的拿起被隋玉弃在一边的碧螺春茶,喝了一口,严厉道:“少来这套。” “坏了我的规矩,浦隋玉,我要逐你出师门!” 他喝茶,隋玉喝水果茶。 “哦。” 曹保真眉毛掀了掀,就这态度?他冷笑一声,拎着茶杯讽刺道:“怎么,这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隋玉抿唇不说话,曹保真重重的将茶杯搁在桌上。 他力道大,那杯子放在桌上时,茶水泼洒了出来。 连舟看着那白瓷杯,茶水晃荡之后,已经没有茶水再泼洒出来,可杯子底下,那滩水渍却还在蔓延。 仔细看,那白瓷杯身上已然裂出了一条缝隙! 连舟看了眼老爷子的手,暗惊。 曹保真盯着隋玉,眼神越加凌厉。 “浦隋玉,你的那东西拍了一亿两千万,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翅膀硬了,是吧?” “那是别人看在你是我曹保真徒弟的面子上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菜了?” 隋玉:“我没把自己当一棵菜。” 曹保真“哼”了一声,还以为她要认错了,放低姿态了,却听她又说道:“我是个人。师父,您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棵老帮菜的,是不是?” 曹保真瞪圆了眼睛,指着她:“你——” 隋玉笑了笑,抬手握住老爷子的手指,放他下来,顺势给他捏捏手臂,严肃道:“师父,姜不渝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么。直接放消息出去,就说从今天起,我浦隋玉不再是你曹保真门下弟子,这不就行了?” 曹保真瞪了她一眼,这回没再说话。 隋玉顺着他的心包经推拿,慢慢说道:“我不知道姜不渝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没有收她做徒弟。” “我在修复圈赚了些名声,之后就进入了商圈。姜不渝大概是看准了这空挡,就对外宣称是我的徒弟了吧。” “招摇撞骗的人多了,我如果一个个澄清,还不跑断腿?再说了,她是霍衍的未婚妻……”说着,她顿了顿,“霍衍您知道吗?” 曹保真扫了她一眼:“怎么,就你混了商圈,认识几个有钱有势的?” 隋玉继续保持严肃脸:“她是霍衍的未婚妻,人家要脸,我打了她的脸,得罪了霍衍,那我那间小小的公司还怎么保住?” 曹保真见她说得似真似假,指了指那紫砂壶:“这是我们曹派的手法,你能抵赖?” 人家原主可是信誓旦旦的说,确实是从姜不渝那里收来的。 又有人证,又有物证,看她还怎么赖。 他又对着连舟道:“小子,你拈叶斋专替她出销,你看看,是不是她的手笔?” 连舟拎起那紫砂壶,在手心转了圈,手指在那紫金竹上轻轻摩挲,期间感受到隋玉看过来的视线。 他略一停顿,将那把紫砂壶放回原处,道:“我只能说,这东西有隋玉的痕迹,但不能说,是隋玉教了姜不渝。” “据我了解,姜不渝以前从未离开过南城。而隋玉在回到浦家之后,心思都在公司上,应该是没什么精力去收徒的。在隋玉昏迷后,姜不渝来北城看望过几次,又跟我说,她是隋玉的徒弟。” “曹老师,这一切都是姜不渝一方的说辞,也许,她就是私下模仿了隋玉的手法,然后趁着她昏睡,便捏造了这个师徒情谊?” “隋玉醒来之后,得知姜不渝几番来探视,又不想得罪了霍衍,这才隐忍下来。而且,就我知道的是,隋玉对那姜不渝一直非常冷淡,几乎不见面。” “如果是师徒,她们又何必如此?” 261 多了一句嘴 连舟顿了顿,将那紫砂壶放回原处,又道:“不知曹老师有没有看过姜不渝近期做出来的作品。” “她虽然打着隋玉徒弟的旗号,可她的手法却换成了日派的。想来,是觉得隋玉醒了,随时能拆穿她的谎言,这才不敢再继续。” 曹保真看他俩一搭一唱,冷哼了一声,心道怎么找他来问话了。 连舟跟浦隋玉是一伙的,他是她的铁杆支持者。 曹保真拿起那紫砂壶,压着眉眼再看了眼隋玉,问:“真没有收徒弟?” 隋玉摇了摇头:“没有。” 曹保真垂下眼皮,仔细看着那壶,没再说话。 隋玉的视线也落在那茶壶上,面上平静,心里却七上八下。 老爷子到底信了没? 连舟看了眼隋玉,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隋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以不易察觉的方式轻点了下头,表示他的说法没问题。 在这件事上,无论是不是真的,隋玉都不能承认她收了姜不渝做徒弟。 真要细究起来,她也只是在姜不渝的身体里,以姜不渝的角度说过一嘴,没盖章没信物,没有拜师仪式,没有见证人,姜不渝在老爷子面前说得再多也没用。 所以说,姜不渝坑她这一回,就只是麻烦了她一下下,不影响她分毫。 过了会儿,曹保真慢悠悠的说道:“如果那姜不渝只是模仿你,就到了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她比起当年的你,可要有天分的多。” 隋玉:“……” 她不能承认姜不渝与她有关系,暂且就让她占了这便宜吧。 曹保真:“她还学了日派的金缮手法,并且听说也是在短时间内就学成的……这样看的话,她算得上是天才了……” 隋玉装着不在意的喝了口果茶,道:“怎么着,师父,又想收徒弟啦?” 曹保真见她那忍了又忍,酸溜溜的表情,嗤笑一声:“怎么,见不得比你更有天赋的人出现?” 隋玉:“我才没有,就是怕您失望。” 曹保真慢悠悠的喝茶:“她还真的向我提出拜师学艺了。” 隋玉手指一顿,微微蹙起眉毛。 姜不渝前期的作品是她所做,后期用金缮手法修复的作品她还在查,如果刚上手,她就能做到中级修复师的水平,那确实是有天赋的,但……如果有另一种可能呢? 她看向曹保真:“您答应了?” 曹保真看她一眼:“紧张了?” 隋玉嗤笑一声:“我紧张什么。就算您收她做了徒弟,那也只是我的小师妹。她要超越我,还早着呢。” “狂妄。”曹保真瞥了她一眼,正了正色,只说了一句话,这个话题就再也没说起。 他说的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没有收姜不渝做徒弟,我们曹派也没有这一号人。如果有人问,你也必须要说没有。” 隋玉见他神色严肃,感觉师父话里有话。她点头:“嗯,我一定记得。” 接下来,隋玉做东,宴请了曹保真大吃一顿,最后她做的那道皮皮虾,老爷子要吃的时候,隋玉似笑非笑道:“师父,您喝了那么多茶水,这皮皮虾应该是与您无缘了。” 喝了茶水,还吃什么海鲜。 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浦隋玉将那一大盒皮皮虾送到了韩旭面前,白白便宜了那小子,顿时郁闷得回了客房,再也不出门了。 韩旭无语的看着隋玉,吐槽道:“也就你敢捻他胡须,换了别人,早就被他逐出师门了。” 他把那皮皮虾再推回她面前,老爷子没吃上的东西,他哪里敢吃。回头被老头子记在小本本上,让他上天入地搜罗好吃的去,他又没有浦隋玉那一手好厨艺,禁不起他那么折腾。 隋玉抱着食盒站了起来,都没人要,那就带回去给惠红吃。她一手轻轻敲打盒盖,有种考试作弊被抓,然后成功脱壳的松快感。 她道:“我是他关门弟子,哪那么容易逐出师门。” 说完,她与连舟回家。 走到酒店大厅,却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酒店门口,一个穿黑色手工西服的男人从车内迈出。 隋玉看那身形就认出是霍衍。 她眼眸微转,大约猜出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家酒店。 姜不渝已经见过曹保真,她将消息再传给霍衍,以此在霍衍面前刷好感,证明自己对他而言是个有用的人。 隋玉的脚步慢了下来,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最后停下了脚步。 连舟见她停下,疑惑的看她:“怎么了?” 隋玉站在原地,视线落在朝她越来越近的霍衍身上。连舟看了眼霍衍,再看了看她。 但霍衍过来时,只朝着她略一点头,就经过了她的身侧,脚步继续朝前。 他经过时刮起的风,将隋玉鬓边发丝吹起,那熟悉的沉香味道蹿入她鼻腔内,隋玉本想就这么让他去撞南墙,但那味道还是让她多了一句嘴。 她轻声道:“我劝霍先生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搅我师父。” 霍衍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隋玉也转过了身子,对着那身影道:“霍先生,我这声劝,是看在您是我贵客的份上。但若您坚持,就当我没有说。” 霍霍望着那张平淡的小脸,面色如常。他道:“为什么这么确定?” 隋玉笑了笑,道:“因为我是他的徒弟,而姜不渝不是。我还知道,就算您成功见到了他,您的邀请,他只会拒绝的更坚决。” 霍衍抿紧了薄唇,似在考量到底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连面都没见到就回去。 隋玉往前走了几步,把手里那食盒放到了霍衍手里,淡淡道:“把这东西带给姜小姐,就说,我师父不收她做徒弟,我与她没有同门缘分。” “姜小姐有修复天赋,相信她凭着自己的天赋,也能闯出一片天。这些吃的,就当是我提前为她庆贺,就预祝她名满天下,称心如意。” 说完,她便收手,转身走了。 那转身的瞬间,她的笑意落下,脸上如覆寒霜。 霍衍低眸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再看了眼浦隋玉的背影,眉心微皱。 他听得出来,浦隋玉那绝对不是在祝福,更像是发狠说的话。 姜不渝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生气? 262 霍衍记性好,几乎一次不差的把话说出来 车上,连舟看了隋玉好几眼,几次欲言又止,隋玉看他憋得难受,道:“想问什么,就问,我能说的就说。” 连舟听她这么坦诚,也就说了。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为什么曹老师对你们收徒弟这样严格。学修复技艺的人不多,好苗子又是少之又少,如果有合适的,多几个徒弟不是挺好?” 隋玉扯了下唇,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 她道:“你是拈叶斋的老板,你最清楚,一件修复完好的古玩,可以卖到多少。” “在我们这一行,比起精湛的修复手艺,要求更高的是心。” “心?”连舟以为她说的是细心,专心,却听隋玉继续道,“是真心。” “古玩的诱惑太大,而真正有年头的老货就只有那么多。有些心术不正的,拿了某一片瓷片,再找其他赝品拼接,冒充古玩去坑蒙拐骗。更有严重者,把好端端的古玩件打碎,只取其中一块或者几块,与别的赝品拼接,这样一来,一件古玩卖出好几件的天价。” “这是对古玩的亵渎,也是对我们修复手艺人的亵渎。哪个门派出了这样的人,对这个门派而言,都是名声尽毁。” “传了几代的声誉,能被这样糟蹋吗?” 连舟点了点头,难怪曹保真对收徒弟一事这么认真。他退隐江湖多年,就因为隋玉这边传出了风声,便火急火燎的来求证了。 他又想起曹保真说的那几句,要求隋玉以后一定不要承认收过姜不渝为徒这件事。他心里微微一动,只怕老爷子过来,不只是查证隋玉收徒弟这事,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他看了眼隋玉,隋玉也正在想这件事,两人对视了一眼,隋玉的脸色沉下,慢慢的揉捻着手指。 如果…… 那她答应帮霍衍的事儿,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 霍衍没有去见曹保真,他回了霍家。 此时,姜不渝已经在梧桐苑里,等着霍衍带回好消息。 她坐在客厅,手上拿着一本书,但没看进去多少。 霍衍一心想请曹保真出山,助他主持喜乐城的修复工作,姜不渝在见到曹保真的真容之后,就给霍衍传了消息。 只要霍衍能够成功请到他,那功劳簿上,就有她的名字了。 这样一来,她与霍衍紧绷的关系就能缓解,说不定,她还真的能够拜到曹保真名下,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她与曹保真谈话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她是霍衍的未婚妻,霍衍的社会地位那么高,曹保真一定会收下她的。而且她也说了,浦隋玉此番能再扬名,也是有了霍衍相助才能成的,看在这次的人情关系上,曹保真也必须收下她。 呵呵,那浦隋玉不过是得了曹保真的指点,才能有现在的地位,等她也成了曹保真的弟子,她也一定能在修复界拥有属于她的名号的! 姜不渝对未来畅想的非常圆满,简直是踌躇满志。 她随手翻了页书,但看不进去,把书丢到了一边,站起来走到窗口去观望。 这个时候,霍衍应该到了酒店,已经与曹保真见上面了吧? 那浦隋玉也在,她受了霍衍那么大的人情,只能帮着他说话。她帮霍衍说服曹保真,也只能帮她说服师父收她做徒弟。 想到此,姜不渝笑了起来。 女佣见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傻笑,好奇问道:“姜小姐,有什么好事情这么高兴啊?” 姜不渝背着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情好,话音也轻快,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一会儿我要与大少爷庆祝,你去拿一瓶香槟,再准备点吃的。” 女佣看了她一眼,站着没动。 庆祝什么? 大少爷昨晚上都没回家,姜不渝是被助理送回来的,脸色那么难看,一看就是吵架,今天就能和好了? 这两人,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吵了好几次,动静也越来越大。大少爷本就不怎么爱笑,自打姜不渝昏睡醒来之后,笑得次数就更少了。 佣人私下都在传,大少爷很可能新鲜劲过了,不喜欢姜不渝了。 佣人们都不喜欢姜不渝,明明就是个渔家女,非装得自己多高贵,整天颐指气使的,把自己作成个大小姐。以前她倒是凶悍,也没见她这么能作的。 姜不渝见女佣杵着没动,她脸色变了变,阴沉着脸道:“怎么了,我使唤不动你了?” 女佣怕姜不渝又去告状,“哦”了一声,就去干活了。 姜不渝掏出手机,在微信页面上输入信息:有没有见到曹保真,成功…… 她的字还未输完,东院闪进来一道车灯,姜不渝抬头一看,是霍衍的车正往车库去。 她一愣,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等不及,小跑了出去。 霍衍下车后,让司机把车开去车库,自己朝着屋子里走,手上端着隋玉给他的那只食盒。 姜不渝走到屋檐下,看霍衍走过来,她像是小鸟似的笑着迎上去,挽着霍衍的手臂跟他一起往里走。 “见到曹保真了吗?有没有请到他出山?” 霍衍抿着薄唇没说话,进了屋子。 天气炎热,霍衍进去之后,就扯下了领带,随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然后放下那食盒。 姜不渝看了看那食盒。 那好像是浦隋玉送去给曹保真吃的,霍衍怎么把这东西给带回来了。 那……是不是代表说上话了? 她看向霍衍,见他脱下了西服外套,她伸手去接,却见霍衍轻轻一抬手,一抛,将那西服也落在沙发扶手上,正搭在那条领带上。 他拎了拎裤腿,坐下,指了指那食盒道:“浦隋玉让我转交给你的,并说,凭你自己的天赋,也能闯出一片天。这些吃的,就当是她提前为你庆贺,预祝你名满天下,称心如意。” 霍衍记性好,几乎一次不差的把话说出来。 他靠着沙发背,清冷目光审视着姜不渝,抬手松开手腕的两粒袖扣,将衬衣卷起两道,露出结实的小臂,腕表在灯下泛着冷光。 姜不渝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更被浦隋玉的那话所惊到,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浦隋玉,让霍衍给他带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浦隋玉把这盒菜给她,不就是给霍衍也尝尝的意思吗? 263 连舟听她提到霍先生,侧目 姜不渝的呼吸都抽紧了,目光却飘忽了起来。 她不敢先开口,却只能在霍衍审视且逼视的目光下,坐下来,伸手打开那食盒。 看上去,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盒椒盐皮皮虾,香味浓郁,色泽金黄,每一只虾都整齐排列着。 她却不敢拿起来。 这时候,女佣正拿了香槟与一碟下酒菜过来,见桌上那摊开了一盒小海鲜,还真以为两人和好了,便讨好的笑说道:“原来大少爷买宵夜回来了呀。这皮皮虾做得真好,看样子就很好吃。” 她将酒与下酒菜放好,又觉得气氛不对,从眼皮底下悄悄看霍衍的脸色。 这脸色更难看了,像是在忍着巨大怒火。 女佣不敢再停留,怕被台风尾扫到,立即端着托盘躲了。 霍衍扫了那一瓶香槟,更觉得讽刺。 他扫了眼姜不渝,微微倾身,捏起那皮皮虾。虾壳扎手,他慢条斯理的剥出来一条虾肉,递到姜不渝的面前:“怎么不吃?” 姜不渝如同掉入了冰水似的,看着那近在眼前的虾,满脑子想的是浦隋玉说的那句话“凭着自己的天赋”。 皮皮虾,皮,虾=瞎。 浦隋玉再一次的站在了至高点,像是大人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把她的手段说成了顽皮,讽刺她看不清状况! 姜不渝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身下的沙发皮,身体绷紧如弓弦。 霍衍见她浑身绷紧,那脸色煞白,心里更明了,姜不渝做了什么,得罪了浦隋玉。 从浦隋玉的口气来看,姜不渝可能还得罪了曹保真,所以,她才一再警告他不要去。 偏偏姜不渝还自以为得到了曹保真的青睐,高兴的让他前去。 她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姜不渝迟迟不动,越说明她心虚,霍衍的脸色更冷,他捏着虾的手转了回来,放到唇边时,姜不渝的眼忽地睁圆,一把从他手里夺下了,塞进自己嘴里。 她挤着笑道:“你又不喜欢吃荤菜,这皮皮虾,我拿回房间慢慢吃。” 姜不渝连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匆忙将食盒盖上,抱着跑上了楼。 回到房间,姜不渝靠着门板站了会儿,直到心跳没那么异常了,才拖着沉重脚步走到垃圾桶那里,将整个食盒丢进去。 她面色冰冷,眸光像是刀子似的落在那盒子上。 她是做了很多菜给霍衍吃,想修改他被浦隋玉定下的味觉,她也有想过,时间过去那么久,霍衍应该不记得属于浦隋玉的味道了。 可她没有完全的信心,尤其浦隋玉频频的在霍衍面前刷存在感,已经严重威胁到她了。 她更怕浦隋玉起了勾引霍衍的心,以此来引诱他,报复她。 而楼下,霍衍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件事,从姜不渝那里问不到真话,他掏出手机,翻找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 彼时,隋玉也刚回到望晴湖。 惠红正在看那小哑巴剧的复播,眼睛都哭红了,转头看到隋玉与连舟进来,捏着纸巾擦眼角,哑着嗓子道:“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啊。” 隋玉瞧见惠红哭成了这样,坐她旁边去跟着看会儿。 她只看了,电视剧太忙,没时间看。 惠红一边擦眼泪,一边给她讲解剧情:“……那个小哑巴也太惨了,傅寒川明明说带她出国旅游的,人家签证都办好了,就等他带着出去,他一个电话,就说不带她去了。这不是明摆着耍人玩吗?” “还有啊,人家祁令扬教她玩娃娃机,让她开心一下,他也不允许,太欺负人了。” 隋玉看了眼惠红,她的泪点太低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后面还有更惨的呢…… 不知道惠红看到,会不会气得把电视机给砸了。 隋玉拍拍惠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惠红,等后面几集,你还是在手机上看吧。” 这样,惠红就算生气,砸的也是她自己的手机。 惠红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傻傻的看她:“太太,我不就看一会儿电视,你这点电费也省啊?” 隋玉轻轻挠了下额头,勉为其难的承认:“啊,电费五毛八一度,超过了额度还得另加钱呢。” 惠红气愤的瞪她:“太太!” 这空调全天开着,也没见她说不让开啊! 连舟见浦隋玉还有心逗惠红玩,无语的摇了摇头,想她的心态真好。 连舟递给隋玉一瓶水。隋玉见他不敢苟同的表情,坚持自己的看法,说道:“这部电视剧真的很好看的。” 她正打算给连舟安利一下,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只有一串数字,隋玉看过之后,轻轻吐了口气,刘海被她吹扬了起来。 她划开按键,用生疏客套的语气道:“您好,我是浦隋玉。”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是霍衍。” 尽管只有四个字,隋玉从那语气里,听出了极度的自信以及气场外,还听出了这个男人正压着怒火与急不可待。 隋玉:“啊,是霍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连舟听她提到霍先生,侧目。 隋玉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示意帮她拧开盖子,连舟随手一拧再还给她,隋玉接过来,喝了一口,听电话那端说道:“浦二小姐,有些事情想听你说明白,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隋玉想了想,如今拍卖会结束,事情告一段落,周维朗把持浦氏,她还在等一个时机,接下来,她就要与连舟去南城见秦盛文…… 她点头同意:“可以。” “那好,明天上午九点,就在福临楼见面吧。” 霍衍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隋玉微微扬了下眉,这么急? 不过,如果她猜测成真的话,就真的是迫在眉睫了。 那种事,真的会影响到喜乐城,会是很严重的事件。 连舟看她一眼:“霍衍也察觉到什么了?” 隋玉的脸色凝重,她道:“霍家的继承人,敏锐度不会差的。” 连舟微皱眉,再看她一眼,道:“隋玉,你对霍衍的事情,似乎有点儿上心?” 在酒店的时候,霍衍要去见曹保真,浦隋玉却出言劝住了他。 其实,霍衍与曹保真之间的事儿,她不用插手进去。 隋玉笑着瞅他,抿着嘴唇却不说话。 连舟被她盯得摸了摸脸:“看什么?” 隋玉轻吸了口气,抱着手臂,手指轻轻敲在手臂上,她凉凉道:“看你怎么酸啊?” 连舟轻咳了一声:“酸什么酸,没有的事。” 隋玉扯了下唇角,不与他开玩笑了。她道:“人家毕竟是大买主,这点人情总要给他的。” “再说了,姜不渝是他的未婚妻,理应由他来约束。”她的面色冷下来,“我与姜不渝既然不是师徒,就更不要有任何往来。” 264 客气客气。 翌日,福临楼的包厢里只坐了两位客人。 古老板亲自接待,送上来牛乳豆花,茯苓糕等一些消暑的茶点。 他看了隋玉几眼,欲言又止。 隋玉从托盘里拿了牛乳豆花,看了看配料,捏着小勺不紧不慢的往里加了勺花生碎,薏米仁,红豆,再添了一小勺蜂蜜。 她先喝了一口尝尝味道,这才抬眸看向古老板,好像刚刚发现他还没走似的。 她故作惊讶:“古老板,你有话说?” 古老板笑呵呵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儿见到浦二小姐,想问一下浦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做东,想请你吃一顿。” 隋玉眼眸轻转。 她与古老板没有什么交情。 但看这福临楼开张至今,生意冷清…… 隋玉点头道:“好啊。” 古老板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眉开眼笑的请隋玉与霍衍好吃好聊,离开了包厢。 当门关上,隋玉笑笑,转过头继续吃吃喝喝。 霍衍瞅着她那小碗杂粮粥似的豆花,频频蹙眉,觉得不忍直视。 但他修养好,只是拎起茶壶倒了一杯金银花茶,然后捏着茶杯喝了口。 隋玉看了他一眼:“霍先生不吃点儿什么?” 霍衍:“我很少吃甜食。” 隋玉瞅了他一眼:“霍先生,这豆花真的不错,不尝尝就可惜了。” 她伸手,拿起另一碗豆花,照样每个配料添加一点儿,放到他面前。 霍衍低眉,看着那一碗“杂粮粥”,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觉得,浦隋玉一定要他吃这东西,是为了整他,因为姜不渝给她惹了麻烦。 霍衍为了接下来更好的谈话,拎起勺子喝了一口。 隋玉望着他,淡淡的笑了下:“霍先生,口感如何?” 豆花柔软,有牛乳香味,又有花生的脆感,薏米的柔韧,红豆的沙质口感,蜂蜜的香甜,还算可以。 他接着再喝一口,就放下勺不再碰,只接着喝茶,眉眼淡淡的落在埋头吃喝的隋玉身上。 他淡声道:“浦二小姐托我转交那食盒,还有你的那些话,我都已经转达姜不渝。二小姐不好奇姜不渝的反应吗?” 隋玉抬头看他,淡笑了下:“姜不渝是你的人,我好奇她的反应做什么。” 她吸溜一口豆花,觉得霍衍不吃简直是暴殄天物。 霍衍抿着薄唇,双眼盯住她。 “这么说,二小姐只是以此来提醒我什么?” 隋玉坦诚承认:“是。” 霍衍面色微微一凝:“二小姐一再劝诫,让我暂时不要去见曹老先生,姜不渝是不是做了什么?” 隋玉嚼嚼红豆,看了他一眼,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她将小碗往旁边一推,淡声道:“姜不渝是不是做了什么,我还不能马上告诉你。但我要说的是,姜不渝与我师父谈话时,说是我收她做了徒弟。” 霍衍面色微动了下。 他知道姜不渝与浦隋玉是师徒关系,还要从连舟说起。他也知道,这件事要保密。但浦隋玉与姜不渝关系恶化,姜不渝想再拜师曹保真,这没什么问题吧? 霍衍把他的观点说了出来,冷冷道:“姜不渝想学手艺,二小姐在中间横加阻拦,这不太好吧?” 他的眼神淡漠,含着不悦,那表情似在指责浦隋玉太过霸道。 隋玉知道他会有此想法,哂笑一声道:“霍先生不妨等我把话说完……不过我要说的话,霍先生听了也许更要不高兴。” 她倒了杯茶水,喝了半杯将牛乳豆花的甜腻感压了压,说道:“其实姜不渝与我从来都没有师徒关系。只是她在我昏迷时,打着我的旗号做事罢了……” 她把在曹保真那里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彻底否认了与姜不渝的关系。 对外界,连舟会通过拈叶斋慢慢的将澄清说法宣扬出去,姜不渝就再也不能以“亦师亦友”的说法,打着隋玉的旗号做事。 对于霍衍,隋玉要亲自来说明。 姜不渝与霍衍的关系特殊,她要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再像之前那样挑拨离间,隋玉就又要得罪这位大佬了。 隋玉现在在做的,就是给霍衍打打针,以后如果他听到什么消息,不要大惊小怪,又认为她仗势欺人,打压姜不渝。 霍衍微微眯眸,清冷目光盯着女人道:“之前,二小姐可从来没有否认过呢……这会儿急着撇清关系,是不想惹那位师父生气?” 隋玉捏着小小的茶杯慢慢打转,弯唇笑了下道:“霍先生可还记得,我对姜不渝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淡。霍先生还为此指责过我,无情无义。” “我当时没有明说,只是碍于她与霍先生的关系。” 霍衍不怎么相信,问道:“那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开始澄清?” 隋玉:“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想在你面前挣个好感。小姑娘没有往外传扬,我看她也挺不容易,也就没拆穿她。” “只是她的胃口越来越大,我又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自然不能答应了。” “霍先生看过我与她的作品对比,也应该清楚,以她的手艺,是不能自称‘曹派人’的。这就等于盗版与正版的区别,你说是不是?” 霍衍对姜不渝的失望没有放在脸上,他的脸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男人修长的手指圈着青花纹茶杯徐徐打转,翘了下唇角道:“这么说来,我反而还欠了你的人情?” 隋玉:“如果霍先生认领的话,能这么算。” 霍衍抬眸看她,总觉得浦隋玉还有话没说干净。 他道:“二小姐是认为,姜不渝冒充了你们曹派的人,所以惹得曹老先生生气,而我又与姜不渝又那么一层关系,我就被列在了关门谢客的名单上?” 隋玉狡黠一笑,道:“霍先生花了天价买我的作品,我总不好看着霍先生往枪口上撞吧?”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 霍衍没好气的扫了女人一眼,忽而嗤笑一声:“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何曹老先生,或者是你,没有直接与姜不渝说,反而对我说?” 265 两亿的交情 隋玉莞尔一笑,似乎有点无奈。 她双眸注视着对面的男人,神色却认真了起来:“因为是你打电话约了我。我想着,霍先生与姜小姐关系亲密,一定会好好教育教育她的。” “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只是中等水准,以她的这层次,再接那些名流的委托工作,伤的只是霍先生的面子,或者,是别人冲着霍先生而来,那么这些人情,就要霍先生去偿还了。” “当然,如果霍先生想托高姜小姐的人脉圈与名气,就当我没说。” 隋玉说完,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 说实话,大佬的女人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换做别的男人,早就气得回去找人算账,霍衍却还能坐在这里。 是个沉得住气的。 隋玉目前还无法判定姜不渝是不是做了别的事,她没有证据,也就不好明着提醒霍衍,但她刻意强调姜不渝是“盗版手艺”,又要霍衍回去“教育”,实则在告诉他,让姜不渝收手,别再做任何的修复工作。 霍衍狭长的眼眸眯起,更显几分冷意。 他道:“二小姐一下子说这么多,不觉得越界?” 隋玉:“两亿的交情,怎么也得说点忠言逆耳的话。”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似在试探,又似什么也没有。 过了几秒,隋玉低下头,漫不经心的倒了杯茶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碗霍衍吃尝了两口的牛乳豆花,唇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那份皮皮虾,霍衍或许一口没尝,或许吃了,早已经忘记了那味道。 不然,他的问题就不会只在姜不渝身上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就省得她再编造别的说辞了。 姜不渝再如何,都是霍衍的姜不渝;她是浦隋玉,是连舟的浦隋玉。 距离那场梦,已经过去大半年,她们都从梦里醒来,在走自己的路。 至于霍衍,他无需记起什么;至于她,无需惦念什么。 隋玉把茶喝完,淡淡笑着说道:“霍先生,我已经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古老板有约,我就不陪着了。” 她轻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 年如絮约着几位朋友来这里尝新式茶点,正见到浦隋玉离开的背影。她想上前打招呼,但见到浦隋玉脚步很快朝前走,也就算了。 包厢门没有完全关上,年如絮往里看了眼,见到霍衍一人坐着,桌上摆了两人份的茶点。 “如絮,在发什么愣呀。”她朋友催她,年如絮回神,笑着往她们预订的包厢走去。 …… 中午,隋玉在福临楼与古老板吃了午饭。 说实话,这午饭餐点,只是古老板以前的经营水准,也难怪这边生意冷清。 隋玉说了几点建议,古老板揉了揉额头,苦笑着说道:“二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很想回到南城去的。” “我一个南城人,不了解北城人的口味。那解语却跑回了南城,我还听到些不好的传言……”他顿了顿,“我真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福临楼是我的祖业,南城是根基。解语这是在闹我呀!” 南城的福临楼有很多老客户,解语弄出那些流言蜚语,古老板心里火烧火燎的。 隋玉已经从连舟那里听了一些传言,知道古老板在气什么。她道:“古老板,当初你就不该与齐氏签下那份合同。” “解语为什么与齐氏闹不愉快,她就算不明说,你也看出点儿什么了吧。” 古老板脸色一沉:“这还不是二小姐的缘故。你说不签约就不签约,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接手的人去?” “二小姐,这摊子,你得给我顶上来。起码,你要把解语给我换到北城来,让我看着南城那地儿去。”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解语把福临楼弄得乌烟瘴气。 隋玉沉了口气。 解语闹出那些动静,无非是逼急了,不惜以毁坏名声与齐臻抗争。只是牵连了无辜的古老板……这事儿,说起来她有责任。 隋玉道:“我近期会去南城,到时我与她谈谈。” 古老板看她一眼,脸色好看了些:“二小姐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 另一头,霍衍独坐在包厢,没有立即离开。 他看着面前那完全冷却的牛乳豆花。 浦隋玉拎起茶壶倒茶时,目光不经意的扫了这碗豆花。 他看到了的。 不知怎的,男人捏起勺又尝了一口,与刚才微热时的口感又有不同。 带了点儿牛乳的腥,但又不太明显,凉凉的。 他本是只尝一口就算了,却吃了一口又一口,几勺就把这豆花吃完了。 男人垂眸盯着那空了的碗,勺子孤零零的靠在碗边上,碗底剩了丁点儿牛乳,捞不起来了。 他又单单的坐了会儿,直到手机响起。 助理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不要走了。 霍衍看了下手表,才发觉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下了楼,上了轿车,直接回公司。 只是下午的办公时间,霍衍脑中总不经意的响起浦隋玉那些话,还有她那狡黠的眼睛。 开完会,霍衍回到办公室,一眼看到桌角放着的水杯。 水杯内咖啡早已冷透,他抿一口,眉心皱起,摁了内线电话,让秘书给他倒一杯牛奶进来。 秘书愣了下:“牛奶?” 在他手下办事的,基本都知道霍总喝咖啡,或者茶水,从来没说想喝牛奶的。 霍衍从文件里抬头看她:“有什么问题?” “哦,没有。”秘书摇了下头,立即去茶水间。 顷刻时间,她送进来一杯温牛奶。 霍衍喝了口,眉心微皱,似乎又少了些味道,也不解饿。 哦,他早上的那份牛乳豆花像是杂粮粥一样。 霍衍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了边上,再也没碰一下。 秘书瞧着老板的迷惑行为,一脸茫然的走了出去。 她逮着负责接送霍衍的那个助理,问他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霍总有点奇怪?” 助理想了想,摇头:“没有啊。” 秘书皱眉,嘟嘟囔囔的走回工位上:“霍总怎么喜欢喝牛奶了……” 266 想把你打包进这行李箱。 姜不渝躲着不敢与霍衍碰面。他早起,她就晚起;他晚归,她就早睡。 却不想,霍衍给女佣留了话,让姜不渝必须等他回来。 “姜小姐,大少爷说了,他今晚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谈,你一定要等他回来。” 姜不渝悬着心,只能心神不定的等着。 她不知道霍衍要与她谈什么,但直觉还是有的。 因为霍衍从来不会要她等他回来谈事情。 她在厨房里准备宵夜,不小心打碎了盘子,她也没让女佣收拾,在捡起碎瓷片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在水下随便冲了冲,找了创口贴缠起来,就这么算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像是凌迟处死似的,姜不渝终于等到了那辆黑色轿车进入了东院。 她吞了口口水,立即转进厨房,把她做的绉纱小馄饨端出来。 霍衍进来时,正看到姜不渝扬着温婉的笑脸。 “霍衍,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绉纱小馄饨。”她将碗放在桌上,右手手指刻意的翘着,以避开手指碰到。 但也特别明显,让人能看清楚她手指上的卡通创口贴。 霍衍扫了眼:“手指怎么了?” 姜不渝收起手指,女佣在一旁道:“姜小姐不小心打破了碗,手指割伤了。” 霍衍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我请你来,是做什么的?” 女佣抿了下唇,悻悻离开了餐厅。 姜不渝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霍衍还是心疼她,维护她的。 有了这托底,姜不渝心里有了点儿底气。她拎开椅子坐下,催促霍衍道:“快吃,刚出锅的,时间长了就不好好吃了。”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手指头上。 他道:“手指受伤了,那正好,以后就别做修复工作了。” 姜不渝一愣,心头像是被什么抽打了一下:“怎、怎么了?” 霍衍坐着,深吸口气,眼眸冰冷一片。“浦隋玉说,她与你从无师徒情谊,一直都是你在打着她的旗号做事。” 姜不渝的瞳孔剧震了下,脸色刷一下白了,又被冲上头脑的血液染红。 浦隋玉竟然这么对外宣称了? 她在曹保真面前说了真话,说她是浦隋玉秘密收下的徒弟,想接受真正的系统指导,想跟着曹保真学手艺,浦隋玉就对她赶尽杀绝? “她、她凭什么说我是——” 姜不渝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顿住。 一直都是,从她姜不渝的嘴里说她是浦隋玉私下收的弟子。浦隋玉这个当事人,只要说一句否定的话,她就是那个说谎倒贴的人! 姜不渝攥紧了手指,气愤到了极点。 可她找不到反击浦隋玉的点,一口气堵在胸腔,憋得肺疼。 霍衍捏了捏眉心,没再说什么话,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上了楼。 他个子高大,可此时,后背微微弓着,脚步沉重。 姜不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睁红了,绷紧的身体微微颤着。 她怎么都想不到,浦隋玉会做得这么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留着给她。 她以后,还要怎么在上流社会立足,怎么在这霍家立足。 她让所有人看了她的笑话,把她打到了地狱里去! 姜不渝转头看着那碗还冒着淡淡热气的绉纱馄饨,一步上去,将那碗扫落在地,哗啦一声脆响,里面的汤汤水水,并着那碎片碎了一地。 女佣听到声音,慌张走出来看,见那地上的东西,上去道:“姜小姐,我来打扫就好——” 她话说了一半,被姜不渝一把推开。 女佣被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就见姜不渝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 “姜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女佣往外张望,又怕出事,连忙跑上楼通知霍衍。她隔着房门,往里道:“大少爷,姜小姐刚才跑出去了,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事啊,您要不要去找找她?” 霍衍正在看书,却因恶劣的情绪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听见女佣的通报,他皱了下眉,半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姜不渝不是小孩子了。 她想往上走,想在上流社会立足,他能理解,可她的手段却越来越不入流。如今跌了跟头,是该清醒清醒。 霍衍脸色难看,翻了一页书,用的力道大了些,扯坏了书页。 另一头,隋玉正在替连舟收拾行李。 他们说好,要一起去南城的,可曹保真说的那些话,隋玉越想越不对劲。 她得查清楚了才能安心去南城,便与连舟说好,这边事情办完稍后就过去。 连舟洗完澡,倚着门看隋玉为他忙忙碌碌,唇畔扬起一抹轻笑。 这样的浦隋玉,少了女强人的凌厉,眉眼温柔,特别像个太太。 他走过去,张开手臂从隋玉身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隋玉身体微微一僵,挣了挣:“你干嘛,我在给你收拾行李呢。” 因为她说她暂时不能一起过去,连舟提出要求,要她给他收拾行李。 连舟抱住她不动,闭着眼睛呢喃:“想把你打包进这行李箱。” 隋玉偏头看他:“你以前,对你的那些女朋友们也说这种话?” 连舟:“……” 他松开手臂,往床上一趟,一条长腿随意的搁在床上,瞧着她道:“浦隋玉,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这个时候,提那些前任做什么。” 隋玉捏了捏有些发热的耳朵,正在这时,搁在一旁的手机铃声刺耳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着连舟道:“接下来你自己收拾吧,我要出去一趟。” …… 街心公园,姜不渝只穿着双拖鞋坐在喷水池边。 她的长发披散,白玉似的双腿垂着,宽敞的衬衣领口松开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长发在夜风里缱绻,时而刮在她的锁骨上,时而随风飘飘。 她本就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这样颓废的模样,更惹来路人的侧目。 隋玉从车上下来,踱步过去:“要不是北城的治安好,你这会儿就是失踪人口。” “如果想要霍衍心疼,就往那水池里跳进去,我帮你打电话给他。” 她扫了眼边上的啤酒罐:“但如果是想我心软,那大可不必。女人对女人,向来更加心狠。”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267 你是个赝品 “浦隋玉!” 姜不渝看到她,眼神一凛,从水池边跳下来,朝着隋玉冲过去。 她想揪住隋玉衣领,但隋玉往旁边退了一步,姜不渝落了空,脚下打了个踉跄,一只拖鞋滑落,差点摔了一跤。 隋玉冷冷的看她驮着腰,站不稳的熏醉模样,走到了喷水池边,往里面掬了一把水,在姜不渝再次冲过来的时候,那手一扬,水泼她个满面。 姜不渝被清凉的水一刺激,怔愣住,睁着猩红的眼瞪她,捏紧了拳头跺脚,尖叫起来:“浦隋玉!” 隋玉冷冷看她:“疯够了没有。” 她的语气淡漠,对于姜不渝的疯闹,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姜不渝却被她这模样深深打击到。 不管她做什么,怎么做,浦隋玉都能轻而易举的克住她。 她只是说,她们亦师亦友,她就对外宣称,她们毫无关系;她只是想拜曹保真为师,她就断她的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浦隋玉只要对霍衍说点什么,她姜不渝就只有惶恐的份。 凭什么? 凭什么? 一滴水从她的下巴滴落,滚到胸口,心脏的位置,冷冰冰的。 姜不渝睁着猩红的眼,盯住了隋玉,发狠的道:“浦隋玉,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我只是说一下,我们有点儿师徒关系怎么了?” “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没有说谎,却因为你一句话,我变成一个骗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浦隋玉她知不知道,因为她一句话,她就会变成一个笑话,被所有人看不起。 霍衍会看不起她,觉得她失去了纯真率性;她交的那些名媛千金,更会看不起她。 她们那么现实,在知道消息之后,还会来找她的麻烦,让她滚出她们的圈子。 还有苏佩文,她那么努力,就是想得到她的认可……她已经能够想象,当她身败名裂时,苏佩文会怎么看她…… 她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姜不渝的长发被风吹得很乱,眼泪流了满面,加上她歇斯底里的吼叫,漂亮这个词,在她身上被撕得粉碎。 此时的姜不渝,只有狰狞两个字可言。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恨不得把浦隋玉撕碎。 她给了她这个人设,又亲手毁了,一点活路都不给她! 隋玉冷淡的看她,冷冷道:“因为你是个赝品。” 没有了浦隋玉灵魂的姜不渝,就只有平庸。 平庸并不可怕,如果姜不渝在醒来之后,不是那么偏激的以她为敌,那么,隋玉给她安排好的一切,都足够她好好的生活下去。甚至只要她遇到难事,肯与隋玉商量一下,隋玉都不会弃之不顾。 可姜不渝平庸而不自知,偏偏以为自己的能力也觉醒了,一心一意的要凭着本事走上流圈。 她不是凭着倔强孤勇守住她的爱情,而是她走错路,与虚荣心做了伴。 这样的姜不渝,不是赝品是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落在姜不渝的心头。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隋玉,像是被点醒了,又像是被深深刺激到了。 每当她面对那些对她不友善的人时,她挺直腰杆,模仿着浦隋玉的神态语气;面对霍衍时,她对视着他的眼睛,需要脑中无时不刻的想如果是浦隋玉,她会说什么,做什么…… 姜不渝的呼吸抽紧,好半天没能做出反应。 隋玉淡淡的看她,忽然觉得姜不渝很可悲。 她用尽一切法办法,想成为霍衍的妻子,终于能够够到那个位子了,她却摇摇欲坠。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梦想要与自己的实力相符。 姜不渝梦想做霍太太,可她挑的男人,与她的距离实在太远。即使把她送上了那个位置,她没有本事守住,还是守不住。 现在她唯一的筹码,就只有霍衍对她还剩着的那点儿喜欢,还有他的承诺了。 隋玉走了几步,弯腰,把那只掉落的拖鞋捡起,丢到姜不渝的面前:“穿上。” 姜不渝愣愣的,像是个木头一样,把脚套入进去。 隋玉看着她,淡漠道:“姜不渝,你给我一句实话,在我离开你的身体之后,你,有没有保留下来我的修复技艺?” 姜不渝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有一双冷月似的眼睛,近看温暖,却遥远,冷的,不带一点儿温度。 姜不渝忽的打了个寒颤,别过头,瞧着不远处的喷水池。 那喷水被设定了程序,永远保持着那个喷出的高度,那个流速,但姜不渝知道,只要有人改变了程序,那水柱能冲得很高很高。 姜不渝悲哀的想,她不就是那被设定了程序的喷水池吗? 她想改变规则,却只是被打回了原形,被关了水阀。 她像是被抽了力气,绷紧的身体松软下来,无神的双眼看着隋玉:“浦隋玉……” 她自嘲的笑了下,“浦隋玉,你厉害,你是个强人……只是你的一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成了个笑话……” “浦隋玉,你把我毁了……”她带着哭腔,抱着双臂蹲下了身体,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将头埋在膝盖里。 隋玉垂眸,看着这个颤着双肩哭泣的女孩。 她在姜不渝的身体中时,曾很多次在她的记忆深处,看到她躲在角落,蹲着哭泣。 那时候,姜不渝是在霍家老宅被欺负了,而现在,是在这街心公园,她的面前。 女孩瘦弱单薄的身体,细细抽泣的声音,无不让人恻隐,但偏偏,她示弱的对象是浦隋玉。 “姜不渝,现在哭有什么用呢?” “你算计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什么时候是个逆来顺受的?你懦弱时,被人欺负也不敢反抗,我比你强大太多,凭什么就认为,我会任你为所欲为?” “你我分开,本该路归路桥归桥,是你,把自己的路毁了。” 隋玉把话说完,就要走,姜不渝蚊子似的声音响起。 “浦隋玉……” 隋玉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姜不渝抬起头,长发披散在肩膀,那双水汪汪的眼小孩儿似的委屈,红红的鼻子,苍白的小脸,是个女人也会心生不忍。 “浦隋玉,你要我以后的路,怎么走?” 268 人生不是只有男人一个选项 隋玉淡淡看她,默了下,说:“我不知道。” 早在姜不渝醒来时,解语曾经问过她,如果姜不渝的修复技能消失了,那么这个她早前设定的人设要怎么圆回来。隋玉那时候是有办法的,但姜不渝走得太远了。 路是人自己走的,隋玉只是被迫帮姜不渝走了一段,没有义务帮她走下一段路。 她也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人生。 姜不渝听着那冷淡如风的声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失望,也没了愤恨。 她又问:“你要抢走霍衍吗?” 隋玉淡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姜不渝,人生不是只有男人一个选项,这是我今天唯一能给你的劝诫。” 她走了,没再给姜不渝任何一个眼神。 人生如修行,她们修的是不同的道。 隋玉坐上车时,姜不渝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她冷漠的转过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这是她对姜不渝最后的仁慈。 …… 霍衍赶到街心公园的时候,只看到姜不渝一人站在喷水池内,手里抓着酒瓶,在那放肆高歌。 她完全醉了,衣服湿透,紧紧的贴在她的皮肤上。 毕竟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即使醉了,也是媚态横生,让人心旌摇曳。 有几个看戏的路人站在喷水池下,拿出手机拍照,更有人冒充熟人上去抓她。但都被姜不渝抓了,没能得手。 霍衍看着那醉得歇斯底里的女孩,脸色黑成一团,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攥着指骨,大步上前,不顾池水弄脏了他定制的西服,一脚踩进了喷水池。 姜不渝在那唱歌,发觉有人碰她的手臂,只当是那些对她动手动脚的,疯狂的又抓又挠。 “姜不渝!”男人压着嗓音,但粗重的气音泄露了他此时有多么生气恼怒。 听着熟悉的声音,姜不渝一愣,眯缝着眼定定的瞧着眼前的男人,终于认出他来,眼泪刷的落下。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霍衍,你不要不理我……”姜不渝一头扑进霍衍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死都不肯松开手。 霍衍不喜被人围观,眼角余光一瞥那些围观的人,脱下西服外套,兜头罩在姜不渝的头上,将她的脸与身体全遮盖住,单臂搂着她走出了水池。 他铁青着脸色,大步的朝前走,姜不渝跟不上他的步伐,走得踉跄,她又被衣服闷着不舒服,使劲儿挣扎,被霍衍用更紧的力道箍着。 到了车前,他一把将她塞进去,随即自己也坐进去,一边控制住乱动的女孩,一边对前头的司机吩咐:“把那些人拍的视频跟照片全部删除,一张都不留。” 司机立即下车办事去。 霍衍转头,看司机与那些路人交涉,偏头看向安静了下来的姜不渝。 她身上全是酒气,湿漉漉的身体把他的衣服也浸湿了。那手指不安分的在解开他的衬衣扣子。 霍衍眼神一凛,抓住她的小手:“姜不渝,闹够了没有!” 姜不渝被他这声厉呵止住了动作,抬起那双翦翦水眸,委屈的看着他。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只有你了,霍衍,你明白吗,我只有你了……” 她的手指,身体,无一不是冰冷的,像极了她没有光亮的前途。 浦隋玉说,人生不是只有男人这一个选项。可她没有什么本事,她就只想好好的爱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 她只有这个男人了,为什么连他也不要她了呢? 为什么浦隋玉可以做的,她就不行了呢? 他的眼里,没有了对她一丝一毫的欲望…… 姜不渝恍然想起,她如今与霍衍的亲昵屈指可数,两人连话都没多几句,不是吵架,就是相对无言。 她心里更是无尽的惶恐,如果连霍衍对她的那点儿喜欢都没有了…… 不是,霍衍喜欢的不是她,只是有着浦隋玉灵魂的姜不渝而已。 她是个赝品…… 姜不渝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惊慌占据了她全部的心,身体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霍衍捏着她冰凉的手,她手指上的创口贴不知道什么时候撕了,昏暗光线下,那道伤口清晰可见。 是浦隋玉给他电话,让他过来的,他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说过什么,但姜不渝这幅样子,与那个意气风发,眼睛里有光的女孩天差地别。 此时的姜不渝,眼睛里一片死气,寸草不生。 霍衍很清楚,浦隋玉说的,与姜不渝没有师徒关系的话传扬出去,到时候姜不渝会是什么样子。 男人皱紧了眉心,呼吸低沉,从来犀利的眼,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是他看错了人吗? 姜不渝失去了修复技艺,就意志低沉到如此地步,与他所只知道的,越战越勇的女孩,差得太多了…… 司机办完事后,回到车上。他从后视镜看到霍衍敞开的衣领,立即别开了眼。 霍衍扫了他一眼,低沉道:“今晚看到的,不许说出去一个字。” 司机立即保证:“大少爷,我不会说的。” 他不是第一天在霍家干活,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车子驶离,围观的路人也散了,只有一个带着口罩的高个子男人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啤酒罐。 他走进去,将酒罐子一个个捡了起来,手指握紧时,铝箔外壳被捏得变形…… …… 车子直接进梧桐苑的东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霍衍抱着姜不渝下车,径直去她的房间,把她丢到了浴缸里。 姜不渝被冷水一激灵,酒醒了几分,望着铁青色的男人脸,呜呜哭泣了起来。 霍衍没理她,走了。 这时候他的情绪也很不好,对着那一张脸,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姜不渝怔怔看着男人离开,泪水与无力感在她身上蔓延。 她在冷水里泡了许久,身体冷得几乎冻僵,才起身。 她换了衣服,披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房门。 霍衍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站在门口,手举了又举,没有勇气敲下去。 过了许久,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姜不渝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霍衍手里拿着空杯,他是出来倒水的,看到姜不渝,眉心微微蹙起。 两人相顾无言。 姜不渝看了他几秒,张了张嘴唇像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抿住了唇,转头回了自己房间。 霍衍沉默的站了会儿,握着水杯往楼梯走。 269 我是来找浦隋玉的。 姜不渝背贴着门板,听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双眼茫然的看着前方。 她要怎么做,才能继续走下去? 第二天早晨,霍衍以为姜不渝会在房间自我反省,跟前几天一样避不见面时,她却坐在了餐桌上。 她低头吃早餐,但心不在焉,油条被她撕碎成一截一截的,泡在豆浆里。 霍衍看了她一眼,喝了口牛奶,低沉道:“如果不想吃,就别浪费食物。” 姜不渝抬起头来,抿了抿嘴唇,小声道:“霍衍,你能不能……” 她的脸色惨白,眼皮下面有着深深的黑眼圈,憔悴的不成样子,一看就是一夜没睡。或许,是几天没睡上安生觉了。 霍衍摆着冷脸,沉默的吃了口吐司。 姜不渝再瞥他一眼,轻吸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半截油条,鼓起勇气道:“霍衍,你能不能与浦隋玉说,请她不要对外宣扬出去?” “我知道我做错了,但这个后果需要补救。” 姜不渝说到此处,捏紧了手指。 这都是浦隋玉害她的,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可她还能怎么样? 她输了,她赢不了浦隋玉,只能挽救多少是多少。 她悲惨,她也不想离开霍衍身边,只能如此苟延残喘……姜不渝心里苦笑一声,面上期期艾艾的看着男人。 他昨晚让司机删除路人拍下的照片视频,又不允许司机说出去,说明他心里还是维护她的。 姜不渝想清楚了,心里有了这个底,只要过了这道关,她还有机会的。 一想到此,她的后背慢慢挺直了,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霍衍以为自己听错了,搁下手中的牛奶杯,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面对霍衍冷漠失望的眼,姜不渝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霍衍,我没有说谎。只是浦隋玉不能容忍我在曹老先生那里说了实话,她想要保住自己,不被逐出师门,就全盘否定了我。” “我没有证据证明我与浦隋玉的关系,我只能认栽。我与她的师徒情分也到了尽头。” “但,霍衍的未婚妻不能是个骗子,霍家不能被人笑话。”姜不渝顿了顿,手指再次收紧,“我以后,也不会再碰修复技艺。” 霍衍淡淡的收回视线,抽了张纸巾擦拭嘴唇。 他所剩不多的胃口,彻底没了。 男人站了起来,望着那女孩,道:“姜不渝,我以为你冷静了一夜,会好好想想,你给谁做过修复古玩,你做的作品,经过谁的手,到了谁的手里。” 他落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了。 车上,霍衍脸上一片寒意,清冷的眸光看着车窗外划过的街景。 浦隋玉在曹保真面前否认她与姜不渝的关系,在他的面前也说了此事。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她更清楚她不能得罪了霍家。 她没有对外宣扬,就是在给他时间,找回那些出手了的修复作品。 那些东西收回来,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对姜不渝的声誉伤害也降到最低。 可姜不渝不懂。 霍衍抬手,捏了捏额头。 车子往公司的方向驶去,经过路口的时候,霍衍突然出声吩咐:“暂时不去公司,去拈叶斋。” 司机疑惑的看了眼车后座的人,依言转了方向盘,往拈叶斋的方向开去。 拈叶斋的小学徒守在店里,看到贵客上门,殷勤接待。 他见过霍衍,知道这大厅的东西都看不上,将他往贵宾室引,一边道:“先生,我们拈叶斋新近又得了几件宝贝……” 霍衍背着手,淡淡打断:“我是来找浦隋玉的。” 小学徒一愣:“隋玉师父不经常来店里的。” 霍衍微蹙眉,抬手挠了下眉心,阔步走了出去。 最近烦心事多,他都忘记了,浦隋玉是浦氏总裁。 他心道,那女人干活也太不专心了,难怪公司都快被那浦金悦抢了。 此时,隋玉到了浦氏,像往常一样,低调的坐办公室。 一早就有会议要开,公司被浦金悦夫妻把持,隋玉最近连会议都不去开了,说只看个会议报告就行。 周维朗乐得她跟浦金悦一样做甩手掌柜,不忘提醒她一句:“浦总,您如今在修复圈声名大噪,一件东西轻轻松松就上亿,何必在这里挣几个辛苦钱呢?” 隋玉笑笑,速度很快的转着手上的魔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道:“快了。” 那样子,似乎连应付他,与他打嘴皮子的兴趣都没有。 周维朗冷冷看她一眼,松开门把,转身走了。 周维朗一走,隋玉放下魔方,看他的背影所有所思,唇角缓缓牵起。 过了会儿,楼下前台打进来内线电话,说是霍先生找。隋玉握着听筒,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魔方。 霍衍? “你请他稍等,我一回儿下来。” 隋玉挂了电话,把魔方放进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出去。 经过秘书室的时候,她交代:“我出去一下,有可能不回来了,如果有人找,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就转给周副总处理。” 秘书应下,看浦隋玉抄着口袋慢吞吞的往电梯走,小脸布满了愁容。 她转头对旁边的另一个秘书小声道:“浦总是不是真要离开公司了呀?你们看她什么都不管了,前阵子还准时上下班,现在才来了一个小时就出去了。” 秘书乙:“也不一定,之前还传浦总不会醒了呢。现在人家不是好好的吗?” 秘书丙看了眼乙,叹了口气道:“你就别抱什么希望了。还想趁早找工作吧。”说完,她打开求职网站。 谁都知道,浦隋玉与那浦金悦是死对头。浦隋玉一走,她们这一票秘书室的人就没好日子过了。与其坐冷板凳,还不如另找下家。 这头,隋玉出了电梯,看到霍衍站在大厅,靠着前台,手上握着手机,正在看着什么。 啧,就他这瘦长的身高,那俊美的脸,往这一站,能想到的形容词除了“人形立牌”之外,就是“赏心悦目”这四个字了。 只是他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令人不敢亵玩焉。 隋玉趿着步子上前,笑笑说道:“霍总大清早的在我们公司做立牌,实在是屈尊呀……” 270 你可不就是诡见愁么。 霍衍淡淡看她。 女人穿着宽松款白色小西装,里面的打底衣也是白的,但是脖子上挂了一串南红项链,衬得她气色好又有气质。 只是这极佳的气质,配上她那吊儿郎当的仪态,实在不像是个做实业的女总裁。 霍衍微微蹙眉,恍惚中,她这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模样似曾见过…… 他脑中划过姜不渝的模样。 那时的姜不渝,也总漫不经心,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是个事事有把握的,小小年纪就有与她不相符的心计城府。 但现在的姜不渝…… 隋玉见霍衍直直的看她,却不应她的玩笑,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应该没露出什么让他起疑的地方吧? 她在姜不渝身上的时候,常穿绿色衣服,或者绿色的配饰。回归自己之后,穿戴则避开了绿色,基本以红色或者白色为主。 隋玉咧咧嘴唇,又开一声玩笑:“霍先生,您这是没睡好?” 她见霍衍脸色不好看,想来姜不渝的那事儿没少让他烦心。 霍衍收回目光,漠声道:“浦总点了把火,倒是把自己的气色照亮堂了。” 这么大的火气……隋玉哈哈笑了声:“霍先生,大清早是来找我麻烦?” 霍衍垂眸看了眼地上,脸色更加清冷:“浦总,你们浦氏待客之道,就是让人在外等着?” 隋玉扫了眼前台:“叫你让霍总等着,怎么连咖啡都不送一杯。”回头,她对着霍衍再说道,“浦氏的茶水味道一般,我请您去熙悦楼吃早茶,如何?” 这时,电梯停下,叮的一声之后,从里面走出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那些人朝着这边好奇的打量。霍衍面色不动,淡扫浦隋玉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隋玉脚尖一动,漫步踱在霍衍的身后。 眼见着浦隋玉上了车,那几个精英凑到前台那儿去问话。“刚刚那位,是不是霍氏的?” 霍衍的地位太高,他为人又低调,平时极少上媒体,一般人即使见到也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前台没见过,一脸茫然回答道:“不知道呀,不过他说他姓霍。他没有预约,但是浦总听说是‘霍先生’,就立即下来了。” 前台这么一说,几位精英互相一对视,心里更往那个人身上猜测了。 “我几年前参加青年人才论坛,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看着像。” “我也听说了,浦总与那位霍先生有点交情。” “这周副总开着会呢,浦总就这么出去了,而且是与那位一起走的……” 不多时,公司里议论开来,等到周维朗开完会听到消息说,霍衍来了浦氏,愣了一愣,想到浦隋玉亲口说“快了”,心里更加得意。 这头,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到了熙悦楼。 因为是临时过来,没有预定包厢,隋玉瞅了眼做得半满的桌台,对霍衍道:“霍先生,堂食,可以吗?” 霍衍来找她的用意不在于吃,他点了下头,隋玉便请服务员带路,找了个相对幽静的角落坐下。 隋玉请霍衍点单时,霍衍把餐单推了回去,道:“今儿来找浦总,是有事要谈,这一顿算我请。” 隋玉看了他一眼,唇角翘了翘,便就不客气的点了好几道菜。 “我点完了,霍先生要吃些什么?” 霍衍只是喝茶,道:“不用了。” 隋玉把餐单给了服务员:“先就这些吧。” 广式早茶,说是早茶,却能吃到中午。楼下的戏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水浒传鲁智深,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的。隋玉在楼上,从透亮的光线里,几乎能看到那飞出来的细小唾沫。 她托着下巴听了会儿,笑笑道:“现在的人都不爱听这些老故事。” 霍衍朝着楼下扫了一眼,看隋玉,问:“二小姐喜欢听故事?” 隋玉道:“我喜欢听灵异的。” 霍衍:“看得出来。” 隋玉不由脑子里打了个问号。他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听灵异故事?她倒是喜欢听那个小哑巴的故事,只是怕霍衍联想什么,才转而说喜欢听灵异的。 男人的手随意的搭在桌上,那修长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桌面,抬眸望着隋玉:“你可不就是鬼见愁么。” 她要么不动作,一动作就能把人搞死。 隋玉:“……” 她咧咧嘴,似笑非笑的看着霍衍:“霍先生这是在怪我给你出难题?” 这时,服务员送上来隋玉点的餐点。 隋玉看了眼卖相,都说熙悦楼的白面师父做什么像什么,那香菇包,即使旁边摆了只刚出土的新鲜香菇,也很难分辨出哪个才是真菌菇。 还有那荷兰豆,扁扁的,颜色翠绿,若不是尝一口,谁能知道这只是和了麦汁的面皮捏出来的呢? 隋玉尝了口吃的,心想福临楼有更好的养生配方,但缺少这样手工精巧的白面师父,回头应该让古老板去新东方请几个老师来教。 霍衍单手拎起茶杯,淡淡的瞥她一眼,见她没有丝毫愧疚之意,还能心无旁骛的吃吃喝喝,心中不由一堵。 要说浦隋玉与姜不渝到底是不是师徒,这在他看来,更像是罗生门。 但看她一副局外人的轻松模样,谁能心里舒服? 霍衍抿了口茶水,淡淡道:“凡事有因才有果,姜不渝破坏规则在前,倒是要感谢二小姐放了姜不渝一马。”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七八个餐盘,他刚才说了,他请客。而请客是有由头的。 隋玉扬了扬眉毛,扯了下唇角淡笑。 幸好霍衍是个明白人,不像那姜不渝,急了就说她毁了她。 隋玉敢打赌,姜不渝为了这事儿,没少在背地里骂她,给她穿小鞋。如果是个耳根子软的,肯定要冲冠一怒为红颜,给姜不渝出气的。 隋玉瞧着霍衍,道:“霍先生刚才说,有事要谈,谈什么?” 霍衍的面色微微沉了下去,他深邃的双眸认真盯住隋玉,问道:“我只问二小姐一句,姜不渝除了不是你的徒弟之外,她的作品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隋玉微抿了下嘴唇,握着筷子轻轻戳碗底的蘑菇。 黑褐色伞面被她戳得凹下去一块,等筷子松开又鼓了起来。 隋玉戳了几次,低声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271 冷不丁的问题 霍衍明显的不信任她,那清冷的眼直直的盯住隋玉,像是要看进她脑子里,看看里面藏了什么。 隋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这个人的心思太深,即使她不说什么,他的敏锐直觉总能感应到什么。 隋玉收回筷子,上面沾了些可可粉。她咬了咬筷子,皱眉,再放下了筷。 她道:“霍先生,你想规避风险我能理解。不过我现在也不清楚,所以无法给你答案。” 姜不渝搞出来的摊子,如今只能霍衍来收拾,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即使对她失望,他也只能为她负责。 隋玉望着霍衍,不由想,当初她被姜不渝胁迫,不得不帮她倒追霍衍,而今,霍衍却是领了一个包袱在身旁。 这对他不公平…… 隋玉想到此,心里发虚,也愧疚。 她甚至不能问,也没有立场问他,他现在是否觉得幸福。 有些男人,喜欢依赖他的女人,这样显得他被需要,有身为男人的骄傲感。隋玉不知道霍衍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她知道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隋玉垂下眼,随便夹了点东西吃,但其实吃了什么都没在意。 霍衍淡淡看她,忽尔道:“二小姐,我想问你一句,在你眼里,姜不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不丁的问题,却好似他看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隋玉被噎了下,慌张找水喝。 她捧着水杯喝下一大口茶,顺了顺气,看向霍衍:“霍先生……?” 她见霍衍难得露出疲惫神色,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言。 霍衍蹙着眉头,见姜不渝手里的水杯空了,拎起茶壶往里面添了些水。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霍衍捏起杯,呷了口水,清茶没有解他心头的烦闷,眉心的悬针纹皱得更深。 喜乐城的事还没解决,反而出了姜不渝这档子没地儿的事情。 依照浦隋玉的说法,她与姜不渝不熟,他在这里问这话显得可笑,可不知道怎么,他就是想找个人倾诉。 可浦隋玉……与他并不熟悉,甚至连朋友都说不上。 他不是没有朋友,却只想找这个人解解闷,说点话。 男人觉得自己似乎失了分寸,或者是太累了,脑子抽了,才问她这么个问题。 男人坐着,默默的喝完了两杯水。 隋玉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对面这个人,好歹是叱咤风云的大佬,人家花钱了的。 她轻咳了一声,道:“霍先生,姜不渝是您的未婚妻,与你朝夕相对。要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吧?” 她的语气,在这会儿恭敬了起来。 霍衍抬眸看她一眼:“可也有句话说:旁观者清。” 隋玉:“……” 她能说什么呢? 在她眼里的姜不渝,只是个没有主见也没有大才干的女人,她唯一的野心,就是做霍太太。 “那霍先生不妨说说,您觉得姜不渝怎么了,让您这么不开心?” 霍衍却沉默了下来。 楼下的戏台上,说书先生换成了相声,楼下热闹了起来,却更显得这里寂寥。 霍衍坐了会儿,看向隋玉,他道:“姜不渝所做的作品,我会都收回来,也请二小姐到此为止,别再深究。” 他说完,就走了。 隋玉独自一个人坐着,双眸落在楼下的戏台,想:这件事上,未必就是姜不渝一个人的戏。 但愿,这只是姜不渝一个人的戏吧…… 然而,越是这样想,事情越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隋玉让韩旭私下查了查,韩旭拿出来一件修复了的迦楼罗像,面色暗沉。 他道:“你是行家,你自己看。” 隋玉拿起那一尺来高的迦楼罗像,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这尊瓷像,只有上面的头部是真的,其余部分都是现代仿品拼接。 隋玉看向韩旭,还是问了一句:“确定是姜不渝做出来的?” 韩旭扫了她一眼,转身去拿水喝,他道:“这是段先生送到拈叶斋来,请帮忙鉴别的。我还没有给人家回复。” 上流圈里,喜欢古玩的人大有人在,可人家有钱,不代表愿意做冤大头。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只是私藏在家里,朋友来了大家鉴赏一下,收了个假货就当倒霉;往大了说,如果是拿来送礼,就是得罪人了。 曹保真一再交代她,一定不能承认收了姜不渝做徒弟,想来,他当时已经听到了风声。而姜不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漏了底,还想拜入曹派门下。 隋玉的呼吸微微抽紧,她仔细看着佛像,低声自言自语:“霍衍应该已经收回姜不渝做的那些东西,这是遗漏的……还是姜不渝做了多少自己都不清楚了……” 韩旭看她一眼:“你急什么。横竖已经撇清了关系,麻烦的是那姜不渝,还有霍先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看霍家的名声要狠狠跌一跌了。” 隋玉在想事情,没听清韩旭说了什么,韩旭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听他说话,继续碎碎念:“……要说这姜不渝半只脚跨进了霍家,又不缺钱,做这种缺德事情干什么。她这是挖坑要把自己埋了。这事儿闹出来,霍家还能承认她么……” 他又说了不少话,都没听到隋玉给他一句回应,不由将茶杯磕在桌上。 隋玉被那“咚”一声响弄回神,回头看他。 韩旭道:“我说,那位段先生,要怎么回复人家?” 浦隋玉已经用一句话置身事外,这事儿闹出来,浦隋玉大不了公开声明,姜不渝只是冒充做她的徒弟,但不看僧面看佛面,霍衍的面子得顾着。 再者,霍家即使被姜不渝连累,却还是树大根深的霍家,得罪不起。 可要是说了假话,业内这么多能人,不会个个都帮着说假话。说假话害了拈叶斋,也害了曹派的名誉。 隋玉面色凝重,深吸了口气道:“师父说过,咱们做手艺这一行的,说话要真,手上的活儿也要真,骗不得人。”她盯着手里的迦楼罗,顿了顿,“再者,这金翅鸟在看着呢。” 韩旭看她,点了点头。 “行。” 272 玩翻车了 霍家。 霍柠气势汹汹的走过梧桐苑与主楼连接的石桥,直往东院而去。 女佣见来者不善,想上前挡一下,被霍柠一把推开:“让开,霍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霍柠在霍家众多少爷小姐中,是最娇蛮的那一个,从不看人脸色,更不用说小小的女佣。女佣被她推了个踉跄,眼看霍柠一脸凶相的冲进屋子里,急忙跑去找苏佩文来。 此时,姜不渝正在客厅,手上拿着一杯鉴宝类的书籍在看,霍柠进来,一眼看到她,从她手上夺了书,随手翻了翻,冷笑了声道:“姜不渝,外面天都要塌了,你还在这里装岁月静安好?” 她狠狠一把,将书摔到地上去。 地板光滑,书摔在地上,朝着前面滑了一段,直到撞到姜不渝的脚才停下。 姜不渝被吓了一跳,低头看那本被摔烂的书,眨了下眼,看向霍柠。 “你这是怎么了?” 姜不渝心里惴惴,但面上保持着镇定,弯腰捡起那书,检查了下被摔破的书页,轻轻合上,放在桌角。 霍柠看着姜不渝冷静自持的模样,心里更加气怒。 “姜不渝,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你不知道吗?” 她转头看了看四面墙,再看了眼那本书,冷笑着道:“难怪说,最近不出去玩了,怎么,钱花完了,又想动脑筋做点假货拿出去骗人了?” “姜不渝,亏我以为你改变了,还想着接受你,给你介绍朋友,买你的作品,你就是动这点儿心思?” 姜不渝自打浦隋玉说与她没有师徒关系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待在家里,门都不出去了。她也不再与那些新认识的名媛出去逛街,想安静的躲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她也答应了霍衍,以后绝不再碰与修复有关的,如今看这鉴定类书籍,也只是想学珠宝设计,学点别的高大上的技能而已。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把那些出手的作品,包括她帮霍柠、年如樱等朋友们修复的东西,列了张单子交给霍衍。她只知道,霍衍以修复材料有问题为由,把那些东西都收了回来。 这几天,她连霍衍的面都见不到。 他住到酒店去了,她也不敢去找他。 姜不渝认为,这只是因为浦隋玉的那句话而引起的麻烦,怎么能扯到假货上去呢? 姜不渝挤出抹笑来,道:“霍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假货?” 霍柠气愤的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姜不渝,恨不得撕碎她的假面具。 装,这个时候了,还给她装! 外面,章裕恒推着苏佩文过来了。 苏佩文进来,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脸色冷厉。她看了眼霍柠,冷声道:“霍柠,这里是梧桐苑,你在这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霍柠看了眼那缩在苏佩文身后的女佣,那女佣瑟缩的躲闪了下眼睛。 霍柠对着苏佩文道:“大伯母,你问她,她做的好事!” “我想着,她早晚要成大哥的妻子,做我的大嫂,想着既然是一家人,就帮她进名媛圈子,拉她一把。我好心好意,给她介绍朋友,让她以一技之长笼络人脉,在上流圈站稳脚跟。” “可她做了什么?” 霍柠摘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修复过了的迦楼罗像。 她抓着那迦楼罗,凌厉指责的眼瞪向姜不渝:“她把假货卖给了我的朋友!” 尖刺的声音落地,整个客厅为之沉寂。 姜不渝睁大了眼睛,盯着那迦楼罗。 苏佩文看了看那佛像,再看了眼姜不渝,脸色难看。 “是你修复的么?” 姜不渝呼吸一窒,忍着身体的颤抖,兀自沉静道:“我看看。” 她从霍柠手里接过迦楼罗像,托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霍柠冷冷盯着她,恨意宛如毒刺。她尖刻道:“别看了,段先生已经请拈叶斋的韩老板鉴定过,除了头部是真的以外,其他全是现代仿品!” 姜不渝的手一颤,扭头看她:“这不可能!” 霍柠冷笑:“你自己做的东西,当然说是真的。要不要,把那浦隋玉再叫过来问问?” “你那位亦师亦友的朋友,听听她的说法?” “曹派的弟子不说假话,我宁愿相信她。” 姜不渝脸色一会儿煞白一会儿通红,再到涨成了紫红色。 浦隋玉出卖了她! 可这个时候,她顾不得浦隋玉,得把眼前应付了过去。 姜不渝的应变能力不行,又本能的惧怕霍柠,她一翻脸,姜不渝完全招架不住,眼泪蓄在了眼眶里,只手足无措的抓着那尊迦楼罗像当救命稻草。 “不会的,这是我亲手修复的,怎么会是假的。除非我收来的碎片是假的。他们以假乱真,我在这一行道行太浅……” 不能把拈叶斋的人叫来,她怕浦隋玉当着苏佩文的面说她们不是师徒,那她就真的成了骗子。 姜不渝只能如此说。 霍柠立即反驳:“你做修复的,还能不认识古玩?连秦爷爷都买你的账,把你夸上天。我看,你分明是想借着身份,往自己的金库里搬钱!” 说是搬钱,一点都不为过。 姜不渝出手的那些修复作品,最低都要百来万。人家看在她是霍衍未婚妻的身份上,对于她的开价眉头都不眨一下。 “你就是想通过我,通过年如樱,一边打入名媛圈,一边赚钱。你要名利又要钱,玩!翻!车!了!” 霍柠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字字咬死姜不渝。 苏佩文冷漠的看着姜不渝,板着脸对身后的章裕恒道:“给霍衍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 章裕恒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苏佩文转头,看向姜不渝:“你知道,霍衍很忙,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我本可以不经过他,直接把你办了,但我要顾及我们母子的感情,不得不把霍衍请回来。” “那么你呢?姜不渝,霍家念你祖父的恩情,给了你最大的诚意,你想对霍家如何?” 姜不渝的嘴唇颤着,完全乱了神。 她低眸看着双手捧着的迦楼罗像,额头全是冷汗。 273 宁愿哭,也不说实话吗? 霍衍很快就回来了。 他坐在大厅的红木沙发上,左手虚握成拳,放在腿上,另一只手臂搭着坚硬的扶手,手指扣着掌宽的木条,两条长腿微微分开,手工西服随着他笔挺的姿势而绷紧。 而男人的脸色,则是阴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双眸冷冽锐利的看着姜不渝。 此时的姜不渝,已经完全慌了。她膝软的瘫坐在地上,颤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无助的看着霍衍。 她只有霍衍了。 只有霍衍能帮助她。 苏佩文看向了霍衍,道:“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霍衍做事沉稳,自打他坐上继承人的位子,做事情越来越有风范,已经很少有事能够动摇到他。 姜不渝出这个事,可大可小,就看有心人会不会拿来做文章。 要是往大了宣扬,霍家的面子挂不住,而霍家内部,二房、三房四房那边如果知道了,在这事儿上来攻击霍衍,那么继承人的这个位置…… 苏佩文看了眼姜不渝,对她更加厌恶起来。 姜不渝被她看得身体一哆嗦。 她知道苏佩文看她不顺眼,意识到她有可能用这次事件退婚,姜不渝说什么也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她哭哭啼啼道:“我,我是真的被骗了……如果按照霍柠说的,我是为了钱的话,霍家给我的钱还不够我花的吗?” “我有福临楼的分红,那些钱也足够我用的了。” “像现在这样,事情闹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佩文眯着眼,身体微微前倾:“现在你会说话了?” 在霍衍回来之前,姜不渝一直只顾着哭。 苏佩文对着霍衍道:“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只怕整个霍家都要知道她做的好事!”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霍柠。 平时,虽然霍柠总往她的院子里跑,讨她的欢心,但她毕竟是二房的。 那王美仪可不安分。 霍柠被苏佩文的目光一扫,立即表态:“大伯母,我不是来说人闲话的。我就是要姜不渝给我一个交代。” “我的那些朋友们,该怎么笑话我?” 霍衍冷冷扫了她一眼,脸色显得更难看了。 他道:“你不拉着她进入你那圈子,她能认识什么谢小姐,段先生?” 霍柠被霍衍冷话一堵,噎得闭了嘴,脸颊微微涨红。她从小就怕这个大哥,比见了自己的亲爹还要怕。即使她有话可以反驳,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往他头上浇油。 霍衍沉了口气,对着苏佩文道:“母亲,这件事我会处理,您先回西园去。” 苏佩文看他。 霍衍从小受精英教育,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她也相信他的手段。只是,这事情是姜不渝惹出来的,又是他喜欢的女人…… 苏佩文脸色微沉,严肃道:“霍衍,你要是包庇了她,毁的就是你自己!” 霍衍用力的握紧了下扶手,齿关肌肉咬紧了下:“我有分寸。” 他看了眼章裕恒,请章裕恒先把苏佩文送回去。 章裕恒看了眼姜不渝,沉默着推苏佩文的轮椅,离开。 霍柠垂着眼皮,不再吭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存在感。 其实,她是希望苏佩文留下来的,她希望苏佩文越生气越好。这样,姜不渝才没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人都走了,看起来霍衍要关起门来处理私事。 霍柠想留下看一个结果。 但霍衍却看向了她,眸光冷淡:“你呢?” 霍柠被他那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冷得打了个寒颤,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离开。 反正,姜不渝是死定了。 霍柠抿了抿嘴唇,最后扫了一眼姜不渝,走了。 这时,霍衍才把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姜不渝。而姜不渝也敢放开了哭,却不敢说什么话了。 霍衍低沉缓慢的嗓音响起:“这个时候宁愿哭,也不说实话吗?” 姜不渝打了个激灵,睁着泪眼看着霍衍,在他犀利尖锐的目光下,躲闪着垂下了眼皮,手指缓缓的攥了起来。 “嗯?”男人低沉的嗓音压了压,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压下,姜不渝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脸色苍白如纸。 …… 拈叶斋。 隋玉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上,她面前摊开了一张纸,右手握着笔,在上面圈圈画画。 纸上写了几个人名,人名之间有细细的线连起来。 隋玉的笔,在那位段先生的名字上画了好几个圈,然后咬着笔头思考。 她试探过姜不渝的口风,问她保留了她多少的修复技艺,姜不渝没有回答,却哭着问她该怎么办。 隋玉想,一个人即使有修复技艺的底子,再重新学另一个门派的手艺,也是需要时间的。姜不渝短时间内就到了中级师的水平,要么她真的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要么,她找到了一个寂寂无名,却有中级师水平的修复师,代工! 韩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到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纸,抽了过来看了眼,把纸丢还给她。 “霍家没上门来找麻烦,你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在干什么呢?” 韩旭只看到上面几个人名,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也不知道浦隋玉啥事儿不干,就在这写写画画的干什么。 隋玉瞪了他一眼,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过了几秒,她抬头,看向韩旭道:“你怎么不想想,琉璃厂那么多的古玩店,那段富恒为什么别的店不找,偏来我们拈叶斋鉴定?” “曹派手艺在行业内有名,懂行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曹派,日派的区别。他拿个假货来我们的店,说的好听叫鉴别,说的不好听,叫碰瓷。段富恒不怕得罪我们吗?” 韩旭只对古玩与修复有兴趣,对于那些弯弯绕绕的勾心斗角,则是迟钝的很。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隋玉,不在意的道:“拈叶斋在琉璃厂最出名,而且曹派的人在这里,姜不渝又声称与你有关,人家当然就找过来了。” 隋玉:“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你听说外面传出什么了没有?” 韩旭愣了愣,努力跟上隋玉的思维,犹豫的道:“你是说……霍家?” 274 是她们逼我的 隋玉轻吸了口气,双眼微眯着看向前面。 她不说话,把韩旭憋了个半死。他推了她一把:“是吗?” 隋玉转眸看他:“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韩旭瞧着那张纸。 纸上,那些人名,转来转去,似乎都在一个圈子里,而外界没有任何的风声。 对于姜不渝,对于霍家,或是对于拈叶斋,曹派的不良名声,都没有。 他看向隋玉,眸光忽的一动,正要说话,小学徒进来传话:“浦姐姐,有人说要找你。” 韩旭不等隋玉说话,问小学徒:“谁啊?” 小学徒:“说是叫姜不渝的。” 隋玉丢下笔,将那张纸折叠了起来:“不见。” 小学徒一脸为难。 这时,姜不渝已经走了进来。 小学徒看了她一眼,一脸郁闷的看着隋玉,想说:那女人坚持得很,这不,都强闯了。 隋玉扫了眼姜不渝,对着小学徒摆了摆手,那小学徒便下去了。 韩旭杵着不动,大有好奇看戏的意思,隋玉转头,面无表情的瞧着韩旭。韩旭一怔,看出她要赶人,哈哈笑了下:“我去前头看看,你们聊。” 隋玉这才看向了姜不渝,随手拨弄着笔,淡淡道:“又来找我干什么?” 姜不渝惨白着脸站着,那眼圈是红的,想来又是哭过了一场。 隋玉皱眉,实在是受够了她的眼泪。 她倒是好奇,那些喜欢软妹的男人,是怎么忍下那么多眼泪的。 隋玉琢磨着,一会儿问一下韩旭,或者打个电话问问连舟? 姜不渝咬着嘴唇看了隋玉一会儿,膝盖一弯,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 隋玉被她吓了一跳:“姜不渝,你这是干什么?”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姜不渝,没让她跪下来。 她可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神仙,更不是她的祖宗,跪什么跪? 姜不渝哭着道:“浦隋玉,我没有路了,你要帮我……” 隋玉一愣,想:霍衍一点风声都没透就把事情给处理了,姜不渝哭成这样子,大约是…… 她心里隐隐有答案,但没说。 姜不渝不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她若先开口,姜不渝肯定又要认为是她在背后怂恿霍衍,要跟她抢男人。 隋玉冷冷的推开姜不渝:“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帮你?” 她连“发生什么事”这种话都不问一声,就是要直接回绝姜不渝。 姜不渝却不管不顾的先说开了。她哭着道:“浦隋玉,霍衍要送我去国外,你帮帮我,我不想离开他。” 隋玉冷眼瞧看她,心里微微一动。 霍衍应该是用了什么理由安抚了那位段先生,把事情压了下来。而姜不渝做了毁名声的事儿,霍衍要是不处理她,难服众人。所以,送走她是最好的。 霍衍没有说退婚,对姜不渝已经是看在对她有情的份上。 等风声过了,过个几年等事情淡了,再让姜不渝回来,最好,姜不渝能变得自立自强,那时候他们再结婚,是对他们双方都比较好的安排。 想到此,隋玉轻扯了下嘴唇,她瞧着姜不渝,道:“其实,你没有留下我的修复技艺,对吗?” “你找了日派的人做代工,是不是?” 姜不渝抿着唇,眼眸一瞬不瞬的看她,同时,眼泪也在打转。 “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的,是不是?” 隋玉淡漠道:“我说过,珍惜你的福报。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反而是守住了你的福报。可惜了……你太自作聪明了。” 姜不渝的脸色更白了,她往后倒退了两步,小腿肚撞在座椅上,跌坐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丢了魂似的坐了好一会儿,才说起话来。 “不是我自作聪明,是她们逼我的……”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坐垫。那绣着波斯猫玩绣球的坐垫被她抓得变了形,隋玉瞧了眼,心里叹了声,这坐垫套看来是要作废了,连舟花了好多钱买的呢。那家伙回来看到,又要说她败家了。 姜不渝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身不由已。 她说,年如樱带着她的朋友来找她,说请她修复传家笔筒。 姜不渝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有了修复技艺,又不敢说穿,她怕在霍家没有立足之地。她答应了下来,带着那碎片在古玩街的边边角角乱逛,想悄悄的找个人修复,再交给那位谢小姐就没事了。 她也算运气好,在僻静角落找到了一家店,店老板正是个修复师,她学霍衍,给了他一把碎茶壶,叫人家修好东西。 姜不渝不懂什么曹派、日派的手艺,甚至对她来说,在那节骨眼上,只要有人能做好修复就行了。 那修复师帮她把那笔筒修好了,姜不渝给了钱,就给那谢小姐了。 她也以为就此完事,以后再找个理由说自己不再做修复工作,专心学大提琴以后做音乐家,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那些名媛千金们的赞誉,她抗拒不了。 霍柠对她另眼相看,年如樱把她看做好姐妹,帮她介绍了很多朋友。还有苏佩文,说她如果想做霍太太,就要有帮助霍衍的能力,要做她的贤内助。 姜不渝在修复古玩这方面已经有了声誉,她再转头去捡起大提琴,她很清楚,她在音乐方面没有多少天赋。 所以,她只能在修复这条路上走下去。 她的“名气”越大,她就越陷在其中,出不来了。 “……我知道,如果要维持那些人脉关系,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她们穿名牌背名牌包,珠宝手表……我不能落后,被她们看不起……” “我也不能总花霍衍的钱,我得有属于我自己的钱,所以……所以我除了请那位修复师做那些朋友们拜托的碎古玩之外,我还跟那位修复师说,我有渠道,可以帮他出手他的作品……” 姜不渝的渠道,就是把那些假货卖给有钱人,赚她的私房钱。 “我不知道,那修复过的古玩,是真假掺在一起的。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 姜不渝说到这里,后面的话陡然断住,不会什么呢? 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不能倒流。 她面色枯槁,掩面又哭了起来。 隋玉听着她嘤嘤哭泣的声音,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姜不渝自以为她留在名媛圈子里,是在提高自己的地位,配得上霍衍。 她只是以爱之名,生出了虚荣心。 275 要是你浦隋玉,他就能不管不顾! 隋玉扯了扯唇角,喝了口水,凉淡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伎俩会有拆穿的一天吗?” 姜不渝一怔,双眸茫然的看她。 “我……” 隋玉想了想,其实,陷入其中的人,都在想这是最后一次,可在利益面前,哪里止得住? 再说,她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突然收手说没有作品出来了,那些人能放过她? 其实,早在她与霍柠、年如樱她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进了人家的圈套里。 霍柠看不上姜不渝这个渔家女做她的嫂子,年如樱要的是霍衍,又怎么会与她做朋友? 霍衍的未婚妻出售假货,这事儿何其大,风声刮到霍家任何一个对手的耳朵里,这北城圈子都要抖一抖,可却丝毫没有外泄。 要说霍衍用了什么手段压下是有可能的,可那段先生找到拈叶斋来做鉴定,不就是看中了她浦隋玉与霍衍有私交,不会往外泄密吗? 上流圈的心机,又岂是姜不渝这种小傻白能看得明白的? 隋玉轻轻摇了摇头。 她问:“霍衍的意思是,让你出国留学?” 姜不渝哭丧着脸点头,又道:“我走了,男人就会变心的……”她想象那画面就接受不了,使劲儿摇头,眼泪流地更加凶狠,“我不要离开他。浦隋玉,我没有别人了,你帮帮我?”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晃动,我见犹怜,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心软答应的。 比如,她激怒了霍衍,眼泪攻势下,他心软,只说让她出国去避风头。 其实,这事儿最好的法子,是与姜不渝解除婚约。只要姜不渝与霍家没有了关系,那么不管外面怎么说,都与霍家无关,最多说霍衍看穿了姜不渝的真面目。霍家再给她安排个好去处,还能落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那么这样一来,霍柠与年如樱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隋玉不知道霍衍在这件事情里看出了多少,她也不准备在姜不渝的面前说穿。 姜不渝知道了霍柠、年如樱并非真心想与她做朋友,她能拿她们如何? 姜不渝是个死脑筋,如果嫁不成霍衍,最多拿把刀去捅了那些人,把自己的人生全部赔进去。 姜不渝只是一颗鸡蛋,碰不起石头的…… 隋玉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悲怜,她低声道:“晚了。” “如果当初你聪明点儿,舍得自己吃点苦,这一切就不是这样。” 姜不渝在发现自己没有修复能力后,只要她假装摔一跤,或者碰个车,把自己的手弄折了,那就能说她负伤,再也无法从事与修复有关的工作,这样,别人会遗憾,会惋惜,她却能全身而退。 她有浦隋玉为她攒起来的名声,又有浦隋玉为她赚的钱,有福临楼的股份,拿捏着郑芮的把柄替她办事,又有霍衍的爱,她只要安安分分的,就什么都有了。 隋玉不知道该笑姜不渝“志向远大”,还是笑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有一句话,却完全能印在姜不渝的身上。 ——勉强去拿自己得不到的,除了把自己折腾的伤痕累累以外,却还是守不住。 更简单的说,就是“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不过是痴心妄想。” 姜不渝听完隋玉曾为她设想过的路,一愣,身体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真的是晚了…… 隋玉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出国吧,去外面多长些见识,找到真正适合你,能让你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长。” “留在霍衍身边,他只会想起你做下的错事,你的平庸。还有,你的存在,可能会让他辛苦压下的事情,被捅出去,那你就真的没有路了。” “这么一想,霍衍心里还是有你的。” 姜不渝抿住了嘴唇,死死的看她,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隋玉两手一摊:“我是真的爱莫能助。” 姜不渝的喉咙翻滚了下:“不是的,你不是爱莫能助。浦隋玉,我知道你聪明,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成的。你希望我出国,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霍衍!” 她不愿意出国,防的不是别人,就是她浦隋玉! “浦隋玉,你口口声声说你已经嫁人,你有连舟。可你扪心自问,当你看到霍衍的时候,心里没有悸动吗?” “你一次次的与霍衍在一起,你敢说,不想永远跟他在一起?” “你关注我的事情,还为我想好了后路,真的是后路吗?不是想着为你自己开辟一条路出来?” 隋玉的脸色冷了下来,浦隋玉来她这里,要的不是她给她出主意,是要她的一口承诺! 她冷笑了声:“姜不渝,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你知道自己无法再在北城留下来,就想解决我这个大患?” “你的哭戏,层次越来越高了呢。” 姜不渝抿着唇,胸口起伏着,她盯住浦隋玉,不管隋玉如何冷嘲热讽,她只要她发誓,不会勾引霍衍。 隋玉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微微抬起了下巴,神色倨傲,眼神充满了不屑。 “姜不渝,如果我想要霍衍,即使你在他身边,能拦得住我吗?” “郑芮是我拿下,安排在你身边帮助你的,她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觉得我能怕她?” 姜不渝深吸了口气,她道:“是,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到的。但我在,我就是霍衍的未婚妻,你浦隋玉想要好名声,就得遵从道德。” “我走了,霍衍的身边空着。”她惨笑了下,“未婚妻这个身份,随时能解除,换别人上位。” 霍衍三十了,像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早就娶妻生子,霍家也都在催促他结婚,不会再让他单身太久。 “我了解霍衍,他很有责任心,不会轻易说放下我,别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他。可……” 姜不渝悲哀的想,在她醒来之后,霍衍迟迟不同意结婚,不就是心里动摇了吗? 他对她的爱,就只是她从浦隋玉那里借来的那点光而已。 姜不渝的喉咙又翻滚了下:“可要是你浦隋玉,他就能不管不顾!” 276 冷眉冷眼的 “要是哪天,霍衍真对别的女人动了心,那真是你姜不渝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隋玉干脆来了句狠话,扯着冷笑看姜不渝,不是一路人,说什么都只是在浪费时间。 姜不渝就是典型的,“我弱我有理,你们都得让着我”的那种人。 需要你的时候,涕泪横流的来求人;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生怕你挡路。最恶心人的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恶心人,回头还要来求你。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以为她可以任她予取予求。 隋玉此时看姜不渝,觉得她比姜大丰夫妻还不如。 她也不再废话,扬起嗓门把小学徒叫进来,淡淡吩咐了一句:“把姜小姐送出去。” 小学徒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拈叶斋笑脸迎客,但也有对付泼皮无赖的招数,只是对付这娇滴滴的小姑娘? 隋玉:“不用客气,她买不起这里的东西。”她朝着那被姜不渝抓破的坐垫扫了眼,“没叫她赔就不错了。” 姜不渝求救失败,还被隋玉这么羞辱,气得涨红了脸,这下不用小学徒开口,自己气跑了。 韩旭看着姜不渝就这么跑出去,扭头看向隋玉:“她到底是跟霍家沾点边儿的人,你这么赶人,不太好吧?” 隋玉冷冷的,把姜不渝坐过的垫子用两根手指捏起,递给小学徒:“前几天我见这附近有只流浪猫,拿去做个窝。” 随后,她看向韩旭:“知不知道什么叫失势?” 隋玉拿腔拿调的走了两步,坐回那梨花木椅子上,懒洋洋道:“姜不渝大势已去,没了靠山的猫当不了老虎。” 更何况,姜不渝在她眼里从来就不是什么事儿。 韩旭看她那嚣张样儿,无语的摇了摇头。 曹派里头,就她与师父最像,都那么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也难怪师父最喜欢她。 韩旭从架子上拿了本毛边纸做的账簿。这簿子上记录了拈叶斋所有经手过的古玩,用标准的隶书记录,古色古香,翻开时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低头翻了翻,对着博古架上的古玩件进行盘点,一边道:“姜不渝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隋玉喝了口冷茶,嗯了一声。 就这样悄悄解决了,霍家的名声,拈叶斋的名声都保住了,姜不渝被送走,霍柠也算是除了她讨厌的人。 只是对于霍衍,应该很伤吧…… 隋玉捏着茶杯,默了默。 韩旭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眉失神的模样,咳了一声道:“怎么啦,想连舟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啊,不想他难道想你?” 她心情不好,说话口气冲。 韩旭撇撇嘴,吃枪药了。 不过,人家新婚夫妻分隔两地,又对着姜不渝那么个麻烦人儿,心情能好才怪。 “连舟去了南城好几天了吧,这边事儿都解决了,该去南城就去呗。要是回来时候怀个小宝宝,我就升级做师叔了。” 说着,韩旭顿了下,想起来什么事情,回头把隋玉上下瞄了一眼,“我说,你跟连舟结婚也有阵子了,是不是已经怀上了,脾气这么差?” 隋玉手一紧。 她与连舟从未同房过,哪来的孩子。 不过,算起来,她与连舟从办婚礼开始,已经过去大半年。老人都期待含饴弄孙,连家不重视连舟,秦盛文却是很关心他的,自然要关心重外孙有没有着落了。 秦盛文这次点名让她去南城一趟,是不是就为了这事儿? 想到这,隋玉心里突突。 催婚催生,她头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紧迫感,头皮开始发麻了起来。 这时,她的手机也不安生,叮叮哐哐的响了起来。 她看上面的号码,有点儿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她疑惑,划开了接听键:“你好,我是浦隋玉。” 对方的声音苍老,但有上位者的气势,道:“浦二小姐,你完事了没有,要让我这个老头子,一直等着?” 隋玉一听这声音,就认出来,这是秦盛文! 隋玉在回到自己身体之后,把所有在姜不渝时期认识的人的通信号码都转存在另一张号码本上,以防穿帮。秦盛文只是主持了她与连舟的婚礼,那时她还未苏醒,所以那号码还没从那张号码簿上解放出来。 但老爷子可以从连舟那里,拿到她浦隋玉的电话号码。 隋玉笑笑,道:“您是秦老爷子?” 对方冷傲的哼了一声,似乎对她很是不满,隋玉想了下,称呼错了,她又改口:“外公。” 秦盛文不说话。 隋玉想到老爷子一直欣赏姜不渝,一心要把姜不渝与连舟牵线的。这会儿,姜不渝却下线了,不知道老爷子心里是不是不爽,记恨她? 隋玉有点头大,当初为姜不渝铺的路,反而给自己树了敌。想想,就不该为姜不渝做那么多事的。 隋玉抿了下嘴唇,道:“外公,我已经订了机票,很快就能来南城见您。” 那头摁断了电话。 隋玉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把手机放到桌上,定定的看着。 怎么是老爷子亲自打电话过来了,连舟呢? 她拨弄了下手机,决定先探探口风。 她解锁,找到连舟的微信号,给他打语音电话。 过了会儿,连舟的电话接通,隋玉道:“刚才老爷子打电话来了,语气不大好。” 连舟:“老爷子本身心情就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隋玉听着连舟的话,感觉他瞒着她什么。但她也没多问,道:“这边事情就要结束,我很快就过来。” 连舟声音温柔,他道:“霍衍没有为难你吧?” 隋玉:“目前,他还没有来我的麻烦。” 他们不在一个城市,但每天晚上两人都会打一会儿电话,北城这边的情况,连舟也是知情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两天之后,隋玉拖着行李箱去机场,因为把时间都腾出来了,就提前过去了。 进入机场时,却看到霍衍正往外走。 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就他一人,手抄在裤袋里,神色淡漠疏离。 他个子高,外形出众,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霍衍是个大忙人,向来前呼后拥,最少人的时候,身边都会跟着一个助理。 隋玉停下脚步,望着那个男人。 看那个男人情绪似乎低落,冷眉冷眼的。 277 淡别离,喜相逢 霍衍也看到了隋玉。 她不是特别耀眼的大美女,平时也不爱涂脂抹粉,穿着也简单随意,可就……像是磁场感应一样,能穿过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眼看到她。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朝着隋玉这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他淡淡扫了眼那只黑色行李箱:“去南城?” 隋玉点点头:“嗯。” 她觉得霍衍这么对她说话,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儿? 之前还一口一个浦二小姐,现在连打头的称呼都没有了。 从霍衍的角度,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谈过几次话,又不是亲密的朋友,他这熟稔的语气,却越来越像他们亲密无间的那段时间了。 隋玉轻咳了一声,转头看了眼别处。 霍衍淡淡看她,眉心微微蹙着。隋玉的目光转过来时,见男人微蹙眉,似乎被什么事纠结着一样。 她觉得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不大好,于是说道:“你是来送姜不渝的?” 霍衍一个人出行,身边又没有任何行李,也没有助理,那大约是来送人了。 姜不渝做了令人难堪的事情,只能悄悄的走,她没有所谓的朋友,身边的人也只有霍衍了。 霍衍疑惑的看她,隋玉没瞒着,道:“姜不渝来找过我。” 虽然她在霍衍的面前,一口否认了姜不渝与她的关系,但为了防止姜不渝走的时候反咬她一口,隋玉选择说半真半假的话。 “她说,她就要出国了,但是不想接受安排,还是想留在你的身边。她来找我,想请我出主意,也许,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以为我会可怜她,收她做徒弟,利用拈叶斋的影响力,改口说她的作品是真的。” 霍衍眉心皱得更紧了些,薄唇抿着。 隋玉淡笑着看他,看他那难受劲儿,其实心里也有点愧疚。 霍衍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精英,哪有这样不上道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偏偏是她的未婚妻,是他喜欢的女孩。 而其实这个女孩,有着天知地知的秘密,只有他不知情,即使怀疑自己被鬼迷心窍,也只能选择受着。 隋玉轻吐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朝他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 她推着行李箱,往休息区走。经过他身边时,男人忽然开口:“浦二小姐,飞往南城的飞机还有段时间,能不能坐下喝杯咖啡?” 霍衍时常来往南城北城,对飞机航班时间非常了解。 隋玉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本想着拒绝,可当眼里,看的是那人冷傲却隐忍的面庞,他身后有来来往往万千人的背影,却只有他孤身一人的孤独感从心里升起时,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下。 隋玉挣扎了下,点头:“好啊。” 两人朝最近的一处咖啡店走去。 行李箱很大,在地面上滚动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霍衍看了眼,绅士的从她手上接过。 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到,隋玉像是被触电,那滋溜一下电石火光的触碰感让她心脏乱蹦,却力持镇定,对他微笑说谢谢。 霍衍的大手握在那拉杆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心里却有种感觉,那微微粗糙的触碰感,很奇怪。 似曾相识,好像早就摸过。 做修复手艺的,很难保持手指细滑,那是无论怎么保养,都无法去了那层茧子的。 是因为姜不渝吗? 男人心里潜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感觉。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浦隋玉,她比他矮一个头,走路时腰背挺直,气场与气质俱佳,会让人第一眼的就注意到她。 她的皮肤很白,却不是姜不渝的那种冷白,白里透红,是非常健康,让人愉悦的那种气色。 姜不渝披肩直发,她却把头发扎着马尾,在脑后轻晃,下面光洁修长的天鹅颈露了出来。 霍衍想,她那么长的脖子,是不是长期低头修复古玩,把脖子拉长了的? 两人并肩走着,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咕噜噜的,却让男人情绪上的点点不平碾平了。 进了咖啡厅,霍衍点了拿铁,隋玉点了蓝山。 她其实是随便点的,拿起杯子喝上一口时,便微微蹙起了眉毛。 蓝山微酸带涩,不是她喜欢的口感,平时她几乎不点这款咖啡。 霍衍看了眼玻璃柜里的小蛋糕,让服务员又送了一块提拉米苏。 隋玉看了眼霍衍,他细心起来,总是比别人更仔细。 “谢谢。”她吃了点蛋糕,味觉上得到补偿,欢喜的又挖了一勺送到嘴里。 霍衍看她小猫似的,一口一口,那模样好像吃到了最美妙的东西。他扯了抹笑:“浦二小姐给这咖啡厅代言了?” “嗯?”隋玉抬头,嘴唇上还沾着点儿奶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吃相,像是广告里的代言人那么诱人。 她笑笑:“霍先生会开玩笑,说明未婚妻走了,心里没有不高兴。” 霍衍盯着她粉唇上的一点白,笑容落下,但没有说话。 修长的手指穿过那白瓷画金边的杯耳,勾住,拿起,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再放了下来。 隋玉瞧着他,也便不再说什么。她也拿了咖啡喝了一口。 空气里扬着轻音乐,淡别离,喜相逢。 霍衍听了会儿音乐,再抬眸,看到隋玉唇上沾着的那点奶油没了。 他道:“说实话,对于姜不渝,我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失望之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好像除了失望,就真的别的什么感觉都找不到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对姜不渝是否有过感情,或者只是一时的新鲜? 姜不渝走了,霍衍此时真是的感觉,是迷茫的。 他生气那个女人做了一堆烂摊子下来,让他不得不去收拾,可这些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很快就做出了对所有人都好的决断。 他愤怒过后,没有难过的情绪。 隋玉的手一顿,抬眸看他。 他是在剖析他的心情吗? 可是,他倾诉的对象是她? 隋玉唇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他第二次,与他谈论与情感有关的话题。 278 喜欢看小说? 隋玉哈哈笑了两声,她道:“霍先生,姜不渝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她还年轻,还有无数种可能。里面,经常是女主跌落深渊之后,消失几年,然后浴血归来,见鬼杀鬼,见神杀神,很厉害的。” 霍衍拧眉,瞅着她不说话。 隋玉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慌,低眸看了眼面前的提拉米苏,想该不是牙齿缝里卡了可可粉? 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含在嘴里,试着漱了漱口。 “浦二小姐喜欢?” 隋玉一愣,笑笑回话道:“霍总也喜欢吗?” 霍衍:“我没时间,但姜不渝喜欢。” “哦。” 隋玉想,大约姜不渝也想从言情里学点儿谈恋爱的经验,只是她没有学成,学的全是女配的烂招。 “但我不觉得,姜不渝出去之后,就会焕然一新的回来。”霍衍垂着眼皮,像是发发牢骚似的,轻言了一句。 姜不渝昏迷之前,是很有灵气的一个女孩,胆大聪明,爱耍小心眼儿却不害人,她会狐假虎威却也用真本事压人。 可昏迷后的姜不渝,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平庸,虚荣,撒谎成性,还自以为是的耍小聪明。 所以霍衍根本不相信,出国了的姜不渝再回来,会改头换面。 爱是会消失的。 霍衍靠着座椅靠背,一条手臂伸长,手搭在桌角,手指将纸巾的一角折叠起来,放下,再折叠起来。 隋玉瞧着他的动作,想姜不渝就像是那纸巾的一角。 他正在挣扎,是不是要放下姜不渝? 隋玉抿了抿嘴唇,挤出笑,没有搭话。 于她的立场而言,她是浦隋玉,对于别人的情感话题不可多言。 她转移了话题,道:“霍先生是怎么处理姜不渝的这件事的?” 她想说,他是怎么为姜不渝擦屁股的,但这词儿不雅,他那么高贵,大概会觉得污他耳朵。 隋玉想听听,霍衍是否已经知道,姜不渝进入的是霍柠与年如樱设下的圈套,才一步步走远的。 以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也能看出来。 他把姜不渝送走了,那么霍柠与年如樱呢? 霍衍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小姐似乎很关心姜不渝?” 隋玉把嘴巴一闭,不说了。 对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得小心。 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故作不关心,然后悄悄的给姜不渝报仇来了。 她否认了姜不渝,又对那位段先生说了实话,在他眼里,也许把她看成了把姜不渝推向深渊的其中之一。 霍衍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位段先生,与霍氏有业务上的往来。我只要说,那尊迦楼罗被人掉包过,他就不会再追究。” 简单来说,姓段的干不过姓霍的,他如果想吃霍家的饭,就得认为这是真话。 至于姜不渝的其他作品,都已经被以材料问题收了回来。 但霍衍这个人多吃素,不是他不爱吃荤腥,只是他克己自律的一种手段。 他不想被花花世界花言巧语遮了眼迷了耳,他善于冷静下来做分析。 姜不渝的事情里,有很多漏洞,他找得出来,但涉及到霍家内部的事儿,就不愿对浦隋玉多讲了。 不知怎的,霍衍私心里不想让浦隋玉知道霍家有些什么样的人。 不想她就此对姓霍的敬而远之。 隋玉“哦”了一声,听出来霍衍没讲全部。又或许他太忙了,没时间深究。 这时,一帮外国人进来咖啡厅,找位置坐下,闹哄哄的,有点吵。隋玉往那边看了眼,又听霍衍道:“浦二小姐,算了算,我与你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我应该是你的朋友了吧?” 隋玉一愣,回过头来。 霍衍的指尖在那杯子上打圈儿,他不紧不慢的道:“原本,我拍下你的螭龙双耳瓶,是想让你受下我的人情。二小姐也说过,要还我的人情,你还欠我一顿餐。” “但姜不渝的事儿出来,你又帮了我一次,让我免于得罪曹老先生,这个人情,就算抵消了。” “现如今,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二小姐参与我的喜乐城,所以,以朋友之义,想请二小姐如果有空,可否去一次喜乐城看看?” “我也在此承诺,将来二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相帮。” 隋玉望着霍衍。 她当初确实想过,设宴攒局,让霍衍与师父,还有她的那些师兄们认识。这样一来,即使她不能参与喜乐城,有师父师兄出手,喜乐城就有望了。 只是,姜不渝制假,惹怒了师父。姜不渝又是霍衍的未婚妻,对他肯定有影响。 隋玉多留在北城的那两天,就是处理那个制假的日派修复师,消除姜不渝打着她旗号售假的影响。另外,也要查清楚,他还有没有再借着姜不渝的身份,自己悄悄的出售那些假货。 这些,本该都是霍衍来处理的。但这事如果报警,就会牵连到霍家。霍衍不是没有动那个人,只是他需要绕过霍家来解决,而隋玉出手则更直接,更快更狠。 从明面上来算,霍衍还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从私心里算,姜不渝这个人祸是她带给他的。他吃了闷亏,她心里有亏。 隋玉捏着咖啡杯抿了一口,眼眸微微闪烁。 过了几秒,她看了看时间,抬头对着男人道:“如果我有空的话。” 意思就是,她同意了。 反正都已经去了南城,那么去喜乐城转转也没什么。 …… 南城机场。 隋玉出关,一路走过来,看着眼熟的地方,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机场还是那个机场,人却不再是姜不渝了。 她看向她与解语第一次见面时,坐的那排椅子。她抿了抿嘴唇,推着行李箱快步朝前走。 连舟等候在出口处,见到她出来,笑着迎了过来。 他看隋玉的时候,永远都是扬着阳光笑容,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笑得让隋玉嫉妒他那一口好牙。 “见到我这么开心?”她说。 连舟揉了揉她的头发:“接老婆能不开心?” 隋玉撇撇嘴,“老婆”说得真顺口。 “外公在秦凤楼等。”他顺手接住她的行李箱,大手按在那推拉杆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朝着外面的车子走去…… 279 敬茶 秦家早年经营纺织产业,秦凤楼建在大厂房附近,方便职工用餐。之后南城城建布局变化,当年的纺织厂早就不见,但秦凤楼保留了下来。 而秦凤楼也从普通的餐点小吃,升级成了特色餐厅,在全国都有连锁店。隋玉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经常被秦老爷子拉着来这家餐厅吃吃喝喝,交流修复技术方面的话题。 秦凤楼有老爷子的专属包厢,隋玉与连舟过来的时候,秦盛文还没过来。隋玉瞧着架子上新放上去的陶瓷制品,微微扬起了嘴唇。 连舟站在她身后,见她笑,道:“你笑什么?” 隋玉拿起一尊唱花鼓戏的艺人青瓷像,放在手上把玩了下,再放了回去。她偏头看向连舟,笑道:“秦凤楼在全国有三百家连锁店,老爷子未来几十年,可有得忙了。” 连舟一怔,被她逗笑。 老爷子年轻时接手秦氏,放话说,要让秦氏成为南城第一。他当年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他退休后又说,有了新的兴趣,放话说要成为瓷器艺术家。 老爷子退休时六十三,如今迈入七十大关,但距离成为艺术家还有一段路,他的瓷器除了家里,他的工作间堆满了之外,他觉得满意的作品,就往秦凤楼这边堆放,大有让别人欣赏他佳作的意思。 “嗯哼!”一声重咳在包厢门口响起。 隋玉回头,就见老爷子沉着脸站着,那一双布着皱纹的眼睛,威严不减。 隋玉:“……” 看老爷子这脸色,应该是听到她说的话了。 有点倒霉。 她低头,手指在鼻尖下轻抵了下,不好意思的笑笑。连舟在她的后背轻轻推了下:“叫外公。” 隋玉抬起头,对着老爷子:“外公,我是浦隋玉。” 见到大佬,她习惯性的伸出手,老爷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手,忽略,背着手走入包厢,站到隋玉站过的那陈列架前。 他苍老的嗓音透着威势,道:“你对这些瓷器有什么看法?” 隋玉看了眼自己孤零零被无视的小手,收回,状若无事的拍了拍,装入亚麻阔腿裤里,回头看着那些瓷器道:“如果只是从品相上来看,瓷器的弧度圆整,色度及格,没有气泡,可以作为酒楼民宿的装饰品。” 老爷子一听这话,眉毛皱了起来,脸色难看几分。 那就只是装饰品,是摔了也不值得心疼的东西,而不是珍藏品。 他看着隋玉,鼻腔哼了声:“丫头,你还是睡着好。” 谁不说他的作品好看,都说要收藏他的东西,等升值。 隋玉抿了抿嘴唇,回头看了连舟一眼,连舟无奈的笑,笑容宠溺。他瞪了她一眼,以眼神教训她,第一次正式见面,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他道:“隋玉是高级修复师,她经手过的东西多。”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东西,还不及那些零零碎碎的碎片?” 这下,连舟也无语了。 老爷子这阵子情绪不大好,谁说话都要被他怼几句。 秦盛文又看了眼隋玉,再轻扫了眼连舟,背着手走到椅子那里。他的随行助理连忙帮他拎开椅子,秦盛文坐下,冷哼着发牢骚。 “姜不渝多好啊,长得漂亮,声音好听,会看眼色,又会做修复,性格又好,怎么偏偏喜欢这种的……” 隋玉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往桌子那边走。 包厢只做私人接待,桌子改成了八仙桌,节省下来的空间多放了一个陈列架作为隔断,上面同样放了些瓷器,还有盆栽做点缀。 所以,即使有这些东西在,也无妨隋玉听到老爷子的不满。 隋玉绕过那架子,站在八仙桌的东北角。 八仙桌有讲究,辈分最高,地位最高的坐朝南,东西两侧依照位份坐下,朝北面最小。 连舟走过去,带着她往东侧坐下,老爷子扫了她一眼:“这是你坐的?” 那意思,隋玉应该坐在朝北位置。 隋玉坐着不动,拎起茶壶给老爷子倒茶,语调温柔又和缓。她说道:“外公,我胳膊短,距离太远不能帮你倒茶。” 她的手腕上套着一只镶嵌白瓷的接骨木镯子,随着她的动作,那手镯滑落到手背上,秦盛文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 老爷子即刻被那只镯子吸引了,直勾勾的看着。 那白瓷片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 隋玉倒完茶,将茶壶放回原位,那镯子也就掩回她的衬衣袖子里,只露出了一小片在外头。 “这茶好香。”隋玉示意老爷子喝茶。 这也是敬茶。 但秦盛文一直盯着她的镯子,隋玉瞄了眼自己那镯子,唇角微微翘了下。 连舟瞧了眼老爷子,知道隋玉这是治住外公了。 秦盛文没喝茶,摆着大家长的姿势,朝着那镯子抬了抬下巴:“你那个,给我看看。” 隋玉故作一愣,依言摘下镯子,递给老爷子。 秦盛文拿到手,捧着宝贝似的仔细看。 这接骨木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已经盘出了油皮,带黑,显得古朴有沧桑感,但最吸引人的,就是这片玉兰花瓷片。 白色微微透着一点黄,边角光滑没有一点毛刺感,有玉色,造型逼真,像是一朵挂在枝头的玉兰真花,简直是活灵活现。 隋玉道:“这本来是一只断了的接骨木镯,比起紫檀木,这料子显得一般。但我觉得它的骨节感好看,就做了这朵玉兰花相配。” 秦盛文对着光线,手指在那玉兰花上摸了又摸。 对光看的话,这玉兰花周身有一圈光晕,略带透明感。 秦盛文知道了差距。 他的作品,有形无魂,就是个死物。 但浦隋玉随随便便做了朵白玉兰,就栩栩如生,要知道这小小的一片,从捏器形到烧制,都是非常考究的。 秦盛文沉了沉气息,脸色又不好看了。 这丫头以技术压人呢。 偏偏,他又是个对瓷器痴狂的,想骂几句又舍不得了。 秦盛文把镯子还给隋玉,姿态颇高的道:“明天来我的工作室看看。” 280 同意结婚 隋玉将镯子戴回手上,笑着答应:“好。” 连舟拎着茶杯,看这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手。隋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眼神在说:第一关过了。 之后,秦盛文吩咐上菜。 隋玉低头抿了口茶水,想,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需要抱上秦盛文这条大腿,才刻意要与他交好。 姜不渝身后一无所有,除了有才华这个人设之外,她没有别的抱大腿的资本。这样的人,就必须有别的讨人喜欢的地方。 但当她成了浦隋玉,她的修复技术比姜不渝更高,她盛名在外,又是浦氏的总裁,就需要有点儿别的来让秦盛文记住她。 有了姜不渝在前,她若还是那个甜嘴姑娘,反而衬得在争宠似的,就低了身份。 端上来的菜是淮扬菜,也是秦凤楼的招牌,三个人安静吃着,隋玉喝汤时,余光暗暗打量老爷子。 以前她不曾留意,但见家长的时候,只有老爷子过来,而连家的那些人都没出现,想来,连舟这私生子的身份,在连家也不怎么受到待见。 隋玉抿了下嘴唇,将挂在唇珠上的汤含进嘴里。 这时,老爷子开口说话了。他道:“你醒来也有段时日了。当初你与连舟的婚礼,是我去主持的。只有婚礼没有领证,就不算什么真夫妻。你们,什么时候把证领了。” “早结婚早生孩子,我这老头还能等多久?” “我做再多的作品,也没有你们自己生一个来得开心。” 隋玉早就有心理准备,猜测老爷子要催婚催生。但亲耳听到,还是绷了下身体。 她的舌尖在门牙上抵了下,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眼连舟,连舟给她夹了颗狮子头,垂眸淡声道:“我们商量……” “是该结婚了。” 隋玉淡淡的声音,打断了连舟的话。 连舟一愣,回头看她。 他心里有喜悦,有惊讶。 他私心里,一直希望把这段关系变成名副其实,但他又知道,隋玉其实还不太能相信他,接受他。 这段同居的时间,他们相处的很好,但他更多的感觉,浦隋玉只是把他当亲人当朋友,就像以前一样,把他当做可靠的伙伴。 他也承诺过,会等到她同意,再去领证结婚。 但现在,她在老爷子面前同意了? 回秦公馆的路上,隋玉与连舟坐一辆车,连舟当司机。 车厢内沉默,隋玉直视着前方,慢慢的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每转到玉兰花时,为一圈。她转了一圈两圈三圈……心里的默数,让她暂时忘记心底里那股不知名的低落情绪。 连舟瞥了她一眼,道:“怎么同意了?” 隋玉:“我们举办过婚礼,别人都知道我是连太太,其实有没有领证,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那何不领证,让老爷子放心。” 隋玉看了眼连舟,心里有点儿愧疚。 她醒来后,始终只顾着自己的事,而连舟也默默的支持着她,不说一句牢骚话。 要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要什么刺激? 她这个人强势,不喜欢受委屈。连舟肯配合她,不在意什么外界的说法。 她昏迷,他就一心一意的守候,与那些女人清理干净关系。 隋玉此时想起在俱乐部时,看到的那何家少爷追妻火葬场的事儿就觉得可笑。连舟从来没有让她遇到过什么难堪。在这方面,他人品过关。 连舟是私生子又如何? 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她“克六亲”的名声传遍北城,有些看好戏的,还在想她什么时候克死连舟。 这么一想,连舟不怕死的娶她,就冲这一点,这个男人就值得嫁呀。 至于霍衍…… 隋玉再次转到那白玉兰花时,顿了下,心思微微的沉下去。 他们只是一段阴差阳错,她也没有深陷,没有什么好怀念的,更没有念念不忘的念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街边的景色没有变化,这才意识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隋玉看向连舟:“怎么停了?” 路边有一家大超市,她问:“你要买东西?” 连舟沉了口气,他道:“我希望我们结婚,就只是结婚,不是因为别人。外公年纪大了,他因为我母亲有遗憾,想看到我的孩子出生。但你不是为他填补这遗憾的工具。” 在包厢的时候,她与老爷子直面交锋,他以为,在老爷子提起结婚的时候,她还是要交锋一次,却不想她却答应了。 那一瞬间,他是高兴,可冷静下来了,他反而猜不懂她了。 “隋玉,你为什么同意结婚了?” 隋玉望着他。 阳光落在他的瞳孔里,明亮,却温柔。 他眼睛里的认真与探究,让她不敢直视。 她浦隋玉从来坦坦荡荡,可到了这时,她竟然像是不敢直视太阳那样,看他的眼睛。 隋玉握着镯子的手一紧,那坚硬的瓷片膈得她指骨生疼。 然后,她的唇角一点点挂起微笑。她道:“你说,你不喜欢在手术室门口,没有签字资格的那种感觉。” “我也一样。” “接下来,我们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可能,他们会故技重施……我命硬,他们说我克六亲,如果你……” 隋玉挤了个笑:“假如你不幸的话,那我要对你负责啊。他们都不喜欢你,如果你残了,废了,我就养你一辈子。” 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像她这样,把结婚的美好,说得这么丧,这么不吉利。 连舟严肃的看她,半天没说一个字来。 隋玉被他看得紧张了,犹豫的道:“你……是不是怕了?” 跟她结婚,非死即残,放到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吓跑的吧。 隋玉没趣的挠了下眉,算了。 她转过头,打算说,如果他不想的话,也可以说不要,但老爷子那儿,他自己去交代吧。 这时,连舟将她的脑袋拨了过来,他的大掌捧着她的脸,双手紧贴着,将她的脸颊挤得变形。 “我怕?” “浦隋玉,你敢不敢吻我?” 281 见面礼 然后,他放下了手。 竟然还小学生似的,平整的放在了腿上。 她说了那么多话,没有一句说到“喜欢”、“爱”之类的字眼。 他们平时的接触,也只是牵手,勾肩搂腰。 她知道结婚,做真实夫妻,是要履行夫妻义务的吗? 隋玉看他那郑重的脸色,显得她好像对婚姻不够谨慎似的。 她盯住了他的唇,粉色柔润,唇角微微往上翘。 算命的说,这种先天带笑的唇形是招财的。 隋玉捏了捏手指,心神一定,身体往前倾,同时闭上了眼睛。 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抖,像是黑蝴蝶的翅膀一样翕动,连舟看着她慢慢靠近的脸,手指不自己的握紧。 那些年,他亲吻过很多女人,从来没有紧张过,即使是他的初吻,也只有香甜两个字的印象了。 但此时,他紧张得竟然想,面前这个人,是浦隋玉。 好像他从来没有接吻过,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 竟然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个女孩,终于要成为他的,心里有了安定的感觉。 他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感官就被放大了无数倍。马路上的鸣笛声,路人的说笑声,汽车冷气的气流,她的鼻息吹拂在嘴唇的温热感,还要他胸腔那快速的心跳声…… 手指握得更紧了。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碰到的时候,扣扣两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隋玉动作一顿,睁开眼。 连舟也正在这时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 不到两厘米的距离,看彼此的脸都只有眼前的那一片皮肤。 扣扣敲车窗的声音又响了两次。 隋玉眨了眨眼睛,连舟轻咳了一声:“先……看看?” 隋玉即刻坐直了身体,掩饰似的扯扯衣袖,整理衣领。其实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真是傻透了。 她抓了把脑后的马尾辫,偏头看向另一侧窗外。 连舟把车窗降了下来,外面站着的是交警。他弯下腰,往里面看了眼,平直的声调道:“这里不能停车,赶紧开走。不然我就要开罚单了。” 连舟摆了个手势,笑笑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扶着方向盘踩了油门,往前开走。 他心道,为什么不先开了罚单,再来敲他的车窗呢? 开一百张都没关系。 男人瞥了眼副座驾上的女人,她手肘撑在车窗上,已经故作无事的在看风景了。 但脸颊上的粉红色还没退下来。 连舟扯了扯嘴唇,行吧,这次就放过她了。 车子进入秦公馆,老爷子的车早就回来了。公馆内的客厅,这会儿坐了几个男女,有中年的,有年纪与他们差不多大的。 隋玉不动声色的看过,这几个是秦家的人。 呵呵,刚才在秦凤楼吃饭不露面,却在这里等着,不就是说,他们夫妻二人没资格在公众场合受他们的接待? 哦,这话还得倒过来说,他们连被接待的资格都没有。 隋玉拢着手,静静站在连舟的身边。连舟看了那几个人一眼。 秦家的人都已经成家,搬出去住了,公馆如今老爷子一人住着。连舟回南城的时候,有时住在公馆内,有时住在外面酒店。 但这回,隋玉以他妻子的身份过来,自然是要住在公馆内的。 他吩咐佣人把隋玉的行李箱送到他房间去。 “哟,把我们秦家的佣人使唤得这么顺口,你是秦家的少爷呢?还是连家的少爷?”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紧身包臀裙,身上挂着一套翡翠首饰,看起来低调,一开口却是个尖锐的人物。 隋玉看了看女人,漠漠的看向秦盛文。 她刚才亲口同意结婚领证,也是在对老爷子示好,等于要了一个秦家人的身份。 他是大家长,是长辈,就有责任有义务护着他这个外孙,还有外孙媳妇。 他想减轻对女儿的负罪感,就更有责任不让他这个外孙受委屈。 秦盛文瞪了女人一眼,道:“他是我的外孙,你说他是你什么人?有没有资格使唤人?” 女人瘪了瘪嘴,上前讨好:“爸,我这不是新媳妇上门,开开玩笑么。” 这是秦盛文的大女儿秦爱媛,连舟的母亲是她亲妹妹。可自打秦爱霜跟连铭风私奔,秦爱媛就深以为耻,从没正眼看过连舟,更不要说承认他是她的外甥。 秦爱媛如此,秦家的几个舅舅都是如此。 不但不承认,还忌惮老爷子可能分配财产给连舟,对他更加忌惮。 连舟成婚,就等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老爷子怜惜他,肯定要留一份给他。给女方聘礼也是分配财产的一种方式。 给多了,他们不答应,给少了,他们也不愿。 所以他们来盯着。 隋玉的行李箱里面,除了装着换洗的衣服之外,还准备了礼物。 她叫住佣人,道:“等一下,正好大家都在。第一次来,给大家带了些见面礼。” 她打开箱子,里面包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盒子。 大的一只,她取出来,递给老爷子道:“知道外公喜欢瓷器,这是粉彩婴戏图盖罐,我做了点儿修复。前阵子,有个叔叔想五百万购下,我没舍得,我觉得好东西要送给识货会欣赏的人。” 隋玉的一件螭龙双耳冰裂纹瓶在拍卖会上拍出了天价,南城的古玩圈也有所耳闻,秦家这种老派世家自然也是玩古玩的,这样的大新闻也是听到了的。 他们还听说,浦隋玉的作品非常难得,她前期的作品都已经被买断货,之后复出的作品也被霍家拍走了。听说,有些人还对浦隋玉下了废手令,就是不希望她再做出东西来。 这会儿,这粉彩瓶到了老爷子手上,等于秦家也有了一件浦隋玉的作品。 几个人微微伸长了脖子,看那粉彩瓶,又期待的看着行李箱里其余的盒子。 那些礼物……他们也有见面礼的吧? 隋玉却合上了箱盖,温和笑着对女佣道:“好了,麻烦你帮我送上楼吧。哦,对了,轻拿轻放,里面东西很贵重的。” 隋玉交代完,笑吟吟的转过头,正对上那些尴尬又羞愤的脸。 282 要不要睡个午觉? 隋玉唇角微翘了下,只当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 这些自视甚高的,连介绍人物关系这么简单的礼节都没有,还指望她送礼? 送谁? 送个球。 她转头对着连舟说道:“第一次来秦家,不带我逛逛吗?” 她不是第一次来秦公馆,但换成浦隋玉的这个身份,就是首次登门。此时她提出这个要求,纯粹不想看到秦家的这些亲戚。 他们姿态摆得高,那她就有办法让他们下不来台。 连舟瞧见她眼睛里的恶意,牵住她的手笑了下:“好。” 对那些人略一点头,便朝着楼上走,丝毫没有想留下来应付他们的意思。 这一举动,也算是用行动对秦家的这些亲戚回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秦家的小少爷。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就这么走了? 秦爱媛回过神来时,对着老爷子道:“爸,你看看他,一点儿教养都没有,我们这么多人过来看新娘子,就把我们晾在这里了?” 她这话一出口,受到的反而是老爷子不悦的眼色。 他双手托着那只粉彩罐,冷笑了下道:“你这是在说我?” 秦爱媛被他一瞪,讪讪的闭嘴。 楼上,隋玉进入连舟的房间,她的行李箱就放在床角。 在女佣看来,他们是夫妻,行李箱自然都送到了连舟的房间。但隋玉看到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晚上他们要睡在一个房间了。 在望晴湖时,那边是他们的地盘,分房而睡没人知道。但在这秦公馆,是不可能睡客房的。 他们即使还未领证,但已经是公认的恩爱小夫妻,如果她坚持要分房,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隋玉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抽开视线,随意的打量房间内的摆设。 这里布置的也很简单,好像酒店套房似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给人的感觉,就只是睡觉的地方。就连他喜欢的手办之类的东西,也没放一个。 北城的连家,连舟没有归属感;南城的秦公馆,他也没有归属感。 隋玉看了眼连舟,他坐在床角,单手握着手机,拇指不停的往下划拉,似很不耐烦,然后把手机随手一丢,抬起头来。 “要不要睡个午觉?” 他仰着头,白皙的脸孔有点奶,漆黑的眼微微黯。 隋玉看着他把不高兴写在脸上。她道:“生气了?” 连舟垂下眼睫,默了几秒,吐了口气道:“我只是不喜欢让你看到这些。” 即使她一直知道他尴尬的身份,处处被人嫌弃,可当用了心,他就开始在意这些。 不想再被她看到这些难堪的一面,也不想她被连累。 隋玉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双手前后搓着膝头。她道:“咱俩难兄难弟,就不要比谁惨了。” 有时,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与她最合拍的就是连舟了。 真的是门当户对,论被亲人嫌弃的程度,都是一样的。 连舟偏头看她,微微眯起眼睛:“难兄难弟?” 他想到了什么,两根手指贴在唇上,暗示她:“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事情没做完?” 隋玉瞄着他那粉色唇瓣,身体又开始绷紧。 呵,男人。 上一秒还在惨兮兮,下一秒就想别的地方去了。难怪只有女人哭,男人的疗伤药,大概就是女人的身体。 隋玉转过头,站了起来。“不是带着我参观的吗,怎么就参见你的房间了?” 连舟也不闹她了,抓起手机跟车钥匙,牵住她的手:“带你逛逛南城的街。” 隋玉这次过来,没带多少衣服,下午,连舟刷卡,商场的购物袋装满了后备箱,天色擦黑的时候两人才回来。 秦家的那些亲戚却还没走,甚至还多了几个。 隋玉左手握着奶茶,右手一根烤肠,趿着步子进来时,见着这些人,脚步慢了下来。 哟,白天没全家宴,晚上大聚餐呐? 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走过来,看了眼正在搬运购物袋的佣人,抱着手臂看向连舟,嘲讽的道:“买这么多东西呐,这是要把整个商场都搬回家呀?” 连舟淡淡看她:“花你的钱了?” 女孩被噎了一句,想要顶回来,被另一个男人拽了回去。他给女孩使了个眼色,让她别闹事。 女孩嘟了嘟嘴唇,不满的扫了眼隋玉。 她突然道:“连舟,你把她当仙女一样供着,她配吗?” “当心戴了绿帽子,又给我们全家人丢脸。” 隋玉眼神一凛,朝着女孩看了过去。她沉下脸的时候,眼色阴沉沉的,黑色瞳孔直直的盯着,瘆人。 连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气氛极为僵硬,似乎有什么一触即发。 隋玉淡淡的扫过那些坐在客厅里的人。那些看过来的视线,比起下午时看到的,要更加不满。 显然,他们不只是来看她这个新娘子,还有别的意思。 就连秦老爷子也摆着一张冷脸,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这短短一个下午的时候发生了。 隋玉沉默的观察着,这时,帮着搬运购物袋的女佣经过她身侧,她把人叫住,把奶茶与烤肠都顺手交给她。 女佣一愣,无措的看了她一眼,隋玉道:“那些东西先别拿出车子了。” 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一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道:“万一弄个不巧,还得再搬回车上去。” 连舟沉着脸,看了眼秦盛文,问:“外公,她是什么意思?” 秦盛文看向了隋玉,道:“二小姐,我知道你能力卓绝,手段厉害。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与霍家的那霍衍是什么关系?” 隋玉眼眸微转。 一亿两千万? 她唇角冷勾了下,道:“没有关系。” “呵,没有关系?骗谁呢?”一个穿青色旗袍的女人冷哼了声,“我们秦家人是不入北城地界,可不代表我们没有朋友在北城,也不代表,北城的风不会吹到我们耳朵里。” 隋玉来劲儿了,她笑着反问:“哦,那邪风吹了些什么?” 女人见她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审判似的坐了下来,一双眸子凌厉审视过来,仿佛他们才是错的一方。 女人呼吸一窒,没见过这么霸气出轨的。 283 她这个时候竟然开小差? 女人是连舟的三舅妈,娘家是北城的。她是在隋玉与连舟出去逛街之后才过来的。 三舅妈端正坐着,双腿并着微斜,标准的名媛贵妇的坐姿,将下巴高高抬起,姿态有多高贵,那斜着看过来的视线就有多不屑。 “浦小姐,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吗?” 她回头看向了老爷子,再道:“连舟结婚,本来是好事。他年纪到了,也确实该成家立业。只是他与我们秦家有关系,他的妻子选得不好,那我们秦家的脸面,对少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当年小妹就是选错了男人,走了一条不归路。她这唯一的儿子,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话说完,别的人也穿插了意见。 “霍家与我们秦家是世交,霍家的那位老爷子每年还与父亲见面聚会。这要是传出了不好听的,以后两家人还怎么来往?” 连舟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拧出水来,指骨攥紧了。 隋玉留意到他攥得发白的手指,轻轻的把手搭上去。 这些人,平时不把连舟当回事儿,如今他要结婚,倒是一个个看得紧,意见多得很呐。 连舟正在暴怒边缘,忽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她。 隋玉对他淡笑了下,朝着他勾了勾手指,连舟一愣,微扬了下眉毛。 她这个时候竟然开小差? 隋玉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自己顺势将嘴唇贴在他的唇上,来了个当众的接吻。 连舟一愣,后背肌肉全部绷紧。 只是此时地方不对,还未来得及仔细品尝,她就松了手,离开了他的唇。 隋玉压了压胸腔乱蹦的心脏,转头看向那位三舅妈,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与别的男人是怎么社交的,但对我来说,我有身份有地位,也有能力让那些比我更高身份地位的人看得起我。” “这都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不靠家世不靠男人,就凭浦隋玉这三个字,我觉得这是我的荣耀。” “如果你要说什么,一掷亿金捧场来逗我高兴,据我了解,霍衍是个有投资眼光的人,应该不会冲动之下做无谓的消费。” “你们听到的那邪风,只是那些不如我的人,往我身上泼点儿脏水,也就这样发泄一下罢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要剁我的手,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我与连舟,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她转头看向连舟,“他们说我的坏话,你相信我么?” 连舟捏捏她的手,垂下的眼睫掩藏起了他微动的眼眸。 仿佛那些人不存在似的,他以很平常的语气道:“他们没去过北城,不知道霍衍那未婚妻。你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没去过北城”,“一般见识”这些个字眼儿,活脱脱的把秦家这几个南城贵族贬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刺痛了他们的神经。 三舅勃然大怒:“连舟,你这是什么话——” 他话还没说完,隋玉已经厌倦了这场蓄意针对的家庭谈话。她直接看着老爷子,道:“我们二人的回答,老爷子听了如何?” 中午的时候,隋玉已经改口叫“外公”,这个时候,她又改了称呼。至于秦家的其它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人泼了脏水还要她笑着当没事儿一样,不可能。 老爷子眉毛皱起,他看向隋玉,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但女人在社会上做事,总归惹来闲言闲语。你与连舟的婚事,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他的声音往下压了压,更加低沉,也更郑重,“拿捏好家庭与事业的分寸。” 隋玉嘴唇一抿,细细体会,她琢磨出了些什么,笑了笑:“老爷子是想说,希望我好好的做个全职太太?” 秦盛文看了她一眼,对于连舟,他有考量。 连舟的身份敏感,娶什么样的女孩当妻子,他考虑了好几年。 连舟是男人,妻子的身份太高,会被压着委屈了他;身份太低,连舟的背景就更单薄,以后他走了,就没人给他撑腰了。 秦盛文看到姜不渝的时候,觉得那孩子聪明,会看人眼色,该强悍的时候强悍,该软的时候就服软。她的娘家不好,不会压着连舟,本身又有点儿本事,与连舟搭配的正合适。 只是连舟无心姜不渝,一心守着这个浦隋玉。 老爷子这一天时间打交道下来,觉得这女人恃才傲物,很是目中无人,对着他这样的老头子,没有丁点紧张感,对着那么多人的质疑,她也丝毫不怯场。 这样的女人,如果是事业上的伙伴,那是最好的,但如果是娶回家做妻子,她太刚强。 连舟虽然大多时候低调,不爱显露自己,但老爷子知道这个外孙的心思。 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他会独立于秦家,连家,自有他的天地。 所以,他的妻子最好是能包容他,体谅他,等待他,又能在背后帮助他的,而不是事事要强,出风头的。 女人如果抛头露面,风言风语多了,男人在外面就抬不起头了。 隋玉抿着唇笑,她道:“老爷子,即使我不再是浦氏的总裁,我也不会回到家庭做全职太太。” “我不知道秦家的女人们中,有多少是拿分红,做个安闲太太小姐的,但我闲不住。” 她站了起来。 她与连舟的这场婚姻很是特殊。婚礼在前,领证在后,所以造成了现在才见家长商量婚姻大事,谈谈他们以后的生活。 矛盾在这时候产生,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协调不好了。 隋玉转头,对着守在门厅旁边的佣人道:“麻烦你,把我的行李拿下来吧。” 她的声音低缓,但是说一不二。 秦盛文的呼吸一沉,他就说,这女人太过强悍。 秦家的其余人坐着,有点儿看好戏的意思了。 大舅妈看向了连舟,道:“连舟,你可要想好了。这浦隋玉的架子大得很,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你吃得住?” 这个时候,连舟如果与隋玉一起走出去,那就不像个男人,如果他不跟着走,那浦隋玉这边他就不好哄。 284 拐走了他 所以,这时连舟的反应是最耐人寻味的。 几秒钟的沉寂之后,连舟站了起来。 他叫住已经往楼上走的佣人,再回头对着隋玉,拉住她的手:“老婆别闹,给我个面子。” 隋玉一愣。 刚才,她当众亲吻他;现在,他当众撒娇挽留? 不等隋玉做出反应,连舟看向了老爷子,扬起那温柔阳光的笑:“再说了,他又不给你五百万,这秦公馆,你住多久都成,连我这二十年的住宿费都一起付了都绰绰有余。” 隋玉怔怔的看着连舟,那温柔阳光的笑容怎么看起来阴测测的? 老爷子脸色彻底黑了。 他怎么忘记了,连舟宁可守着个植物人也不愿意相亲结婚,这会儿活生生的人在身边,叫他放弃,他怎么肯? 他还不顾男人颜面,直白的说了愿意做个吃软饭的。 秦盛文气得浑身发抖:“连舟!” 连舟只是扬着那抹淡笑,不顾众人视线,拉着隋玉上楼。 但隋玉没有动作,她站在原地,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拉长,连舟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里有些微的惶恐,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要。 不要说什么没关系,没缘分,就此结束之类的话。 他脸上的笑落了下来,严肃的看着她。 隋玉仍然是淡笑着的,她垂眸,看了眼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道:“那我买下你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听不出任何怒意,但威力巨大。 话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秦盛文陡然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胸口像是要心梗;秦爱媛在喝水,被呛得一个劲儿咳嗽;三舅妈一个劲儿的掐自己的男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有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无一不表示震惊。 隋玉的目光扫过那些表情各异的人,最后落在连舟的脸上。她的笑容落了下来,严肃道:“我问你,如果让你彻底独立出连家,或者秦家,将来,你甚至不会再得到秦家的庇护,只能靠自立门户,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你,愿意吗?” 连舟望着她,目光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他反而笑了起来,眼尾微微扬起,灯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瞳孔晶亮,笑得像个纯粹的少年郎。 那一刻,隋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拐走人家孩子的坏人,就听连舟说道:“我们不就正在做这件事吗?” 隋玉点点头:“那好,那五百万,就当做我支付了秦家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我们出去住。” 既然这些人不喜欢她,住在这里岂不是花钱找罪受。 当夜,两人就带着行李住进了酒店。 这一趟南城之行,原本是过来见长辈的,变成这样是隋玉没有想到的。 既然这边事情变成这样,不必再留着,可以买机票回北城,但隋玉还是打算在这边再多待一阵子。 她坐在榻榻米上望着窗外,心里没有多少致胜的喜悦,思绪很是混乱。 只是出去了一个下午,老爷子就变了态度,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管是什么问题,秦家的某些人应该是高兴了。 连舟要自立门户,就不会带走秦家的财产,秦家以后也不用再管这个私生子了。他惹出来的事情,秦家也不用给他收拾。 连舟半躺在沙发上,一条长腿搭在沙发上,另一条腿垂在地上,手里拿着手机打游戏,似乎离开秦家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隋玉抿了下嘴唇,垂下脚,轻踢了下他的腿,看他:“你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不用在这儿装无所谓。” 隋玉晓得,连舟只是面上装的,秦盛文是最在乎他的人。他跟着她走了,老爷子心里不好受的。 连舟垂下手,沉默了一阵,他道:“隋玉,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只是提前让外公知道,没有他,我也能过好生活。我有家了,以后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隋玉没想到他想的是这样的长远。 整个秦家,就只有老爷子是在关注他的。而他百年之后,秦家就与连舟没有关系了。 连舟如果能在他有生之年,成为一个不需要他庇护的人,那么老爷子就可以没有愧疚的去见那位早逝的小女儿了。 隋玉默了下,道:“你还是回去看看他吧。” 她觉得,在老爷子的眼里,她与那连铭风没有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带走他女儿的人,而在二十年后,是一个女人带走了他的外孙。 这是历史重演。 老年人想得多,要是气出什么好歹来,她赔不起。 连舟看看她,正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隋玉看到他接起电话,然后脸色一变,腾的从沙发上起来了。 待他挂了电话,他说:“爷爷不舒服,进了医院。” 隋玉心里咯噔一下,催促他:“你赶紧去。” 连舟没再耽搁,抓了车钥匙就出去了。 隋玉没有跟着一起去,闹成这样,她去医院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守到后半夜,连舟打电话过来,说老爷子已经送入普通病房,隋玉才放下了手机去睡觉。 来南城的第一夜,隋玉失眠。 之后的好几天,连舟都没回来,隋玉也跟着失眠了几天,最后决定去旭塘镇走走。 小镇许久没来,变化不大,但是这边多了许多人,应该是工程队的,穿工装戴头盔,身上一层灰尘。除了工程队之外,也多了许多小摊贩,一看就是做工地上生意的。 街道上的小店也热闹了起来,几个男人挤在一家小卖部,正在玩夹娃娃机。只是那娃娃机里面的不是玩偶,是香烟。 理发店也有了生意,店主握着老式剃头刀正在给一个男人推发,地上一堆头发还没来得及清扫。 店铺门口晒着几只竹筛,里面铺着黑芝麻…… 隋玉从这些小店铺门口经过,几个聊天的老太太见着生人,抬头看了看,又继续唠嗑去了。 隋玉想起一年前,她与唐天泽第一次来这里时,那些人还好奇的看他们,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凭着记忆,找到镇上那家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前台拿了她的身份证登记,隋玉等候时,几个人从电梯里出来。 隋玉记得那几个人,是当初她参与过小高村那个项目的组员。 只是她现在身份变了,只有她还认得他们而已。 “您的身份证,还有门卡。”前台把隋玉的身份证与门卡一并交给她,又交代了些事儿,隋玉点点头,接了卡便往房间走。 与那一行人交错而过。 285 悠闲 其中一个女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隋玉的背影。 “阿乐,你看什么呢?”她的同事问她。 隋玉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竖着耳朵听那些人怎么说,就听那阿乐说道:“你们没发现,那女的衣服搭配很好看吗?” “晕哦,这都让你看直了眼,你该不是个男人吧?” “哪有,你们不觉得,我们穿这些邋里邋遢的衣服太久了吗?我好怀念穿小短裙烫头发的日子……”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远去,隋玉也走到了电梯那边。 这儿的电梯不比城市大酒店擦得光亮如镜。隋玉站在那合起来的不锈钢门板前,看自己的影子,花叶纹路的雪纺衬衣,橘色裙裤,搭配了小白鞋,还有头上的宽边荷叶帽,墨镜。 是她为了调整心情才这么搭配的。 那些女孩子们这么一说,隋玉倒是咧了咧嘴唇笑笑。 原来想要心情好,被别人夸一两句就可以的做到。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努力的想被别人认可啊…… 隋玉微翘的唇角又落了下来。 她在秦家说的那些话,足够让她被当做异类,说上个几天几夜。 电梯门打开,她走了进去,面无表情的对着酒店大堂,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最后只剩下一条门缝时,一只手忽然伸进来,门感应到,往两侧推开。 “等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隋玉抬头,看到欧阳腾走了进来。隋玉微微诧异,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原来他一直在旭塘镇? 欧阳腾单手抄在裤袋里,在楼层按键上按了一个“3”,再按了关门键,然后退了一步,等门合上。 隋玉默不作声的站着,眼尾余光打量欧阳腾。 他看起来不那么吊儿郎当了,显得沉稳许多。 电梯往上走,速度很慢,还有滋滋的杂音,跟以前一样,没有丁点儿变化。 一会儿,就在隋玉按的二楼停下,开门。隋玉推着行李箱出去,欧阳腾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对她打招呼。 隋玉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就这么出去了。 进了房间,她换了一身衣服,再下楼,叫了一辆守在酒店门口的小三轮,说了个地址,那车夫响亮的说了声“走嘞”,便踩起了车蹬子。 三轮车后座搭了个凉棚,四面透风,这夏末秋初的季节,风徐徐吹着很舒服。 车夫一边踩着车子,一边与她搭话:“小姑娘,来这边观光的吧?” 隋玉嗯了一声,装作游客,从车夫这里了解情况。 车夫说,自打要建喜乐城的消息传出去,这旭塘镇就不像是以前那么死气沉沉了。有过来看热闹的,有来工地上找工作的,还有像她一样的游客。 “……这个古溪村啊,是我们这镇上古建筑最多的村子,不过那边的人走了大半,杂草丛生,房子塌了很多了……可惜了。那个霍、霍……” 三轮大哥不了解,霍了半天没说出来,隋玉摆弄着照相机,帮他把话补上:“霍氏。” “对,霍氏的人……霍氏请了很多工程师专家来,研究来研究去,然后有个什么大领导拍屁股决定,镇上不许有很多汽车,只能这样的三轮载客,说是什么小镇特色。我的个天,我们小村民想拉客都不允许哦……” 隋玉听着抿唇笑。她道:“大哥,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一边聊天,一边介绍小镇子,又能慢慢看风景,就是游客想体验的悠闲吗?” 三轮大哥一愣,回头看了看隋玉,憨憨的笑。“小姑娘,你说的话,跟那个大领导怎么差不多哦。” 隋玉拿起相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对着照片看。 这一路上看,除了这样的小三轮,鲜少能看到大型车辆,就连轿车都很少见。 工程车都圈着霍氏的图标,工作人员的衣服上也都挂着霍氏的特殊标记,有工作证。 隋玉进入旭塘镇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镇外的车辆一概停在指定停车场,不能入内。 显然,霍氏除了保护这里的生态环境以外,还在防着什么。 三轮车踩了半个小时,到了古溪村。 隋玉下了车,付了车费,多给了些小费。农村人淳朴,一看钱多了不好意思,说道:“小姑娘,我看你一个人,我再带着往里面转转吧。这村子里四个轮子的不好走,但我这三轮车没问题的。” 隋玉笑着拒绝:“我就是办公室坐多了,想来活动活动腿脚的,没事。” 她告别车夫,举着相机往里面走。 古溪村的人,比起小高村还要少。就像车夫说的,很多房子都坍塌了,即使有人住着的地方,也是不愿搬走的老人。年轻人迁往镇子上住,许多房子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去绿葱葱的。 隋玉站在一排半坍塌的房子前看,用相机的镜头调准了焦距,将门楼,和屋檐上的脊兽拍下。 她一连拍摄了很多张照片,然后便专注在屋内的门窗,雕梁画栋上。 这些屋子,就这么没落了…… 隋玉站了许久,远望过去,仿佛依稀能够看到这里的盛景。 小孩子在弄堂里玩躲猫猫,女人在水井边洗衣服,男人屋门口烧柴火炉子炖东坡肉,整个巷口都是香味…… 几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走过来,看到隋玉一个人站在这,只当她是游客,自顾自的朝前走了。 隋玉跟在他们的身后,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仓库前。里面有更多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看到隋玉,沉着脸走过来:“这里你不能进来,请离开。” 隋玉也不跟他们废话,透过窗子看了眼,便走了。 那一眼,她看到仓库内堆放的很多拆卸下来的建筑材料,都贴上了数字记号。 整个下午,隋玉都在古溪村落打转,拍下的资料直到相机内存都装满,才折返回酒店。 她将内存卡照片都导入电脑,整理出来一份资料,传给了曹保真。 等她从外卖手里拿了宵夜,曹保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丫头,你给我看那些东西,是几个意思啊?”老头子那头除了说话声以外,还有咀嚼的声音。隋玉看了眼手里的鸭血馄饨,啧,真是师徒。 286 还眷恋红尘呢? 隋玉将手机开了免提,然后掀开盖子,拎着小勺搅了搅,小馄饨皮薄,鸭血嫩,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她先尝了一口,烫得张开嘴巴抽凉气,等咽下去了才给老头回话。 “看到好东西想跟你一起分享。” “呵呵,你那是在帮有些人的忙吧?” 隋玉摸了摸耳朵,还没说话,曹保真就来了话:“那姜不渝制假,谁知道那霍先生是什么人。你少掺和进去。” 隋玉早就预料到姜不渝的行径会影响到霍衍。 在上流社会里,不乏心术不正的名流,甚至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他们积累财富的过程里,没少利用古董文物发家的。曹保真最恨这类人,觉得他们玷污了那些圣洁的宝物。 隋玉严肃起来,她道:“我调查过了,姜不渝做的事情,霍先生不知情。他也已经把姜不渝售出的假古董都收回来。” “我这次来喜乐城亲自调研,就是想看看这里的情况。” “喜乐城除了有出入许可证的车辆,其余都用人力三轮车。我想,他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冒充游客,进来偷这边的古建拆件。霍先生顶着压力做出这样的举措,我认为他是真心要做好古城修复的。” 电话那头,曹保真沉默了会儿,然后再道:“你这么帮那位霍先生?” 隋玉:“我就不相信,师父看到那些古建筑构件,没有一点心疼。” 他们这些修复师,最见不得好东西被虫蛀,腐烂,消失。 那些,都是见证过历史,见证过风起云涌的证物。 隋玉气息微微沉了下,又道:“师父,你来这里亲自看过一遍,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荒无人烟,爬山虎满墙,门板上的绿青苔,但是那屋子还坚持的挺立着,好像还在等候远去的人再回到这里……” “师父,这个村子还有救,霍衍的喜乐城,能让古村落焕发生机。”她顿了顿,“但是他请来的那些专家不行,我看着有些记号都标错了,我看着挺着急的。” 为了体现她的着急,她后面的语速又快又重,表达她对那些所谓专家的不满。 曹保真最见不得好东西被人糟蹋,听她这么说,肯定急。 她说完之后,屏住呼吸不再说话。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才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唔,我再看看。” 以隋玉对曹保真的了解,老头这么说多半是同意了。 又说了会儿话之后,两人就要结束通话之时,曹保真忽然问她:“丫头,你与那霍先生真的没事?” 隋玉一愣,想北城的那股邪风该吹成什么样子了,连师父那里都听到了。 她冷下声来:“师父,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还是您也觉得,我那螭龙双耳瓶不值一亿两千万?” 结束通话,隋玉眯着眼冷笑。 等南城的这风再吹去北城吧。 她埋头,继续吃她的宵夜。说是宵夜,其实就是晚餐。 她从古溪村回来就忙着工作,没顾得上吃东西,一直到忙完了,才抽空来吃。 忙工作的感觉真好,不用想东想西,饿了就吃,吃了就睡,不失眠。 另一头,欧阳腾给霍衍拨通了电话。 “我看到浦隋玉来旭塘镇了。” 霍衍在书房,手上拿了本新出的科技类杂志翻看,闻言才瞥向那支手机,抓了起来,贴在耳边。 他“唔”了一声:“是我拜托她过去指导一下。”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玩味的道:“你把那姜不渝送去y国,回头就与浦隋玉勾勾扯扯的,北城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霍衍淡漠的眼扫过杂志上的论文,漠漠道:“你不是出家当和尚,还眷恋红尘呢?” 欧阳腾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说以后要守在喜乐城,对酒吧夜店都不感兴趣了,跟修行一样。 欧阳腾抓着卫衣上的一根绳子打转,说道:“你是我对红尘唯一的眷恋。” 霍衍:“不用。” 欧阳腾啧了一声:“那,要不要我关照一下她?我看她没进入仓库,被杨工赶出来了。” 霍衍蹙了蹙眉,他与浦隋玉谈过之后,对郑芮那边打过招呼,说如果浦隋玉来了,给她一张通行证。 她肯定是扮作游客进去的。 霍衍道:“不用,我让郑芮去找她。” 然后,他就将电话挂了。 欧阳腾握着被挂了的手机,嘟嘟囔囔:“搞什么,我不能与浦隋玉说话么?不过听说她跟解语闹掰了,我去跟她见面是不太合适……” 这头,郑芮接到霍衍的电话,脸上没有多高兴。她这头说完“知道了”,放下手机就去洗澡了。 …… 第二天,隋玉在酒店大厅见到了郑芮。 彼时,郑芮正与那些工作人员一起吃早饭。隋玉朝着他们走过去,昨天见过隋玉的阿乐又直勾勾的盯着她,胳膊肘碰了下旁边的同事:“我们昨天好像见过她吧?” 那同事看了眼隋玉:“人家是游客,来餐厅吃早饭有什么奇怪的。” 阿乐:“我看着不是,我看她是朝着我们走来的。你看她对我们笑呢!” 说话间,隋玉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郑芮其实早就留意到那两个工作人员的对话,猜出她们说的是谁。 她坐着的位置是背对着电梯方向的,可以装作没看到。 隋玉径直的走过来,到了郑芮的面前,伸出手:“郑小姐,我们应该见过面,我是浦隋玉。” 郑芮装作刚看到她,看了她的手一眼,礼仪性的握了下,指了指旁边的座椅:“浦小姐吃过没有,坐。” 隋玉没动,说道:“受霍先生的委托,我是来帮你们的修复工作的。郑小姐应该有听霍先生提起过。” 郑芮笑了笑,道:“确实听他说了,只是不知道浦二小姐这么快就到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通行证,一直都在我包里呢。” 说完,她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塑封起来的通行证。 通行证与工作证都以颜色设定级别,红色表示可以进入仓库那种重地。 隋玉看了眼卡片,点点头:“你们慢吃,我先走一步。” 她挂上卡片往外走了。 郑芮一愣,不愧是女总裁,行动力很快。 287 为一锅红烧头就低头了 这一天,隋玉是在工地上渡过的。 这一回,她进去了仓库,在见过里面放置的古建筑后,更忧心了些。 她到达的时候,几个专家正在为修复方案争执不下,谁都觉得自己经验老到,能够拍板定下方案。 一边是急于等待修复的古建筑,一边是缓慢的进展,难怪霍衍要着急。 人手太少了,一百多栋古建要重新搭建起来,再加上那些她昨天看过的本地古村,工程量浩大,除了需要大量的泥瓦工,木匠,还需要有做古旧材料的工厂。 而做那些材料的工厂太少,很难找到。即使找到了,这么大的量,得很长时间才能赶制出来。 曹保真在修复领域地位极高,如果他坐镇,这些个专家没得争执的份儿。因为这些专家就有受过曹保真指点,叫他一声师父的。 比如昨天赶走她的那位杨工,隋玉表明自己是浦隋玉之后,那位杨工愣了一愣,张口就一句:“你就是小师妹?” 这位杨工已经是建筑系副教授级别的了,当年研究古建筑修复,拜了曹保真做师父,但那时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只知道曹保真晚年收了个关门弟子。 但即使是隋玉,也不能与这位杨工论下个高低来。 没有曹保真这种级别的老师傅领头,修复工作很难进行下去。另外,除了能压阵之外,以他的影响力,还能吸引来别的方面的专家与工匠,以及那老头知道,哪里能找到稀缺的材料。 隋玉说,老头近期就能来喜乐城,那位杨工立即喜上眉梢:“真的,师父要来?” 隋玉呵呵笑:“啊,他的徒子徒孙应该都会来的。” 这么大规模的古建筑群,够那些痴迷的玩家忙几年了。 杨工激动的搓手,带着隋玉去了另一间当地居民留下的屋子。 “来来来,师妹,你来给我烧红烧肉,我听说了,你就是用做菜把老爷子哄得把绝学都教给你的。” 他们这票专家工程师们,为了研究这批古建筑,驻扎在工地上,挑几间还能住人的先修缮起来,用作办公室兼住房。只是一票大老爷们,没出来一个做饭小能手,每天都吃得郁闷,只能让酒店那边送盒饭过来。 隋玉:“……” 她的那些老师兄们,就是这么传话的? 她跟着他来到灶间,看到那古朴的灶头,就很有感觉。 下头的灶膛用来塞柴火,上面架了一口铁锅,角落按了一个圆形的洞口,里头放凉水。等锅子里的东西煮好,那洞口里的凉水也就成了热水。 这热水在灶膛柴火的余温下不会凉,等全家人吃完饭,洞口的水舀出来洗锅洗碗,甚至还能拿来洗脸洗脚,不由让人佩服老祖宗的智慧。 杨工亲自上阵,扇动鼓风机,呼哧呼哧往灶膛里塞晒干的草。 “这些草,都是我们来的时候,让人割下来的。就地晒干,拿来煮饭很方便。”杨工得意洋洋,这回没有架子了,“小师妹,你动手吧。” 隋玉眼角抽了下,怎么觉得这位杨师兄没点大教授的派头,太接地气了,为一锅红烧头就低头了。 288 蹭饭付费 隋玉也不吝啬,大展伸手,做了一回地道的江南风味红烧肉。 旭塘镇虽然穷,但有一点好,材料新鲜且绝对是绿色有机食品。村民自酿的酸梅汁倒入排骨中,小火收汁便是一道酸甜口的梅汁小排。 沟渠里长大的鲤鱼捞起来,她做了一盘熏鱼当下酒菜,再加上水煮毛豆之类的小菜,足够几个人喝喝小酒谈谈人生了。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隋玉只当别的工作人员闻着饭菜香来蹭饭,不客气道:“蹭饭付费。” 江南民居,大门口一般都有十公分高的门槛。男人一脚跨入那门槛,愣了一下。 霍衍身后的随行人员听着尴尬,轻咳了一声提醒。 隋玉听着声音,抬起头来,就见霍衍一只脚跨入门内,另一只脚在屋子外头,就那么站着。 男人大约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脚上皮鞋沾了点土,西装裤腿粘着的草屑还未清理干净。 天色擦黑,天边的颜色是暗红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那两米高的门框堵住,只有旁边露出一点门外景色。 民居里点的是以前用的灯泡,橙黄色的光,暖色调,将男人白皙的脸孔打上一点柔光。 隋玉看着,好像看到了一幅逼真的人物画,画框有了,美男有了,背景板也有了。 连画像的意境都有了:民国时期,海外留洋的新青年躲过重重搜索回国效力,回到家乡,一进门,看到了久别的恋人,无语凝噎。 嗯……不一定是恋人,也可能是老母亲。 隋玉浮想连连,一只蚊子叮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避开,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 怎么是他呀? 不是,他怎么过来了? 隋玉肚子里腹诽了几句,低头摆弄碗筷,没吭声。 霍衍走了进来,瞧了眼俭朴的八仙桌上放着的几道菜:“多少?” 杨工在灶间烧火,拍着衣袖上的灰尘走出来,正好听到霍衍的那句问题,不明所以:“什么多少?” 跟着霍衍一起进来的工程师笑呵呵道:“霍总,浦小姐开玩笑的,怎么能收费呢。” 隋玉抬头扫了眼那说话的工程师,借花献佛,哼,记在小本本上。 她回头对着杨工道:“师兄,霍先生来了,多加……”她回头再看看霍衍身侧,不确定有几个人,就不好说多加几双筷子。 不过,她又不是厨娘,也不是签约的工作人员,下厨也是看在同门师兄的份儿上,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她道:“加一双碗筷就可以了。” 闻着香味来蹭饭的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浦小姐,不带你这样的,来都来了,多炒几个菜又不费事儿。” 隋玉斜睨那位工作人员一眼,一看就是靠厚脸皮吃饭的。她笑着指厨房的方向:“来都来了,多走几步,去那边。” 他们在这边工作时间久,知道她指的方向是什么地方,无语的叹了口气,撤了。 隋玉坐下来,招呼她的几位师兄坐下,杨工拉着霍衍一起坐下了。 “霍总,我这位师妹做的饭菜可是一绝,你来的真巧……”杨工唠叨式营销,说的他好像吃过似的,提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了霍衍碗里。 霍衍双手撑着膝盖,盯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微微蹙眉,似乎在想要不要吃。 隋玉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吃吧吃吧,荤的,呵呵。 她夹着一块熏鱼,米酒喝着,这回不像在年家寿宴上那样没管住嘴,说他吃素什么的。 她想,霍衍是谁啊,他不愿吃的东西,放到他碗里他也不会碰一下的。 岂料,霍衍拎起了筷,夹着尝了一口。 他吃相好看,嘴唇抿,腮帮子动,丝毫没有声音,嚼五六下,咽下。 隋玉微微睁大眼睛,红烧肉是有肥肉的,他居然吃了? 在她与他认识的近两年时间里,霍衍吃肉,但没见过他碰带肥的。 杨工不懂隋玉的惊讶点,捏着酒杯凑过来,笑呵呵道:“好吃吧?” 霍衍扫了眼隋玉,点头,对着杨工道:“味道不错。” 然后,他拿起酒杯,跟杨工碰了下酒杯,喝下一口米酒,拎着筷子自个儿夹菜去了。 隋玉啃着熏鱼,丝毫不怀疑,霍衍喝下那杯米酒是为了解油腻的。 桌上荤菜多,蔬菜只是简单的炒空心菜,水煮毛豆,丝瓜炒鸡蛋等农家菜。 她以为霍衍只会碰那几个蔬菜,却见他又吃起了梅汁排骨。 这男人连啃排骨的姿势都这么好看,以前她一直以为,他是嫌影响他形象才不吃的。 她看着他像是皇帝似的,将每一道菜都尝过一口。 忽然,她想起来一个问题,眼神微微变化,盯着霍衍夹过的每一道菜。 她以前给霍衍做的菜式比较讲究,这些都是普通菜式,她反而没有给他做过。 他应该感觉不出什么的吧? 之前,她做了道皮皮虾,本来是给师父吃的,后来有些不愉快,那盒虾就让霍衍带回去给姜不渝吃了,她是想警告姜不渝的。她算准了姜不渝不会让霍衍碰到,所以无所谓。但此时…… 隋玉琢磨着,他应该只是出于礼仪,给她面子罢了。 这么一想,她略定心,剥了颗毛豆嚼了嚼。 霍衍与几个专家边吃边讨论,隋玉不想加入他们话题,坐着随便听听。不一会儿,一桌子菜见了底,几个人都瞄准了那最后一盘水煮毛豆。 隋玉正伸手夹,而在此时,霍衍的手也伸过来,两双筷子落在了同一根毛豆上。桌上人多,坐得紧凑,两人的手臂也贴在一起。 隋玉吸吸鼻子,瞅着男人,她做的菜,怎么也得让给她吃吧? 霍衍淡淡看她,其余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那根被争抢的可怜毛豆上。 霍衍提起筷,换了一根毛豆,隋玉不客气的将那颗收归碗里。 杨工眉梢抖了抖,想不到小师妹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她是怎么被师父看上的,竟然没打死她? 饭后,隋玉两手一甩,收拾碗筷的活儿就给她那几位师兄去干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漫天星斗。 乡下地方的空气比城市好,在这片角落,还能看到一片干净星空是幸运的。 隋玉仰头看着天,喃喃道:“就算为了这片天,也得好好守着啊。” 霍衍背着手,站在她的身侧,他偏头看她:“二小姐的厨艺……” 289 没事凑什么热闹 隋玉的身子微微一僵,好在夜色够黑,这废弃村子没什么灯火,看不清她的异样。她故作无事,转头看他:“我厨艺怎么了?” 霍衍看了她两秒,说:“挺好。” 好像他就是想夸一下她的厨艺。 隋玉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两秒钟的间隔,让这声夸变了味道。 她淡淡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霍衍点点头,没再说话,好像这个话题,就只是他想表示的感谢。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隋玉道:“对了,我师父同意过来看一下。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把修复工作全权交给他负责,不然,他未必愿意出手。” 霍衍同意:“可以。” 隋玉:“别答应的这么爽快。全权负责里头,包括可能要去掉几个浑水摸鱼的。” 现在这年头,什么人都敢称自己是专家。有些仗着读了几年洋墨水,有些则偷了别人的论文发表,对自己一番包装就是学者专家。但要说请这些人走,却是个麻烦。 他们的一盆污水泼过来,惹得你一身腥。 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霍衍微蹙了下眉:“如果他们在曹老先生的手下做事……” 隋玉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学者专家,也不是完全的草包,有点理论知识,学起来比新学徒快。喜乐城缺人,这些专家学者能用得上。 隋玉笑笑道:“我师父没有教授之类的任何头衔,凭着‘曹保真’这三个字走江湖。人家信任他,叫他一声‘曹老’。但也有仗着身份不服他的,到时候怎么办?” “把他气走了,我可不会再把他哄回来。” 霍衍明白她的意思了。 有些专家学者,拥有了社会地位之后,就习惯于摆高姿态,是不愿意屈居人下的。倒是新学徒能忍受呼呼喝喝,反而办事方便。 有利有弊。 他点头:“我同意让曹老先生全权负责,这支修复队伍,全由他来组建。” 隋玉抿了下嘴唇点头,这就算谈判初步达成了。 只要她完成对他的承诺,以后也就可以分道扬镳,不欠他的了。 隋玉仰头,看着星空。 夜色暗涌,空气里有淡淡的青草香,如果不是蚊虫叮咬,她倒是想再多看一会儿星星。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 霍衍听她说“回去”,心里有种类似失落的感觉。他道:“回北城?” 还是回秦公馆? 还是旭塘镇的酒店? 隋玉偏头看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不经意的撞入他幽深的眼眸中。 以前,她总觉得他的眼睛像是天山下的湖泊,静谧幽冷,看不到深浅,此时,她看他的眼睛,又像山林中的深潭,细听可以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似的。 但山林幽潭是妖神幻化,被吸引过去的,会被那幽潭吞没,迷失心神…… 隋玉赶紧回神,她低头,习惯性的蹭脚底下的石子儿,道:“当然是回酒店,这么晚了还不走,难道留下过夜吗?” 其实,如果带了行李过来的话,在这过夜也不错。 这地方安静,景色也好看,起早的话,能看到日出,一定非常漂亮。 霍衍“唔”了一声,听她说只是回酒店的时候,心里居然会觉得松泛了下。 隋玉往回走,草擦着她的裤腿,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这个季节,野地里虫子多,隋玉也已经习惯,不会像城里孩子看到虫子就大惊小怪,但当一只大型物体突然从面前蹦跶过去的时候,还是吓了她一跳。 “啊!” 她惊呼一声,霍衍跟在她身后,被她那一声惊叫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 隋玉正仔细盯着那草丛里的物体,就着朦胧光线,只见一只癞蛤蟆趴着,肚子一鼓一鼓的。 隋玉拍拍胸口,只是蛤蟆而已。她松口气,直起身子时,脑袋磕到了什么,疼得她又哼了声。 而与她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闷哼声。隋玉转过头,看到霍衍就贴在她的身后,皱着眉毛,修长的手指搓揉着下巴。 想来,是她刚才看那蛤蟆的时候,他也跟着上来看,于是她直起腰的时候,直接撞了他的下巴。 隋玉抬手揉了揉脑壳,嘟囔:“没事凑什么热闹。” 霍衍:“……” 他不作声,走在她的后头,却不时看她的背影。 她做的菜,有点儿似曾相识,好像他尝过似的。 可他很确定,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浦隋玉做的饭菜。 另外,全世界无所避忌嫌弃他的,除了姜不渝以外,也就她了。 不过,姜不渝对他不避忌,也只是在去年那段时间,也就是她昏迷之前。她醒来之后,失去了修复手艺,就变得不自信,每日患得患失,对他小心翼翼了起来。 倒是这浦隋玉,比起以前的姜不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巷子两旁是破旧的古建筑,周边青草挨挨,踩上去软绵绵的,虫鸣蛙叫的空气里,只有两人脚步的声音,跟呼吸声。 霍衍在胡乱的思绪里,不知不觉的走了大半段路。 霍衍向来是个少话的人,隋玉倒是想说话,可总觉得这气氛不对劲,也就闭嘴不说了。 过了会儿,他们到了杨工的那间民居。杨工走出来,看到霍衍,迎上来道:“喏,霍先生这不就回来了。” 他转头,对着屋子里的人扬声说话。 隋玉抬头,想看看谁来了,就见郑芮从屋子里走出来。 郑芮看到霍衍身侧的隋玉,微愣了下,然后上前上前打招呼:“霍总,怎么不把手机带在身边。” 隋玉看着郑芮把手机掏出来,递给霍衍。 郑芮交完了手机,再偏头看向隋玉,对她点头打招呼:“浦小姐。” 隋玉点头“嗯”了声,回了一声后,便进入屋子,不做交谈。 就刚才那几秒钟,她从郑芮那过线的语调与动作里,看出来她的护盘行为。 这郑芮,是帮着姜不渝看住霍衍呢,还是看到姜不渝走了,没死心呢? 但这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霍衍看着浦隋玉从他身侧经过,微微蹙了下眉毛,他的手指在侧面摸了下,指纹解锁,看了看页面后,对郑芮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东西不喜欢被人碰。” 290 别滚沟渠里了 郑芮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到,旁边又有人在,她只好挤出笑,找了个理由道:“哦,我是看到你的手机放在那里,以为你忘记拿了。” 霍衍垂眸看了眼手机。 他从机场直接到酒店开会,然后再到这古溪村,手机没顾得上充电,于是找了个充电器放着充电罢了。 这个郑芮,越来越过边界了。 他抬眸,看了眼在屋子里与杨工说话的女人。 她没看他这边。 霍衍的眉又轻蹙了下,但很快就消失无形。 “走吧。”他道。 然后,他带着过来的一行人,朝着村外走去。 隋玉与她的师兄们交代了几句,回头时,看到霍衍带着人往外走。 他们拿着手电筒,光线划破黑暗,两侧斑驳的墙面在光影下影影绰绰的。 “正好,跟着霍总他们快走吧,路上不平整,走路小心点儿,别滚沟渠里了。”杨工催促隋玉。他刚才想到了个法子,与隋玉交流过后急着画图,就不想送人了。 隋玉知道,曹保平的徒弟,不论男女,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这是个女孩子就格外照顾。 这些人只对古玩文物细心呵护,女孩子被榔头砸一下都不准哼哼的。 隋玉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拎着包走了出去。 霍衍他们还未走远,隋玉快走几步就能赶上,跟在他们后面,借他们的手电筒光。 奇怪的是,这群人里男人居多,就连郑芮也是穿着平底鞋,不存在走路缓慢的情况,但这些人的速度就是慢,好像刻意放慢的速度在等谁似的。 古溪村的夜路不好走,除了要小心蹦跶过去的青蛙蛤蟆之外,还要留意沟渠,隋玉第一次这条夜路,走得歪歪斜斜,想,幸好前面有那么多人踩了条路出来,不然还真有可能滚沟里去。 上了村外的大路,路就好走了。 几辆车子停靠在路边,隋玉往前看了眼,见霍衍站在车子旁边,往她这边看了眼。见她安全上了大路,朝她轻点了下头,就弯腰上车了。 隋玉明白过来,原来他故意走得慢,是在等她跟上。 隋玉微微笑了下,转身,朝着自己开过来的那辆车走过去。 这车是郑芮拨给她用的,车窗上贴了通行证,可以在旭塘镇范围里随便走。 隋玉开车,跟在那些车子后头,心里很平静。 这种平静,是在经过秦家反对她与连舟婚事之后,许久没有得到放松的那种平静。 至于为什么,她这时候有种放松的感觉,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曹保真就要来,她觉得可以放下一件事;也许是今晚看到了漂亮的星空,吹到了带着青草香的风;也许就只是吃到了柴火铁锅煮出来的饭菜…… 回了酒店,她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睡前,她看了看手机,连舟没有打电话来,也没给她发消息。 老爷子身体还未好转吗? 隋玉皱了皱眉,记得连舟说,老爷子晕倒,急救过后在病房休养。 她调出连舟的微信,在上面打了几个字,再删除,心情又沉了下来。 这几天,她想过她与连舟的婚事,她在争取秦家同意结婚这件事上太莽撞了。 秦家的人质疑她,想要她做全职太太,她没有耐心,简单粗暴的要连舟跟她走。秦盛文经历过小女儿的那次打击,是非常忌惮再有“私奔”这种事儿发生的。 如果她当时不那么骄傲,如果不是那么厌烦听他们扯她与霍衍的绯闻,她…… 她应该冷静下来,想更好的解决办法的。 隋玉捏了捏眉心,没有什么睡意,又从床上起来了。 小镇自从有了工程队进驻,又有一些直播网红闻声而来,镇上的夜就热闹了起来。路边的夜宵摊传来嘈杂的声音,隋玉走到窗口,打开窗户,与夜风一起进来的,还有越过围墙飞进来的香味。 隋玉嗅了嗅鼻子,反正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车祸过去很久,她还是怕黑。 酒店走廊的灯火一如既往的昏暗,隋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扶着墙往电梯那边走,尽量不去看墙上挂着的画。 她想起去年时,与霍衍贴着肩膀走在走道里,那时的她是安心的。这条短短的走廊好像走不完…… 几步路,她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她瞅着那上下楼的按键,想,这个时候,想起那些事儿做什么。 她抬手,按住开门键时,低低的叹了一声。 那只是她替姜不渝谈了一段恋爱,不是她的。 她的恋爱与婚姻,是连舟。 电梯门打开,隋玉走进去,当电梯门颤颤巍巍的缓缓合上,她看着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缕光线被隔绝,她被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钢铁笼子里。 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慌,好像她就要永远被困住,挣扎不出去,窒息感迎面而来。 她睁大了眼睛,身体斜靠在不锈钢面上,扶着胸口大口呼吸。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前面重新出现了视野。 隋玉沉沉的吸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放软,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酒店大厅比较安静,前台坐着玩手机,看到隋玉出来,打了声招呼:“浦小姐,出去买宵夜啊?” 隋玉垂头耷肩的往前走:“嗯啊……” 回答没什么力气。 前台微微皱了皱眉,想该不是女人特殊时期来了。前台对这位浦小姐印象深刻,是因为她早前接到了霍先生的吩咐,说如果有一位叫浦隋玉的女人过来办理酒店入住,就给她一间房。 这家镇上酒店,自从霍衍过来之后就一直被全包了,住下的全部是喜乐城或者与喜乐城相关的工作人员。但得到霍先生亲自关照的,只有这位浦小姐。 隋玉不知道前台对她的关注,她走出酒店范围,朝着最近的宵夜摊走去。 她要了一碗鸭血馄饨,然后坐在空着的塑料凳上等着。 夜宵摊生意好,馄饨现包现煮,隋玉瞧着老板手指灵活的一捏一个,锅子里的热气蒸腾上来,将她的脸变得模糊。 隋玉歪着头,思绪游离,没留意到楼上有人正往下看。 291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三楼,霍衍站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根烟。 他很少抽烟,此时点了烟,也是随便燃着,没吸。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穿着黑色浴袍,胸口微露出结实肌肉。 但这间房不是他一个人。 欧阳腾窝在沙发里,手上抓着手机打游戏,眼睛不离屏幕。他抱怨:“去古溪村也不叫上我。” 开完会议,他打算叫上霍衍去市区吃晚饭,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 等一行人回来了,欧阳腾才知道,霍衍开完会就去了古溪村,那速度,好像那边有宝等着他去挖,晚一刻就长腿跑了似的。 霍衍:“你不是嫌那边蚊虫多。” 欧阳腾哼哼了声:“这倒是。” 旭塘镇村子多,但古溪村是废弃村,草高蚊虫多不说,要是运气差,说不定还要碰到蛇。工程队里有个大学生走夜路的时候就碰到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花蛇,吓得一路尖叫着跑回来的。 自打那之后,欧阳腾更加坚定,绝对不晚上去古溪村。 想到这里,欧阳腾皱眉,是什么,让霍衍不怕蛇的也要去那边?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往霍衍那边看了眼,看他手上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不见他吸一口,他道:“你不抽烟,点烟干什么?” 霍衍:“熏蚊子。” 欧阳腾又皱皱眉,这边酒店环境差是差了点,点烟驱蚊听起来没毛病,可是…… 他转头看向电插座那边,那里差了一支电蚊香,房间里没有蚊子的。 欧阳腾幸灾乐祸的想,可能霍衍去了一趟古溪村,被那边的蚊子叮出心里阴影,觉得哪哪都是蚊子。 可是,他一直站在窗边干嘛?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欧阳腾本就是无聊过来找霍衍聊天,这会儿更无聊了。他站起身,往窗台下一看,就见夜宵摊上,坐着个无精打采的女人。 那女人一脸素色,随意披了一件白色外套,即使有蒸腾的水汽加持,也没有仙女的仙气儿。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狐疑的看向霍衍,目光意味深长。 他胳膊肘轻轻碰了下霍衍,霍衍淡淡的看向他,他手上的烟灰被欧阳腾那一撞,掉落下去,烟头火光闪了闪。 霍衍低头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烟灰,眉心窜起。 地板不干净了。 欧阳腾毫无自觉,目光往楼下瞟一眼,道:“你该不是真有什么吧?” 霍衍冷冷扫他一眼,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离开窗边。 他道:“你要是没事,就回你的房间去。” 欧阳腾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几分。他坐回沙发上,叠起了二郎腿,那一截小腿一翘一翘的。他顺手捞起旁边柜子上的烟盒,从里掏了一根,点燃,吞云吐雾了一口,他道:“姜不渝在国外,你就空虚寂寞了?” 霍衍抿着薄唇,打开笔记本电脑看邮件,根本不搭理他。 欧阳腾习惯了他这调调,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招惹这浦隋玉,太猛了。我就没听说,哪个女人张口就说买下一个男人这种话的。” “你知道她在哪儿说的吗?” 欧阳腾说到这儿,停顿一下,吸口烟,听着霍衍嗒嗒敲打键盘的声音,他又接着说:“秦家,当着秦老爷子的面儿说的。当夜就把老爷子气到医院去了。” “你说她猛不猛?” “那连舟的身份再特殊,也是老爷子护着的外孙。且不说南城世家的姑娘,北城那边想找个不错的也是配得上的。那浦隋玉张口就要连舟跟她走,我看啊,消息要是传到北城去了,连家也要坐不住的。” “我看啊,这浦家找入赘女婿找习惯了……” 欧阳腾嘚啵嘚啵一顿说,没有留意到键盘的嗒嗒声音没了。 霍衍盯着屏幕,听欧阳腾说浦隋玉冲冠一怒说买下一个男人那段话时,心思早就偏了。 他知道不少富婆包养小鲜肉,但从没听说过一个女人,当着人家家里人的面,说要买下这个人的。 若是以前,他应该会与世俗眼光一样,想那个女人太狂妄太没有教养,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可他知道连舟在这世上的特殊位置,也亲眼见过连舟与浦隋玉的爱情,那种执着的守候……浦隋玉醒来,给予连舟的回报,是尊重,是拯救。 她那么做,是要帮着连舟脱离被漠视的命运,与他一起开创脱离原生家庭束缚的新人生。 霍衍不讨厌这样的浦隋玉,反而隐隐觉得,心里有点酸。 好像有种,他错过了一个人的感觉? 当这个想法蓦然从脑中生出来的时候,他的视线正落在数据红线上,那是一条警戒线,他猛地一惊,从思绪中抽回神,正听到欧阳腾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咋呼。 “诶,浦隋玉不惜得罪秦家都要与连舟结婚,不正好就澄清了,你与她的那谣言了吗?” 那种荒诞不羁的谣言,也不知道怎么吹起来的。突然间就传霍衍对姜不渝没有了新鲜感,甚至把人送到国外去,就是为了心无旁骛的与浦隋玉交往。 闲人碎嘴多,哪怕你盯着手机痴笑,闲人看见了都要贱嗖嗖的说一句是不是谈恋爱,更何况霍衍花了两个亿在浦隋玉身上。 其实这种绯闻谣言,在上流圈层多了去了,只是这回牵扯到了霍衍,就格外被人关注。要知道,霍衍可是被誉为“事业型唐僧”,是女人坐在他怀里都没个反应的男人。 只是谣言出来之后,双方都没澄清。 这种事儿,澄清也没什么意思,只会越描越黑而已。只是没想到,影响了那浦隋玉谈婚论嫁,更没想到,那浦隋玉会以这种方式来回应。 这是闷声放炮啊! 欧阳腾一番琢磨下来,越来越觉得浦隋玉那女人是个不怕天不怕地,没什么底线的妖邪。 难怪解语与她合作了一阵子,就掰了。 欧阳腾提醒霍衍:“我说,你还是不要与她走得太近。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能把解语弃之不顾,要是哪天你威胁到了她的利益,她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292 跟着她一起变成吃货吗? 霍衍将笔记本合了起来,走到欧阳腾跟前。 他抿着薄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弯腰,将欧阳腾拽起。 欧阳腾被他抓着半边手臂:“诶,你干嘛?” “影响我工作。” 霍衍将他身体一转,往门口推出去,欧阳腾匆忙间只从沙发上捡起了自己的手机,之后就被关在了门外。 欧阳腾抓着手机,顶了顶下巴嘀咕:“是我影响你工作,还是我的话影响你工作。” 霍衍把门关上,本是想走回桌子那边,可在桌子与窗台的岔路时,脚尖一动,朝着窗边走去。 他往楼下看,在寥寥几个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坐在那小桌上,慢条斯理的舀起来一勺,吹凉了,送入口中。 霍衍斜靠着一旁的墙面,抱着手臂就那么看,也不知道看别人吃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但就是不想动。 甚至有点想下楼也去买一碗的冲动。 当这个念头浮出来,霍衍抬手,手指抵着唇轻咳了一声。 欧阳腾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要与她走得太近? 是说他被浦隋玉吸引的意思么? 被浦隋玉吸引,跟着她一起变成吃货吗? 霍衍无语浅笑了下,摇了摇头,踱步走回书桌边上,重新打开电脑,数据图跃然在屏幕上。 可脑中,想起的是不久前吃的那顿晚餐。 他是个对饮食严格把控的人,今晚大概是他吃的最多的一次荤菜。 男人眼睛盯着那屏幕,手掌托着下巴,想那道红烧肉的口感,原来带点焦糖味的的肉更好吃,最好是用稻草把肉一块块扎起来的,那女人说,稻草香能中和肥肉的油腻口感。 那女人还说,熏鱼要先在油锅里炸,然后放入冷水中浸泡,鱼皮才会卷起来,肉质感更好。 她还觉得,空心菜里面倒一点点白酒,能增香…… 他真的没吃过浦隋玉做的菜么? 男人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打断了他胡乱的思绪。 霍衍偏头,看了眼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看到上面的显示的号,眉心微蹙了下。 铃声一直在响,大有不接就一直响着的意思。 霍衍看了几秒钟,接起电话:“是我。” 电话那头,姜不渝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男人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在忙。” “哦。”姜不渝的声音有点郁闷,又说道,“霍衍,我今天上午有语言课,下午没有什么事,打算去市立图书馆看看书。” 霍衍“嗯”了声。他送姜不渝去国外,但她的英语底子不行,需要先学习一阵子语言。 本就是送她出去避风头,她最终学什么,他不做干涉。 姜不渝一到那边,就给他打电话,说害怕。其实,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出国,他安排了陪读,照顾她在y国的生活起居。只是,到底是个小姑娘,一个人的孤单惶惑感,在异国他乡就显得尤为浓重。 姜不渝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头几天还哭哭啼啼的说想回家,霍衍挂了她几次电话,逼着她独立起来之后,她才好一点。她依然会打电话过来,现在是一周两次。 在电话里,她说的都是上了什么课,老师怎么样,去了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都是小女生的那点无聊事情。 霍衍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话语,捏了捏眉心,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桌面上,然后对着电脑办公,偶尔“嗯”,“可以”,“不行”的应两声。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养一个孩子,一个初中在国外上学的孩子,而不是女朋友,未婚妻。 没错,是初中生,甚至不符合姜不渝那二十一岁的年龄。 霍衍的整个求学时期都是在国内顶尖学府,但从他初中起,老爷子就把他丢到国外的分公司去实习。可姜不渝的表现,越来越像是只被圈养的金丝雀,没有人生理想,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朝着他喜欢的方向走。 他不禁想,这还是那个胆大妄为,聪明有主见的姜不渝吗? 她距离自己的要求,越来越远了。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冷。 姜不渝听着那头键盘敲打的声音,忽然问道:“霍衍,你去了旭塘镇吗?” “嗯。” 这声之后,姜不渝沉默了下来,久得霍衍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又传来:“你……有没有邀请到浦隋玉了?” 霍衍的手指停下来,顿了下,将手机拿起:“你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呢?” 姜不渝听着他冷冰冰的声音,攥紧了手指头。她挤了个笑,尽管他看不到。她道:“我当然希望浦隋玉可以加入到喜乐城。有她在,事情会办得顺利很多,你也就不用那么忙了。” “嗯。” 听着男人的声音不是那么冷了,姜不渝才期期艾艾的问道:“霍衍,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姜不渝很清楚,她做的事情让霍衍非常愤怒,她甚至觉得他再也不会原谅她,只是因为那婚约,他才没有放下她。 他本来就不想娶她的。 他要的妻子,不是她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她已经很努力的成为他喜欢的人,尽管很累,她都忍了下来。她每过几天就报告她的进步,却总听不到他的夸奖。 他的要求太高了,可是,她还是不想霍衍说不要她。 她很怕,他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分手,说退婚。 她刚刚打电话问了郑芮,郑芮对她说,浦隋玉到了镇子上,还说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很愉快的样子。 姜不渝都快疯了,只要她不在,浦隋玉就见缝插针的挤进来。 可她现在的处境,却不能问一句他与浦隋玉的绯闻! 霍衍身体靠着椅背,双眼盯着电脑屏幕,但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只淡声说了三个字“姜不渝”,姜不渝那句“想回来”的话便咽了回去。 她虽然脑子笨,但也知道,她造成的影响,让霍家非常难堪。 她听到霍衍说:“你在那边的情况,刘蓓都会跟我说明。” 意思就是说,她的情况,他都知道,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打电话来了。 姜不渝的心凉得透风,手指颤着,眼泪落了下来。 她颤着唇说:“好,打扰了。” 293 霍衍觉得,他成为不了那样的男主 电话挂断,霍衍沉静了好一阵子。 他捏了捏眉心,看到桌角放着的烟盒,拿起,抽了一根叼在唇上,打火机燃起时闪过火光,他深吸了一口,烟雾含在嘴里停了停,打火机随手丢在桌上,嘴里的那口烟徐徐吐了出来。 他夹着烟,手指抵着太阳穴摁了摁,只觉头疼,心情也在此时降到了谷底。 这段时间,他不会想起姜不渝,却总是梦到去年的那段时光。 他们在游乐园,在滑雪场,甚至只是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场景。 苏佩文对他的决定非常生气,说她不可能再接受姜不渝,他应该即刻与她解除婚约。 霍衍对妻子的要求,从来没有变过。 他不会娶一个依附于男人的女人,姜不渝如果做不到,如果无法让他改观,那时候,他会解除婚约。 男人面色变得冷酷起来,清冷的眉眼瞧着指尖香烟徐徐升起来的烟雾,渐渐又柔缓和下来。 姜不渝从昏睡后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修复技术,在惊惶不安里自己消化了这一切,要说苛责她,其实他自己也有责任。 他不够重视她,因为太忙而忽略了她,才走到今天的局面。 他知道,姜不渝越走越偏,其中有霍柠在推波助澜,他努力为她找点不是她犯错的理由,可姜不渝身在霍家,就应该有警觉性。她连最基本的抵抗诱惑都做不到,这次在于霍柠,以后呢? 这根烟,比起上一根只是点着不动,燃起来要快得多,很快,霍衍抽完了一根,摁灭在烟灰缸内。 再从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在反反复复里,男人沉默的连抽了三根烟,最后只希望姜不渝在他冷硬的态度下,能够正视自己,回到过去的状态。 电视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女主经历了事故之后崩溃,提出与男主分手,而男主总是深情的说: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霍衍觉得,他成为不了那样的男主。 他的女主角,变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燃着的烟头上,眸光微黯。 又一根香烟燃到了尽头。 嗓子有点不舒服,他起身去倒了杯水,在窗台与书桌的岔道之间,他又一次的走到了窗边。 那吃宵夜的女人不在了,坐在那张桌子上的是个小伙子。 霍衍喝了口水,眼眸低垂,默了下,回到书桌边上。 …… 隋玉吃完宵夜,身子暖呼呼的。回到酒店,前台又与她打了声招呼,隋玉笑着点了下头,去电梯那边等着。 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从楼上下来。 隋玉看到指示灯从三楼往下,低头捏着手机等候,犹豫着要不要给连舟打个电话。 电梯叮一声打开,隋玉下意识的抬头,看到霍衍站在电梯里。 她微愣了下,说:“霍先生,这么晚还出来?” 霍衍看着女人,她穿着简单的体恤衫牛仔裤,脚上踩着的是拖鞋,如此随意的没有一点女总裁的样子,却很难让人忽视她。 男人点了下头,从电梯里出来:“买烟。” “哦。” 一进一出,两人交换了站位,隋玉站在那四四方方的不锈钢框内,等着门合上。 霍衍扫过她手上的手机,突然问了一句:“给连先生打电话?” 说完,他自己暗骂:关你什么事。 但人家是霸总,有喜怒不形于色的修炼,那淡淡的表情,充分表达他只是随口一问的意思。 隋玉点了点头:“哦。” 再没什么话说。 霍衍最后颔了颔首,转身朝外走。 隋玉看着门缓缓合上,在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时候,那种被困住笼子里的窒闷感又涌上来。她即刻出手按了开门键,门再度缓缓打开,前面的视野扩大。 隋玉走了出来,转身往安全楼梯走。 她住在二楼,又不是二十楼,决定以后走楼梯。 霍衍走到酒店大门口时,从玻璃门的倒影中,看到浦隋玉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向了安全楼梯的方向。 男人微微蹙了下眉毛,浦隋玉这是闻着电梯里的烟味了? 他微偏头,闻了闻肩膀上的味道,有一股很淡的烟草味,眉心不由皱得更重了些。 都是欧阳腾在他房间抽太多烟了,弄得他身上都是烟味。 在此处,欧阳腾正在自己的房间咸鱼躺,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回头看了眼随风飘扬的窗帘,懒洋洋的爬下来,去把窗子关上。“这乡下的气温比城市就是低……”他紧了紧浴袍,缩进被子里。 …… 酒店老化,许久没有全面维修,喜乐城的工作人员包下酒店之后,就要求酒店的安全楼梯也必须全天亮着灯,以便出事故时,安全楼梯能发挥用场。 此时,这楼梯发挥了给隋玉消食的用场,尽管只是两段楼梯。 走道的光线不太明亮,隋玉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关门时,按了拨出键。 铃声响了会儿被人接了:“喂,是浦小姐吗?” 声音不是连舟的,隋玉愣了愣:“你是?” “我是年如絮。”那边说。 隋玉心绪微沉,走到沙发边上坐下,问道:“连舟呢?” “他正在给秦爷爷擦身子,一会儿就好。” 隋玉从电话里,听出来年如絮的语气低沉,似乎情况不太好。 隋玉:“老爷子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然后才道:“挺好的,正在恢复中。” 隋玉缓缓的呼吸着,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的蜷曲了起来。她又问道:“你怎么在那儿?” “老太爷听说秦爷爷病了,让我过来看看。”年如絮说着,顿了下,反问,“浦小姐,我拿连舟的手机,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隋玉扯了扯唇角:“理论上我应该生气,这次就当例外。” 说完,她几乎可以想象年如絮那张娴雅的脸上的尴尬。 “抱歉。” 年如絮歉然的声音传来,随后有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几秒混乱后,连舟的声音响起来:“隋玉,是我。” “哦。”隋玉应了一声,知道是连舟拿回了手机。她低声道:“我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老爷子,方便吗?” 294 你的自来熟让人讨厌 隋玉六岁就被父母丢到应山学堂,在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最不会应对的就是亲情。 她回到浦家时,都是因为父母死了,她要回去收拾烂摊子。 她习惯了用刚强坚硬的一面去应对这个世界,应对对她不友善的人。而今成为别人的妻子,她才突然意识到,“家庭和谐”这四个字。 很讽刺,她曾经用这四个字,让霍柠无话可说,让苏佩文接受姜不渝,而今到了自己身上,她栽了。 她把秦家捣了个窟窿出来。 这一句“方便吗”,是她从没有过的小心翼翼。 那毕竟是最关心连舟的秦盛文,也是曾经照顾她的秦老爷子,尽管那时是姜不渝的身份。 隋玉撸了一把头发,又开始烦躁起来。 连舟道:“爷爷身体正在好转,你放心些。过些天,等老爷子出院了,我过来找你。” 隋玉:“那,这些天你都在照顾老爷子,没别的?” 如果只是照顾老爷子,他没有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发消息? 这头,连舟倚着墙,苦笑了下,但说出来的语气却是轻快的,就像他以前的吊儿郎当那样,他道:“浦隋玉,你是不是在查岗?” 隋玉被他这一声调侃惹恼:“我才不是查岗。” 这时候他能有别的花花心思,她就一脚踢了他。 她又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没事。” 隋玉还想说点什么,电话那头,连舟的声音显得急切:“我以后再给你打电话,先挂了。” 隋玉瞪着挂了的手机,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他在医院能有什么大事情啊。 她将手机随手搁在茶几上,起身去洗了个澡,再走回来时,看了看手机,微信上发来一条消息:早点睡,别乱想。 连舟发过来的。 隋玉抓着手机往床边走,一边回复过去:嗯,你也早点睡。 退出微信时,她忽然发现短信里躺了一条信息。 短信来源是一个陌生号码,点开看,里面写:浦小姐,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下午一点,福临楼见。年如絮。 隋玉捏了捏耳朵,眸光微微转动,这位年家的十二小姐,该不是为了那个电话想要当面道歉吧? 没那么严重的。 她扯了下唇角,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躺进了被窝里。 一夜过去,第二天,她如常起床,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简单随身的衣服,洗漱,下楼去吃早点。 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用餐,隋玉在自助餐点那边挑了几样吃的,旁边有个男人开口说道:“哟,胃口这么好,吃了宵夜早晨还这么能吃。” 隋玉偏头看过去,欧阳腾拿着个托盘,双眼瞧着种类繁多的餐点,似乎正在犹豫吃什么。 隋玉微眯了下眼睛,她还道这欧阳腾一点时间不见,变得沉稳了,原来是变得更加毒舌了。 也不知道疯出去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隋玉冷笑了一声道:“欧阳先生好像很关注我?” 欧阳腾附身,拿了一颗茶叶蛋:“关注你的人不是我。” 他将那茶叶蛋往隋玉那边托盘放,隋玉的手避开,淡声道:“欧阳先生还是不要对不熟悉的人说故作熟稔的话,我对你没兴趣。” 翻译过来就是:你的自来熟让人讨厌。 欧阳腾的茶叶蛋落在半空,最后装入了自己的盘子。他嗤笑一声,耸了耸肩膀,这女人真呛,名副其实的小辣椒。霍衍那种清心寡欲的人,是怎么入眼的? 隋玉挑了张没人坐的位置坐下,她拿了粥,玉米,一小块玫瑰腐乳。 这么点儿东西,怎么多了? 对面有人坐下来,隋玉看过去,是霍衍。 他说:“没座了。” 她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时候,工作人员都已经下楼来吃早点。 在职场规则中,下属都不大愿意与大领导一起吃饭,因为伤肠胃。 试想,对面坐着大老板,在你吃鸡蛋的时候,大老板亲切问候一句:“鸡蛋好吃吗?” 那一口鸡蛋,应该会把员工当场噎死。 即使面对着这么好看的老板,也是无心吃饭的。 隋玉随意点了下头,低头,用筷子刮了一点腐乳放在粥里面拌了拌,再拿勺子舀起来喝。 霍衍看她碗里红红的粥,皱眉,这是什么吃法? 男人捏起茶叶蛋,剥了蛋壳,道:“浦小姐吃得这么少?” 隋玉:“刚才还有人说我吃得多。” 这时候,欧阳腾也坐了下来,道:“人可真多,稍微晚一点就没位子了。” 隋玉头都没抬,又刮了一点腐乳放进粥里搅拌。那粥的颜色被红曲米染得更红,欧阳腾瞪着她的粥,吞了口唾沫,一点胃口都没了。 太恶心了,血似的。 欧阳腾把托盘往后座的桌上一放,让那位受惊的小员工吃了,自己跑外面小摊上去吃了。 后来,这一早上,欧阳腾都在对霍衍抱怨:“那浦隋玉太邪了,她昨晚上吃的是鸭血馄饨吧?她是不是喜欢喝血?吸血鬼吧,她?” 霍衍被他聒噪的很想把他推到沟里去。 “鸭血能够吸附血液中的灰尘,重金属。这边工地上灰尘多,人家懂得养生,你没事还是多读书吧。” 欧阳腾摸了摸鼻子,啧,还说对人家没兴趣,这都帮人家说话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道:“霍衍,不是我说你。你跟她的绯闻还在传呢,大庭广众的,你坐在她那一桌,不怕啊?” 霍衍停下,凉凉看他:“不是你说,她在秦家宣布说买下连舟,那么惊天动地的感情,我这又有什么可说道的?” “这……”欧阳腾没话说了。 越是避嫌,在看戏的人眼里反而多几分颜色,这两人表现的大大方方,大有让别人随便看的意思。 欧阳腾一琢磨,那浦隋玉是霍衍三请四请,请过来的大神,花了那么多钱呢。如果招待不周,把人尴尬走了,还得多花几个亿再把她请回来。 欧阳腾深吸口气:对,要自然相处,要让浦隋玉把这喜乐城当成自己的地盘一样自在,人家才有想留下来的心…… 295 不娶何撩 隋玉下午打算去赴约,在工地上转了一趟就回来了,在田埂上遇到了霍衍与欧阳腾。 她臂弯搂着一只黑瘦黑瘦的小猫。 田埂狭窄,双方面对面堵着,必须得有一方错开身才能通过。 欧阳腾刚说完人坏话,就看到正主儿堵在前面,他心虚的瞥了眼霍衍,又瞧着她手里的黑猫笑笑说:“哪来的猫啊?” 霍衍也留意到了那只猫,扫了一眼,抬眸看向隋玉。 隋玉摸了摸小猫脑袋:“捡的。” 她在村子里转悠时,见着了小猫,嘴欠的“眯眯”了一声,这猫儿就颠儿颠儿的到跟前来了,打呼噜翻肚皮蹭脚上演全套卖萌求包养。 隋玉在那时候知道,现在的动物太通人性了,智力进化得比人还快。 之后,她就被黏上了,走哪跟哪儿。 古溪村自从有工程队进驻,常有流浪猫狗来蹭吃蹭喝,杨工说野猫不好逮住,但隋玉肯定是被强嫁了。 “强嫁?” 杨工拎着小猫观察了一遍:“这是只公猫。你没看?” 隋玉:…… 她虽然学中医,但没那个癖好,看到这样的小生物就拎起尾巴看公母。 杨工把猫塞她怀里:“不娶何撩,负责吧。” 隋玉抱着瘦小的猫儿想,她这个人清冷,大多对她敬而远之,这小黑猫不开眼,撞她这里来求包养。 养就养着吧,算是缘分。 霍衍又瞧了那猫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默了一会儿,淡淡道:“眼睛好看。” “?”隋玉低头看了看小猫的眼睛,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猫眼儿是金色瞳孔。 小煤球颜值挺高。 欧阳腾诧异的看着霍衍,他这人惜字如金,现在对猫都能夸一遍? 还说对浦隋玉没想法。 霍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浦隋玉:“浦小姐回镇上?” 隋玉摇头:“不是。”她瞧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路,霍衍侧身,让她先行过去。 田埂极窄,如果要过去的话,只能双方都侧着身子,霍衍站在边边上,多退半只脚后面就是荒废的田地。 隋玉也侧了半个身体。 这是真正的擦身而过,隋玉搂着猫,手臂轻轻的在他的胸口划过。她低头注意着脚下的路,小半张脸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四十五度角的脸给人一种柔美感,少了凌厉眼锋,多了几分妩媚温婉。 那一瞬,霍衍身体微绷紧了下,一股淡淡的香味随着空气进入了他的鼻腔里。 那香味,只是洗衣液的清香,却让人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 “嗯哼。”欧阳腾轻咳了一声,“人都走了,还不走啊?” 霍衍没搭理他,转身朝前走。 欧阳腾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继续碎嘴:“浦隋玉那样凶残霸道的人,能养好猫?” 霍衍低眉不声不响的走路,思绪微微走远。 他小时候养了一条狗,黑色的。 …… 隋玉到了市区,先找了一家宠物店,将小猫送去驱虫,买了些饲养宠物的东西,然后再去福临楼。 她许久未踏足这地方,也不知道那年如絮是怎么个意思,约了这地方。 再来这福临楼,生意比以前清冷了些,没有了高朋满座,只有一些散客寥落坐着喝茶聊天。 隋玉站在大堂中央,想,难怪古老板急得火上眉毛。 福临楼的服务员见是生面孔,招呼她往大堂坐,隋玉说约了人,那服务员挂着热情笑容问她是包厢还是二楼,隋玉说二楼,服务员便热情周到的送她上二楼去。 年如絮坐在靠窗的位置,见到隋玉,对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隋玉走过去,将装小猫的航空包放在一旁。 年如絮见着那只小猫愣了下,笑着道:“浦小姐什么时候养猫了?” 好像看到她养猫很不可思议。 隋玉随意道:“想养就养了。” 她们两人不算熟悉,隋玉对着不熟悉的人话更少,但年如絮跟随在年老太爷身边,从小就懂得怎么社交,怎么把气氛热起来。 她拎起珐琅壶,倒了一杯香片递给隋玉:“天气热,浦小姐先喝口水。” 隋玉道了声谢,轻抿了口茶,瞧着年如絮:“十二小姐约我见面,有什么事?” 年如絮的笑微微落下,唇角笑容勾得牵强。她低眸,细白的指尖在茶杯耳上拨了下,抬眸道:“浦小姐,这些话,连舟是不希望我对你说的。但我觉得,你是他的妻子,就有必要知道。” 隋玉微微蹙起了眉毛,她道:“你是想说昨天的那个电话?” 她以为,年如絮是为了拿连舟的手机,出于年家的教养,她来见面道歉的。 年如絮淡笑了下:“浦小姐聪明。” 她顿了下,面容显得忧心,说道:“我知道,浦小姐性格刚强,对连舟也是一心维护。但是,浦小姐有时候在对待连舟时,不觉得过于……” 隋玉低垂着眼皮,漫不经心的将一颗千层酥层层剥下上面的酥皮。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下去:“过于尖锐,霸道。” “你这样,会伤害很多人。” 隋玉缓缓抬起眼皮,眼眸冷漠。她道:“原来十二小姐是来说教的。” “以什么身份呢?” 年如絮见她面色冷肃,也不害怕退缩,认真道:“我与连舟从小就一起长大。连舟也许告诉过你,我家与秦家的关系。我把他看做哥哥,那么,你就暂且把我当成他妹妹,听几句劝吧。” “浦小姐,‘过刚易折,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年如絮低缓的说下最后十六个字。 隋玉抿了口茶水,像是品尝茶滋味那样,品着这十六个字。 这句话,本意是说,一个人太过刚硬则容易遭受挫折,太突出则容易招致羞辱,太聪慧则容易受到损伤,感情太深则不会长久。 但年如絮的意思,是在说她太过刚硬,折断了的棱角伤害了他人;太过强大,让连舟受到的是羞辱而不是爱护。 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实际上是用粗暴的方法伤害了秦家人的心,那么她与连舟的感情,则必定不会长远。 296 姐这样的,是一般人能模仿的来的吗? 隋玉捏起一片薄薄的酥皮放在嘴里,她缓缓看向年如絮,翘起唇角:“这是你对我的劝,那么连舟不愿让我知道的呢?” 年如絮见着她清冷的眸光一怔,她的眼太有穿透力,仿佛一直看到了她心里。 心里面藏着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年如絮故作镇定的垂下眼,喝口茶水当做润喉。水珠贴在她粉色唇瓣上,一眼看去,便是个贤淑端庄的世家千金。 她道:“秦爷爷是中风,连夜抢救回来,但是瘫了半边身子。” 隋玉捏着酥皮的手微微一顿,连舟只跟她说不是重病,休养过后就会好了。 却是中风……那么严重! 年如絮道:“连舟喜欢你,不希望你背负愧疚,他不会责备你,但是秦家的人会。你让他在秦家的处境更难了。” “浦隋玉,你觉得你喜欢连舟,就霸道的说要买下他,让他脱离秦家的照拂,可是你真的照顾好他了吗?” “你真的了解他,就应该知道,秦爷爷对他来说,是唯一关心他的亲人。你当时一时的意气,却伤害了他最亲的人。” “你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我想知道,你对他的爱,到底是爱,还是,只是霸占?” 隋玉的手指缓缓的捏了起来,酥皮在她的指尖变得粉碎。 许久的沉默。 隋玉强势惯了,很少有人能压着她让她无话可说的人,可此时,她被年如絮压着无法反驳。 她深吸了口气,道:“十二小姐,你今天说的话很中肯,我会听你的意见。”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抿了下嘴唇,认真严肃的表情松软下来。她以为浦隋玉会生气,不给情面的说些难听话,没想到她只是如此。 她淡淡笑了笑:“我只是希望浦小姐能够真正的对连舟好。他……真的很不容易。” 她的笑容忽而变得惆怅。 隋玉望着她道:“十二小姐真的只是站在妹妹的角度,来与我说这些话吗?” 年如絮抬眸看她一眼,听而不答。她喝完最后一口茶水,道:“我下午还有事,就不留着了。浦小姐再会。” 说罢,拎着手包走了。 隋玉坐着,定定的瞧着那一桌子茶点出神。 她被教训了,却毫无招架之力。 …… “把这些都收走,换新的茶点上来。” 一道冷淡的女人声音响起。 隋玉回过神,偏头看过去,见解语与一个男服务员站在桌侧。 解语还是那样,穿着贴合身材曲线的旗袍,单眼皮微微往上挑着,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 那服务员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点心与茶壶都收了,解语坐在了刚才年如絮坐过的位置上。 她嫌弃的扫了眼隋玉,道:“怎么,交新闺蜜了?” 她往楼下一瞟,再看隋玉,“看来,你这新闺蜜跟你相处的也不怎么样。” 桌上还有一点点酥皮碎屑没被抹布擦干净,隋玉捏起那一小块酥皮,想起来什么,侧过身体,将猫包拎在腿上,打开拉链,将小猫抱出来,把手指头凑到小猫的嘴边。 那猫儿闻着香味舔了舔她的手指,舔着舔着就轻轻啃起她的手指头来。 隋玉由着它,道:“是啊,我就是个孤家寡人呗。” 解语被她这顿先自裁的打法愣了下,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那黑猫上。 “玄猫?” 隋玉一愣,看了看小猫,捏捏它的小耳朵。 玄色即黑色,不就是黑猫,说得这么文绉绉的,显得她特有文化似的。 解语好像看出了隋玉的不屑,道:“玄猫是指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纯种猫。玄猫守护幽魂。”她看了眼隋玉,“它与你有缘,你好好养着。” 隋玉眉毛微微一蹙,又想起自己那段不可思议的“重生”经历。 “你是说,我的灵魂还不够稳定,这玄猫能镇守住?” 她盯着那小猫,那怪这小东西一直跟着她。 服务员送上来新的茶水点心,都是福临楼最新出来的新品。 解语捏了一颗银耳莲子包,慢悠悠的道:“在埃及,猫的瞳孔开合与太阳和月亮有关系,太阳所发出的生命之光被藏在猫眼里保管。而我们东方的理论与之相近,认为玄猫能见灵魂,所以玄猫也是灵猫。” 服务员瞅了她一眼,眼角微微抽搐。 又在胡说八道了。 就因为她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才被客人投诉,生意都没有了。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憋住,小声提醒了声:“解小姐。”然后又对着隋玉道,“我们老板就喜欢开玩笑。” 解语瞪了他一眼:“你是老板?” 服务员憋屈的端着托盘走开。 隋玉看了她一眼,道:“你以前给人摸骨看相,不是很多人吃你这套的吗?怎么,被人模仿,生意被抢了?” 解语:“姐这样的,是一般人能模仿的来的吗?” “那是……?” 解语没好气的喝了口茶水:“有人故意使绊子呗。” 解语只给长相好看的男人摸骨看相,那时候她只是找个玩乐摆脱过去的生活,但那些男人的女伴们不高兴了,觉得她在勾引她们的男人。 有一次,一个女人故意到福临楼来闹事,闹得很大,渐渐的,谣言就传开了。 女人们生怕自己的男人被勾走了,都避开了福临楼,男顾客不来,那么女顾客也就不来了。福临楼的生意就冷清下来了。 后来解语查出来,是楚恬指使了那个女人来闹事,在南城散播难听的话。 解语倒也不在意,随便她折腾。 齐臻加入了福临楼,他也是股东,他的小情儿让福临楼受损,那就让齐臻受着呗。 隋玉听完后,皱了皱眉:“齐臻不是已经跟那楚恬一刀两断了吗?” 她记得,似乎有这么个事儿。 姜不渝被霍柠那些人拉着玩儿的时候,那些名媛里头没有楚恬。姜不渝的生日会上,没见到那个女人。 解语冷笑了声,看了眼隋玉:“你看了那么多,不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话吗?” 隋玉想了想,也是。 齐臻与那楚恬当初爱得多深啊,将解语伤得遍体鳞伤。再说,他又不是真的爱解语,又怎么会真的与楚恬一刀两断。 297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 隋玉看了她一眼,齐臻不肯放手,楚恬又一心一意的想跟着齐臻,这事儿有的纠缠。 她道:“古老板希望你能去北城,接手那边的新店。” 解语撇开脑袋:“不去。” 隋玉:“……” 话题过后,似乎无话可说。 隋玉低头逗着小猫,抿了抿嘴唇,开口道:“那件事,不是我改变主意,而是我想调查当年我车祸的原因。” 她这回来南城,是想对解语说清楚的。 闻言,解语一愣,看着她问:“不是意外?” 隋玉道:“我觉得,不只是意外。所以,我想在项目上让周维朗一次,让他在公司做大,最好他越来越膨胀……” 她将她的目的跟计划说了一遍,解语理解了,责怪的瞪着她:“你不早说?” 隋玉:“你给机会说了吗?” 在古老板与齐臻签约之后,她就跑来了南城。 这种严重误会,电话里只会吵起来,只能当面说清楚。也正好让解语冷静冷静。 解语无语的看她:“还是我的错?” 她知道,她一个人在这南城有多伤心吗? 那楚恬小贱人欺负她,她都没法反击回去,只能任凭谣言满天飞,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做起来的事业被摧毁。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然后互相撇过头,再过几秒,两人唇角慢慢上扬,笑了出来。 总算撒气了。 隋玉看了眼解语道:“你确定,你任凭谣言满天飞,不是故意让自己名声难听,恶心齐家的人?” 世家重名声,解语让自己的名声烂大街,想着齐臻把她娶回去,也是要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说给他戴绿帽子的。 如果他不想娶个随时会给他戴绿帽的女人回去,就只能到此为止,放她自由。 解语轻哼了一声:“他小看了我的决心,自以为我对他还有情。” 隋玉叹了一声,她道:“齐臻是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他可以不喜欢你,却不会让你落到别的豪门世家里去,尤其是齐家的对手。” “你现在的这些谣言,只要他将你娶回家门,他就有办法洗白。反倒是楚恬的这些举动会惹怒他,淡了感情。” 男人有着天生的征服欲。解语越是抗拒,齐臻越觉得自己没有魅力,就越想得到她。 倒是那楚恬,平白给惹上点麻烦,再喜欢都会变得不喜欢。 “所以啊,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都没得到好处,但是伤了古老板。” 古老板是这两人斗争中最惨的。 齐臻有钱,根本不在乎福临楼的这点儿亏损,倒是解语,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被楚恬搅和了。 解语扶着额头,一脸痛苦道:“你别说了。” 不只是古老板,还有解家。 解家听到那些谣言都要气疯了。 解家本来就不同往日风光,解语离开齐氏之后,就更加被边缘化。再加上现在的这点儿谣言,严重影响了家族里其他孩子的婚嫁。 换做别的家族,这难听的名声足够将她踢出族谱,可解语的这一双异眼,又让解家舍不得,只能不断的给她施压,让她别给解家丢脸。 “浦隋玉,你不是挺厉害的吗,给指点一下迷津?” 隋玉苦笑,她将小猫抱下桌子,放回了猫包内。她道:“我没处理好,所以没法给你好的参考意见。” 解语听说了隋玉与霍衍的那点儿绯闻。她狐疑的瞅着她道:“空穴不来风,你对霍衍,真的没点儿感情?” “我可听说了,姜不渝被送去国外,是霍衍把她打发了,不在面前碍事。” 隋玉掀起一丝唇角,自嘲笑着道:“姜不渝自己作妖,黑锅我来背,我跟她真是孽债。” 解语眼睛里写着问号:“难道不是霍衍厌倦了平庸的她,没感觉了吗?” 姜不渝作假的事情被封锁,隋玉也一口否认姜不渝与她的师徒关系,外界不知情,传的乱七八糟,解语身在南城不清楚,觉得那谣言很有可信度。 毕竟,浦隋玉光芒万丈,那姜不渝平庸的毫不起眼,霍衍那种高品位的人除非眼瞎,怎么挑选,不是一目了然? 隋玉想到霍衍那困惑纠缠的表情,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解语瞧着隋玉,感觉她目前的状况比她还糟糕。她问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是年家的十二小姐吧,她怎么会在这里?” 隋玉苦笑了下:“你不是消息灵通吗?没听说‘浦隋玉一怒冲冠为蓝颜,豪气买下个如意郎君’?” 解语微微张着嘴唇,傻眼的看着她,身体微微凑前:“你……这么猛啊?”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那时,秦盛文让我做全职太太,我不同意……反正是我思虑不周,伤了人。” “年如絮是来教训你的?” 隋玉不吭声,解语瞧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她道:“浦隋玉,你在帮着姜不渝嫁入霍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我记得,你还特意做了琉璃灯讨霍衍母亲的欢心。” 隋玉皱了皱眉,觉得解语话里有话。她道:“我也做了粉彩盖罐,让秦老爷子高兴。只是那时候,秦家的人听了我与霍家的谣言,气氛就搞僵了。” “但我在身为姜不渝的那时候,可没有那些谣言,而且,霍老爷子一直是支持姜不渝嫁给霍衍的。” 这怎么能相比呢? 情况差太多了,好吧? 解语撇了撇嘴,摆出不与苟同的态度。她道:“至少,你会顾虑霍衍的心情。” 隋玉沉默了。 她心里说,那是她当时太紧张连舟。 两人又枯坐了会儿,解语道:“那……连舟没有告诉你老爷子中风的事情,你会怪他吗?” “秦盛文是被你气出来的,你怎么也得去看看吧?” 如果她还要嫁给连舟的话,她总要与秦家和解。 隋玉沉了口气,手指拨弄着茶杯,心里一片烦乱。 她想,她在感情上是真的特别差劲。 以前暗恋连舟的时候不敢表白,而今又是用力过猛。 另一头,欧阳腾与霍衍在古溪村开了一场现场会议,会议结束后,被杨工拉着留下来吃饭。 两个大男人坐在破损的门楼前乘凉,欧阳腾看了眼霍衍:“你们霍家与秦家是世交,秦盛文住院,作为世孙,你不去探病?” 298 怎么都是她的错 霍衍淡淡的瞧着前面的一丛青草。 知了的鸣叫令人心烦意乱,不远处,有几个村民拿着竹竿抓知了,传来阵阵兴奋的说话声。 男人的视线,从青草转移到那几个村民身上,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拿起放在石砖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茶,不说话。 欧阳腾看着他,指望他有点什么表情变化,等了许久,只得歇下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 他实在无聊,拍拍膝盖上沾的草屑,站了起来,背着手去看村民抓知了去了。 霍衍独自坐着,此时眸光才微微动了下。 探病? 他与秦老爷子,确实许久没见了…… …… 隋玉从市区返回旭塘镇,从车上下来时,抱着她的小猫。 前台与她打招呼:“浦小姐。” 隋玉轻点头,要了个服务员帮她卸东西,支付了小费。 服务员帮她把一大堆饲养猫咪需要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送到她房间去。 那小黑猫丝毫没有怕生,很是自来熟的趴在沙发垫子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睛盯着隋玉往猫砂盆里倒猫砂。 直到隋玉弄好了,它才翘着尾巴跳下来,像是巡视它的领地似的,瞧了瞧它的专属厕所,然后上了它的第一通排泄。 隋玉瞧了会儿,笑了笑,转身去倒猫粮,水,把一切都弄好,身上出了些黏汗。 她去洗了个澡,出来时,那猫正在磕猫豆。 隋玉蹲下,抚了抚它柔软的毛:“你倒是自在的很。” 小黑猫没停下,将猫豆磕的嘎嘣响。 隋玉轻轻一笑,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歪躺着,对着手机发呆,神色轻郁。 继续装作不知情,等着连舟主动来跟她说明白,还是自己去医院探病,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她这个时候给连舟打电话,问他为何隐瞒,这有可能让两人因为立场不同而吵架。 如果自己直接去医院探病,则更可能加重矛盾。 但如果她置之不理,就当做不知情,那么在有些人看来,她就是没心没肺,不负责任。 怎么都是她的错。 年如絮,不是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知书达理呢…… 这时玄猫吃完东西,再次跳上沙发,坐在隋玉的肚子旁边擦脸,隋玉低眸,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好烦。” 玄猫抬头看了她一眼,转到了沙发尾,那模样活脱脱的嫌弃她烦。 隋玉眨了眨眼睛,这小东西真是鬼精,找到长期饭票就摆出高冷姿态了,解语还说它是吉祥物。 隋玉皱了皱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会儿侦探发过来的消息,回了几个指示之后,她抓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连舟低沉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是我。” 病房内,年如絮看着连舟拿了手机出门,似乎再也不愿让她拿他的手机。她的面色微微一黯,但还是认真的将一只苹果削完,皮没断,长长的一串垂到了地上。 秦老爷子看了那一眼长长的苹果皮,看向了年如絮:“如絮,你太爷爷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我这儿有连舟看着,你就放心回去,没事了。” 年如絮仔细的将苹果切成小块的等分,装在水晶盘子里,捏着银叉喂给老爷子吃,轻柔道:“我明天早上的飞机,今儿是最后一晚,我就陪着爷爷。” 秦盛文点点头,咀嚼着苹果,长长叹了口气。他道:“如絮,你是好孩子,可是……别怪爷爷没有选择你。” 他往门口看了眼,欲言又止。 年如絮面色微微发白,她笑了笑:“我知道爷爷是为了我好。” 她垂眸,那银叉轻轻的插入了果肉,顿了顿,她再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可以等。” 秦盛文望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傻孩子……连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既然要娶那浦隋玉,就会用一辈子去偿还她。你等他,就是把你大好的时间,都蹉跎了。” “你太爷爷,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年如絮的嘴唇渐渐抿紧,没再说什么。 秦盛文看出她的固执,又叹了口气,他道:“去把连舟叫进来。” “哎。”年如絮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走廊。 连舟正在通话中,身体背对着病房。年如絮走到门口,看着前面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看得微微失神。 她听见他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不希望你有负担……这事情,我也有责任……” 年如絮心里一酸。 她知道,这是浦隋玉打来的电话。 连舟为了补偿浦隋玉做出的忍让,是浦隋玉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她一想到浦隋玉那高傲无所谓的姿态,再看连舟的卑微与艰难,心里便如放了几百只蚂蚁,一点一点撕咬着她的心头肉。 她凭什么得到这么好的连舟,凭什么要连舟用一辈子来偿还? 年如絮忍不住的朝着连舟走了过去。 她张开双臂,从他的手臂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此时,她就想抱抱他,心疼他。 连舟正说着话,肌肉一瞬间绷紧,站直了身体。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环着的手,抬手扯了下,没有扯动。 走廊的另一头,霍衍提着一束鲜花,还有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朝病房的方向走,看到前面抱着的两人,脚步顿了下。 连舟握着手机,看到对面的男人,眉毛皱了下,对着手机道:“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然后挂了电话,手指更用力,将年如絮的手臂扯开,然后转过身体,严肃的瞪了她一眼。 这时,年如絮也看到了霍衍,面颊微红,撇过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蹭乱了的头发。 霍衍面色如常,走到连舟面前:“我是来看望老爷子的。” 连舟点了下头:“他在里面。” 然后拎着霍衍往病房走,年如絮紧跟着上去。 秦盛文看到了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眉毛皱了皱,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来干什么。” 显然,老爷子还在为外面传的风言风语介意。 秦、霍两家是世交,他们的下一代却这么纠缠不清,霍衍还有脸来? 299 我可以希望霍先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吗? 保姆上来,将霍衍手里的东西接过。 霍衍朝前走了两步,至床边,他道:“老爷子看起来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 秦盛文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兴趣跟你说笑。” 霍衍的脸色也是严肃,他道:“老爷子因为几句谣言就气到住院,这才是血亏吧?” “你——”秦盛文气得嘴唇抖了抖,他一激动,手背上插的点滴被他扯动,上面挂着的药水瓶剧烈晃了晃。 他压住气,沉着嗓子道:“你敢说那谣言不是真的?” “你跟浦隋玉如果没事,会花那么多钱捧她?姜不渝被你送去国外,还不是方便你们俩的奸情?” 连舟听着脸色暗沉下来:“外公!” 秦盛文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再看向霍衍,直直的盯住他:“但凡你知道她是什么人,都应该离她远一点!” 霍衍低垂着眼眸,唇角轻轻的扯了下。他掀起眼帘,瞧着老爷子道:“当初,老爷子明知道姜不渝是我的未婚妻,却依然不顾她的身份,热心给您的外孙牵红线。那时候您可有想过秦、霍两家关系?” “还是老爷子倚老卖老,觉得挖人墙角这事儿做得无所谓?” 秦盛文冷哼了一声:“那会儿你又不喜欢姜不渝,人人都知道你嫌弃她,我看着喜欢,想给连舟牵线怎么了?” “我看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姜不渝得手了,就又瞧上那浦隋玉。怎么,凡是会修复手艺的,都得是你的女人?” “霍衍,你这正人君子的名声,可玩砸了。” 霍衍抿着薄唇,听老爷子一句又一句的冷嘲热讽与责骂,面上没什么波动。 他道:“有些事情,别人不知情,老爷子看得多,还看不出什么吗?” “老爷子欣赏姜不渝,但姜不渝也有她的不足之处,我送她出国,就是让她去进修的。喜乐城需要一个有强大号召力的修复师,浦隋玉是最好的人选。我只是公私分明。” “拍卖会上,浦隋玉的复出之作一鸣惊人。那一亿两千万,不只是我的功劳。”他停顿了下,看向了年如絮。 年如絮被霍衍清冷锐利的眼看得身子一紧,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指。 霍衍盯着她,道:“年仲礼当时与我一起竞价,将那螭龙双耳冰裂纹瓶抬到了最高价。如果不是十小姐不小心打岔,也许那绝世珍品的收藏者就是年仲礼。” “这件事,十二小姐也在场,她可以作证明。是吗,十二小姐?” 年如絮咬了下唇瓣,对老爷子道:“确有此事。” 霍衍:“可见,欣赏浦隋玉手艺的,不只是我,还有年家的那位。如果老爷子也在场的话,或许,老爷子也是其中之一。” 秦盛文面皮微微抖动了下,但只是强作不屑的哼了一声。 霍衍接着说道:“有人嫉妒她的成就,就要抹黑她的声誉,以此来贬低她在修复界的地位,让人以为她只是靠男人上位。” “在我看来,浦隋玉既然受了美誉,所以承受这些抹黑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她没做出什么澄清。老爷子怎么就听信了谣言,钻了牛角尖?” 秦盛文被说得面子挂不住,老脸微微发红,他瞪向霍衍:“你要是跟她没什么,会跑来这里帮她说好话?” 霍衍:“因为浦隋玉现在是喜乐城的高级顾问,她正在帮我联系更多的修复师,扩大我的队伍。我的顾问如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影响了工作,那我的一亿两千万,岂不是打了水漂?” 秦盛文沉着脸不说话了。 他还是不会接受浦隋玉的。 那个女人太狂妄了。连舟如果被她带走,那后果…… 老爷子胸口一闷,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年如絮见状,忙上前去给他顺气:“爷爷,您别生气了。连舟不会离开您的。” 霍衍闻言,眉心微微皱了下,看了眼连舟。连舟按了铃,让医生前来诊治。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老爷子在连舟的照顾下缓缓睡下。 走廊外,年如絮正对着霍衍,脑袋微垂,绞着手指。 霍衍神色淡漠,静等年如絮开口。 年家年轻一辈的兄弟姐妹多,年如絮是最低调也是最稳重的一个。却想不到她会有那样放浪的一面。 年如絮面颊微红,咬着唇瓣许久,她抬起头来,认真看着霍衍道:“霍先生,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霍衍淡淡看她:“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年如絮以为要说些什么,但他这一句,她便知道,她准备的那些说辞用不上了。 她点了下头,对霍衍致谢,忽然又道:“霍先生欣赏浦隋玉,与浦隋玉交好。看到了不说,会不会觉得有愧于朋友?” 霍衍静静瞧着年如絮温和却坚韧的眼,这姑娘与年如樱相差很多。 年如樱娇蛮霸道,想什么就做什么,心里藏不住事情,年如絮的心思则要深沉许多。 他道:“我与浦隋玉是朋友,但与年仲礼也是朋友。” 年如絮瞧着他,想着什么,又听霍衍道:“只是十二小姐,医院人来人往的,虽说不比北城认识你的人多,但如果不想被人看到,还是注意自己的行为,别让人误会。” 年如絮淡淡笑了笑:“好。” 这时,病房门打开,连舟走了出来,年如絮回头看了看他:“秦爷爷怎么样了?” 连舟道:“睡下了。”他看向霍衍,“我与霍先生有点话说。” 意思就是让年如絮回避一下。 年如絮回头看了眼霍衍,轻轻点头示意,就进了病房。 连舟朝前走了两步,对霍衍道:“找个地方?” 两个男人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坐下,点咖啡的时候,都点了同样的拿铁。 两人互相看了眼,那服务员去准备,连舟先开口:“年如絮是我的妹妹。” 霍衍讽笑了下:“你与别的女人的事情,对我来解释做什么,要解释,也是对浦隋玉说吧?” 连舟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道:“可是,你与她如今是合作伙伴。我可以希望霍先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吗?” 300 毫无关心之意? 空气里,咖啡机打磨的声音嗡嗡响着,在这沉寂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 霍衍望着连舟,隔了几秒钟后,他道:“看到的即是看到,又怎么说没有看到?” 连舟的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服务员将咖啡送过来,感觉到这桌子的气氛紧张,不安的看了看两人,多了句嘴:“先生,你们点的手磨咖啡。” 霍衍垂眸,扫了眼那飘着热气的咖啡,拎起来吹了吹烟雾,抿了一口。 他道:“我不是多嘴的人。” “再者,我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 连舟瞧着他,脸色严肃。 当初,浦隋玉昏迷的时候,外界传他与姜不渝的绯闻,为了澄清关系,他把霍衍请到了浦隋玉的病房,也是帮着霍衍修复了与姜不渝的感情,如今,霍衍只是来还这个人情的。 可,他又觉得不只是如此而已。 霍衍那清冷的面容下,是否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毫无关心之意? 他自认了解浦隋玉,但从她醒来之后,他总觉得她变了,变得让他看不透。而霍衍也在种种事情里,进入了他们的世界,与浦隋玉的交集越来越深。 霍衍今晚来病房探视老爷子,就只是来还这个人情? 连舟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察言观色,更会揣摩人的心。 站在寻常人的角度,霍衍明明撞见了年如絮抱住他,如果他重视与浦隋玉的友情,就会在她面前说点什么,提醒她。只要他说了那话,他与浦隋玉的感情就会受到冲击。他若对浦隋玉有心,就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了。 但若对霍衍这种不露声色的人来说,他不会做那种小人之事。他此时的保密,反而更显得他在关心浦隋玉,不想她受到伤害。 连舟一时吃不准,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哪种心思。 这一次的咖啡,喝得无滋无味。 连舟回到病房,年如絮趴在老爷子的床头,就快睡着,听着动静,她立即醒过来。 她刚睡醒的眼睛迷蒙,过了两秒清醒过来。怕吵醒老爷子,她压着声音说道:“连舟,你回来啦?” 连舟面色冰冷。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年如絮见过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冷着脸,漆黑的眼眸泛着厉色。 年如絮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咬住了唇瓣。 连舟淡声道:“我们谈一谈。” …… 天台的风有点大,吹得人身子发颤。 但年如絮只是不敢直视连舟冰冷严肃的脸,身体微微颤着。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要说的不只是一件事。 那便由她先说吧。 年如絮挺了挺后背,说道:“是我找的浦隋玉,对她说老爷子因为她被气中风的事情。” 她的声音温婉,却有着不后悔的坚定。 “如果不是霍衍出现,我猜,你与她结束通话之后,就会与我谈论这件事吧?” 连舟望着她,眼眸微眯。他道:“谁准许你去找她?” 年如絮眼眶红了起来:“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为她那么辛苦,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就只会任意妄为,不顾你处境的为你制造麻烦!” “连舟,你不是爱她才为她做那么多。你只是因为对她愧疚,才扛下她惹的祸!” 连舟的神色越来越冷,他缓缓攥住了手指,盯着面前的女人:“谁告诉你,我不爱她?” 年如絮脸色一白,微微睁大了眼睛,眼泪在缓缓涌上来。她摇了摇头,笑得凄美。 “你怎么可能爱她?” “浦隋玉与你有相同的机遇,都被人厌弃,你便与她惺惺相惜,结为挚友。如果你爱她,早就爱上了。” 连舟的眸光微微晃动了下,随即变得冷硬坚定,唇角却扬起了温柔的笑。 “是啊,如果要爱上,早就爱上了……正是因为太熟悉了,才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谁说不会爱上呢?只是以前没有机会正视自己的内心,有了机会,才发现不能失去,如此而已。” 年如絮的眸子猛地一震,脸色彻底的没了血色。 “不可能!” “你的初恋是我,爱着的人也一直都是我。如果不是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又怎么会体谅你的那些荒诞不羁?” 他们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十六岁就认定了彼此是唯一,如果不是秦爷爷与老太爷发现,都表示了反对,说不定他们已经结婚生子。 年如絮朝着连舟走去,握住他的手臂,殷切的看着他,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连舟只是冷着脸,无动于衷。 年如絮急了,手从他的手臂滑下去,紧握住了他的手,急切的想与他十指交握。 她踮起脚尖,想亲吻他的唇,然而连舟只是撇过了脑袋,避开了她送上来的唇。 年如絮绝望了,眼泪落下来。她趴在他的胸口,嘤嘤抽泣,难过的说不出话,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连舟垂眸,看着面前纤瘦的身子,手臂轻抬,想拍她的背安抚,却在距离她还有几公分的时候,垂了下来。 男人淡漠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他说道:“你明天还要坐飞机回北城,早点休息。我要去见隋玉一面,时间不早了。” 年如絮身子一僵,抬头看他时,男人已经扯下她的手指,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年如絮,心,被风吹得冷透。 她缓缓的捏起手指,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一字一字道:“不是……我知道,你不是爱她,只是需要她。我会等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会等着你……” …… 连舟坐入车内,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看了眼手指上箍着的婚戒,难看的脸色许久没有好转。 车子途径一家男装精品店时,他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眼湿濡的衣服,将车倒了回去。 他进入精品店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往旭塘镇。 此时,隋玉正坐在夜宵摊上,无精打采的咬着烤肉串。 她坐着的这一桌,除了一碗鸭血馄饨,还有烤羊腰子,烤知了,蚕蛹,羊肉串,鸭肠……基本全是荤的,够三个人的分量。 欧阳腾坐在她的隔壁桌,见到霍衍从车上下来,对他勾了勾手指。 霍衍皱了下眉,走过去,欧阳腾指了指浦隋玉道:“你看她,多变态啊,吃的都什么玩意儿……” 301 老板娘组的cp 霍衍看过去,就看到隋玉捏着一根烤肉串,嘟起的小嘴仓鼠似的一鼓一鼓,唇角泛着油润的光。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随意不讲究形象的女人会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总裁。 他所见过的事业型女性中,没有像她那样的,却让人看着觉得……轻松舒服? 霍衍瞧着她唇角的油光,忽然想到了那一盘红烧肉,浓油赤酱却有清香。 隋玉嚼着劲道的肉串,发泄似的狠狠嚼着,感觉有人在看她,一转头,看到站在欧阳腾身侧的霍衍,微微怔了一下。 她一早就知道欧阳腾坐在她隔壁桌,只是两人天生死对头,所以各坐各的,互不干扰。只是,霍衍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想到了什么,偏头看了眼手上的肉串。 这是串大颗粒羊肉,被她啃了一半,露出一截钢签子,她的手上也是油腻腻的。 再看了看一桌子的动物内脏,心里中一阵无语。 隋玉咧嘴讪笑了下,转过头。 这下,连吃完剩下一半肉串的食欲都没了。 她将肉串放回盘子里,低头舀了几口馄饨汤。 欧阳腾:“你看看,你这个吃素的往她面前一站,她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啧,她还晓得不好意思?” “一个女人吃什么羊腰子,那是女人吃的么?” 欧阳腾仗着夜宵摊上声音闹,一个劲儿的吐槽。 这女人居然说他讨人厌。 他是堂堂欧阳腾,英俊又有钱,怎么可能讨人厌? 隋玉瞥着面前没动过的羊腰子,当的一下,将勺子丢回碗里,然后双手拎起烧烤托盘,一个转身,对着欧阳腾道:“欧阳先生,我看你对我吃的很感兴趣,应该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吧?” 她捏起一根羊腰子,递给欧阳腾,目光落在他的腰部:“听闻欧阳先生‘能力’很强,这阵子却窝在这小地方,是不是虚了?” “噗——”欧阳腾正在喝啤酒,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好在修养还在,勉强将那口酒咽了下去。 饶是如此,还是被呛得咳了几声,一时做不得反应。 隋玉站起来,干脆起身,坐到欧阳腾那一桌子去。她又叫了一打啤酒,道:“一个人吃太无聊,正好欧阳先生对这点儿吃的有兴趣,不如一起啊?” 她看了眼霍衍,再看向欧阳腾,挑衅的盯着他。 这货从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就跟她过不去,现在还是过不去,可能前世就是仇人,才这么看不顺眼。 欧阳腾看了她一眼,吃早饭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以牙还牙,开口:“谁要——” “可以。”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欧阳腾侧过头看了眼霍衍,他不是喜欢吃荤的?而且,这是夜宵摊上的东西,他不是不爱吃,嫌不干净的吗? 霍衍淡淡看他:“还没吃晚饭。” 他抬头看向夜宵摊上挂着的牌子,微微眯起眼,看到上面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时不知道吃什么,就要了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就是清汤面,除了几点香葱点缀之外,连一片雪菜都没有…… 隋玉瞧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够禁欲的了。 就连夜宵摊老板娘也多看了这个男人几眼,看他穿得不便宜,却吃这么便宜的,一定在市区买房子了。 汤面很容易就煮好,老板将面送过来:“你的面,送你了。” 霍衍一愣,隋玉与欧阳腾也愣住,看了看霍衍,隋玉仰头看向老板娘,不解道:“老板娘,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就白送了啊?” “你不能这样,对我们这些长得一般的不公平。” 欧阳腾挺了挺腰板抗议:“我可长得不一般。” 隋玉不理他,固执的看着老板娘要个说法。 这年头太不尊重女性了,弱势群体呢,都是女人,何苦歧视? 老板娘笑呵呵的道:“人家小伙子在外打拼买房很不容易的,你看人都瘦成这样了,你这个做女朋友的要知道疼人,给人家补补。” 说着,她推了推那碗汤面到霍衍面前:“小伙子来买单的吧,你女朋友经常来我这里,这就当赠品了。” 隋玉的脸一会儿绿,一会儿红的,无语的就差翻白眼了。 这老板娘什么眼神,从哪里看出来霍衍这位人间财神穷了? 听她那口气,就差再赠送一个荷包蛋给他了。 她又哪里看出来,霍衍是她的男朋友,他就是来给她买单的? 不过,也不怪人家老板娘误会。 霍衍虽然在旭塘镇上有些时日了,但他不在夜宵摊上消费,进出门都是来去匆匆的。而且他在这边穿的衣服也不是特别招人眼球,都是普通级的西服套装,有时候穿的就是跟别人一样的工装。 而隋玉虽然这几天连着在夜宵摊上消费,却因为郁郁寡欢的吃相,被误会成来看望男朋友闹别扭的。 隋玉无语的假笑了下:“老板娘,你是不是看什么都是cp啊?” 得益于最近关注娱乐圈新闻,隋玉这个古董货也知道cp是什么意思了。 但那老板娘不知道。“什、什么柿子皮?” “老婆!聊什么天呐,没看见正忙着!”做烧烤的是女人的丈夫,拎着根鸡翅指向那沸腾的开水锅。 女人立即忙活去了,隋玉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叫柿子皮,不是,是cp,就见女人小跑着回到煤炉锅前去了。 欧阳腾闷着笑,终于憋不住大声笑了出来。他趴在桌上笑,肩膀一颠一颠的,隋玉看着更加恼火,她在桌下踢了欧阳腾一脚出气。 霍衍也挺无语的,但他从来喜形不怒于色,只板着严肃脸坐着,桌下却往欧阳腾那边踩了一脚。 于是,欧阳腾受到了来自两方的攻击。 欧阳腾:“你们俩够了,又不是我给你们编造的cp。” 他故意咬重“cp”二字,幸灾乐祸的看两人。 霍衍眉眼清淡,开了一瓶啤酒,将筷子伸进去捣捣消毒,然后夹了一筷面送入嘴里。大有任凭谣言漫天飞,我自不动如山的意思。 隋玉瞅着他那简单至极的阳春面,再想想老板娘代入的人设,自己都有点同情了。 302 瘦了,我干的。 隋玉挑了一根瘦肉比较多的羊肉串,想这男人优雅尊贵的吃相,应该不怎么吃肉串,她从口袋里掏了包纸巾出来,展开,将肉粒从签子上撸下来,用纸巾将油脂吸了,再送到霍衍面前。 “来,财神,吃点肉吧。看在我服务周到的份上,一会儿记得把账单买了。” 谁叫那老板娘说,这位是来买单的呢? 宰他。 霍衍看了她一眼,隋玉耸了下肩膀,自在的吃她的小馄饨。 霍衍看她浑不在意的模样,想到在秦盛文的病房,那些人对于外界谣言的反应,轻扯了下唇角,勾起一点讽意。 有些人在俗规下被约束得恼羞成怒,有些人自在得问心无愧。 浦隋玉这个人,不是俗世里的人能够看得明白的。 他看浦隋玉拎起那串知了,大概是第一次尝试,几次送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霍衍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在工地时,看见几个村民在捉这种东西,说不定就是这几只。” 隋玉刚送到唇边,闻言又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他,眼睛咕噜一转:“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霍衍:“不要。” 隋玉瞪着他,不接? 霍衍只当没看到她的不满,又开了一罐啤酒,与欧阳腾说起了公事。他说,他准备在这几条村子里,铺一条短程绿皮火车,将几个村子连接起来,将来也是旅游观光的一个看点。 火车是别的地方升级更新换代下来的,对方知道霍衍在做的这个项目,自己找过来希望能用上。 “……你算一下,这条轨道铺上的话,需要多少,线路如何铺。” 欧阳腾眯着眼睛,喝着小酒在肚子里打稿,霍衍的余光不着痕迹的看浦隋玉。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好,大吃大喝只是在发泄。 霍衍想到了在医院走廊上看到的那一幕,又见隋玉大口喝酒,眉心微微皱了下,想说别喝那么多,又记起自己在秦盛文面前说的,与她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没有关系,就没有劝的立场。 霍衍沉默着,就着那几粒吸干了油脂的羊肉粒,喝了两口啤酒。 隋玉几次三番想尝试那口知了,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为了壮胆,喝了一罐啤酒,最终只是吃了一口羊腰子。 连舟的车子开过来时,正看到隋玉举着啤酒当开水灌。 那借酒消愁的模样,刺得他心里一缩。 他又看到了霍衍,看他瞧着浦隋玉的神色,尽管只是平淡的打量,还是让他警惕了起来。 连舟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穿过马路过来。 此时,隋玉喝得熏熏然,这回她胆肥了,捏着那根知了要咬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隋玉抬头,醉眼朦胧的看着连舟:“咦,你有空啦?” 她笑嘻嘻的,丢下烤知了串儿,小手拍拍男人的脸:“瘦了,我干的。” 这话,不清楚的人听起来有歧异,是在那方面吸干男人的意思,可不是什么好话。 欧阳腾正在估摸预算,见状睁圆了眼睛,腹中打起来的草稿丢到了脑后,只想着:浦隋玉这么放得开? 而对连舟来说,他听着心疼。 他们都不懂。 都说浦隋玉这个人六亲不认,冷血冷情,可他知道,她是会难过,会自责的。她想说,因为她的缘故,让他在老爷子那边寸步不离,他累瘦了,而她除了自嘲,发脾气的资格都没了。 连舟闻着她嘴里的酒味,看了眼桌上的啤酒罐:“你喝这么多?” 欧阳腾:“呃,这些酒我们也有喝的。” 他不是想帮着浦隋玉解释,但是不能灭了男人的威风。女人再有能耐,哪能喝六罐。 这浦隋玉,看着生猛,酒量也太差了,不到两瓶就醉成这样。 连舟像是才发现欧阳腾,对他轻点了下头,便要搀扶着隋玉回酒店房间。 这时,隋玉站着不肯动了。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肉串:“还有这么多,不能浪费。” 她捏起那知了,看了好一会儿,又换了那羊腰子,送到连舟唇边:“你吃这个。” “老板娘说了,瘦了,要补。” “噗……咳咳……”这下,欧阳腾没忍住,一口啤酒喷出来。 他连扫了霍衍好几眼。 霍衍面色平淡,好像只是拼桌的纯路人那样坐着。 连舟看了眼霍衍,这时,隋玉的羊腰子一直在他的唇瓣上蹭,简直是硬塞给他了。 浦隋玉的酒品一直不怎么样,所以连舟是不愿让她碰酒的。 她是个固执的人,喝醉了就更固执,连舟只好将那羊腰子吃了。 有点辛辣。 吃完之后,他朝着霍衍、欧阳腾再点了下头:“我先接她回去。” 说着,便将隋玉搀扶着走了。 少了浦隋玉,这一桌子好像冷清了许多,明明她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在吃吃喝喝。 霍衍瞥了眼隋玉坐过的位置,垂眸,捏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欧阳腾望着他,笑着打趣:“难怪那连舟心大,浦隋玉缠他那么紧,哪有别的心思了。” 霍衍抿着薄唇不搭腔,一口接一口的喝,欧阳腾道:“怎么,还真当组了cp,吃醋啊?” 霍衍冷冷扫他一眼,站起身,掏出手机把老板娘叫过来结账:“多少?” 老板娘早就算好钱,正要说话,霍衍道:“这几个不是我的。” 他指的是欧阳腾叫的那几个菜跟酒。 老板娘噼里啪啦一顿减法:“一百二。” 霍衍扫码完毕,对张口结舌的欧阳腾道:“明天把初步设计方案,还有预算拿出来,再找詹工做详细的报告,会上议论。” 说完,他收起手机,长腿一迈就走了,留下欧阳腾瞪着那几个酒瓶凌乱。 霍衍这个人平日里严肃又淡漠,但有时候大家开开他的玩笑,他都没什么反应的,今儿怎么就报复上了? …… 二楼房间。 连舟将隋玉送进去,放到沙发上,摸摸她的脸。 都被酒精烧红了。 他进去洗手间,拧了一把毛巾出来给她擦拭,隋玉挣扎了起来:“不要不要!” 她腾的坐直了身子,瞪着连舟:“你瞒着我,就是怪我让老爷子瘫了。你在怪我!” 303 她喜欢你。 连舟捏着毛巾,见她红着的脸,红着的眼睛,不知道她是忍着委屈还是酒精释然,只是,那模样钻入了他心里,让他一揪一揪的疼。 他道:“不是。” 他温柔擦拭她的脸颊,从下巴慢慢滑入她的脖子。 隋玉的眼睛更红了,这个男人,他当她什么都不懂吗? “瞒着我做什么呢?” “老爷子瘫了,我想办法治好他,我再去学行者针,求我师父,我还能反正不管吗?” “你是防着我,你怕我把老爷子气死了,就不可挽回了,是不是?” 她握住他的手,直直的对视着他。 清凉的触感解了她身上的燥热,她渐渐平静下来,也有了几丝清明。 连舟的气息沉下来。他道:“没有的事。” 隋玉笑了笑:“我们还是明面上的夫妻,是不是?” 连舟的眉心蹙了下,对“明面上”这三个字有点反感。却听她继续说道:“既然是明面上的夫妻,你是不是应该尊重我,给我知情权呢?” “起码,我也好给你打配合,是不是?” 隋玉讽刺的笑了起来。 连舟的脸色更沉了。他抿紧了薄唇,伸手将女人抱了怀里,抱紧了。 “那件事跟你没关系。” 在她背后的手指捏紧了,毛巾被他挤出了水滴,从他的指缝流出来,顺着他的手滑落在她的后背上。 隋玉只觉冰凉的,一滴一滴,在落入她心里。 她以平静的语气道:“你知道,当我从年如絮嘴里听说你对我隐瞒的事情,我有多难堪?” “人人都在责怪我,连在北城的旁人都跑来指责我,而我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大错,像个傻瓜?” “你这样,是不是让自己看起来特别伟大,衬得我更无理取闹,更不懂事?” “对,我为什么要懂事,我为什么要顾虑你的亲人呢?我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乎,我只要在乎自己就可以了。我就是这么的自私,你离我远点儿。” “我们也不会是一家人,你要是残了废了,我一眼都不会看你,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要财产转移,不会给你留下一点儿!” 隋玉身体里的戾气冒出来,说话尖刻无比,伤害自己,也刺伤别人。 她用力推他,不需要他的拥抱。 她要散伙了。 连舟的手臂收得更紧,他不知道,隋玉的反应会是这么的大。 他对她说,他们才是一家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走到一起。 可对于这个家,反而是他不会经营。 浦隋玉与霍衍有绯闻,他应该挡在她的前面,表示对她的信任,而不是让她承受了那么多。 他知道她性格偏激,不喜欢忍耐,那他就应该在当时就维护她,去忍耐事后秦家对他的责骂。 “隋玉,你说的对,我也是个傻瓜,我以为这就是保护你。其实,只是在你维护了我,受了委屈之后,才做补救。” “不是我伟大,是我把你当了挡箭牌,做了懦夫。” 隋玉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 连舟见她安静了,才稍微松了松手,却见她冷冰冰的脸孔,与她面颊上的绯红极不相称。 他心里忽然发慌:“隋玉?” 浦隋玉望着他:“你不妨告诉我,你与年如絮是什么关系?” 他之前说过,他与年如絮从小就认识。她那时还在想,这两个人青梅竹马,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呢? 年如絮那么关心他,甚至不顾他的话,跑来指责她的不是。 什么妹妹,连舟有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有秦家的表兄妹,哪个对他那么关心? 隋玉虽然不懂感情,可她不是傻子,女人的敌意,她感觉得到。 连舟的眉沉沉的皱了起来。他道:“年如絮就是曾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说过,她小时候因为得了长辈的关照,一直看顾着我罢了。” 隋玉:“她喜欢你。” 连舟:“她是我妹妹,一辈子的妹妹。老太爷走后,我会负责照顾她。” 简单的对话,在两个男女之间进行,冷静的不像是夫妻。 隋玉忽而扯了扯嘴唇,哂笑一声,她轻摇了摇头,抚着连舟的脸:“我怎么忘记了,你这样的人,一向深得女孩子的喜欢。你不喜欢蝴蝶,却有蝴蝶闻着香而来。” 连舟见她眼神忽然又涣散,变得懒洋洋的,猜测是她身体里的酒精又上来了。 他垂头抚了一把冷汗,想不管她怎样,他心里的决定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浦隋玉会是他的妻子。 他捉起她的小手,转了转她手指上的钻戒,唇角微微翘起,浮起一个温柔的笑,低头亲吻在那枚戒指上。 …… 三楼。 霍衍回到房内,洗去了一身夜宵摊上的味道,裹着浴袍出来。 水珠顺着他的黑发落下,顺着光滑肌理滑下,没入衣领之中。 他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喝了小半瓶,却不能解他心中憋闷。 他也不知道。心里堵着的是什么,就是气儿不顺。 男人推开窗子,让外面的夜风吹进来。 他点了根烟,倚着窗台,微微眯起眼,瞧着围墙外那对夜宵摊夫妻,一个负责烧烤,一个负责煤炉锅,都是围着火炭,却在一个有闲暇的时候,去帮衬另一个,搭配得亲密无间,却都不顾自己的休息。 这就是普通人的感情吧。 男人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可看的,就是倚在窗边,抽起了第二支烟。 他脑中不禁浮现连舟赶到时,浦隋玉一个劲儿塞连舟吃羊腰子的画面。 那羊腰子,她已经吃了一口的,连舟却不避讳的全吃了下去。 他不嫌那上面有浦隋玉的口水吗? 哦,他们是夫妻,吃自己老婆的口水,算的上什么呢? 他与姜不渝好的时候,他也吃她吃过的东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喝过的水杯,喝过的饮料,剩下的蛋糕,都不碰了。 他又想起了欧阳腾说得那些暧昧的黄调子,浦隋玉喝了那么多酒,再深的怨气,连舟来哄她了,都能泄了吧? 夜风徐徐吹,却在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树影摇晃,路上行人走快了,夜宵摊上也收拾了起来,看样子要下雨了。 指尖蓦然一烫,男人回过神来,原来是香烟烧到了手指。 他皱了皱浓眉,烦躁的将烟头塞进烟灰缸,砰的一下将窗子关上了。 别人的夫妻事,他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被欧阳腾那货传染了! 304 比空调还会制冷 经过一夜的风雨,天气凉了些,有点秋天的意味了。 餐厅里来吃早饭的女士大多穿了外套,在这小地方时间长了,都知道涂脂抹粉穿得再漂亮也没用,还是温度最重要。 欧阳腾与霍衍坐一桌,这次郑芮也在。 郑芮是个例外的,她依然是包臀裙搭配高跟鞋,化着精致妆容。 欧阳腾笑着打趣:“郑总,没必要吧?虽然说姜不渝走了,不过有些人要看到的话,早就看到了。这天儿都凉了,还是保重身体最重要,这地方医疗一般,万一病了,可别把工作甩我身上。” 姜不渝都说出来了,“有些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郑芮斜他一眼,将剥干净的白煮蛋丢到他的粥碗里,她不在意欧阳腾拿她开涮,反正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而且,这地方无聊的很,她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郑芮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天生体热,您老就放心吧。倒是你,多补补。” 鸡蛋溅起来的粥水洒在桌面上,欧阳腾看了眼,不客气的将鸡蛋捞起来,咬了一口,对着郑芮晃了晃:“谢了。” “不过你对我殷勤也没用。虽然说你长的挺漂亮又有点儿本事,可是呢,还差点儿意思。所以我是不会帮你在我兄弟面前说好话的。而且啊,我这兄弟最近的心思有点儿特别,口味重了。” 欧阳腾瞟了一眼霍衍,笑得意味深长。 郑芮看了眼霍衍,心里微微一动。霍衍与浦隋玉的绯闻,但凡有耳朵的都听说了。姜不渝从她这里询问关于霍衍的消息,她就说了那事儿。在电话里,姜不渝的反应挺大的。 郑芮不动声色,对霍衍道:“霍总,姜不渝最近在y国好吗?习惯那边的生活了吗?” 霍衍只沉默的喝着豆浆,对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半吊子对话没半点兴致,这时候才有了点儿反应。 他撕开一只素菜包,淡声道:“你与姜不渝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 霍衍不多话,但不代表他不留意。他记得,一开始姜不渝与郑芮的关系并不和谐,处处针锋相对也不为过。郑芮还利用乔以琛的关系做了点儿私事,因为此事,乔以琛的职务被他调动,派去了分公司,调离了他身边。 郑芮与乔以琛,他只留了一个。 在这之后,郑芮安分守己了,却与姜不渝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霍衍不是看不出来,那些企图勾引他的女人,都是郑芮暗中解决了的。可她对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就像是……被人威胁着去做那些事儿一样。 郑芮看到霍衍眼底的冷意,心惊了下,随即她调整表情,微微笑道:“我与姜小姐怎么说也是相识的,她一个人去异国他乡,我表示一下关心,难道不应该吗?”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前面取餐处多出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男人的眸光微微一闪,之后才垂下眼睫,喝了口豆浆,本应该对郑芮说的话都不提了。 隋玉昨夜喝醉,脑子胀痛的很,对着那些早点没什么食欲。她只拿了一碗酸辣汤,然后转头张望餐厅的座位,一边等连舟。 连舟见她只拿了一碗酸辣汤,微微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自己取了小米粥、南瓜饼,还有几个煎饺。 今儿起得晚,没有空座,隋玉发现只有霍衍的那一桌人比较少,这时候,欧阳腾也像是发现了她,对她热情的招手,招呼她过来。 隋玉微眯了下眼睛,她可不会认为,昨晚那一顿宵夜之后,这货就与她成朋友了。 他那么热情的招呼她过去,还不是看到了连舟,又憋着什么幺蛾子呢。 可今儿餐厅的人实在多,大概是昨夜降温,把人都逼得出来进补了。 但隋玉不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一部分人听说浦小姐的老公来了,牺牲了睡懒觉的时间出来围观的。 小地方不像在大都市,隔壁房间生了一窝蟑螂的事儿都能成为谈资,更不要说热门人物了。 距离隋玉最近的一个女同事对她打招呼:“浦小姐,这是你的老公吗?长得好帅啊!” 隋玉礼貌笑笑:“是啊。” 女同事将几个姐妹推过去,让大家挤挤:“浦小姐,这边有座,坐这里吧。” 隋玉抬眸瞧了眼霍衍那一桌,笑着坐下:“谢谢。” 她与连舟都坐了下来。 欧阳腾摸了摸鼻子,回头看霍衍:“浦隋玉该不是在避嫌?” 霍衍声音冷淡:“预算与初步设计方案可以给我了吗?” 欧阳腾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眼角抽了抽,郁闷道:“中午就能出来。” 霍衍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抽了张纸巾擦嘴擦手,冷淡道:“那就中午。” 说完,就起身走了。 欧阳腾撇了撇嘴,对郑芮道:“你与没有觉得,从浦隋玉出来之后,他就特别冷?” 郑芮无语的扫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欠收拾,人家正牌老公都来了,还胡说八道,没点眼力见儿。” 郑芮也走了。 欧阳腾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往后抱着脖子,长腿伸直了,目光懒散的瞅着浦隋玉的那一桌。 他情场翻滚了十几年,霍衍那家伙肯定对浦隋玉是有点儿意思的。 从昨夜连舟出现,他就不对劲,这会儿更是不对劲。 装酷? 呵呵。 …… 这一整个早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谈浦隋玉的老公。 有说他长得帅的,有说他温柔体贴的,有说他笑起来像是阳光少年的,也有说他宠浦隋玉的,反正就是神仙眷侣。 “……当时,浦小姐跟我们坐的一桌。她老公见她吃得少,把南瓜饼给她吃了,浦小姐说酸辣汤烧胃,她老公就给她换了小米粥。我要是有那么温柔体贴又那么帅气的老公,就死而无憾了。” “可是我听说,浦小姐的老公是个私生子,在家里很没地位的。浦小姐这么能干,他肯定要好好巴结着呀。这么个富婆,上哪儿找去啊。” “私生子怎么了,长得那么赏心悦目,天天对着看心情也好啊。你看他一笑,就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不像我们霍总,整日冷冰冰的,比空调还会制冷。” 305 能不能正经点! 几个女孩蹲在一处废墟边清理木料上附着的青苔,一边聊着天儿。 她们聊得起劲,没有留意她们嘴里那位“比空调还会制冷”的霍总就与她们一墙之隔。 霍衍戴着安全帽,身边杨工作陪,正在说关于这栋房子的修复方案。 杨工尴尬的看了眼霍衍,小声道:“要不要出去说一声?” 霍衍抬手做了个不用的姿势,背着手,继续看那损毁的横梁。他指着那处,问道:“这根横梁,如果不整体替换的话,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根横梁上面画了八仙过海的漆画,如果替换了,就缺失了古宅的原汁原味。 杨工集中注意力,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能做到的,应该只有我师父曹保真。” 霍衍偏头看了眼杨工,微微蹙眉,想到了一件事,他问道:“你与浦隋玉都在曹老先生那里学过手艺,为什么你无法请来曹老先生,而浦隋玉却可以?” 杨工笑了下,道:“这浦隋玉可不简单呐。” 霍衍微蹙了下眉毛,浦隋玉在商场上的实绩他有所听闻,她在修复上的造诣他也亲眼所见,还有什么特别的? 就浦隋玉那种冷傲的个性,若说来潜规则那一套,估计男人得被她打出门去,还拜什么师学什么艺? 杨工道:“浦隋玉那下厨的手艺,你尝过了吧?” 霍衍点点头,确实不一般。 杨工道:“当年,浦隋玉为了拜师,就是拿着那一道道的菜哄得我师父高兴,一样一样教她的。当然,据我师父说,她也是他所见过的,最有灵性的徒弟。” 霍衍还是不大相信:“就冲着会做菜,就让曹老先生收她为徒,而且是最喜欢的徒弟,不是拿来搪塞你们免得争宠的吧?” 男人难得开玩笑,杨工却严肃了起来。 “干修复这一行的,不是看见漂亮的修复品就觉得做这行容易。据说,浦隋玉拜师时,老师给了她一斤金条,让她打成薄薄一毫米的金面板,而且要光滑均匀。面板做成之后,又要剪成一毫米宽的细丝……” 试想,一个女孩子拿着榔头一下一下将那金块敲打几万次,稍有不慎,要么被烫要么被捶,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 又要拿着剪子一条一条的剪丝,光是那种耐心,就已经超越了一大半人。 而她每学一样手艺,就要通过一次考验。 学漆艺,学木雕,学陶艺,等等,都是她沉下心来,努力学到手的。 而且,浦隋玉本身在中医领域就已经有名声了,却抛下声名,从头开始。 又有几个能做到的? 所以杨工才说,浦隋玉是个狠人。 “有天赋,有悟性,有想象力,肯吃苦,有耐心,这样的人,什么事儿做不成?” “我跟她可没法比。首先,厨艺上就不及她。再来,我在修复上手艺不及她。我们这么多师兄弟里,老师最喜欢她。她一句话,比我们说十句话都管用。” 霍衍轻轻点了点头,想象那个女人拿着榔头一次次捶打,脸上挂满汗珠的画面,也能想象到,她被榔头砸到时只甩一下手就接着干的狠样。 就他接触过的女人中,要说能吃苦的也有,只是她们计较形象,不会跟浦隋玉那样,不计较手指变形,皮肤变得粗糙。 霍衍道:“这么说来,确实只有她能请得动曹老先生。” 杨工少说了一点,浦隋玉会审时度势,找准时机,是个有心的人。 杨工笑笑,欣慰看着头顶那斜下来的横梁,反正他不吃醋。他道:“只要老先生来了,这些‘老东西’的命就有救了。” 隔着墙,几个女孩的聊天还在继续着,这边一停下,那边的说话声音就断断续续传过来。 “……你们说,浦小姐的老公是不是专门来盯着的?那谣言都传成什么样儿了……” 杨工眼角抖了抖,这些碎嘴的丫头们,他多努力的引开霍总的注意力啊,都想被解雇不成? 杨工忍无可忍,重重的咳了一声,外头的人听到,吓了一跳,立即噤声了。 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往里屋看了眼,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往后堂屋走过去。 那身影,她们见过很多次,正是那位制冷空调! 杨工瞪了她们一眼,这些缺心眼的丫头们,干活没见她们那么沉浸,聊八怪倒是着迷,里面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 这头,隋玉带着连舟在古溪村逛逛。 他难得过来一趟,就当是约会了。 雨后的土路不好走,地上都是泥泞,草被当做落脚处,一个坑一个坑的。隋玉有点儿后悔带连舟来这里,她应该带他去小高村的。 那边有村民居住,环境要比这里好得多。 只是,现在古溪村是重点,她要多整理资料,等师父过来,才好让他尽快接手。 连舟倒是无所谓,他收古玩的时候,再贫穷的村子都去过,这点儿不算什么。 隋玉穿着球鞋,却还是免不了脚下打滑,连舟半蹲下身体:“上来吧。” 隋玉瞧着他宽阔后背,想起他们翻山越岭的那段日子,抿唇笑了下,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跳上去:“那我就不客气啦。” 连舟托住她,脑袋往后,瞥她一眼道:“重了。” 隋玉锤他:“是脚上的泥。” 她晃了晃垂下的双脚。 连舟撇撇嘴,不与她拌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 田埂上,有几个村民趁着雨后,拿了钓竿蹲着钓黄鳝,隋玉看了会儿,问连舟:“你几点回去?” 秦盛文还在病房呆着,连舟只是过来看她,还要回到市区医院。 连舟默了下,道:“这边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隋玉:“师父有点事暂时耽搁,要等他接手。” 她又问:“你是不是介意了?” 连舟扯了扯唇角:“我都在这里了,那些人还能说你什么闲话?” 他故意颠了颠她的身子:“你这连路都走不了了,别人看到了,你猜她们又会怎么传?” 隋玉一开始没明白,想说路滑难走,仔细一回味,气得掐他:“能不能正经点!” 306 眼由心生 霍衍穿过那古宅,从后门出来,一抬头,就见不远处那叠背的两人。 看他们耳语似的交谈,看他们嬉笑,还能看到浦隋玉掐了连舟。 一点都不在意别处有人会看到。 看样子,感情是真不错。 却不知为何,男人的情绪就如同这阴天似的,阴沉沉。 眼由心生,他的眼也是黯沉没有光亮的。 几个经过的工作人员与他打招呼,霍衍只是轻点了下头,就此走过。 他这个人素来严肃,别人也察觉不到他心情不好。但是欧阳藤感觉出来了,他不对劲! 会议过后,欧阳腾就溜了,才不要被他逮着机会折磨。 欧阳腾跑去福临楼享福,叫了一堆好吃好喝的。 福临楼没什么生意,解语托着下巴,陪他聊天儿。 欧阳腾先起头:“浦隋玉真不愧是瘟神,她来了之后,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解语懒洋洋的看他:“浦隋玉怎么惹你了?” 欧阳腾把霍衍的变化说了一遍,最后下结论:“我都快被折磨死了。昨晚上提出来的事儿,今天就要开会,他还是不是人!” 解语听着八卦解闷,闻言眼睛发亮,腰身都直了起来:“霍衍对浦隋玉有意思?” “那姜不渝怎么办?” 姜不渝忌惮浦隋玉,也防备着解语,她宁可与郑芮做朋友,都不与解语来往,所以在别人看来,解语与姜不渝的朋友关系淡了。 欧阳腾道:“姜不渝在y国进修。听说她那次昏迷之后,手受了影响,霍衍送她去进修,也是给她看病。” 解语眼眸轻转,欧阳腾与霍衍关系好,但姜不渝出国的真相,想来连欧阳腾都不是全部清楚。霍衍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厉害。 不过,就欧阳腾这大嘴巴,是该防着,不然,姜不渝做的事儿传出去,霍家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欧阳腾吃了两口菜,想起来什么事儿,微眯了下眼睛,他道:“我看,霍衍可能就是对会修复手艺的姑娘有心。这姜不渝一受伤,他就迷上了浦隋玉,变心变得那叫一个快。” “我看他啊,要是花心起来,不比我差。” 解语凉凉的看他,这个笨蛋。 霍衍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那个人的灵魂,皮相算什么。 不过解语也不打算说什么。 八卦是八卦,浦隋玉与连舟之间的缘分未解,霍衍与姜不渝的缘分也还没结束。时间是蜘蛛,每个人的丝网都在一圈一圈的交织中,或交集,或远离。 解语不说话,拎着茶杯喝水,欧阳腾又有话说了。 “不过,浦隋玉对男人可真有一套的,我还以为她保守,没想到私下那么奔放,霍衍啊……”他摇头晃脑,觉得霍衍彻底沦陷是早晚的事儿。 那姜不渝迟早要被退婚。 解语懒洋洋的扫他一眼:“看你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 欧阳腾出去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的,话也不多说了,每日阴沉着脸。那时候解语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与他的“命债”又有关联了。 她手间的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咚一下轻响,她幽幽道:“欧阳,命债不还,你命里就没有真正的桃花,无子无孙。如果情伤恢复了,还是要去找她的。” 欧阳腾本心情不错,闻言眼色又阴沉下来。 他觉得解语是个不错的人,就不忙着追她了,他本就当那是打发时间。 他们做了朋友。只是,他非常不喜欢解语有时这种意味深沉的调调。 欧阳腾凉凉的扫了眼解语,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他道:“我说,你就别给人看相了,还是给你自己算算吧。” 他转头看了眼茶客冷座:“看看你这生意,再想想那齐臻,我看你才是欠了人家命债,被着他这么斩尽杀绝吧?” 他捏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哪有什么命债,他千里迢迢去问,那女人说,她没有怀孕,当年想借孕上位,他不要,她就走了。 特别简单的事儿。 那女人还对他说,他老大不小了,早点结婚生孩子。 呵呵,前前前……任都来催他结婚生孩子了,真特么的可笑。 …… 隋玉想着她捡回来的小黑猫到了打疫苗的时间,便坐了连舟的车,一起去市区。 隋玉在商场买了些营养品,让连舟带着去医院。 连舟知道,她说带猫来打疫苗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心思是给老爷子买东西。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会让老爷子吃的。” 隋玉说了些关于中风调理的叮嘱,就让连舟走了。 她将猫送去宠物医院,打完针之后就去了福临楼。 这时候,欧阳腾已经败兴走了。 解语盯着隋玉,对她左看右看,隋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了的一手拍下她的手:“干嘛呢?” 解语笑眯眯的,那笑容表情微妙。她道:“浦隋玉,看你也没怎么滋润啊,这脸色……该不是被索需过度吧?” 隋玉无语的扫她一眼:“停止你脑子里的黄涩废料。” “你从哪儿听来的八卦?”她一手抱着恹恹的小猫安抚,拿零食安抚它。 解语道:“我自有渠道。听说,连舟专门跑去旭塘镇宣誓主权,当着霍衍的面把你抱走的。” 她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很有看点,“可惜了,我竟然没看到。” 浦隋玉凉凉的回敬她:“可惜了,我也没看到齐臻与顾钧是怎么争宠的。顾钧比他还小几岁,被欺负了吗?还是他转过头来,又狠狠‘欺负’你了?” 解语撇了撇嘴,这女人一点都不肯吃亏。 隋玉看着天色又要下雨,在福临楼买了点儿糕点,一起带着回去了。 她打了车回旭塘镇,半路上时,下了大雨,那司机接到老婆电话,说要生孩子了,当即与隋玉商量,请她下车,车费都不要了。 隋玉那个郁闷啊,这事儿都能被她赶上。 最后,她只得在附近的废弃公交站下车,不但给了司机车费,还多给了红包。 这是喜事儿,给红包就叫接福接喜。 隋玉在站台下躲雨,一手抱猫,脚下是好几个外卖盒。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叹了口气,翻着手机通讯录,找来找去,挑中了杨工来接她。 霍衍听着旁边杨工手机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抿着薄唇…… 307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杨工挂断电话,看了眼霍衍:“霍总,我这……” 因为那些谣言,使得杨工也小心翼翼了起来。万一霍总与那浦隋玉真有点什么…… 霍衍眉眼轻淡,仔细盯着笔记本上的古溪村平面图,脸色未变,只淡声道:“去吧,一会儿再继续。” 观光火车要搭建,他们正在商讨几栋民宅的保留或废弃或者改道,此时谈论暂且中断。 杨工又看了他一眼,以为男人会说他过去接人……见男人没再说什么话,他“诶”了一声,应道:“那我去去就来。” 杨工安全帽都没来得及脱下,揣着车钥匙赶紧走。 杨工一走,霍衍盯着屏幕的目光微微动了下,微弓着的身体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像是专注在工作上,脑子里想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通过杨工那手机里泄出来的声音,得知浦隋玉困在中段的废弃公交站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自己过去接人。 可,他凭什么要去接? 第一,浦隋玉求援的对象不是他,他没必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第二,他与浦隋玉的绯闻正在尘嚣之上,连舟这会儿过来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第三,浦隋玉带着连舟在工地上到处走,明晃晃的秀着恩爱,她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所以,他为什么要再蹚进浑水里? 男人低眸,在键盘上敲了几个数据出来,随即又停下来。 如果浦隋玉直接是找的他求援,他会自己过去吗?还是安排个人去接她? 男人怔怔望着青灰色天空下的雨幕,在这潇潇风雨中,无解。 他收回神思,在算出来一组数据时,脑中蓦然清晰的浮现一句诗: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他扯了扯唇角,似扯出一串自嘲,随后低眸,再也无闲杂心思。 …… 这一头,隋玉抱着猫,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开始心慌了起来。 她是怕黑的,要是天色完全暗下来,杨工还未来到,她要怎么办? 隋玉将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尽管只是一小片光源,但能让她稍微安心。 她轻轻撸着猫,只能祈求杨工的车技好一点儿,别在这时候慢慢吞吞的,她的手机没多少电量了。 一片浓稠的乌云盖在上空,天色更暗了,隋玉身子轻轻颤抖,双眼死死的盯着马路中央的凹坑,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避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 那凹坑已经积满了雨水,雨滴落进去时,溅起涟漪,密密麻麻的,一圈还未完全漾开,又一圈已经开始,圈圈勾着圈圈,无穷无尽似的…… 雨水顺风,进了公交站台里面,将隋玉的脸打湿,但她不敢再往后退,哪怕身后还有一块广告牌挡着。公交站台后面就是绿化带,绿化带之后是一片荒地,隋玉从那破损的广告牌窟窿往后看,总觉得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她将小黑猫抱紧了点儿,小猫在她怀里挣扎了下,不满的抗议了几声,隋玉撸了撸它的小脑袋安抚:“不怕不怕,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她的双眼仍旧死死的盯着那小水洼,小脸一片苍白。 她自嘲的想,人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浦隋玉,竟然怕黑,如果被人知道了,那些人该如何做想? 她真后悔一时心软,让那个司机走掉了;她更后悔没有从解语那里借车,自己开车回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色已经是晚六点的那种黑了,隋玉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四十分钟过去了,杨工的车还未出现。即使雨天行车慢,他也该到了吧?该不是走错了路,还是没有看到这边的公交牌? 隋玉想再电话问一下他到哪儿时,一道车灯光划过来,隋玉抬头一看,是一辆工程运输车,轰隆隆的,在高高低低的路面上摇摇晃晃驶来。 隋玉想起来,今天会有运输木料的车进入旭塘镇。 她抓起手机站起来,抡圆了手臂挥舞示意车子停下。 司机瞧见了雨幕中一个瘦小人影,将车停下,隋玉抱着猫跑过去让捎带一程,那司机见一人一猫,就招呼了她上车。 隋玉坐在干燥的车厢内,沉沉吐了口气,总算能回去了。 她试着给杨工打电话,说她已经找到搭车的,这时候手机倏地黑屏,没电了。 隋玉:…… 她将手机握了握,想,一会儿回到镇上,再让其他人给杨工打电话通知,叫他回来。 旁边的司机扫了隋玉几眼。 此时,她的衣服湿了大半,头发垂在肩膀,水滴顺着她的发丝下滑,还在继续浸湿她的衣服。 那只是一件单薄外套,雨水一打,布料贴在身上,仍然可见她凹凸有致的身子。 她怀里的小猫漆黑漆黑的,与她润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白皙细致的脸孔,嫣红的嘴唇,清纯与妖艳并存,让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时候,隋玉也察觉到了异样,回头看向司机,双眼冷冰冰的…… …… 杨工虽然是个很沉稳的教授级人物,却不是个老司机。天黑路滑,他那蹩脚的车技开起来比人家的电动车还慢。 他见着前面工程车开过来,赶紧将车往路边边上开,生怕那车轮打滑侧翻,把他压在车厢里头。 待那车子开过,他才紧赶慢赶的开向那公交车站。 到了地方,他从车窗外一看,只见地上几盒外卖盒,却不见浦隋玉的人影。 杨工一慌,吓得顾不得大雨,急忙下车去找人。 在周围找了几圈,除了广告牌上的大窟窿,后面就是暗沉沉的一片荒地。 他又是打电话,又是张开了嗓子大声喊,电话提示关机,喊人没得回应,除了风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握着手机,听电话那头又一遍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茫然的看着那广告牌上的大窟窿,已然毛骨悚然。 这地方偏僻,如果小师妹遇上了歹徒,那么她…… 尤其是,江湖上对她的“废手令”还未撤,如果她在这地方被人掳走,那…… 308 你脚上长轮子,能自己滚? 霍衍接到杨工的电话时,有一瞬间耳朵是嗡嗡的。 什么叫没接到人,也没看到人? 什么叫地上只有几个外卖盒? 电话里,杨工急切的说:“有人对浦隋玉发出了‘废手令’,我担心她被人尾随,在这地方把她给抓了。” 霍衍冷静下来,他道:“要抓人没那么简单的。我记得她出去时,带着一只猫,可能那猫跑了,她去找那只猫而已。你再找找看,再等一会儿。” 挂断电话,霍衍自己拿了车钥匙走入了雨幕。 地面湿滑,他却走得又急又快,很快就上了停靠在村外马路上的车。 一颗心悬在了喉咙口似的,久久未落下,憋闷得似透不过气。 车,在夜雨中疾驰而去。 …… 隋玉无比狼狈的站在大雨中,无语的看着滚落的木料,想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 那老黄历上一定写着:今日不宜出门。 这辆工程车超载,车轮胎陷入了泥坑出不来了。 不止如此,因着车子一路颠簸过来,捆绑木料的绳子松动,木料从车上滚下来,即使车胎能从泥坑里面拔出来,若要走动的话,还是要将地上的木料弄回去。 隋玉抚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看司机抓着手机在那大喊大叫,从工头那里求援叫人过来。 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车前灯,车尾灯也全部都亮了起来,看起来没那么可怕。 隋玉不怕人,但怕鬼,尽管她自己就做过鬼。 她下车查看完状况,打算上车厢里躲雨时,忽然发现了什么,蹲在一根木料旁边。 伸出手指,摸了摸那木料,再走到木料的横截面,再看了看。 她一连查看了几根。 木料已经湿透,又加上光线太暗,她无法准确判断,只将她看到的情况暗暗记下。 一道车灯光迎面而来,隋玉朝着那明晃晃的灯光看过去,眯起了眼睛。 那车被地上的木料拦截,停靠在了一边,车门打开,先是一条长腿,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隋玉逆着光,瞧不清楚那人面孔,却看那身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缓缓站了起来,瞧着那走过来的人。 他这会儿怎么出镇了,要回市区吗? 还是北城出了什么事,赶飞机,高铁? 隋玉脑中打着几个问号,但见人大步朝着她走来,并且越来越快…… …… 霍衍这一路上,将车子开得很快,即使下大雨,车速也丝毫不减。索性这地方偏僻,没什么车子,才能让他畅通无阻。 他只想着赶到那公交站台,判断情况之后就报警。 而他的快车速,在看到前面亮着的警示灯时只能减缓下来。 看到那陷入泥坑的工程车无法行动时,他情绪异常烦躁,大步走过来查看情况,却见那横亘在路面的木料旁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女的。 那件橙色外套他记得。 外套穿在她的身上,她趴在连舟的身上,是阴沉沉天色下的一抹明亮色彩。 而此时,那衣服贴在她的身上,把她弄得像是一直巨大的落汤鸡似的。 霍衍脚步慢了慢,在看清楚那张脸孔的时候,又快了起来。 隋玉微微张大了眸子,就见霍衍几步到她跟前,手臂伸了出来,按照他那个速度的话,如果他再不停下,她就要被他抱进去了。 她脑子一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而下一秒,男人在距离她还有一步之遥时生生停下来。 他看着她,表情怪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非常生气。 男人伸出的手垂下,手指握紧、松开,松开,握紧,几次反复,一手的雨水。 隋玉看了看他的手,目光再挪到他的脸上,怒火与沉静在他的眸子里并存。 隋玉愣住,张了张嘴:“霍衍?你来干什么?” 她偏头看向那个司机,想到了什么,低头看那些木料:“你是不是知道——” 她的话还未说完,被男人粗吼了一声:“浦隋玉,你是不是有毛病?” “叫人来接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等着,你脚上长轮子,能自己滚?” 隋玉张了张嘴巴,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我——” 她张口,正要说自己害怕时,脑子及时清醒。她不想被人知道她怕黑。 她道:“我手机没电了,正好有工程车过来,我就让他搭载我一程,等到了镇上再给杨工打电话。” “可是,谁知道这车子又出事了,就耽搁下来了。” 霍衍依然毛着眼睛瞪她。她的解释,听起来只是让人觉得这人对别人毫无尊重,不讲承诺。 她太不懂事,太自我了。 隋玉被他那愤怒的眼神盯着挺委屈的,她喏喏道:“我一个人在那里很冷的……” 霍衍瞧了眼她身上湿透的衣服,那水帘似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心头的怒火稍稍轻了些。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着往车上走。 隋玉被他拽得只能跟他走,想他这么大的火气干什么。杨工都没生气,他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经过那辆货车车头时,车里响起了喵喵软糯的叫唤声。隋玉想起来她的猫还在里面,脚步一顿,从霍衍手里挣脱出来。 “等一下,我的猫。”她打开车门,从副座驾上抱下她的小黑猫,一手撑开她的外套,将小猫放在衣摆下面,防着小东西被雨水淋湿了。 霍衍站在原地看她,那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 他悬在喉咙口的心,在见到她安然无恙时,落回了胸腔,除了依然心率过快,别的没什么问题了。 可他这样着急,她却眼里只有她的猫…… 男人的手指握了握,朝着前方停靠着的车走过去。 隋玉抬头,看到霍衍高大的背影。他穿着黑西服,在夜雨与车灯的双重背景下,显得格外高大,也给人安心感。 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有点儿落寞。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眸看了眼被他抓过的手腕。 那一瞬,她感觉到了他火热的手掌,而在此时此刻,雨水侵袭下,那一片火热好像还留在她的皮肤上。 隋玉的心跳,从快速的跃动,到慢慢沉缓下来。 轻轻的吸了口气,朝着那车子走过去。 309 这反派笑脸有种熟悉感 坐上车,霍衍甩了一条毛巾丢给她,隋玉默默的提起毛巾擦拭,先将头发拧干。 车子没有立即开走,她见霍衍脱下了湿透的西装外套,那白色衬衣也已经湿了,贴着皮肤,里头的肌肉隐约可见,结实有力。 他背转身,将衣服丢向后车座时,后背的蝴蝶骨轮廓清晰,清瘦却好看。 隋玉抿了下嘴唇,又想到他刚才抓她时的那用力,低眸看了眼,再瞥过目光,看自己一缕一缕的头发。 小猫乖巧的蹲坐在她的腿上,舔舐自己的小爪子。 车厢内异常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霍衍将车内的暖气打开,隋玉留意到他将风向口朝她这边拨转了下,顿时,热烘烘的暖风吹拂在她脸上,没有那么冷了。 隋玉轻咳了一声,道了声谢,她道:“帮我给杨工打个电话吧,我的手机没电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捉起手机,按了电话号码。 隋玉听他给杨工打电话,自己拨弄着那几根刘海,感觉气氛有点怪异,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在人前,一向是女强人形象,精明,强势,却在此时,被人骂得像个傻瓜一样。 这形象,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过来了。 隋玉用下牙齿磨着上嘴唇,偏头看向车外。 雨势还未减小,那工程车司机已经坐回了驾驶座上,想来已经通话结束。 后车座只有一条备用毛毯,霍衍将拿毛巾勾过来,对着隋玉的脑袋兜头一罩,将她连头带身体全盖了进去。 隋玉皱眉拨开毛毯时,听男人说道:“浦隋玉,你胆子倒是大啊,大雨天的,竟然敢一个人上那种车子。你是没看新闻,还是想着自己没有被人见色起意的资本?” 男人夹枪带棍的,又是一顿损。 隋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原想着他也浑身湿透,却把毛毯给了她,心里还有点儿感动,这一看,将毛毯裹住了身体。 她斜了一眼身侧男人,看着禁欲男神,到底是个长眼睛的雄性动物。 她道:“你当我这么多年,闯南走北都是报了旅行团?还是随身带着保镖团?” 隋玉眼底浮起一丝傲气与不屑,手指慢慢捻着。 她抵不过刀枪,但徒手对付几个彪形大汉的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那工程车司机视线往她身上瞟的时候,她一个眼神杀扫过去,就吓得那司机不敢乱看了。 也是在那时,工程车轮胎陷入了泥坑,出不来了。 霍衍听她那自大口气,随意瞟过去一眼,却怔愣住。 那阴测测的眼睛,唇角微扬起来的弧度,这反派笑脸有种熟悉感觉。 他见过姜不渝的,此时却觉得,这种笑容,在浦隋玉的脸上才最适合不过。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姜不渝有那样阴测测的笑,也是对着浦隋玉的视频模仿来的。 可,浦隋玉没有上过视频,她不接受新闻采访,即使是关于她的新闻报道,也全是文字。 他又想起了杨工说的,浦隋玉抡起榔头,将金块敲打成金面板的劲儿。 一个会抡榔头的女人,自然不是那些柔弱女生可以相比较的。 她在犄角嘎达搜寻古玩碎片时,遇到的人能是简单的人吗? 但她好好的坐在这里,可见她是个有点武力值的女人。 霍衍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道:“出事故的,往往都是像你这样过于自信的人。” 隋玉自嘲一笑,朝着前面那滚落在地的木料抬了抬下巴,她道:“霍先生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吗?” 霍衍微微蹙眉。 隋玉道:“在北城,但凡认识我的,都知道我这个人命太硬,克六亲。这不,这司机想搭载我一程,就变成这样了。” 隋玉顺带了想起了最近南城也传开的议论,说她还未真正嫁给连舟,就把秦盛文克得中风。 这下,她克六亲的命格可真算是深入人心了。 霍衍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他沉声道:“无稽之谈。按照你这么说,只要是出事故的,但凡你经过,都与你有关,那么跟谁有仇,只要把你送过去就成了。” “你也不用管理什么公司,做什么修复,只坐着吃饭就有大把钞票进账,不是更好?” “你要能量再大一点,说不定还能作为特殊人才招入外,交部,哪个地方看不顺眼,就送你过去旅游几天?” 隋玉听他话说的,前面几句还没什么惹人笑的,后面一句话,把她给弄笑了。 她竟然不知道,霍衍还有说笑话的本事,而且她的笑点一向很高,喜剧演员都不一定能逗乐她。 隋玉自嘲的忧郁阴沉脸变作了简单的笑。她道:“霍先生,我还不知道你会说笑话。” 而这个说笑话的本人却摆着一张凉淡不屑的冷傲脸。 霍衍没回应她。 这时,杨工的车终于慢吞吞的滚到了事故发生点。 这边路上横着木料,不清理走的话,镇上的车子过不去,市里下来的车也过不来。 杨工的车被堵在木料的另一侧,这会儿只能搭乘霍衍的车一起回去。 杨工从车上下来,也是一身湿透。他打开车门,怨怼的瞪了隋玉一眼,隋玉挤出抱歉的笑意:“让师兄受惊了,回头给你做好吃的?” 霍衍冷眼瞧着浦隋玉对那杨工撒娇示好,脸色微微冷。 所以,他这大雨天的出来,是什么都不配有? 杨工轻咳了一声,看了眼驾驶座的男人,道:“霍总也出了很大力气的。要是真找不到你,都要报警了。” 隋玉余光里瞥了瞥霍衍,这时,霍衍扭动车钥匙,打着方向盘往回转。 她在后视镜里瞪了杨工一眼,本来放松下来的气氛,又被这人弄得怪怪的。 她意思意思,说道:“当然,霍先生也是要好好答谢的。” 男人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车子驶离,小镇里几辆大卡车开出来,看样子是援救那辆工程车的。 隋玉这时候想起来木料的事,她道:“杨工,这一车木料,查收的时候一定要严加检查。” 杨工一愣,疑惑的问:“木料怎么了?” 310 撞头 隋玉微微皱了皱眉:“我也不能十分确定。但我怀疑,这批楠木中,掺杂了其他的木料。” 楠木珍贵,这一批木料是进口木料,是这次修复古建里,所需用到的最昂贵的材料。 古溪村有一栋楠木老宅,因战乱年代遭到了破坏,之后又有人偷盗构件,使得房子破败不堪,令人非常惋惜。 当初杨工核算修复成本,觉得用楠木再重新构建的话,开支过于庞大,提议用其他木料顶替,但是霍衍拍板决定,还是用楠木来修复,以保持房屋的完整性,历史性与观赏性。 用他的话来说,这些房子本身就属于文物,既是文物,就应该受到它应有的尊重。 杨工怔愣住,看了眼开车的霍衍,气息沉了沉,还是不太敢相信。 若是用其他木料代替了楠木,那经手的人,可都得查一遍了,而他目前是木工组的主要负责人,他也有连带责任的…… 隋玉看杨工的表情凝重,淡笑了下道:“下雨又天黑,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只是说怀疑。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杨工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浦隋玉的修复件多用于收藏,她擅长紫檀木,楠木之类的名贵木料,在她手里经手的好料子无数,她能看错? 她有有问题,那多半是有问题了。 杨工道:“等这批料子到了工地上,我亲自查验。” 隋玉点点头:“这就最好不过了。” 霍衍对这话题反而表现的平静。好像楠木,还是别的什么木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分明是主张用楠木的主要人员。 杨工看了他一眼,好奇道:“霍总,您不担心?” 霍衍神色淡漠,专注的看着前方夜色。 此时雨势减小但是密集,车灯将夜中的每一根雨丝照得像是透明丝线,一根根的将天地缝合了起来。 雨刮器在车窗上来回摆着,将玻璃上聚集的雨水刮了,但每刮走一次,又有新的雨点落在玻璃上,就像是那些无穷无尽的问题,解决了一部分,又有新的冒出来。 他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保持了平常心而已。 而且,现在由浦隋玉先一步暴露出来了问题,那混在团队中中饱私囊的,可以及时清理出去了。 他看了眼浦隋玉,她此时低着头,正在安抚她的那只小猫。 那猫大概是饿了,一直试图从她手上逃脱,不肯安分的坐着,翘着细细的小尾巴冲她叫唤,变声期的嗓音难听的很,是这安静车厢里唯一的噪音。 霍衍扫了一眼那只猫,觉得这猫又黑又瘦还吵,丑的很。 他忽略了那猫叫,问道:“我比较好奇的是,浦小姐是怎么区分楠木的?如果那不是楠木,又是什么木料?” 隋玉一手按住了小猫,不让它乱动,抬头问霍衍:“你车上有没有什么吃的?”她顿了下,“奶粉也可以。” 她倒是在福临楼买了些糕点,只是刚才急着搭车,忘在那废弃公交站了。 霍衍想了想:“咖啡粉。”他再往后扫了眼,好像要拿出来给这猫尝尝似的。 隋玉:“……” 好在,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到酒店了。 她趁着这段时间,开起了小课堂。 “楠木也分多种,香楠木、水楠木、金丝楠木。古溪村的那一栋宅子,就是香楠木。” “而从真假楠木辨别来看,外形,花纹,气味,都可以作为参照点。小叶桢楠、黄金樟、黄心楠、润楠这几种是最常以假乱真的。外形上来看,黄金樟最形似,小叶桢楠最好看,而且气味最好。” “从花纹上来说,黄金樟的花纹却明显不一样,黄金樟遍是奇形怪状,而别的是曲线或者直线。大叶楠发白,近乎灰白,而金丝楠木的花纹纹理平素,柔软中带坚韧,气质古朴优雅。” “从气味上来说,小叶桢楠味道浓但不刺,黄心楠要么是酸臭的,要么是味道轻微,润楠则几乎没有香味。但金丝楠木本身会带一种幽香,而且这种香气可以驱蚊避虫。在古代,皇室用金丝楠木做家具,所以金丝楠木又叫做‘帝王之木’。” 也只有财大气粗的皇室,才能大兴土木,用楠木做建筑材料。而在民间,土豪也是有私建的,只是不会建得那么庞大,也没有那么精细。但能拥有一栋楠木宅子的,一定是非富即贵了。 所以,从现今楠木古宅留存来看,古溪村的这栋楠木古宅,都极具意义,非常珍贵。 霍衍点了点了点头,难怪浦隋玉说,她无法完全确定,大雨将木料的气味掩盖,她难以判断。 他之前看到她的时候,她那姿势好像都快趴在那木料上,鼻子都贴上去了。乍一看时,他还以为她在使劲搬木料想抬车上去,他还在想她自不量力。 车子在酒店停下,杨工先出了轿车,急匆匆的叫人安排车子,再把他送去工地上。 隋玉解开安全带,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小猫从她身上跳脱,钻座椅下面去了。她只得蹲下去,将小猫再哄出来,却在这时,霍衍也正低头,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索性撞得不重,不至于撞出个大包来。 “你没事吧?”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隋玉揉了揉额头,抹去那股怪异感,她摇摇头:“没事。” 霍衍直起腰身,没再有任何动作。他坐在位置上,清冷的双眸看着前方,一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速度越来越快。 隋玉将小猫捞出来,直起身时,正见男人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她想,他大概在想,怎么清理团队内的蛀虫问题。 这是企业管理者都要面对的问题,但也都有经验,他脸色这么沉重做什么? 还是,他怀疑的对象是他信任的,器重的? 隋玉抿了抿嘴唇,开口:“那,我先下车了。”她又道了一次谢,抱着小猫下车。 霍衍的视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注视着她,直到那身影看不见…… 311 撞心 男人收回视线,偏头看了眼她坐过的位置,眸光微微黯。 他从中控台上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唇间,掏了打火机点上。 近来,他抽烟越来越多。以往,一包烟抽十天半个月,可现在,几乎是两三天就一包。 而这,不只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 男人的身体倚在座椅上,脖子陷入颈枕,双眸无趣的盯着车顶,听雨点滴滴答答敲打的声音,而后又坐起来,翻下前面的镜子,看了眼额头的位置。 他摸了下额头,摁了摁,不疼,却好像打了个印似的,留着酥疼的感觉。连她那刘海湿漉的感觉也留了下来,总觉得那里还有一股潮意。 男人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的烟雾将那片微微红着的额头变得朦胧。 他往后靠着,视线一直落在那片镜子上,那额头的部位。 他的眼是冷漠的,可心里,却是一片烦乱。 如果心脏外面有一层冰膜覆着,那么,那一撞,好像将那本就裂了了冰膜,又撞开了一角。 不,应该是更早,是在他接到杨工的电话,说她失踪的时候。 心脏停跳似的感觉,脑子里的一片空白,都掩饰不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脑中浮着那句诗: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一遍一遍的,念咒似的回响,却只是将他的心念得更烦躁。 霍衍吐出一大口烟,将车窗降下来,窗外的凉意随风吹入车内,将他躁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将车内空调关了,就这么吹了许久的冷风,才打开车门出去。 酒店大厅,郑芮站在前台,正询问有没有看见霍先生,那前台指了指前面:“那不就是霍先生吗?” 郑芮一回头,便见霍衍单手抄在裤袋内,大步走进来。 看他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郑芮晚上想越霍衍吃饭,被人告知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忙出去了,此时见他面色沉郁,她上前问道:“霍总,出什么事了?” 霍衍没看她一眼,径直向前,只丢下两个字:“没事。” 他几步到了电梯前,抬手摁了下电梯按钮,耐烦的等候着。 郑芮见他这样,不敢再上前,转念一想,握着手机走了出去。她给工地上的人打了个电话:“今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对方诧异的问:“郑总,您怎么知道?”他又安抚的添了一句,“只是小事,已经有人去解决了,呵呵。” 郑芮面色沉下来,严肃道:“我是喜乐城的负责人之一,对我来说,没有小事。” 对方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严肃,收起了应付小事的嘴脸,说道:“是这样,今晚有一辆运输木料的工程车过来,但半路上车轮胎陷入了泥坑,车上的木料也掉了下来。现在已经有人去帮着运回来了。” 闻言,郑芮微微蹙眉,回头透过玻璃门看了眼电梯的方向,那边霍衍已经不在了。 如果正如工头所说,那确实只是小事,就算霍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用不着他亲自出去查看。 “没别的了?” 工头想了想,道:“哦,听那司机说,他车上还有个搭乘的女人,说阴测测的像个女鬼一样,把他吓到了,他一个没注意,就把车开泥坑里面去了。” “嗨,听他瞎胡说,肯定是他看人家长得漂亮,眼睛黏在人家身上,才把车开歪了……” 工头又是一阵调侃。工地上的工人大多都是大佬粗,没事的时候就爱说些荤段子逗乐,郑芮听了一半,将电话挂断了。 一个女人? 看起来阴测测的,不就是那姜不渝了? 可是姜不渝正在国外,还能有谁看起来那么吓人? 郑芮想了想,又走回到前台问道:“刚才除了霍先生之外,还有谁进来了?” 前台想了想,这酒店进进出出的,除了霍先生之外,还有几个员工进出的。 但有一个她印象深刻。 前台道:“哦,是浦小姐,她被雨淋湿了,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毛毯呢。” 郑芮眸光微微一沉,随即笑了笑:“谢谢。” 转身时,那脸色即刻阴沉了下来。 是浦隋玉。 呵呵,自己的老公前脚刚走,后脚就又勾引霍衍了。表面看着一本正经,背地里还不是个骚。 …… 经杨工亲自现场监督检查,那一车楠木木料中,只有三分之一是真正的香楠木,而其他的则是黄心楠,有轻微的酸臭味。 隋玉来了现场,眸光淡淡的瞧着那些挑拣出来的黄心楠。 杨工脸色极为难看:“还真让你说对了。” 他捏紧了拳头,气得想一把火烧了,眼不见为净。 工地上事情本来就多,如今又多了一件麻烦事。可烧了又有什么用?现在最紧要的是,这边修复工作要进行下去,这些料子是要马上用的。没了材料,拿什么做修复? 隋玉不做任何评价,她现在只是个顾问,不过多的参与其中。 周围,几个人正愤怒的骂、娘,也有人冷嘲热讽地说经手人昧下的材料钱可以去买海景别墅了。 隋玉看了眼霍衍,他的表情非常冷淡,双眸一直落在那几根料子上。 感觉,今天的霍衍怪怪的。 隋玉微偏头,轻轻皱眉,再看霍衍一眼。她突然发现,从始至终,霍衍都没看她一眼,没以一句话,也没一个眼神。 杨工看向霍衍,沉肃的问道:“霍总,这些料子,是全部退回去,还是留下这几根真料,再换其他供应商?” 眼下事情的解决办法,要么留下真料先拿来用,让那供应商该换的换,该赔钱的赔钱;要么留下一部分,另一部分替换供应商,或者全部退换要求赔偿,让新供应商送货。 只是,寻找新的供应商,又要耽搁时间。 杨工的意思,倾向于前者,留下真料,假的作价赔偿,争取来的这段时间里换可靠的供应商,必须保证对方供应真料。 隋玉看向霍衍,看他怎么决断。 霍衍沉默着,仍是盯着那几根料子看,眸光微微闪动。 杨工急性子,看向隋玉:“隋玉,这是你发现的问题,你给个意见?” 312 今天的霍总特别的冷 隋玉轻轻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他朝霍衍看。 这位师兄,这么低情商,难怪评上副教授职称用了十年时间。 大老板在这儿呢,这么大的事情,要么他自己拿出绝佳方案,要么等大老板下决断,问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杨工憋了一脑门子汗,等霍衍发话。 这时,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留下这几根真料子,剩下的全部退回。还是用这家供应商,要求他们保证发过来的必须是香楠木,但补发过来的货必须比原价低三成,不然就起诉。” 杨工一愣,呆呆的看着霍衍:“不是,他们都已经敢发假货了,怎么还用他们家的?” 不能就为了便宜三成的价格,不顾那些人不讲诚信吧? 霍衍抬眸淡淡看他:“这么紧急的时间,要重新找供应商耽误工期。另外,你也无法保证新的供应商不跟他们一样。” 再者,供应商已经被发现用了假货冒充,再次用假的可能性就低了。 杨工抿了抿嘴唇,是啊,天下奸商都一样,这种可以谋取暴利的活儿谁不干? 霍衍又看他一眼,指了指那批假货,道:“这些料子要送回原厂家,你找个可靠的人押送,在那盯着,跟着真料子一起回来。” 这是上了双重保险。 这时,郑芮道:“比原价低三成,对方应该不肯答应的。他们这行业里,以假乱真的很多,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事。” 家具公司,很多声称是楠木木料的家具,但其实只有外面一层包边是真料,里面都是次货冒充,有些甚至是拼接木料,却是卖出了真材实料的价钱。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私下默认是一回事,但要是闹到明面上,就是大新闻事件。除非他们顶上有人帮他们顶着那片天,不然别想抗住舆论。” 纵然这些供应商有固定销路,形成了固定的关系网,不愁没地方卖,但也往往是这些关系网,反而反过来限制了他们。 打个比方,木料厂供应假货给下游的家具公司,终端是消费者。售假曝光,消费者寻着线往上查,从销售网点到家具公司,全部都能拉扯出来。 这些家具公司,销售网点还不急得跳出来? 所以,这家供应商只能答应他的条件。不然,就等着舆论闹大,牵涉进去的大佬们会教他怎么做人的。 尤其是,喜乐城的建设,有地方府政参与,要是来真格的,给他们查上一查,他们损失更大。 比较下来,他们只能答应他提出来的条件。 郑芮点了点头,但是面色依然凝重。 隋玉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微一动。她道:“郑总,你这样不安,是说事情难办,还是说,担心霍总得罪人,被人报复?” 郑芮蓦然被她叫了名,转头看向她,看到她眼底的戏谑,压了压翻涌上来的怒气。 浦隋玉虽说也是个女总裁,但她浦氏的规模,与她经营的麋鹿集团根本没法比。欧阳腾调侃她也就罢了,她也好意思来消遣她? 郑芮扯了下唇角笑道:“赫赫有名的霍氏,有几个得罪的起的,霍总需要怕什么报复。” 隋玉扫了眼那堆起来的黄心楠:“哦,那为何会有这些假货来滥竽充数?” 这不就是得罪了霍衍? 郑芮被话一堵,脸色微微涨红。她抿住嘴唇,咬着牙道:“可能是不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吧。”说着,她顿了顿,“倒是浦小姐,听说是你最先发现问题的。” “刚才霍总说,需要一个人押送货回去,再盯着那边。我看这儿也没几个能分辨真假的,对方要是拿别的相似度更高的料子送过来,又要浪费时间。” “浦小姐能否帮了这个忙,去那边盯一盯货?” “我看浦小姐精明能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对方肯定不敢再乱来。” 隋玉微微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郑芮。 刺儿这么尖,踩着她尾巴了? 郑芮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皱了皱眉,看向了别处。 杨工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看,现在谈论的是怎么解决木料的问题,这么她们俩反而起火了? 欧阳腾笑眯眯的,拍了拍杨工的肩膀,脑袋轻轻侧向他的耳朵,小声道:“女人的争风吃醋。” 杨工像是明白了什么,看了眼隋玉,眉毛轻轻皱起,又看了眼霍衍,挠挠头,他道:“郑总,曹老就要过来,当时候需要隋玉接待,她走不开的。” 隋玉无语的看了眼杨工,又是无语的摇头,这根木头,这时候要他接话茬干嘛。 这话根本不用接,孰轻孰重,这些人看不明白? 其实,隋玉故意刺激郑芮,另有目的。 所有经手这一批木料的人都要被查,而霍衍在说仍旧用原供应商的时候,郑芮没什么意见,却在价格上提出了顾虑。 让对方让利三成确实狠,可这边耽误的工期,耽搁的人工费,器械的租赁费,就连工人的房租钱……这一笔一笔多出来的费用,都是拿来谈判的筹码,郑芮凭什么先说为难? 郑芮这么尖刻的激她去做押送的,等的就是杨工的说的那句话。 曹保真是看在隋玉的面子上才肯过来一谈,大家都知道她在这儿的作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郑芮这么说,在别人看来是为争风吃醋而恼羞成怒,在隋玉来看,却未必简单。 隋玉最清楚郑芮的秘密,她微微弯了弯嘴唇,笑着走开了。 但愿,郑芮真的与此事无关。 杨工见隋玉走了,回头看了眼霍衍。刚才两个女人针锋相对的那么激烈,他没说一句话。 霍衍低垂的眸光一片暗沉,他扫了眼周围依旧围着的人:“你们都不用做事?” 他话一出,周围人立即做鸟兽散,跑得只剩下几个大负责人——欧阳腾、郑芮、杨工。 那杨工看了他一眼,对视上他扫过来的冷眼,愣了愣,也立即走开了。 走路时,杨工微微皱眉回忆,怎么感觉今天的霍总特别的冷? 昨晚他知道出了问题时还那么冷静呢。 313 人参鸡汤,这么补啊? 杨工的那间民居又升起了烟火。 隋玉蹲在灶间,托着下巴瞧里头的火候,添了一把柴之后,又将目光瞥向了别处,接着发呆。 她右手上拎着一根细树枝,在铺着一层薄灰的地上胡乱画上几笔,看了会儿,用脚抹平,再划了几笔。 杨工忙活了一早上,中午吃饭时才灰头土脸的回来。一进门,闻着那香味儿便精神起来。 兴冲冲跑进灶间:“煮什么好东西啦?” 他不禁感慨,难怪师父最喜欢浦隋玉。 她就是会抓住你需要的那个点啊! 大家都在为假木料的事情焦头烂额,忙活了一早上,头疼腿软,士气还低落。这个时候,一顿香喷喷的午餐最能抚慰人心。 杨工揭开锅盖一看,里头炖着两只柴鸡,鸡汤里有人参的香味儿。 他迫不及待想捞起一口尝尝,但对上隋玉看过来的黑幽幽的眼睛,尴尬的嘿嘿两声,将锅盖放了回去。 他搓搓手,搬了小板凳坐在隋玉旁边:“人参鸡汤,这么补啊?” 隋玉捏着树枝在灶膛里拨了拨柴火,调整火候。 火光将她的面容印得亮堂,皮肤微红,看起来漂亮可爱,如果那脸色不要那么冷的话。 杨工轻咳了一声,说道:“隋玉啊,你今天干嘛要跟那郑芮过不去。她是这边的主要负责人,虽说你得罪了她,她也报复你到你头上去。可以后你们在商场上遇到,不是平白多了个敌人。” 之前看她与那郑芮的相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关系,一个负责指点修复工作,一个负责抓大方向,平时也没见有过什么冲突。 商场上的人都圆滑,讲究多交友少结怨。浦隋玉这番主动得罪人,杨工看不明白。 那欧阳腾说,那是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可杨工觉得,浦隋玉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尽管他也觉得,浦隋玉与那霍总之间有点暧昧不清,可浦隋玉是有丈夫的人,不至于昏头。而且,他看看他们夫妻的感情好像挺好。 隋玉不能说郑芮为了得到霍衍曾经做过什么事儿,她笑了笑,道:“就是单纯看她不顺眼。” 杨工一愣,无语的看她一眼。 这叫什么话。 隋玉看到杨工的瞠目结舌,又是淡淡一笑,她道:“怕她做什么,我敢说,就不怕她以后针对我。” 她将手上的树枝也塞进了灶膛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反正,我又不用留在这工地上。” 等师父过来,她就可以回市区了。 隋玉洗了把手,揭开锅盖,捏着筷子戳了戳鸡肉的熟度。 蒸腾起来的水雾遮掩了她怔怔出神的面容。她刚才算了算时间,如果秦盛文的事儿也处理顺利的话,她就该回北城了。 水雾扑在脸上,热得她回神。她将锅盖放了回去,看向杨工道:“再捂几分钟就可以了,你去叫霍先生一起进来吃吧。” 杨工听说还有几分钟就能吃,立即站了起来,去找人。 过了会儿,隋玉将几道小炒菜放在桌上时,杨工进来了。 隋玉抬头看他,往他身后看了眼,眼神问他:人呢? 杨工道:“霍总已经回酒店去了,临时开紧急会议,应该是要查谁出了纰漏,我下午也要去的。” 他坐下来,拎着筷子火急火燎的尝了两口菜,想起来什么,看着隋玉:“能开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进入厨房,将鸡汤盛出来。她想,她的谢礼已经完成了,霍衍不来吃,以后就别来叽叽歪歪。 但当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忽而想起霍衍早晨的冷漠。 尽管开会议追查责任人是件重要的事情,但还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好像……在刻意回避她? …… 酒店的临时办公室。 负责采购的工作人员垮着脸,面对霍衍那张冷厉的脸孔,小腿微微发颤。 他为自己辩解:“霍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我查过胡总的公司,信誉好,没有问题。” 他求助的看向郑芮,希望郑芮帮助他说句话,但这时候郑芮正低头看采购合同,没功夫看他。 采购又道:“事情一出来,我立即联系了胡总……他们也不知道这事儿,正在内部调查中。” “他们的楠木是从非域进口,同时进了几批木料,可能装货的时候装得急,工人装错了货,他们愿意立即给我们换回来。”采购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心里把对方公司骂了个遍。 这时,郑芮看完采购协议的全部资料,她看向霍衍道,“合同上写的是很清楚的,我看,确实有可能发生像是小邓说的那种情况。” 霍衍冷淡的看她一眼,将手上的资料丢到她面前:“一家规模经营的大公司,会出现这种事件?” “还是要说我们喜乐城倒霉,偏巧遇上了这种小概率事件?” “郑芮,你让我产生了怀疑。我不敢相信,这时候你竟然在为对方说话。” 霍衍昨晚就吩咐了助理,将那家供应商再仔细调查一遍。早晨助理给他的反馈,都在他丢出去的那份资料里。 那家供应商,客户投诉率低,有纠纷的案子也不多。 要么说,那供应商的上游客户都与他们达成了某种默认关系,要么就是他倒霉,遇上这种概率极低的事儿? 郑芮抿了抿嘴唇,看了眼那份资料,她道:“霍总,我只是就事论事。下半年是家具公司的生产高峰期,他们也有可能是发错了订单。” “采购出错,他是有责任。但不能说,他从中收取对方利益,这会毁了他的职业生涯。” 她顿了顿,又道:“不是谁都像浦隋玉那样,对材料了解透彻。浦隋玉及时发现问题,而我们是解决问题的。” “如果抓住出错这一点,就要对方让利三成,真的很难谈下来。起诉打官司要求赔偿,这一步程序走下来,我们只会耽搁更多的时间。” 霍衍的身体倚进座椅后背,面色如常,双手分别捏钢笔两端,盯了郑芮好一会儿。 314 冤有头债有主 在郑芮就要受不住他那锐利的眸光时,霍衍冷冷道:“你是在告诉我,我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讽刺的笑了下,眸光越加尖锐。 喜乐城是个半慈善项目,但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在做慈善。更没有人,因为这是个慈善项目,就觉得可以随便捞取好处,没有监管,而不会有任何责罚。 助理打开门往里探了一眼,看到会议室内严肃的气氛,立即把门关上了。 他看了看手上拎着的饭盒,又偏头看了眼关起来的房门,叹了口气。 霍总昨天晚上没吃饭,夜里就胃不舒服,早饭也没吃几口。 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会出事的。 助理翻了翻手机,想提醒霍衍按时吃饭,打了几个字,再删除了。他想,如果姜小姐在这里就好了。有她在的话,与她说一声,姜小姐就会来劝他的。姜小姐会帮着霍总调理身体,而他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十点半的会议持续到一点才结束,霍衍从会议室内出来,眉心皱着,脸色阴沉。 助理即刻迎上去:“霍总,您该吃午饭了。” 但当午餐盒打开,里面的菜已经冷了,蔬菜因为闷在盒子里,都已经黄了,看着就毫无食欲。 助理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赶忙将盒子盖起来:“我再让酒店重新做一份过来。” 这时,杨工拎着一只保温壶走过来。他看了眼助理收起来的餐盒:“刚吃过?” 助理轻晃了下脑袋,往霍衍那边瞥了眼,小声道:“还没吃呢。” 杨工看了眼霍衍那青黑的脸色,一看就是气儿不顺。 他将保温壶放在桌上,道:“吃这个吧。人参鸡汤,正好补补。” 盖子拧开,鸡汤的浓香飘出来,助理闻了都要流口水,盯着里面直看:“杨工,您这也太滋补了吧?” 杨工笑了笑道:“工作虽然让人烦躁,但身体要照顾好。不然还不得被那群小兔崽子气死。” 他是个教授,手下带着一帮学生。那些个精力旺盛的家伙们要是搞事情,他寿命要少好几年。这也是杨工多年与学生斗智斗勇悟出来的。 他看向霍衍:“霍总,这汤不错,对身体好。” 午饭过后,浦隋玉对他说,剩下的另一只鸡就是他明天的余粮。杨工心里倒是乐呵了一下,回头又想,霍衍因为假木料事情气得不轻,一晚上没睡,全忙活在这上头了。 霍衍这个人,对他还是不错的,杨工作为年长霍衍几年的老大哥,还是想照顾一下这位看样子不怎么关心身体的年轻总裁。 他是过来人,深知年轻时不爱惜身体,年纪大了之后遭的罪。这位年轻总裁,还没结婚呢。 杨工没提浦隋玉做这锅鸡汤,是为了表示昨晚的帮助。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浦隋玉表示感谢是一回事,看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 他又补充道:“这是我一个学生炖的汤,味道还不错。” 霍衍淡淡看了眼保温壶上飘出来的水蒸气,眉心依然蹙着。他看向助理:“去买一份粥。” 助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有这么好的鸡汤不要,要喝粥? 不过助理也不敢说什么,赶紧去通知酒店厨房。 杨工讪讪看了眼那汤,再看了眼霍衍:“霍总,您是不喜欢喝鸡汤?” 霍衍单手贴在胃部,淡漠道:“我不太喜欢吃荤菜。” 杨工:…… 他怎么不那么相信呢?之前那红烧肉什么的,没见他说不吃啊? 不过,他也不多勉强,一会儿助理端着一碗山药瑶柱粥过来了,杨工将保温壶递给助理:“你家总裁不吃荤的,给你补了。” 助理怀抱着那保温壶,一脸受宠若惊:“啊,这不太好意思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还让我带回去?”杨工瞪了那助理一眼,又把人拉过去,“来,给我讲讲,上午的会议说了哪些问题……” 随着人走远,说话声越来越低。 霍衍捏着勺搅了搅粥,眸光微微黯。 他知道,那是浦隋玉做的鸡汤。 杨工的学生他都知道,没几个精通厨艺的,如果有,杨工就不会只馋浦隋玉做的菜了。他认识杨工那么久,也没见他吃过几次好东西。 但,他还是坚持了自己吃素的习惯。 修身,养性。 …… 另一头,郑芮顾不上吃午饭,好不容易熬到上半场会议结束,即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先到阳台往下看了看,再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进入洗手间,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坐在浴缸边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郑芮冷着声音道:“我没法帮你了。霍衍现在怀疑到了我身上来,现在我自己手下的人都要保不住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郑芮气得站起来,火大道:“要怪就怪你们太贪心,被人发现了。现在来怪谁?” 她握着手机,听对方说了几句,情绪冷静了下来。 她道:“霍衍不会善罢甘休。他提出让利三成,你们最好按照他说的办,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错,南城是你们的南城,霍家的势力在北城,可你别忘了,现在霍衍正在与南城的府政合作,他的背景,你们是动不了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开始忌惮了。过了会儿,对方冷冷说道:“可是这么大的损失,我不能咽下这口气。郑芮,好事不能你一个人占了。旭塘镇,本来我们是要争取到底的,因为你,我们才做了让步。” 郑芮听出来对方的警告意味,烦乱的抓了一把头发,随即,她的面色阴沉下来,眼中露出狠意。 她道:“如果不是浦隋玉发现了木料问题,这事儿就不会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人负责,就找她。” 说完,她挂断电话,阴狠的看着窗帘。 阳光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显得女人的眼愈加森冷狠绝。 过了会儿,她想起来什么,低头看了眼手机,找出来一个号码,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拨了出去。 这一通电话,是打给姜不渝的。 水声不断的持续着,与那端等待铃声同时响着。 315 不知他避个什么东西 姜不渝那边还是凌晨,被电话吵醒,她的语气不是很好。 “郑芮,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郑芮撩了下浴缸里面的水,慵懒的腔调说道:“你不是说,霍衍如果有什么动静,都要告诉你的吗?” 闻言,姜不渝立即清醒过来。她紧抓着手机:“霍衍怎么了?” 郑芮:“昨天傍晚下大雨,浦隋玉被困在路上,霍衍接了个电话就去了,连晚饭都没吃。回来时,浦隋玉浑身湿透,身上裹着的毛毯是霍衍车上的。” 她听到电话里,姜不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郑芮翘了翘唇角,道:“事儿已经说了,挂了。” 摁断电话,郑芮关了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将潮湿的手指擦干,再走到盥洗台前,整理了仪容过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走了出去。 但对姜不渝来说,却无法再睡了。 她紧抓着手机,死死的盯着青墨色的天,呼吸都绷紧了。 浦隋玉就快要把她的霍衍抢走了! …… 一连几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都知道工地上出了事儿,霍总很不高兴,大家都小心翼翼避免再出错,甚至私下说笑时,远远看到霍衍经过,都赶紧收起笑,就怕他骂人。 这时候,大家才真正知道霍衍是个什么人。 你能编排他的绯闻,他不在意,但如果是工作上的纰漏,他会让你脱一层皮! 好在,这样紧绷的气氛,在曹保真一行人抵达旭塘镇之后才稍有好转。 曹保真是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不怎么注意形象。从他那一身随意的穿着就可看出来。 普通的夹克衫外套,普通的裤子,看着像是超市打折买的,与大街上满地走的老头没什么两样,很难将他与传闻中那种绝世高手联想起来。 但世外高人,不就是大隐隐于市? 隋玉去机场接人,霍衍安排了大酒店给曹保真接风。 包厢内,霍衍手拿酒杯,向着老爷子致谢,曹保真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屑。他道:“我是看在那些好东西不要被你们这些资本家糟蹋的份儿上才过来的。” “可我听说,你们工地上想用黄心楠替代香楠修复那古宅?” 霍衍面色沉肃,他道:“有这回事,但不是曹老听说的那样。” 杨工赶紧道:“霍总一开始就主张用与古宅同样的香楠木作为修复材料。这是供应商的问题,我们已经提出了应对方案,新一批的木料正在路上。” 曹保真这才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老爷子对修复上的事情向来顶真,之前姜不渝做假货沽名钓誉,已经让他对霍衍不满。如今再出来假木料的事儿,若不说清楚,老爷子只会认为,霍衍与那姜不渝是天生一对,那么合作的事情就没得谈了。 所以,霍衍才亲自过问这件事,并且严肃处理。 霍衍知道曹老的为人,就更希望曹老能够在修复工作上主持大局。 喜乐城需要这样的泰斗。 隋玉已经将整理的资料都给了曹保真,这时候她也不多说话,让霍衍与老头亲自谈话。 她在一旁只负责吃,大有抽身,功成身退的意思。 郑芮也在席间,这时候充分发挥了她的交际能力。她又是敬酒又是说好话,把老爷子哄得高兴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同意接手这担子。 老爷子见过的坑太多,没有亲自看过之前,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隋玉唇角含着淡笑,忽而问曹保真:“师父,你刚才说关于假木料的事儿,谁传话给你的?怎么话只说了一半啊?” 众人一愣,杨工已经做了解释,事情就过去了,她怎么又提起来了。 曹保真微皱了下眉毛:“我出发前,有人给我寄了一封邮件,里面有照片,有木料样本,请我鉴别真假。” 老爷子是个慎重的人,如果合作对象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他是不会让自己沾染污点的。 他看了眼隋玉,有句话他没说。 其实,就冲着那份邮件,他就不太愿意过来了。 只是看在浦隋玉的份上,他还是想过来看看,这位徒弟嘴里的喜乐城,她说的手工艺人的天堂,城市打工人的退路,所谓“净土”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隋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众人以为她要接着说什么,可她只是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众人就挺无语的。 但少刻,有人回味过来。这是有人拿假木料做文章,意图让曹保真取消与霍衍的合作。 没了这位修复界的泰斗级人物压阵,无论是修复工作,还是工匠等各方面的协调,都将一直保持磕磕绊绊下去。 霍衍不着痕迹的看过一眼浦隋玉,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先是假木料,之后紧接着又有所谓的举报信封寄到了老爷子的手里,看来以后还不会消停…… 这顿接风宴,曹保真吃得高兴,但最后散席时,曹保真对着隋玉道:“这桌子菜虽然好,但为师还是想吃你的菜。” “你在这里,小杨可是吃了你不少的好东西。” 隋玉拎起外套,瞧着桌上的残羹冷炙,漠漠道:“有些人,我明明做了好吃的,他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亲自喂到嘴边去不成?” 霍衍这几天胃都不怎么舒服,刚才喝了酒,就更不舒服了。他将步子放缓,走在曹保真他们后面,正听见隋玉的那话。 他微微皱眉,想到了那一壶人参鸡汤,后来进了助理的肚子。 脑中却浮起浦隋玉捏着勺喂到他嘴边的画面……男人轻咳了一声,中断脑子不切实际的胡乱想法,将步子走得快了一点。 隋玉听着声音,回头看了眼霍衍,见他对着曹保真礼仪性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有事先走,就越过他们快步走了。 隋玉更觉得霍衍在回避她,也不知他避个什么东西。 但隋玉的那话,指的是之前那次,她做了皮皮虾给老爷子当零食吃的,结果老爷子一生气不要了。 曹保真讪讪的撇了撇嘴,进行批评教育:“我是你师父,是为了你好。” 隋玉哼了哼声,曹保真脸一沉,摆出了强迫干活的嘴脸,他指定了菜:“这边天气太干,我要吃那道甘蔗鲮鱼润一润!” 316 不做多想 前面,霍衍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身边的助理察觉他的异样,小声道:“霍总,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霍衍的身体有恙,助理最清楚,此时潜意识的以为老板的身体不舒服。 事实上,霍衍的确不舒服,但这点病痛他还受得住。真正让他顿住脚步的是曹老先生的那句话。 浦隋玉也会做甘蔗鲮鱼吗? 不过,厨艺也是她的擅长之一,她会做粤菜,也没什么奇怪的。杨工也说了,当初浦隋玉为了学艺,是一道菜一道菜的从曹老先生那儿哄来的手艺。 隋玉听老爷子点名要吃甘蔗鲮鱼这道菜,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着前面看去,隔了那么远,他应该没有听到。 其实,就算听到了也没什么。 甘蔗鲮鱼在粤城很常见,又不是她的独门菜。 只是这道菜,她以前做得比较多,此时才会觉得心虚吧。 只要霍衍不吃这道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况且,他近来看她与看一个路人没什么区别,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多看一个眼神。听杨工说,他送去的鸡汤都给他助理吃了。 他还能为了吃一口鱼跑来蹭吃蹭喝不成? 隋玉觉得,自己近来也没怎么得罪他,大概,是姜不渝在背后对他耳提面命了吧。 到底是有家室的男人,有这觉悟挺好。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不做多想。 她对着曹保真道:“这季节大闸蟹最好吃,回头我给你做蟹酿橙?” 曹保真一听有更好吃的,眼睛一亮,随即眯成了一条缝:“呐,这是你说的。” 霍衍在旭塘镇的酒店安排了房间给曹保真住下,但被他拒绝了。 老爷子要住到古溪村的民居里头去。 用他的话说,从镇上到那村子,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他要就地考察,体验最真实的风土人情。 老一辈的人都不怎么在乎那些虚的,只讲究实际需要。当即,一行人就带着行李直往古溪村过去。好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杨工的团队又整理出来几间民居,能让这一行人住下。 浦隋玉为了照顾老爷子,也从酒店搬了过来。 白天与老爷子一起走访村落,傍晚给他弄点他喜欢吃的东西,日子倒也过得简单。 这段时间里,霍衍亲自与曹保真谈话,拟定合作内容等,隋玉就在会议室外头看邮件。 她离开浦氏已经有一阵子,但还未正式提交辞呈。如今的浦氏,就是浦金悦的天下,哦不,是周维朗的天下。 但只要隋玉一天没有交辞呈,周维朗就一天不会安心。 隋玉瞧着侦探新发过来的照片,微微的弯起唇角。 她退出邮件,开始写辞职报告。 会议室的门打开,隋玉没有留意到,白皙的手指在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上翻飞。 身旁,男人突兀的声音响起:“你要从浦氏离职?” 隋玉正敲完最后的日期,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霍衍站在门口,淡淡的看着她。那双眼平静幽深,看不出什么,连一丝好奇都没有,仿佛就只是一个打招呼的方式。 隋玉“嗯”了一声,将笔记本合上,双手随意的搭在笔记本的边沿上,那笔记本平躺在她的腿上。 她回问他:“都谈妥了吗?” 她这模样,与平时的英飒劲儿不同,多了几分知性与柔美,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点伤感。 霍衍静静看她。浦隋玉出现在这旭塘镇上的原因他自己最清楚。等曹保真的团队与他签下合同,就是她这个顾问离开之时…… 霍衍压下心里的异样,点了下头,一脸淡然道:“已经签约。” 隋玉弯起唇角笑了笑,站了起来,单手握着笔记本,另一只手伸出来:“恭喜霍总达成所愿。” 霍衍看了眼她那只白皙小巧的手,默了下,宽大的手掌与她短暂交握:“谢谢帮忙。” 两个人的说话都客套,那短暂的握手之后,彼此便分开。 这时,曹保真等人也走了出来。 曹保真看着隋玉,道:“我与霍总的合作达成,是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晚上你做几个好菜,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隋玉微微扬了扬眉:“师父,我是个修复师,如今更是浦氏的总裁,怎么就成了厨娘了?” 后面的师兄们一个个抿着嘴笑,他们倒是非常乐意浦隋玉做厨娘。只是可惜了,她的菜很少能尝上一口。 浦隋玉还特别坏,对师父进言说,她又能拿修复刀,又能拿铲刀,他们这些弟子也应该做到她那样。这话堵得几个师兄再也不敢去蹭吃蹭喝。 杨工此时趁机道:“这就要怪你了。谁让你把他惯得嘴那么刁,酒店的饭菜都看不上了。” 霍衍淡淡的看了眼隋玉,她不是已经打上了辞职信,很快就不是总裁了。还是,她另有打算? 隋玉想了想,都要走了,就当是她与他们的离别宴吧。 她答应了下来。 …… 杨工与霍衍走一道,去验收最近一批送达的材料。 假木料事件之后,杨工对材料把关得特别严格,都是他亲自去查验的。 路上,杨工颇为感慨的说道:“隋玉就要走了……哎,这丫头,我与她相处时间的不长,还挺舍不得她的。” 霍衍抿着薄唇,双眸直视着前方,淡淡敷衍了一句:“杨工舍不得的是浦小姐的厨艺吧?” 杨工一愣,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侧脸刀削似的棱角分明,不带什么表情。看他的眼睛,也是清冷如水,看不出个深浅。 杨工知道这位年轻总裁话极少,他没指望他能说点什么话,他也只是无聊在发发牢骚而已。 杨工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胖了点,但他坚决否认。 他又道:“不过,那丫头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够长的,她自己的家事儿都还没解决。听说,那秦老爷子还未松口,也是难为她了。” 杨工算是明白了,事业越成功的女人,家庭越难顾及。纵然是浦隋玉那样聪明绝顶的,在这种事情上也是无可奈何。 霍衍眉心微微一蹙,这次,他一句话都没搭腔,只是摆着那张习惯了的冷脸,朝着前面走去。 317 赚翻了 隋玉只准备了一桌菜,只招待几位重要人物。 霍衍、郑芮、欧阳腾这几个人,都属于重要人物之一。 众人渐次落座,大大的圆桌将要坐满。 杨工数了数人,诧异问道:“咦,霍总呢?” 坐在他旁边的欧阳腾道:“霍衍要去y国一趟,这会儿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就不用等他了。”他看向隋玉,“能开席了吗?” 大家都在说浦隋玉的厨艺一绝,他都被这些人说馋了。 郑芮脸上划过一道玩味笑意,她抬头看向隋玉道:“是啊,为了这一天,大家都辛苦了好些日子,总算能够邀请到曹老先生指导,只是霍总不在,有点可惜了。浦小姐,是吧?” 隋玉望着她。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她浦隋玉居中牵线的目的,就是为了霍衍。 可,明明是霍衍三翻四次找她帮忙。郑芮自己清楚,却在事成之后,来了个颠倒。 有些事情,传着传着,真实是什么就变了。 隋玉弯唇一笑,道:“我这顿晚餐,可不是为了霍总做的。” “按说,促成曹老与喜乐城合作,我在中间是大功臣。但你们能够吃上这道菜,看的是曹老的面子。至于曹老以后拿什么补偿我,这就要看曹老的意思了。” 隋玉看了眼曹保真,曹保真摸摸唇上的一撇胡子:“唔,老规矩。” 他说的老规矩,就是再教隋玉几道修复手法。 学无止境,老爷子一心扑在修复这行事业上,比起隋玉半道跑去打理公司,这几年里,他的技术又精进了不少,自然有得往外掏。 隋玉再看向几位师兄:“你们呢?” 几位师兄面露郁闷,最后都表示送一件修复品给她,当然,吃隋玉最多的杨工只能表示送一件大的。 杨工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他之前吃的那些好的,都不是白白吃的。 这坑,跳得太深。可师父都心甘情愿的做了表示,他还能咋地? 隋玉再看向了欧阳腾,欧阳腾还未开口,隋玉道:“我不要欧阳先生什么东西,就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但这件事我现在还不能说,等过几天才会来找你。” 欧阳腾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可浦隋玉的这番卖关子倒是让他好奇起来。他笑呵呵的道:“都说不能随便对女人做出承诺。要是回头你让我大街上裸0奔,我可不能答应。” 隋玉上下扫了他一眼,不屑道:“欧阳先生,你的身材倒是可以。但我让你跑大街上裸0奔干什么,收票钱吗?我又不是你的仇人,干嘛这么折腾?” 要说这欧阳腾,也不知道是不是与她的命格相冲,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这人都要对她怼几句,跟她过不去似的。如今隋玉这么半真半假的挑开来说,反而有点交朋友的意思。 欧阳腾大大方方的应承了下来:“好,本公子先说明,除了让我以身相许之外,别的都行吧。” 本来,郑芮有意引导气氛,让浦隋玉陷入绯闻,给她好看,但在隋玉的这番打岔下,距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远,反而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隋玉最后看向了郑芮,道:“霍总欠了我的人情,但他拍下了我的作品,这个人情已经抵消。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浦隋玉的菜不是随便吃的,就是不知道郑总拿什么表示呢?” 她带笑的眸光带着锋芒,回敬了郑芮。 郑芮捏了捏手指。 她心道:浦隋玉是个难缠的。 在郑芮遇到的女人里面,除了姜不渝之外,就属她最难应付了。应该说,这浦隋玉比起姜不渝,要高杆太多了。 她已经坐在了这张桌上,不能为了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离席,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若走了,就显得她上不了台面,招惹了人却输不起了。 这张座子上,一大半的人是曹保真的弟子,是浦隋玉的师兄,是自己人。浦隋玉与霍衍暧昧不清,在自家人眼里,就显得格外难堪。 可浦隋玉转了一圈子,得了曹保真的技术,他师兄们的礼物,欧阳腾的空头支票,还不着痕迹的说清楚了她帮助霍衍的起因,保住了她的名誉。 赚翻了。 郑芮微眯起眼,笑了笑,道:“欧阳的能力比我强,也比我有钱。我是无法跟欧阳一样,给浦小姐开一张空支票了。不然这样吧,浦小姐希望欧阳做什么,我就做他的一个补充,如何?” 她想知道,浦隋玉要做什么,是不是与霍衍有关。 郑芮是麋鹿集团总裁,她的允诺分量不低。 但隋玉不屑郑芮的允诺,她更清楚郑芮打着什么主意。她道:“这倒不用。我想请欧阳先生办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做到了。” “这样吧,就请郑总帮我倒杯酒,怎么样?” 这桌上,除了郑芮,所有人的礼物都非常重,区区一杯酒在此时,却是踩低她的意思,更是要她为她无礼的话道歉。 隋玉似笑非笑的盯着郑芮。 尽管都察觉出了郑芮与浦隋玉之间的气氛紧张,但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跳出来圆场。就连欧阳腾也是看好戏的瞧着郑芮。 他道:“郑芮,我们都被浦隋玉捞了一大笔,就属你最占便宜了。” 郑芮暗地里咬牙,面上却扬着笑,说道:“这是浦小姐看在同为女性的份上,向着我呢。你要是羡慕的话,可以去变个性。” 她拎起醒酒瓶,给浦隋玉倒了杯酒,递给她:“谢浦小姐高抬贵手了。” 心里却在想,浦隋玉,今天你风光,以后就未必了。也许,连太阳都见不到了呢…… 这顿晚餐,从波涛暗涌到归于平静,最后大伙儿都醉着回了房间。 隋玉喝得不多,回房间时,脸上挂着的笑落了下来。 霍衍签约完成就去了y国,这么凑巧,还是姜不渝听说了什么,迫不及待要把男人叫过去了? 呵…… 隋玉讽刺的笑,不过,她明天就离开旭塘镇了,没见上最后一面,应该是后会无期的意思了吧? 此时,飞机在上空飞行,霍衍低垂眼,看地面上的万家灯火变成了点点星灯。 318 不带欺骗的,不带压抑的 男人的面庞清冷,还有些落寞神色,双眼一直看着下方,直到飞机进入了云层。 这个时候,聚餐已经结束了吧。 不知道她有没有做那一道甘蔗鲮鱼? 霍衍的本意,是决定参加晚上的最后聚餐的。浦隋玉帮他办成了事情,他要给她这个面子。 只是他突然接到了刘蓓的电话,说姜不渝得了抑郁症,割了手腕。 霍衍当即买了机票,赶往y国去。 他望着漆黑的云层,从得知消息时的震惊,到此时的平静,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在所有涌动的情绪里,唯独没有惶恐。 他竟然没有惊恐失去姜不渝的可能,反而觉得烦躁,烦躁于她打扰了他与朋友的告别。 他又想起年初时,姜不渝昏迷的那几个月,他时时害怕她会死了,那种恐惧记忆好像也离他远去了。 从与姜不渝热恋,到如今这样的冷淡,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或许,他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可是浦隋玉呢? 在这万里高空时,霍衍的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所以,他能够在这小小的,又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想一想自己的心。 不带欺骗的,不带压抑的。 浦隋玉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喜欢与她相处的时间。她是个聪明有意思的女人。 可具体说她怎么有意思,却又让他形容不上来了。 他还念念不忘她的那一道红烧肉,让一个惯于吃素的人,念起了荤腥…… 霍衍想了许久,最后只是扯了一抹自嘲的笑。 他这种想法,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出轨男人的想法了吧。 有一个未婚妻,却对别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这是不对的,霍家的门风,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不允许他有这种危险的行为。 所以,不见面也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将来若有机会在某某的宴会上再见面,还能淡笑一声说句“你好”,做个交情并不深厚的朋友…… 夜色落在他的眼底,令他那深渊似的眼衬得更加深沉。 他将窗帘扯下,隔开了天空的颜色。 …… 飞机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在y国的娱城落地。 接机的人接到霍衍,载着他往娱城的别墅而去。 霍家在世界各地都有产业,娱城的这栋别墅,却是为了姜不渝在这里求学买的。 车子进入花园,直到里面的台阶前才停下来。 霍衍送过来的陪读刘蓓守在门外,看到霍衍便迎了上来。“霍先生,您可算来了。” 她一脸着急,情况似乎很糟糕。 霍衍眉心一蹙,沉着冰冷的脸让陪读稍稍冷静下来。 进了屋子,霍衍往楼上姜不渝的房间走,陪读跟着他,快速说道:“我在她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这会儿已经睡下。” “可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醒来……霍先生,姜小姐的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我不认为,她可以继续读下去。” “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我承担不起的……” 陪读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非常慌乱,只顾着说她的工作压力大。 到了房门口,霍衍停下脚步,陪读差点一头撞上他。 霍衍的手搭在门把上,道:“你别进去。” 他说完,就拧开了门把,走进去。 屋子里的灯调着暖光,床上一个女孩平静躺着,一头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肚子上。她的呼吸非常轻微,胸口只小幅度的起伏着。 霍衍的脚步轻,走到床边停下,俯视着女孩的睡颜。 那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在昏黄灯光下,最为显眼。 霍衍瞧着那一圈圈纱布,眉毛慢慢的拧了起来。他轻轻坐在床侧,坐了许久。 姜不渝比起在北城时,瘦了很多。 开始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异乡不习惯,总哭着给他打电话,到后来被他逼着慢慢成长,再后来,他连电话都不许她打过来。 是这,逼得她抑郁了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妻子,更不是他对理想配偶的期待。 他的要求,或许是姜不渝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 当他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他应该像是他平时那样,对不能完成工作的员工说辞退。对于姜不渝,他应该跟以前一样,说到此为止,别再履行婚约。 可是,姜不渝的精神出了问题…… 男人的呼吸低沉,眉心皱得好像永远都打不开的结。 霍衍坐了会儿,离开卧室,陪读还守在外面。霍衍看了她一眼,低沉道:“下去说话。” 陪读点了点头,两人走到客厅,霍衍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旁边一侧的座位,让她坐下。 他道:“姜不渝有抑郁症,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陪读绞着手指很紧张,她道:“是姜小姐不让我说。她说,她吃一阵子药就会好的。我觉得,姜小姐可能是不想被您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就答应了。” 霍衍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陪读想了想,道:“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发现姜小姐暴躁起来摔东西,她、她打自己。我以为她学习学得不顺利,发发脾气而已。” “但有一次,我看见她站在阳台上,像是要往下跳……我吓坏了,就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那医生说,姜小姐是得了抑郁症,开了些药。” “那医生说,姜小姐这是在初期,吃药就能控制的。但我没想到,她……她竟然会割腕,她躺在浴缸里,那么多血,水都染红了……” “我……”陪读说起当时的情景,抹起了眼泪,“姜小姐说,她睡不着,每晚都睡不着觉,她说,死了就能一直睡着了。” “霍先生,我觉得姜小姐她真的不适合在这里,您还是带她回去吧。她最牵挂的人就是您,有您的陪伴,她的病会好起来的。” “心理医生也说了,她这样的病人,最好是在她熟悉的环境里,有她信任的人陪着。” 霍衍沉寂的看着地毯上的花纹,一言不发。 带姜不渝回去? 她做的那些事儿,还没有翻篇。只要她露面,就有人会想起。 姜不渝,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霍衍觉得,自己这半辈子,从未遇上这么难解决的事情,他不禁想,如果是浦隋玉的话,她会怎么看待这种事情? 319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隋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解语看她一眼,给她倒了点儿热茶:“是不是感冒了?” 隋玉揉了揉鼻子:“不像是。” 天气转寒,但她学过中医,会调理身体。整个夏天,她都在喝姜茶,秋季又开始每天一碗雪梨炖银耳,体质不会差的。 解语瞅着隋玉的脸看了会儿,慢悠悠道:“一说二骂三惦记。可能是谁惦记你了吧?” 隋玉身体微微前倾,好奇问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 这说法如果是真的,浦金悦夫妻背地里骂她不少,那她岂不是要得过敏性鼻炎,一天几十几百个喷嚏? 解语捏着一颗手剥山核桃,一点一点剥壳,道:“老一辈传下来的俗话,总该有点由头吧。但真真假假,就看情况了。”她抬眸瞅一眼隋玉,正要说什么,忽然眉头皱起,“你别动。” 隋玉正低头看手机,抬头看她:“怎么了?” 解语放下了手上山核桃,双眸一直盯着她的额头看,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隋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又问:“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灵魂不稳定了?” 她想了想近况,除了刚才打了三个喷嚏,她的身体没什么异样。“我最近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啊。” 解语还是不说话,隋玉被她看烦了,抬手准备在她眼前晃一下,却被解语抓住了手腕。 解语松开了她的手,神色严肃。她道:“我刚才看到你身上的能量场有波动,最近小心点儿。” 隋玉微微皱眉,将信将疑的问道:“你连能量场波动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不是只能看到别人的灵魂有没有附身吗?” 她还是不习惯什么能量的说法,还是灵魂更能理解一点儿。 解语瞪了她一眼:“你怀疑我?” 隋玉摇头,她不是怀疑解语。毕竟她那双眼睛不同于普通人。只是,关于灵魂,不在她能掌控的范围内,就不太搞得明白。 解语道:“我姑奶奶的笔录上写,人的运势有高有低。运势高的时候,就是磁场能量强的时候。这个时候,能量场是实的。运势低的时候,能量场就显得虚弱。” 隋玉“嗯”了一声。这她能理解。有些人生病什么的,就是能量场虚弱了。若能量虚弱至极点,那这个人就是走向死亡了。 “那就是说,我最近的运势低了?” 解语问她:“你近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隋玉讪笑一声,她道:“在名利场上打滚,哪有不得罪人的。” 她抿了口茶,垂着眼皮拨弄盘子里的开心果,弄得哗哗轻响。 她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呢。 前几个月时,就有“废手令”出来,倒是遇上个小混混,但被她弄折了手,跑了。 她见那堆开心果里面有一颗又大又饱满的,但是没开缝。她挑出来,手指一捏,咔擦一声轻响,壳子裂开了两半。她轻而易举的捏了果肉丢到嘴里,不太在意。 如果怕被人报复,或者被人教训,就不要出来混了。活在这个世界,你懦弱,示弱,不见得就会得到善待。不然,怎么会有“恃强凌弱”这个成语呢? 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无惧,无谓。 解语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俗话说,祸福相依,你得到了名利,是福。但得罪人,就是种因,埋下祸根。果,就是你可能遇到的危险。” “你之前遇到的可能是容易解决的对手,也会遇到难缠的,你对付不了的。有句话说,防不胜防。隋玉同志,不要大意啊。” 她又看了眼隋玉的脸:“你捡的那只玄猫呢,把那只猫带在身边吧。” 隋玉正挑着吃的,抬头眨了眨眼:“随身携带?” 她倒是喜欢那只猫,只是,有随身带着名牌包的,也有带着小狗的,可哪有人随身带猫的? 猫这种生物,可不是乖乖听话的。 解语道:“不然,你就一直在酒店住着,不要出门?” 隋玉想了想,罢了,那猫挺通人性的,就带着吧。她想到了什么,转问道:“既然你能看到人的能量场,怎么不看看齐臻的?” 什么时候齐臻运势低了,她不就能趁势跑了。 解语抬眉看了她一眼,哂笑一声:“齐家的人看不到。” 隋玉微微蹙眉,微抬起身体,好奇的摸了摸解语的眼:“你这眼睛还挑人?” 解语一把拍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但是瞪过眼睛之后,她人就萎了。 “当年,齐家在我姑奶奶的帮助下崛起,他们利用了我姑奶奶的术法,却也防备着她。他们从别的高人那里得到了某种东西,这东西是防着我们解家的。” 不然,解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直在齐氏屈居着,被边缘化。 齐家想要利用解家,世代都辉煌下去。而解家以前是做风水的,对经商没什么兴趣,长期以来依靠齐氏的分红过得也是滋润,倒也没什么夺权的想法。 总之,齐、解两家的捆绑很深,又是利用又是防备,导致解语这一代很难摆脱齐家。 解语摆脱不了齐臻的纠缠,动起了脑筋,想着破解齐家护身的方法,所以才违背了姑奶奶的遗训,悄悄的找了她留下来的笔录。 看过那本仅存的笔录之后,解语才知道齐家原来还有那样的护身秘密。 只是,那秘密是什么,笔录上没有写,也许姑奶奶到死前都没找到,所以才给她定了与齐臻的亲事,以此来保护解家,让解家能够屹立不倒。 但,姑奶奶没有算到,她订下的娃娃亲,会被她这个玄侄女拼命抗拒。 解语想到此,叹了一声,幽幽的看着远处。 隋玉眼眸微微动了下,她倒是有办法,只是解语肯定不能接受。她抿了抿嘴唇,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个办法或许有用,但也或许会让解语更危险。 解语是最通命理的人,不是她这个普通人能帮的。那就最好不要打扰。 正如解语所说的,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解铃还须系铃人。 320 你温和点儿 隋玉从福临楼打包了几样新品,还外带了一壶小高村的糯米酒,之后去了医院。 秦盛文下肢瘫痪,脾气很大,除了秦家人以外,谁都不肯见,一直是连舟伺候着。之前连舟去旭塘镇住了一晚,老爷子醒来没看到人,差点把医院掀了。 从那之后,连舟与隋玉的联系就更少了,应该是被老爷子控制得更严了。 隋玉想不明白,秦盛文为什么对她的成见那么深? 要说流言蜚语,有名声的女人,哪个身上没沾上点儿。不只是女人,有权有势的男人,哪怕到了八十岁,照样花边新闻一大堆。 要说什么不喜欢女人在外抛头露面,这年头又不是封建社会。况且,她是与连舟一起建立他们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豪族,老爷子没道理反对得如此敌意。 如果说,老爷子不喜欢强势的外孙媳妇的话,年如絮倒是温柔贤惠,但看起来,秦盛文也没有让连舟娶她的意思。 秦盛文唯一给连舟牵红线的,只有姜不渝。 那时候的姜不渝,就是她浦隋玉本人。她那时候也强势,只是强得不那么突出,但绝对不是个善茬。 比较一番的话,那就是姜不渝没有浦家的背景,就只是普通的渔家女…… 秦盛文不接受有强大背景的年如絮,不要强势又有背景的浦隋玉,但中意强势没有背景的姜不渝…… 隋玉的车越开越慢,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呼之欲出,但总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觉得,无论是牵红线还是棒打鸳鸯,秦盛文都是另有深意…… 后面汽车的鸣笛声响起,隋玉回过神来,扶着方向盘踩了踩油门,加速。她想到解语提醒她的话,特意观察了一下后视镜,正常。 车子平安进入医院,隋玉提着点心下车,搭乘电梯直接去了秦盛文所在的vip病房。 到了房门口的时候,年如絮刚好从里面出来。 两个女人在走廊相逢。 隋玉扬起淡笑:“年小姐,你还没回北城?” 年如絮笑着道:“回去了。不过老太爷新得了个宝贝,他知道秦爷爷心情不好,让我送过来给秦爷爷开心一下。” 隋玉:“哦,那应该说是我与十二小姐有缘分,这么巧就碰上了。” 年如絮:“是啊,谁说不是呢?” 她看了眼隋玉手上拎着的东西,再抬眉看她:“你来探望秦爷爷?” 隋玉失笑道:“我总不见得是来探望连舟的吧?” 不过,这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两样。 连舟被困在医院,他们二人怎么说也是夫妻,一方看不到另一方,探望秦盛文等于探望连舟。 年如絮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不赞同的神色。 隋玉看出她什么想法。 秦盛文不待见她,她还上赶着过来,没准儿再把老爷子上半身也气瘫了,就变成全身瘫了。 隋玉笑了笑,对年如絮轻点了下头,朝着病房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时,年如絮微微偏头,看了眼隋玉的背影。而隋玉则是脚步未停,头也没回,径直而去。 她拧开门把,推门进去。 入眼,连舟正在开视频会议,与拈叶斋的各门店店主交流。他的耳朵上连着蓝牙耳机,全神贯注,一时没注意到隋玉进来。 倒是秦盛文一眼看到了隋玉,他的手上拿着一只金色的桃形杯,看到她进来,沉下了脸色。 “你来干什么?” 隋玉看了眼老爷子,视线落在那金杯上。 想必,那就是年如絮所说的,老太爷让她送来给老爷子开心的宝贝。 这时,连舟听到了动静,看到隋玉眼睛一亮,但留意到秦盛文乌沉沉的眼神,将眼底的喜悦压了压。 他走到隋玉身边:“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隋玉将手里拎着的点心塞到他的手上,拉长着脸道:“我找得到你吗?” 说着,她幽怨的看了老爷子一眼。 秦盛文冷声吩咐:“让她出去。” 连舟叹了一声:“外公,隋玉是来看你的。我之前跟你说过,隋玉精通中医,让她给你看看。” “哼,懂中医的多了去了,我还怕找不到人吗?” 秦盛文不屑的扫了眼隋玉,年纪轻轻的,能有多厉害。 再说了,她半道跑去学修复技术,谁知道她是不是之前医死了人,才被迫改行的。 就算不是医死人,也是发觉没有天赋学不下去了,只能改行。 反正,肯定不是名医。 隋玉拢着手,瞧着老爷子看人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挑剔样儿。 她走过去,从近处扫了眼他手上握着的金杯。秦盛文发现隋玉靠近,怕她抢了似的,将金杯放到了被子下面。 隋玉哂笑一声,道:“这是明代的嵌宝石桃形杯,杯体为剖开的半桃形,柄是桃叶与桃枝,以绿宝石镶嵌,而杯中桃核是红宝石。” “你这是仿制品,真品在北城博古馆里。”说完,她微微扬着下巴,转头看向窗外,一副根本不稀罕的样子,“我能做得更好,而且,还能做一对,拼成整个桃形的。” 寿桃寿桃,桃子寓意长寿。 年老太爷送来这金杯,是让秦盛文高兴一下,让他放宽心养病的意思。 但寿桃也讲究完整,半个寿桃,不就是半寿? 秦盛文对陶瓷制品有兴趣,但对其他宝物也是非常稀罕的。隋玉侃侃而谈,秦盛文被勾动,从被子下重新拿出那金杯。 再看时,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但他没放到面上来。他斜睨着隋玉:“年纪轻轻,空口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隋玉笑了下,瞧着老爷子道:“我是什么水平,老爷子见过的。何必对我用激将法,反正,我也不打算做给你看。” 秦盛文被她一噎,瞪了瞪眼睛,对着连舟道:“你让她出去!” 他一挥手,手指指着门外,隋玉理得近,趁势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腕,老爷子一惊,怒道:“你干什么!” 同时,他也在用力撤回手,但被隋玉紧紧的扣着,他无法抽回。 连舟见状,轻轻皱眉:“隋玉,你温和点儿。” 浦隋玉在做什么,他是知道的,只是怕刺激到老爷子。她这也太突然了。 “别打扰我。”隋玉的指尖搭在老爷子的手腕上,仔细诊脉。 321 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你以为,他能坐着不动,乖乖的给我诊脉?” 隋玉诊断完,松了老爷子的手。 秦盛文的脾气更大了:“谁让你给我诊脉的,你会吗!” 隋玉扯起一侧唇角,偏头看向秦盛文,笑得邪性。她道:“我会不会医术,这不好说,毕竟,我连医科大学的毕业证书都没拿到。” 秦盛文见鬼似的瞪着她,就这,还敢自称有医术? 他转头瞪着连舟,脸都青了:“你是嫌我命长,想早点弄死我,就没有人阻拦你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隋玉觉得,秦盛文没有骂她“妖女”只是因为一时太生气没有想到这个骂一切坏女人的专有名词。 她慢悠悠的道:“我从六岁起,就跟着何应山学习医术,可以说,从小就耳濡目染。何应山,你听说过吗?” 秦盛文脸色稍稍缓和。 何应山,他不认识,但听说是个世外高人,中医世家,一生都致力于研究中医。他认识的几个老朋友得了病,找过这位名医治疗。其中一个,还是得了癌症,吃他的药,一直控制着没有复发。 浦隋玉从小跟在他身边,那肯定是亲传弟子。这样的人,比高考考上中医大学再学习医术的,要更懂。 但前提是,这个人也是对中医感兴趣,有天赋肯钻研的。出身中医世家的,未必长大就是名医。 只听浦隋玉又悠悠说道:“不过,我在中医大学也没上几年课,后来就跑去学修复技术了。之后几年都没再学了。” 秦盛文的脸色又难看了。 连舟轻轻摇了摇头:“你就别逗他了。” 这情绪一起一伏的,本就是中风,血压再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隋玉看了他一眼:“这叫先气后喜,一气一喜,是治病方法中的一种。” 在白娘子的剧里面,有个夫人得病,许仙就是让其家人哭,然后笑,又哭又笑。 中医说法太玄妙,隋玉不想多说,反正说了他们也听不明白。不过最重要的,要是需要让其血脉畅通。 隋玉微微蹙眉,对老爷子的病,吃药倒是能调理,但最好的办法还是施针。 她会医术,只是从她转学修复技术后,她就发过誓,不会用医术救人。 隋玉眼眸微黯,对着连舟道:“我会联系师父,让他出手帮忙。” 连舟瞧着她:“师父还在青城山,联系不上他。” 隋玉笑了笑:“他只是气我,不想看到我罢了。” 自从她跑去学修复技术,何应山大发雷霆,直接给医科大学下了命令,不许给她发毕业证书,她连医师资格证都没。 反正,当初闹崩时,闹得挺难看的。何应山甚至放话,她死在外头了,他都不会管的。 可隋玉昏迷,何应山又舍不得了。一手养大的孩子,不止是师徒情分,还有父1女情分在,他才心急给她治疗,连行者针都用上了。 只是,隋玉醒了,估计那位老先生又别扭起来,不想被她知道他还顾着师徒情分,这才一会儿说来给她复诊,一会儿又说钻山里头去了。 “我已经联系上我的师弟,让他先过来看着老爷子的病。” 连舟微微扬眉:“你是说,陆平?” 隋玉点点头:“啊,最近闲着的也就他了。” 两人说着话,一时聊上了。秦盛文在一边看着,脸色一会儿难看,一会儿皱眉沉思。 他瞧着两人就那么站在他面前。 连舟从小就长得好看,跟他母亲几乎长得一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温柔明亮。 这浦隋玉的长相也是不差的,眉宇有英气,眼睛有神。 这两人站在一块儿,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只是…… 老爷子沉下了脸色,阴沉开口:“我人还在这儿呢,你们把我当死的?” 隋玉回头,看向秦盛文。“您霸着连舟,不让他来见我,也不许他与我打电话。我们俩怎么说,都是您做了证婚人举办的婚礼。” “那时候,我倒是个活死人,说不了话。您活蹦乱跳的不喜欢,反而喜欢一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这叫什么道理?” 秦盛文冷笑一声:“那是连舟第一次求我。我想着你快要死了,就成全他一片深情。” 隋玉:“老爷子,您是旧时代过来的人,没听说过冲喜吗?” 秦盛文抖了抖唇角,这丫头太能说了。 又能说,又太过聪明,浑身邪气,才不能与连舟凑一对。 他正要说话,病房门再度打开,年如絮走了进来。 手里端着一锅炖汤。 年如絮笑着道:“秦爷爷,岳家菜馆的汤好了,来尝尝。” 秦盛文吩咐连舟:“你还不去接着,让一个女孩子端着汤锅,像什么话!” 连舟从年如絮的手上接了汤锅,年如絮紧凑着他将床尾的活动桌板装起来,推到老爷子面前。连舟放上锅,年如絮就拿着碗盛汤,两人看起来配合的天衣无缝。 隋玉站在一边,倒成了个外人。 她也气恼,淡淡一笑道:“咦,原来十二小姐刚才是拿汤去了呀?这岳家菜馆是什么来头,都不做外送服务的吗?” 秦盛文撩着汤水,脸上摆出了隋玉今天看到的第一个笑。 “你知道什么。这是小絮借了人家的厨房,亲自给我炖的汤。” 连舟走到隋玉身边,望着老爷子,手却往下握住了隋玉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下。 回头,给了她一个笑容。 隋玉被他挠得掌心痒痒,瞪了他一眼:少来嬉皮笑脸,我很没面子。 连舟:回头再跟你说。 隋玉偏不。她深深吸了口气,扬起了笑,对着年如絮道:“十二小姐辛苦了。” 她再转头看向了老爷子:“外公,怎么说,我也是您亲证的外孙媳妇。现成的外孙媳妇不用,去劳烦客人动手,人家跟您客气不好意思说,但您也得懂礼,不能以老欺小啊?” “人家老太爷都没舍得这么使唤,您也不怕老太爷心疼。” 秦盛文一口汤含在嘴里,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这丫头,是诚心来跟他作对的。 322 心路 隋玉这话,听起来周到,既感谢了年如絮的照顾,又说秦盛文年纪大没了分寸感。她是秦盛文自己证婚证来的外孙媳妇,即使不满也只能忍着。 但若再仔细分辨一下,这话就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了。 年如絮再怎么说,都是年家的十二小姐。名门里的大家闺秀跑来照顾别人家的长辈,以什么身份? 即使有着长辈的交情,她也不该这般殷勤。要再往前一步,就是有心破坏别人家庭,小三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她又是堂堂年家的小姐,年家能容许她做出这种败坏家门的事情? 如果浦隋玉是个普通人,也许会受到豪门欺压,忍气吞声。但她是浦隋玉,就不是那么好惹的了。 隋玉这是在敲打年如絮,不要太越界。 年如絮也是个聪明人,浦隋玉的话,哪里听不出来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之前找浦隋玉谈话,站在了道德高点教训了隋玉一通,这会儿反被束手束脚。 年如絮挤着苍白的微笑,勉强自辩道:“浦小姐,你客气了。秦爷爷小时候照顾我,现在他病了,我只是略表心意。我也不是时时刻刻能照顾他,以后,只要还是靠浦小姐多费心照顾的。” 隋玉扯着唇笑了笑,低头,漫不经心的随手拍了拍裤子,再看向了老爷子。 她那些话的第二层意思,也是在对秦盛文说不满。 秦盛文忌讳她与霍衍的绯闻,可年如絮呢?您老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了? 隋玉清冷的眼注视着秦盛文,一侧唇角微微翘起,勾起嘲讽的笑意。 她敲打了年如絮,年如絮为了保持自己的体面,她不能也不敢狡辩下去。但秦盛文既然打定主意,没有将年如絮与连舟凑成一对的意思,又为何接受人家“外孙媳妇”似的悉心照顾? 秦盛文在她那邪冷的笑意下,那一碗汤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即使他讨厌浦隋玉,可是年如絮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客,就算翻脸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翻。 老爷子将汤勺搁碗里头,对着年如絮道:“小絮,让你跑来跑去辛苦了。回去告诉老太爷,就说那金杯我很喜欢。等我身体好了,我亲自做个宝贝谢谢他。” 年如絮明白,老爷子这是让她体面的离开医院。 她眸光微微一黯,随后轻轻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连舟之后,走了。 隋玉淡漠的站着,看到了年如絮的落寞离场,看到了连舟的疏离以对。 年如絮的那一眼藏不住,仿佛一眼万年似的,连舟没有给她回应,隋玉却说不上高兴,反而觉得浑身难受。 年如絮走了,但她说过的话,留下的香水气味,那默默的眼神,好像化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体分子留在了这病房里。 随着她的呼吸,进入了她的肺,她的血管,勾起她脑中关于这一对青梅竹马的过往想象。 这一想,好像是她的存在,拆散了这对青梅竹马,让她觉得微微疼了起来。 她胜了吗? 没有。 年如絮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她如针芒在背,做了亏心事似的心虚难受。 想做第三者的,反而让她这个正妻生出了做第三者的感觉,呵…… 隋玉想笑,笑不出来了。 她没谈过什么正经恋爱,除了暗恋过一回,就是以别人的身份在谈恋爱。 她也知道,以前的连舟游戏人间,交往时入情,分手时迅速抽离,接着下一个。但其实他对谁都不用心。 可隋玉自从知道了年如絮的存在,才知道,在他身边最长久的女人,不是只有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妹妹”。 他对年如絮的感情,她看不明白,不懂。 隋玉唯一知道的是,连舟对年如絮有承诺,他不会放下她的,尽管那一眼,他没有给任何回应。 此时,隋玉清晰得感觉到,她的心在难过。 她被秦家排斥,被连家排斥,她与连舟两个人之间,还多了一个人。 她只是想真真切切,用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庭,不需要有什么秦家、连家这样权势一方的豪门贵族,也不要有浦家这样跻身上流的新贵族,只想过得简单点儿,却原来……还是避免不了世俗。 隋玉垂着眼,眸光一点点的冷下去,心也在跟着往下沉。 却在坠入深渊时,忽然有了挣扎的力量。 她深深吸气。 连舟现在是她的丈夫,她有权捍卫自己的小家庭,她赶人赶得理直气壮,凭什么要心有愧疚? 隋玉傲然的抬起眼眸,看了眼连舟。 连舟看过来,不知道她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他只知道,不给年如絮任何眼神,就是对浦隋玉最好的维护。 他对她轻轻摇头,笑容无奈又宠溺。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哄着道:“辛苦你跑一趟,送来福临楼的糕点。我送你回去?” 隋玉站着没动,肩膀一甩,将他的手甩落。 连舟看了眼落空的手,看出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发脾气了。 病房里的气氛挺僵的,谁也没有说话。 隋玉直挺挺的站着。她此行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还“意外”的赶走了情敌,应该鸣金收兵了。 可她知道,还没有结束。 她对着老爷子宣战,老爷子是不会饶了她的。 果然,秦盛文开口,他将那汤碗拎起,再重重放回去,碗里的汤水泼洒在桌子上,水渍上可见油花,连被套上都溅到了。 秦盛文威吓的眼看过去:“浦隋玉,这汤凉了,我饭还没吃呢。” “还有,这桌子,被套也脏了,该洗洗了。” 既然浦隋玉一口一个外孙媳妇,自己找上门来当“自己人”,就别怪他不客气。 连舟知道老爷子这是请走了年如絮,要对浦隋玉发威了。他皱眉劝道:“外公,隋玉——” 他刚开口,被老爷子打断。“我在对她说话,你没听见?” 连舟的眉心皱得更紧,不好再激怒老爷子,只好闭嘴。 隋玉扯了下嘴唇,瞧着那冷却的汤水已经凝结了白花花的油脂。她道:“我也还没吃呢,我陪您一块儿吃。” 323 没跳他的坑 她打开手机软件,叫了大酒店的外卖,然后叫来保姆,把桌子擦干净,换了新的床单床套。 秦盛文想折腾她,让她做保姆伺候,那是不可能的。 等保姆收走了床单床套,隋玉笑着道:“外公,保持卫生整洁是好习惯,这个习惯要保持。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保姆来。” 秦盛文吹胡子瞪眼睛。 要知道,他现在是个半瘫痪的老人,换床单被套非常不方便,要将他挪到轮椅上,换好了再将他放回床上。 如此折腾,还叫他经常换? “我是让你来收拾干净!你刚才不是说要尽外孙媳妇的责任?感情你的孝顺就是嘴上说的?” 隋玉抿唇笑笑,捏着新换上去的纯棉被套捻了捻布料,手感不错。她道:“可是,十二小姐也不会为您做这些事儿啊?” “孝顺不孝顺,肯定不是嘴上说的。可也得讲个尊老爱幼吧?” “我今年二十六,没吃过你们老秦家的米饭,在法律上,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约束。您没有表示出对我的关怀照顾,我还愿意来看您,是因为连舟是您的外孙,应该给您应有的尊重。” “但在您没有表示出对我的爱护之前,我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做那么没有人格的事情。” 秦盛文只说了一句,却听她说了一连串的话,听得脑仁都疼。 “你这个丫头……”他瞧着隋玉,见她那桀骜清冷的面孔看得眼睛疼,转头看向了连舟,“这女人冷心冷肺,睚眦必报,你跟她过一辈子,她能吃了你!” 连舟深深皱着眉,道:“外公,隋玉不是那样的人。这里的保姆护工,都是隋玉支付的工资。” 闻言,老爷子睁大眼睛:“我秦家是倒了吗,要她请人干什么!” 他指着门外:“那张妈明明是公馆里头派过来的!”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习惯用生人,他这一病,就把张妈分派过来了。 这时候,隋玉淡淡说明:“张妈是公馆派来的,但您的这病,多少与我有关。我支付工资,您的子女没有意见。” “我花钱,保姆做事,人尽其责。我不是在讨好你,展示我有多么贤良淑德,就只是为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做点事情。” 说着,她的视线在房间转了一圈,浑然不在意老爷子的气怒,又自顾自说道:“我看这一个保姆是不够的,再多请一个……” 她顿了顿,看向连舟:“除了保姆以外,请按摩师了吗?” 连舟点头:“医院有专业的按摩师,每天会给老爷子做护理。” 隋玉点头表示认可,道:“老爷子的身体是可以恢复的,每天按摩可以保持肌肉不至于僵化萎缩……” 再后来,她已经用她的专业知识,与连舟说起了大致的治疗方案。 秦盛文即使生气,但到底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他憋着气在那听,心里气闷的想:这浦隋玉看着不起眼,路子倒是挺广的,竟然何应山的嫡传弟子。 隋玉说了一阵子,察觉了什么,余光瞥了眼老爷子,唇角微微掀了下。 老小孩老小孩,也就这样了。 过了会儿,酒店送来了饭菜,隋玉将餐碟一件一件摆在桌上,分别说了那些菜具备的功效,又是祛瘀散结,又是凝神养心,老爷子听得皱眉,一挥手不满道:“你既然这么懂,那就每天做菜来。” 隋玉笑了笑,给他盛汤,放到他的面前:“我说过了,我不是洗手作羹汤的全职太太。不过,我可以写一张调理身体的餐单,让酒店照着餐单上面的做,一样的。” 秦盛文看了她一眼,气息沉了沉。 这丫头狡猾的很,没跳他的坑。 老爷子将汤勺搁碗里头,板着脸看向浦隋玉。他道:“小絮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她叫我一声爷爷,照顾我是她懂礼貌。” “那么你呢,留在那乡下地方,天天对着你的绯闻对象不亏心,却敢来指责连舟对你不够专一用心,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做到标准统一了?” 连舟看向了隋玉,薄唇抿着。 隋玉捏着汤勺,吹凉了,闻言停住。 一滴悬挂在汤勺地步的汤汁滴落了下来。 隋玉垂着眼皮,看勺子里的那一点清汤,上面漂浮着细碎的葱末。 众人皆知,葱其实有点臭味,但恰到好处的放在汤里,却能提香提鲜。 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平淡如水,若有了别的添油加醋,就多了点浓烈味道,但要看这添加剂是否夺味。 隋玉方才郁结的心,忽然通了。 她与连舟的感情中,年如絮是试炼,霍衍也是。 她喝了那一勺汤,不紧不慢的道:“我的另一个师父已经与喜乐城签约,以后将由他全权负责喜乐城的修复工作。而我在喜乐城的顾问身份,也在昨天时正式结束。” 她抬眸看秦盛文:“老爷子,绯闻是别人编造的。可年如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我知道,连舟对年老太爷有承诺,会在他走后照顾她,让她不被欺负。如果她只是连舟的一个妹妹,我会跟连舟一样去保护她。” “外公,我的这个说法,您认可吗?” 秦盛文微微皱眉,对浦隋玉的看法又有了些许变化。 这丫头,睚眦必报,却也能容人。她没有纠缠着不放,让连舟必须二选一。 这样的人,要是真想有什么作为,谁也拦不住她。 可她越是表现出越多的优势,就越让他反对。 他看了眼连舟,连舟沉着眉,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此时,隋玉背对着连舟,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秦盛文反对她与连舟的婚姻,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连舟,在她眼里那个温柔阳光,偶尔忧郁的男人,忽然变得神秘了起来。 他的一面是太阳,一面,是阳光照射不到的月球背面。那里,藏着什么? 老爷子睡下后,连舟送隋玉离开。 连舟不能走远,在隋玉的车上与她说会儿话。 他握着隋玉的手:“还在生气?” 324 誓言的印章 隋玉垂眼,看着连舟的手。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食指的第一节指背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红痣。 他皮肤白,所以那红痣尽管小,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到的。 隋玉盯着那颗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她转头看向连舟,视线望入他的眼睛。 车厢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半侧阴影中的男人眼睛漆黑,没有了那阳光感,让人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沉冷气息。 隋玉恍然发觉,她认识了许久的男人,有着她从来没见过的阴沉。 连舟仍旧握着她的手,他低眸看着两人叠着的手,是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 即使她曲着手指,他也能感觉到她皮肤的微微粗糙感,与别的女孩子都不同。 近来在旭塘镇,她应该没少干活儿,比起以前更粗糙了。 连舟将手指叉开,换了个握手的方式,与她掌心贴着掌心,十指交握。 他抬起眼,望着隋玉,表情宁静。他以平静的声音说:“隋玉,你只是没有用心看过我,不是你不够细心。” 隋玉皱起了眉,嘴唇微动了下,想说什么,却不知自己说的会不会让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 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差。 她此时反而小心翼翼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连舟笑了。 那如阳光如春风和沐的笑容,竟然有了琉璃般的脆弱感。 他们都是非常人家庭长大的孩子,对任何变化都敏感。 他说她只是没用心,是他一直都这样,只是她对他不够喜欢,才没有发现真实的他吗? 她不是没有问过他,是否对她有所隐瞒,可他说没事,她信任着他,就不再提了。 她脑子忽然乱了,不知道该这么结束这个话题。 他的手一直都是温暖的,可今天却带着点儿凉意,透着皮肤传递给她。隋玉不舒服的动了动,也许他以为她要挣脱,大手握得更紧了些。 隋玉吞了口唾沫,莫名的紧张,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将视线落在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这时候的太阳挂在一个可以将阳光照进车下里的角度,那光正落在他的腿上,而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正落在他的腿上。 阳光照着他们的手,白得透亮,他食指上的那枚小小的红痣越发鲜艳了起来,隋玉忍不住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连舟,你这里有一颗痣。” 说完,她就后悔的心虚了起来。 这是她今天才发现的。 可是,这一颗痣早就存在。 连舟弯唇笑了下:“哦,从小就有。” 他看了一眼,偏头看她,隋玉一抬头,撞入他的眼睛,像是被施法钉住了身体,在他温柔缠绵的眼神下,动也动不了,只能与他的眸光交缠着。 她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以前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眼神去看那些女孩子,让她们沉沦在他这样的目光中? 可这样的眼神,却不是她喜欢过的,那有着阳光笑容的眼神。 连舟道:“隋玉,你说过,你会试着喜欢上我。你刚才问的问题,是不是代表,你的眼睛里有我,慢慢喜欢上我了?” 隋玉一怔。 她以为他会生气,气她不够关心他。 但他的这句话,卑微得令人觉得心酸。 隋玉抿住了嘴唇,喉咙又开始吞咽气唾沫。 这已经是十月份,按说天气应该凉快下来,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热,后背微微渗出了汗水。 “我……”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她在病房时,还介意年如絮的存在。一个人会明显的吃醋,就是喜欢吧? 但脑中,又浮现年如絮的指责,说她对连舟只是霸占。 是喜欢,还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只有一个连舟? 连舟的头慢慢朝着她的这一侧倾斜过来。 她看着他渐渐放大的脸,只觉那温柔目光的术法法力更强了,她身体无法挪动,连脖子都僵硬,无法转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往下,目光盯在了她的唇瓣上。 他要亲她。 当这个结论在脑中成型时,他的唇也落下,点在她的唇上。 微微凉,有点儿唇纹触感…… 隋玉蓦然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她连心跳都没顾得上去数了…… 这个吻,很轻,蜻蜓点水,就像以前他吻她的侧脸,一下就过去了。 隋玉却像是缺氧似的,兀自大口深呼吸了一次,快速说道:“我已经给浦氏的人事部交了辞职信,接下来,浦氏会有一点动静。”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想快进了这一吻,将这段快点过去。 她甚至连回味想象都顾不上,很久以后,隋玉再回忆起她与连舟的这个吻,这段话,却原来是她在逃避。 原来那没有少男少女之间初吻的美好感觉。 此时,连舟看着她红透的脸颊,比夕阳还鲜艳。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大掌贴在她的皮肤上,感觉到她的火烫。 “嗯。” 隋玉看他,嗯,就一个“嗯”,没别的话了? 连舟这时候的笑,回到了那阳光温暖的笑,也不知是不是隋玉的体温暖了他的手,他的掌心也热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吻,让男人那笑容里的琉璃似的破碎感消失了。 隋玉望着他:“连舟?” 他炽热的目光,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连舟又是“嗯”了一声,笑容更明亮了。他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全力配合你,打赢这场仗。” 隋玉点点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这个感觉快如闪电,她还来不及捉住,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他说:“隋玉,你对外公说,如果年如絮只是我的妹妹,你就会与我一样,当妹妹一样保护她。” “那我也只告诉你,浦隋玉,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要伤害你,我一定只保护你,如果有谁与你为敌,我也只站在你这边。” “我们是家人,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家人。”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抬起来,放到唇边,吻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誓言上印下的印章。 他说:“为你重新赢回浦氏,是我为我们的家做的证明。等你重回浦氏那天,我们就去领证。” 他以此,让浦隋玉重新信任他。 也以此,证明他爱上了浦隋玉。 325 宁可不要 隋玉回到酒店时,脑子都是懵的。 连舟开车送她回去的,到了酒店门口时,她坐着一动不动,还在那儿发懵,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下。 他也不提醒她,只是侧身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再向着另一侧侧过身体,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手背撑着侧脸,看她。 唇畔带着微笑。 精明凶悍的浦隋玉,也有这样憨憨的一面,只有他连舟一个人知道。 过了会儿,酒店门口的服务员感觉到这车停了许久不动,过来敲了敲车窗。 连舟降下玻璃,对那服务员摆了摆手:“不要打扰我们夫妻恩爱。” 服务员以为他们刚做了什么私密事,忙道歉,眼睛朝着里头顺带一瞥,见里头坐着个漂亮的女人,脸还红着,衬衣领子敞开了两粒,到了胸口,有点衣衫不整的样子。 实锤。 隋玉回过神来,看到连舟那戏谑的笑,脸颊上的红刚褪下又染上一层薄红。 她瞪了他一眼:“你干嘛不叫我。” 她解开安全带,低头时,看到身上的衬衣有点歪,想到那服务员暧昧的眼神,无语的挠了下额头。 刚才连舟吻她,很长时间里,她都觉得身上发热,就解开了扣子透风。 她将衣服整了整,把针织外套的扣子也扣起来了。 连舟笑着道:“我以为你睁着眼睛睡着了,不敢叫你,怕惹了母老虎挨打。” 隋玉恼羞成怒,佯装揍了他一拳:“求锤得锤。” 然后,推开车门下车去。 正在这时,手臂被人握住。隋玉转头看向连舟:“怎么了?” 她以为连舟又要分别吻什么的,板起脸孔一本正经的又说道:“我可不是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人。” 连舟有趣的看她,笑着道:“如果你想要分别吻的话,我是愿意的。不过,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 隋玉看他,就见连舟认真了起来。他道:“去收拾收拾行李,住秦公馆。” 隋玉一怔,疑惑的看他。 连舟低眸,捏着她的指骨把玩。他漫不经心的道:“你在老爷子面前一口一个外孙媳妇。既然是外孙媳妇,岂能住在酒店,这不是打脸秦家,说秦家不会做人,还是说秦家欺负你这个外孙媳妇?” 隋玉噙着冷笑,她道:“我第一天去秦公馆,中午拖着行李去,晚上拖着行李出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还在乎这个?” 她来南城,本来是见大家长的。但秦家上下全部反对,她就住在了酒店。之后去旭塘镇工作,在那住了一阵子,这一圈回来,还住秦公馆去? 再说了,她当时在秦公馆放话,说要与连舟自立门户的。再回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面? 连舟道:“秦家在南城的地位高,你进出秦公馆,那些人看在秦家的面子上,多少会顾忌点,不敢轻易动手。” 隋玉皱着眉,下意识的想起了解语。她问道:“解语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连舟转着她手指上的戒指,“嗯”了一声,又说:“是,也不是。” 解语与连舟的交情不深,但隋玉与解语的交情却深厚。解语说隋玉近期有危险,隋玉不以为意,解语就给连舟提点了一句,就说,她在茶楼听客人说了些对浦隋玉不利的消息。 但连舟虽没有庞大的势力,却有自己的消息网。 拈叶斋除了做古玩生意,又通过做生意,结交了许多的人脉,黑的白的。换言之,拈叶斋除了买卖古玩,也买卖消息。只是隋玉接触到的,就只是古玩这部分而已。 他虽然没有在隋玉的身边,却一直关注着她,还安排了朋友跟着她,只是很隐秘,不被她发现而已。 他知道,依照浦隋玉的性子,肯定不喜欢身后有尾巴跟着的。 隋玉听连舟说完,气息微微沉。 “原来是你找人跟着我,我还以为那些人在找机会对我下手呢。” 她以为那人怕她,不敢贸然下手。不过,应该是这个人悄悄的解决了那些黑手,所以对她下手的人很少。 连舟说道:“自打拍卖会之后,江湖上对你的‘废手令’就一直存在。” “你去了喜乐城,虽然霍衍管理严格,但毕竟是工地,鱼龙混杂,我是不放心的。” 隋玉听着心里有点儿暖,感觉到了被人保护的那种在意感。 那他为什么不说,还让她以为,他一心在照顾老爷子,一时不顾上她。 难怪,他给她的电话很少,原来是有人盯着她一举一动。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连舟。她问道:“你派人跟着我,应该不只是保护我这一个任务吧?” 那时候,她与霍衍的绯闻正是传得最热烈的时候。连舟对她有九十九分的信任,那一分就是不信任。 连舟的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下,那被他拨动的钻石面转到了上面。 他低沉道:“隋玉,你要知道,我不只是你最信赖的朋友,你的亲人,也是你的丈夫、爱人。” “我有我在乎的。” 他松开手时,微微粗粝的指腹在她的掌心轻轻一划,勾得她掌心一痒。 那微微痒的感觉,在他的手抽离之后,还萦绕在隋玉的心头。 她不知道应该生气他的不信任,还是该感动他无声无息的保护。 沉默了会儿,她蜷起了手指头,指尖在掌心挠了挠,将那痒痒的感觉挠了。她平静说道:“连舟,你知道的,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在婉拒他的保护。 因为带着另一种意义的保护,她不喜欢。 她宁可不要。 “还有。”她顿了顿,望着连舟,“既然我们决定要自立门户,就已经想到将来会面对什么。一个人强大起来,就势必会遭到别人的打压。但钢铁之所以能成钢铁,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哪有什么一出世就成王成神的?” “一边说要独立出去,一边又在遇到危险时,躲到秦家的屋檐下去,我们就永远走不出秦家的掌控。” 连舟见她坚持,眉心皱紧了。 他是要自立门户,可一想到浦隋玉躺了将近一年,差点一命呜呼,他就…… 326 务必让她平安健康的活着 连舟不愿意浦隋玉有危险,别的他能忍受,却不想再看到她有丁点伤害。 如果让他在被秦家掌控,与她再冒险之间做选择,他宁可选择前者。 可,浦隋玉这样要强的人,是不肯接受的。 她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不肯收回来的。 连舟皱紧了眉,想了想,换了个折中办法。 他道:“那你就回北城吧。反正你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了。等你师父来了南城,你再飞回来。正好,浦氏要有动作,你可以将精力全部集中到那上面去。” 连舟认识何应山,隋玉昏迷的时候,还是他联系了人过来的。 隋玉静默的瞧着他:“你是不是还有事儿没说干净呢?” 连舟抿了抿嘴唇,眉心紧了紧,不大情愿的开口。他道:“是南城这边不太平。有人想让你吃点苦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隋玉心里微微一震。 她以浦隋玉这个身份来南城,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她又得罪人了? 秦家看她不顺眼,但还不至于要教训她,让她吃苦头。他们只会让她难堪罢了。 说起来,她给霍衍与曹保真牵线,促成他们合作成功,这算是积善行德,大功一件。难道说,是有人看不惯她促成这件事,抢了某些人的机会? 要知道,参与喜乐城这么大的项目,在个人履历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加成很高。 可是,在修复这一行,曹保真的地位非常高,泰斗级的人物,谁能不自量力的认为比他还厉害?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是那批假木料。 因为是她最先发现,是她动了别人的奶酪,那,有人想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这由头就说得过去了…… 隋玉想明白了这些,哂笑了一声。 先是“废手令”,后是“吃苦头”,想教训她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捏了捏手指头,呵呵,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虱子多了不怕痒。 不过,好在她已经递了辞职信,不然说不定周维朗也要趁着乱还掺和一把,来个栽赃嫁祸弄死她呢。 隋玉瞧着连舟,无语道:“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你遮遮掩掩说那么多,怕吓着我吗?” 连舟脸颊却诡异的红了起来,眼眸飘向了窗外。 隋玉看着纳闷起来,这会儿他脸红是个什么意思? 连舟又将目光转回来。他吐了口气:“要么去请秦公馆住,要么回北城去。” 北城的拈叶斋是他的大本营,浦隋玉在北城的势力也更强一些,她又与年家有点儿交情,多少比在南城强。 隋玉想了想,诸多比较下,也是觉得回北城稳妥点儿。 她没必要跟那些恶势力较劲,证明自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她又不是猫有九条命。聪明人,是知道危险,还懂得规避危险,让自己安全的活得长久。 她点头:“好,我回北城。” 为了让连舟相信,她掏出手机,在网上买了机票,再将手机反过来给他看:“喏,明早九点半的飞机。我如果早点睡觉的话,明天是肯定不会耽机的。” 连舟瞧着那电子机票,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伸手摸摸她的头:“乖。” 隋玉斜眼瞪他,把谁当小朋友呢? 连舟笑着,眼底的温润眸光像是水一样将她包围。他捏捏她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又要分开……” 他们是夫妻,是家人,却总聚少离多,叫他怎么放得下心? 隋玉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身体往前,张开了双臂抱了抱连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松手。 “是你要赶我走的,可不是我丢下你不管。” 连舟不说话,却将大手搭在她的后勃颈上,稍稍用力一扯,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嘴唇贴了上去。 这个吻,比那蜻蜓点水时间更长了一些。 隋玉下车时,脸颊上的颜色接近火龙果。 她埋着头,关车门的时候,却听到另一侧也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她抬头,疑惑的看过去,见连舟也下了车。她道:“这车你开去医院吧,我明天打车去机场就行了。” 这车原本就是连舟的车子。既然她要离开南城,这车就用不上了。 连舟绕过车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她朝着酒店大厅里走,说道:“我老婆明天就要走了,怎么能就这么分别。” 隋玉:……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又要让人误会。 …… 连舟只是在隋玉的房间睡了半宿,凌晨离开时,亲了亲隋玉的额头,回了医院。 他也以为,这一夜没发生什么事,应该就没事了。他只是回一趟医院,等老爷子做了早晨的血糖检查,他再出来一趟,送她去机场,等她到了北城,就安全了。 却不想,隋玉的危险,恰恰就在他离开之后的那一个小时内。 ——凌晨五点,滨江酒店七层发生火灾,一女子被浓烟呛至昏迷,送往医院急救,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新闻以视频形式传播开来。 医院急救室门口,连舟一脸茫然的看着那紧闭的门,久久不能回神。 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秦盛文也得到了消息,他坐在轮椅里,让人推着送到了这家救治医院。 他道:“你懊恼什么,如果你在那家酒店里,这急救室就也有你的份儿!” 连舟回过头,淡淡的看着老爷子:“外公,你希望她醒着,还是像之前一样昏迷,成为植物人?” 秦盛文被噎着,脸色难看:“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她成为植物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她无冤无仇,巴望着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连舟扯了抹难看至极的笑,看了眼急救室,说道:“她昏迷不醒,我不就少了一条胳膊,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了吗?” 秦盛文深吸了口气,抿紧了唇。 浦隋玉昏迷,是有别的意义,但浦隋玉昏迷,连舟是什么样子,他是见过的。 秦盛文转头,对身后的人低沉说道:“让他们必须全力救治浦隋玉,务必让她平安健康的活着。” 327 看出朵花来 听到老爷子发话,连舟的心稍稍落下,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虽然说,浦隋玉上一次的昏迷与老爷子无关,可这一次,老爷子是可以一句话决定浦隋玉的生死的。 有他发话,那浦隋玉一定能够平安出这道门。 …… 九点半,飞往北城的班机起飞,浦隋玉在这个点儿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摘下了口罩,说浦隋玉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但没有别的灼伤,经过清肺手术之后,已经度过危险期,只要细心调理就没事。 连舟点点头,道过谢之后,就去办了转院手续,将隋玉转往老爷子住的那家秦氏控股医院。 病房里,连舟握着隋玉的手,自嘲的笑了声,说什么保护她,一个转身,好端端的人就横着出来了。 …… y国,正是午夜时分。 霍衍踩着柔软的拖鞋,从楼上走下,在厨房烧了壶热水,然后端着笔记本走到客厅,在沙发坐下,开视频会议。 他还没有完全做下决定,是否要让姜不渝回国。姜不渝的病情不稳定,他暂时留在这边照顾, 热水壶的蒸汽蒸腾起来,霍衍倒了杯子热水放在一边晾着,看了眼时间显示,还未到开会时间,便打开了邮箱。 如今他人在国外,国内的一切事务却都要盯着。他的助理会将国内的事情都整理成邮件发给他,包括一些新闻,时政、财经、社会上的。 这有助于他根据时事做出判断。 霍衍大致的看完邮件,在看到最后一行新闻标题时,微微蹙了下眉毛,但在看到最后助理的详细内容后,眉心完全皱紧了。 他紧盯着那一行字,手朝着放置手机的方向伸过去,却被什么烫了下。 抬眼看过去,是他准备的那杯水。 手背烫出了红皮肤,霍衍只看了一眼,就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电话过去。 “浦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那助理有没有调查错误。私心里希望那个人不是浦隋玉,可他挑选出来的助理,是不会给他半真不假的消息的。 他既然将详情写在邮件里,就是已经求证过。 助理回道:“浦小姐已经抢救过来,现在被转移到了秦氏控股的医院。”说着,他大约觉得遗漏了什么,再补充了一句,“秦老先生也在那家医院。” 霍衍在听到浦隋玉已经抢救回来,紧皱的眉心才稍稍松开。但脸色依然凝重。 秦盛文正在医院疗养,他还去探过病。连舟把浦隋玉转移去那里,应该是方便照顾。 只是,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他道:“酒店起火原因呢?” 助理道:“具体还在调查中,不过火灾的着火点是在浦小姐的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起火,被浓烟呛至昏迷的却是浦隋玉,这有点匪夷所思。 助理又道:“听说,隔壁房间的住客跟朋友在酒吧玩乐,一夜未归,才免遭一劫。” 霍衍的手指慢慢揉捏着,没再说什么。 他将电话挂了。 到了开会时间,他如常开视频会议,霍氏的会议结束,紧接着是喜乐城的会议。 天色渐渐亮起来,那杯晾着的白开水却一口未喝。 等与喜乐城的高层会议结束,霍衍问道:“听说,浦隋玉下榻的酒店发生了火灾?” 视频中,杨工一脸忧虑,他道:“是啊,我们一开始还不知道,打她的电话打不通,是她老公接的。” 浦隋玉离开了旭塘镇,但告诉了曹保真他们,她下榻的酒店,开玩笑的让他们这些师兄赶紧把答应送她的宝贝送过去。 他们看到新闻中的酒店,就想到了浦隋玉,想听她报平安,电话是连舟接的,才知道,那事故中唯一的受害者,就只有浦隋玉。 “浦隋玉这是什么倒霉命,才从车祸里逃生,这才过了多久……”杨工心疼又难受。 他们刚才开会,都是忍着难过坚持下来的。 曹保真低沉的呵斥了一句,虽说会议已经结束,但毕竟还在会议桌上,对方只是浦隋玉合作过的对象,没必要对人家诉苦。 他说了一两句感谢关心的话,就结束了视频通话。 屏幕转为黑暗。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窗子,光芒中,灰尘粒子正在起舞。 男人静静的坐在沙发里,手上握着手机。他从网页中调出了那段新闻视频。 浓烟滚滚从七楼的窗子涌出来,将青色天空晕染成了黑色。 他不知道,在那浓烟里,浦隋玉经过了什么样的挣扎,却可以想象那样的痛苦。 无法呼吸,求救,想办法自救,却只能被浓烟扼住喉咙,在缺氧的情况下,一点点失去力气…… 男人的手指一点点的攥紧,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用力,急切。 眼眸浓墨似的,深沉得化不开。 楼上响起了脚步声。 姜不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霍衍。 她做了个好梦,想告诉他。于是踩着欢快的步子下楼,却见男人静静坐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姜不渝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绕到沙发一侧,看了眼他的手机。 视频里,是一家酒店失火了。 姜不渝疑惑的看了眼霍衍,她距离他这么近,他竟然都没有察觉。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一声,话到了嘴边时又改了主意。 她又看了眼那新闻,这家酒店里是不是住着什么人,让他这么紧张? 姜不渝眸光微微一动,没有出声,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然后做出做早餐的样子,锅碗弄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霍衍听到了声音,回神,把手机页面关了,这才拿起已经冷透的开水喝了一口。 半杯水下去,他胸口的那沉闷还未散开,只觉得像是有沉重的石头压在了上面,透不过气。 明明是浦隋玉被呛至昏迷,怎么他也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了? 霍衍看了眼那剩下的半杯水,全部喝了,重重放在桌上,将手机也随手丢在了一边。 这段失神的时间里,他的邮箱又塞进来好多封邮件。 他一脸平静的打开一封,视线却始终落在那第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出朵花来。 328 像是一只寂寞的狮子 姜不渝煮了早餐出来,放在餐桌上,往沙发那边看了眼,见霍衍还在发呆,出声道:“霍衍,来吃早饭了。”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南城柔软的尾音,偏头看过来时,长发随着侧弯的身体披散下来,白色的睡衣裙斜在一边,露出雪白莹润的肩膀与精致的锁骨。 情侣的早晨,都应该是这样温馨又有诱惑的。 她暗暗观察霍衍的反应,是这样的她好看,还是那着火的视频更吸引他。 霍衍将电脑合上,走了过来。 姜不渝看他一眼,温柔笑着替他盛粥,却被霍衍拦住了手。“我自己来。” 姜不渝一怔,委屈的看他:“是不是吃腻了粥,你不高兴了?” 霍衍听她那小心讨好的语气,眉心皱了起来。他心里本就烦躁,再看姜不渝这个样子,只觉胸腹中装了一团火,想发作出来,又怕刺激到姜不渝,让她抑郁症发作。 他看了眼她细细的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低沉道:“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做这些家务活了。” 姜不渝咬了下嘴唇,她只是想他开心,看起来却反而让他生气了。 “好。”她收起手,拿着勺子喝了两口粥,双眼看着两人中间的桌布花纹。 霍衍只埋头吃东西,那嘴唇除了吃饭的时候张开,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姜不渝心里装着疑问,根本没有心思吃早饭。她搅着粥,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 霍衍手指微微一顿,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姜不渝抿了抿唇角,接着搅动了一下勺,脑中想着那段视频。 如果是霍氏的客户住在那家酒店出了事故,早就让公司的人去处理,不会一遍一遍看到发呆的。 尽管霍衍向来沉稳,姜不渝与他相处时间长了,也能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 难道是…… 当那个名字浮现在脑中,姜不渝心中一紧,又看了眼霍衍,顿时胃口全无。 她松了勺,双手搭在腿上,绞着手指,缓缓说道:“你还是回国吧,我在这边有刘蓓陪着就行了。”她抚了下手腕上的伤,“我会按时吃药看病,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了下,这时,姜不渝站了起来,拿起碗。 按照习惯,她都是自己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却在这时,碗刚离了桌子,“哗啦”碎裂声落地而起。 碗勺四分五裂,里面的白粥洒了一地,甚至有几点米粥溅在了姜不渝的裙子、拖鞋上。 这与她所说的,自己能照顾自己截然相反。 姜不渝惶惑不安的站着,看了眼那洒了一地的狼藉,又看了眼霍衍:“我、我……”她想说些什么,眼睛里汪着泪水,又看了眼霍衍,看他黑沉的脸色,立即蹲下来捡那碎片。 “我会收拾干净的。”她固执的说了一句,捡起一块大的碎片。那碎片里还剩了一些粥,拿起来时,粥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流了她一手的脏污,她顾不上似的,另一只手胡乱的在地上抹,从被米粒掩埋的地方摸出另一块碎片。 霍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走过去,蹲下,一把扣住姜不渝的手腕,将她手上的碎瓷丢在地上,拉着她去厨房清洗。 水龙头打开,水流哗哗流下,冲刷姜不渝的手指。 两只手都在那清凉的水下,交缠在一起,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姜不渝可以感觉到身后男人宽实的胸膛,尽管还稍稍隔开了些距离,但他们穿的都单薄,隔着很近的距离是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的。 她低头看着两人的手,看他仔细搓洗干净她手指上的粥水,查看有没有划伤…… 她的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霍衍还放心留她一个人吗? 霍衍确定她没有受伤,拉长着脸,送她回房间。 他从抽屉里拿了药递给她,又从楼下拿了一杯水:“先吃药。” 姜不渝点点头,从药盒里抠出来两粒胶囊药,就着水吞下,然后低垂着头坐着不说话。 她的齐刘海松散的垂着,由于过瘦,脸部轮廓更加深刻了,眼底的黑眼圈那么明显,憔悴的像个瓷娃娃。 霍衍的眼眸暗沉下来,他是很想回南城,但这一走,也许姜不渝就会在手腕上再割一刀。 除非,他带着姜不渝一起回南城…… 他先安抚姜不渝睡下,下楼将餐厅的狼藉都收拾干净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微眯着眼,抽烟。 今天看起来是个阴天,早晨时出来的太阳此刻已经完全被阴云笼罩,连草色看起来都灰蒙蒙的。 姜不渝站在阳台上,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那男人孤身一人坐着。 他的短发剪得利落,干干净净的,宽阔的后背拢在椅子里,即使只是随意坐着,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气势。 只是,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寂寞的狮子。 烟雾缭绕在灰蒙蒙的空气里,像是一幅黑白影画。 姜不渝看着看着,越看,心越往下沉落。 她明明就在他眼前,他还是有那么深刻的孤独感。 他的人在这里,可他的心就没带过来。 姜不渝的胸口起伏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握住了护栏,就像紧紧的抓着那个人一样。 她呼吸一顿,转身,回到房间里,将阳台的门关紧了,拿着手机给郑芮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直接问道:“那家起火的酒店,被困的人是不是浦隋玉?” 另一端,郑芮刚从医院探望回来。 她拎着手机,冷眼看着前方高楼上的广告屏,慢悠悠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不渝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没再说什么,把通话挂断,却紧紧的握住了手机,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姜不渝的呼吸抽紧,刚才在餐桌上,她故意试探,霍衍说不会回去,可他瞒不了她。 他是很想回的。 他不愿陪着她。如果不是她的病,他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浦隋玉出意外,是她倒霉,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出意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霍衍却因她而魂不守舍,她太懂得怎么勾走男人的心了! 329 试试不就知道了 姜不渝的眼色阴狠起来。 她不会让霍衍走的。 只要她的病不好,他就不能丢下她不管。 她转眸,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盒。 …… 郑芮看着挂断了电话的手机,眼里闪过一抹冷色。 那帮人下手太大胆了,敢在大酒店纵火。 她借着前同事的名义,去医院探病,说是浦隋玉没什么大问题,过个一两天就能醒来。 那女人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郑芮的呼吸微微沉下,眉心皱得死紧。 一个漂亮女人站在大街上,几个小混蛋朝着这边吹口哨撩骚,郑芮抬眸,一个冰冷眼色扫过去,冷冰冰的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小混混们瞧着女人的气势,勾肩搭背讪讪的走了。但又不甘心的说她几句倒霉话。 “肯定是被男人甩了……” “老女人一个,人家又不瞎,玩儿够了当然要甩,难道娶回家当奶奶供着吗?” 嘲弄的笑声远去。 郑芮偏头瞧了那几个小混蛋一眼,不想再被什么人骚扰,拎着包进了路边一家清吧。 清吧里人不多。台上,一个歌手抱着吉他撩拨着琴弦,叮叮咚咚,自在的哼着原创歌曲。 郑芮没心思听歌,等服务员走后,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一接通,她直接开口道:“黄爷,你们闹得也太过了吧,都上新闻了。” 她以为,他们就只是吓唬吓唬浦隋玉,让她摔一跤痛几天就算完事的。 电话那头,男人沙哑微醺的声音传来,他先是呵呵笑了几声,显示他的心情愉快,随后说道:“那女人以为自己厉害,不真的给她点颜色瞧瞧,我那么多损失,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郑芮一手握着手机,听男人的话语不以为意,捏了捏眉心,烦躁的从包里掏出烟盒,抽出根薄荷烟。 服务员送来鸡尾酒,看到郑芮唇上叼着烟,提醒道:“小姐,我们这边不许抽烟的。” 郑芮皱眉瞪了服务员一眼,但还是将烟摘下,折断了丢在他的托盘里。服务员赔了个笑,说了声感谢配合就走了。 郑芮胸口闷着气,拿起那杯酒,一口就喝下大半。她道:“你们玩得那么大,不怕查上来?” “再说了,这种事要是玩大了,是要出人命的!” 幸好就只是浦隋玉呛烟,要是真烧死了人,打点起来很麻烦,那些个保护伞都不是什么善茬。 电话那头,有女人的嬉笑声,一听就是在玩乐。对方随意说道:“郑小姐尽管放心,我的人办事心里都有数。” “如果真要她死,就不会挑凌晨的时间了。你说是不是呀?” “诶,郑小姐,你在哪儿呀,要不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啊?” 对方报了个地址。 郑芮与这些人纠缠到一起,本是一步走错,如今却感觉在深陷下去。她喝下剩下的一半酒,婉拒了对方。 她已经被姜不渝抓住了把柄,不想再被人看出什么,最好就是跟那些人保持距离。 她看着方台上那位歌手唱歌,低沉磁性的嗓音让她紧绷的情绪慢慢松缓下来。 凌晨纵火,早晨有环卫工人,看到窗外的烟雾,哪怕不会打消防电话,也会通知酒店方。酒店方为了声誉,无论如何都会把事情压下来,他们会打点好一切。 这么听起来,确实只是个小警告,不会牵连到她的。 郑芮定了定心,身子又松软了些,往后倚在沙发椅背里。 她支着脑袋,想,官方不追查,难保浦隋玉那一方不查。她的丈夫是连舟,那连舟的外公可是南城的大佬级别人物。尽管听说,秦家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女人,可浦隋玉在南城的地段上出事,秦家还是要面子的,难保不会为她出头。 还有……还有霍衍。 霍衍看起来与那浦隋玉有几分暧昧不清,他那么聪明的人,可能会联想到浦隋玉出事,与那批假木料有关。 若是他出手…… 郑芮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她坐起身体,从桌上拿了手机,翻出姜不渝的电话号码,刚要拨号,手指悬在了那拨号键上方,遂将手机放了回去。 姜不渝已经知道浦隋玉出了意外。她那么紧张霍衍,应该是不会让霍衍回来了的。即使回来了,姜不渝也会缠着他,不让他有闲心管事儿的。 这么一想,郑芮又放松了下来。 这是,那歌手结束了唱歌,下面响起零落的掌声。 郑芮翘了翘嘴唇,从皮包里拿出了皮夹,看都没看,抽了一叠钱出来,叫来服务员,朝着前面抬了抬下巴,曼声道:“赏給那位小哥的。” 那服务员心神领会,笑了笑,举着托盘朝那边走了过去。 服务员对歌手说明有位大方的女客人打赏的小费,那歌手抬头看向了郑芮这边方向。郑芮弯起妩媚的笑,低眸,将手机与钱包放回包里。 在她起身时,那歌手已经走到她面前,肩膀上扛着他的吉他。 郑芮冷淡的看眼前这个帅气的歌手,细白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的划,沙哑慵懒的声音响起:“你唱功不错,就是不知道,别的功夫行不行了。” 歌手勾起一抹邪笑,微微弯腰,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郑芮笑了起来:“这边有家不错的酒店。” 她情绪紧绷,需要放松,再来,那几个小混蛋敢说她老女人,她也是有脾气的。 一男一女步出了清吧,去酒店。 …… 医院。 秦盛文坐在病床上,他摘下老花眼镜,将手里的书放在枕头旁边,那意思是要睡下了。 但连舟站着没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在那浦隋玉的床头跟前守着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前几天连舟是被他逼着守在这间房里,可浦隋玉昏迷,是非常时期,他反而杵在这里,这就不正常了。 连舟阴沉着脸色,他道:“浦隋玉在秦家的地盘上出事,外公,有人打脸秦家,您能睡得着?” 330 两位师父 秦盛文看了他一眼,示意保姆将床放下去。 保姆看气氛不好,大气都不敢出,缓慢匀速的将床摇平。 连舟说道:“酒店安装烟火警示器,却在这个时候,说警示器坏了,所以才没有察觉起火。而隋玉的房门因为门锁出故障无法打开,才不能及时逃离。这个理由,您相信吗?” 到了晚上,消防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查明原因。是隔壁住客出门前,将未摁灭的烟头丢在地毯上,引起的火灾。 那名住客已经找到,并且承认了自己的过失,愿意承担赔偿责任。 对酒店,对受害人,都有了交代。 如果连舟不是提前收到消息说,有人要对浦隋玉不利,他还真要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 秦盛文躺平了,抬起手摆了下,说道:“浦隋玉自己说了不靠秦家。那,这就是她以后要走的路。她与秦家没有什么关系,秦家,也不会为她出头。” 秦家虽然是南城地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却不是靠着蛮霸占据一方。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轻易牵涉进入别人的纠纷中去的。有时候,有矛盾的双方,会请一个当地名流从中调解,这都要看对方够不够资格。 而她的事情闹这么大,显然不是什么小恩怨。她狂妄,得罪人是迟早的事,这一跟头,绝不是最后一个。 “连舟,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现在看清楚了。你确定,她能陪着你,帮你实行你的计划吗?” “你啊……她不给你带麻烦,就不错了。” 秦盛文慢悠悠的说了最后一句,就不说了。 保姆躬身退下,连舟一个人兀自站了许久,老爷子的呼吸平顺,已然睡着。 连舟捏了捏手指,腮帮子肌肉鼓了几下,回头,走出了病房。 这时,那已经睡着了的秦盛文才睁开眼睛,低叹了一声。 …… 两天之后,浦隋玉醒来,何应山也到了南城,正在医院病房。 老爷子拉长着脸,没有一句好听的话,进门就骂人。 “学医学不好,修复手艺做不好,公司管理也做不好,连自己的命都管不好,你看看你这几年像什么样子?” “废物到了极点,你还不如一把烧成了灰,回炉重造去!” 隋玉的喉咙被烟熏到,这会儿说不上话,她抚着小黑猫的脑袋,被老头劈头盖脸的骂。 这只猫在她确定无法从正门逃出去之后,被她抛到了楼下的阳台,还以为找不回来了。连舟说,清洁工在阳台发现了小家伙缩在角落,就交给了酒店方。 酒店的前台认出来是隋玉带进去的那只,就通知了连舟过去接猫。 隋玉摸摸小猫咪的耳朵,抱在怀里。 她昏迷时,是解语让连舟把猫送进病房的。解语对连舟说的理由是,这猫是她的新宠,一刻不能离的。 陆平见隋玉抱着猫,想她是被骂怕了,扯了扯何应山的衣袖,低声道:“师父,你少说几句,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 何应声冷冷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你懂什么,那是她活该讨骂。她要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学堂里学医,哪里会发生那么多事?” 一次车祸,一次火灾,哪次不是差点死翘翘? “你是不是也想学她,见别的挣钱,也想跑了?” 陆平在医院工作,前几日医闹,医院暂停了他的工作,他在老师这边抱怨了几句,说做医生不值得,这会儿老爷子立即拿浦隋玉做了现成的例子,教训起来。 “你要想挣大钱,也要看有没有她的命!你看她还能作死几回!” 陆平被无辜被牵连,瘪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他看了眼隋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师弟他爱莫能助了。 曹保真也在,他听说隋玉醒了,抽了空闲时间来看望爱徒的。 当年他抢了何应山的爱徒,两个老家伙不太对付。他明白何应山这会儿骂得难听,就是骂给他看的,他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何应山要是真那么恨铁不成钢,就不会一听说浦隋玉出事,立即从青城山跑过来了。 曹保真轻咳了一声,慢悠悠的道:“年纪一大把了,火气还这么大,还好意思自称医者修身养性。” “还有啊,浦隋玉可不是一事无成。她的修复技术,就比我差那么一丁点儿。她最近出来的那作品,一亿两千万,你听说了吧?” “有句话说,天妒英才,她才接连出事故。你看看你老家伙,活到了六十六,一点事情都没有,钻山林也没见摔一跤,可见你就是个庸才,老天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所以啊,浦隋玉跟了我,是她眼光好会选择,没给你培养成废材。” 何应山鼻腔里哼出来一声极其不屑的讽刺声音,阴阳怪气道:“你本事大,也没见你出什么事啊?你出车祸,你屁股被火烧了?” 眼见两位都六十以上的老爷子这么掐了起来,连舟轻挠了下额头,出面调停。他轻咳了一声:“两位老爷子,这是医院,要是被外人看见,恐影响两位身份。” 他这么一说,两位老头才鸣金收兵,各自转头看向别处。 何应山查看过浦隋玉的喉咙,给她把了脉,开了张清肺的药单,让陆平去抓药熬药。 “你反正没事。” 何应山对陆平停职调查的事儿一点安慰都没有,还撒了一把盐,陆平也只能忍了。 但当他看到药单上的组合,顿时眼睛亮了。 他看了眼隋玉,道:“师姐,你可赚了。”这服药,是老爷子专门为她调写的方子,看似都是寻常药物,但各物相生相克,结合起来,是副妙药。 隋玉唇角翘了翘,看了眼何应山,抬起猫爪,对他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何应山瞪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看向了连舟道:“你家老爷子呢?” 连舟立即道:“在隔壁房间。” 他为了方便照看,安排医院将两间病房弄在一起。 何应山拿起了药箱,随连舟去了秦盛文那里。 隋玉无法说话,曹保真留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就回了喜乐城。顷刻,房间就只剩下了隋玉。 她的脸色沉下来,将小猫放在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写了些东西在纸上…… 331 默契 几个名字被几条线,串联了起来,画成一张凌乱的图。 这其中到底是废手令,还是假木料惹来的仇杀,又或者还有别的人也参与其中,就得抽丝剥茧来看了。 但其实,真的要追查起来,也并非那么麻烦。 找到那个丢烟头的房客,顺着线就能找出幕后人。 只是,她在南城没什么势力,没有秦家在后头撑腰,没人会搭理她这个外来客,而且,说不定还会惹上新的麻烦。 她不会借用秦家的势力,同样的,秦家也不会为了她牵涉其中。 隋玉眼眸暗沉,笔,在空白处一下一下的戳着,点出来好几个黑点。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以前倒是没太在意,自己今儿这么整理一番,竟然有什么多看她不顺眼的。 小猫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隋玉手上的那支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纸,探出猫爪来抓,隋玉的思绪被打断,低头瞧了瞧小东西,顺手揉了揉它软乎乎的毛。 小东西被她养胖了些,摸起来不再那么瘦骨嶙峋,手感挺好。 隋玉索性陪着猫玩了起来,连舟进来时,就见隋玉将笔抛来抛去,让那猫儿追着玩儿。 白色床单上沾上的黑毛更多了。 连舟微微蹙了下眉,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一个劫后余生的人,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逗猫,不是应该惊魂未定吗? 他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拿起来看了眼,眉梢微扬了下,又放了回去。 隋玉看了他一眼,将笔往床尾一丢,那小猫一跑一跳的追过去,小脚丫子踩在被子上只有很轻的感觉。 隋玉拿起手机,在上面写:我师父呢? 连舟道:“那些权贵打听到何老来了南城,上赶着求诊,何老借故走了,说有时间再来。” 隋玉点点头,唇角微弯,笑得意味深长。 哪有那么多得病的权贵,能治的病医院就能看,不能治的疑难杂症不会坐等着他来,早就跑国外求医去了,真正需要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那些人想见何应山,不是真的治病,是想与他搭上关系。 何家是中医世家,祖上就极有名望,到了何应山这一代,又被他中兴起来。他的弟子遍布五湖四海,有些进了权力部门,而他诊治过的病人,其中也有不少是大人物。就隋玉知道的,就有几位是权力核心层的。 何应山正是烦了应付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宁愿躲在深山里做研究,也不愿搞那些人际关系。 有的人,拼了命的去搭人脉,有的人唾手可得,却还嫌是个麻烦。 她能不笑吗? 连舟看了她一眼,问她:“你笑什么呢?” 隋玉摇摇头,耸了下肩膀,表示没事。 她看着床尾那小煤球欢快的抓笔玩,不禁想,人还是要活得长长久久才好。 等走过了那段坎坷的路,老年时,声名有了,权势有了,也就淡泊名利了。 而年轻人,还是要敢打敢拼啊。 隋玉拿起手机,敲打了几个字:拍卖会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她说的是,她的螭龙双耳瓶被人破坏的那件事,虽然那是个赝品,却是真的有人要她难堪。她与拍卖公司的负责人达成了私下协议,对方要给她一个交代,但这件事不会被传扬出去。 但这事儿过去很久了,也没个消息,那拍卖公司的负责人,是不是也受到了“不可抗力”,没下文了? 连舟看看她手机上的字,不在意的道:“查是查出来了,拍卖行将这个员工开除,并且下了封杀令。” 也就是说,这个人将不能再进行任何与拍卖有关的工作,甚至无法在古玩这个圈子混下去。 隋玉微微扬眉,看连舟的态度,这事儿早就有结果了。她在手机上又写:你怎么没告诉我? 在古玩方面,连舟算是隋玉的经纪人,有关她的作品,都由连舟负责,包括拍卖行那边。 连舟拿起一颗柚子,用水果刀划了几刀,然后剥开外层金灿灿的柚子皮。他半低着头,低垂的眉目温柔,丝毫不见狠色,却听他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有人希望这件事不了了之。” “拍卖行开除了那个员工,下封杀令,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了。” 拍卖行要面子要声誉,所以这事儿不能捅出去;浦隋玉这边要个说法,人家也给了说法。 但他们要维系人脉,不想得罪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是谁买通那名员工,把浦隋玉的作品弄废,拍卖行并不关心,因为这事儿本就是针对浦隋玉的,拍卖行是受牵连的。 关心的就只有浦隋玉,这件事,要么她自己去查,要么,她也就当到此为止。 隋玉瞧着连舟指下落下来的柚子皮,抿了抿嘴唇,在手机上输入:所以,你自己在私下查? 刚才,连舟看她列出来的那些名字,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想来是他自己动手了。 连舟掰下一瓣柚子,将里面的果肉装在水晶碗里,再递给她,说道:“拍卖会的调查结果太过敷衍,但我要了很大一笔封口费,这笔费用,就是用来撒网钓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擦拭手指。 隋玉捏着柚子,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进去,继续听他说。 连舟偏头,拿起隋玉写了名字的那张纸,他再瞧了一眼,抬头往床尾一看,从小黑猫的爪子下将笔拿了过来。 他垂着眼皮,盯着那些人名,说道:“你写这些人,是想排查出来,哪些是最有可能对你下手的人。” “这些人里,有收藏了你作品的人,也有你送过礼的人,还有与你是同行的。” 他的笔,在几个或是画上了圈,或是一笔划了的人名上滑过,这些人里,有与她交情好的,有几个没什么利益纠葛的,有些是欠了她人情的。 连舟又说道:“你问拍卖行的事,是想再缩小范围,将下了废手令的人挑出来,剩下来的,就是想让你吃苦头的人。” 他抬眸,看向隋玉。 隋玉点了点头。 有时候,她与连舟的默契就是这样,不用她说什么,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332 那位呢,有没有来看你? 连舟侧坐在床边,将纸递还给隋玉。 隋玉看了眼,上面有几个名字上又画了几个圈,是他刚才圈出来的。 这几个人,都是与她齐名的修复师。 不希望她的名声超越他们,便以下三滥的手段毁她的作品,偏被她用赝品躲了他们的陷害,让自己的复出之作更上一层楼。 所以,这些人记恨她,就下了废手令,索性让她再也无法做修复这一行。 这么想的话,是说得通的。 只是,这几个修复师的权势,应该不至于让拍卖行忌惮吧? 隋玉抬眸看向连舟,从他手上抽了笔,在空白处写了起来。 连舟眉心微皱了下,严肃道:“还记得那个日派修复师吗?” 隋玉一愣,点了点头。这个人已经被查出来作假,没法在古玩行里混了。 连舟道:“就我查到的消息,这几个人,也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而且,这个日派修复师,是其中一个人的徒弟。” 他拿了笔,圈中一个人名,隋玉看了眼。 陶锦辉。 古玩行水深,诱惑有多大,就有多少人敢涉险。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拈叶斋也好,浦隋玉或是任何一个修复师,都不太想掺和进去。 就连那个日派修复师,也是姜不渝惹到了隋玉,她才把人挂出来的。 隋玉皱紧了眉毛,写道:因为我挂了陶锦辉的徒弟,他就跟我过不去了? 陶锦辉的弟子做假,陶锦辉跟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就算是要算账,也不会急于那一时吧? 连舟敲了下她的额头:“睡多了,脑子睡糊涂了吧?” 隋玉揉了揉额头,瞪他。 连舟说道:“身后没人撑腰,陶锦辉敢把自己的名誉跟前途做赌吗?” 做修复师的,哪个不是练出来的,陶锦辉混到了高级修复师的位置,这一路花费了多少心血?但他甘愿冒险,就是有人能保证他不会出事。 隋玉气息微微沉下。 是了,陶锦辉做出以假乱真的假货,再有人将东西出售给下家。这里面是有利益链的。 就是这个幕后大佬,才让拍卖行都乖乖闭嘴了。 说不定,拍卖行都牵涉其中,所以才必须要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隋玉沉思了会儿,写道:那废手令……一来是不希望我压过这些修复师一头。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他们的假货出售困难。二来,是我揭穿了那日派修复师,他们要报复我。 连舟纠正道:“不,废手令其实是吓唬你的。” 隋玉眼睛里打了个问号:“?” 这时候,那小猫没什么可玩的,看到连舟手上还抓着笔,猫着身子蹑手蹑脚蹿了过来,一下跳到连舟的腿上,却因为没调整角度,险些掉下床,被连舟及时捞了起来。 连舟将小猫安稳的放在腿上,轻轻揪了下它的小耳朵把玩,说道:“还记得我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个朋友吗?” 隋玉点了点头,连舟说道:“在我与拍卖行达成和解之后,再来对你下手的人就少了。” 隋玉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是在威胁连舟,如果他不愿到此为止,那么废手令就会一直存在。 连舟见她隆起的眉心,伸手在她眉间摁了摁,再顺着那柳叶眉划过,像是要抚平她皱起的眉。 隋玉的眉毛舒展开来,在纸上写:少了? 既然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不是应该没有了吗? 连舟:“江湖上既然传了废手令出来,就有其他人想借这个名,趁乱对你做点什么。” 隋玉撇撇嘴,她的仇家还真是多,就见不得她好。 不过这么一来,按照连舟所说的,废手令其实已经没了,那应该是南城这边的人对她动了手…… 隋玉出神时,连舟将“郑芮”这个名字指出来,问隋玉:“她,不是喜乐城的负责人吗,为什么也在你的名单上?” 郑芮写在角落,上面还有黄爷,姜不渝的名字。 隋玉瞧着他指出来的角落,咬住了手指。 隋玉知道郑芮与黄爷之间的勾搭,还将当时的录音给了姜不渝,以此挟持郑芮为她做事。 可这样一来,隋玉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她也无法说出,她知道郑芮的秘密。因为那个时候,她还在昏迷中。 这名字被她写在了纸上,是她怀疑郑芮也牵涉在假木料这件事中。 隋玉咳了起来,连舟见她咳嗽,以为她累了,扶着她给她拍背顺气。这时候门打开了,解语走了进来。 她见两人亲密,也不打扰,顺手将打包起来的一捆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靠在柜子边上,继续看。 隋玉探头,绕过连舟的身体看向那一捆书,指了指。 解语道:“怕你一个人太无聊,就买点书来给你解闷啊。” 她随手抽出来一本,翻了翻:“喏,《春风复多情》全套的。你跟这上面的小哑巴一样,也哑巴了,正应景。你要不要也去学个手语?” 隋玉深深吸气,狠狠瞪了她一样。 说风凉话的。 解语丝毫不惧她那眼神,说道:“别瞪了,好好学学人家的温柔,多拐几个帅哥保护,就没那么多人想你死了。” 这话,惹来连舟的无声盯视。 解语连忙冲他笑了笑,道:“当然,无数帅哥钟情我们家隋玉一个,隋玉却只钟情你一个人。” 连舟这才收了目光,他对隋玉道:“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隋玉想了想,她如今喉咙受损,只能吃点儿润肺润喉的东西,就写了白果粥。 连舟点了点头,出去了。 解语见他人走了,才回头看向隋玉,道:“那位呢,有没有来看你?” 隋玉正要在纸上落笔时,手指顿了下,将这张纸撕了,然后在手机上写了几个字:喜乐城已经派代表来慰问过了。 解语微扬了下眉毛,看她一个个删除字体。 她一把将隋玉的手机拿过来,瞧着那几个字,玩味道:“喜乐城?” 写得这么官方? 解语将手机还给隋玉,道:“还在y国,没回来呢?” 333 假的 隋玉接着删,没有回应。 解语瞧着她,见她不搭理,自言自语道:“事情这么大,霍衍即使人在国外,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即使他没看见新闻,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会告诉他。” “他没回来,是姜不渝不肯让他回来吧?” 隋玉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垂眸,在手机上敲打了几个字:他来看我又如何?我的伤就能好了吗? “啧,这么呛。”解语笑了声,弯腰拎起那只小猫咪揉了揉,那小猫不认得她,冲她亮起尖牙,哈她。 解语怕被挠了,赶紧将小猫放下来。那小东西怕再被抓似的,从被子边角钻了进去,窝在隋玉身侧睡觉了。 隋玉拎起被角,看了眼蜷成一团的小东西,想到了什么,愣了愣。 当时,她问连舟,既然知道有人要她吃苦头,为什么没对她说,那会儿他打岔,只让她尽快回到北城去。 这会儿她大概是想明白了。 连舟应该是猜到了,要对她下手的另一批人,与喜乐城有关。 她是因为喜乐城得罪了人,那么霍衍就不能不管。连舟不愿对她说明白,他不想她与霍衍再有什么牵扯。 他小心眼儿起来了。 解语见她望着被窝里发呆,好奇的斜过来看了眼,里面也没什么西洋景可看,不就是只小猫在睡觉。 “想什么呢?”她问。 隋玉松开被子,那一角软塌塌的落了下去。 她拿起手机,在上面一阵敲打,然后拿给解语看。 “我想除掉一个人,但是,又想将这个人留一阵子。” 解语看完,表情怪异。 这什么意思,看不懂。 她奇怪的看她:“你知道是谁要害你了?” 既然知道了,按照隋玉的性子,肯定要除害,要报复回去的。 隋玉收回手机,在备忘录上继续写:我大约知道是谁,但这个秘密,是我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发现的。眼下,这个证据在姜不渝的手上。 解语皱着眉看完,看向她:“你想让我去y国,从她手上把证据要过来?” 隋玉摇了摇头,写道:不,我是在想,郑芮可能会反过来利用姜不渝,牵制住霍衍。 解语瞧着那个名字:“郑芮?”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郑芮与姜不渝的勾连,解语是知情的。当初隋玉把她做过的事情都告诉解语,是希望解语能在她离开之后照顾姜不渝。 解语知道的越多,对姜不渝的帮助就越大。 但谁都没想到,醒来了的姜不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们都撇清关系。 隋玉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姜不渝利用我留给她的证据,一直在牵制着郑芮为她办事。但郑芮做了不能见人的事,可能会为了自保,让姜不渝牵制霍衍。 姜不渝明白郑芮对她的重要性,就一定会帮助她。 解语想了想,点头:“这倒是像姜不渝的风格。” 姜不渝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对她好的人,她忌惮万分;真正觊觎她男人的人,她却舔得劲儿劲儿的。 解语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说了。我听欧阳腾那货说,姜不渝得了抑郁症,霍衍才飞去了y国,专门去陪她养病的。” 解语的手指,在手腕上做了个划的手势:“听说,割了手腕。” 隋玉一听便皱起了眉,姜不渝得抑郁症? 她哂笑一声,在手机上写:姜不渝从小就被她的叔叔婶婶虐待,她的成长环境极为恶劣。但这也只是养成了她胆小懦弱的性格,没见她得忧郁症。 她在霍家老宅被排挤,不是被人欺负,就是被孤立。但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没有离开霍家老宅,死都要坚守霍衍。她的信念那么强,会割腕自1杀? 解语眯起眼睛,看着那小作文似的长长一段话,索性从隋玉手上吧手机拿过来看。 看完之后,她恍如醍醐灌顶。“是啊,姜不渝怎么可能想死,她是想以此博取霍衍的同情,把人留在她的身边。” 隋玉点了点头。 姜不渝不能回国,但她可以想办法把霍衍叫到她的身边去。 霍衍是在火灾之前飞去y国的,那么,姜不渝就是在无意间帮了郑芮的忙。但不管怎么说,郑芮一定不会放过姜不渝这个可利用的对象。 可是,姜不渝有了霍衍陪着,她心安了,那喜乐城怎么办? 郑芮不可靠了,喜乐城没有霍衍坐镇,假木料的事情还会发生。即使曹保真在,他的权力无法压过郑芮,无法完全决策。 另外,曹保真只对修复工作上心,对于那些龌蹉事情,他没有那么敏感。郑芮还有可能顺势让曹保真背黑锅…… 隋玉缓缓的揉捏着手指,最后使劲一捏。 是她把师父请到了喜乐城,就不可能让他去给别人顶黑锅,令他名誉受损。 她抓起手机,在上面写:你告诉欧阳腾,说姜不渝是假装抑郁症,让霍衍回南城。 解语看了眼隋玉:“你真要这么做?” “姜不渝豁出命都要把霍衍留在身边,你揭穿了她,指不定她以后怎么对待你呢。” “我说,你是不是……” 隋玉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写道:是为了喜乐城,还有我师父。 解语虽然没她想得那么深远,但还是依言给欧阳腾打了个电话,把隋玉的那些分析说了一遍。 彼时,欧阳腾正坐在小高村的田埂上,看远处的村民收割稻子。 他是特意过来尝新开缸的糯米酒的,也就顺道过来看看田园风光。 听完解语的分析,欧阳腾“啊”了一声,诧异道:“姜不渝还有这样的心机呢,这么狠?” 解语看了眼隋玉。 姜不渝心狠狡猾的人设,还是隋玉给她立起来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了。她道:“你想啊,在霍家老宅作威作福的人,到了国外能轻易割了自己的腕子?”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欧阳腾“唔”了一声,埋汰起霍衍来。 “那家伙就是被女人弄昏了头。姜不渝随便撒了个谎,他就白天黑夜的守着人,连事儿都不管了。” “不过,霍衍还真是深情,难得见到他这一面,我可有机会好好说说他了。” 334 夜探 y国,霍衍接到了欧阳腾的电话,手指缓缓的在桌面上轻敲。 他的气息微沉,脸色沉郁,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抬头,往楼上扫了一眼。 此时,正是午夜。整栋别墅都是静悄悄的,二楼的拐角处亮着一盏壁灯,发出淡淡的冷光,台阶拢在阴影中。 “……嗯,我知道了。”霍衍面色冰冷,听着欧阳腾那边亢奋的声音。 欧阳腾说,姜不渝可能在装抑郁症,列举了种种不可能,说完之后,便揶揄起他,说他为女人冲昏了头脑,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霍衍没再听欧阳腾怎么念叨,将电话挂了,手机随手丢在桌上。 电脑屏幕亮着,发出幽幽的荧光。 霍衍双眸盯着那财务报表,却在想着姜不渝的种种不同。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在观察着她。 应该说,他一直都在观察着她。 她落水前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兔子,发狠的改变着自己,从柔弱的兔子变成咬人挠人的猫,又在近两个月的昏迷之后,从咬人挠人的猫,变成了诡异的狸猫。 姜不渝的路子,一直带着点儿邪气,但那时候是有分寸的。可自从她找枪手替做修复作品之后,她的路子就越走越歪,如今,连抑郁症都假装了吗? 他以为,是他逼得太紧,她压力过大所致,可欧阳腾的这个电话,提醒了他。 不是他给予她压力,而是她……做不到。 霍衍站了起来,朝楼上走去,推开了姜不渝的房门。 姜不渝正熟睡着,霍衍走到床头柜边。 柜子上放着姜不渝每天都要吃的抗抑郁药,霍衍拿起来,看着。 姜不渝睡得不安稳,恍惚觉得床侧有人在看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真的有个人影,吓得即刻惊醒,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啊!” 霍衍将药盒丢下,看向姜不渝:“是我。” 男人的声音低沉,但是她所熟悉的。姜不渝吐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心脏受到惊吓,跳得还是有点快。 就着昏暗朦胧的灯光,她看着男人刀削似的轮廓落在暗光中,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 姜不渝心中微微一动,转头看了眼柜子上的那盒药,目光晃动了下。接着,她伸手将灯全打开了。 她眯缝着眼睛,先适应了下光线,一边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慵懒感。 霍衍望着她,薄唇动了动,道:“我不太记得,你睡前有没有吃药,就过来确认一下。” 姜不渝笑了开来,说道:“你忘记啦,是你拿给我吃的,还说水有点热,叫我吹凉了再喝。” 说着,她又问:“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唔。”霍衍应了一声,“可能是。” 姜不渝抿了抿唇,想,霍衍来了y国之后,为了保持国内的工作,休息时间与工作时间是相反的,一时脑子混乱也正常。 她瞅着霍衍疲惫的脸色,心疼,伸手拉住他的手晃了晃,犹豫了下,小声道:“我是不是惹你烦了?” 她松开手指,沉默的低下了头,剥着自己的手指。 霍衍望着她。 灯光下,女孩微垂的脑袋落下一道漂亮的侧脸弧线,长发披肩,像是一张上好的丝绸包裹着她。 看着无比孤寂,小心翼翼,像是一只受伤的兔子引人垂怜。 霍衍差点就心软了,可思极欧阳腾的那一通电话,他的眸光冷了下来。 他说:“那你就按时吃药,按时看医生,尽快把病养好。” 姜不渝的呼吸微微一窒,咬着嘴唇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语气松软了些:“没事了,你接着睡吧。” 说完,脚尖一动,正要走。 姜不渝望着他的身影,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勇气。 她突然捉住了霍衍的手。 霍衍脚步一顿,低头看着两人的手,再抬眸看她:“有事?” 姜不渝吞了口口水,颤着手指,将睡衣一侧肩带轻轻扯下,立即露出了她莹白圆润的肩膀。 那弧线极为优美,在黑发的映衬下,把冷白的肤色白得微微发绿。 姜不渝抬头,怯怯的看着霍衍,蚊子声似的说道:“霍、霍衍,我们很久没有、没有那个了,你要不要……” 她不像浦隋玉那么大胆,敢脱光了诱惑他。可他来了y国这么久,都没碰她一下,更不会在夜晚进入她的房间。 年如樱她们说,男人是有需求的,他们不找屋子里的女人解决需求,就会找外面的女人解决。 现在霍衍进来,是不是……是不是以问药为借口,其实他是想那个了? 霍衍的面色冷淡了下来。他抽开手,淡声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姜不渝的手落了空,垂落在床侧。 他走时,带起了一阵冷风,将她身上的体温都带走了似的,冷得她微微哆嗦了下。 他在这里,完全就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帮助她看病而已。 如果说,她的病…… 姜不渝偏头看向那药盒,拿起来,忽地发现里面少了两粒药。 她眸光猛地一颤,紧紧捏住了手指,喉咙滚了好几次,才压下心底的惶恐。 不会的。 这盒药,就是抗抑郁的药,他即使拿去化验,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姜不渝压了压狂跳的心脏,渐渐安下心来,呼吸却还是抽紧着的。 她握着药盒躺了下来,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却依然一夜未眠。 楼下,霍衍捏着两颗胶囊,装入了一只密封袋…… …… 南城。 隋玉靠着床头,握着手机兀自沉思着。 姜不渝当初是为了掩饰她无法做修复的事情,才与那日派修复师勾连起来。可现在,连舟查出来那修复师与陶锦辉是师徒关系,并且可能,陶锦辉就是通过这些弟子,将假货售出。 若她要一查到底,那陶锦辉,可能要攀咬上姜不渝,那么霍家也就会被拖下这趟浑水。 而今,又是她使计,把霍衍从y国叫回来,如果姜不渝也跟着回来了…… 隋玉的眸光微微晃动着,眉心越皱越紧。 这,可真是一桩难办的事儿了。 335 她像个小丑 解语见她皱眉不展,一句话也不说,伸手推了她一下。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隋玉看了她一眼,在手机上敲打下她的担忧。 解语看完之后,也是皱起了眉毛。 当初,浦隋玉不想霍衍牵涉其中,提前给他提了个醒,霍衍才查出来姜不渝藏着的猫腻,及时止损,把人送到了国外去。 现在,浦隋玉如果要旧事重提,就是她主动把霍家拖下水了。 除非,她就这么搁置了这件事,忍气吞声…… 解语看了眼隋玉:“即使你想忍了这事儿,连舟他答应吗?” 连舟是浦隋玉的男人,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摆? 还有,这事又牵扯到霍衍,若隋玉说不查,恐怕他心里会想入非非吧? 隋玉捏了捏眉心,是啊,连舟说,谁与她为敌,就是与他为敌。 她不好伤连舟的心。 这时候,连舟买了粥回来,看到解语还在,而且两个女人的面色都凝重。 他慢步进来,将东西放在柜子上,从包装袋里把粥碗拿出来,递给隋玉:“粥,还给你带了盒润喉糖。” 解语笑了起来。“小哥哥,真细心啊。” 她朝着隋玉摆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浓情蜜意啦。” 说完,扭着细腰走了。 连舟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聊什么了,脸色都那么难看。” 隋玉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都这样了,还能聊什么。 连舟的目光落在那手机上,但他没说什么,走到一边打开他的电脑,工作去了。 隋玉喝了两口粥,瞅了眼连舟,粥水含在嘴里,几番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回去。 但愿,霍衍只是一个人回来,姜不渝还是留在y国。 …… 几天之后,霍衍拿到化验所的化验报告,上面显示药物成分为抗抑郁药。 男人将报告收了起来,拿回别墅。 此时,姜不渝正在院子里浇水。 她来这边之后,种了满院子的玫瑰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她看到霍衍进来,拎着水管跑回水龙头那边,将水龙头拧上。 “霍衍,你回来啦。”女人甜甜笑着,水管的水滴落在她的裙子上,弄湿了一片。 “呀!”她惊呼了一声,随后将水管挂在水龙头上,朝着霍衍走了过去。 她勾住霍衍的手臂,指向那些玫瑰花,笑着道:“这些花要开了,到时候,满院子都是玫瑰花,我们就在日落的黄昏赏花,多美啊。”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象那浪漫的一刻。 可,霍衍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 他看了一眼那些花,心里毫无喜悦,也没有任何的期待。 他迈步进入屋子,说道:“吃药了吗?” 姜不渝微微一怔,挤出笑:“忘记了。” 霍衍从抽屉里拿了药盒出来。 姜不渝当着他的面,将胶囊从里面抠出来,放进嘴里,就着水吞下。 她冲着霍衍微微笑道:“都习惯你拿药给我了。” 意思就是,没有他,她就不会吃药。她要给霍衍一种错觉,她离不开他。他走,她就死。 霍衍道:“药不能不吃,即使我出去了,你也要记得。” 姜不渝点点头,霍衍将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沙发上,朝厨房走了进去。 姜不渝见他人走了,一张嘴,将藏在舌头底下的胶囊吐了出来,用纸巾一裹,丢到了垃圾桶里。 她见沙发上的那牛皮纸袋,上面写着某化验所的名字。 姜不渝拎起了那牛皮纸袋,扯了一抹冷笑,没打开就放了回去。 他什么都不会查到的。 因为药是真的,只是她没有吞下去而已。 正当姜不渝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时,霍衍走了出来。 他淡淡看着姜不渝,目光从那牛皮纸袋上扫过:“怎么不打开来看看?” 姜不渝一怔,想到了什么,心如擂鼓起来。她挤出不自然的笑:“这是你的东西,我打开看做什么。” 霍衍道:“没关系,这就是让你看的。” 姜不渝的眼角微微抽了下,依然挤着笑道:“霍衍,你这是怎么了?” 霍衍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冷冷看她。那目光冷而锐利,令人发颤。 姜不渝只能硬着头皮,将牛皮纸袋打开,看到里面的药物分析报告,咬了咬嘴唇,眼角红着。她说道:“霍衍,你查这个做什么?” “搞得好像有人要害我似的。” 霍衍:“不是有人要害你,是你自己要害自己。” 姜不渝脸色一白,抬头看着霍衍,嘴唇微微颤着,眼睛红了起来。她抵死不认,说道:“霍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拿我的药去做药物分析。这些药,是心理医生开给我吃的。也是你每天都盯着我吃下去的。有什么问题吗?” 霍衍深深吸气,闭了闭眼。 对姜不渝,他发现对她的失望,是没有下限的。 原来,真正的越来越失望,是这样的。 他睁开眼,冷冷看着她。 “你看到这袋子,却不打开来看,是因为你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你有别的办法,不吃下这药丸。”他掏出手机,将她吐出药丸的视频给她看。 “原来,你就是这样瞒天过海的。” 姜不渝脸色一白,嚯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霍衍,我……你听说我,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被霍衍冷冷打断:“不是我看到的样子?” 姜不渝满脸通红,用力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霍衍竟然只是躲起来,看她用什么方法避开了这些药。 不对,应该说,他什么时候怀疑她没有抑郁症。 也不是,是他为什么不相信,她明明做得很真,为了让人相信,她还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连心理医生都被她骗了过去…… 霍衍的突袭,让姜不渝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本就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此时慌得不知道怎么辩解,只能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霍衍冷眼看着她的惊慌失措。 她长得很漂亮,放在娱乐圈中,都是顶顶漂亮的那个。可此时在他的眼里,她像个小丑。 336 退婚 霍衍坐了下来,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长腿微微岔开,身体倚在了沙发背里面。 他的这个姿势,看起来是休息的姿势,他的脸色也只是冷冰冰的,与往常情绪不好时没什么两样。 可却让人清晰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气势。 他的怒火,不用他做任何表示,都可以让她明白的感受到,他很愤怒。 姜不渝的下嘴唇几乎要咬破,脸色憋得通红。 挣扎了许久,她放弃了挣扎,问道:“为什么?” 她明明做得很好,他为什么又不信任了呢? 霍衍冷漠道:“你演的戏,只是骗过了你自己。” 他捏起那盒药:“这款抗抑郁药,我问过医生,说吃了这药物,人的反应能力会降低,会变得嗜睡。那天晚上,我进去你的房间,如果你真的吃了药,就应该一睡到底,而不是被惊醒。” “姜不渝,你不该醒来的。” 他将那药重重的丢在茶几上。 药盒发出“啪”的声音,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姜不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是一阵热一阵冷。她直勾勾的看着那盒药,原来是这样…… 她惨淡的笑了起来:“你们都是聪明人,只有我是个傻瓜……” “我那么努力,却怎么也跟不上你的步子……我只是希望在你的身边,每天能看到你而已,为什么不能、不能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姜不渝哽咽了下,眼泪落了下来。“霍衍,你还喜欢我吗?” 她凄楚的看着他。 她甚至都不敢提爱这个字。 男人的眸光,由始至终都是冷淡的。此时,也不过微微动了下。 他很确定,对这个女人,心里已经没有半分当初的心动了。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姜不渝无法胜任做他的妻子,她担不起这个位置。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是个渔家女,却不能接受她拙劣的演技,她的谎言,她的愚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姜不渝,明天我就会买机票回北城。我会去跟爷爷说,婚约取消。” 如一记响雷劈在头顶,姜不渝的身体晃了下,脸色如纸白,只有那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红艳艳的一片。 她睁红了眼睛,指甲掐进了掌心里面。 过了许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不同意。” 男人抿着唇,没回应。 姜不渝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了起来:“我不同意!” 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姜不渝歇斯里地的喊叫:“霍衍,我说我不同意!” “你们霍家欠了我爷爷的。没有我爷爷,哪有你们霍家的现在!” “我不同意!你别想丢下我!” 霍衍的视线,一直落在地板砖拼接的缝隙上。 大概是刚才进来时,蚂蚁沾在了鞋底,此时,那里有一只小蚂蚁正奋力的爬着。 男人轻轻的吸了口气,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慢慢的收了起来,薄唇开合时,吐出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我会安排你继续完成学业,当然,是在国外。” “过个几年,你想回国,还是留在这里,都随便你。霍家在这边也有产业,可以安排人照看你。” “还有,以后如果遇到你喜欢的人,霍家会安排丰厚的嫁妆,保证你嫁得风光。如果你愿意,霍家也可以给你安排一门不错的婚事。以霍家的权势,给你找的门第不会太差,这,你可以放心。” 姜不渝微微睁大了眼睛,听他说着熟悉的话。 她难以想象,他竟然在说退婚之后,还能说出这么冷静又冷漠的话,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开始似的。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冷酷? 就算爱火熄灭,至少还有余温,他怎么能连一点余温都不给她了呢? 姜不渝终于崩溃了,她跌坐在地上,无声的哭着,眼泪不断的落下,打湿了她的衣襟。 一男一女,一个坐在沙发上,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就这么坐在地板上,哭得像个弃妇。 他说要退婚,她可不就是个弃妇? 姜不渝哀怨的想着,泪眼朦胧的抬起眼,望着那个冷酷的男人。 她做了那么多,却始终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那个曾经走到他心里的女人,是浦隋玉。 那个女人,她总说,她不会抢霍衍。可她抢了她的心呐,她留给她一个壳子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爱上浦隋玉了?”她一字一泪的问道。 霍衍那平静至极的脸,此时有了微动。他眉心微蹙了下,看向姜不渝:“不要攀扯别人。” 姜不渝扯了扯唇角,凄然笑着。 他的否认,在她眼里,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曾经那么仔细的看他,连他眉心挤出来的悬针纹都留意着,怎么会不知道他刚刚的一蹙眉呢? 姜不渝从地上爬了起来,丢了魂似的往楼上走。 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冰冷的触觉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霍衍从来没有爱上她,他爱着的人,一直是浦隋玉。 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当初爱上的那个人,曾经就在她的身体里,与他谈了一段恋爱。 而现在浦隋玉身边的男人,是连舟。 她是连太太。 他们可以亲吻,可以滚床单,而他只能远远的看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姜不渝阴测测的笑着,心里又觉得痛快了起来。 霍衍爱上了浦隋玉又能怎么样呢?他得不到她,就像她一样,爱着一个得不到的人,让他尝尝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也别想退婚,休想摆脱她! 姜不渝阴暗的想着这一切,却没有想过,浦隋玉帮她走进了霍衍的心里,只是她自己,从霍衍的心里走了出来。 是她没有那份自信,能够留住霍衍的心。 …… 霍衍第二天就走了,回了北城。 他去见了老爷子,说起退婚的事情。 霍老爷子皱着花白的眉,听霍衍说起姜不渝做下的那些错事。 这些事,霍衍一直压着,霍老爷子不知情,听完之后,沉默良久。 他唏嘘的叹了一声:“那孩子竟然走了那么远……” 他让她强大起来,能坐稳霍太太的这个位置,却是用了邪魔外道的手段。 这太让人震惊了,她怎么敢? 337 哑巴了?默认了? 霍衍垂着眼,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接下来,就看老爷子怎么说了。 当初是老爷子定下来的婚事,也是老爷子坚持要他们成婚,但给了一年限期。 现如今姜不渝这个样子,老爷子再怎么喜欢她,再顾念姜家先人的恩情,也不可能把心术不正的姜不渝扶做霍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除非老爷子昏聩至极,舍去霍家一代代积累下的基业也要报答恩情,或者,老爷子把他这个继承人给换了,让别人来继承霍家。 霍诚捻着手指,沉吟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书房里寂静,这突然响起的铃声就显得特别刺耳。 霍诚情绪不舒,眉心紧皱着,抬眉看了眼那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眉心皱得更紧了。 他迟迟没有动手去接,铃声一直响着。 霍衍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手机上,只是距离稍远,他看不到来电显示。 手机在即将挂断的时候,才被霍诚接了起来,他还未开口,就被电话里急切的女人声音打断:“爷爷,您不能答应霍衍!” 紧接着,那女人又说了句让霍诚眉毛紧皱的话。他深深看了眼霍衍,就把电话挂断了。 从头至尾,老爷子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这个电话过后,老爷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将手机放在桌上,沉沉的盯着霍衍看了许久,却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霍衍端看老爷子的神色,这通电话前后,老爷子的态度似有变化。尤其这个眼神,似乎对他不满。 霍衍开口:“爷爷……” 他只说了一句,就被霍诚打断了话。 霍诚盯着他,问道:“姜不渝昏迷时,医院什么都没查出来,她没有得病,也没有受到什么外伤,为什么她一觉睡醒,她的修复技术就没了?” 霍衍微微一愣,刚才与老爷子的对话里,他说到了姜不渝找枪手作假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失去她的修复绝技。但至于姜不渝是怎么失去的,他到现在也无法查出来。 他总觉得,姜不渝还有什么在隐瞒着他。 其实,她为什么无法再做出出色的修复作品,姜不渝本人最清楚。可她只说,自己无法再回到过去。 霍衍想不通,为什么姜不渝昏迷了两个月,她苦学了两年的修复技术就失去了。而浦隋玉昏迷了近一年,她复出的作品却技惊全场,不但手艺没有丝毫退步,作品立意还更高了一层。 难道这就是差距吗? 霍衍也想不明白,姜不渝说自己学了两年,那么,她之前练习的那些手做呢? 都没有做留念吗? 时间过去的越久,褪去了对姜不渝的喜欢,站在另一个角度看,霍衍心里的疑问就越多。 此时,他还是淡化了这些疑问,只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但猜测,是她的心理原因。我送姜不渝去y国,就是不想她做的事闹大,影响到喜乐城,也影响霍家的声誉。” 找枪手,做假,无论那一点,都能让人名誉扫地,沦为笑柄。对姜不渝个人来说,她在修复这条路上,也是前途尽毁。所以,他才让她去国外,重头再来。 老爷子沉沉吐了口气,盯着霍衍,犀利的眸光未减。 霍衍脸色平静,坦然接受着老爷子的审视。 他猜测老爷子的这个问话,与那一通电话有关。 老爷子道:“霍衍,你坚持退婚,是不是喜欢上了那浦隋玉,要与她在一起,才是你的本意?” 声音落下,霍衍的眉心也高高的隆了起来。他望着老爷子,薄唇抿紧。 “爷爷,这种事,您觉得,可以听信吗?” 霍诚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手臂搭在梨花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双眸直直的看着这个他器重的孙子。 老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来。他说:“霍衍,这么多子孙中,我最器重你,不只因为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你足够冷静,做人做事稳重,知分寸,有做主事人的能力。” “我将霍家交给你,将公司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如今,你也三十了。三十而立,本就应该成家。只是因为姜不渝,才拖到了今天。” 说着,他停顿了下,脸上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我也已经是八十的老人了,就想陪着你奶奶过些清净日子。但不代表,我对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 “一亿两千万的拍卖,很有名呐。” 老爷子说得意味深长,眸光越发犀利起来。 “那浦隋玉复出之前,听说还有一件藏品你花了八千万买下。她参加那场拍卖会,就利用了这个噱头为自己造势。在拍卖会上,你又花重金拍下她的作品。” “要说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信吗?” 老爷子的声音落下,落在霍衍身上的目光x光似的透视着他。 霍衍沉默着,双眸微垂,落在那梨花木的花纹上。 这张梨花木桌古朴,没有做任何的雕饰,只有原本本身的纹理,看起来简单,却浑厚端正。 外界本就在传他与浦隋玉的那点关系,没想到老爷子也是个吃瓜群众。但他听说,却没有把他叫过来当面问,是因为那时候有姜不渝。 而今,他态度坚决的提出退婚,老爷子的态度就变了。 霍衍不说话,老爷子低沉威严的声音又响起:“哑巴了?默认了?” 霍衍轻轻吸了口气,道:“那一亿两千万,可以请来曹保真,与他的整个团队。他的价值,远远在这两亿之上。而浦隋玉就是这中间人。” “爷爷,花钱能买到有形价值,而无形价值别人看不到。人们只看到那两亿就嫉妒,就造谣生事,但我不会为了消除这些谣言,花费不必要的公关费。” 而且,这是私传,对公司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损失。 “爷爷经历过大风大浪,我以为您是过来人,会明白的。” 霍诚却嗤笑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他道:“你不在意,但在乎的人,她会在意。” 老爷子说的是他那位老太太。人在江湖,哪能没有点风1流传言,老太太那时候当了真。年轻时撕开的缝啊,是要一辈子来补的。 338 你无不无聊? “霍衍,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了解你……”老爷子缓缓说着,他不再揪着那谣言不放,却说道,“霍衍,不管你与浦隋玉是不是真,但你要记得,浦隋玉的身份。” “她不只是你欣赏的修复师,也是连家的人,是秦盛文的外孙媳妇。” “别因为你的这点欣赏,坏了这几家人的关系,更别让人看了霍家的笑话。” “与她保持距离吧。” 最后,老爷子沉缓的落了话。 霍衍垂着的手指微微曲起。 其实,曹保真来了旭塘镇之后,浦隋玉就离开了那里,他也在得知姜不渝自杀之后,即刻飞往y国。 签约仪式之后,在办公室门口那次的见面,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霍衍微微出神,没有开口。 霍诚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手机拿起,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退婚的事,过阵子再公开吧。” 霍衍回神,疑问的看了眼老爷子,但在老爷子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霍衍明白了他的用意。 外界一直在谣传他与浦隋玉的那段绯闻,这个时候他再传出退婚的消息,那无疑就是在这锅绯闻汤下再加了一把火。 那谣言,就会变成他霍衍为了浦隋玉,甘愿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坚持与姜不渝退婚,强抢人1妻! 尽管这是一个新时代,但这样的艳闻,除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外,对于当事人,对于牵涉进去的家族而言,却会成为耻辱。 老爷子的意思是,等这谣言消散了,再公开退婚的事,那时候就会好很多。 尽管霍衍不愿,但还是接受了老爷子的意思。 …… y国,姜不渝握着挂断的手机,胸口大力的起伏着。 她的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芒。 霍衍想要退婚,她绝不允许,她会用她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来阻止。 她盯着那手机,又给郑芮打了个电话。 郑芮听得她的要求时,很是诧异。但她近来担心自己的事情东窗事发,并不想搭理姜不渝的要求,拒绝了她。 “这件事惹怒了霍衍,对我没什么好处。” 姜不渝的声音凄凉又狠绝。她道:“郑芮,他说了,要与我退婚。” “……!”郑芮惊得呼吸停顿了下,但又有意料之内的淡然。 她早就知道,姜不渝这样的人,是无法与霍衍走到最后的。她被送去国外,就是个信号。 郑芮有种就要摆脱姜不渝的开心,对她而言,这是难得的大好事了。 姜不渝似乎知道她此时的高兴,尽管人的心意并不想通,尽管她们之间隔了几千公里远。 迷恋霍衍的女人那么多,郑芮就是其中之一。要不是当初浦隋玉抓到了她的把柄,郑芮能对她这么服帖吗? 姜不渝冷冷道:“你是不是很开心?” “可是,我想提醒你,就算霍衍与我退婚了,也轮不到你上位。你与黄爷的勾当,我会作为临别礼物,送给霍衍,你信不信?” 郑芮呼吸微微一窒,气得捏紧了手指:“姜不渝,你少发疯!” 随即,她转而一想,如果霍衍真的与姜不渝退婚,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只要姜不渝是霍衍的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在,姜不渝就能够保她。 现在,她与姜不渝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做出退让的姿态,应下来:“好,你说的事情,我替你去办。但是钱,要你来出。” 郑芮不是没有钱,只是在商场打滚了那么多年,自有她的精明之处。 姜不渝拿捏着她的把柄,她也会反过来拿捏她的。 …… 等谣言退去,就是避嫌,霍衍暂时留在了北城,没有即刻就去南城。 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一号,小高村的水稻全部收割完毕,晒谷场晾晒着金色稻谷。 欧阳腾听说霍衍一直窝在北城,拎着新出的糯米酒,飞了一趟北城,做了次跨城外卖。 …… 霍家郊外的别苑,霍衍难得放了个假。 院子里架了一把画架,霍衍捏着笔,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画布上,零落勾勒了几个人影,都是别苑的佣人,忙碌地穿梭过院中的情景。有拿着大扫把扫落叶的,有端着大盆准备做腌菜的厨娘,也有趴在围墙修剪树枝的园丁。 霍衍擅长画人物画,只是平时工作太忙极少作画。欧阳腾漫步进来,看到霍衍端坐在画前执笔作画,诧异的“咦”了一声,看了看天空。 “今天什么天儿啊,霍大少爷竟然画画了。” 霍衍神色淡漠,画笔在花圃里,挽着花篮剪茶花的女孩身上添了一笔红色。 欧阳腾歪头看了会儿,指指点点:“我发现你画这个女孩子,画得最多。你是看上人家了,还是把她当成谁了?” 霍衍的这幅人物画,只有每个人的人影,但具体的面部模样是没有的。 霍衍淡淡看了欧阳腾一眼,将笔搁下,拿起一旁搭着的布擦了擦手,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诶,你别不高兴啊。”欧阳腾拎着酒,跟着晃悠进去。 他吩咐屋里负责伺候的女佣去张罗下酒菜,不客气的拿了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见那葡萄柚好看,放下咬了一口的苹果,拿了水果刀开了那葡萄柚。 欧阳腾这辈子习惯了饭来张口,即使在旭塘镇那种乡下地方,他也能哄得小姑娘高高兴兴的为他剥香蕉切西瓜,更不用说剥柚子这么麻烦的事儿。 霍衍进入洗手间洗手,拿洗手液擦洗手指上沾着的颜料。 欧阳腾手里抓着橙红色的柚子跟过来,倚着门框,就这么看他洗手。 他手上也没停剥柚子,却剥得费劲。想起了什么,碎嘴道:“还是浦隋玉的命就好,眼睛一扫,人家连舟就给她剥柚子了。她这段时间啊,吃这玩意儿吃得最多,一点都不爱惜男人的手,跟皇太后似的。” 霍衍低垂着头,手指上全是洗手液的泡沫,洗得手指都打滑,却忽然顿了下,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打开了水龙头冲洗干净泡沫。 他走出洗手间,欧阳腾又抓着柚子跟着他到了客厅,坐下。 霍衍微微皱起了眉,脸上有点儿不耐烦:“你无不无聊?” 339 求解 欧阳腾一脸无辜又委屈,他好不容易掰扯下来一块柚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吞咽下去。 他道:“我从进来到现在,你跟我说话了吗?” “诶,我说你这是待客之道吗?” 霍衍横了他一眼,叠起了修长的腿,从茶几上拿了烟盒。 欧阳腾瞄了他一眼,见他拿烟,皱了下眉毛。 在他印象里,霍衍抽烟不多。 霍衍的皮肤白,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净,那长白的手指看着像是艺术品似的。此时,那中指一侧沾了一块黄黄的东西。 欧阳腾盯着那根手指瞧,以为他没洗干净颜料,特意站起身来凑过去看。 仔细看清了,才发现那不是颜料,是烟油熏出来的。 欧阳腾捏着一瓣柚子,分开了两侧白膜,像是啃西瓜似的咬下去,眼睛还盯着霍衍的那手。 手指都熏出颜色来了,这家伙到底抽了多少烟啊? 他看霍衍的轮廓,似乎又瘦了点儿。 欧阳腾抿了抿嘴唇,开始有点同情他了。他道:“姜不渝,她不是假抑郁症吗?怎么整得你好像得了忧郁症。” 霍衍转着那根烟,抬眉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你整天嘻嘻哈哈,心里藏了多少苦,就靠着看别人热闹过日子?” 霍衍清楚欧阳腾的底细,要不然,这人也不会间歇性的发作失踪了。 这时候,女佣将准备好了的下酒菜送过来,正要端上餐桌时,被欧阳腾招呼着往客厅来。 “这,这,就放这里。” 他将茶几上的果盘推到角落,给菜盘子腾地方。 女佣看了眼霍衍,见他没说话,也就按照客人的吩咐做事了。 不过,这位大少爷向来规规矩矩,像是尺子量出来的,这样的随性极为罕见。 女佣端着托盘走了。 米酒用青瓷碗盛,欧阳腾在空碗里倒上米酒,道:“老高家里的说,这缸米酒,是用未成熟的糯米做的,有股清新鲜嫩味儿,试试看。” 那青瓷碗里晃悠着的酒液,像是盛满了琥珀光,霍衍垂着眼皮看了眼,捏起碗一口就喝没了。 欧阳腾诧异的睁大眼睛瞧着他,越看越觉得霍衍不对劲。 他给他续上酒,又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难道是……姜不渝的抑郁症是真的?” 霍衍盯着桌子中间的一道樱桃肉,脑中想着的是在古溪村那民居里的红烧肉。 他提起筷子,夹了一颗樱桃肉,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味道不对,入口也是难咽下去。 他问欧阳腾:“你怎么知道姜不渝的抑郁症是装的?” 说起来,欧阳腾与姜不渝并不交好。欧阳腾是个讲究门第观念的人,从来都觉得姜不渝的身份太低,不够资格与他说话。 他这个陪在她身边的人都难以察觉,欧阳腾隔了十万八千里,他怎么能猜到?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你这么闷着,该不是以为吃醋我了解姜不渝比你多吧?” 霍衍抿着嘴唇不说话,欧阳腾摆摆手,随意道:“不是我猜出来,是解语提醒了我。” “那么凶悍的妞儿,怎么可能到了国外就抑郁了。”他耸耸肩,抿了一口糯米酒,见碟子里的盐水花生不错,就挑着那碟子花生剥。 霍衍微微眯眼,解语? 说来,解语曾经与姜不渝很要好,可自从姜不渝昏迷醒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那解语倒是与浦隋玉亲近的很。 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姜不渝那次的昏迷开始…… 霍衍微微眯着眼,出神的盯着那一碗樱桃肉。 欧阳腾看霍衍盯着那盘肉,吃到了嘴里又吐了,也不知道他这是尝试开荤呢,还是拿来磨牙呢。 他托着腮,随意的瞧着霍衍,说道:“你怎么不回喜乐城了?” “浦隋玉还在南城医院养伤,那事儿就那么个调查结果,你不觉得诡异吗?” 电话里,欧洋腾与霍衍说过这件事。 明面上,官方的调查结果没什么可怀疑的,但仔细推敲,一切都在“巧合”两个字上。 “我听说了,那天晚上,连舟也在那家酒店里。他凌晨离开回医院,那酒店就失火了。起火点刚好就在隔壁,刚好那门锁坏了,有这么巧合吗?” 霍衍神色淡漠,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他道:“既然官方已经出了调查结果,那就是什么样的。” “你的工作是在喜乐城,不是警1察,也不是侦探。” 欧阳腾惊愕的看他:“你不关心浦隋玉的事儿了?” “我与她没有关系,为何要关心她的事?” 霍衍抬眸,眼底有几分烦躁,但那烦躁即刻就闪去了。 欧阳腾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脑子聪明,这会儿看出了什么来。他道:“你这是要疏远浦隋玉,跟她保持距离了?” 霍衍两根手指捏着酒碗,抿了一口,冷声道:“她是有夫之妇,你还是少扯些有的没的。” 欧阳腾扬了扬眉,冷哼了一声,眼底划过狠戾,眼睛里浮着轻佻不屑。 “有夫之妇怎么了,只要确认了那人就是你的,你想要,就去偷。偷不到,就去抢。只要你高兴。” “以你霍家正牌大少爷的身份,还能干不过一个私生子?再说了,这连家的门第,也不及你霍家的门楣高啊。” 霍衍看了眼欧阳腾,不搭腔。 欧阳腾那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两人沉默了会儿,霍衍忽然开口,他道:“如果你要退婚,又正在别的绯闻的风口浪尖,你要怎么摆脱这桩婚事,又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 他说的别人,是绯闻里的那个别人。 欧阳腾正喝酒,闻言呛了出来。他咳了好一会儿,肺管子都疼。 他抓着纸巾擤鼻涕,将呛到鼻子里的酒拧出来。 霍衍嫌弃的看他,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他对感情事的经验不多,姜不渝那事,对他而言是个疙瘩。 他希望尽快解除婚约,不要再有反复。 事实证明,他与姜不渝走不到一起,哪怕她努力了,而他也尝试过了。 霍衍希望谣言尽快过去,却越传越烈,即使他在北城,出席宴会的时候,还是能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照这么下去,谣言不绝的话,他与姜不渝的婚约就无法退成。 340 馊主意 欧阳腾愣愣的看了霍衍好一会儿。 他以为霍衍与姜不渝只是吵架了,然后对浦隋玉又有那么点兴趣。 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一边高喊着真爱,一边私下再有几个红颜知己的? 当然,霍衍是个例外。 可,他这会儿竟然在做退婚的打算? 欧阳腾搓着下巴,将眼前的男人打量过后,再打量一遍。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意外的。姜不渝的做法,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了。 只是这会儿退婚,一边又与那浦隋玉也保持了距离,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霍衍神色平淡,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放了回去。 他有点后悔问欧阳腾这个八公了。 他能知道什么办法呢? 他自己的事儿都弄不明白,感情问题乱七八糟的。 而他一向目标清楚明白,运筹帷幄,这会儿,反而像个猴子似的被欧阳腾观看。 “算了,就当我没问。”霍衍随手捏了一粒煮花生,两指一捏,剥开一粒,花生果肉丢到嘴里嚼嚼,却感觉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 没有那水煮毛豆好吃,微辣,有八角香叶的味道,又有豆子的清香。 霍衍招来女佣,打算撤了这桌菜,被欧阳腾拦住了。 “诶,等等,我还没吃完呢。”他摆摆手,让女佣过会儿再来。 要说怎么与女人谈分手,欧阳腾最有经验了。 给房,给车,给卡,不要让女人觉得吃亏就行了。当然,这些是对于那些家境一般的女孩子来说的。如果是有钱女人,那就更简单了,一把分手白玫瑰,就说感情像是这白玫瑰,淡了,没颜色了。 大家玩玩儿,好聚好散。 欧阳腾坐在地上,一条腿抻直了,一条腿曲着,手肘搁在那曲着腿的膝盖上,捏着花生侃侃而谈起来。 “你就找几个名门千金相亲。你霍衍与姜不渝的婚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人家就会问,说你不是有亲事在身吗?” “那这个时候,你就说,已经退婚了,没有婚约在身。女人圈子消息灵通,你信不信,就只要相亲一次,你单身的消息,马上就能传遍这北城大街小巷。到时候一堆女人前仆后继,都能吃了你。” 欧阳腾说得夸张,但这是事实。 就冲霍衍这张脸,就被那些女人说成是天菜,更不要说他背后拥有的东西。 要不是有个姜不渝在,早就一堆女人扑上来争着要做霍太太。 不是,姜不渝即使是霍衍的未婚妻,照样有女人要勾搭他,只是没有了婚约在身,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而已。 欧阳腾都能想到那时候的“盛况”。 霍衍微微皱着眉,这只是把退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呢? 传来传去,他与浦隋玉的绯闻就会被炒到极致。 他白了欧阳腾一眼,就只是不该听他的废话。 他又要叫来女佣撤桌,欧阳腾道:“别呀,我还没说完呢。” “你跟人家相亲,就顺便谈谈恋爱。多相几个也没事,就挑合得来的谈。这样一来,既摆脱了姜不渝,又不会影响到‘那个人’,还能谈个小恋爱放松一下。” “怎么样,是不是妙计?” 霍衍不许欧阳腾提起浦隋玉的名字,故而他用“那个人”替代。 欧阳腾自己都觉得这个办法妙极,他用肩膀碰了下霍衍的肩,笑得得意。 霍衍却觉得他的笑猥琐。 男人的眸色清冷。 用一个女人,解决另一个女人,再被这个纠缠上,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不想愚弄别人的感情。 男人淡声道:“不怎么样。” 欧阳腾见他一脸清贵模样,嗤笑了一声,拍了拍霍衍的肩膀:“得,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 欧阳腾走后,霍衍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 他抽了根烟。 薄唇夹着两寸多长的烟,随意的坐在地上,后背抵着沙发,微微眯眼看着院子里的画架。 他刚才喝了几碗糯米酒,这会儿身上发热,就松开了两粒纽扣,露出微红的胸膛。衬衣袖子也被他卷到了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修长手指顺着垂落下来。 但他的眼睛却不迷离,眸光依然冷而锐利。 整个人看起来又欲又撩,却又有正经的严肃感。 颓废,又清醒。 女佣抱着一束花走进来,替换架子上花瓶里的郁金香,偷偷打量这边。 霍家的这栋郊区别苑已经很多年了,但通常只是老爷子带着老太太过来小住几日,霍衍本人很少过来。别苑的佣人很少能看到这位严肃的大少爷。 与以前来时,都不一样。 女佣抚着鲜花,眸光微微一动,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漾开娇美的笑,微微弯下身体询问。 “大少爷,看您喝了不少酒,要不要扶您去房里休息会儿?” 女佣穿着宽松的针织毛衣,里面是一条打底吊带衫,随着她微微倾身,衣领往下垂落,里面的白色吊带衫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纯情又性感,很能诱惑人。 若是别的醉酒少爷,说不定就真真假假的把人睡了。可霍衍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将嘴唇咬着的烟摘下,摁在烟灰缸里,走了。 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女佣尴尬的站着,脸上露出几分羞恼。 霍衍出了屋子,站到画架前。 他将原来的画布撤下,重新换了一张上去。然后捏着画笔,在画布上勾勒起来。 画的不再是人物画,也不是这院子里的景色,只是大漠孤烟,落日黄昏,枯藤老树昏鸦。 …… 南城。 浦隋玉终于出院了。 她的喉咙好了一些,只是嗓音粗哑,没以前听起来那么清脆了,沙沙的,不够响亮。 隋玉倒不是太在意,能活命就不错了。 但她出院这天,郑芮竟然又来探病了。 “浦小姐,你这是要出院了?”她手里捧着鲜花,但因为花瓶已经送人,柜子上也放了零散东西,那花束一时没地方放,只能她自己捧着。 隋玉瞧着她,笑了笑道:“郑总有心了。” 她扫了眼那束向日葵,“这也是霍总的吩咐,请你代表喜乐城恭贺我身体康复?” 341 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 浦隋玉噙着笑,看向郑芮。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亮,也许是太过心虚,郑芮竟然不敢直视她。她移开眼睛,撑着笑容道:“我只是刚好路过这,忽然想到浦小姐,就顺便过来看看。” 浦隋玉住进医院那天,郑芮就夜间来访过了,用的就是喜乐城慰问的名义。 “哦……”隋玉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她看着负责照顾她的女佣整理她的东西,又故作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这边太乱了,都没地方让你坐。” 郑芮摆了摆手,眼眸微动,问道:“浦小姐,听说,是有人将烟头丢在地毯上才引起来的火灾。这事儿,未免太巧合了吧,你就这么算了?” 隋玉叹了声气,苦笑道:“之前有个算命的给我看相,说我最近运势低。你看,倒霉事不就找上来了?” 郑芮一脸意外:“浦小姐信这?” 隋玉笑着道:“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 她摊开手掌,摸上面的掌纹,一边无奈地说:“我也想啊,我在南城这方地,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我是一条强龙,哪里压得过地头蛇。后来又想想,我也没得罪人,地头蛇没必要这么整我吧?” “这事儿,官方给了结论,我想,他们没必要欺负我这个外来客。应该就是我倒霉碰上了。” 隋玉说得颠颠倒倒,郑芮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应该……浦隋玉是想就此算了吧? 她的心又稍微放宽,只要过了这阵子,就彻底没事儿了。 这时,隋玉轻轻的挠着手上的茧,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工地上现在进行的顺利吗?” “嗯?”郑芮正在出神,闻言怔愣了下,随即笑着道,“当然,有曹老师的帮助,一切都好。” 隋玉点点头,又道:“供应商那边,没再鱼目混珠吧?” 郑芮的笑不自然起来,她道:“他们已经被拆穿过一次,不敢再乱来了。” 床头柜上放着解语送来的那套书,放在最上面的那本书倒扣着,郑芮进来之前,隋玉正在看。 隋玉拿起那书,找到刚才看的那个节奏点,接着看下去,一边闲聊说道:“还是霍先生最了解奸商啊。狭路相逢,狠人胜利。” 郑芮抿了抿嘴唇,失笑道:“浦小姐,你是在暗讽霍先生也是奸商?” “你们不是朋友吗?” 隋玉翻了一页,眼睛不离书页。她的语调随意,因着嗓音沙哑,还有了点儿慵懒漫不经心的感觉。 “朋友是朋友,但不影响我对他的评价。让利三成,这么狠的杀价,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也是因为郑总会谈判,才能迫使对方答应他的条件。” “郑总不愧是统领大集团公司的女强人,我以后得好好学学。我要是有郑总一半的能力,就不会被挤出公司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眼睛却不离书,好像就是个废柴,嘴上说努力,身体很诚实的耽于玩乐。 郑芮的眼角微微抽了抽,心,又悬了起来。 她看不透浦隋玉。 听起来,她只是在背地里闲话几句霍衍,又夸她能干的意思,可那言语中的真实意图,怎么听着好像她知道了什么? 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郑芮微微皱了皱眉,心里七上八下。 可仔细看浦隋玉,她只是在看书,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是了。 浦隋玉再厉害,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她的身上来。 她不是说了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她怀疑什么,也只能相信官方调查。她不敢怎么样的。 况且,她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顶多有点女人之间的互不顺眼罢了。 郑芮虚应着笑了下:“浦小姐还是别谦虚了,你的事情,我也听过不少的。” 两人又虚扯了会儿,郑芮就借口还有别的事情做,走了,留下她带来的那束向日葵,放在了床上。 隋玉拿起那束花,掐了一朵向日葵在指尖把玩,眼底微微闪烁着光芒。 连舟进来,看到隋玉手里捧着花,问道:“谁送的?” 隋玉将花放到一边,淡淡道:“郑芮来过了。” “郑芮?”连舟眉心蹙了起来,“她来干什么?” “说是经过,顺道就来看看我。” 连舟又看了隋玉好几眼。隋玉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盯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连舟收回目光,别扭道:“没什么。” 他拎起整理好的包,抬脚往外走。 那郑芮是喜乐城的人,也是霍衍的人。 外界的谣言越传越乱,有说霍衍名义统领他的未婚妻送往国外学习,实则是方便他与人1妻私通。 而另外的谣言,则说早在喜乐城动工之前,霍衍就与浦隋玉看对了眼。喜乐城只是障眼法,其实是方便两人借工作的名义来往罢了。 也有说,霍衍钟情于修复技术好的女人,那姜不渝已经成了过去式,就差一个时机把她给甩了。他如今只是立着深情的人设,就等姜不渝出错。 连舟再大度,也不能忍受这样的谣言。 他担心郑芮过来,是霍衍忌惮于谣言,派了郑芮当中间的传话人。 浦隋玉觉得连舟奇怪,跟在他的后头。 “你在生气?” “没有。”连舟将行李袋装入后备箱,女佣拎了两个包下来,连舟转身,将那两个包接过来,也装在了车里。 女佣手臂下还夹着郑芮送来的那束向日葵。隋玉没说不要,她就也一并拿下来了。 连舟看到那花,拿过来,大步走到垃圾桶那边,把花直接放在垃圾桶盖子上,随便谁拿走。 “这花没地方放了。”他说。 女佣眨了眨眼,看了眼垃圾桶,心道:后备箱地方大着呢,怎么没地方放了。再说了,哪有把花放后备箱的,捧在手里不行吗? 隋玉也不知道连舟的脑回路,她在医院,更不清楚外界的谣言,只当他可能受了秦家人的气。 经过火灾一事,连舟不敢再让隋玉住在酒店,她又不肯住秦公馆,连舟直接买了一栋小别墅,让她住进去。 解语过来陪隋玉解闷时,瞧着小而温馨的别墅,啧啧摇头。 “这连舟,对你可真好啊。别墅,说买就买了。” 342 除非连舟他不是男人,不然怎么可能不在意 南城的房价不低,虽说对于连舟这种豪门公子来说,只是小钱。但浦隋玉也就在南城再多停留几天而已。 解语都已经说好,让隋玉住到她福临楼那边休养了。 隋玉坐在沙发上,舀着解语送来的雪梨炖银耳喝,说道:“连舟本来在南城是有私人房产的,只是不经常住,趁着升值转手卖了。” “我跟秦家那边的关系差,买了这别墅,以后要是来南城,也算有个固定地方住,不用住酒店那么麻烦了。” 隋玉说得不以为意。 她也可以花点钱买套房,只是她不高兴跑中介看房,也来不及。 解语戳了下她的脑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有钱人说话别这么猖狂好么? 半个亿的别墅,眼睛不眨一下的就买了,让她这个苦苦挣扎,还住在福临楼后院的老板怎么活? 解语叠起了腿,斜坐着,面朝隋玉,笑得暧昧。 “我说,连舟买这小别墅,该不是金屋藏娇的意思吧?” 隋玉微微蹙眉,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解语见隋玉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道:“你该不是不知道吧?你跟霍衍的谣言,都传得满天飞了。” 不过,浦隋玉这阵子在病房里躺着,应该没人告诉她。 解语自言自语:“除非连舟他不是男人,不然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 隋玉的脸色微微沉下:“谣言?” 前一阵子,她与霍衍确实有谣言,还是她与秦家关系转恶的导火索。不过之后,风头就小了。 按说,她已经离开了喜乐城,没道理反而谣言四起。 隋玉捏着勺,缓缓的搅动着那碗雪梨炖银耳,粘稠的汤汁在碗底打转,搅出了一点白沫。 按说,欧阳腾告诉霍衍,姜不渝假抑郁这件事之后,霍衍应该从国外回来了。 可她没有听任何人提起霍衍,师父也说,霍衍不在喜乐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的人了。 也是因为这,隋玉才会在郑芮过来时,冒着风险半真半假的敲打她,让她不敢乱动。 难道是因为这些谣言,霍衍有所避忌? 但是没道理啊。 霍衍这种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耽搁了正事。 况且,她离开了喜乐城,按说只会让谣言降温,还能怎么被人传? 除非……除非是有人刻意渲染! 但谁要这么做?传谣言,对对方又有什么好处? 隋玉不知其中猫腻,只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解语见她愣着不动,那一碗银耳粥都被搅和的不能吃了。 她将那碗从隋玉手里拿出来,搁在桌上。“想什么呢?” 隋玉看了眼解语,将她想的事儿说了一遍,解语听着有理,点了点头。 然后说道:“我觉得,霍衍可能是觉得谣言不好听,才公事公办的派了代表来慰问,以作避嫌。” “不过,你都已经出院了,他都没来看你一眼,悄悄的都没。那姜不渝假抑郁症,他倒是守得不离不弃,这姜不渝手段行啊。” 隋玉听着听着就不对味了。她瞪着解语:“你胡说什么呢?” 解语自从狠下心与齐臻决裂,就补偿似的游戏人间,已经习惯了没个正形。 她耸了耸肩膀,忽然一脸认真道:“你不是觉得,连舟有什么在瞒着你吗?” “我劝你啊,不要用情太深。即使是连舟这样深情,你还是再找个备着。” 隋玉抿了下嘴唇,连舟看起来什么都告诉她,可若他不想说的事,即使看他的微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来的。 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将真实的自己隐藏。 隋玉又摇了摇头,淡淡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即使是夫妻,也是隔着肚皮的。太在意,两个人是过不到一起去的。” 解语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换了个话题,道:“你既然知道火灾的幕后主使人可能与郑芮有关联,为什么不除了她?” “你在等霍衍回来,给他个提醒,然后让她清理门户吗?” 隋玉扯了扯嘴唇,摇了摇头:“不,我得暂时留着她。所以,我打算暂时不管这件事。” 解语奇异的看她:“为什么?” 隋玉道:“郑芮能够有今日今日的地位,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霍衍那种人,不可能仗着人情关系就给她那么高的位置。” “她有她的本事在,喜乐城暂时还需要她。要动她,也得等找到合适的人,至少能力与她旗鼓相当的,才能将她替换。” 这就像修缮房屋。 房梁坏了,屋子肯定是危险的,但要替换了这根梁,就得找到合适的材料才行。太细,撑不住房屋。太粗,大材小用。 “郑芮是内应,又是除了霍衍之外,在喜乐城权力最大的人。而我是知道她底细的人,我就能盯着她。” “郑芮与那黄爷有勾连,但只要她有动静,我可以给我师父提醒。她忌惮她的前程,就不敢轻举妄动。就像霍衍提出要木料供应商让利三成,郑芮为了保住自己,就会给对方施压,让对方必须承受这个损失。” “所以,目前来说,留着郑芮,喜乐城反而是安全的。” 只是,时间也不能过长。郑芮不办事的话,那黄爷迟早没耐性,会做别的,连郑芮都无法控制的坏事。 隋玉捻着手指,想,目前麻烦的是,如何让霍衍知道郑芮这个人不能再用了。 他不来南城,她总不能特意打电话告诉他说,她火灾的事儿另有隐情。 好像她藏了私心,故意找借口诉苦,想勾搭他似的。 他既然已经避嫌,她就更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要不是为了师父,她也不想管这破事儿了。 解语看她皱着长眉,笑了下道:“喜乐城又不是只有一个郑芮,不是还有欧阳腾吗?” “你找不到机会提醒霍衍,可以找欧阳腾啊。” “他那个人,虽然嬉皮笑脸有时候不太靠谱,但在朋友这件事上,还是能够说一说的。” 隋玉见解语又提起欧阳腾,似笑非笑道:“你近来与欧阳腾走得挺近,不怕他身上的命债了?小医生也不管了?” 343 犹如酱油与醋搅和在一起,又咸又酸 解语翻了她一眼,道:“浦隋玉,你这是打击报复呢?还想心虚呢?” 刚才,她在那说隋玉与霍衍搞暧昧,这丫头逮着机会就来挤兑她了。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挤兑,不只是看不顺眼,还是心虚的表现。 隋玉赶紧竖了根手指,就此打住。 不提男人了,烦。 这时候,解语忽然歪下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眼睛瞧着斜上方的天花板,说道:“我们呐,都当不了渣女。” 隋玉扬了扬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有这感慨,解语已经站了起来。 她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走了。” 少了解语陪着,别墅里空荡荡的,隋玉躺在沙发上想她最后的那句话,还未品味出什么意思,那黑猫翘着高高的尾巴进来了。 自从进了这间别墅,黑猫就如巡视领地似的,楼上楼下溜达了几圈,连外面院子也走了几遍。 隋玉发现,流浪猫很有王者气质,完全不需要适应新环境,上哪儿都是它的地盘。 那小猫往沙发上一跳,坐在那里舔爪子。 隋玉无聊,拿手机对准了小东西拍照片,忽然想起来什么,愣了愣。 前段时间,解语说她运势低,不知道她过了火灾这道劫,算不算霉运已经走了? 算了,等下次再见到她,再问好了。 如此一想,她又举着手机,找准了几个姿势,再拍几张,然后在相册里挑了几张好看的上传了朋友圈,配文:王者。 因为养伤没有别的可做,在朋友圈晒猫就成了她除看书以外别的乐趣了。 过了片刻,下方多了几个点赞。 隋玉看着手机上零落的几个点赞人,连欧阳腾都来凑了个热闹,就是不知道那那个人,会不会看见? 说不定,已经把她拉黑或者屏蔽。 隋玉琢磨着,要不然她也弄一下朋友权限。 她调出霍衍的头像,点进去,在“不让他看朋友圈”这一栏点了“不让他看我”,“不看他”,两项全选了。 如此,她似乎觉得画了道楚河汉界。 那,就这样吧。 …… 霍衍开完会,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留言信息,退出时,鬼使神差的点进了朋友圈。 看到浦隋玉发的那黑猫的九宫格照片。 这猫她还养着,看来已经成了她的最宠,炫得厉害。 男人严肃冷厉的脸孔有了几许柔色,唇角微微翘了下。 他极少浪费时间看这些,却难得的一张张看起来,只是还未看完,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秘书进来送会议纪要,男人退出了微信,将手机放在桌角。 秘书看了一眼那手机,对着霍衍道:“霍总,我看您午餐没吃什么,要不要帮您订下午茶?” 霍衍翻开一本文件,面色如平时一样清冷,手指捏着钢笔,眼眸低垂着,淡声说:“不用。” “好的,霍总。”秘书走出去前,又看了眼那手机,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 奇怪,她刚才好像看到霍总心情不错。 等霍衍看完文件,再拿起手机看时,浦隋玉新发的那几张照已经没了。 此时,他只当浦隋玉删除了照片,并未多想,直到几天之后,欧阳腾约他去打网球。 球场,欧阳腾一身运动装,脚下踩着最新款的运动鞋,看起来年轻得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霍衍看他这身装束,往球场扫了一眼,淡声道:“又看上谁了?” 能让欧阳腾穿得这么骚包,八成是他有了新目标。 欧阳腾朝着前面一个打网球的女人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漂亮吗?” 霍衍想起来他之前说的那什么相亲的馊主意,蹙了蹙眉,欧阳腾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笑道:“出来看看又没什么。这是韩家的大小姐,常春藤名校毕业,目前入职互联网大公司任cfo,将来是要接手韩氏的,配你的话,不亏。” 霍衍握着球拍,转了几下,活动手腕,这时,那韩家的千金朝着他们走过来了,她身侧是一个美艳女人,看着有点眼熟。 欧阳腾给双方介绍了下,然后说来一场男女双打。 欧阳腾提议与那美艳女人组队,霍衍则与韩家千金组队。霍衍找了个理由,将搭档换了过来,一场球,打得欧阳腾满场跑,却是那韩家千金越打越猛,不过最后还是输在了霍衍的球拍下。 “下场休息下。”霍衍转着球拍,另一只手抓起毛巾擦了把脸,坐在长椅上休息。 欧阳腾大口喘气,扶着腰走过来,疯狂吐槽:“老霍,你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 霍衍淡淡看他:“你,怜香惜玉?” 欧阳腾:“去你的,我说的是那韩小姐。” 不过,人家韩小姐看霍衍这打球架势,就知道对她没意思,应该没下文了。 霍衍没理他,拿起一旁放着的手机看了看。 欧阳腾也拿了手机刷朋友圈,看到了什么,咧开嘴:“看起来养宠物挺不错的,要不然我也去养一只吧?” 霍衍微微蹙了下眉,余光往欧阳腾那侧扫了一眼。 他的朋友圈里,有浦隋玉新上传的照片,那小猫额头顶着一只金色镯子,像是王冠,霸气威风。 霍衍移过目光,看自己的朋友圈,上面除了欧阳腾刷屏的运动服帅照之外,没见浦隋玉的新动态。 他点开浦隋玉的头像,点进去,上面只有一条横线。 他被屏蔽了。 欧阳腾这时候凑过脑袋,看到他的手机页面,一眼就看明白了。他道:“你不是要与浦隋玉保持距离,还关注人家朋友圈干什么。” 霍衍眉眼冷淡,退出微信。 “她还在南城?” 这人吧,心理过程是很微妙的,即使清心寡欲如霍衍这种人。 他可以决定疏远某个人,但当这个人也在反向疏远他,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此时,霍衍就是如此。 那滋味,犹如酱油与醋搅和在一起,又咸又酸。 听说,浦隋玉出院之后,连舟特意给她买了一栋别墅给她养伤。 很宠。 也只有得到宠爱的女人,在受过惊吓之后,还有闲情逸致的逗猫玩乐。 说明她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心里阴影都没落下。 344 猜想是她 欧阳腾摆弄着手机,“唔”了一声,道:“秦盛文的身体还没养好,她暂时不会离开。” 秦盛文病倒,多少与浦隋玉有关,尽管她请来了何应山给他治疗,但秦盛文没有好转之前,她不会离开的。 这是浦隋玉对欧阳腾说的原话。 不过欧阳腾觉得,浦隋玉像是在避着什么,特意找的理由留在南城。 他看了眼霍衍,单纯的以为浦隋玉也在刻意避嫌。 霍衍此时正在喝水。 那修长的手指握在矿泉水瓶上,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汗水在脖颈流淌,全是男人味儿啊…… 欧阳腾撇着嘴摇了摇头,难怪姜不渝死都要缠着他。 这样的绝色,连男人看了都眼红。 霍衍蹙着眉,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他盖上瓶盖,握起球拍,准备再上场。 欧阳腾可不想被他折腾,急忙道:“想起来有件事,你坐下,坐下。” 他把人叫回来。 霍衍握着球拍,球杆在手掌打转。 这些年他忙着工作,打球是他练身体的运动,倒没觉得有多累。 欧阳腾瞧着他掌上的球拍,想到接他的球时,掌心发麻的震感,轻咳了一声,揉了揉鼻子。他道:“老杨说,上次假木料事件,如果没有内应的话,那供应商是不敢这么做的。” “他要求查出内应,还他这个木工组负责人清白。” 材料接收有专职人员负责,但杨工是总负责人。出事之后,杨工受到的怀疑最多,说如果没他提前打招呼,手下的小兵哪敢那么做。 用黄心楠替代楠木,供应商以发错货物为由,诚心道歉,也接受了霍衍方让利三成的要求,发出了尾货,这笔订单结束,看似不牵连什么人,就只是对方发货人的工作疏忽。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霍衍去了y国之后,喜乐城的内部调查变得不了了之,直到杨工跳出来,要求严查。 霍衍在北城,这事儿,投诉到郑芮那边,郑芮和稀泥,杨工就找到了欧阳腾,要欧阳腾来管。 霍衍拧起了眉,脸色不悦:“郑芮为什么不查这件事?” 欧阳腾哂笑了声,道:“她说,她为了压供应商那三成利润,已经得罪了人。不想再把浦隋玉请来的大神们也得罪了,说不好跟你交代。” 工地上人多眼杂,但被称得上大神的,也就那么几个。 郑芮的话,明显的指向了杨工那几个组负责人。 “嘿,我说那女人,好人都是她来做,就让我扮黑脸……” 霍衍抿着薄唇,没搭理欧阳腾之后一连串的吐槽。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让郑芮去谈判的时候,她便有抵触情绪,多番说起谈不下价格,现在又在查内鬼时推三阻四…… 霍衍看向了欧阳腾,冷声说:“既然她推给你查,那就查。职位再高,还能比你高?” “你也是喜乐城的投资人之一,喜乐城受损,你也吃亏。” 欧阳腾瞪圆了眼睛望着霍衍,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得轻巧,知道他多少活儿吗? 还有啊,要不是这货坑他下水,他哪里会蹲在那破地方喂了好几个月的蚊子。如今,还让他干得罪人的事情! 霍衍拎着球拍,不顾欧阳腾的死活,朝着浴室走了。 花洒打开,男人站在水下冲洗,脑中却想着一件事。 他与杨工工作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不是个争强好斗的人。如果他强势的话,就不会出现几个专家争论一个问题,几天都没结论的事情了。 杨工负责的业务板块出了问题,他只会求这件事快点过去,而郑芮又有不了了之的意思,他应该巴不得才是,不会跑到欧阳腾那里要求严查。 而曹保真大概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那位老爷子只会作壁上观,看他的处理态度。 那……浦隋玉吗? 浦隋玉是最早发现假木料的人,只是……她已经离开了喜乐城,应该不再插手管这件事的…… 难道,她留在南城,还为了这件事么? …… 南城的傍晚,霞光漫天。 隋玉一手搂着小猫轻抚,一手握着手机刷微博,唇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手机页面上,是关于一个女星的八卦新闻。 罗红袖这一次被爆料涉及不正当利益输送,全网都是她的消息,真真假假,总之,她这个三线女明星在娱乐圈是要混不下去了。 当然,这些消息是她让人放出去的。 对罗红袖来说,她能混到三线明星这个位置,全靠周维朗砸钱捧她。但,这回是要到头了。 网上还扒料,把罗红袖与富商进出酒店的那点香艳绯闻,更添了几分糜烂味道。 连舟回来,看到隋玉双脚叠在脚蹬上,一副自在模样。他走过来,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拿起她的手机。 “天色都暗了,这么看手机,眼睛不要了?” 说着,他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见上面的新闻,微微扬眉,把手机还给她。 “第二步行动,你的辞职请求,大概率不会通过,应该很快就有人要求你回去了。” 隋玉弯起嘴唇,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她道:“还不到时候。” 晚上起风,将白天的余温吹走,气温低下来。隋玉拢了拢外套,抓着保温杯往屋子里走。 “我让厨房炖了活血顺气汤,一会儿你去老爷子那里,顺便带点过去。” 连舟看她一眼,将她滑落的头发往后拎了拎:“什么厨房炖的,不就是你做的。嘴硬什么。” 进了屋子,里面灯光亮着,隋玉白皙的脸庞拢上一层柔和柔光,但她的眼眸冷淡。 “连舟,我得跟你商量件事儿。” 连舟见她面色凝重,脸色跟着微微沉下:“你说。” 隋玉咬了咬嘴唇,先将保温杯放在茶几上,然后双手握住连舟的,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说:“纵火那事儿,我大约猜到是谁做的。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但暂时我还不想动她。” 连舟的眼眸低垂,看她近在眼前的面容。墨色的眉如画,低垂的眼皮薄薄的,半遮着她的眼睛,看不真切她下面会说什么。 345 吵架 “是谁?”他问。 隋玉舌尖抵着上颚,想,是先说郑芮呢,还是先提要求。 她想了会儿,说:“应该是郑芮,但具体的证据我拿不出来,得等欧阳腾查内鬼,把她查出来。” 连舟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证据,你却猜是郑芮?” 隋玉不给他纠结这点疑问的时间,直接跳出去,说道:“我跟你说了我的怀疑人,你暂时不要动她。不要打草惊蛇。” 连舟端看着她,没有马上答应。 他直直的看着她的眼。 “浦隋玉,你将郑芮这个嫌疑人提供给我,却要等欧阳腾查出来,你在想什么?” 他的手,从她掌心里挣出来,语气很不好的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 隋玉看他不悦的脸色,就知道这简短的一句话,不能说服他。 她道:“在南城,我得罪的人不多,想来想去,只跟那假木料案有关。我挡了别人的财路,别人自然要收拾我。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小小的验收人员是不敢的。这事儿要是捅穿了,要吃牢饭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受了高层的指示,知道上面有人顶着,才敢这么做。” “杨工是曹保真教出来的徒弟,人品是经过他考察的。他不会做这种事。我看郑芮在这件事上,与她平时的工作作风不一样,才怀疑她。但是刚才我说了,没有具体证据证明她与被人勾结——” “浦隋玉,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不能让我查,而是要放到欧阳腾手上。”连舟打断了她,脸色更阴沉了些。 隋玉被打断,看了他一眼,低头挠了下眉心。 他太不好说话了,这样锐利的眼神,盯得她特别难受。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道:“因为如果让你查下去,进展过快,喜乐城将无法找到替代郑芮的人。而欧阳腾着手查,他可以不动声色,请霍衍物色新的人选。” “还有……拍卖会上的那件事,也不能暴露出来。我担心,陶锦辉到最后会把姜不渝攀咬出来。她自己作死没事,但是她的身份特殊,牵连到了霍家,也就牵扯到了喜乐城。” 假古董,加上假木料,外界的人看热闹,这时候若有心人歪曲事实引导舆论,那整个喜乐城的项目,将会被说成是霍氏的阴谋。 这两件事,本是独立的事情,但融合到一起,就成了一件巨大的事。 “我已经让师父与喜乐城签了合作的合约,事关师父,我需要更谨慎。” 连舟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尽管浦隋玉说得婉转,尽量避开霍衍这个名字,可男人有一双看宝物的眼,又岂能看不出隋玉言语中的躲闪? 他淡声道:“浦隋玉,你知道,在我对你保证说,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而你转眼就置身火场差点丧命时,我那时的心情吗?” 隋玉抬头,怔怔望着他,见他温柔阳光的脸上露出愤怒痛苦的神色,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连舟,你怎么说起这个了?”她试着去抓他的手,被她一把拨开。 连舟眯起眼,盯住她,语速很快:“也许,你想保证你的师父,让他不会被牵扯其中。但我也看出来了,你想保住喜乐城,也想保住霍衍的名声。” “因为这件事,如果是我来做的话,我不会顾及喜乐城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我只在乎能不能为你讨回公道。” “浦隋玉,我小心翼翼在乎你的感受,你呢?” 这次,连舟是真生气了。 是隋玉从来没见过的,对她发的脾气。 他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当然,连那行气活血汤都没带去医院。 女佣看着两人吵架不敢出来,隋玉抚了一把头发,一脸挫败。 解语说的对,如果她就此中断,连舟会生气。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一连几天,连舟都没有与她说话,连她喉咙的恢复状况,问的都是何应山,而不是她本人。 隋玉自己也郁闷了,她没多少哄男人的经验。当初哄那霍衍,反而是连舟从中结了他的心结,两人才和好的。 而连舟的性子看似温和,却是最难哄的。 解语瞧着浦隋玉愁眉不展的样子,反而是幸灾乐祸。“如果是我的话,我也生气啊。自己的小娇妻为别的男人着想,你把他放哪儿啊?” “那满天飞的谣言,说你们日久生情。他还能把你娶到手,多了个情敌出来。” 隋玉听着解语的絮叨,塞了一块玫瑰酥堵住她的嘴。 “说我与连舟好的是你,说我与霍衍暧昧的也是你。你还是别说话了,烦死了。” 解语拿出塞嘴里的玫瑰酥,一脸认真的问她:“我说,你对霍衍,就真的没点儿别的私心?” 隋玉掏出了手机,把朋友圈的设定拿给她看。她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她既然已经决定与连舟携手过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可对于霍衍,她知道他的理想,便以朋友道义帮他一把。 而且,姜不渝也曾经是她的人生,是她把姜不渝送到了霍衍的心里,姜不渝惹出来的祸,即使她委屈,也只能受着了。 连舟不懂这其中的秘密,解语还能不懂吗? 解语沉默了,沉沉的叹了口气。她说:“浦隋玉,我还是觉得,你过得自在点比较好。你这样被拘束着,过得会很累的。” 隋玉怔了怔,放眼看向远处。 她曾是无拘无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喜欢一个人,都只是自己喜欢就好。 只是,一脚从鬼门关回来之后,牵绊的人反而多了。 就好像一脚踏入了红尘,心被困住了。 隋玉喃喃道:“各人有各人的修行,你我都是。” 解语望着她,也不说话了。是啊,各人有各人的修行,她又何尝不是在苦海挣扎。 隋玉摸了摸手机,问解语:“你说,我要不要约他吃饭,然后看场电影?” “请谁看电影?”一道男人声音蓦然从她们身后传来。 隋玉转头看过去,欧阳腾单手抄在裤袋里,一副倜傥潇洒的模样。 346 欧阳腾,你这叫狼心狗肺! 隋玉兴致缺缺的转过头,欧阳腾见她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觉得很没面子。 怎么说,他也是英俊潇洒脾气好的有钱哥,怎么就看不顺眼了? 解语指了指隋玉,对他道:“她心情不好,你别理她。” 说着,又问欧阳腾:“你不是去北城了吗?” 欧阳腾落座,捏住解语给她倒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这不是还要回来办事么?” 他满脸不情愿,上好的普洱茶都喝不出滋味来。“我是最后来你这儿享受一下,接下来,就没好日子过咯……” 解语扬了扬眉:“听你的意思,喜乐城有大事要发生?” 她瞥了隋玉一眼。 隋玉面上不太感兴趣的捏起桌上的酥饼碎屑,喂爬上窗台的蚂蚁,看着几只蚂蚁抬着那碎屑往窗台下面爬,可是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那两人的聊天。 隋玉之前怂恿杨工找人要个说法,郑芮不肯接手就找欧阳腾。听起来,欧阳腾是这是要接手管了…… 隋玉捏起一粒芝麻,放在窗台上,这时,欧阳腾朝她那边抬了抬下巴,问解语:“她为什么心情不好,谁惹她了?” “纵火的那事儿查不出来?” 解语压了压声音,怕隋玉听见似的,神神秘秘说道:“跟她老公吵架了。” 欧阳腾怔住,大惊小怪的瞧着隋玉,夸张道:“那连舟竟然舍得与她吵架?不怕她一怒之下把他给休了?” 谁都知道,连舟把浦隋玉当眼珠子捧着,不过欧阳腾却不只是这个意思。 连舟是私生子,与他这种正出豪门少爷的身份不同,即使欧阳腾对连舟有点儿改观,也免不了他身上的优越感作祟。 在他看来,隋玉与连舟的婚姻,就是外界传的那样,女强男弱。所以女方才能肆无忌惮的与别的男人传绯闻。 欧阳腾嬉皮笑脸的调侃道:“浦二小姐,你深陷火灾,连舟是又紧张又愤怒,差点把酒店负责人给毙了。看在这份上,您也该消消火,纵火的事儿查不出来,也别对他发脾气啊。” 隋玉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瞧着欧阳腾,翘起一侧唇角。她道:“听欧阳少爷的口气,这就是小事一桩?” 解语瞧了瞧隋玉,再瞧欧阳腾,感觉浦隋玉这是要给欧阳腾下套了。 就听隋玉道:“我给喜乐城帮了个大忙,差点把自己害死。怎么着,你们看我差点被弄死,几束花就当慰问,就想把这事儿给过了,还有心情幸灾乐祸笑我们两口子感情不好?” “欧阳腾,你这叫狼心狗肺!” 欧阳腾眼角抽了抽,听出味儿来了。 他微微皱眉:“你是说,你是被人报复了?”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整个喜乐城,就我是个软柿子,不就被捏住喉管了?” 她的手,在脖子上掐了下,配上她沙哑的声音,暗示了对方的手段。 她用嘴说话,对方就要她闭嘴。 欧阳腾脸色沉了下来,坐了坐,就起身走了。 …… 转眼间,进入了十二月,过了小雪之后,来了一次寒潮,气温降得厉害,南城这座江南城市,又一次深深的让隋玉领教了什么是冷入骨髓。 本来,她预计十一月中旬就能回北城,但周维朗的势力,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罗红袖被爆料之后,按说她该很快就歇菜的,却是拖拖拉拉,到现在才彻底把她手上的资源全截了。 罗红袖的事业被毁,但这才是隋玉扳倒周维朗的一个开始。 秦盛文的病在何应山的治疗下,已经大有好转,他回了秦公馆养着,接下来只要按时吃药,不出意外的话,过了明年春天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倒是隋玉,虽然她也在治疗,只是肺部的积灰清除了,喉咙却一直沙沙的,无法恢复到从前了。 因着隋玉的那句狠话,欧阳腾在查假木料这件事情上非常上心,从供应商入手,查到背后的大老板就是南城的地头蛇黄爷。 这便有意思了,黄爷,当初可是极力反对喜乐城建设的人。 隋玉再恰到好处的引导欧阳腾,让他查去年小高村风水的那件事。这一查,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郑芮与黄爷有勾连的事儿。 她,便是那个内应。 院子里,隋玉裹着厚厚的棉衣,蹲在面包炉前,打开前面挡温的小木门,把揉好的面团送进去,再往里面放了几个小红薯。 她在这边小别墅里没什么可干的,这阵子除了做点儿修复工作,还用砖头搭了这么一个面包炉,却被解语疯狂吐槽说她吃饱了没事干。 别墅里有烤箱,哪里用得着这炭火炉。 隋玉觉得有点道理,只是做都做了,坚持认为这砖头搭的面包炉比烤箱做出了的好吃。 她将门封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见微信里塞了十几条信息进来。 她皱起了眉,也就她揉面团的这点儿功夫,竟然来了这么多条消息? 她一边朝屋子里走,一边翻看信息,脸色沉了下来。 解语在微信里告诉她说:姜不渝制假的消息,已经在私下传开,还有风声传到了南城。 隋玉神色一凝,怎么会? 霍衍已经将这件事摁下去,她也没有让事情扩大,还让连舟暂停调查,怎么还会出来这种事? 隋玉快步进了屋子,正要给解语打个电话详细问问,连舟从楼上下来了。 他手里握着手机,脸色沉郁。 自打上次吵架,虽然隋玉低头示好,两人和好了,但像是鸡蛋裂了一条看不见的缝隙,看起来完好,却有什么在慢慢变化了。 隋玉抬头看他,缓缓把手机放下。她说道:“解语告诉我说,姜不渝制假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你怀疑是我做的?” 隋玉皱了皱眉:“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奇怪。” 连舟将手机搁在茶几上,道:“浦氏的几位股东极力劝说,希望你能回浦氏。你的辞职信一直未被受理,眼前的形式,应差不多了。我已经定了后天的机票,回北城。” 347 已经做到了她的仁至义尽 罗红袖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到明面上来,但这些明星背后的势力复杂。浦氏的那些董事们也不是吃素的,听闻风声之后,非常担心浦氏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当初周维朗与浦隋玉大斗了一场,不就是拿资金拓展娱乐产业,最后还是以浦隋玉败走为结束。 却不过短短几个月,就面临着这么大的事情。 那些董事们慌了,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请回浦隋玉,让她主持大局。 隋玉看了眼连舟:“好。” 她没有就姜不渝的那件事与他谈下去,也没有在浦氏这件事上与他有分歧。 其实,她本意是打算再留一阵子,让浦氏彻底陷入慌乱再回去的。 这样一来,能让她更容易的收服人心,解决周维朗也更快。 可她看出了连舟的心思。 连舟的消息灵通,拈叶斋应该很早就知道姜不渝制假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他却不说。而这会儿,罗红袖的负面影响扩大,他让她回浦氏,就是要她专心在浦氏上,别做分心。 姜不渝是霍家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隋玉心里也告诉自己,她也应该这么想的。 她帮着霍衍隐瞒到这个时候,已经做到了她的仁至义尽。 然而,隋玉这么想的时候,却未必也有人这么想。 …… 南城。 姜不渝在十一月底就已经回了南城,她是悄悄偷跑回来的。 并且没有去北城,而是来了霍家老宅。 她在老宅里,仗着以前留下的余威,不许老宅里的人说她已经回来了。 她授意郑芮制造浦隋玉与霍衍的谣言,泡沫吹得越大越好。果然,霍衍为了避嫌,没有公布说退婚的事情。就连那浦隋玉也疏远了霍衍,一个在南城,一个在北城,已经很久没有见面。 姜不渝坐在花园游廊,瞧着院子里一棵树叶零落的柿子树,阴暗的想那浦隋玉怎么没被烧死。 这样,霍衍以后就再也不会看到她了。 没有浦隋玉做对比,她赢回霍衍的心就容易多了。 她的手指在旁边随手划拉着,摸到一块小石头,朝着那棵柿子树打了过去,打中树枝,落下来两片叶子。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觉得无聊。 她虽然回了南城,但怕被人看见,没怎么敢出门,一直闷在屋子里。 毕竟,这老宅的人她可以控制,外面人的嘴,她是管不住的。浦隋玉之前在福临楼大出风头,不少显贵认得她这张脸,如果传到了霍衍的耳朵里,肯定是怒上加怒。 姜不渝抓了一把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下,脱下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她捏起来,对着阳光轻轻的晃悠。 她该怎么样,让霍衍消气儿呢? 正在这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一道高大身影站在廊檐下。 她心一惊,倏地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那个人。 “霍、霍衍?” 男人朝着她走了过来,脸色阴沉至极。 他的身后,乔管家跟着,说道:“姜小姐十一月二十二号回来的,说,不必通报北城那边,是大少爷您的意思,让她在这儿安静养病。” 姜不渝看着霍衍的胸膛大力起伏了一回,额头的青筋微微鼓着,想来是忍耐到了极限。 她咬了咬嘴唇,不想被乔忠看到她被斥责的样子,便对乔忠道:“乔管家,我与霍衍有事要说,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菜。” 乔忠看了她一眼,却站着一动不动。 姜不渝的脸色沉下,盯着乔忠:“你敢不听话?” 霍衍抬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乔忠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姜不渝的嘴唇微动了下,看着一脸寒色的霍衍,紧张的绞着手指,捏得指骨发白。她细声道:“霍衍,我在那边过不惯,我才回来的。” “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你就那么走了,我真的很害怕。” “你放心,我回来之后,一直在这老宅里,哪里也没去,也没跟什么人接触。我、我一直在看书学习的。” 霍衍微眯眼盯着她,唇角微微下撇,对姜不渝已经是恨,而不只是不喜欢。 这个女人,竟然蠢到了如此地步! 可他竟然,就是被这样的女人蒙蔽! 男人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强行按下胸口横亘的怒火。 他道:“姜不渝,你以为,你挟持郑芮,让她为你办事,你就可以在此高枕无忧了吗?” 姜不渝的脸色本就发白,极度紧张之下,被他那一声厉呵吓得身子一颤,睁大了眼,他怎么会知道? 郑芮……郑芮她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霍衍会查到她? 躲在老宅的姜不渝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吩咐郑芮办事情而已。她也只以自己为中心,丝毫没有意识到郑芮只是在利用她。 眼下,郑芮被查了出来,肯定是要把她给拖下水的。 霍衍冷笑了一声,朝姜不渝面前甩出去一张纸。 那纸轻飘飘的,在空中缓缓落下。 姜不渝蹲下,将那纸捡起来,上面是她转账的记录,是她让郑芮办事,给她打过去的钱。 姜不渝的眼睁大,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郑芮,把她给供出来了? 霍衍知道他与浦隋玉的绯闻,是她宣扬出来的? 那纸,微微颤着,是她的手一直在抖。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湿润了纸页。 “我不想的……是你说要退婚,我没有别的办法……” 霍衍垂着眼,淡漠的看着那哭得缩成一团的女人。 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女人,是怎么让他动了心的。 他想到苏佩文给他看的红布包,里面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泥人。 她说,姜不渝是给他下了降头,才让他被蒙了心。 霍衍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可他无法解释,这个“为什么”。 他居然为了保她,把霍家拖进了漩涡。 如果,他从y国回来就公开退婚,霍家就可免于质疑,却因为这个蠢女人制造出来的舆论而耽搁了。 眼下,若他说与姜不渝已没有感情,公开了退婚一事,外界只会以为他为了保霍家的声誉断臂求存。 霍家制假的质疑声浪,不会平歇。 这是霍衍成为霍家继承人以来,遭遇到的最大危机事件。 “跟我回北城。”霍衍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348 不期而遇 姜不渝的心头一颤,直觉到了北城,等待她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她慌乱的摇了摇头,洒落一串眼泪:“我不去,我不要去。” 然而,既然霍衍已经亲自来了,就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霍衍回北城的班机,竟然是与隋玉同一架飞机。 霍衍与姜不渝,连舟与浦隋玉,在候机室遇上了。 彼时,隋玉穿着羽绒服,手指半缩在衣袖里,摁着饮水机的开水键,往保温杯里倒入热水,连舟在刷付款码买咖啡。 一个转身,隋玉差点撞上走过来的男人。 她抬头,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眉毛微微皱了皱:“霍总。” 视线往他身后瞥了一眼。 是姜不渝,脸色异常憔悴。 外界都已经传出来那样的风声,姜不渝除非换个星球生活,不然,这道坎她怕是过不去了。 隋玉淡淡收回眸光,对着霍衍淡然一笑:“很久没见了,你也是回北城?” 霍衍瞧着她,薄唇开合:“正好遇到浦二小姐,那,有件事情,就一并说了吧。” 隋玉轻轻的挑了下眉,就听他道:“听欧阳腾说,浦二小姐在酒店遭遇火灾,与那批假木料有关。欧阳腾已经查出了幕后人,之后会给浦二小姐一个交代。” 他的语调平缓,语气非常生疏,说完之后点了下头,便越过她的身体,朝前走了。 姜不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经过隋玉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以口型对她说:帮我。 隋玉沉着眉眼,抱着保温杯,冷冷看她走了过去。 从姜不渝醒来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她,只是,晚了。 连舟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走到隋玉身侧,朝前方霍衍那边看了眼,将咖啡递给她,淡声道:“霍家已经卷入制假质疑,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操纵,不是你能控制的。” 隋玉握着咖啡纸杯,看向连舟:“你是说,有与霍家抗衡的势力在搅浑水?” 其实,一开始她以为是连舟泄露出去的。 拍卖会上的事要有个了结,霍家与连舟没有利益纠葛,他没必要帮霍家掩盖这件事,他只为对她的承诺。 但后来隋玉查了下,陶锦辉依然安然无恙,那就不会牵扯出来姜不渝。 那么,大概率就是连舟所说的,有人把姜不渝制假的事情挖出来,做了对付霍家的子弹。 连舟抬起手臂,搭着隋玉的腰,朝vip休息室走过去。 霍衍与姜不渝先进入休息室内,他闭上眼,小坐休息,休息室的门未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男人忽然睁开了眼,就见两个举止亲密的人从他门前经过。 男人的眼眸微微暗沉,捏着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些。 姜不渝看了眼门外,再看了眼霍衍,咬了咬下唇。 即使他们分开了,但霍衍只要看到浦隋玉,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可是,浦隋玉的身边已经有连舟了。 一想到此,姜不渝又痛快的高兴起来。 她在地狱里也没有关系,只要痛苦难受的不会只是她一个人,她就能挺过去。 …… 登机后,巧合的是,浦隋玉与连舟的座位,与霍衍、姜不渝之间,只隔了一条走廊。 于是,霍衍在高空的几个小时里,看到连舟对浦隋玉的体贴呵护,又是投喂零食,又是在她睡着时给她盖毛毯。她无聊时有人陪她聊天看剧,她安静时,他的肩膀就给她做枕头。 霍衍收回不动声色的目光,后脑勺贴在椅座上,轻轻闭上眼睛,搭在扶手上握紧的手指,过了几秒之后才缓缓的松了劲儿。 349 注视 姜不渝不敢有什么动作。 她再笨也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若弄出什么动静,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她悄悄的看向浦隋玉那边。 她会帮她过了这一关吗? 看到浦隋玉闲适睡着的模样,身边又有连舟体贴周到的照顾,姜不渝的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浦隋玉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如果,她醒来之后,没有即刻就与浦隋玉划清界限,没有一心想着为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做那些事,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没有这个如果。 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她就只是姜不渝。霍衍会更早的发现她的平庸。她就算与浦隋玉交好,什么都听她的,成为彼此的闺蜜,那霍衍的目光……只会更早的被她吸引过去。 浦隋玉,她的光芒太耀眼了,只会衬得她黯淡无光。 所以,她还是不会后悔。 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因为至少在那醒来的那段时间里,霍衍是真的关心爱护过她的。 姜不渝偏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心,如同悬在这几千米高的高空,怎么都放不下来。 她轻轻伸手,想搭在男人的手背上,却在即将碰上时停住了。 她怕,这个时候她碰了这个男人,他会不留一丝情面的甩开她的手。 她不想在浦隋玉面前,被她看到她的难堪,尽管,或许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高空几小时的飞行,姜不渝就这么忐忑的坐行了一路。她本就一晚未睡,加上这一路飞行,让她憔悴的像是暴雨后的花枝,虽然还是漂亮,却只是一朵凋零了的花。 而她的身侧,站着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颀长的身躯挺直站立,手臂上搭着呢绒大衣,手工西服服帖的贴在他的身上,每一寸都恰到好处,仿佛是艺术家精心切磨出来的。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此时,隋玉与连舟通过出关口。 往这边走来。 经过他身侧。 往前走过去。 经过他身侧时,那女人只是对他轻点了点头。是半生不熟的人在路上遇见了,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就此别过。 霍衍的眼睛未动,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逐着那道身影。 今天机场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穿梭,他却能轻易的看到那背影,直到她坐上车,离开。 姜不渝站在霍衍的身侧,目睹着一切,感知着一切,却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像以前一样娇嗔的表达不满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霍衍没有丢下她,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乔忠是跟着霍衍一次来北城的。他从托运处拿了行李走过来,往霍衍目光注视的地方扫了一眼,见到个女人坐上出租车,微微蹙了蹙眉。 “大少爷,咱们走吧。” 乔忠看了眼病恹恹的姜不渝,眉色间闪过不屑。 霍衍淡淡扫他一眼,轻点了点头,迈步朝前走了出去。 …… 霍家这一大家子,早就在大厅等着。 姜不渝让霍家丢了这么大的脸,谁都不能放过她,饶了她,当然,对霍衍这位继承人,也是发难的最好时机。 他的未婚妻,把霍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就要为她承担这个责任! 霍衍进入大厅,见着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人,个个面色难看,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对着霍老爷子道:“爷爷,人,我已经带来了。” 会看眼色的佣人轻手轻脚的上来,从乔忠手里拿了行李箱,再悄无声息的退下。 即使如此,依然有人盯着这个佣人,看他提着行李笨重的走出了大厅。 气氛,压抑的像是有人在这屋子上空设置了一张无形的罩子,令人透不过气。 姜不渝看到这阵仗,就已经软了腿。 噗通一声,她跌倒在地上,眼泪已经滚落出来。 她看向屋子里唯一支持她的老爷子,软软的唤他爷爷,然而这次,老爷子再也无法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给她好脸色。 “姜不渝,当初你与霍衍的婚事,是我订下的。如今要说退婚,也是我来说。” “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霍衍的未婚妻,与我们霍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老爷子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落下,如一记闷雷,落在姜不渝的耳朵里。 她脸色灰白,怔怔的看着他。 她想过她会受到责骂,也想过老爷子也保不住她了,然而当这一刻来临,还是让她承受不住。 霍衍并非第一次与姜不渝说过退婚,但姜不渝深知,结婚退婚,都需要经过老爷子这一关。这回,是老爷子亲口发了话,是真正的给她判了死刑。 而且,是在她一进门,就直接宣判! “爷爷,您就不听我解释吗?”姜不渝泪流满面,“你们只怪罪我让霍家丢了脸。可是,当初喜乐城迟迟无法立项,是我出面帮了霍家,你们也都认可了我。现在就因为我犯了这点错,就要我走?” “你们,难道就没有犯过错吗?可你们,还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 或许是最后的挣扎,或许是死过一回后,“不肯认命”已深入姜不渝的心里,这时候,她反而有勇气为自己辩驳。 “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冷血无情!”她站了起来,抬起手臂直指霍衍,再一个个的指过去,最后指向了霍诚。 “当年,是我爷爷救了你。没有我爷爷,就没有霍家的今天。这话,是您自己说的。” “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搪塞别人的嘴,让人觉得这是重情重义的霍家?说什么我是霍衍的未婚妻,可转头又对我说,要做他的妻子,就必须要有本事坐稳这个位子。”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的这一句话。谁都可以说我错,唯独爷爷您不可以。” 霍老爷子退居二线几年,这些年的脾气也软和了下来,多数时候是个慈祥的老头,但此时,他的脸色铁青,那微微发黄的眼睛里,满是厉色。 “姜不渝,你在怪我?”老爷子的声音很轻,但谁都听得出来,他是发怒了。 姜不渝梗着脖子,紧紧的掐住了掌心,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发颤。 350 担责 只要拿下老爷子,让他觉得理亏,她就还有反转的可能。 而她的立足点,也只有姜家对霍家的那点恩情了。 霍柠沉不住气,气得浑身颤抖,先跳出来骂了一顿。 “姜不渝,但凡你还有一点点的羞耻心,也不会说出这么狼心狗肺话来。你以为谁都欠着你吗?” “这些年,霍家对你们姜家的恩情,早就还够了。你也不想想,从你十七岁住进霍家老宅开始,吃穿用度,读书学艺,哪里亏待了你?” “爷爷记着姜家的恩情,连我哥哥的终生幸福都不顾了,是你自己没接住这天大的福气,还好意思在这怪别人?” “呵,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估计得从坟墓里头跳出来,好好教一教你怎么做人!” 霍柠骂起人来,又凶又快,丝毫不带喘息的,又让姜不渝想起了她以前的那段黑暗日子,要不是她母亲王美仪拉了她一把,霍柠还能往下说。 她从来就没看姜不渝顺眼过,好不容易等老爷子说退婚,还能让姜不渝站在道德高点让老爷子改话? 王美仪扫了眼姜不渝,冷声对着苏佩文道:“大嫂,这姜不渝,还是你的儿媳妇不?如果是的话,那我就不敢开口了。” 苏佩文面色沉郁,瞧着孤身站着的姜不渝,胸口平缓的起伏着。 她道:“父亲都说已经不是了,你要说什么,就随便说,与我无关。” 王美仪轻轻弯了下唇角,刻薄的眼眸却落在了霍衍的身上。 她道:“霍衍,老爷子主持公道,把姜不渝从霍家除名了。可是,这霍家落下的祸,该怎么办?” “这里,我们个个都是霍家人,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的不说,这一个个的,以后还怎么跟别人谈生意?” “就怕一张口,那些合作对象打听来霍家作假,不敢合作了。” 霍家是做实业的,工厂里真材实料做出了的东西,被这脏水一泼,几十年打下来的好口碑就坏了。 霍衍静默站着,眉眼低垂,但挺直的背,依然挺直。 他明白,姜不渝不是主要批判对象,他才是箭靶子。 姜不渝在老爷子开口时,就已经是次要的了。 他,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姜不渝眼看着自己从主场人变成了次要的,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明白,在霍家,从来没有人把她真正当一回事儿。 他们的目标,是霍衍。 而她再如何辩驳,都没有人在意。 就好像霍柠说的那样,霍家已经对她仁至义尽,给足了她目光,就够了。 而霍衍,正在因为她制造出来的麻烦,而承担后果。 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辩论,只想知道霍衍会怎么做。 只见霍衍淡淡的抬起眼,冷淡道:“姜不渝做错事情,是我没有留意。我会为此事担责。” 王美仪掀了掀唇角,冷笑着道:“担不担责,不是你随口一说的。” 苏佩文缓缓的抚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双眸却落在姜不渝的身上。 她想着乔忠给他的那个红布包,再看王美仪的这咄咄逼人的嘴脸,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当初,章裕恒便提醒她,乔忠特意送来这东西,可能是有目的的,眼下算是明白了。 王美仪表面上看起来咋咋呼呼,却是个沉得住气的,一直在等着机会呢。 这时,霍衍沉声道:“既然是我失察,我便不做霍家的继承人,也不做霍氏总裁。但有一样,喜乐城是我一手创立,我会专心于那边的工作。” 王美仪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看了眼身侧的儿子,尽量绷着不笑出来。 霍衍能不能做霍家的继承人,还要等老爷子发话才行。 王美仪看向丈夫,指着他接话,但霍项南只是直挺挺的坐着,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她用胳膊肘重重捅了身侧的男人一下,霍项南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女人,对老爷子道:“爸,眼下,就算霍衍引咎辞职,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况且,这事儿没有弄到明面上来,霍衍辞职,显得莫名其妙,反而引人猜测。” 王美仪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会帮着别人说话,一时张口结舌,等反应过来,立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么说,是要我们全家都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刚才,这姜不渝还在说,霍家的人犯了错怎么就没事?你这不是现成的例子做给别人看?” 姜不渝怔怔的看着那些高位上的人口沫横飞,怔怔的看身边的男人。 他,竟然要为了她犯下的错误,不要自己的一切? 如果他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会有多少嘲讽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霍向北说了句话。他道:“姜不渝制假,是她个人的事情,还没有闹到明面上来,也不该牵扯到生意上。做生意的人,只看利益,看产线上生产出来的东西。” “倒是霍家的叔公叔伯们,可能会拿此事做文章,要个说法。这事儿要是拖着,过了年,明年清明时,南城老宅那边,就不只是祭祖这一件事了。” “所以,霍衍继承人的位置,还是要退了,霍氏总裁的位置,也不能留。” 霍项北这番话,深得王美仪的心,但也让她不爽。 她是在为自己的儿子争权,但霍老四的子女都还小,这是明晃晃的为了自己啊…… 老爷子听够了争论,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霍衍,正要开口说话,苏佩文那边却有了动静。 她竟然让章裕恒推着她的轮椅,走了。 “大嫂,你怎么走了?” 苏佩文头都没回,冷笑了一声道:“霍衍都已经开口承担了自己的错,我还需要说什么?难不成,你们还希望我说,搬出梧桐苑不成?” 梧桐苑紧挨着老爷子的主楼,从霍项东开始,那就是地位的象征,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都知道,那是霍家下一任掌权人住的地方。 苏佩文虽然死了丈夫,但娘家的势力还在,这也是霍家的人不敢欺负她这个寡妇的原因。 她一开口,王美仪讪讪的笑:“大嫂,你说哪里的话。你在梧桐苑住了半辈子了,谁会说那种话。” 351 做梦是好,终有醒时 苏佩文余光往身后扫了一眼,对姜不渝道:“姜不渝,这里已经没你的事情了,但我还有话,你跟我来。” 她把乔忠也叫走了。 梧桐苑里,是另一处审判堂。 苏佩文盯着姜不渝,让章裕恒把那红色小布包拿了出来,放到姜不渝的面前。 “这个东西,看着眼熟吗?” 姜不渝看到苏佩文,本就下意识的恐惧,看到面前这黑不溜秋的一团干了的泥巴,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傻傻的看着那东西,不明白这玩意儿为什么还要用红布包裹着。 她抬头看向苏佩文,茫然的摇了摇头。 苏佩文冷笑了一声,看向乔忠:“乔管家,你来说说。” 乔忠微微蹙着眉毛。 他将那浦隋玉的工具箱送到北城来时,便将这红布包递到了苏佩文的手里。他当时说,是姜不渝对霍衍用了邪术,才会令霍衍色迷心窍。而姜不渝的昏迷,则是因为受到了邪术的反噬。 那时,他以为苏佩文会立即采取行动,把姜不渝揭穿。却没想到,她会等到这个时候,等老爷子发话一口否决了姜不渝的婚事,这时候,才拿姜不渝问话。 她宁可舍得霍衍丢了继承人的位置,也没有在那时得罪老爷子。 比起那王美仪,苏佩文才是最能忍的那个…… 乔忠默默的想着,看向了姜不渝。 他道:“姜小姐,这,可是你在霍家老宅的花园,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姜不渝死死的盯着那东西,努力回想才记起来,那时浦隋玉随手做的。当时她心情不好,就随手捏了几个泥人,但做得不好,就被她打散了,丢到了花圃里。 她还隐约记得,那天好像好下了雨。 姜不渝便依着浦隋玉的那段回忆,说起这泥人的由来。 乔忠道:“不是这样的吧?” 姜不渝听着他森冷的语气,直觉不好。她脸色一白,道:“乔管家,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吗?” 乔忠道:“是你做的东西,可是你没有说实话。这东西的真实作用,难道不是你用来施邪术的吗?” 乔忠说,姜不渝做的这个泥人,不只是让霍衍色迷心窍,她还给自己施术,让自己拥有了修复技术的本领,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我请教过一位道士。那道士说,可能是请魂附体术,让你拥有了原本没有的本事。” “事实上也证明了,你遭到了反噬,在一次昏迷之后,你所拥有的能力就消失了。所以,你不得不找枪手来帮助你圆谎。最后,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姜不渝听乔忠的一番说辞,想笑,笑不出来;想哭,无法哭。 可她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她根本不会什么邪术,就只是一场阴差阳错,浦隋玉的魂魄困在了她的身体里。 姜不渝只能惨笑着道:“如果我会术法,如今我落在这困境里,为什么不再给自己施一场术法脱离困境?” 乔忠冷冷道:“术法施了一次,反噬让你昏迷了两个月。如果再施法,可能就是丢了你的小命,被那请来的魂魄完全占据身体,所以你不敢再做。” 姜不渝抿了抿嘴唇,她竟然无法辩驳。 她看向苏佩文:“您相信这世界上有这种厉害的术法吗?” 苏佩文面色冰冷,沉默的坐着。 这样一幅清冷的模样,姜不渝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霍衍的影子。 她想,霍衍冷冰冰的气质,是随了他母亲吧。 而这时,她竟然还有闲心想霍衍的长相……她苦笑了下,如果苏佩文不相信,又怎么会保留着这个红布包?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拿出来,让霍衍早点离开她。 或许,是不想母子失和吧。 她等到霍衍对她彻底失去了耐心,爱意全无的时候,才来审判她。 姜不渝在心里悲笑。 小时候,她的隔壁住着一个姐姐。那位姐姐家跟她家一样,都是卖鱼的。但那姐姐从来不去鱼摊上,每天都往身上喷洒香水,掩盖她家里的鱼腥味道。她母亲骂她的时候,就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到头来,卖鱼的还是卖鱼的。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她只是爱着霍衍,想嫁给他而已啊。 苏佩文看向了姜不渝,冷厉的语气却忽然和缓下来。她道:“孩子,我知道,老爷子许诺让霍衍娶你,给了你一个梦。但是,这个梦你接不住。霍家太大了,这个位置太高,你撑不起来的。” “做梦是好,终有醒时。别再纠缠霍衍,你也看到了,因为你,他这三十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你就没有点愧疚吗?” 姜不渝的眼睛里涌动泪花。 做梦是好,终有醒时? 可是,她是真真切切的与他在一起,感受着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他们好过一场,怎么会是梦呢? 她不甘的摇头:“不,这不是梦。嫁给霍衍,是我的梦想……” 她说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 除非她可以让霍衍再做上霍家的继承人,但她没有这个本事。 …… 霍衍结束了前面大厅内的谈论。 他坚持褪去一身荣耀,不再做霍家继承人,也不再是霍氏的总裁,手上只留了喜乐城的项目。而这个项目,还是砸钱进去的慈善业务。 霍衍来到梧桐苑时,姜不渝丢了魂魄似的瘫坐在地上,苏佩文正在审问乔忠。 “你是王美仪的人?” 乔忠低垂着眼皮说道:“大太太,我谁的人也不是,就只是霍家的老管家。” 苏佩文哂笑一声,缓缓转动手上的宝石戒指,然后打开轮椅一侧的扶手,从暗格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 章裕恒将那盒子递到乔忠面前,苏佩文道:“那么你说说,这里面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乔忠看到那眼熟的盒子,松弛的脸皮微微一颤,打开来。 里面,只是一尊陶瓷制作的女人像。 但这却不是普通的东西,也是姜不渝做出来的。 乔忠拿起那瓷人,看向了苏佩文。 苏佩文笑了笑:“好奇这东西怎么落到了我手上?” 352 双层人像 乔忠颤了颤嘴唇,心虚的垂下眼。 在他从花圃里捡了那泥人之后,他便有心留意姜不渝。 霍家每年清明要祭祖,在这之前,老宅会提前做好准备,将屋子里外打扫一遍。 他是在姜不渝的房间里,找出来这尊瓷像。 这东西,藏在角落的柜子底下。以往,姜不渝的房间没有人仔细打扫,但乔忠藏着心眼,那一次清理就特别仔细。 姜不渝昏迷,他便将这瓷像藏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会在苏佩文的手里? 苏佩文淡淡的笑着,说道:“乔忠,你以为,你把这红布包送到我的手里,就是表示在对我尽忠了?” “那么这个瓷人,你又准备送到谁的手里去?” 在苏佩文质问乔忠时,霍衍的心思却不在乔管家的忠心与否上面。 他看着那瓷人,微微皱了下眉毛,伸出手拿了起来。 这个人像,面貌长得与姜不渝几乎一模一样。 姜不渝愣愣的看着霍衍拿起那瓷人,瞳孔缩了缩,心里骤然打起鼓来。 在苏佩文看来,这不过是姜不渝准备的,又一个打算给霍衍施邪术的道具,但在姜不渝的眼里,最清楚这尊瓷人的意义。 这是浦隋玉为了纪念她曾经的离奇经历做的一段回忆。 可,她不能让霍衍知道这个秘密。 姜不渝瘫坐着的身体忽然来了力气,她跳起来,从霍衍手里一把夺了那瓷人,朝坚硬的地面用力砸下去。 “啪”的一声,瓷人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突然的动静,惊动了苏佩文,章裕恒立即控制住了姜不渝,怕她做出什么反常举动,伤害到苏佩文。 姜不渝砸了那东西,却笑了起来。她看着霍衍,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她的长发凌乱披散着,泪痕与猩红的眼让她看起来恐怖,像个疯癫的女人。 在别人看来,姜不渝这是失去了一切,歇斯底里的破坏着对她不利的证据。 然而霍衍的心思不止于此。 泥人的事情她都没做什么辩解,又为何这么狠的砸了这尊瓷人? 她说,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霍衍蹲下身体,手指拨了拨碎片。 姜不渝砸得太狠,这又是大理石地砖,瓷人已经摔成了多个细碎的碎片,一点看不出本来面目。 只是,一个瓷人像,为何会有这么多碎片? 霍衍眉心微微皱起,再仔细翻看,碎片有厚有薄,他发现其中似乎还有一层人套在里面。 他捏起像是人头部的两块碎瓷,一片厚,一片薄,显然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套瓷人像? 霍衍看向了姜不渝。 她的修复技术不行,她也不见得能做出这么高水平的瓷人像。 “这是哪来的?” 这时,乔忠开口道:“大少爷,姜不渝会邪术。这是最好的证据。这瓷人像,不就证明了,她请了别人的魂魄附身?” 霍衍盯着姜不渝。 他不信什么邪术,可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明姜不渝前前后后的变化。 一个懦弱胆小的女孩,在经历了落水之后就突然变得凶悍凌厉,又在一场昏迷后,退为平庸。 他捏着碎瓷,走向姜不渝:“你说。” 姜不渝的视线,紧紧落在那碎瓷片上,确定他什么都认不出来,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乔管家说得没错,我是会邪术。这个瓷人像是我找别人模仿我的样子做的。我只是刚巧请了一个会修复技术的魂魄伏在我的身体里,于是你就看到了我修复了你小时候做的那只黑狗雕像。” 霍衍沉着乌黑的眼,盯着陷入了疯癫模样的姜不渝。 不对,她砸了这个瓷人,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霍衍转头,看向地上的一堆碎片。 然后,他走向看愣了眼的乔忠,从他手上拿了那盒子,蹲下去,将碎片都捡起收拾在盒子里。 碎了没关系,他可以找人再修复起来,到时候,就知道姜不渝在掩盖什么了。 姜不渝看着霍衍一片一片的捡起碎瓷,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猛地挣脱了章裕恒的钳制,冲了过去,从霍衍手里夺了一片碎瓷,不等霍衍反应,就吞了下去。 这一幕,把在场的人都看愣了。 那可是碎瓷片,不是什么纸片。 “姜不渝,你疯了!”霍衍怒喝了一声,下意识的上前扣住姜不渝的身体,想从她嘴里将那碎片掏出来。 他以为,她会像是吞抗抑郁的药丸一样,将碎片藏在舌根下或者牙根后面。 可,这回她是真的吞了下去。 不要命一样。 姜不渝却露出了笑,她道:“我说了,你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你也不会知道,为了你,我到底做了多少。” …… 家庭会议,王美仪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朝着南晖苑走过去,但看到梧桐苑这边的动静,脚步慢了下来。 她看着霍衍抱着姜不渝往车库跑,那姜不渝又哭又笑的挣扎,大概是疯了。 王美仪扯了扯嘴唇,冷漠道:“这霍衍还真是情深一片,姜不渝把他害的这么惨,这会儿又抱上了。” 霍项南瞧着那动静,皱了皱眉,道:“不像是和好,像是那姜不渝出了什么事。” 他看着霍衍将姜不渝塞进车里,连乔忠也上了车,看样子像是帮忙制住疯狂的姜不渝。 霍项南看得入神,王美仪瞥了他一眼,在这时候翻起了旧账。 她道:“霍项南,你是梧桐苑的人吧?” “怎么,你也看上了那残废?” 闻言,霍项南拧眉,转头看向王美仪:“你胡说八道什么?” “呵,我以前没发现,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难怪你一直不争不抢的,连儿子的前途都不想,毕竟那边的女人还是个半老徐娘,正对你艺术家的口味……” “王美仪!”霍项南不耐烦了。 药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王美仪翻脸起来,什么话都往外掏。她凶狠道:“怎么啦,我戳穿你的心思,急眼啦?” “那我问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要留霍衍继续做继承人?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的机会!” 353 就这,还要带走啊? 霍项南看着愤怒起来的王美仪,皱着眉头道:“妇人之见。” 王美仪微微一愣,这窝囊男人竟然还敢骂她? 她不顾贵妇仪态便要打人,却被霍项南先一步抓住了双手。 他道:“霍家,不是你说话,也不是霍衍说话的地方。真正能说话的人,只有老爷子。你心急跳出来,难道就以为霍衍不做了这继承人,就能轮到霍琛了吗?” “你未免想得太天真。” 王美仪被他的话愣住了,一时忘记了挣扎。“你什么意思?” 霍项南朝着梧桐苑的方向瞥了一眼,道:“霍衍是个聪明人。姜不渝的事迹败露,你以为他不想退婚?” “可,这是老爷子给他安排的婚事,如果他要退婚,就必须先经过老爷子的那道关。” “姜不渝制假的事情过去很久,可你我知情吗?这霍家,有几个人清楚内情的?” “要不是外面捅了出来,你以为你能等到这个机会?” 霍项南指了指主楼的方向,再看向梧桐苑。“霍衍把事情压了下去,但不敢隐瞒老爷子。而老爷子要面子,不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给霍衍安排了一桩糟糕的婚事。” “霍衍硬着头皮顶下这桩婚事,哪怕姜不渝犯了错,他也会承担下来,他这是在给老爷子递台阶。” “老爷子记下他做的这件事,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再把他抬上那个位置。” 霍项南一番明白的话,让王美仪清醒了过来。 “也就是说……将来,这继承人的位置,还是霍衍?” 难怪,在今天的会议之后,老爷子没有指定任何人接任霍氏。 霍项南哂笑了一声,他道:“霍衍,是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的。这对爷孙,最清楚彼此。你以为你能轻而易举的扳倒他?” 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所以说,这个家斗来斗去,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反正霍氏每年的分红下来,几辈子都花不完,又何必挣破头还累得半死。 王美仪狐疑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她还是不相信,霍衍还有再翻身的一天。 她要让霍琛成为继承人,那自己就是当家主母。 霍项南看着王美仪野心勃勃的样子就想笑。他指了指梧桐苑的方向:“你要想做当家主母,就看看苏佩文是怎么做的。你,能吗?” 苏佩文在听到霍衍说不做继承人时,不急不躁,推了轮椅就走,不卖惨不抱怨不卑微,就这份气度,是王美仪跑死了也追不上的。 苏佩文瞧不上姜不渝,却能容忍她到现在。如果是王美仪,大概她只会甩一张支票给那女人,叫她离开她的儿子,也就这种最低级的手段吧。 苏佩文连乔忠都治得服服帖帖,章裕恒更是唯她马首是瞻……霍项南再瞧一眼自己老婆,又是一记不屑冷笑,他道:“你以为,每年往乔忠那里打点些钱,提拔他老乔家几个人,那乔忠就听你的了?” 王美仪讪讪撇了撇嘴,瞪了一眼男人。 还以为他不管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冷冷道:“我看你什么都知道,聪明的很呐。那老四都有上位的心,你怎么没有?” 说起来,霍项东一死,霍项南要是肯认真做点事情,那霍家说不定就是二房的了。 这时候,霍项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今天在大厅说话的人,老爷子,还有梧桐苑的人,都看在眼里。霍琛……”男人顿了顿,想了会儿,再道,“你让他去工厂待一阵子,就说去历练的。” “什么!”王美仪尖叫了起来,“霍衍出了错受罚,我儿子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他要去工厂?” “因为你这个妈做错了!”霍项南气自己娶了个没脑子的老婆,说完甩袖就走,不想再搭理她。 医院里。 姜不渝吞下的瓷片,只能做手术取出。 一直到晚上,医生才从手术室出来。护士托着不锈钢盘,让霍衍确认手术取出的东西。 小小的一片碎瓷,沾染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霍衍点了点头,确认过后,让护士将这碎瓷清理干净。那护士诧异的看他一眼,垂眸看那片血淋淋的东西。 就这,还要带走啊? 护士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要么太过深情,要么变态。 霍衍没有理会护士怪异的眼神,转头看向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道:“病人吞下异物时,割伤了喉管以及肠道,我已经做好了缝合,仔细休养一阵子就会好的。她现在还在麻醉中,等过了麻醉就会醒来。” 霍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没有跟着进入病房去看姜不渝,拿走了那片清理干净消过毒的的碎片。 回到梧桐苑时,夜已经深沉,霍衍将那碎片与其他碎瓷放到了一起。 灯光下,他看着那一堆厚薄不一的零碎东西,沉默了会儿,才盖上了盖子,就放在桌角显眼的位置。 而回到了北城的隋玉,没事就在家晒晒太阳,或者去拈叶斋找韩旭聊聊天,即使被董事们强烈要求回到公司,她也只是跟之前一样,当一个挂名总裁。 霍氏,还是让周维朗当家做主,她冷眼看他在那里做最后的挣扎。 但隋玉的回归,也许是刺激了周维朗,他私下与那些结交的大佬们走得很勤,倒是有点儿让罗红袖起死回生的意思了。 这让隋玉也见识到了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浦隋玉瞧着几家娱乐杂志对于罗红袖的报道,说她可能会参加本月中的越秀时尚晚会。评论下面,一票罗红袖的粉丝们在期待她走红毯。 呵,不过是个三线明星,哪来那么多粉丝,这其中应该是有人造势,给那些投资人看罗红袖的商业价值。 隋玉淡淡的笑了笑,朝着走过来的韩旭问道:“越秀时尚晚会,你能弄到入场券吗?” 韩旭愣了下,上下看了她一眼,道:“咱们做的是修复这行当。说的不好听一点儿,就是做老古董的,你一个修复师,跟时尚有什么关系?” 354 霍老板拿来的东西 越秀晚会,是国外的高端时尚杂志创办,能入场的嘉宾都是重量级人物,很多明星在越秀走红毯时展示自己,提高咖位。 隋玉猜测,罗红袖想以此证明自己平安,对外释放安全信号。 她抬眸看了眼韩旭,撇撇嘴:“谁说修复师就与时尚无缘,没门路就没门路,承认无能我又不会笑话你。” “是是是,我没门路,你找连舟去。” 韩旭不跟她抬杠,宁可拎着毛巾擦桌子。 正在这时,外间的服务员跑进来通报:“韩先生,那位霍老板来了。” 隋玉捏着茶杯,闻言眉心微微皱了下。 来拈叶斋的人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但让服务员记住名号,又特意跑来通报的,姓霍的人,大概就是霍衍了。 外间传闻,霍衍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连霍氏总裁之位也请辞了。他这会儿还有闲心出来逛古玩店? 那么强事业心的人,遭此重创,该不是想堕落吧? 韩旭看了眼隋玉,放下毛巾,在净水盆里洗手,一边道:“我一会儿就出去。” 那服务员看了眼隋玉,道:“那位韩老板不是来见您的,问……浦小姐在不在。” 隋玉眉心又皱紧了一些,特意来找她的? 如今,霍家因为姜不渝受了牵连,外界对霍家的评论不怎么好,连喜乐城也受到了影响。霍衍来找她,难道是为了喜乐城? 可是,她已经离开了喜乐城,即使她关心师父,也不好插手进去。 隋玉沉了沉眉,抿了一口茶,说道:“说我不在吧。” 服务员诧异的看了眼隋玉,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韩旭看向隋玉:“人家特意来找你,你还说不去?” “是你让师父去喜乐城的,如今那喜乐城的名声不怎么好听,师父都被你坑了。” 外界传言,喜乐城这个慈善项目,是打着慈善的名义,做偷梁换柱的勾当,用现代仿制品将真正的古物替换出来牟私利。几百亿的项目,其实肥的是霍家的口袋。 舆论再这么下去,喜乐城就要上热搜了。当上了热搜,那可能……就是一轮大洗牌。 最坏的结果是,喜乐城叫停,那么霍氏前期投下去的大量资金,以及那么多人做的准备,都会打水漂。 隋玉瞅着杯子里的茶叶,不紧不慢的道:“但凡大型项目,哪有顺顺利利的。师父又不是没经历过风浪,不然哪来今天的崇高地位。” 隋玉原本担心姜不渝制假售假的事儿败露,牵连霍家,也会牵连到师父。但她后来想明白了,当初师父让她一定要与姜不渝撇清关系,不能承认与姜不渝有过师徒情谊。老头子其实在那时就有意加入喜乐城了。 他让她否认到底,就是为了姜不渝事迹败露的这一天。 这样一来,这把火会烧到喜乐城,却不见得会烧到曹保真,顶多,舆论太难处理时,他再撤出喜乐城就行了。 不过,隋玉私心里不希望师父这么做,她觉得以曹保真对古文物的珍惜程度,他是舍不得看着那些东西腐烂,或者败在不懂的人手里的。 老头要以自己的名誉作保,保证喜乐城对文物的敬畏之心。 而霍衍已经请辞霍氏总裁的位置,为姜不渝担责,但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专心应对喜乐城的危机。有霍衍在,喜乐城不至于走到末路。 当隋玉想明白了这两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不管是曹保真,还是霍衍,她都觉得眼前的危机不是什么大危机。 倒是她,若再参与进来,会让自己的婚姻变成危机。 连舟已经发了脾气,她不想两人的关系再变差。 韩旭看着气定神闲的隋玉,也不再说什么。“我出去看看。” 外间,霍衍还没走,正在看博古架上的东西,看到韩旭出来,对他轻轻点了下头,以作打招呼。 韩旭看着男人。 他背着手,手上拿着一只不算太大的盒子,不像是有闲心在这欣赏古玩的。 显然,他也没有听信服务员说的话,觉得浦隋玉不在这儿。 韩旭笑了笑道:“霍先生是来找隋玉的?” 霍衍转头看向韩旭,将手转了过来,捏着那只盒子晾在韩旭的眼皮底下。他道:“严格来说,我只是想找一个修复师。既然浦隋玉不在,不知韩先生能不能帮我修一下这件瓷器?” 韩旭垂眸,瞧了眼那盒子,从霍衍手里接了过来。 他打开盒盖一看,里面的东西碎得惨不忍睹,都看不出原来器件的影子了。 他皱紧了眉毛,捏起一块碎片看了看,不像是古玩碎片。不过东西未见全貌,所以不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 不过,对于霍衍这种人来说,他拿来的东西,除了贵重之外,就是重要的可能了。 韩旭皱着眉,手指在那堆碎片里拨了拨:“这是压车轮底下了,怎么碎成这样了……” 霍衍看他:“能修复吗?” 韩旭道:“修是能修,但一来会很花费时间,二来,未必能修成原来的样子。” 有些碎片,只有绿豆粒那么大了,很难贴上去。也许,还有没有捡回来的碎片。 霍衍沉了沉眉,道:“那就请韩先生尽量修成原貌,酬金一定不会少你的。” 韩旭看了他一眼,将盖子合上。“好。” 意思便是这单生意,他接下了。 霍衍走后,韩旭拎着盒子进入里间,将盒子搁在桌上。 隋玉正挑着蛋黄酥上面的一层酥皮吃,看到从天而落的盒子,她抬头看向韩旭:“这是什么?” 韩旭道:“霍老板拿来的东西。” 隋玉微微皱了皱眉,霍衍不是为了喜乐城来的,而是送来了这盒子? 什么东西? 她好奇之下,揭开盖子,里面全是碎瓷。 韩旭拎着茶壶倒水,说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霍衍原本就想找你干活,那这活儿,还是给你来干吧。人家说了,酬金不会少……” 韩旭絮絮叨叨,而隋玉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这些碎片吸引了。 尽管已经成了拼图一样的东西,可她自己做的东西,还能认不出来吗? 355 你倒是会找地方 韩旭说了半天,没听浦隋玉有什么回应,看向她时,只见她正在发呆。 韩旭喝着茶水,盯住她,问道:“想什么呢?” “是不是觉得难度太高,做不来?” 韩旭这话,明摆着是挑衅。 当年浦隋玉将一幅脆薄的画卷修复,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那画卷浸泡过水,黏贴在一起,没人敢碰,因为一碰,那纸片就像是皮屑似的扑簌簌的落。浦隋玉闭关起来,一个人闷在工作室将那幅画卷修复完成,从此在修复界就有了名号。 但这是瓷器,又与那古画不同。 关键是,这瓷器太碎,做不了焗瓷,也不能用金缮修补法,只能黏贴。可如果用特制胶水黏贴,又因有些碎片过于零碎不能用上,还可能面临缺失的窘境。若从别的地方采瓷贴补,又未必与这原本的薄厚一致,只能打磨,但打磨这些细碎片,是非常耗费精神的。 隋玉只顾着看这些碎片。 这东西她藏得很深,只是被用来做她那一段记忆的承载物,怎么会被人找出来? 又是怎么碎成这样的? 姜不渝为了自保,拿出来的吗? 可是,姜不渝拿出这东西来,除非她说,她曾经被别的灵魂附体……但问题是,姜不渝非常怕霍衍知道她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她不可能主动说,以前的姜不渝其实是她浦隋玉…… 隋玉有点后悔没有出去见霍衍。 如果她刚才去了,就能装着不经意的问怎么摔的,谁摔的。 韩旭看她还是沉默着不说话,看她的神色好像不太对劲。他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看这像是个人物像,你见过?” 隋玉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将盖子合上。“不知道。” 她没再看那盒子,沉默的吃蛋黄酥。 韩旭打量着她,不知道?什么不知道? 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修复这东西?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你能不能修?” 隋玉嘴里嚼着东西,瞥了眼那盒子,最后还是道:“我来修。” 如果韩旭来修复的话,他会将这瓷人完全修起来,那里面的秘密……也幸好,霍衍是找到了拈叶斋,而不是找其他人来修。 隋玉将剩下的半口蛋黄酥全塞进了嘴巴里,站起来时,顺手将那盒子拿在手里,走了出去。 韩旭看了眼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奇奇怪怪,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隋玉带着盒子回了望晴湖,连舟还没回来。惠红看到隋玉回家,过来说道:“太太,连舟说他不回来吃晚饭,说是有应酬。” “哦。”隋玉应了一声,想起来连舟在电话里跟她提过一句,说周维朗今晚攒了个大佬局,他应该是摸底去了。 她将盒子放到茶几上,脱下外面的棉衣。 惠红问她:“太太,晚上想吃什么?” 隋玉眼睛全盯在那盒子上,说了句随便,惠红一听这“随便”二字,就觉得无语。 随便是最难做的菜。 隋玉没顾得上惠红的嘀咕,拿着盒子上楼回房,连跟着她进进出出的小黑猫都忘记从猫包里放出来,还是惠红听见猫叫声去放出来的。 此时,隋玉独坐在桌前,还是盯着这些碎片看。 她不知道姜不渝什么情况,也无从问起。 如果直接问姜不渝,如果她反过来要挟她,让她承认她们之间所谓的师徒关系,以达到救她的目的呢? 姜不渝的富贵路已经走到尽头,她是不可能再出手的。 问霍衍吗? 这东西落到了他的手上,他特意找人来修,就说明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东西。 他不会轻易吐露实情的。隋玉都能想到那个冷淡的人会说什么样的话。 他会摆着一张冰山脸说:你只管修复。 他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都好像是浪费他的时间。 隋玉的手臂搭在盒子两侧,动了动手指,深吸了口气,正要往里面探手时,那黑猫钻了过来。 猫对盒子是天然喜爱,看到盒子就钻。黑煤球躺在盒子里,踩来踩去,大概是嫌碎片硌脚,又跳了出来,对着隋玉喵喵叫,绕着她的手臂蹭来蹭去。 隋玉对着小东西还是很宠的,她找了个快递盒,让小东西自个儿玩儿去。 她想到了解语,也许,可以让解语帮忙打听一下,毕竟,她有个八卦的好朋友——欧阳腾。 但解语在南城,欧阳腾这会儿也在南城,恐怕打听不到什么……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解语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嗨,姐们儿,我来北城了,出来玩吗?” 隋玉听着解语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感觉得到这姐们儿心情不好。 她嗯了一声,问了见面地点,却许久没听到那边的回应。 隋玉正琢磨着,她是不是又勾搭上小哥哥没空理她了,那边才换来说话声:“我晚点再来找你。” 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惠红做好了晚饭,上来喊她吃饭,隋玉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先下去吃饭。 惠红只做了海鲜面,说只有两个人,做菜太烦了。 隋玉扫了惠红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嫌吃饭麻烦,连饭都不吃了?” 惠红:“哦,我都叫外卖来吃。” 隋玉无语的摇摇头,反正是她自个儿掏钱,她不心疼。 吃完了晚饭,惠红收拾碗筷,隋玉在客厅看电视等解语的电话。看完了一集连续剧,解语才打来电话,让她去“仙乐宫”。 隋玉听着新地名儿,想谁这么没文化,取这么俗的名字,居然还有人去玩。 她拎起外套出门,想起来解语让她随身带着玄猫,就找了那猫装进包里,带着出门。 到了地儿,隋玉才知道自己落伍了。仙乐宫是新开的会所,无论是硬件装修,还是请的小姐少爷们,都是很有讲究的。 装修自不必说,但看门口领路的金童玉女,就能看出来这里面的人外在素质很高。 解语穿着贴身的天鹅绒旗袍,站在外间的小厅等她,见到了来人,上前勾住隋玉的手臂,对那男服务生道:“这里不用你了。” 那男服务生笑了笑,说了些好话就接着外面站岗去了。 隋玉看向解语:“你倒是会找地方。” 356 听起来合情合理 解语的兴致却不高,淡淡看了眼隋玉,将这家新会所介绍了一遍。 她说,会所里的小姐少爷,最低学历大专。 “喏,门口那两个就是。” 隋玉并不意外。 在高端会所伺候权贵的,怎么能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起码要是会看人眼色的有点见识的。但让她意外的是解语最后说的一句话。 “这是齐臻开的会所,今晚试营业,北城的权贵大概来了一多半。” 她说得风淡云轻,好像不过是来玩一场游园会。 隋玉却是一愣,再次打量解语的穿着。 她的重点不是今晚来了多少权贵,而是解语特意为了齐臻来的? 隋玉这才意识到解语与平时的不同。 她在福临楼的时候,把旗袍当做工作服穿。这两年,她衣柜里的旗袍多不胜数。可她晚上出来玩时,穿的是性感又露的短装。 眼下,这件天鹅绒旗袍虽然好看,但腿部的开叉部分开得很高,与那短裤装比起来,既性感,还多了许多成熟妩媚的韵味。 隋玉微微眯起眼睛:“你搞什么名堂呢?” 为什么齐臻开会所,她就要过来,还穿成这幅样子? 解语看向隋玉,在她耳边娇滴滴的说了一句话:“我现在是齐臻的未婚妻,你说我要不要来捧场?” 隋玉被她吓了一跳,惊愕的瞪着她:“你——” 解语翘起唇角,笑吟吟的道:“你不要这样看我。其实我做这个决定,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解语对隋玉说起过解、齐两家之间藏着的秘密。她想要解开秘密,彻底斩断孽缘,就只能走这一步——吃回头草。 隋玉默了默,没有说话。 早在她知道这件事时,她想过的法子,又觉得危险的法子,不过就是如此。 但她没想到,解语会狠下心来,真的这么做了。 她看向解语:“那……顾钧?” 解语的眼眸微微黯淡,笑得却风轻云淡。她道:“他本来就是我无聊时找来解闷的。不过是睡了几次而已,还能真当终身伴侣啊?” “是吗?” 身后,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两个女人同时转过身体,就见顾钧站在她们两步远的身后。 顾钧穿着羽绒服,外层的布料上还沾着刚融化的雪。隋玉想起来,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 顾钧的羽绒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想来,他是一路急匆匆的过来的。 隋玉瞧见顾钧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愤怒,一抿唇,悄悄的走了,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解语决定回到齐臻身边,那她就要给顾钧一个交代。虽然顾钧年纪比她小,但不代表他肯接受这个结果。 …… 没有了解语带路,隋玉不知道她应该要进哪个包厢,也不知道包厢里有谁。 刚才解语还未说到这些。 她一个人在会所里闲走了一阵子,忽然前面一道熟悉的人影走过。 隋玉怔了怔,快步跟上去。 在一树很高的榕树盆栽旁边,隋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不,应该说是两个人。 年如絮看到连舟过来,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倚着他的胸口哭了起来。 连舟轻轻抚着女人的背安慰,说着什么话。 距离稍远,隋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连舟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 连舟的眼睛里,有心疼。 隋玉站在原地,上前也不是,就此走开也不是,尴尬站着。 她说过,如果年如絮与连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可以把年如絮也当做妹妹照顾,就当还了年家的恩情。 可是这会儿,她想问:什么是适当的距离? 年如絮就这么趴在她的男人怀里哭,男人没有推开,还亲手抚慰,如果是兄妹关系,是合理的吧。 可是,连舟又说,他今晚有应酬……但他在这里抱别的女人,如果她没有亲眼看到的话,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幕。 隋玉就这么看了会儿,看着年如絮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泣,对着连舟委屈的笑了下,连舟说了什么,带着她走了。 他们都没有看到这位置还站着一个人。 隋玉扯了扯唇角,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她该跟着走吗? 好像挺没意思的。 她转身就走。 新会所就是好,看起来就特别新,地板干净的像是镜子似的,一丝划痕都看不到,地上清晰印着倒影,如果有人在这地方做偷袭的话,一定不会成功。 她自娱自乐的想着,蓦然一愣,朝着地上那道斜长的人影看了过去。 眼前,霍衍夹着烟,斜倚着墙,淡淡看她。 隋玉微微蹙眉,偏头往榕树盆栽那儿看了眼,再回头看他。 他都看到了? 机场秀恩爱的一幕还在眼前,这会儿却被他看到连舟抱着别的女人安抚,她傻呆呆不知所措的站着看完全场。 而这一出戏,还有别的旁观者。 隋玉无端生出一股怒气,觉得像是被人窥见了她的隐私,令她非常没有面子。 隋玉只能当没看到这个人,大步朝前走,都忘记问那瓷人的事情。 她这时也没有别的心情找什么包厢了,只想回去再说。 但会所太大,她刚才一路闲逛,也没留意四周,这会儿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出口了。 被人窥见的难堪,让隋玉的耳朵火辣辣的发热。 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去伺候权贵大佬们了,一路上,连个服务员的影子都没瞧见。 隋玉捏了捏耳朵,烦躁的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怒气。 “年老太爷病危,应该就这几天了。有人迫不及待,逼年如絮与楚家大少联姻。” 男人不知道什么站在她身侧,淡淡说着话。 隋玉抬眸,霍衍一脸淡漠,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但是这番话,又奇异的抚平了她心里的暴躁。 年老太爷一死,年如絮就没有了依靠。她悲痛又愤怒,就来找连舟哭诉委屈。 听起来合情合理。 隋玉抿了抿嘴唇,淡淡的“哦”了一声,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连舟只是安慰她。” 357 你要喝两杯? 说完,又觉得像是在挽尊,还不如不说。 隋玉摸摸鼻子,看向别的地方,让自己看起来真的不介意。 霍衍看了她一眼。 男人指间夹着的烟依然腾腾升着烟雾,烟草的焦油味道不刺鼻,但看到她摸鼻子,还是微微蹙了下眉。 指间一弹,那烟头往垃圾桶的方向飞过去,居然稳稳的降落在盖子上的灭烟盒里。 他将手抄进裤袋里,薄唇开合:“这里是偷1情区。” 隋玉脑子正乱,听这么一句,脑子一白,转头看他。 偷什么区? 会所还有这种地方? 会所不就是让人娱乐的,她只知道包厢里就有私密房间,不都是男女来感觉了,就直奔房间吗? 还有,他跟她说这干嘛? 男人瞧她傻愣的模样,往四周随便看了眼,道:“这些空地,就是给人透气用的。但一般很少有人过来,就成了有些人私会的地方。” 会所虽然是娱乐场所,但包厢里一旦人多,有些人身份特殊,不想被人看出什么,就会来这种无人的地方。 这就是齐臻的高明之处,他想到了别的会所没有关注到的细节。 而偷1情区这个定义,也不过是霍衍在这附近随便走走,看出用意之后,随口做的定义。 隋玉再瞧了瞧,十步一景,二十步一屏风,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没看到霍衍,这些遮遮掩掩,还真有他说的那么点味道。 不对,他说这话,不就是说连舟与年如絮在这偷1情? 隋玉瞪着他:“霍先生,如果真有人觉得这里可以偷1情,那才叫傻缺。”她往头顶指了指,墙角装着监控。 霍衍微微扯了下唇角,似乎心情不错。他的脑袋往一侧方向偏了下:“有没有兴趣出去喝一杯。” 隋玉看了他一眼,反正她找不到出口,也就点头同意了。 …… 会所大门口,隋玉看到夜色下旋转飘舞的雪花,一时愣神了。 这是今年下得最大的一场雪,如棉絮似的。 灯光落照雪,冷雪需红梅。 隋玉托着一团雪,看它在掌心融化,冰冰凉凉的。 泊车小弟将她的车子开了过来,隋玉随手在身上一擦,将雪水擦干净,上了车。 这一动作,将那泊车小弟看得一愣,似乎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讲究的女客。 另一边,霍衍坐在自己车里,瞧着浦隋玉擦手、利落登车,一点都没有看到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搂抱的悲情。 可是,她站在台阶看雪花时的失落寂寥,是隐藏不住的。 前面的车按了喇叭,似乎在催促他先开车挑地儿。霍衍一脚踩下油门,朝着雪花飞舞的夜色里去。 一前一后,两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这销金窟的地界儿,出现在三环外的琉璃厂。 隋玉瞧着夜色下暗沉沉的地方,怔愣了下,不知道他夜里来这地方干嘛。 琉璃厂是北城的景区之一,不过前面商业区是给游客玩的地方,后面深巷处才是真玩家去的。 晚上来琉璃厂的人少,很多店家打烊,更不要说这种下雪天。 只有几家店铺还开着,有老板守着柜台玩手机,也有聚了好友开火锅的,总之,热闹的热闹,寂寞的寂寞。 店铺的屋檐下垂着灯箱,在夜风里一晃一晃,在这夜色里行路的人,有点风雪夜归人的味道。 店铺老板见有人经过,好奇抬头往外看一眼,见人只是经过,没有进来买东西的意思,又缩回了头,该干嘛就接着干嘛。 隋玉穿着小皮靴,脚踩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慢慢跟在霍衍身后,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琉璃厂是她熟悉的地方,从这条巷子再往里面去,有一家旧货店,老板专门收集淘汰了的东西,从民国时期到千禧年那段时间的,什么都有。 隋玉有时候会去那里坐坐。 难道,他也知道这么个奇妙地儿? 果不其然,霍衍在这家店门口停住了。 店还开着,里面昏黄的灯光落在门口,地上映出一滩雪化后的水渍。 霍衍转头看了隋玉一眼,走了进去。 店里的东西分布的杂乱无章,红梅牌的电视机堆成了一面墙,缝纫机,唱片机,三五牌的钟,凤凰牌的自行车……但奇妙的是,咖啡桌却分布在这些旧货里,让人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 霍衍朝着摆放唱片机的咖啡桌走了过去,脱下身上的羊尼大衣搭在小臂上,站在桌边时将小羊皮手套放在桌角,他将衣服随手往椅背上一搭,坐了下来。 隋玉瞧着他,觉得他这个姿势有点像老电影里的贵公子。 经历了繁华,任何东西,都是他眼里穿过的云烟。 隋玉走了过去,将棉衣搭在椅背上,手套搁在桌角。 服务员走过来,斜斜地往桌边一站,从围兜里掏出纸币记录,头也不抬,懒洋洋道:“喝什么?” 那语气好像很不喜欢有客人来似的。 隋玉单手支着下巴,瞧着左侧墙,那是店里能够售卖的餐点。 “朗姆咖啡。” 霍衍微蹙了下眉,对服务员道:“一杯拿铁,一杯可可牛奶。” 隋玉微扬眉:“你要喝两杯?” 霍衍:“可可牛奶是你的。”说着,他动了动手指,对服务员表示已经完成点单。 隋玉没法计较,因为他请客。 她拿起桌子中央的求签桶,抽了根签出来,上面的签文已经掉漆,模糊不清,黯淡的灯光下很难辨认,她将竹签放了回去。 “霍先生也知道这家店?” 霍衍道:“偶然来过一次。” “我倒是经常过来。”隋玉说。 霍衍点了点头,似是表示不意外。 几句过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隋玉捏了捏耳朵,开口道:“解语告诉我说,仙乐宫是齐臻的地方。想想真有意思,前阵子,因着福利楼与齐氏敌对,连着喜乐城都被他针对。现在霍先生竟然会参加仙乐宫的试营业。” “商场上只有利益,没有所谓的敌对。”男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共同利益面前,敌人可以是朋友,朋友在利益冲突时,也会成为敌人。 隋玉商海里走过一遭,明白这道理。 她点点头,又道:“可是,听说霍先生很少参加这样的应酬。” 358 这话有点伤人 服务员送了咖啡过来,霍衍捏着咖啡抿了一口,尝了下味道就放下去了。 他也不说话,只低头捏勺搅拌着。 隋玉默默看他。 他的脸,一半在灯光里,一半在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隋玉微皱了下眉毛,忽而觉得自己的这话有点伤人。 霍家有专门负责应酬的人,霍衍是继承人,只需一心在公司的排布上。 可,如今的霍衍已经不再是继承人,也不是霍氏总裁,他摆不了那么高的架子,但还要为喜乐城维持人脉关系。仙乐宫来了北城一半的权贵,便是他走动的时候。所以他不得不来。 可,他就这么走了,合适吗? 隋玉心里胡乱琢磨着,偏头看向院子里。 院子很小,小得像个天井,里面也是堆了些杂物,只留了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后面屋子。 隔着窗玻璃,可以看到穿着皮围兜的老板走来走去。 时而,后屋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大概又是在修理什么东西。 隋玉转过头,看了眼霍衍,又道:“我记得在机场的时候,你说。郑芮那事儿,会给我一个交代?” 霍衍拎起勺子,轻轻磕在杯子边沿上,垂落勺上挂着的咖啡,放在一边碟子里。 他捏着咖啡抿了一口,道:“去年,小高村村民闹风水邪说,要求村子拆迁。这桩事儿,是郑芮给黄荣献的计谋。起因是她觉得,姜不渝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希望重新获得我对她的信任。” “而她的代价,就是答应黄荣,等她掌权之后,同意给他别的好处。让黄荣成为楠木供应商,就是她给予的机会。但这件事被你识破,你就成了黄荣打击报复的对象。” “姜不渝握着郑芮与黄荣来往的把柄,授意郑芮制造我们之间的谣言,而郑芮也将计就计,以此制造混乱,不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隋玉静静听着,霍衍说的这些,她都已经推算出来。她问:“那么郑芮,是怎么处理的呢?” 郑芮,是霍衍多年的合作伙伴。他一手创办的麋鹿集团都交给了郑芮打理。 隋玉至今还未听闻霍衍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动作。 霍衍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握了下,说道:“过阵子,麋鹿集团会收到她的辞职信。” 隋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可牛奶。 这是她第一回喝这口饮料。可可的苦与牛奶融合在一起,有了丝滑的口感,还算不错。 不过……小高村的那件事,只是挑起矛盾。风水之说无法成为法庭供词,她对公司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并且,她还让黄荣让利三成,完成了那笔楠木订单。 这笔订单,算是救了她吧…… 隋玉抬眸看向霍衍:“你是不是早就在怀疑她了?” 不然,他不会逼着她一定要黄荣让步,谈下那笔订单。 霍衍扫了她一眼,单手拎起咖啡杯,在唇边凑了下。淡褐色的液体挂在他的唇瓣上,灯光下闪着水润光泽。 他没说话。 隋玉心中了然,视线落在旁边的缝纫机上。她研究着老式缝纫机的构造,最后目光机身上的蝴蝶铝片上。 这时候,霍衍开口:“上次的拍卖会出了点动静,连舟在查人,并且查到了,是吗?” 隋玉听着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转眸看向他。 他的神色很冷,淬了冰似的。 隋玉不知他这陡然的变化是什么意思,眉梢微微动了下。 拍卖会上的事,是隐秘的,只有少数人知情。霍衍倒是神通广大,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挖出来了。只是,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 因为姜不渝的事儿吗? 是了……好端端的继承人,因为未婚妻制假连累,几十年努力化为泡影,他肯定要查的。 姜不渝牵涉到陶锦辉,而陶锦辉为了不让她更上一层楼,买通买卖行的人破坏了她的作品…… 隋玉的眸光沉了沉,看着霍衍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所以,他是在怀疑,因为她调查拍卖会上的幕后人,把姜不渝这根小萝卜丁拔了出来? 他怀疑,姜不渝制假案被人捅出来,源头在她这里? 隋玉想到此,哂笑了一声,捏着咖啡杯轻轻打转:“是啊,查到了。” 难怪,他提议喝一杯,原来是找她求证来了。 霍衍看她。 她低垂着眼皮,下巴微尖,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红润的唇瓣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毁了别人的苦心经营。 就像她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抱着别的女人一样。 这个女人,其实是冷情的。 没心没肺,冰冷得就像她手上的尖锥,对谁都能深深扎上一个洞。 男人、女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着。 隋玉拨弄着那杯可可奶,再也没有喝一口,直到那杯奶冷透。 她摸了摸冰冷的指尖,转头透过窗,雪落得很大,没有一点停下的迹象。窗台上已经积起一层雪。 她收回目光,看向霍衍道:“韩旭已经把你委托的东西转交给我做。等修复好了,拈叶斋会通知你的。” 她拿起手套套上,站起来,将棉衣穿起来。说道:“霍先生,很晚了,路上有积雪不好开车,就先走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冷,让隋玉精神了些。呼出来的热气白蒙蒙的,成了黑夜里的一团水雾。隋玉在一团一团的水雾里,坐上自己的车,走了。 男人还坐着,看着面前剩下的半杯可可牛奶,眸光微微泛冷。 他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服务员过来。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霍衍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夹,放下一张百元钞,拿了手套与大衣,朝外走了。 桌上,剩下半杯可可奶,半杯咖啡,都冷透了。 …… 望晴湖,连舟比隋玉先回家。 他坐在客厅,看到隋玉的车灯划过夜色。 她拎着猫包进门,在门口的地垫上跺了跺脚,鞋边上沾着的积雪抖落。 猫包被她放在地上,开了门,里头的小猫钻了出来,奔向壁炉那边取暖。 隋玉一抬头,看到连舟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 他皱着眉,问:“去哪儿了?” 359 一杯牛奶的交情么? 隋玉解开棉衣上的羊角扣,挂在臂弯,越过连舟,朝着客厅走进去,淡声道:“仙乐宫。” 连舟眉心拧了拧,偏头看她的背影。 他脚尖一转,跟着走过去,道:“我没看见你。” 隋玉将棉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开水捂在掌心,叠起了腿,斜倚在靠垫上看他:“哦,你也在吗?” 连舟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不擅长掩饰情绪,总能在几个字里就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坏。 此时,只这一句话就显出了她的刻薄。 连舟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齐臻的新会所试营业,很多人去给他捧场。谭先生约了周维朗,我也在那里。” “哦。”隋玉点点头,慢慢的转着杯子,“解语叫我去玩,说,她要吃回头草了。不过顾钧很不高兴,两人吵架了。” 隋玉平淡的说着别人家的事,好像跟以前聊家常一样。但她的目光落在连舟的脸上,眼睛里带着几分凉薄,几分探究。 看了会儿,她似是累了,将水杯放到茶几上,一只手肘抵在靠垫上,手指慢慢的揉捏太阳穴。 连舟的气息微微沉了下,他道:“谭先生与周维朗的牵扯很深。他现在是周维朗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周维朗推出来的那几个签约艺人,与几部大投资电影捆绑在了一起。” “这些大佬们,不会允许周维朗的那家娱乐公司出事……” 连舟说着他得到的信息,隋玉越发漫不经心起来。“我又不是要那家娱乐公司倒闭,浦氏投资了那么多钱进去,怎么能让别人把钱捞出去。” 连舟被她打断,看了她一眼,隋玉站了起来,慢悠悠的往楼上走。 站在第一级台阶时,她脚步顿了下,眼角余光往后瞥了眼,才一级一级往上走。 她的手搭在扶手上,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沉。 连舟还是选择了对她隐瞒。 她已经说了她去过仙乐宫,他却避而不谈。 他是了解她的…… 到了拐角时,隋玉的脚步停下,往楼下看时,看到连舟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的想着什么。 隋玉撇过眼,这次没再停顿,直接回了房间。 临睡前时,她的房门才被敲响。 隋玉半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看房门被人推开。 连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他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隋玉垂眸看着那杯奶,便想到了旧货店的那杯可可奶,眉毛皱紧了。 她一点都不想喝。 从明白自己被父母抛弃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她不需要亲人朋友,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这些年,在她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她不曾热切对待过。 她也不在乎身边还有什么人,很少真心实意的对待过别人。 就连共用了一具身体的姜不渝,她也只是为了帮她达成心愿才为她做事,姜不渝背叛她,她也没有觉得多难过多失望。 可今晚……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憋闷难受的心情了。 霍衍怀疑她,连舟隐瞒她。 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一杯牛奶的交情么?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目光从牛奶杯转移,落在连舟脸上。 他还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着。 隋玉道:“有话对我说?” 连舟轻轻吸了口气,在床侧坐了下来。乳胶床垫沉了沉,隋玉看他坐下的位置,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枕头旁边。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沐浴露的清新味道随着他的靠近钻进她的鼻子里,没有一点别的杂味。 但隋玉脑子里,总浮现年如絮扑进他的怀里,无声哭泣的模样。 她看着他时,心里没了热乎劲儿,目光凉凉的。 “年老太爷病危,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隋玉“嗯”了一声,这话,霍衍对她说过了。 “年博笙想把年如絮嫁给楚鑫,以此联姻,获得楚家的势力……楚鑫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隋玉垂着眼,手臂搭在蚕丝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指甲。 年博笙是年如絮的叔叔,年家博字辈排行第三,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年家现在是大房年博文掌权,年仲礼是新一代继承人,但年博笙生下的儿子却是重长孙,有了与长房争权的资本。年博笙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势,却没有联姻的筹码。那无依无靠的年如絮就成了他的筹码。 至于楚鑫,他是北城有名的公子哥,仗着家里背景深厚无人敢动他,几乎是横着走的,打架,赌博,吸大.麻。 三年前,楚鑫与几个公子哥儿招了几个小明星在别墅玩,闹出了人命,竟然悄无声息的就处理干净,照样吃喝玩乐。可这事儿,在上流圈都是有所耳闻的。 年如絮要是嫁给这种人,那这辈子就毁了。 难怪年如絮哭得那么伤心。 隋玉:“年如絮找你求救来了?” 连舟的脸色难看,搭在腿上的手指握紧。他道:“老太爷还没死,他们就迫不及待。” 隋玉轻轻扯了下嘴唇。 可能是她没有什么共情能力吧,逼迫年如絮嫁给她不愿嫁的人,听在她耳朵里,她没有觉得多么悲惨。 起码,年如絮已经成年,有独立养活的自己能力,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有抗争的能力。 隋玉捻着被单上的花纹,淡声道:“解语也被解家逼着嫁给齐家。但她逃婚了,齐臻那个大渣男连心爱的小三都不理了。” 连舟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隋玉又笑了笑,说道:“当然,解家与年家不能比。楚鑫与齐臻也不能比。” “可是,年如絮找人求救,为什么没有先去找年仲利呢?” “年如絮虽然常年守在老太爷身边,可我看她是个聪明人。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年博笙逼她嫁给楚家,要壮大的是三房的势力。年博文、年仲礼他们大房就没有危机感?” “年仲礼不想办法破坏了这桩婚事吗?” 连舟看着隋玉的手,她的指甲掐紧了被子上的花纹,皱痕在灯下明晰。 她的确是看到了…… 360 美到了极致 连舟嘴唇微微动了下,眼底的墨色越加深沉。 “楚家的宴会上,年如絮露了一次面,被楚鑫看到,向年家指明要娶她。年家不想与楚家不愉快,所以这件事,即便是三房获利,年仲礼也不好插手。” 隋玉瞧着他:“你能吗?” 年仲礼这个四哥都管不了的事情,连舟只是个外人,他能管? 隋玉轻轻的笑,捏了捏手指,松开了被她抓皱的被套。 连舟抬眼看她,见她乌黑的眼睛里盛着的笑意。 这笑不温暖,凉如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舟好一阵沉默,最后才道:“你睡吧。” 他走了出去,门关上。 隋玉看着合上的房门,沉沉的吸了口气,拎起被子就躺下了。 ……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而对解语来说,则是一夜未睡。 顾钧在会所找到了人,听到了那漫不经心却如刀割肉似的话。 他缠住了解语,不肯善罢甘休。 他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解语退婚,等到她愿意接纳他。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是他太宠她惯着她尊重她,才会让她觉得,她比他大两岁,就有掌控一切的权力。 顾钧的大手掐紧了解语的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 仙乐宫这种地方,不需要她在这站场。 但是才走了几步,前面就有人挡住了去路。 几个穿着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排成一条线堵在了前面。顾钧脚步一顿,脸色阴沉:“让开!” 那些人一动不动,铁塔似的杵在那里。 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顾钧,你也是来恭贺我的新会所?” 齐臻的脚步沉稳,一步一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像是踩在人心尖上似的。 顾钧转过身,冷眉冷脸的瞧着这个男人,握着解语的手腕更用力了些。 解语皱着眉,低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很疼,手腕处的血管像是被橡皮筋箍着,手背的血管都鼓了起来。 与她一起看向手的,还有齐臻。 他扫了眼两人紧缠在一起的手,眉眼微微沉下,往前又走了两步,手臂搭在解语的腰间,用力一扯,把她从顾钧的手上抢了过来。 男人揽着解语的腰肢,手指稍稍用力,疼得她再次皱起了眉。 再细的腰也经不起他这么掐,都要断了。 解语不舒服的挣了挣。虽然她是为了目的才回到齐臻身边,可心里没有这个人,本能的抗拒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他身上的体温,烟酒味道,无一不令她作呕。 可男人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齐臻微微抬着下巴,低头看了眼不老实的女人,转眸看向顾钧,扯着冷笑道:“顾钧,你来这儿玩,我欢迎。但带着我的未婚妻,我可不同意。”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听到了消息,几个穿着不一般的男女出来看热闹。 齐臻含着淡笑:“这么多人看着,会惹人误会的,你说是不是?” 他低头又看向了解语,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说他们的关系。 解语抿了抿嘴唇,恨恨的瞪了齐臻一眼,随后弯起红艳嘴唇,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说道:“误会什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十八岁就跟你订了婚,谁会那么傻,以为我跟弟弟有什么。” 弟弟? 顾钧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住解语。 她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叫弟弟。 解语看了他一眼。男人眼睛里的痛色落在她眼,烙在她心。可她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她依然噙着妩媚的笑,柔软的手搭在齐臻手臂上轻轻扯了扯,示意他放松。 她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他们的关系,齐臻的目的达成,就没再禁锢她。 解语得了自由,走上前几步,拉住顾钧的手臂,笑道:“顾蕴也在玩呢,你既然来了,大家就一起热闹热闹。新地方,正缺人暖场。” 她再看向齐臻,笑吟吟的问:“可以吗?” 齐臻漠漠瞧着她,脸上神色莫测。 解语是单眼皮,以前看着,只觉得这样的眼睛太过普通了,没有丝毫特色,不像别的女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连她鼻梁上的那点儿雀斑都觉得难看,全是瑕疵。 可此时,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的那双眼,笑得妩媚多情,勾魂摄魄。齐臻才发觉,这样的一双凤眼,美到了极致。 就连她从未掩饰过的雀斑,都成了调皮的点缀,想让人拧一下她的俏鼻。 这个女人,一半勾引他,一半挑衅着他。 旁观者都看着这一幕。 当初解语私自悔婚,圈里不是没有风声。那会儿,弄得齐臻颜面全无,报复到了福临楼,那家分店愣是没装修起来。 解语悔婚之后做的事情,虽然不是满城风雨,却够香艳。据说,她纵情声0色,玩得很开,有不少男人是她的入幕之宾。 眼前这个俊逸斯文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吧? 顾钧已经离开顾家很久,没有多少人记得顾家还有这样一个男孩,只当这是个普男。 众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戏。 敢跟齐臻抢女人,怕是要倒大霉。 不过,这齐臻明知道这个女人不干净,反而还上心了,倒是应了那话——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齐臻被解语将在这里,冷峻的眉眼微微和缓起来。他噙着淡笑道:“当然可以。” 解语得了他的同意,拉着顾钧朝她所在的包厢走。 来了门,在里头唱歌的顾蕴看到顾钧,顿时愣住了。 她睁大眼:“哥?” 因她手上还握着话筒,那一声“哥”被放大了数倍音量,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顾钧被解语拉着手,本就成了焦点人物,因为这句话,更是成了焦点里的焦点。 “顾蕴,他是你哥?”一个公子哥儿诧异的问顾蕴。 顾蕴这会儿可没闲心应付这些看戏的人。 她瞧着解语,再看了眼顾钧,随手将话筒塞给靠她最近的那个公子哥儿手里,大步朝顾钧走过去。 “你来这里干嘛,给人看戏吗?”她压着嗓门,声音带着气音。 361 买婚房,随你挑 顾蕴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情况不妙。 顾钧与解语勾搭在一起已经有一阵子,如今解语与齐臻复合了,顾均只会成为笑柄。 作为他的妹妹,顾蕴不想别人看她的笑话。 顾蕴强势的握住顾钧的手,就要把人带出去。 但她的手只是落在他的手臂上,就被顾钧拿开了。 他朝里面的沙发走过去,挑了个显眼的座位坐了下来,往门口看过去,道:“既然解小姐盛情邀约,这里又有吃有喝有玩,为什么不来?” “外面下雪,还挺冷的。” 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淡淡的在解语脸上扫过。 解语看到他身上的羽绒服,放水面料上的雪全融化,还未干,在荧幕灯光下闪着碎光。 他是踏着风雪来的,可是…… 解语的眸光微微黯了下,随即扬起笑,挽着顾蕴的手臂走进去。她道:“让你哥玩会儿怎么了?你不也在玩。” 顾蕴看了眼笑得妩媚的女人,这一刻,她真的很讨厌她。 不喜欢她哥,还玩弄他的感情,让他难堪。 解语将顾蕴按坐在顾钧的身侧。 这里有几个千金很玩得开,有顾蕴在,她们不敢动手动脚。 解语再坐回了齐臻身侧,拿起酒杯抿了口,故作无事的看向那还在继续着的歌:“怎么不唱了呀?” 她把话筒要了过来,拉着齐臻唱情侣歌。 对面,顾钧看着那女人唱得没心没肺,捏着酒杯的手指攥紧,青筋都爆了出来。 然而,作为今晚的焦点人物,不断有人来打探他。 “你是顾家的那个公子吧?长得可真好。我们这圈子里,少了你这位漂亮少爷,真是一大损失啊。” “就是。顾蕴,你有个这么帅气的哥哥,竟然藏着掖着。” 几个女孩花了几分钟时间,查了下顾钧的资料,更乐了。“哟,原来你是博士啊,啧啧,大熊猫!” 顾蕴忍着脾气,心里都快气炸了。 一群花痴。 顾钧冷着脸色,双眸只顾盯着那个嬉笑的女人,根本不理会那些名媛的调戏。 一个穿红色短裙的女孩朝那儿看了眼,笑着道:“原来你喜欢姐姐型的呀。”她朝解语招呼,“他一直看着你呢。” 解语瞟过眼眸,笑得满是风情,手指一拨短发:“说明我有魅力。你该检讨你自己。” 调笑的话逗的人一阵哄笑。 齐臻瞥了眼身侧的女人,抿了口酒,懒洋洋的扫了眼顾钧。 到底,这个女人还是成了他的。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一个个都醉得玩不动了,才陆续从会所里出来。 顾钧只喝了半杯酒,整个人清醒的很。他看着解语醉醺醺的被齐臻带着往他的车边走,快走几步,在解语上车前挡在了车门前。 “你不能上他的车。” 解语喝得七分醉,乌黑的眼珠子泛着柔媚水光,一张口,满嘴葡萄酒的味道。 她道:“他是我未婚夫,不上他的车,上你的车?” 她呵呵笑了起来,手软绵绵的拍了拍齐臻的胸口:“他要吃醋哒……” 那手,看似软绵绵,却含了力道,齐臻只觉胸口被她拍得震动,面上却噙着淡笑。 “是啊,我的未婚妻,你凭什么带走?” 他将人塞进车子里,身后立即有保镖上来,将顾钧拦在了车外。 黑色幻影,如幽灵似的消失在雪夜里。 顾蕴一把拖住想追上去的顾钧,忍无可忍道:“追什么追,她是齐臻的未婚妻,他们就算上1床跟你也没关系!” 顾钧脚步一顿,震惊的眼眸看向顾蕴。 顾蕴皱着眉,今晚她丢脸算是丢大了。 应该说,顾家丢脸丢大了。 过了今晚,明天所有人都要知道顾家的少爷迷上了齐家的未来少奶奶,她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头疼。 顾蕴不耐烦起来。她道:“你动什么真情,看看你自己,堂堂一个博士,被她耍的团团转。” “有这个闲情,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怎么面对顾家吧。你不是死都不肯回来的吗?” 她还真希望这个哥哥不要回来了,竟然以这方式出名。 …… 车上。 解语被齐臻摁在身下,嘴唇被他吻着。 他在惩罚她,弄得她很疼。 解语挣扎着,狠狠咬了他一口,趁着他吃痛松了力道时,一把将人推开。 她靠车门坐着,整理被他解开的斜襟盘扣,冷声道:“行了吧,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跟他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醋劲这么大干嘛。” 齐臻抹了把嘴唇上的血迹,盯着她。 “怎么,还舍不得?”他不是没看出来,她对那小子有意无意的维护。 解语系好了纽扣,端坐着身子,扭头看向他,笑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不是最懂的吗?” 那些年,他宠楚恬宠得无法无天,任由她作妖,还不是因为睡过她了? 齐臻被她堵了回来,捏住了拳生闷气。 如今的解语不像以前温和隐忍。 她尖锐带刺,像是抹了毒的玫瑰,一点忍耐的心思都没有,偏偏他竟然吃了她这一套。 玫瑰是漂亮的,刺是扎人的。想占为己有,就要他先耐心拔了她的刺。 他的视线落在她鼓鼓的胸1脯,忽而掀起唇角:“那从今天起,你跟我同床共枕,也培养培养感情?” “反正已经订了婚,我觉得提前住进婚房应该没有人会说什么。” 解语眉心一蹙,察觉到了危险。 她的手指搭在旗袍的盘扣上,慢慢捻着上面镶嵌的珍珠,唇角勾起几分凉薄的讽刺。 “那婚房,不是已经被人睡过了吗?你不嫌恶心,也得想想我的感受吧。” “齐臻,你要真的在乎我,就不会说得这么随便了。” 齐臻深深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她像是只狐狸,狡猾又凶恶。 让她出去野生了一段日子,浑身都是野性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口,笑得放肆:“好,明天开始,买婚房,随你挑。” …… 之后,解语约隋玉出来看房,但隋玉推了。 她在专心修复那破碎的套层瓷人,尽快交货。 交货之后,就与那人桥归桥,路归路。 362 二选一的选择题 碎片太细碎,隋玉将可以用的部分挑出来,用特质的胶水粘起来,组成一个大致的轮廓。 再根据人像轮廓做了个磨具,将白瓷磨碎成粉末,搅拌了环氧树脂之后,倒入磨具里面成型。 这个过程,与不法商贩利用打磨的玉粉做成玉器一样,只不过隋玉的手法是为了获得需要用的修补部位。 她按照缺失的部位,从那倒模的人像上抠出来,打磨细致了,再贴到那瓷人上面。 外层的修补整齐了,接着修内层。 只是,修补最后的内层人脸时…… 最后的碎片,在她的指尖一下一下的转着。 她看着那修补起来的人像,发呆良久。身后忽然有一双手拢住她的腰身,下巴贴在她的肩膀。 隋玉的身体抖了下,但闻到熟悉的气味,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将那碎片手在了掌心里,握住。 她偏头看了眼背后抱的连舟,动了动身体。“我在干活,别捣乱。”她戴上了单片眼镜,抻长脖子,微微压低身体,旋转着那半修复的瓷人,似在在仔细查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连舟松开她,后腰抵着桌边,低眸看她的左手。 刚才,他看到她将一片碎片收了起来。 如果她真的是在修补,就应该是拿着碎片在瓷人上面比量。 她好像不想被他看到那片碎瓷。 连舟看了一眼那尊瓷人,微微蹙了下眉毛,低沉道:“你已经在拈叶斋闷了一个星期,既不回望晴湖,也不去公司。” 隋玉没有开口,只是慢悠悠的转着瓷人,手指偶尔在缺失的部分摸摸,擦擦,看似在想怎么给这个瓷人一张完美的脸。 但连舟看得出来,她还在生气,只是以工作的方式回避了与他的碰面。 在年如絮的事情上,他们应该再好好谈谈,只是谁都知道,一谈话,不会再是之前那样,还能和平收场。他有他的承诺,她有她的介意;他不能破坏承诺,她亦有她的坚持。 连舟也没有再说话,视线落在瓷人上面。 大的那个瓷人已经修补完毕,可以清楚的看到人脸模样,几乎与姜不渝一模一样。 他拿起那已经修补完成的大号瓷人像:“我听韩旭说,这是霍衍拿过来让你修补的?” “嗯。” 连舟的眉心皱了起来,手指微微收紧,尔后似不经意的道:“你对霍衍的事情好像一直上心。” 隋玉的手一顿,默了默,将单片眼镜摘了下来。 她看向连舟,抿着嘴唇不说话,看了他几秒之后,她开口道:“本来,我想等修复了这尊瓷人之后,再找你谈谈。不过现在也可以。” 她摘下单片眼镜放到一边,将内层完成了一半的瓷人放到拿来固定的底座上,站了起来。 “就去贵宾室聊聊吧。” 她走了出去。 连舟看她挺直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慌乱的感觉。 韩旭看着隋玉板着脸对他说,她要用贵宾室,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再看了眼后面走过来的连舟,不确定的问道:“你们夫妻俩……这是吵架了?” 隋玉没搭理他,径直朝贵宾室的方向进去了。 韩旭瞅着连舟,低声问:“你怎么惹她了,她脾气很坏的。” 连舟只是苦笑了下,从桌上拿起他从家里带来的煲汤,进去了。 他将保温壶放在隋玉那边,然后在高背椅上坐下。“我听韩旭说,你还没吃晚饭。” 隋玉看了眼那保温壶,没动,微微低着头,拨弄自己的手指,缓缓开口:“连舟,我记得你说,我们结婚,是可以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如果谁躺在了手术室,有一个人为对方签字,而不用受到别人的牵制。” “我毫不怀疑,如果我还有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时候,你一定不会放弃救我。” “只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与年如絮,是不是成了你二选一的选择题。” 她抬头,看向了连舟。她的眼神很淡然,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才能有的平静。 连舟微微蹙起了眉,意识到浦隋玉要对他说什么,脸色异常凝重。“隋玉,我说过,年如絮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相信我?” 隋玉自嘲的笑了下,她道:“你知道我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连舟望着她的笑,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认识没多久,他与她一起去西境乡下收古董的那件事。那次的山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迷彩服穿着的男人,浑身脏乱,凶神恶煞。 那一次,情况很危险,虽然两人都脱身了,但事后浦隋玉告诉他说,她是个宁负别人,也不愿被别人辜负的人。她说,下次再遇到危险,别做什么绅士让她先跑。 再熟悉一些了,他从何应山那里知道,她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不信任何人。 连舟的喉咙翻滚了下,尝试着笑得轻松点。他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隋玉摇了摇头,打断他:“对我来说,年如絮让我产生了不安全感。” “我知道,你会遵守你的诺言,保护她。你也会遵守对我的承诺,帮我夺回浦氏。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你不是,也不会把时间、资源都花费在两个女人身上的人。” “你我终究想得太简单,觉得只要保护她不被欺负就可以。但最好的保护,是与她成为家人,这样,你就有身份可以面对年家。” 连舟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难看起来:“你要我娶年如絮?” 隋玉无力的笑了下,视线落在桌子中间的花纹上面,手指在那花纹上慢慢的描摹。 她沉缓说道:“我这个人,算命的说了,克六亲。连家反对我们结婚,秦家也不允许。反正都走得那么累了,就不要什么抱团取暖了。这些年,我习惯了一个人走……要真到了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当走了一趟失败的人生,认了就是。”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与我解除关系。姜不渝与霍衍解除了婚约,你动了别的心思,是不是?”连舟看过来的眼色冰冷,眼底却燃着火光。 363 生了孩子怎么办? 隋玉脸上的笑落下来,惊愕的看他,过了会儿,又扬起了笑。 “如果你这么觉得,也可以。” 她只是,不想坚持无谓的坚持。 她已经很强大,自己一个人也能走好自己的路。 除了生死她无法自己掌控之外,无论是浦是,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好。 隋玉走出了贵宾室,站在门口时说:“回头我会收拾一下东西,搬出望晴湖。” “我不同意。” 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隋玉回头看向连舟,听他一字一字坚持道:“我们已经有过婚礼,你是我的妻子,望晴湖的女主人,也只能是你。” 隋玉默了默,问他:“你这是做出了选择?” “望晴湖的女主人,不会允许你与别的女人暧昧。不会允许别的女人趴在你的怀里哭。” 连舟眸色一震,抿住了嘴唇。 隋玉轻轻一笑,再没说什么话。 她回了一趟望晴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装入打包箱。乍一看,她的东西还挺多,得找搬家公司才行。 惠红忐忑的看她,劝说道:“太太,吵架就吵架,酒店里住几个月也没什么,吓唬吓唬先生就行了。你这搬出去了,又要搬回来,练肌肉吗?” “你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送到酒店去不就好了。” 隋玉将透明胶带密封箱口,让搬家公司的人搬去卡车上。 然后对着惠红道:“我有个好朋友被无赖缠上了,我不住酒店,搬过去陪她。” 惠红无语的看她,这话谁信啊?哪个女人能抛下自己的丈夫不管,特意把东西都搬空去陪闺蜜的? 可她拦不住浦隋玉,即使赶回家来的连舟也拦不住。 连舟看着隋玉拎着她的猫包上了搬家公司的车,一点办法都没有。 惠红急得催促他,做了个公主抱的手势:“先生,你赶紧把她拦下来啊。去车上,把她公主抱下来。” 连舟站着没动,手指攥成了拳。他阴沉沉的道:“不用,过阵子,她就会回来的。” …… 公证处,解语看完隋玉写下来的遗嘱证明,啧啧几声。 “想不到你这么有钱啊。” 浦隋玉名下的资产不少,她把自己的私藏古董,银行存款,房产等等都写明白了,如果哪天她不幸过世,所有个人财产将全部捐出给慈善机构。 如果浦氏回到她手上的话,公司将不再以家族形式继承,而是由董事会的人采用轮岗制度管理。 解语嘟囔,捏着笔在纸上签字:“让我做证明人,怎么不留点资产给我。” 隋玉看她签完字,拎起纸吹干墨迹,对着光,看那一行行的资产。“留给你,行啊,你想好了,怎么跟浦金悦斗法?” 浦隋玉太了解浦金悦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不能从浦家带走一分一毫,但你姓浦,死后名下所有财产就是她的。 解语要是拿了姓浦的钱,不就是从她手里夺家产,她能纠缠着不死不休。 解语一想到浦金悦那与葛朗台一模一样的嘴脸,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感慨似的道:“你有浦金悦,我有解峰那样的亲人……”她瞅着那遗嘱,眼眸微微一动,索性也要了一张纸,把自己的财产也列清楚。 “你也给我做个证明人。哪天我要是比你死在前头,你就帮我处理这笔财产。” 隋玉一点都不磨叽,立即签上了名字。 两份遗嘱递交到工作人员手里,看呆了工作人员。 …… 从公证处出来,两个女人一起去吃火锅庆祝这伟大的一天。 她们点了很多菜,然后去调味区,调配自己喜欢的酱料。解语想了想,看向隋玉:“那结婚了,生了孩子怎么办?” 隋玉看了她一眼,垂着眼皮,舀了一勺芝麻酱,一勺花生酱,夹了点香菜与蒜末。 “这是未婚时的财产处置,已婚就有已婚的说法。”她最后添加了一点点特质酱油,调配了喜欢的酱料,坐回座位上。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你们点的菜全部上齐,请核对一下。” 解语捏着平板电脑,比对餐车上的菜盘子,核对完毕,把平板电脑还给服务员。 等服务员走以后,隋玉道:“你想嫁人了?齐臻?” 解语冷笑了下:“如果是嫁给他,我一毛钱都不留给他。” 隋玉扯了扯嘴唇,拎起毛肚在锅子里涮。解语看她:“你跟连舟……就这么掰了?” 隋玉沉默了几秒,深吸了口气:“已经决定好了。” 解语喝了口新鲜椰子汁,鼓着腮帮子瞅她。 毕竟是想相伴过一辈子的人,浦隋玉她决绝,只是当断即断,心里还是有难过的。 解语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花了点钱,买通了梧桐苑的一个佣人。她告诉我说,姜不渝被带回霍家的那天,霍老爷子就宣布了退婚的事。” “至于在梧桐苑的主屋里发生了什么,她进不去那个屋子,也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后来看到姜不渝被霍衍抱上车,急匆匆的走了,好像是姜不渝自杀了,又说没看到有血迹。” “只不过,那天之后,姜不渝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霍家。” 隋玉听得入神,牛肚涮老了都不知情。直到解语提醒,她才收回了筷子。 她仔细想着解语提供的信息。 那双层瓷人,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打碎了的。 姜不渝自杀,那肯定是送去了医院急救……她问:“送去哪家医院了?” 解语摸了摸耳朵,眼睛飘忽。 隋玉看她躲避的模样,大约知道在哪家医院了。 解语避顾钧,不敢去他的地盘。 隋玉嚼了嚼老牛肚:“我过会儿自己去那边看看。” 解语把魔芋粉倒进火锅里,不解道:“姜不渝跟你没关系了,你还打听她的事情做什么。难道说,你还想帮着她回到霍衍身边去?” 隋玉冷笑一声:“你当我闲的没事做?” “她跟我没关系了,可我得防着她啊。” 这个世界上,知道她最大秘密的,除了解语之外就是姜不渝。若她崩溃,胡说八道了什么,她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364 电灯泡 吃完火锅,天色已经晚了。 隋玉搭解语的车,一起回她的公寓。 如今,隋玉住在解语的公寓,正好两个人作伴。而解语也可以避免齐臻留下过夜的要求。 到了公寓门口,齐臻斜倚着墙,微微皱眉瞧着浦隋玉,一看就是不高兴。 隋玉咧咧嘴唇,等解语开门之后,她站在齐臻跟前,笑着道:“我这电灯泡,还得亮一阵子。” 齐臻直起身,跟着进门,再关上门,手抄在裤兜里踱步进来。 解语进门之后,就非常“贤惠”的进去厨房切水果沏茶,隋玉倒是大爷似的往沙发一坐,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扭头问齐臻:“你喜欢看恐怖片,还是爱情片?” 齐臻坐在沙发里,高大的身体陷进去,阴沉着脸漫不经心道:“小岛动作片。” 隋玉:“……” 这么明显的暗示,不就是嫌弃她碍眼碍事。 她轻咳了一声,找了一部惊险刺激的科幻片播放,煞有介事的道:“地球毁灭是个大灾难,到时候谁也不能幸存,所以我们要注意环保,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齐臻斜眼看她:“你跟连舟过不下去了?” 隋玉双眼盯着超大屏电视机,手支着脑袋,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我跟连舟过不过得下去,关你什么事。” 齐臻动了动,却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连舟的电话:“把你的女人带走。” 这么直接,想来是忍了许久,忍无可忍了。 隋玉轻轻挠了挠眉毛,坐得稳如泰山。 齐臻叠着大长腿,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用嘴唇咬住,吞云吐雾了起来。 他道:“楚鑫对年如絮就是有点儿兴趣,玩玩儿而已。给他安排个有脑子的女人,转了他的注意力就行。你浦隋玉那么精明能干,就想不出个好主意?”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眼睛都没转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臻淡淡看她:“我可以帮你。” 隋玉转过头,笑着调侃道:“这么急着跟解语好,连我的家事也管上了啊?” “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处理楚恬的。怎么不教给连舟?” 解语端着果盘子出来,就看两人各占据了一张沙发,跟前几天的针锋相对没什么两样。 她将果盘放到茶几上,看到齐臻手上的烟,眉毛皱了下。 齐臻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扯坐在腿上,对解语不满道:“她好烦,你留她在这里,我们还怎么培养感情?” 隋玉支着下巴,双眼炯炯的看他们亲密的坐姿。 解语就势坐起来,换了个地方坐着。她捏了一颗车厘子,亲手递到男人唇边,又从他手里抽走了烟,放到自己嘴唇吸了一口。 男人的烟她抽不习惯,皱了皱眉,但还是可以忍受。 齐臻淡漠的看她抽烟的动作行云流水,眉心皱紧了。 她抽烟的姿势很好看,手指细长又白皙,红唇微嘟,尤其眯起眼睛时,那丹凤眼水波流转,该死的迷人极了。 男人下腹一阵涌动,按了按气欲,他从她手里抽走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她只是抽烟的模样好看,可他更不喜欢她抽烟。 解语瞧着烟灰缸里摁断了的烟,一脸惋惜:“多浪费啊,都没抽几口呢。” 齐臻又把人抱到了腿上,按着她,在她唇上亲了口,道:“以后我不在这屋里抽烟了。” 隋玉艰难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她快抵不住齐臻的招数了。 他这是要把她恶心走。 如果他当着她的面摸解语的话,她肯定没脸再看下去的。 解语求救的眼神看过来,不允许她就此撤退。 隋玉重重的咳了一声,敲敲桌子。齐臻看了过来,拧着眉毛:“浦小姐,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的存在。” 隋玉一笑,道:“前阵子,有人给我一副宋代的闺乐图,想请我修复。我瞧着那图,还在想该怎么修,毕竟画面上男人的动作太放浪形骸,我又没什么见识……眼下齐少倒是给了好材料。” “如果齐少不介意的话,我就照着齐少的样子修一修?” 齐臻冷冷看她。 他可不想被人挂在墙上看。 齐臻没法把浦隋玉恶心走,恨不得把她从楼上丢下去。 他回头看向解语,捏捏她的腰,压着嗓音威胁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住在这儿有什么目的。你不是想接近我么?” “没有诚意,又怎么得到我身上的秘密?” 解语盯着他的眼,嘴唇微动了下。 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解语从他腿上跳下来:“我去开门。” 来人正是连舟。 他看了眼解语,越过她,径直朝着隋玉走过来。“跟我回去。” 隋玉坐着不动,说道:“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玩会儿吧。正好四个人,不然打麻将?” 齐臻哪有心情打麻将,他就想将解语摁在身下,把她里里外外都换成他的味道。 连舟也没有心思。他望着隋玉,低沉道:“老太爷傍晚六点二十分走了。” 隋玉身体微微一震,哑然的看着连舟。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蒙着一层阴沉。 年老太爷关照了他多年,他人走了,连舟难免要伤心。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我应该去送送他。” 她与连舟还未公开说分道扬镳,那她就依然还是连舟名义上的妻子。只是,隋玉此时说去送送老太爷,不止是这个缘故。 拍卖会上,老太爷让年仲礼来给她抬轿,她还记着这份人情。 齐臻纵然消息灵通,但比不上与年老太爷关系亲密的连舟。他此时也是一脸惊愕,不过早就传出消息说老太爷就要不行了,倒也不是太过震惊。 只不过,以年老太爷在北城的地位,他这一走,不少人要去送行。 齐臻这会儿也顾不上想着与解语的亲密事,他要回齐家,告知这件事。 于是,公寓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解语一人。 隋玉坐在连舟的车上,车子轻轻摇晃,她沉默不言。 连舟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老太爷弥留时,我就在他身边。他说,我不能与年如絮成婚。” 365 像个玉人 隋玉的双眼直视着前方,车轮碾过减速带时微微晃动,她的身体也跟着轻轻摇晃。 前方的黑夜被车灯照亮,路在车轮下,四周的一切都在快速往后退,只有这辆车在往前走。 就像他们俩的关系,已经过时了,而人,还要往前走。 隋玉低哑的声音响起,她说:“我很好奇,老太爷喜欢你,又为什么要反对你跟年如絮在一起。” “难道,老太爷也会嫌弃你私生子的身份吗?” 连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悄悄握紧。 前方左转,他就着握紧的方向盘转动,将车子开上高架桥。 这个时间段,高架桥上的车子少,他将车速提了上来。 隋玉看了一眼仪表盘,听男人低沉说道:“就当是吧。” 欣赏一个人,与让自己的孩子跟这个人结婚过一辈子,是两码事。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不能做夫妻。 隋玉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老太爷宁愿让年如絮嫁给楚鑫那种禽兽,也不选择你?” 她肯定不相信。 年如絮的父母早亡,她这一脉的亲人又都软弱,使得年如絮在年家被动。但她在老太爷的身边长大,老太爷就算不可怜她的凄惨身世,也要看她精心照顾的份上,给她选一条幸福的路走。 楚家纵然权势大,但楚鑫人品恶劣;连舟是私生子,但会对年如絮好。 只要不是为私心,都知道该怎么为年如絮做打算。老太爷都快死了,还能为自己考虑,把年如絮推入火坑里去? 连舟注视着前方的路,淡声道:“老太爷垂危,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他。年如絮怕刺激到老太爷,更没有提起。” 也就是说,老太爷到死都不知道,年如絮被三房的架在火上烤了。 隋玉无话可说了。 年如絮为了老太爷能多活两天,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要搭进去了。不知道她这是孝顺,还是别有用意…… 她看了眼连舟,看他绷起的侧脸弧线有了凌厉的线条。 以前他们相处时,他身上的温朗气息让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没有拘束,她也愿意把自己的后背给他。 而今,他像是一座压抑着的休眠火山,看起来巍峨可靠,但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路上,她没再开口说话,连舟也没有再挑话题,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到了望晴湖。 惠红看到隋玉回来,很是高兴,上前就说隋玉在外面饿瘦了,回来住肯定把她掉了的肉给补回来。 隋玉不着痕迹的捉下惠红握住的她手臂,淡笑道:“减肥很辛苦的。” 连舟将车钥匙放在门口的小象摆件里,听着隋玉的婉拒。 她回来,就只是与他去年家演一场夫妻送送殡的戏,她不会再回来这里。 连舟垂着眼皮,单手抄在口袋,径直经过客厅,上楼而去。 惠红仰头看了看连舟的背影,看得一脸着急。 好不容易把人哄回来了,这么不接着哄呢? 隋玉拍拍惠红的手,示意自己也去睡了。 二楼的主卧空着,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 衣橱被她搬空了,可里面又填满了衣服,都是她的尺寸,是她喜欢的样式、颜色。 盥洗室内,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化妆品也都摆放整齐,只不过都换上了冬季款。 好像就只是清理了一次旧物,换了新款而已。 隋玉瞧着那些东西,手扶在门框上,心里沉甸甸的。 身后,连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说道:“我就当你不喜欢那些东西,全换了新的。你随时能回来住,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 他在桌上放了一杯奶,然后就出去了。 隋玉转过身,看着那杯温牛奶。 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每天晚上一杯牛奶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但这个习惯,其实是连舟给她养成的。 每天晚上,都是他给她准备的,即使他不在,他也会吩咐惠红给她送过来。 隋玉抿了抿嘴唇,想到她昏迷时,他细心的给她抹护手霜。 心里一片杂乱。 但若想心静,她需要从戒了这一杯睡前牛奶开始。 …… 按照习俗,老太爷入馆之前,得擦洗换寿衣。换了寿衣之后,亲友就可以前来吊唁了。 隋玉穿着一身黑,与连舟一起过来的。 年家摆了灵堂,花圈从灵堂一直摆到了大门口,都是与年家有往来的人送的。 进门时,隋玉看着挽联下方的署名,连舟与她合送的花圈竟然摆在了最外面。 这东西摆放有讲究,与按关系远近摆放。 想来,老太爷一死,连舟与年家的关系也就淡了。又或者,有心人特意将花圈安置在这里,暗示连舟少管年家的事情。 隋玉瞧了眼在门口迎送客人的年如絮。 她一身黑,两侧头发用白色珍珠发夹别住,露出憔悴细致的小脸。大概是哭太多,眼红是红肿的。即使没有上妆,也可见美人轮廓,眉眼间尽是悲伤。 隋玉想到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初见年如絮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看着温婉大方,沉静不多话,却让人感觉到这个女孩是个有主见的。 所以,隋玉不认为年如絮会屈服在年博笙的安排下。 隋玉走过去,递了礼钱,年如絮看了看她,低头致谢。 “节哀顺变。”隋玉说了一声。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连舟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泪珠,欲言又止,但在后一个来客递上礼钱时,即刻将目光转了过去。 隋玉朝灵堂里面走,连舟走在她的身侧,脚步沉稳。 到了里面,可见北城的好些大佬都到了,正在与主家说话,年仲礼作为继承人负责接待。 这一幕让隋玉想到了寿宴上,一样的热闹,满是鲜花,只是变换了颜色。彼时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此时一片墨黑,只能从高矮胖瘦,脸型来辨别谁是谁了。 饶是如此,隋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处喝茶的霍衍。 他穿着黑色西服,里面的衬衣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的皮肤一片凝白,像个一丝不苟的玉人。 366 是他想多了 霍衍淡然的喝着茶,旁边有人与他说话,他微侧头倾听,忽而感觉像是有目光落他的身上,他转头看过去,见浦隋玉正盯着旁边的一副花篮看。 男人的目光淡淡扫过,又专心听旁边人的谈话。 隋玉盯着花篮上的挽联,想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的葬礼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在遗嘱上写了,她同意捐赠器官还有遗体,就算解语帮她办葬礼,也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隋玉扯了抹淡笑,连舟低头看她,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葬礼上,很少人笑得出来。 尤其这是年老太爷的葬礼,她这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与年家又仇呢。 年仲礼也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不悦神色。 隋玉道:“我忘记在那本书上看到的,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这么一想,似乎没有什么悲哀,只是活着的人在计较心里的空落落。” 年仲礼的唇角微微翘了下:“这句话,我也看到过。倒是浦小姐说的话,挺有意思。” 隋玉朝他轻轻一点头,道:“是我乱说话了,抱歉。”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依照以往的应酬习惯,连舟都会与别人谈几句,或者被人叫走,但今天,连舟一直在隋玉的身侧,哪里都没去。 也没有去安慰年如絮。 仿佛像个妻奴,不离她左右。 隋玉捏着水杯,余光淡淡的瞥他,心里知道,他只不过不想看到她与霍衍走到一起罢了。 其实,是他想多了。 隋玉心底里轻笑了一声,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桌上。 …… 霍衍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姜不渝制假的事情又传出来,他不再拥有以前前呼后拥的热闹,但也依然有人往前凑。他保持着一贯风格,不冷不热的与人谈话,从容不迫。 只是目光总控制不住似的,在一片墨色人群中搜寻那道人影。 也许是她来往交集的人不多,没什么人与她谈话。但可以看到连舟一直伴在她的身侧。 天气阴沉,风吹在脸上刀子似的,她的脸被吹红。 他也看到了连舟解下脖子上挂着的长围巾,放到她的脖颈上,绕了两圈,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 男人将目光收了回来,瞧着对面的人,回应那人的话:“纪老有时间可以来喜乐城看看,我来作陪……” 隋玉经过他们身侧,听到霍衍说的最后一句话,但脚步未停,朝着前面的座椅过去。她站了太久,小腿有点涨感。 她心里觉得奇怪,竟然没有看到年如樱。 那丫头那么迷恋霍衍,如今又没有了姜不渝,她竟然没缠上来? 想到曹操,曹操就来了。 她是重孙女,与老太爷的感情不像年如絮那么深厚,所以脸色依然红润,没有多少亲人亡故的悲伤。 不过在霍衍面前,她还是要让人觉得她很难过,这样,他才会来安慰她。 年如樱坐在霍衍身侧,眼圈微红,捏着纸巾擦了擦眼角。她道:“老太爷走了,总觉得这屋子里都是他的影子。” “我还记得小时候,老太爷在那池塘边上钓鱼,我就把他钓上来的鱼再抓回池塘……喏,就是那个池塘。”她指着花园里的小池塘。 此时,池塘水面结了冰,镜子似的映着灰蒙蒙的天色。 霍衍没兴趣听她说些儿童回忆,但脸上只表现出沉静的脸色,说道:“只是活着的人在计较心里的空落落。” 说完这话,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记着浦隋玉的那些话做什么。 因为姜不渝制假的事情被揭发,喜乐城这会儿麻烦事一堆。如果不是年老太爷走了,他此时应该在南城收拾烂摊子。 霍衍自认是个理智的人。他的一切变故,主因在于姜不渝,可若非浦隋玉查拍卖会上的事情,就不会被泄露出去。 所以,他无法再像是以前那样看待浦隋玉。 她…… 她…… 霍衍心里一阵气闷,“她”之后没了下文。 年如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觉得这话好,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是我舍不得老太爷走……” 这头,隋玉摆弄着围巾穗子,听几个老年人说起年老太爷年轻时候的那些故事。 一个人活到九十岁,故事就多了,尤其老太爷年轻时候是个风云人物。他太过耀眼,乃至于在他之后的两代里,都没出过超越他的存在。 有人低语说,富不过三代,年家露出了衰败之相,所以才迫不及待,把好好的姑娘嫁给楚鑫那样的人。 隋玉扯了扯唇角,这分明是嫉妒年家的权势,想取而代之。 都说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不过,年家未必就衰败了。年家重孙辈里,还有年仲礼这号人物呢。 …… 见过主家,致以默哀之后,连舟与隋玉就要回去了。在花园时,正遇见连家的人进来。 潘凤芝挽着连铭风的手臂,冷冷的看了眼连舟,突然开口说话:“你等等。” 连舟停下脚步,疑惑的瞧着潘凤芝。 他极少回连家,不回去,就没有冲突,不必受潘凤芝的冷嘲热讽。 只是不知道在老太爷的葬礼上,她又要作什么妖风。 潘凤芝却笑了起来。她道:“我与你父亲刚从机场赶过来,浑身累得很。你们那儿距离连家近,一会儿吊唁结束之后,就去你那儿坐坐。” 隋玉瞧着潘凤芝,心里微动。 她与连舟住到望晴湖那么长时间,连家的人不闻不问,暖房都没有,这会儿却说过来坐坐? 连舟噙着淡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年如絮大概是看到连氏夫妻来了,想过来通知连舟,却看到双方已经撞上了。她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看到连铭风夫妻进入了灵堂,才一脸担忧的走了过来。 连舟道:“没事,她不会在这种场合让我难看的。” 年如絮轻轻的吐了口气,点点头:“嗯。” 她看了眼隋玉,没再说什么,又回大门口做事去了。 隋玉瞧着年如絮火急火燎的来,如释重负的走,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些什么。 367 出头 连舟受到老太爷的照拂,老太爷一走,就少了个照顾他的人。 年如絮觉得,潘凤芝没了忌讳,会在这时候欺负连舟。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任何时候都会为他着想。 隋玉轻轻的笑了下,连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低沉道:“别说我不想听的话。” 隋玉看了他一眼,她没想说什么呀。 不过,老太爷寿宴的时候,连家并不在宾客邀请之列,连舟是因与老太爷有私交才能入列。怎么连铭风与潘凤芝这会儿前来吊唁了? 刚才,她好像听见潘凤芝说,他们刚从机场过来? 这么说,他们是得到了老太爷过世的消息,匆忙赶回来,下了飞机就直奔年家了? 这上赶着凑上来攀交情,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潘凤芝打着什么主意? …… 上一分钟,年如絮担心连舟会被潘凤芝刁难,下一分钟,年如絮自己却遇上了麻烦。 楚家也是北城顶上的家族,楚鑫又与年如絮有了婚约,肯定还是要前来参加吊唁的。只是那楚鑫看到站在门口的年如絮,就按捺不住色心,上前动手动脚了。 这一动,引发了门口骚乱,刚传到院子里,就有很多人出去看了。 门口,年如絮红着眼睛,倔强的瞪着楚鑫,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 而楚鑫则是捂着脸颊,一脸暴怒。 “你是我媳妇儿,我摸摸脸怎么了?老子偏要摸。” 被当众打脸,被惯着长大的楚家少爷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不顾场合就爆了脾气。他撸起袖子,伸手就要去抓年如絮。 “你给我过来,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 “你敢!”年如絮往后退了一步,“这里是年家,你也不看看地方!” 楚鑫笑得一脸无赖:“年家就是我的岳家,我调教老婆,我岳丈还能说什么?” 谁都知道,年如絮双亲早亡,人还未过门,楚鑫就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年如絮气得嘴唇发抖,含在眼眶努力忍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碍于三房年博笙的吩咐,年家人没有人敢上前,就连佣人也不敢过来维护。 年如絮孤零零的站着,眼角挂泪的模样令人心疼。 可是,这是年家与楚家的事,而楚家的背景,即使同为权贵,也没人想惹一身腥啊。 楚鑫往四周扫了一圈,得意于无人敢得罪他,扬着狰狞的笑,大手朝年如絮伸过去。 “你碰她一下试试看?” 与这道冰冷阴沉声音同时一起的,是另一只大手握住了楚鑫的手腕,死死扣住。 楚鑫动弹不得,瞪向来人:“你谁啊,放开!” 连舟淡淡扫了他一眼,手指丝毫未放松。楚鑫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愿意被人看到他吃瘪的模样。另一只手握成拳,挥了过去。 连舟轻松躲过。 他只是看似温文尔雅,但跟土匪流氓打斗可从没吃亏过。 他一下反扣住了楚鑫的身体,让他手脚全都失去了攻击力。 “放肆!”楚家的人看到楚鑫落败,立即就偏袒了起来,“老太爷的葬礼,你也敢闹事?”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年博笙冲出来,一看情形,冷着脸说了起来:“连舟,你一个私生子,自己门里的事情都没弄干净,管别人家什么事儿。” “呵,原来还是个私生子。”楚鑫得了自由,动了动手腕,笑得一脸嘲讽。他看了眼年如絮,趁着年博笙在,更是肆无忌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强行拉到身边,手臂死死的扣住了她。 “想要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年如絮可是年家正正经经的十二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看上她?” 四周都是低低的议论声。 尽管都知道楚鑫做的是王八蛋的事情,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伸张正义的事。 什么叫伸张正义,人家是未婚夫妻,就算吵架动了手,那也是人家的家事。 隋玉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好是连铭风两口子。 潘凤芝看到连舟出头,气得脸都涨红了,就怕连舟这个私生子为连家惹祸。 隋玉扯了下唇角,一声冷笑:“啧,我只在电视里听到‘尸骨未寒’这话,没想到还能看到现实版。” 她走了出来,站在连舟身边,板着小脸不悦道:“让你低调点儿,咱们小户人家,得罪不起人的。你帮十二小姐出头,是因为你记着对老太爷的承诺,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可,这是在年家的家门口。你看,年家往上,十一哥哥哥姐姐都在,再往下,又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再不济,还有叔叔伯伯、叔公们在,轮得到你说话?” 连舟沉着脸,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年家的人不会有一个走出来为年如絮说话。 老太爷的棺材还在里面,他不能当着老太爷的面就失了承诺。 隋玉看着他,再看看年家的那些人,还有刚才在说老太爷那些故事的人,扯了个讥讽的笑,说道:“我刚才还听说,老太爷这一走,年家就少了块丰碑,怕是要富不过三代,以后要没落了。” 她这话一出来,背地里说过、以及赞同这话的人心虚,眼睛四处乱瞟,而年家的人脸色都绿了。 年家的门庭里,竟然就有说出这种话来! 隋玉接着说下去:“虽然说,十二小姐与楚家定了婚约,可谁家姑娘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人不为她出头的?这不是让人骑到脖子上来吗?” 说着,她又看向了连舟,嗔怪道:“你只是年老太爷的忘年交,不是十二小姐的娘家人。你乱冒头,让年家的脸往那儿搁?” 她转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年仲礼。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终是走了出来,站在年如絮的前面,将人挡在身后。 他瞧着楚鑫:“这是我家老太爷的葬礼,楚少,你把这里弄得乱糟糟,合适?” 年仲礼抬眸时,眼底露出锋芒。 楚鑫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年仲礼的狠辣,他是知道的。 368 被盯上了 楚鑫不在乎家族联姻背后有什么好处,也从没在意过年仲礼,或是谁的态度,他只是想要将年如絮这个女人弄到手,玩玩而已。他玩过的女人太多,不过年如絮有点身份才说要娶她为妻。 此时年仲礼突然出面,楚鑫稍有收敛,讪讪说道:“就是一场误会,四哥,我怎么会在老太爷的葬礼上闹事。” “这样吧,我再追送一百个花篮来,风风光光送老太爷出殡,也叫老太爷知道,我一定不会亏待了小絮妹妹,叫他他老人家放心。” 楚鑫自个儿找台阶下,这场闹剧才算勉强收场。 年如絮受了惊,年仲礼让年如樱陪着她去里面休息,让别的妹妹来代替,围观的人群也便散了。 隋玉与连舟本来就要回去了,眼下人群一散,就不再返回内场。 她朝外走,楚鑫阴冷的眼却盯住了她,在她经过他身侧时,故意伸出脚想绊倒她,给她点颜色看看。 隋玉勾了下唇角,借着抬脚的动作,不客气的一脚踢在了楚鑫的踝骨上。 她穿的是皮鞋,虽然不是锥子鞋头,这一脚踢上去也是够呛。当即,楚鑫只觉钻心痛袭来,但那么多人面前,他不好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忍了又忍,眼睁睁的看着浦隋玉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 他问身边的人,朝隋玉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阴冷的问道:“她是谁?” 也怪浦家的地位不够高,那被问到的人一愣,跑去问了别人才跑回来告诉楚鑫:“浦隋玉,浦家的二小姐,连舟的老婆。” “连舟的老婆?”楚鑫将这几个字在牙齿间嚼了嚼,阴冷着声,“年博笙不是说,那连舟是个私生子吗?” 男人没有背景,浦家也没听说过,那女人敢那么横? 跟随他的人道:“就是那个车祸没死,躺了一年的植物人。大概,觉得阎王没收了她的命,就以为与阎王拜了把子吧。” 隋玉已经走远,楚鑫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追着她走出了老远。 车祸没死的植物人,这事儿他倒是听了些,还觉得挺有意思,原来就是她呀。 啧啧,这种彪悍的女人,以前没有尝过,可以试试。 楚鑫勾起一抹猥琐笑意,冲身边的人一笑:“她挺够味的,是不是?” 那人一愣。 常年跟随在楚鑫身边,这人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勉强笑了笑:“那年如絮你不要了啊?” 楚鑫邪气的看了他一眼,笑:“一个私生子都有两个女人,我堂堂楚家的大少爷,还不如他?” 隋玉进入车子时,身上莫名觉得一股恶寒。她抖了下身子,将衣服紧了紧。 连舟看她一眼:“冷?” 他将车载空调的温度往上调,风口对准她吹。 隋玉搓了下手指:“外面站得时间太长了。” 连舟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突然道:“那楚鑫心眼很小,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突然跳出来就等于得罪了他。” 隋玉转眸淡淡看他:“名义上,你还是我的丈夫。他们公开被人羞辱你,就等于羞辱我。浦家是比不上楚家,但再卑微,哪怕是个普通老百姓,尊严是不能丢了的。” 连舟抿了抿唇,淡笑了下。 不管她怎么说,她对付楚鑫,就是在维护他。这份维护,他不会忘记的。 他握住隋玉的手,将她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面。她的小手冰凉,他想,他会再焐热她的。 隋玉被他握住手,很不自在。她抽了出来,朝前面看。 连舟低眸,看着空了的掌心,只觉心里一片空落。 “楚鑫当众羞辱年如絮,我不能不为她出头。” 隋玉知道他在向她解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年如絮扑在连舟的怀里哭,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连舟眼睛里的心疼,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幕,她出手帮忙,会心甘情愿很多。 可是,既然看到了,就说明,这段婚姻不能开始了。那么他的解释,也就多余了。 隋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不开车?”她左右看了眼,还能真等在这里,等着潘凤芝出来一起走啊? 不管潘凤芝上赶着来为老太爷送葬是什么目的,但看到连舟得罪了楚家,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吧。 潘凤芝应该会很惊恐,这个低调的私生子要为连家招惹麻烦了。 隋玉从车门的空挡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连舟瞧着她的故作自在,苦笑了下,踩了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 霍衍并未出去看热闹。他始终都坐在原处,看到楚家的人进来,微微皱了下眉。 楚家的背景深厚,但名声太臭,霍家是不怎么与之往来的。他看年仲礼板着脸进来,看来刚才门外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 年仲礼在他的身侧坐下,霍衍靠桌子近,从桌上拿了杯水递给他,年仲礼道了声谢,没怎么说话。 霍衍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年家。 直到后来去了南城,霍衍才从欧阳腾嘴里知道在年家大门口发生的事情,也就知道浦隋玉得罪了楚鑫。 那女人嚣张,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迟早要栽跟头。 霍衍随手将签字笔丢进笔筒,一声不吭的盯着电脑看邮件,私心里却担心起来。 担心什么呢? 他又不是她的谁。 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丈夫,顺便维护了年如絮,得罪了楚鑫。 那时的霍衍一心将浦隋玉三个字从心里、脑子里驱逐出去。 又在过了些时候,当他看到丢在他酒店床上的女人时,才知道什么是愤怒如火山爆发。 这又是后话。 …… 此时,望晴湖别墅的气氛极度诡异。 惠红看着上门来,据说是连舟先生父母的老年夫妻,谨慎的看了眼隋玉。 望晴湖极少有客人上门,更不要说连先生的父母。 太太与先生难道不是合法夫妻吗? 难道说……浦小姐是连先生养的情人,不是正宫娘娘? 连先生的父母这是找上门来了? 惠红不知具体情况,只依据自己在望晴湖看到的浮想联翩,不敢乱动,更不敢开口说话。 369 浦隋玉,你好大的架子啊 隋玉端坐着,身体微微前倾,摆弄了下茶几上的茶壶。茶壶是空的,她拎起来对着惠红道:“老先生跟夫人来了,还不去烧水泡茶,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惠红回过神,立即接了茶壶跑去厨房烧水。 隋玉看了眼她的背影,转头看向连铭风夫妻,打量了他们一下,淡笑着起身:“我去换身衣服。” 事实上,隋玉刚到望晴湖不久,连铭风夫妻就跟着过来了。 想来,连舟在年家的动静闹太大,潘凤芝不好久留,紧跟着出来了。 连铭风的脸色不大好看,潘凤芝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结束了国外的旅行,匆匆赶去年家,还未说上什么话,就看到连舟把楚家的人得罪了。尤其是这个浦隋玉,句句挑拨,生怕不够招惹。 而此时,这浦隋玉也不把她放在眼里,竟然把人撂下,跑去换衣服了! 这让她想到连舟带着浦隋玉初入连家时的那一幕。 潘凤芝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连舟就骂了起来。 “连舟,那楚鑫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今天得罪了他,整个连家都要被你牵连!” 连舟的神色淡漠,他拎了拎裤腿坐在沙发上。“我对老太爷有承诺,不得不出手。放心,我的事情,不会连累了连家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 连舟从烟盒掏了根烟出来,但往二楼的方向瞥了眼,那烟没有点燃,被他折断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冷笑了声,道:“年博生不是对外介绍,我是连家的私生子了吗?” “我跟隋玉已经独立出来,外界也都只当我是浦家的女婿。连家对外说句话,就说我连舟从此不再是连家的人,楚家是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连铭风眉毛皱了又皱。 他看着这个与秦爱霜长相有着七分相似的儿子。他跟他母亲一样,爱笑,一笑起来,像是春暖花开,眼睛里有光。即使在连家过得不好,他还是笑。 潘凤芝刁难他,他便搬出连家。 连铭风还记得,连舟搬出连家别墅时对他说,不希望潘凤芝再因为看到他而与他吵架。 “我跟我妈长得像,潘姨看到我,总想到我妈,她眼睛里有刺,我不碍她的眼,你就能跟她好好过。” 那时,连铭风觉得,就连懂事这一点,连舟都跟他的母亲一样。 可在此刻,看着冷笑着的孩子,连铭风又看不懂了。 他阴沉,眼睛里有锐光,像是一头蛰伏着的狼。 潘凤芝被连舟的话噎了一噎,随即拍了桌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姓连,流着连家人的血,是我们能否认的了的吗?” “如果秦爱霜当年没有把你送回连家,你就不是。可她送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连家的人! 隋玉换好了衣服,在楼梯间听了会儿,没有下楼去。 她抱着手臂,手指轻轻揉捏着耳珠,想潘凤芝话里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好像强烈要求连舟留在连家? 依照潘凤芝对连舟的憎恶程度,她应该是巴不得连舟离开连家的。 结合潘凤芝上赶着去年家这事儿,隋玉不得不想,潘凤芝的用意是在……年家? 不过,她与连舟的婚事就要作废,便不想再插手关于他的事情。 如今她也知道了,以前的连舟,只是扮猪吃老虎,只要他想,潘凤芝就拿他没办法。 隋玉折返了身子,还是回房间坐会儿吧。 楼下,潘凤芝看了眼连铭风,没好气的道:“让你来看戏的吗?你说句话呀!” 连铭风紧了紧眉,不太愿意开口。 他虽然不过问关于连舟的事情,但他到底亏欠了秦爱霜,也亏欠了这个儿子,不想逼他。 潘凤芝狠狠瞪了他一眼,今儿非要这个男人开口不可。 她站了起来,说道:“这浦隋玉怎么回事,换衣服换个没完了?” 她往楼上走。 在厨房偷听的惠红见到潘凤芝要上楼,心里一急。 先生好不容易把太太哄回家来。这位夫人要是说几句不好听的,又把人气走了,她岂不是要失业? 还有,先生与太太是分房睡的,要是被这个夫人看出什么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惠红忍不住出来拦住了潘凤芝。 她手上抓着水壶的把手,特意亮在胸前,笑着道:“夫人,茶水已经好了。天气这么冷,普洱茶性温,喝来正好暖身。” 潘凤芝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淡淡扫了眼女佣:“一回儿再喝。” 说着,就拾级而上。 惠红看着着急,噔噔踩着楼梯追上去几步:“夫人,这楼梯台阶做的有点儿陡。您穿高跟鞋上去,多累人啊。还是我去把太太叫下来。” 潘凤芝冷冷的瞧着女佣:“怎么,这楼梯,我上不得了?” 她沉着脸一逼问,惠红没见过这架势,不敢再阻拦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潘凤芝上去。 二楼,隋玉坐在书桌前看书。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当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她立即就转过身来。 就见看到潘凤芝抱着手臂站在房门口,一脸冷淡。 “浦隋玉,你好大的架子啊!” 女人踩着高跟鞋,身子一晃一晃的摇着进来,气场足,眼神里明白的写着不屑。 她将浦隋玉上下扫过一眼,冷冷道:“你这女主人当得有派头,连我都敢敷衍。我可还是你的婆婆呢。” 隋玉慢条斯理的将书签塞在书页中间,合上书,站起来,将书归位,站在书架旁边,淡淡笑着道:“我以为你们与连舟有单独话要说,怕我在在场,你们谈话不方便,就不下去了。” 潘凤芝哂笑一声,走到衣橱那边,打开衣柜看了眼,凌厉的眼眸看向隋玉:“你不是向来跟连舟穿同一条裤子。他有什么事情,你都要一手掌握的吗?” “怎么,这会儿要放手了?” 隋玉低头默了两秒,笑了笑:“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对连舟管教的这么严啊。那婆婆是来希望我严加管教连舟,不要他出去惹祸的吗?” “不过,好像我比他更能惹祸。在这方面,好像没什么资格。” 370 撒泼 潘凤芝不耐烦与隋玉打嘴炮,直接道:“浦隋玉,你与连舟分居了,是不是?” 隋玉望着她,没说话。 她与连舟是有争吵,但她决定分手这件事,除了解语之外,没有人知道。 另外,她还只是决定分手,潘凤芝就说她分居,想来这望晴湖,虽然没有人登门,却早就被人盯着了。 潘凤芝只当她默认了,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了。 “看来是真的……”潘凤芝眯了眯眼睛,胸口起伏,一脸气怒,“你竟然,竟然出轨!” 隋玉突然被冠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眼睛微微睁大。 不等她说什么,潘凤芝言之凿凿的话就飚了出来。 她扬手一指那衣柜:“你别急着否认。这衣柜里,没有一件是男人的衣服。” “即使住在这里,你也没有心思与连舟过到一起去。你满心满眼都是那霍家的人,想着再攀高梯呢?” 在连家人的眼里,浦家地位低,隋玉即使嫁给连家的私生子,也是高攀。而她认识了霍衍,与霍衍的谣言传出来,外界纷传,浦隋玉要上一个新台阶了。 隋玉听着想笑。 她道:“婆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是后妈,记恨连舟,恨他恨得要死。我还记得,在连家别墅那栋收拾出来的杂物间,破旧的家具,发霉的墙壁,是连舟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要是出轨,痛苦的是连舟。连舟要是被戴了绿帽,最幸灾乐祸的不应该是您吗?” “您今儿突然为连舟出头,怎么啦?秦爱霜托梦给你,说你虐待她儿子,要你偿命?” 隋玉生气起来,才不管对方是谁。 对于她讨厌的人,她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她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潘凤芝已经气得脸都扭曲了,扬起手就要挥巴掌过去。隋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手臂往后一退往前一推,潘凤芝被她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浦隋玉,你竟敢!” 隋玉居高临下,以睥睨的姿态看她,冷声道:“我为什么不敢?” “这是望晴湖,不是你作威作福的连家。还有,你想打我,我自卫,合情合理。” “退婚!你与连舟必须退婚!”潘凤芝不顾仪态的叫了起来,就快癫狂。 楼下听到了上面的动静,连舟的脸色一变,立即跑上来,连铭风紧跟其后。 一进门,就看到潘凤芝浑身哆嗦,脸涨红得像是猪肝。 潘凤芝一眼看到连铭风,把人抓过来,靠着他的身体才能站稳。 她指着隋玉,深喘了几口气,对着连舟道:“目无尊长,败坏门风。你必须与浦隋玉退婚,不然就别再进连家的大门!” 但她忘记了,刚才连舟已经说过,他愿意脱离连家。 能不能进连家的大门,对他而言已经无关紧要。 只是连舟好奇,潘凤芝与浦隋玉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气成了这个样子。 隋玉的眼眸,没有看向连舟,也不在潘凤芝的身上。 她瞧着那敞开的衣柜,像是在数里面有几件衣服,一脸的无所谓。 连舟的气息微沉,他道:“我与隋玉不会分开。” 潘凤芝瞪着他:“她跟那霍衍的事情,弄得满城皆知,你还要留着她,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出最恶毒的话。 “连舟,你已经是个私生子。这个女人的心思不再在你的身上,她要是跟别的男人生个儿子出来,你还要帮着别人养私生子吗?” “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你那低贱的身份,即使戴了绿帽也无所谓?” “可是你要记得,南城的那位,被她气得中风!连家也因为你,在外面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谣言四起时,隋玉与连舟都在南城,可真正的风暴中心,其实在北城。连家的人在那段时间里,时不时的被人在后面嚼舌根,潘凤芝也是因为这,才与丈夫出去旅行了一段时间。 连舟握紧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半垂的眼睫遮掩了他漆黑的眼,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阴冷。 满屋子的安静,静得能听到在场几个人的呼吸声。 连铭风看着连舟。 即使连舟从来没说过什么,但谁都知道,他在意私生子这个身份。而潘凤芝一口一个私生子,还说他要养别的男人的孩子,这话连他都要听不下去。 “你少说几句,这种话能乱说吗!” 潘凤芝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声叫骂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帮别人养了二十年!” 她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情绪更加亢奋了。 这是她的刺,扎在眼睛里一辈子的刺! “我忍了这么多年,还要因为他被人指指点点,我做了什么孽,要被你们父子牵连?” 连铭风皱紧了眉头。 隋玉本来就情绪不佳,再看到潘凤芝在这里撒泼起来,脸色沉郁。 她走到衣柜那里,摘了一件大衣搭在臂弯,连舟看出她要走的意图,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他的唇线抿紧,直直的盯住她。 隋玉也是抿紧了嘴唇,双眸直视他。 潘凤芝还在叫骂,但已经无人理会她,虽然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但连舟此时不想听到她刺耳的声音。 他扬起声音叫来惠红:“送老先生跟夫人出去!” 惠红无措的看了眼两人,硬着头皮走到潘凤芝那里:“夫人,您还是以后再来吧。” 潘凤芝看到两人就这么针锋相对的对视着,想自己的目的应该能达成,也便就着这台阶,拉着连铭风走了。 惠红悄悄的把门带上。 连舟把隋玉搭在手臂上的大衣拿了下来,随手一扬,抛到床上。 隋玉偏头看了眼落在大床上的衣服,皱了皱眉。“连舟……” “不许你走!” 连舟沉声打断她。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想来,潘凤芝的话刺激到他了。 可是隋玉已经没有再与他共进退的信念,她不会再像是在南城那样,努力争取到他亲人的允许。 隋玉轻轻叹了一声:“你还看不出来吗?” “连家,希望你能娶年如絮。” 371 冷静 连舟的胸口起伏着,双眼只是直视着隋玉。 隋玉看着他的眼睛。 他那么聪明,肯定也已经看出了潘凤芝的用意。 在大家族中,谁能自主决定婚姻?都是用来维系家族繁盛的工具。 连信是潘凤芝的亲儿子,都不能逃脱“指婚”的命运,又何况是这个私生子。连家养了他那么多年,肯定要从他的身上榨出价值来的。 只是,他是私生子,适合他的高门女子不多,而无父无母,又有年家背景的年如絮就是很好的选择。 要不是隋玉已经与连舟举行过婚礼,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潘凤芝早就想那么做了。当初,隋玉还是个植物人的时候,连家就不同意他们结婚,连舟迫于连、浦两家的压力,这才不得不求了秦盛文出面。 而今,隋玉与霍衍的绯闻正好给了潘凤芝理由,他们的婚事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隋玉的眸光越发冷淡。 她笑着道:“其实,潘凤芝希望你娶年如絮,但还是顾忌年家的地位太高,怕上门说亲被拒。但年如絮即将下嫁楚鑫的消息传出来,就给了潘凤芝信心。” “楚鑫人品不堪,比起他,年家更应该选择你才对。所以,他们在得知老太爷过世时,匆忙来参加吊唁,想借此机会在年家那边攀一下交情,也好为以后上门说亲打基础。” “在这个过程里,我便是妨碍你与年如絮的绊脚石。” “今天,年如絮打了楚鑫一巴掌,你给年如絮出头,在外人看来,连家就此得罪了楚家。可是,后来年仲礼也出面维护了年如絮。他维护年如絮,等于将年如絮纳入大房那边,以后年如絮与楚鑫的婚事可能有变。” “这样一来,大房与三房的矛盾就等于半公开了。” “仔细想的话,连家这是向年家的大房示好,连家未必会吃亏。” 潘凤芝上来就责难连舟拖累连家,不过是为了勾起连舟的愧疚,给他施压,方便自己达成目的罢了。 以目前年如絮的状况,连舟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连家上门求亲,年家大房多半是会同意的。 在这件事里,隋玉才是最大的输家。 她出面维护连舟,得罪了楚鑫。如果楚鑫娶不到年如絮的话,最记恨的人就是隋玉。 所以,潘凤芝更要将她赶出连家,与连家撇清关系。 隋玉将话都挑明白,唯独后面的话没说。 是她自己选择为连舟说话,后果她自己承担,没必要让连舟为此放不下。 可她未说明白的话,连舟又岂能不知? 男人看着她,一字一字道:“你在葬礼上为我说话,我就只当你心里还有我。我们不会分开。我也不会娶年如絮。” “潘凤芝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情。她可以左右连信的婚事,但我不是她的亲儿子。我的事情,轮不到她做主。连铭风从未管过我,更轮不到他做我的主。” “能给我做主的人,只有你,分手除外。” 连舟把话说完,偏头看了眼敞开的衣柜,又说道:“年如絮已经有年仲礼帮她,以后她的事情,我会尽量少插手。” “这样,你就没有分手的理由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是年如絮,连舟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没了理由说退婚。 但隋玉还是离开了望晴湖。 即使她没有退婚,但也要再想想,与连舟成为家人的可能。 …… 年老太爷的葬礼过后,霍衍就去了南城。 如今他辞去霍氏的职务,也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反而可以一心一意的主持喜乐城的事,正好替代了郑芮的缺。 郑芮离职麋鹿集团在北城也引起了一阵子话题。网络上评论说,难得有那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女性成为标杆,就这么离职,可惜了。 也有博主深挖郑芮离职真相,但都被清理干净了。 隋玉一手握着手机看新闻,另一只手夹着一片瓷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解语看了眼她指尖夹着的瓷片,调侃道:“这碎瓷都快被你盘出包浆了。” 隋玉扫了她一眼,侧头看右手上的瓷片,放回口袋里。 解语也在看关于郑芮的新闻,说道:“删帖删得这么干净,八成还是霍衍顾念旧情。” 隋玉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他给郑芮机会,此时,郑芮已经在牢里呆着了。 解语愤愤不平:“他对郑芮都手下留情,对你怎么记恨起来了。” 姜不渝是自作自受,牵连霍家。但为这事儿他就记恨上浦隋玉,这护短护得眼盲心瞎。也不想想,浦隋玉帮了他多少忙。 隋玉关了手机屏,捏起瓷杯喝了口杏仁茶,淡淡道:“郑芮从大学起就是他的合作伙伴。要说起来,郑芮还是麋鹿集团的创始人,喜乐城也是她参与建起的,也算创始人之一。她有功劳有苦劳,霍衍这么做无可厚非。” “另外,作为企业管理者,要恩威并施;作为合作伙伴,则是多交友少结怨。郑芮未对喜乐城造成很大损失,即使将她送入牢里,也坐不了几年牢。以她这些年掌握的资源,她出狱之后还是能东山再起。” “不管她将来能掀起多大浪花,总是个隐患。霍衍的做大,只是秉承以上两条,说白了,就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解语听隋玉分析得头头是道,嗤笑一声:“那么你呢?他那么做,可没想跟你以后‘好相见’吧。” “身为姜不渝时,他无法知道你帮他做了多少。可是作为浦隋玉……” 隋玉打断她:“作为浦隋玉,他给了我两亿,以及我在修复界的地位。在他看来,他不欠我的。” 解语觉得,如此理智的浦隋玉算得太清楚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你分得这么清楚,而他又以此记恨了你。你们……是不是以此来冷静……” 她将手边的一杯水泼在中间的香薰炉上,无声无息的,袅袅的烟雾消失了。 隋玉的手抄在口袋里,又摸了摸那片碎瓷。 372 敲碎 她已经去过医院,悄悄的找到给姜不渝做手术的医生,问得很详细。 医生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姜不渝当时吞下碎片的形状。 正是她手上的这一片。 是她浦隋玉模样的碎片。 姜不渝生吞了这碎瓷,不是她想死,而是不想被霍衍发现秘密。 姜不渝,真是应了她立下的誓言,死都不会让霍衍知道她们的真正关系。 可隋玉,也没有想过透露这个天大的秘密啊…… 隋玉打定了主意,将杯中最后一口杏仁茶喝了,站起来道:“我得去做点活儿,你接着看店吧。” 解语扯了扯唇,托着下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一说她与霍衍的事情,她就不爱听了。 她这焦躁的人生,连个转移注意力轻松半天的事儿都没有。 浦隋玉一走,解语朝坐堂的那些宾客看了看,见着长得不错的小哥哥,就扭腰走了过去。 “小哥,看你眉骨突出,下颔收紧,这是贵人相……”她正要老套路一番,就被人拉住了手,捏捏她纤细的手指,“你怎么从来不看我的相?” 齐臻。 解语的瞳孔微缩了下,面色一冷,抽了手道:“你没看我在做生意,捣什么乱。” 她嗔怪的怨了一声,离开那座位,扭着细腰回到了远处。 齐臻瞧着她的背影,很吃她的这一套,勾得心痒。 男人踱步过去,在浦隋玉方才坐过的高背椅坐下,扫了眼还未来得及收了的瓷杯。“又是浦隋玉?” 解语“嗯”了一声,叫来服务员撤了桌上的茶点,问他:“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在我这里吃点儿?” 齐臻听她主动开口留饭,自然是高兴的,笑着道:“有什么介绍的?” 解语的左手指抵着下巴,右手拨弄着灭了的香薰炉,再抽了张纸巾,垂着眼皮慢慢擦拭熏炉上的烟油。 就是不看他。 她慢条斯理道:“我这儿不过是茶楼,又不是什么餐厅,有的不过是几道简单菜,你愿意吃就吃,不吃就算了。” 齐臻看她。“吃醋?” 楚恬离开齐氏后,他给她开了一家餐厅,还让众多友人前去捧场。他以为这是解语心里的一根刺。 解语看了眼纸巾上黑色的烟油,丢进垃圾桶,换了一张接着擦。但那熏香炉子用得时间长了,从来没有擦拭过,她这一擦,只是将炉子弄得不干不净,一团油污。 她看着这炉子,就觉得这是齐臻。 闻着香,却是擦不干净的炉子。 齐臻看她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瞧着那脏兮兮的炉子,皱了皱眉。他将那香炉挪开:“别擦了。” 他翻开她的手,见她粉嫩的指尖上也沾了污渍,叫来了服务员:“去拿一条热毛巾来。” 服务员看了眼老板,见她表情不冷不热的,大约是不高兴。 又走了一个来回,服务员将热毛巾拿来:“齐先生,给。” 齐臻拿了毛巾,摆摆手示意服务员退下,然后捏着毛巾仔细的擦拭解语的手指。 他道:“她在北城无亲无故,在齐氏也没学到什么。我给她开家餐厅,她以后就有了经济自主的能力。” 解语将手抽了回来:“别擦了,我自己去洗手间洗洗就干净了,又不是没腿。” 齐臻看着她的别扭劲儿,脸色冷了下来。“你是要我把餐厅收回来?” 解语看着他的冷脸,扯起了冷笑:“怎么啦,心疼了?舍不得了?不是说,跟她断了往来,以后只关注我了吗?” 齐臻抿起了薄唇,沉声道:“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焕瑟开业,你号召一票好友去捧她的场;我的福临楼北城一号店装修,你带人来砸我的场。全北城都在看我的笑话,我的脸面都被你打肿了,你这倒是做得出来?” 齐臻蹙了蹙眉:“齐氏入股福临楼,协议只要是齐氏的楼盘,福临楼都可以免租金开门店。这,你可不亏。” 解语扯了下唇角,冷笑:“不是说要娶我?既然是夫妻,你的就是我的。倒是那焕瑟……你拿钱去给她开餐厅,就是拿夫妻共同财产去贴补别人,我要求收回,有什么问题?” “夫妻?”齐臻忽而笑了起来,嚼着这几个字眼。 解语看着他忽然好起来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妩媚笑了,道:“你追求我,不就是想履行婚约吗?” “我同意再回到你身边,但不代表我会既往不咎。女人嫁男人,不是让自己放心的,怎么嫁?” “你说,你与楚恬分手了,可没有证据,我又怎么相信呢?” “可你不怕,我收回餐厅,楚恬哭哭啼啼的又来缠我,再来找你的麻烦?” 解语双手托在下巴下面,眨着那双妩媚的丹凤眼:“所以说,到了那个时候,才更考验你对谁才是真心啊?” 这阵子,解语把怎么做一个游戏人间的狐狸精学了个十成十,做起报复的狠事来毫不手软。 是他逼的! …… 三天之后,南城。 霍衍看着放在桌上的快递包裹。 地址上写的是北城拈叶斋的地址。 他拿了开箱刀,割开胶带纸,从里面取出包裹得严实的瓷人像。 揭开最后一层报纸,人像栩栩如生展露在他的眼前。 正是姜不渝的样貌。 修复得看不出一点痕迹,就连拼接的缝隙都看不到,丝毫看不出这东西曾经被摔得粉碎。 但霍衍关心的不是外面一层姜不渝的样貌如何,他知道浦隋玉叹为观止的修复技术,所以也不在乎这瓷人被修复得如何漂亮。 他找了件趁手的东西,轻轻的敲打那瓷人。随着碎裂声响起,外部的碎片一点一点的敲落。 随着光滑如玉的内层露出,霍衍的呼吸也跟着微微抽紧。 他沉了口气,凛了凛眼神,再屏着一口气,敲下最后一记,瓷人的头部外层全部敲下来,里面那一层清晰可见。 只是一个没有面部容貌的小一号的瓷人。 男人的眉皱起来,盯着这看不到容貌的瓷人许久…… 373 如果我要求浦二小姐还原那张脸呢? 为什么,这个瓷人明明没有容貌,只是一张平滑的脸,他却觉得,这个人有着极其清冷的个性? 这,真的是瓷人本来该有的模样吗? 霍衍记得,当时那些薄碎片里,依稀可见有鼻子眼睛的部位。 不,这不是原来的瓷人。 男人拨打了拈叶斋的电话。 顷刻,电话那端被人接起来。 霍衍直接道:“韩掌柜,这是浦隋玉修复的?” 电话那头,韩旭握着手机,闻言微微怔愣了下。 浦隋玉修复完成那瓷人像之后,就把东西交给了他,让他交给霍衍。但韩旭从未透露给霍衍说,他后来将瓷人交给了隋玉来修复。 “你怎么看出来的?” 霍衍没有回答,韩旭试探着问道:“霍总是不满意?” “不满意。”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韩旭捏了捏眉心。 还从来没有人不满意浦隋玉的手艺的。 他检查过修复的瓷人,完美无缺,怎么就不满意了? “霍总,哪里不满意,你可以提意见,我回头让隋玉再看看?” 修复工艺品这种活儿,不像修复古玩,看中就花钱带走。修复别人的东西,得看对方满意不满意,一般先收定金,等完工之后再收钱。 霍衍一句不满意,可能毁了交易不说,还影响拈叶斋的声誉。 韩旭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他道:“这样吧,东西是浦隋玉修复的,我让她亲自跟你谈。” 霍衍“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韩旭琢磨着,霍衍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与浦隋玉出自同门,熟悉她的手法。但一比一复原这种活儿,基本上是没什么区别的。那霍衍怎么就看出来,是浦隋玉做的? 隋玉进门时,就见韩旭盯着博古架发呆。 隋玉走过去,淡淡问一声:“尾款打过来了没有?” 她做的东西,有分成的。 韩旭瞅着她,摇头。指了指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刚结束的电话,说不满意。” “不满意?”隋玉的声音扬了起来。 她出道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对她做的东西不满意的。即使她刚出道那会儿,那些客人对她做的东西也没挑刺的。 “他凭什么不满意?” 韩旭耸了下肩膀,表示不清楚。“这个,就要你与他谈了。不过,我很好奇,霍衍怎么知道那是你修复的。我从没说过。” 隋玉一愣:“他知道是我修的?” “他一上来就说了。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没有说。我觉得,你在与他谈后续服务时,可以顺便问一下。” 韩旭看了眼压在墨砚下的卡片。 那是带有私印的名片卡。修复的古玩售出去,会附带这张卡片,以证明是哪位修复师经手。修复师的等级越高,那古玩的附加价值就高。 但如果是普通的工艺品,一比一还原的那种,就像那尊瓷人像,就不带有这种卡片。因为不具备收藏价值的工艺品,若带上了修复师的附加价值,那东西就不好估价了。 除非,顾客一方要求修复师的名片卡,那么也能给,就是会再加价,很高的价。 霍衍没有提出需要修复师的认证卡片,韩旭就没有将卡片打包寄过去。 隋玉想了想,她也觉得奇怪。 是啊,他从哪里看出了? 不过,隋玉还是给霍衍打了个电话。 “霍总,我听韩掌柜说,你不满意我的修复,是哪里有问题?” 霍衍已经将瓷人像的外层全部敲开,只剩下里面的那一层。他看着那光滑的人像,手提着手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记得,我送到拈叶斋的碎片里,有一些薄碎片。那些薄碎片里,有人的眼耳口鼻。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复原件,就只是个无脸的女人。” 隋玉听完这话,心里咯噔了下。 他果然将瓷人敲碎了。 不过幸好她早就准备。“那些碎片太过细碎,不好拼接。即使拼接起来,脸部轮廓也会缺这缺那,影响观感。所以我加了些我的想法,换了一张有想象空间的脸,觉得更适合这尊瓷人像的意境。” 霍衍盯着瓷人那光滑的脸,手指轻轻的在上面勾勒。 想象空间? 隋玉听着电话那头没有了说话声,抿了下唇角,道:“如果霍总实在不满意的话,手工费可以少一些。” 却听那人道:“浦二小姐不是擅长残缺美的修复改造吗?我记得你的螭龙双耳瓶可是有不少缺了的部分。” “如果我要求浦二小姐还原那张脸呢?” 隋玉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不确定霍衍在将碎片送到拈叶斋之前,有没有私下做过拼接。 那碎片到了她手上时,她也简略拼凑看过。因为缺失,并不能认出来那是她的样貌。 只有那只带着眼睛的碎片,也就是被姜不渝吞下去的那一片……她与霍衍没有天天相处,他看到那只眼睛,应该不会凭着一只眼睛就联想到是她……吧? 隋玉紧张起来,拒绝了他这个要求。“不能。只是复原件而已,我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在这种东西上面。它不能体现我的工作价值。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我就当浪费了几天的时间,交易结束。” 如此生硬的谈判,不像浦隋玉奸滑的性格。 霍衍微微眯起眼,指尖在瓷人的头颅上轻轻打转。 “浦二小姐,我另找别人修复,你把那碎片还给我。” 隋玉的呼吸都憋紧了。 她抿了下唇角,生硬道:“为了贴补缺失的部分,我已经将那碎片磨成粉,改了其他的部件,所以抱歉,无法送还。” 她把这场修复手术,说成是植皮手术那样,只不过,医生会用腿部或者臀部皮肤移植到脸上去,而她是用脸部的瓷磨粉制片,转移到了腿上。 “不过,我好奇,你送过来的是个双层套瓷人像,为什么你要敲碎了外层,只要里面的那一层呢?” “在我看来,那瓷人想要表达的意境,就是外貌与灵魂。灵魂是什么,各人各有观点,所以我才淡化了容貌特征。” “我还好奇,你是怎么判断,那东西是我修复的?” 374 霍衍比她还不要脸 霍衍换了个坐姿,握着手机,目光仍旧落在那瓷人像上面。 关于这个瓷人像的来历,以及作用,除了梧桐苑的几个人知道外,无人知晓。 其实,乔忠的话,或者是苏佩文的话,姜不渝的承认,他都抱着怀疑态度。 他询问过制瓷工艺师,说这种双层套瓷人相,工艺复杂,制作难度高。 以姜不渝的能力,做不出这样的瓷人;她请别人做,这样复杂的瓷人只为给他施邪术的话,未免太大材小用。施邪术可以有很多更简单的方法,而且还不容易被人识破…… 隋玉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就是没听到霍衍的回答,更加紧张。紧张之下,就在心里骂人:又不说话了,怎么不干脆做个哑巴。 她咬了咬嘴唇,哼出一声娇笑:“霍总,你该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才这么为难我,挑我的刺吧?” “不是要保持距离的吗?” 男人听着那低低的婉转笑声,眉心皱了皱,面上一派冷静。 “浦二小姐,你想多了。既然你能力不足,又毁了我的瓷人像,我只好找你的老板索赔了。” 电话挂断,隋玉盯着那黑了屏幕的手机愣了两秒。 隋玉为了霍衍不再追究那碎瓷片,才故意这么说,却没想霍衍比她还不要脸,不但不给钱,还要她往外掏钱? 不过,总好过他不依不饶的要找回那块碎片好。 隋玉从抽屉角落拿出来那一块碎瓷,在指尖转了转,想还是彻底毁了这东西好,免得再生出什么麻烦来。 她找了把榔头,对着那碎片敲下去时,工作室的门被人推开。 “你敲什么呢?”韩旭伸长了脖子看过来,手上握着手机。 隋玉差点一榔头敲到手指,飞速把碎片捏在手里,故意生气道:“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我差点砸到手了!” 韩旭扫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古怪有点古怪。 他晃了下手上的手机,道:“霍先生说要找你索赔,你怎么跟他谈的?” 被客人追讨索赔,对于任何一家店铺来说,都是重要大事。 更何况这是做古玩行,又是靠手艺吃饭的。 舍得花钱买古玩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就那么多,得罪一个少一个。而且,还会影响到店铺的声誉。 韩旭既然担任了拈叶斋的掌柜,就不能让拈叶斋的招牌砸了。 隋玉神色淡淡,将榔头随手放入工具箱,趁着摘下手套的时候,将那碎片一并藏在卷起来的手套里。 “还能怎么谈?谈崩了呗。他要赔钱就随他赔去,又不是给不起。” 韩旭见她态度不好,像是跟人吵架没撒火。 但他也不是随便被人糊弄的。 “不对啊,以你的修复技术,不至于做不到客人的要求。霍先生一直欣赏你的技术,不然也不会花两个亿买你的作品了。” 对着韩旭审视的目光,隋玉凛了凛心神,心思一动,淡声说道:“因为我得罪他了。” “拍卖行的事牵扯出来一票人,姜不渝也在其中。霍家因此受了牵连,他丢了继承人的位置,又丢了总裁之位,就记恨上我了。” “他故意弄一堆碎瓷来找我修复,就是要报复我的。” 隋玉说的有理有据,韩旭想了想,当初霍衍进门就指明要浦隋玉做修复,只是隋玉拒绝露面,他才出来接待。 对于霍衍来说,姜不渝的旧事被提,皆因拈叶斋而起,那谁来做修复,都要被他挑刺的。况且,霍衍大约猜到,即使他接了单子,也是会交由浦隋玉来处理。 不然,他为何出口就说这是浦隋玉修复的。 这么一想,韩旭也只能认了。 他道:“霍衍要求的赔偿不低,这笔钱,按照拈叶斋的规矩,只能你自己掏了。” 隋玉垂着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拈叶斋是有这规矩,接了单子,修复师赚大头,但要是客人了不满意,也是修复师承担责任。 韩旭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跟连舟是一家子,谁掏钱都一样。” 两夫妻感情出现问题,谁都看出来了。韩旭暗示隋玉,去连舟那里撒撒娇,递个台阶就能和好了。 隋玉走出来,将一张卡甩在韩旭面前:“我堂堂浦氏的总裁,你瞧不起谁呢?” 韩旭交握着手臂,半弯腰撑在桌面上看博古杂志,瞧着那张银行卡一愣,抬头看向浦隋玉。 那女人已经走出门去了。 口气是很大啊! 韩旭捏起银行卡,扫了眼上面的图,哂笑一声。 难怪有钱有势的男人偏爱找美幼穷这类型的女人当小情儿。 浦隋玉这种的霸道女总裁,太难搞了,谁碰谁头大。 …… 南城,霍衍手里还握着手机。 尽管电话已经挂断,可脑中回想浦隋玉的那句话,自己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一瞬,他的心跳不正常。 男人凝着冷眉,看那瓷人发呆,欧阳腾走进来,看到霍衍出神的模样,扫了眼桌上的东西。 啧,好端端的东西碎成了这样。 他顺手就将那瓷人捞了起来。 霍衍一惊,回过神,沉着脸道:“放回去。” 欧阳腾看了他一眼,把玩那瓷人:“这什么东西,让你看得发呆。” 他将瓷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没什么异样,就是底部好像又黏连的痕迹,大概就是那堆敲碎的东西。 他将东西放回去。 霍衍神色淡漠,将瓷人与碎片全部都收拾进纸箱。 “什么事?” 欧阳腾拎开椅子坐下,道:“还能有什么事。就快过年了,工地上要做安排。那些工匠全国各地来的,已经有个别人找杨工请假回老家。” “这些手艺人,平时不回家,过年回家就要一两个月。按照你定下的工作进度,大概是完不成了。” 之前因为黄心楠的事情,工期已经拖了几天,又逢过年,时间上再有变化。 欧阳腾又说:“咱们是有温度的工程,那些老手艺人干了大半年,总要给点年货,让人高兴一下吧?” “还有,本就有人偷盗古建筑构件,过年期间,更要加大防盗力度。我打算再聘请保安公司的人,在镇上巡逻。” 375 是什么让你这个小气诡如此大方? 欧阳腾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要钱。 霍衍这回很好说话,在他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 欧阳腾瞪着那不到一分钟就签下来的文件,睁大了眼睛。他瞧着霍衍,以前找他要钱,他哪次不压的? 霍衍瞧他像是见鬼似的眼神,眉心一蹙,不悦道:“看什么?” 欧阳腾生怕他改主意,将文件收好放在后背与椅背的夹角里。 “我在想,是什么让你这个小气鬼如此大方?” 失去了霍氏总裁的位置,霍衍要从霍氏基金拿出钱来继续喜乐城的建设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霍衍淡淡一扫那纸箱:“有人赔了一笔钱。” 欧阳腾扬了扬眉毛,跟着看了眼那箱子,想,谁这么倒霉。 他正好奇开口问,霍衍又开了口。 “郑芮本来是黄荣安排的内应。现在郑芮离开了喜乐城,我担心黄荣还会有别的动作,你安排人手时,仔细些。” 欧阳腾被转了注意力,脸色一正,点点头。他想到了什么,沉缓说道:“我担心,黄荣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在喜乐城捞钱。” 霍衍看向他。 欧阳腾道:“一开始,黄荣就是要与我们抢地盘的人。只是你在他之前,拿下了旭塘镇。” “黄荣的目的是要搞房地产开发,而我们的目的,是做喜乐城。” “我担心的是,黄荣根本就不死心,还想着这块地。假木料的事,我觉得根本是他设计中的一环。而郑芮只以为,他想从中获利,以弥补失去地皮的损失。” 可是,区区一点材料费,与卖楼的巨额利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霍衍的手指,轻轻的在桌上敲着。“你也看出来了?” 假木料的事情出来后,他并未往这方面想,直到幕后人黄荣浮出水面。 黄荣失去了旭塘镇,作为地头蛇,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如果当时,假木料没有被揭发,那么,那一批材料就会用在古建筑的修复上。那楠木建筑是喜乐城的重点,到时候会被拿出来宣传。 但若在这时候,假木料被揭发出来,再加上姜不渝制假一事,双重冲击之下,喜乐城就会被人质疑。 一旦黄荣撬动上面来查,喜乐城就有可能会被叫停。 而依照他在南城的势力,他一定会让喜乐城停建。 只要这个项目废弃,黄荣就还能拿到这块地。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霍衍道:“那批黄心楠虽然被退回,但我收集了一些木料上的残屑,已经拿去化验。” 欧阳腾虽然想得深远,但不明白霍衍的用意:“化验?” 霍衍道:“如果那黄心楠上有不属于木料的成分,就更能证明这一点。我们要留给底。” 欧阳腾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你的心眼儿不只小,还多。我看看是不是个马蜂窝。” 说着,他站起来,嬉皮笑脸的去扒拉霍衍的衣服,要看他的胸口。 “呃,你们……我还是晚点再来吧。” 欧阳腾进来时没有关门,杨工过来说事,进门就看到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握着门把手好心帮人把门关了。 这边的员工都知道霍衍是有未婚妻的,但欧洋腾没有,不但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女朋友。虽然说,欧阳腾表现出很花心的样子,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带着女伴来。 自从姜不渝出事,郑芮也离开之后,工地上就有了谣言,说欧阳腾对霍老板身边的每个女性都不友好,大概就是争风吃醋。 眼下,算是得到了证实吧…… “咳咳……”欧阳腾也是尴尬,咳了几声之后,又说道,“既然提到了黄荣,那我再叫人多准备点儿灭火器,防火防盗。” 旭塘镇上古建筑多,又是冬季风大,木构件建筑一把火就能全撩了。若这些建筑焚毁,那就什么都没了。 虽然霍衍已经防患起来,用霍氏研发的新型涂料涂抹在建筑上,还是要更加谨慎。 霍衍低头整理着被欧阳腾弄乱的衣服,“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欧阳腾身子半转,回头瞧霍衍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意思。他好奇道:“你该不会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霍衍冷冷看他:“在你之前,也有个人说了差不多的话。” “谁啊?” “赔钱的人。” 欧阳腾不说话了,捏着文件,把嘴闭紧了出门。 门口,杨工靠着墙正在等候,欧阳腾见他,脑袋歪到一边凑着他:“杨工,我跟霍总是在打赌,他输了不给钱,我往他兜里掏钱呢。” “明白,明白。”杨工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进去了。欧阳腾瞧着杨工一本正经的应声,又火烧屁股似的走人,怎么觉得根本没说服他? 杨工进去办公室,给霍衍看古溪村调整后的平面图,霍衍看着几栋安扎古宅的地方,问道:“这就是卢总捐的那套古楼?” 霍衍宣布喜乐城成立之后,除了他自己收藏的那一百多栋古楼,还有其他爱国慈善家捐赠。 杨工道:“卢总的那套古楼是明代风格,这边几栋都是明晚期的,布置在这里,可以保持风貌一致。” 霍衍瞧着布局合理,也就没再说什么。 杨工卷起图纸,正准备出去,霍衍叫住他。 “霍总,还有什么事?”杨工忐忑的想,该不是他刚才撞见了那什么,霍总让他少说话? 霍衍抬手,拍了拍桌角的纸箱:“你看看这个。” 杨工皱了下眉,转头看向那个纸箱。 他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瓷人,疑惑的看向霍衍:“霍总,这……” 霍衍望着他:“能看出这是谁修复的?” 杨工仔细的看了看,摇头。“这是一比一的还原,不带修复师的个人风格。” 霍衍朝那箱子再抬了抬下巴:“你瞧瞧里面。” 杨工疑惑的从箱子里捞起几片碎瓷,看着也像是瓷人的一部分,而且是修复过,又被敲碎了的。 “霍总,你是不是想让我再把这修复起来?” 霍衍神色淡淡的,他问道:“如果是你的话,这种碎裂程度,能否还原到跟原来一模一样?” 376 她果然是在忽悠他 杨工放下了瓷人,在箱子里又捞了几片碎瓷,做了下简单的比对拼接。 “这就要看修复师的本事了。如果是我来做,那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霍衍眸光微微流转。 也就说,不管碎裂到何种程度,只要修复师的技术够,就能做到。 他又问了一声:“包括面部五官?” 杨工的手里正巧捏着一块带嘴巴的碎片,他瞧了霍衍一眼,笑道:“可以。” “以前是没有相关的技术手段,现在有电脑三维扫描,只要有大致的面部轮廓,就可以做出残缺的部分。” “就跟法医能根据颅骨做出面部轮廓差不多的意思。” 霍衍微微眯眼。搁在桌上的手指缓缓的握了起来。 杨工专攻建筑方面的修复,对瓷器修复的造诣不及浦隋玉。 杨工自己也亲口说过,浦隋玉的修复技术在他之上,她是曹保真的关门弟子,传授到的技巧最多,不可能不会…… 她果然是在忽悠他。 可她为何要隐瞒? 或者,这瓷人像的样貌,是她认识的人? 浦隋玉抵死不承认她是姜不渝的师父,可她俩到底有没有关系? 霍衍的视线落在那瓷人上面。 杨工见他不说话,顺着他的视线再看了看那瓷人。他道:“霍总,这瓷人……有问题?” 霍衍本想说没事了,但看杨工疑惑的眼神,他心头微微一动,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他道:“这东西,是浦隋玉修复的。” 他将隋玉在电话里对他的解释说了一遍。 “浦隋玉该不是与姜不渝一样,技能突然消失了吧?” 霍衍记得曹保真与他闲聊时说过,一比一还原器件,是每个修复师的入门手艺。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是无法有更高造诣的。 杨工皱着眉,直直的盯着那瓷人,来起来反复看了又看。 不可能吧? 浦隋玉没病没灾,也就上次被烟呛了,又没受伤又没磕到脑子,好端端的技术怎么会消失? 杨工对这件事很关注,回头就与曹保真说起这件事。 “……隋玉还说,那碎片被她碾成粉末,做成了别的部件。那瓷人我看过,确实没有面部容貌。” “霍总说,他拿到那些碎片时,是看到有鼻子眼睛的。所以不存在那瓷人本身就无脸人的可能。” 曹保真也觉得奇怪,摸了摸下巴上几根胡须:“那丫头真的赔钱了?” 杨工道:“我怎么可能看到霍总的账户,但霍总是这么说的。” 这下,连曹保真也疑惑了起来。 早前,就有传姜不渝昏睡几个月之后,就消失了修复手艺的,结果查出来,她根本就不会修复,只是找了枪手。 但霍衍私下与他说,他见过姜不渝修复的东西,还把姜不渝在去年修复的东西拿给他看。 那时候,曹保真看着那茶盏,竟然在上面看出了浦隋玉的修复手法。 这事儿,在他心头一直是个疑惑。 而今,又说浦隋玉修个瓷人,把人脸给修没了。 这问题就大了! 曹保真想了想,板着脸问道:“那丫头现在在北城干什么呢?” 杨工见他生气,嗫嚅着嘴唇道:“我一直在工地上,哪里知道她在干什么。” 曹保真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口袋:“你、你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 杨工依言,给浦隋玉打电话,发出了师父的传叫令。 隋玉问什么事情时,曹保真一把抢过杨工的手机:“过年了,你说有什么事儿?” 不等隋玉做出反应,曹保真就挂了电话,任由隋玉一脸懵的盯着手机。 虽然是师徒,但曹保真没有那么多讲究,要求徒子徒孙逢年过去给他拜礼。 他老人家全国各地到处乱窜看热闹,想见他老人家一面还挺难。怎么今年就让她去喜乐城陪他过年? 难道,工地上的伙食不好,又馋她的手艺? 但很快的,她就推翻了这个可能。 依照曹保真的地位,霍衍捧着他来还不及,再说了,师父是能吃苦的人,工作时不会计较这些。 可她又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她隐隐约约觉得,曹保真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诓她过去。 那一头,杨工握着手机,也是一脸懵的看着老爷子。“师父,你怎么骗她了,干嘛不直接问?” 曹保真冷哼了一声:“如果是你的话,你能乖乖过来?” 那丫头精的很,嗅着味道了,肯定会提前想好对策的。 他警告杨工:“你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如果她从你这里打探风声,就说我想吃她做的菜了。南城北城距离这么近,让她飞一趟怎么了?” 杨工汗颜,南城与北城,虽然字面上一南一北,但不是两个城市面对面啊,哪里近了? 不过老爷子这么吩咐了,杨工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就这么对前来打探的隋玉说了。 …… 浦氏在北城设有工厂。 隋玉这阵子不坐楼,在工厂里溜达,美其名曰巡视工厂,监督工厂的安防措施。 她还给工厂管理人员开了个会,临下班时才返回浦氏办公楼,在下班打卡之前,她去了一趟人事部,就说要去南城几天。 连舟得知之后,去她的办公室找她。 “你要去南城?” 隋玉将她的猫塞进猫包,点了点头:“嗯,师父有事让我过去一趟。” 连舟微微蹙眉,脸色不大好看。他道:“我听韩旭说,霍衍的东西修复失败,你赔钱了?” 拈叶斋的账目需要对连舟这个大老板汇报,浦隋玉自己赔偿,不走拈叶斋的账面,不过毕竟是件大事,韩旭作为掌柜,对连舟说了那件事,还说浦隋玉可能是因为姜不渝,被霍衍针对了。 但连舟有身为男人的直觉。 霍衍不会因为姜不渝的错,报复到浦隋玉的头上。他找浦隋玉修复那瓷人,另有用意。 他紧盯着隋玉的脸,不错漏她脸上一分表情。 隋玉抓起桌上的手机收进包里,满不在乎的道:“这笔钱我还赔得起。以后如果霍衍还有别的东西送来修复,你安排别人。” 她以此与霍衍划开界限,但在隋玉走出办公室之后,连舟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隋玉之前藏起,又被她毁了的,带着只眼睛的碎片。 377 管好你的嘴 他将照片放大,盯着看了许久。 越看,越觉得这眼睛与浦隋玉的有点像。 他记得她躲躲闪闪藏起时的样子。若与她无关,她为何要藏起来呢? 而他再后来去找时,那碎片已经不见了。 连舟沉默站了会儿,定了定神,往外出去时,周维朗像是刚巧经过,看到连舟开门出来,站在那里不动。 周维朗的手上端着一杯咖啡,似乎是刚从茶水间过来。 连舟猜测,周维朗刚才应该是在听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他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杯子:“下班了,还喝咖啡呢?” 周维朗笑了下道:“我哪里像你们夫妻那么悠闲自在,晚上还要加班,又哪来的下班呢。” “哦,那周总辛苦了。”连舟挂着和善的笑,心底全是冷意。 他得到些消息,罗红袖最近看中了一个大ip,想当女一号。但那部剧,好几个大咖盯着,花落谁家就看谁背后的能量大了。 演艺圈新人层出不穷,罗红袖到现在还是个三线演员,她这个年纪,要是再不往上冲一把,就没什么职业前景了。 所以,罗红袖缠周维朗缠得紧,想带资进组,拼事业。 可,周维朗的娱乐公司刚被浦隋玉捅了个窟窿,正是要低调的时候。 周维朗这会儿说要加班,便是想避开罗红袖的纠缠。 连舟心里门儿清,朝他点了下头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周维朗叫住他:“连总,等等。” 连舟脚步一顿,回头再看向周维朗。 周维朗拎着咖啡杯踱了过来,朝着连舟道:“我听人事部的说,浦总要请假?” 连舟将手机抄进裤袋里,手指摩挲着光滑冷硬的手机边缘,笑道:“是啊,反正就要过元旦,她就提前休息几天。” 周维朗微低头,眼中眸光闪烁,然后抬头,一脸凝重的道:“连总,你与浦总……没什么事儿吧?” “外头的风声,公司里也有所耳闻。这浦总刚从南城回来没多久,又要请假,你们夫妻的感情,不是一向情比金坚的么?” 连舟裤袋里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摁着边缘的凸起,他勾了下唇,笑得有几分邪气。他道:“女人么,不就是拈酸吃醋。周总与那小明星的绯闻,大小姐没跟你闹?” 周维朗笑得老实:“我对我老婆一心一意,她对我也信任。” 连舟扬了扬眉:“哦,那周总的手段比我好。”他摸了摸额头,指给周维朗看,“我脑袋都快被她打破了。” 周维朗瞧了一眼他光滑的额头,端着咖啡笑:“那连总可要小心,还是哄着她点儿好。我们都是寄身在浦家女人身上的,可别有了钱就飘了啊。” 说着,他似笑非笑的转身走了。 连舟在他转身时,脸上的笑落下来,冷冷的看他的背影,眸光微微闪烁。 而后,他轻扯起一抹冷笑,朝着电梯走了。 …… 周维朗回到办公室关紧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罗红袖来约他。 “我已经约了谭先生,还有戴先生,你来坐一坐嘛。” 周维朗微微蹙眉,呷着咖啡敷衍:“做个三线不是很好,有钱又不累,干嘛非要做女一号,去吃那个苦。” “谁说做女一号就是吃苦了,这不是有替身么。等我成为一线,商业价值大大提升,我们的娱乐公司,不就大赚了。到那时候,你做不做浦氏的总裁,又有什么关系。” 周维朗扯着冷笑,懂什么。 实业是根基,娱乐圈的钱是好赚,但赚钱的根本不是她那几部戏的片酬,也不是几个代言…… 周维朗安抚:“你要想做女一号也不是不可以,等过了风头,让你再多拍几部戏,过过戏瘾。” 他安抚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罗红袖看着闷下来的手机,心里一阵气闷。 她都这个年纪了,不上不下,又无法成为正宫娘娘,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事业被毁。 周维朗对她的敷衍,如同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随时会割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圈里太多像她这样的人,可她不想成为那其中一个。 要么在男人厌倦她之前,踩着他上位做大咖;要么,就让浦金悦下来,由她做周太太。 …… 连舟从公司直接驱车去拈叶斋。 韩旭坐堂,正拿着放大镜看一把收来的古钱币,看到连舟过来,笑眯眯的道:“今儿弄了个宝贝,要不要看看?” 连舟只扫了一眼那几个古币,把手机拿出来:“有没有办法,根据这一块碎片,做出一对眼睛?” 韩旭歪着头看那照片,索性将连舟的手机拿了过来。他看过霍衍送来的那堆碎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照片从哪里来的。 他看向连舟:“这不是霍总那儿的吗?你怎么拍下来了?” 连舟不理他的问题,只问道:“有没有办法复制?” 韩旭拧着眉毛:“眼睛是对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要说根据这只眼做出整张脸,这就不行了。” 韩旭理所当然的以为连舟还想补救一下,挽回那笔单子。 “……那霍老板明摆着要报复拈叶斋,就别浪费时间了。要说起来,他的损失比起拈叶斋大得多,就当给他出出气。” 连舟深吸了口气,打断韩旭的念叨,冷声道:“那就根据这碎片,做一双眼睛出来。” 他想看看,这一双眼,是不是浦隋玉的。 连舟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打开他的个人电脑。 他的电脑上安装了特殊软件,可以根据扫描进去的图片,复原出原来的图貌。 韩旭花了些时间,做出眼睛的复原图,连舟从头至尾都盯着屏幕。 当复原图做成,男人的眉心拧紧了。 他将手机收起来,让韩旭把复原图删除,连下载进去的照片也删除。 韩旭怪异的看他:“不做复原了?” 连舟淡漠道:“你不是说,只凭着这只眼睛,无法做出整张脸的面貌。不做了。” 他又说:“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隋玉。” 韩旭皱着眉瞧他,连舟又补充了一句:“隋玉的性子,不喜欢别人质疑她。如果你不想我们夫妻的感情再冷下去的话,就管好你的嘴。” 378 月牙形 韩旭在嘴唇上划拉一道,点头,表示会为了师妹的幸福封嘴。 连舟将拷贝到手机里的复原图看了看,做不经意的问道:“霍先生的那些碎片,真是双层瓷人?” 韩旭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就因为是双层瓷人,才说这种工艺难度大。” 连舟没再接着与他闲说,他看了眼桌上的古钱币,捏了一枚放兜里:“这一枚钱,我就带走了。” 韩旭瞪大眼:“诶——” 连舟已经走到门口,朝后摆摆手,就这么走了。 …… 隋玉进来依然住在解语的公寓,而她的存在,对于齐臻而言已经形同虚设。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就与解语索吻。 那男人看起来是铁了心,隋玉觉得再这么下去,解语迟早要被他得逞。 隋玉收拾行李时,只能很大声的弄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过了会儿,解语进她的房间。 隋玉将羽绒服放入真空袋抽气,抬头看了她一眼。解语的嘴唇是红肿的。 她进来就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嘴,万分嫌弃的模样。 隋玉瞧着她:“齐臻要是真的把焕瑟餐厅收回,你这个年就过不成了。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南城?正好在那边过完年再回来。” 解语坐在床上,顺手捞起趴在枕头边上的猫儿,摸了几下之后,她摇头:“走不了。” “如果就这么走了,那我之前做的,不就等于白做了。” “我现在跟他是‘爱火重燃’阶段,不能灭了这把火。” 而她现在坚持着的,就是齐臻把焕瑟收回,表示对她的诚意。只是,她也在担心,如果他真的做到了,那齐臻下一步提出的,就是上.床。 房门敲了几下,不紧不慢,很有耐心。 隋玉回头看了一眼门板,对解语轻声道:“躲不了,出去吧。” 解语抚了把额头还未干的汗,抱着猫出去了。 齐臻抱着手臂斜倚在门边,冲着解语邪笑:“怕她走了没人陪,我可以搬过来。” 解语扫了他一眼,低头捏捏猫咪的小爪子,扭着细腰往沙发走:“我这地儿小,装不下你。” “这是我们女人的小天堂,容你在我这儿放肆,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齐臻瞧着她红艳艳的嘴唇,比抹了口红更好看。 色泽艳丽,水光潋滟。 是他吮出来的。 尤其,她在他的揉捏之后,那身段更软,眼睛更媚了。 齐臻食之髓味,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够味,觉得她是杯白开水呢? 她就是那一坛女儿红,时久弥香。 齐臻贴身过去,身体斜倚在沙发靠背上,大手抚着解语柔嫩的脸颊,近距离之下,连她鼻梁上的雀斑都觉得灵动可爱。 他轻轻刮她的鼻子,温热的语气呵在她的耳朵旁边,手指从她的脸,一点一点往下。 “那你搬我哪儿去……”他轻轻咬她的耳朵,温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耳朵,慢慢点她的火,“这里是你的小天堂,那里是真天堂……” 他曾经介意,她被别的男人碰过,可沾了她的身子,才叫欲罢不能。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得到她。 男人低声酥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解语的鼓膜被震,身体又热又酥,不知何时,已与他手脚缠在一块儿,那猫咪原本在她身上,被挤得跳了下去。 解语的眼睛半睁半闭,被他勾起的生理本能令她的脑子浑浑沉沉。 趁着他不注意时,她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腿,痛感让她保持冷静,告诫自己,只需对他虚与委蛇。 客厅里,如小火烹茶,那一壶水始终在六十度上下。 直到蓦然响起的门铃中断齐臻的筹谋。 “……我去开门。”解语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坐起身,将衣服头发整理干净了,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到外面站着的连舟。 得,这一对,简直是她的天使,救她于水火。 解语放连舟进来,齐臻黑着脸,看连舟进了隋玉的房间。 这对狗男女,就不能做点好事儿么? 齐臻瘪了一肚子火,抓起一个抱枕盖在身上,长腿大咧咧的敞开着。 解语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盒冰激凌。 她将冰激凌放在齐臻面前,揭开上面的盖子,从里面挖了一大勺,送到齐臻嘴边:“去去火。” 男人的下腹还鼓着,不满的瞪她:“你也是这么给那小子灭火的?” 解语掀了掀嘴唇,将勺子转回来,自己吃了,目光往他的抱枕那扫了一眼。 “你抱怨不着,起码人家是个处,而你不是。” 齐臻捏了捏拳,生气,却拿她没办法。 他想,他应该是栽了。 身为男人,竟然连这都能容忍,任她虐得他死去活来。 门板将客厅的对话全部隔绝在外。 连舟看了眼隋玉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 她的黑猫坐在行李箱盖子上,像个监工,看着她放进去的每一样东西。 连舟看着半蹲着的女人,她低眉时,看不到她的眼睛,可那眼角眉梢,都与那碎瓷一模一样。 连舟的手,在裤袋里慢慢摩挲着手机。 他开口道:“罗红袖沉不住气了,逼着周维朗给她投资拍戏。不过,周维朗这阵子都在公司,看样子是要低调到底,不敢冒头。” 隋玉把面膜放进去,抬头看他。她道:“罗红袖的事业上不去,再加上她所谓的姐妹给她吹耳边风,给她制造焦虑感,估计过年时,她就会去找浦金悦逼宫。” 罗红袖那所谓的姐妹,是隋玉走了点儿关系,让那位姐妹干活的。 这灵感还是来自于周维朗。 那时,她还是姜不渝的身份。周维朗见她与霍衍关系不一般,又异常关心植物人,想安排个人接近她。那时候,隋玉留意每一个接近她的人,没让周维朗的计谋得逞。 而现在,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娱乐圈塑料姐妹花太多,不管是罗红袖还是周维朗,都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连舟半垂着眼看她,随意“唔”了一声。 他的心思不在这话题上,只是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看着她眼睛的形状,连她的瞳孔都看了进去。 月牙形,黑白分明,眼黑多,眼白少,水汪汪的,如清水泉里放了一块墨玉。 379 厨房的厨子,会做红烧肉吗? 隋玉看着他,只觉他的眼神奇怪。 像是要看穿了她,看到她的灵魂似的。 她垂下眼,接着收拾小物件,一边快速说话。 “周维朗有大男子主义,他是浦家的上门女婿,摆脱不了吃软饭的闲话。尽管浦金悦对他千依百顺,但她大小姐的身份在,有天然的优越感。” “周维朗出身低微,有骨子里的自卑。于是,他在罗红袖身上找到了满足感。他把罗红袖捧起来,又不将她捧成一线顶流,就是想满足自己对女人的控制欲。” “而罗红袖本身是从底层起来的,在那个圈子里没钱没背景很难混出头,与周维朗就一拍即合,既有了名气,又有钱有男人。她本来满足这样的生活,但熬不过年龄。” “周维朗允诺,等得到浦氏之后就一脚踹了浦金悦,再娶她为妻。可这一年一年的拖下去,周维朗的娱乐公司又签了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像是个后宫一样。罗红袖这个地下情人的位置却一动不动,再坚定的心也会动摇……” “你对女人的心理把握的很准确。要是对男人也这么上心,没有人能摆脱你。”连舟开口。 隋玉眼睫微微一颤,抿唇,把她近来看的一套书放进去。 连舟见她不搭腔了,低叹了一声,收回眼眸,微低腰,握住她的手腕。 “别收拾了,陪我吃顿晚饭。” 隋玉这回去南城,打算过了年再回来。 这个年,应该是不能与他一起过了。 他们虽不在一个屋檐下,但家人的承诺还在。 她抿了下嘴唇,依他。 “我换件衣服。” 连舟出去等她。 解语的这套公寓是三居室,两间房朝南,一间房朝北,中间有一条走廊。 连舟的后背抵着走廊的墙,偏头,看走廊尽头挂着的壁画。 那是一头白象。 走廊的灯昏暗,那白象的皮肤就更显白,蒲扇似的大耳朵垂着,整个透着一股祥和的气息。 然而此时的连舟心浮气躁,很想来一根烟。 打火机握在他的手里,在他的指尖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头朝下。 客厅里灼热的气氛已然降下来,齐臻已经走了。 解语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走了打火机:“我这屋子里不许抽烟的。” 连舟淡淡看她:“既然与顾钧好了,又为何吃了回头草。男人的心,禁不起你们这么伤。” “你知道这阵子顾钧都没个人样了吗?” 解语心头一刺,挤了个无所谓的笑:“都是成年人,玩游戏当什么真。他栽一回,以后就成老手了。” “你不也这样走过来的么?” 解语把话丢回去,一声冷笑,把打火机丢回给他,走了。 连舟眼眸黯淡,哒的一声,摁下打火机开关,火苗亮了起来,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门打开,隋玉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裙,衣服比较宽松,她在腰间系了一根腰带,衬得她身段玲珑。红色大衣裹在外面,将她的肤色衬得更加亮眼。 连舟回头看她,眼睛亮了一下,忘记将摁在开关上的拇指收起来。 但隋玉只瞧着那打火机:“解语不让在这里抽烟的。” 连舟这才回神,偏头看了眼那小火苗,拇指松开,装回口袋里。 火苗将金属口烫热,他手指不小心碰到,烫了一下,身体本能的抖了下。 “我没想抽烟,就是无聊玩玩。” “走吧。”隋玉抱着小猫,将它揣入一只水桶形的包里。 如今小东西习惯了跟她出门,不用猫包也能乖乖的呆着,很灵性。 想来,黑猫与玄猫还是有区别的。 连舟已经留意隋玉很久,他看了一眼那猫,两人一起朝门口走。 他握住门把柠开,问她:“怎么老带着这猫?” 她这样子,像是个带婴儿的,那包里除了猫以外,猫粮、零食都具备了。 隋玉低头,摸了摸小猫脑袋:“现在的贵妇不都这样么,我喜欢。” …… 南城,霍衍一个人吃晚餐。 他最近住在霍家老宅。 老宅子里,佣人已经换了一批,就只有少部分是老面孔,霍衍用不惯,还是叫了乔忠在跟前。 自从梧桐苑那回之后,乔忠伺候起霍衍越发小心翼翼,丝毫没有因为他不再是继承人而有所怠慢。 霍衍瞧着桌上清淡的淮扬菜,忽然很想在古溪村,杨工那栋民居里吃到的红烧肉。 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用稻草扎紧,浓油赤酱,看着黑乎乎的一团。吃之前,还需将稻草拆了。可一口吃下去,焦糖味中有肉香,八角茴香的浓香,又有点儿稻草的清香。 吃过以后,嘴里只余下那特殊的肉香味道,而稻草的香气就是为了解那油腻气味,勾人吃下一块的。 霍衍拎着筷子,许久未动,盯着中间的一盘清蒸蛋皮卷肉。 乔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谨慎问道:“大少爷,是不合胃口吗?” 霍衍回神,问道:“厨房的厨子,会做红烧肉吗?” 乔忠一愣,这位大少爷鲜少吃那么油腻有浓烈气味的东西,不过红烧肉而已,江南最普通的菜。 他点头:“会的。我这就叫人去做。” 霍衍搁下筷子,还真的等了起来。 乔忠叫来手下人,吩咐说再加一道红烧肉,心里嘀咕,这位爷想什么呢? 以前,他吃素是为了克己修身,现在没了继承人的身份,是想放飞自我了? 霍衍喝了一碗蔬菜汤,感觉心情不错。 曹保真果然把浦隋玉叫了过来,他会慢慢找到答案的…… 过了约半个小时,厨师亲自将红烧肉端了过来。 “大少爷,您尝尝看,看合不合您的看口味。” 然而霍衍只是看了眼那黑漆漆的肉,没动筷子。 尽管那上面撒了几片蒜叶提香,但没有浦隋玉做出的那份稻草香。 厨师紧张的看向乔忠,乔忠轻轻摇头,示意他下去。 乔忠觉得这位大少爷越发难以捉摸了。 吃完东西,乔忠立即递上了热毛巾给他擦拭。 霍衍擦了擦嘴唇,又擦了遍手,将毛巾搁在一边。 夜色漆黑,窗外有风声呜咽,盐粒子似的雪窸窸窣窣的落下。 乔忠往外头看了眼,说:“这是南城的第一场雪。” 380 镜花水月……水过无痕 霍衍怔怔瞧了一会儿,起身,踱步上楼。 乔忠心底轻轻的吁了口气,招呼佣人将餐桌收拾干净。 霍衍经过姜不渝以前住过的房间,脚步一顿。 老宅地方大,光是窗户就有一百扇,专职负责开窗关窗的佣人将宅子通风透气,上午开窗,下午关窗,尽管如此,还是有遗漏的。 房间里的窗子也开着,风从窗口灌入进来,窗帘飘飞,雪花顺着风刮进来,似是躲寒,却不想化成了一团水滴。 男人抬脚走了进去,摁了墙上的开关,房间里灯光大亮。 梧桐苑的事情之后,苏佩文就给乔忠发了话,说从此以后,霍家老宅不再是姜不渝的栖身之地。她房间里的东西都清空了,家具都盖上了布,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 与别的客房没什么两样。 等明年清明,又一年祭祖的时候,这间空房间也会成为招待客人的场所,再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霍衍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口衣柜下面。 乔忠说,他就是在那衣柜底下,找到了那尊瓷人像。 衣柜是老式柜子,下面有四只狮爪撑起来,与地板隔开,有防潮防灰的作用。而此时,霍衍只觉得,姜不渝当初若换个地方,或许就不会被发现了。 毕竟,狮子等威武动物,有避邪镇宅的作用。 空荡的房间,一点儿人气都没有,透着刺骨的冷。 他转开视线,转头看向了窗子。 窗帘依然在翻飞着,雪下得更绵密了,无声落下,在浓墨似的夜色里,倒也是一角冬景。 霍衍盯着越来越多的雪落在窗台,然后化成水,滴落。 姜不渝就是这无人关注的小雪花,非要飞进这深宅大院,以为能温暖自己,却落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男人静静的站了许久,再想到姜不渝时,心中只有平静了。 没有同情,也不再有怜惜。 他甚至觉得,自己爱上姜不渝的那一段,是一场镜花水月,不然为何水过无痕? 他走过去,看着地板上积聚起来的一滩水,伸手将窗子关起…… 姜不渝的窗对着前面的一条河,男人的视线越过茫茫夜色,看到那条静谧的河流时,手顿了顿,再看了一眼那河。 漆黑的几乎看不清,借着老宅门口的灯光,依稀能够辨别光秃秃的柳梢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霍衍想起来,姜不渝被赵喜瑞推下那河,自从那之后,整个人就发生了变化。 男人的眼眸沉了沉,快速下楼。 他快步到了河边,朝河道里看。 河流静谧,被风吹得朝东赶,水面上没有浮冰,只模糊看到有个塑料袋漂浮在上面。 今儿天冷,乔忠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做关门前的检查,打算提前关门,转回到大厅时,佣人来通报:“乔管家,大少爷一个人在河边站了好久,他该不是……” 佣人顿了顿,压低声音:“该不是想不开吧?” 都说大少爷发生变故,整个人变得有些反常,今晚还点了他以前从来不吃的红烧肉。 乔忠沉下脸呵斥了一句:“瞎说什么呢,滚开!” 说着,一把拨开佣人,自个儿赶紧往河边跑。经过大门口时,顺手从伞桶中抽了一把长柄伞跑出去。 前年那姜不渝掉入河里,差点淹死,他可不敢让霍衍出什么事儿。 跑到河边一看,果然柳树下站着一个高大人影,也不怕冷,丢了魂儿一样一动不动的。 乔忠压了压心头的慌乱,撑着伞走过去,将伞遮在霍衍头顶。 “大少爷,这江南雪景是难得一见,但这么冷的天儿,风吹多了要着凉的。” 霍衍没理会乔忠的劝,指了指那河,问道:“姜不渝,是不是掉进这河里过?” 乔忠一怔,心道,这位爷该不是还没清醒,心里还记挂着那姑娘呢? 乔忠点了点头:“是掉下去的,后来被人看见,很快就把她捞上来了。” 霍衍微微拧着眉心,脸色凝重,在夜色下,更沉的他的脸色黑沉。 乔忠吃不准他什么心思,心想姜不渝掉入河,后来她当着很多人的面与赵喜瑞对峙,很多人都看到听到了的,怎么大少爷这会儿又问一遍? 乔忠想了想,又道:“姜小姐与赵喜瑞对峙,应该是去年差不多这时候,大少爷您当时也在场,您忘了?” 霍衍转过头来,盯着乔忠:“姜不渝捞上来以后,有没有送医?医生怎么说的?我听说她病了几天?” 乔忠被这几个问题问得无措。他不知道霍衍这会儿紧盯着姜不渝的问题问是什么用意。 那时候的姜不渝就是老宅里人人欺压的对象,她掉入河里,大家只当她不小心滑下去的。后来,她捞上来,大家怕闹出人命,立即就送去医院急救了。 再之后,大家又怕被主人家知道挨罚,都选择闭口不谈那件事。 乔忠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微闪烁。 霍衍的声音冷下来:“乔管家,这事儿也就是去年春节前发生的事儿,时间不长,你还不至于年老忘记了吧?” 乔忠心神一凛,抿了下唇角,说道:“姜不渝当时送去医院,医生做完急救,说可能活不了,叫我们做好准备。我想着,她身体那么弱,这河水冷冰冰的呛到肺管子,可能真要活不成了。” “那时……说实话,那时我连做丧事的人都找好了。” “诶,姜小姐却挺了过来。”乔忠的声音又轻快起来,显然他也很意外,“她昏睡了几天,有一天忽然就醒了。” “想来,还是年轻人恢复力强。” 霍衍背着手,慢慢的摩挲着手指,目光落在那静静流淌的河面上,消化乔忠口中的信息。 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姜不渝醒来,是什么样儿的?” “还是像原来一样胆小,还是醒来就是那样子?” 他说的“那样子”,就是姜不渝强悍的那一面。 乔忠想了会儿,回道:“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看人的眼神很凶。那些欺负她的女佣,都被她的眼神吓到,不敢再那么欺负她了。” 这话,乔忠说得有点心虚。 毕竟,他是这边的大管家,府上佣人欺负客人,是他管教不力。 381 他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声音 霍衍的关注点不在佣人欺负姜不渝这事儿上,所以没说什么。 他又沉默了许久。 姜不渝的改变,就是在那之后开始的。 之前,他简单的认为,姜不渝被逼到了绝路上,才迫使自己做出了改变。 而现在结合乔忠的说法,姜不渝……她是不是在遭受生死劫难之后,出现了另一重人格? 可如果说,她醒来之后,出现了第二重人格……这二重人格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时间似乎也太长了。 而且,醒来之后,拥有她以前不曾有过的能力……二重人格还有这种变化吗? 另外,既然姜不渝认为第二重人格可以令她更好的活着,那为什么在她突然昏迷之后,她又失去了修复师的能力?她在之后种种窘迫环境下,甚至吞下碎片,她的那二重人格并未出现…… 乔忠见他不出声,等得忐忑。 这位爷,该不是旧情难忘? 天寒地冻,风刀子刮在身上,像是化成了无数尖利的针,扎在皮肤上,骨头缝里。 乔忠一把老骨头冻得瑟瑟发抖,想催着男人赶紧进屋。想说什么问什么,屋里说话不行么? 霍衍偏头看了眼骨头都在打架的老管家,眉毛微蹙了下:“你进去吧,我在这里再站会儿。” 乔忠不敢,缩着脖子继续硬挺着。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疑惑问道:“大少爷,您是不是也觉得,姜小姐在落水之后那么的大变化,就是她施了邪术?” 虽然老管家早就表明这意思,但霍衍从未认同过,只是不再理会姜不渝而已。 霍衍没说话,寒星似的眼眸瞧着雪落。 他不知道。 他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声音,却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儿。 …… 北城机场,连舟将隋玉送进了检查口。 他将一枚穿了红线的铜钱挂在隋玉的脖子上。 “古钱币压邪,你带着这个,我心里放心些。” 隋玉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古钱币,连舟不信这东西的。她皱眉看向连舟:“谁往脖子上挂这啊。” 连舟的眉心蹙着,压了压她的手,不让她取下。“你之前火灾,我心里就不安,你就当逢凶化吉用的。不然,南城就别去了。” 隋玉只得将那古钱收进脖子里。 毕竟是个现代人,谁往脖子上挂这东西,她怕连舟再弄出个银项圈让她戴上,不敢再说什么。 连舟拿了她的猫包,去办理宠物空运,等隋玉进了候机室,连舟的眸光暗沉下来。 他的人,打听到了霍家的一点风声,说,在梧桐苑发生了一些邪门事情,姜不渝发疯似的吞了一块碎瓷,差点丢了命。 那人说,苏佩文认为那瓷人是个邪物,那姜不渝也是个不详人,故而坚决给霍衍退了婚。 古玩行当水深,尤其来路不明的东西,多多少少带点神秘色彩,故而做古玩的人,也信这一套。 浦隋玉六岁的时候,就被算命的断言说她克六亲,就连秦盛文也因她而中风,浦金悦至今身上都带着辟邪金饰。 可连舟从来不信这些神鬼说辞。 他的拈叶斋做了那么长时间,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他认为正是因为他不信鬼神。 他与浦隋玉认识那么长时间,他的身上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现在,为了浦隋玉,他选择了相信。 浦隋玉修复了那瓷人……他不希望她沾上那晦气…… 连舟只要想到那瓷人,竟然有着浦隋玉的眼睛,脑中就有无数个问号,好的,坏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知道,那瓷人是姜不渝的东西。 他查过姜不渝,也与她打过交道。 他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带着股熟悉的气息,可那时候的浦隋玉正是昏迷的时候。 姜不渝可以说出只有他与浦隋玉两人才知道的事情。他正是因为这,才选择相信她,与她合作。 如今细想,却觉不寒而栗。 而浦隋玉在修复那个瓷人的时候,并未一比一还原,想来她也是在避讳着什么。 连舟一直觉得,浦隋玉在瞒着他什么事,现在又多了一件。 他轻轻的吸了口气,他会找到答案的。 他也不会放任浦隋玉一个人去南城。 …… 隋玉抵达南城之后,杨工就把人接到了古溪村,曹保真丢给她一把打碎的紫砂壶。 “我一个老朋友的宝贝,我没空收拾,你把这修一修,晚饭吃红烧肉,还有那什么……猪蹄炖黄豆,再来个老鸭煲,蔬菜随便炒一炒……” 隋玉睁大了眼睛,都没喘口气儿,就丢给她一堆活儿。 “师父,您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曹保真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自己瘦了的身材。 “我都一把年纪了,被你坑来这地方东奔西跑,你好意思?” “尊师重道,你做到了几分?” 隋玉撇撇嘴,曹保真就喜欢用这些来压她。 她捏起木桌上摊开的紫砂壶碎片,看了看,不像是古物,但应该是主人用了很长时间,都已经盘出紫金色包浆,难怪要老师傅来修。 她观察时,没注意到曹保真也在观察她。 “这东西摔得有点儿狠,你能修不?” 隋玉偏头看了老头一眼,心里微动。 霍衍就在这南城的地界上,难保没有对师父求证……换个说法,应该说投诉。 她将碎瓷放回原处,淡声道:“不能。” “为什么?”曹保真声音提了起来,“没给钱?” 隋玉道:“紫砂壶的原材料紫砂矿现在是禁止开采的,除非我去盗挖。但如果被抓到,我就坐大牢去了。就为了这茶壶,我值得么?” 隋玉拒绝得理直气壮,杨工在民宅里给她疼了个房间,她费力将行李箱拎上楼。 杨工瞧着她的背影,对老爷子使眼色:“师父,你话太多了。” 师妹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老爷子一开口,露馅了。 曹保真瞪了他一眼:“能把她诓过来就行了。” 他还不信,治不了这丫头。 隋玉单独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想着老爷子那关要怎么过。 紫砂矿只是她随口说的,要想弄那点儿原材料,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即使她什么都不做,曹保真一句话,那紫砂土就有人放到她的面前了。 382 腿长就是好 其实,难的不是修复那紫砂壶,而是师父提起那瓷人时,她要怎么应对过去。 隋玉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人敲门。 她过去开门,杨工手里拎着一只热水袋。 “这屋子虽然收拾出来能住人,但经不起那么多空调同时开。乡下冷,只有老师的房间能用空调。睡觉时,我们开电热毯,你要是还觉得冷,就用这热水袋捂着。” 隋玉接过热水袋,点了点头。 夏天时,她就知道工地上的人熬得辛苦。 大夏天的无法保证每间房都开空调,更不用说,冬天开暖风耗电量更大。 隋玉不是没吃过苦,这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将热水袋放在床尾,接着收拾东西。 其实,她有她的猫在,要是冷,抱着猫取暖也不错。 杨工进来,撸了那猫几下,笑笑说:“你还养着这小东西呢?” 隋玉把书放在桌上,斜了他一眼:“我像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杨工默默的看她。 杨工虽然是个男人,但挺单纯,心里挂不住事儿。那眼神里,就在说她就是那么不负责任。 不然,为何给人修成那样? 隋玉错开眼,借着擦桌子的动作说道:“你不去忙啊,年底了,不是说为了赶工,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吗?” 杨工搓了搓手指,欲言又止,但看她只顾着低头东摸摸西摸摸,想来是想避开与他的谈话。 他也就不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等杨工走了,隋玉才吐了口气,眼眸瞧着窗外,脑袋轻轻一点一点的晃。 霍衍!她都赔钱了,还给她搞事儿! 有什么可追究的呢! 不就是一个瓷人—— 这瓷人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说到底,就是她自己没事多愁善感了一把。 隋玉拍了下额头,悔不当初。 她下楼,曹保真他们又去工地上忙活了,桌上的紫砂碎片依然摊开着。 隋玉看了一眼,撸起袖子径直朝厨房走去。 …… 年底工期紧,技师们又归乡心切,霍衍与欧阳腾轮流盯在工地上。 大老板们在,技师们不会懈怠干活,在安全问题上也绷紧了弦。 霍衍走到一堆黑瓦片材料旁,捏起一块瓦看了看。 这些瓦片,是曹保真依照旧屋上的瓦,让专门的窑厂烧制来的,瓦片上面有家族图腾。 拥有图腾的家族,通常都是豪族。可在战乱时,即使是豪族,依然有太多死绝了的。 霍衍抬头看了看附近几栋坍塌了的老宅子。墙壁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墙上堆着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凝视着那段残酷岁月。 霍家能留存至今,还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属于幸运的。 霍衍怔怔出神时,几个男人说话声音突然传入。他看过去,正是拿着图纸的杨工。 “霍总,你还在这儿啊?” 杨工笑呵呵的,他看了眼霍衍手上的瓦片,想到那假木料的事情,立即道:“这些瓦没问题的,是我亲自验收过的。” 霍衍将瓦放回原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黑灰。 杨工看他,想起来什么,又笑着道:“霍总,你来了正好。晚上去我那喝酒去?” “天气这么冷,正好暖暖身。” “隋玉来了,老师让她做了几个拿手菜。她的手艺,你是尝过的,很不赖的。” 霍衍对于“浦隋玉到了古溪村”这个信息没什么意外,本就是他有意引她过来。 男人却反背着手,做出惊愕的表情:“哦?浦二小姐来了?这年底了,公司的事情不忙吗?” 杨工以为霍衍正在生气浦隋玉害他丢了总裁的位子,这会儿正对她反讽,他笑得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老师让她来过年的。” 霍衍没再说什么,只露了个笑:“好,那我叫人送两瓶好酒来。” 冬天天黑得早,夕阳时,看着烟囱里飘出来的烟,莫名的让人有种归属感——该回家了。 霍衍的助理依言送来了酒,霍衍拎着踏入杨工的民宅。 积雪化了,地上泥泞,霍衍跺了剁胶鞋上沾着的泥巴。 在这种地方,不管多尊贵的身份,都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 隋玉捧着砂锅出来,看到在门口跺脚的男人,惊得微微张开了小嘴。 霍衍转身,一眼就看到浦隋玉张口结舌的傻样。 他微微蹙眉,低眸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投去冷淡的目光。 霍衍这种人,即使给他披个麻袋光着脚,也无法让人忽视他那强大的王者气。 隋玉脑中蓦然出现书上形容男主的中二词汇——天选之子。 居然在这男人身上一点儿都不中二。 不过,百年传家的豪族,底蕴摆在那里,尊贵是从他们的骨子里渗出来的。难得的是,霍衍没有把这份尊贵气当做光环,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时刻显示上等人的优越感。 他肯低头,看这芸芸众生,并且融入这芸芸众生里。 隋玉愣了会儿神,想起来他们这会儿应该是翻脸的交情。 她哂笑一声,张口就讽刺:“霍总这是接地气啊,这叫……纡尊降贵?” 她扫了眼他脚上的长筒胶鞋,端着砂锅放上桌子,心里却在想,腿长就是好。 该死的,那长筒胶鞋穿在普通人脚下就显得土里土气的,在他脚下,像是高级长靴似的。 啧啧,卖胶鞋的要是请这样的模特代言,肯定要卖脱销。 男人走进来,将酒搁在桌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语还是又少又冷。 “拜浦二小姐所赐。” 杨工进来,立即就闻到了两人的火药味,使劲儿瞪浦隋玉。 真是不会说话。 无论是豪族继承人,还是大集团总裁,身份上都是在云端的人,她一句接地气,分明就是在暗讽人家跌落了云端,还沾了一身泥巴。 “隋玉,今晚上霍总来做客,多加双筷子。”杨工赶紧打圆场。 他邀请霍衍来,也是想说和的。 毕竟浦隋玉的修复技术出了问题,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不好,在修复界的地位也会被人质疑。 之前她就被人质疑说,她是被霍衍捧上去的。 而隋玉却不想领他的好意。她冷冷道:“我这一桌子菜可不便宜。” 383 男人的心机 霍衍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薄唇亲启:“也就这样。” 说完,背着手往天井那边走去。 也就这样? 隋玉眨了眨眼睛,看向杨工。 没事招来这尊大神做什么,来气人吗? 杨工无辜的摊了摊手,一耸肩,安抚了两句之后,跟着往天井那边去。 小小的天井,长了一棵柿子树,杨工住下之后,没事就摆弄这棵树。原本野蛮生长的树已经被修剪得中规中矩,秋天时还结了几颗柿子。 下雪之前,杨工将柿子摘下来,放在草木灰堆里面捂着。 霍衍时常来这儿,已经轻车熟路。他从堆着草木灰的簸箕里将柿子翻出来,已经捂熟了,金灿灿的像是金锭,皮薄多汁,轻轻一捏就爆浆。 霍衍捏了捏那柿子,没敢太用力。 捡软柿子捏,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杨工进来,看到霍衍把玩着一枚柿子,打哈哈道:“隋玉就是那狗脾气,别理她。” 霍衍神色淡淡的,他回头看了杨工一眼,说起他今天巡视工地发现的问题。杨工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两人谈论的认真。 隋玉把饭菜全部都弄上了餐桌,在天井里头谈公事的两个男人一脸淡然的出来了。 隋玉瞧着这一幕,觉得霍衍像个受气别扭的小媳妇,杨工是去安慰人的。 可,她才是干了活还倒贴钱的那个倒霉蛋吧? 霍衍看都没看隋玉一眼,在杨工的热情招待下,坐下。 曹保真坐镇,隋玉即使不爽,也不能开口赶人。杨工瞧隋玉那气鼓鼓的小脸,往她碗里多倒了些酒。 “天气冷,你多喝两口御寒。” “霍总带来的可是好酒,九零年的茅台不上头,配你这桌子菜,是有点亏了。” 隋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 爱吃不吃。 从头到尾,隋玉都没说话,只闷头喝酒吃菜。 她酒量不好,喝两口脸色就发红,从脖子到耳朵都红粉粉的一片。 霍衍瞧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将酒瓶放到了桌子底下。 “霍总,来,喝啊。”杨工敬酒,霍衍微微笑了下,执起酒杯跟他碰了下,抿了一小口。一会儿杨工一杯酒喝完,顺手去拿酒瓶时,手摸了个空。 “诶,酒呢?” 他从桌底下找到那半瓶酒,嘴里嘀咕:“怎么跑下面去了。” 他见隋玉的酒杯见空,就要再给她倒一杯,好在隋玉自己控制住了,摇了摇头:“不喝了。” 霍衍用余光看她,气定神闲的拆开红烧肉上的稻草,咬一口,鲜嫩多汁,满嘴留香。 这是他今晚吃的第三块红烧肉,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是绝无仅有的。 他想着,回头应该让厨师学着做起来。 曹保真吃得红光满面,没在餐桌上提起那紫砂壶修复的事儿,倒是说起了他这些年各地游历时的见闻。 霍衍听得入神,时不时两人还交流一番,霍衍提出的见解很得老头子的认可,频频点头。 隋玉看得出来,曹保真欣赏霍衍,甚至有点敬佩。 在姜不渝制假丑闻传出来之后,大部分人都在质疑霍衍修建喜乐城的用意,其实,这段时间,是霍衍最艰难的时候。 根据杨工所说,南城府政听到流言,也有点动摇。霍衍在这段时间里,一边是工地事务,一边是南城政商圈层的周旋。 看他模样,是比前阵子清瘦了点儿,难怪吃那么多肉。 隋玉瞥了眼空了大半的肉,想,霍衍那么洒脱的卸下霍氏总裁之位,是想集中精神建设喜乐城。 他那时就预见南城这边会有一番动荡。 只是,喜乐城是个慈善项目,他这么做,值得吗? 因屋子里冷,墙角放了炭炉取暖。隋玉吃饱喝足,暖融融,懒洋洋的。满屋子都是酒肉香气,令人昏昏欲睡。 隋玉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起根筷子,一下一下的敲着碗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叮叮当当的声音敲下来,满场寂静。 曹保真想起来,这小徒弟的酒量不怎么样,他责怪的瞪了眼杨工:“你给她倒那么多酒干嘛,你看看,发酒疯了。” 霍衍瞧着浦隋玉。 她的脸色比起十五分钟之前,更红了。像是他刚才捏的酱红色柿子,薄薄的细致的皮肤吹弹可破,捏一下,又柔软又弹手。 曹保真指挥杨工:“你扶她回房间去。” 浦隋玉的酒品不好,曹保真担心她发酒疯,把桌子掀了。 杨工手上抓着一根猪蹄在啃,手上满是油。但师父吩咐,他抓了张纸巾擦手,半蹲着搀扶隋玉起来,一边哄:“行了行了,咱先去睡觉,一觉睡醒就好了……” 睡觉。 霍衍低垂着眼皮,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莫名觉得这字眼刺耳。 他的余光瞥见杨工扶着浦隋玉的手臂,另一只手夹在她的咯吱窝下。 浦隋玉在曹保真这批徒弟眼里,与男人没什么两样,可在有些人眼里,就觉得这姿势刺眼。 男人的眉心微微蹙起,搁在桌边的筷子轻轻拨动了下。 杨工使劲将隋玉从座上拉扯起来,搭着她往楼梯那边走时,脚下踩到了什么,他承受着隋玉一半的重量,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 霍衍适时伸手一拦,一把扶住了杨工,而杨工护着隋玉,等于霍衍这一把吃了两个人的重量,身体也跟着往一边歪斜。 好在杨工站稳了,勉强站住。 霍衍松开手,关切的问:“没事吧?” 杨工扶着站不稳的隋玉,低头看了看脚,见距离他脚跟几厘米的地方,躺着一块骨头。 “哪来的骨头!”杨工脚一踢,有点生气。 他刚才扭了下,脚踝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 霍衍瞧着那骨头,往桌上扫了眼,脸不红气不喘:“可能是堆得太高,掉下桌的。” 桌子小,他们吃完的骨头堆成小山,滑落下来很正常。杨工没多想,动了动脚踝,皱眉道:“我脚有点疼,你……” 曹保真站了起来,接过隋玉:“行了,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大教授。” 384 男人的心机2 曹保真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了眼霍衍,霍衍神色坦然的看向杨工:“我看看你的脚。” 杨工忙推却:“不用不用,现在已经不觉得痛了。” 也就崴脚的那会儿疼了一下,并不严重。 “唔。”霍衍坦然的坐了回去,杨工正在兴头上,又与霍衍推杯换盏了起来。 楼上,曹保真将软成面条似的徒弟丢在床上,眉头皱了皱。 老爷子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有些东西看在眼里。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 隋玉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许多,楼下隐约传来说话声。 她捞起睡在枕头边上的小猫,趿着拖鞋下去,见大堂的几个男人竟然围着那炭盆在烤栗子吃。 栗子壳爆裂时,发出荜拨的爆裂声,她在这声音里,听见霍衍说起上面对于喜乐城的态度。 男人一手握着一根火钳,一手撑在腿上,微弯腰,将那爆裂的栗子夹起来,放到一边的盘子里。 旁边,杨工与曹保真伸着手,对着那炭盆烤火。 隋玉瞧着霍衍的坐姿,与他夹栗子的动作,觉得像个老干部。 不过,听他们的谈话,似乎事态严重。 隋玉站在最后第三级台阶上,正在阴影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小猫。 不知是不是烤栗子的香味引诱了小猫,那猫儿从她的手臂上跳下来,蹑手蹑脚的躲到霍衍的脚边,抬起爪子抓了抓他的胶鞋。 霍衍正说得入神,感觉有什么在扒拉他的鞋,低头一看,是一团黑漆漆的猫。 他回头,就见浦隋玉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杨工对隋玉打招呼:“睡醒了?” 隋玉脸上的红潮未退,看起来少了几分精明,多几分娇憨。 “嗯。”她弯腰捞起小猫,小手托着它的小爪子,不让它乱跑。 隋玉道:“这么晚了,还不散场吗?” 她扫了眼盘子里几颗微焦的栗子,想来他们经常这样深夜商讨工作。 曹保真看了看手表:“哟,是很晚了。” 霍衍也觉得时间很晚,以前他们在一起谈工作,没有熬到十二点的。 他起身,将火钳挂在炭盆的耳朵上。杨工将茶杯里剩下的茶倒进炭盆内灭火。 嗤的一声,袅袅烟雾升腾起来,火星子挣扎几下就没了。 门打开时,外面一股冷风吹进来,一冷一热,隋玉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霍衍看了她一眼。她只穿了件毛衣,没有棉外套。 男人走了两步,站在恰好挡住风的位置,与曹保真说明天再详谈之类的话。 杨工站在门外,就着屋子里的灯往外看了看,搓着手回来道:“路上结冰了,恐怕车子不好走。” 乡下路本就不好走,再加上雨雪天,很容易滑沟渠里去。而且从村子到镇上的路也不大好,平时汽车过路没问题,但遇上路面结冰,出安全事故的概率大大提升。 霍衍身份尊贵,若他出事,那喜乐城就真的难以保住了。 曹保真往外看了眼:“结冰了?” 回应他的是屋外传来的风声呜咽。 他们谈得认真,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而在这不知不觉的时间里,路上的积雪已经结成冰。 杨工点点头,再看向霍衍:“昨天陈江回老家,空了一间房,霍总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住这儿?” 霍衍的脸色沉了沉,眉毛微微皱着。 “也就只能这样了。” …… 霍衍住得最差的地方,也就旭塘镇上的那家三星级酒店了。但即使住在酒店,他所用的被褥等用品全部是新的。 但在这里,他只能用别人使用过的棉被,电热毯。 而且,那位陈江走得急,床单床套都没洗。 这里也没给他换洗的衣服。 男人站在陌生房间,无语的看了四周一圈。 他是中了邪,居然答应了。依照他以前的性子,他宁可走路回到酒店,也不会用别人的房间。 隔壁隐约传来猫叫,那是浦隋玉的房间。 霍衍瞧着那面墙,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尾。 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冰冷脸色换上几分柔软。 过了会儿,杨工过来敲门,手上抱着干净的床单被套,最上面摆着一套睡衣,手上还拎着一双拖鞋。 “霍总,您先将就着用。” 他走进来,将东西往床尾一放,贤惠的就要给换新。 霍衍拦住了:“我自己来吧。” 杨工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那狐疑的眼神就写着:你会换被套? 霍衍淡淡笑着,手搭在杨工的肩膀上,轻轻一扳,将杨工转了个方向,推着他出门。 杨工也就没再坚持了。 他朝自己房间那头走去,被曹保真叫住。 “你过来。” “老师?” 曹保真看杨工的眼神,有点儿责备他多管闲事的意思,话里话外,说他情商低,没眼力见儿。 杨工一脸懵,等到曹保真说明,差点绊倒他的那块骨头是霍衍丢下桌子的时候,杨工更懵了。 “啊?霍总跟我无冤无仇的,他干嘛害我?” 曹保真往隋玉的那间房抬了抬下巴,杨工这才有点明白过来。 “可是……可是霍总跟那欧阳才有点猫腻吧?” 他可是亲眼看见那欧阳腾对霍总动手动脚的。 曹保真皱皱眉,他意味深长的道:“小杨啊,隋玉是有丈夫的。不管他们有没有,避嫌这两个字,你懂么?” …… 霍衍并没有动手换床单被套。 他不习惯睡别人的床,而且,距离早晨也就几个小时时间,熬一下就过去了。 只是半晚的时间,换洗被套未免太麻烦。 男人走到书桌边,摁了台灯开关,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 看了几行字,偏头看向那堵墙。 墙的那边很安静,想来是她已经睡下。 他也不知,为何会想要留下。 只是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希望留下来。他甚至用了点卑鄙的小心思,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用过。 男人沉沉的吸了口气,可是,他真的对浦隋玉好奇…… 夜色深沉时,一切都像是陷入了睡眠中,安静的只剩下风的声音。 隋玉靠着枕头半坐着,并未入睡。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应付霍衍的那一步棋。 385 大考 隋玉联系了韩旭,请他弄点紫砂废料还有紫砂土过来。 几日后,她要的东西空运到手。 此时,她坐在临时搭建的工作台上,桌上摆着的修复工具都是曹保真用了几十年的东西。 比她的工具更好用。 这也意味着,她修复的这把紫砂壶,只能精益求精,不能有一点儿瑕疵。 在她的身后,曹保真亲自监督,美其名曰:怕她做事敷衍,把他老友的东西弄坏了。 都已经是碎片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隋玉扯了扯嘴唇,淡然的目光又从霍衍身上扫过。 他站在这里,美其名曰:从来没真正的看过修复师的工作,想仔细看一回。 隋玉把话堵了回去,说道:“霍总无非就是怀疑我敷衍的修复了你的瓷人。其实你大可不必。” 霍衍背着手,目光落在工作台的那些工具上,未有一言。 隋玉捏了捏手指,沉下心。 在等材料到了的那几日里,她已经根据紫砂壶原来的模样想好了修复方案。 紫砂壶用来泡茶,所用的填补材料必须是给人使用而无害的。 她如果用紫砂料作为缝合剂,将碎片拼接,那紫砂壶是承受不起二次烧制的。 所以,她只能先用紫砂土依照这壶的形状,先捏制一个壶,烧制过后,再按需敲下所用部位,再用焗钉拼接起来,以安全的缝合剂填补缝隙。 这套方案,是经过曹保真的允许的。 而考验人的地方,就在于那壶盖。 那壶盖是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凸起的部位是小男孩的冲天辫。 她须得一模一样的捏制出来那小孩脸。 从早晨到晚上,紫砂壶的壶身做了出来,把手也出来了,就只有一个壶盖。 隋玉停下手,捏捏手指,动动脖子。 曹保真紧紧盯住她:“怎么不继续了?” “师父,天黑了。”隋玉往窗外看了眼,“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曹保真无语的瞪她。 他让杨工把饭菜送进来。“做修复的,最好就是一气呵成。吃完饭就接着干活。” 隋玉张着嘴呵呵了一声:“师父,您什么时候改名了?” “嗯?改什么名?” “叫周扒皮啊。” 只不过,一个是半夜学鸡叫,而这位老头则是不让人歇息,就差小皮鞭挥上来了。 曹保真拍桌子催:“有这耍嘴皮子的功夫,这壶盖都能做出来了。” 隋玉嗤笑一声:“可是师父,我明明记得您当时跟我说,您没时间,才把我从北城叫来的。可您今天,可是整整盯了我一天,这叫什么忙,没时间?” 她又瞥了眼霍衍:“还有这位,也是监考老师?” 霍衍瞧着她:“浦二小姐应该放松。这是别人的东西,与我无关。” 隋玉扯了扯嘴唇,放下饭盒,慢条斯理的盖上了盒盖。 她道:“师父其实是有时间的,我呢,也劳心劳力做了一天苦工。师父,您就自个儿动动手,把剩下的活儿办了吧。” “我的设计方案,您已经认可,以您的功夫,简单。” 386 秘访 曹保真看了霍衍一眼,霍衍也在看他,眉毛微微扬起,以眼神示意,他的猜测也许八九不离十。 曹保真就是要看看浦隋玉到底还能不能做修复,宁愿摔了个心爱的紫砂壶来考验她,浦隋玉这一撂挑子,等于间接证实了霍衍那猜测…… 可是,他看浦隋玉做那口茶壶时,手法娴熟,又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曹保真皱着眉,让浦隋玉走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要怪,就怪这个丫头太刁钻了,而他找的理由也不够充分,愣是让他这个师父哑口无言。 曹保真拧着眉毛,盯着那茶壶坯子不出声。隋玉看他那凝重又郁闷的表情,都能自个儿脑补一番,此时老头子的脑子如何飞速运转,怎么吃定她。 她张开手臂晃了晃,做着松筋骨的动作,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霍衍抬脚走了两步,到那桌前,瞧了眼桌上暗红色的砂壶,拿起那刮土的刀看了两眼,放下,也沉默的走了出去。 他看得出来,浦隋玉这是故意的。 她真真假假,就是不愿让人看明白,她为何要把瓷人做成那样。 宁可堵上自己的声誉也在所不惜么? 可,她越是这样遮掩,越说明她有问题。 霍衍本打算再找机会,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霍家老宅,霍衍坐在大厅的高背椅上,招待一位认识,但交情不深的男人——连舟。 乔忠周到的把茶点送上来,然后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等吩咐。 屋子里暖融融的,但是空气干燥。霍衍捏着茶杯盖,轻轻的拨动水面上的茶沫,抿了口茶水,搁在桌上,淡声道:“这是建州来的红茶,连先生可以尝尝。” 他在等连舟开口说明来意。 在电话里,连舟只说,他是为了那尊瓷人的后续服务特意来访。 但霍衍与连舟有过两次默而不宣的“合作”,料想他这次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 连舟数次经过霍家老宅家门口,但这是第一次登门。他沉静的打量了一圈,这栋老宅,比起北城的霍家别墅要更大。大约是年代久远的关系,里透着一股沉肃感,令人压抑。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乔忠,然后收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挂着一贯阳光明朗的笑。 “好茶。” 他这一笑,好像光一样照进这死气沉沉的宅子,令人眼前一亮。 乔忠深深的瞧着连舟,心道,这不是秦家的那位私生子外孙么? 无论南北城,上流权贵对于私生子,都不那么瞧得上眼。霍家老宅虽说不再是权力中心,可到底是堂堂正正的地方。乔忠思想老派,就觉得私生子是上不了台面的,要是放在古代,他连庶子都算不上,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 大少爷竟然让这样的人进来老宅,还请进了正门大厅。 连舟一直温柔的笑着,但再看乔忠时,眼底笑意已然带上几分冷。 这样不屑轻视的眼神,他看过太多。 但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看到的…… 连舟垂下眼睫,一口一口的喝茶。 霍衍看明白连舟是要私下谈话,对乔忠道:“乔管家,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忙别的事吧。” 霍衍发话,乔忠也不好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顺带把门关上。 连舟将茶盏放回桌上,笑着道:“我以为霍家别墅已经够气派,但看到这老宅,更觉得浑厚大气,不愧是历经百年的世家。” 霍衍笑了笑:“连先生是做古玩生意的,怎么,现在也开始做古宅了?” 连舟摇摇头:“古宅不好做,拆装太麻烦。” 他说话时,慢慢的旋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金色光芒在灯下微微闪烁,霍衍扫过一眼,眉心微微沉了下。他道:“连先生,拈叶斋的赔偿我已经收到。我这个人讲究信誉,不会说什么影响拈叶斋的名声。” “所以你大可放心,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连舟还是笑。他道:“无妨,我正好过来陪隋玉过年。” 这话,更像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霍衍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拎起茶壶倒水。 连舟瞧着徐徐注入茶杯的水,接着说话。 “拈叶斋开张那么长时间,除去刻意敲诈勒索的,从未出现过那样的事故。拈叶斋能走到今天,多亏各位老板照顾,所以更应维护好商客关系,了解客人的需求,以作改进。” “浦隋玉修复瓷人后,让韩掌柜直接寄给了霍总,我没有来得及做详细检查,是我的工作疏忽。今日特意登门,就是想请霍总把瓷人给我看看,也请霍总说明,您理想中的是什么模样。” 霍衍眸光微转,连舟兜了那么一大圈,就是要看那尊瓷人。 以连舟的聪明细心,应该也是起了怀疑。 不过,霍衍并不打算直接给连舟看那瓷人。 他磕着茶杯,慢慢道:“我说过了,浦二小姐的赔偿我已经收到,这事儿已经结束。以后拈叶斋再有什么好货,我还是会光顾,不影响。” 连舟转着戒指的手指一顿,听霍衍接着漫不经意的问起:“浦二小姐知道连先生到南城了吗?” 潜台词:连舟瞒着浦隋玉来做所谓的售后调查,她应该会很不高兴。 浦隋玉那么高傲的人,连曹保真都敢违逆,连舟与她认识那么长时间,心里清楚的很。所以,霍衍非常笃定,连舟的真实目的不是所谓的售后调查。 连舟微微蹙了蹙眉心,脸上的笑意降了几分。 “谢谢霍总关心我们夫妻二人,我会对她转达霍总的好意,让她别计较。” 霍衍微翘了下唇角,侧身,将茶杯搁在桌角,从果盘捏了一颗开心果。吧嗒一声,他将开心果捏开,翠绿色的果仁放在了白色瓷碟上,白色的壳放到了另一只专收果壳的塑料盘里。 男人沉声道:“我与连先生‘合作’过几回,原想连先生是个爽快人。冬天天黑得早,连先生还要继续打哑谜,我们就只能秉烛夜谈了。” 连舟的气息微微凝重,松开捏着戒指的手,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他道:“还请霍总取出那尊瓷人,让我看上一看。” 387 互换 霍衍看了一眼那手机,沉默的捞起一旁的纸巾,擦干净手指。 “稍等。” 霍衍去拿东西时,连舟的脸上的笑才落下来。 不是他愿意把他所知道的秘密分享,而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浦隋玉想要隐瞒的事情,就是撬开了她的嘴,她也不会说半个字的。 霍衍是瓷人的主人,想必他应该也有与他差不多的疑惑,所以他才要追究那瓷人的真实面貌。 在这点上,他们可以站在同一条线上。 不多时,霍衍捧着一只锦盒走了进来。 门打开时,一股冷风进屋,屋外天色阴沉,雕花门合上时,将寒意阻隔在外,但清透的玻璃挡不住那阴沉沉的天色。 莫名的,有种阴森感。 连舟微微蹙眉,看霍衍将锦盒盖子打开。 里头,一半是碎片,一半是那没有容貌的瓷人。 霍衍将那瓷人取出,说道:“这就是浦二小姐修复的。我送去拈叶斋时,这瓷人的头部碎片也是有的。但浦二小姐跟我说,她采取的是‘移植法’,将面相上的碎瓷磨成了粉,做了新的坯子,就是这样。” 连舟打量着那无脸瓷人,好一阵沉默。 他问道:“瓷人原本已经修复完整,霍总为何要敲碎外层?” 这瓷人不是罗斯国套娃,可以随意揭开看内里。 密封,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里面。 在古代,有些特殊消息不便被人知道,就有人想出了这种法子,将秘密藏在里面。 霍衍淡淡瞧着他,抿着薄唇不说话。 连舟会意,将手机解锁,调出他拍摄的那一只眼睛的照片。 “我听韩掌柜说,霍总曾经要求隋玉交还原来的碎瓷。我那时看隋玉修复,随手拍了一张照,只是可惜,没有拍下全部。” 连舟有心眼,没有将他请韩旭复原的那双眼睛的照片给霍衍看。 只凭着这一张照片,料想霍衍看不出什么。 全部的碎瓷都在他手上时,他都没发现什么,只这一张不完整的眼睛,他更看不出什么。 霍衍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让连舟把照片发送给他。 连舟操作着发送步骤,一边道:“不知这瓷人,霍总是如何获得的?” 当时浦隋玉修复完成之后,就让韩旭把东西快递出去了。韩旭拍了照片存档,连舟调取了那存档,看到瓷人有着姜不渝的外貌,便以为这东西是霍衍请人照着姜不渝的模样烧制的。 可霍衍将外层敲碎,对内层不依不饶的追究,便耐人寻味了。 霍衍盯着照片上的眼睛一直看,像是对连舟的问题充耳不闻。 连舟不怕他沉默,慢声道:“我听说,姜不渝出了点事情,住了医院。她是被霍家的车送去医院的。” 霍衍冷淡的抬起眼:“连先生似乎对我霍家的私事很感兴趣。不过,我要说的是,霍家的事与你无关,姜不渝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倒是连先生与十二小姐的私事,传得沸沸扬扬,浦二小姐来南城过年,难道不是与之有关?” 谈话就此破裂。 连舟面上的笑意沉了沉,继而再温煦起来。他道:“我与十二小姐的事情,隋玉她都是知道的。至于外界的流言蜚语,不过是旁人无聊,添油加醋的满足自身意淫罢了。” 霍衍扯了扯唇角,把那尊瓷人像放回锦盒,盖上了盖子。 “哦,既然是这样,那看来是我看了回旁人的无聊炒作。” “就是这样。” 连舟不咸不淡的回应之后,告别霍衍,离开了霍家老宅。 一路上,他的脸色凝重。 霍衍虽然没有说明瓷人像的出处,但这段时间,连舟新获得一个消息。 乔忠把浦隋玉的工具箱送来北城时,曾去过霍家。 按说,他一个老管家,拜见主人无可厚非,可怪异之处就在于,乔忠进了梧桐苑,与苏佩文有过一段密谈。 而之后,乔忠又一次来了北城,又在梧桐苑有了一次密谈,这一回,姜不渝被急匆匆送往医院。 再之后,就传出霍衍卸任霍氏总裁的消息。 听起来,他是为了姜不渝制假的负面影响承担责任,至于霍衍与姜不渝的退婚,这事还未完全公开。但其实大家都明白,霍家这么做,无非就是留一个“情深义重”的名声,等姜不渝出院,就会以姜不渝的名义公开退婚了。 霍衍一堆麻烦事缠身,还有心思在瓷人的问题上查下去…… “滴——”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打断连舟的沉思。 后面车辆的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骂人:“傻叉,还走不走了!” 前面,红灯已经转为畅行的绿灯。 连舟推开挂挡,脚踩油门,流线型的跑车箭头似的开了出去,车子低沉的咆哮声扬声而去。 …… 霍衍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茶水已经凉了许久。 乔忠进来问他是否要开晚饭。 霍衍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自连舟走后,他看着这照片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察觉乔忠偷偷看他的手机,霍衍摁了下侧键,将手机关屏。 “去准备晚饭吧。” 乔忠朝着门外摆了摆手,外面的佣人得到信号,立即端着菜上桌。 霍衍将手机揣进口袋,往餐厅方向走过去。 乔忠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道:“大少爷,刚才那位,是秦家的那位连小公子吧?” “嗯。”霍衍随口应了一声,思绪还在连舟给的那照片上。 他不懂修复,对古玩也没有连舟这些专业人士的敏感度,所以当时即使他拥有全部的碎片,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可今日看到这照片,总觉有点儿眼熟。 而连舟看似不甚在意,他却瞧出来,连舟对这照片在意,对那瓷人也在意。 浦隋玉更是遮遮掩掩…… “大少爷,您的身份尊贵,最好不要跟那位多有牵扯。那位的闲话很多,与他混到一起,伤您的名声。”乔忠仔细提醒,打断了霍衍的神思。 霍衍皱了皱眉,脚步一顿,低眸看向乔忠。 他可没忘记乔忠做的那些事情。 霍衍轻扯了下唇角:“乔管家,你又改变心意了?” 388 怎么可能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乔忠忠于霍家,但不忠于霍家大房。霍衍这一声不冷不热的反问,让乔忠的老脸尴尬,但依然能从容应对。 “大少爷,不管您是什么身份,是霍家的子孙总是没错的。” 霍衍无言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乔忠存着什么心思,只是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乔忠的那点儿古旧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霍家即使有别人上位,对于他这样老思想的人,也是难以重用。 晚饭过后,霍衍开车去了一趟梨落厂。 北城有琉璃厂,南城有梨落厂,都是古玩的天下。 这回,霍衍没有再找杨工,或者任何与浦隋玉有关的人做照片修复。 修复师很多,不是只有那几个人才能做修复。 霍衍踏入一家还在营业的古玩店,说明来意。 对方看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在看过手机上的照片之后,立即表明可以完成另一半眼睛的修复。 不多时,照片打印出来。 “先生,您请看。” 霍衍捏着照片看了看,问:“可以根据照片,做出实物来么?” 掌柜的看了眼照片,表示可以。 霍衍点头:“那请麻烦,将实物做出来。如做得好,报酬不会少的。” 对方一听有钱赚,高兴的表示没有问题,一定让他满意。 只是一双眼睛,随便请一家做瓷器的手工店就能做出来。 但当店家照着照片上的眼睛制作时,才觉其实难度很大。 这双眼睛不像普通的人工艺品,有个眼眶,有一双眼珠子就行了。 这眼睛,会说话。 清冷,目空一切似的。 许多天以后,霍衍才接到店主的电话,说那眼睛已经做出来了。 霍衍去到店里,拿到货,按照允诺给了一笔丰厚报酬,然后就走了。 店家看着门口的黑色轿车离开,只觉这位神秘客人古怪。 那眼睛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截取下来的碎片。 不过,对方给钱就行了。 古玩店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仅仅凭一双眼睛,虽说没赚到半年的钱,不过年底前赚到这一笔钱,也是可以过个好年了。 霍家老宅。 霍衍再次拿出了那尊瓷人像。 他将那碎片放在眼睛部位比对了一下,心里微微抽紧。 如果说,他看到这眼睛,只是觉得眼熟,但配上这张脸的脸型,就看出像是谁了。 在他的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有着这样冷傲的气质。 ——浦隋玉! 霍衍手指微微一颤,差点滑落瓷人。 为什么是浦隋玉? 姜不渝承认,是她做的这个瓷人。可,姜不渝不会有这样的手艺。 但即使她找别人所做,她为何要在瓷人像中,按一张浦隋玉的脸进去? 按照姜不渝的说辞,她仰慕浦隋玉的修复技艺,才模仿她,甚至谎称是她的徒弟,但她把浦隋玉的人像装进自己的人像中…… 依照她落水之后的重重表现,像是装入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那个时候,正是浦隋玉车祸昏迷时期…… 乔忠一直信誓旦旦的说,这瓷人是姜不渝施法的邪物,难道是真的? 姜不渝得知浦隋玉昏迷,施邪术把浦隋玉的魂弄到了自己身体里? 霍衍被这个念头惊到,用力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荒谬至极! 霍衍将瓷人与那碎片一并放进锦盒里,原想放到他之前存放的地方,但当那个念头出现之后,他便不能再保持平静的心绪了。 他将锦盒送去了福禅寺的主持那里,请人代为保管。 这样一来,不管这东西是不是邪物,既避免了乔忠的鬼祟打探,也算有了稳妥的去处。 …… 元旦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临近年关,旭塘镇上的工匠们走得差不多,原先还显热闹的小镇一下一天比一天冷清,就连夜宵摊都撤了。 旭塘镇上唯一的三星级酒店门口,摆了一张长桌,长桌前,排了长长的两队人。 欧阳腾为了衬一下过年气氛,买了大量红灯笼,对联,分发给每一户居民。这些排队的,都是前来领免费灯笼、对联的居民。 霍衍站在三楼,从上往下看居民一手提灯笼,一手对联满意而去。 南城府政因为黄荣的小动作,对于喜乐城的态度再次摇摆起来,倒是这些居民,越来越能够接受了。 小高村在霍氏与福临楼的专业运营下,打造了“高”品牌,不止糯米酒上了一个新高度,新开发的年糕,糯米团子成为今年年货的畅销品,一物难求,北城分店甚至卖断货。 镇上摆起了夜宵摊,将来,这些夜宵摊能撑起古镇的夜市。 古溪村来了大量修复专家、木匠、泥瓦匠、建筑师、手工艺人,镇上对修复或者木匠活儿感兴趣的年轻人经常往工地上跑,甚至干当免费劳动力,就想长长见识。 脑子灵活的甚至做起了直播,想通过网络赚钱,不过被霍衍拦下了。 他希望这些脑子灵活的把思路转到学习上。毕竟修复古镇只是几年时间,真正给他们饭吃的,是学到真手艺。 不管是经济层面,还是技艺层面,都让居民看到了希望。 霍衍请了专业主播,对古镇修复做直播,一来对外介绍这个大型项目,提升喜乐城的知名度;二来,有了知名度的喜乐城,南城府政里的那些反对高官想撤项目,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男人看着最后一个居民领了灯笼与对联满意离开。 欧阳腾在吩咐留守的几个人把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 霍衍下了楼,欧阳腾扭头看到他,笑了起来。 “这几天看你闷闷不乐,晚上去俱乐部放松一下?” 霍衍淡淡看他,他是想自己娱乐一把吧? 小镇上的工作基本停摆,大家都在等过年。 欧阳腾这么闹腾的人,竟然坚持了那么多天,实属不易,就当奖励吧。 霍衍点头同意。 欧阳腾搭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往酒店里面走。他道:“你真的不回北城过年?” 霍衍的手抄在口袋,没有推开欧阳腾,他淡淡“嗯”了一声:“黄荣的小动作频繁,不得不防。” “你回去两天,初二就过来。” 霍衍不但给自己下命令,也指明欧阳腾别想放飞。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389 别想多 欧阳腾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早前就与霍衍商量过,如今听这耳提面命,“啧”了一声,拍拍霍衍的肩,吊儿郎当道:“你不是一向话少,什么时候也开始唠叨了?” 霍衍懒得理他的调侃。在等电梯时,他接了个电话。 欧阳腾对着不锈钢板门当镜子照,拨弄了下头发,看到霍衍挂下手机,他道:“你不是已经与姜不渝退婚,不再管她了么?怎么还让人监视起她来了?” 霍衍接的那个电话,正是监视姜不渝的人打来的汇报电话。 霍衍面色清冷,正对着那电梯门。 他淡然道:“没有正式宣布退婚,更要严防姜不渝在这时候打着霍家的名义做事。” 姜不渝是有前科的。 她之前为了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利用他未婚妻的身份结交权贵,又谎称自己是修复师,把假货卖了出去。霍家的麻烦,正是由她而来。 虽然说,事情出来之后,大部分人都明白姜不渝已经不被霍家认可,可难免有心人再做文章,针对霍家。 霍衍找人监视姜不渝,这是其中一点原因;另一种原因,则是那瓷人。 他将瓷人送去福禅寺,却没有因此放下心中芥蒂。 他想知道,姜不渝到底做过什么,如果……如果所谓的邪术是真的,姜不渝还会故技重施吗? 男人看着电梯上映出的脸,想到那有着浦隋玉眼睛的瓷人像,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即使他是个男人,即使他是个无神论者,在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去情况下,心里难免有刺。 欧阳腾不知霍衍想着什么,听他的说法,点了点头:“唔,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这姜不渝要是再生事儿……”他歪着头想了会儿,觉得这话题没意思,就换了话题。 “连舟在古溪村好几天了……我可听说了,你有一晚睡在杨工那里,与浦隋玉同一屋檐下,房间与她一墙之隔。那连舟是不是听到风声,跑来盯着了?” 霍衍抿着薄唇,脸色不悦,一个字儿,一个音节都没回应。 欧阳腾八卦的心正热乎,胳膊撞了撞他,笑得猥琐:“还说对浦隋玉没意思。” “要我说,反正你与姜不渝退婚了,正是空窗期。那浦隋玉与连舟也不算真结婚,连家的人还想着撮合他与年如絮,搭上年家那条路子。你跟她不就正好……” 他伸出两只手,大拇指弯了弯,笑得更猥琐。 这时,电梯门打开,里面正站着个工作人员。 欧阳腾与霍衍成天凑到一起,镇上缺少谈资,又正逢播了几部耽美网剧,两个大男人免不了被小年轻意淫一番。 欧阳腾一本正经的垂下手,板着脸道:“我正在给你们霍总演示什么是两只海马,不要多想。” 那工作人员哧溜一下跑得飞快,但没跑几步远,就听到她兴奋的对前台小姐喊话:“欧阳总演示‘对食’。” 欧阳腾一脸无语,白解释了。 霍衍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淡然,他走入电梯,欧阳腾也进来时,他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保持了两步远的距离。 欧阳腾不是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气道:“所以说,你赶紧找个女人!” 霍衍淡漠回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他都有些后悔答应这白痴去什么俱乐部了。 保不齐又要被人传,他们去了同性俱乐部。 …… 秦盛文经过何应山的治疗,身体已经好转许多,可以拄着文明杖走路。 连舟与浦隋玉去秦公馆陪老爷子吃饭。 隋玉与秦盛文的关系并未好转。秦盛文还是不待见她,而隋玉已经做好退婚的打算,此次答应连舟过来,就是想对老爷子说一说这事儿,让老爷子给连舟做思想工作。 熟料,人刚进门,就见年如絮穿着一身白裙,也在里头。 她看着隋玉进来,对她温柔的笑,说道:“秦爷爷让我过来陪陪他。” 年老太爷一走,对年如絮的打击挺大,距离上一次在葬礼上看到她,人又消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都突出来了,脸色也苍白的很。 老太爷拄着文明杖在花园散步,说道:“年丫头照顾老太爷多年,在照顾人方面有经验,我让她过来,做我的护理师。” 连舟笑道:“这样也好。她心里有个记挂,免得她多想。” 隋玉沉默着不多嘴。 她心里清楚,年家三房打定主意,要把年如絮嫁给楚鑫,攀上楚家的关系。年仲礼虽然已经出面管事,但他事情多,无法照顾她周全。 老太爷照顾了连舟那么多年,秦盛文把年如絮接到南城来,也是想护一护她,免她被人欺负。 隋玉对着老爷子打了声招呼,把带来的过节礼送上。 “老爷子,这里是一点年货。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扔。” 秦盛文看了她一眼,这招呼打得可真够特别的。 但过年不能骂人,老爷子即使心里不高兴,还是让佣人把东西送到库房里去了。 “她们把饭做好了,进去吃饭吧。”老太爷淡声吩咐,意思是允许浦隋玉留下吃饭。 连舟捏了捏隋玉的手,转头对她轻笑,低声道:“我就说老爷子不会赶人。” 隋玉没扫他的兴,跟在老爷子的身后。 年如絮很仔细,扶着秦盛文走路缓慢,一步一步的上台阶,还教他踩下步子时用多少力道。 她很有耐心,声音也温柔。 一个温柔又坚强,有耐心的女人,做一生伴侣,挺好的…… 隋玉无声的笑了下,连舟看她唇角淡然的笑意,心里便微微发凉,发慌。 他低头,在她耳边耳语:“别想多。” 隋玉不出声,只是对他笑了下。 进了餐厅,就几个人,围着一张长桌坐下。 桌上放满精致菜肴,满室喷香。 秦盛文在年如絮给他盛汤时,对连舟道:“你不是应该在年家过完年才过来,这会儿来做什么?” 以往,连舟都是过完年再来南城。 但现在,连家逼着连舟退婚,他理所当然的可以不用在连家过年,不用跪拜连家的祖先。连舟道:“今年不用。” 390 要出鞘的刀 “嗯?” 秦盛文盯着他,苍老的眼依然锐利。 他看了眼浦隋玉,以为与这个女人有关。 眼眸,更锐利了些。 他感觉得到,连舟这一年的变化。 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也不再顾忌什么,像是一把渐渐拔出鞘的刀,已见锋芒。 隋玉感受到他的目光,往老爷子那看了眼,与他的眼对视时,她淡淡道:“我还未与连舟正式成婚,算不上连家的人,去连家祭祖,不太合适吧。” 对于隋玉来说,浦家的那些亡灵,包括浦权夫妇,她没有一年去祭拜的,更不用说,她过去二十几年与连家毫无交集。她给连家的先祖磕头,他们认得她? 况且,连家的人以她为耻辱,正迫不及待的想撮合连舟与年如絮。她吃饱了撑的,上赶着去连家找晦气? 秦盛文忍下气,看了眼连舟:“她不去,你也不去?” 连舟提起筷子,夹了个蛋饺放到隋玉碗里,垂下的眼睫掩藏了他眼底的锋芒。 他道:“我今年想先祭拜我妈。” 秦爱霜至死都没能进入连家的祖坟,因为背叛秦家,秦家的墓地她也不能入。 秦盛文在其他墓园给她买了一块墓地,孤零零的葬在那里。 按说,母亲为大,连舟理应先祭拜,但身在连家,他只能以连家为先。 可以后,他不会再如此。 这话一出来,连秦盛文也不好说什么。 那是他自己的女儿,能不心疼吗? 那些年,他为了连舟好,没有在祭拜这种事情上与连家计较什么。因为他一旦计较,连舟只能吃更多的苦头。 可也正因为他的这话,秦盛文更觉得连舟心里的那把刀,已按压不住了…… 他心思更重了些,这一顿饭,吃得沉闷。 年如絮瞧了眼连舟,心里疼他,她看着面前的一盘烧海参,几次想提筷,终是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她的身份,是年家的人,而连舟的身边有别人,应该安慰他的,是浦隋玉。 年如絮从余光里看着面色淡然,只顾着吃饭的浦隋玉,想她太冷漠了。 那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因为没有人说话,这顿饭吃得冷清,很快就结束。 老爷子从桌角拿了文明杖,拄着起身。按照惯例,吃过饭以后,他要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散散步消食,半个小时后去睡午觉。 隋玉琢磨着,她应该在他午睡前,还是午睡后找老爷子谈话? 如果是午睡前,那可能谈完话之后,老爷子就睡不着了。 但若是等到他午睡醒后,这一个小时,她就要面对年如絮了。 正在她盘算利弊时,老爷子先派人来了。 “浦二小姐,秦爷爷请你去说说话。” 隋玉瞧着温柔却消瘦的年如絮,笑了下。 “好。在花园吗?” 她问了一声,就朝花园的方向走,年如絮却叫住了她。 “浦二小姐,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隋玉停下步子,偏头看她。 年如絮朝她走了几步,抿了抿嘴唇,想好了要说的话,开口道:“二小姐,我跟你说过,连舟小时候过得很苦。他与秦姨的母子缘分很浅,可这些年,他一直把秦姨记挂在心里。” 她转眸,看着墙角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腊梅。 那梅树大概缺少营养,树枝很细,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杂树。 “我还记得,连舟有一年在他的小院子里,偷偷的祭拜他的母亲。他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叫祭拜,只看到连家的人烧纸钱给先祖,就拿了一点儿银元宝,放在搪瓷盆里烧了。” “这事情被告到了潘凤芝那里,潘凤芝打了他一顿,差点把他赶出去。我后来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伤,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 “他骗我说,是跟学校同学打架打的,可他脸上的巴掌印骗不了人。他一向笑着对同学,很少有欺负他的。后来,老太爷跟我说了真相,我就陪他去庙里立了秦姨的牌位,之后每年秦姨忌日时,我都会陪他去那里烧纸钱。” “再后来,他自己挣到了钱,就请法师给秦姨念经超度。虽然,这些事情,秦爷爷早就找人做过,但对连舟来说,这是他的孝,他的藉慰。” 年如絮的声音柔软,不疾不徐的,如果做老师肯定很受学生欢迎。隋玉挽着笑看她:“十二小姐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给她展示她与连舟的那些过去? 年如絮一脸认真道:“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二小姐,你是他的妻子,以后陪他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你。” “他表面看起来总是在笑,看起来什么都能忍,可他强忍的背后,请你看到他有多少伤痕。” “二小姐昏迷时,连舟为你做了很多事,就连他母亲的忌日,他都在许愿,请求保佑你平安。” “我以为,夫妻关系是对等的。也请二小姐多陪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忍受痛苦。” 年如絮说完,对隋玉点了下头致意,便轻轻走开了。 隋玉瞧着墙角的梅树,微微眯起眼睛。 一样在年家长大,受宠与不受宠,关系太大了。 年如樱说话,从来不用顾虑谁的面子,但这年如絮,拐弯抹角的说连舟在这段感情里的卑微,对她的迁就。 隋玉轻轻扯了下唇角,去花园。 秦盛文坐在藤椅里,微眯着老眼看草坪。 隋玉走过去,在他旁白的椅子坐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 她捏起茶杯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是普洱茶中的上品。 隋玉抿了一口,然后双手捧着当暖手。 冬天的阳光晒在身上舒服,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秦盛文看她那自在的样子,沉了口气。 这孩子,太野了,对任何人都没有敬畏,也不惧怕谁。连舟与她在一起,就是两把刀,是要掀起腥风血雨的。 秦盛文开口道:“浦隋玉,你与连舟的婚事,我已经听说了。连家希望你能退婚?” 隋玉将茶杯放到桌上,偏头看向老爷子。 阳光正对着她,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有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第二种,是人心。 391 你是一把刀,大凶。 “如果我想,谁也拦不住我。连家不算什么,秦家也不算什么。” 隋玉微眯着眼,眼底的流光如尖锐的针。 秦盛文呼吸微微一窒,花白的眉紧皱。“你好大的口气。” “秦家与连家这么多年来,从无往来,互为憎恶。可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这么一致过。你以为,区区一个浦家,能承受得起?你以为,你认识那诸多的权贵,会买你的账?” “孩子,口气别太大了,当心闪了风。” 隋玉嗤笑了一声:“老爷子这么下战帖的话,就不怕激得我真与连舟去领了证?” “你要敢领证早……” 老爷子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问题,愣愣的看她。 其实以浦隋玉的莽性子,她如果想结婚,还真能去把证领回来。可这都快一年了,她只是婚礼上的新娘子…… 隋玉扭头,看向一片黄草的草坪。 冬天了,太阳虽然暖和,但到底寒冷,一片荒凉。 她缓缓道:“其实我来吃秦公馆的这口饭,也是为了这事而来。” “老爷子,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年如絮。其实,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人情世故,这个时候,连舟娶年如絮,应该是你最中意的婚事,为什么老爷子不说媒呢?” “老爷子不说媒,年老太爷临终甚至留遗言,不允许他们俩成婚……”隋玉的眼眯成了缝,笑得诡诈,“连舟与年如絮,他们该不是有什么隐秘的血亲关系吧?” 秦盛文脸一板,拿起椅子旁边的文明杖敲了下隋玉:“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隋玉穿着羽绒服,根本感觉不到疼。她还是那样诡诈的笑着,伸手从果盘里抓了一枚夏威夷果,拿起锁片顺着割开的口子轻轻一扭,外层坚硬的果壳裂开,露出里面奶油白的果仁。 她吃了半颗,静候老爷子开口。 但老爷子沉默半晌,只说道:“小絮的性格与连舟不适合。” 性格不适合? 隋玉微微扬起眉毛,在荜拨声里,想年如絮的性格是什么。 像她的名字,如棉絮,温柔的包容。 这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吗? 温柔,漂亮,素养高,家世好,眼界宽。说句不好听的,以年如絮大家闺秀的性格,若男人在外养小老婆,她也会忍耐下来,坚持做不倒的红旗。 而连舟,以前是花心的,但他的花心更像是一层保护色,只是让人看起来游戏人间而已。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隋玉已经看不清了。 他像是山谷里的花,远看好看,但望山跑死马,他是无法走近的。往前几步,就让人觉得危险。 可年如絮陪他十几年,不正是守护花的吗? 隋玉不明白。 秦盛文看着浦隋玉迷茫的神色,呷了一口茶水,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最了解连舟的人。 他是一把没有出鞘的刀,刀子只会割破棉絮,无法阻止他。 隋玉在吃了三颗果仁之后,说道:“那在老爷子的眼里,我是什么性格,为什么老爷子也觉得不合适呢?” 秦盛文合上杯盖,放在一边。他盯着隋玉,眼睛像是透析机器似的看她。 “你是一把刀,大凶。” 隋玉:“……” 即使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被人说大凶,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隋玉扯了扯唇:“呵呵。所以,老爷子是觉得,我与连舟在一起,会刺伤他,是吧?” 秦盛文盘着文明杖的圆头,他意味深长道:“浦二小姐,你是个不错的人。即使在大家族中,也难有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如果谁家有幸能娶到你,这个家族起码能兴盛三代。但这个人,不能是连舟。” 隋玉的眸子微微闪动着,手心里的果子转了又转,粘了她一手的糖渍,她毫无察觉。 她听得出来,秦盛文话里有话。 娶到她,这个家族起码能兴盛三代。 但如果是连舟,以他俩的能耐,即使白手起家,再建一个王国不是什么大难题。 可秦盛文却说不行。 他的意思,更接近于说……有她在,这个家族会走向衰亡? 连家? 隋玉想再进一步时,秦公馆的管家匆匆走了过来。 “老爷子,年家的人来了,说要接十二小姐回去。” 秦盛文眉头一皱,往屋子里扫了眼。 这时候来人,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管家还在等候老爷子发话,要不要开门让人进来。 隋玉这时,即使想再说些什么,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将手心里的坚果放回果盘里,站起身,同时听秦盛文道:“请他们进来。” 隋玉朝着秦盛文点了下头,道:“老爷子,我的态度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有些话,该您与连舟好好谈谈。” 远处,秦管家领着客人走在中间的马路上,正朝着花园走来。隋玉往那看了眼,再朝着老爷子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花园。 在年老太爷的葬礼上是迫不得已,但现在,她没有必要再介入进去。 她没那么多管闲事,也没那么好心。 隋玉走远时,隐约听到说话声,一番虚礼很客套。 进入屋子里,却见年如絮一张漂亮的小脸鬼见愁似的,惨白又悲凄。 年如絮是没有至亲的,那些人来,无非是抓她回去与楚家定亲,以满足他们的利益。 隋玉的脚步顿了顿,同为女人,她忍不住道:“十二小姐,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她看向年如絮,与她水濛濛的眼对视了眼,就走开了。 其实无论男女,路是靠自己走的,别人帮不了什么。 隋玉进去里屋找连舟时,听见后头有说话声传来,是秦盛文领着年家的人进屋里来说话了。 秦公馆保留着秦爱霜的房间,平时锁着门,不让人进去。 隋玉找过去时,看到那扇门开着,连舟一个人在里头。 隋玉敲了敲门,连舟转过头来,那温玉似的脸微冷。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隋玉把手递给他,连舟轻轻一捏,摸到一手粘,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粘,你摸什么了?” 但他没有松开手。 392 劝 隋玉道:“吃了夏威夷果,忘记洗手了。” 她轻轻扯了扯手,他还是没松开。 连舟闻着她有股奶油味儿,淡淡笑了下:“没事,我不嫌弃。” “陪我坐一会儿。” 隋玉转头看了看这间房,陈设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家具老式,床单的花纹也是老款。 靠窗摆了一张书桌,台灯是拉绳的绿色灯罩,灯下摆着一只相框,相片上的女孩正对着他们笑。 每一样东西都纤尘不染,像是一直有人生活在这里。 但隋玉顾不上仔细参观。她道:“年家的人来了,说是要接十二小姐回去。” 连舟脸色微微一沉:“三房的人?” 隋玉道:“这时候,正是年仲礼最忙的时候,三房不趁着这机会,还等何时?” 年老太爷一走,意味着年家的地位不再如以前那样稳固,年家虽然树大根深,也怕有人上来动几下。尤其这些年,北城暗流涌动,好几个家族悄无声息的没落了。 年家如今又面临着夺权洗牌,三房都在拉拢势力,年仲礼更是要稳固自己的资源人脉。 隋玉道:“说句公道话,年仲礼没有落井下石,给年如絮来个婚配,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的爷爷辈是兄弟,到了他们这一代,就是隔房堂兄妹,关系不亲。 但与隔房堂兄妹更没有关系的,就是秦家这样的朋友。关心,却站不了理。 就如当初隋玉昏迷时,连舟无法带走她,浦金悦的姐姐身份胜于一切。 连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隋玉没动,连舟回头看她,隋玉道:“我与十二小姐非亲非故,就不做正义之士了吧。” 连舟微微蹙眉,上一次,隋玉已经得罪了楚家与年家三房的人。 “那你去睡一会儿。” 隋玉点点头,跟着连舟出了秦爱霜的房间。连舟把门再锁上,将隋玉送到他的那间房,然后下楼。 隋玉身处连舟的房间,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掏出手机开了随便翻了翻。 有几条微信,是那些还敬重她是浦氏总裁的客户发来的过年祝福。 隋玉回了消息,叮咚一声,信息箱又进来一条信息。 叮咚叮咚几声,接连进来的,都是她请的那位私家侦探。 对方发来了几段小视屏。 隋玉打开第一段视频,看到的是一个全身捂得严实的女人进了一家私人医院。 第二段,是女人进入妇产科。 私家侦探发来了消息:罗红袖怀孕四周。 有一张诊断图,详细写明了罗红袖的情况。 隋玉唇角勾了勾,想来,罗红袖眼见周维朗不肯捧她的事业,走了另一条路。 接下来,才是大戏…… 她正想着怎么“帮”罗红袖一把,听楼下传来巨大的吵闹声,吓了她一跳,手机没拿稳,“啪”地一下砸在她的鼻子上。 鼻梁被砸,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隋玉捂着鼻子坐起身,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吵什么那么激动呢? 她听见窗外也传来了嚷嚷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忙起来推开了窗。 这一看,她睁大了眼。 从小到大,隋玉见过的世面不小,但亲眼看到人抓着水果刀抵在脖子上的画面,还是第一回见。 年家三房,都逼得年如絮持刀护身,以死明鉴了? 宗亲大家族的弊端就在于此。不关心的,就如路人;瞎关心的,则是盘算自己的利益而已。 年如絮的那一房凋零,属于她的那份财产要不是老太爷,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年如絮的婚事,她想要自己做主,很难。 隋玉看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如絮感觉到了什么,朝她的这个方向看了眼。 隋玉望着她悲愤的眼睛,想到她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靠自己。” 她叹了口气,握着手机下楼。 她经过客厅里,看见地上摔了一地的瓜果,还有瓷器玻璃之类的碎片。想来是年家三房的人软的不成,想强行把人带走。 而年如絮抵死不从,走了最后一步。 年如絮啊……说她的性格像是棉絮,却也有破釜沉舟的刚烈…… 隋玉淡笑,背着手走出去。 她从屋檐下阴影里走出来,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全身环着光,皮肤莹白,嘴唇却鲜红如血,说不上是救世的女神,还是屠戮的战神。 方才,隋玉没有仔细看年家三房到底来了谁,这一看,看清楚了,是三房长子,年仲廉。 他紧张的盯着年如絮,看到隋玉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在葬礼上,他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 就更不能让她插手了。 年仲廉不等隋玉开口,冷声道:“浦隋玉,这是年家的事。我带我妹妹回去过年,没什么不对吧?” 隋玉笑了笑,道:“当然,老太爷在九泉之下,正等着你们全家餐第一顿,当然要整整齐齐的。” 她就地拎起一张藤椅,换了个方向正对着那边,坐下,摆出看热闹的样子。 年如絮的脸色如白纸,嘴唇微微颤着,一脸悲愤。“那我就陪着太爷爷,以后无论清明还是中元节,都陪你们!” 连舟凝着脸,在年如絮留意不到的角度,试图接近她。 隋玉没有看向连舟的方向,对着年如絮道:“十二小姐,我要是你,就不会拿刀对准自己。我只会把刀尖对准了别人,就算捅伤了人,也可以说是误伤嘛。” “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能把你送到牢里去不成?再说了,就算进了牢里,还有朋友帮你打点,在里面吃不了什么苦的。你就当度假,过段时间就出来了。” “你长得那么漂亮,觊觎你的人太多,要是死了,也会有人把你刨出来配冥.婚。” 年仲廉听得脸色都绿了。他瞪着隋玉:“浦隋玉,你不是说不会插手嘛!” 隋玉支着下巴,一脸无辜。“这都要死人了,我作为路人不说几句,不制止,就是犯了那什么罪……” 她挠了挠头发,一时想不起来。“再说了,这是在秦公馆,我夫家的地盘。你们年家在秦家的地盘上闹出人命,像话吗?” 393 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浦隋玉? 其实,如果在隋玉的地盘上,她连这句话都不会说。 大过年的,在别人家里要死要活,不是给别人家找晦气? 她会直接赶人,要死,死自个儿家里,别弄脏了别人的地方。 再好的交情,也有边界。 隋玉看了眼秦盛文,他的脸色难看,不知道是被年仲廉气成那样,还是气年如絮太偏激了。 但隋玉的这话,年如絮倒是冷静下来了。 她对着秦盛文苍白的笑了下,道歉:“对不起,秦爷爷,吓到你了。” “其实,老太爷过世没多久,我身上带孝,不应该住在秦家的。秦爷爷,谢谢你照顾我。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去的。” 她这么一说,年仲廉松了口气,只是还未来得及笑出来,就见年如絮的刀尖换了方向。 她在脸上割了一刀下去,鲜血,随着刀锋渗出。艳红的颜色,在阳光下衬得她雪白的皮肤如雪,却只有残酷的冷色,毫无美感。 那一刀划下,破了她的相。 年仲廉睁大了眼睛,大声道:“你疯啦!” 这时,连舟一把夺了年如絮的刀,瞪着她的眼,胸口大起大伏,满眼骇然与心疼。 他忍不住斥责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谁让你这么干的!” 年如絮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鲜血从脸上流淌下来,滴落在她白色的毛衣上,草坪上。 她笑了起来,尽管笑容惨然,却是愉悦的。 她终于从连舟对她的冷漠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样,即使我回去,我也是安全的了。” 说着,她看向了浦隋玉,以眼神对她说,她“靠自己”的方式。 楚鑫看中的是她的这张脸,那她就把这张脸毁了。 连舟急着在身上找手帕,想帮她摁住伤口。他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此时掏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 想起来刚才在楼上,他把手帕给浦隋玉擦手了。 他回头看了眼隋玉,隋玉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蓝色格子手帕,放在桌上。 她之前擦完手,随手塞进了口袋里,想着一会儿拿去洗了。 一个女佣抓着医药箱飞快的跑向连舟那里,连舟接过药箱,看都没怎么看,抓了块纱布摁在年如絮的脸上,疾速道:“快安排车,去医院。” 他想起来,隋玉是会医术的,再转头看过去时,浦隋玉已经不在藤椅边上,桌上放着一块蓝格子手帕,边角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的。 …… 事情的落幕不算圆满,年如絮在医院处理过伤口之后,就被年仲廉带走了。 年仲廉会做人,说打扰了秦老爷子耳根清净,派人送了一后备车厢东西赔罪,连烟花爆竹都装里面,说是添喜气。 连舟瞧着草坪上已经干涸了的血,几个佣人蹲在那里,将沾了血的草连根拔了,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陪着年如絮去医院缝合伤口,回来时,佣人说浦隋玉已经走了。 浦隋玉,她是不是生气了? 连舟掏出手机,低眸,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来回翻,脑子里想的是他刚才的反应。 事情紧急,他救年如絮没什么不对…… 秦盛文吩咐佣人把年仲廉送来的礼拿去送孤儿院,回头就看到连舟正对着手机发呆。 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拈叶斋保留的存照,他眉毛皱了皱:“嗯,这不是姜不渝那丫头做的瓷人吗?” 连舟手一颤,差点没拿稳:“外公,您说这是谁做的?” 秦盛文看他那么激动,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女人问题上纠结。 “我早说过,浦隋玉与年如絮都不适合你。当初给你安排姜不渝,你看不上,现在呢,鸡飞蛋打了吧?” 连舟的关注点不在这,他将手机塞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外公,您仔细看看,真是姜不渝做的?” 秦盛文道:“没错,她在我的瓷窑那边做的。做了好几天才实验成功。” “你问这干什么?不过,那姜不渝现在的名声不好了,给霍家惹了一屁股麻烦,你还是算了。” 连舟没有接话,直直的盯着那瓷人像照片。 老爷子说,他亲眼看到姜不渝做出了这瓷人像。可是,姜不渝为什么要用浦隋玉做内层? 老爷子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浦隋玉? 连舟心里微微动了下,问老爷子:“那,姜不渝做这瓷人的时候,你有看到她做的内层吗?” 为了防止老爷子再往男女关系上扯,他又补充一句:“她是怎么做出来的?这种工艺很难做到。” 说到这个问题,秦盛文只是皱了皱眉,道:“姜不渝做内层的时候,不让我看。我只知道她要做套娃那样的瓷人。” “你想知道那工艺?” 连舟随口“嗯”了一声,便听秦盛文道:“当时,我管她要工艺方法,她倒是写给我了。” 连舟从老爷子的几句话里,提炼重要信息。 瓷人很肯定是姜不渝做的。 她不想让人知道,瓷人的内部是谁。 这样重要的手工艺,她却不藏私,随便就给了老爷子。说明对她而言,她不在乎这套工艺,她在乎的是里面的那一层瓷人,也就是——浦隋玉。 可是,后期的姜不渝,表现得非常平庸。按说,她更应该重视那套瓷工艺,那是可以令她安身立命的手艺。 为什么呢? 还有,浦隋玉知道那内层瓷人是她的容貌,她才毁了那碎片的。 对她而言,她又为何要帮姜不渝隐瞒这些? 她不是矢口否认,姜不渝不是她的徒弟吗? 连舟想不明白,浦隋玉的秘密,像是隔了一重山一重水,云山雾绕的。 但既然知道了,这是出自姜不渝之手,他应该从她那里下手,看看能否接近真相。 他也想知道,姜不渝是从哪里听来,他与浦隋玉的那点事儿的。 连舟从老爷子那里拿到姜不渝留下的套瓷工艺,暂时没有去找姜不渝。 霍衍对那尊瓷人讳莫如深,他也在查秘密,就是不知道,他是否也已经意识到,那内层瓷人即浦隋玉。 连舟手握套瓷工艺,心里想着,要不要再去找霍衍一次…… 394 有没有听说过美杜莎? 南城俱乐部的某间包厢里,霍衍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几个男男女女唱歌。 不再是霍氏的总裁,意味着他身上不再有那么多的背负,时间比起以往多了,但这空余下的时间,却让他觉得无趣。 欧阳腾跟几个姑娘玩了会儿,回头看到霍衍无趣的转着酒杯发呆,凑了过来。 他侧坐着,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膝盖上,胳膊伸长了,闲适的搭在紫色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握着酒杯,朝一个圆脸女孩晃了下,示意对方倒酒。 那圆脸女孩从善如流,握着红酒瓶倒了些下去,欧阳腾收回手臂,指了指霍衍,懒洋洋道:“给我们霍总也倒点儿,没看到空了么。” 女孩羞怯的瞧了眼霍衍,握着酒瓶起身,越过半张玻璃桌,走到霍衍跟前,半弯腰倒酒。 这里的姑娘们,进了大门脱下棉衣,里面一水儿穿的抹胸短裙。 圆脸女孩皮肤白,塑身内衣将她的身材勾勒的火辣,十分勾人眼球。 但这姑娘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上班,倒酒时手微微颤着。 欧阳腾眯着细长的桃花眼,看那姑娘的手抖啊抖的,连身体都在抖。 他笑起来:“怎么,看到我们家霍总这堪比男明星的脸,太激动了?” 霍衍懒懒的扫了眼欧阳腾,他那臭嘴动起来,就没香的时候。 “够了。”男人冷声制止,那小半杯酒没碰,微倾身,将酒杯搁在玻璃桌上。 女孩一紧张,手足无措的看他,又看看欧阳腾,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欧阳腾依旧斜坐着,弯着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的道:“没点眼力见儿,没看见我们霍总不高兴了。” 他指了指霍总身侧的空位:“好好陪我们霍总,哄他开心。” 说着,他站了起来,半弯腰凑着女孩的耳朵道:“他是霍长老,要是能哄他摸一下你,给你一百万。” 然后,就笑嘻嘻的融入娱乐了。 在包厢里的不只是陪酒的小姐,还有一些会玩的公子哥儿,名媛千金,小明星跟网红。 欧阳腾会玩,尽管身上事情多,依然能抽时间与这些人维持酒肉友情。他一号召,一呼百应。 此时,男男女女搭着肩膀围成一个圈,绕着那张玻璃桌一蹦一跳的转,等音乐停下。 他们围着的那张玻璃桌上,摆着一只自动旋转盘,盘上用皮筋固定住一把炮台,设定了时间,当音乐停下时,那旋转盘也停下,炮台固定的奶油便弹飞。 这是新式击鼓传花。 游戏对他们来说有点刺激,一个个都紧盯着那炮台,一边紧张听音乐。 圆脸女孩看了眼那边的热闹,再看了看那一个人坐着的冷清男人。 他跟他们都不一样。 她刚才观察了许久,他不跟女孩子嬉闹,一个人自成天地似的。 他的容貌俊逸出众,面色却冷冰冰的,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女孩想要那一百万,抚着短裙小心翼翼的坐在霍衍旁边。 “他们叫你霍长老?”女孩漾开最美的笑,主动搭讪。 霍衍在看手机,抬眸淡淡看了眼女孩,手机的屏幕还亮着,上面有一张照片。 女孩无意间看到了那照片,笑着问:“这是什么呀,好奇怪。” 那照片上,正是霍衍让修复师做的那片碎瓷,被他放在无脸瓷人像上,像是带了个有眼睛的面具,看着怪异。 男人的手指就搭在锁屏键上,轻轻一摁,屏幕熄灭。 男人薄唇开合:“有没有听说过美杜莎?” “嗯?”女孩眨了眨眼。她是美院的学生,当然听过神话里那头发是蛇的女人。只是,这照片上的女人,跟美杜莎有什么关系? 霍衍的手指轻轻擦拭手机屏,淡声道:“看过美杜莎的人,会变成石头。看了这照片上女人的,会变成白痴。” 女孩尴尬的扯了扯唇角,笑着道:“你讲的笑话挺有意思。” 就是很冷。 “他们叫你霍长老,你姓霍吧?”女孩努力想热气氛,悄悄的移了下,缩短两人的距离。 此时,桌上的发射台发射奶油,穿黑裙的女孩尖叫着躲开,一掌推在圆脸女孩的肩上,等于送了她一程。 圆脸女孩直朝着霍衍胸口扑了个满怀。 也偏偏恰在这时,包厢的门推开了。 浦隋玉看错了包厢的门牌号,推开门时,就见那包厢里头闹哄哄的,还看见一穿着清凉的女的扑在男人怀里。 啧啧,干茶烈火,这么奔放。 要长针眼了。 隋玉直觉道歉,关上门。 她很少来这种娱乐场所,今日只是看到秦公馆的那一幕,心里憋闷的难受,过来释放一下而已。 不过,还是解语会玩,与陌生人也能打成一片。 隋玉胡乱想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她是不是看到霍衍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大着胆子打算再偷瞄一眼。 只要将门推开,隔着门缝扫一眼就行。 毕竟,看到事业型唐僧有这样奔放热情的一面,简直太稀罕了。要是能拍张照,就能赚一笔了。 隋玉握着门把,轻轻推开。 眼前,不是包厢内部那种熟悉的昏暗暧昧光,被挡住了。 她的视线,随着那长条形往上,也大着胆,将门再打开些…… 最后,就看到霍衍那张冰冷的脸近在咫尺。 隋玉的手上还抓着手机,相机调的是视频模式,就这么傻傻的与男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故作镇定的将手机贴在耳边,道:“你在哪呀,没看到你在863房。” 一边说着,那握着门把的手,很自然的将门关上。 她上一次就是在齐臻那新开的会所迷路,这次也可以这么过关的。 霍衍开了门,长腿两步就轻而易举的赶上她,杵在隋玉面前。 “浦二小姐似乎总是迷路。你这样的路痴,最好还是不要往复杂的地方走。” 隋玉将手机揣进口袋,弯着从容笑意,道:“谢谢霍总关心,以后我会记得叫朋友直接来门口接我。” 霍衍淡淡的瞧着她。 光线不太明亮,可他一抬眼,轻而易举就认出她的眼睛。 395 什么感觉? 或许,只是最近看那张照片太多,才会让他如此。 刚才,他对那圆脸女孩说,看过那张照片的人会变成白痴。 他觉得,在这个神秘的女人面前,跟白痴没什么两样。 她有时漫不经心,有时强势,有时狡诈,时而冰冷,时而无辜,时而认真……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千面万面都是她。 霍衍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浦隋玉的那张脸。 走廊里的灯光不亮,她白皙的皮肤在这样的光线里,散着月光似的朦胧感。 他想透过那朦胧,看到她的秘密,她的真实。 隋玉被他的眼盯得发毛,眉心皱了皱。“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她绕过他身侧,朝前走。 她订的包厢是862,与他的只隔开一间房。但此时,她不想进去了。 她没想到,这也能遇上。 搞得她好像真是个路痴似的。 杨工那些人不玩俱乐部,更不用说曹保真。解语不在南城,又不太想看到连舟……隋玉闷闷的苦笑了下,她是真的没什么朋友。 不过,她独来独往惯了,无所谓什么朋友。 “浦二小姐,人多热闹,不如叫上你的朋友,进来一起?”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蓦然在她身后响起。 隋玉脚步一顿,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她回头,板着小脸漠漠道:“不用了,已经没兴趣了。” 她上下扫了眼霍衍,眼神示意这男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 霍衍瞧着女人一身冷傲的朝出口走出去,眉毛蹙了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抬起手臂闻了下。 除去他平时惯用的沉香香味,还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女人香水味道。难怪那浦隋玉皱着眉,与他隔了几步。 “在这儿干什么呢?”欧阳腾出来,见霍衍独自站在走廊,疑惑的扫了他一眼,朝前后看看,就见拐弯处,有一道纤细的女孩背影。 欧阳腾没认出那是谁,只觉得那背影挺好看的。 身材纤细,腿长,脖子长,冬天都能看出细腰。 欧阳腾想到姜不渝的腰也很细,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怪不得瞧不上里头那些姑娘,原来是喜欢细腰。” “楚王好细腰,理解,理解。”欧阳腾搭在霍衍肩膀上的手拍了拍,“要不然,哥儿们我帮你追?” 他看了眼霍衍,不等他说什么,就追了过去。 隋玉只想尽快离开这家俱乐部,另觅他处,忽然,感觉到有人朝她靠近。 在那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之前,她手一抬,准确的掐住那只手,同时头侧向一边,回头看。 这一看,让她一愣。 “欧阳腾?” 欧阳腾被她掐得只觉骨头缝就要裂开了,忙不迭的喊她松手。 “嗷,放手!放手!” 隋玉低眸一看,立即撤了手,背在身后,冷着脸问道:“你偷袭我干什么?” 欧阳腾捂着手搓揉,懊恼的瞪她:“谁偷袭你了。我这是想跟你打招呼,搞得有人害你似的。” 隋玉扫了眼他的手。 她淡声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保持警惕,遇上坏人怎么办?” 她说得倒也有理。欧阳腾无话可说,谁让他先出手的。不过,霍衍一直看着的,就是她啊。 欧阳腾自觉刚才被一个女人掐得嗷嗷叫,很没有面子,这会儿将那手抄入口袋,摆出潇洒的姿势,斜睨着隋玉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可听说,年仲廉来了南城抓那小十二回去,你不去帮着你老公?” 浦隋玉的唇角弯起了笑,抱起手臂,她道:“欧阳,你的消息网可真灵,这都知道?” “你该不是有私产,专做狗仔生意的吧?” 欧阳腾耸了耸肩膀:“这又不是什么私密。” 喜乐城现在是一块争执地。欧阳腾负责喜乐城的安保,凡是进出南城,有点儿身份的权贵富商都会经过他的耳朵,他的眼睛。 年仲廉大张旗鼓的进入南城地界,直往秦公馆去,想也知道他去做什么。 隋玉笑了笑,竖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你的消息迟了,年仲廉此时应该在飞机上了吧。” 她本就不高兴,不为此事说什么,松开手臂转身便走。 欧阳腾歪头瞧了会儿浦隋玉的背影,觉得这女人真够怪的。 她不是脾气火爆吗? 连舟与那年如絮牵扯不清,又有旧情,她竟然帮着连舟维护年如絮,境界也太高了吧? 霍衍走过来时,欧阳腾还在思索这浦隋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道:“浦隋玉一定是因为她那什么‘克六亲’命格,知道没什么人敢娶她,所以即使那私生子花心,她也接受了。” “啧啧,女人呐,不管多么强悍,还是在意自己能不能嫁出去的。” 因为浦金悦的大力宣扬,几乎全北城都知道浦隋玉是个不祥人,连家已经筹谋着与她退婚了。 欧阳腾顺道把这八卦也告诉了霍衍。 “……现在那连家一心想撮合连舟与年如絮,偏偏年如絮又被楚鑫看上了。这北城的贵圈啊,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霍衍听着欧阳腾的分析,一句话也不回应,任由他点评。 他垂下眼,突然出手,握住欧阳腾的手腕,一把将他那手从他的裤袋抽了出来。 “哎,你干嘛?”欧阳腾被他吓了一跳,捂着手防备的盯着霍衍,“干嘛动手动脚的?” 他刚才是对那圆脸小妞说,如果霍衍摸她一下,他就给她一百万。可不是说,如果他摸他一下给一百万。 这霍衍,该不是经过姜不渝的刺激,对女人再也无感了吧? 霍衍懒得理他疯癫,他抓住欧阳腾的手臂,看他那一截被浦隋玉掐过的手腕,在上面掐了上去。 “什么感觉?” “疼啊!”欧阳腾觉得他不正常,一把甩开霍衍的手。这人今天没吃错药吧? 霍衍却看着欧阳腾的那手,再次陷入沉默。 刚才欧阳腾搭上浦隋玉肩膀,浦隋玉飞快出手的那一幕,在去年时,他见过一模一样的招。 像是时空重叠了一样。 但那时,那人是姜不渝…… 396 你没有疼得嗷嗷叫 欧阳腾看着霍衍发愣,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霍衍抿唇,皱着眉看他,却不说话。 欧阳腾被他这么看着,觉得要憋死了。他晃了晃手:“想什么呢?如果你真看上了浦隋玉,那就追啊。” 总比他真去做和尚,或者弯了好。 霍衍:“什么感觉?” 这是第二次,欧阳腾被问什么感觉,还是同一个人。欧阳腾觉得他该不是真有毛病。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被霍衍打断。 他提了个更加细致的问题:“刚才我抓着你,跟被她抓着的感觉,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是个男的,她是女的,能一样吗!”欧阳腾气晕,差点倒下去。 霍衍深吸了口气,瞧了眼他的手腕:“可是我刚才抓着你的时候,你没有疼得嗷嗷叫。” 霍衍练习过武术,他看得出来,浦隋玉的那手法与别的武术动作不同。 她的手法,看起来不需要多大力气,却能让人感觉到十分的痛感。 之前欧阳腾背后偷袭姜不渝的时候,她一出手,也是几乎在一秒钟内让欧阳腾疼得立即松手。 霍衍这么一说,欧阳腾仔细想了想,刚才他好像觉得骨头缝隙要裂开了一样。 而霍衍用力抓他的时候,只是骨头疼。 两种疼痛不一样。 欧阳腾揉了揉手腕,而且,浦隋玉掐他的那一下,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之前也被人这么掐过。 但欧阳腾平日里浪荡惯了,经常跟人动手,早就不记得姜不渝的那一下。 此时,又被霍衍说他被一个女人弄得嗷嗷叫,强撑着脸面道:“谁嗷嗷叫了。她那是打人吗?她那是掐人,掐我的骨头缝。” 他把手腕伸给霍衍看,手指在腕骨那里比划:“这里,跟肉贩子剔骨一样。” 霍衍看了眼,眸光微动,原来如此。 只是,浦隋玉学医,故而懂得人体骨骼,姜不渝又是怎么学到的这一手?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要在一瞬间把握住准确部位,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 欧阳腾看霍衍的表情阴晴不定,趁机敲诈:“我都为你受伤了,有没有什么补偿?” 霍衍冷冷看他,死男人撒什么娇,恶心死了。 “你自己找的。”他冷冰冰的落下一句,迈腿走了。 欧阳腾原地跺了下脚:“你这个没良心的,以后不要来找我!” …… 旭塘镇如果没有欧阳腾分发的那么多红灯笼与对联,几乎没什么年味儿,尤其是古溪村这么个荒废村落。 镇上还有本地居民回来过节,但在古溪村,只有留下看守的寥寥数人。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老房子屋檐下垂着红灯笼晃悠,只觉得阴森。 风一吹,那灯笼晃动,像是鬼王迎亲似的。 隋玉后悔晚上出来溜达了。 她在古溪村村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把杨工叫出来接她。 她在别人眼里一直是个胆子大的,如果被人知道她怕黑,很没有面子,以后就不好唬人了。 她捏捏耳朵,琢磨着要不然还是先回镇上,在酒店住一晚上算了。 调转车头往回开时,手机铃声响起来。 号码是连舟的。 隋玉看了眼屏幕,扶着方向盘,接通了蓝牙。 一接通,连舟就问她在哪儿。 隋玉声色如常:“在外面。” “我去接你。” 隋玉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年如絮怎么样了?” 连舟:“刚到年家,已经报了平安。” “哦。”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好像没话可说了。 隋玉垂着眼皮,拨弄车载空调的出风口,怼脸吹太干,换别的方向又太冷。 “年如絮……”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连舟道,“我们之间,除了年如絮还有别的话题可聊。” 隋玉默了默:“我已经到了旭塘镇,就在古溪村村口了。” 之前隋玉遇上火灾,连舟为了方便她养病,就在南城买了别墅。只是此次过来,隋玉住在了古溪村的民宅。连舟随她,也挤在了那陈旧的老房里。 “最近降温,老宅那里用不了空调,你还是住别墅吧,或者陪陪老爷子。” 连舟听得出来,她又要与他保持距离了。他道:“你吃得了苦,我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隋玉揉了揉额头:“连舟……” 后面,车灯打过来,隋玉往后看了眼,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的停靠在她的车子旁边。 隋玉往旁边看过去,车窗落下,连舟那张俊逸的脸就在隔壁。 他推开车门,下车,开门,再坐上隋玉的车。 隋玉惊愕的看他。 她以为,他应该在秦公馆那边的。 连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你以为,老爷子会留下我,说点什么话劝我同意退婚?” 隋玉抿了抿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大概就只有连舟了。 连舟一一声不轻不淡的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浦金悦那边有动作,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隋玉自从决定与连舟分手,侦探那边的消息就没再与连舟分享。可连舟有他的信息渠道,想来也是知道了罗红袖怀孕了的事情。 她摸了下方向盘,淡声道:“大过年的就不要去找别人的晦气了。” 连舟却道:“周维朗已经三十多岁,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大概率是会留下的。” “罗红袖如果在这时候提出祭拜周家的祖先,周维朗会很高兴。” 罗红袖能够跟在周维朗身边那么多年,就是她会讨好周维朗,比浦金悦更能摸准他想要的是什么。 周维朗再怎么想改变入赘的身份,可目前还没办成。年终祭祖,他只能跪拜浦家的祖先,姓周的祖先只能是周家的宗亲来办理仪式。 在宗亲面前,他抬不起头。 如果这时候罗红袖携子去周家祭拜,周维朗极大满足了为人子孙的孝顺。 隋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对浦金悦也没什么感情。刚才说不去找晦气,是觉得时机还不到。经过连舟提醒,觉得比罗红袖挺着孕肚上门更有冲击力。 她的眼眸微微动,这是个好机会,能提前让浦金悦与周维朗翻脸。 397 不配 于是,在浦家祭祖这一天,隋玉难得出现在浦家别墅中。 别墅大厅的桌上,已摆上了祭品,浦家的叔伯也在此,正等着仪式开始。他们看到浦隋玉突然回来,都惊愕的看着她,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像是隔壁邻居来串门似的。 不怪这些人这么惊讶,从她被浦氏夫妇送去应山学堂,她就没出现在任何祭祖典礼上。 按照已经过世的浦权的说法:“她克亲,老祖宗见了她会不安生。” 北城本来就有生肖相冲的人,过年不能在一间房的说法。隋玉克六亲,被浦权更视为不祥人,别说过年,平时都不喜欢她。 浦金悦作为现任家主,冷漠的看着隋玉:“谁让你来的,你会惊扰了爸妈。” 隋玉瞧了一眼那摇曳的蜡烛,目光在诸位身上扫过,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吃惊道:“咦,今天不是浦家祭祖吗?这么重要的事情,周维朗怎么不在?” 按说,在各位宗亲面前,隋玉应该客气一下,给点面子的称呼一声“姐夫”,可也正是这些个可以看得见的叔伯,以及看不见的祖先面前,隋玉这一句“周维朗”就凸显出来了。 周维朗入赘女婿的身份,是要低一等的。 浦家的祖先等着他跪拜,他竟然不在? 浦金悦不知道隋玉搞什么名堂,但知道她回来,肯定是来找茬的。 她生硬道:“国外有一匹订单要处理,你姐夫他要过去交涉。” 这是为公司做贡献,为公司就是为浦家。老祖宗们看见了只会觉得他是个好男人,更加保佑他平安顺利。 隋玉翘了翘唇角:“对哦,外国人不过春节,他们也不用祭祖。” 她大大方方,在旁边休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茶几上摆着搭成金字塔的巧克力糖,金灿灿的,是哄亲戚们家小孩的。浦金悦正在减肥,听秘书说,在她的咖啡里多放一勺糖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浦隋玉捏了最顶端的一颗,剥开糖纸,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浦金悦看着隋玉那享受的表情,喉管滑了下,随即捏紧了手指。 周维朗过几天就会回来,不能发胖。 浦金悦烦透了这个妹妹,更讨厌她的装腔作势。 还有那些董事,不过是一点儿小事情,就联名反对浦隋玉辞职,竟然又把她请回来了。 浦金悦压着怒火,往前一步道:“如果你是回来祭祖的,大可不必。爸妈在的时候不想看到你,死了也不会想承受你的香火。你可以走了。” 隋玉的手上捏着糖纸。她纤细的手指将那纸慢慢捏成一团,目光盯着浦金悦的小腹,忽而唇角勾了起来。 浦金悦被她这诡异的笑弄得浑身发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浦隋玉,你在看什么?” 隋玉的手轻轻一扬,手中的纸团丢了出去。 金色的弧线,有着清晰轨迹,让人清楚的看到那纸团投到了浦金悦的小腹上。 不偏不倚。 立即,浦金悦惊呼了起来:“浦隋玉,你干什么!”她紧张的摸了摸肚子,像是隋玉给她下了恶毒咒语。 浦隋玉什么都没做,就害得父母双亡,她朝她丢纸,还不得给她晦气死! 浦金悦当即就脱下了羊呢外套。这衣服她不会再穿了。 隋玉只挽着讥讽的笑,如今,别人再怎么说她,她都不会在意了。 她道:“浦金悦,你紧张什么,你又没怀孕,不过是个小纸团。就算怀了,也不生下来吧?” 这话出来,浦金悦的脸色就变了。她尖利道:“浦隋玉,你敢咒我!” 其他围观的亲戚也变了脸色。小叔叔忍不住呵斥道:“隋玉,你这话就过分了。” 浦金悦与周维朗结婚多年,谁都知道她心心念念想生个孩子。 家族里也希望她能生个孩子继承家业。 早前,浦金悦倒是曾怀上过孩子,只是婚后没了。这一直是浦金悦的伤痛。 这些年,她为了生孩子,一直在调理身体,也跑遍了所有的求子灵验的寺庙,可总也怀不上。 隋玉的笑冰冷:“浦金悦,生不出孩子不用着急,有别人帮你生。大不了,你再大度一点儿,把别人的孩子抱来养着不就好了。” 浦金悦气得浑身颤抖,这回话都不说,直接扑上去想撕烂隋玉的嘴。 她身后站着浦家大伯父,大伯父一把拉住浦金悦,朝隋玉沉声道:“隋玉,这些年浦家对你是有亏欠。你生气,我们能理解。只是,你也是浦家的一份子,在祭祖仪式上说这些丧门话,不怕把自己也诅咒了进去吗?” 大伯母跟着说圆场话,道:“如果你回来,是想给你父母上柱香,那就去。但你是回来找麻烦的,就等过年以后。” 隋玉嗤笑一声,往那祭桌看了眼。 她跪天跪地跪神仙,唯独不会跪浦权夫妻。 他们不配。 还有这些个亲戚,嘴上说浦家对她有亏欠。可她对浦氏所做的事,都集体失忆,完全忘记了当年要不是她出手,浦氏早就改名换姓。 谁坑了他们,这会儿还没清醒呢。 隋玉笑笑,对着气急败坏的浦金悦说道:“我再问你一遍,周维朗去了哪个国家?接洽的哪家公司代表?” 她抓起座机,递给浦金悦:“你要不要现在打电话问一下?” 浦金悦虽然是浦家的家主,浦氏总裁,可对于公司的事情,她全部交给周维朗负责,公司有哪些客户她一概不知,还不如问她,今年冬季出了什么新款包,明年春天流行什么衣服款式。 浦金悦挣开大伯的手,但没接那支座机。她冷声道:“浦隋玉,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要求?” 隋玉弯了下唇角:“我是浦氏总裁,有权知道我的下属过年期间见了什么客户,为什么我不知情?” “据我了解,公司年底没有外派需求,也没有任何客户有紧急事情需要接洽。你刚才说,周维朗去国外见客户,我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别有用意的私见客户。” 在场的宗亲中,大部分在公司有职位,隋玉这话一出,浦金悦不敢随便应付。 她呼吸微微一窒,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终于把座机拿了过来。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398 废物 因为祭祖仪式,屋子门窗都关着,窗帘也蒙上,屋内光线昏暗,桌上的一对红蜡烛静静燃烧着,三支线香烧了一半,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檀香味道。 隋玉的眼,瞳仁大,眼白少,静静看着人的时候本就瘆人,在这种气氛下,更是让人害怕。 浦金悦一下一下摁着键,发出滴滴的声音,在隋玉的眼神下,她都忘记了,其实用手机拨打周维朗的电话更快。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 隋玉等着,全屋子的人都在等着。 过了过会儿,浦金悦挂了电话。她像是松了口气,对着隋玉高傲的道:“他在m国,明天约了花山集团的代理吃饭。” 隋玉掏出手机,播出了一段视频:“一个小时之前,我经过安平路,巧的很,正好看到了周维朗的车进去。你说他在m国,那就再看一下,是不是我看错了?” 安平路,是周家的地址。 这下,不只是浦金悦,就连浦家的那些个亲戚都好奇的凑上来看了一眼。 视频上,周维朗的车牌号清晰可见。 “可能……维朗把车借给他家里人开了吧?他在国外,车子用不上。但过节时,国内正是用车的时候。”小婶婶帮着解释。 可越是解释,反而越让人心慌。 周家是不如浦家有钱,不然,周维朗也不会做上门女婿。 但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维朗这些年依靠浦氏捞了不少钱。周家也有不少人进入浦氏,有些人的职位比他们还高。 要说周家的开不起车,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视频里的那辆车是宾利,豪车级别,周维朗今年新买的,不会轻易借出去。 更像是,周维朗开着豪车,“衣锦还乡”的。 二叔尴尬笑了笑:“维朗这些年都在我们浦家过年,今年想在老家过,又不想惹金悦生气,才这么说的吧。” 他看了一眼浦金悦,不想把事情闹大,也是想给浦金悦与周维朗留个面子。 其实,这些年大家都看得清楚,浦金悦不是做家主的料。 浦家不像那些积累了几代人财富的大家族,他们原本只是小门小户,直到浦权开公司发家,才有现在的浦氏。浦氏宗亲都依附在浦权门下,所以,即使知道浦金悦能力不足,也不敢反对她。 以前有浦权,浦权之后有他的儿子浦烨撑着。浦氏支撑不下去,浦隋玉回来力挽狂澜,才有了如今稳固的浦氏。 可是,浦隋玉车祸昏迷了。浦金悦只信任周维朗,将公司大权交到了周维朗的手里。浦隋玉回来争权,还是被他赶到了角落,差点闹得离职收场。 在众人看来,浦隋玉已是日暮西山,无力回天,顶多在公司需要她的时候,让她去筹集周转资金。她这个执行总裁,只是个空架子了。 公司,已经在周氏家族的手里。 浦金悦与周维朗是夫妻,只要不翻脸,就还是一家人。 隋玉看着这些个叔伯的窝囊,他们敢呵斥她,却不敢承认周维朗的背叛。 她再看向浦金悦,她深爱那个男人,不敢承认这个男人对她撒了谎。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连小孩都意识到了严重性,不敢吵闹了。 隋玉站了起来,她手上抓着一只烟灰缸,“啪”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废物!” 碎裂声刺耳,惊得众人一跳,慌忙躲开,避免被溅起来的碎片割伤。 “浦隋玉,你干什么!” “你骂谁呢!” “你还有没有教养,你爸妈在那看着呢!” “……” 这些宗亲们吓到了,又被骂到了,抛开了体面,仗着长辈身份骂起来毫不嘴软。 可惜,浦家不是豪门世家,没有家法,不然,这会儿隋玉可能就要被人按在板凳上打板子了。 谁能当着老祖宗的面摔杯砸碗,还骂长辈是废物的? 她还给那些孩子们做了坏榜样。 而隋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的气急败坏。 “骂完了?” “骂完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天来了吗?” “我不稀罕我是姓浦的,可这辈子生在了这家里,没得选择。你们倒是姓浦,衣食住行,靠着浦氏的那点儿钱,让你们过得舒服。” “周维朗不姓浦,是浦家的女婿,靠着浦家,他还养活了周家的一大家子,呵呵,全家荣华富贵。” “可姓周的不觉得这有什么,把你们的脸往地上踩,你们竟然觉得还能忍受,还反过来为他找理由……”隋玉冷笑着奚落,“所以,周维朗抱着别人生的孩子养,你们又有什么可气的?” “说你们废物,你们气什么?没骨气吗?没了浦家的骄傲吗?” 浦金悦的手指掐得死紧。 周维朗与那罗红袖的绯闻不断,她只是深信周维朗爱她,别的都是谣言,是在中伤他。 她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可扪心自问,她这些年拼命求子,拼命维持自己的美貌,除了给浦家生个继承人之外,不就是为了留住丈夫的心吗? 浦隋玉一口一个别人生的孩子,她再傻,也明白了。 浦金悦的眼睛睁得血红。 她突然跑了出去,大伯他们回神时,浦金悦已经开了车子冲出去。 今天的太阳被云层遮蔽,阳光惨淡,乡下人把这样的太阳叫做“白眼太阳”。 大门敞开着,白眼太阳的光照射进来,冷冷的,没有丁点儿暖和。 烛光忽闪着,小婶婶呐呐问了一句:“她这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周家,快追啊!”大伯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 隋玉站着,淡漠了看了眼地上的玻璃碎片,终于要等到摊牌了。 安平路的周家别墅门窗紧闭。黄道吉日,大家都选在这一天祭拜祖先。 “砰砰砰!”门声骤然响起,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不懂事的小孩只知道这一天,老祖宗要回来吃饭,吓得扑进大人怀里:“妈妈,太爷爷太奶奶回来吃饭了!” “胡说,太爷爷他们哪里会敲门。” 但谁这么不懂事,这样敲别人家的大门,还有,小区保安怎么办事的! 399 上门 砰砰的敲门声越来越密集,像是要把大门给砸下来,听得人心头颤抖。 周家的人都愣愣的盯着那门看,周氏捂着胸口,忐忑的看向周维朗:“该不是来讨债的吧?” 周家早年欠人钱,在周维朗的童年记忆里,一到年底就有上门收债的,周父不敢回家,他们母子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鬼,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东西被人搬空。 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即使现在过上富足的生活了,一听到那砰砰震鼓似的敲门声,想到的不是去开门,而是下意识的以为讨债的又来了。 周维朗沉着脸色,握住他母亲的手臂,沉声道:“咱们家怎么会有讨债的,我去看看。” 罗红袖第一次上门,周母怕吓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看了眼罗红袖,拦住周维朗道:“红袖被吓到了,你安慰安慰,我去就行了。” 周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住着的是大别墅,有门铃的,谁那么不懂事,这么用力敲周家的大门,准是附近的小孩子。 周母走到可视门铃那边,开了按钮一看外头,顿时吓了一跳。 她慌张的回头看向周维朗。 罗红袖怀孕一个月,胎儿不稳,周维朗将女人搂在怀里安抚着她,见母亲脸色惊恐,他眉头一皱,松开了罗红袖大步走过去。 “怎么了?” 周母指了指门铃上的屏幕:“是……是金悦!” 周维朗看了眼那屏幕,果然是浦金悦,一脸的气急败坏,对着门又踢又踹的。 罗红袖在周家,周维朗也在周家……周母反应过来,推了推周维朗:“你先带着红袖去里屋躲一躲。” 周维朗的脸色阴沉,眼珠子快速的转动着,气息也沉了下来。 浦金悦怎么来了? 她刚才打他的电话,问他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她这是查人来了!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要被自己的妻子堵在自己家里。全宗族的人都在看着,他的脸往哪儿摆? 可,如果被浦金悦看到了,尤其是罗红袖也在这里,她会发疯。 反正她都找上门来,应该是知道了,倒不如摊牌……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维朗的心思快速转着,在利弊之间做取舍。 砸门声音却在这时安静下来,像是敲累了。 这时,门铃声又响了起来,浦家大伯的声音传来:“亲家,是金悦来了,开开门。” 门外头,浦金悦的尖头高跟鞋都踢坏了,她脸红脖子粗的,尖声叫道:“周维朗,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你的车了!” 浦隋玉抱着手臂,目光凉淡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浦金悦。 身为周家的媳妇,居然连周家大门的指纹锁都无法解开。 周家,根本没把她当做自己人。 而浦金悦只是讨好周维朗一个人,这么多年,大概是不屑进入周家的大门,才会这样。 小三被人当宝贝一样在门内供着,正妻披头散发在门外吹冷风,还有一堆亲戚在说好话。 这一幕,让人看得可笑。 隋玉真不想认识这些人。 她也没耐心在这继续陪着吹风,松开手臂,隋玉走了过去。 “让开。” 浦大伯看了她一眼,自觉的退到一边。隋玉对着那门铃上的监控,冷声道:“周家在这一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大过年的,一大票人在这堵着叫门,想被人围观吗?” “你们家要是不觉得丢人,那我找个大喇叭在这喊也成,就当祝你们周家过年好。” 这些年,周家仗着出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在附近一带很有名气,都知道那是个赚大钱的。 屋子里头,周母的脸色难看。她不想以后一出门,就被人问东问西。 罗红袖在娱乐圈浸淫多年,很会看人眼色,也会看形势,低声对周维朗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避一避。” “就让爸妈一会儿说,你没回来,让他们挡一挡。” 罗红袖语调柔软,听着让人顺心。周维朗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决定暂时避开浦金悦。 他对周母交代了一番,然后搂着罗红袖往地下室走。 周母把两人的东西都收拾了,这才开门。 大门一敞开,门口里里外外大概站了十几个人,基本上浦家一半的人都来了,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一脸怒色的浦金悦。 周母看到她,像是刚发现她似的,愣了愣道:“金悦啊,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浦金悦看都不看她,径直朝屋子里头进去。 穿过门口的小花园,进入大堂。 进门就见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供品,燃着香烛,左侧桌角的大鲤鱼眼睛上贴着红纸,不甘心的甩了下尾巴,吓了人一跳。 屋子里所有的周家人,都惶恐的看着进来的人,这阵仗,好像是小老百姓家被恶霸欺凌了似的。 隋玉弯起唇角,自动的走到角落,先静观一阵子,看周家要怎么演戏。 她只要在浦金悦犯蠢被忽悠的时候,出来拱两句火就行。 隋玉走到一边,那儿有个小男孩,像是没被突来的变化影响,心无旁骛的舔着一根糖葫芦串。 隋玉弯下腰,笑得像个漂亮小姐姐一样逗他:“糖葫芦好吃吗?”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侧过身体,像是怕被人抢了似的,一口咬下顶端的红珠子,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冰糖嚼得咯嘣响。 隋玉笑了笑,有趣的盯着小孩看,耳朵却是竖着,听周母怎么解释。 “……那车本来是停在院子里的,他堂弟看着新鲜,趁我不注意就偷偷开出去玩了。就那么一小会儿,那真不是维朗。” 堂弟很会来事,点头应和着:“是啊,我就开了一圈儿,嫂嫂,我没把车弄坏。”他那语调还挺委屈,显得浦金悦又凶又小气。 浦金悦几乎都要被说服了,再问了一声:“他真的不在?” “真不在啊。维朗要是在家,不应该是在你家的大别墅吗?”说着,周母又变了变脸色,一脸担忧道,“金悦啊,维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别瞒我呀。” 400 闭嘴 这时,周家的其余人也都跟着帮腔,都说没看到周维朗。周维朗的妹妹指着沙发上堆起来的过年礼,说道:“那些还是我哥出差前买的,说来不及陪妈,营养品买了双倍补偿。” “嫂子,说起来,我哥出差,你不来多陪我妈尽孝也就算了,竟然还带那么多人来我家吵闹。这是我们周家的祭祖仪式啊,那么多祖宗都看着呢,你就不怕他们对你有意见?” “还有我哥哥,你说他带小三回来祭祖,不怕他知道了生气吗?” “呵,我真替我哥哥不值。拼死拼活为了你们浦家,到头来还要被这样羞辱。” 浦金悦看了眼那祭桌,咬了咬嘴唇,然后她恶狠狠的看向了角落的隋玉。 “是你,你说看到周维朗在这儿的。大过年的,你就见不得别人安生,是不是!” 要不是被浦隋玉刺激,她根本不会在这里大丢脸面。 隋玉在角落里,看周母跟周家的人演得一手的好戏。 浦金悦真是好哄,这就相信了,难怪公司都快被人搬空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隋玉冷笑了下,道:“来都来了,我还是第一来周家。要不然逛逛这大别墅?” 隋玉连浦家都不怎么回去,更不用说在周家。她在这里是新面孔,有些人不认得她。 周母听她说得随意,但看她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是个普通人。周母警惕了起来:“你是谁?” 隋玉弯了弯唇角,看向在浦氏任职的周家妹妹。那牙尖嘴利的女孩便介绍起来:“她是浦隋玉,浦氏的执行总裁,浦金悦的妹妹。” 周母听说过浦隋玉的名字,这会儿一听就皱了眉头。 她没见过浦隋玉,但周家到处都是她的“传说”。 在“传说”里,浦隋玉一脸凶相,容貌丑陋,小孩都要被她吓哭。她克亲,长得丑还跟别的男人传绯闻,勾勾搭搭不干净。 可眼前的姑娘,与面貌丑陋相去甚远,不过看着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周母冷声道:“按道理说,亲家妹妹来家里玩,我们肯定是要好好招待的。只是你看,我们正在祭祖,不大方便。” 她又看向浦金悦:“金悦,我听说浦家也是安排在今天。你这吵吵闹闹的过来,家里没人主持大局怎么行。” “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就是不懂事。这是要得罪祖宗的,罪过罪过……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没人教……维朗也是的,过年出差干什么,就不能拖一拖……” 周母唠唠叨叨,以婆婆的身份教了起来:“金悦,你回去,要赶紧上香求祖宗原谅,说些好话,多烧纸钱……” 隋玉看着浦金悦竟然虚心受教了起来,无语的扯了下唇角。 她摸着口袋里的东西,问那小男孩:“我这有颗巧克力,想吃吗?” 男孩瞧着她手里金灿灿的巧克力,忽然觉得嘴里的糖葫芦不香了,直勾勾的盯着看。 只是可惜,隋玉还未说什么,孩子家长留意到了,过来把孩子带走了。 “就知道吃,没听妈妈教过,别人给的零食都不能吃。” 隋玉本想让小男孩说点真话,这会儿是不能够了。她直起腰身,走到了祭桌那儿。 桌角摆着一只定制的不锈钢桶,里面倒满了纸钱,只要一点火,纸钱就烧起来了。 隋玉扫了眼那纸钱,拿起桌角摆着的打火机。 “二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周母惊骇的看她。 隋玉弯唇笑着道:“浦金悦是你们周家的媳妇儿,她惊扰了你们周家的祖先,也要让她多少点纸钱赔个不是,对不对?” 周母的脸拉了下来,不悦道:“二小姐,听说你是在外头长大的。你父母没教你礼貌,也不能跑我们周家来撒野吧?” “金悦,管管你妹妹。” 隋玉眉眼一抬,看向浦金悦,在她开口之前,冷笑着道:“周阿姨,浦金悦还真不能管住我。” “你没听说,我们姐妹感情不合吗?” “要不是感情不合,能被周维朗钻了空子,把浦金悦当傻大姐耍,我在一边看乐子吗?” “浦隋玉,你给我闭嘴!”浦金悦厉声叫了一声,她就不该信了浦隋玉的鬼话。 “浦家已经被你闹得翻了天,你还跑这里来,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浦隋玉眉眼冷淡,她摁下了打火机的开关,火苗蹿了出来,屋里昏暗的光线,摇曳的火苗,衬得她的脸阴森森的。 周母屏息凝神,防备的看她,但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女的好像全无忌讳,什么都做的出来。 隋玉嗤的笑了一声,随即脸色一板,一脸严肃。她用打火机点燃了纸钱,火苗立即蹿了起来。 她真的把别人家的纸钱烧了! 隋玉长吸了口气,又从供桌上抽了三根线香,在蜡烛上点燃了,拜了三拜,将线香插在香炉里,一脸平静的说道:“今有晚辈浦隋玉上门打扰,实有原委要说。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周家的先人,也是明事理的。” “在此,我就问上几句话,请诸位先人说句真话,免得晚辈被冤枉了。” “晚辈被算命的断言是克六亲的命格,这命理不是很好,晚辈要是冤死了,应该会来找各位说道说道。” 隋玉穿着一身黑衣,头发笔直的披在肩膀,在昏暗中,她白皙的脸蛋被跳跃的火光映照,鬼气森森的。 这话出来,吓得周家、浦家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全部都惊骇的看她。 过了会儿,那纸钱烧了大半,火光微弱了下来,周母结结巴巴的道:“二、二小姐,你在干什么呀……” 她想上前把浦隋玉赶出去,可她太吓人了,怕沾上她,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隋玉不理她,只盯着那供桌上平躺不动的鲤鱼。她说道:“我提问题,周家先人可以借这条鲤鱼的嘴告诉我,如果是,鲤鱼不动,如果不是,鲤鱼摆尾。”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那条鱼。 鲤鱼离开了水,起先会跳动挣扎,但用红纸缠住嘴,可以让它安静下来。 但从来没有听说,鱼能听人说话的。而且,这是大街上随便买来的鱼,又没受过训练。 401 把软饭吃成了金刚钻 他们又立即想起来,浦家人刚才气势汹汹的进来时,那鱼儿受惊跳动的那一下。 但那是受惊,现在那条鱼与浦隋玉隔开了那么远的距离,她又不能做什么。 “姐姐,鱼是不能说话的。”那小学生男孩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又被他的家长捂住了嘴。 跟周母一样,怕这位煞星煞到她的孩子了。 隋玉朝他诡异一笑:“我能。” 说着,她转头,看向了燃烧的香烛,脸色沉静。 “我先问一句,周家子孙周维朗不在家,是吗?” 所有人都瞧着那条鱼。 在沉静的几秒钟过去之后,鱼尾噗啦摆了下尾巴,发出很大的声音。 周母的脸都白了,惊恐的揪住了旁边人的手臂。 浦金悦看了眼周母,掐紧了手指。 她不是因为鲤鱼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而是因为浦隋玉与周家祖先对话这件事,让她恐惧。 她果然是个妖孽。 隋玉不用看那些人的反应,只双眼继续直直的看着香烛,再开口:“第二个问题,周维朗带了个女孩一起来的,是吗?” 鲤鱼尾,没有动。 “第三个问题,那个女孩,没有怀孕,是吗?” 鱼尾噗啦噗啦,拍了两次,差点从盘子上蹦下来,像是极力在说不是。 如果说,一次两次只是巧合,但每次都踩中点,这就说不过去了。 本以为浦隋玉就此停下来,她却偏要再问:“周维朗,走了吗?” 鱼尾噗啦噗啦,激动摆了三次尾巴。 隋玉朝着那供台深深鞠躬:“谢谢诸位先祖的回答。”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向周母,平静道:“周阿姨,当着祖先的面说谎,不怕做梦吗?” 周母的身子晃了晃,已经吓得站不稳了。 隋玉看向她身边搀扶的人,说道:“连你们的祖宗都看不下去了,周维朗还要躲躲藏藏,令祖先蒙羞?” “如果他还是个男人的话,就让他光明正大点儿,还不出来!”严正的声音扬起,震得人心头一颤。 这会儿,周母已经被人搀扶着坐到了沙发上,脸色白得不能看。 周家人怕出事儿,又是给她喝水,又是给她抚背顺气,周家妹妹拿了药给她吞下,恨恨的盯着隋玉。 隋玉冷冷的看她:“周家,承了浦家的恩惠,才有你们的今天。你要是有骨气,就把你哥哥叫出来。” 周家妹妹将药瓶重重往桌上一磕,正要去叫人,周维朗与罗红袖两人走出来了。 原来,周维朗在躲去地下室之前,与周家的一位亲戚打开了视频通话,他在地下室里,将大厅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浦金悦一看到并肩站着的男女,脸色惨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她还是不敢相信。 他们……周维朗不但欺骗她,周家的人也欺骗她……周维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的情人带到周家祭祖,那么,她这个正妻的脸面往哪里摆? 浦金悦大口喘息着,被眼前一幕震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在骗她,从他爆出绯闻开始,就在骗她…… “你骗我……”她颤着嘴唇,哑着嗓音说出这三个字,眼泪落了下来。 隋玉在一边看着,这时,觉得浦金悦真是傻得可怜,直到这时,都舍不得对周维朗说句重话。 周维朗垂下了眼睫,偏头看向了一边。 浦金悦看着男人的冷漠,一脸哀痛。到这个时候,只要他说句软话,说他错了,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可是他像是看不到她的伤心一样,对她视而不见。 是的,他身边有了罗红袖,怎么还能看到她呢? 他现在有了钱,有了权势,她浦金悦把什么都给了他……他就要与别的女人分享她的一切! 一想到这,像是有一根针狠狠的插进她的心脏。浦金悦的眼眸陡然转得尖锐,尖叫着朝罗红袖扑了过去。 “罗红袖,果然是你!” 就像所有的正宫娘娘暴打小三一样,她打的不是自己的男人,而是勾引她老公的妖精。 他们夫妻的感情本来很好的,都是她,都是她! 然而浦金悦还没沾到罗红袖的衣角,就被周维朗一手推开。 男人将罗红袖护在怀里,还要问一句有没有吓到。 那小心呵护的神色,无不证实罗红袖是真的怀孕了。 浦金悦睁大了眼眸,用力吞下一口唾沫,像是被迫吞了一口苦涩毒汁,哽得喉咙生疼。 “为什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她伤心问道。 隋玉在一旁冷眼旁观。 周维朗这态势,是要对浦金悦pua啊。 做错了事情,不是求饶认错,而是站在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身边,一声不发的用眼神谴责浦金悦。 高段位啊! 罗红袖的青春美艳,正对应浦金悦人老珠黄;罗红袖怀孕,正对应浦金悦结婚七年没生下一个孩子。 对大部分的女人而言,这是必杀技。 浦金悦爱周维朗爱得要死要活,大约要接受这个现实,接受小三的存在了。 可是,罗红袖要的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三位置。 周维朗也不会再顶着上门女婿的名声。 隋玉轻轻转头,看了眼这座奢华的大别墅。 看外面普通,但这里面的装修,比起浦家那栋住了十年的老别墅,要豪华气派多了。 浦大伯这时也看出了周家的狼心狗肺,沉声道:“周维朗,浦家对你不薄,你竟然这样对浦金悦。你别忘记了,当初你是怎么娶到她的!” 周母这时候还不太想撕破脸,她挣扎着让人搀扶过来,说道:“浦家大伯,你先别生气。我就维朗这么一个儿子,小妹她是女孩子,又不能传宗接代。” “当年维朗他做了你们浦家的上门女婿。可是,金悦她迟迟没有生孩子……” 她转头看了眼罗红袖,腆着脸笑道:“那姑娘没跟维朗结婚,那生下来的孩子,我们周家养着,跟你们浦家不冲突的。将来金悦生了孩子,还是姓浦。” 浦隋玉听着都要气笑了。 这些年,她见过的人不少,可周家把软饭吃成了金刚钻,可让人大开眼界。 情妇生的孩子继承周家血脉,浦金悦生的孩子还是浦家的。 还能说出一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来,呵呵…… 402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访 可浦金悦她能生吗? 周维朗允许她生吗? 七年了,要能生的话早就生了。 浦氏被周维朗掏空,周家才是有皇位继承啊! 浦金悦死死的咬住牙齿,靠在小婶婶的肩上哭。她恨恨的看着罗红袖,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对着罗红袖道:“我让她生!” 小婶婶被她吓了一跳:“金悦!” 浦金悦泪流满面,怒道:“周维朗是我浦家的人,他在外头生的孩子,也是我浦家的。我要让她的孩子,生生世世都给我的孩子当牛做马!” 隋玉哂笑着,看着浦金悦。 她还当这是旧社会,小妾生的庶子只能给人当狗尾巴? 浦金悦在隋玉的面前,一向自觉高人一等,而今天,她在她最讨厌的人面前丢尽脸面,是对她最大的羞辱。要不是她突然跳出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她也就不会被逼到这个份儿上。 “浦隋玉,你笑什么,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 隋玉冷笑着道:“我笑你,说那话的时候,也不想想周维朗肯让你生吗?” “你把罗红袖的孩子接回浦家抚养,不过是给他光明正大继承浦家的机会。蠢货。” 浦金悦脸色一变,呆呆的看了眼周维朗,再看向隋玉:“你什么意思?” 自打她的第一个孩子流产,她就很想再怀一个。只是周维朗说,她的身体受损,要调理一阵子。这一调理,就调了多年。等她再考虑孩子问题时,周维朗说,浦氏正在上升期,要在父亲面前表现。 再后来,公司陷入困境,周维朗忙着救活公司,生孩子的事再次耽搁了下来。 之后浦氏回春,周维朗与她筹谋说,要把浦隋玉赶出去,不能让她霸占了公司。只要把浦氏夺回来,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继承人。 可是,忙忙碌碌,勾心斗角了几年,等来的,却是他的情人怀了孩子? 隋玉冷冷的看着浦金悦,一字一字道:“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浦权反对你们结婚时,你就怀孕了。而当你结婚,打算顺顺利利展开的新生活时,孩子却没了?” 浦金悦的睫毛颤了颤,脸色雪白。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周维朗,听浦隋玉说出更扎心的话。 “周维朗从来没有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跟你结婚,只是他占据浦氏的一步棋。” 浦金悦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浑身抽干了力气。她看向周维朗,哽咽问道:“是吗?” 周母看了眼周维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道:“金悦,你别听她胡说。维朗跟你结婚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那样对你。要不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会愿意倒插门到你们浦家呢?” “维朗当初决定那么做的时候,我是很反对的,他差点跟我断绝关系,你是知道的呀!” 隋玉冷笑:“浦家当时给你们周家一栋别墅,五百万彩礼,一辆豪车。哪家女婿做得这么风光,让你们从三线城市的底层从此成为一线城市的富人阶层?” “这么大的好处,你高兴都来不及,断绝关系?呵呵,我可听说,你们周家连夜就搬来了北城,半年之内就在北城安家落户了。” 在北城落户不容易,可周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手续,说到底还是依靠了浦家的关系。 之后,周维朗为了窃取公司,又将周家人陆续接来北城,安插进入了浦氏。 隋玉奇怪的是,周维朗在短短几年里做了这么多动作,以浦权的精明,他怎么没有察觉? 不过隋玉对浦权夫妇没有强烈的感情,她并不关心这点,只想让浦金悦与周维朗翻脸,翻得用强力胶都不能复合的程度。 周母被啪啪打脸,憋红了老脸,不敢再轻易开口。 隋玉看向了浦金悦,冷冷扫了眼罗红袖的肚子:“他现在在为他的终极目标而努力。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浦隋玉的每一个字,都戳破了周维朗对浦金悦虚幻的爱情泡沫,而周维朗此时的沉默,等于承认了隋玉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如果说,浦金悦之前还对周维朗存有一丁点的幻想,到了此时,已经分毫不存。 她是傻,不喜欢动脑子,可不是没有脑子。 从一开始,周维朗就带着目的接近她,娶她。进入公司之后,他哄她只要做个漂亮太太,舒舒服服的享福,让所有的太太们都羡慕她。 可是,他只是在架空她的权力……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等到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周维朗会毫不留念的跟她断绝关系。 所以,他不要她生的孩子,不留丁点儿的羁绊。 真狠啊…… 浦金悦眼前蓦然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等到浦金悦再次醒来时,她在医院,病房里只有浦隋玉一个人在守着她。 浦金悦撑着身子坐起来,脸色阴沉:“怎么是你?” 隋玉淡淡的看她:“怎么,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大伯、叔叔他们还会围着你吗?” 这一闹,把遮羞布下的丑陋全部揭开。浦金悦与周家翻脸,那些叔伯都知道浦金悦是个没用的,对她阿谀奉承还有何用? 说不定,他们还会撇下浦金悦,转而去抱周维朗的大腿。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访。 浦金悦攥紧了拳,狠狠的盯着隋玉,眼睛都睁红了,咬牙切齿的道:“浦隋玉,你不该回来的。算命的说得没错,你就是克亲。你克死了爸妈,弟弟,侄子,你还让我的婚姻成为泡影。” “浦隋玉,我恨你,我恨你!” 浦金悦情绪激动起来,凡是她手上能够抓到的东西,都被她砸了过来。 隋玉料想浦金悦不会感激她只会怨恨,她躲开了那些砸过来的东西,等她累得扔不动,她冷淡道:“我守在这里,不是什么看在姐妹的情分上,我等到现在,就只是问你一句话。” 浦金悦喘息着瞪她:“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隋玉扯了扯唇角:“周维朗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怎么,还没被骗够,想替他去坐牢?” 403 审问 浦金悦的睫毛颤了颤,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转开了视线。 隋玉盯住她,眸色越发凌厉。 她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是来帮你的。我没有那么好心,我就是要拆散你与周维朗。” 浦金悦骇然的看她,眼神中又有着深深的憎恨。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在浦隋玉身侧扫了一眼,愤然道:“浦隋玉,因为你婚姻不幸福,连家讨厌你,连舟有了别的女人,你就来害我?” 她苍白的小脸因为愤怒而终于有了血色。 她看到浦隋玉时就觉得奇怪,那连舟与她形影不离,可今天,只有浦隋玉独自逞能,少了那条跟着她的狗。 隋玉淡漠的瞧着她,走到门口,拉开了病房门。 连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棕色夹克衫的男人。 男人低垂着头,手上还拎着一只行李袋。 隋玉冷冷的盯着浦金悦:“还认得他吗?” 浦金悦的注意力被男人吸引,仔细的看他,然后惊慌了起来。 连舟道:“是不是很意外,我竟然找到了他?” 这个男人,正是当初隋玉昏迷时,她的主治医生——钱医生。 浦金悦的嘴唇颤着:“你……你……” 不是让他出国,走得越远越好吗? 那男人抬起头来,脸色憔悴,看起来东躲高原地的日子并不过。 他与浦金悦的眼对视上,心虚的侧向一边,却正好撞上了隋玉凉淡的眼眸。 那时,隋玉是个植物人,他不曾看过她的眼神,此时见她冰冷如刀的眼,身体本能的颤了下,慌乱得又垂头看地面去了。 他本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却因为贪财而做了害人之事;他以为带着钱财,就能远走高飞,去国外过他向往的生活,可最后得到的,却是有钱没命花! 之前连舟没有出现在浦家,也没有去周家,就是去接这个男人的。 钱医生被他找到,从国外接回,这一切都要避开周维朗的视线,不能被他察觉。所以,连舟把人藏在了临市。 而这个钱医生,既怕被周维朗灭口,也怕浦隋玉报复他,当他回国之后,就想着逃走,连舟派人守着他,没有他亲自出面来接人,谁也不能带走他。 隋玉冷冷道:“他没死。”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浦金悦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这话过于严重。但她又怕自己一开口就暴露了什么,于是闭紧了嘴唇,什么都不打算说。 隋玉嗤笑了声,浦金悦的伎俩,也就这几下子。她道:“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也说了,你不说什么,周维朗就会将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推在你的头上。” “你会替他去坐牢,等你在牢里时,他再申请法院强制离婚,接下来,就是他坐拥荣华富贵,左手新妻,右手儿子的人生巅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隋玉又救了一次浦金悦。 只是对与浦金悦来说,这是浦隋玉对她的又一次打击罢了。 她惨笑了一声,颓败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她什么都没有了,很快,全北城的人就会知道,她如何被一个男人坑骗至此,这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些年,她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周维朗,到了今天,她已全无能力反击他。 至于浦隋玉……她也是那件事的参与者,说不说,浦隋玉都不会放过她。 连舟看出了浦金悦的生无可恋,看了眼隋玉,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隋玉掏出了手机,摁了录像功能,将手机靠在桌上,对准了钱医生,说道:“我问你,当初让你在我的药剂里面添加镇静剂的,是不是她?” 钱医生看了眼浦金悦,微微蹙眉,然后点头:“对,就是她。” “请准确说出她的名字。” “浦金悦,浦大小姐。” 这时,浦金悦忽然笑了起来,她道:“对,是我指使的他。给你的药物中添加镇静剂,让你保持长时间的昏睡,就算判刑,能判我几年?” 这就是浦金悦刚才保持沉默的原因。 当初,周维朗对她说,不能让浦隋玉醒来。他们商定,在浦隋玉昏睡时,将公司大权掌握在手,再将她的亲信都替换出来。只是那时候,连舟纠缠不放,半道又杀出个姜不渝,才没能完全成功。 在浦隋玉的药剂中加入镇静剂,是浦金悦出面买通的医生,也是她指使,即使警方来查,周维朗置身事外……浦金悦此时细想,才真正觉得周维朗的狠辣。 他布棋时,将她推在前面,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她死的准备。 隋玉看到了浦金悦眼角滑落的泪,她绝望的笑,绝望的哭,就是不知道这眼泪里,有没有悔恨。 隋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对准她:“那么,在我的药品中,加入双份剂量,这也是你指使的?” 浦金悦一愣,皱了皱眉,奇怪的看她:“什么双份剂量?” 隋玉又与连舟对视了一眼。 连舟道:“姜不渝之前拿了药剂去化验,检查出里面含有镇静剂的成分。但隋玉醒来之后,对她使用过的药物单做过详查。” 十个月,累积的药单比一本书还厚,但没查出什么问题。 浦隋玉是个精细人,她又把医院里,那段时间使用过的同类药物做了对比,发现那段时间里,有一种药物用量对不上。 看似没有问题的药单,实际上,药房出库却多了一倍。也就是说,有人偷偷的将药单上的药物加了一倍,注射在她的身体里。 而这种药物,看似只是维持身体机能,对身体没有多大伤害,但长年累月使用的话,却会加速她的死亡。 这就不是让她保持昏迷这么单一的事了,而是要她死,是杀人于无形。 连舟在找到钱医生时,曾经问他这个问题,钱医生只承认了给浦隋玉注射过镇静剂,至于双倍药剂,他不承认。 可周维朗却派人杀他灭口,他是想将两种罪名都推在浦金悦的身上。所以,在周家,浦隋玉逼得浦金悦与他翻脸,他都没有做出任何挽回的举动。 404 她这么瞎折腾是在干什么? 周维朗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别说一个浦金悦,就是一百个,都算计不过他。 浦金悦张了张嘴巴,发现还有这一层,惊得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她是很浦隋玉恨得要死,可她从来没想过要浦隋玉的命。 她只是想拿到浦氏的大权,浦隋玉醒来后,她去做别的事情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好;而周维朗想她死,是惧怕醒来后的浦隋玉报复他。 想来,周维朗是算计到她这一点,才在背地里下手。 浦隋玉在浦金悦的泪眼中看出来,她并没有做那件事。她问道:“那么我车祸,也是周维朗策划的?” 浦金悦张大着嘴唇,茫然的看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隋玉深深的吸了口气。 浦金悦傻白甜到这种程度,也是叹为观止了。 “浦金悦,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周维朗从一开始,就在谋划浦家的产业。” “浦权夫妇死了,能够继承浦氏的就是浦烨。但那时候,公司因为投资失败,深陷债务泥沼,周维朗才不得不任由浦烨把我请回公司。” “而当公司恢复正常,浦家松,韩敞敞,还有他们刚生下的孩子,都是他的眼中钉。你以为,那一场车祸那么巧合,整个浦氏的重要人物都在那一辆车内?” 要不是浦隋玉命大,灵魂附在姜不渝的身体里,她此时也只剩下一个坟头,清明香火都受两回了。 浦金悦像是刺激过度,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隋玉叫来医生,给她吸上氧气之后,她才缓过来。 “浦烨……他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啊,他……他怎么下得了手!” 天!她是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那是魔鬼! 隋玉的面色一片清冷。比起从小就被浦权夫妇百般呵护长大的浦金悦,她经历过太多,见识的也多,已经能冷静看待一切。 为了个人利益,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垂着眼皮,冷漠的看着痛哭不止的浦金悦,说道:“如果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说不定,那一辆车内,就有你的位置。” 浦家全部死绝,不利于周维朗独吞公司,他那时还需要浦金悦这座桥梁,只是他唯一失算的是,浦隋玉没死透。 “浦金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维护那个男人吗?” 在这之后,心已经冷透死绝,连想起那七年回忆都觉得恶心的浦金悦终于不再嘴硬,把她知道的,周维朗所做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只是,周维朗一开始就把浦金悦也算计在内,她知道的事情还不够把周维朗赶出浦氏,更不能将他送上法庭。 出了病房,连舟看了眼面色沉沉的隋玉,道:“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掌握不少东西。至少,周维朗软饭硬吃的难看吃相会传遍全城。” “即使不能将他拉下马,他拉拢的那些大佬也会与他保持距离。” 名声太难听,加上周维朗心机深沉,大佬们是最防范这种人的。 少了靠山的周维朗,以后就只能与他们面对面的单打独斗了。 隋玉点了点头,目前能做的,只是如此。 除非找到给她注射药剂的人。 她查过那段时间里的护士、医生,就连护工也检查过,但都没有可疑的。 那就是有一个隐形人,又是在医院内部的,知道她所用的药物,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了药房的药,偷偷给她注射…… 隋玉脑中划过一个念头,看向连舟:“如果就是药房的人呢?” 他们可以接触到药物,了解隋玉的用药,拿起来方便,并且不显眼,不会引人怀疑。 守门的保镖本就是周维朗的人,放人进来不是问题。 甚至,药房的人只要偷偷将药交给门口保镖,让保镖来进行注射。 连舟微微拧着眉,这很有可能。 他点了点头:“这件事还是我来查。” 他的目光深沉了起来:“现在,你已经与周维朗彻底撕破脸。以周维朗的狠毒,你要格外小心,别再乱跑了。” 他说的是,不要再去南城。 那里远离北城,不在他的势力范围;南城因为喜乐城暗流涌动,更方便周维朗趁乱下手。 隋玉抿了抿唇:“我有分寸。” 连舟不喜欢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正要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待他接完电话,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手机贴在耳边,好久未放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隋玉感觉到他的异样,问了一声:“怎么了?” 连舟呆呆的看了她几秒,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什么,话吞回去,转而说道:“我有点事情先去处理。” 说完就走了。 隋玉看他的背影,他说最后那话时,说得特别艰难,像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几天之后,隋玉才知道让连舟反常的事情。 彼时,她约了欧阳腾吃饭,与他讨论针对欧阳腾名下控股公司的股份收购。 之前,欧阳腾因为吃了浦隋玉的一顿饭,答应欠她一个人情。 浦隋玉策划私家侦探捅出周维朗那家娱乐公司的问题,那时,引起周名下公司的股价下跌。也是在那时,她让欧阳腾偿还人情,就是让他悄悄收购周维朗公司的股权。 欧阳腾本就有投资人的身份,而且,欧阳腾总是与浦隋玉作对,由他做这件事,不会因为周维朗的怀疑。 欧阳腾把收购的股权做了张表给隋玉看,说道:“眼下你们浦家又爆出了丑闻,浦氏股价大跌。浦隋玉,你可真够狠的,自己的公司也下手这么狠。” 这几天的热搜,营销号,都在做同一件事:周维朗从穷屌丝逆袭成高富帅的黑暗史,有了这些推波助澜,周家人的名声臭大街。 但也间接影响到了浦氏的股价,一天一个跌。 不论如何,浦氏的钱也是她的钱,看她那冷冰冰的样子,一点都不心疼似的。 隋玉看完表,抬眸看向欧阳腾冷漠道:“那不是我的公司,我在乎它的死活干什么。” “?”欧阳腾满头问号,所以,她这么瞎折腾是在干什么? 405 你笑什么? 欧阳腾不了解浦隋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了解,她对浦氏的心态。 隋玉不关心公司的死活,但浦氏是在她的痛苦上建立的,也是她一手挽救起来的。 她不愿意那些趴在她身上吸血的人过好日子。 周维朗将浦氏的资金挪用出来,建立他的小王国,她会将周家的一切都收回,一分钱都不留。 欧阳腾瞧了眼阴测测的浦隋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只不过给她做点儿事情,还是少管闲事。 他从汤锅里拎起几根串串,用筷子撸到酱料碟子里,吃了口牛肚,想起来一件事儿,就随意说了起来。 “楚鑫,与年如絮的婚礼订在正月十五。你要去吗?” 闻言,隋玉拧了拧眉毛:“婚礼?” 欧阳腾见隋玉一脸茫然的表情,正要说话时,一个男人穿过几张桌,朝他们走来。欧阳腾见着来人,朝他招了招手:“这里。” 隋玉正被吊起了好奇心,突然被欧阳腾打断。她心里更烦,谁啊! 她坐的椅子背靠门口,不知道欧阳腾跟谁打招呼,于是扭头看了过去,就见霍衍已然到了他们这桌旁侧。 隋玉张了张嘴,疑惑的看向欧阳腾,欧阳腾大咧咧的招呼霍衍坐,一边对隋玉道:“他找我有事,你也找我有事,我这么忙,那就凑一起呗,大家又不是不认识。” 隋玉:“……” 他们这桌是四人桌,两张座位中间用一张桌子隔开,一侧是落地玻璃墙,一侧是走道,隋玉与欧阳腾各坐一边,所以霍衍只能在两边选座。 男人神色淡漠,在欧阳腾的旁边坐了下来。 欧阳腾叫来服务员再添一副餐具。 霍衍蹙眉盯着中间那口还在沸腾的汤锅,以及围着桌子摆开的各盘串串,扫了眼欧阳腾,似是不理解以他的身份,怎么沦落到吃这杂食的地步。 欧阳腾道:“你别这么看我。”他朝浦隋玉抬了抬下巴,“她请客,说客随主便。” 隋玉眉眼清淡,从容的拎起一把鸭肠放到了汤锅里,看得霍衍眉心皱得更紧了。 隋玉抬眸剜了霍衍一眼,自嘲道:“没钱,只能省着点儿用。” 她被他狠狠敲了一笔,又要买股权,哪有闲钱呢? 欧阳腾瞧着隋玉,哂笑一声:“得了吧,你没钱……”他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这串串真不错,还挺好吃。” 他们点的是微辣汤锅,吃多了南城那边清淡菜,再吃点重口味的,食欲提升上来了。 霍衍却没动一下筷子,只拿茶杯喝了口水。 隋玉不搭理他,看向欧阳腾:“你刚才说,年如絮同意与楚鑫结婚?” 不是她关心年如絮,只是这个消息太突然,连舟丝毫没有对她提过。 不过,年如絮宁愿毁容也不肯嫁给楚鑫,怎么回了北城之后变化这么大? 回她问题的是霍衍。 他冷声道:“年仲廉为了促成与楚家的联姻,给年如絮吃了点药,把她送到了楚鑫的床上。”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听说过楚鑫所做作为的人,便不会觉得奇怪了。 只要是被楚鑫看中的女人,从金钱攻势,到下三滥手段,无所不用,也有为了讨好楚家,主动把人送上去的。 这些年,被楚鑫糟蹋的女人不计其数。 而今,年如絮也成了其中一个。 年如絮即使有年家大房维护,但年仲廉走了这一着棋,年仲礼即使有心维护,也只能先顾着年家的颜面,同意婚事。 而对楚鑫来说,他不缺女人,但年如絮反抗他,他便越要得到,即使毁容,他也要吃到这一口肉。 他不在乎娶到的妻子是谁,不过是个摆设,是个可以任意欺辱的对象罢了。 隋玉想明白这一切,想起来在医院时,连舟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想来,是为了年如絮的这件事。 但木己成舟,不管是年家大房,还是连舟,都不能再插手。 隋玉垂着眼睫,手指捏着竹签在汤锅里烫熟。隔着蒸腾的雾气,霍衍看她白皙的面孔朦朦胧胧的。 隋玉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只做不知,拎起串串撸下来,在酱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嚼碎之后咽下去。 有点辣,她喝了一口椰汁,看向欧阳腾道:“你们不是有事要说?” 欧阳腾与霍衍原本计划好要留守在喜乐城,不过楚家突然要办喜事,他们都是过来参加喜宴的。 欧阳腾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商谈,便与霍衍说了些情况。 他说他观察到黄荣与北城权贵有所往来,估计是要联合北城权贵做些事情。 霍衍拿起茶杯喝了第二口水,微垂着眼皮若有所思,他看了眼欧阳腾:“这么说,楚家的婚礼还非去不可了……” 欧阳腾点了点头:“就是这么说。不过,楚家的婚礼订在正月十五,还有两天时间,南城那边不能放松……这年仲廉办事也办得太急了些,这才几天,就匆忙办婚礼……” 欧阳腾也是看不下去,冷冷道:“老太爷过世才多久,他们就办起了喜事,真够绝了。” 隋玉突然哂笑一声,欧阳腾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霍衍也将目光转了过去。 隋玉捏着竹签在汤锅里起起落落,不冷不热的道:“活人比死人重要,年、楚两家把婚礼办得这么着急,显然是生怕有变,急着把联姻落实。” 霍衍面色清冷,瞧着锅里那变了颜色的牛肉片,抿着薄唇不说话。 与年家有交情的世家不少,也清楚年家现在的情况,但权贵名流关系错综复杂,没有人会轻易蹚浑水。年如絮成了牺牲品,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出手救她,除非…… 他看了眼浦隋玉,但见她神态安定,吃得下喝得下。 心里即使有疑问,但因没有立场问,他的教养也不会允许他随意八卦别人的隐私。 他拿起水杯慢慢喝茶,欧阳腾却是个捂不住嘴的。他看向浦隋玉,道:“你这次怎么无动于衷了?” 406 我看起来像个热心肠的? 欧阳腾记得浦隋玉去给老太爷吊唁时,她是怎么出手的。 听说在南城时,年仲廉去把人带走,也是浦隋玉出面,年如絮才免于自刎而死。 只不过,年如絮毁了容貌,依然没能逃脱楚鑫的魔爪。 隋玉勾着唇角冷笑:“我看起来像个热心肠的?” 欧阳腾看她冷冰冰的瘆人眸子,还是选择了闭嘴。 浦隋玉不过是看在连舟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但年如絮是她的情敌,眼下年如絮要嫁人,她乐得放鞭炮还差不多。 不只是欧阳腾,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猜测。 周家的事情发酵出来,明眼人都看出来那是浦隋玉的手笔。 她对自己人都那么心狠手辣,在情敌面前,她还能当圣母不成? 甚至有人私下猜测,浦隋玉当初在老太爷的葬礼上出手维护年如絮,不过是做给连舟看,争宠罢了。 隋玉对于传言怎么传并不关心,她正全力对付周维朗,一定要痛打落水狗,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而周维朗也在拼命挽救自己辛苦累积起来的身家。他费尽心机搭建起来的人脉被浦隋玉毁了不少,只能再利用公司里的那些女孩身体去换资源。 俱乐部里歌舞笙箫,一片靡靡之音。 周维朗带着几个新签约的艺校学生进了一间包厢,与人打过招呼之后,就给她们使了个眼色,安排她们坐到楚鑫身边去。 周维朗是在几天前搭上楚鑫这条人脉的。他知道楚鑫喜好什么,就投其所好。 两个女孩一个清纯,一个美艳,都是看了就让人想动手动脚的。 那楚鑫也不客气,当即左拥右抱当众玩乐了起来。 对面一位穿枣红色西服的男人猥琐笑着道:“楚少,你明天就要当新郎,不怕新娘子伤心啊?” 楚鑫的脑袋埋在女孩脖子间,没空说话,另一个少爷笑着道:“咱们楚少天天当新郎,你说的是哪位新娘?”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包厢内设有独立房间,楚鑫带着女孩们进去,周维朗便趁着这时间,与在座的几个公子哥儿拉关系。 过了许久,楚鑫系着皮带出来,上身只松垮垮的套了件西服外套,里面是空的。 他一副餍足的坐下,从茶几上拿了包烟,抽了根出来点燃。火光照亮他那张纵1欲过度的脸,阴沉沉的,看着就是个恶霸模样。 周维朗哈巴狗似的腆着脸问道:“楚少,那俩女孩如果你满意,就送你了。” 在烟雾迷蒙中,楚鑫轻漫的看向周维朗:“你是谁?” 周维朗的笑僵在脸上,再接着笑道:“我是周维朗,楚少你忘记了?前两天在和新楼一起吃饭的那个?” 对于楚鑫来说,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他从来不费心思记住,那枣红色西装便介绍道:“就是浦隋玉的那姐夫。” “浦隋玉?”楚鑫顿时来了精神,那三角眼闪烁着精光,“你是她姐夫?” 浦隋玉啊,他找了她很久,听说她去了南城。 周维朗见楚鑫竟然认得浦隋玉,却记不住百般讨好的他,顿时有些气闷。不过,这个楚家少爷记住浦隋玉的名字,想来是看上她了。 周维朗笑着道:“是啊,她是我老婆的亲妹妹。” 楚鑫与他勾肩搭背了起来,猥琐笑着道:“你这个小姨子有点儿意思,能不能……” …… 年如絮要结婚,连舟这儿肯定收到请帖。不过隋玉住在解语那里,也就当不知道那回事。 倒是解语听了些话回来,她看着隋玉道:“年如絮连毁容这事儿都干得出来,你说,她会不会逃婚?” 年如絮不是封建社会出来的女孩子,她受过高等教育,被男人睡一次,未必就此从了他。 只是可惜她背后无人依靠,不然,告楚鑫强1奸,来个鱼死网破也好,让那畜生栽个跟头,少祸害女人。 这么多年,楚鑫犯下的恶事可以写一本书,却至今还能横行霸道,没天理啊! 隋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一本杂志。她眼睛不离图片,淡声道:“她逃不逃婚,关我什么事。” 倒是那潘凤芝,一心想撮合连舟与年如絮,出了这档子事,潘凤芝不敢与楚家抢人了。 解语捏着咖啡杯盘腿坐着,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么连舟呢?” 隋玉:“不知道。” “你不闻不问?” 隋玉瞧着杂志上的一张图片不错,拿起剪刀剪了下来,贴在她的图册上。 解语见问不出什么,讪讪的喝了口咖啡。她慢声道:“楚家把婚礼办得很隆重,邀请了很多人,齐臻也在邀请之列。” 通常来说,举办婚礼需要提前准备,楚家在短短几天里就派请帖,是要给人展示楚家的实力。 “我听说,泰和楼正月十五的那场婚宴,本来是另一对新人的。不过楚家把人家的婚宴征用了……只能说,有钱有权真好啊……” 她感慨的摇了摇头。 什么准备工作都不需要做,就把别人筹备了半年的盛大婚礼抢来使用了,楚家牛逼。 “齐臻要你做他的女伴?” 解语“嗯”了一声,她一点儿都不想去。 她看了眼隋玉,连舟知道隋玉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让她去了。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来。 解语以为又是齐臻,懒洋洋的松腿踩在地毯上,过去开门。 熟料,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却是她意想不到的人。她睁大了眼睛:“浦金悦?” 隋玉听着声音,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浦金悦走进门,看了眼浦隋玉,从包里掏了张红色请帖出来,弯腰,放到茶几上。 隋玉盯着那请帖,抬眸看看浦金悦。 浦家亲戚的喜丧等事,她从来不参加,与浦家走得近的朋友,她也不走动。 她没把自己当成是浦家的人,浦金悦也没有把她当家人,怎么请帖送到她这里来了? 隋玉讥诮的勾起唇角:“怎么,你与周维朗离婚,还要办一场离婚宴?” 他们结婚与她无关,离婚却是大大有关,给她一张请帖倒是应该。 不过,这红色…… 407 这是为了二小姐好 离婚,散伙饭而已,不用这么隆重吧? 隋玉翻开请帖,看到上面书写的内容,脸色猛然一变! 是楚家的请帖,下方写着新郎楚鑫,新娘年如絮! 隋玉即刻皱紧了眉毛。 以浦家的地位,够不上楚家那么高的权贵之家,而且,浦、楚两家从来没有什么往来。 硬要说什么交情,也只有恶交。 她之前得罪过楚鑫。 隋玉看向浦金悦,捏着那张刺眼的请帖晃了晃:“谁给你的?” 浦金悦以前吃减肥药都没减下多少肉,但这几天瘦了一圈儿,脸色蜡黄,一头酒红色卷发也失去了光彩。她的脸色淡漠,冷声道:“你不识字吗?” 她扫了一眼那张请帖,表明是楚家发过来的。 “浦隋玉,你得罪过楚家,你忘记了?” “年家葬礼上,你对那年如絮的事情指手画脚,楚家记恨你,这不特意发请帖来给你看看,看你拦不拦得不住?” 隋玉抿唇,再度扫了眼那请帖。 她是阻拦了两次,以楚家的小心眼儿,还真像是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们就要让她亲眼看看,楚家能不能娶到年如絮这个儿媳妇。 浦金悦冷眸瞧着一脸淡漠的浦隋玉,冷嘲热讽道:“楚家那么高的门庭,托你的‘福’搭上了。” 当初,她也想融入顶层圈,其中就有楚家的太太们,只是她资格不够,参加了几次聚会,连站在一起拍照片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帮人拎包的份儿。 几次之后,她觉得没面子,也就不去了。 “去参加婚礼,可别做出抢婚,带人逃婚这种事。浦家可得罪不起。” 说完,浦金悦就走了。 楼下停着她用的红色轿车,一上车,后座影在阴影中的男人开口:“她答应去了?” 浦金悦从后视镜看了男人一眼:“她没说。” “你……”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凶狠,“我怎么跟你说的?” 浦金悦转过身,冷冷看着男人:“如果浦隋玉不出现,你就不告诉我浦烨的下落。” 浦烨,是浦家松与韩敞敞生的儿子,那个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葬身在车祸中的婴儿。 浦金悦一直以为,那场车祸中只有浦隋玉死里逃生,但其实,浦烨也还活着! 男人冷酷的笑了起来:“那就务必!确保!浦隋玉明天出现在楚家的婚宴上。” …… 隋玉嗤笑一声,将请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请帖到了她手里,去不去是她的自由。 解语看了眼垃圾桶里的东西,微微蹙眉:“你不去吗?” 隋玉淡漠道:“给我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 解语从茶几上拿起咖啡杯,凑到唇边时发现咖啡已经冷了,又放了回去。 她道:“楚家特意把请帖发到你的手上,你不出面,就是不给楚家面子。” 隋玉无所谓的笑了笑:“你刚才没听见浦金悦说,我早就得罪楚家。他们请我去,就是想打我的脸。难道我还真听话的把脸凑上去给他打?” 隋玉盘腿坐在地毯上,就着茶几低头看她那本杂志。 解语坐在沙发上瞧着隋玉的后脑勺,忽然微微眯了下眼睛,再仔细看了看之后,她下了沙发,蹲在地毯上,将隋玉的脑袋转过来,再次细看。 隋玉的脸都被她捏变形了,拍下她的手:“你干嘛呐!” 解语皱眉道:“你的虚影越来越轻了。” 隋玉记得解语之前对她说,近来她的运势低,要她小心。为此,她进出都随身带着那只玄猫。 只是,那都过去很久了。 隋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除了那场火灾,她别的没遇上什么大事。 即使与周家翻脸,也是顺顺利利的,就差最后几步了。 隋玉道:“你是不是太累,异眼失灵?” 与不喜欢的男人虚与委蛇,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隋玉想,看书时间长了,眼睛会疲惫,异眼会不会也有同理? “而且,你不是说齐家人身上有不受你异眼影响的东西。这么长时间,你跟齐臻走得近,对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影响?” 解语摸了摸眼睛,再看隋玉的脸,还是那样。 “但愿是……不过你最好还是皮绷紧一点。” 隋玉“唔”了一声,想她与周维朗斗法正斗得天昏地暗,那贱人手段龌蹉,没准儿还真的会再次对她动手。 隋玉正这么想着,右眼皮陡然跳了跳。 她揉揉眼睛,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真不是个好兆头。 解语说,晚上是阴时,让她早点睡觉,白天多晒太阳,提升身体能量。隋玉从善如流,决定早睡早起。 第二天,隋玉在阳台喝茶看书,前面晒够了就转过身,后背晒太阳。她觉得再撒点孜然,滋味肯定不错。 正自我调侃时,一辆车缓缓在她所在的楼栋停下。 此时,她未有察觉,直到门铃响起。 解语被齐臻带去参加婚宴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人在。 隋玉放下书,出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喉间戴红领结,管家模样的男人。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两个男的手上捧着大礼盒,一个女的拎着化妆箱。 隋玉皱了皱眉:“你们是谁?” 管家模样的男人开口:“请问是浦二小姐,浦隋玉吗?” 隋玉点了下头:“我是。” 那男人一板一眼的道:“我是楚家的管家,奉命来请浦二小姐前去参加我家少爷的婚宴。” 隋玉还是头回听说这种事儿,还有这样强迫请的? 她无语的笑了起来,道:“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楚家已经派浦金悦送来了请帖,如今又专程派了管家来。 婚宴那么忙,把管家这么能干的人分派出来,不觉得浪费吗? 管家抿着唇不说话,这时候,浦金悦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先是看过一眼那些人,再看向隋玉,道:“浦家不能得罪楚家,这是你与楚家和解的机会,你必须去。” 隋玉看着这阵仗,道:“如果我不呢?” 那冷面管家开了口:“浦二小姐,没有人打了楚家的脸面还能安然无恙的。这是为了二小姐好。” 408 盛极必衰 隋玉沉下了脸色,目光在这几个人里打量。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如果动武的话,她应付得来。就算打不过,她还能跑。 只是…… 楚家强迫她出席婚宴,说明对她的意见很大,铁了心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当然,她是不用在意什么楚家与浦家结仇,只是,身在江湖中,仇家多对自身不好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尤其,她与楚家结怨,还是因为年如絮,与她本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还平白多了个仇家,这怎么都不划算。 楚家邀请,她去赴宴,就当……彼此给个台阶下呗? 隋玉心中一番计较,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管家见浦隋玉的面色有所软化,以为他的威胁奏效,抬起手一摆,身后几人动了动,就要进屋。 隋玉挡在门口不动,淡声道:“不过是赴宴而已,不用劳师动众,我自己会去。” 管家笑了笑,往身后两人瞥了一眼,道:“二小姐,你不能就这么去吧?” 他上下看了浦隋玉一眼,意在她的穿着打扮过于随便。 “楚家考虑周到,已经为二小姐准备好一切。二小姐漂漂亮亮的出席宴会,你有面子,楚家也有了面子。” 隋玉冷冷的看着那管家,哂笑一声:“客气了,不过婚礼的主角是十二小姐,我不介意当绿叶。” 说着,她当着管家的面,把门关上了。 楚家管家眼睁睁看着那棕色门板当着他的“啪”一下关上,脸色铁青。 真是不识抬举! 身后几个捧盒子的互相看了眼,再看向男人:“楚管家,这……” 管家刚才看浦隋玉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只是少爷交代的事情…… 那管家又看向了浦金悦,浦金悦道:“浦隋玉既然答应会去,就一定会到场。管家若在这里等着,反倒引起她的怀疑。” 那管家想了想,点了点头算作同意,几个人便一起走了。 隋玉打扮过后再打开门时,门口已经无人。 走廊一侧是窗户,隋玉走到那窗边往楼下看了眼,楼道前没有那几辆车子了。 她轻哼了一声,低头抚了抚探出手包的小煤球脑袋:“我们走。” 垮着复古手拎包走向电梯。 楚家的婚礼设置在泰和楼,早晨迎亲,晚上举行正式婚宴,隋玉抵达时,从她那辆劳斯莱斯中出来,高调得很。 酒楼正门门口,两位男宾客正斜倚着墙说笑,看到缓缓走来的女人,微微愣了下。 倒不是隋玉的穿着打扮有多么令人惊艳,也不是她本人长得倾国倾城,只因她这阵子恶名在外。 且不说她闹了年老太爷的葬礼,听说她还在别人家的祭祖仪式上与鲤鱼通灵,吓死个人。 楚家怎么敢邀请她?不怕不吉利吗? 隋玉经过那两个男人时,只施施然的踩着高跟鞋进去,对那两人惊愕的目光视若无睹,冷傲的像是孔雀。 酒楼大厅内部,布置得非常梦幻,用全系投影技术做出了飞翔的丘比特,时不时可见胖胖的小天使射出红心箭头。 隋玉瞧准了一个小天使,见那天使对着两个男人正在对聊的射出一箭,想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两个男人,应该是躲出去的。 她微微翘了下唇角,朝内走去。 大概是人太多,又或者是那飞来飞去的小天使,隋玉的手袋动了动,一只小猫脑袋伸了出来。 小家伙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张望四周,但没有惊吓跑出来,也没有去扑那飞翔的小天使。 本来已经热闹起来的礼堂,随着浦隋玉的进门,都愣愣的直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天外来客似的。 隋玉不理会那些目光,低眸戳了戳小家伙的脑袋:“不许乱跑,这里的客人都很娇贵的,被你吓到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小东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脑袋一缩,就钻回包里去了。 众人看她的眼神更惊恐了些。 隋玉知道解语也在这礼堂里,想去找她,经过的几步路上,听到别人的低语。 “她就是浦家的那个妖孽吗?” “对啊,浦家家破人亡,听说她姐姐都要离婚了。” “害人不浅。” “可不是,哪个正常人能跟亡灵对话?” “要我说,楚家的胆子可真大……楚家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隋玉听了一路闲话,有人说话声音大了点儿,隋玉转头看过去,那些人立即回头,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隋玉脑中浮现一个名字:美杜莎。 她就是美杜莎。 隋玉脑中拂过一个念头,恶趣味的掀了掀唇角。 礼堂太大,宾客多,隋玉不好满场走,看到长桌上摆着的餐品,便走去那儿,拿了碟子装了些小点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的名声不好听,没人愿意与她打交道,她也乐得自在。 过了会儿,解语出现了。 隋玉对她咧开嘴唇一笑,抬起酒杯与她示意了下,道:“这果酒不错,听说是请调酒师专门调制的。” 解语随手拿了一杯,轻抿一口,道:“你不是说不来吗?” 隋玉把楚家管家以及浦金悦上门来堵她的事儿说了一遍。解语皱眉:“这么霸道?” 隋玉轻笑,凉淡的眸子往顶楼扫了一眼,凉声:“盛极必衰。” 越是有权势就越要懂得收敛,楚家以为自己是太阳,等于把自己架在烈火上烤,迟早要化作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解语瞪了她一眼,虽然她说得没错,可这是在楚家的地盘上。“说话小心点儿,到处都是耳朵。” 隋玉扬了扬眉,往那些女人多的地方扫了眼,笑道:“她们怕我。” 解语刚才也听了不少关于隋玉的闲言碎语,也是因为听到那些,才知道隋玉也来了现场。 解语想着好笑,道:“我是通灵的,没人信。你装神弄鬼,‘信徒’一大堆。” 隋玉一摊手,道:“要不然,我也去支个算命摊儿?” 这些人有钱,而越是有钱的人,对祖先都很敬畏,相信祖先庇佑。 她抬一下价,挣的钱不少。 隋玉好笑的道:“我都忘了问你,你那时是怎么糊弄周家那些人的?” 409 恶趣味 隋玉眼眸低垂,在桌上那些餐点中看了眼,从蛋糕上捏了一粒装饰用的绿豆那么大的白巧克力。 “看好了。” 她瞄准一个穿紫色裙子女人的小腿,弹了出去。 那女人蓦然感觉腿上一疼,低头看了眼,什么都没发现,便继续跟人聊天了。 而那一粒白巧克力,被经过的人踩在鞋底下碾成了糖粉,无人在意。 解语看明白了,看了眼隋玉:“就这?” 隋玉挺了挺身板,一脸高傲:“你试试?” 这“弹指神功”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隋玉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用随身携带什么武器,习惯就地取材。 进入周家别墅之后,她就在留意可以利用的东西以防万一。 她看到了那个吃冰糖葫芦的小男孩,留意那小男孩吃东西不讲究,随地吐山楂籽。她借着烧纸钱时,在地板上捡了几粒藏在手心。 当她与周家祖先“通话”时,只有她靠近供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面部神态,以及那条鲤鱼上,她悄悄的弹出山楂籽,没人看她的手。 屋子里光线暗,又有纸钱燃烧留下的烟,山楂籽飞速弹出的轨道线被淹没,而鲤鱼尾巴受到外界刺激,自然要跳动。 鱼尾一翘,把山楂籽再弹飞,落在地上,更不会有人留意。 解语撇撇嘴,她是在正常教育下长大的,比不过这野丫头。 隋玉恶作剧的心一起,脑袋朝着解语挨过一点儿,说道:“那些女的在说我坏话,想看我怎么让她们闭嘴吗?” 解语好笑的看她:“她们都是家大势大的门阀千金太太们,你怎么让她们闭嘴?” 隋玉不怀好意的瞅着解语:“这就要看你了。” 解语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还挺好奇她想怎么做。 隋玉看了眼长桌边沿摆着的盘子,对解语道:“你不是不喜欢与齐臻出双入对吗?” 解语站着的桌边放了一盘名贵鱼子酱,隋玉将手上的酒杯放回桌上,那盘鱼子酱突然炸裂。 她出手的动作极快,解语猝不及防,裙子就这么沾上了一粒粒的鱼籽。 白色旗袍晕染上淡红色的液体,难看得显眼。 这是她最喜欢的旗袍,新做的! “浦隋玉,你干嘛!”解语生气时,语调扬了起来,引起那些贵妇们的注意。 隋玉冷冷的看着解语:“我做什么了?” “你、你把鱼子酱翻我身上了!”解语气得拿纸巾擦拭旗袍。脏死了,还有一股腥味。 隋玉扫了一眼那裙子,皱了皱眉,无辜又冷漠:“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扫把星,可能这就是报应。” 说完,她冷冷一瞥那碎了的盘子,眉毛还是蹙着。 现场负责餐桌的服务员立即过来清理,对解语躬身道歉,隋玉冷声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用质量不好的餐具,割伤我的手指你赔得起?” 服务员接着连连道歉,手足无措得就要哭了。 隋玉再看向解语,一脸高冷的道:“解小姐,虽然我跟你的关系不错,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再好的朋友也是要不高兴的。” 说着,便冷傲的走开了。 看见那一幕的贵妇们惊恐的看她走过。 克亲,克友,真是克六亲命格。 她们刚才亲眼看到浦隋玉去拿那鱼子酱,那盘子就炸了。 此时,解语已经去走去洗手间清理衣服,那服务员捏起那瓷盘碎片嘴里还在嘀咕:“奇怪,这盘子质量很好,怎么突然裂了?” 于是,过了没多久,贵妇们又有了新传言:少说那浦隋玉的闲话,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倒霉事。 与那餐桌隔开了一段距离的霍衍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 好好的盘子不会无端碎裂。 他想到了欧阳腾偷袭浦隋玉时,被她那一手捏得嗷嗷叫。 不过,浦隋玉是修复师,她了解瓷器。 霍衍微微眯了下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楚家地位超然,邀请浦隋玉来,看似是大腿压倒性胜了手腕,却也未必…… 欧阳腾与几位相熟的大佬交谈过后,朝着霍衍走来,看到他在笑,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欧阳腾看了眼那餐桌的位置。 一个服务员放了一盘鱼子酱上去。 霍衍看了他一眼:“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欧阳腾往四周看看,见几个女人在那嚼舌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又是谁家太太争风吃醋闹开了。 楚家的婚宴,邀请的不仅有名流权贵,还有娱乐圈的大咖。而明星向来与权贵大佬有些风流韵事,吵几句嘴太平常了,没劲。 欧阳腾没趣的扫了眼霍衍:“你什么时候对女人的事儿也有兴趣了?” 他懒洋洋的抿了口酒:“霍长老还俗了?” 霍衍笑而不语,欧阳腾更觉得没趣,突然又来了劲儿,眼睛放光:“听说浦隋玉来了。那连舟也在,你不如瞧瞧这……”他掰手指头算了算,嘴里念念有词,“浦隋玉、连舟、年如絮、楚鑫……” 他又一瞥霍衍,提了提嗓音:“这四角恋怎么唱下去。你说,是连舟抢婚呢?还是浦隋玉抢婚?” “还是新人交换戒指时,连舟跳出来反对,浦隋玉心碎洒泪,当场砍了那负心人?” 想想就觉得刺激,这才是令人终身难忘的婚礼嘛。 霍衍无语的看了眼欧阳腾:“你适合做编剧,别做风投了。狗血剧都没你想得疯。” 欧阳腾耸了耸肩膀,他有些话还没说呢。 “不过,那连舟去哪儿了?没看到他,该不是真的在策划帮助年如絮逃婚?” 霍衍微微蹙眉,他倒是真的没看到连舟。 刚才也没看到浦隋玉着急找连舟的样子。 新娘化妆间。 年如絮身穿一袭白色蓬蓬裙婚纱,头发挽起,发间插了头纱,长长的披散在脑后。 正面,那娇丽的脸上,有一道疤痕贯穿整个左脸,破坏了整体美感。 她像个被恶意划破的洋娃娃。 此时,洋娃娃的眼睛一片灰暗,是粉色腮红都无法衬托起来的死气沉沉。 410 喜欢吃什么鱼 化妆间的门窗都站着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这里是牢笼,她插翅难逃。 其实,楚家没必要这么做的。 她没想逃婚。 年如絮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涂脂抹粉。 随便她怎么涂抹,这道长长的刀疤都无法遮掩。 她清楚的记得那一晚,楚鑫是怎么欺辱她的,那时起,她的心就死了。 她知道自己再如何挣扎,都逃不开,又何必再挣扎? 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保镖看到男人,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仿佛这此人一点都不在意。 连舟冷冷看过四周布置,朝着年如絮走去。 他在距离年如絮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还未开口,年如絮先说了话。 她低声道:“我没法走……” “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嫁给楚鑫,是楚家的人了。如果我走了,年家会受到牵连,会被人嘲笑。” “太爷爷为年家辛苦了一生,我不能毁了他的心血……我想明白了。” 年如絮的语调哀伤,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委屈。 她轻轻低头,缓了缓情绪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了连舟,目光又坚定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嫁给楚鑫,我成了楚家的少奶奶,就有了力量帮你。” “这样一想,我便不会后悔了。” 她扬唇笑了起来,双眼雾蒙蒙的,笑容里有诸多悲哀又有解脱。 连舟垂着的手指捏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鼓成一条条的,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睁红了,直直的看着她,抿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年如絮的笑又漾开了些,转过了头,继续对着镜子。 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又忍不住改变心意。 她脏了,丑了,配不上他。 但她可以帮助他。 “你在这里陪我吧,陪着我,多给我点儿勇气。你一直比我勇敢……” …… 另一间新郎专用的化妆间。 楚鑫早就准备好,此时,房间里聚集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正在谈天说些无聊的荤段子。 对别人而言神圣的婚礼,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小朋友的过家家游戏。 楚鑫敞开着长腿,随意得瘫坐在红色沙发上,手中夹着特质香烟吞云吐雾。 一个年轻男人从外进来,瞧了眼放松的楚鑫,在他旁边坐下啊,翘起二郎腿道:“那私生子进了年如絮的化妆间。楚少,这是你的婚礼诶,你的头上种绿草了!” 其余人嘎嘎怪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恶趣味到什么程度? 他们是彻底贯彻女人如衣服这话的人,衣服可以共穿,好玩刺激就可以。 楚鑫咧了咧嘴唇,笑着道:“那女人没劲透了,一条死鱼,吃起来没滋味。” “那楚少喜欢吃什么鱼?” 另一个男人做了回答:“楚少喜欢吃鱼生,沾芥末吃,又鲜猛又辣。” 但男人双手比划的,却是身材玲珑的女人身段。 周维朗也被请进这间房,他听着几个公子哥儿的调侃,也知这些人无法无天的大胆与他不同。 他跟着人笑,心想总有一天,他也会爬到这至高的位置,把人踩在脚下,看他们蝼蚁一样的卑微。 楚家的管家进来,在楚鑫耳边说了几句话。 楚鑫微微蹙眉,小辣椒竟然拒绝他送给她的礼服,不过没关系,人来了就好。 衣服,反正穿了也要脱的。 他摆摆手,让管家继续盯住浦隋玉的动向,管家听话的出去了。 楚鑫那三角眼再看向周维朗,脸色不悦:“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她来了,你还不去准备着?” 周维朗回神,立即赔笑着道:“楚少别着急,一定会让您高兴。” 周维朗走后,楚鑫又百无聊赖的抽了几口烟。 这烟添加了特殊东西,抽了就兴奋,需要发泄一下。 他站起来,朝外走了出去。 那几个兄弟知道这烟是什么东西,楚鑫要做什么也都清楚,毫不在意的继续玩乐。 年如絮静静的在化妆间等候婚礼开场。 连舟已经走了,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她以为连舟又想再劝她,头也未回,直接说道:“你不用劝我的,我该说的都说了。” “我不怕。” “是吗?真的不怕?”楚鑫阴冷如蛇的声调响起,年如絮浑身打了个哆嗦,惊恐的站了起来,看着他。 楚鑫邪笑着,单手解开皮带,一把扯过年如絮,将她扯到跟前:“怎么啦?不是说不怕了吗?” 年如絮的呼吸都屏住了,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一个魔鬼。 她的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浑身僵直,任由楚鑫的手在她的脸上拂过。 像是冰冷的蛇在游走。 “真乖,果然不逃了。”男人邪肆的笑了起来,忽然脸色一变,阴狠如狼。 他将她的身子一个反转,强迫她跪下…… …… 婚礼进行曲前奏音乐响起,灯光陡然转暗,仪式正式开始了。 红毯两侧的宾客看着一对新人缓缓穿过花型拱门,来到了前方舞台上。 舞台的斜上方有一道光束投下,将新人照耀的浑身发亮。 新娘手持着红色玫瑰捧花,脸被白色头纱遮掩。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听说年如絮毁容了的,这化妆师得多高的手艺才能遮掩。” “你没见那头纱么……”忽然,这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眯起眼仔细看,“你看年如絮的手腕。” 隋玉淡淡的看着年如絮,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淤青,一看就是被人刚抓出来的。 她也感觉到了身侧连舟沉冷下来的气息。 楚鑫这么做,是在挑衅连舟,以此告诉他,他只是个私生子,不配与他争抢。年如絮只是他的玩1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即使是在婚礼上。 虽然隋玉不喜欢年如絮,但楚鑫这样对待一个女人,让她非常不高兴。 他强迫她来参加婚宴,也是想打她的脸的。 隋玉微微眯起眼睛,沉住气,将注意力集中在司仪说的那些华丽辞藻上。 这套讲稿,一听就不是在形容楚鑫与年如絮,应该是那被抢婚礼的新人的。 忽然,她有一种被毒蛇盯上,浑身发凉的感觉…… 411 好一个冷傲美人儿 隋玉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心下警惕,不着痕迹的在四周人群看了看。 舞台上,楚鑫的身侧站着新娘子,眸光却往隋玉身上瞟,唇角邪肆的勾起。 真漂亮,也神秘。 黑色绸缎绣春枝海棠图案的旗袍,勾勒出来她的身段,纤瘦,却玲珑有致,婀娜多姿。 别的女人做精致的发型,她却只用一根红色发带绑了根麻花辫,齐刘海下那双眼睛黑湛湛的。 皮肤真白,白得跟羊脂一样。 楚鑫脑中能想到的词汇有限,最后只想出来一句总结:好一个冷傲美人儿! 他现在只想亲吻她那花瓣似的小嘴儿,将她的衣服剥下来,狠狠地尝她的滋味儿…… 隋玉此时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楚鑫盯上的猎物。她今晚这么打扮,只是为了搭配她装玄猫的那只复古手袋,可没有想取悦谁的意思。 她看过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样,抬头往舞台上看去时,正对上楚鑫看过来的眼神。 那赤1裸裸的,带着侵1略羞辱的目光,狂热癫狂。 隋玉蹙眉,冷冷的与他对视。 这时,司仪说完了祝词,把话筒递给了新郎,让新郎说几句。 这是婚礼上的常用流程,新郎致辞,无非就是说些怎么追新娘,以后对新娘如何好的话,让新娘婆家放心之类的保证。 楚鑫将话筒接过来,看了眼身侧的年如絮,展着笑容说道:“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追十二小姐很久了。” “十二小姐像是月宫里的嫦娥,追不到啊。那我怎么办呢?” 台下,有人笑了出来。 楚鑫什么手段,谁不知道,不过他这会儿自比猪八戒,倒是逗乐了宾客。 隋玉对楚鑫的印象是下流无耻,手段阴毒,这会儿又有了新的认知。他在人前嘴甜,难怪楚家人宠他。 楚鑫的这番话,还在意图安抚年家大房的人…… 隋玉听了一会儿,忽然又听楚鑫话头一转,说起他为了追年如絮,是怎么遭受打击,又怎么百折不挠的,他把他在年老太爷葬礼上的荒唐,南城逼婚差点逼死年如絮的事儿在三言两语里洗白了。 一切,全成了他一个人的深情! 隋玉琢磨着,楚鑫要不是有流氓文采,便是有人给他写了稿子,让他背下来了。 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楚家与年家都是声名显赫的家族,两家联姻,牵一发动全身。 楚家,有高人在指点楚鑫。 这番话下来,年如絮被迫嫁给楚鑫的闲言碎语会少很多,楚鑫欺男霸女的名声洗白了,与年家大房的冲突也小了。 可是,年如絮手腕上那道明显的淤青,又让楚鑫的那番深情演讲显得讽刺。 隋玉不明白,楚家既然让楚鑫在人前做戏,为何楚鑫又要做这一出? 正在她思索时,年如絮含泪的目光默默的看着她这边。 隋玉与年如絮的泪眼相对,悲凄毫无喜气的小脸,看着令人同情。 她忽然对她笑了起来,在司仪说交换戒指时,仓促回头。 隋玉微微蹙眉,偏头看了眼连舟。 年如絮的这一笑,看似是在祝福他们,可隋玉觉得,好像是她抢了她的幸福似的。 隋玉抿唇,心头沉甸甸的。 …… 漫长的婚礼结束,婚宴的后半段开始。 年如絮换了一身红色的秀禾喜服出来给宾客们敬酒致谢。 隋玉坐在一张小圆桌上,与她同席的是连舟,还有解语、齐臻。 解语作为女伴,被齐臻带走应酬去了,这会儿只有隋玉一人独坐。她这个人本就看着阴测测的,又有不详的名声,没人来主动招惹她,她也不想在楚家的宴会上搭线那些大佬。 在什么场合认识大人物,是有讲究的。如果她在这时与大佬们攀交情,就是利用了楚家的人脉,等于欠了楚家的人情。 她看不上楚家,将玄猫从手袋里抱出来透气。 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猫,黑色旗袍装的女人,更添几分邪冷气息,令人不敢上前。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猫咪柔顺的皮毛,油腻的男人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浦二小姐,是这些餐点不好吃吗?我叫厨师给你换?” 隋玉抬头,眸光冷淡。 手持红酒杯,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楚鑫噙着玩味笑意看她,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自认为摆出了一个潇洒帅气的pose。 隋玉扫了他一眼,垂头,继续抚她的猫:“不用了。” 楚鑫就喜欢她这冷冷的劲儿。 叫什么来着? 哦,高岭之花。 他喜欢摘花。 楚鑫坐了下来,搭起二郎腿,手指轻晃酒杯,先是叹了一声,之后道:“二小姐,你不希望我娶年如絮,现在我才知道二小姐的良苦用心啊。” 隋玉冷冷淡淡,头也没抬,说了一句话:“你吓到我的猫了。” “?”楚鑫额头打了个问号,看了眼那只黑漆漆的小豹子似的猫。 她说了什么? 男人自以为浦隋玉摆高姿态,勾起一抹笑,说道:“二小姐,你的男人,婚礼前的半个小时消失了,你不好奇他去了哪儿吗?” 隋玉只是抿着嘴唇,垂眸继续逗她的小猫。捏捏它的小爪爪,捏捏它的小耳朵。 男人沉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他在年如絮的化妆间。” 楚鑫将酒杯搁在桌上,端看浦隋玉的反应。 然而,浦隋玉只是淡然的坐着,仿佛眼里只有她的这只猫,那气定神闲的姿态,更像是来咖啡厅喝一杯咖啡的。 楚鑫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加重几分。 “二小姐,你知道刚才的婚礼,我用了多少力气才压下我的怒火吗?” “你的男人,我的新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二小姐贤惠至此,无动于衷?” 隋玉冷冷抬眸:“楚少,你特意来找我说话,就是想告诉我,你,楚家心尖上的少爷,在结婚日戴了绿帽?” 楚鑫被她噎住,睁大了那双三角眼瞪着她。 她这么理解,好像也对…… 不对,他是要来激怒她的。 他是来勾走这个女人,让她做他的小情儿的。 412 你会倒霉的 楚鑫冷笑了一声:“二小姐如此沉着冷静,真不愧是贤妻啊。” “不过,二小姐不想想,现在你的男人又去了哪里?” 隋玉眼眸微微动了下,恍然明白,年如絮的手腕上为什么要有那么一截显眼的淤青了。 他是故意激怒连舟,等仪式结束,让连舟去找年如絮的。 一个服务员走过,楚鑫从上面拿了两杯酒,一杯放在隋玉的面前。 “他们两个是有情人,我们都是失意人,来碰一个?” 隋玉冷眸瞧着那酒杯不动,楚鑫素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又被眼前的美人馋得浑身火热,现在就想碰一碰她。 他将酒杯塞进隋玉的手里,指尖刻意的在她掌心擦了下。 有点粗糙,比男人手还粗糙。 不过不要紧,身体滑嫩就行了。 他眯着眼,近距离的看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与那只猫很相配,神秘的像是个妖精。 都说浦隋玉不详,可就是这份孤傲神秘,才勾得他馋得紧。 他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女人。 楚鑫拿起酒杯,自己凑过去与她的碰了下,抿了口酒,先压一下馋味儿。 隋玉微微垂眸,看着被楚鑫碰过的手指。 她冷冷看向男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道:“楚少,你听说过我的名声吗?” 唇角的笑意更明朗了些。她鲜红的唇一开一合,说:“你会倒霉的。” 话音刚落下,楚鑫忽然眉头皱了起来,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在发颤。 酒杯不住的晃动着,波纹从轻到重,最后他的手指一松,酒杯应声落地,酒液泼洒在他的裤子上都顾不得了。 “怎、怎么会这样?”楚鑫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打颤的手,惊骇的睁大了眼睛看向隋玉。 隋玉瞧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脸无辜的看向楚鑫:“我不知道啊。” 可是,她那黑漆漆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楚鑫,像是一口黑色漩涡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楚鑫看着她的眼,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一直灌顶。 他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 妖女! 她真是个妖女! 楚鑫使劲闭了比眼,使劲的握住他的右手,挣扎地站起来,不远处,他的兄弟看他不对劲,连忙过来搀扶着去了休息室。 隋玉冷眼看着楚鑫的狼狈,不屑的冷笑一声。 就这,还想暗算她? 走道间放置了半人高的罗马柱,上面摆了花篮装饰,隋玉看了眼手上捏着的酒杯,站起,将红酒倒了进去。 那花篮渗水,红色酒液从底部淅淅沥沥渗出来,沿着白色圆柱蜿蜒下来,血似的。 隋玉噙着笑,拿起手机对着那罗马柱花篮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竹篮打水,水是红色的。 隔开两桌的方位,欧阳腾翘着二郎腿,打开朋友圈,看浦隋玉新上传的照片。 他在照片下面点了个赞。 旁边,霍衍应酬回来,经过欧阳腾时,略略扫了他的手机一眼。 他拎开椅子坐下,翻开手机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欧阳腾贱就贱在这里。他看完自己的手机,回头看霍衍玩手机,就凑过去看了眼,看到霍衍在回复杨工信息,便惊讶道:“她还没把你放出来?” 霍衍冷冷看了他一眼,将手机放回西装内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过滤嘴里的酒味。 欧阳腾撇撇嘴,啧,真沉得住气。 他看手机上周维朗的那几家公司股市,截图下来给给浦隋玉:继续收购? 过了会儿,隋玉发过来:跟。 欧阳腾眼皮盯着手机,手指捏了个澳龙虾球塞进嘴里,嚼了嚼,用一根大拇指慢吞吞的打字:那几家公司看着不妙啊。 隋玉的信息过来:抄底。 欧阳腾扬了扬眉,摁了手机的侧键,然后放在桌上,专心吃起餐点来。 霍衍不动声色的看着欧阳腾的动静,故作不经意的道:“你什么时候与浦隋玉那么熟了?” 欧阳腾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微眯起那双桃花眼:“因为我长得帅。” 霍衍:“……” 欧阳腾知道霍衍不爱开玩笑,拍了下他的后背:“吃人嘴软。” 就因为那一顿饭,他就成了那浦隋玉的工具人。 霍衍想起来,是有这样一回事。不过浦隋玉私下收购那几家公司的股份…… 欧阳腾已经转移了话题,他朝隋玉那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刚才没看到,那女人真妖孽一个。” 他把楚鑫去敬酒,最后捂着手腕狼狈离开的过程说了一遍。 “我上次从后面碰她,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她就掐我了。这回楚鑫竟然摸她的手,真是找死了。” “不过……她是怎么做到的?” 欧阳腾没看到浦隋玉怎么出手,就只看到楚鑫的那只手像是得了帕金森,从开始的小颤抖到之后颤得握不住杯子。 霍衍扫了眼浦隋玉,眉心微微皱起。 他的关注点不在于楚鑫的手怎么样,而是楚鑫好像盯上了浦隋玉。 仪式上时,他就觉得楚鑫在看浦隋玉。 婚礼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盯上了别的女人。楚家有这样的子孙,还真是家门不幸。 男人的眼眸划过冷厉。 他又看了眼浦隋玉,她那样的自卫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太强,难怪连舟随时可以离开她的身边。 就在不久前,他从休息室过来时,在一处隐秘的角落看了连舟与年如絮。 年如絮手腕上的淤青,只要留意的人都能看到。 在那角落里,连舟问年如絮,楚鑫对她做了什么。 霍衍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嗜好,知道那里有人就走了。 年如絮固然可怜,但她已经是年、楚两家联姻的工具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也好,被迫的也罢,木已成舟。连舟在婚礼上,与新娘私下见面,就不怕激怒楚鑫? 而浦隋玉,就是楚鑫的报复对象。 尽管她很强,可看过连舟与年如絮私会的霍衍,心里有了一丝丝心疼的感觉。 再强大,也不该是她来承受与她不相干的报复。 霍衍看向浦隋玉那一桌的方向,忽然发现她已经不在那座位上了! 413 不妙 霍衍眼角猛地一跳,站了起来。 欧阳腾被他吓了一跳,跟着站起:“你干嘛?” 霍衍问他:“浦隋玉呢?” 欧阳腾经他一问,扭头看了过去。“是啊,浦隋玉呢?她刚才还在那玩猫呢。” 那边的戏已经结束,欧阳腾对女人逗猫没兴趣,玩了会儿手机,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可能出去应酬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浦隋玉抱着猫回来了。 欧阳腾无语的扫了眼霍衍:“别人的女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坐下,看辛苦练出来的王者就这么被人打死了,心痛的很。 “你陪我的貂蝉。” 霍衍的心思,虽然一直有意无意被欧阳腾拿来调侃,可他从没承认过。此时,却又是欧阳腾的一句话,不……应该是他刚刚的举动,揭露了他自己的心思。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握了起来。 不该的。 他是霍家的人,不可以做出有损霍家名誉的事。 霍衍沉下气息,不冷静的把剩下的半杯冰水喝完,冷静冷静。 这一桌,隋玉戳着小猫咪的额头:“调皮,说了不许乱跑。” 方才,有个喝多了的男人弄出的动静大了些,惊吓到了玄猫,隋玉跑过去抓猫,只是短暂的离开了会儿。 她迟迟没看到解语回来,想来又是齐臻嫌她碍眼,拖着解语不让她来。 隋玉又看了眼连舟的座位,心中叹了一声。 她应该离开这里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将小猫装进手袋,叫来服务员,把她来时穿的披肩要了过来,然后独自离开泰和楼。 只是走到楼外台阶的时候,忽然一阵晕眩感袭来。 她晃了晃身体,心知不妙。 刚才她去抓猫的时候,就觉得被什么刺了一下,只是那痛感极细微,旁边又有人在闹酒疯,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不行,很晕,快失去意识了…… 隋玉使劲掐着掌心,然而用处不大,她在腿上再用力掐了一把,努力保持着清醒。 一个男人从后面搂住她的身体:“二小姐,你喝醉了吧?我送你回去。” 若是平时,没有人能在她身后碰到她,但此时,隋玉的身体绵软,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消失了。 她努力撑着眼皮,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像是酒店服务员的工作服…… 眼皮沉沉的合上,她被人扶上一辆黑色轿车…… …… “楚少,事儿已经办成了。”周维朗将酒店房卡递给了楚鑫。 此时,楚鑫的手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他还未从那场惊吓中缓过神来。 他一个月前刚做过全身体检,身体好得很,无缘无故手颤,肯定是那个女人有问题。 他狐疑的看向周维朗:“你是她的姐夫,她真的那么邪门?” 周维朗微微怔了下,浦隋玉克亲的名声不是传遍北城了吗? 不过,金主问话,周维朗便如实说了一遍,说浦权家的,除了浦金悦以外,确实都死了。 “……浦金悦本人随身携带护身符的。” 楚鑫握着手腕,追问道:“那、那你们家祭祖那事儿,也是真的?” 楚鑫得到年如絮之后,新鲜感正浓,对外界的事儿没怎么留意。直到刚才他的兄弟对他说起这件邪门八卦。 周家的事情传出去,周维朗的面子上非常不好看,最讨厌别人问东问西。但此时,他也只能点头。 “不过,是那浦隋玉鬼点子多而已,楚少不用在意的。” 楚鑫高高的拧着眉,搓着后槽牙,惊疑不定。 年如絮那女人,他已经玩儿过了,人也娶了,就没意思了。 新婚花烛,就该对着个漂亮美人儿乐呵乐呵,对着个毁容女,怎么吃得下去。 浦隋玉漂亮,神神秘秘,像是根抹了辣椒油的奶油雪糕似的,没尝过味儿啊。 可他又怕真的被那女人克死了。 听说,连舟的外公都被她克得中风,差点归西。 楚鑫在上与不上的两个念头里来回徘徊,既想吃,又怕牡丹花下真的死了。 他又抬眸看了眼周维朗:“给她换上我那礼服了?” 周维朗道:“我老婆换的……我这照片。” 他掏出手机,把浦金悦发过来的照片给周维朗看。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一袭白色鱼尾礼服,与结婚礼服无异。 她静静的躺在一张深蓝色的大床上,双手搭在小腹,脑后的头发披散开来,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就等着一个王子将她吻醒。 楚鑫的喉咙翻滚了下,口水都快流出来。 漂亮。 他的眼在她细致的皮肤上抚摸,手指跟着摸了上去,炫耀的给他的兄弟们看,兴奋道:“好看吧?” 一个男人跟着附和:“好看,楚少看上的女人肯定好看。” 另一个跟着拍马屁:“穿上楚少送的礼服,更好看了。” 只有一个人迟疑着道:“这浦隋玉,之前有过男人吗?这要是初1夜……我可听说很邪门啊……” “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楚鑫看向周维朗,“那谁,连舟?” 周维朗倒是不怕楚鑫弄了浦隋玉之后翘辫子,但他怕楚家人的追查。 他谨慎道:“当初只是办了婚礼。至于有没有……这就不知道了。” 这下,楚鑫又犯了难。 但他在犹豫中反复横跳时,麋鹿酒店十七楼总统套房的霍衍瞧着床上的女人,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浦隋玉,她怎么在这里? 还有,她身上的礼服是怎么回事? 霍衍刚从婚宴上回来。 因着姜不渝的事,他被霍家的那些人排挤,回北城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酒店。 霍衍掏出手机,正要拨打客房经理的电话,把人叫过来问话,转念一想,把手机放在了床角。 浦隋玉是连舟的未婚妻,如果风声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不利。 要查,也得等浦隋玉醒来,她自己去查。 霍衍沉下眉心,往后退了几步,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冷冷的看着那沉睡的女人。 她不是很厉害的么,怎么还能被人带到这里来,送到他的床上? “唔……”隋玉昏昏沉沉,身体疲惫的很。她动了动身体,努力想睁开眼皮。 掀开了一条缝,朦朦胧胧的见一个人影悬在她的头顶上方。 414 讨好霍总的狗腿子 “师父……”她呢喃了一声,声音沙哑慵懒。这一声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又昏睡了过去。 然而霍衍却像是被震到,神色复杂的看了浦隋玉许久。 他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个晚上,姜不渝将醒未醒时,也是这么模模糊糊的说了句话。 她那时说,做了个梦,但忘记是什么了。 然而,姜不渝没有师父,那么她叫的那一声,是什么人? 霍衍此时想起来,只觉得诡异。 他望着浦隋玉,她倒是有师父的人,在梦里叫一声,没什么奇怪的。 霍衍微微眯起了眼,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神。 床上的女人睡容恬静,与她平时的清冷狡诈截然不同。 他撩起一缕她的头发在指尖捻了捻,凉丝丝的,顺滑如缎子,只是短了些,在手指上缠绕了两圈,手指就卷到了她的耳朵边上。 他盯着她白嫩的耳朵。 近距离的看,那柔光白的耳廓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像个小婴儿似的。 情不自禁的,手指轻轻的捏住她的耳珠,又放任了指尖沿着她的耳廓划了一遍。 她在沉睡中有感觉,微微甩了下脑袋,像是甩开恼人的苍蝇腿。 霍衍微微弯起唇角,觉得有趣,将身体放得更低了些,看她闭着的眼睛,浓黑的睫毛静静的搭在下眼皮。她的睫毛不长不卷翘,就是浓密。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睫毛上方,没有去逗弄,转而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 鼻梁不是非常高挺,就是小巧。 明明是个娃娃脸,却给人灵异娃娃的感觉,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轻碰。 霍衍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手指始终卷着那一缕头发把玩。 霍家人的身份,让他从一出生就带着无上光环,自然就成了别人眼里可以笼络或者陷害的对象。 大概……从十四岁开始吧,就有各种不同的女孩莫名其妙的进了他的房间。醒着的,昏睡的,吃了药的……无一不是被他丢出门外。 他从没有碰过那些女人,就连姜不渝,他也只是以年龄差拒绝了她。 可此时,他竟然主动卷着女人的一缕头发等她醒来…… 男人捏着那缕头发,自嘲的弯了下凉薄的唇。 …… 另一头。 楚鑫还是没能抵住挠心挠肺的痒,他连抽了几根烟壮胆,身体正是最兴奋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想享用美味。 房卡刷开门,室内光线黯淡,楚鑫猩红的眼看着床上的人影便扑了上去。 “美人儿,爷——” 男人碰到那温香软玉,话都没说完就啧啧亲了上去,女人也有了回应,主动缠了上去。 这刺激得男人更疯,顿时房内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满室都是摇晃的影子…… …… 翌日。 隋玉终于睡舒服了,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窗帘拉开了半侧,窗外一半青天,雪花飘洒。 下雪天啊,可以睡懒觉。 她咕哝了一声,卷起被子动了动,恍然想起不对劲,猛地坐起身,脸色一片煞白。 她是被人从酒店带走的! 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白色抹胸礼服……她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隋玉眯起眼,眼底闪过十分冷色。 她第一时间感觉了下自己的身体有无不适感,还好,只是酸软无力,没有被侵1犯的感觉。 她将房间打量了一遍,眉毛缓缓的皱了起来。 这里,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在……麋鹿酒店,霍衍的那间总统套房? 隋玉在还是姜不渝时,只来过几次,不确定别的酒店是否也是这种陈设。她想找点熟悉的东西求证,待她踩着地毯落地时,房间门推开了。 隋玉冷冷的看过去,一愣,霍衍? 霍衍也在看她,上下将她扫过一眼:“我当你还要再睡几个小时。” 他的手上拎着一只服装袋,随意的放在床尾脚靠上。“想了解什么,换了衣服出来说。” 说完后,他便走了出去,仿佛对她的出现,一点都没感觉似的。 隋玉抿了抿唇,看了眼那袋衣服,拎起,去浴室洗漱。 套房外,霍衍将早餐放在餐桌上,热牛奶倒入玻璃杯。 隋玉出来时,只见霍衍手执咖啡,正在看早晨七点半的新闻。 她走到桌边,看了眼桌上的早餐,不说什么,先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霍衍转眸,淡淡的看她:“不怕这里面有东西?” 隋玉吃了口煎蛋:“我要是在霍总的地盘出事,你的喜乐城将寸土不生。我相信霍总正是因为这,才会保护我的安全。” 霍衍扯了下唇角,他以为她要说一句“正人君子”之类虚伪的话。 不过,这就是浦隋玉,遇上这种事情,还能保持淡定,而不是愤怒的大喊大叫,也不是崩溃的痛哭流涕。 他接着看新闻,隋玉接着吃早餐,直到全部吃完,晨间新闻正好结束。 霍衍摁了遥控器,将电视关了,转过身。 隋玉拿了果盘里一颗柚子剥起来,淡声说道:“我想知道,我出现在这里的过程。” “讨好霍总的狗腿子,把我献祭来的?” 霍衍拎着杯子,抿着薄唇看她,隋玉想了下,又补充道:“还是霍总的仇家,以我为黑墨,想泼霍总一身脏的?” 通常,对于权贵来说,宴会之后的娱乐才是大餐。这是常有的操作,只不过,隋玉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当做了这样的“祭品”。 想来,是她的名声还不够吓人。 霍衍瞧着她冷冰冰的脸,想到她在宴会上那吓唬人的两手,淡声道:“鬼屋惊险,可是阻挡不了冒险者的脚步。” 潜台词,尽管浦隋玉有着克六亲的名声,但依然是猎奇着的猎物。 隋玉微微眯眼,眉梢一扬:“霍总是冒险者?” 霍衍静静看了她几秒,一笑,说道:“浦隋玉,在你看来,是有人察觉我对你有兴趣,所以把你送到了我的房间?” 隋玉慢吞吞的撕下柚子坚韧的外壳。 霍衍看了眼,道:“我只能说,我进来时,就看到你穿着那件白色礼服,躺在我的床上。” “我本想找经理来问清楚,不过浦二小姐的身份特殊,所以决定等二小姐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415 连环计? 所以,他也没有通知连舟来接人。 两个都是聪明人,隋玉明白霍衍的意思。 有人把她迷晕,送到了霍衍的房间里来。如果霍衍通知经理来调查,酒店人多眼杂,或许那一刻就有人躲在暗处,等着房门打开,等着看她的热闹。 即使没有人守在暗处,也有泄露消息的可能,或者被人抓把柄,这对她的名声不利。 若是他通知连舟来接人,连舟是她的未婚夫,两个男人面对面,更说不清楚。 而且,或许就有人设了这个局,希望连舟误会,从而挑起他们几人的矛盾…… 隋玉在几秒钟里想清楚种种可能,她将一瓣柚子递给霍衍:“谢谢。” 霍衍没客气,伸手去拿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的碰了下。 霍衍将柚子拿回,咬了一口,甜嫩多汁,味道不错。 他看向浦隋玉:“你不是挺厉害,这是马前失蹄?” 隋玉的气息沉下,楚鑫递给她的那杯酒,被她倒了,但她没料到后面还有一个坑。 霍衍瞧着她阴沉沉的脸色,比这雨雪天好不了多少。 他道:“二小姐得罪的人也很多,未必是因为我的原因。” 如果有人想讨好他,或者害他,不需要浦隋玉这样难搞的人,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 隋玉沉默着,将柚子一瓣一瓣的剥离外壳。 她不是想吃,就只是抽丝剥茧一样的,理清头绪。 从她被针刺,到之后出酒店门口,这中间有几分钟的时间,想必对方都安排了各种应对方法。 如果她那时没有想离开,在酒桌上晕倒,那应该会以她喝醉的名义,把她带走;如果她出了酒店,那算计好的短短几分钟,她还未等到司机来接她,就会因为晕眩而倒下。 那个人甚至遣散了解语、连舟等人,特意让她落单。 隋玉深深吸了口气,脑中渐渐浮现一个可能……只是,为什么她会在霍衍的床上? 对方已经设计周全,连时间都掌握得分秒不差,不可能在最后一关出错。 连环计? 隋玉紧紧的蹙着眉,像个没感情的进食机器,将柚子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霍衍看她那样,眉毛也皱了皱,正要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霍衍看了眼,走过去开门,只见紧皱着眉的经理一脸急切凝重的模样:“霍总,出事了。” 隋玉在里头,听着模糊的交谈声,一会儿,霍衍过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有件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如果要离开的话,再过半个小时保洁部会有人过来收拾,你见机走人。” 隋玉看了眼身上穿着的酒店工作人员套装,点了点头。 眼下,设局的是什么人还不清楚,目的也不清楚,谨慎起见,隋玉不能大摇大摆的从这里走出去,更不能穿那件白色礼服。 她要等工作人员进来之后,再趁着那工作人员不注意,悄悄的出去。这样,除了那个下手的人,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有个女人住过一晚。 霍衍交代完之后就要走,隋玉没忍住,问了一声:“出了什么事?” 霍衍眉色沉沉看了她一眼:“人命。” 隋玉的呼吸一凛,微微睁大了眼睛。 …… 霍衍走了,隋玉将她换下来的礼服装入一只黑色垃圾袋,等保洁人员上来之后,她拎着垃圾袋,低头出了房间。 一进一出,即使在监控中,也只能看到是保洁人员进进出出。 隋玉本可以就此离开,但想到霍衍的眼神,直觉与她有关,她决定过去看一看。 出人命是大事,而麋鹿酒店是高级场所,入住的都是不一般的人物,为保护客户隐私,也为酒店声誉,会尽量不泄露消息。 隋玉身上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打听到了出事的房间,混了进去。 她戴着口罩,没人认得出她。 房间里,深蓝色的床一片凌乱,女人脸上毫无血色,双眼圆睁,直挺挺的躺着。 她的身上盖着被子,但从肩膀,脸上露出的痕迹,以及室内还未消散的味道来看,被子底下的女人应该身无一物。 她应该是,在激烈的床1事中,被虐待致死,死不瞑目。 隋玉不是第一次听说,某些权贵有着变态的喜好,但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她的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手指攥了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插着口袋不耐烦道:“还不把人弄出去,是要吓死本少爷吗!” 隋玉看到男人的脸,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体控制不住的颤了起来。 楚鑫! 这个女人,死在他的床上,他竟然还觉得是这个女人吓到了他? 看他那一头滴水的头发,他应该还洗了个澡? 隋玉胃里翻滚得厉害,早晨吃的那些东西都要吐出来。 楚鑫烦躁的要求工作人员把女人弄出去,察觉到愤恨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道人影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霍衍道:“楚少,我的酒店出了人命,这不是小事。我这边已经报警,等人过来调查。楚少受惊,那也只能再等等了。这样吧,我再安排一间房给楚少,让她们送安神药。” 楚鑫眉眼阴沉:“你这是不放我走?” 霍衍面色冷淡:“楚少要走,也得等调查清楚了才能走吧?” “霍衍,你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霍衍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淡声道:“楚少的身份尊贵,出了这样不幸的事,作为酒店方要给楚少一个交代。而且为了楚少的安全,你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说完,他没再理会楚鑫的叫嚣,给旁边的保安使了个眼色,强行把人带到了隔壁房间。 隋玉知道,霍衍这样安排,不是说要给楚鑫一个交代。人死本就与他有关,霍衍是不肯让这个人嚣张而去。 她低眉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时,男人走到她的身侧,低声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隋玉看了他一眼,默了默,先行离开。 雪比起醒来时,下得更大了些。 隋玉望着漫天的飞雪,只觉得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冷得她牙齿都咬紧了。 416 没品位 隋玉有种不祥的感觉。 那被凌辱致死的女人,原本应该是她……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生出来,她知道,她不该有这样的心理,可从她以前受过的种种险境来看,这种死法……如果是她,化作厉鬼她也不会放过! 对方到底恨她到什么程度,才会设计这么毒辣的狠招! 隋玉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刀片似的刮疼。 她眼睛微微发红,眨了几下眼皮,将眼底泛起的泪意,心里的惶恐,统统压下。 埋头走入风雪中…… …… 回到解语的公寓,解语正在刷牙,看到隋玉从外面进来,笑着说早安。 “你昨晚回望晴湖了?” 隋玉手里还拎着那袋衣服,出了酒店大堂,她就将垃圾袋再套入一只购物袋,拎了回来。 解语看到隋玉直愣愣的站着,手里拎着只名牌购物袋,笑着问:“连舟送你礼物了?” 忽然,她发觉了什么异样,眉毛微微皱起。“你这身衣服……怎么像是工作服,谁给你买的?” 这么没品位,不像是连舟。 隋玉这一路,像是从地狱走到了人间。听着解语嘀嘀咕咕的说话,她快走几步,一把抱住了解语,手臂紧紧收拢。 解语被她吓了一跳:“浦隋玉,你干嘛?” 差点被她这一下捅破牙龈。 然而隋玉并不说话,只是更紧的抱住她,手臂勒得她骨头都要断了。 解语这时才意识到隋玉的不对劲,她的身体在颤抖! 浦隋玉无所顾忌,天不怕地不怕,解语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害怕的,可这时,她在颤抖? “隋玉?”解语丢开牙刷,轻轻的拍她安抚,“出什么事了?” 隋玉过了几秒钟后冷静下来,她看了眼解语,道:“你先去洗漱。” 解语不放心,但看隋玉坐在沙发上,淡定的拿出茶叶罐泡茶,便捡起牙刷洗漱去了。 等解语出来后,隋玉已做好情绪管理。 她泡了浓茶,是艾草茶,不嫌苦的一口一口喝着。 解语看着她:“昨晚,你没有回望晴湖?” 昨晚,齐臻一直带着她游走在各种大佬圈,说是要给她介绍人脉,等她回到她们那桌时,隋玉已经不在了。 齐臻说应该是与连舟一起走了。 她便以为,连舟可能要与隋玉说年如絮的事,隋玉与他回去商量去了。 隋玉被茶水暖了身子,扭头望着解语道:“你还记得,你前天晚上对我说的事?” “前天?”解语想了下,神色一凛,仔细看着隋玉的脑袋上方,“你是说……” 隋玉点了点头,沉重道:“昨晚,我差点就死了。” 而且,是以一种极度没有尊严的死法。 隋玉把发生的一切,看到的一切对解语说了一遍。 解语吞了口口水,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隋玉,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身边……”她紧皱着眉,一脸懊恼。她已经看出浦隋玉有危险,但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隋玉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这与解语无关。她已经提醒过她。 解语看她惨白的脸,从她手里拿了茶杯,又给她倒了些热水。 “浦金悦给你送楚家的请帖,楚鑫派管家来接你,强迫你去参加宴会……这根本就是楚鑫给你设的局,他报复你阻拦他与年如絮!” 隋玉看她:“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这么明显,怎么可能是巧合?你被人带走,睡在霍衍的床上,而在同一家酒店,上下楼层,楚鑫跟另一个女人……”她抿了抿嘴唇,以她的教养,实在说不出那么恶心的词汇。 “楚鑫势必要得到你,不会允许出现什么‘巧合’。你被送到霍衍的房间,只能说,有人知道楚鑫要的做的事,想救你。或者……另有目的。” 隋玉点了点头,她回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 对方如果真的是要救她,为什么把她送到霍衍的房间,为什么不把她带去别的安全的地方? 她与霍衍传过绯闻,如果她与霍衍共度一晚的消息传出去,那将是另一场风雨…… 隋玉捏了捏眉心,觉得头疼。 解语看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说道:“暂时别想了,你先去睡一觉。今天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守在这里。” 隋玉摇了摇头:“我被人暗算,睡了一夜,哪还睡得着。” 她这么一说,解语抓了抓耳朵,忽而淡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酸奶喝了一口,笑着道:“这么漂亮的大美人送到床上了,都坐怀不乱,霍长老还真不是白叫的。” 隋玉瞪了她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过,当初她与霍衍初见时,不就是自己脱了衣服躺床上勾他。姜不渝那么漂亮,他都无动于心,她的相貌可不及她…… 想到此,隋玉撇撇嘴,这时候还乱想什么呢。 解语拆了一包米粉,用开水冲泡开,勺子轻轻的搅拌,一边说道:“不想睡,那你一会儿做什么?” “总不能胡思乱想一整天吧?” 隋玉转头,看了眼窗外。 鹅毛大雪,看起来要下一整天。 她抿了下唇,道:“去医院做个身体化验。我要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药物。” 让人昏迷沉睡一夜,这样的药物要么剂量大,要么浓度大,经过一夜,体内应该还有残留。 但这件事要隐秘,就只能找相熟的医生。只是陆平已经不在北城,她思来想去,只能是顾钧了。 隋玉看了眼解语,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解语抿着唇,沉默了。 隋玉道:“眼下,楚鑫被霍衍控制在酒店,应该没空做别的事情。我这时候去医院没事。” 解语不放心,脸色凝重道:“你应该让连舟知道这件事。” “你被楚鑫盯上,完全是因为年如絮。他顾着别的女人,不顾你,还是你的丈夫吗!” 隋玉垂着眼,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漠说道:“他知不知道,无所谓了。” 解语被她冷漠的神色弄得一怔,以她对浦隋玉的了解,她这是要与连舟割袍断义? 417 热血沸腾 隋玉没再说话,她站了起来,去房间换衣服。 但当她出来时,解语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修长的双腿抻直,脚上套了一双及膝皮靴,轻轻的晃着。 隋玉一愣:“你……” 解语站了起来,将落下的围巾包住脖子。“还不来换鞋,不是说要去医院?” 她想过了,顾钧也没什么好怕的,总比浦隋玉死在路上强。 她不放心。 隋玉望着解语坚持的眼神,叹了声,走过去换鞋。 然后,两人出了公寓楼。 …… 医院办公室,隋玉对顾钧说明来意。她没有具体说明什么情况,只简单说了下,身体可能被人注入不明药物,要求做个详细检查。 顾钧一边听着隋玉简单的描述,双眼定定的盯着解语。 隋玉说完之后的好几秒内,顾钧都没说话。 隋玉回头看了眼解语,又对顾钧道:“顾医生,这件事涉及我的个人安全,请你保密。” 顾钧这才抽回视线,凉淡的看了眼隋玉,手中的钢笔随意往桌上一抛,冷淡道:“这么神秘危险的事,为了我的个人安全,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找别人去吧。” 隋玉:“……” 她垂眸,右手轻轻的挠左手臂,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顾钧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他在对解语不满。 自打解语决定回到齐臻身边,便铁了心与顾钧分开,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开始,顾钧还找到公寓这边来,解语说了很伤人的话,从那之后,顾钧消失了,也不打她的电话了。 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 可明明,还是关心着对方的,不然怎么一见上面,眼珠子就跟黏上了似的呢? 解语被男人的冷冰冰针刺似的眼神扎得心里难受。 顾钧变了。 以前,她把他当成一个大男孩,即使有了关系,她还是把自己代入在大姐姐照顾他的位置上。 而眼前的男人,已经褪去了男孩的温柔开朗,他的眼神变得冷漠、凌厉,说话咄咄逼人。 脖子上的围巾像是桎梏,勒得解语窒闷,在他冷漠的眼神下,她的鼻尖微微渗出了汗。 她索性一把解开围巾,拍在他的办公桌上,声音铿锵有力。“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现在她的身体有情况,你不能拒绝。并且,为病人保密,本就是医生的职责之一!” 顾钧瞧着落在桌上的那条红色围巾,微微眯了眯眼,舌尖抵着后槽牙,不说话。 隋玉把左手臂都挠红了,忽然见顾钧站了起来,单手解白大褂上的纽扣。 隋玉想他该不是撂挑子不干,走人了吧? 解语知道顾钧的固执,不喜欢被人胁迫,她看着也急了:“你……你……” 隋玉捏了捏眉心,站了起来,对解语道:“算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可以给陆平打个电话,让他介绍个靠谱的朋友。 顾钧:“所有走医院系统的病人,资料都有数据库保存,要做到绝对保密,只能去外面,走特殊渠道。但如果你想要留存证据,最好还是走医院系统,这样才能持有有效证明。” 隋玉微微蹙眉,想了会儿。 在楚鑫的手里,这是第几次出人命,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楚鑫惹到了她的头上,她便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与他死磕到底。 同样,楚鑫没有得手,想必也是恼羞成怒。 双方势必要干上的。 其实,她也无所谓躲,与不躲。 隋玉看向顾钧:“开化验单,走流程。” 解语看了眼隋玉,顾钧已经走回到桌边,在电脑上敲打了几下,打印机出来一张纸条,他递给隋玉,淡声道:“把这给检验室,我已经注明加急,下午应该就能出结果。” 隋玉看了眼单子下方的备注:“谢了。” 顾钧没看她,目光落在解语身上。 “她去做检查,你也跟着?” 顾钧单手抄在裤子口袋,另一只大手揪住她的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隋玉瞧着两人的背影,解语娇小的个子,在顾钧那瘦长的身躯下,像是被他夹在胳膊下挟持出去的。 就这,哪里像是年下弟弟啊? 隋玉要不是自己身上惹了麻烦事,还真想好好磕一下。 接下来,抽血与验尿两个流程都走了个遍。 其实,应该空腹做查验的,她心里没底,不知道是否能查到药物成分。 隋玉此时的面色很冷,负责给她查验的护士小心翼翼的,只觉得这个女人满身煞气,碰一下就能让人灰飞烟灭。 抽血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隋玉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即刻接起,脸色更冷了。 护士看她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喘,拿着针管的手打颤,不敢扎在她的手臂上。 铃声不断的响着,护士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的电话响了。” 隋玉看都没看一眼,抓住护士的手,径直朝自己的手臂怼了上去,那护士惊呼了一声,竟然松了手,在隋玉冰冷的视线下,连忙接了根小试管上去。 隋玉瞧着鲜血沿着细细的导管引流出来,便想到那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手指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沸腾。 楚鑫! 电话铃声长久的响了会儿,到自动挂断,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隋玉冷漠的看着手机,护士将棉签按在针孔上,让她摁一会儿,隋玉看都没看,径直站了起来。棉签滑落,血珠渗出,沿着手臂蜿蜒落下。 护士惊呼了一声:“出血了,快按住!” 白皙的手臂上,暗红色的血看着刺目。 隋玉怔怔看着,眼睛渐渐泛红,像是闻到了鲜血味道的野兽,面色变得狰狞恐怖。 护士看她狰狞的模样,吓得连忙抓了把棉签给她按住:“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通知您的亲属?” 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能来这种私立医院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物,哪个身边不是一群人围着,护士没见过像她这样,一个人来的病人。 隋玉像是被“亲属”这两个字刺了下,她回过神,淡漠道:“不用。” 418 缘来缘去 电梯内,隋玉接起了电话,连舟急迫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在哪,检验室的说你走了。” 隋玉听着那头气急败坏的说话声。 除了男人的说话声外,还有急促不平稳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在急行中。 隋玉默了下,猜测她刚才一直不接电话,连舟联系了解语,解语气不过,告知他在医院。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她走出电梯,冷淡道:“大厅。” 连舟脚步一顿,转身往反方向走:“在那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隋玉原本要拒绝,不过她知道连舟的性格,反正检验报告要下午才出来,她说了一家茶馆的地址,然后就挂了电话。 隋玉点了一壶花茶,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转头淡淡的看窗外。 下雪天,路上行人很少,清洁工拿着大扫把,正在清理马路上的积雪。 可是,这样大的雪,即使清理完,即刻就被新雪覆盖了。 路边上堆砌起来的雪堆被商家拿来堆了雪人,圆圆的脑袋看着憨厚可爱。 可是,雪人就是雪人,冰冷,没有心的。 隋玉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像个没有心的雪人,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 不一会儿,连舟就来了。 他什么都不做,先仔细的将隋玉看过一遍。隋玉任由他拉扯着她的手,反反复复的检查。 连舟皱眉看她,眼神里有了怒气:“浦隋玉,你把我当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隋玉冰冷的眼看着他:“因为,我不是年如絮啊。” 她不是年如絮,什么都对他说,请求他的保护。 她是浦隋玉,不把自己的命,自己的未来交到任何人手上的浦隋玉。 连舟一怔,呼吸沉了下来,深深的皱眉。“隋玉……” 浦隋玉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杭白菊可以清心火,正适合此时的她。 她的表情疏离冷淡,看得连舟心惊。 他是早晨才知道,麋鹿酒店出了人命。而弄出人命的,便是楚鑫。新婚夜,楚鑫没在婚房,反而与别的女人鬼混,还做出这种事…… 连舟的呼吸沉重,他庆幸,隋玉没有出任何事情。不然,他会现在就去杀了楚鑫,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有多大的权势,他都会弄死他,丢到河里喂鱼! 隋玉将茶杯搁下,抬眸看向连舟:“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鑫那间房,已经被霍衍封锁,现在是密不透风的阶段。 而她自己走出酒店也是乔装过后才出来的。若非知道详情的人,不会知道她也在那家酒店,他更不可能知道,这事儿与她有关。 解语知道这事重要,不会随意告诉连舟,她有分寸。 连舟看到隋玉安好的坐在他面前,才像是活过来一般。他深深吸气,压下差点失去她的惶恐。 他道:“有人告诉我,你在麋鹿酒店,昨晚带走你的人,是周维朗的人,楚鑫要对你下手。” 连舟匆忙赶去麋鹿酒店,才知道那里被封禁。好在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花了点时间,竟然挖出来命案。 如果那个女人是隋玉…… 连舟再一次联想那可怕的可能,呼吸不稳起来,他喝了一大口茶水,搁在桌上的拳紧紧握起。 隋玉看了一眼他的拳头,扯了扯唇角,冷笑道:“那个人没有告诉你,我在霍衍的房间?” 连舟的呼吸一窒,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隋玉低头,慢慢的喝水。 她心平气和的道:“楚鑫没有弄死我……这个人把这么秘密的事情又透露给了你,要么是想挑起矛盾,搅乱浑水,借机给楚鑫转移炮火,要么,就是想联合我身边的资源,对付楚鑫,他/她渔翁得利。” 连舟静静的看着隋玉,当事人是她,遇到危险的也是她。可她此时说话的语气神态冷静,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这样的浦隋玉,反而令连舟更不安。 “不过连舟……”隋玉顿了顿,神色更加疏离,“我记得你说,家人是互相守护。” “我差点死了,以极其屈辱的死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在那个时候,你在守护的人,是年如絮。我问你一句,你的承诺呢?你对得起我吗?” 连舟的神色痛苦起来,眼睛一片赤红。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摇头:“我……” 是楚鑫故意做出虐待年如絮的举动,转移他的注意,才让隋玉落单。 浦隋玉被强迫去参加宴会,他就该想到楚鑫的目的! “连舟,不要再试图用‘家人’这两个字捆绑我。当你在守护的人给我带来了灾难,我退出是自保,是人之常情。我没有那么伟大,轻易说原谅。” “走到今天的地步,你放手,我便放过,不然,我会连你一起对付。” 有些话,可以婉转说,有些话,就该直白如刀,彻底的、狠狠的割断情谊。 她是个凉薄自私的人,无法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能说“还好,我还好好的活着”。 “无论何人,以什么方式,来到你的身边,你不要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个人会陪你走完全程。他们会以他们的方式离开,这个时候,你不要难过,因为会有新的人来到你身边。这就是缘来缘去。即使没有人陪着你,你也要做好一个人走完全部的准备。当你想明白这些,你就是最强大的人。” 当年,隋玉知道自己被遗弃之后,何应山便是如此对她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今,隋玉的脑中又响起这段话,才将心底涌起的戾气压下。 连舟浑身一震,惊愕的看她。 他与浦隋玉认识那么长时间,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伙伴,这是她第一次说,要对付他。 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再强留,浦隋玉是真的能做得出来的。 “对不起……”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同时心里想着,他一定不会放过楚鑫这个人渣! 隋玉把话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风雪很大,连舟看着她走入漫天飞雪里,那一道纤细的身影笔直,像是压不弯的青松。 419 反应这么大啊 下午,隋玉拿到了检验报告。 顾钧看过之后,淡声说道:“没有药物残留。” “怎么可能!”解语一把将报告拿过来,仔细看过一遍,她看不懂医学方面的术语,急切道,“是不是你们的检测仪器坏了?” 顾钧淡淡看她:“为顶层人士服务的仪器,你说坏了?” 解语抿了抿嘴唇,确实不可能。即使有这个可能性,也不能连着巧合的发生在浦隋玉身上。 她看了眼浦隋玉,呐呐道:“怎么是这个结果……” 她已经在第一时间就来医院了。 隋玉只是轻蹙了下眉毛,接过那张纸,折叠几下放进包里,反应很平静。 这时,顾钧开口道:“从你描述的身体反应来看,对方给你的用药剂量经过精确测算,足够让你昏睡八个小时,时间一到,你就醒来。而这种药物,被人体代谢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新研发出来的,市面上没有流通。” 隋玉轻轻皱着眉,他说,她点头表示认可。 顾钧顿了顿,又道:“你应该庆幸,他们用的只是安眠类药物,而不是催晴药。” 他说得非常直白,听得解语瞪了他一眼。 顾钧神色淡然,他是医生,没什么不能说得,能不能接受,是病人的事情。 隋玉轻吸了口气,道:“他们没有用那种药物,是担心我在酒店时露出迹象引人怀疑。那么他们设计的一切,就不会成功了。” 安眠类药物,让人只是昏昏欲睡,与醉酒反应类似。如果换个场所,就不一定了。 而且,对方想到了她会来查验的可能,不给她留下证据。如果她真的被楚鑫强了,只要她的体内没查出药物成分,就可以扭曲事实,说她是自愿的。 另外,依照顾钧的说法,这种新型药品还未上市,就是违禁品。他们怕警方查,更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告别了顾钧,隋玉一路上都在想种种可能。 她将错乱的线索拼凑,试图拼出一张清晰的图。 解语在开车,因着路滑,全部注意力都在驾驶上,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公寓之后,两人都没心情做饭,解语看了眼坐在沙发里沉默不语的隋玉,打算叫外卖,想了想,又怕被人盯上这里,在外卖中加料。 最后,解语打了福临楼的电话,让自家店的店长亲自送餐过来。 “先别想了。”解语将餐盒摊开,“趁热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隋玉盯着面前的鲍鱼炒肉,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去厕所吐了。 解语等在门口,见她出来,递过去一瓶水:“反应这么大啊。” 隋玉的心头沉甸甸的,回到餐桌,解语已经将那盘肉盖了起来,不给她看到。 她就着腌萝卜勉强吃了两口粥,解语拎着勺,轻轻的戳碗底,试着问道:“连舟……” 隋玉冷漠道:“断了。” 她说的是断了,而不是分了。显然,他彻底惹怒她了。 其实换在自己身上,解语何尝不懂。当初,她就是被齐臻一次次伤害。明明是最亲密的未婚妻身份,他却以她为盾牌,让她替楚恬挡刀。 只不过,连舟不像齐臻。 齐臻把面目可憎,自私冷漠写在脸上;而连舟以家人之名,强行把隋玉捆在一条船上。 不论他对昏迷时的隋玉做过何等深情的守候,一次伤,就已足够。 客厅电视机开着,在播放晚间新闻。隋玉听完全部播报内容,麋鹿酒店的人命案不在其中。 不管是霍家的权势,还是楚家的权势,都不会将那样的不堪给全国观众看到。 隋玉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视机。 解语抱着抱枕叹了一声:“一条人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可能这个时候,楚鑫已经在某家酒吧,开始新的玩乐,说不定还在抱怨晦气。” 很讽刺,但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不公。 隋玉的嘴唇微动了下,是么? 她的眼底微微泛红,森冷的气息跃然浮现。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接着是规律的敲门声。 熟悉的节奏,只不过今晚的稍显急切。 解语去开门,齐臻走了进来。 解语今晚没兴趣面对他,不耐烦道:“今晚我有事,没心情陪你,你回去吧。” 齐臻避开解语推搡的手,径直走到隋玉面前,板着脸道:“你不能再在这里,搬出去。” 说着,便径直走进隋玉的房间,看到柜子顶上的行李箱,他轻易拿下来,扯开衣柜门,把隋玉的衣服胡乱往里面塞。 解语张着嘴巴看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齐臻在赶人。她愤怒道:“这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赶走我的人?” 她把隋玉的衣服往回撤。 齐臻回头,冷冷看她:“她被人盯上,你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她远点。” 解语一愣,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 隋玉走了进来,垂着眼淡声说道:“一天时间了,以他们的信息渠道网会知道不奇怪。” 甚至,是故意放出消息,彻底把浑水搅乱。既孤立她,更重要的是可以扰乱视线。 齐臻淡漠的看她:“你知道就好。既然你把解语当成朋友,就要为她的安全着想。” “齐臻,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解语怒斥了一声。 隋玉看着凌乱的行李箱,动手将衣服装入进去,解语急了,上来抢她的箱子:“你别听他乱说,这个时候,你更要留在这里!” 解语一急,狠狠的将行李箱盖子盖上,却不小心夹到隋玉的手。 因着箱子边上搭了衣角,盖子压上来时倒也不是很痛,隋玉眉毛轻轻皱了下,解语慌张的抓住她的手:“怎么样?我不是故意……” 隋玉只随意揉了揉:“没事,有衣角压着呢。”她反而将那衣角收进去,平静的把拉链拉上去。 然后,对着解语正色道:“齐臻说得对,我被人盯上了,如果继续住在这里,你也会有危险的。” “我恼怒连舟,同样的,如果有一天因为我牵连到你,你也会生气的。我不想连你这个朋友都失去了。” 说完话,她拖着行李箱,朝外走…… 420 如果找不到呢? 解语愣愣的看着隋玉走了出去,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这么个说法! 浦隋玉恼怒连舟,是因为她被动的被人算计,不是自愿的;而她是完全知道的,是自愿的与她站在一处! 解语明白过来,立即追出去,却被齐臻拉住了手臂,将她拦下。 “你放开我!”解语红着眼恶狠狠的瞪齐臻,“你凭什么管我的私事!” 她挣扎时,齐臻只是紧掐着她的手臂,面色阴沉。他的嘴唇抿紧,双眸阴骘的盯着她,任由她又咬又踢,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不能管你的事,所以顾钧可以吗?” “……”解语一愣,双眸微微睁大,呆愣的看他。 齐臻哂笑一声,手指更用力的掐紧她,手臂一扯,将人拖到他的面前:“你不肯放浦隋玉离开,无非是觉得,她在这里,我便不能把你怎样。” “你对她真心好,肝胆相照?呵呵……”齐臻嗤笑,“你不过是想借由她,制造你跟顾钧私会的机会,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跟踪我?” 望着面前一脸讽刺的男人,解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呵呵,像他这种人,懂什么是朋友? 她为什么不能与顾钧见面,事实上,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人的脸! 解语不顾手臂疼痛,用力一甩,挣脱男人的桎梏。“不可理喻。” “这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她扬臂,指着门口赶人。 齐臻脸色铁青,她承认了,她与顾钧见过面。 两人面对面,一时谁也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互相瞪视了良久,齐臻开口道:“解语,你的真心呢?” 解语一怔,他道:“你对我没有心,又怎么指望得到我的心?” 他抬手,手指在她的脸颊轻抚,指背感受着她皮肤温热滑腻的触感,一步一步的往前。 解语被他逼得往后退,直到抵着墙面。她身体僵直,不敢再有动作。 齐臻看到了她的惶恐,忽而淡淡一笑,眼睛温柔,心里却觉得悲哀。 她怕他,一直躲着他,何来的真心? 不知道,她每天面对他时,要做多少的心理准备,才能面对他时做到淡定自如。 解语看着他变得温柔的眼,却更觉得惊悚。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温柔下的毒针,冰冷、致命。 她嘴唇微微动了下,想说点儿什么把这一段揭过去,但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将头偏向一侧:“齐臻……” 刚一开口,她的后脖颈就被男人的大手扣住。齐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接着低下头,衔住她的唇,粗暴惩罚的吻落下…… 齐臻将她抵在墙上,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僵硬,她的排斥,却只是更刺激了他血液里的暴戾因子。 这就是真实的解语,她根本没有接受他,只是为了齐家人身上藏着的秘密才回到他的身边…… 她对他,才是真正的逢场作戏! 齐臻微微睁开眼,即使在激烈的热吻中,他的眼依旧冰冷。 他看着闭眼时,睫毛颤动的女人,心里涌起的愤怒更甚! 什么为了帮朋友,她忍不住才去见的顾钧! 不是他跟踪她,只是亲眼看到了她对那个男人的放纵! 解语只觉得嘴唇疼,像是嘴里掀起了一股龙卷风,席卷了她的一切,只剩下疼与害怕。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他。 不知道这个男人疯起来,又要怎么对待她。 她不敢刺激他,怕他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她有点儿后悔了,怀疑为了解开那个秘密回到他的身边,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找不到呢? 她真怕有一天会控制不住他,如果他真的硬来,把她给办了…… 解语心里翻滚着,感觉口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好疼。 她意识到齐臻的征服心态,他越是得不到,就越要。她试着放松自己,将自己融入,企图抚慰他的不平衡感。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陡然传来衣服的撕裂声,身子一凉,解语叫了起来,猛地睁眼,惊慌的看他。 “不要——” 齐臻停手,脸上一点情1欲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噙着冷笑,讥讽的看着她。 一片蓝色的布料从他的指尖飘落。 解语看着那一片衬衣布料落在地板上,冷汗全部冒了出来。 她将衣服裹住身子,沿着墙缓缓滑坐,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齐臻冷酷的垂眸看着低低抽泣的女人,手指紧紧的攥了起来。 她可以愉快与别的男人欢.爱,却不是他。 她只是怕他恨他,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她只能是他的。别的人,谁也不可以! 那就这样下去吧。 …… 这个夜晚,很冷,郊外的别墅迎来许久未踏足这里的男人。 楚恬惊喜的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男人:“齐臻,你终于来了。” 女人小鸟儿似的一头扑进齐臻怀里,高兴的就快哭出来。她抹了两把红红的眼睛,委屈道:“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女人穿着真丝睡衣,刚从被窝出来,身上热烘烘的,头发蓬松,粉红色的脸显得娇憨。 齐臻垂眸,冷冷看着仰头看他,把他当做神明一样的女人。 这里有一个这么需要他,对他千依百顺的女人,他为何要在那个心怀叵测的女人那里找不痛快? 她只是齐家需要的工具,何必把真心搭进去? 都是彼此做戏罢了,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齐臻弯腰,一把抱住楚恬,上楼,一脚踢开卧室房门,把人抱了进去。 门关上,将所有的愤怒关在外头。 这一夜,楚恬承受着男人的索取,却明显的感觉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像是个在别人那里得不到满足,从她这里讨要满足感,征服感的失败男人。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高兴。 只要他肯来,她就还有希望锁住他的心。 解语算什么,她背叛了齐臻,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眼神。 楚恬恨恨的想着,转而变得更柔更娇媚,把讨好更明白的化为实际行动,满足他。 421 夜访 隋玉离开浦家之后,就没在那栋别墅住过。 她挣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房,未必是家,对她而言只是住所的意义。 她车祸醒来之后,就搬去了望晴湖住着,再后来搬出来,与解语搭伙解闷。 所以即使再搬出来,她也不是没有地方住。 房子有保洁公司定期打扫,即使很长时间不住人,里头还是能睡的。 隋玉进门,将行李箱随手一推,滚轮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儿,在屋子中间停住。 隋玉的这套房,面积挺大,上下两层,但东西很少,一眼看去空荡荡的。 她静静的瞧了会儿,光脚踩上二楼。 暖气还未全部打足,地板有些冷,不过对于她此时的心境而言,没有多少知觉。 从衣帽间搬出被褥铺在床上,隋玉却没有多少睡意。 发生了这种事还能想着睡觉,那真是没心没肺了。 而隋玉是个心思重,睚眦必报的人。 她掏出手机,给霍衍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是我。”隋玉语气低落,“这么晚了,没有打扰你吧?” 酒店出了人命,嫌疑人是楚鑫这种难搞又有背景的人,周旋起来更是难上加难。霍衍忙了一整天时间在这上头,才有时间喘口气,浦隋玉的电话就打来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烦躁,听她低低的沙哑的声音,觉得挺好的。 他淡笑了一声,道:“电话都打了,才说有没有打扰,浦隋玉,你虚伪了。” 隋玉扯了扯嘴唇:“料想你这一天不会顺遂。”她顿了顿,便进入正题,“楚鑫……放走了吗?” 这才是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霍衍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正了正色道:“方便出来吗?” 隋玉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 下了一天的雪,这会儿才停下,月光映着雪光,一片冷冰冰的白。 “可以。”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在哪儿见面?” 霍衍本想说个地址,转念一想,以浦隋玉目前的境况,这么晚了,她一个女人在外头不安全。 他道:“你在哪里,我过来。” 隋玉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眼自己空冷的屋子,微微蹙眉。 这是她的私房,半夜让男人进来不妥。不过,现在是在跟楚鑫抢时间,她必须得尽快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才能让他绳之以法。 隋玉报了一串地址:“玉兰路7号。”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辆车停在楼下,解语站在窗口,看到了车灯熄灭,一个男人从里头出来。她转身,过去开门。 霍衍还未按门铃,房门便打开了。 隋玉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进来吧。” 霍衍微微扬眉,她该不是一直守在这里? 隋玉没理会他想什么,指了指客厅那张没坐过几次的沙发:“坐吧。” 茶几上烧着水,她拎起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没有茶,先将就一下。” 霍衍进来时,简略的将屋子看过一遍,很快就得出结论:浦隋玉刚住进来,这屋子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他问:“你不是住在解老板那里吗?” 隋玉捧着水杯,奇怪的看他。 大部分人把她看做连舟的妻子,两人的爱巢在望晴湖,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实她已经与连舟分居。 霍衍轻咳了一声:“欧阳腾说的。” 隋玉“唔”了一声,淡淡说道:“不方便。” 霍衍扫了她一眼,难得浦隋玉话少了。 他看她的神色更加清冷了些,浑身都透着一股疏离感。 不过,其实也能理解她的变化。 她从解语那里搬出来,无非是不想连累了解语。 霍衍微微蹙眉,斜侧过身体瞧着她道:“我刚才来时,简单的评估过这小区,这里的安保还不如酒店。如果你想平安的话,要么换酒店,要么换新小区。” 他开车进入小区大门时,那值班保安看见是豪车便放行了,不问车主资料,也不通知业主求证。 隋玉的这套房,买的时间早,小区安保不像这几年新出来的楼盘那么严密。她以前没出过这么严重的状况,也就没在意。 “唔。” 男人看了她一眼,见她漫不经心的,严肃起来:“浦隋玉,你知道你现在所处的处境?” 隋玉抬眸,对上他严厉的眼神,微微一怔。 方才她在想别的事情。 她扯了扯唇角,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她道:“酒店?在南城时,我就差点被烧死。” 有句话,叫千防万防,防不胜防。 提到酒店那次,霍衍眉心蹙了下,那件事,是黄荣的报复,对方只是想教训她别多管闲事。但这次不一样。 他想了想,道:“我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如果……” 隋玉打断他,笑着道:“霍总是要金屋藏娇吗?” 男人抿着薄唇,无语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 她还笑得出来。 霍衍突然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气怒,气她对自己生命的漠视,怒她的…… 她的什么呢? 只是心疼她,到了这时候,只能独自扛着,还要笑出来…… 男人别过头,看着对面的一片白墙。 隋玉笑了笑,她明白他的好意。“谢谢霍总关心,我没事。等过了今晚,我再找处好一点的小区住着。” 霍衍回头看她,只觉得这个女人的笑带着疏离。 这个时候,连舟竟然没有守在她的身边,是不知情,还是别的原因? 但就他所得到的消息,楚鑫玩死女人的事,已经有风声泄露出来,甚至已经关联到浦隋玉。 他微微蹙眉:“连先生他……” 隋玉噙着笑:“霍总可能不知道,我与连舟已经分手了,只是还未对外公布而已。这是我的事情,与他无关。” 霍衍点了点头,别人的私事,他不方便探究。只是,浦隋玉的这桩祸事,起因在于年如絮,要说与连舟无关,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浦隋玉有意与连舟分割也好。 霍衍心底里竟然冒出了些愉悦,但一想这冒出来的愉悦莫名其妙,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楚鑫现在还关押在酒店。” 422 夜谈 出事之后,霍衍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又把急于离开的楚鑫关了起来。 警方来调查,楚鑫仗着自家身份,根本不把办案人员放在眼里,他叫来的律师不等办案人员说什么,便明里暗里的施加压力。 楚家位高权重,办案人员为难,同意办理保释,霍衍反向施加压力,说案件发生在他的酒店,要求破案,不接受敷衍。 楚鑫要求保释,不肯在拘留所呆着;霍衍要求不能放人,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协商下来,让楚鑫接着在酒店住着,派了两名人员在门口守着,不得外出。 隋玉听完霍衍的叙述,皱着的眉心始终未松开。 楚家的权势,足够让楚鑫为所欲为。 甚至,如果不是霍衍报警,偌大的人命案件,会被私了,给点钱就事过无痕,就像以前那样。 她问:“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霍衍道:“依照楚鑫的说法,说他进了房间,就发现有个女人在他的床上,他只是来者不拒。” 在上层社会,这种事情太多,办案人员已经见怪不怪。 “我查过,那女人是星辉俱乐部的公主。” 隋玉静静思索着,也就是说,那个弄晕她的人,同时安排了一个俱乐部公主伺候楚鑫。 “警方已经把人带走,死因要经过法医检验才能知道。不过……” “不过,楚家只要施加压力,这件事还是有可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对么?”隋玉把话接了下去。 “女人的家属联系到了吗?” 霍衍:“她是肃州人,亲属正在赶来的路上。” 隋玉抿着唇,手指轻轻的敲着膝盖。 只要楚家收买了女人的亲属不予追究,那么这件事很快就过去。 在这桩命案里,只有表面上看到的,楚鑫与俱乐部公主的牵扯,隋玉这个真正目标因为被转移,不在案件里面。 除非,她也报案。 可,一旦她报案,就卷入了是非中,对她的声名非常不利。 而且,她体内的药物已经代谢完,即使报案,没有证人的话,只是平白的给自己弄一身脏水。 另外,她醒来的地方在霍衍的套房,等于把霍衍也弄在桃色案件里。 霍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久的沉默过去。 霍衍看着她:“浦二小姐,在我看来,你还是不要报案。” 不管是从案件本身,还是浦隋玉与整个楚家的对抗,她都不在优势。 隋玉回神,望着男人平静的脸,嘴唇轻轻抿着。 霍衍道:“浦二小姐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隋玉的眼眸微动,看着他胸口的一粒扣子,手指捏着,松开,再捏住,松开。 霍衍看着她松松紧紧的手指,再说道:“相信浦二小姐已经知道,外界透出去的风声。有人在搅浑水,二小姐更应该慎重处理。” 隋玉轻轻吸气,望着霍衍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这么一说,霍衍微微松了口气。 浦隋玉的性格虽然刚烈,但不至于鲁莽。 霍衍的眉毛又轻轻的皱了起来:“不过,浦二小姐不涉入这件事,楚家与被害人亲属势必会私下达成一致。到时候,楚鑫依然会在外嚣张横行。” 霍衍的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他见过太多被钱收买,被权打压的亲属。人已经不在了,对方坐牢不坐牢,对亲属而言无法挽回亲人的命,但若他们不可解,却反而会惹到更大的麻烦。相比较下来,他们拿了赔偿金,也就罢手了。 况且,那女人的职业是俱乐部公主,只是叫法上好听,说白了只是高级点的陪睡,亲属要是关心女人,就不会让她做这种职业了。 为了面子,他们更不愿意声张。 而隋玉与那个女人非亲非故,没有立场劝说人家一定不能接受和解。 隋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攥起。正是因为这种毫无成本的犯罪,才会让楚鑫这种人渣肆意横行,糟践人命! 她咬了咬嘴唇,想到一个事儿,道:“楚鑫……他不是吸1毒的吗?警方没有给他做检查?” 霍衍扯了下唇角,讽刺的笑:“你都知道的事情,警方能不清楚?” 说来说去,还是楚家的权势太高。 这次,他只是遇到了霍衍,才被关在酒店,但也只是困住他一时。 隋玉摁了摁眉心,眸光忽然冷淡。她道:“如果,将这件事挂到网上呢?” 大量舆论瞬间发酵,即使楚家权势再大,也难收场。 只是这样一来,霍衍的麋鹿酒店就…… 望着霍衍的脸,隋玉轻轻的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她不能这么做。 按照霍衍所说的,从表面上来看,只是楚鑫与俱乐部女郎的事情,案发地点在酒店。如果霍衍不想得罪楚家,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警方处理就好,案件结束,事情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霍衍是因为她也牵扯在内,才有了这番安排。 他这么做,已经是与楚家为敌了。 他应该还受到了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 而霍衍失去了霍家继承人的身份,又不再是霍氏的总裁,手上有的,就是麋鹿酒店与喜乐城了。 喜乐城是个大窟窿,需要大量资金投入进去……不能再让霍衍为难。 隋玉淡笑了声:“算了,即使挂到网上去,以楚家的能耐,不到两个小时就能撤了所有相关词条。” 霍衍的眸色深沉。 他们两个都想得透彻。 他道:“要想楚鑫受到惩罚,除非楚家倒下。不然,即使判他入刑,一个保外就医,他还是楚家的那个公子爷。” 隋玉:“是啊……”她讽刺的扯起一侧唇角,“难怪都想要权势。” 难怪,当初浦权宁可不要她这个女儿,也要抓住一切可能往上爬,即使那只是个算命的三言两语。 都一样的……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沉默,茶几上的开水冷透。 隋玉摸了摸杯子,往里头舔了些热水,拿起来喝了一口,解开她喉头的干燥,也给她躁郁的心降温。 她道:“霍总,谢谢你,欠你的人情,我一定还。” 423 与她的一模一样 霍衍见她的冷淡疏离,微微蹙眉。 从这场谈话开始,他就觉得,浦隋玉有些古怪。 仔细想来,她是这件事的中心点,理应暴躁气愤,哭泣难过,委屈羞愤,都是正常的心理表现。 可她全没有。 从始至终,都冷漠的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她用疏离的态度,拒绝一切靠近。 “浦二小姐,你……” “霍总,天快亮了。”隋玉看了眼窗外,站了起来,“感谢霍总的帮助。” 她再次道谢,让霍衍更觉得,她拒人千里。 男人淡淡的看她,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隋玉将人送到门口,看着霍衍出去之后,才无力的靠着门板,双腿直挺挺的挺着地板,才不至于因为过于疲惫而站不住。 她不需要任何人,这个世界上,谁都会离开她。 再难的事,只要挺过去了,就什么都不是事。 她怔怔的看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灯,过了会儿,重新集结力气,回到客厅。 因是临时住进来,她的书房还未整理出来,便将茶几当做办公桌,把纸笔全部铺陈在上面。 还是像以前一样,她习惯将自己得到的信息罗列出来,写在纸上,再从中寻找突破点。 一开始,是浦金悦把楚鑫的结婚请帖送到她的手上。 第二天,楚家的管家带着礼服与化妆师上门,逼迫她务必前往。这一天,浦金悦又来公寓,同样要求她一定要出现,不要得罪楚家。 在婚宴上,楚鑫对年如絮施虐,调离连舟,使她落单。 她被下1药,昏迷,被人送到酒店,霍衍的房间,身上穿着的是更换过的礼服。 …… 笔,在几个关键点上圈出来。 浦金悦出现了两次。 霍衍的房间。 为什么把她送到霍衍的房间?是要救她,还是制造新绯闻,引起别的矛盾? 还有,楚鑫在霍衍的酒店弄出命案,为什么不是别的酒店……是要挑起霍家与楚家的争斗吗? 隋玉支着脑袋,脑中反复思考着其中的细节。 天色从墨黑,到微微泛青,到鱼肚白……一片红光落入窗内,在白色大理石上落下一片绯红霞光。 隋玉一抬头,看到这一片红色霞光,不觉吸引。 她走到窗边,看到太阳被围在云层里,努力的透出光亮,挣脱那纠缠的云,将光亮洒在人间。 地上的白雪也染上了红色,有几个宽大的皮鞋脚印一直到车轮印前才消失。 这栋楼有三户人家,也许是某户男主人早晨上班,但隋玉觉得,那是霍衍的脚印。 她怔怔看了会儿。 天亮了,接下来她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事。 肚子的饥饿感传来,才想起来她昨天一天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冰箱是空的,她喝了两杯白开水,卷着毛毯便在沙发上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门铃声闹醒,透过猫眼一看,却见一个外卖员站在外头。 隋玉愣了下,她不记得睡前有点外卖,顿时警惕起来。 外卖员摁了几下门铃没人开门,就将袋子挂在了门把上,离开了。 隋玉开门,看到门把上微微晃动的袋子,取下来。 袋子外用钦书钉订着订单,上面除了几样早餐,还有送达地址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隋玉看着纸上的地址,想她昨晚刚到这里,除了霍衍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她将早餐放在餐桌上,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微微松了口气。 鲜奶与煎蛋,小菜与白粥,与她昨天在霍衍那儿吃的早餐一样。 若说有人跟踪她,知道她的住址,想通过外卖害她的话,是不会知道她昨天早晨吃了什么的。 只有霍衍,既知道她吃了什么,又住在哪里。 隋玉拿来手机,拍了张照片发送照片给霍衍。 “你买的?” 过了会儿,那一头有了回应:嗯。 简单的一个字,隋玉很难想象,那么一个高冷的人,竟然会给一个不熟的女人买早餐。 在她的记忆里,霍衍对女人敬而远之。 他那时几次三番的来找她,都是为了喜乐城的事儿。为了获取她的人脉资源,他做得最粗暴的事情,就是那闻名全城的两亿。 而现在,居然是白粥小菜,这么细节化。 隋玉微微翘了下唇角,捏起勺舀了一口粥咽下。 手机嗡嗡震了震,她点开看了眼,他发过来的微信上写:如果你开朋友圈,就不会这么多此一问了。 隋玉微微蹙了蹙眉毛,想起来她很早之前将霍衍屏蔽了朋友圈。 她将挂在唇上的粥水抿了下,把霍衍的权限放开来,才看到他的朋友圈里上传了一张照片:牛奶与煎蛋,小菜与白粥。 与她的一模一样。 像是暗号一样。 霍衍那个人很高冷,极少发朋友圈,不知道要是别人看到大清早的他发这么一张照片,是什么个想法。 隋玉笑了笑,把早餐全部吃完了。 之后,又是睡觉。 她要积蓄体力,打接下来的硬仗。 而在隋玉睡觉时,楚鑫已经被关在酒店一天一夜。 他像是个困兽,在房间里来回的走,把到手的东西全砸了个遍。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对他这样,不就是死了个女人! 那霍衍算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正义使者了? 他还要找周维朗问清楚,为什么他要的女人换成了一个妓1女。 竟然敢耍他玩儿! 要不是那该死的霍衍挡着,他早就将周维朗揪出来,问他是不是想死! 楚鑫再一次狠狠一脚揣在门板上,对着外头咆哮:“我看你敢关我几天!等我出来,我一个个弄死你们!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门口守着的警卫人员听着直皱眉头。 他们见过不少嚣张富家子弟,也算见过世面,但像是楚鑫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叫嚣了一天一夜,不见他一点消停,还真是吃得太好,体力充足。 而且,前一晚死了个女人,这位少爷没点顾忌,居然提出来再送几个女人陪他玩。 “霍总。”警卫人员与过来的霍衍打招呼,霍衍让工作人员送来早饭,“两位辛苦了。” 警卫苦笑了下,道:“霍总的酒店,等他走了以后,可能要重新装修。” 沾上这种败类,晦气。 424 你不是应该关心浦隋玉的吗? 房门打开,霍衍背着手在门口看了眼,警卫人员提醒:“霍总小心。” 声音压了压,再说:“里面的是疯的。” 霍衍淡淡翘了下唇:“他要是在我这里出事,我对楚家不好交代。” 警卫表示理解,任由霍衍进去了。 霍衍虽然把楚鑫困在酒店,但毕竟是楚家的公子爷,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会很麻烦。 场面上的事儿还是要做做。 霍衍走进去。 楚鑫没个正形的歪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搭在茶几上,一条腿杵在地上,手里拎着一瓶xo。 他身上只穿了一条浴袍,衣服松松垮垮的敞开着,看到霍衍进来,冷笑一声。 “看你能关我到几时。”他眯起眼,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霍衍,别以为你本大。” 他站起来,手指戳着霍衍的胸口,一字一戳:“以后有你瞧的。” 霍衍掸了掸被他戳过的衣服,淡淡掀了下唇角,道:“我只是配合警方调查,提供场地而已。如果不是楚少娇贵,你现在应该在拘留所里,说起来,楚少应该感谢我。” 楚鑫冷哼一声,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要不是这小子挡道,他早就外头逍遥去了。 不过,他不会让这小子占了他的便宜。 关他是吧? 北城世家权贵,虽然没有明着说谁是第一世家,谁是第一公子,但都暗地里较着劲儿,谁是老大谁是小弟,都看各自本事。 霍衍关他,是要压他一头,让别人看看,他霍衍,不把他楚家放在眼里。 楚鑫灌了一大口酒,斜眼瞧着霍衍,忽而冷笑一声,瘫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的敞开两条腿,像是在度假一样放浪形骸。 他握着酒杯举起,对霍衍示意了下,道:“霍衍,这间房,供我使用是吧?” 霍衍淡淡的看他,不回话。 楚鑫笑着道:“本少在这里太无聊了,要是把我闷死了,你赔不起。” “去,帮本少找两个美女来玩玩儿。” 霍衍只是淡笑,他背着手,踱了两步笑睨着楚鑫:“楚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头上的那把刀还没下来呢。” 楚鑫关进来之后,就极其嚣张的要他的律师送女人进来陪他,那律师非常狗腿的帮腔说,楚鑫还没有定罪,他有权享用公民应有的自由权。这个自由权,就包括了与朋友聊天纾解心情。 但被霍衍否了。 这会儿楚鑫又开口,无非是继续想唱反调,除此以外,他没别的招。 楚鑫的目光又阴冷了些,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对视着。 霍衍哂笑一声:“不过,楚少在这里确实有点无聊,如果你实在想找个人进来陪着,也不是不可以。我看你那律师傻头傻脑,即使安排人进来,应该也是不合你的胃口。” 他在房内看了圈儿,看到滑落到沙发角落的手机。 这房间里,大部分东西被砸,这支手机却完好无损,想来楚鑫他自己知道,要靠着这部手机与外部联络。 他从沙发角落拿起那只手机,就见楚鑫的瞳孔缩了缩。 霍衍把手机递给楚鑫:“前一晚上,给楚少安排的人,不就很合楚少的胃口吗?” 楚鑫盯着霍衍的眼,勾着冷笑,一把把手机拿了过来。 他翘起二郎腿,浴袍从腿上滑落。手机在指尖转来转去,他笑着道:“那不行,身体素质太差,不够辣。” 霍衍只是噙着笑:“那没办法了。” 保洁在霍衍进来的这段时间,抓紧时间打扫清理,堆了两车东西才算清理完毕。 霍衍瞧着差不多了,便摆摆手,自己也退了出去。出了门口,他脸上的笑意便落了下来。 霍衍知道,这间房根本困不住楚鑫,只是关他几天,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楚鑫的这支手机,警方已经将所有内容都拷贝回去。 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走个形式。纵然铁证如山,又能拿他怎样? 霍衍刚才套路楚鑫,不过是想知道,他找谁做的中间人,安排了女人给他。 他感觉,浦隋玉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谈话时,她一直保持疏离,不肯说出来。 男人的眸光微暗。 他拿出手机,不自觉的打开微信,看看朋友圈,没有别的新动态。倒是欧阳腾看到了新大陆似的,在他那张照片下留了个评论。 霍衍不予理会,按了欧阳腾的电话号码,过了会儿,那边接通。 欧阳腾上来便咋咋呼呼的道:“你大清早的干嘛呢,被楚鑫弄恶心了,发照片洗眼睛?” 霍衍沉冷道:“我这段时间应该无法回南城。你先回去盯着,一定盯紧了。” 欧阳腾明白,唔了一声:“行了,我知道。” 霍衍:“年如絮,现在什么情况?” “嗯?”这突然的问题,让欧阳腾一时转不过弯,“你不是应该关心浦隋玉的吗?外头有风声,说她与那事儿有关。” 霍衍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放在就近的花架上。 他当然知道与浦隋玉有关。那一晚,她就在他的床上。 不过,这件事霍衍没对任何人提起。 他道:“年如絮新婚的新婚夜,新郎与别的女人厮混,还出了人命。年家三房再怎么想与楚家结盟,楚鑫的行为也是让年家下不了台的。” 不管如何,年如絮姓年,楚鑫这是公然打年家的脸了。 欧阳腾玩味的道:“你是觉得,可能年仲礼在暗中推波助澜,破坏年家三房与楚家的联盟?” 霍衍道:“没有厘清真相之前,谁都有可能。” 欧阳腾道:“年如絮在事情传出来之后,就回了年家。但奇怪的是,她回年家,是连舟送她回去的。所以,我觉得年仲礼没有掺和进去。” 要说奇怪,也没什么奇怪的。谁都知道连舟与年如絮不清不楚。 “咦,霍衍,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拐着弯儿的关心浦隋玉呢?” 谁都知道,那连舟是浦隋玉的未婚夫,婚礼都办了,就差领证。霍衍这是明着当正人君子,背地里做小人吧? 霍衍知道年如絮已经回年家这个信息,并且是连舟护送回去,这就够了。 他将电话挂断。欧阳腾对着暗屏的手机,郁闷的直喘气。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25 浦隋玉的感情世界敏感甚微 霍衍从烟盒内抽了根烟出来,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睛。 阳台上风大,男人咬着烟,手指拢着火柴点上烟,将火柴甩了两下风灭。 喷出的烟雾遇风就散。 男人一手夹着烟管,另一只手抄在裤兜里,手指慢慢摩挲着手臂侧面。 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面庞上,更衬得那双眼睛幽深。 但若仔细看的话,他的眼睛里有着不少红血丝。 其实,霍家也已经给了电话,让他不要掺和进这浑水,不要与楚家过不去。 浦隋玉是想得太明白了,才将所有人,一个个都拒之门外,不愿这些人插手吧? 男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冽的空气吸入肺部,既提神,也觉刻骨的冷。 此时的她,应该是很冷吧? …… 隋玉一觉睡醒,沉重的脑袋清醒不少。 她再看茶几上的那张纸,想起来一个重要线索,补充了上去。 她记得连舟说,是周维朗的人把她带走的。 连舟是从谁得来的消息,还是有人为了混淆信息,故意提了周维朗? 她在“周维朗”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虽然不想联系连舟,但这个电话还是要打。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但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对隋玉来说,她之前把话说死,不留余地,这会儿再打这个电话,显得前后矛盾。 而对连舟来说,只是因为接电话的地点不合适。 此时,他正在年家,年如絮的房间。 出事后,年如絮被楚家指责,受了很大的委屈,他将年如絮接回年家,年仲廉气急败坏,说她不懂事,不会讨好丈夫。 年如絮的精神不稳定,连舟才将她哄睡。 连舟轻手轻脚的出来,将房门关上。 他看到隋玉的来电显示时,不想错过他的电话,先接了接听,到了走廊才对她说话。“隋玉,你在哪儿,我听说你离开了解语的公寓?” 隋玉听着那头的轻声说话,鼻子微微发酸。 这么多年,她是把连舟视为至亲,最好最信任的朋友的。即使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原来在心底里,还是有依赖的成分在。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吸了吸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她道:“我很安全。连舟,我想问你,你说是周……” 她话说了一半,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女人激动的说话声。 “……连舟,你别走,他打我!” 隋玉听出来,那是年如絮的声音。 她抿了下唇,沉默的把电话挂断了。 连舟拧眉,看着扑到他怀里惊恐哭泣的女孩,握着手机的手半举着,看到暗下的屏幕,知道浦隋玉结束了通话。 他先将手机收起,扶着年如絮回房间。“我没走,我在呢。” 年如絮从噩梦中惊醒,看到连舟才心安,情绪也便稳定下来。 她抚了抚重新盖上的被子,瞅着连舟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在跟隋玉打电话?” 连舟微蹙了下眉:“她有事要找我。” “什么事?” 连舟沉默的看她,年如絮明白了什么,脸颊红了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连舟看着她的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事的惊慌模样,眉毛皱得更紧了。 以前的年如絮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内向,但温婉大方,举止落落大方。 可在被楚鑫折磨过后,她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一点响动就会吓得她整夜失眠。 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对老太爷食言了,他没有保护好她。 连舟很自责,抚了抚年如絮的头发,轻声道:“没事,我一会儿再问一下她就好了。” “你安心睡觉,我不走。” 年如絮点点头,闭上眼睛后没两秒钟,她又睁开眼,望着连舟小心翼翼的道:“连舟,你与隋玉……她会不会生你的气,气你不陪她了。” 连舟挽起温柔的笑:“没事,她那个人脾气虽然差了点,但很大度。” 年如絮咬了咬嘴唇,摇头:“不是的。爱情里的女人,没有大度的……” 她说完,兴许是安眠药起了作用,便彻底安静下来了。 然而那句话,却一直在连舟的脑中回旋。 对,浦隋玉的感情世界敏感甚微…… 连舟看了眼上的手机,到了院子里,再拨打电话过去。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隋玉一手握着手机,听着男人的声音,右手握着笔,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她道:“是谁跟你说,是周维朗的人把我带走?” “我想知道,这个消息是正确的,还是别人放出来的烟雾弹。” 浦氏内斗已久,周维朗与浦隋玉势不两立,有人把周维朗抛出来顶包也有可能。 连舟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传话。” “婚礼过后的第二天,有个小孩来找我,说你被周维朗的人带走了,让我去找你。” 隋玉:“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说完,正要摁断通话键时,连舟急急叫了声:“隋玉——” 然而浦隋玉没有停顿,坚决的按了挂断。 连舟看着再次暗屏的手机,只有苦笑。 连“谢谢”这么生分的话都出来了,她还真是言行如一。 随即,男人温和的脸陡然一变,变得森冷阴狠。 浦隋玉是他认定要娶的女人,谁欺负了她,他都不会放过。 年仲廉因着年如絮被接回家,正一肚子气没地儿发,看到连舟在院子里头黑着一张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连舟,这里是年家,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长。年如絮已经出嫁,她是楚家的人,轮得到你管?” “你就这么把她接回家,让楚家的人怎么看她,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她?” “让她被人非议,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不干不净,才逼得新郎官找别的女人发泄吗!” “她不回来,在楚家还有站着的余地,你把她接回来,让楚家亲眼看你这个姘1头吗!” 连舟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一直以来,他都以温和的面貌示人,可如今,他忍不了了。 一拳重重的挥打在年仲廉的下巴,打得年仲廉打了个踉跄,嘴唇鲜血冒了出来。 426 邀请 年仲廉捂着下巴,不可置信的瞪着连舟:“你!你怎么敢!” 连舟在年家打人,打的还是连家长孙,顿时犹如水泼在了油锅,炸开了。 很快,消息传遍年家上下。 老太爷一走,年仲礼作为新任家主,做的第一件事是送年如絮出嫁。 这桩婚事是年仲廉背地里操作,年仲礼不得不同意,但也挑战了他作为新家主的权威。 而他上任之后的第二件事,便是处理这桩打架斗殴事件。 年家三房吵吵嚷嚷要个说法,年仲廉是规规矩矩的婚生长子,被区区一个私生子殴打,岂能善了? 三房口口声声,连舟打的不只是年仲廉的脸,更是年家的脸面。 年仲礼表态,连舟这一拳打得好,并且当即给楚家传了年如絮的离婚要求。 至此,年仲礼与三房的内斗,搬到了台面上。 年家的消息传出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出了正月十五,所有公司全面开工,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是争夺第一季度佳绩的时候。尽管隋玉情绪极度不佳,事情也没理出个头绪,但客户维护也是大事。 此时,隋玉正在餐厅接待客户,席间听人闲聊。 “……年仲廉几次三番挑衅年仲礼的权威,那年仲礼看起来稳重内敛,却是个狠人,抓住机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拆了三房与楚家的联姻,在外还落了个公正严明,帮理不帮亲的形象。” “都说年老太爷一走,年家要走下坡路。可我看啊,有这个年仲礼在位上,未必。” 隋玉端着酒杯,含笑不语,默默听那几个评论时,心里所想已经翻了几翻。 在她看来,不过区区几天,北城权贵的新闻又换了,从楚家换做了年家。 而年家的事儿出来,远不只是内斗那么简单。 年如絮与楚家的联姻,犹如一场大地震,几乎牵动了北城几大权贵。隋玉在震中,了解到的事情要比这几位客户知道的还要多。 年家、楚家、霍家、连家、浦家……甚至还有背地里还未冒出头的…… 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操纵着,搅弄风云,把北城弄成了一团乱。 “……浦总,你是怎么想的?”客户甲陡然一转,将话题抛给了浦隋玉。 毕竟,在外头传的谣言里,隋玉也是占了个名字。 隋玉瞧着那些人要笑不笑的吃瓜脸孔,笑了笑道:“如果我是年仲礼,我也会这么做的。” “哦?”客户乙听着乐了,“浦总,你可不能因为连副总的关系,就偏帮说话啊。” 隋玉瞧了眼客户乙那猥琐的嘴脸,忍住一脚踢了他的冲动,心里暗道:他是金主,浦氏还得靠这几个的渠道分销产品。 她挽起淡定自在的笑容,抿了一口酒,说道:“严总,如果是你的妹妹被不争气的下作弟弟害了,嫁给一个畜生,你心里能舒服?” “而这个畜生不但不珍惜你这个妹妹,反而在新婚夜弄出了人命,打你的脸,你还能觉得这位妹婿可靠?” 客户乙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不敢轻易接话。 大家都知道那楚鑫不是个东西,可明目张胆的说是畜生,要是被楚家听了去,岂不是得罪楚家? 这浦隋玉也太大胆了,小小的一个浦氏,楚家稍微动一下手指头,就能让浦氏灰飞烟灭了。 隋玉瞧着这些人刚才还讨论的起劲,这会儿一个个只咧着嘴打哈哈的笑,她不以为意,接着道:“连舟作为朋友都看不过去,更何况是家主?” “主持真正的公道,才能服人心,不是吗?” “啪啪啪。”身后传来三声击掌声。 隋玉转过头去,就见年仲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包厢门口,瞧着他们。 隋玉站了起来,微微笑着道:“年先生好,抱歉,我们不该背地里非议的。” 年仲礼笑了笑,走进来道:“没事。我听说浦二小姐也在这家餐厅吃饭,便想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你们这么多人。” 他转眸看了一眼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眸光犀利,那些人讪讪的冲他笑,站起来七嘴八舌的邀请他同坐。 年仲礼婉拒了,对隋玉低声道:“不知道浦二小姐一会儿是否有空?” 隋玉余光扫了一眼那些客人,回道:“可以。” 送走了客户,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过来请浦隋玉:“浦二小姐,年先生在云翠轩等着您。” 隋玉点了点头,由司机带路,去往年仲礼所在的云翠轩。 门打开,只见年仲礼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池塘里的几只鸳鸯划水。 池塘周围种了一圈芦苇,加上水雾效果,像是仙境似的。 隋玉走进几步,看了眼那精致的院子,年仲礼回头看到浦隋玉,微微笑了下:“来了,请坐。” 他指了指中间的茶桌,邀请隋玉喝茶。 茶桌一角坐着个侍茶的茶女,动作优雅,将茶杯润过之后,再倒入新茶,放在中间的水池中,由水流飘到隋玉的面前。 隋玉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白瓷盏,有茶水也有点心,绕着中间的青苔假山循环,很有意境。 隋玉端起了茶杯,说道:“曲水流觞,很久没见过了。”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浦二小姐有三千烦恼,想你应该心情不佳,所以请二小姐过来聊聊天,放松一下。” 隋玉看了眼年仲礼,听出来他话中有话。 她微翘了下唇角,抿了口茶水,放在桌面上。她望着年仲礼:“年先生不也是心情不佳?” 年如絮的事,让年家一团乱,作为家主,既有个虎视眈眈觊觎他位子的大哥,又有楚家那豺狼,是内忧外患。 年仲礼一弯唇,对那位侍茶女摆了摆手,女人站了起来,轻轻躬身退下,年仲礼抬眸看向浦隋玉,道:“二小姐,我听说,婚礼那晚,你被人带走了?” 隋玉脸上的笑微凝,望着年仲礼猜他的用意。 外界传言,那天晚上,本该在楚鑫床上的是她。 但传言只是传言,即便有不开眼的真的问到隋玉面前来,她只是说,那天晚上她在解语的公寓,与那件事划清关系,置身事外。 427 结盟 隋玉随即又笑开,道:“怎么外界都传这些谣言,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天晚上,我明明就在朋友家里,怎么就传成了那样。” 年仲礼微勾了下嘴唇。 侍茶女不在,年仲礼亲自倒茶。他道:“二小姐,这里没有外人。” 隋玉抿了抿唇,偏头,透过落地窗瞧着院子里的两只鸳鸯。 还在正月,北城的天气还很冷,公园的冰还未化开。而此处要不是人工做出的环境,鸳鸯怎么可能如此自在划水。 她不说话。 年仲礼的声音低沉了些,道:“年如絮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连舟只能陪在她身边。如果影响到二小姐,我这个哥哥暂时替她道歉,等她情况好些了,再让她亲自来。” 隋玉转眸看向年仲礼,眸光平静,却也冷淡。 年仲礼看似转移了话题,其实话题中心还是在这件事上。他替年如絮对她道歉,只是想引出下文罢了。 其实以年仲礼的聪明,应该知道,她两次为年如絮说话,早就得罪了楚鑫。那天她被强行邀请去参加婚宴,就是楚鑫的报复。 所以当有那样的风声传出来,年仲礼就已经肯定了传言是真的。 但是,她只是区区不起眼的浦家二女儿罢了,年仲礼即使准备好了对抗楚家,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头,年仲礼瞧着隋玉的眼,想起来去年中秋那天,他在凤归楼的观月台赏月,不经意时,看到楼下月色倒影。 圆月印在水中,风起时月光粼粼,比起天上看不见的风,有水光的月更漂亮。 年仲礼喜欢赏月,却在那一天发现,原来眼前的月亮更易得。 而眼前的这双眼睛,清澈、幽冷,跟那水中月一样…… 年仲礼轻咳了一声,垂眸,指了指流水中的银耳糕,道:“听说二小姐喜欢福临楼的糕点,这些是我让人去福临楼买来的。” 隋玉没动手指头,淡淡说道:“连舟为十二小姐出头,是他遵守与老太爷的约定。倒是年先生,你是十二小姐的哥哥,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才让十二小姐掉进了狼窝。” 年仲礼瞧着浦隋玉,以前就知道她泼辣头铁,没想到她胆子特别大,在他面前还是这么敢说。 年仲礼垂眸,捏着茶杯慢慢旋转,道:“年家兄弟姐妹众多,如絮平时沉默寡言,不与大家亲近,慢慢的就成了边缘人。我虽然是如絮的哥哥,但也事务繁忙,无法照顾周到。” “出了意外,我是有责任。所以,我才提了与楚家离婚的要求,以后,如絮就在年家,在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之前,不会再让她出嫁。” 隋玉:“十二小姐的事,年先生不必与我细说。”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将茶杯搁在桌上,道:“二小姐,以你的聪明,应该可以感觉到我的诚意。” “你得罪了楚家,需要有我这个盟友。”年仲礼挑明了说,又道,“刚才,你与那些客户的谈话,不已经选择了站边?” 楚鑫在婚礼当晚睡别的女人,打脸年家;年家提起离婚,不给楚家台阶下,已经是针尖对上麦芒,两家势必势同水火。 隋玉在客户面前斥责楚鑫是禽兽,但浦氏只是区区三流公司,得罪不起楚家。那些客户忌惮楚家,动摇了继续合作的信心,但年仲礼的出现,稳定了这些人的心。 隋玉扯扯了下唇角,眼底划过一道光亮。 楚鑫算计到她的头上来,她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可她的能量太小,就像霍衍说的,她动不了楚鑫。所以,她要找个可靠的盟友。 与她志同道合,与楚家有剧烈矛盾,又不怕楚家权势的盟友。 年仲礼就是这个最合适的盟友。 几天前,隋玉就得到了年仲礼的行程,知道他会在那家餐厅吃饭,所以,她将维护客户的聚餐安排在同一家餐厅。 她故意在客户面前大骂楚鑫是禽兽,即使年仲礼不出现,这些话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隋玉道:“即使那天晚上的人不是我,但我得罪了楚家,人尽皆知。我无意与楚家和解,又何必说他的好话?” 年仲礼听出来浦隋玉的意思。 她恨楚鑫,但不会承认那晚她也牵涉其中。 但只要目标一致就好。 年仲礼倒了杯新茶放进曲水流觞中:“二小姐,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年家近来会投资制药领域,浦氏如果有意的话,可以做做工作。” 言下之意,年氏会助力浦氏,这就等于是给浦隋玉撑腰,让她在于周维朗的夺权里占得上风。 两人以茶代酒,碰了杯,以此结盟。 隋玉喝完茶,问年仲礼:“年先生,为什么是我?” 以年家的地位,有的是实力雄厚的大家族,为什么是她这个小人物? 年仲礼望着隋玉,抿唇一笑道:“他们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的勇气。” 北城权贵多如星辰,可位置越高,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计较的就越多。反而是浦隋玉这样一无所有的,头破血流也会死磕到底。 她有好处,若斗得楚家落败,那就一战成名,成为人上人。 隋玉自嘲一笑:“年先生高看我了。我只是自保而已。” …… 楚鑫只在酒店关了几天就被放出来,就像霍衍说的,楚家找到了死者家属,威逼利诱之下,对方选择拿钱私了,事情也就没了下文。 楚鑫还是那个横行北城的楚家公子,继续出入各大有名的会所。 “楚少,年如絮要跟你离婚,你答应了吗?”一个穿着橙色亮片裙的公主拿着酒杯,笑嘻嘻的趴在楚鑫胸口,转动美眸询问。 楚鑫喝下她喂的酒,捏着她的细腰把玩,眯眼慢悠悠道:“离婚?她一破鞋舍得吗?” 没有人敢拒绝他楚鑫! 男人的眼变得凶狠,用力一捏,掐得那公主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却还要继续腆着笑服侍。 周维朗进来,看到楚鑫那张狠戾的脸,下意识的绷紧了皮,恭敬叫了一声:“楚少。”楚鑫毒蛇似的三角眼盯住他,眯起眼睛:“玩儿我?” 428 送猫 玉兰路七号却是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隋玉静静坐在电脑前,看着五点之后的股市图。 周维朗名下公司的股份,她已经收得差不多。 浦氏即将与年氏合作的消息传出来,浦氏的股价上涨,隋玉等于低价收回不少股权。 她深深吸气,一脚踢出周维朗,把他窃取的一切收归的时候到了。 她站了起来,趿着拖鞋下楼倒水。 门铃响起,隋玉拎着水杯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霍衍站在外头。 隋玉轻蹙了下眉毛。 楚鑫的事情结束,按说霍衍应该回南城去了。 她打开门:“霍总?” 霍衍绕过她,径直走向里面。 隋玉扭头瞧他的背影,想这位男士应该是第二次来她家里吧?这么随意? 隋玉关上门,折返走到客厅。 她见霍衍将一只包放在桌上。她以为是他带来的宵夜,但听到包里面传出来细微的喵喵叫声,眼睛忽的一亮。 “我的煤球?” 霍衍打开了包,一颗圆圆的毛茸茸黑乎乎的小脑袋从里面伸出来。 隋玉见到小东西,仔细辨认了下,是她的那只玄猫,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有着一双金色双瞳的小煤球。 顿时,心都酸疼了。 小东西丢了这些日子,瘦了。 隋玉揉了揉小猫咪的脑袋,摸摸小爪子,问霍衍:“你在哪儿看到的?” 那晚之后,她的玄猫就丢了。她贴了不少寻猫启事,但一无所获。 霍衍瞧她欣喜的模样,淡声道:“在泰和楼的地下车库。” 隋玉微微蹙眉,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她想起来,在南城时,她差点被火烧死。那时候,她将小猫丢到楼下阳台,这小东西一直没走,这才找了回来。 这次,她在泰和楼被人带走,玄猫就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 因着心理原因,隋玉始终没再去过泰和楼,小东西还是坚守在那里,等着她回去找它。 都瘦成皮包骨了。 隋玉心疼,立即抱着猫咪去喂食。 猫丢了,但她给小猫买的东西一件不少,全在家里摆着。小东西看到熟悉的东西,到了新环境也不害怕,认真的吃罐头。 隋玉蹲在罐头前,瞧着小猫舍不得挪开眼睛。 她摸摸小东西的耳朵,捋捋它脖子上的毛。 因着流浪,小东西身上脏了,毛有些打结了。 霍衍看着隋玉那样儿,想起她抱着猫时的诡异,问道:“我发现你无论去哪里都随身带着这只猫。” 楚鑫大婚那天,她都带着这只猫。 然而,猫是不喜欢热闹的动物,那么多人的场合,她还是带着。 初次看时,霍衍只当浦隋玉特立独行,为了招人眼球不顾猫有应激反应,可奇怪的是这猫竟然乖巧的在她怀里,并没有乱跑。 而浦隋玉对于丢猫的心疼他也是看在眼里。 霍衍看不懂浦隋玉的怪异。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头也不抬,只继续轻柔的抚着猫:“它是很有灵性的。” 答非所问,霍衍微眯了下眼,更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男人垂眸看着这只猫。 他去泰和楼,是想去那边调监控。从楼上下来,到了停车场就看到这猫睡在他的车盖上,见到他靠近也不跑,反而绕着他的腿蹭,要跟他上车。 黑色的猫很多见,但霍衍见过浦隋玉的猫,又见这猫举止亲昵,像是刻意引起他的注意,他这才将猫带过来给浦隋玉看。 果然是她的猫。 也果然有灵性,居然知道找不到主人,就找主人认识的人。 想来,这猫在看到他从车上下来时,便认准了他的车子,睡在车盖上等他回来。 霍衍拎了下裤腿,单膝蹲下,手指轻轻碰了下猫的后背:“你与年仲礼结盟了?” 年氏投资浦氏的消息出来,霍衍便知道了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谈成了结盟。 年氏实力雄厚,浦氏在年仲礼的眼里不值一提,若不是别有所图,他不会浪费时间。 隋玉“嗯”了一声:“年仲礼不会放任三房坐大,与他对着干的。我与他利益一致,有共同的敌人。” 霍衍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下。 隋玉敏感,可以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沉了下来。 一种特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那靠墙的家落蔓延开来。就连那欢快进食的小东西都感觉到,抬头看了看两人。 “喵——”小东西的声音刺耳,像是不安。 隋玉抿了抿嘴唇,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只继续轻抚着小猫咪:“快吃。吃完了给你洗澡,脏死了。” 霍衍又看了眼浦隋玉,只觉得这女人心冷如铁。 怎么说,他都是与她共度一夜的男人,竟然转头就将他撇到一边,与别的男人结盟去了。 他心里有气,可什么都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骂她:没良心的东西。 浦隋玉只当没感觉到霍衍的情绪,把吃饱的小猫咪抱起来,坐到沙发上。 她埋头,纤细的手指扒拉玄猫的皮毛,检查有没有跳蚤之类的虫子。 霍衍侧头看她,然后站起来,走到单人沙发那坐下,瞧着那个埋头动作的姑娘。 她的手指雪白,穿梭在那团黑煤球身上时,让他想到另一个画面。 如果她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头发上,是不是也这样温柔,是不是也像那猫似的舒服的撒欢打呼噜? 男人觉得自己想远了,轻咳了一声。 隋玉听着声音抬头看他,却见灯光下,男人的耳朵跟脸庞居然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她轻皱了下眉,好好的,脸红什么? 霍衍被她看得不自在,皱了皱眉,粗声粗气道:“浦隋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把你的猫送来,你连一杯水都不给?” “呃,哦……”隋玉想着是不妥,便先将猫放在沙发上,去厨房拿水。 等她端着水果盘与水杯出来时,看到霍衍抱着她的猫,在那逗弄。 隋玉将托盘放到茶几上:“这猫脏,你去洗洗手。” 她将手伸过去,打算抱回她的猫,正在这时,霍衍也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嘴唇近在咫尺…… 429 是个男人,声音也熟悉 隋玉怔怔的望着那双漆黑的眼。 太近了,也太黑了,以至于她能够清晰的从他黑曜石似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瞳孔之外,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唇瓣上,有一点点潮气。 那股熟悉的水沉香的味道也浓烈了起来,萦绕在她的鼻端,将气氛晕染的更加充满诱惑。 无论从视觉还是嗅觉,或是触觉,都那么立体真实,隋玉的脑子嗡一声响,所有的理智与冷静在此时像是坍塌的墙,在一点点剥落。 她像是立在危墙下,明知道危险,却像是被点了穴,定定的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而对于霍衍来说,在她那双清澈如一汪碧水的眼眸中,同样的看到了自己的脸孔。 习惯性的严肃脸,却眼里都是她的影子。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艾草清香,好闻,而在这股清香里,还有另一种淡淡的奶香味道。 是她唇齿间散发出来的甜香。 男人的眸光从她的眼,缓缓落到她的唇瓣上。 不薄不厚,红粉的健康色,没有唇膏的油腻感,清清爽爽,像是清晨淋过雨的花瓣,诱人采撷。 在那唇瓣下,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什么是唇红齿白,不过如此。 男人的喉管轻轻的滑动了下,双眸盯着那唇,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他想知道这片唇是什么味道…… 脖子渐渐抬起,朝着她靠近。 彼此的鼻息更热了。 而身处在两人之间的猫咪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了,喵的叫了一嗓子,一只猫爪搭在霍衍的下巴上—— 霍衍眨了眨眼,周身萦绕的蛊惑气息骤然消散,温度也一下子降了回来。 “嗯哼。”霍衍轻轻咳了声,耳朵更红了些。他低头,径自拿了那杯水一口灌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洗手不洗手了。 隋玉微侧头,轻轻抓了抓额头。 尴尬。 她是疯了不成,怎么能对他动了不能动的心思。 好不容易才把过去那段不能被人知道的恋爱给冷处理了。 她抿了抿唇,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喉,把小猫抱在手里:“我去给它洗澡。” 霍衍“唔”了一声,瞧着她的身影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按说,他把猫送还回来就该走了。 可他不想走。 洗手间里传出来猫咪的叫声,还有浦隋玉安抚的念叨声。 男人听着断断续续的女人声音,坐了会儿,起身,走到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开着,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浦隋玉将猫直接放在盥洗盆里洗,那小猫应该是不喜欢水,一次次的从盆里跑出来,又被她捉回去。 她的双手沾满泡沫,一手按着小东西,抓住机会就在它身上搓两把。 “别跑,很快就好了……”女人别开脸,避开猫咪甩出来的水。 这猫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洗澡。 隋玉看到霍衍,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说道:“你来帮我按住它,它老是跑,我都没法洗了。” 霍衍只在小时候养狗时,给狗洗过澡。此时看着湿哒哒的小猫咪,微微皱了皱眉。 这小东西未免太小了。 隋玉又被小猫挠了一下,失去了耐心,忍不住叫道:“快点!” 霍衍看了眼狼狈的女人,挽起袖子,大手将小猫捞起放在一边的平台上:“你给它在这里搓揉。它怕水。” 小猫到了安全地方,果然不乱挣扎了,隋玉赶紧的上去搓揉。 一男一女,两人一猫,倒也搭配得和谐。 隋玉仔细将猫身上粘起来的毛搓开。 她的眼睛里是猫,而霍衍侧着头,看她弯腰认真的模样。 她的头发用发圈扎了起来,但经过一阵人猫大战,头发已经凌乱,一半发丝挣脱了发圈的束缚垂落下来,显得她很不方便,霍衍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发圈住。 隋玉愣了愣,回头看了他一眼,霍衍抬了抬下巴,指那只猫:“继续。” 隋玉回身,继续搓洗时,总觉得被他揪住了头发的感觉怪怪的。 她想起来,霍衍喜欢长头发的,以前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他总喜欢玩她的头发,还不准她绑成辫子。 不知道他后来与姜不渝相处时,是不是也那样把玩那把长发。 隋玉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下来,不想被他抓着头发了。 她打开水龙头,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霍衍看她洗手,问道:“好了?” 隋玉直起腰身,将发圈摘下,把头发重新绑紧了些。 霍衍沉默的看她,隋玉目不斜视,重新弯腰洗毛,说道:“那样不太舒服。” 男人没说话,气氛又显得怪异起来。 隋玉想说点什么转移这怪异的气氛,便开口道:“你之前,跟姜不渝……姜不渝的发质看起来挺好的,又长又顺,都能拍洗发水广告了。” 她本想说他是不是经常摸姜不渝的头发,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妥,才换成后面别别扭扭的说法。 霍衍看着她的手指穿梭在泡沫里。纯黑的小猫咪被她洗得像是长了个黑脑袋的绵羊。 男人淡声道:“你羡慕姜不渝的头发?” 隋玉:“不羡慕,头发太长不好打理,护理起来也太费时间。” 标准的直女式回答。 但在男人听来,却觉得她是在嫉妒。 霍衍微微翘了下唇角,扫了一眼她那半长不短的黑发,道:“你这样的长度正好。” 手指卷两圈就能摸到她的耳朵。 隋玉愣了愣,这……怎么接话? 还有,他是在说好话讨她开心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橙色灯光下,霍衍总觉得浦隋玉的耳朵红了。 安静的空气里,时不时响起几声小猫咪抗议的叫声。 霍衍曲指,轻轻敲了敲小东西的脑袋。 没良心的东西,过河就拆桥。 要不是它乱动,他就能亲到她了。 过了会儿,隋玉终于将猫洗干净。她拿了块大毛巾将小东西包裹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门铃声。隋玉与霍衍对视了一眼,隋玉道:“你帮我看着猫,我出去看看。” 说着,她擦干手,朝外出去。 霍衍在洗手间,慢慢的擦拭时,听外间的说话声。 是个男人,声音也熟悉。 430 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 客厅里,连舟坐下,看到茶几上有两只水杯,还有一盘看起来还没动的水果。 他问道:“有客人?” 隋玉点了点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话音落下,她便已经觉得自己问得多余。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非连舟莫属。 他几乎知道她所有的事,包括这栋多年前买的房子。 她将茶几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去厨房重新倒了杯水出来。连舟的眉眼低沉,眉心微微蹙着,回答了她的那个问题。“除了这里,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浦隋玉看似能赚钱,但她对房产不感兴趣,总说自己四海为家,没必要买那么多房。其实连舟能摸清她的心思。 她只要一个家,一个留住她的地方罢了。 连舟拿起水杯,抿了口茶水,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霍衍单手托着一只裹着毛巾的猫走了出来。 他转头看向隋玉,疑惑的眼神看了过去。 客人就是他,霍衍? 两人洗猫时,身上都洒到了水,尤其腰腹部位湿了一滩,这随意的模样,再加上一只刚洗完澡的猫,像是养个小孩一样,让人浮想联翩,觉得他们同居了。 隋玉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道:“霍总捡到了我的猫,特意送过来的。” 霍衍的神色淡然,抱着猫径直走向隋玉,将猫放到她的手上。“这东西一直叫。” 潜台词,总不能她在外头说话,一直让他这个客人躲在洗手间吧?又不是见不得人。 隋玉接过猫咪,道了声谢谢。 随即满室沉默。 过了会儿,隋玉看向霍衍,男人杵在原地没动。 她以为他要走了的。 猫,已经送回来了,还有别的事吗? 连舟余光瞧着霍衍走向单人沙发落座,淡淡道:“霍总,猫已经送到了,还有别的事?” 霍衍抬眸看向浦隋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小区的安保不行,你当时说会考虑换地方。还没找到合适的?” 连舟听霍衍话音里的意思,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脸色微微沉了些。 他道:“这座小区虽然时间长了谢,但居民都比较固定,住了很多年。隋玉不常回来住,不过大家都还算熟悉,遇上事情会帮着照看一下。” “相比较去一个都是陌生邻居的新小区,彼此都是生面孔,我觉得这里更安全。隋玉应该也是考量之后,才决定继续住下来。” 隋玉听着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顿时头大。她赶紧打断,看向连舟道:“你刚才说有事,是什么事?” 连舟看了眼霍衍,端着水杯不说话了。 以行为动作说明,有其他人在,不方便说。 隋玉抿了抿唇,还未说话,霍衍看了眼手表,站了起来:“我看你刚才被猫抓了,现在太晚,来不及打狂犬疫苗,明天一早去打。” 他没看连舟,径自离开了,仿佛连舟不存在似的。 隋玉抱着猫,看了眼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 上面一道爪印微微浮起,不是很明显,他竟然看到了。 连舟在隋玉坐下时,抓住她的手臂拿过来看,眉毛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用肥皂水清洗了吗?” 男人灼热有力的手抓着她,隋玉不自在的挣了出来,小手捉着毛巾慢慢擦拭小猫,道:“有什么事,说了吧。” 连舟看着她冷淡的表情,心里失落。 浦隋玉对他,比对霍衍还要疏离。 她变了,而且变化很大。 连舟捏了捏落空的手指,有些无所适从。他与隋玉,从来没有生疏至此。 连舟握起水杯喝了口茶,像是填充心里那股空空荡荡的失落感,不知不觉一口气全喝完了。 “……会所有朋友告诉我说,今晚周维朗被人打了,挺严重的。” 隋玉擦拭的手指一顿,心里隐约有答案,不过还是问了一句:“谁打的?” “楚鑫。” 隋玉的脸色沉下,果然如此。 这也印证了,那天晚上把她带走的,真的是周维朗的人。 也就是说,是周维朗对她下手,想将她献祭给楚鑫。 她被俱乐部公主替换,惹恼了楚鑫,楚鑫放出来之后,教训了周维朗,才有了这一出。 周维朗这些年一直在上流社会活动,扩展了不少人脉,连戴先生谭先生都被他笼络,遇到楚鑫,算不算是黑夜走黑路,掉了粪坑? 隋玉冷笑一声:“活该。” 那楚鑫对女人下手那么狠,怎么不对周维朗下手也重一些,打死算了。反正在他的手上,再多的人命都不是事儿。 连舟眉毛紧皱:“隋玉,这时候你应该想的不是周维朗该不该打,而是楚鑫盯上你,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你要小心。” “你……还是住到望晴湖去吧。那边有惠红在,能多照顾你一些。”看到隋玉沉静的眉眼,连舟顿了顿,“我住到公寓去。” 隋玉轻轻的扯了下唇瓣。她已经不再是连太太,再过些日子,小道消息就会传出来,他们两人已经分居,也就等于说明他们的婚姻破裂。 如果她再搬回望晴湖,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又和好了? 隋玉摇了摇头:“不用了,住在这里挺好的。” “周维朗如果想害我,多的是下手的机会,除非我躲在屋子里整日不出门,随身携带十个八个保镖。倒是年如絮,楚鑫出来了,她这会儿提离婚,恐怕更要激怒他。连舟,你该多留意她的安全。” 连舟目光沉沉的看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她在一点一点的走远,远到他就要触碰不到。 他甚至不敢问,她与霍衍是不是……是不是在一起了…… 他们没有了别的话题可说,只剩下了沉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隋玉沉默的将小猫擦拭干净,连舟也到了不能再留的时候。 他起身,看了隋玉一眼,道:“那你好好休息,别熬夜了。”顿了顿,又说,“别关机,保持手机畅通。” 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交代,连舟才依依不舍的走到门口。 心里,生出了十分的后悔。 他对浦隋玉说过,在年如絮与她之间,会以她为先,可是,是他食言了。 如果那一晚,他没有离开她身边,如果他再多想一些,不被楚鑫所激怒…… 431 莫山寻访 头上围了一圈棉纱的周维朗躺在病床上,满眼的戾气。 “啪”一声,他将床头柜上的药水瓶子扫落到地上撒气。 罗红袖听说周维朗被打,紧赶慢赶来医院照顾他。 “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伤口才缝合,当心又裂开了。” 罗红袖温顺说话,给保姆使眼色,叫人赶紧收拾干净了。 周维朗的脸色还是难看,罗红袖撒娇的把他的手搭在她肚子上:“你吓到宝宝了。” 周维朗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摩挲着女人的肚子,问一旁的手下:“还没找到浦金悦?” 周维朗当初在设计浦隋玉时,其实连楚鑫也一起算计进去的。 他知道楚鑫的香烟有问题,便多说了几句话,让他多抽了两根。楚鑫在幻觉下,下手没轻重,以前就有过致死案例,周维朗不止要满足楚鑫的变态欲1望,还想借楚鑫的手弄死浦隋玉。 只是没想到中间竟然出了问题。 浦隋玉那天晚上去了哪里,至今没有答案。 浦金悦知道出了人命,人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没露面。 周维朗这个设计者糊里糊涂的,有气没地方撒,又被楚鑫教训了一顿,气得想杀人。 那手下摇了摇头,一脸菜色,不敢看他。 周维朗沉沉吸了口气,眯起的眼内满是凶光。 楚鑫婚宴,那么好的机会,他都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浦隋玉变成了那个俱乐部公主,他要那个女人给他一个解释! 周维朗摸了下额头上的伤,痛苦的“嘶”了一声。 这是楚鑫拎着酒瓶,狠狠砸下来的。 罗红袖捉住他的手:“别摸了,不疼呀。”她撇了撇嘴,本想傍上楚鑫那条线,反而得罪了人,偷鸡不着蚀把米。 她道:“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找到浦金悦,是要安抚楚少。他后来又说什么了吗?” 周维朗拧着眉,额际一抽一抽的疼,目光阴狠:“楚少一定要得到那个女人。” 楚鑫的原话是:如果他得不到浦隋玉,那么他周维朗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看了眼罗红袖,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没有浦隋玉,那个小明星看着也不错,可以送来先玩玩儿。” 周维朗想到此,目光沉了沉,他的孩子还在罗红袖的肚子里,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被那种人渣亵渎。 …… 而在周维朗计划再次对浦隋玉下手时,浦隋玉接到了浦金悦的电话,按照她的要求独自一人来到莫山。 浦金悦夏天常去莫山度假,为了躲周维朗,她在冬天就躲了过去。 其实她更想去国外,只是为了掌握北城信息,便躲在莫山。 山上冰雪还未消融,度假区是淡季,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 隋玉抱着她的小猫,慢吞吞的走在通往民宿的木板小道上。 她瞧了瞧周围山色,其实莫山的冬天也漂亮,枝头压着一层白雪,冰雪融化处挂着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 隋玉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山看了会儿。手机铃声响起,隋玉低头摸出手机,刚按下通话键,浦金悦急切的声音传来:“你到哪儿了?” 隋玉看了眼附近的一栋民宿名字:“蔷薇居。” “你快点,磨蹭什么呢。” 隋玉掀了掀嘴唇,将手机挂断,朝着浦金悦所在的“柳岸青”走去。 浦金悦的民居拉着窗帘,她站在窗帘后面,警惕的看着外面的马路。看到一个人影慢吞吞的走过来,她快步去门口开门。 隋玉还未敲门,门便打开,浦金悦一把将她扯进去。 “没有人跟着你吧?” 隋玉抱着玄猫,一脸淡然慵懒的姿态瞧着浦金悦的谨慎与惊恐。她淡声道:“没有。” 浦金悦看到浦隋玉那自在的模样,眯了眯眼睛。 她的淡定,与她的惊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明明浦隋玉才是楚鑫那畜生的猎物。 浦金悦穿着厚厚的皮草大衣,一屁股坐进沙发,看向隋玉道:“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还要感谢我。” 隋玉扬了扬眉毛,单手轻轻的抚着玄猫光亮的皮毛。 浦金悦看她那副阴森森的邪气模样,拧了拧眉:“你能不能别抱着那只猫,像鬼似的。” 说着,她将脖子里戴着的罗汉玉掏出来晾在外头,像是克制隋玉似的。 隋玉慢悠悠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与其信那些,不如做事光明磊落一点儿。” 她坐下,看着壁炉里荜拨作响的柴火。 山下的柳梢都开始发芽了,山上还这么冷,难怪浦金悦熬不住,要给她打电话了。 浦金悦瞧着浦隋玉了然于心的姿态,狐疑道:“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找你?” 隋玉轻轻扯了下唇角:“一时想不明白,时间过去那么久,还能不明白吗?” 她转头看向浦金悦:“是你安排了那个俱乐部公主掉包。那天晚上,也是你把我送去了麋鹿酒店,霍衍的房间。” 浦金悦呼吸一顿,瞳孔缩了缩。 浦隋玉瞧着她的神态变化,知道她猜对了。 “浦金悦,你我虽然互看互厌,但我们毕竟是亲姐妹。有些事情,我还是能想到的。” 浦金悦抿着唇,沉沉的看着隋玉道:“我倒是想听听,你知道些什么。” 隋玉一笑:“连舟告诉我说,有个小孩通知他,让他去酒店救我,说我晚上被周维朗的人送去了酒店。” “我想,这个小孩,也是你安排的。” 也只有浦金悦,自以为可以做到瞒过所有人,不会把事情联系到她的身上。 “继续。”浦金悦看着浦隋玉那幅自认聪明的脸,冷笑了一声,端起茶杯喝水。 隋玉便再道:“你跟周维朗闹翻,他安排你做事,你看似对他还有情,帮他把我带走。可你对他是恨的。你恨他对你不忠,彻头彻尾的利用。” “你知道他想讨好楚鑫,就故意破坏他打的如意算盘,让他吃苦头。这样,你才能报复他,报复罗红袖。是吗?” 浦金悦眼眸动了动,不置可否。 432 还没有成为她对手的资格 不得不说,女人的报复欲一旦起来,是相当可怕的。 浦金悦在父母的爱护、以及周维朗的“蒙骗”下,当了无脑大小姐多年,但发现被欺骗,幡然醒悟后,调转枪头对准周维朗的坚决也是令隋玉非常吃惊的。 而且,她动起脑子来,还非常狠准,竟然想出这招来。 周维朗吃了大亏,正四处寻找浦金悦,也正是因为被逼急了,浦金悦没办法了,才想到联系她吧? 隋玉微微笑着,说道:“你唱的这一出,计划是非常好的,只是你没有想到,楚鑫会弄出人命。” 浦金悦沉着脸,盯着隋玉没有说话。 她的喉咙翻滚了下,似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因为太多了,反而说不出来了。 隋玉看到她的眼睛红了,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抽了张纸巾递给浦金悦。 浦金悦向来高傲,不肯在浦隋玉面前落泪,一把推开了隋玉的手,自己拿起了纸盒,抽了一把纸巾擦眼睛。 隋玉也不在意,将纸巾折了两折,弯腰擦了擦鞋边上的泥。 浦金悦冷冷的看她,厌恶浦隋玉无论何时都能保持这样的淡定自若。可,厌恶归厌恶,心底里又生出一丝羡慕。 她吞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隋玉将纸巾丢到垃圾桶,抬眼看过去。 浦金悦抱着纸巾盒,吸了吸鼻子,抓起手机开了锁,把手机丢给浦隋玉。 隋玉疑惑,拿起来看了眼,眼角狠狠一跳。 再从容淡定,看到照片,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她脸色煞白,看向浦金悦,那手机似有千金重,手指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你这……”她喉咙干哑,艰涩说道,“这是浦烨?” 韩敞敞生下孩子之后,隋玉去接的。这孩子当时就在她的怀里,车祸时,她将孩子抱在身下,等于是用生命在保护,所以对她这个孩子记忆深刻。 她记得这孩子眼角的泪痣,红色的。 当时,她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还说男孩长什么泪痣。 时间过去了两年,婴儿模样变化很大,隋玉只凭孩子眼角的泪痣,无法完全判定是否是浦烨,但也正因为孩子模样长开了,有了父母的影子,反而更容易辨认。 泪痣,加上与父母相似的眉眼,不是浦家松的儿子,还能是谁? 浦金悦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隋玉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她道:“这孩子不是说死了吗?” 那次车祸,隋玉是唯一的生还者,做了十个月的植物人。 她醒来后问过连舟,连舟说没能救活。 浦金悦的脸上涌起了愤恨,死死的抓着纸巾盒。那盒子被她抓得变形,她咬牙切齿道:“周维朗骗了我,他把孩子带走了!” 隋玉只觉压在胸腔的那股气又激荡了起来,她攥紧了手指,抓着沙发扶手。 窝在她腿上的玄猫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抬头看了看她,跳到抱枕上,轻轻舔她的手指,在她手臂上来回蹭。 隋玉这回沉默了许久,在被消息砸懵的混乱中,渐渐找到方向。 车祸发生时,一片兵荒马乱,浦金悦不顶事,只能全权交给周维朗处理事情。周维朗说什么,浦金悦就信什么。孩子就是在这时,被周维朗转移了。 周维朗一心想窃取浦氏,车祸本就是他策划的,所有对他不利的都躺下了,要不是连舟,隋玉这条命,也会被他不知不觉的谋害了。 只是,他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婴儿? 以周维朗的自私狠辣,他不会怜悯一个小孩……只能说,他藏起这个孩子,是为自己留一手…… 隋玉快速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速率。 她的眸光盯住了浦金悦。 周维朗是怕浦金悦有一天不受他控制,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而眼下,这个推论得到了证实。 浦金悦的情绪此时也平复了许多,她望着隋玉,一字一字缓缓道:“周维朗告诉我说,浦烨还活着,如果想要回这孩子,就让我按照他吩咐的做。” 隋玉:“可是你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她的语气冰冷。 浦金悦反而借着机会报复了周维朗,她不在乎这个侄子的死活。 浦金悦扯了下嘴唇,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多了几分自嘲:“他骗了我十年,这些年,我像是个傀儡一样任由他摆布。他根本就不爱我,就算我按照他说的做了,也只是帮他达到了目的。等他事成,他还是不会把浦烨交到我的手上。” “反而,他会以此做要挟,继续指使我做事。直到……”她的眼眸微微黯然,“直到他完全得到浦氏,他再找个机会杀除了我。” 隋玉看着一脸灰败的浦金悦,勾了下唇角:“你倒是长脑子了。” “可你为什么是把我送到霍衍的房间?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通知连舟来找我?” 浦金悦望着隋玉,目光谨慎起来。她只说道:“时间紧急,我能把你替换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楚鑫万一发现了想找人,他不敢找到霍衍的房间里去。” 隋玉淡笑着,她抱起玄猫,轻轻的抚了下它的小脑袋:“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浦金悦的瞳孔微微一缩,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隋玉垂眸,捏着玄猫的爪子轻轻按压,那尖尖利爪亮出来,浦金悦瞧着隋玉的邪气样儿,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隋玉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不想让周维朗称心如意,想报复他,所以用俱乐部公主把我换了。你把我送去霍衍的房间,直到第二天再找个小孩通知连舟……” “一来,你那时不想暴露自己。你知道我事后一定要追查,周维朗就是最大的目标。这能保护你自己。” “二来,是因为你要分化我与连舟的感情,以便你将来与我争夺浦氏时,我少了连舟的帮忙,你就多几分胜算。” 浦金悦咬着嘴唇,定定的看着浦隋玉,眼睛里露出凶光。 隋玉一笑,不以为意。 浦金悦是变得聪明了,但对她来说,还没有成为她对手的资格。 433 不留后患 隋玉的这番敲打,让浦金悦老实了。 她咬着唇纠结许久,最后从嘴唇挤出两句话。 “我救了你,你要保护我。” “还有,浦烨还活着,你要救他。” 隋玉抱着猫站了起来,双眸看着前面的壁炉,神色极为淡漠。 她道:“浦金悦,你没有救我,你只是在三个人的你死我活里,挑了我做盟友,让我对付周维朗,等我与他两败俱伤,你再出来渔翁得利。所以,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命令我做事,你没有多么伟大。” “至于浦烨,我与他只是见过一面,算不上什么感情深厚。我也已经救过他一次,至于现在么……” 隋玉顿了顿,淡淡一笑:“我也不是个伟大的人。” 说完,她抱着猫朝门外走去。 浦金悦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走出去,就这? 她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就得到这个谈判结果? “浦隋玉!”浦金悦从沙发上霍然站起,追了出去:“你不许走!” 隋玉在民宿花园站定,扭头看向屋里的女人。 浦金悦一身华贵皮草,即使为了见她梳妆打扮过,可脸上的憔悴却是多少化妆品都遮掩不住的。 她站在阴影里,活像个见不得光的鬼影,面目狰狞,气急败坏。 浦金悦同样的望着隋玉,她只穿了件简单的驼色呢绒大衣,头发绑成半长不短的麻花辫搭在肩上,手里抱着一只猫,闲适的像个懒洋洋晒太阳的富贵千金,只那双黑湛湛的眼,冰冷得像寒水池中的石头,又冷又硬。 “浦隋玉,你不许走!”浦金悦吸气瞪着隋玉,“你想要什么?” 隋玉冷漠的瞧着浦金悦,漠漠说道:“签一份放弃浦氏的文件,以及向人事部提交一份辞职申请。” 浦金悦脸色一白,胸口的起伏更大了。 隋玉瞧她气得喘粗气,弯唇淡笑道:“怎么,不愿意?” 她转身作势要走,浦金悦只得再把人叫住,万分不甘心的道:“我签!” 隋玉勾了勾唇角,从包里掏出来两份文件。 浦金悦的瞳孔剧烈缩了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隋玉。 她竟然连这都准备好了,连事后反悔的余地都不给她! 隋玉把笔递了过去:“签字吧。还有你的印章。” 十分钟之后,隋玉拿到带浦金悦签字的两份文件,一份是她放弃浦氏,转让浦氏股权的过渡书,一份是辞去浦氏副总裁的申请。 隋玉将东西收好,淡声道:“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国,北城的一切事项就与你无关了。另外,保留你一部分股权,每年你依然能够拿到公司分红,足够你在国外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如果你私自回国,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 浦金悦死死的抿紧了嘴唇,盯着隋玉装文件的那只包。 隋玉扯了抹笑,拍拍包:“你以为,你挣到了浦氏,你就有能力经营了吗?别不甘心了,没有周维朗,在你身边还会有钱维朗,马维朗这样的人。倒不如过些自在日子,多少人羡慕你。” 要不然怎么说,浦金悦没有资格做她浦隋玉的对手呢? 浦隋玉狠辣无情,不给对方谈判的余地,不留后患。 她也不会承诺救浦烨,不会给周维朗拿捏住她的机会。 像来时一样,隋玉一个人抱着猫下山。 太阳正当空,雪融化了许多,更多的冰棱挂在树梢,雪水往下滴落,看着冷冰冰的,然而往下看,树根下已经被水滴出了一个小水洼。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转眸,继续往山下走。 上车后,她给年仲礼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送浦金悦出国,年仲礼很痛快的答应了。 隋玉解开了心头疑问,接下来,便是全力对付周维朗的时候了。 三月末时,隋玉收购周维朗全资把持的娱乐公司,以解约为条件,让那些网红、小明星录视频,说出她们伺候过的大佬的秘密。以此拿捏到了这些大佬的把柄。 第二步,她现身周维朗持股的那几家公司,以大股东的名义将周维朗踢出局。因她手上有那几位权贵的把柄,周维朗想求援都没人搭理。 在隋玉的强攻下,周维朗败下阵,只能暂时夹起尾巴不敢轻举妄动。 傍晚,隋玉拿到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 上面,周维朗带着一个衣着宽松的女人进了家私人会所。 这家会所,是楚鑫常常去玩乐的地方。 隋玉将照片放大,看出来那戴着墨镜的女人是罗红袖。 她讥诮的翘了下唇,把手机放到一边。 此时,她也身在会所,周围是一些北城叫的上号的人物。 浦隋玉崛起后,常常能参加一些大佬们的聚会。今天,她参加的是一场商界大佬的论坛会,结束后大家来会所放松。 男人们玩了两轮之后,讨论起要娶什么样的女人为妻。 “要我说,就要娶漂亮的,身材好的,带出去有面子。” “我觉得还是性格温顺,孝顺听话的好。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玩儿什么她也管不着。”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笑眯眯的道:“这好那好,年轻的最好。看到那些年轻小女孩,就觉得生命多美好。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一朵娇滴滴的小花在你枕头边上躺着,你就忍不住想去摸一把。她再作再闹腾,你都觉得好,带劲儿。” 隋玉捏起酒杯抿了口酒,心不在焉的把玩两粒骰子。 把老牛吃嫩草说得如此清新,也不想想小姑娘醒来看到枕畔睡一个老头是什么心情。不过,老头图人家年轻美貌,小姑娘图老头亿万家产,各取所需。 “霍总,你年纪不小了吧?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跟我们说说?” 有人看向了霍衍。 隋玉抬起眼眸,霍衍眉眼淡淡的,轻晃着酒杯,目光漫不经心的瞥过隋玉。 他抿了口酒,微微蹙眉,一脸淡漠道:“怎么,现在钱不好挣了,诸位也干起媒婆生意了?” 隋玉手指抵住唇瓣轻笑,也就霍长老能制得住这些个夸夸其谈的油腻男人。 那些大佬们讨了个没趣,把话题转到了楚家上面。 434 闲言闲语,我愿意传,才能让其有的传 这个娶什么样的妻子话题,因楚家与年家的联姻而起。 年仲礼也参加了今天的论坛会,只因年家现在一片乱,年仲礼还要回家收拾烂摊子,没心情来会所放松娱乐。 年家与楚家,在北城都是金字塔尖上的大家族,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有头有脸。 楚鑫闹出了荒唐事,年家要求离婚有理有据,可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离。 尤其,楚鑫这次闹得大了些,楚家长辈脸上过不去,二老亲自陪着楚鑫上年家去接年如絮,带了丰厚的礼品以显示真诚。又是道歉说不该责骂年如絮,又是让楚鑫下跪写保证书,做戏做了全套。 按说,年如絮要想跳出火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现在又有年仲礼做靠山,不需要害怕,只要坚持离婚就可。 大家也都以为,她会坚持离婚,开始新的人生。 可据小道消息传,年如絮居然同意不离了。 原因很简单,年如絮怀孕了。 就是最俗套的那句话:看在孩子的份上。 于是,年如絮的贤惠大度得到了在场几位老派大佬的欣赏。“女人嘛,还是要以孩子为重。肚子里都有了,还能怎样?那楚鑫再不靠谱,要是能收心,还是个好男人嘛。” “是嘛,年如絮要是一举得男,以后在楚家的地位就稳了,也不用再看娘家的脸色。要是再狠一点儿,抓住楚家二老的心,随便那楚鑫怎么混,她只要一心培养儿子出头,熬个二十年,她就是楚家主母,楚鑫算个屁。” 隋玉听人议论,想到她刚才看到的照片。 楚鑫痛改前非?怎么可能。 这种人,犯下的罪判无期都够了,但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零成本犯罪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年如絮很清楚这一点,她同意不离婚,未必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想着可能性,拿起酒杯凑到唇边,没有意识到酒杯已经空了。 一个穿花西装的年轻男人看过来,笑着道:“浦总想什么呢?酒杯空了都不知道。” 说着,热情的拿起酒瓶给她倒酒。 霍衍看了眼那酒瓶,眼底划过冷光。 隋玉道了声谢,另外几位大佬调侃起她来。“浦总应该是不高兴啦,好啦好啦,换换话题,玩儿别的。” 在坐的都知道,连舟是浦隋玉的丈夫,那连舟又与年如絮不清不楚,据说还是他从楚家带回年如絮的。浦隋玉能不吃味儿吗? 隋玉瞧着那几个男人。 他们嘴上说换别的玩乐,可眼睛一直往她这里瞟,对她好奇的很呐。 隋玉冷然一笑,将酒杯搁在茶几上。 不就是八卦嘛,既然舞到她面前,作为当事人最有发言权了。 “我与连舟虽然已经分手,但十二小姐作为故友被人欺负,我是非常支持他这么做的。就算是个陌生人,见义勇为也是应该的吧?就像在座的各位老大哥,路见不平肯定也是要一声吼的,就怪连舟不自量力,一点机会都不给你们。” “以后你们如果再看到,可别再给他那个机会,白让他捡了个响亮名声。” 隋玉这话出来,全场静下来,只有音响的音乐还在演奏。 众人脸都是懵的。 浦隋玉刚才说了什么?分手? 霍衍眼皮掀了掀,瞅了隋玉一眼,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向来不喜欢应酬,要不是她…… 霍衍微蹙眉,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浦隋玉这么莽,会在此时公开她与连舟分手的消息。 其实,浦隋玉这阵子动作频频,在短时间里就成为几家公司的大股东,更把浦氏完全掌控在手,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的迅速崛起,让北城各界都注意到了她。自然而然的,她的家庭状况也被人关注。 她与连舟分居便是最显眼的。 只是,当事人没有公开,一切就只是猜测。 如今浦隋玉势头正猛,公众谈论的是她在商场上的才干,这有助于她在商场地位的提升。在此时公开分手,以后对她的谈论就转移到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上去了。 于公,霍衍不赞同隋玉这番操作,因为不利于她的事业,但于私,他倒是高兴。 男人唇角微微漾开,抿了口酒,觉得这口红酒有了阳光的味道。 浦隋玉不知霍衍在乐什么,她在此时公开,只是厌烦了别人再把她将连舟捆绑在一起。 他们不再是一条船上的人,就没必要再被人说三道四,她也不想再为他说些场面上的话遮遮掩掩。 所谓桥归桥路归路,既然走到不同的路上了,就应该渐行渐远了。 气氛冷场时,霍衍扬了下眉,拿起酒杯朝隋玉看过去,做了个致敬的手势,道:“浦总大气。” 然后,他转头看向各位大佬,一本正经道:“几位大哥说起来都是看着十二小姐长起来的,与老太爷也都有几分交情,眼睁睁的看她被人欺负,倒是有些人走茶凉的意思,不如连家那小子有情有义了。” “十二小姐如今决定留在楚家,以后诸位多看着些,也好叫在天上的老太爷放心。” “呃……是是是……” 霍衍这话出来,几个刚才谈论起劲的顿觉没趣,不敢再拿浦隋玉与连舟说事了。 隋玉看了眼霍衍,朝他弯了弯唇角。 聚会结束,隋玉拢着外套走出金碧辉煌的会所大门。 她深吸了口气,看夜色里的璀璨灯光。 她刚才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司机去停车场取车,她站在门口等候。 霍衍走到她身侧,站定,双眼直视着前方,他也在等车过来。 隋玉开口道:“霍总刚才帮我说话,不怕明天又传闲言闲语?” 上一次他们传绯闻时,他可是避得刻意,简直是无情。 再说年如絮那事儿,霍家与年家也有交情,也没见他出头说什么,这会儿倒是一顶大帽子扣人家脑袋上去了。 霍衍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吐出的字眼清晰分明:“闲言闲语,我愿意传,才能让其有的传。” 隋玉的心脏像是被挠了下,下意识的扭头看他。 435 不符合她高冷凶残的女总裁形象 霍衍垂眸,身影逆在光中,眼眸更黑亮深邃,就那么淡淡的,不动声色的看她,不闪不避,侵入人心。 反倒是隋玉被他看得脸热,仓促的别开头,正好她的司机开车过来,她道:“我车来了,就先走一步。” 说着,登上汽车,甩上车门。 这一段的几秒间隔里,那双眼始终未动,隋玉忍不住看了眼窗外,那人还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隋玉脸一热,转头看向前方,对司机吩咐:“开车。” 车子朝前行驶,到看不见的黑暗里,隋玉伸手摸了摸心口位置。 心,跳得好快。 她从后视镜看那个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的男人,脸颊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发热。 这太不符合她高冷凶残的女总裁形象了。 还有,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愿意传,才能让闲话有得传? 另一头,霍衍坐上车,唇角始终浮着一抹淡笑。 司机看到大少爷难得没有绷着一张冰山脸,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少爷,看起来您今天心情不错,是论坛会上有什么好事儿?” 霍衍把玩着手机,屏幕灯将他的脸映出一片白光,那双漆黑的眼露出几分愉悦。 “是有好事情。” 司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更好奇的追问:“什么好事,是有新动向了吗?” 一般来说,大佬们的话是风向,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可能在股市里引起风暴,这些接近权力中心的司机看似不起眼,却往往能得到最新消息,在股市上不太吃亏。 司机伸长了耳朵等着霍衍说点什么,然而好几分钟过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再从后视镜看,只见那位大少爷正在看手机,唇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司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大少爷什么时候这样笑过? 司机摸了摸中控台上挂着的佛珠,吸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后座,霍衍看着欧阳腾发过来的关于喜乐城的工作,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开春返城工匠只有去年顶峰时的一半,这不对劲。反正霍家就要祭祖,你回来之后,就别走了。人手这块我管不过来,你来管。” 霍衍眉心微微拧起,春节假早就过去,却只有一半返城工匠,这确实是一个异常信号。 四月初,依照霍家惯例,霍家全族人员回南城祭祖。 霍衍抽空去了一趟喜乐城,欧阳腾在酒店临时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霍衍推门进去,就见欧阳腾耳朵边夹着座机电话,两手都抓着a4纸,半边屁股挂在桌角坐着,毫无贵公子形象。 看到霍衍,欧阳腾犹如见到了仇人,啪地一下将电话挂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人开骂:“怎么,浦隋玉跟连舟分手,你在那乐得都舍不得过来了,把烂摊子丢给我,你还是人吗!” 麋鹿酒店的命案,楚家人安排的妥帖,该赔钱的赔钱,压舆论的压舆论,没掀起什么风浪就结束了,按说霍衍早就该回南城。 欧阳腾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连舟与浦隋玉分居的消息,多少猜到一些霍衍留在北城的原因。 霍衍淡淡扫了眼欧阳腾气急败坏的模样,迈着长腿走到办公桌前,看了看那些文件,漠声道:“看看你的样子,像个泼妇。” “我?我泼妇?”欧阳腾的声音蹭一下拔高,变得女人一样尖细,霍衍回眸看了他一眼,欧阳腾扯了扯领带,轻咳了声,把音量降下来,“要不是你这破项目,老子现在正吃喝玩乐高兴着呢。你好意思?” 他愤愤不平。 霍衍将七零八落的文件整理起来,平静说道:“你不是想超越我,这是你的机会。” 欧阳腾:“……” 他以前是这么想过,但经历了这一个月,已经不想了。 做top太难了,几乎所有的时间被工作挤占,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他都多久没去酒吧玩儿了。 欧阳腾扒了扒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他道:“那些工匠,杨工去联络时,都说在老家找到了活儿,不愿意背井离乡出来打工。我亲自打电话过去,说加工资,那些人还是不愿意。” 霍衍拿起一份名单,联系过的人员打了勾,还有一部分未联络。 这些人出来打工,都有老师傅牵头,这张名单上,还只是每个组的工头。 可分明,去年放春假时,明确说明返城时间的。要说三个五个辞工还说得过去,这么多人说辞工,就真的是有猫腻了。 霍衍将名单放下,看向欧阳腾:“曹老师怎么说?” 欧阳腾苦笑了下:“曹老师在修复界的名气大,但那些普通泥瓦匠、木匠,上哪儿找活不是干?” “还有啊,之前冲着曹老师来的专家、技术员,有些也在打退堂鼓,曹老师现在也烦着呢。” 霍衍走到窗边,手臂撑在窗台上,眼眸看着楼下。 春节挂上的红灯笼还挂着,只是几场雨淋湿后褪了颜色。路上那些摆小摊已经支了起来,街道上戴安全帽的工人少了很多,看起来冷清,连着那些小摊贩都懒洋洋的。 没有人,没有热火朝天的干活气象,就与冷清挂上了等号。 工期拖延,开支消耗,人心浮动……喜乐城变得不喜乐,这个项目就要黄。 这就是黄荣的新策略? 霍衍微微眯起眼,冷峻不已。 “霍衍,欧阳,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道娇俏的声音骤然响起,屋里两个男人转头看过去,就见年如樱与霍柠站在门口,年如樱笑吟吟的给他们打招呼。 欧阳腾微微惊愕,瞅着年如樱道:“你跑来干嘛?” 现在年家屁事一堆,这位大小姐还有闲心出来溜达? 他看了眼霍衍,大约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年如樱走到霍衍身边,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脑袋轻轻贴着他:“来追他。” “咳咳……”欧阳腾一顿咳,无语的看向霍衍。 现在要的是工人,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霍衍蹙眉将手臂抽了出来,冷声道:“工地上没有玩乐的地方。” 意思就是:回去,别来找他烦。 436 我四哥是她背后的男人 偏年如樱故作听不懂,嘟着红润的嘴唇道:“我又不上工地去玩儿。再说了,那浦隋玉都能四处乱窜的地方,我还不能去了?” 她好不容易熬到霍衍与姜不渝退婚,正等着机会上位呢,谁料又开始传浦隋玉与霍衍有暧昧,那女人为了勾搭上霍衍,连那个私生子都甩了。 那浦隋玉不就是会投其所好么,她也能。 年如樱的眼珠子咕噜噜转,欧阳腾算是听出味儿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霍衍。 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吃午饭,你陪这位十小姐随便逛吧。” 年如樱骄纵,是连欧阳腾见了都嫌烦的麻烦精。霍衍顾着年家的颜面,不能直接赶人,便冷眼对着霍柠道:“胡闹,谁让你带十小姐来这的。工地鱼龙混杂,十小姐要是受伤,你负责?” 霍柠向来惧怕霍衍,见他冷脸瞪眼睛就心虚。她小声道:“老宅那边又没什么事,再说了,是大伯母吩咐我过来叫你回去吃饭的。” 年如樱仰头看向霍衍:“是我让霍柠带我来的,你别气啦。” “饭点了,好饿啊,回去吧?” 霍衍面色冷淡,指了指桌上摞起来的厚厚一沓纸:“堆积了很多活儿,今晚就不回去了。” “大哥——”霍柠一听霍衍要留下,撒娇抗议,“家里还要祭祖,那么多亲戚要来,你不在的话,谁来接待。” 霍衍走到办公椅边上坐下,拿起一份文件查阅,声音更清冷了些:“我不在,还有霍琛、霍乾。即使他们招待不过来,还有你爸,四叔叔在。” 这时,年如樱意识到了什么,给霍柠使了个眼色。 以往,霍衍是继承人,宗族里他的位置崇高,接待宾客是他的分内工作,然而他现在不是了,对着那些人的眼神,心理落差该多大? 霍柠反应过来,抿了下嘴唇,不敢再乱说话了。 其实,霍衍做了那么多年的继承人,霍柠已经在潜意识里认定了他。即使她有个亲哥在,她也没多看好那个亲哥。 别的不说,只看桌上那一大堆枯燥的文件,霍衍能静心处理完,做出准确的判断,霍琛就做不到。 要怪,就怪那姜不渝作妖,好在她自己露出马脚,终于把婚退了。 霍柠一想到姜不渝心里就气,要不是她,大哥怎么会从云端跌落。 办公室里安静许久,霍柠杵着不肯走。 她看着那厚厚一叠文件,心里越来气,忍不住叫嚷了起来:“那欧阳腾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干点儿活都不会。他该不是都堆在这里,等你来处理的吧?” 霍衍听着聒噪,眉毛拧了起来,沉冷的眼眸看过去:“霍柠,你的教养呢?” 霍柠顿时噤声,扁了扁嘴。 年如樱看着冷脸的霍衍,不但没有害怕,反倒越看越喜欢。霍柠讪讪要撤退时,年如樱道:“你先回去吧,我也要留在这。” “什么?” 年如樱往认真工作的霍衍那瞅了一眼,小声道:“老宅在祭祖,我一个外人住在那像什么话。我就在这里,还能照顾你哥。” 霍柠转念一想,点点头:“那好吧,回头我让司机把你的行李送过来。” 如此,霍柠便一个人回去了。 年如樱走到那张看起来被很多人坐过,架子松散的沙发上纠结了两秒,抚了抚裙子坐下。 她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霍衍,看得着迷。 都说,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最有魅力,年如樱觉得,霍衍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她都能看上半天。 她从来没看过霍衍工作时的模样,一时都看痴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霍衍看了一半文件时,忽然,手肘边多了一杯水。 霍衍顺着那手往上一看,年如樱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柔声道:“看你忙了好久,喝点水吧。” 霍衍抽离目光,看都没看那杯水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年如樱抿了抿小嘴,绞着小手细声道:“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话音落下后,久久没有声音。 年如樱杵在办公桌边,看着又埋头全身心进入工作状态的男人,一时气闷。 木头。 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站在这里,竟然不多看看。 那浦隋玉还没姜不渝漂亮呢,怎么跟他传出绯闻的? 年如樱做作的咳了一声,绕过半张桌,在对面的皮椅上坐下,手指托着下巴,开口道:“你听说浦隋玉的事儿了吗?” 在霍衍的沉默下,年如樱自顾自的说下去。 “她跟连舟分手了,外界传插足他们感情的,除了年如絮之外,还有我四哥,都说我四哥是她背后的男人。” “可他们又传你与她有暧昧,她的男女关系真够混乱的。” 霍衍捏着钢笔,指端用力了些,那一页划出来的线格外粗。 “十小姐,你在这里打扰我工作了。”他抬头,冷声提醒,眼眸里是惯有的冷淡。 年如樱瘪了瘪嘴,不过没关系,霍衍看起来生气了。只要他看清楚那浦隋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会再对她着迷了。 她轻轻一笑:“好,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你先忙。下面有很多小摊贩,我随便逛逛。” 说着,她起身朝门外走,脑袋却微微朝后,用余光看霍衍的反应。 这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如果出了事,霍衍就要负责。他肯定要放下工作来陪她的。 办公室内,霍衍沉了口气。 年如樱毕竟是客,要是出事他没法跟年家交代。 他拿起手机,给欧阳腾拨了个电话:“饭吃完了没,吃完就滚回来。” 欧阳腾好不容易等到霍衍来干活,正想放飞,听到电话里的语气像是吃了火药,他乐道:“现在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了吧。” 但欧阳腾忘记了,霍衍本就是工作狂,这点活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听对方冷冷道:“吃喝玩乐是你的长项。一,陪年如樱逛街;二,蹲在办公室干活,你自己选一样。”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欧阳腾睁圆了眼睛,什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437 给她打电话 不过最后,欧阳腾还是选择了陪着那位千金逛街溜摊儿。 办公室内,霍衍高度集中工作的专注度却因年如樱的几句话有所影响。 他看着那份缺了一半工人的名单时,忍不住会想:如果是浦隋玉,她会怎么处理? 霍衍的工作能力是强,但他从小到大身处在高位,手下有一大票人给他出谋划策,这些原本都属于小事情,甚至不会传到他的眼前。 可在喜乐城这地方,他几乎是躬亲力行,把基层工作都关注到了。 然而,最让他失神的是——年仲礼。 浦隋玉能够迅速收购那些公司股份,这其中有她自身的布局,以及与欧阳腾的搭配,不过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崛起,确有年仲礼的功劳。 没有年仲礼的支持,她不会那么快走上高峰。 浦隋玉成了企业名人中的明星人物,炽手可热,风头正劲。与之一起火起来的,便是她与年仲礼的绯闻。 不止娱乐圈明星磕cp,在商圈也有这样的情况,只是没有被大众那么关注罢了。 年氏注资浦氏,开辟新业务,做浦隋玉之前没有做成功的养生餐饮,在有些人来看,就成了年仲礼追求浦隋玉的证据。 在年氏的影响下,已有多位投资人注资养生餐饮,浦隋玉的事业线一路往上,在商圈的地位也在提升。 而这只是明面上的。 私下里,浦隋玉与年仲礼共同出席私宴,年仲礼给她搭人脉铺路,这也是绯闻来源。 浦隋玉找欧阳腾做搭子,找年仲礼做搭子,怎么就—— 他看了眼摆在桌角的手机,眉心拧了下,冰山脸难得露出几分烦躁情绪。 那些人转变的可真快。 之前还说他为了给浦隋玉抬轿,一掷千金呢。 男人深吸口气,垂眸,集中注意力继续看文件。然而几次过后,目光还是落在那几行字上面。 男人再抬头,盯着那支手机看了几秒,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开锁,很自然的翻到他从前几乎不看的朋友圈。 浦隋玉发朋友圈不多,如果发照片,要么是她的那只煤球猫,要么就是天气预报,很无聊。但近来,她会发一些参加宴会的私照。 不是与名人大佬的合影,就只是简单的一只酒杯,或者桌上装饰的花束,或是好看的餐具。 浦隋玉很精明,她没有通过与权贵的合影来彰显自己的朋友圈,但那些照片,聪明的人自然看得懂。那些留意她的权贵还会认为她低调,又有情调。 霍衍瞧着她中午新上传的鱼形仿元青花瓷盘,微微眯了眯眼睛。 又是跟谁吃饭去了。 手指在拨号键上点了下,手机页面切换成通话模式,他将手机贴在耳边,等着那边接通。 后背贴在椅背上,然而男人的表情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舒适,他眉心微微皱着,手指随着等待铃音,一下一下敲打在扶手上。 嘟嘟的长号声响了第七声,那端才被接起来。“喂,你好。” “是我。” 隋玉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皱了皱眉,奇怪的看了手机一眼,再贴回耳边:“哦,怎么了?有事?” 听着女人生疏的语气,显然她是忘记了在会所时,他说的话。 又或许……她只是不曾放在心上。 时间太短了,他急于来南城,还未让她留意,他就走了。 而她的身边,从来不缺人。 男人的脸色黑了一半。他道:“喜乐城的工人一半没有回来,曹老师很着急,急火上来,身体不舒服。你作为他的徒弟,就没关心一下?” 隋玉一愣,只觉得霍衍的这通电话莫名其妙。 师父那么大年纪了,生病又不是第一回。而且他那人好强,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告诉他们,他们这些弟子去看他还会被骂。 霍衍怎么看都不是个热心肠吧? 再说了,喜乐城与她无关,她干嘛要知道那边工人什么情况? 隋玉正忙着接待年仲礼,没空跟他聊别的,便随意回应:“哦,我知道了,稍后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随后就挂了电话。 霍衍看着挂了的手机,脸全黑了。 这么敷衍的态度,浦隋玉还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以前他捧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副嘴脸。 男人捏了捏手指,深吸了口气瞪着那手机,然而那一股气无处发泄,只能暂且咽下。 云翠轩,隋玉将手机面朝下放在茶几上。 方才,通过年仲礼的引荐,隋玉认识了佟氏集团的总裁,以及与楚家站在对立面的某位地方高层。 年仲礼送走客人,回头看到浦隋玉将手机合下,她的眉心微微皱着,似有疑惑。 他问:“出什么事了?” 隋玉摇摇头:“哦,没什么,私事。” 年仲礼便不再追问了。 茶女撤了桌上的残茶,年仲礼吩咐送些点心来,隋玉抬眸看向他,说道:“十二小姐不肯离婚,这样一来,你与楚家在面上就还是一家人。” “年总,你的立场,会变吗?” 隋玉不得不谨慎。 她知道在任何时候,人与人的关系都会发生变化,没有一成不变的。 年仲礼慢慢的摩挲着手指,目光落在隋玉的那双眼睛上。 “如絮不离婚,只是成全了年仲廉与楚家是一家,与我有什么关系?” 隋玉明白了,点点头,她又道:“可是,十二小姐不离婚,再对付楚家,就是师出无名。” 年仲礼皱起了眉。 年如絮突然转变立场,让他也无奈。 一阵安静过后,隋玉冷色道:“楚鑫不会变成好男人,十二小姐很清楚这一点。” “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生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的孩子,更是让她备受屈辱的男人的孩子,我不认为她会爱这个孩子。这不是她不离婚的理由。” “只能说,她对楚家有所图谋?” 茶女将新鲜茶点送进来。 年仲礼倒了一杯新鲜果茶给隋玉,缓声说道:“如絮的心思很深。我说过,除了老太爷,只有连舟与她亲近……” 提到连舟时,年仲礼扫了一眼隋玉。 她面色平静,只是慢慢饮茶。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38 不是自称直男斩吗? 年仲礼顿了顿,缓缓道:“浦二小姐,你与连舟相交已久,对他是否了解?” 隋玉沉默着,看着杯中茶色。 她了解连舟吗? 没有。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自认为与连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是亲人是最好的朋友,是自己喜欢的人。 到后来,她才恍然发现那个人还有另外一面。 隋玉淡笑了下,说道:“你是想说,十二小姐不离婚,与连舟有关?” 年仲礼定定看她,眼神笃定。 隋玉的手指轻轻绕着茶杯边缘打转。虽然年如絮从来没有明白说过她爱连舟,可她的行为举止,无不把连舟看作唯一。按说,如果离婚,她就可能与连舟走到一起,两人组建家庭,孩子不算什么问题。 可在这个时候,她反而坚定不离婚,背叛年仲礼……她不是为了孩子,更不是为了楚鑫,只是为了楚家少奶奶的位置…… 隋玉抬眸,眼睛里有亮彩。她道:“年如絮同意不离婚……她对楚家提条件了吧?” 楚家二老去年家谈话,年如絮答应生下孩子,肯定是要提条件的。对于一个孤女来说,她会抓住一切对她有利的机会。 只是,谈判在年家,外界不得而知。 年仲礼欣赏隋玉的聪明,一点就透。他道:“如絮是私下与楚家二老谈话的,至于谈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隋玉轻轻吸气,微微眯起了眼睛。 年如絮看起来柔弱,但是个有主见的。她敢背叛支持她的年仲礼,更不会成为年仲廉的工具。 年如絮,是在老太爷身边长大的…… 浦隋玉看向年仲礼,忽而笑了起来,她道:“年如絮要了什么,以后就会知道的。不过年先生其实是想暗示我,找连舟谈话,劝年如絮离婚?” 年仲礼淡然一笑,算作承认了隋玉的说法。他捏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轻叹口气道:“二小姐之前曾指责我对这个妹妹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来,祸起萧墙。” “如果我早些照顾到她,不至于让她孤立无援,她也不会被逼着走到这一步。她毕竟是年家的子孙,我身为家主,不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到深渊里去。” 说到最后时,年仲礼的眸光渐渐锐利了起来。 隋玉理解他的意思。 楚家的未来,必然落败。到了那个时候,年如絮即使成为楚家的当家主母,她也只是背负了个巨大的累赘而已。年仲廉不会管她的死活,但年仲礼反倒可能因为要顾虑她的处境,还得放楚家一马。 他既然与浦隋玉结盟,若在那时说放弃,对浦隋玉就是背叛。 年仲礼深谋远虑,把后事种种可能已经预演一遍。 隋玉轻咬着下唇,如此说来,年如絮的婚,必须离! 她捏了捏手指,将茶杯放回到桌上。“好,我会找连舟再谈谈。” 年仲礼淡然一笑,对隋玉轻点了下头:“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 南城。 年如樱根本不想与欧阳腾出来逛街,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两看相厌。 欧阳腾嫌弃年如樱架子大,难伺候;年如樱讨厌欧阳腾的轻佻花心,没有霍衍的半分稳重。 逛了没半条街,年如樱就借口腿酸跑回来了。 霍衍还在处理工作,这回年如樱识相了,没敢吵到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玩着玩着,她自个儿睡了过去。 等天黑她醒来时,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但她的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年如樱心中一喜,朝着进来的助理小马问道:“这是霍先生给我盖上的吗?” 小马心直口快,直说道:“不是,霍总去工地了,是南姐给你盖的。” 年如樱嘟着嘴唇一阵失望,她扯着毛毯想,还不如不要给她盖呢。假如她感冒,霍衍不就对她愧疚,对她多些照顾了? 算了,下次找机会吧…… 年如樱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她看向男人:“霍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马手里拿着钥匙,为难的看着年如樱:“年小姐,霍先生说他今晚上回霍家老宅住,工地巡视结束后,就直接走了。我是来帮他锁门的。” “什么!”年如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走。 然而年家老宅的司机已经将她的行李送来了酒店,她这时候再拎着行李去老宅,委实没面子。年如樱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气得跺脚。 欧阳腾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年如樱,你追男人追成这样,不是自称直男斩吗?” 霍家老宅,霍衍露面时,霍柠惊愕的看他:“年如絮呢?”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看到那人影。 霍衍神色淡淡的:“酒店。” 霍柠无奈的看了她大哥一眼,回头看到苏佩文推着轮椅过来。 “大伯母。”霍柠打了声招呼,又瞅了瞅霍衍,表示她已经尽力了。 其实,是苏佩文在撮合年如樱与霍衍,霍柠本人不看好这对,她不过是顺应苏佩文的意思罢了。 苏佩文摆摆手,霍柠吐了吐舌,回她自己房间去了。 苏佩文按了按电动轮椅按钮,轮子往前滚了几米,在沙发边上停下。她问霍衍:“晚饭吃了吗?” 霍衍淡声回应:“在工地上吃过了。” 苏佩文点点头,又说道:“别一来就想着工地上的事,你回来是祭祖的,当心又被人说了去。” 霍家尊崇祖先,清明祭祖是大事。 霍衍以前是继承人,他忙一点,别人只会说他一心为霍家,心无旁骛。但他现在忙的是喜乐城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只会认为他不尊敬祖先,要么便是他目中无人,不尊重远道而来的客人。 霍衍轻扯了下嘴唇,一脸无所谓的道:“嘴长在别人身上。” 他拎了拎裤腿,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他带回来的文件,还有笔记本电脑。 苏佩文在,他身为儿子不好不顾母亲,于是再说道:“我一心忙工地上的小活儿,在有些人眼里,不就觉得我无心回归霍氏了吗?” 苏佩文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随即皱眉,差点又被他忽悠了。 439 闷醋 “你也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年如樱难得来南城玩,我们霍家是东道主,你要带她到处转转。” 霍衍瞅着苏佩文,母亲的心思,他门儿清。 “妈,我不喜欢年如樱,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还是趁早结束,免得日后尴尬。” 苏佩文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眸犀利:“你还念着姜不渝?” 霍衍捏了捏眉心:“没有。” “那……是浦隋玉?” 此时的苏佩文,像是对着个上了中学情窦初开的小男孩,非要知道他钟情于谁。 霍衍松开手,抬头看向苏佩文:“没有谁。” 苏佩文轻轻蹙了下眉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话转到正题。她道:“年如樱是年家大房的,如今年仲礼成了家主,她的身份更加尊贵。想攀上这门亲事的,数不胜数。难得年如樱钟情于你,你得考虑考虑。” 言下之意,年如樱的身份背景,会给霍衍带来莫大加成。如果这两个人在一起,霍衍便不用再坐冷板凳,现在以及将来,再也无人能够动摇他的地位。 以前苏佩文碍于姜不渝,无法动摇老爷子的决定,她那时候如果硬要撮合霍衍与年如樱,可能会惹得年家不高兴,觉得霍家不尊重年家,所以才折中选择了郑芮,只是郑芮不争气,自己走了歪路。 但眼下,没有郑芮,也没有了姜不渝,年如樱自个儿贴上来,苏佩文觉得这就是天意。 霍衍深知母亲的用意,但心里毫无波澜。 他想得到的,自己会去拿,不需要借着女人去争取什么。 但霍衍了解苏佩文是个固执的,没有明着反抗,只淡淡说道:“年如絮被迫嫁给楚鑫,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年如樱是她姐姐,却冷眼旁观,不闻不问,还有闲情逸致出来游玩。” 他顿了顿,冷眸看向苏佩文:“将来霍家如果出了什么事,妈,你能保证年如樱不会这样明哲保身,作壁上观?” 苏佩文被问住。 多少豪族联姻,到最后还是落了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结局? 霍衍收回冷眸,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文件翻开,淡淡说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清楚。” 苏佩文拿这个儿子没辙。 她既希望他能力卓绝,运筹帷幄,又希望这孩子能听话点儿。 苏佩文说服不了霍衍,只能无功而返。 苏佩文一走,霍衍随手丢下文件,视线落在手机上。 他抓起手机,解锁,上面只有年如樱的信息,那女人连一个字都没。 男人心头烦躁,把手机丢回沙发上,沉闷的捡起文件再看。 过了会儿,他再拿起手机,利落的解锁、打电话,一气呵成。 此时的隋玉正在餐厅,她约的人还没到场,她在等人过来。 听到铃声响了,她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一看又是霍衍,皱了皱眉。 “怎么了?” 这时,正好服务员将茶水送过来,询问说:“小姐,要先上餐吗?” 隋玉捂着手机,摆了摆手,那服务员离开。 霍衍听着那头的声音,脸色微黑:“又约了人吃饭?” 隋玉听着男人不怎么好的语气,也是皱起了眉毛。 她约谁吃饭,他管什么呀。 “哦。”隋玉一手拎着手机,另一只手折叠着纸巾的一角,随意应了一声。 霍衍:“年仲礼?” “不是。” 听她否认,男人绷紧的心脏宽松了些,但听到她对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又高兴不起来。 “几个人?” 隋玉看了眼手表,已经到了时间,连舟还没来,她有些烦躁,随口说道:“你是我谁啊,管那么多。” 男人气结,想发怒又没立场,于是严肃道:“浦隋玉,别一门心思的为了上位,不顾自己的安全。你别忘了,上一次你是怎么被人暗算,送到我床上来的!” 声音落下,好一阵沉默。 霍衍抚了把额头,不由有些后悔把话说急了。 他都多大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在斤斤计较。 疯了。 “我没别的意思,你自己注意安全。”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隋玉:“……” 连舟迟到,霍衍电话里的责骂,让她的心情异常恶劣。 她盯着面前冷了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她素来讨厌迟到的人,连舟知道,以前他也不会迟到的。 这就是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吧。 人走茶凉,凉得真快。 她自嘲的扯了下唇角,虽然说这个想法渣,可女人么,总归希望曾经的男人心里还有点自己的位置,最起码,凉得不要那么快吧? 再回头一想,先晾凉感情的不就是她自己吗?又有什么可失落气愤的。 隋玉一番心理活动,最终一笑而过,决定离开时,连舟却来了。 隋玉已经有些时间没看到他,他比起之前又瘦了些,见到隋玉还是笑得温柔。 “抱歉,有点事情耽搁了。” “哦。”隋玉笑了下,“我已经点了些菜,你想吃什么,可以再补充。” 她将餐单推给他。 连舟没动那份餐单,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不用了,我吃了点儿东西来的。” 隋玉叫来服务员上菜,闻言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 连舟苦笑了下,但没解释什么。他道:“不过没事,跟你吃饭,多少我都吃的下去。” 他拿起餐单,准备再点两个菜。 隋玉伸手,把餐单拿了回来,压在餐具底下。她道:“晚上吃多了不好,再说了,吃不完浪费。” 本来,他们就是来谈事情的,而且话题可能会让人消化不良。 连舟点点头。 随后是相顾无言。 浦隋玉突然宣布分手,让连舟措手不及,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好像只剩下了尴尬。 隋玉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在怪我?” 连舟苦笑了下,捏起茶杯喝了口水,唇齿间满是青柠茶的酸涩滋味。“怪什么,我开始,你结束……” 他停顿下来,没再接着说下去。不知道该这么继续这段话,不如换话题。他看向隋玉:“你找我,是为了年如絮?” 440 你这声四哥叫的不错 隋玉不了解连舟,可连舟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隋玉弯了下唇,随后神色变得严肃。 服务员将冒着热气的餐盘端上桌子,连舟从袅袅升腾的水雾里看着浦隋玉清冷的脸。 她比起以前更有气势,更成熟,更有女强人风范了。 连舟淡然一笑,修长的手指捏起筷子,先挑了清蒸鳜鱼上的月牙肉,那手臂越过桌子,放到隋玉面前的餐碟。 “你最喜欢的月牙肉,先吃点东西再谈不迟。” 隋玉垂眸,看着碟子里的鱼鳃肉,夹起来沾了点儿酱汁,细嚼慢咽吞咽下去。 她说道:“年如絮不肯离婚,是为了你,对吗?” 连舟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捏着汤勺盛汤。 隋玉看了他一眼,慢声道:“楚家是火坑,年如絮留在年家,楚鑫不会感激她不离不弃,楚家只是看中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可以做个富贵千金,留在楚家做少奶奶,只会不人不鬼。” 连舟将汤碗放到她的面前,眸光微微凉淡。“你何时这么关心年如絮了?因为她是年仲礼的隔房堂妹?” 隋玉看向他,眼睫微颤了下,哂笑了一声,她道:“我不关心年如絮的境况。” “我只是在想,年如絮跟你的传闻不断,楚鑫又是个变态,你觉得她在楚鑫的手里能活多久?” 楚鑫视人命为草芥,年如絮即使是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 甚至,她是楚家媳妇,死了连个赔偿都没,最后归于楚家祖坟,将来还是要跟楚鑫躺在同一个坟墓。 隋玉直直的望着连舟:“而你……你觉得楚鑫会放过与自己妻子暧昧不清的男人吗?” 连舟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剥河虾。他的手指极灵活,转眼就将一只鲜嫩的河虾剥干净,放在一柄白色瓷勺内。 这个季节的河虾带虾籽,他剥起来只去壳,留虾籽。 隋玉看他剥了一只又一只,速度越来越快,他脸上的淡淡的笑意越来越凉薄。 她看得出来,连舟正在压抑他的情绪。 她抿了下嘴唇,正要说话时,连舟掐好了时间似的,将那载满虾仁的勺递到她面前,淡淡笑着说:“趁着新鲜,一口吃完。” 隋玉微蹙了下眉,盯着那虾仁没动,连舟看了她一眼,将勺收了回来,放到一边空着的瓷盘上,拿起毛巾擦拭手指。 他自嘲一笑说道:“也对,给你剥虾的男人不再是我了。” “连舟……” “浦隋玉,你说那么多,在意的不是年如絮,也不是担心我。只是因为年如絮不离婚,便扰乱了你与年仲礼的结盟。” 隋玉闭着嘴唇不开口,双眸淡淡的看他,过了两秒,她斩钉截铁:“是。” 说完后,她的喉管轻轻滑动了下,想着年如絮与楚鑫结婚的那个晚上,眼眸更冷了些。 “我要楚鑫死,可楚家不倒,他就不会有任何的惩罚。而我,就不能轻松的走在大街上,轻松的吃一顿饭,我寝食难安。” 谁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一个人受到的心里伤害,要持续很久。 她不会忘记那个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让她至今都惊惶未定的晚上。 望着隋玉平静,眼眸却充满愤恨的脸,连舟的手指捏起,随后松开。他淡声道:“年如絮会离婚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劝说她。” 隋玉一怔,愣愣的看着他。 连舟讪笑了下:“怎么,连你都知道楚家是火坑,我视她为妹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隋玉舀了口汤喝。 是啊,这个世界上,连舟是除了老太爷之外,最关心爱护她的一个,怎么忍心她受折磨。 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去楚家把年如絮带回年家,还不惜得罪年仲廉,打了他一拳。 “年如絮坚定不离婚,图的是年家少奶奶的位置。她把你当做生命里的唯一……连舟,你想要什么呢?” 她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是什么,让年如絮不惜自己的余生,都要为他往那个坑里面跳? 连舟回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男人的喉咙轻轻的滑动了下,收回视线,他轻轻扯了下嘴唇:“浦隋玉,你既然已经离开了,关于我……对你又有什么关系?” 隋玉被这温柔的话顶了回来,自嘲一笑,挺没趣的。 她察觉连舟有事瞒着她时就问过他,到现在还是一样没有答案。 或许,只是因为连舟知道她生性凉薄,没有年如絮那般坚定的爱他,所以他的秘密,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嗯,只是她不配知道…… 隋玉不再纠结,既然连舟说他在劝年如絮离婚,那她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再也没有与他一起吃饭的乐趣,两人离开时,那勺河虾仁始终没被动过。 …… 隋玉回到玉兰路七号,将包里的猫放了出来。 小家伙立即跑到饭盆那里去干饭,胃口很好的样子。 隋玉踱步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给年仲礼打电话,说明连舟的意思,年仲礼道:“这么说,连舟的劝她也不听?” 隋玉道:“你该不是让我去找年如絮谈谈吧?” 年仲礼没有回答,隋玉知道了答案,苦笑了声道:“你这甩手四哥做得可真容易。” 她在电话里听到那端传来的音乐声,猜测年仲礼这会儿应该舒服的坐在沙发上听交响乐,桌上放一杯红酒,然后与她谈谈“工作上”的事。 此时,年仲礼确实如隋玉所想的那样闲情逸致。他单手握着手机,身体斜倚在沙发扶手上,笑着道:“你这声四哥叫的不错。” 隋玉:“……” 年仲礼:“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挺长了,就没必要先生小姐这样生疏的称呼了。你与年如絮差不多年纪,叫我一声四哥也可以。” 隋玉轻轻抚着吃饱了的小煤球,淡笑道:“我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姐姐,还有个早早见阎王的弟弟。年先生要是不怕我的恶名,倒不是不可以。” 441 电话煲粥 男人手指随着音乐节拍轻轻敲打,听浦隋玉那冷冷清清的音调,他哂笑一声,道:“楚鑫那样的恶人都还好好活着,就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隋玉淡淡笑了下。 与年仲礼渐渐熟悉后,她知道他只是外表看起来冷漠,私下倒是不介意开玩笑,也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又说了几句之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之后,她拿着手机,盯着年如絮的号码发呆,想该怎么说服她。 就连连舟都没能成功,她又有什么立场? 年仲礼可真是交了个大任务给她…… 隋玉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手指不经意的在屏幕上一划,不小心碰到了通讯录,她没留意,就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先去洗澡了。 等过了会儿,她再出来时,玄猫正把手机当玩具,小爪子一下一下拨拉着边缘,手机就快从沙发边上掉下去。 “力气可真大。”隋玉捞起手机嘀咕了一声,里面突然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浦隋玉?” 隋玉吓了一跳,差点没抓稳手机。她定睛一看,竟然在通话模式中。 “啊……嗯……”隋玉将干发帽摘下来,揉了揉半干半湿的头发。 沙发上,玄猫仰着脑袋,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瞪她,好像怕手机里有怪物钻出来抓了她似的。 她捞起小猫咪,犹豫说道:“如果我说,是我家的猫给你打电话,你信不信?” 霍衍此时正在回邮件,手机开了免提模式。 其实这通电话,在半个小时前就开始了。 电话是浦隋玉主动打过来的,他以为她道歉来的,谁料她打了电话,又不说话。 他又以为她喝醉了,叫了她几声,那边却只有“噗噗”扑话筒似的杂音。 他没挂电话,担心她有事,如果她屋子里进来外人,他这儿可以随时掌握动态。 这时,男人听那头传来女人清楚的说话声,可她的话又有点疯言疯语。 他轻轻蹙了下眉毛,敲了两下键盘,回眸看了眼手机,然后将手机捞了过来,身体往后倚在沙发靠背上:“他们在你饭里面下蠢药了?” 霍衍之所以还能冷言讥讽她,是根据隋玉的语气做出的判断,她很安全。他估计她刚刚酒醒,但不承认这是她给他打的电话。 隋玉:“……” 语气这么冲,可事实就这样啊,她出来的时候,手机就在通话模式。 不信拉倒。 她翻了个白眼,想挂电话:“信不信随你。” “浦隋玉。”男人又叫她。 “干嘛?” 霍衍听着那头的恶劣语气,倒没那么生气了,他微微弯着唇角:“没什么……”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雨,他看了一眼,说:“我这里下雨了。” 隋玉怔了怔,回道:“南城本来就雨水多。”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走过去拉开窗帘,“我这边天气晴好,有月亮。” 她倚在窗边,一手握着手机,就那么瞧着天上的弯月。 “你明天要做什么?”他问。 隋玉:“上午有一个投资机构会谈,下午要去工厂巡视……不过如果上午会谈时间延长的话,工厂就不去了。你呢?” 霍衍:“祭祖仪式。” 隋玉想起来,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想起来,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个时候。 在她刻意掩埋那段回忆时,却这么不经意的被打开。 隋玉脑中浮现他们的初见,霍衍那副冷傲矜贵的模样,谁能想到,在这时,他们能隔着千里,在电话里谈论天气。 一时谁也没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看各自的夜空。 一方是夜雨,一方是夜月。 隋玉不知道霍衍此时想的是什么,也许,他在想姜不渝? 她抿了抿嘴唇:“姜不渝,她……” 霍衍心情原本还不错,听她提起姜不渝,顿时像是小雨霏霏的夜晚来了一道闪电,将所有的情调一下霹完了。 他生硬道:“浦隋玉,你会不会聊天?” 隋玉一愣,撇了撇嘴,也生硬回过去:“不会。你干嘛找我来聊天,无聊就找别人去。” 说完,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跟这种没有情调的男人聊什么天,跟他聊天会失眠! 另一头,霍衍瞪着手机,是谁先打电话来的? 他没好气的将手机放到一边,接着工作。手机安静了没两分钟,电话又响起。 他看也没看,只当浦隋玉道歉来了,接起时就道:“浦隋玉,给你机会——” “你刚才一直在跟浦隋玉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年如樱的声音。 此时,年如樱一个人住在旭塘镇上的酒店。她千金大小姐一个,从来没有住过五星级以下的酒店,却为了霍衍屈尊住一家破三星级的。 这倒也罢了,她打了大半个小时的电话,那边一直占线中,好不容易打通,却得知男人在跟那浦隋玉说话,年如樱又委屈又愤怒,脱口而出:“霍衍,你对得起我吗!” 霍衍要被她气笑了,淡淡说道:“十小姐,我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可、可我是你的客人!”年如樱也知道自己口快说错了话,努力找补回来,“我是来喜乐城考察的,如果我觉得不错的话,年氏可以投资进来。” 年如樱突然发现了能让霍衍注意到她,并且陪着她的办法。她是没有那浦隋玉那套勾引人的手机,但她有钱。 有钱就是金主爸爸,即使是霍衍也要对她和颜悦色,不能把她丢下不管了。 霍衍轻扯了下嘴唇,不当真。他道:“你知道喜乐城是慈善项目,是不赚钱的吗?” “我……”年如樱被堵了回来。她不了解喜乐城,只知道霍衍很重视。“那好,我不做别的,我做你的助理,等我了解到这个项目的意义,我会跟年氏股东做详细的陈述。” “霍衍,你别小瞧我,小瞧我们年氏,年家也有做慈善的。” 年如樱说完就挂了电话,气鼓鼓的看着对面的墙。 她就不信,能被那浦隋玉比下去。 442 假恩爱 隔了好几天,隋玉才闲下来。 解语好不容易约到她,两人一起去公园踏青放松。 开了春,天气渐暖,男女老少都穿上了春装,路上处处是风景。 隋玉随意的坐在地毯上,将最后一口烤肠吃完,眯眼看着远处一个放风筝的大男孩。 那是个超大型蜈蚣风筝,飞在天空时挺吓唬人的。 玄猫坐在竹篮里,瞳孔变成了两条细线,紧紧的盯着那风筝。 隋玉看了一眼玄猫,碰了碰解语:“你看看,我的霉运过去了没?” 解语回头看她一眼:“没有。” 隋玉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解语说的低运势到底是什么,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 她经历了几次危险,但都化险为夷,其他都还挺好的。 她摸了摸小猫柔软的皮毛,将它从竹篮里捞出来放在腿上,拿了根零食喂它。 隋玉进出都带着黑猫,这都成了她的形象,如今商界都知道有个浦隋玉,诡异妖气。 还有一些名媛贵妇模仿她,出席宴会时,带着豹猫什么的,一时成了风潮。 解语看她一眼,凑过来摸了摸小猫的耳朵,她近来挺没劲儿的,干什么都觉得无聊。 隋玉瞅着解语低眉无趣的模样,笑道:“怎么,缺几个小哥哥陪玩儿?” 解语“唔”了一声:“好主意。要不然,把那边的小哥哥叫过来?” 隋玉:“你去,我的猫不能跑了。” 解语还真来了劲儿,过去跟那放蜈蚣的大男孩搭讪去了。 隋玉抱着猫靠在树干上,看解语搭讪成功。此时那风筝线到了她的手里,男孩站在她的身后,手把手教她怎么放风筝。 隋玉羡慕的叹了声,高手。 解语放在草坪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隋玉拿起瞄了一眼,是顾钧的电话。 她看向前面笑得开心的解语,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情绪低落了。 隋玉搬出公寓后,她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解语不再搭理齐臻。她也不联系顾钧,只是不咸不淡的经营着福临楼北城店的生意。 隋玉将手机放回原处,想,一会儿解语回来了再告诉她顾钧给她打过电话。 余光倏地瞥到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是楚鑫与年如絮! 隋玉见到楚鑫,肌肉瞬间绷了起来。 她警惕的看着那两人走在草坪中间的小道上。 楚鑫撑着防晒阳伞,年如絮噙着温柔的笑,身体靠着他一侧,两人走路缓慢。 一只皮球朝着他们滚过去,楚鑫还未等球靠近,便一把搂住年如絮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那只皮球。 看样子,他也很紧张这一胎。 隋玉玩味的瞧着那两人。 她记得,传出年如絮怀孕时,楚鑫还在会所玩罗红袖,这就跟年如絮恩爱上了? …… 楚鑫的变态,给年如絮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此时的肢体接触,令她忍不住的身体紧绷。 楚鑫感觉到女人的紧张,低头看她,声音跟蛇似的滑腻冰冷:“怎么,你好像比怕那皮球还怕我?” 年如絮挤出一抹笑,抬头看向男人:“怎么会,我是紧张我们的宝宝。” 她摸了摸肚子。 柔软的羊绒面料下,可以摸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才三个月,可医生说是双胞胎,肚子要比一般人大一点儿。 她眼里闪过厌恶,恶心肚子里的贱种。 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年如絮扭头看了过去,见浦隋玉正淡淡笑看着她。 年如絮看了眼楚鑫,楚鑫也留意到了隋玉,扯了抹笑道:“哟,在这竟然碰见熟人了。过去聊聊?” 年如絮微微笑,说道:“不太好吧,浦二小姐有朋友在的。” 楚鑫松开挂在她腰肢上的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手指上微微使力:“怎么,因为她是你老相好的前妻,你还不好意思了?” 年如絮下巴吃痛,恐惧的吞了口唾沫,但她想起与楚家二老的协议,便镇定下来。她一把拍开楚鑫的手,脸色沉了下来:“你手轻点儿,当心伤到孩子。” 楚鑫讪讪的垂下手,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一胎怀两个,是他本事大,偏被她在俩老东西那里邀功,骑到的他头上来,越来越不怕他了。 年如絮又往隋玉那里看了眼,定了定心思。 她要成为连舟的助力,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她更不能让浦隋玉小看了她。 年如絮看向楚鑫:“你想与浦二小姐聊聊?” 楚鑫淡淡看她,年如絮道:“那就过去吧。” 说着,便缓缓的朝着隋玉那里走过去。 楚鑫一下子来了兴趣,揽着年如絮的腰,双眸却像是盯住了猎物,一直落在隋玉身上。 …… 浦隋玉瞧着年如絮朝她走来,唇角微微勾起。 她几次约年如絮都被她拒绝,眼下在这公园遇见,虽然有个楚鑫在,但也能聊聊。 “十二小姐,好久没见面了。”隋玉整理干净地垫,请人坐下来。 年如絮直挺挺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摆着舒适坐姿的隋玉,温和笑道:“叫错了,你应该叫我楚太太。” 隋玉盯着年如絮瞧,眸光从楚鑫的脸上掠过。她微弯了下唇:“好,楚太太。” 她上下瞧了年如絮一眼:“看来过得不错,胖了。” 年如絮眼角微微抽了下,随即展开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微笑:“怀孕了当然会胖。” 她在楚鑫的搀扶下慢慢坐下,隋玉递过去酸奶时,年如絮道:“我现在是双重身子的人,楚家很重视,请了专业的营养师负责我的饮食。” 说着,她转头对楚鑫道:“咱们也带了不少吃的,让人送过来,一起吃吧?” 楚鑫这会儿很是配合,摸摸年如絮的脸:“听老婆的。” 他看了眼隋玉,那眼神看得隋玉发毛,然后才摸出手机给仆从打电话,吩咐人把东西送来。 隋玉瞧着年如絮,看她脸上刻意装出来的幸福感。 公园说大不大,楚家的佣人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楚鑫气急败坏,自己亲自过去拿东西。 楚鑫一走,年如絮漫不经心的开口:“浦隋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刚才你看到了,他对我很好。” 443 交锋 隋玉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说道:“十二小姐,你过得幸福不幸福,他对你好不好,不容刻意说给我听,更不用做给我看。” 她捏着酸奶杯,小勺在里面捞果粒。这是福临楼的自制酸奶,里头添加了果仁,她咬了一颗葡萄干,酸酸甜甜还有嚼劲。 隋玉细嚼慢咽道:“日子是你跟他在过,不是我。好不好,你自己知道就好。” 年如絮的脸上划过不自在,压着嗓音道:“你不是来劝我离婚的?我知道你跟四哥有往来。” 上来就把话挑明,想来年如絮态度坚决。隋玉看着杯子里的酸奶,暗想,恐怕是谈不下去了。 隋玉微微翘了下唇,双眸犀利的盯着年如絮说道:“我们之间非亲非故,我没有必要管你的闲事。以前我干预,只是连舟放不下你。” “现在,我是年先生的合作伙伴,他担心你这个妹妹会过得不幸。年先生说,你姓年,不能丢了年家的脸面。” 她的眸光落在年如絮的下巴上,那里有个清晰的指印。 只这一个指印,就戳穿了年如絮刻意营造出来的幸福。 年如絮仓皇的眨了下眼,垂眸看着地毯上铺成的各色点心小吃。 她的喉咙翻滚了下,听浦隋玉冷漠的话音:“你如果能在楚家站起来,掌握话语权,他也便不管了。” “可是,你能吗?” 这几个字,针扎似的扎进了年如絮的心里。她揪紧了地上的细草。那柔软的嫩芽才冒尖,就被她扯离了泥土。 年如絮抬起眼皮,定定的看着隋玉:“谁说我不可以。” 她一定要做到,不然,她这一生就白白浪费了。 隋玉看着年如絮笃定的眼,轻轻摇了摇头。“十二小姐,坚持留在楚鑫身边,就可以牢牢抓住连舟的心了吗?” 年如絮脸色一白,瞳孔微微震颤。 隋玉垂着眼睫,手指随意摆弄地毯上的几颗巧克力糖,唇畔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我与连舟在一起时,你默默的成了个影子。后来你发现,只有你身处危险境地,连舟的全副心思才会在你的身上。如果离开楚鑫,离开楚家,连舟觉得你安全了,也就不挂念着你了。” “十二小姐,我不知道你与连舟之间,还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这是你们的剧本,我已经无意再看下去。所以你对我不必有敌意,我不做你们的配角了。” 隋玉拆开了巧克力,放入口中,双手捧着膝盖,微微眯眼看拎着两个大竹篮的楚鑫走过来。 她微扬了下眉毛,朝远处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解语挥挥手。 解语在那边看得着急。 这浦隋玉也是心大,明知道那楚鑫对她不怀好意,还在那聊天。 她将风筝线往男孩手里一塞:“小帅哥,我饿了,一起过来吃点儿东西?姐姐那有好吃的。” 男孩腼腆的朝隋玉那方向看了眼,不过他不想跟那么多人一起吃饭,就拒绝了。 解语也就那么一说,匆匆走来。 她看了眼楚鑫,暗地里给隋玉使眼色,年如絮瞧着解语,笑说道:“这位是解小姐吧?” “我听说你会摸骨算命,能不能给我算算,看我是不是皇后命?”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444 小野猫要挠人的 解语随便看了眼年如絮,在隋玉身边坐下,抓了颗橘子剥了起来,一边道:“我不给女人看相的。” 年如絮愣了愣,没料到解语是这样的回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蹲坐下来的楚鑫兴趣盎然:“那么我呢?” 解语掀了掀眼皮,正对上楚鑫那双毒蛇似的三角眼。她慢慢撕下橘子上的白色经络,慢吞吞的说道:“我劝楚先生最好多积福积德。” “……”楚鑫扯了扯唇角,捡了篮筐里的一颗草莓递到解语的手心里,“那我这样算是行善积德吗?” 显然,楚鑫根本不信解语的那一套。 解语盯着手心里的草莓,眼睛微微一动,她也不说什么,将草莓给了年如絮,道:“草莓对胎儿好,你多吃点。” 有了楚鑫与年如絮的加入,野餐的乐趣就变成了食不知味。 各自都怀着心思,一时无话。 楚鑫又看了眼解语,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是……”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是齐少的那挺能玩的小野猫?” 解语的手一顿,小野猫? 齐臻就是这么对外介绍她的? 呵呵,幸好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不然听到这称谓,她大概要伤心的流几滴眼泪。 解语眼睛微微一动,看了眼年如絮,又看着楚鑫,妖娆一笑道:“小野猫要挠人的。” 楚鑫喜好妖艳类型的女人,浦隋玉这样神神秘秘的是个例外。但此时见解语那张寡淡的脸一笑竟然如此娇丽,心里头便像是有只小猫在挠心挠肺。 “挠人算什么,我喜欢。”他借机送解语零食吃,摸她的手,还是当着年如絮的面。 隋玉瞧了眼那边的小动作,直直的看向年如絮。 年如絮像是没看到似的,慢条斯理的吃燕窝。 楚鑫更加大胆了,开了黄1腔与解语调笑。解语这边虚与委蛇,隋玉托着下巴假装听得兴致勃勃,转而对年如絮道:“楚太太,这就是你的驭夫之道?” 她直直的看她,以眼神询问:不是说能立起楚太太的威名?就这? 年如絮面子上挂不住,拉长着脸瞪楚鑫。她不说话,就这样冷眼看人的时候很有威势。楚鑫忌惮她肚子里的胎儿,在人前还是给她面子。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从她手里拿了空碗,再取出捂着的热毛巾给她擦嘴擦手,殷勤得还真像个模范丈夫。 隋玉趁着他做戏,侧过身体,笑着在解语耳边用气音说:“别玩火。” 隋玉看得出来,解语之所以与楚鑫调笑,是想挑起楚鑫与齐臻的矛盾。 她太胆了,楚鑫这条毒蛇招惹不得。 解语依旧扬着笑,看楚鑫仔细的擦干净年如絮的手,还牵起她的手吻了下。 可那双三角眼却在盯着她们两个女人。 隋玉心里一阵恶心,她想起来什么,拿起解语的手机递给她,有意大声道:“刚才齐臻给你打电话了。” 听到齐臻的名字,楚鑫那双色眼才算收敛了些。 解语检查过未接来电,看到是顾钧的,眼眸转了下,当着楚鑫的面打了齐臻的电话。 解语通话时,楚鑫斜眼瞧着隋玉,放回毛巾时顺手从篮子底部拿出来一盒水果拼盘送到她面前:“看来浦二小姐是寂寞了。” 齐臻接了解语的电话,听说她与楚鑫在一起,当即要了公园地址驱车过来。 解语虽然厌恶齐臻,可看到他出现,绷紧的心微微松了下来。 她还真担心楚鑫纠缠着不放,会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如果能让齐臻与楚鑫这两个恶人斗起来,那还是不错的。 解语对齐臻低语:“刚才楚鑫吃我豆腐,还说欢迎我这个小野猫挠他。” 她低眉垂眼,模样委屈,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齐臻看了眼楚鑫,再瞧瞧解语。 他不是不知道解语在想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比她不理他要好。 齐臻顺势搂住了解语的腰肢,望着齐臻,要笑不笑的道:“我家小猫我都训不住,楚少还是不要惹的好。” 楚家权势虽大,但还不敢惹到齐臻的头上。看到齐臻,楚鑫当面说是随便开玩笑的,提议专场去桃花园烧烤,还叫来了许多狐朋狗友,美其名曰陪年如絮解闷。 有了这个理由,年如絮也不能说什么。 年如絮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时,楚鑫端着一盘水果给她,往浦隋玉那里扫了眼,意有所指道:“作为贤妻,老公有需求,你懂的吧?” 年如絮脸色瞬间难看,手指捏紧了。 楚鑫仿佛没看她铁青的脸色,张扬着猥琐笑容,接着说道:“她做你的‘姐妹’,比做你的四嫂好。以后别人欺负你,不就有人帮了吗?” 楚鑫说完,故意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加了些压力,接着便打桌球去了。 年如絮沉着气,胸口起伏着,眸色阴沉沉的盯着楚鑫。 死性不改。要不是需要楚家的权势,她才不会多看他一眼。 她看着在一堆二世主中周旋还能游刃有余的浦隋玉,微微眯起了眼睛。 浦隋玉感觉到年如絮的目光,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她略微沉吟,拿着饮料走了过去。 自打楚鑫露面,隋玉便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她将饮料放在桌面上。 年如絮看了眼那杯鸡尾酒饮料,开口道:“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隋玉微扬了下眉,年如絮转眸,目光盯住她:“你要是出了事,连舟会怪我。” 隋玉沉默的看了她几秒钟,唇角微弯了下:“那要谢谢楚太太的保护了。” 随即,她的脸色变了变,冷声问道:“婚礼那天,你是故意露出伤痕让连舟看到,拖延住他的,是不是?” 隋玉以前还对她有所同情,可到年如絮说了刚才那话,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从年如絮决定嫁给楚鑫起,便是要将连舟心系着她。 她既恨自己干净清白的身子被楚鑫玷污,又恨浦隋玉占据了连舟的心。她那时希望浦隋玉与她一样,被一个禽兽侮辱,看她还如何冷傲。 而且,如果浦隋玉如果出事,她一定恨死了连舟不管她,两人就再无可能。 事实上,虽然浦隋玉没有出事,可对于连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年如絮抿着嘴唇,未再开口。 隋玉冷笑一声,站起。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年如絮:“看来,是我们所有人都小瞧了你,楚太太。” 445 你不是那个喜欢吃鸭血馄饨的姑娘吗? 回到车内,隋玉抱着玄猫,余怒未消。 年如絮的心机,远非她所能想象。 她只是以柔弱为表象,把所有人都玩弄在她的鼓掌中。 隋玉给年仲礼打电话,将他约在云翠轩见面。 年仲礼还未到,隋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院中的两只鸳鸯戏水。 青青芦苇,鸳鸯时隐时现,和谐浪漫的画面看在眼里,让人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年仲礼进门,服务员开口要叫隋玉时,年仲礼比了个“嘘”的手势,那服务员会意,悄悄走了。 年仲礼背着手,在隋玉身后站了会儿,隋玉转身时看到年仲礼,他微微一笑:“见你看得入神,就没打扰你。” 隋玉冷冷扫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到茶几那边坐下。 年仲礼踱步过来,在她对面入座。他亲自煮茶洗茶,看了眼隋玉道:“这么生气?” 他看了眼倒出来的普洱茶水,随即将茶水全部倒了,换了降火的菊花果茶。 隋玉看着静静浮在水面上,舒展开花瓣的杭白菊,眉色冷静了些。 她沉声说道:“年如絮不会离婚,我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年仲礼看她一眼,脸色没有多大变化,好像预料到会是这结果。“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办法?” 隋玉拿起茶桌上的勺,将茶壶里飘着的菊花盛出来,倒在了一旁的茶渣缸内。 她是有办法,但她不会说出来。 年仲礼看她神色,微弯了弯唇瓣,没说别的什么。 隋玉拂了拂有些皱的衣角,捏起茶杯抿了口水,淡声道:“师出无名,我与年先生的结盟看来要散。” “就这样吧。”她将茶杯中的水倒净,倒扣在桌角。 如果是酒杯的话,这是散场走人的意思了。只是此时无酒,她以茶代替。 隋玉站起,对着年仲礼点了点头,朝门口走去。 年仲礼看着那静静倒扣的茶杯,眸光微深。 在隋玉走到门口,即将一脚迈出时,年仲礼道:“隋玉,你若叫我一句四哥,你就是我的妹妹。即使我们不能继续结盟,冲着你这声四哥,你我还是站在同一立场上。” “年如絮虽然是我堂妹,但不亲厚,况且她还背叛了我。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与她起了冲突,我以你为重。” 隋玉站在门口,微低着头,听他徐徐说来。 这话有点儿耳熟。 她想起来,曾经连舟也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与年如絮之间要做出选择,他会以她为先。可到后来,她是被放在一边等候的那个…… 隋玉轻轻笑了下:“好,四哥,我记得你的话。” 她不信任男人的话,但不妨碍她叫一声四哥。别的不说,年仲礼结拜妹妹的这个身份还是不错的。 隋玉走了,年仲礼捏起茶杯,眼中闪着冷光。 他自斟自饮,侧身静静看着院里的鸳鸯许久。 …… 隋玉情绪不佳,点了火锅外卖送到家里来。 解语给她打视频电话:“我要去南城一阵子,你一起过去散散心?” 解语知道,隋玉与年仲礼的结盟要黄。 隋玉懒懒的瞧了解语一眼:“你又要躲齐臻?” “不是。” 隋玉把粉丝下火锅,抬眉看了眼解语,解语皱着眉,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跟我一起去。” “你还记得,在公园时,年如絮让我给她看相?” 隋玉不明白了,听解语这意思,她是想拉她离开北城避祸? “你是看出年如絮有什么问题?” 解语皱眉,道:“孕妇的气运是最难看出来的,因为受到胎儿的影响,她又是怀了双胞胎,就更难看得清楚。所以要说她有什么问题,我也不好说。” “不过,我接近她时,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解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儿。” “眼下周维朗没有什么大动作,你守着他,他更谨慎。倒不如给他点儿胆子,让他再露出点马脚?” 隋玉拄着筷子,拧眉思索。 虽说解语无法说清楚年如絮是个什么情况,但隋玉信任她的眼睛。 况且,周维朗一心巴结楚鑫,楚鑫又将目光瞄准了她,如果她这时候离开北城,周维朗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楚鑫反而要为难周维朗,让他没好日子过…… “好”隋玉答应下来,“什么时候走?” 解语听她答应了,一扫忧虑,玩笑道:“听说去南城就这么开心呐?” 隋玉瞪了她一眼:“顾钧给你打电话,你反而打给齐臻。可把齐臻乐坏了吧?” 解语撇撇嘴,把电话挂了。 隋玉扯了扯笑,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堆吃的,把东西一收,收拾行李去了。 隔了一天,一架从北城起飞的飞机划过空际,中午时在南城机场落地。 两个装扮各自风情的女人推着行李箱走出闸口,引来无数人目光。 隋玉戴着墨镜,穿一身白色小西装,手里抱着只皮毛黑亮的猫,比明星还拉风。 而隋玉依旧是一身风姿绰约的旗袍,一头俏丽短发随意轻甩,气场十足。 正好有大咖明星与她们同一架飞机,通道口外接机粉丝看到她俩,反而不去找那大咖明星了,跟在她们俩身后跑,姐姐长姐姐短的求签名。 隋玉与解语对视了一眼,很酷的拉开车门,直往福临楼而去。 隋玉跟着解语,暂住福临楼后面的院子。 隋玉看着院子,还能想起当初解峰逼嫁解语的场面。 她看向解语:“你那哥怎么样了?” 解语捏着僵硬的肩膀,淡淡道:“他以为我跟齐臻和好,在那做美梦呢。” “我去前面看看,你随意。”解语只歇了歇脚,就立即去福临楼看顾生意。毕竟这是她的事业,不能不管。 隋玉收拾完行李,想到说起曹保真身体不适,便带了些糕点去看他。 走在旭塘镇上,隋玉肉眼可见的小镇的冷清。 经过一架小摊前时,摊贩认出她,眼睛一亮:“诶,你不是那个喜欢吃鸭血馄饨的姑娘吗?来来,好久没见你了,来吃一碗。” 446 桃花 隋玉被叫住,也认出了那个摊贩。 “你不是在四季春酒店的吗?怎么来这里了?” 摊贩抓着抹布,将桌椅擦了又擦,让隋玉坐下,然后去炉子那边开火。 隋玉看着桌子微微蹙眉,以前老板可不会擦这么干净,都是收拾上一个客人时,随手抹两下就算了。 大概是太冷清,才有闲工夫这么打扫吧。 隋玉没多想,从筷笼里抽了双筷子,拿了瓶二锅头打开,将筷子伸进去捣几下。 却听摊贩说道:“有什么办法,那边来了个千金小姐,说我们影响市容市貌,不许我们在酒店摆摊了。” 隋玉皱眉,千金小姐还管市容市貌? 旭塘镇上冷清,这些做小生意的摊贩,很多就是镇上本地人。霍衍发展喜乐城,就是有意发展这里的经济,将外流的人口再吸引过来,怎么就影响了? 摊贩将鸭血馄饨送到桌上,没什么生意,她就坐在隋玉对面,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诶,姑娘,你怎么好久没来了啊?你那男朋友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隋玉:“分了。” “啊,分了啊……哎,可惜了,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是看上别的姑娘了?” 隋玉沉默喝汤,那老板看人眼色,笑着道:“多谈谈恋爱也好,多谈几个,知道男人深浅,结了婚就少吃亏。我啊,就是没多看几个,踩坑了。” 隋玉笑了,说道:“你跟你先生不是挺好?”她往小摊上看了眼,发现只有馄饨摊,没有男人的烧烤摊子了。 摊贩无奈道:“他啊,看没生意做,去城里打工去了。刚挣回了本钱……”她絮叨了几句,意识到诉苦可能会影响到客人心情,又笑起来,“诶,我看那个穿西装的也不错。就是他女朋友来了,凶得很。” 隋玉听着摊贩前言不搭后语,哪个穿西装的?还凶悍的女朋友? “就是那个千金小姐,把我们撵走的。哎……那女人的可凶了,难怪那穿西装的沉默寡言,只会工作。差距太大,男人也不容易。” 隋玉听得一头雾水,可能她认错了吧。 摊贩请隋玉吃,免了她这顿鸭血馄饨钱,隋玉悄悄留下二十块钱,抱着猫,拎着糕点走了。 她先去了古溪村。 四月天时,古溪村的野桃花开了,走在田野上,可见零落的粉色烟霞。杂草丛生的荒地,野花迎风微动,空气里都是负离子的清新。 隋玉长吸了口气,觉得心情舒畅不少,脚步也轻快起来了。 她没有提前通知杨工跟曹保真,径直朝那民居过去。如果赶得及的话,她可以做一顿让人愉快的大聚餐。 只是刚走几步,便隐约听到女孩清脆娇俏的笑声,她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 隋玉眯起眼朝那看过去,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男人像是霍衍。 只是霍衍那人,不是向来远离女1色,怎么还有人笑得那么畅怀? 等那边人走近了,隋玉认出来,那女人是年如樱。 呵呵,难怪那摊贩说什么千金小姐。 年如樱可是堂堂的世家千金,眼里当然容不下以“脏乱差”闻名的地摊。 隋玉静静站着,玩味的看年如樱怎么撩霍衍。 她先是看中了野桃花,就跑去摘桃花,桃枝扯不动,便招手让霍衍帮她去摘。 霍衍掉头就走,年如樱追上去,扯着霍衍的手臂耍赖,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男人过去咔咔扯了两根枝条下来,年如樱捧着桃枝笑颜如花,这才蹦蹦跳跳的朝前面一条巷子里进去了。 两人都没留意到远处的隋玉。 隋玉抿唇笑了笑,拎着东西继续往杨工的民居过去。 隔了两个月再来,附近修葺的民居没多大变化,巷子里穿梭的工人也少了很多,走好一段路才能看见一两个。 隋玉也跟着沉下心来。 按照这样的进度,若有人造谣挑拨说霍衍以建喜乐城为名,圈地骗府政拨款,事情就要严重了…… …… 进了民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门口上了锁。 隋玉在门口站了会儿,掏出手机想给杨工打电话时,又听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霍衍,我觉得这些野桃树应该全部留下……浦隋玉,你怎么在这里?” 年如樱瞬间如斗鸡,看到隋玉声音都提了起来。 隋玉抱着猫,笑眯眯的瞧着年如樱:“你都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她往后面看了眼,指了指门:“这是我师弟的地方。” 年如樱鼓着腮帮子瞪她。 而隋玉的目光始终没看霍衍一眼。霍衍微微蹙眉,朝她走去:“什么时候来南城的,怎么不来个电话?” 隋玉笑道:“来接机吗?你有时间?” 她瞟了眼年如樱,低头继续在手机上翻找杨工的电话号码。找到后,她在电话里让杨工过来开门。 “……我来看看师父的……嗯,你赶紧过来,别告诉他。” 霍衍低沉着眉眼,看浦隋玉看天看地看野花,就是不看他。 过了会儿,隋玉结束通话,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看到霍衍还在,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外状况一样,睁圆了眼睛诧异道:“霍总,你不忙吗?十小姐在等你呢。” 年如樱瞪了隋玉一眼,说道:“浦隋玉,我现在是霍衍的特别助理。我不是来玩的。” “哦。” 哦?没了? 年如樱鼓着腮帮子,最烦浦隋玉这副自认成熟,看不起人的清冷劲儿。 她道:“我给霍衍提了很多建议,他都采纳了。” 隋玉这时才看向霍衍:“包括驱逐酒店门口的摊贩?” 年如樱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旭塘镇上只有那一家酒店。可喜乐城将来要吸引的是各方来宾,这其中就有高端人士。酒店门口如果到处都是闲散人员,不是劝退这些人吗?这样的话,还怎么让人往这里头掏钱?” 隋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霍衍,没做任何争论。 杨工匆匆过来,看到双方对上了,愣了下,然后赶紧掏出钥匙开门。 他跑出了一身汗,但更让他出汗的是后头的工作。 四月天雨水多,本来工人就少,再加上下雨,修复工作就更难展开了。 “是霍总请你来帮忙的?你来了就好,我这都愁死了……” 447 我来找良心了呗 “喂!你耳朵聋啦!” “她刚才说,她是为了她师父来的,才不是霍衍叫她来的!” 年如樱着急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桃枝,上面的花朵因着她剧烈的摇晃,花瓣纷落下来。 隋玉瞅了眼年如樱,对杨工同情道:“师弟,你才多大年纪,听力就这样了。” 杨工看都没看年如樱一眼。 这位大小姐除了瞎出主意,让人头疼得很。要是霍衍听了她的,他就毁约不干了。 杨工开了门:“你先进去歇歇脚。” 他帮隋玉拎起放在石板台阶上的糕点。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累着了。人手不足,他都亲自上阵了……” 里头,传来两人的对话。霍衍站在门口,凝着一张俊脸沉默不语。 年如樱看看他,再看看门内,催促道:“霍衍,你不是说还要去看看那栋倪氏牌坊,快下雨了,我们赶紧去看一下。” 霍衍淡淡看了她一眼,这才抬脚往前走。 他们只是经过这栋民居,霍衍没料到浦隋玉突然就来了。 他高兴,又生气年如樱在这里胡说八道。只是他惯来是个寡言的人,又不高兴浦隋玉不肯看他,就更不想说话了。 男人沉着脸走路,年如樱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里也不开心,对隋玉就更怨怼起来。 要不是浦隋玉突然冒出来,她跟霍衍相处的挺好的,还能有点儿进展。 她这么卖力的表现,全被浦隋玉破坏了。 年如樱跟在霍衍的后头,扯桃枝上的桃花。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看准了脚下的石头,脚下一滑,“哎呦”惨叫了一声。 霍衍听到后头动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就见年如樱蹲在地上,捂着脚踝。她眼眶里挂着两包泪水,哭唧唧的说道:“我脚崴了……” 霍衍拧着好看的两道浓眉:“能站起来吗?” 年如樱试着站起,又叫了一声,摇摇头:“我真的很疼。” 霍衍沉了口气,打了个电话,把附近的小马叫了过来。“送十小姐去医院看看,如果严重就住院,不严重就送老宅,让乔忠上点儿心照顾着。” 说完,就一个人朝着牌坊那里走去。 年如樱看着他冷傲的背影,气得血压一个劲儿往上蹿。 木头! 她要的是别的男人抱吗? …… 晚上,隋玉将做好的几道菜放在桌上。 腌笃鲜,蒿子饼,河道螺蛳,河蚌肉炒咸菜,清炒芦蒿,一道道看似简单,却是这个季节最鲜美的食材呈现在眼前。 曹保真进门只见桌上的美食,看了眼杨工:“家里来田螺姑娘了?” 他了解自己的徒弟,杨工那手只会炒青菜。 隋玉端着一大盆青菜咸肉饭出来:“我才不是田螺姑娘,我是你的好徒儿。” “哟,今天怎么嘴甜了?”曹保真去洗手,别的不说,就那一桌菜很配他的胃口,浦隋玉要什么他都能一口答应下来。 隋玉拿出糯米酒倒上:“有人说师父病了,说我没良心,我来找良心了呗。” 曹保真虎着脸:“谁咒我呢?” 这时候,霍衍一脚踩进门槛,隋玉保持着倒酒的姿势,抬头看向他。 曹保真回头看了眼霍衍,奇怪他怎么来了。 自打年如樱来了之后,霍衍就不与他们一道吃饭了。那位大小姐花样多,架子足,每天都有市里五星级酒店送饭过来。 霍衍进来:“年如樱脚伤,去了医院。” 隋玉将酒坛放下,眨了眨眼,看霍衍神态自若的去洗手,然后在桌边坐下。 她张了张嘴,她该问一句“严重吗”? 她看了眼杨工,杨工无辜的摇头,这回可不是他把人请来的。 可人都坐下了,他是老板,不能把人往外赶吧? 杨工招呼起来:“赶紧吃饭吧,最近工作量翻倍,都快饿死了。” 隋玉噘了噘嘴,好人都被这个便宜师弟占了。“十小姐没给你们吃下午茶?” 448 做真不做假 杨工瞅了隋玉一眼,老实人说话道:“隋玉,你现在越来越刁钻刻薄了,这样不好。” 隋玉做了一桌菜,落了个刁钻刻薄的抱怨,顿时冷笑一声,拿起菜往外倒了。 一口没吃,全倒了,喂门口的野狗。 “……!”杨工惊悚的看她。 他知道浦隋玉脾气古怪,以前也曾见识过,只是最近相处不错,就忘记她的坏脾气了。 更没想到,她会当着客人的面做这么狠的事。 曹保真拉长了脸,手里还拎着筷子。 杨工瞅了瞅老师傅,又瞅了眼霍衍,尴尬的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师姐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不就说了句话,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开不得玩笑。 隋玉甩完脸色,便拿了包走了。 曹保真放下筷子,捏起面前的小酒盅抿了口酒,搁下砸了砸嘴唇,对霍衍道:“霍总,今晚就算了吧,以后等有空,我单独请你一桌。” 霍衍脸上表情未变,淡声道:“不用,是我打扰了。” 他站起来,对曹保真点了下头,起身出去。 出门时,脸色才阴沉下来。 屋子里,杨工郁闷的对上曹保真低沉的脸色,抱怨道:“老师,隋玉她的脾气也太大了。我知道她生意做得大,越来越有老板派头,不怎么把我这种没前途的老学究放在眼里了。她肯纡尊降贵下厨做饭是看在老师您的面子上。” “但是她当着客人的面把菜倒了,也太不懂事了。就她这样,能做好生意?客户不被她得罪光才怪。” 曹保真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杨工一愣,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凶他。 是,他做老好人,借花献佛请霍衍吃饭,可人家来都来了,还能把人往外赶?这是做人的方式方法? 再说了,浦隋玉句句针对霍衍,明显的争风吃醋。他不过是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曹保真又看了眼杨工,沉了声气道:“你拜师的第一天,我跟你说过,做修复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杨工想了想:“做真不做假。” 曹保真道:“是!做真不做假。不只是做的东西要真,做人也要真。” “霍衍他是权贵,可我让你们巴结他们那些权贵了吗?” “我说过,我们修复师是手艺人,靠的是手艺吃饭,不是靠舔着别人吃饭的。”他竖着食指,一下一下戳着桌面,“做我们这行,有的是人求上来,不是我们去讨饭吃!” 杨工羞愧,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老师……” 曹保真不听他想说什么,指向门外:“去,把浦隋玉给我叫回来。” …… 外面。 天色已黑,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两旁落败的房屋影影绰绰,像是鬼屋一样,时不时传出一点动静。 野猫嚎叫起来,像是婴儿哭声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隋玉出了杨工的民居一顿疾步走,等冷静下来时,已经走出老远。 她怕黑,可让她拉下脸再走回去是不可能的。 她咬了咬牙,打开手机手电筒模式,再开了音乐,想以轻松欢快的音乐来驱走心里的害怕。 包里的玄猫听到野猫的嚎叫,也开始动起来,隋玉只得安抚:“别动,出了村子我们就回家了……” 话音落下,她听后头隐约有呼吸声。 她屏息凝神,心脏悬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同时放轻了脚步。 这下,后头不只有呼吸声,还有鞋底轻轻擦过苔藓的声音—— 隋玉捏紧了手指,另一只手握紧手机,猛的转身,用手机灯照向后面:“谁啊!” 后头,只见一张被夜色包围的,清隽的脸孔露在她的眼前。 霍衍今天穿的是黑色工作服,此时浑身上下只有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可见,在手机灯光下,那阴沉的脸色再好看也吓人。 隋玉看清楚人,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拉长了脸,回头就走,根本不想搭理人。 霍衍背着手走在她后头,步子不紧不慢,也不说话。 隋玉听着那时有时无的脚步声,比起方才的紧张已经好许多。 只是包里的玄猫总是在动,被那些春猫闹的。 那婴儿哭似的叫声,弄得隋玉也心烦气躁起来,她拍了下包:“不许吵,回头就去给你阉割了。” 后头脚步声似是停滞了下。 她又似乎听到后面那人说:“别走前面的路,转向。” 隋玉只想快点走出这地方,没留意脚下,她又仗着以前来过几回,算是熟悉这里的道路,步子走得又快又急,没理人。 “啊呀!”一声惊呼,手机在空中晃了晃,从半空滑到了平地上。 …… 隋玉坐在地上,捂着扭伤的脚,不知是疼,还是气,就是很想哭。 她不断的深深吸气,再深深吐出来,努力控制情绪。 解语说得没错,她气运差。 分手失婚,被人算计,结盟失败,就连走路都扭脚! 霍衍半蹲下,握住她的脚踝:“让你转向,不听。” 原来,这条青砖路被超载工程车压坏了,坑坑洼洼,路上很多碎石,为了防止摔人,这条路夜间就不用了。隋玉一阵子没来,不清楚这事儿,正是踩中了碎石被绊倒了。 隋玉一把推开霍衍的手:“不用你管。” 她捏了捏脚踝,自己做了个大概判断,应该能走。 她踮着脚站起来。 也不是太疼,比起她以前一次次受伤,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隋玉捡起手机,将包挂在身上,检查过玄猫没受伤之后,一瘸一瘸的改了方向,按照破墙上贴着的指示牌走。 霍衍在她后头,深深吸气,然后快走两步,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抱起。 隋玉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双眸对视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看了她一眼:“吃醋?” 隋玉翻了个白眼,挣扎着要自己走。霍衍揽着她的腰背不让她乱动,威胁道:“再摔一次,伤的就不只是脚了。” 隋玉抿唇瞪他:“我吃什么醋。我只是……” 男人的头倏然靠近,她吓得噤声,近距离的看着他的眼睛。 霍衍微微眯眼看她,目光从她的脸颊上搜寻过,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449 她太能折磨人了 隋玉顿时抽紧了呼吸,紧张的看他。 啊这……这…… 她一时想起看过的那些言情里常有的桥段。 女人不听话,男人就来个闭嘴吻,非常之霸道。 等等,胡乱想什么呢!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关系。 “你看什么呢!”隋玉瞪了回去,抽出手摸了摸脸,嘴唇。 霍衍的头稍离开一些,淡声道:“刚才你的脸上有只虫子。” 隋玉又摸了摸,狐疑的看他。 虽然说已经四月了,可天气阴冷,虫子还没多到乱飞的地步吧? 去年冬天冻死的草才冒青芽呢。 男人已经抬头,抱着女人朝前走。 隋玉沉默着挂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 隋玉也不吭声,就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有点躁。 一路上,除了野狗野猫的叫声之外,便是近在咫尺的男人粗喘声。 隋玉听着有点儿不对劲,抬头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感冒呢?” “嗯。”带着点儿鼻音。 隋玉沉默下来:“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这会儿正下着雨,他抱着她走路慢,被雨淋得就多,会加重他的感冒。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我不像你。” 隋玉一愣,不像她?她怎么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夸他自己有涵养,有耐性,有礼貌。 隋玉轻吸了口气,哼了一声。他要抱着就随便,她就当坐了回轿子。 可沉默中,她心思反而没法安静下来。 雨水将他们的衣服湿透,隔着那湿透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上越来越热的体温。 总觉得怪怪的。 隋玉小心翼翼的将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收回来,男人的手松动了下,她急忙又将手挂回去:“你抱紧点儿!” 黑暗中,男人的唇角微微勾了下,故意将步子放缓。 她太能折磨人了。 什么时候浦隋玉也学到了猫妖的精髓,无时不刻在他脑中心中抓挠了呢? …… 到了镇上,霍衍直接将隋玉带到了酒店,他的那间房。 男人将浦隋玉先安置在椅子上,从衣柜里拿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给她:“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隋玉看了眼那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 干燥柔软的面料放在掌心就觉得温暖。 隋玉抿了下嘴唇,她也不是没穿过男人衣服。 以前与连舟一起出去收古玩时,遇上意外状况,便是互相借着穿。 那会儿颇有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意味。 她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也曾穿过他的衣服。 只是此时,她与霍衍又不是什么江湖儿女,也不是情侣…… 霍衍看她坐着不动,轻嗤一声道:“你之前的泼辣劲儿呢?这会儿倒是晓得不好意思了?” 隋玉心里的那点儿扭捏顿时烟消云散。 她抱着衣服一瘸一拐的进入浴室,说道:“小心我的猫,别让它跑出去。” 说着,把门一关。 外头,霍衍低头看了眼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捏了捏眉心。 好像更加昏昏沉沉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脱了湿透了的衣服。一件一件堆叠在脚下,很快就光着膀子。 隋玉想起自己的手机,她应该给解语打个电话的。 推门出来时,就见霍衍白花花的身体坐在沙发里。他抓着块大毛巾,正擦拭头发。 男人听见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 隋玉再冷静自持,这样的气氛下也难保持镇定。 脸颊红了起来。 她瞟了一眼堆在地上湿透的衣服,心道:又不能骂他故意卖弄男1色。 不过霍衍的身材好,她不是刚知道。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两人亲密时,那块块腹肌她都亲手摸过的…… 隋玉装作无事的抓了抓脖子,跛脚走到茶几那边拿起手机。 “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说话时,眼角余光又瞥了眼。 嗯……比起以前更瘦了点儿,肌肉没有那么明显了。 “嗯哼。”隋玉轻咳了声,直起腰身时,垂着眼角斜睨他:“霍总,身材虽好,还是多注意点儿。” 说完,她回浴室。霍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肌,单手摸了摸,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只是浦隋玉那眼神,怎么好像在那里见过。 偷偷摸摸,想看不敢看,遮遮掩掩,还非得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身材虽好,不要贪凉……” 一句女人的话划过脑际,男人的手指顿了顿,眉心微微皱起。 这话是姜不渝对他说起过的。 霍衍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眸光深沉。 隋玉给解语发了条短信,让她晚点过来接她。 然后在十分钟之内,洗了热水澡,洗了头。 霍衍对于隋玉的迅速大为惊讶,只是惊讶在看到她身上松垮的鸡心领羊绒毛衣时,消失了。 他的喉管轻轻滑动了下。 眼前的女人只穿着件毛衣,头发用毛巾裹了起来。为了不使毛巾滑落下来,她不得不抬起手扶着。也因为这个动作,那过大的毛衣领口微微下滑,露出她一侧细致的锁骨,莹润肩膀。 过长的下摆一直到她的臀部,下面是两条匀称笔直的双腿。 那双被热水氤氲过的眼湿漉漉的,无辜的瞅着他,模样又甜又野。 其实女人身材的美,在宴会时看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可眼前,就只是一件简单的羊绒毛衣,却比高级定制的礼服还更有诱惑力。 “你……” 隋玉轻轻的皱着眉头,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将那滑下肩膀的领口拉扯回来:“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洗澡?” 她也想穿他的那条裤子,只是腿脚不便,穿进去时,裤腿不小心落在地上又湿了。 霍衍轻咳了声,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浦隋玉,你知不知道那话代表的意思?” 他扫了她一眼,抓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隋玉一脸懵然,什么什么意思? 他感冒了,要赶紧洗热水澡,不然她干嘛冲洗得那么快。 但几秒钟后,她渐渐从回味中嚼出了那话的意思,顿时脸色一红,狠狠瞪了眼浴室的门。 什么霍长老,看见女人的身体还不是看直了眼睛。 450 哪个高冷女神有这么丢人的时候? 等男人进了浴室,隋玉走到衣橱那里,往里面看。 尽管她很早以前就看过他的衣橱,这次只是看了个简易版的,但心里的感觉更直观了。 亏得男人有一副好身材好脸蛋,他的衣橱几乎没有装饰他那衣架子身材的额外东西,衣服配饰都非常寡淡,衬衣只有黑白两色,毛衣只有黑白灰。 隋玉撇撇嘴,从里头拿了条棉质休闲裤,黑色的。 她将过长的裤腿卷起来,踮着脚回到沙发那头坐下,检查过脚踝之后,把腿搁在茶几上。 她记得霍衍的房间有扭伤药膏,在旁边柜子的最后一个抽屉。 过去一找,果然还在。 隋玉拿了出来,涂抹在扭伤处,轻轻按摩,一边腾出一只手拿了手机检查。 她发完短信之后,暂时没接到解语的回信。 她将手机暂时放一边,一会儿过后,霍衍洗完澡出来。 他穿着衬衣长裤,一副禁欲系,只是脖子间的领口敞开。这种造型,对大多数男人而言有种颓废感,但于他来说,只是多了几分休闲而已。 霍衍坐下,忽然发现了什么,视线一直落在那支药膏上。 隋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呼吸微微一紧,舌尖抵住了上颚。 男人的眸光缓缓转向她,捏起那支药膏:“你在哪儿拿的?” 隋玉看他的眼神,吃不准是因为她动了他曾经给“姜不渝”抹伤的药膏,还是因为她的行为让他怀疑了什么。 她轻轻吞了口唾沫,指了指那口柜子:“我……我刚才想找找药箱,就在那里找到了……” 霍衍抿着嘴唇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口柜子最后一个抽屉。 隋玉咬了下唇,硬着头皮说道:“我记得……喜乐城刚运作起来的时候,你就强调过这边都是断瓦残垣,要小心注意安全。所以酒店每个房间都准备了药箱的。” 其实,配备药箱,正是在姜不渝那次扭伤脚,被唐天泽送回来之后。 隋玉记得清楚,见霍衍收回目光,才轻缓的嘘出一口气。 霍衍垂着眼睫,拧开药膏盖子,挤出一点擦在掌心推开搓热,抓起浦隋玉的脚,将掌心贴上去。 “嘶——”隋玉绷紧了身体肌肉,推了推他,“我刚才已经擦过了。” “这药膏要推开按摩才有效。” 隋玉:“……”她知道,只是不想被他推捏而已。 这会让她想起过去时,她会浑身不舒服的。 霍衍没理会她的抗拒,徐徐搓揉。 脚踝的那处变得热热的,不知是被药膏药力渗透,还是因为男人的手掌。隋玉轻轻咬唇,后背贴着沙发,静静瞅着男人的侧颜。 完美线条勾勒出来利落的侧脸弧线,笔挺的鼻梁,嘴唇多一分嫌厚,少一分嫌薄,妥妥的撕漫男。 他认真起来,魅力值在原来的基础上还能再加十分,不三十分。 隋玉看得入神,一时忘记再看解语的回信,直到肚子咕噜一声响。 男人偏头看她,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眼里勾起几分讥诮。 要不是她干净利落的把晚餐倒了,至于这会儿饿肚子? 至于摔这么一跤? 不过,她摔跤他还是满意的。 男人病态的想着,手指下按压的力道不觉加深。 浦隋玉的脚小巧,脚背薄,脚趾斜,第二根脚趾微长,好像是叫什么罗马脚,脚型好看。 隋玉只顾着他那讥诮的笑,心中愤愤又不能说什么。 饿着就饿着,晚上不吃饭可以减肥。 四月五月不减肥,六月七月徒伤悲……她漫天胡乱想着,再回过神来时,蓦然想到霍衍第一次给她揉脚时。 隋玉轻轻蹬了瞪脚:“好了。” 她收起脚,伸进拖鞋。 鞋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鞋底薄,脚趾头伸出来,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趾,淡淡说道:“你吃点药吧,别感冒加重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从柜子里拿出药剂,隋玉拿水壶去倒水,过大的拖鞋再次给她造成危险。 她的鞋绊在地毯上,身体朝前扑出去,幸而霍衍伸手一抓,勾住她的腰将她抱了回来。 隋玉等惊魂定下来,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鞋。她的脚已经蹭出拖鞋,拖鞋挂在她的脚踝上。 看来今天还真是鞋子跟她杠上了。 霍衍也是低头看着她的脚,要笑不笑的。 隋玉觉得丢脸又屈辱,恨不得变成阿拉丁神灯,这样她就能缩到水壶里去了。 哪个高冷女神有这么丢人的时候? 但好在隋玉是个会随机应变的。她摆着一张冷傲的脸孔,漠声道:“你房间里没有女人衣服也就算了,怎么连双合适的拖鞋都不备着。” “姜不渝、年如樱、郑芮,她们不都是女客吗?” 她将水壶塞在霍衍手里,弯腰将拖鞋取下来。 取出时,她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找回了场面。 霍衍淡淡的看她:“她们是女客,但她们不湿漉漉的进我房间。” 隋玉:“……” 她觉得,这个男人还是像以前那样惜字如金比较好。 之后,是许久的安静。 隋玉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她的玄猫,手指在手机屏上按来按去。 解语不回信息,也没接她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又去酒吧玩儿去了。 她斜着眼角,看霍衍慢条斯理的喝完感冒冲剂。 将视线再落回手机屏,她打算叫个外卖。正在这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屏幕上不是解语的名字,是年仲礼。 隋玉瞥了眼霍衍,霍衍握着水杯,低眉在看文件。 她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浴室去接电话。霍衍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时,眸色冷了下来。 又是年仲礼。 里头,隋玉划开了接听键:“年先生。” “嗯?怎么是年先生,忘记了?” “哦,四哥。”隋玉叫得爽,年仲礼似是愉悦,声音也轻快了起来。“怎么不在北城了?” 隋玉道:“南城有些事情要处理,过来看看。” 年仲礼的声音慢条斯理:“你在南城有业务?难道不是专程去见他的吗?” 他? 隋玉微微扬眉,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口,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磨砂玻璃,看到外头客厅坐着的男人。 451 一会儿叫我名字 隋玉结束通话,走出浴室时,霍衍已经不在客厅。 隋玉心里莫名一慌,目光下意识的在房间里找起来,最后落到阳台上。 男人颀长削瘦的背影落在阴影中,黑暗里火星子一闪一闪,烟雾被风吹散,丝丝缕缕的消散在空气里。 他仍穿着那件白衬衣,后背蝴蝶骨在衬衣上顶起两个单薄影子,看着既有骨感又有力量感。 只是,他这会儿怎么抽上烟了? 隋玉走出去,说道:“霍先生,你在感冒时期是不能抽烟的。” 霍衍转头瞥了她一眼:“霍先生?” 刚才,他可是听见她叫年仲礼“四哥”呢。 隋玉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情像是龙卷风,突然就卷得人晕头昏脑。 男人又冷淡开口:“浦隋玉,我们认识多久了?” 隋玉想了想,如果从她昏迷醒来开始算,一年多吧。 “快一年半了吧。” 霍衍扯了下唇角:“哦,这样长时间了啊……”他瞅着她身上的衣服,抬起手。隋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本能的往后退了退,霍衍却将她的衣领整了整。 隋玉低头看了眼衣服,觉得霍衍的这个动作好像更像是在提醒她,她穿着他的衣服。 “霍先生,你想说什么?” 隋玉的话音落下时,穿过宽敞的客厅,外头敲门声音砰砰响了几下,年如樱的声音传来。 “霍衍,你在里面吗?” 霍衍皱了下眉,低头对隋玉道:“一会儿叫我名字。” 热气吹在她脸上,隋玉一愣,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听霍衍提起嗓音:“进。” 门推开,年如樱火急火燎的进来,眼睛在房间里张望,一边道:“霍衍,我听说你回酒店了——” 她在阳台看到了霍衍,也看到了浦隋玉,后头的话淹没在喉咙里。 她愣愣的看着浦隋玉,睁大了眼睛。 她的身上,穿着的是男人的衣服? 那件毛衣,她见霍衍穿过的。 霍衍,在抽烟? 事后烟? 年如樱几乎要崩溃了,捂着嘴巴,手指指着阳台上的男女,跺了跺脚:“你们……你们……” 年如樱脚伤,被霍衍的助理送去医院,但她本就是装的,去医院逼着医生开了张轻微旧伤的病历卡就出院了。 之前霍衍要祭祖,便一直住在霍家老宅,但那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那里。反倒是年如樱找理由住到了酒店,不好再搬回老宅。 现下她好不容易又能借着脚伤住到霍家老宅去,却听线报说霍衍抱着个女人回了酒店。年如樱紧赶慢赶回酒店,却只赶上看人家抽事后烟? 隋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再看霍衍,明白年如樱误会了,上前一步想说点儿什么,但转念一想,她凭什么要对年如樱解释? 她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隋玉对年如樱没有什么好感。 这姑娘看起来娇蛮,但也是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当初姜不渝可是被她耍得团团转,一步一步走进了深渊。 她的单纯都是装出来的。 隋玉淡淡瞧着年如樱,故意扯了扯身上的毛衣,说道:“霍衍,这里有点冷,我们回屋吧?” 霍衍看了她一眼,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搭着隋玉的肩膀进入屋内,把阳台移门关上。 年如樱沉着眼,恨不得把隋玉生吞活剥,却见隋玉淡定自如的坐在沙发里,她的举手投足里非常有女人味儿。 都说女人的衣服,穿千穿万,不如穿男人的衣服最娇媚,此时浦隋玉就是。 她随手抱着颗抱枕,双腿蜷曲斜坐着,慵懒如猫咪霸占了半张沙发,却时时透着妖妖娆娆的劲儿,媚到骨子里,连圆润如玉珠的脚趾头都非常有戏的轻轻勾挠旁侧男人的腿。 那一双妖冶的眼瞧着年如樱,挑衅十足。 年如樱气得直喘粗气,骂道:“妖女,你勾引霍衍!” 霍衍轻轻蹙眉,冷睨了眼,沉声道:“不是让你在老宅养伤?” 年如樱需要用全身的自制力,加上她这二十多年修来的教养才能压下怒火。她对着霍衍委屈道:“老宅靠近祠堂,阴森森的,霍柠又回去了,我一个人住着害怕。” 隋玉玩味的看着年如樱撒娇,淡淡扯了抹笑,双脚垂下穿进拖鞋。 “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她作势要站起,却被男人握住了纤细腰肢。 他道:“你先呆着,我送十小姐。” 年如樱眼角就快挂上眼泪。她才刚来就赶她走? 他们是不是……他们是觉得她败坏他们的兴致了吧! 霍衍走到年如樱跟前:“十小姐,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年如樱赖着不想走,指了指浦隋玉:“可是她不也在这里吗?” 霍衍:“浦隋玉她一直都在。” 年如樱绝望了,可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又放不下面子做出爬1床之类的举动。她又不是那姜不渝。 只能不甘又难过的回自己房间慢消化,想法子再调整策略。 只是上1床而已,她从小到大,见识的还不够多吗? 那浦隋玉没皮没脸,鬼知道她耍了什么手段得到了霍衍。 这头,霍衍送走年如樱,回头看到浦隋玉噙着凉淡的笑容看他。 霍衍绕过半张茶几,坐回沙发,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淡声道:“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霍总薄情起来,也是可以的。” 霍衍的目光从文件转移到隋玉的脸上:“刚才还叫霍衍,这会儿又变了?” 隋玉抿了抿嘴角,这话接得不对。 回头一想,又觉得哪哪都不对。 好像霍衍不只是利用她赶走年如樱。 算了,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是真的很晚了,解语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旭塘镇去市区的车子不多,她脚上有伤,不能自驾回去。 可她的身上又穿着霍衍的衣服,如果这会儿出去另外开一间房,反倒传出什么闲话来。 罢了,反正都被年如樱看见,还演戏了,就这样吧。 正在隋玉心里打着弯弯绕绕时,霍衍抬眸看着她。他将手上的文件放下,走到床侧,掀开被角躺进去。 隋玉眨了眨眼:“你这就睡了?” 452 刮痧 霍衍随意的躺在床上,手臂遮住额头,“嗯”了一声。 隋玉听他的呼吸比之前还粗重,应是感冒加重了。 就这,还抽烟阳台吹风? 隋玉站了起来,走到床头,略弯腰观察他的情况,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男人躺着不动,悄无声息的。 隋玉微微蹙眉,就着光线再细细看他,见他脖颈间的皮肤泛红,嘴唇干燥。 “我能给你把把脉吗?” 见他没动静,隋玉微凉的手指触摸在他的手腕上,果然很烫。 她侧坐在床沿,将他的手臂放平,搭在他的手腕上摸了会儿,再看他的脸色。 他闭着眼,睫毛静静贴着下眼睑,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面颊发红。 隋玉想了想,将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时,手腕忽然被人捉住。 “去哪儿?” 男人的声音低哑,莫名的性感,隋玉听着还有点儿眷恋依赖的味道,心尖尖上像是被羽毛划了下。 霍衍的眼只睁开了一条缝,乌湛湛的眸光落在那眉眼清爽的女人身上。她的皮肤凉凉的,摸着有些舒服,他不觉圈紧了她的纤细手腕。 隋玉感觉到他掌心的火热,说道:“你发烧了,我去找找温度计。” “吃了药,睡一会就行了,没事。”男人声音粗哑,握住她的手没松开。 隋玉没法走开,只得坐下。 霍衍见她坐下,这才又闭上眼,但手还是没松开。 隋玉瞅着他,觉得这男人生病起来跟个孩子似的,没了冰山男神的高冷气质。 “难受?” “嗯。” “去医院?” 男人摇摇头,隋玉想了下:“我给你刮痧吧?” 男人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两秒,松了手指。 隋玉起身,在浴室找了把弧形梳子,居然还找到了一小瓶精油,上面有赠品的字样,应该是沐浴露配送的。 隋玉边走边看精油小瓶上的说明,回到房间时,霍衍睁着眼还在看她,好像她从浴室马桶逃走了似的。 隋玉瞅他身上的衬衣:“要把衣服脱了。” 霍衍看她一眼,起身,沉默的解扣子。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颗颗解开时,露出里头的精瘦肌肉,隋玉顿时有种强迫良家妇男的感觉。 她再如何冷清的性子,但面前有秀色,修仙千年的神仙也要动凡心吧? 隋玉面颊不觉微微发热,看得愣神。 嗯……虽然刚刚才看过他赤1裸上身,但再看一遍,又是这么正大光明的看……不看白不看。 要说霍长老怎么对女人不上心,他这样好的本钱,大约是看不上那些女的。 隋玉瞧着津津有味,感觉唾液腺的口水分泌量都多了些。倒是男人等了会儿,不见她有所动静,转眸看了过去,脱下的衬衣轻轻落在床头柜上。 隋玉随着那条瘦长有力的手臂看过去,看到白衬衣落下,眨了眨眼,回神时想到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的,顿时心虚的轻咳了一声。 “啊……脱了,脱了就附身趴下。” 她用梳子背面轻轻的刮脖子掩饰尴尬,抬眸,又对上男人那双漆黑的眼。 他的眼静静的,眉心微微蹙起:“你说什么?” 隋玉一愣,重复了一遍:“我叫你趴下。” 霍衍玩味的看她,勾了下唇角,依照她说的附身趴下,双手抱住枕头,闭上眼。 隋玉瞧着那“玉体横陈”的模样,忍不住悄悄吞口水。 …… “我开始了啊。” 隋玉虽然不再从医,但对待病人她还是认真的。 当她专注时,眼前的就只是病患,没有其他。 她将精油均匀的涂抹在男人的后背上,又用梳子后背一下一下,顺着经络刮下去,一直到他的皮肤泛红,出痧。 大约二十分钟后,隋玉用纸巾轻轻擦拭他身上的精油,听到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已经睡着了。 隋玉没再叫醒他,拎起被子将他盖住,轻手轻脚的收拾干净了。 回到沙发,她看到茶几上的手机,解语依然没消息,隋玉不免担忧,走到阳台去接着打电话。 响了好几声,没人接。 南城这里,隋玉认识的人不多,连舟倒是有点儿门路,只是她现在跟他的关系尴尬,不能找。 隋玉吁了口气,按了按眉心,还是决定这会儿就回市中心。 她准备打杨工的电话,让他送她回去。 正在这时,移门打开,隋玉听着声音,转头看去,见霍衍已经穿上衬衣,单手抄在口袋,另一只手握着车钥匙。 “我送你回去。” 隋玉瞧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皱眉摇头:“算了,你病着呢。” 她低眸看了眼手机,又问:“你能帮我找找看,解语回福临楼了吗?” 她这会儿急着赶回去,也是担心解语。 霍衍微皱了下眉,单手掏出手机,当着隋玉的面打了朋友的电话托人问去了。 “过一会儿才有消息。”他结束通话,看浦隋玉心神不宁的模样,又道,“一起下楼去吃宵夜?” 隋玉转头看了眼潇潇夜雨,小镇上客流少了,摆夜宵摊的小贩应该早就收工回家,楼下除了路灯,行人都很少见。 但饿是真的饿。 霍衍将手机装回兜里,不等隋玉说话,牵住她的手腕朝外走出去。 隋玉穿着过大的衣服,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到了走廊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他的衣服,怎么能招摇过市呢! “等等,我——” 霍衍转头,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让她安静。这会儿夜深人静,她一吵,所有人都要像年如樱那样误会一番了。 隋玉立即噤声,想想又有点刺激。 走廊光线暗,霍衍带着她从安全通道下楼,两个人像是偷偷摸摸的小情侣,丝毫没有大总裁的高冷霸气。 到了厨房,隋玉看着面前敞亮的厨具,才算明白过来霍衍为什么那么笃定这会儿还有吃的。 这是酒店啊,怎么可能没吃的。 霍衍打开厚重的冰箱,看向浦隋玉:“想吃什么?” 隋玉甩着过大的衣袖走过去,往里看了眼,回头看霍衍:“你要做饭给我吃?” 听他的口气,好像厨艺了得呢。 453 把照片删了吧 霍衍淡淡看她,抿着薄唇不说话了。 冰箱的冷气不断溢出来,隋玉觉得整个屋子都降温。 她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拿了些食材出来。 得,到了最后,还是她给他做饭。 隋玉炒了蛋炒饭,加了青菜跟咸肉提味,适合没什么胃口的人。 两人就着锅,连碗都没拿,直接拿勺在里头挖着吃。 此时,谁又能想想到叱咤风云的大佬,就为了不洗碗,居然端锅吃饭呢? 霍衍垂眸,瞧着捏勺沿着锅边刮饭的女人,唇角微微翘着。 与她一起吃,胃口倒是打开不少。 见她的唇角挂着一粒米饭,男人的喉咙微微滑动了下,头慢慢低下去…… 贴着裤管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发出清脆铃声,隋玉回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电话。” 霍衍顿住动作,不悦的皱了下眉,把手机掏出来,是他朋友回过来的电话。 他按了接听键,抬手在隋玉的唇角一抹,捏住那颗馋他眼睛的米粒,顺手往唇间含了进去。 动作行云流水,顺畅的好像他们是亲密多年的恋人,没有一点儿隔阂。 隋玉呆住,心脏狂跳,抬手摸着唇角。“你……” 霸道总裁不都有洁癖的吗? 他怎么能在她嘴边捡米饭吃! 隋玉的脸颊红透,倒是男人淡定从容的接着电话,只剩下浦隋玉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被他凝重的表情转移,等霍衍结束电话,她问:“怎么说?” 霍衍:“她喝醉了,被人送回了福临楼。” “哦……”隋玉点点头,只是喝醉了,还好没别的事。 她松了口气。 此事一过,厨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隋玉抿了抿嘴唇,将锅里最后一口饭吃了,勺子丢在里面。霍衍端了锅子去洗刷,淡然说道:“一会儿我让前台再开一间房,天亮回市区。” “唔。”隋玉点点头,看他挽起袖子洗漱,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但这一晚,隋玉并没有睡好。 倒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而是担心解语。 以往解语出去玩,玩归玩,但还是有分寸的。如果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她不会放任自己喝醉。 她想起解语提议来南城时的表情,那时候她们只是视频,她没有多留意,又被她所说的年如絮转移了注意力,此时细想,总觉得不大对劲。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隋玉就起来了。 衣物已经烘干,换上之后,她便开车匆匆离开了。 悄无声息的,除了霍衍与年如樱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她来过。 早晨吃早饭时,欧阳腾看到霍衍脖子里隐隐约约有红痕,一个劲儿的往他脖子看。“霍少,你脖子里是什么东西?” 欧阳腾就差上手掀开他的衣领大查特查了。 这是重磅消息啊! 不沾人间红粉的霍长老,竟然出现疑似吻痕物,还不够劲爆吗! 霍衍表情淡漠,淡定的喝粥。 对面的年如樱就快气炸了,使劲儿切割牛排,那刀子划在瓷盘上,发出格叽格叽刺耳的声音。 浦隋玉竟然连夜就跑了,生怕别人知道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她一定会给她大肆宣传一下,让别人看看,浦隋玉是个什么货色。 什么商界传奇,什么修复界高人,都不过是靠着睡换来的资源。 …… 福临楼后院。 隋玉到时,解语已经醒了,只是呆呆的靠坐在床上,万念俱灰的模样。 看她红肿的眼,大概是哭过的。 隋玉慢慢走进去,轻声问道:“怎么喝那么多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解语看到隋玉,又红了眼眶。 她抱住隋玉的腰,呜咽着哭了起来。 隋玉被她吓到,她几乎没见过解语这模样。“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她的脸色立即冷起,眼里闪过杀意。 解语只是哭,过了许久,哭声渐停。隋玉递给她纸巾,解语的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解开锁键。 隋玉接过,看着手机屏幕,顿时怔愣住。 是顾钧与一个女人光裸着躺在床上的自拍照。照片是女人的角度拍摄的,她还对着沉睡中的顾钧嘟起嘴唇做出亲吻的姿势,暧昧至极。 男人身上的口红印,女人胸口的吻痕……即使隋玉想为顾钧辩解也没理由。 隋玉将手机还给解语:“你是因为这个,才逃离北城的?” 她看过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在一周前。 也就是说,起码在一周之前,顾钧与这个叫“好吃兔子”的女人同床共枕过,解语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忍了一周,忍无可忍她才想离开那里。 在这一周里,隋玉几乎感觉不到她有任何的情绪异常。 她在公园与那个小哥哥一起放风筝,又打电话把齐臻叫来,设计齐臻与楚鑫不合。 顾钧打来的,解语没有接到的那个电话,是找她解释,还是什么? 她太能忍了…… 隋玉揉了揉解语的头发,她不善于安慰人,只说道:“不是说不在乎,他找到了别的对象,你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解语擦着红肿的眼,话音里有着浓重鼻音。她哽咽着道:“你知道吗?” “齐臻勉强我的时候,我拒绝他,打他……我说顾钧比他干净,不让他碰我……”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是我……是我连累他,我没法面对他……” 隋玉眉心皱了起来,从解语的话语间拼凑到了些零碎信息。 “你是说……这个女人,是有人故意送到顾钧那里的?” 解语泣不成声,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叫安至美,是顾钧带的实习医生,也是顾氏医院一个大股东的女儿。” 隋玉沉默了。 这样的事情闹出来,顾钧要负责,娶这个女人的。 这就不只是简单的一夜1情了。 齐臻下手,可真够狠啊,一出手就掐断了两人的可能。 可在公园那天,齐臻还能淡定的与解语演戏,对她照顾周到。 隋玉一想到齐臻那张帅气俊逸的脸,后背起了一股恶寒。 “把照片删了吧……”她低低道。 454 在一边看乐子 解语抵着隋玉的肩膀,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接下去该这么做。 她见识了齐臻的狠,忽然害怕了。 以前,他只是伤她一个人,她以为那就是他最冷血自私的一面,却只是她太单纯了。他连她身边的人也不放过,就只是她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就报复了回来。 那是爱吗? 他只是在向她展示,他对她的掌控,他的无所不能。 在解语空洞的目光里,隋玉删除了那张照片,说道:“你决定远离顾钧是对的……” 解语身子轻轻一颤,空空的眼看向她。 是啊,只是是她远离的不够彻底,不够坚定…… 之后几天,隋玉都没离开福临楼,在屋子里陪解语疗伤。 她不知道,如果这种事情换做是她的话,她会不会当即提刀去找齐臻拼一个你死我活,彻底了结。 再之后的几天,解语肯出来走动了,只是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福禅寺与梨落厂。 福禅寺附近算命摊最多,梨落厂旧货摊最多。解语开始跟人学算命,又在旧货摊上淘关于周易的书。 隋玉看着奇怪,问解语:“你姑奶奶不是说过,算命都是假的吗?” 解家姑奶奶是风水先生,跟齐家做了交易之后,解家顺风顺水富贵到现在。 解语道:“齐家既然找到高人避开解家的异眼,那这个高人的本事从哪里来的?” 隋玉抿了抿嘴,异界的事情她不懂,回答不上来。 解语自问自答道:“周易是玄学的始祖,高人本事再高,也是从这里学来。我想找找破解之术,双管齐下。” 隋玉听得一知半解,但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解语是要自学玄术。 齐臻狡猾且狠辣,他知道解语接近他的目的,只会防备,解语成了他掌心里的玩偶罢了。 隋玉见她终于走出自责困境,也算松了口气,她有别的事情做分散注意力也好。 隋玉在南城待了一阵子,她该回北城了。 “你要继续留在南城?”她问解语。 解语翻着书,“嗯”了一声:“我与古老板互换,他在北城看管生意。” 隋玉看着解语削瘦的脸颊,知道她只是还没准备好面对顾钧。 应该说,对顾钧的歉疚,让她连踏入北城地界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隋玉此时算是明白秦盛文对于北城的心情了。 因为歉疚,望而生畏。 解语抬头看着隋玉:“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情绪问题,对于年如絮的感觉有没有出错,不过你还是小心防范她。” 隋玉点点头,她已经见识了她的手段,不会再把她当成孤立无援的弱女子看待。 隋玉一个人去机场。 等飞机时,她给霍衍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感冒有没有恢复。 “你倒还记得我?”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不满,隋玉想起那个暧昧的夜,扯了扯嘴唇,“解语出了点儿事情,我走不开。” 霍衍心里这才舒服点儿,他还以为她又避开了。 两人握着手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听彼此的呼吸声。 隋玉看着不远处的购物商店,一个高个男人正在仔细挑选东西,看神色,应该是给恋人挑选礼物。 电话里,男人声音传来:“在干什么?” 隋玉:“看男人。” 握着手机的男人:“……” “我回北城了。”隋玉轻轻说。 霍衍一怔,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 她悄悄来,悄悄走?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留住她? 她有她的事业,不是那些依托于男人的女人。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可沉默里,又多了些什么东西,让这个电话即使没什么话,也能保持在通话状态。 像是蜘蛛吐线,无声无息的,却有黏黏的丝线,将彼此的心黏住了。 塔台传来登机的提示,隋玉看了眼电子屏上显示的航班信息,最后说道:“我要上飞机了,先挂了。” 咔哒一声挂断的声音,霍衍握着手机,意犹未尽。 他微微翘起唇角,倒也没以前浦隋玉挂他电话时那么生气了。 他摸摸后脖颈,后背,她刮痧时那缓慢的力道还在似的。 欧阳腾进来,看到霍衍出神,春心荡漾的那幅模样,挑了挑眉毛。 亏得年如樱那张嘴,他已经知道浦隋玉在霍衍房里睡了一夜。 啧啧,进展神速。 欧阳腾坐下,双膝打开,弯腰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颗橘子,朝着霍衍丢过去。 霍衍伸手接住,慢条斯理的剥了皮,咬了一瓣。橘子甜嫩的口感在嘴里爆开,霍衍捏着下一瓣端看,心情不错的样子。 欧阳腾道:“行了,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他觉得霍衍还是不要笑为好,这幅模样看着吓人。 “你这样,年如樱都疯了。” 年如樱听说浦隋玉会做饭,这阵子疯了一样的研究厨艺。好处是她终于不在工作里瞎指挥了,坏处就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品尝她大小姐那糟糕恶厨艺。 按说,以年如樱的年纪,正是花容月貌,适合大豪族结亲的时候。年家放任年如樱追在霍衍后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年家有意与霍家结亲。毕竟霍衍已经与姜不渝退亲,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让他单身一辈子。 欧阳腾手肘支着膝盖,身体朝着霍衍一侧方向微微前倾,八卦道:“你跟浦隋玉都那样了,那年仲礼……” 欧阳腾就是在一边看乐子的。 他就觉得这戏好看:年家兄妹俩,一个盯上了霍衍,一个盯上了浦隋玉,那浦隋玉与霍衍又看对了眼。哦,还有个年如絮与连舟…… 热闹的很。 霍衍落下了唇角的笑,冷冷看了眼欧阳腾:“年如樱说过,会说服年仲礼注资喜乐城。她在这边待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 “那好,她了解得差不过了,该让她回去‘复命’了。” 欧阳腾眨了眨眼,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那年如樱本就是冲着他而来的,想要年氏掏钱,最好的办法不应该是霍衍让那位大小姐满意吗?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却只见年如樱洒泪。 这样,能要来钱? 霍衍手指轻轻交握着:“你是负责引资的,带着年助理,去找年仲礼谈谈。” 455 被打 欧阳腾啧了啧唇,瞧着霍衍那平平淡淡的模样,微微眯起眼,指着他冷笑:“你坏坏……” 霍衍横了他一眼,将剩下半个举止丢给欧阳腾:“还不办事去?” 欧阳腾接住橘子,没有立即走开,正色说道:“话说,那人手问题该怎么办?这都一个月拖下来了,老实说,那些坚持下来的工人也都快吃不消了。” 少了一半工人,可工作进度还在追赶,剩下的工人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在忙活。但修复工作是个精细活儿,不是加班加点就可以的。 人手问题不解决,即使引来注资又有什么用? “霍衍,你别忘了,我们这里是工地,到处都是随时就坍塌的房屋,工人们过度疲劳,容易出事故。” 霍衍神色严肃,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桌子上敲打。 这一个月里,他尝试了多种办法,试图让那些工头带着人手回来,但返回的还是很少。 男人眸光微微闪烁,说道:“我准备与这些工头签订一份合约。参与喜乐城建设的,将来霍氏旗下参与的房地产项目,将给予优先录用权。” 黄荣给予那些工人的,不过是在他们的家乡给安排了工作。但那些工作都是短期的,只要喜乐城项目黄了,黄荣给予那些工人的优厚待遇也将取消。到那时,那些人一样要背井离乡出来打工,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年龄大了,被舒适的环境养得不思进取,原本的地盘也被别人抢了,还有何竞争力? 欧阳腾:“你是想利用这份合同,吸引那些工头们带人再回来?” 他不置可否。 有手艺的不怕没饭吃,当初能够吸引那些工人前来,是这里的工资待遇不错。将来如果黄荣给的红利他们吃完了,还能找找附近的活儿,只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而已。 “要说着黄荣害人不浅,处处使绊子。”欧阳腾啐了一口。 霍衍深吸了口气,手里的笔丢在桌上,身体往后靠着。 其实,他也不能够确定这份激励合同能有多少效力。 现在人心浮躁,太多人只看面前的蛋糕,讲的是享受当下。再说了,那些工人大多在养家糊口,都想就近照顾家里老小,陪着孩子长大。 人工问题,不只是喜乐城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公司都有。 欧阳腾看霍衍沉默,目光闪了闪,道:“如果我们用新技术代替一部分人力,不就可以省下来劳动力了吗?” 比如木工做的雕刻,完全可以采用机器雕刻,设定程序之后,一天就能做出许多,比木工刨花,一刀一刀凿出来快得多。 霍氏旗下就有机械工厂,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一步。 霍衍缓缓道:“黄荣给我们上的这一课,不只是让我们无人可用,他还想告诉我们,所谓的古城,老手艺,都是过去了的东西,终将被新事物替代。” “如果我们现在用机器人取代人工,以后招揽非遗项目时,便会遭到那些工匠的抵制。就是黄荣设下的另一个坑了。” “此外,即使是利用机械,大量重复的构件将使喜乐城毫无特色。” 古建筑的魅力,就在于其独特的雕梁画栋,每一处角落的雕花,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神韵。 卢沟桥上的石头狮子,如果都是一模一样的,那还有什么艺术性观赏性可言?更没有魅力可言。 机械化,是在短时间里复制出大量同样的东西,在创作领域不行。创作是引领出新,机械化是推陈,两者相辅相成。 霍衍创建喜乐城的目的有多种,除了想推广国文化,建立国人文化自信之外,还有一点,也是希望在那些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技艺里,人们找到新的思索点,那就是创新。 那是他在喜乐城之后的下一个方向,此时,他还是先要将喜乐城立稳。 欧阳腾揉着太阳穴,这个问题,还是丢给霍衍思考去吧。 相比较他的问题,去找唐仲礼要钱反而显得容易多了。 欧阳腾当即回去安排手头上的事务,准备出发去北城。 在回北城之前,他去福临楼看望老朋友解语。 浦隋玉走时,请他多去看看解语。 福临楼。 顾蕴一巴掌甩在解语的脸上,怒声骂道:“我以前叫你一声姐,是觉得你人还不错。可你自己堕落,勾引男人也就算了,可是你凭什么招惹我哥?” “他好好的做医生做博士不行吗?却被你害得停职接受医生行会审查!” 解语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半天没有动静。 那半侧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手指印清晰。 福临楼的顾客看着这一幕都傻眼,又带着看戏的心情继续看着。 都知道这位穿旗袍的老板娘风姿绰约,勾人勾得厉害,以前便有各种传闻,说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半个城都被她倾倒。但一直以来,也都还算平静。这是第一回有人上来就直接开打的。 但眼前这个穿洋装的女孩,听起来既不是原配,也不是小三,是男人的妹子? 欧阳腾到了福临楼时,便看到在场的顾客不好好坐着喝茶吃饭,都围成了一个圈儿,人倒是不多,就是内外两个圈儿。 “出什么事儿了?”他揪住一个服务员问了一声。 那服务员也是头回见这种场面,吓得结结巴巴:“解、解小姐被、被人打了!” 欧阳腾脸色一沉,甩开服务员,长臂拨开围观人群进去,就见顾蕴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而解语静静站着,一声不吭。 欧阳腾走过去,拧眉盯着顾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蕴红着眼,气怒未消,她扬臂指着解语:“你问她啊!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欧阳腾回头看了眼解语,在场围观的人太多,欧阳腾不说什么,颀长的身体站在解语前面,替她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他冷声道:“顾蕴,顾家是没人了吗?让你丢脸丢到南城来?” 顾蕴呼吸微微一窒,眼睛更红了:“欧阳腾,你还帮她,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456 管得太多 “我只知道你像个泼妇。” 欧阳腾对着顾蕴翻了个白眼,揽着解语破开包围圈,走了出去。 包厢里,欧阳腾给解语倒了杯茶水,让服务员去拿冰袋来。 服务员很快就拿来冰袋。 “你不是挺行的吗?怎么还能被她打。”欧阳腾让解语冰敷,然后侧坐在桌边。 解语握着冰袋贴在脸上,垂着眼睫半晌不语。 欧阳腾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顾钧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所以,解语被顾蕴打,她没有怨言,也就不说不争辩了。 “可是解语,这是你与顾钧两个人之间的事,即使顾钧对你有怨恨,也应该是顾钧,而不是顾蕴。她没有权力打你。你自责,也不该是对她自责。” 顾蕴与顾钧,自小一个跟爹一个跟着妈,兄妹俩感情并不深厚。顾蕴气愤,只是因为顾钧与那安至美的事影响到她罢了。 她不是在为顾钧出头。 冰袋的温度,让掌刮过的脸颊稍缓疼痛火辣。解语放下冰袋,望着欧阳腾道:“安家,对他逼婚了吗?” 欧阳腾很想说他不清楚,只是……这么明显的事,即使他不说,顾蕴也会说的。 他点了点头。 “安家要求顾钧负责,不然便会以强1奸罪名控告他。” “但还有个问题,就是……如果顾钧娶安至美,他就要回到顾家。” 安家是顾氏的大股东,有身份地位,不会接受一个平民女婿,即使顾钧有博士的头衔。但他本就是姓顾,回到顾家也是顺理成章。 解语的手指慢慢的蜷缩了起来,握紧。 她一直远离顾钧,就是希望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不被家族、权势、名利等等牵绊,却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要么身败名裂,要么卷入名利场。 解语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这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欧阳腾看着解语无言的难受,叹了一声:“我就要去北城,可以去帮你看看顾钧。” 其实,他与顾钧也不熟悉,甚至因为当初共同追求解语还针锋相对过几次。 解语默了会儿,摇摇头:“不用了。” 如果恨能够远离彼此,就让他恨着吧。 欧阳腾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走出包厢时,顾蕴还直挺挺的站在外头,怨恨的瞪着欧阳腾。在她眼里,欧阳腾与那些色鬼一样,都是被解语的风1骚迷惑的男人。 欧阳腾看了眼一根筋的顾蕴,无语的深吸了口气:“你还没走?” 顾蕴气愤的看他:“我就要看看,她有多不要脸!” 欧阳腾抱起了手臂,玩味的瞧着她,忽然弯腰,凑近了看她:“顾蕴,你有男朋友吗?” 突然的问题,顾蕴红了脸,身体往后弯。 欧阳腾哂笑一声:“我看你就是管东管西,管的太多,没哪个男人敢要你。” 顾蕴的脸变成了紫色,又羞又怒,头顶就要冒烟。她气道:“关你什么事!也没见你有人要!” 欧阳腾冷笑:“顾蕴,劝你一句,顾钧跟谁上1床,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既然看出来,那是齐臻的手笔,就离他远一点,别进他的朋友圈。当心哪一天,他把你也送到谁的床上去。” 欧阳腾阴森森的语气,令顾蕴后背汗毛直竖起,她惊惶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欧阳腾的脸变成了齐臻。 欧阳腾看她惧怕的模样,又是一次冷笑。 知道齐臻得罪不起,就挑软柿子欺负,不知道她打了那一巴掌得到了什么好处。是造谣了解语的人品,还是出了那一口恶气。 在他看来,如今顾家因为要让顾钧回去,倒是要忙活一阵子了。 欧阳腾懒得跟她废话,最后撂下话:“不过你要是再对解语动一根手指头,我也不会让你好看!” 他威胁的扬扬眉,抬脚就走了。 顾蕴气得不轻,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他们什么都不懂。 顾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父亲另娶之后,又生了个弟弟,顾氏便是他的。 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复杂家庭里夹缝生存,日子过得还算安宁。只要等她顺利出嫁,以后过得幸福就行了。 可若顾钧回到了顾家,就打破了平衡。她与顾钧是亲兄妹,继母肯定要疑心她偏帮哥哥,对她的婚事还能上心吗? 她与那些名媛贵妇结交,与齐臻这些名流做朋友,还不是为了结交自己的人脉圈,为自己留后路? 就是因为解语乱了节奏,让她精心布置的生活圈全乱了。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就这,还不足够恨解语吗? …… 欧阳腾离开北城时,除了带走年如樱之外,连同顾蕴一并带走了。 年如樱本来不愿离开霍衍,不过飞机上有个女伴陪着倒也不算无聊。 这阵子,年如樱一心忙着追霍衍,对外界的事不清楚,只看到平时巴结她的顾蕴这会儿闷葫芦一样,觉得奇怪,便搭话起来。 顾蕴也不客气,将解语说成了一个流连男人丛中的女人。 “……她就是水性杨花。” 年如樱轻轻挠着腮帮子。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她们这些名媛里,多的是海王,不过就是无聊时玩玩儿罢了。男人女人都一样。 年如樱也不高兴顾蕴把她自己说成贤良淑德的女人,好像就她最纯洁高贵,就是娶回家做贤妻的典范。 但年如樱更不高兴那解语与浦隋玉是好朋友。 这两个女人都一样,在勾引男人方面有一套,难怪是朋友。不,那浦隋玉更加高手段,连霍衍都被她骗上了床。 欧阳腾戴着眼罩,一路上听两个女人的叽叽喳喳,听着也是头疼,连耳塞都戴上了。 不过,他算是看明白了霍衍下的一步棋。 霍衍故意让年如樱看到他与浦隋玉在一起,刺激她。 他明知道年如樱对他心向往之,为了博取到他对她的好感,扳回一城,年如樱怎么都要卖力争取到年仲礼的投资的。 另外,年仲礼与浦隋玉也有绯闻,霍衍他要通过年如樱,让年仲礼就此止步。 啧,霍长老的心思比海深,难怪他拼不过他。 服了。 457 胜负欲 北城里,几乎每天都有新鲜的宴会。 隋玉刚回时,就接到卢家的请帖,邀请她参加满月宴席。 卢家,是隋玉新近结交的朋友,需要维持关系。她从她的珍藏里挑了一把镶红宝石银项圈作为贺礼,参加宴席时亲自把礼品送到。 如今的隋玉,可以不用作为年仲礼的女伴参加私人宴会,但因着前段时间的绯闻,依然有人把她看做年仲礼的女朋友。 隋玉对此不作任何回应,坦然自若的与年仲礼打招呼。 “南城一趟回来,变更漂亮了。”年仲礼说道。 隋玉轻轻弯唇,与他碰杯:“谢谢夸奖。” 年仲礼:“是真的觉得你变更漂亮了。” 隋玉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夹:“可能江南的水更养人。” 年仲礼垂下眼睫,笑得不动声色。 女人变得漂亮,通常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化妆整容,二是爱情。 他抿了口酒,抬眸看向别处,但依然站在她身边。 郎才女貌,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一对璧人。 入场口,年如絮勾着楚鑫的手臂走了进来。很多人一眼望去,想起来现在年如絮是楚家的人了。 浦隋玉静静的看着年如絮,比起上一次,她的肚子更大了,宽松的衣服也遮掩不住。 但她依然是瘦,没有因为怀孕而发胖,所以显得那肚子格外大。 她笑得甜美,让人觉得她嫁给楚鑫很幸福。 隋玉留意到,这次来参加宴会的就只有年如絮与楚鑫二人,没有楚家二老。 楚家让小两口多露面,尤其是这种高端私人宴会,是要别人多注意他们。这就给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楚家开始要推年如絮上台了…… 隋玉轻轻的捏着耳珠,玩味的看着年如絮与卢家的小夫妻互动。 一方孩子刚满月,一方怀揣四月肚,双很有话聊。 楚家这一步是走对了。 隋玉道:“楚鑫闹出那事儿之后,楚家让他低调了不少。年如絮与他频频以恩爱形象示人,给他洗白,楚家很满意她的操作。想来是信任这个儿媳妇,要交托大任了。” 年仲礼收回目光,将手心里的酒杯随手放到进过的侍应生托盘上,再将手背到身后,他正要说话,被身后什么人拽到了一边。 年仲礼回头,看到年如樱气鼓鼓的看他。 年仲礼微微诧异:“你不是在南城吗?” 年如樱扫了眼浦隋玉,说道:“我回来了。” 年如樱此次回来之后,没有立即住到年家去。她身上带着任务回来的,一扫之前的吊儿郎当,专程在酒店住了几天,把资料都整理齐备了,又与欧阳腾商量过后,这才出现在卢家的满月宴上。 她这回是以欧阳腾女伴的身份入场的。 年仲礼点了点头,对这个妹妹的突然出现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年如樱是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受到冷待,又将这一切归结在浦隋玉的头上。 这个女人,不止与她抢霍衍,还抢她的哥哥! “四哥,你离她远点儿。”年如樱白了隋玉一眼,敌意明显。 隋玉想到在旭塘镇酒店时,与霍衍故意做出的那一出戏,不由苦笑。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性情中人,吃醋也不看看场合。 不过,她不与她一般见识。 隋玉大度了一把,对年仲礼道:“四哥,我与欧阳聊聊。” 她也叫四哥,把年如樱惊得张大了眼睛,惊恐的瞪着隋玉:“你叫我哥什么?” 隋玉对她吐了吐舌,拉着欧阳腾走到了一边,随即就变了脸色。她严肃道:“我听说顾蕴去了南城?” 欧阳腾先不急着回答她的这话,摆着一张八卦脸奇道:“你刚才叫年仲礼……四哥?” “这有什么,气年如樱的……诶,你别打岔。顾蕴去找解语了吗?” 欧阳腾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隋玉看他的脸色,便知道当时场面肯定不好看。她与顾蕴接触过,知道那女孩为了维护自己利益,常常做事越界。 欧阳腾道:“我把她带回来了。”他顿了顿,“恐怕解语得消化一阵子。” 虽然解语与顾钧,从来没公开的表示两人在一起过,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顾钧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 她只是不说。 隋玉明白,欧阳腾指的是顾钧可能与安至美结婚这事。 这种事情,她无法插手,也不好管。 “行了,他们的路,他们自己能走下去。”欧阳腾结束这话题,一转头,看到年如樱嘀嘀咕咕的与年仲礼说话,眸光往隋玉这里瞟。 欧阳腾在女人圈子里浸银多年,还算是了解女人的。他猜测年如樱在年仲礼面前说隋玉的坏话。 这丫头,说她没心没肺吧,她能挖出个沼泽让姜不渝深陷下去;说她心思深吧,她就不能想到更长远的事,难怪霍衍看不上她。 欧阳腾离开隋玉的身边,走到年如樱那里,轻咳了一声,给她使了个眼色。年如樱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满道:“你咳什么咳,没看到我在跟我哥说话。” 欧阳腾无语了,说道:“跟你说项目上的事儿。” 年如樱这才跟着他走到一边去。 欧阳腾道:“你不想要浦隋玉这个四嫂,就只能看着她当霍衍的女人了。” 年如樱眉毛立即皱起,但转念一想,似乎真是这样。 这浦隋玉的胃口还真大,挑男人都是挑顶尖的。 她气得捏拳咬牙,一番心理斗争外加各种衡量之下,她觉得接受浦隋玉做她的四嫂更容易一些。 毕竟她将来是要嫁出去的,不必天天对着四嫂。可丈夫是枕边人,是每天一醒来就看的。 她冷声道:“可浦隋玉的男女关系混乱,我们年家不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欧阳腾轻嗤了一声:“接不接受,是四少的事。别忘了,你现在是霍衍的助理,工作任务是拿到‘年仲礼’的投资,让他在支票上签字。” 欧阳腾打断年如樱打小报告的目的在于,他是要激起年仲礼对于浦隋玉的争夺心。 男人都有胜负欲,浦隋玉就是那饵。 但年如樱要是把什么都说了,把年仲礼弄得没兴趣了,就没搞头了。 458 是她驯服的小狗吗? 年如樱沉吟了下,往年仲礼那边看了眼,见他正跟浦隋玉有说有笑,又是一股郁气凝集在胸口。 但这回,她沉住了气。 “我一定会让霍衍对我刮目相看的!” 到了那时,她在霍衍心里,就有与浦隋玉一样重的分量了。她讨得苏佩文的喜欢,怎么都比那浦隋玉更适合做霍太太。 这么一想,年如樱心情大好,主动帮着年仲礼应酬,接别人递过来的酒。 这让年仲礼有些诧异。年如樱从来都是趾高气昂,什么时候见她对别人这么客气了? 浦隋玉本来帮着年仲礼应酬,年如樱突然冒出来,也让她有些奇怪,可这会儿又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好像年如樱突然就懂事了。 她回头看了眼欧阳腾,低声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欧阳腾笑眯眯的,举起酒杯朝隋玉示意:“谢谢。” 隋玉莫名其妙,谢什么谢? 另一边,年如絮暗自留意着浦隋玉,看见她春光满面,妙趣横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年如絮没有同意跟楚鑫离婚,连舟生气之下,就说不再管她了。 她知道,连舟在生她的气,因为她,浦隋玉不跟他好了。 连舟心里放不下浦隋玉,可浦隋玉在做什么呢? 她没有任何影响,轻松的公开说分手,分手之后,更利于她在名利场游走自如,还搭上了年仲礼。 年如絮眸光微微闪烁,在隋玉感觉到目光转头看过去时,她侧开脑袋,逗弄卢家的小宝宝。 “怎么了?”年仲礼感觉到浦隋玉突然冷下的气息,低头看向她。 隋玉淡漠的抿了口酒水:“没什么。” 年仲礼远远的朝年如絮那边看了眼。 年如樱撇撇嘴,冷声道:“理她干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 年如樱向着年仲礼,年如絮的背叛令她非常不齿。 这时,年如絮领着楚鑫前来打招呼了。 “四哥,十姐姐。”年如絮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年如樱冷哼了声,将头撇向一侧,根本不搭理她。 气氛冷场,尴尬的是年如絮。但她只淡淡的笑,看向年仲礼道:“四哥,我有些事想找你帮忙,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年仲礼身为年家家主,自有家主气度,当下说道:“你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年如絮的笑容绽开,“诶”了一声,这才看向浦隋玉,与她打招呼:“浦二小姐,很久没见,听说你去了南城。” “啊,去玩玩儿……”隋玉应答声漫不经心的,既没有年如樱那般不给面子,也没有虚伪的笑脸迎人。 年如絮见她冷淡,讪讪笑了下。她身边的楚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浦隋玉,一阵子没见,只觉她比以前更好看了。那皮肤白得透亮,红粉照人;那眼睛如月下湖波,又冷又温柔。 年如絮见楚鑫猥琐的眼神,更觉心烦意燥,找了个由头便拉着丈夫走了。 “不就是当了个少奶奶,怎么像是当了交际花似的。那楚鑫是她驯服的小狗吗?”年如樱瞧着年如絮笑脸迎人又去结交某先生,背地里啐了一口。 隋玉看了眼年如樱,淡笑了声。 她虽然不喜欢年如樱,但比起年如絮,年如樱就要明朗多了,心直口快,把什么都放在脸上。 年仲礼扫了眼隋玉,见她脸上的趣笑,微微皱眉对年如樱呵斥:“怎么说话的,这是在卢家。” 年如樱皱了皱鼻子,不吭声了。 接下来,又有新的名流前来与年仲礼寒暄,顺带着与年如樱也打招呼。 “十二小姐都出嫁了,什么时候吃十小姐的喜糖呢?” 年如樱笑颜如花:“我想嫁的人,必定是万众瞩目,然而他眼里只有我的那个人。” 那人微微怔了下,随即呵呵笑,说道:“十小姐这么一说,似乎是心里有人了啊。”他转头看了眼年仲礼,“你们年家又要有好事了。” 年仲礼淡淡的笑:“希望她能成,这样,我就能少个负担了。” “四哥……”年如樱撒娇起来,横了年仲礼一眼,娇媚又娇憨。 隋玉低头含酒,淡淡的笑。 有个哥哥真不错,既能纠正她的错,又能给她遮风挡雨,活得自在轻松,无忧无虑。 欧阳腾留意到隋玉的落寞,想到那个浦金悦。一样是哥哥姐姐,有些人就不做个人。 他摸出手机,悄悄的对着隋玉的侧脸拍了张照片传送给某人,留言:想有个哥。 然后,他拍拍隋玉的肩,身体微微侧过一点儿,低声耳语:“羡慕什么,你该着急才是。” 隋玉一愣,狐疑的看他,欧阳腾露出贱贱的笑,瞄了瞄年如樱:“她看中的人,不就是你的那谁?” 隋玉:“……” 正在此时,包里藏着的手机震动起来。隋玉探进去摸出手机,找了个僻静些的角落去接电话。 霍衍低沉性感的声音传来:“去参加宴会了?” 隋玉往周围看了眼:“你在我身边装监控了?” 霍衍淡淡的笑,隋玉看到欧阳腾冲她眨眼,顿时了了。 她道:“怎么让欧阳腾与年如樱都来北城了,喜乐城不是不顺吗?” “欧阳是去弄钱的。” 隋玉站在角落,背对着墙,看了看宴会厅里的贵宾们。“人工问题解决了?” “这事儿就不劳烦你操心了,省得别人以为我找你没别的事,只会给你找事。” 隋玉:“……” 这又是抽哪门子风,说话这么呛。 “我也没想说什么,你找我我也没空。”她呛了回去,对着空气轻轻皱鼻子,心想这人还有自知之明。从她还是姜不渝时起,这姓霍的就会指使她干活。 两人握着手机,隔着千里通话,脸上挂着淡笑。 年仲礼与别的宾客应酬回来,没看到浦隋玉,一转眼却看到她躲在角落里,打电话的模样笑得甜美。 他认识浦隋玉这么久,几乎没有看过她这样的笑容。她的笑总是带着七分疏离,冷傲的与人保持距离。但此时,她就只是纯粹的笑。 男人不由微微怔住,就这么远远看她的笑。 459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与年仲礼同样盯着隋玉笑容的,还有站在阴影里勾着邪笑的楚鑫。 男人慢条斯理的抿了口酒,像是品着什么美味一般,一双三角眼却是像咬住了猎物不松口。 浦隋玉,让你躲了那么长时间,不能再让你跑了…… 年如絮看了眼楚鑫,再顺着他的眼看到了浦隋玉。 她冷眼旁观,看着浦隋玉像是与热恋情人一样的通电话,又想到连舟对她的冷淡,手指攥在掌心里,指甲掐得刺痛。 忽的,她目光微微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 “啊!”隋玉轻呼了一声,看着裙子上沾到的奶油蛋糕微微皱起了眉毛,看着撞到她的小孩跑远了。 电话里,霍衍的说话声还在继续,隋玉就近找了找纸巾,先简单将裙子上的奶油擦了,说道:“刚才一小孩撞了我。” 来参加宴会的非富即贵,这些小孩子身份都不一般,隋玉没法与人计较。 她往洗手间走去:“我去洗一下,先挂了。” 然后将手机装入包里。 酒店的洗手间靠近安全楼梯,旁边有个母婴室,隋玉洗完裙子经过时,听里面隐约有动静,便想瞧一眼,她谨慎的将门推开一半,就见楚鑫抱着个女人贴在墙上,正在强迫她做那种事。 男人也感觉到有人推了门,转头看过来,那双毒蛇似的眼盯住了隋玉,兴奋时的面部表情狰狞可怖。 隋玉一阵恶心,看了眼那女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救人,手臂忽然被身后的人抓住,拖着她就跑。 隋玉被年如樱拉着往安全楼梯跑进去。 “嘘……”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将安全门留开一条缝隙,隋玉看到门缝里,楚鑫匆匆追过来,年如樱当即把门关上,后背顶着门,紧张的看着隋玉。 门被人用力推了两下,年如樱没退让,紧张的看着隋玉,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让她别出声。 毕竟大酒店,人来人往,隋玉听到门外有说话声:“楚少,你干嘛呢?” “哦,没什么,就是看这门老不牢靠。”楚鑫随便应了声,扫了一眼那门,走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年如絮长长吁了口气,额头已经是一层汗水。 隋玉淡淡的看她:“为什么帮我?” 隋玉去看那母婴室时,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楚鑫为了吸引她过去设计的一个圈套。 先是让小孩弄脏她的衣服,又在母婴室弄出声音,做出不轨行为。如果不是她谨慎,直接推门进去,可能楚鑫就要抓住她了。 年如絮扶着肚子,气喘吁吁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被楚鑫染指,连舟会恨我的。” 隋玉冷眸淡淡看她:“你不是管住楚鑫了吗?怎么,就只是表面那样?” 表面上,楚鑫在婚后成了个惧内体贴夫人的好老公。 年如絮苦笑了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隋玉淡淡的看她。 楚鑫暴虐成性,刚才年如絮拉着她跑,应该没有被楚鑫看到,如果被他看到,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她看年如絮脸上的汗水不断,唇色越来越白,迅速的抓起她的手腕,这时,年如絮呜咽了一声,捧着肚子往下滑。 隋玉看到她腿上流淌下的鲜血,呼吸微微顿住,疾声道:“你别动。”说着,她掏出手机,紧急之下,通知了年仲礼安排车子,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年如絮送进了医院。 …… 手术室外,隋玉安静坐着等里面的消息。 卢家办满月宴,年如絮险些小产的事不宜惊动,年仲礼是年如絮的哥哥,找他帮忙最合适。 但是楚鑫,才是年如絮的丈夫,应该通知到他本人。 可是楚鑫本欲害她,是年如絮救了她,如果楚鑫来医院,一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年如絮肚子里的双胞胎是楚家最重视的,如果出了事…… 隋玉揉捏着眉心,将自己冷静下来,只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座独木桥上面,前面是老虎,后面是豺狼。 年仲礼问隋玉,为什么年如絮突然有小产的迹象,又为何她刚好在她的身边,为何她们会在安全通道里。 隋玉重重的拧着眉心,看向年仲礼。 “你们俩,在里面谈判?” 年仲礼简单以为,两个女人在私下为争风吃醋,浦隋玉生气之下对年如絮动了手。 隋玉揉着太阳穴,没说话。 她不能说关于楚鑫的任何事,首先,在母婴室里他在对另一个女人动手动脚,她没有证据表明那是个圈套,其实他是对她欲行不轨。其次,楚鑫是年家的女婿,她信任年仲礼,但年家需要面子。 隋玉纠结怎么说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年如絮被推出了病房,医生对年仲礼交代情况。“胎儿算是保住了,但需要再住院保胎。” 年仲礼点了点头,挥挥手,年如絮被护士推着送入贵宾病房。 隋玉淡淡道:“年如絮住院,这事情瞒不过楚家,你通知楚鑫来医院吧。就说,她不小心滑倒,险些小产,不要提我的名字。” 交代完,她就离开了。 年仲礼看着隋玉的背影,眸光讳莫如深。 过了会儿,楚家人接到电话赶来医院,围着年如絮问长问短,楚母当即安排了两个最好的月嫂来照顾,又斥责楚鑫不够体贴,没有保护胎儿安全。 楚鑫真以为年如絮不小心滑倒,一个屁都不敢放,更不敢说他那时候去哪做了什么事。 年如絮也趁机摆了摆架子,楚家二老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子,又把楚鑫狠狠批了一顿,年如絮在楚家的地位再次上升。 年仲礼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看出了楚鑫那躲闪的眼神,再想到浦隋玉的沉默,心下有了些略微猜想。 等楚家人散去之后,年仲礼看向年如絮,面色十分冷肃。他道:“如絮,你的这一步设计高明了。” 年如絮微微抿唇,对年仲礼展开虚弱笑容:“四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设计了?” 年仲礼冷冷看她一眼,问道:“你说有事想找我帮忙,什么事?” 460 正好,六一节的礼物就有了 年如絮望着他,说道:“我想对四哥说,我没有想背叛你。” 年仲礼在椅子上坐下,叠起修长的双腿,等她的解释。 这是他身为上位者该有的气度涵养,即使对于背叛者,也该给她解释的机会。 年如絮静静看着年仲礼。 他虽一言不发,但来自他身上强大的气场依然让她敬畏。 她抿了抿嘴唇,双眼看向前方,缓缓说道:“大哥陷害我,将我推进火坑,我怎么可能帮他做事。” “可全世界都知道,我被楚鑫那混蛋碰了,又有什么人还能真心接受我,好好待我?” “我不是如樱姐姐,即使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责骂,只有你们的呵护……我如果不嫁给楚鑫,继续留在年家,天上日久,我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看我,嫌弃我,觉得我丢了年家的名声。” “……嫁给楚鑫,起码我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顿了顿,手指轻轻的搭在肚子上,眼眸微垂。 从她平躺的角度还不能看到肚子,但她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即使是她万分厌恶、万分恶心的,此时,她也要做出接受的模样。 “我是不喜欢着两个孩子,可有了他们,我就能在楚家拥有一席之地。大哥要与楚家联手,可如果我掌握了楚家的权势,大哥就无法摆布我,楚鑫也不能。” 她的目光看向了年仲礼:“所以,我想请四哥帮助我,助我在楚家上位。” “我一直感激四哥对我的照顾,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你。以后若我得势,我也绝不背叛。我可以用楚家的力量,全力支持你。” 年仲礼淡淡的看她,站在年如絮的角度,她一个孤女,这确实是她可以抓住的机会。如果她能力足够,她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即使是楚鑫,也不能再随意欺辱她。 眼下来看,一个对于自己、对腹中胎儿都如此心狠的女人,绝对可以走到那一天。 “我要怎么信任你呢?”年仲礼淡声问道。 没有力量的年如絮都能将人掌控在手心,羽翼丰满的年如絮……呵呵,他不是白痴。 同情心太重的人,是无法做好一个掌权者的。 年如絮咬了下嘴唇,说道:“如果四哥不信任,尽管与我立下契约。” …… 隋玉回到玉兰路,一身疲惫。 她卸了妆,洗完澡,从冰箱拿了瓶酒出来。 她很少一个人喝酒,但此时,她需要一点酒精。 喝了小杯红酒之后,她细长的手指划开手机屏,打电话给连舟。 电话响了几声就拨通了,连舟听她微微沙哑的声音,温柔的声音穿过来:“你喝酒了?” 隋玉上来就很直接,道:“年如絮差点小产,人在医院。” 电话那头沉寂了会儿:“她嫁人了,好坏自负。” 他以为年如絮小产是因为被楚鑫欺负了。 他劝过她,不要与狼共枕,是她听不进去。 隋玉轻吸了口气,身体倚在沙发背靠中,双腿蜷缩了起来:“不,她是因为救我。” 与连舟,隋玉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将宴会上前后的事说了一遍。 连舟皱眉,又是一阵沉默后,他低声道:“所以,你特意给我这个电话,就是还给她人情?” 隋玉自嘲的扯了下嘴唇:“我只能说,我传达到了年如絮的意思。去不去看她,是你的意愿。” 连舟:“好,我知道了。”他顿了下,“你……没别的话跟我说了?” 隋玉摇了摇头,想起来连舟是看不到的,又说:“没了。” 她倾身,从桌上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甘甜与微涩的酒液滑入喉咙,她砸了砸唇:“我有些困了。” 连舟知道这是她无话可说之后找的理由,在她挂电话之前道:“周维朗将他的资产做了抵押,打算跟你做最后一搏。” 隋玉轻晃着酒杯的手顿了下,这是她不知道的信息。 因为她掌握了那些大佬见不得光的事,周维朗的人脉关系几乎被她断了。至于楚鑫,隋玉去南城了一阵子,楚鑫对周维朗的耐心耗尽,也不理他了。 隋玉还在找机会逼他出手,他倒是学她,背地里抵押私产豪赌。 这倒好,她可以将周维朗从浦家挖出去的钱财全部收回了,包括周家的那几栋房产跟豪车。 她可以让周家滚回老家去了。 “好。”她应了一声。 连舟挂了电话。 隋玉看着沉寂下来的手机,心里那种难于描述的难受又涌上来了。 她瞧不起年如絮,觉得她阴暗心机,可她竟然被这样的人设计,不得不领她的人情。 她想起来一句话:该是你的劫,逃不掉。 原来解语的感觉没有错,她去了南城,但并没有躲开年如絮。 可,这个劫……又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未完似的。 隋玉吁了口气,将手机丢到一旁。 玄猫吃完了猫粮,跳上沙发来,隋玉单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顺了顺它光滑的皮毛。玄猫舒服的翻身,小爪子拨弄手机。 隋玉的视线落在那手机上,想起来与霍衍的那通未解之谜的电话。 她抓住猫爪,用肉1垫在屏幕上一划,点微信,点霍衍的头像,点语音通话,然后等待接通。 响了几声,通了。 隋玉按了按猫咪的小爪子,玄猫发出“喵喵”叫唤,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浦隋玉,你的猫成精了?” 隋玉撇撇嘴,松开猫爪,拎起手机往床边走。掀开被子躺下之后,她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说道:“心烦,你说点儿话吧。” 霍衍轻蹙了下眉头,浦隋玉这是撒娇呢?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 “怎么,裙子没洗干净?”他记得她在电话里说,有个小孩把奶油蛋糕弄在她的身上了。 隋玉:“唔,那条裙子废了。” 不过不是奶油蛋糕,而是年如絮身上的血。她回来之后,就将那条礼服丢到了垃圾桶,再也不会碰了。 “正好,六一节的礼物就有了。” 隋玉听得轻笑,六一节送她裙子,当她小朋友呢? 461 看看你睡觉时的丑样 “在做什么呢?”隋玉轻问。 她猜,这会儿霍长老要么对着一大堆文件,要么就是图纸。 霍衍将通话切断,过了会儿,开了视频请求,隋玉点开来,果不其然,视频中出现一张图纸。 镜头晃动,出现了霍衍那张俊脸。 隋玉握着手机,仰面躺着。 霍衍看到她的脸,面颊微微红,眼眸水润,像是喝了酒的状态,他正要问话。 玄猫跳上床来,在枕头边踩了几脚,脑袋凑到隋玉脸上嗅了嗅,湿漉漉的鼻子碰得她痒痒,她侧头避开,偏那煤球执着的很,在她脸上舔了起来。 霍衍在镜头里看一人一猫在那逗趣,微微皱着眉,过了会儿,等隋玉腾出手臂将猫压在掌下,男人道:“你让猫上你的床?” 隋玉撸猫,嘟唇亲亲它的小脑瓜子:“怎么了,又不上你的床。” 话音落下,话题似乎有那么一点跑偏,隋玉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作用了,觉得自己又开始乱说话了。 她不禁想起在霍衍房间醒来的那一晚,轻咳了一声,眼睛不自在的瞥向别处。 霍衍瞧着她,感觉她的脸似乎更红了些。他知道浦隋玉的酒品不是很好,不过她今晚应该喝的不是很多,还知道脸红。 “你真的要送我裙子吗?”隋玉没话找话。 霍衍:“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通常会与男人推拉一番,说几句打情骂俏的话,“你们男人都不花点心思给个惊喜”,“你平时都不关注我的喜好”,或者“只要你挑选的我都可以”之类的话,但浦隋玉很直接。 直接到只说一句:“不要带绿的。” 霍衍微怔了下,后说道:“我也不喜欢带绿的。” 隋玉唇角漾开:“那我们的喜好还有点儿一致。” 自从她做过姜不渝之后,就不喜欢绿色了。 霍衍握着笔,在纸边缘写写画画。 隋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又问:“在做什么?” 霍衍将手机镜头调了下,对准桌上铺着的白纸,上面是一个女孩轮廓,枕头,铺开的黑发,还有只小猫。 隋玉:“你在画我?” 霍衍将镜头调准,说道:“看看你睡觉时的丑样。” 隋玉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正在这时,被她压在胳膊下的猫咪终于逃脱出来,对着她握手机的那只手一撞,隋玉没抓稳,手机啪一下对准了嘴唇落下。 “啊!”隋玉一声惨呼,大屏手机的威力巨大,这一下直接磕到牙齿,下巴,还磕了锁骨,隋玉抓起手机揉揉脸,就见霍衍在那头笑。 霍衍的心情确实好,对那猫也开始喜欢起来了。 感觉那一下,浦隋玉隔着镜头亲吻他,有些情侣的味道了。 “有什么好笑的。”隋玉嘟囔。 霍衍还是笑:“这下不困了?” 隋玉:“你工作吧,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霍衍感觉她的情绪不是太高,直觉那件脏了的礼服不只是脏了那么简单。他也没问东问西,说道:“你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隋玉眨了眨眼,依言将手机放在柜子上。 霍衍找了个支撑物将手机支起,调准好角度。 隋玉看了他一会儿,在小猫咪呼噜的催眠下,迷迷瞪瞪的闭上眼。 霍衍校对了会儿图纸,一抬头,就见浦隋玉睡得香甜。 她侧躺着睡,一只手垫在脸颊下面,墨黑的头发柔顺的披散着,被子只盖在肩膀处,那猫卷着尾巴,就贴在她的胸口睡着。 男人静静的看着,不察觉时间的流逝。 尔后,他抽出白纸,捏着铅笔在上面描绘,看一眼,画几笔。 从不画人物画像的霍长老,画了一张女人的睡颜图。 …… 小满小满,麦粒渐满,江河渐满,美好渐满。 小满这一天,周维朗豪赌失败。 浦氏大楼内,浦隋玉在公司董事大会会议上,宣布周维朗卸任浦氏副总之位,并且不再担任浦氏任何职务,以及,对外发出公告。 浦隋玉前期准备足,在将周维朗踢出局之后,迅速清理周维朗这一阵营的人,尤其是与周家沾亲带故的,都被她替换,或者降职到车间做工人。 很快,财务部门对接周维朗及部分高管进行财务审核,走离任流程。隋玉做出指示,周维朗在任期间,所有经手的支出都务必清楚明白。 副总办公室,隋玉站在门口,看周维朗在那收拾东西。 她的神色冷漠,对于这一胜仗并没有狂喜雀跃。 周维朗将桌角摆放的优秀企业管理者奖杯丢进纸箱内。 “浦隋玉,你以为你赢了?” 他冷笑一声,双手撑在纸箱边缘上,抬头,那双冷笑着的眼像是看着一场有趣的戏一样的看着她。 隋玉淡声道:“你一直想将我驱逐出公司,将浦氏占为己有,但现在被驱逐出去的人是你。” 周维朗噙着笑,眼角有几条细细的鱼尾纹。 他肤色黑,皱纹一多就更显老,却有几分朴实味道,看起来就像个务实真诚的企业家。很多人都被他这副面相迷惑,包括浦金悦。 “浦隋玉,你是厉害。可是你以为,你就比浦金悦聪明吗?” 隋玉眉心微拧了下,瞧着周维朗阴沉沉的笑容,后背莫名的有些发凉。她沉了口气,这不过是失败者临死前说的晦气话罢了。 她冷笑:“我是不是厉害聪明,不需要得到什么证明。不过是一心想把你送到监狱去罢了。” 周维朗对她做过的事,她可都一笔一笔的记在账上。 周维朗笑得阴险,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从纸箱里拿出一本书,翻了到中间,拿了张照片出来。 “浦隋玉,这张照片,浦金悦应该给你看过吧。” 他将照片翻转过来,让隋玉看清楚。 那是一个两岁大的婴孩,对着镜头哭得惨。 隋玉与他隔开了几步远,她看了眼照片,目光挪向周维朗,不带半分感情。 “看过。那又如何?” “浦隋玉,你放我一马,我就把你的小侄子还给你。” “呵……”隋玉嗤笑起来,“我当你要说几句有骨气的话,原来是求饶来了。” 462 我就看着你,怎么与自己的手臂左右互搏 隋玉扫了一眼那张照片:“你把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当成王牌,是你天真还是蠢?” “浦氏虽然不是我创建的,但我记得这家公司是怎么成立起来的。浦氏濒临倒闭,也是我辛苦挽救回来,我就是这家公司的再生父母。” “我又凭什么要把一个奶娃娃看成继承人,养大了让他来抢我辛苦半辈子的劳动成果。”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周维朗笑意不变,将照片随手撂在桌上。 他道:“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在乎……你以为连舟可以帮你找到,是吗?” 他就不信,浦隋玉半点不在乎这个孩子。当初,这孩子是她拼死保下来的,她能不管? 浦隋玉要是真那么冷心冷肺,她就不会在连舟的劝说下,回来接烂摊子。浦烨是她弟弟唯一的儿子,浦家唯一的男丁。 她之所以嘴硬,不过是装着不在意,想让他放弃这张王牌罢了。 连舟的信息渠道多,浦隋玉信任连舟,想自己救人。 隋玉抿唇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曲指敲了敲那纸箱子:“前周副总,这张位置还有人等着来坐,就别浪费时间了。” 废话说够了,就赶紧滚蛋。 周维朗只觉自己此时像是一只落水狗,无论是激将法还是王牌,浦隋玉都不屑一顾,她把他看做彻彻底底的失败者,连谈判的资格都没了。 他的眼角抽了抽,阴狠的看了眼隋玉,双手抬起纸箱,尔后看向浦隋玉:“你能扳倒我,不是你一个人的本事。可帮着你掰手腕的那只手,是我送到你身边的。” “我就看着你,怎么与自己的手臂左右互搏。” 周维朗撂下狠话,抬着纸箱往外走,隋玉沉着眉心,思索周维朗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在乎他说的任何话,唯独这一句。 尽管她与连舟已经没有成为夫妻的可能,但在事业上,他还是她最信任的伙伴。 但周维朗的这句话…… “等一下。”隋玉侧过身,转头看向他。 周维朗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阴测测的笑:“想知道他为何不做年家的乘龙快婿,却非你不娶?” 隋玉捏了捏手指,正在这时,连舟过来。他看到周维朗,淡淡道:“周副总,听说你今天就离开公司,我特意来送送。” 周维朗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帮她做事,你也不会待太久。” 说完,在两个保安的“陪同”下,走向电梯口。 连舟转头看向隋玉,淡淡道:“我去看过年如絮了,楚家对她照顾周到,她恢复的还算不错。” “哦。”隋玉点了点头,“其实,你不必来跟我说的。” 年如絮不在她的生活里,他也不在。他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做什么也不需要来跟她报告。 现在,他们就只是同事关系,她是总裁,他是副总裁。 连舟的面色露出几分黯然,想说些什么,但隋玉已经抬脚走出了办公室。 男人垂头,看着自己虚握的掌心,他动了动手指头,握紧了再松开,掌心还是一片虚空,只留有几个微微发白的指印罢了。 他眸光微微一动,想起浦隋玉经过他身侧时那冷淡的眼神,即刻下楼。 …… 停车场,周维朗将纸箱重重的丢进车后备箱。那一箱子东西,经过保安的搜查已经凌乱,这一下更乱了。 周维朗重重的盖下后盖,看到连舟站在车子旁边。 他冷笑,径直走到车门那边打开车门,说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这个学长?” 连舟冷冷看他:“你对浦隋玉说了什么?” 周维朗扯了下嘴唇轻笑:“怕了?” 连舟抿唇不语,周维朗笑得邪佞,是失败后的癫狂。他道:“我说过的,我若是不好过,你也别想与她长长久久。” “你既坚定的要做彻头彻尾的浦隋玉的人,我就看看,她要不要你。哈哈……” 周维朗仰头一笑,坐进车内,把车门重重的甩上。他同时踩着油门与刹车,令油门发出轰鸣的咆哮声,那双眼阴测测的看着站着不动的连舟,嘴唇动了几下之后,刹车一松,车子如箭矢射了出去。 连舟站在原地,脑中回想着周维朗最后的话。 “浦隋玉让财务彻查,你猜她会不会查到我送给你的礼物?” 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直直的站着许久未动。空旷的停车场,只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像也融入了这场死寂之中…… …… 隋玉将周维朗赶出浦氏,也算是得偿所愿,值得她庆祝一场,只是解语不在,没有人与她分享快乐。 她拿出手机,将周维朗捧纸箱像是只丧家犬一样离开公司的照片发送给了浦金悦,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浦金悦没有回任何话。 隋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这只是一件事的结束,她与浦金悦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将手机搁在办公桌上。 坐在大班椅里,隋玉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琢磨着一会儿去哪家餐厅吃一顿,年仲礼的电话打来:“有没有兴趣一起吃晚饭?” “你请客?”隋玉弯唇轻笑。 “浦小姐,我也算是有功之臣吧,难得不值得你请一顿饭?” 隋玉撇了撇嘴,点头:“唔,如果年先生赏脸,我求之不得。” 电话那头有男人的轻笑。他说了地址时间,隋玉笑着道:“还带指定的?” 年仲礼道:“我怕你太小气,找路边摊打发我。” 隋玉笑着应下了,结束通话之后,转头给欧阳腾也打了个电话。要说有功之臣,这位浪荡子也出了不少力,虽然是被她坑进来的。 欧阳腾接到隋玉的邀请倒是不意外,说道:“浦隋玉,你这么会做人,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隋玉不与他贫嘴,挂了电话,随即脸上的笑缓缓落下。 其实这场与周维朗持续持久的战争,连舟才是最大的功臣,只是…… 她轻轻的拨弄着手机,眸光微微闪烁,心里几番计较之后,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463 缺心眼儿 年仲礼定的是广和楼的包厢。 他以为只是他与浦隋玉的烛光晚餐,却不想还来了两个男人。 于是,先到场的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欧阳腾瞧了眼年仲礼,再看看连舟,肚子里笑得肠子都快打架。 这浦隋玉到底是什么妖物,是怎么想到把两个与她有暧昧关系的男人安排到一起的? 隋玉路上遇到堵车,踩着时间的最后一分钟到场。 她瞧了眼年仲礼,看了眼连舟,感觉这两人都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她看了眼欧阳腾:“你说什么了?” 欧阳腾两手一摊:“你可别冤枉我。” 隋玉邀请客人入座,这才看到桌上竖着的两支蜡烛,愣了愣,看了眼年仲礼。 餐厅是他订下的,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番安排。 小包厢太小,服务员给他们换了个大包厢。 去大包厢的路上,隋玉都垂着脑袋。与她一起走的欧阳腾笑得浑身颤抖,他从来没有见过云端上的年仲礼有如此郁闷的模样。 浦隋玉这一神操作算是把那位老成的神人拉到了地上,太接地气了! 隋玉狠狠踩了欧阳腾一脚,不许他再取笑她。 她抹了把额头,但凡年仲礼给她点儿提示,她也不会再邀请两个男人过来。 进了包厢,点过菜等候的间隙里,隋玉挤出笑意提议:“好像人少了些,要不然再请两个姑娘来热一下场子?” 隋玉参加过无数饭局,只要是带着身份的人聚到一起,都会请些人来作陪,一定做到主客皆欢。 年仲礼的声音冷淡:“浦隋玉,你什么时候这么庸俗了?” 隋玉哈哈笑了两声,咕哝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他们这一桌,浦隋玉与欧阳腾同坐,年仲礼与连舟同坐,浦隋玉的对面是年仲礼,欧阳腾的对面是连舟。 连舟坐姿笔挺,四十五度角看了眼隋玉,沉默着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答应前来,以为浦隋玉要问他关于周维朗的事,他已经做好解释的准备,却只是如此…… 连舟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周维朗的那番话之后,他以为可以掀开,想着痛一次把秘密揭开,也算是松了口气,可此时看浦隋玉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他又不由庆幸,希望可以瞒着她到天荒地老。 欧阳腾看了眼一直沉默的连舟,在桌下踢了踢他的鞋,笑道:“怎么,没想到浦隋玉背后的男人这么多,不高兴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外界对连舟的看法是:浦隋玉背后的男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甘之如饴。 连舟眼也没抬,淡声道:“我一直担心她脾气古怪,交不到朋友。但看她现在朋友多,而且都对她有所助益,我只会感到高兴。” “是吗?”欧阳腾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哪个男人希望看到自己的女人有那么多蓝颜知己的。 这小子看着就虚伪。 隋玉看了眼连舟,嘴唇微微动了下,却挽起热情笑意,拿起桌上的酒杯敬酒:“我能有现在的成功,多亏几位帮忙。都是我背后的男人,在此感谢。” 饮酒时,她心里想,在名利场上虚与委蛇多了,竟如此习惯戴着假面具。 欧阳腾记着霍衍交代给他的事:拉到年氏的支持,给喜乐城掏钱。 他与年仲礼约谈过一次之后,便不再接待他,即使是年如樱都被拒之门外。 此时,气氛依然尴尬沉闷,欧阳腾扫了眼连舟,又瞧着浦隋玉闷头吃的模样,桃花眼轻轻一眯,笑着道:“浦隋玉,你之前做的那顿饭,让我回味至今。我还以为你要亲自下厨感谢我。” 隋玉回头看着欧阳腾的奸笑,对面的年仲礼张眼看过来:“你给他做过饭?” 欧阳腾笑道:“喜乐城里,很多人都尝过她的厨艺。我们霍总喜欢素食,吃了她的红烧肉,都开1荤了。” 隋玉:“……” “那……我这四哥似乎被歧视了啊。”年仲礼看向浦隋玉,眼底兴味盎然。 那霍衍人称事业型唐僧,清心寡欲了许多年,竟然能如此破例? 欧阳腾:“四少,你也别吃醋。浦隋玉那菜可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她用的是土灶,红烧肉用稻草绑起来,有稻草的清香。稻草是小高村的水稻,猪肉是本土猪。”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话,你知道吧?北城的农家乐,这些东西都有,你想空运食材也行,但离开了南城的活水,味道又不一样了。” 年仲礼噙着笑:“我算是听明白了。欧阳腾,你拐弯抹角,兜兜转转,无非是要我去你那喜乐城看看。” 他看了眼浦隋玉,还没说什么,欧阳腾便抢话道:“浦隋玉,解语还在南城,你不担心她?” 他这是要拐隋玉去南城。少了做菜的人,年仲礼还能一起去? 年仲礼才不傻,浦隋玉要是去了南城,见的不只是她那位朋友,还有霍衍吧? 那他岂不是帮人把浦隋玉送到对方手里? 他笑了笑,道:“浦氏大换血,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接下来,她亟需稳定局面,将公司一举带入正轨。说到这个……” 他顿了顿:“我这儿有几个不错的管理人员,你若是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 浦氏大规模的清除周维朗一派的人员,这回隋玉连过渡期都没给那些人,可谓雷霆手段,但也带来了弊端,就是缺人,缺可信之人。 隋玉顿感兴趣:“好啊。我在企业管理上还真的要向四哥多取经……” 话题便转到企业管理上去了。 欧阳腾支着面颊,听那两人大谈特谈,无比郁闷。 这年仲礼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不比霍衍低,一会儿就把人拐跑了。 他扫了眼对面的连舟,那人整晚沉默的像是哑嘴葫芦,像极了被女人甩的失意男人。 欧阳腾撇了撇嘴,觉得连舟特没劲。不过是被女人甩了,至于么? 他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找地方抽烟,顺便跟霍衍讲八卦。 “……你说她是不是缺心眼儿,看她一脸精明样……我就说,今晚缺一个你,大家凑一桌打麻将,肯定好玩儿死了……” 464 花裙子 霍衍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笔,用笔的尾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本子,听欧阳腾说得口沫横飞。 他的面色微微清冷,完全没有听戏的兴趣。 背后的男人,唯独没有他? 年仲礼还准备了烛光晚餐? 霍衍微微眯眼,声线冷淡:“真的好玩吗?” 欧阳腾听着他的声音不对劲,后背有点儿发毛,又听那人说:“什么时候,成为浦隋玉背后的男成为风潮了?” “呃……没有。”欧阳腾赶紧换口风,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走廊过道经过一道身影。 那人影眼熟,欧阳腾仿佛被点了穴似的钉住,脸色都变了。 “我还有别的事,以后再跟你说。”欧阳腾挂断电话,追着跑了过去。 但当他跑到外面护栏那里时,却不见有任何人影。他趴在护栏往楼下看,电梯上没有人,往上看,景观电梯内只有一对老年人。 他沿着过道,一间一间包厢找过去,被惊扰的客人莫名其妙的看他,他也不说什么,只阴沉着脸继续找。 有的包厢客人被惹怒,找欧阳腾要道歉,欧阳腾只想着找下一个包间,双方眼看着就就要撕扯起来,好在广和楼经理及时赶到。 隋玉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看到是欧阳腾,隋玉赶紧过去拉住他:“欧阳,你干嘛呢?” 欧阳腾顾不得与她说什么,猩红的双眼直盯着经理,上去扯住他的衣领问道:“有没有一个叫冯茴的女人来过这里?在哪个包厢?” 经理被问得一脸懵,摇头:“没有。” 来这里都是吃饭的,且不说隐私保护什么的,如果只是跟着一起来的客人,哪里能得到什么信息。 欧阳腾失望,垂下手,隋玉看着他一会儿气怒,一会儿失魂落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见过欧阳腾这幅模样,但大约与解语说的“命债”有关。 冯茴? …… 六一那天,浦氏的前台通知总裁办的秘书,说有总裁的包裹。 秘书下楼,替隋玉将包裹送到了她的办公室。 浦隋玉面试完回到办公室,就见桌上摆着一只礼品盒。 她怔了下,近期没有网购。 不过…… 隋玉微微翘起唇角,走到桌边,将面试资料放在桌上,拿了美工刀将盒子划开。 里头是一件蓝底碎花小洋裙。 隋玉将裙子拎起来看了下,门口秘书经过,探头看了眼,笑得暧昧:“浦总,六一节礼物啊?” 隋玉将裙子放回去,摆着一本正经的脸孔说道:“我这办公室是花园,你经过就要看一下?” 秘书吐了吐舌,赶紧回到工位干活。隋玉将百叶窗帘拉下,秘书室的几个姑娘便活跃起来了。 秘书甲:“看到什么了?” 秘书乙:“花裙子。” 丙:“是连副总送的吗?” 秘书乙捏着笔,尾端在脸上画圈,眼睛咕噜噜乱转:“我觉得不是。如果是连副总亲自送的,干嘛不亲自送来,还要送到前台去?而且,他们都分手了,连副总干嘛还要做这一出。” 丙:“这你就不懂了吧。情侣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连副总想挽回浦总,高调送礼,这也是浪漫啊。” 秘书甲听着摇了摇头:“不像。他们都分手了,如果想复合,不会上来就这么高调吧?我看是有人想追我们浦总,故意做大声势,宣誓主权呢……” 连舟经过秘书室时,听见她们的议论,他一来,那些女人便立即低头干活,只是眼睛还在偷偷的瞟。 连舟敲了浦隋玉的门,进去时,隋玉刚将盒子盖上。 连舟看了一眼那盒子,看向隋玉。 隋玉将盒子放在茶几上,走到办公桌后面的皮椅坐下:“有事?” 连舟在她对面坐下,道:“我听说你今天面试了一个叫李诺的人?” 隋玉点了点头,从那叠个人简历里找出这个人,再次浏览了一遍:“他是猎头推荐过来的。有什么问题?” 连舟道:“这个人在原公司个人风评一般,我建议不予录用。” 隋玉微蹙了下眉,眸光落在这个人的个人业绩上。 连舟看着她思索的面容,以往,如果是他提出的建议,浦隋玉很快就能下决定。 她终究是怀疑他,与他保持了距离…… 连舟淡淡的扯了抹自嘲笑容,抬眸看她:“浦隋玉,我想约你谈谈,有些话,还是由我来告诉你比较合适。我不想因为周维朗的几句话,就让我们连合作伙伴都做不成。” 隋玉望着他,故作疑惑:“你在说什么?” 连舟直直的看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却只有冷寂,没有了交流。 他点了点头:“好,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他站起来,走到了门边。手指握在门把时,他没有立即扭动,沉默了下,他沉声道:“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有什么疑问或者困难,别忘了我还是你的朋友。” 他打开门出去了。 隋玉看着那门合上,平淡的脸孔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弹性靠背晃了晃,她的身子也跟着晃了下,却没有将她的失望晃去。 她纤细的手指交握着,轻轻的搭在肚子上,眸光落在头顶的灯上。 那只是一盏办公风的吸顶灯,没有多亮眼,却能在黑暗时给予她最需要的光明。 曾经,连舟在她的生命里就是如此的存在。 在她孤独寒冷时,他陪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告诉他,把他看做比朋友更重,比亲人更重的存在,她喜欢他,信任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是最了解她的人。 这件时间里,她一直在刻意忽略周维朗的那句话。她还是想信任他,只是原来她的本能比意识更现实,在她还没决定要怎么做时,便已经疏离了他。 隋玉深吸了口气,喉咙滑动了下,想,该查的还是要查。周维朗如果只是故布疑云,她与连舟不合就中了他的诡计。但若是真的…… 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铃声叮叮咚咚,隋玉垂眼看过去,划了接听键。 465 像个小女孩儿 那头的声音说:“裙子收到了?” “嗯。”隋玉应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划拉。 霍衍听出她的兴致不高,微皱了下眉:“不喜欢?” 通常人情往来的送礼,他都是安排助理去挑选,但这条裙子是他自己挑的。 “惜花悦”手工制新款,独此一件。 “没有,很喜欢。”隋玉把自己的情绪管理起来,语气轻快的说,“那么霍先生想要什么礼物呢?” “‘霍先生’已经不是儿童啦。”男人的声音老成,似是不满那一声“霍先生”。 隋玉翘了下唇角:“我可听见有人这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霍先生虽然奔四,但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 “浦隋玉,你是觉得距离太远,我打不着你,是吗?” “唔……”隋玉瞅了眼茶几上的盒子,“倒是可以这么说。” “你往楼下看看。” “嗯?”隋玉愣了下,将椅子转过来,往楼下看。视线限制,她看不到楼下,只能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落地窗那里往下看,隔着公司门口台阶几步远,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隋玉认得这车子,又是狠狠一愣:“你不是在南城?” 他该不是特意飞来陪她过六一的吧? 再过三年她就三十岁了,如果说收礼物只是情趣,那认真过六一那就是没皮没脸了。 “下来。”他说。 隋玉挂了手机,乘坐电梯下楼。 在大城市生活的,豪车对于北城人来说已是见怪不怪,浦氏虽然不是什么航空母舰型的大集团公司,但好歹是家上市公司,往来人员都见过世面。所以这辆看似平平无奇的红旗轿车大摇大摆的停在大门口,反而引起了注意。 但若深暗车牌门道的,看到那挂着的特殊车牌,就不会与平平无奇这四个字挂钩了。 隋玉走下台阶,后车座的车窗降下来,里头的男人正看着电脑,清隽的脸孔刀子刻出来似的轮廓分明,鼻子断崖似的高挺,薄唇轻轻抿着,严肃认真。 阳光斜斜的从车子的另一侧打进来,他坐在阴影里,更显得深沉低调。 隋玉恍然想起在她还是姜不渝时,他第一次带她去秦公馆,便是坐在车里等着她。 那一眼,她觉得那人惊为天神,禁欲自律,但不懂人间的喜怒哀乐。 此时,好像回到那时,却又不是。 她是浦隋玉,是手握上市公司,又有高级修复师身份的浦隋玉,不卑微、不仰望。 隋玉走下台阶,霍衍转头,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走来。 她穿着红色绸布衬衣,下穿白色阔腿裤,单手抄在口袋里,走路时气场十足,妥妥的女强人风范。 只是眼角眉梢里,带着些微惊喜雀跃,像个小女孩儿。 霍衍微微弯唇一笑,将笔记本电脑合起来,放在后头,身体往旁边座位挪了挪,打开车门,让隋玉上车。 隋玉迈腿进来,坐定,偏头看了眼那台被束之高阁的电脑:“霍先生这么忙,还特意抽时间来给我过六一?” 霍衍因着坐到了太阳斜射的那一侧,阳光落在他的半侧脸上,半明半灭的,显得十分禁欲。 霍衍朝前座的司机吩咐开车,隋玉微微扬眉:“你这是绑架还是拐骗?” 她只当出来见一面,那花裙子还在办公室呢。 霍衍唇角微弯,道:“小姑娘,以后不要看到车子就随便上。” “切。”隋玉撇撇嘴,她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身子随着车拐弯往一侧倒。 两人坐得近,手臂轻轻摩擦。 隋玉轻咳了一声:“怎么开这辆车来了?” 车牌太招人眼球,不太好。 霍衍道:“我三姑姑回家了,听说我回来,安排她的车去机场接我。” 也就是说,霍衍一回北城,就直接来浦氏了? 隋玉在这个念头划过之后,敏锐的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霍项西一直在部队里,极少露面,也不过问家事。即使霍家每年的祭祖仪式,霍项西都可以不回。 霍衍撤下继承人之位,其余几位蠢蠢欲动,尤其是二房一直想取代霍衍。霍项西虽然不参与家事,但在霍家极有分量。霍家在北城不可动摇,除了祖上几代人积下的威望,便是与现在的这位有极大关系。 那位不管事的姑姑用自己的车去接霍衍,不就是暗示她支持霍衍? 隋玉看了眼霍衍,见他眉眼淡然,没有丝毫骄奢傲慢之气,让她不禁想到了楚鑫。 那位便是仗着家里有高官就横行霸道,无耻至极。 相比较之下,霍家门庭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霍衍见她沉静,问:“在想什么?” 隋玉不是霍家的人,对于霍家权力更替不做多言,也不口出妄言。她淡笑:“我在想,你要把我这个‘小姑娘’拐去哪里。” 她转头看窗外晃过的街景。 市中心的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只是此时再观赏,觉得那花草树木,万丈高楼都与平时不一样。就连大屏幕上播放的,被她吐槽难看的广告,都觉得焕然一新。 霍衍看着她的侧脸。 因着汽车转向,此时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光洁的皮肤明光四射,弯起的红唇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于是,连着他的唇角也翘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她随意搭在膝盖上的纤白小手。 十指尖尖,但若仔细看的话,她的手指是有些变形的。这是她做太多修复工作造成的骨骼变异。 男人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捏捏她的手指。 隋玉感觉到男人微微粗粝的手指捏她的手,她心中一震,下意识的低头看过去。 男人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掌心与他的掌心贴在一起,像是比较大小似的,他说:“好小。” 这看似把玩的举动,却是掌心相对的亲密,隋玉控制不住脸颊爬上绯红。 “我是女的,手当然小。”她努力平静,翻过来捏捏他的手指,“你一个男人,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隋玉学修复时,就知道自己的手指会变形,她那时不在乎,但此时莫名有了自惭形秽,甚至阴暗的想要是把这双手收藏起来就好了。 466 十四个儿童节 “就只是手好看?”男人问。 隋玉抬眸,不经意的撞入他漆黑的眸子。 那双眼漆黑静谧,如同星空,却将她装在了里头,不放她逃出来了。 两人贴在一起的掌心,忽然就变了位置,他将手指扣住她,更紧密的包裹着她。 隋玉的心脏砰砰疾跃了起来,忽然不敢看他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勾人了,引人犯罪啊。 “你、你不要勾引我。” 前方有男人的轻笑声:“如果就是要勾呢?” 隋玉呼吸一顿,天啦,这是霍长老应该说的话吗? 她抬起眼皮看他,他只是淡然的笑,抬头看向前方:“不用把我想得多高大上,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普通男人握住了女孩的手,就不松开了。 隋玉面红耳热,心脏扑腾的更快了,像是里头沉睡的兔子苏醒了,一个劲儿喊:要吃草!要吃草! 接下来,她不敢再乱说了。 霍长老突然变成了普通男人,她要是再说什么触动了他的某个开关,可能普通男人又要变了。 她抿了抿唇,努力管理情绪,用淡定心态欣赏街景。 车子在一家商场前停了下来。 因着六一,幼儿园与小学放假,商场里很多带着儿童的父母,尤其是玩具店,集中了好些孩子,吵吵闹闹的。 隋玉被霍衍牵着走,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无妨她随着他的脚步。 他在一家精品店停下。 精品店的玻璃门关着,从外头看,里面黑着灯,看不清什么东西。 门口穿樱桃小丸子玩偶服的服务员,对两人比了个请进的手势,拉开玻璃门。 “进去。”霍衍对着敞开的门别了别脑袋,示意隋玉先进门。 隋玉一脚踏入进去,灯亮了起来,里头星星悬挂,一个个穿着各式衣服的模特人偶摆在里头。 隋玉数了数,一共有十四个。 除了模特以外,还放了其他娃娃,小动物与长发洋娃娃都有。 “这家店真奇怪,怎么都是十四个?” 隋玉就近摸了摸一个蓝色海豚玩偶,抬头看了眼霍衍。 这地方怎么不觉得可爱,倒是诡异? 娃娃是小孩子玩的,可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却是成人穿的。 霍衍背着手,看她一脸迷惑的模样。 他伸手撩起模特身上的裙摆,看向浦隋玉道:“我国法律规定,零到十四周岁属于儿童。” “这是我补给你的所有儿童节。” 他一转头,目光梭巡过店内所有摆设布置。 隋玉抿着唇瓣,手指悄悄捏紧了。 从她被浦权丢到应山学堂,她就没有了童年。 那些年,她没有儿童节,也从来不过生日。她把自己看作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固执的单方面的否认她有父母。她把自己看做大人,早早的就融入了社会,成了个孤僻的社会人士。 她也早就练成了钢筋铁骨,习惯冷漠以待,却不想被这一屋子的玩偶红了眼睛。 霍衍垂眸,握住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他说:“浦隋玉,你这样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喜欢一个人时,便会想去了解她的过去。 他知道她在应山学堂长大,知道她父母对她的残忍。可他想给这个女孩应该有的童年,让她觉得,与他在一起,他就能给她女孩应该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在这家商场买下了店铺,在几天时间里让人布置起来,在六一这一天给她钥匙。 这里就是她的童年。 屋里亮着星星灯,地上的小火车在转,小熊会打鼓,养娃娃会跳舞,还有一个巨大的八音盒,上头的芭蕾舞女孩一圈儿一圈儿转动。 奇异的玻璃屋吸引了小孩子,一个个趴在门口看。 隋玉不好意思,从霍衍怀里起来,往外头看了眼。外头有人在敲门,几个家长看起来暴躁,正与小丸子争执,似是要闯进来。 “……这间商铺不对外开放,是有人专门买下的。对不起,请去其他地方游玩。” 隋玉听见小丸子一遍一遍的说。 但孩子们实在喜欢里头的玩具,家长为了孩子据理力争,小丸子没办法,开了条门缝挤进来询问霍衍:“霍总,他们实在太多人了,要开放吗?” 霍衍冷着眉眼:“这是私人的。” 小丸子明白他的意思,出去传话,霍衍按了下柱子上的按钮,玻璃屋四周的窗帘滑动,将屋子完全遮蔽了起来。 隋玉眨了眨眼,在窗帘完全合拢之前,最后看了眼外头哇哇大哭的小孩。 霍衍道:“我就是要让那些孩子眼馋你。” 隋玉微微张嘴,这是她认识的霍长老吗? 怎么像是邪道来的? 霍衍摸摸她的眼角,笑着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隋玉轻咳了一声,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小时候,她虽然单方面的否定了父母,却无法一夜长大,小孩子羡慕嫉妒的心理还是有的。 儿童节时,同在应山学堂学医的孩子会带着他们的新玩具一起玩耍,隋玉没有父母送来的玩具,她被排斥在外,还要被他们笑是野孩子。 隋玉刚才看到那些眼馋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时,就阴暗的想,该是让他们反过来嫉妒她了。 不过,他是怎么能猜到的呢? 隋玉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承认,转头拎起模特的衣服,问:“这怎么是成人衣服,不是儿童裙了?” 霍衍站在她的背后,道:“儿童裙你穿不下了。但是这些衣服,你可以穿给我看。” 其实,他那时设计时是有另一个想法的。这里全部放置儿童裙装,她问起时,他就能说,现在不能穿,可以等她以后生了女儿时给女儿穿。 不过这个设定可能用力过猛,于是换成了现在的方案。 隋玉轻抿了唇角,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 她摸摸装饰项链,不再开口。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说道:“浦隋玉,我送了你十四年过去。你能做我的女朋友,给我未来的十四年吗?” 隋玉身体猛然僵住,尽管她心里隐隐有感觉,他们的关系会发生变化,可他此时的求问还是让她的心跳猛然加速了起来。 467 好 一阵沉默后,等心跳没那么快速时,隋玉转头看他,轻声问:“为什么是十四年?” 别人的告白,都是承诺一辈子,天长地久永不分离。虽然,这样的海誓山盟常常半路就折了。但讨要一个人的心,就是给她画饼,不是么?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的眉角,眼角,唇角,在她圆润的下巴轻抚,那双漆黑的眼锁着她,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隋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刚热起来的心慢慢凉下来。 她记得,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他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难道,是姜不渝的事情,令他无法再轻易许诺? 霍衍看着她眼睛里的亮光慢慢消失,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眼神更复杂了。 他说:“一辈子太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会走,什么时候感情会变,所以我就划成了一段时间,过了这十四年,你如果愿意,我们就继续下一个十四年。” “一辈子,或许就在这一段又一段的十四年里过去了。” 隋玉听着他的说法,觉得有些熟悉。想起来是那些爬高山的人说过,山峰太高,一口气爬上去太累,但如果将路程看成是一段一段的,那便容易许多。 霍衍的感情世界,仅仅隋玉知道的,就那么一个姜不渝。也是姜不渝,让他对感情迷惑了,才不肯再轻易许诺。 隋玉有些愧疚,那欺骗了他感情的姜不渝,也是她啊。 但同时,也证明了霍衍这个人,即使在感情里也是冷静的理智的。他失败了一次,就调整了方式方法。那些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女孩,在真正与他交往过后就会失望了吧。 隋玉想,幸好他们是一类人。 她看着他漆黑凉淡的眼,这份凉淡里未必是凉薄,只是他足够冷静,足够镇定,说明他考虑过了种种,经过了深思熟虑。而这份深思熟虑,对隋玉来说更显得真诚。 “好。”她落了一个字,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下,像是盖章一样。 那双清澈的眼睛温柔淡然,像是描绘好了与他携手过这第一个十四年时的画卷。 她也想好了,此时与霍衍恋爱的人是她浦隋玉,她再也不会去想姜不渝的那段时光,以此做比较来伤害他们的感情。 霍衍准备了许多,但在解释这十四年的说法时,以为她会失望会生气,以为她要好好考虑一番。他给她时间思索,但有把握她一定会答应下来,只是没预料到她的回报超出了预料。 他微微一怔,尽管有把握她会答应,但当亲耳听她说“好”时,狂喜两个字是什么心情,他才真正的领略到。 他的冷静自持在此时溃败。 揽她的腰,收他的臂,他将她抱到身前,低头吻着她,如琢如磨,唇齿相依。 小火车一圈一圈的绕着轨道跑,小熊敲鼓的咚咚声,八音盒的月光曲,在此时,都是庆贺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十四年,第一天。 …… 两天之后,欧阳腾看着牵手进入包厢的一男一女,微微眯起眼睛,盯了霍衍一路,看他照顾浦隋玉坐在里侧座位,直到他坐下。 欧阳腾知道霍衍六月一号就来了北城,也知道他是为了谈下年氏的投资而来的。 但这会儿,欧阳腾看出味儿来了。 霍衍安排他与年如樱来北城只是打头阵,他料想到年仲礼不会答应。 他借着行程把浦隋玉搞定了。 老狐狸啊老狐狸,这一趟回北,即使没拿到投资,但也抱得了美人归,怎么都不枉此行了。 欧阳腾轻轻的敲着桌子,眼眸落在隋玉的身上,似笑非笑着道:“你确定带上她的话,这谈判还能谈得下来?” 这话是说给霍衍听的。 年仲礼对浦隋玉有意思,欧阳腾非常肯定,霍衍是坐不住了,才要借着这趟行程把两人关系也落实了。他担心再暧昧下去,美人就另投他怀了。 只是,年仲礼看着人前手牵手的一对,还能爽快答应掏钱,除非是脑子坏了。 欧阳腾觉得霍衍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宣誓主权,顺带气人的。 隋玉瞧着欧阳腾,看他此时生龙活虎的,与几天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截然相反,好像那时的他是另一个人似的。 她垂眸,拿起身前的茶杯喝了口水。她不参与谈判,就只是来跟着凑热闹而已。 她想,欧阳腾的自愈能力也太强了。也可能是经历过了多次,已经习惯了。 过了片刻,年仲礼也来了,身后跟着年如樱。 年如樱看到浦隋玉,登时如临大敌,浑身毛孔都炸开了。 她怎么也来了?还坐在霍衍的旁边,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她抚了抚裙子,在霍衍的另一侧坐下了。“霍衍,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是说好了,这项投资案由我和欧阳搞定,你不信任我?” 年仲礼不理会自家妹妹的娇怨,双眸看着浦隋玉。 他是个敏锐的人,进来时就察觉到不同了。 隋玉对着他笑了下,打招呼道:“四哥。” 霍衍看了眼隋玉,拎起茶壶给她续了些茶水,低声道:“怎么没听你叫我哥。” 姿势的关系,霍衍侧身倒茶的动作,在别人眼里看着亲密,加上他那句话,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隋玉:“……”她有种后背爬上小蚂蚁的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尽管他们是大大方方的情侣,此时她却不好意思看人了。 她握起水杯,凑在唇边小声咕哝:“叫什么哥……” 年仲礼看见浦隋玉的眼睛飘忽着,桌下的手指微微握起。他看向霍衍,眼神淡漠:“据我所知,喜乐城进行得不顺利,而且随时可能会中断项目。” “喜乐城从筹备伊始就困难重重,到了现在,也是举步维艰。依我看,霍总不如结束那项目,加入我们年氏旗下的慈善事业,一样可以发光发热。” 上来就交锋,可见年仲礼非常不高兴。 年如樱原本要发脾气,在年仲礼上来就拒绝的前提下,那股气憋在胸怀,突然不敢耍大小姐脾气了。 468 追求? 但她敢瞪着浦隋玉,眼神清楚明白的传达一点信息:看吧,因为你,喜乐城的引资计划就要流产了,霍衍还被嘲讽了。 隋玉不咸不淡的扫了眼年如樱,偏头看霍衍怎么说。 就见男人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淡定说道:“年氏旗下的慈善项目小而分散,难道不是做给外人看着的吗?” 大型公司都有做慈善,有些甚至在大型灾害时,高调宣布捐资多少捐物多少。 捐款捐物固然是好,但这其中多少有打广告的成分,更不用说最后落实的有多少,再不用说,后续给予的帮助是多少。 慈善,对有些公司来说,只是作秀,或者更是资产左手转右手,避税的一种手段。 即使如霍氏这样实实在在的在做慈善的公司,在喜乐城没有动工前,也只是做一些无需太多精力时间的项目,自以为完成了回馈社会。 年仲礼微微眯了眯眼,哂笑一声:“霍总未免也太抬高自己。” 针锋相对,火光四起。 欧阳腾在一旁看得着急,霍衍怎么上来就挑了别人的刺,这还怎么谈? 年如樱看着浦隋玉,想她不是厉害吗? 霍衍都被她连累了,还真是个扫把星,谁跟她在一起谁就倒霉。 霍衍淡淡的笑,拿起一旁圆锥形的酒瓶,倒了一小杯酒,慢慢的抿了口,微微一蹙眉,道:“这酒不如小高村的米酒。” 隋玉看了眼,跟着拿起一只空杯,倒了小半杯酒品尝,她砸砸唇,不差,但比起小高村的米酒确实差了些距离。 她品酒时,听霍衍道:“我不需要抬高自己,只是有了更高的追求。” 他说话时,从浦隋玉手里拿了酒杯,给她换了杯麦叶茶。 隋玉撇撇嘴,夹了一块排骨啃。 “追求?”年仲礼冷眼旁观两人间的互动,冷笑了声,看了眼在一边优哉游哉吃喝玩乐的浦隋玉。 他以为她会开口帮霍衍说几句,这不是霍衍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吗? 年仲礼似笑非笑道:“霍总,从你安排如樱来说服我,到带着浦隋玉过来,难道不是说你在利用女人为自己笼络金钱资源?就这,还能把自己描述成正直形象,你的追求在我看来,不过如此。” 欧阳腾吞了口口水,完全不敢说话了。 他参加过众多谈判,也亲自谈下过很多项目合作,只是从没见过你来我往捅刀子的谈判。 浦隋玉这个妖魔,令男人理性丧失啊。 欧阳腾眼神复杂的看着浦隋玉,示意她说几句。 隋玉只当没看到,慢条斯理的剥虾。 她还捏着一只沾了酱油的虾晃了晃,示意问他吃不吃。 欧阳腾瞅着那只虾仁,听到霍衍尖锐的回了过去,又吞了口口水,浦隋玉以为他想吃,越过半个桌面,把虾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了。 欧阳腾立即接收到三道视线,有种被箭射死的感觉。 他无语的撑着额头,不想抬头了。 霍衍扫了眼浦隋玉,来之前,他说他有公事要做,但她可以自便。 她还真是自便,剥虾都不是给他吃的。 隋玉擦了擦手指头,回了他一眼道:“看你没时间吃。” 霍衍没开口,转头继续对着年仲礼。他道:“我以为的商道,是在不违法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进行的合理谈判。十小姐自愿成为我的助理,那么我安排给她最适合的工作,不是合理利用资源吗?” “至于隋玉,说起来,她也算是喜乐城的创始人,最了解喜乐城。要说我利用她,除非年总真是对她有所图谋?” 半个北城的人都知道年仲礼是浦隋玉背后的男人。 霍衍此时图的,不过是宣誓主权,让年仲礼止步。 年如樱听着霍衍冷冷清清的三言两语,心里委屈的不行。 她也知道,霍衍允许她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项目资金,而她想的,是成为他的女人。按说,这是一场没有签字画押,你情我愿的交易,只是……她不服气。 年如樱将怨怼瞄准了浦隋玉。她忍不住开口道:“浦二小姐,这个项目,我原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成了这样,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隋玉喝着汤,眼眸从汤勺前抬起,看着她。 她将勺子搁碗里。 “十小姐,我只是来蹭饭的。但你要让我说,那我就说几句吧。” 她顿了顿,在脑中组织语言,然后开口道:“但凡是大型项目,从筹建到落地,都要经历过重重困难。所有事情的难度大小,都是与其背后带来的效益成正比的。所以,我认同霍总刚才说的,人要有追求。” “公司做大,从社会中汲取了多少,就应该回报多少给社会,这是大企业的责任。” “我认为,小项目可以给其余小公司来做,大项目,就应该是能够扛大事的公司做起来的。” “喜乐城承载的是千年文化的保护、传承与宣扬,是无数失意迷茫的青年人的退路,是一方经济的发展。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太冷漠了,年总,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应该去看看那里的人间烟火。” 这些话,其实欧阳腾已经与年仲礼交谈过,不过是换了个人说,年仲礼扯了扯唇:“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再开展另一个大型项目不是更好的完成社会责任?年氏与霍氏双开花,可以带动更多大公司的社会责任。” 隋玉轻轻吸了口气,眼眸变得深沉:“如果年总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最好。但如果只是敷衍,我只能说,年氏在未来可能要吃些苦头。” 年仲礼眉心微微一蹙:“什么意思?” 隋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我不是什么预言家,只是个小公司领导,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有些事情,年总登高望远,忽略了身后的眼睛。” 年仲礼听着她似是而非,组装在一起七零八落,单独拎开又寓意深远的话,一时顾不上她与霍衍在一起的恼怒。 北城将来要发生什么事吗? 是什么,他无法预见的事? 他看了眼霍衍,是他告诉她的? 469 年仲礼这回人财两空,亏死了 “好,我同意去喜乐城看看。”这是年仲礼最终的答话。 隋玉淡淡扯了抹笑,手指灵巧的剥出一只虾,沾了沾酱油,放到他的碟子里:“谢四哥给面子。” 霍衍斜了她一眼,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她这女朋友做成什么样子了。 隋玉只当没感觉到,吃饱喝足,在一旁数虾头。 年仲礼扫了眼霍衍,漫不经心的道:“别以为自己已经站在终点,我还是有反超的机会。” 他是说,他还没对浦隋玉放弃,还有再夺回她的可能。 霍衍扬了扬眉,以一声轻嗤予以藐视。 他已经跟浦隋玉定下了十四年之约,想夺的话,也得等十四年以后。 等得起吗? 即使年仲礼愿意等,他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下半场全程做了回哑巴的欧阳腾这会儿才敢舒口气,放心的吃吃喝喝。 他算是看明白了,浦隋玉才是霍衍藏着的王牌。 年仲礼这回人财两空,亏死了。 …… 结束晚饭,隋玉不想坐车,与霍衍溜马路回玉兰路。 霍衍让司机开车跟在他们后头,他陪她散步。 “……工作完成,你就要去南城了吧?”隋玉慢了脚步,还未分开,就有些难受了。 才在一起第三天,就要面临异地恋。 她知道,霍衍回北城就是冲着年氏的投资来的。 她不该喝酒的,那一口酒,把她的理智冷静弄成了黏黏糊糊的不舍。 霍衍捏捏她的下巴,顺手将她半长不短的头发勾到耳后,捏捏她圆润的耳珠,再捏一把她微微嘟起的唇。 他常见女孩戴耳坠耳钉做装饰,不过他更喜欢浦隋玉这样清清爽爽的,随手随时就能捏两把,手感很好。她也不涂抹口红,不怕沾到油脂。 隋玉瞪了他一眼,不许他乱动。霍衍垂下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六月的夜晚闷热,隋玉嫌热挣了挣,他不松手,腻出汗也不在乎。 隋玉开始数落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晚你带我来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要利用我说服年仲礼,你可真行。我才做了你三天女朋友,就又给你做牛做马。” 她使劲儿找霍衍的坏。 霍衍听她的数落,唇角只挂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我的时间紧迫,不带你出席,我就要担心在我不在的时候,他来找你玩找你吃饭,把你偷走。你来了,死了他的心,也死了年如樱的心。这样的话,即使谈判没成功,我也不亏。” “我是个能赚钱的人,但找不到第二个浦隋玉,所以没弄到钱没关系,但人不能丢了。” 隋玉嘟着的嘴唇慢慢弯了起来。 霍长老什么时候这么能说情话了,她也像个小孩子,几句话就哄开心了。 霍衍再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缓缓说道:“等带你去了霍家,再回南城。” 隋玉正在回味他的“甜言蜜语”,忽听这句话,她停下脚步,惊愕的看他:“去你家?” 她不是没去过霍家,无论是姜不渝的身份还是浦隋玉的身份,只是以霍衍女友的身份去……等等,他是见家长的意思吗? 这太快了…… 隋玉皱起眉毛,露出了不安。 霍衍捋了捋她被夜风吹乱的刘海,沉声说道:“在姜不渝之后,我母亲一直在给我物色合适的伴侣。年如樱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年纪不轻了,也有成家的打算。若不是你,可能我就接受了她的安排,找个差不多的就结婚了。” “只是我心里有了你,就没有了随便过日子的念头。正好我三姑姑也在,把你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即使我们不马上结婚,起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会再给我挑对象,让我去相亲。” 在南城的那段时间,除了年如樱之外,霍家没少往他身边塞女人。 他给了浦隋玉十四年之约,就要给她应有的尊重与保护,给她信心与安全感。 隋玉沉默了。 她知道霍衍是个极其冷静,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如同他深思熟虑的告白,安排她去霍家,肯定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可是…… 隋玉轻轻摇了摇头。 霍衍皱眉:“你不愿意?” 隋玉深深吸了口气,坦言道:“我与连舟分手才没多久,又与年仲礼有绯闻。北城里稍微有些权势的,都看不上我这样的女孩,觉得我市侩,见利忘义,男女关系混乱。” “再说,我克六亲的名声传遍北城,行事妖邪,霍老爷子对你用心栽培,他们忌讳这些东西。” 这些,也是隋玉深思熟虑后该说的话。 这么仔细一想,在一起的快乐就淡了不少,才明白两个人说谈恋爱时的高兴洒脱,与真正一起时要面临的问题,是相反的。 霍衍,他找个别的女孩,都要比她轻松的多。 她最后道:“还是再等些日子,等风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慢慢接受。” “至于你我,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为人,对你是很放心的。你能为我考虑到这些,我感受到了你的认真,这就足够了。” “至于我……你是不放心我吗?” 她的身边男性是多,就像成功男士身边永远环绕女性。但投身事业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上,哪个没点儿嫉妒性的流言蜚语? 又有多少男人,为了自己的那点儿男性尊严,就逼迫女孩放弃事业,成为他的附庸品。 隋玉想得长远,直直的望着霍衍。 她不会放弃她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她有她的个人价值,绝不会回到幼年时,只是一个算命的就可以轻易否定她存在意义的时代。 霍衍看着女孩清淡的面容,眉心就没松开过。他道:“我曾经担心你过于优秀,被太多的人看见,觊觎你,想拥有你。但我知道,你有你的光。没有了光芒的你,也将不被人喜欢。” 他与别的男人不同,他喜欢的、欣赏的、想要的,一直是自信独立,有价值感的女性。 所以,霍衍才因为姜不渝背了个“渣男”的名声。 “我们有十四年之约,这十四年里,我不怕你变心,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470 你妈该找你了 “那……”隋玉想说,他是否打消带她回霍家的心思了。 隋玉知道他要失望,但私心里,隋玉想过去霍家时可能要面对的状况。 她的脾气不好,别人说她的不是,她肯定要顶撞回去。 以前,在还是姜不渝的时候,即使苏佩文不满意,她可以仗着霍老爷子的支持,为姜不渝的爱情抗争。但那不是真实的自己,所以说话做事无所顾忌,为达目的不在乎得罪人。 而她现在是浦隋玉了,不是姜不渝,也不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边的吃瓜群众,要真正的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她在乎,紧张。 她清楚霍家的人不会欢迎她,如果在这时就激烈冲突,那以后就更难说了。 霍衍叹了一声气,牵住她她的手往前走:“不去了。” 隋玉弯唇笑了起来,又觉得让他失望了,这时候笑不合适,她整了整表情,一脸严肃的与他并肩走。 路灯明亮,将两人的身影拉成了斜长的影子,一部分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个整体。 霍衍望着那叠在一起的人影,嘴唇微微弯起。 其实,她这样在乎,想得那么多,也说明了她用情认真。 她以前与连舟的关系那么好,在他对她告白时,她痛快的答应,他曾有那么一瞬觉得她是想走出上一段感情。 现在想来不是,她只是对他认真。 男人想到此,自嘲的笑笑。 原来叱咤风云的霍长老,在浦隋玉面前也会有这样的不自信。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再没话语,只是牵着的手没分开,腻出了一手的汗。 两个人在一起时,即使是步行也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过了会儿,到了玉兰路七号。 隋玉停下脚步,侧过身体,仰头看着男人道:“我到家了。” 霍衍偏头看了眼里头稍显陈旧的叠层别墅楼,点了点头:“唔。” 牵着的手还是没有分开。 隋玉轻轻的蹬了下,他的手指便缠上来。 隋玉:“好多汗。” “那就上去洗洗手。” 隋玉瞅了他一眼,憋着笑。 保安室的保安在里头吹空调嗑瓜子,看到门口腻腻歪歪的两人,像是看偶像剧似的,瓜子磕得咔擦响,都忘记把移动门拉开了。 隋玉转头时,正对上保安大叔磕cp的眼神,顿时脸上一阵羞红。 要知道,她住进这小区之后,大多时候独来独往,冷傲得不行。前几天有个业主占了她的停车位,她去物业维权,把那业主说得再也没敢惹她。 在那之后,不只是那位业主,其他人也都知道a区六号停车位的女人不好惹,母老虎一个。 这时,隋玉只觉人设崩塌。 好在保安还知道他的工作,及时把移门挪开,隋玉踏步进去,那保安对着后头跟进来的车子说道:“外来车辆请停在临时区,一小时计费三十,不要乱停车哦。” 隋玉拉着霍衍赶紧走。 霍衍人高马大,此时竟然被一个小个子女孩拖着快步走。 他不知道其中缘故,进了电梯时,他看她一脑门子的汗,问道:“走那么快干什么。” 隋玉不提那段糗事,只说道:“太热了,想吃冰激凌。” 霍衍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在骗人。 进屋之后,隋玉倒是真的去拿冰激凌了。 而霍衍也是真像模像样的去洗手,隋玉扬着声音问他:“你吃什么口味的?” 男人不吃小孩子零食,拒绝了,但在隋玉拆盒下勺子挖时,他把她的冰淇淋端走了。 “去洗手。” 隋玉撇撇嘴,打了一手的泡沫,把手洗干净了,出来时,看到那盒冰激凌就放在茶几上,外包装盒上凝了一层水珠。 而霍衍只是端正的坐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看。 隋玉走过去,端起冰激凌吃了一口,余光里瞥身侧的男人。 他以前也来过,只是现在身份不同,感觉哪里都不同了。 隋玉嘴里含着冰激凌,等那冰冰凉凉绵密的奶油在嘴里融化的感觉。 甜,丝滑,浓稠。 霍衍感觉到身侧女孩一瞥一瞥的目光,像是个小贼,偷偷摸摸,怕被他发现似的。 嘴唇边上站了点儿奶油,小舌还舔一舔,咂咂嘴,又像个等着吃人参果的小妖精。 她确定不是在勾引他? 男人呼吸微微沉了下来,财经新闻主播报出的九位数没有吸引到他,全被那殷红的小嘴吸引了。 男人动了动,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手背支着下巴,一副欣赏小姑娘吃冰的姿态。 “好吃么?” 隋玉顿了下,这才转头看他,那双清澈的眼黑白分明,只是嘴巴里还含着冰淇淋,说话不太清楚:“你想吃?” 她拎起勺子,里面盛了半勺冰激凌,作势要喂他。 男人盯着她的嘴,突然起身,身体朝着她压过去,手臂绕过她的手,精准的捏住她的下巴,将唇压在她之上。 她嘴里含了的冰激凌被抢了去,连同唇瓣一起…… …… 半晌之后,被丢出来放在茶几上的冰激凌已经完全融化成了液态,包装盒外侧的冷凝水成串往下流淌,这场绵长的亲密才结束。 霍衍起身,眼底里的情1欲浓厚,他将那盒完全融化的冰激凌一口入肚,才稍解身上的燥热。 隋玉横躺在沙发上,脑后枕着沙发扶手。 她的眼微睁,迷蒙的双眸看着头顶的灯,只觉那灯光幻化成了彩虹。 呼吸过了许久才平缓过来,只是脸上的潮红许久不褪。 她坐起身,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你该回去了。”她嘟囔。 再黏着不走,可能就躺一张床上去了。 在一起的第一天牵手亲吻,第三天就进展成这样,隋玉觉得霍长老人设崩塌。 “你妈该找你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赶人的意思明显。 正在大口喝水的男人差点呛到,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淡声道:“我没有门禁。” 没良心的东西,自己舒服到了就过河拆桥。 隋玉:“……” 不过,也确实时间太晚,他们才刚开始,来日方长。 霍衍将水杯放在桌上,站了起来,隋玉仰头看着他:“真走了啊?” 霍衍低眸瞅她:“不然你留宿?” 471 不睡觉就不长个 送走了霍衍之后的浦隋玉洗了澡,躺在床上像是回味着一口美味的红烧肉,回味着方才的激烈。 她也会像个普通女孩那样害羞,兴奋,浮想联翩,又觉得有点儿小幸福。 只是这段回味过去之后,她冷静下来,开始想怎么让霍家的人喜欢她,接受她。 霍衍对于未来的筹划,是与她结婚,那么她就必须考虑这个问题,而不是只沉浸在初时的美好里,只图一时的爽快。 如果只恋爱不结婚,她可以,但霍衍不可以。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有他的使命,除非他什么都不要。 而什么都不要,只要爱情的男人,就不是隋玉喜欢的了。 其实,隋玉厌烦透了为了婚姻与反对派抗争。 从连舟时,她就面对了秦盛文跟连家一家子的反对,到了霍衍,她依然要面对这些质疑与否定。 好像她浦隋玉从出生开始,就印证着那算命师的预言:六亲无靠,一生坎坷。 隋玉无奈的苦笑了下,但为了霍衍,她依然选择争取。 不是说,女人就必须要有婚姻,如果争取不来,那再……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才刚开始,就觉前路漫漫。 解语看到了她官宣的朋友圈,打电话来问候,隋玉与她聊起苦恼时,解语道:“才开始,那就好好的去享受,管那么多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你带来烦恼的感情,那干嘛还要开始。” “以你的身家,多的是男人追。找个不谈感情只谈快乐的小鲜肉不好吗?” “嗯……”隋玉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指绕着玄猫的耳朵根打圈圈,话是那么说,但她没有那个心思。她的性格,无法将就,更不会因为寂寞,就养个小白脸在身边。 她有钱,但不乱花钱。 “你呢,心情好点儿了吗?”隋玉听解语能开玩笑了,便换了话题。 解语沉默了,隋玉也沉默着。 这段时间里,她听到了关于顾钧的一点风声,不知道要不要对解语说。 如果她关注的话,或许已经知情了。 隋玉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与顾钧……没有开始,但总要有个结束。他做好了选择,你……” “我知道他要结婚了。”解语打断了隋玉的委婉。 隋玉咬着上唇,说不出话了。 顾钧同意负责,迎娶安至美,婚礼时间都定下了,就在端午那天。 “我困了。”解语低低说了一声,挂了电话。 隋玉看着暗了屏幕的手机,好一阵沉默,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她看手机,没有霍衍的电话,也没发平安到家的短信。 她开了音乐看书,试图让自己杂乱的心思沉淀下来。 …… 霍家灯火通明,晚餐过后还有节目。 霍项西难得回家,这次回来是休假。霍家的几个小辈围着她说笑,目光却时不时的往苏佩文那里瞟一眼。 霍衍与浦隋玉在一起了,两人的牵手照片在一个小时前发到了家人群里。 全家都知道,霍家为霍衍选定的妻子人选是年如樱。 而苏佩文则在晚饭时就接到了年如樱的告状电话,她痛哭了一番,说霍衍羞辱她。 年如樱的心思很明显,就是要霍家棒打鸳鸯,要霍家为她讨公道。 年家人有年家的骄傲,被如此不留面子的拒绝,伤了她大小姐的尊严。 这事儿不是小事。 苏佩文看了眼时间,霍衍出去谈判,但早就结束了。这么晚还没回来,一定是与那浦隋玉在一起。 其实,很早之前就传霍衍与浦隋玉有猫腻,那两亿资金可不是小数目。 只是那时霍衍的心思还在姜不渝的身上,也就真当他是为了喜乐城。再之后,姜不渝制假被揭穿影响了霍家的声誉,霍衍就与浦隋玉分割了,苏佩文也就当那绯闻消停了。 苏佩文此时脑海里,全是霍衍一路走来的画面。 从他还是个小孩时起,到长大成人,再到接手霍家,他都非常沉稳,从来没有走偏过。 只有在感情上让她操心。 他因为感情,连继承人之位都失去了,再来一个浦隋玉,她真担心…… 院子里传来佣人打招呼的声音:“大少爷,您回来了。” 苏佩文抬起头,看霍衍从门口进来。 霍衍瞧了眼客厅里坐满的人,面色沉静:“这么晚了,还没睡?” 霍晴趴在红木椅的后靠上,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霍衍道:“你不也没睡嘛。” 霍衍扫了她一眼:“不睡觉就不长个。” 霍晴嘟了嘟嘴不服气,可她的身高与哥哥姐姐们相比,确实矮了那么一点,就连隔房的那几个堂妹都比她高一点儿。 “大哥,你说话可真毒。” 一句话就扎她心口上。霍晴不听热闹了,与霍项西说了晚安,就往四房那院去了。反正一觉醒来,她再打听就是。 霍衍的婚事是大事,霍老爷子让几个小辈都去睡觉,剩下的全是长辈。 老爷子不让他们叽叽喳喳干扰正事。 霍衍看着老爷子严肃的脸,拎了拎裤腿在沙发上坐下,坐姿笔挺端正,表示他的态度。 浦隋玉担忧他们的未来,他既然选择了她,就要为她铺平道路,不让她望而生畏。 他既然选择公开,就是要早点准备这一切。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与那浦隋玉只是合作关系?” 霍衍面色平静,镇定说道:“我与她是在工作中产生的感情。” “与姜不渝在一起时,就喜欢了?” 霍衍默了下:“没有。” 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可那女子终究流言蜚语太多,他不喜欢。 一旁的王美仪沉不住气,开口说道:“霍衍,我是你二婶,按说管不到你梧桐苑的事情去。只是那浦隋玉,与那私生子在一起时,就弄得满城风雨,后来又与那年仲礼勾勾搭搭,你这样做,我们霍家的颜面往哪里摆?” 霍衍的身份代表着霍家,他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初姜不渝做出丢人的事,已经让霍家全族不满,这又来一个浦隋玉,霍家的脸皮再厚,都要被刮没了。 472 为她而辩 王美仪说完后,全场无话。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霍项南微微皱眉,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别多话。 霍衍的分量太重,他们这些叔叔婶婶们坐在这里,不过是个陪听的,真正能说话的也就老爷子还有人家亲妈苏佩文,要她多什么嘴。 但王美仪自有打算。 霍衍已经失去了继承人位置,可老爷子还是偏心他,把那位子留着给他。 但禁不住霍衍他自己作死啊。 她正等着霍衍再犯一个大错,这样她就有理由说霍衍不配做霍家的掌权人,彻底夺了他的位置。 这时,从来不多话的四房家也开口了。霍项北道:“我听说,那浦隋玉不但闹了自己家的祭祖仪式,还把周家的祭祖仪式也点了?” “她这样无法无天,连祖先都不敬畏的人,跟我们霍家的门风可合不来啊……” 霍项北摇了摇头,再端了个浦隋玉的大罪名出来。 霍家有礼法,家风严谨,从每年全家回南城祭祖就可见一斑。 霍家有规矩,而浦隋玉没有规矩,这就是两人最大的矛盾点。 苏佩文的脸色越来越冷,霍衍在位时,这些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言,而今却争着发表意见。 苏佩文看了眼霍衍,抿着嘴不说话。 老爷子在此,她这个做母亲的如果向着儿子说话,就是私心重;但如果她先责骂,在这种情况下只是火上添油,对霍衍不利。 霍项西鲜少参与家庭会议,但看霍衍沉着冷静,眼里多了些欣赏之色。 她开口道:“霍衍,你是个要求极高的人。我记得当初,老爷子把姜不渝指定给你时,你不声不响的把人晾了了三年。怎么这浦隋玉就这么快喜欢上了?” “你说,与她在一起工作时产生感情,你与她一起工作,也没多长时间吧?” 王美仪听霍项西的口风,有为霍衍说话的意思,她还派了自己的专车去接霍衍,就是偏心于他。 王美仪不高兴道:“小姑,你平时也不见怎么回来,倒是对家里的事情知道的清楚?” 霍项西笑着看她,长期的部1队生涯,使得她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笑着也让人有种不敢与太阳直视的错觉。 王美仪皮微微绷紧了下,错开眼神。 她还是不服气。 霍衍是她侄子,霍琛就不是了吗?怎么不见她这么关心? 霍项西轻扯了下唇角,道:“我也是霍家的人。霍衍的身份特殊,霍家将来走向何方,全看他一人决定。我自然要对他多些目光。” 说着,她抬起眼皮,看了在座各位一圈,又道:“霍衍掌权时,霍家没出什么大差错。倒是那姜不渝,他当初就看不上,所以我还是想听听他对浦隋玉什么看法。” 霍项西想说那姜不渝明明是老爷子硬塞给他的。霍衍看不上,说明他的眼光正确,怎么姜不渝出事,就一个个把责任堆在他的身上。他只不过为了老爷子的意思,努力尝试了一把而已。 霍项西拐弯抹角,老爷子的面子也挂不住,他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水,眼眸瞥了一眼女儿,暗示她少说话。 霍项西笑笑,兴致盎然的看着霍衍。 霍衍道:“浦隋玉行事诡异,看似为所欲为,但其实有理有据,在我看来不是过分,只是为了挣回自己的尊严,与正确方向。” “她闹自己家的祭祖仪式,如果你们真的了解过浦家的情况,就应该知道,她从小就被排斥在外。直到浦家岌岌可危,她才被允许回来,挽救那棵将死之树。” “事实证明,她不但把浦氏救了回来,还揪出了祸害家族的窃取者。但浦家并没有感激她,依然以‘克六亲’的说法将她驱逐在外,不得参加祭祖。” “试问,如果是你们,你们能笑一笑说无所谓?” 霍项北眸光忽闪了下,瘪着嘴不吭声了。 霍衍冷冷扫过他,接着道:“如果不是她姐姐昏庸无能,被小人蒙蔽,她也不至于用这雷霆手段。在我看来,浦家的祖先反而要感谢她。” 霍衍言语里,竟然对浦隋玉的行为夸了起来,让霍诚皱了眉头。 不论如何,事情可以商量,闹祖先就是不对。 霍项北又辩驳起来:“可是,她闹了自己家的祖先也就罢了,凭什么去闹别人家的?那周家的老祖宗也要谢谢她?” 霍衍道:“我刚才说了,浦隋玉那么做,是要掌握浦家的正确方向。” “周维朗蒙蔽浦金悦,掏空浦氏,为自己建立王国,浦隋玉这么做,不应该?” 霍项西听着,越觉得那浦隋玉有意思,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是个女性里难得的人物。 怪不得能入霍衍的眼。 她问道:“你就是因为她离经叛道喜欢她?” “不是我说,霍衍,你要是有这种思想,你就危险了。”她扫了眼老爷子。 霍衍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只是说明了浦隋玉为什么要做这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事。 他道:“非常事,非常手段。事实证明,浦隋玉再次挽救了浦氏,没有让小人窃取成功。” “浦家的香火未断,难道不该感谢她?周家窃取浦家,令祖先蒙羞,不该付出点儿代价?” “嗯哼。”霍老爷子咳了声,毛了霍衍一眼,越说越离谱。他沉声道:“那么她与连家,与年仲礼的那些事儿呢?” “我们霍家干干净净,可从来没有这种事儿。” 霍衍的表情淡漠:“我自己前有姜不渝,又何必苛责别人有过去。” “爷爷,您早前教导我说,霍家的地位不是权势金钱抬起来的,而是霍家不仗势欺人,不居高临下的看人,是以平等的位置待人,才得到了别人的尊重。” “怎么到了浦隋玉,就要自视甚高,瞧不起人了呢?” 老爷子被他噎得瞪大了眼,又说不过他,指着骂:“你、你——” 王美仪见状赶紧拍马屁,上去给老爷子顺气,说道:“霍衍,瞧你把老爷子气的。为了个女人,连爷爷都不顾了,我看那女人还真是个扫把星。” 473 你是这么认为的? 王美仪端看老爷子铁青的脸色,余光瞥着霍衍。 她故意说那浦隋玉是个扫把星,霍衍那么喜欢她,肯定要为了她再顶撞一番。这么一来,老爷子还不彻底对他失望? 霍衍却没生气,反而勾起了唇角。 他看着王美仪:“二婶,你嫁入霍家二十多年,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为霍家付出了多少,又从霍家得到了多少?” 霍项南不管事,王美仪虽有些公司股份,但也没什么大作为。这番话,把王美仪堵得脸色通红:“我、我……” 霍衍冷冷的抽离眼神,道:“倒是那浦隋玉,喜乐城能够创建起来,有她一半的功劳。单是曹保真这位修复界的泰斗,就胜过十座城。更不用说,她识破假楠木,挽回了巨大损失,反而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差点命丧火海。” “如果是二婶,你可以吗?” “浦隋玉如果是扫把星,那么二婶你是什么,米虫?” 霍衍的声音低沉阴冷,尾音压重压长,带着沉沉压势,让王美仪彻底说不出话来。 霍衍这话,不只是点明白王美仪在霍家的作用,更是暗示她闭嘴的意思! 二房只是躺在霍家门庭里享福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王美仪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扫了眼霍衍,看向自己的丈夫。奈何霍项南看都不看她,只低垂着眼皮来来回回捋西装裤上的中线。 霍衍一开口,就连霍项北也哑炮了,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地砖线。 霍老爷子缓过气来,他失望的看着霍衍:“浦隋玉对喜乐城有功,但她始终是个外人,你却敢对你的长辈清算账,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那浦隋玉还未进门,你就敢这么做,要是她进了门,这些叔叔婶婶们,是不是都要被你赶出去?” 霍衍抿着薄唇不说话,但态度依然固执,霍老爷子看着冷笑:“浦隋玉目无尊长,我看你跟她在一起之后,也跟她差不多了。” 王美仪眼见自己一番挑拨总算成功撬动了霍衍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嘴唇微不可查的翘了起来。她努力忍住笑,眼角余光瞥着又是从头到尾不说话的苏佩文。 把儿子管教成这样,霍家的管事大权迟早要叫她交出来。 苏佩文的双眸直直的看着地上的转,眼皮都不动一下,沉声道:“爸,是我疏忽了。” “但是有些话我也要说一说。” 她抬起眼,看着霍衍:“年轻人热血,刚刚在一起自然是喜欢得舍不得放手,觉得什么都是好的。等他这股劲头过去了,也就想明白了。” 那语气,与霍衍一样,声音不高,却有着无比的压势。 “时间不早了,回梧桐苑去,别打扰爷爷休息。” 霍衍呼吸微顿了下,也明白事情谈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僵持不下。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站了起来,朝着老爷子微鞠躬,转身往梧桐苑回去。 苏佩文对着老爷子点了点头,让章裕恒拨转轮椅,一起回梧桐苑。 王美仪直到他们走了,这才悄悄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出了口恶气。她看了眼霍项南,眼底有些得意。 大房一走,其余人也就不再陪着熬夜了,一个个各回各院。 老爷子对霍项西别了个眼神,示意她去他书房一趟,霍项西笑了笑,背着手跟了过去。 …… 梧桐苑,苏佩文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对霍衍摊开了说。 “是继承人的身份压制了你,才在摆脱这个位置后,就为所欲为,放飞自我了?” 霍衍:“母亲,你是这么认为的?” 母子两个对视许久,苏佩文锐利尖刻的眼神有所松动。 她本打算一句话都不说,等回来之后再教训霍衍的,只是霍衍对王美仪说的那些话让她改了主意。 王美仪这阵子挑拨离间的事儿没少干,对于霍家继承人的觊觎只差写在脸上了。霍衍的一番话,剥了她的面子里子,就是要让她看看,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有句话说,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她王美仪还真以为自己不做事就让人挑不出毛病了? 不做事,就是她最大的死穴。 苏佩文沉了口气,说道:“那浦隋玉的其他事情我就不再多说了。年家,你打算怎么办?” “你这么做,打了年家的脸,是要让霍家与年家交恶吗?” 这些年,霍家与各名流权贵都保持友好往来,霍衍这一变故,可能要打乱平衡。 年家可不会受这份羞辱,那年如樱是年家的掌中宝,年家能让她受气? “北城的变化很大,新兴权贵在崛起。很多老派家族都在联姻,强强联合以抵抗时局变化,不掉下阶层。你倒好,不要强者也就算了,还把人得罪了。你选择了浦隋玉,我看你对霍家,是真没什么责任心了。” 霍衍低沉了口气,眉心皱起,脸上已经露出几分疲态。 浦隋玉给他带来的快乐,此时被磨得所剩无几。 他道:“年如樱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母亲,你选择的不是年如樱,只是年家。年如樱本人,有多大的价值?” “我择偶,要的是能独当一面,与我并肩,知我所想,解我所忧的人。即使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上,她也能挑起担子,不随波逐流,不任人摆布,而是能永远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就像母亲您一样。” 霍衍从小丧父,如果不是苏佩文心志坚定,大房这一脉早就没落,何来他的今天? “父亲走后,母亲就是凭着自己走到现在。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对儿媳多有责难?” “那年如樱虽然家世显贵,但她过于骄纵。我娶她回来,是当妻子,还是当孩子养着?霍家把她当媳妇,还是当菩萨供着?” 苏佩文皱眉,没有立即接话。 她知道儿子是个有主见的,也知道他在配偶选择上有自己的想法。他能有这番见解,说明他都已经考虑过了。 可是…… “儿子,你知道我这一路,走得有多累吗?”苏佩文抬眸,定定的看着霍衍。 474 毒饼不吃 霍衍一怔。 苏佩文的语气沉缓,搭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只手根根青筋分明,无言的诉说着她这些年的不易。 她说:“我希望的是,你未来的女人能接我的手,陪着你走好余生这一路。” “所以,北城各个名媛里,我选择了年如樱。因为我知道她喜欢你,会站在你这一边,以你的利益为重。” “就像你说的,即使你哪一天不在了,她还有年家帮衬她,霍家大房这一脉就不会塌,就如当年我的一样。” 苏佩文如果没有苏家的撑腰,能硬气到现在? 不可能的,她只是个残疾的女人。 “同样的,假如年如樱出了事,你们有孩子在,年家就还能继续支持你。这就是家族联姻的力量。” “而浦隋玉……”苏佩文摇了摇头,她只是一个人,独木难成舟。 霍衍的喉咙微微翻滚了下。 世家大族,谈的不是喜欢与否,只是背后的利益。 他道:“母亲,即使我与年如樱结合,年家就永远是霍家最坚实的伙伴了吗?” “这些年,那些联姻的大族分道扬镳的又有多少?况且,年家现在正有权欲之争,年如樱也只是个工具人,就像年如絮一样。没有我,他们会找别的世家大族,如果霍家哪天不行了,年家第一个舍弃的就是年如樱。” “甚至有可能……”霍衍冷笑了下,“年如樱没有经过大风大浪,她的喜欢又能多长久?” 苏佩文无法说服霍衍,就像她刚才自己说的,这个儿子一头扎进感情里,看样子暂时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 不过,她见过了霍衍曾经与姜不渝爱得有多浓烈,结果不到两年就分了。 这浦隋玉的状况比姜不渝更多,也许不到一年就要分。 章裕恒看着苏佩文差不多了,出来调和道:“都已经后半夜了,再有什么还是等以后再说吧。你身体又不好,先养身体再谈以后。” 霍衍阴沉的扫了眼章裕恒,视线落在章裕恒握着轮椅的推手上,脸上划过不快。 他接了轮椅,把苏佩文送去卧室。 出来时,章裕恒就站在门口,双手交握着搭在小腹处,看样子有话要说。 霍衍抬脚往前头院子里走去。 章裕恒跟在他后头,在前院的石墩桥下停住。 桥上的琉璃灯已经许久未亮灯,也没有人清理,只靠着天上雨水冲刷,反而蒙了一层灰尘。 章裕恒看了眼那些灯,道:“姜不渝出事之后,你母亲就不许点亮了。” 就是膈应。 不过,她没有让人拆除,想来私心里还是喜欢的。 霍衍皱着眉,抬手,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手指在方形盒子上敲了敲,抽出最冒头的那一根,咬在唇上,烟盒放回衣兜,顺手摸出打火机,拢着手点燃了烟,动作一气呵成。 烟雾从他的鼻腔喷出来,白茫茫的一团。 章裕恒在一边看完他的动作,扯了扯嘴唇淡笑:“你与你父亲越来越像。” 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喜欢跟别人诉说心事,唯一的倾诉者就是苏佩文。苏佩文如果不在他的身边,他就抽烟解愁闷,舒缓心情。 霍衍指尖夹着烟淡淡看他。 章裕恒轻吸口气,知道霍衍与他不亲,也就说回正题。他道:“今天他们说了那么多,都没提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看着霍衍:“那浦隋玉曾经是连舟的女人。而霍家与秦家,一直都是世交的关系。” “秦盛文虽然反对浦隋玉与连舟在一起,可你夺了浦隋玉,却会让秦盛文很不高兴。” 简单的说,浦隋玉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能够是霍衍。 “秦家在南城的地位崇高,接下来,你就自己去想吧……” 章裕恒把话说完,背着手离开了桥头,独留霍衍一个人站在六月夜,吹着潮乎乎的风。 喜乐城能进行下来,秦盛文的支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果翻脸的话,秦盛文转而支持黄荣那一方,那喜乐城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霍家的人,考虑着霍家的颜面,霍家的利益结构,章裕恒看到的是最现实的问题。 霍衍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口烟缓缓飘散在夜空里…… …… 隋玉等得都快睡着了,幸好她找了一本灵异,刺激的情节支持她没有睡。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惊醒了盘在她枕头边上睡觉的玄猫。隋玉将电话接起:“别告诉我说,你那车遇上鬼打墙,现在才到家。” 都过去了两个小时了,她几乎以为他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时不时上微博看一眼本地新闻。 霍衍低沉轻松的声音响起:“这么快就接起,一直在等着我的电话?” “你说呢?” 霍衍临走前,隋玉交代了要给她报平安的。 霍衍:“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 隋玉默了下:“什么事?你家里人对你审讯了?” 她不用问都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年如樱能憋得住委屈? 他们的恋情一旦曝光,不会有什么祝福的。 霍衍也不瞒着她,“嗯”了一声。 隋玉:“木头,你还真是不会谈恋爱,这个时候,起码要给我画大饼,说一切都在你掌握,我才能睡好觉,畅想我们的前路光明。” “我给你画大饼,你就肯吃了?”霍衍轻嗤了一声,他说要带她回家见家长时,她就已经把预见的都说了。 霍衍自己检讨过了,霍家的反对,应该由他自己来消除。这本就是男方的问题,凭什么拉着她来面对解决? 至于女方家么,她一个人说了算,根本用不着他做什么。 这样一比较,他这个男友就非常一般般了。 隋玉挠着玄猫的耳根如实说话:“毒饼不吃。” 霍衍在电话里淡淡笑了下:“很晚了,睡吧。” 隋玉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互相挂了电话。 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 但隋玉在经过几次抗争之后,就想明白了,来自哪一方的反对,就应该由谁来承担。 这是男人该有的担当。 475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反对归反对,女强人的日子该恋爱还是恋爱,该干正事还是干正事。 浦氏的财务终于把周维朗这些年经手的账目清理出来。 隋玉看着厚厚的一叠a4纸,翻了翻,看财务总监:“都在这里了?” 周维朗在浦氏多年,根基很深,财务部门有他的人,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都无所察觉。 财务总监清楚周维朗大势已去,如果他这会儿再拎不清,幻想周维朗还能卷土重来就是傻了。 “是的,都在这里。有问题的几页我都标明了,不过浦总如果要再详细查下去,可以请第三方机构审核,免得有所遗漏。” 隋玉随手翻了翻,果真看到了几页标了红箭头的地方,对于总监明确的站位表示满意。 她将文件夹合上:“行了,我会慢慢看,忙你的去吧。” 她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带着那一叠文件去了审计所,委托第三方机构帮她再细查。 出了审计所大门,才下台阶,一辆黑色红旗车横在她面前。 隋玉微微一怔,车窗落下来,里面露出一张英气的脸。那人别了下脑袋,声音干脆利落:“上车。” 隋玉也不客气,走到副驾驶那一侧,开门坐上去。 车子在她绑上安全带时立即开启,到了郊外的一所别馆才停下。 女人先下了车,隋玉不声不响的跟在她的后头,进入别馆。 这处别馆地处幽静,进入院子时,地上一片平坦的白砂石,再摆放几块棱角不平的太湖石装点,中间有一塘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进入屋子之后,女人吩咐管事上茶水点心,然后指了指一张梨花木椅:“坐。” 隋玉大大方方的坐下,大大方方的喝对方倒过来的清水润喉。 女人静静的观察了浦隋玉一路,这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知道我是谁吗?” “霍项西,霍衍的姑姑。对吗?”隋玉的脸色平静坦然,不笑,也不紧张。 霍项西扯了抹淡笑:“从车子看出来的?” 霍衍回北城那天,霍项西安排自己的车去接的人,故而有此推断。 隋玉说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但更大的原因在于,霍衍的气质像你。” 身形挺直,像是青松一样。 霍项西定定的看了会儿眼前的女孩,倒是明白为什么霍衍喜欢上她了。 有胆识,细心,又不多嘴。 管事将新的茶水点心送上来,到了之后就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他去了院子里,收拾那些白砂石。 别看那白砂石铺在那不需要打理。地底下长出来的野草,或者野猫跑进来弄乱了图形,都需要及时纠正过来。 霍项西往外看了眼,道:“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隋玉道:“好奇。” 霍项西点了点头,又摇头。“好奇是有,毕竟我也想看看,让霍衍一人顶着全家反对也要喜欢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此外,霍衍说你很厉害,我想亲眼看看。” 隋玉淡然一笑,手指轻绕茶杯边缘打转:“我的手不能拿枪,嘴巴也没律师厉害,怎么厉害了。他那是说我坏话呢吧。” “未必手能拿枪的就是厉害角色,能让北城几大公子哥争着抢着要你,这样的女人要么倾国倾城,要么能帮他打天下、安天下。” 霍项西瞧着浦隋玉的眉眼轮廓,最后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 她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浦隋玉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茧子。 别说上层娇贵女,就是普通女孩,又有几个像是她这样的。 但有着这样一手厚茧手的女人,才是能够站在霍衍身边,帮他打天下、安天下的人。 “你是高级修复师?” 隋玉点头:“是,不过现在我的身份是浦氏的执行总裁。” 霍项西微微眯眼,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隋玉:“浦氏现在还无法与霍氏相比,没听说也正常。” “以后就能?” 隋玉摇头:“我没打算让浦氏做成霍氏那么庞大。至少目前不会。” 霍项西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之后,好奇问道:“为何?” “浦氏是我迫不得已才接手的家族企业。我没必要为之奉献我的一生。” “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霍项西哂笑一声,提示她别乱说话。 隋玉领会她的意思。 霍项西是在提醒她,她在跟谁谈恋爱。小小的浦氏之女与霍家长孙谈恋爱,她是高攀。霍衍有太多名门贵女可以选择,她应该积极向上,努力缩小两人的差距。 隋玉轻扫了一把刘海,淡然自若的道:“正因为清楚浦氏的历史,所以才会这样说。” 浦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对浦氏没有责任,在她没有对浦氏产生很深的感情之前,她不会为之发光发热燃烧自己。 当然,她也没必要对外人诉苦,博取别人的同情。 霍项西淡淡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她奇特。 一个人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有些人求而不得,手段频出都未必能够得到。有些人放弃身边所有,终于得到了,却到了最后才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而这个女孩,她给她一种特别自信的感觉,好像她需要什么,她就可以得到,所以她才能表现得不屑一顾。 霍项西竖起双手,轻轻的摩挲着手背,淡淡打量浦隋玉。 她的沉稳倒是与霍衍有些相似,荣辱不惊。 她道:“可是霍家,要的是一个能与霍家门当户对的媳妇。你不想,就只能与霍衍谈几年恋爱,然后看他娶别的女人。” 隋玉垂着眼,清闲的看桌子中央的金鱼缸。 她道:“如果霍衍想换人,随时都可以。如果我想换人,也随时都可以。我们是势均力敌的。如果我为了能够嫁入霍家,就非得做些什么,证明自己配的上他,那么我也要问一句,霍衍他配得上我吗?他需要为我做些什么呢?” “我与他在一起,图的不是霍家那高高的门槛,就只是一个他。” 霍项西听着哂笑一声:“丫头,语气好大啊。” 476 咦,你有白发了 隋玉抿唇浅浅的笑,那笑容里,是对自己能耐的肯定。 她捏起茶杯喝了口水。 霍项西瞧她由始至终都这么镇定,说道:“丫头,你知道我是代表了谁来跟你见面的吗?” 隋玉默了默,掀起眼帘:“霍老爷子?” 霍项西点了点头,道:“霍衍是老爷子一手培养出来的。虽然他出了点事,暂时做不了霍家的掌权人,但那位子还是他的……” 隋玉微动了下嘴唇,想这位霍姑姑该不是要说,希望她别影响他的前程,给她一张大额支票或者价值几个亿的豪宅,把她打发了吧? 霍项西话锋却一转,说下去:“稳定的掌权人对于世家大族来说,至关重要。而内斗看似是谁有能力谁掌权,实际损耗太大,对于大族的延续很不利。老爷子与我都是这个意思,所以,霍衍身边的人,我们都格外关注。” 隋玉的眼眸如平静的湖,不见一丝波澜。 霍项西看了她一眼,又沉缓说道:“我是来摸底的。” 隋玉轻轻的笑了下,没有给支票,也没给豪宅打发,那就是还有后续。她道:“那么我过关了吗?” 霍项西不吝啬她的欣赏,说道:“丫头,我这关,你算是过了。” 隋玉一怔,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竟然得到了这位分量极重之人的认可。而且,她没有卖关子,也没给她什么压力,让她做什么表示。 在隋玉愣神思索时,霍项西看了眼腕表,外头进来个高大男人,朝着霍项西叫了声“姑姑”。隋玉回神,看到霍衍,眼睛有些迷茫。 这…… 霍项西站了起来,笑说道:“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跑来了,怎么,怕我把她吓跑了?” 霍衍漠漠道:“她胆子大得很。” 霍项西扯了抹讥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微侧过身体,在隋玉看不到的角度对他说了句话,便走了。 隋玉瞅着霍衍,看他在她面前坐下。 “你怎么来了,不忙吗?” 霍衍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伸手,把隋玉面前那杯没了热气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他说:“我明天去南城,临别前的晚餐总要吃一顿吧?” 隋玉耸了下肩膀,将被他喝空的茶杯蓄满水。 她还以为,他要紧张的问一句“姑姑没有为难你吧”?他倒好,连这句都省了。 嘴硬。 霍衍叫来了管事,让他去厨房准备晚餐,然后对着隋玉道:“这间别馆是姑姑的私产,平时没人来。她自己也不怎么来,这里就只有一个管事负责管理,很清净。” “嗯。”隋玉看了眼外头的小院。 夕阳下,那些白砂石打上了一层红光,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两人等着晚餐上来的时间,挨着肩坐在蒲团上,看彩霞一点一点的变幻。 隋玉的脑袋枕在霍衍的肩膀上,想霍项西最后的那段话,这会儿算是品味出什么了。 她没有明着给她施加压力,但在言语里,已经说明了做霍衍身边的人,将要面对什么。 稳。 自己要稳,也要稳他身边的人跟事。 “你的姑姑是个有意思的人。”隋玉看着反射着霞光的水塘,低低说了声,唇角微翘了起来。 霍衍侧头瞅了她一眼,有意思的人?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过那位威风又严肃的姑姑。 小时候,他们这些小辈看到她都不敢说话,不敢笑的。 霍衍想起方才姑姑与他悄悄说的话。 她说:“这姑娘是根硬骨头。” 嗯,姑姑眼光不错,这是根硬骨头,难啃,他啃了那么长时间,才啃下来的呢。 男人张起手臂圈住隋玉的肩膀。 这时候,正好一对白头翁飞过天际,在红霞的映衬下,那白头翁老夫老妻似的。 两人一起望着那对飞鸟,难得的悠闲自在。 …… 霍家老爷子的书房,霍项西进去,与老爷子说了与浦隋玉的交谈情况。 “……是根硬骨头。” 在霍项西的意思里,硬骨头是意志坚定,不会被内因外力影响的人。 老爷子手指上夹着毛笔,抬眸看了眼笑吟吟的女儿,又垂下眼皮,在宣纸上画了几笔,沉声道:“你喜欢她?” 霍项西在一侧沙发上坐下,叠起了修长的腿,说道:“世间少有这样的女孩。” “而且,她竟然知道北城就要有一场变故……就这份长远眼光,男人都不见得能有。霍衍能找到她,是找了个宝藏。” 霍项西从霍衍那里听说了,浦隋玉说动年仲礼投资喜乐城的事,其中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这件事,只是她没有说透。 霍项西与浦隋玉聊天时,其实很想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只是这种事不能由她嘴里说出来。一旦说了,恐怕那姑娘就要反过来从她这儿求证了。 想到此,霍项西微扯了下唇。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将笔搁下。 “但我这里,只能做个恶人咯……” 老爷子知道,娶妻要娶贤这话有多重要。 霍衍的身份,就注定他不能找个傻白甜,浦隋玉……或许是适合他的。 只是,前面有了姜不渝这个岔子,霍衍不能随便就复位。他要做出成绩,压住那些反对与质疑他的声音。 浦隋玉的存在,更加重了家族里对他的质疑声,老爷子要稳住那些人,便不能再偏袒,就只能给他施压。 …… 玉兰路的别墅里。 霍衍压着隋玉,牙齿轻轻的磨她的锁骨,隋玉被他弄得又痒又酥,推了推他的脑袋。 男人停了逗弄,脑袋埋在她的脖子里等待气息平复下来。 难怪说温柔乡误事,他都不想做事了。 隋玉出了些汗,手指穿过他漆黑的发。 没有玄猫那触手柔软顺滑的手感。 她垂眸看他:“咦,你有白发了。” 男人身体微微一僵,坐起身来:“你可真能破坏气氛。” 他整理有些乱了的衬衣。 隋玉咧开唇笑,帮着整了整他的衣领,然后凑到他耳边:“骗你的。” 女孩温软香甜的气息勾得他喉管又是一滑动,他偏头看她,微微眯起眼:“想来点真实的?” 477 男人的醋吃,女人的醋也吃 “不要了……不要了……”隋玉立即认怂,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来,跑去厨房方向。 这人今晚也不知道什么属性,骨头都要被他啃没了。要是再磨磨唧唧腻腻歪歪下去,可能真得人没了。 她打开冷冻箱,在里面翻找什么口味的冰激凌给他降温。 身后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脑袋压在她的脖颈里,一只手抬起,从冷冻箱拿了根香草味的:“就这吧。” 男人严重怀疑,她站在开门的冰箱前,就是来降温的。 隋玉随了他,就香草味吧。 重新走回客厅,看着压陷下去,还未完全反弹回来的沙发,隋玉的面颊微红了下,琢磨着要不要换一张红木沙发。 不过,红木的躺在上面应该太硬吧? 霍衍不知她在想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沙发,玄猫趁着他们离开的时间,占据了他们刚才躺的位置,高冷的扫了他一眼就闭眼养神去了。 霍衍搂着隋玉坐到另一侧单人沙发上去,让浦隋玉坐他腿上。 隋玉拆了冰激凌的包装,想起来一件事,说道:“顾钧结婚那天,你要回来吗?” 按说,隋玉与顾家没什么交情,与顾钧也只见过几面,但她也收到了他的喜帖。 隋玉知道自己接到这张帖子,是解语的缘故。 解语肯定不会参加他的婚礼,他就让她代解语观看。 这挺伤人的,可是,顾钧有这一出磨难又是解语带去的,他有恨的权利。 隋玉将小勺咬在嘴里,霍衍见她发愣的样子,亲了下她的唇角,道:“我这次回北城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应该是去不了。” “而且,老爷子已经安排了霍琛与霍柠代表霍家前去。” 隋玉没有了吃冰激凌的兴致,其实她连顾钧给她发喜帖的事都没告诉解语。 她道:“你不去也好。明知道那是一场强迫的婚礼,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霍衍道:“顾家与齐家是有交情的。婚礼那天,齐臻应该会到场,我想他可能会强迫解语前去。” 隋玉一愣,她倒是想着顾钧的用意,忘记还有个齐臻了。 她已经可以想象那是一场怎样的修罗场。 如果解语去的话,那她就更要去了。 霍衍看她皱眉的小脸,捏了捏她的耳珠:“喂,我还在这里,能不能专心点。” 他这个刚上位的男友,在她心里才占几分位置? 隋玉瞅了他一眼,微噘着嘴唇,挖了勺些微融化的冰激凌塞他嘴里:“就你小心眼儿。” 男人的醋吃,女人的醋也吃。 不是吃素的长老吗? 其实是个爱吃酸,又吃肉的普通男人。 “明天送我去机场?”他咽下融了的冰,把玩她的手指。 隋玉垂眸,小勺在盒子里捣来捣去,将完整的冰激凌块捣碎了,她不善表达自己的不舍,抿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从他们走到一起,到现在,也没多少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浦氏清理了周维朗的人,很多岗位要重新填补上,这些天她都在忙着面试。他要忙喜乐城的事务,即使两人约会,他还要临时接个电话。 这样什么事都没有的时间,反而是难得的珍贵。 隋玉轻轻他的唇角:“行李收拾好了吗?” “在车子后备箱。” “哦。” 霍衍看她低眉抿唇的模样,看着有趣,说道:“好像没有给你表现女友力的机会,要不要把行李箱拿上来,你再给整理一遍?” “嘁,才不要。”隋玉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她才不会把自己的男友惯得生活自理能力全无。 “好啦,明天赶飞机,回去早点睡。”隋玉站起来,再一次赶人。 霍衍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那一本正经的小女人又好气又好笑。 他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她竟然半点都没领会到? 不过,当视线落在她领口时,他笑了起来,没再跟她扯下去。 翌日,隋玉依照约定,送霍衍去机场,把人送入了候机室才转身离开。 到了外头出口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前面,连舟望着她,朝她走近了几步。 “要出差?”他打招呼,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电子屏,上面有一条正显示飞往南城的航班信息,明白了什么,眼眸微黯了下。 隋玉摇头:“不,送一个朋友。” 连舟双手抄在裤兜里,让自己看起来随意自然一些,但当目光落在她脖颈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上时,他的眸光微微一紧,随即扯起一侧唇角,似是苦笑。 “男朋友?” 隋玉抿唇默了下,而后点头,大大方方的“嗯”了一声。 连舟轻笑了声,偏头看了眼经过他们的一对情侣,那个女孩手里捧着鲜花,他转过头来:“我也是来送朋友的。一起吧。” 说着,转身往出口走去。 两人并着走到一起,隋玉的心情很平静,但也没有什么话说。 这几天连舟没有来公司,她便问道:“我听人事说你请了假,拈叶斋很忙?” 连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问她:“周维朗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隋玉摇了摇头:“没怎么样,就是每天安排面试,一会儿回去还要面试市场部经理。另外,周维朗在的时候,拉了很多医药代表,他一走,销售这一块要重新搭建起来,挺麻烦的。” 连舟点点头:“慢慢来,浦氏还是有些老客户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公事,到了外头停车场,就是两人分开的时候了。 隋玉拉开车门,看了连舟一眼,嘴唇微动了下,终是没再说什么,上了车子。 她将安全带系上,手指却很久没有离开搭扣。 曾经,她与连舟并肩作战,是亲密的家人、伙伴、朋友……原来这就是渐走渐远。 她松开手指,握住了方向盘,双眸坚定的看着前方,将车开了出去。 后头,连舟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轿车,眸光很深。 他看了眼副座驾上摆着的红太狼,抬手摸了摸脑袋,低喃她的名字:“浦隋玉,你把我忘得这么快……” 478 观婚礼 端午那天,隋玉挑了一身简单衣服穿上,化了个淡妆就去了,没有男伴。 婚礼场地定在崇安酒店,大白天过去,只见红地毯铺了老远。 婚车缓缓的在红毯尽头停下,车门打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顾钧先下车,将手伸向里面,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上,紧接着,白色婚纱裙摆被挑起,新娘缓缓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隋玉站在红毯一侧,淡漠的看着缓缓从她面前经过的新人。 顾钧目不斜视,径直朝着里头走,他的步伐有意放慢,明显的照顾着穿高跟鞋戴面纱的新娘。 面纱透明,不怎么影响视线,隋玉透过那层朦胧纱巾,隐约看到新娘的面容。 眼睛大,嘴唇小,脸上挂着甜笑,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偏头看顾钧时,隔着面纱都能看到她的幸福满足。 而对旁观者而言,只觉得这一幕刺眼。 隋玉耐着性子,等新人走完红毯,跟其他宾客一起进入酒店大堂。 她没有看到解语与齐臻,可能是没出来观看。 隋玉转头看了眼身后空寂的红毯,地上落了许多花瓣,空气里隐隐有烟花燃尽后的硫磺味道。 她一脚踩上那玫瑰花瓣,隋玉觉得这些花不是对新人的祝福,是残花败柳的意思。 是精神上的残花败柳。 进了大厅,新人各自到化妆间补妆休息,一会儿还有盛大的仪式。 隋玉在这空隙里,寻找解语的身影。她打了她许多回电话,不过没有回应。 正在她去下一个区域寻找时,一个女孩身影拦在她的面前,是顾蕴。 她穿着红色带水晶的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是隋玉看过的女宾里,妆容最亮眼的。只是顾蕴的脸色不好看,像是隋玉欠了她几个亿。 隋玉唇角一弯,望着顾蕴道:“穿得这么漂亮,是来相亲了?” 她作势回头看了眼众多男宾客。这样盛大的场合,来了不少有权有势的,要认真挑一下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顾蕴被戳破了心思,面颊热了热,看隋玉的眼神更不友好了。她道:“浦隋玉,我警告你少惹事。这场婚礼很重要。”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无语的笑了笑:“怎么,你觉得我会去找顾钧,怂恿他逃婚?” 为什么都这么认为,上次是年如絮,这次又是顾钧。她浦隋玉就这么蛮横霸道吗? 其实,了解她的人仔细想一想,她根本不是那么好管闲事的人。结婚不结婚,是当事人的选择,她又不是他们的爹妈,管那么宽? 顾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浦隋玉与解语是一起的,浦隋玉就代表了解语的意思。 顾钧重回顾家,娶安至美,这些她都无力阻止。她也想明白了,如果顾钧不娶安至美,她就将有一个坐牢的哥哥,这对她的名声不利。 既然这样了,她就希望婚礼能够顺利结束,别再闹出什么笑话。 顾蕴没有更多的想法了,就只希望在继母厌弃她之间,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顾家将来斗得昏天暗地,都与她无关了。 想到此,顾蕴就只觉得委屈,无辜。她的烦恼全是解语惹出来的。如果不是她,顾钧就不会被人算计,就不会被逼着娶安至美,也就不会连累到她。 从始至终,她做错什么了? 隋玉看着顾蕴丰富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姑娘好。她道:“顾钧是个成年人,还是个高智商的博士。我可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顿了顿,她又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观摩这一场婚礼?” 顾蕴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而隋玉也在这片刻里绕过她,接着寻找解语。 找了大半个场子,她依然没看到人,也没看到齐臻,不由疑惑,喃喃自语:“难道霍衍猜测错误?” 正迟疑时,霍柠找了上来。她冷冷看着浦隋玉,不屑的嘲讽道:“浦二小姐,参加上流宴会上瘾了,怎么哪里都能看到你。这回,又是谁带你来的?” 她身边站着霍琛,霍琛是带了刚回国的妻子一起来的。 三个人并排站着,像是一堵墙。 隋玉瞧着这阵仗,目光落在霍琛身边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妻子身上。 听说,霍琛很早就结婚,只是这女的结婚后就去了国外读书,霍琛经常飞去陪她。这会儿夫妻双双露面,想来是霍琛觉得自己赢过霍衍的几率很大,所以把妻子接回来,给自己助阵了。 隋玉故作谦逊,说道:“我昏迷时,顾钧是我的主治医生。普通人的交情,很纯粹的。” 她暗示顾钧与她都是平民,不像豪门之间只有利益往来。 虽然这话也很假。 霍柠翻了个白眼,都说浦隋玉真性情,怎么看着就那么做作。 她高扬起下巴:“得了吧,你算普通人?难道不是一心想攀高枝的小麻雀吗?”要不是场地不合适,她真想对她翻个白眼。 隋玉轻叹了声,手指轻轻的抚着横卧在她手臂上的玄猫。 她穿着白裙,玄猫与她搭配着,显得她邪气,更显她的气场。哪里像是攀高枝的小麻雀,更像是别人腆着脸来讨好她的女大佬。 比较之下,霍柠这位霍家掌上明珠反而矮了一截,不够比的。 霍柠瞧着那只猫,暗地里想她也得去弄一只这样的猫才行。 隋玉道:“霍小姐,我想不想攀高枝,与你无关。倒是你们三人往这杵着,给谁看呢?” 她扯起一抹讥笑,意味深长的扫了眼霍琛夫妻二人。 就这点做派,还想撑起霍家的门面,掌霍家的权? 这回,隋玉没有绕开他们任何一人,径直朝前,霍琛看她冷傲的面容,竟然鬼使神差的往旁边侧身,让她从他与霍柠中间经过。 隋玉准备再往下找时,灯光忽然暗了下来,礼乐响起,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了。 隋玉只得停下步子,走到一侧观礼台观看。 顾钧先走出来,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中间的圆形台上。 而在酒店二楼的某间房,谁都没有注意到,隋玉遍寻没有找到的解语,正被齐臻押着观看这一场仪式…… 479 观婚礼2 二楼的贵宾房是南北面都采用落地窗模式,从里面可以看见外头,但是外头看不到里面。 此时,解语双手按在玻璃上,一双眼紧紧的落在那圆形台上。 新郎新娘在交换婚戒。 她听不到司仪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顾钧揭开了新娘的面纱,在众人欢喜的注视下,亲吻新娘的唇。 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场面唯美浪漫。 解语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的,直到那一刻,泪水从她的眼角跌落,贴着玻璃的手掌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泪流满面。 齐臻就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体完全拢住了她,宽大的手掌贴在她的手背上,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紧紧的贴着。 他在她耳边轻语:“看到了没,你纯情的小狼狗,也不过如此。换个女人上一次,随随便便就取代了你。你,不过是他的练习对象。” 解语死死的咬着嘴唇,唇齿间弥漫起了血腥味道。 她的身体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努力控制即将崩溃的情绪,还是恶心身后那人的碰触。 圆形台上,亲吻过后的新人挽着手随着灯光往后台走。 距离远的关系,解语无法看清楚顾钧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愿意当众亲吻,那便是喜欢了的吧…… 婚礼谢幕,接下来的流程是宾客入席吃酒席,新人去卸妆换装接待宾客。 解语的眼一直落在顾钧的背影上,努力忽略来自身后的骚扰。 她的心也像是消失了,没有了感觉……她想了想,哦,原来是心空了啊…… 手掌,在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从玻璃上滑落下来。 她没有了力气,身体渐渐往下,想蹲着,像是一只鸵鸟一样,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用去想。 然而她不能。 齐臻的一条胳膊圈住了她的腰,撑住了她的身体,强迫她去看楼下的宾主尽欢。 他贴着她的耳根说:“你猜,一会儿他们洞房花烛要用哪个姿势?” 解语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她转过身,用尽全力将齐臻推开,崩溃叫道:“够了!” 她的双手捂着耳朵,泪流满面。 “够了……” 她不装了,她的勇气、努力、坚持,只能将她推到这里,终是没能支撑到她逃开。 她没有解救自己,害了顾钧,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她自视甚高,却只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 齐臻冷笑着看着女人的崩溃。 就只是一个婚礼,就让她失控,她是有多爱顾钧?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不,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就只是勾搭起来的炮1友而已,还动了真感情了? 那么他呢? 她不是口口声声爱他,那么多年,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取代? 可笑! 齐臻危险的眯起眼,他突然出手,一把撕开了解语的衣服,将她推到玻璃上。 “不要!”解语尖叫了起来,剧烈挣扎,然而暴怒起来的男人已经红了眼,根本不顾她的眼泪她的尖叫。 他不会再退让,够了…… 这个女人的心是他的,身体也是他的,他只是要回一切罢了。 他已经放任她太久,就算是飞出去的风筝,也该收回线了…… “不要!”又一声嘶声裂肺的叫,解语疼得像是一条被剖开的鱼,身体跟心都被划开了…… 没有人知道,楼上的某间房在发生什么。隋玉找过所有宾客,终是没找到解语,也没看到齐臻。 真是奇怪。 齐家与顾家的交情不是挺好的吗? 即使解语不肯来,齐臻也应该到场。 隋玉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眼角看到齐天禄与其夫人跟个外国人谈笑风声,隋玉耐了耐性子,暗自猜想可能是齐市夫妇参与了婚礼,齐臻没有到场。 这么一想,她就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 她沉了口气,抱着玄猫往外走出去,这时,顾钧出来接待宾客,满场都是恭喜声。 隋玉脚步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恭喜什么? 不过是摁着水牛强喝水的丑剧。 不过,她改了主意,没有即刻离开。 隋玉等了一会儿,直到顾钧来与她敬酒。隋玉捏着酒杯淡淡的看他,道:“我以为你很爱她,原来都是‘以为’。” 解语以为顾钧很爱她,怕他为她放弃自己的理想,宁愿远离;顾钧自己以为很爱解语,但在强压之下,与新娘和和美美的完成了整个婚礼。 其实这样也好,省得苦恋了。 顾钧的脸没有什么表情,眼眸里少了笑意,只剩下冰冷尖刻。他看着隋玉:“那你就去告诉她,如果她肯早一点答应,婚礼上的女人就不是安至美,而是她。” 他举起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唇角弯出毫无暖意的笑:“对谁负责不是负责呢?不是只有她才矜贵。” 隋玉眉心蹙了下,只觉顾钧完全变了样。 可,这是别人修的道,她说不了什么。 这一场错乱里,最错的人是齐臻,罪该万死的人是他! 隋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跟失望,她别的不说,只问他一句:“宾客名单里,有齐臻吗?” 顾钧皱了下眉,没有立即回答。 来参加婚礼的都是贵宾,入口有人员登记,但顾钧是新郎,还没来得及去查看。 他摇了摇头,隋玉蹙眉微微思索,想大概是真的没来吧。 她没再说什么,与顾钧告辞之后,就离开了酒店。 坐上车子时,隋玉还是不安,总觉得脚步落下时踩不到实处。她迟疑了会儿,从手包里掏出手机,吩咐司机开车的同时,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一会儿之后,霍衍的声音传过来了。 “婚礼结束了?” “帮我去福临楼看看,解语在不在。”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霍衍从隋玉的语气中感觉到她的不安:“出什么事了?” “齐臻没有来参加婚礼,也没看见解语,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霍衍了解隋玉的着急,“嗯”了一声:“我让朋友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之后,霍衍不放心,他又一时走不开,索性让欧阳腾亲自过去。 480 观婚礼 3 当宾客散去,酒店冷清了下来。桌上杯盘狼藉,十来个服务员在收拾清理,几个顾家佣人在收拾些杂七杂八的需要带回去的东西。 顾钧喝了许多酒,醉醺醺的,人都站不住,被一个医院同事搀扶着。 安至美不悦的数落那些灌酒的人,顾父吩咐司机把顾钧夫妻送去他们的婚房。 顾钧摆脱了同事的搀扶,拎开一张椅子坐下,笑眼迷蒙的摆手:“等一等……等一……” 他趴在桌上,桌上翻倒的酒液湿了他的衣服,他毫无察觉似的,闭着眼睛直喘气。 看着顾钧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扶都扶不起来,安至美更不高兴了。 安家父母也不高兴。 醉成这样,还怎么洞房啊?而且,照顾醉酒的男人很辛苦,二老心疼女儿。 “怎么能没点儿分寸。”安母嘀咕了一声。 顾氏夫妻面色尴尬,互相对视了一眼,顾太太忍着要发飙的冲动。 才回顾家就弄得顾家没脸见人,他这是认祖归宗,还是她弄了个祖宗回来? 这场婚礼,顾钧的亲生母亲邵氏没来。 邵氏认为顾父不安好心,跟别人弄了这么一出仙人跳来害顾钧。 “要不,先送至美回去。顾钧这样子,一会儿怕是要吐。我看先让他休息个把小时,等稍微好一些了,再送他过去。”顾父先开了口。 不等安家父母说话,安至美先开口道:“不用了,我在这陪他一会儿。爸妈,你们先回去吧。” 安家父母见女儿这么说,也就随她去了。 顾夫人累了一天,也不愿意再管烂摊子,甩手就走了。 过了会儿,连顾父也离开了。这时,顾钧坐起身来,除了皮肤有些发红,不见什么醉态。 安至美抱着手臂看他:“怎么,不装了?” 顾钧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大厅入口那边。 顾家的佣人收起签字名单,正要放进文件袋里封存,被顾钧咬了过来。“等等,我看看。” 佣人愣了下,但见他神色清明,不敢说什么,把名单递了过去。 顾钧一页纸一页纸翻过去,在看到“齐臻”、“解语”这几个字之后,瞳孔骤然一缩。 浦隋玉分明说,没有看到齐臻,她没必要说谎…… 顾钧的心底涌起一股极度不好的感觉。他想到了什么,抬头往楼上看过去,回字形的楼层一排一排,像是座监狱,每一扇房门都像是闭着眼的独眼龙。 顾钧看着一阵晕眩,将名单甩回给佣人,大步走了出去。 安至美将男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沉着脸色跟了出去。 男人黑着脸,走到升降电梯时停顿了下,看了眼不远处的步行楼梯。转而大步朝那步行楼梯去。 他腿长,三步并作两步,轻而易举就上了楼。 站在二楼的平台时,他一眼望去,那些密闭的房门,每一间房都有可能关着解语…… 男人的脸色阴沉可怖,双眼赤红。 也许是还未分解的酒精上头,此时的顾钧已经顾不得什么擅闯他人房间,朝着一间房就是砸门。 经过的服务员被他吓到了,上前连忙劝说,反被顾钧一把揪住了衣领:“解语在那间房?!” 服务员看他眼睛赤红,脖颈个青筋鼓起,吓得一个劲儿摇头,还没说什么,男人又红着眼厉声问:“齐臻在哪间房?” 什么又是解语又是齐臻的,服务员哆嗦着嘴唇回答:“不、不认识……” 顾钧一把甩开他,准备找下一间房时,被服务员手上的垃圾袋吸引。 黑色的垃圾袋,但有一角衣服布料没有完全塞进去…… 顾钧微眯了下眼,一把抓过那垃圾袋,伸手掏进去一拽,果真拽出来一条撕破了的裙子—— 是旗袍! 扯断的盘扣只剩下一根线挂着,在半空晃荡着。 那一刻,顾钧只觉呼吸都停止,心跳也停止了。 他满眼的红,直直的盯着服务员:“这是哪里来的?” 服务员吓坏了,回头指了指:“品……一品阁……” 顾钧甩开他,直接朝着那间房而去。 二楼的每一间房都挂名字,是包厢,也是景观餐厅,顾钧疾步走着,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小跑起来,最后在他要找的一品阁前顿住脚步。 门敞开着,里面有个清洁阿姨在做打扫。 顾钧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切。 桌布被扯了下来,玻璃上,快速往下淌的是红酒,一滴滴粘稠滴落的是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糜烂的味道,尽管敞开了门,那味道却挥之不去似的,幻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顾钧的脖子。 他不能呼吸了。 身体晃了晃,身材高大的男人颓然一倒,如果不是门框支撑着,他已经倒在地上。 他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混乱的一切,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在他婚礼的时候,这间房里正在发生的什么…… 他们都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齐臻设计了安至美给他,逼着他娶安至美,就是对他的打击报复。 不够……他们都低估了齐臻的狠毒。 他恨他碰了解语,就在他的婚礼上回以颜色…… 拳头已然咯吱作响,牙关绷得死紧,然而,顾钧没有任何感知似的,只是沉默的、木然的看着。 眼前,浮现齐臻是怎么挟持着解语,逼迫她看完他的婚礼,又是怎么强迫她的画面…… 他听不到她的求救,他正在与别的女人交换戒指,亲吻…… 又在下一秒,齐臻猛然站了起来,狠狠一拳打在了玻璃上。 坚厚的钢化玻璃,被他打出蛛网似的裂缝,拳头也渗出了血丝。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 他来晚了,这一拳没有打在齐臻的身上,只是狠狠的落在了他的心头。 安至美隔了他几步远,不敢靠近。 她看了眼房间里的凌乱,抿了抿嘴唇,上去握住了他的手:“你又何必伤害自己。你的手,是用来做手术的,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顾钧转头,冷冷的看着对他而言,只是陌生女人的新婚妻子。 “滚开。”男人冰冷的落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481 有客来访 隋玉回到玉兰路的别墅,等霍衍的消息。 车子刚到大门口,等保安打开闸门时,就见路旁一辆车的灯忽然闪了闪。 司机警觉起来:“浦小姐,那车好像是找你的。” 隋玉看着那车子,脸色沉着。 闸门完全打开,等着业主进门。隋玉看了眼手机,吩咐道:“先等一会儿。” 车子暂时停着不动,隋玉望着那辆车,见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浦小姐,他过来了。”司机紧张起来,时刻戒备着。 隋玉几次历险,心里也是激烈的打着鼓。但转念一想,这里就在家门口,门口有保安,有监控,对方就算想弄死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那年轻男人敲了敲车窗,司机将窗子降下一条一尺来宽的缝隙,就听那男人道:“浦小姐,罗小姐想跟你说说话。” 说着,递进来一张名片。 隋玉拿到手里,名片上面是罗红袖的名字,反面空白处写了一句话:我有他的证据。 隋玉将名片握在手心,面上不动声色,说道:“这附近有家咖啡厅不错,去那里坐坐吧。”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回去复命了。 隋玉吩咐司机,转头去玉兰路上最贵的那家咖啡厅。 这个时间点,咖啡厅里客人寥寥无几,只有店主在工作。隋玉径直上了二楼,这一平层上一个人也没有。 她挑了张靠楼梯的座位坐下,从旁边的护栏往下看,只见那个年轻男人对店主说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店长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手上拎着打包好的纸袋,对仅剩的几个客人说话。 接着,那几个客人拎着纸袋笑着离开了。 然后,隋玉见一个全无武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看她走路小心的模样,是罗红袖无疑了。 隋玉收回目光,在手机上翻了翻,没有消息。 她将手机放在桌角,耐着性子抚摸玄猫。 罗红袖到了她面前,摘下口罩,低声打招呼:“你好,浦二小姐。” 隋玉淡笑了下,抬了抬对面的座位:“坐。” 年轻男人帮罗红袖挪开椅子,下楼,从店长吧台那里接过饮料点心,端上来放在桌上,然后就坐到角落位置去了。 这么训练有素,娱乐圈练出来的助理就是不一样。 隋玉看着还有点儿羡慕,她身边的助理可没这眼力见儿。 隋玉刚参加完婚宴,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罗红袖看了看她的衣服,笑了笑说道:“浦二小姐是去参加顾家的婚礼了?” 隋玉摸着玄猫,眼睛都没抬一下,淡声说道:“罗小姐如果有事的话,还是趁早说,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没空与你说别人的婚礼。” 曾经,罗红袖也是各大宴会的常客。那些个大佬哪个不笑着叫她一声“罗老板”。周维朗失势之后,她就什么都没了,只有肚子里的这个累赘。 想到此,罗红袖万分委屈。她抽了抽鼻子,捏着纸巾作势擦了擦眼角。 她哽咽着声音说道:“浦二小姐,你放过我吧……” 隋玉抬眸看过去,罗红袖红着眼圈儿,眼角挂着泪珠,因为是全素颜,这么一看还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不久之间,隋玉参加宴会时认识一个导演,说女演员演哭戏,眼泪将掉未掉,含在眼眶里的视觉感最好,最好是一滴泪挂在腮帮子上,珍珠似的珍贵。 隋玉噙着冷笑看罗红袖的精彩表演。 罗红袖名下有几家公司,隋玉要打压周维朗,不管是不是周维朗控制,全部被她收下。这其中,说不定真有罗红袖自己的投资。 但那又如何? 罗红袖原本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艺校学生,跟了周维朗之后,他捧她的资金都是从浦氏掏出来的。也就是说,罗红袖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浦氏花钱栽培。 栽培栽培,下去了本钱当然要有收获。 故而,隋玉没有一点亏心的感觉。 她道:“我可没做什么。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 好好的路不走,想走捷径就要有翻船的准备。 罗红袖咬着唇,知道这女人软硬不吃,她深吸了口气,擦了擦眼睛,再抬眸时就显得硬气多了。她道:“我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放过我,把我的公司还给我,那些东西就全部都给你。” 隋玉抿着嘴唇淡淡看她,没有停下抚猫的动作。 外面天色黑得浓稠,天空一闪一闪划过闪电,给这诡异气氛更添几分紧张。 罗红袖早就听说这位浦二小姐邪性,尤其在浦金悦不留余力的渲染她“克六亲”的说法之后,此时再看她阴沉沉的模样,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袋,压在桌面上推到隋玉面前:“全部都在这里。” 隋玉看了她一眼,拿起袋子,从里面抽出文件,里头还有一支录音笔。 她没有看文件,摁了下录音笔的开关。 在一段杂音之后,出现周维朗阴冷的声音。“浦权在怀疑我了,他必须死……找催债的上去要债,逼他自我了断。” 隋玉眼眸微微动了下。 原来,当初浦氏投资失败,出现债务危机,也与周维朗有关。那笔所谓的新药投资,是周维朗骗取资金被浦权察觉,才找催债公司把人逼死的。 “妈的,郑老狗竟然骗我!那笔钱没了,他卷了钱跑国外去了!”录音里,是周维朗气急败坏的愤怒声。 罗红袖气哭的声音:“那怎么办?我们都没钱了……我的钱也在里面!” 片刻的沉默后,周维朗的声音再度响起:“怕什么,浦氏还在。” “可是浦家松一个毛头小子,刚接手公司,能有什么作为。你要是帮他盈利了,公司还不照样是他的。” “浦氏这个烂摊子,即使是我,也没法周转过来……” 罗红袖更慌了,钱被骗了,生蛋的金母鸡将死,怎么办? “不怕,浦金悦有个妹妹,浦隋玉是个厉害的人物,她随随便便一件修复古玩就能卖上千万……公司只要有钱就能活下去。” 482 交换 隋玉对于周维朗的恶已经非常了解,所以听到这一段话,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只是扬着更冷漠的笑。 她捏起玻璃杯喝了口苏打水。 里面放了冰块,喝到嘴里冰冰凉凉的,心里也凉。 即使隐约知道自己是被设计回的浦家,隋玉听着周维朗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身体发寒。 “……浦隋玉不是跟浦家决裂很久了吗,如果我是她,肯定不愿意回来的。她又怎么肯听你的劝。” 到了这里,隋玉抬眸看了眼罗红袖,似笑非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罗红袖脸一红,抿着唇不敢说什么。 有句话说,了解男人最多的不是妻子,也不是家里人,而是外头养的小三。周维朗把浦金悦告诉他的事都说给她听,她自然知道。 说实话,正是因为早早就知道这位浦二小姐不简单,她才避开她远远的,要不是周维朗与浦隋玉正式翻脸,她也不用直面面对她。 隋玉扫了她一眼,接着听下去。 “……浦隋玉是难搞,但有个人非常适合做说客,如果是他去的话,她一定会回来的。” “谁啊?” “我没告诉过你……”录音笔多了些杂音,但隋玉还是听清楚了,周维朗说的是,“连舟是我的学弟。早前我照顾过他,与他有点儿交情。” “如果我给他点好处,他能不帮我做事?” 听到这里,隋玉的手指慢慢的握了起来。 原来,那天周维朗说的是这个意思。 当初浦家松来劝她回家帮忙,她一口回绝了。后来是连舟来找她,说浦氏的建立,是建立在她牺牲她的基础上,所以她不能白白牺牲了自己失去的。 正是因为连舟,隋玉才下了决定,回到浦家,回到浦氏。 她的喉咙翻滚了下,压着心底的愤怒,尚存一点儿理智。 连舟有自己的拈叶斋,周维朗能许给他什么好处,让他愿意为他做事? 罗红袖看着浦隋玉捏紧的拳头,更加不敢乱说话了。 她埋头喝热牛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弄出杂乱声,扰乱了录音。 隋玉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冷静下来,再用了半个小时,把录音全部听完了。 在这段录音里,提及了周维朗在隋玉成功挽救回浦氏,他又生出勃勃野心,这一回不是往外转移资金另立门户,而是要鹊巢鸠占,霸占浦氏。 浦金悦没有脑子,随便他玩弄在鼓掌心里。妨碍他的是浦家松,浦隋玉,还有那个将来有继承资格的婴儿。 所以,他亲手策划了车祸案,让浦家的人几乎死绝。 隋玉将录音笔捏在手里,摁了停止键。她看着罗红袖,冷笑道:“你也是厉害,周维朗对你挺好的,你还给他玩儿这一手。” 罗红袖这会儿面色冷淡,嗤笑了一声说道:“他能这么对别人,难保不会对我狠。我只是拿了些防身用的东西。” 原本,她不打算拿出录音笔的,但是当她被送到楚鑫的房间时,她就对那个男人绝望了。 隋玉看她冷漠的样子,要不是怀着身孕,说不定能抽根烟嘲笑几句。 她轻轻的转着录音笔,想周维朗看起来机关算尽,宠爱了的小三终究不如浦金悦对他的深情。 不过这样也好。 隋玉收起笔,随便翻了翻资料,是周维朗给那些替他办事的人的汇款,有些还有详细的办事人的个人信息。 她将东西都重新封回纸袋。 罗红袖道:“这些,足够把周维朗送进监狱。你想要的,也不过如此。值我的那两家公司了吧?” 她说的是她自己投资的公司。 隋玉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漫不经心的说道:“罗小姐这么爱录音,我怎么知道,罗小姐没有对我用这一套呢?” 罗红袖道:“我与你没有私人仇怨。而且,我也惹不起你。” 隋玉笑了笑,点了点头:“行,满足你。” 那几家小公司要死不活的,她根本看不上眼,拿在手里还得花钱请人管理。 罗红袖听浦隋玉答应了,松了口气,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摸了摸。 隋玉看她的动作,大约是她刚才太过紧张,压着情绪故而影响到了胎儿。 她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一动,问道:“我在周维朗的办公室里,看到过浦烨的照片。如果你能说出那孩子的下落,我可以再额外给你些奖励。” 罗红袖定定的看她,想知道她的真假。 她记得周维朗是用那张照片威胁浦隋玉的,但浦隋玉当时说,她对那孩子没感情,更不会把自己盘活回来的公司再拱手让人。 罗红袖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周维朗,你在乎‘浦烨的死活’这个有用信息?” 隋玉哂笑一声:“谁说我在意浦烨了,又不是我生的。”她轻轻叹了口气,“算命的说我煞气重,多积德对我有好处。” 她胡诌了几句,罗红袖听不出真假,但信她克亲,可能真的想转变世人对她的看法。 隋玉又笑了起来,捏起纸袋在半空晃了晃:“倒是你,这些东西在我的手上……你说周维朗如果知道了你出卖他,他会不会在坐牢前先弄死你?” 说完,她扫了一眼罗红袖的肚子。 尽管有桌板挡着,但她那黑得瘆人的眼神还是让罗红袖惊了下。 周维朗连浦金悦的孩子都能杀死……他宠爱她又如何,还不是把她送给了别的男人,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呐! “当我没说。”罗红袖讪讪说了句,又道,“周维朗也不是全然信任我。那孩子是他自己藏起来的,我不清楚下落。” 隋玉默了默,对于找不到浦烨倒也不是那么的在意。 周维朗想要保命,就不敢对孩子如何。 到现在为止,浦烨仍旧是他手里的王牌。 这段时间,周维朗像是乌龟一样完全的躲了起来,就是在暗处观察她有没有派人去找浦烨。 罗红袖得到了隋玉的承诺,站起身就要走了。 隋玉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忽然好奇问道:“你也不是十分爱周维朗,怎么还要帮他生孩子?” 483 治疗 罗红袖是个女艺人,生育对她的影响很大,而且她还是未婚怀孕,小三上位,舆论对她不会友好。 罗红袖低头,苦笑了下,转眸看向浦隋玉道:“你以为,流产的就只有浦金悦吗?” 两次怀孕,周维朗都说大业未成,不能让浦金悦有所察觉。 女艺人为了保持身材,极瘦体质本就不利于怀孕生育,再加上演戏时伤了身体,医生说她再流产就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不过是想留个自己的种,与别人无关。 罗红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坐在角落从头至尾刷手机玩的年轻男人也站了起来,跟在她的后头。 隋玉静默着坐了会儿,垂着眼皮看桌子中央动都没动过的甜点。甜点旁边,是那装着周维朗犯罪证据的资料袋。 连舟…… 她的手指紧紧握着,许久都未松开。 再等冷静下来之后,她一把抓起那资料袋,下楼。 眼下她暂时顾不上这些,还是解语的消息要紧。 在她等不及,打霍衍的电话再探寻时,霍衍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欧阳说,解语昨天就去了北城。” 隋玉的心脏彻底沉了下来。 解语来北城,但一直没有接她的电话。 难道说她来北城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顾钧,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她的狼狈,所以躲起来了? 她又是跟上次一样,因为受不住顾钧结婚的事实,去了酒吧买醉? 隋玉想过种种可能,就是不敢往最坏的去想。 她吞了口唾沫,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她那么多次都与齐臻硬钢下来,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 此时北城的某家高级别墅里,解语静静躺着,眼睛紧闭,手指攥紧了薄被,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的脸上一片高烧红,脖颈额头除了男人留下的印痕外,全是汗水。 齐臻站在床尾,脸上脸色极度难看。 他想把这个在解语身上动来动去的私人医生的手指砍了。 可他没办法,这女人血流不止,如果不及时治疗,她就废了。 是他把她弄伤的。 齐臻捏了把额头,在原地来回打转。“怎么还没好?” 私人医生给解语上完药,将她的腿放下,盖上下半截被子。 齐臻的脾气不好,医生又看到女人那惨样,更是不敢乱说话,战战兢兢的把药膏递上去:“这药一天擦两次,过几天伤口就愈合了。” “不过……不过还是要小心些,动作别太激烈了。” 医生知道齐家的公子爷爱玩,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把女人伤成这样的。 齐臻皱着眉头,一把拿过药膏,随便看了眼盒子外侧的说明,又问:“那她发烧呢?” “这个……”医生回头看了眼解语,“我给她打了退烧针,后半夜应该就能退下来。” 但是看女人痛苦的样子,怕是心里有创伤,能不能完全退下来,这就不好说了。 这话医生不敢对走在暴怒边缘的男人说,收拾了药箱就离开了别墅。 齐臻坐在床尾,阴沉着脸瞧着那女人。 他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这已经是第十几个电话,他顾不上数。 等到铃声断了,他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是楚恬的电话。 齐臻站了起来,推开阳台移门,到外头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楚恬娇嗔的嗓音响起:“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我打了好多。” “我不是说了,在参加婚礼。” “那婚礼结束了吗?” “嗯。”齐臻站在护栏前,随手抽了根烟出来,咬着,打火机一闪,把烟点燃了。 楚恬听着打火机的咔哒声,知道他抽烟了,说道:“干嘛,看别人的婚礼你还不高兴了。” 齐臻的鼻腔喷出一股烟雾,看着云层里一闪一闪的闪电,淡淡道:“没有不高兴,非常好。” 楚恬听不出他在高兴,嗓音一甜,说道:“来我这儿吗?我今天买了件新裙子,是你喜欢的,我穿给你看?” 齐臻之所以喜欢楚恬,是觉得与她在一起很放松。她很能讨好他,取悦他,是真温柔,也不矫情,有什么说什么。 不像那个女人,总是装清高,又矫情,一点点事情惹她不高兴了,就甩脸给他看。 面对甜姐儿的邀约,心烦气躁的齐臻差点就答应下来,然而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里头的解语,他沉默下来,拒绝了。 “在打雷了,出门不安全。” “哦。”楚恬的声音闷闷的。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齐臻弹了下烟灰,再抽一口,微微眯着眼道:“等过几天吧,这阵子忙。” 楚恬即使知道他在敷衍她,还是忍着委屈答应了。“好,那我等你哦……” 挂了电话,齐臻转身就往屋里走。捏着烟的手指摸到移门把手时,看到那橙红色火点,他顿了下,随手将烟头怼在玻璃上,摁灭了,随手丢在靠墙的绿萝里。 齐臻坐在床边,看着女人噩梦不醒的脸,自嘲的哂笑了下。 刚才,他竟然想着如果他走了,就没人照顾她了,他就那么拒绝了楚恬的邀约。 男人伸手掐住解语的下巴,捏了捏晃了晃:“你可真行啊……” 然而梦里的解语,只有她一次次的惨痛。 站在天台被人挟持…… 福临楼的后院,被解峰捆绑起来,逼迫她低头…… 北大街被砸了的福临楼一号店…… 酒店的房间,被齐臻欺辱…… “姑奶奶,我好累……”眼角沁出一滴泪,滑落下来。 齐臻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凑着耳朵上去听:“你说什么?” “顾钧……” 男人的脸上瞬间涌起风暴,他恶狠狠的盯着女人,恨不得就此掐死她。 她都已经是他的女人了,竟然还能在梦里与别的野男人相会。 行啊……真行啊,非要在他头顶上栽绿草是吗? 齐臻的指骨捏成了白色,然后松开,贴在她的脖颈,渐渐收紧力道。 解语快不能呼吸了,本能的伸手抓着那只手:“不要……救我……” 她眼角滑落的泪正滴在他撑在枕头的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烫。 齐臻像是被烫到了,猛然回神,愣愣的看着那滴泪,随后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砰一声甩上了门。 484 好吃吗? 隋玉的恶劣情绪已经持续了好几天,除了解语下落不明之外,便是罗红袖递交到她手上的,周维朗谋害浦家,试图侵吞浦氏资产的证据。 不久后,第三方审计给了她一份材料,上面指出,六年前,周维朗曾以特殊方式转赠出去一笔股权,新持股人就是连舟。 隋玉怔怔的看着这份新材料,很久都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一下。 “浦总,南城寄过来一份快运件。”秘书将一只泡沫箱放到她的桌上,看了眼快递单上的名称,“好像是杨梅。” 隋玉深吸了口气,将那份材料压在文件下,转而去看那泡沫箱。 秘书看她面色沉郁,不敢调侃什么,转身出去时,扫了眼那份压在文件下的a4纸,眼眸微微动了下,接着便出去了。 隋玉拿着美工刀,划开胶带,里面是用氮气保鲜的杨梅,颗颗有两公分那么大,是南城的特产。 杨梅好吃,但是不好保存不好运输,但看这一颗颗的,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似的,可见用心。 隋玉捏了一颗咬在嘴里,甘甜汁水充裕在口腔里,让人心情稍微好些。 搁在抽屉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来,开了视频电话。 霍衍从镜头里看到隋玉靠着皮椅舒服的吃杨梅,淡淡笑着道:“好吃吗?” 隋玉点点头:“好吃。” 霍衍看她又细又白的手指捏着玫红色的果实,就看得心里头有些痒。偏男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正好这边杨梅上市,就想着弄点你尝尝。” 隋玉“唔”了一声,但吃了几颗就没再吃了。 霍衍看她像是为了不让他扫兴,才特意欢喜的吃了那么几颗。 他知道,她因为找不到解语心情不太好。 “欧阳也在找她,过些时间应该就有消息。” 隋玉皱着眉,低沉说道:“我担心……解语可能被关起来了。” 不管是齐臻,还是解家,都想要解语回到以前的那个样子。 顾钧结婚,对她的打击不小。 对于这种事,霍衍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了几声之后,他道:“明天就是周五,要不然你来南城几天散散心?” 隋玉往桌角的文件看了眼,眸光微黯,她轻摇了下头:“不行,现在公司大整顿,这段时间没有周末了。” “好吧。”霍衍轻叹了口气。 异地恋,在加上双方都是搞事业的人,要放弃工作就为了短暂的相聚还挺难。 电话里,隋玉听到霍衍那端有工作人员叫他。霍衍回头说了几句,然后对隋玉道:“要去工地了,晚上再说。” “嗯。”隋玉应了声,关了视频通话。 她抽出文件下面的那张纸,再次沉静下来。 这其实是一份烫手的资料。 她曾经唯一信任的人,视为家人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骗了她,让她如何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听到那段录音时,她私心里想,不能只凭一段录音就去否定连舟,她压着那些资料,想,除非有确切的证据,不然那就只是周维朗单方面的动机不纯……然而,当这份资料从打印机中出来,成了铁证。 隋玉捏着薄薄的两张纸,像是捏着两片锋利的刀片,手指轻轻的颤着,颤着……像是拿不住似的。 她不是长着一颗石头心,什么都无所谓,无法安慰自己说,反正都已经分开了,骗了就骗了,反正损失也没多少,她输得起…… 不,她输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那些话,她不会回浦家,忍受对那个家的厌恶,费劲精力掌管濒临倒闭的浦氏。忍受浦金悦的刻薄,放弃自己喜欢的职业,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到头来差点死于非命! 连舟,他那十个月的痴情守候,成了巨大的讽刺,而她还感动于他的不离不弃,同意与他共结连理,继续做最好的家人、爱人、朋友…… 这两张纸,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嘲笑着她的天真。 她还能对谁再有期待、再有信任? 仿佛她浦隋玉存在这世间的意义,就只是成为别人盘剥利益的工具! 隋玉抓着纸,双手覆面,努力的深呼吸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控,不要砸了这间办公室,不要冲出去,与他对峙…… 然而,那双手掩盖下的眼睛,已然是赤红。 而此时,秘书正在寂静无人的角落,与连舟报告隋玉的情况。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浦总把什么东西压在文件下面了……嗯,不让人看见……这段时间,浦总的情绪一直不好,上午还对市场总监发飙了……” 连舟听着秘书的报告,捏了捏眉心,以平静的语气结束了通话。 将手机握在掌心,连舟平静的看着博古架上的古玩,手指却悄然握紧了。 他双手撑在架子上,深吸着气息,心里把“周维朗”这三个字嚼碎了。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他低眸看了眼来电显示,在连续不断的音乐铃声中,压了压怒火,接起了电话:“你还有脸来给我打电话?” 周维朗的声音油腻,像是抹了油。然而抹了油的男人依然还是毒蛇。 “这么生气做什么。你跟浦隋玉联手对付我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透露出去。现在这后果,不是你自找的?” 他只是留了最后一手,即使他死,也要拖着人陪葬罢了。 “呵,你以为,浦隋玉醒了,就能听凭你的摆布?” 连舟沉着气息,低声道:“我跟你不一样。” “你跟我没什么不一样……”周维朗阴测测的笑着纠正他,“连舟,我有法子让我们两个都能好过,你要不要听听?” …… 瑜伽馆内,隋玉站在走廊,透过玻璃看里头的孕妇做孕妇瑜伽。 年如樱跟着教练的指示,做得很认真。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肚子更大了,但是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好,除了肚子之外,手脚都纤细匀称,没有丝毫浮肿,像是女明星那样严格管理着自己的身材。 这间教室里头,就属她的身材保持的最好。 隋玉比较了会儿,扯了扯唇角,她以为再也不用看到这女人,想不到还有主动来找她的时候。 485 嗤之以鼻 瑜伽课结束,孕妇们缓缓走出教室,好些个孕妇都有丈夫的陪伴,而年如絮的身侧,只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保姆陪伴。 隋玉看着年如絮倒数第二个出来,转过身,看她从门口出来。 她的手臂上横着一只全黑色的猫,猫咪皮毛光滑黑亮,一双金色瞳孔囧囧有神的看着经过的孕妇,慵懒的甩着尾巴。 那些孕妇也惊异的看着那猫,不时投去一眼。隋玉冲她们微微笑着,轻慢的抚着玄猫,看起来像个神秘诡异的世外高人。 年如絮抓着毛巾擦拭脑袋上的汗水,她怀着双胞胎,更要细心照顾,一帮的保姆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眼睛盯着脚下,生怕她滑倒了。 “太太,一会儿要去见洛克公司的人吗?”保姆问她接下来的打算,两人都没留意到那个抱着猫的女人。 年如絮如今在楚家掌了些权,进入楚氏担了个不大不小的采购总监职位,而且楚鑫也开始老实的待在公司没到处惹事,楚家认为年如絮训夫有方,更看重她了。 年如絮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喘着还未匀称的气息,走得很慢:“嗯,你联系小董,让他把车准备好。” 一抬头,看到浦隋玉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年如絮停下脚步,与隋玉面对面的看着。 保姆见她不走了,抬头看到个抱着猫的女人。她是新来的,不认识隋玉,疑惑的看了眼年如絮:“太太?” 年如絮侧头吩咐道:“这是浦家的二小姐,浦隋玉。见到她,你就认识了。” 保姆点点头:“哦。”她与隋玉打了声招呼,隋玉回应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年如絮:“有空吗,我有事要找你谈谈。” 其实,不管她有空没空,隋玉都要约到年如絮的时间,她没得拒绝。 年如絮看了下时间,默了默,回头对保姆道:“让小董推迟半个小时。” 然后对隋玉说:“我先去洗个澡,你在楼下的咖啡馆等我一会儿吧。” 说着,在保姆的搀扶下去浴室。 隋玉偏头看着年如絮从她的身侧经过,微微扬起眉毛。 上位之后,整个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扯了下唇角,便先行去楼下咖啡馆等着。 咖啡馆隔壁是肯德基,隋玉许久没吃垃圾食品了,想着她要对付的垃圾,就去隔壁点了一份全家桶,抱着全家桶进入咖啡店,点了杯咖啡。 那服务员呆愣的看着那巨大的全家桶,又瞧见趴在桌面上的那只威风凛凛的黑猫,把“不能外带食品”、“不能带宠物进门”的话咽了回去。 隋玉看了她一眼,掏出一张卡,按在桌上推过去:“麻烦清场,包场一个小时。” 这是高端咖啡店,本来进来的人就不多,服务员见有人包场,乐得替人办事,拿了卡就去清场了。 隋玉喝了口果汁,淡淡的瞧着服务员与别的客人沟通,想起罗红袖来找她的那天晚上。 包场,还挺爽的,就是费钱。 过了会儿,年如絮进来了。 咖啡厅里空空荡荡,只有浦隋玉一人一猫,浦隋玉坐在那正吃着炸鸡,诡异的是旁边放着一杯咖啡,还有一只全家桶。 她记得,这家咖啡厅要求挺多的。 保姆将座椅后面的靠枕调整成舒适的角度之后,年如絮才扶着肚子坐下来。她刚洗完澡,皮肤一片粉红,眼眸水汪汪的,身上有清雅的花香,像是朵又娇又纯的花儿。 隋玉见她来了,捏起纸巾擦了擦唇角,年如絮看她不拘小节的江湖派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道:“浦二小姐,你是有身份的人,还是注意点儿形象。” 隋玉擦着手指,抬眸轻笑:“什么形象?” 年如絮知道浦隋玉的性子,也就不再与她说些无意义的争辩。她道:“我一会儿有个客户要谈,只有半个小时的空挡。浦二小姐要说什么,还是尽快说。” 隋玉看了眼隔开两个座位等候的壮硕保姆。 楚鑫非好人,可是年如絮本事大,硬是把一个烂渣渣洗白成了好男人。 可是,只是外在形象洗白是不行的,禁不起推敲。 楚家原先安排给年如絮的贴身保姆是个年轻姑娘,长相漂亮,身段玲珑,隋玉还曾在名媛的聚会上见过。 楚鑫的那点儿爱好世人皆知,这年如絮又怀了双身子,名媛们私下闲聊,说那年轻保姆其实是楚家人给楚鑫安排收心用的,跟古时候的通房丫鬟一个意思。 再后来,又有流言传出来,说年如絮拈酸吃醋,将那年轻保姆又打又骂,给了一笔钱把人赶出去了。她身边换了个壮硕保姆,不肯再让楚鑫搞窝边草。 楚家担心年如絮这么做会惹怒楚鑫,不料那楚鑫什么事儿都没有,还听老婆的话,于是楚家人就放心把楚鑫交给她管着了。 隋玉对于那些流言嗤之以鼻。 依照她来看,年如絮不过是与楚鑫达成了表面上的一致,在外都给对方留面子,打造恩爱人设罢了。 年如絮是令浪子回头的贤妻,通过这一点获得楚家的器重;而楚鑫有老婆持家,他背地里怎么胡作非为,都由年如絮替他摆平。 年如絮是年老太爷亲自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因为拈酸吃醋对人打骂,不过是楚鑫把人糟蹋坏了,需要找个由头粉饰太平。 不过年如絮也是狠手段,竟然通过这一手,肃清了楚家安排给她的人,估计楚鑫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隋玉观察过那壮硕保姆的底盘,走路稳,手臂结实有劲,但那一手茧子不像是干家务活的手茧,应该是个人保镖。 当然,主要防的肯定是楚鑫。 隋玉不动声色的观察完,从全家桶里拿了一份玉米沙拉递给年如絮,淡声说:“适合你吃的,也就这了。” 年如絮只扫了一眼,没碰。她从来不吃这种廉价的垃圾食品的。 浦隋玉也不在意,脸色一正,瞧着年如絮道:“你不顾反对嫁给楚鑫,又处心积虑的在楚家获得权力,为的是连舟,还是你自己?” 年如絮愣住,抿着花瓣似的红唇盯了隋玉好几秒,之后一声讪笑:“浦二小姐,你这个问题好奇怪。” 486 抽丝剥茧 浦隋玉没指望年如絮上来就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垂眸,从捅里挑了一根鸡翅,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年如絮静静看她的动作,没想到浦隋玉端起来,可以将吃鸡翅这么不温雅的动作做得如此好看。 隋玉从翅尖慢慢吃,将干净的骨头摆放在纸上,她慢声说道:“十二小姐,当初我在连舟身边时,你不止一次的对我说些模模糊糊的话。” “那时候我只当你因为爱恋连舟,又怕他不高兴,所以在我们之间做些小动作来气我。” “后来,我不止一次的想过,你与连舟从小就认识,老太爷又对他多番照顾,为什么反而都反对你们在一起,就连临死前都要对连舟再谨慎交代一番才肯瞑目……” 隋玉将零碎的骨头拼接起来,已经拼出大半只鸡翅。 “难道就只是因为被楚鑫糟蹋了,又苦于无法嫁给连舟而绝望,所以才随便的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吗?” “直到,我近来看到了一些资料,听到了一些话,我忽然又有了些想法。” “我忽然想到,十二小姐与连舟一起长大,他那些年少无依的岁月,是十二小姐陪伴着渡过的,他有什么想法,你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你才会对我说那些话。” “而你宁死也要嫁给楚鑫,在楚家步步为营,图的是什么?” 隋玉抬眸,盯着年如絮,纸上,已经是完整的鸡翅,加上她之前吃的一些,竟然拼出来半只鸡骨架。 而她没有吃完,被她放在饮料盖子上,没有吃完的鸡肉,也整齐的放在那里。 抽丝剥茧! 年如絮看着那白森森的鸡骨,心中骇然一惊,低头舀了一勺玉米沙拉塞进嘴里,无意识的嚼了嚼,等心里镇定下来时,她看着隋玉。 “浦二小姐,你是为了连舟而来的。” 隋玉没有否认,她对别的人没兴趣。 连舟鼓动她回到浦氏,掌权浦氏,之后她车祸醒来,他全力助她与周维朗争斗,为的还是浦氏的执掌权。 而年如絮,如今走的路子,不也是为了权吗? 这才是隋玉来找年如絮的真正原因。 她想要知道,连舟为何要这么做。 而她如果去找连舟,他的话肯定是向着他自己的。他已经欺骗过她,隋玉不会再相信了。 但她不怕年如絮不肯说实话。 年如絮紧张连舟,上次冒着流产的风险换来连舟对她的关心,只要隋玉表现出来一点想与连舟和好的迹象,她肯定坐不住。 在她的孩子没有生下之前,年如絮在楚家的位置还是不稳的。地位不稳,权力也没有全部得手,与清除异己获得公司大权的浦隋玉相比较,还是隋玉更有优势。 年如絮低着眼眸,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沙拉。 隋玉看了眼旁边的手机,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她提醒道:“十二小姐,半个小时就快到了。” 年如絮的喉咙轻轻翻滚了下,她叹了一声,比起刚才的贵妇气势,此时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了。 她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连舟呢?” “他对你好,好得连我都嫉妒,如果你去问,他一定会说的。” 隋玉哂笑一声。 周维朗被赶出公司那天,连舟确实对她说过,有什么疑问直接找他。 “不,我想从另一个人的角度,听他的事。” 年如絮看浦隋玉的眼神凌厉,嘴唇微动了下,笑了笑摇头。 “浦二小姐,就像我承诺过你,会保护你不被楚鑫染指。我承诺只是不想连舟对我生气。同样的,我现在不能对你说,也是不想连舟生气。” 隋玉微微眯了眯眼。 她知道年如絮沉得住气。不然也不会隐忍那么多年了。 这时,壮硕保姆也过来提醒年如絮时间快到了。 年如絮偏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转头对着隋玉道:“抱歉,浦二小姐,我帮不了你。” 说着,她一手搭在桌面上,在保姆的搀扶下站起身。 隋玉的目光直直的横过整张桌子,看着对面的桌角,面色显得阴沉。 她缓慢说道:“十二小姐,如果我去找连舟的话,我可能会告诉他,在你与楚鑫婚礼的那天,你是故意露出淤青被人看见,从而拖住了连舟,害我落单被人暗算。” “你说你会保护我不被楚鑫染指,这算吗?” 年如絮身形一顿,变了脸色。 她扭头,神色复杂的盯了隋玉许久。 浦隋玉不在乎她的目光,又从全家桶里拿了一根鸡块,像是对待那根鸡翅一样,慢条斯理的剥下鸡肉。 她将外层的油炸面清除了,撕了些内里鲜嫩多汁的肉,送到玄猫嘴边,只给它尝了口味道就作罢。那猫没得吃也不上来抢,就像是配合她逗她高兴罢了。 年如絮瞧着浦隋玉诡秘的样子,眉心高高的皱了起来。 “连舟如果知道,你做的那一出,就是分裂我跟他的关系,你说,他对你还能再有童年滤镜吗?” 隋玉将剩下的骨架再次拼凑到那鸡架子上。 年如絮深吸了口气,抬手示意保姆暂且再等等,再次缓缓坐了下来。 她捏了捏手指,似是斟酌着怎么说。隋玉不急,等她开口。 过了几秒,年如絮道:“连舟的童年,你是知道的。而连舟的父母,是怎么从相爱到最后的惨烈,你也已经知道了……如果是你,在那阴暗的,被轻视、敌视的漫长岁月里趟过来,你会如何?” 报复。 向所有欺辱过她的人,报复。 隋玉的眼睫轻轻的颤了下,连舟的用意,在心里呼之欲出。 她失神的看着桌子上花瓶里的玫瑰。 这花颜色艳丽,红得像是血一样。 但连舟,要报复谁呢? 连铭风吗? 还是造成悲剧的,连、秦两家的世仇? 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年如絮道:“报复,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即使他怀着强烈的信念。他需要强而有力的伙伴的支持,也需要足够对抗的工具。” 隋玉缓缓的挪过目光,在年如絮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那个强而有力的伙伴,是她;那个工具,是浦氏? 487 家人,同舟共济 连舟只有一个拈叶斋,在外人眼里,只是富家公子开着玩儿的小店,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玩不出大风浪,所以没人把他当回事儿。 他只是连家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也没有权势,只是个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这是他表面上让人看到的。 但背地里的连舟,正筹谋着干大事,他会怎么做呢? 隋玉微微眯起眼,想起连舟进入浦氏,是在她先回浦氏之后,邀请他加入公司帮她…… 这应该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 至于之后的那段没有结果的婚姻,是他从连家私生子转为浦家女婿的一个身份转变。他从连家独立了出来,以新身份走到了台前,能够出席各大场合;他在浦氏的种种举措,也为人所看见,在商场上有了一席之地。 现在的连舟,在浦氏的地位,只在她一人之下。 但这只是浦氏一家公司,无论是连家,还是秦家,都差开了很大的距离,根本不能够撼动那两家…… 周维朗私下掌控的那些公司! 隋玉的心思缓缓而动,恍然明白过来。 那几家公司,虽然规模尚且无法与浦氏相比,却已经成熟,只要再运作几年,只要运作得当,就可以养成大公司,形成以浦氏为主心的集团公司! 人有了、资金有了,社会地位也有了……到了那时,就有了与连家、秦家较量的实力。 隋玉思及此,不由要赞叹一声连舟心机之深。 难怪在查周维朗名下控股公司时,连舟很快就送来名单,原来周维朗机关算尽,却早就被别人算计了去,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算准了周维朗的野心,也算准了将来她一定会彻查,他便借着周维朗的手,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缓慢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难怪,他不肯与她分手;难怪,他一次次的对她说家人的意义。 家人,同舟共济。 只要她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们就在一条船上,他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一定会帮他到底。 唯一的失算,应该是周维朗设计车祸,差点将她害死那次吧。 难怪,他要对他道歉,是他劝说她回浦氏的啊…… “呵呵……”隋玉笑了一声,笑容里有失望也有悲凉。 年如絮看着她,知道她已经猜出了大概,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她道:“我知道他有大事要做,但以我在年家的状况,我无法帮到他。” “秦爷爷与他最亲,知道他的心思深,担心他惹出大祸,所以反对我们在一起。老太爷与秦爷爷谈话时,秦爷爷隐约表达了那个意思,老太爷担心年家会拖入浑水,就更反对我们了……” 她苦笑了下,手指无意识的搅着那份玉米沙拉。 隋玉看了眼,视线再度落在年如絮身上。 “所以,即使看到连舟与我在一起,为了他的大计,你不能妨碍他,但又过不了心里那关。你找我私下谈话,说些有的没的,就是想找些存在感,怕连舟真的把你忘了。” “这是你的情不自禁,但弄巧成拙,我因为你与连舟起了趔趄。连舟为了留住我,就疏远了你。” “你急了、慌了,明知道楚鑫危险,还是惹了他。连舟对老太爷有承诺,不能不顾你。你就在与楚鑫的纠缠里,拽回了连舟对你的注意。而我,也就此决定连舟分道扬镳。” “连舟因此对你生气,因为少了我,他就无法实行他的报复大计。你决意嫁给楚鑫,从而获得楚家的权势,就可以帮到他,取代我,这是你的计划。” 隋玉将前后联系了起来,哂笑了一声,年如絮与连舟才是一路人,心思深得很呐。 年如絮挺直着腰背,下巴微微抬起,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她道:“浦二小姐,其实你不用嫉恨我。你不爱连舟,只是亲情关系罢了。” “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已经与连舟结婚,彻底成为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到那时你再知道真相,你会比现在高兴吗?” “呵呵……”隋玉再度笑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年如絮的这番话。 原来看起来温软无害的人,一旦狠起来,比刀子还锋利。难怪有人说,要成大事者,先要无耻。 隋玉落了笑,双眸直直的盯着年如絮:“十二小姐,我是要对你说两个字。”她顿了顿,冷笑着说,“无耻。” 年如絮脸色微变,盯着隋玉半晌,但没回敬。 她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浦隋玉:“浦二小姐,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有资格愤怒,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浦氏回到你的手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连舟也有份。” “再者,你与他到底有过共甘共苦的情谊,请不要毁了他。”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壮硕保姆见她站起,很有眼色的过来替她挪开了椅子,方便她离开。 年如絮来时仪态高贵,走的时候也是高贵离开,连一句脏话都不说,才不会与一个笨女人斤斤计较。 反正,她是胜利者。 隋玉冷冷瞧着年如絮的背影,一声声的哂笑,心里头全是愤怒,像是地底下的岩浆在翻涌。 她彻头彻尾的被蒙蔽着,竟然连愤怒的资格都要被人掌控? 可笑。 隋玉眸子一冷,缓缓的抚着玄猫的皮毛,将猫儿抱了起来。 “走,我们先回家。” …… 天气对流影响,北城下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同城新闻播报,郊区的蔬菜基地毁了好几个大棚。 雨停,隋玉走出玉兰路别墅,将周维朗的犯罪证据全部送到了警1察局,提出周维朗蓄意谋害,杀人未遂。 警方即刻立案调查,缉拿周维朗。 当隋玉走出警1察局时,天空放晴,潮湿的空气在阳光暴晒下,北城顿时像个蒸笼,令人十分烦躁。 而隋玉脸上一片冰冷之色,戴上墨镜,独自一人坐上车。 之后,她给年仲礼打了个电话。 年仲礼接到她的电话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答应赴约。 488 谋动 隋玉将车速提得很快,车子穿行在车流中,如入无人之境,很多车主还未反应时,就见一辆红色轿车快速穿过。 轿车“吱”的一声停下,车胎在地面上滑出两道轨迹。 隋玉摘下墨镜随手丢到中控台上,拿起放在副座驾的手机扫了眼。 在她开车的时间里,手机响了四次,她一个都没接。 铃声再度响起,隋玉将手机摁了关机,然后步出轿车。 她看了一眼云翠轩的招牌,径直入内。 里头的服务员知道她是老板的贵客,跟往常一样将她带入视野最好的包厢。 年仲礼还未来,隋玉端了杯茶,盘腿坐在蒲团上,靠着落地窗看院子里的鸳鸯。 池塘边的芦苇郁郁葱葱,鸳鸯还是没心没肺的划水嬉戏。 身后有脚步声,脚步微沉,是男人的。 隋玉头都未回,端着茶说道:“人们把鸳鸯比作情侣,只羡鸳鸯不羡仙。但其实,鸳鸯是很花心的动物,一夫多妻制度。所有的繁育都是雌鸳鸯独自完成的,雄鸳鸯的工作只是吸引雌性,完成交1配。” 年仲礼扬了扬眉,淡笑着道:“怎么突然说这些。”他在茶几旁边坐下,回头看向浦隋玉,“怎么,霍衍看上别人了?” 他慢悠悠的沏茶,心情似乎不错。 隋玉站起来,坐回到茶几前,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上。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把两只鸳鸯囚禁在此,做出恩爱的假象给宾客看,有那么些不适。” 年仲礼看她的神色不对劲,但不像是失恋。他拎着茶壶,给隋玉那杯续上茶水,等浦隋玉说明真实意图。 隋玉看着白瓷杯中的金色茶汤,抿了下嘴唇,开口道:“四哥,我们早前的协议还作数吗?” 年仲礼抬眸看了她一眼,将茶壶放回底座上。 浦隋玉说的协议,是指他们二人结盟,共同对付楚家。年仲礼是为了打压三房,树立他在年家的绝对权威,而浦隋玉则是要消除楚鑫这个隐患。 只是后来年如絮把楚鑫包装成改邪归正的浪子,年仲礼好像渐渐失去了对付楚家的念头,看样子,有些为妹妹终身幸福着想的意思。 隋玉的这一声四哥,令年仲礼多瞧了她一眼,眸光深沉。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默了默,说道:“不瞒你说,十二曾经跟我有过密谈。” “她让我帮助她在楚家上位,而她给我的回报是掌权之后,她会全力支持我。” 隋玉听完,轻轻弯了下唇角。 年如絮的举动,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道:“那么,四哥是答应了?” 比起与她联合,强硬撬动楚家,让楚家倒台,他与年如絮联手更为方便,毕竟不用大动干戈。 年仲礼轻晃动着茶盏,慢声道:“与楚家动真格,年家不会毫发无伤。现如今北城多变化,年、楚两家斗起来,渔翁得利。” 隋玉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来,他被年如絮说动了。其实,只要年如絮不被年仲廉控制,年仲礼就没有什么威胁。 年如絮明白的对他表示效忠,他就顺势轻拿轻放了。 隋玉垂着眼眸,抬起手指沾了沾糕点上的粉末,在深棕色的桌面上画了几个点。 年仲礼的目光越过半张桌子,看她作画。 她的指尖有茧,手指有力,故而印子厚重。 隋玉一边画,一边说道:“四哥,你可有想过,将来年如絮彻底得势,她真会被你掌控吗?” 年仲礼慢慢的喝茶,隋玉道:“年仲廉不能,你也不能。” “她的心思,我想你是知道的。她有野心,岂能甘于成为别人的傀儡娃娃?”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茶杯搁在桌上。他道:“如果她能在楚家作威作福,那倒是她的福气。” 只要年如絮不与他作对,他是不关心的。况且,即使她想对年家做什么,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坐稳家主之位,轮不到她插手进来了。 “倒是你……”他横眸清扫了过来,“怎么这会儿不遗余力的要说服我对付楚家了?” “听你的意思,更像是要对付十二。怎么,她惹到你了?” “因为连舟?” 隋玉说道:“倒也不是我要不遗余力对付年如絮。只是楚鑫的仇,我放不下。” “对我浦隋玉来说,没有‘事情过去了就不追究’这种说法。” “我只知道,楚鑫这种人不会变好,还是趁早‘打死’为好,我也算除害。” 隋玉四两拨千斤,没有说与连舟的恩怨。 况且,楚鑫本就得罪她狠了,她只是没空腾出手收拾他,这下好了,一起解决拉倒。 年仲礼笑了笑:“但是,我的利益,年如絮已经承诺给我,我好像没必要再那么做。” 他虽然喜欢浦隋玉,但不是昏君,为了讨女人欢喜就把年家拖进混局。 “谁说你没有好处了?”隋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垂眸,手指在其中一个白点上一抹,那大白点上的粉末匀到了旁边那个点上。 隋玉指了指,说道:“楚家位高权重,但如果楚家倒台,那么大块蛋糕……” 楚家不止有钱,更重要的是权。谁顶替了楚家那位的位置,就是一次大洗牌。 年仲礼看着那个重叠着粉末的白点沉默不语,看了许久。 隋玉又缓缓道:“家主掌权,不只是上一任家主交权就可以,真正服众的是业务能力。要是吞下楚家的这蛋糕,年如絮承诺的那点儿又算什么?” 年仲礼沉了口气,没有做出回应。他反而问道:“浦隋玉,我倒是想知道,你上次对我说的那些,具体是什么意思?” “北城有风云变幻,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隋玉慢慢的捻着手指,搓掉手指头上的余粉,她道:“金钱迷人眼,权欲让人膨胀。新老资本在盛世太平里,只想着扩张,不思进取,不顾民情,再这么蛮横下去,你觉得下场会是什么?” 其实,不只是北城的风云变幻,而是全国。 年仲礼一怔,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起霍衍在建喜乐城时,不只一次的提到“退路”,此时细想,不只是城市打工者的退路,也是让那些大资1本们慢下脚步,想想应该做什么的退路。 489 抬头能看天,低头能看脚下 隋玉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年仲礼:“楚家作风,早就引起众多不满。即使年如絮再如何粉饰,总有捅破天的时候。”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与别人分一杯羹,倒不如早点布局筹谋,这样一来,年家的进取不会惹上头反感,又有退路,年家就还是年家。” “那么,四哥便是成功的守业者了。” 隋玉说完,手也擦干净了。 年仲礼瞧着她,定定看了半晌。 隋玉面上保持着微微淡笑,拿起茶杯往那个白点上一冲,茶水淹没了白点,成了一团模糊,顺着桌子边沿滴落下来。 她随手将杯子放回去,抬眸看着年仲礼:“四哥,我说的都说了,怎么做决定,就看你了。” 说完,站起,走人,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年仲礼静默的看桌角滴答落下的浑浊水滴,坐了许久,而后慢慢弯起了嘴唇。 呵,浦隋玉,抬头能看天,低头能看脚下……难怪霍衍不介意她的身份,对她那么迷恋。 他又遗憾这样聪明,手段又狠的女人,竟然成了别人的。 却也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说他就没机会了? …… 此时的南城,霍衍刚解决完用工紧缺问题。 他调整了新思路,不再执着于包工头带工的方式。 旭塘镇上本就有大量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他借着那些工头想留在家乡陪家人的想法,灵活运用到旭塘镇的年轻人身上,号召外出打工的人回来。 霍衍建设喜乐城,本就是给无法在大城市找到希望,无法实现理想的人留下退路,让他们回来学艺谋生。既然如此,那旭塘镇本镇,甚至南城本城市的人,为什么不能先走这一步? 这里有建筑行业的老师傅,有木匠、瓦匠,有设计师、维修师,学到了就是手艺。将来喜乐城还需要维修,那么这批学成的本地人,就是现有的人才。有了这些人,何必再舍近求远? 欧阳腾看着霍衍与旭塘镇府政联合发出的倡议书,皱眉道:“你不是说,新学徒技艺不到家。即使他们肯回来,工程进度也不能加快多少,而且还多了材料消耗。” 新学徒免不了作废材料,会引起新的损耗。像是木工雕刻,坏了一刀,全部作废,就更慢了。 霍衍点开另一个文件:“号召本城外出劳动力回归是一方面,还有这个。” 欧阳腾看着这份新召集书,竟然看得热血沸腾。 这是霍衍的另一手,是对全国甚至全世界能人高手发布的集贤令。 高手在民间,他们以前只是通过固有渠道,联系了那些包工头前来,但放眼全国,多的是人才。 霍衍在文件上写的大致是,共同守护古建筑,让“家”延续下来,让文化传承下去。 保护古建筑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保护那些即将消失的传统文化。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热血之人,热爱他们热爱的,守护他们珍贵的。 “我们做喜乐城时,本就有现场直播跟进,很多人在关注,这份集贤令发出来,会有人参与进来。他们会成为工头,组长,班长,继而教会新人,带动新人。” 欧阳腾点了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而且是黄荣无法作乱的。 因为这两份文件上,都有南城府政的盖章,黄荣不敢跟上头直接对着干,更不敢跟网络上几百万人对着干。 霍衍抱着手臂,看着电脑上即将发出去的文件,微微眯了眯眼。 其实,他召集这么多人来喜乐城,不只是解决用工问题,还在于喜乐城不能冷下来。 黄荣的目的就是要造成喜乐城进行不下去的假象,说动上头放弃这个项目。但只要工程在继续,旭塘镇上再度热闹起来,经济发展起来,项目就不会停。 两人商量时,年如樱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进来,说道:“霍衍,人我已经找好了,什么时候拍摄?” 欧阳腾回头看了眼面颊红扑扑的年如樱:“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霍衍的助理,不在这里工作在哪里。”年如樱横了他一眼,把手上一沓资料放到桌上。 霍衍要在网上发布集贤令,但要引人注目,吸引人前来,要有方式方法。 他在现有的工匠里,找了几个在行业内有影响力有知名度的人物,安排他们拍一段短视频,年如樱自告奋勇去联系了专业的摄影师还有主播。 霍衍随手翻了翻资料,表示认可,让年如樱去确认拍摄的时间,年如樱立即办事去了。 等年如樱走了,欧阳腾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还真是百折不挠啊。诶,你留着她,不怕浦隋玉给你来狠的?” 霍衍抿着薄唇,对他的话像是没听到一样。 太多女人抱着其他心思打着名作的名义在他身边,他早就习惯,只要能给他办事,他不在乎,反正他是公私分明的。 提到浦隋玉,那丫头这段时间不知道在搞什么,与他视频时明显热情不高。 男人又是一皱眉。 他看到欧阳腾翘着半条腿坐在桌角,一副悠闲的样子,淡声道:“解语找到了?” “唔。”欧阳腾晃了晃腿,“她托人带话,说出去旅游散心,暂时不想被人打扰。” 说着,他叹了口气。 挺有灵气的一个姑娘,生生被折腾的没了光芒。 桌角的手机响了起来,欧阳腾顺手拿起,扫了眼来电显示,递给霍衍。 霍衍直接划开了接听键,听对方的报告。 电话是霍衍安排监控姜不渝的人打来的,对方如常报告姜不渝的日常,最后又疑惑的多问了一句:“霍先生,你还安排了别人监控姜小姐吗?” 霍衍一愣:“其他人?” “没有吗?可是我发现还有另一拨人在跟着姜小姐。” 霍衍脸色凝重起来,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些时间了,具体我也说不上,挺隐蔽的。我反跟梢了他们一段时间,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就跟我们差不多,只是查看她的生活日常。” “我还以为霍先生请了新人想替换我们,呵呵……”那人尴尬笑了下。 490 你晒黑了 霍衍握着手机,微微思索了下,道:“去试探一下。” 对方接到指示,应了下来。 霍衍挂了电话,放到一边,双手交握着随意放在桌面。 欧阳腾看他神色疑惑,好奇问道:“姜不渝那儿有事?” 霍衍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只派了几个人盯着姜不渝,另一拨人马什么用意,他还没能摸清楚。 只是,姜不渝已经与霍家无关,还有什么人盯上她? 制假的那一票人吗? 可是,姜不渝与那件事也已经割裂,她脱离霍家,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还有什么人要盯上她? 欧阳腾见霍衍又在那里深沉,觉得无聊,便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霍衍独坐了会儿,瞧着安静躺着的手机,拿了起来,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隋玉回了家,正在煮面,听到手机铃声响,回头瞥了眼,划开接听键,顺手按了免提。 “怎么啦?”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没什么,想听听你的声音。” 隋玉在煎蛋,回头看了那手机一眼,怎么觉得肉麻呢? 她撇撇嘴:“用工问题还没解决?” 霍衍听着那边有滋拉滋拉的声音,眉毛微蹙了下:“在干什么?” “弄点吃的。”隋玉将煎蛋盛起来,用余下的油炒了几根青菜。 霍衍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要说吃午饭太晚,吃晚餐又太早。他道:“没在公司?” “嗯,中午见了个客户,不想工作,就回来了。”隋玉没说她见过年仲礼,将汤锅里的面条捞出来放到高汤碗里,摆上菜码子,捞起手机,端着去餐厅。 闻言,霍衍微微扬了扬眉,浦隋玉前阵子还说她忙得脚不着地,叫她来南城她也不肯,这会儿竟然说不想上班? 他捏着笔,轻轻的敲着桌面,笑了笑:“这么任性?” 隋玉:“我是老板,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霍衍嗤笑了声,把手机挂了。 欧阳腾刚才离开时没关门,男人走过去把门关锁,再走回到桌边,重新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这一头,隋玉正在吸溜面条,疑惑那人怎么挂她电话连个招呼都不打,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将手机放在手机架上,调整镜头,视频里出现男人英俊含笑的脸,除了他的人,就是后头的窗。 隋玉:“唔,没有不能出现在镜头里的人,给你加分。” 霍衍瞧着女人面前那一碗面,挺素的。“你不是喜欢吃肉?” 隋玉:“冰箱里没有补货,只有这些了。” 男人单手握着手机,身体斜倚在皮椅中,另一侧手肘支在扶手上,欣赏她的吃播。 他还以为,两人太久没见面,她想他时就学他吃素了呢。 当他用玩笑的语气说起时,隋玉被蛋黄噎到,连忙喝了一大口高汤。她鄙夷的看着镜头里的男人:“霍先生,你不适合说这样的话,拉低你的档次。” 虽然霍现在一直试图接地气,但这种土味情话太恶心了。 霍衍无语的捏了捏眉心,他难得的,艰难的,学一下年轻人的恋爱模式,被这样吐槽,她以后再也别想听了。 其实,他不过是想问她,有没有想他了。 隋玉看着镜头里的男人又是捏眉,又是挠眉心,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便主动提了个话题。“天气热了,你那有没有防暑?” “去工地上时,带一瓶龙虎仁丹,不舒服就吃点。风油精,还有藿香正气水,工地上多准备……” 她絮絮叨叨,说怎么防暑防蚊,最后再仔细看镜头里的男人,微微眯起眼:“你晒黑了。” 霍衍:“……”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男人黑点又没关系。”他随便应了一声,拿笔在纸上写了“防晒”两个字。 隋玉眼睛微微一动,笑得贼兮兮的,眼珠子往他脖子下瞟:“那……黑脸的霍总,脖子以下能晒均匀点吗?” “要是像斑马那样,我就退货了。” 男人脸色黑了黑,危险的眯起眼睛:“斑马?” “你怎么看也不像是熊猫啊。” 熊猫胖,霍先生那么瘦,也就斑马比较适合比喻了。 霍衍深吸了口气,忍住把她抓过来敲一顿的冲动,捏着笔在“防晒”两个字前再添“高效”两字。 隋玉逗趣完了,说道:“对了,我接到解语送来的消息,说她出去旅游散心了。” 霍衍点了下头:“我听欧阳说了。” 隋玉皱了皱眉,忽然就沉默下来了。 霍衍观察着她。 从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时,他可以感觉到她只是提着精神与他对话。 就跟前几次通电话时一样。 她以为他察觉不到,只是她自己的演技在他面前不过关而已。 “浦隋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隋玉回过神来:“啊?” 她看着霍衍严肃的表情,默了默,道:“前几天,我将关于周维朗的犯罪证据送到了警1察局,提起了控告。” “为什么不跟说我?不信任我?” 隋玉摇头,皱着眉,嘴唇微动了下,想说什么,还是全部咽了回去。她笑了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忙的是警方。” “再说了,你手头上一堆事情在忙。” 她避重就轻的说法,让霍衍一点儿也不满意。 在她觉得,他就只是适合与她谈恋爱,而不是同担。 那么她与连舟呢?她什么都告诉他,两人任何事情都商量着做。 这个认知,让霍衍颇为失落。他道:“浦隋玉,现在我才是你的男人。为你抽点时间出来还是可以的。” “嗯?”隋玉作势喝汤,装着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霍衍看着她眨巴的眼睛,再次捏了把眉心。他道:“浦隋玉,既然你现在有空了,来南城吧。” 隋玉张了张嘴唇,但看男人冷着的眉眼,摸了摸耳朵,最后才答道:“那……等我这边手头上工作安排一下。” 霍衍这才给了些好脸色,道:“你最好别敷衍我。” 隋玉撇撇嘴:“知道啦。” 她话音刚落下,就听霍衍那头传来敲门的声音。看吧,说他不忙,骗谁呢。 “去开门吧,挂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在结束通话前,道:“幸好你没做吃播,难看。” 491 你真的晒得好黑 当霍衍的脸从屏幕上消失的那一刻,隋玉的脸色随即垮下。 她不知道别的情侣是怎样,只是她想做的事,霍衍没必要牵扯进来。 此时,她倒是有些理解年老太爷的用意了。 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两家人的恩怨,都不要去牵扯到第三个人。 …… 傍晚时分,隋玉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落日。她之前洗了个澡,湿漉漉的头发垂着自然晾干。 放空大脑时,将睡欲睡。 门铃响了。 隋玉惊得睁开眼,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起身去看看。 是麋鹿酒店的送菜上门服务。 隋玉记得她没有点外卖,不过既然是麋鹿酒店么……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送来的东西不多,她一个人吃的话,大约是三天的用餐量。 手机上弹出来一条信息:这些菜看起来比较有食欲,吃完就来南城。 隋玉:…… 霍先生为什么不干脆让酒店的人连续送三天现成的外卖? 她回复过去后,霍衍的消息又发过来:你自己做搭配。 隋玉将菜放进冰箱保鲜,连信息都不想回了。 这家伙就是想让她深刻记得他而已。 …… 三天之后,年仲礼再次约见隋玉,对她表示想去南城考察一下的意思,并且希望她能陪同一起去。 “是你建议我投资喜乐城,由你来做接待,应该没问题吧?” 隋玉瞧着年仲礼温文尔雅的笑。 从他的笑意里,隋玉看出来,年仲礼接受了与她重新结盟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一起乘坐早晨的航班去往北城,在登机前,隋玉给霍衍打了电话,让他派人来接。 中午时,飞机抵达南城机场。 年仲礼此行除了他本人以外,还带了两名助理。助理在后面推行李,隋玉与年仲礼并肩走向出口,一男一女,两人气场都强大,看起来就惹人注目。 但更令人注目的是与他们一起走出机口的一个男性爱豆。 一出来,就迎来山呼海啸似的应援口号。 粉丝眼里只有明星,对旁人的困扰不少,隋玉被一个飞奔过去的粉丝撞了一把,差点摔倒,好在旁边有年仲礼扶她。 等隋玉站稳了身子,年仲礼皱眉看向前方看。 那男明星被保镖护在周围,代拍与粉丝蜂拥着,现场混乱。 隋玉在粉丝的叫喊声中听出来“唐天泽”三个字,朝着那边看过去。 唐天泽? 她眸光微动了下。 唐天泽参加选秀,但因为不满排名内定,在比赛时说了些话,差点被封杀。 隋玉曾经留意过他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事情多无暇顾及许其他,就没太在意了。 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唐天泽竟然已经混成了顶流。 是向资本妥协了? 她还以为,他会是难得的清流。 隋玉微微蹙眉,静静的看着被人群包围的男孩。 年仲礼见她盯着年轻的男艺人看,笑了下道:“浦隋玉,你对男明星也有兴趣?” 隋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哦,以前看过他的选秀。” 年仲礼没再说什么。 年家女孩子多,他常见家里的几个妹妹议论娱乐圈好看的男明星。只是以年家的地位身份,多的是明星上门求资源,他从来不在意。 再往前走一段,隋玉看到了霍衍的身影,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不是让你安排人来接,怎么自己跑来了。” 霍衍递过去一支木槿花,隋玉笑着接过,见他张开了手臂,她便就势投入他怀里,两人先来了个久别的拥抱。 晾在一边的年仲礼无语的看完两人拥抱,扫了一眼那花说道:“怎么送这种花,难道买一支玫瑰的钱都没有了吗?” 霍衍单手搂着隋玉,另一只抄在口袋里,清冷的面容倨傲,但举动非常有宣誓主权的意味,说道:“这就是我给年总上的第一课。” “这花叫木槿花,在乡下野地里随便扦插就能活,比起玫瑰,木槿花的优势就是生命力强,不需要精心护理,常被农人用来做围墙。像是墙一样的花,你看到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年仲礼微微扬眉,扫了眼浦隋玉,觉得霍衍是在内涵浦隋玉有多好。 他在向他炫耀。 隋玉见两人见面就掐,捏着花朵转了转,曲起手指弹了下叶片,说道:“其实木槿花还有另一个作用。” “木槿花的树叶可以做洗发水。将树叶捣烂,过滤,将汁液直接洗发,头发会非常顺滑,是真正的纯天然无公害。” 年仲礼什么都不想说了,带着他的助理径直朝前走。 隋玉仰头对霍衍悄悄说道:“你真的晒得好黑。” 霍衍:所以,你既气走了年仲礼,又当面说我黑,你得到什么好处了? 隋玉见他微微眯起的眼,连忙道:“不过你黑了还是非常好看的。” 男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搂着女人去车子那边。 另一头,唐天泽给几个粉丝签完名字,抬头扫了一眼浦隋玉的背影,棒球帽下的眸光阴沉…… …… 年仲礼抵达旭塘镇,住的也是镇上唯一的那家三星级酒店。 不过比起年如樱的娇贵,年仲礼倒是淡定多了。 隋玉淡淡而笑,带着年仲礼介绍时,顺嘴说道:“我听说十小姐刚来这里时,头三天都没睡好觉。”她朝着酒店门口抬了抬下巴,“那边本来有几个地摊,十小姐觉得影响酒店形象,把人家全赶走了。” 年仲礼背着手,偏头扫了眼隋玉:“你这是打她的小报告?” 隋玉笑容都没变一下:“我也是小心眼的嘛。” 年仲礼扯了扯唇角:“小十说得也没错。酒店要给人高端的形象,才能吸引讲究生活质量的宾客入住。如果随随便便的小地摊摆在门口,那与路边的小旅馆有什么区别?” 隋玉撇撇嘴,妹控力还真强。 出了酒店门口,两人随意走在街道上,隋玉撑了把遮阳伞,四处看街边的景象。 太阳将地面晒得发白,居民养着的小狗趴在树荫下,伸长了舌头喘气。老人们扇着蒲扇聊天,放暑假的小孩倒是不怕热,在空地上踢球玩耍…… 492 我怕他心里不平衡 小孩的笑闹声响彻了天空,树叶在风里摇晃。 屋子里走出来捧着一盆切成片的女人,把小孩叫回来吃西瓜。 仅有的声音,是这个小镇的悠闲放松。 这一切也是同样的落在年仲礼的眼里。 他再次看了眼身侧的女人,心想这地方适合养老。 嗯,想象着白发苍苍,想象着她跟那些老人一样,把最好吃的西瓜让给小孩先吃…… 脑中居然浮现了含饴弄孙的画面。 年仲礼唇畔带着微微笑意,伸手接了浦隋玉手中的遮阳伞。 隋玉只觉手上一轻,回头一看,年仲礼正握住她的伞,若无其事的看街边风景。 隋玉扫了他一眼:“你们男人都一样,怕太阳又不做防晒。大太阳底下的,要什么面子。” 很多男人都这样,怕晒又怕被别人说娇气,便拿女人做幌子,还落了个体贴的好名声。难伺候之类的坏话全落在女人身上。 年仲礼听完浦隋玉的念叨,忍着笑问道:“霍衍是这样吗?” 隋玉抿住了嘴唇。 她见路边的小孩把啃完了一口心瓤的西瓜递给老人吃,那老人还笑呵呵的说乖,她道:“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把最好吃的给小孩吃。是我孙子也不给。” 年仲礼听说过浦隋玉小时候在浦家的过的不好,她是被父母丢到了应山学堂,二十年不闻不问,双方隔阂很深。 他便以为浦隋玉只是缺少家庭温暖,才会说得这么冷漠。 但他表面上还是问了一声“为什么”,以表示接她的话。 隋玉道:“你想想看,等你到了七老八十,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还能吃多少顿饭?” “能多吃一口好的,就多吃一口。小孩子未来的时间还有那么多,他们在乎那一口好吃的吗?” 年轻人的生命里,无论是好吃的好穿的,还是好玩的,都太多了。他们甚至可以见到上一辈人不曾见过,吃过上一辈人不曾吃过的东西。 而老去的人,只是在剩余的生命里,享受最后可以拥有的一点东西而已。 年仲礼再次看向浦隋玉,这次不觉她冷漠乖僻了。 他淡笑了下:“你说得对。” “不过你怎么知道,老人可能更喜欢看到小孩的笑?或者,只是想讨好孩子,获取他们的亲近?” 隋玉不再说什么了。 她不知道那些所谓亲人的想法。 她说那些话,本来是以为年仲礼看到了会不满,觉得乡下孩子没教养才那么说的。 不过,既然年仲礼喜欢含饴弄孙的画面,只要他有兴趣,那就没事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前头有个三轮车,后头搭了个玻璃柜,柜子里放了些吃食,隋玉停下步子,说道:“四哥第一回来旭塘镇,我请你吃这里有名的凉皮。” 年仲礼听得想笑:“凉皮,应该是西北那边更正宗吧?” 隋玉横了他一眼,年仲礼噤声。 隋玉过去,与摊主说了几句,那摊主让开位置,就见隋玉站在砧板前,揭了一片凉皮下来,剁成均匀的一厘米宽,放入不锈钢盆,再往里头加入花生米碎,黄瓜丝儿,生麸,绿豆芽,鸡丝儿,芝麻酱,辣酱等等酱料。 年仲礼见她手法娴熟,想起来霍衍说过的,吃过她做的不少好东西。 那时只当霍衍夸口,现在看,浦隋玉是真有几把刷子。 “尝尝看,不好吃不要钱。” 隋玉将倒入一次性餐具的凉皮送到年仲礼面前,自信的冲他抬了抬下巴。 一旁的摊主纠结的看了看隋玉,这丫头到底给不给钱? 年仲礼给面子的提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睛一亮,瞅了隋玉一眼,点了点头:“可以啊。” 隋玉一勾唇,再次走到砧板前,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动作。 年仲礼以为那一份是给她自己弄的,却见她装入一次性盒子之后,盖上了盖子。 “你不吃吗?” 隋玉道:“今天不赶时间,先带你逛逛老街,看看老街的风土人情。等你吃完了,我们就回去了。” 她打算先休息,明天再让人带着年仲礼去各个村子考察。不过那时候,她就不跟去了。 她不是喜乐城的工作人员,这不是她的工作。 年仲礼见她手脚利落的将打包盒装入塑料袋,扣结。 “带去给霍衍的?” 隋玉点头:“我怕他心里不平衡。” 年仲礼信了她的话,吃完后,两人返回酒店。 路上时,隋玉问年仲礼对于旭塘镇的第一印象。年仲礼微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人少。” 隋玉淡然一笑,不愧是做大佬的,看问题一针见血。 她道:“这是许多偏僻村镇的现状……” 两人漫步着回去,路面上没有滴滴叭叭吵闹的汽车,隋玉介绍小镇时,没有被打扰。 在这种地方谈工作,没有在城市里的浮躁急切。听着她微微沙哑,但清楚的嗓音,年仲礼微微眯眼,心里倒是有个主意。 他道:“这座小镇要是发展起来,将来可以做论坛地。” 无论是商界,还是互联网会议,在这种地方举办,既提高知名度,对于与会人士而言,没有了浮躁,可以更好的集中精力办事。 有人撑伞,隋玉可以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路,她手指上勾着装凉皮的袋子,到了酒店门口,隋玉停下脚步,正要说话,身后背着的手指一轻。 隋玉转过头,就见霍衍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后头。 霍衍看着年仲礼道:“年总这么说,是对喜乐城有兴趣了?” 年仲礼看他一眼,道:“霍总什么时候有偷听的习惯了?” 他转头看了眼手里的遮阳伞:“不放心?” 年仲礼慢条斯理的,当着他的面将伞合起来。 霍衍扯了抹笑:“是你们聊得太入神,没看到而已。”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只是夏天时长,不觉时间过去的快而已。而霍衍因为要接待,特意早些从工地上回来。 他看向隋玉,见她额头都是汗珠,脸颊微红,一看就是热的。 他道:“先去洗个澡,一会儿给你们接风。” 隋玉朝着那凉皮呶了呶嘴:“可是,我给你做了凉皮呢。” 493 有霸道总裁那味儿了 霍衍拎着凉皮,淡笑:“接风是接风,这是零食。” 两人面对面看着笑,霍衍伸手擦了把隋玉脸上的汗。 年仲礼扫了两人一眼,这无时不在的秀恩爱,真是够了。他轻咳了一声:“唔,浦隋玉的手艺确实不错,味道很好。” 他意在表明,他比他先尝到。 霍衍淡淡看他一眼,侧过身体,半开说笑的道:“我女朋友都亲自下厨了,所以你最好配合一点,赶紧掏钱。吃白食,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年仲礼哂笑一声:“那这一顿未免太贵了,我是不是得连夜买票回去了?” 这时,负责拍摄工作的年如樱回来了。她抱着一台三脚架,旁边跟着两个年轻人,都拿着不少东西,但比起年如樱的状态要好多了。 年如樱这辈子从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儿,太阳底下暴晒不说,还要跟着跑来跑去,脚底都要磨出水泡了。 她走两步歇一歇,三脚架的一端在地上拖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音。 要不是不想被霍衍瞧不起,她早就把这些东西丢一边去了,谁要谁拿去。 在酒店大厅吹冷气的几人听着声音,皆扭头看了过去,就见年如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隋玉微微挑起眉,笑着道:“十小姐这是劳动改造来了?” 年如樱听着声音一抬头,就见浦隋玉穿着白色裙装清清爽爽的站在那里。 她的身侧站着年仲礼、霍衍两个最优秀的男人。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上,正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年如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顿时怒从中来。她将三脚架往身后的人手里一塞,不顾那人还拿不拿得动,扭头就冲上台阶,对着浦隋玉大声道:“你怎么来了!” 隋玉轻拨了下额头刘海,笑眯眯的道:“南城又没有给我下禁令,说明我不能来。” 年如樱咬着牙,气得喷气。 一侧,年仲礼轻咳了声,一派沉稳的兄长样子:“你在干什么呢?” 年如樱这才想起来哥哥,站到他一侧,双手勾住他的手臂,娇笑着道:“霍衍说要请主播采访喜乐城的建设情况,在全网发布集贤令。这个工作是我在负责。”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回头看向霍衍,指这身侧的年如樱:“年家十小姐在你这里打工,你赚了啊。” 霍衍微扬眉:“十小姐在喜乐城积累丰富的工作经验,还不是给你们年氏培养的人才?” 隋玉看着两个男人在此你来我往,抚了抚额头:“那你们接着聊,我这一身臭汗,可得去洗洗了。” 说着,回头去电梯的方向。 霍衍瞧了眼她的背影,对年仲礼点了下头,跟着过去了。 年如樱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噘着嘴唇嘟囔:“她做什么了一身臭汗,我都没说什么呢。就会在霍衍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力,狐狸精一个。” 年仲礼瞧着自家妹妹,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呢。” 年如樱瞧向他,更不乐意了。“哥,人家都没理你,帮什么帮。你这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年仲礼不理会她的吐槽,上下瞥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挺能干的,在这玩够了就进公司去吧。” 他朝前走,年如樱赶紧跟在他后头撒娇:“哥,你怎么来之前都不跟说说一声……” 另一头,隋玉洗完澡,出了浴室门就看到霍衍正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放着打开了的凉皮。 男人听见声音,侧头,见女人穿着宽松的浴袍,侧着脑袋,毛巾擦拭着潮湿的头发。 好像洗去了尘土之后,浑身都闪闪发亮。 而事实上,洗过热水澡的女人,皮肤呈现健康的粉红色,发梢的水珠滴落,将好落在她的锁骨上,再沿着那根细致的骨头滑里头去了。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将手机收起。 “过来。” 客房不大,隋玉趿着软底拖鞋,几步就到了沙发侧,便就势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这里是女客房,谁让你进来的。” 霍衍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天气热,他将衬衣袖子挽在手肘处,领口解了两粒纽扣,看起来禁欲又性感。 他扯着唇淡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横放在她的腰侧,轻而易举就将女人抱坐到了腿上。 隋玉惊呼了一声,挣扎着要跑时,被他紧紧的扣着腰不许她乱动。 “我要是想进来,你能拦得住?” 隋玉瞅着他的俊脸,嘿嘿笑了起来,抬手搭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耳朵:“有霸道总裁那味儿了。” 潮湿的头发搭在男人卷起衬衣的手臂上,湿漉漉的,随着她的动作轻扫,痒得男人心猿意马,再加上她微微粗粝的指尖磨呀磨的,像是擦着了的火柴,燃了。 男人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在她唇畔轻语:“霸道总裁是不是还这样?” 隋玉咧开唇笑,瞧着他的眼,在彼此呼吸的纠缠中,抬起头吻他…… 一阵你侬我侬之后,两人才在气喘声中结束,隋玉整了整凌乱的浴袍,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眼神都是软的。 她嗔怨的瞪了男人一眼:“又要洗澡了。” 霍衍慢条斯理的将衬衣扣子扣上,塞回西装裤内,淡声道:“你不是在检查我有没有变成斑马,跟洗澡有什么关系。” 隋玉脸颊上的热烧还没下去,闻言又红了起来。 她合理怀疑这男人在开车。 说不过他,她眼眸扫了一眼那份凉皮:“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说着,她捏起一根放嘴里,微酸微辣的口味正好。就是花生粒可能泡的时间太长,不那么脆了。 霍衍将筷子拆出来:“等你一起吃。” 隋玉抿唇笑了起来,老男人浪漫起来还是不错的。 她调戏他:“我不在的时候,饭都不肯吃了?” 霍衍的筷子随意的夹了一根生麸放入嘴里,淡淡“嗯”了一声。 隋玉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承认,倒是自己不能接话了。 她倒是没想到霍长老能屈能伸,这会儿还装起可怜了。 494 姐姐喂你 “来来来,姐姐喂你,补偿一下。” 隋玉皮了一下,从男人手里拿了筷子,抄起桌上的盒子,在里头挑了一根凉皮出来,送到霍衍嘴边。 霍衍双眸直直的瞧着她的胸口,薄唇抿着没动作。 她与他斜对角坐着,为了喂他,隋玉不得不半站起身,随着她弯腰举手的动作,衣领微微垂下。 隋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只觉乌鸦尴尬的绕着她在嘎嘎飞。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尴尬了。 这时,霍衍伸手接了她的筷子、餐盒,自己吃了起来。 隋玉摸摸红热的脸,起身,像是为自己的大意失策找台阶,说道:“我去换衣服。” 她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放在衣橱与床铺之间的过道里。 隋玉打开行李箱,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去,不要再出来了。 她这是干嘛呢? 隋玉将脑袋埋了进去,无声的大叫。 这时,后面传来男人凉悠悠的声音:“又不是没看过。” 隋玉:…… 她深吸了口气,淡定的挑了件适合一会儿接风宴上穿的衣物,进了浴室去换。 再出来时,霍衍已经吃完,就连领扣与袖扣都一丝不苟的系上了。 隋玉瞧着他端正禁欲的模样,很难想象他刚才那油嘴滑舌的模样。 她低头轻咳了一声:“走吧。” …… 接风宴就安排在酒店大厅。 这家酒店虽然陈旧,但厨师就是老板,几十年练下来的真功夫不是网红营销就能吹出来的。 年如樱自告奋勇的介绍起了一桌子菜,与她初来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架势完全不一样,想来也是被吃征服的大小姐。 “……哥,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纯绿色食品,我都去菜地参观过的。这鱼,是瓶湖里捞起来的,这鸭……老余自己在后院养起来的,喂那个党参……” 隋玉瞧着霍衍,眼神在说:十小姐为了你,改造得我都不认识了。 霍衍在桌下捏捏她的手指,夹了一筷子银鱼放到她碗里:“姐姐快吃。” 两人说悄悄话,隋玉红了耳朵,又瞪了他一眼,还有完没完了。 年仲礼坐在隋玉的另一侧,留意这这边的动静。 姐姐? 霍长老还有这爱好呢?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瞧着桌子中央的老鸭汤,说道:“有些人是来给我介绍项目的,怎么就没声音了?” 桌上还坐着杨工、曹保真等人,曹保真看向浦隋玉,给她使眼色。 隋玉在桌下踢了霍衍一脚,挺直了腰背,一本正经的拿茶杯喝水。 霍衍面不改色,端起了酒杯朝年仲礼示意:“今晚是接风宴,也是欢迎年总的到来。不过想必年总刚才也看到了,这小镇生活非常舒适,年总在这里大可放松,就像是度假一样,边考察边休息……” 他说了些场面话,与平时在城市里谈判桌上不太一样。就像他说的,小镇既让人放松,又不失工作奋斗的乐趣。 接下来,曹保真与杨工也说了些客套话,隋玉不再参与进去,只默默的喝茶吃菜。 饭局到了一半时,霍衍与年仲礼进行了深入谈话,隋玉被曹保真叫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路灯亮了起来,积满灰尘的路灯周围扑棱着飞蛾,灯光不甚明亮。 隋玉在昏黄的光线下,看曹保真稍显凝重的表情。 隋玉抿了抿嘴唇:“师父,什么事啊?” 曹保真扫了她一眼:“你跟霍衍走到一起,那连舟……” 在老师父的印象里,浦隋玉与连舟是一对,都已经谈婚论嫁了。突然分手,转头又与霍衍好上了,老师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 隋玉默了下:“师父,还记得很早的时候,您修过一本佛经,上头有一段话,说的是兰因絮果?” 曹保真看着她,隋玉抬头看向了对面的路灯,声音低缓。她道:“我与连舟认识的时候,他温柔、开朗。每一回看到他的笑,就好像看到了阳光。” “我们像是家人,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情,只要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什么……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这么以为的……” 她的声音渐渐的,变得寥落,悲伤。 “可能是他太阳光了,所以我没有看到阳光的后面……” “我与他结束,可能就是他的光环不在了吧。” 曹保真听着她含糊的说辞,皱紧了眉毛。 老师傅只知道古玩修复的艺术,不懂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就觉得累人。但这对他而言不是紧要的。 他抬起手,止住隋玉接下去的话:“好好好,这是你的婚姻,我不管。我就问你,那秦老爷子,你要怎么办?” “这喜乐城,有他出面支持号召,才能与那些反对派打个平局。如今你高调的与霍衍在一起,不想想他是怎么个想法?” 屋子里,霍衍与年仲礼谈话时,眸光落在窗外,他留意着浦隋玉的表情,看她低眉思索的模样,似是曹保真说了什么令她为难的话。 随后,男人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接着与年仲礼谈喜乐城的规划。 晚餐结束之时,欧阳腾发挥他“局王”的作用,招待年仲礼续下一个摊,去市中心的俱乐部接着放松。 “就是这村子里路不好走,等过几天,我派人把路修一修,咱们夜游村落,也是非常好看的景色……” 一行人往外走,年仲礼到了门口时,偏头往曹保真、隋玉谈话的角落看了眼。 曹保真适可而止,笑着走了过来。 年仲礼顺势邀请这位泰斗与隋玉一起去,曹保真婉拒了,说老人家缺觉要早睡,隋玉也摇头说喝了酒头晕,不参与了。 倒是年如樱巴不得浦隋玉别去,催促着年仲礼上车。 霍衍是主接待,自然要去的,看了眼隋玉之后登上汽车,年如樱立即钻进车内,坐在霍衍身侧,冲隋玉摇手:“浦二小姐,我会照顾好霍总的,你就放心好了。” 茶里茶气的。 隋玉扬着笑脸,回以摆手,说道:“十小姐能者多劳,不过欧阳腾,你可不能太累着十小姐了,不然我就没法与年总交代了。” 495 暗通款曲 车子离开,隋玉脸上的笑也就落了下来。 她吩咐几个跟着一起参加饭局的师弟照顾曹保真,送他回去,自己则回了房间。 她没准备在南城多停留,所以没有将行李箱的衣服挂进衣橱。 行李箱还是敞开着,隋玉拿了睡衣绕过那箱子,再洗了个澡,然后耐磨耐心的把换洗的衣服手洗了。 脑中琢磨着曹保真的话。 其实,决定与霍衍在一起时,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别的问题。 只是开心在当时,她也就冲破了这些个问题,先接受了当下。 她那时太孤独,太难过了,看着那一屋子的礼物,就接受了霍衍的告白……那是冲动吗? 而今,当与年如絮那番谈话过后,隋玉自己再回想一遍,不由想是否做错了决定。 她不喜欢连舟把她当成工具,而连舟一心要报复,她与连舟的矛盾早晚要加剧。 她是否应该专心应付,不该谈感情? 隋玉心烦意乱,将衣服草草过水,晾在了阳台上。衣角滴答着水滴,隋玉在下边放了个盆,水落下时,发出嗒嗒沉闷的声响。 隋玉双手靠在护栏上,从上往下看小镇的夜晚。 没有了门口的地摊,酒店这一片安静了不少,她须得探出身子往更远的地方张望,才能看到酒店东侧的美食小街。 灯火阑珊,隋玉望着那一片的灯火,兀自吹了会儿风,才意兴阑珊的回屋。 桌上的手机指示灯一闪一闪,隋玉以为是霍衍的电话,拿起时看到那号码,神色一凛,按了接听键后放到耳边。 “秦老,您好。”隋玉先打招呼。 那一头,传来老爷子苍老但沉稳的声音:“浦二小姐,来了南城,不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喝喝茶?” 彼此的称呼都很生疏。 隋玉抿了下嘴唇,弯起笑容:“自然是要的。不知老爷子什么时候有空?” 秦盛文道:“我都退休了,最多的就是时间,你什么时候来,我亲自给你煮茶。” 隋玉笑了笑:“老爷子严重了,我哪里敢。” “诶,你是客。”秦盛文说了几句,言语间都是地头蛇的老辣,隋玉知道这一趟不好应付,但还是笑着应下了。 双方约了时间地点,结束通话。 隋玉在放下手机时,脸上的笑即刻落下,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倒也不必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隋玉轻吸了口气,随手拿了本书,拿到床上去看。 …… 隋玉睡得早,半夜时,忽觉有人在亲她的额头。 她睡眠浅,缓缓睁开眼。 屋里没亮灯,阳台的窗帘也完全合上了,里头黑漆漆的,只看到眼前有个模糊的影子,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她却不慌,男人身上的水沉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怎么又跑进来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来看看你睡了没。”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手指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摩挲。 隋玉像是小猫接受抚摸似的,蹭了蹭他温暖的手掌。 这不是睡着了又被他吵醒了么…… 她闻着他的酒味儿,低哑着嗓音问:“又喝酒了?” 这味道比起之前浓重些。 霍衍扯了下床头灯的线,屋子里亮起了一角朦胧灯光。 隋玉撑着坐起来,霍衍脱了鞋,翻身坐在她身侧,展开手臂将她圈在怀里,亲了下她的头发,缓缓落在她的耳朵,面颊,徘徊在她的唇角与脖颈处。 就只是简单的耳鬓厮磨,像是久别之后的弥补。 亲昵了会儿,霍衍道:“刚才曹老师跟你说什么了,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隋玉垂着眼皮,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她道:“也没什么大事,师父提醒我说,我与连舟分手,秦老爷子可能要不高兴,让我去孝敬一下。” 曹保真的意思是,喜乐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得罪秦盛文就更麻烦了。 老爷子是个专心做研究的人,不喜欢这些复杂的争斗,故而对于隋玉因为男女关系而引起的纠纷就有些不满。 霍衍的眼眸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这事儿,早在他与霍家摊牌时,章裕恒就与他说过。 他道:“你与连舟已经退婚,孝什么敬。” 隋玉听出来他不高兴了,捏了捏他的手指头:“叫他一声老爷子,依照晚辈的礼法,要说孝敬也没什么错,更何况他是地头蛇,即便生人来访,也是要去打声招呼的。” 男人斜着眼角看她:“你倒是知道礼法?” 在她的眼里,礼法不是空气? 隋玉扯了抹笑:“如果礼法能够平息干戈,那礼法就是好东西。如果提起礼法能够保护自己,那也是好东西。” 她抬起脚,朝着霍衍的腿一蹬,将他踢了下去,然后火速的收回腿,朝着他笑。 “霍先生,很晚了,您该睡了。”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想赖在这里。 霍衍无语的看她,这丫头也太精了。 不过她这么护着“礼法”,想来与那连舟也没怎么样。 这样一来,他又高兴起来。 倒不是霍衍有处1女情结,她若与连舟有过什么,他也不会介意。只是知道她爱惜自己,他便觉得更高兴,也更想珍惜。 出了隋玉的房间,男人站在门口淡笑一声,像个刚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一样。 他走向安全楼梯,往楼上去,脚步是轻的。 隋玉依旧住在三楼房间,霍衍住的的四楼,从安全楼梯走动,没有人知道这里的猫腻。 踩着楼梯台阶时,男人脑中拂过四个字——暗通款曲。 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的手搭在扶手上,轻轻的敲着节奏。 …… 翌日,霍衍领着年仲礼参观小镇,开始正式考察。 隋玉没有跟着,她去赴秦盛文之约。 车子在秦公馆门口停下,秦家的管家站在门口,看她时眸光冷淡。 “浦二小姐,这边请。”他比了个手势,邀请隋玉跟着他走。 隋玉笑了下,不怯场,跟着过去。 秦公馆隋玉来过多次,这次秦盛文见她的地方在前院的怡芳厅,这是专门接待普通宾客的地方。 “浦二小姐请稍等,老爷子一会儿就来。” 496 她的眼神里有东西 管家吩咐佣人上茶之后就走人了。 隋玉这一等,等到茶凉。 她看了下时间,抿唇淡笑了下,不紧不慢的捏起凉茶轻呷了一口,瞧瞧院子里的风光,看看墙上的画,倒也自在。 一盏凉茶喝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秦盛文拄着文明杖姗姗来迟,隋玉看到老爷子,站了起来,冲他点了点头打招呼:“秦老好。” 秦盛文眸光淡淡的看过她,比了个手势让隋玉坐下说话。 隋玉却之不恭,但坐下之后,一时谁都没说话。 秦盛文看了看浦隋玉,见她还是悠哉的坐在那里没什么动静,花白的眉毛微微蹙了下,倒是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可他到底是位高权重之人,不能先失了气势。 他扫了眼那空茶盏,给管家递了个眼神,管家一看,忙上来换新茶。 隋玉平静的看管家倒茶,想秦盛文这架子要摆到何时。昨儿电话里还说他时间多的是,到了今天,耗的却是她的时间。 以往,隋玉上秦公馆会捎件礼物,以表示对老爷子的敬重,但今天她是空手来的。 因为她对秦家没有任何愧意。 秦盛文看着管家倒完了两杯茶,这才摆着姿态开口道:“浦二小姐,知道我请你来是有何意?” 隋玉从茶杯上收回目光,看向老爷子,道:“想来,是我与霍衍在一起,让您老人家不高兴了。” 秦盛文冷笑一声:“知道,还敢来?” 隋玉微翘了下唇角:“老爷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为什么不敢。” 秦盛文微眯着眼,盯着隋玉的眸光既冷又威严,如果是普通人,早就紧张的坐立不安。隋玉却敢直视他,并且回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秦盛文沉了口气,拿起茶盏送到唇边吹凉了,喝了一口,说道:“上一次,我记得你来秦公馆时,是你说要与连舟结婚。” 他将茶杯放回桌面,动作稍重,茶水泼洒了出来。 “当时我是什么态度来着?”老爷子刀子似的眸光随即扫向了隋玉,“浦二小姐,你当结婚是儿戏。说结婚就结婚,说退婚就退婚?” 隋玉想起彼时,只觉得讽刺。她微勾了下嘴唇,回以锐利的眼神。 她道:“老爷子,我记得……你当时说,我是一把刀,太过尖锐刚硬,所以不适合与连舟走到一起。如今我放弃了,您老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不是吗?” 她冷笑着,直直的看向秦盛文,她的眼神里有东西。 秦盛文看了她一会儿,避开她想求证的意思,说道:“你与连舟退婚,我没什么意见,就当你们年轻人感情淡了,就散了。可是,浦隋玉,你为什么偏偏要找霍衍呢?” “我可听说,你与连舟在一起时,你就与霍衍传绯闻,还是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隋玉听着老爷子的意思,是要为连舟要个说法。 她笑了笑,道:“连舟是你的外孙,你偏帮他也没什么。只是我姓浦,与老爷子非亲非故,为什么我与谁在一起,还要经过你的允许?” 秦盛文扫了她一眼,沉着眉眼不说话。 不是他要过问浦隋玉与谁在一起,而是她未免太嚣张,刚退婚就与霍衍走到了一起。这岂不是变相承认她与连舟在一起时,早就与那霍衍勾三搭四,让连舟受辱? 隋玉瞧见他拉长着脸,想也知道老人在想什么。 她哂笑一声,决定要反攻了。 她道:“老爷子,我来,不是来接受你的责备,也不是说我与霍衍走到一起,需要给你这儿留个报备。” “我来,是来讨个说法的。” 秦盛文眉心一皱,看向隋玉。 隋玉的面色清冷,看着就不善。 她养着的那只玄猫忽然跃上桌面,金灿灿的眼直盯着老爷子瞧,鞭子似的黑尾垂着,小豹子似的威风凛凛。 秦盛文被那猫吓了一跳,管家以为那猫要攻击人,下意识的上来驱赶:“老爷小心!” 秦盛文看那猫没有要抓人咬人的意思,摆了摆手,管家这才退下。 老爷子皱眉与那猫对视着,又扫了眼浦隋玉,更觉得这丫头邪性。 隋玉不紧不慢的呵斥了一声:“蹲下,你吓到秦老了。” 那猫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蹲坐着,抬起爪子舔了舔,又匍匐下来,隋玉揉了揉猫耳,转眸看向秦盛文,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秦老,当初您一再反对我与连舟走到一起,又反对年如絮与连舟,是否因为连舟的‘理想’呢?” 秦盛文沉着气息,与浦隋玉对视着。 管家听不明白,疑惑的看了眼老爷子。秦盛文这时开口:“你退下。” 管家一怔,但还是识相的离开了客厅,只余下一老一少一猫,诡异的对视着。 阳光移到当空,气温越发的灼热起来,屋子里即使开着冷气,却依然令人感觉到浮躁。 秦盛文垂眸,喝了口茶水,淡声道:“浦二小姐,你这话……” “秦老,我都知道了。”隋玉的声音平淡,不见愤怒也不见悲伤,只是沉缓的说了一个事实。 秦盛文抬起浑浊的眼,手指忍不住的捏紧了茶盏。 隋玉眼中的冷笑越盛,她缓缓道:“连舟是你的外孙,你有愧于他的母亲,所以你可以偏袒他维护他。你给他很多的弥补,另一方面又遏制他,不允许他与势力庞大的年家联姻,也不允许他与我成亲。” “你希望他做个不愁吃喝的闲散私生子,即使有愧,也希望他就此过完一生就好。” “你以为可以慢慢消磨他对秦家的恨意……老爷子,你是这个打算吧?” 秦盛文的气息更沉了,拿着茶盏,却半天没入口,就这么端着茶杯坐了许久。 从头至尾,他都没听浦隋玉说一个“您”,可见他这个老爷子,在她眼里没有半分威势。 他不说话,隋玉就只当他承认了。 她道:“而我,被当成了工具人,你说,这个婚我是不是应该退?” “是你们欠了我有愧,还是觉得我好欺负,可以被你们欺压?” 秦家在南城是有权有势不假,可她浦隋玉也不必怕。 若不刚回来,她就不叫浦隋玉了。 497 你这里不平 “嗒”的一声闷响,秦盛文再次把茶盏搁在桌上。 他瞧着隋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威严,有压势。 他道:“浦隋玉,仗着有霍家撑腰,就可以这么对我说话了?” “你别忘记了,喜乐城在南城地界,没有我的支持,你觉得喜乐城还能做多久?” “你要生气喊冤,闹脾气也要看看我的意思。” 区区一个浦氏,还能与他秦家作对? 即便是霍家,也得看他的三分面子。 隋玉淡淡而笑,说道:“料想你会不高兴,但喜乐城不是你可以拿来惩罚我的工具。” 秦盛文一怔,隋玉说了下去:“您老人家江湖阅历多,对时势是有把握的。当初你肯出面支持霍衍,也是看到了眼下的时局要变。支持霍衍,是站对了位置。” “而你在这个时候,还不愿放手秦家的掌控权,便是希望秦家安全过渡。到了那时候,秦家依然是南城的名门望族。” “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愿意为了连舟,把秦家放在危险的境地?” 秦盛文锐利的眼盯着浦隋玉,眸光中竟然闪过赞赏。 他心道,这丫头确实不一般。连舟的眼光是准确的,只是,她太过尖锐了。 秦盛文这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反问浦隋玉:“那么你口口声声要的说法,是什么呢?” 隋玉抚了抚玄猫,慢慢道:“老爷子,你阅人无数,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在这里留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与连舟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请老爷子不要偏帮才好。” 秦盛文一皱眉,正要说话,隋玉抢先道:“我这么做,对你秦家不是也有利吗?” 如果连舟的势力太过庞大,那与秦家的纷争就势必要开始,这是秦盛文不愿意看到的。 …… 十分钟之后,隋玉抱起玄猫,站了起来。 秦盛文看着她道:“浦隋玉,我原以为你是为了霍衍而来。” 所以,他才先声夺人,想压一压浦隋玉。却不料她只是打了个幌子,真正的意图在于此。 浦隋玉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 木雕镶嵌玻璃的推拉门敞开,外头是烈日炎炎,明晃晃的阳光透进来,热浪翻涌,冷热气流在门口交汇着。 隋玉处在交汇口,身后是冷,身前是热。 她笑了笑,道:“霍家与秦家有些老交情,你若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可以找霍衍来聊聊。但如果你能说服霍衍放弃我,我不会有半点怨言。” 她说完就走了。 秦盛文郁闷的看着那敞开的门洞,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浦隋玉出了秦公馆,就驱车去了福临楼。 解语说是出去旅行散心,可没见她再有任何消息。即使她心情不好,看到美景发一张朋友圈照片总没有问题吧? 到了福临楼,隋玉找古老板打听消息。 即使她不想与任何人联络,那福临楼的生意她总要关注一下的吧?福临楼是她压下的全部身家,她不可能不要的。 古老板听完浦隋玉说明来意,皱着眉摇头:“没有,解老板很久没找我联系了。北城那家店面,现在是门店经理在看着,我也找不到她。” 隋玉愈发觉得不对劲,脸色凝重起来。 古老板看她神色严肃,不由也担心起来:“解老板出事了?” 隋玉不想引起混乱。尤其解语与解老板是合伙人关系,这个时候万一古老板动歪心思,对解语就大大不利了。 她笑了下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前阵子跟她吵架,她不理我了。所以我来看看她是不是只对我屏蔽了朋友圈。看来,又是我连累你了。” 隋玉说这番话是有前历史的。 之前她就因为鸽了与解语的合作,导致齐臻钻了空子,与古老板签约,弄得解语非常被动。为了那事儿,解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古老板也想起了那事儿,笑意讪讪:“没有没有……那既然没别的事,那我就接着去忙。” “哦,您忙去吧。”隋玉目送古老板离开,他一转身,隋玉面上的笑就落了下来。 隋玉这一番敲打,古老板就不会在解语不在的时候,做小动作了。 …… 回到旭塘镇上时,霍衍与年仲礼那些人结束对小高村的考察,正在会议室议事。 隋玉没有去打扰,回房间睡了个午觉。 虽说是午觉,这一觉睡得却不沉稳。 她心事重,眉心都是皱着的。 等醒来时,霍衍坐在床边,正在翻看她放在枕头边上的书。 隋玉默默的看他的背影,眸光从他的头发到他的肩膀后背,描摹了一遍,然后腿从薄毯中探出来…… 还没碰到他,就被男人握住了脚:“又想踢我?” 隋玉咧开唇笑,懒洋洋的坐起来,双臂搭着他的脖子,摸摸他的后脑勺:“你后面长眼睛了?” 霍衍拿书敲了下她脑门:“你才长眼睛。” 只是他格外留意她的举动罢了。 他摘下她的手臂,侧身与她一起靠着床头,将书放在床头柜上,再转头看着她:“老爷子骂你了?” 隋玉摇头:“你怎么这么问?” 霍衍的目光落在她的眉心,伸出手指戳了戳:“你这里不平。” 隋玉趴在他的胸口,听他平稳的心跳,说道:“没骂,他又说不过我。” 霍衍:“……” 他轻顺着她的头发,眸光落在床尾,漆黑的瞳孔平静着。然而那平静里,多了一些东西。 浦隋玉对着他时,总是扬着笑,甚至会与他难得的撒娇亲昵,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可她在睡眠时,没有做好掩饰。 男人低头亲亲她的发,状似不经意的问:“他没有拿喜乐城要挟你?” 隋玉道:“说了,但他不会弃秦家的前途不顾的。” 霍衍微翘了下唇角,勾起她的头发缠绕在手指上,到了发根时,正好到她的耳朵,他便将头发绕在她的耳朵上。 乐此不疲。 隋玉被他弄得痒了,一把抓回头发勾在耳后,她坐起身,与男人对视着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霍衍如墨的眼静静看她。 498 笑得恹儿坏 这哀怨的眼神……隋玉被他盯得心虚。 她提起双手捧住他的面颊,像是哄小孩儿似的亲亲,之后道:“呐,我已经把年仲礼拐来了,那年如樱也在……他们兄妹都在,还不任由你宰割?” 霍衍盯着她粉红的唇瓣,掐了一把她的面颊:“说得好像雌雄大盗似的。” 隋玉想了想,可不是么? 随即她又正经起来:“我也是有事业的。再有周维朗那边……” 说着,她的脸色微微沉下,周维朗逃了,警方没有在他的住处找到人。 但这件事隋玉没有透露出去,尤其是霍衍。喜乐城正在紧要关头,他不好再分心。 她道:“周维朗被警方抓了,我是控告人,要随时配合调查的。” 霍衍盯着她不做声,隋玉被他看得更加心虚了。她又道:“还有解语……我今天去过福临楼,古老板说,解语没有联系过她。” “这不正常。所以,我想去找找。” 霍衍一下一下的戳她的眉心:“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怎么没见你的计划里有我呢?” 隋玉笑嘻嘻的,双手再次抱住他的脖子:“我人不就在这里了?” 美人主动投怀,霍衍瞧着对面不足一尺的娇笑眼睛。 即使知道这女人没有说实话,在此时,他也乐得配合演一回不做君王的昏庸男人。 他抱住她侧身,将她压了下去…… 一直厮混到有人来敲门,两人才从床铺上起来。 隋玉面颊泛红,嗔怨的瞪了男人一眼,这家伙竟然要这种福利。 霍衍面不改色,拿纸巾擦拭她的手。隋玉不耐烦他,趿着拖鞋从行李箱里找了件衣服去换。 霍衍瞧了眼手里的纸团,随手丢进垃圾桶,然后起身去浴室洗手。 这时隋玉还在里头换衣服,听见那一下一下耐心的敲门声,愤愤道:“不许进来,我还没洗好呢!” 酒店的隔音不好,还在外头守着的欧阳腾抱着手臂,笑得恹儿坏。 过了会儿,霍衍先出门,从电梯下楼。隋玉稍后出门,走的安全楼梯。 一前一后抵达餐厅。 欧阳腾坐在圆桌边上,看着隋玉红粉粉的面颊,打趣道:“哟,浦二小姐来南城才多久,皮肤就养得这么好。我看,我们再开发一个护肤产品,肯定赚钱。” 隋玉瞪了他一眼:“你是鹦鹉转世吧,就你话多。” 欧阳腾耸了下肩膀,眸光在隋玉与霍衍之间瞟来瞟去,冲着霍衍坏笑。 霍衍不理他,淡定的拿着餐单点菜。 另一侧的年如樱都快气坏了。 尽管隋玉遮遮掩掩的穿了件立领衬衣,可还是被眼尖的年如樱看到了她想藏起来的痕迹。 妖女,她一来,霍衍对工作都不上心了,开完会就去找她。 年如樱心里将浦隋玉骂了个遍,可再怎么骂,人家已经是公开的情侣,她只有冒酸的份儿,只能祈求浦隋玉赶紧走人。只要她走了,霍衍身边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上天像是听到了年如樱的祈求,浦隋玉喝着服务员送过来的椰汁,忽然说道:“我明天就要回北城工作,年总,接下来的行程,我就不作陪了,在这里就提前祝……” 她顿了顿,换了酒杯举起来,笑着说道:“就提前祝你们能够合作成功。” 年仲礼没有即刻拿着酒杯回应,挑眉看向浦隋玉:“这么快就走?” 隋玉苦笑了下,道:“年总,浦氏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不整理整顿好,还怎么图谋大计?” 她指的是接下来针对楚氏一事。 年仲礼原本看到浦隋玉与霍衍卿卿我我不太爽快,此时一想他们之间的联盟,倒也没有那么计较了。 他想,霍衍与浦隋玉感情再好,可只是感情上,而没有真正的利益牵扯。 在他看来,有利益交互的感情关系更为长久。 年仲礼执起酒杯,与隋玉碰了下,喝过酒之后,他道:“好,那我们就在北城再聚。” 说着,他扫了一眼霍衍,漫不经心的喝酒。 再这么说,这两人是分隔两地,他有的是机会。 …… 第二天,霍衍送隋玉去机场。 隋玉瞅着男人,笑笑说道:“这回是你来送我了,咱们这一来一回的送,隔开的距离可真远。” 上一次在南城分别,是隋玉送霍衍去的机场。 两人的手都握着,在仅剩下的时间里难舍难分。 霍衍捏了捏她粗粝的手指头,低低说道:“千里送人来,也不是没有进步……” 他的声音低,周围又有登机播报,隋玉留意着登机信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时,她的脸又红了。 所以,到底是谁厚脸皮? 浦隋玉一直自认是个没皮没脸的,可怎么近来她发觉,霍长老功力深厚呢? “不许乱说,我才没有。”隋玉一想到欧阳腾的打趣,一脚踩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托着行李箱就去了候机室。 不理他了。 霍衍瞧她的背影,笑了笑,随即眸光又冷了下来,怔怔看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开。 …… 回到浦氏的隋玉,看到了坐在她办公室内沙发上的连舟。 秘书跟在隋玉的身后,小声报告道:“连副总找了您好几回,说您一回来就通知他。” 隋玉“嗯”了一声点头,把秘书交给她的文件拿在手里:“你先出去吧。” 秘书出门,顺道把门关上。 隋玉径直的朝着办公桌走去,将待审阅的文件放在面上,按照秘书整理的色卡标签,先拿紧急的红色签文件处理。 空气里非常安静,静得只有她翻阅纸上的声音。 连舟平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你去了南城?” 隋玉:“嗯。” “去见霍衍?” “对。” “老爷子为难你了吗?” 这时,隋玉将文件合上,抬起眼眸,冷冷的看着连舟:“如果你守在这里,就只是问这几个无聊的问题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连舟望着她冷淡的面孔,握着的手指收紧。 他竟然不敢与她谈起那话题,可又不得不谈。 他松开手指,修长的指尖交握在一起。 “隋玉,我一直在等着你来与我谈一谈,你不该去找年如絮。” 499 意难平 隋玉双眸盯住他,两人直视着,无声的较量着。 过了会儿,隋玉笑了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年如絮?因为她会告诉我真话,打乱你的计划吗?” 连舟眸光微晃了下,语气沉重:“隋玉!” 浦隋玉抬起手,停止他接下来要说的,道:“连舟,你想要什么,我都知道了。至于你能不能再骗我第二次,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能。” 连舟的呼吸微微一窒,随即肩膀颓然垂下来。 “我没有骗你……真的。” 他不是骗她的感情,让她成为他的帮手,他是真心想与她好。 隋玉扯了抹笑,低头接着看她的文件。 她以为,在谈到这个话题时,她可以让自己做到冷静,可一想到过去经历的种种,她依然意难平。 如果不是他的花言巧语,她或许此时还只是个痴迷修复的浦隋玉,远离浦家,不用被束缚在这里,因为一腔意难平难以释怀。 手指捏紧了纸页,许久没有翻动。 连舟看着她的沉默,喉咙滑动了下,像是吞了一口沙子,难以下咽。 他拿起已经冷了的茶水灌了一大口,艰涩吞下。 一个阅览文件,一个喝茶,看似各做各的,却都留意着对方的举动。 隋玉在余光里,看到连舟的失落与痛苦。 她收回目光,接着看数据表,只是心里难平。 她相信,那十个月里他对她的守护是真诚的。只是,这真诚里,一大半是愧疚。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想跟你结婚,我……爱你。” 隋玉的眼睫微颤了下。 爱? 连舟抬头看她:“我不知道年如絮对你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对你说的那些没有假。年如絮只是我的妹妹,我对她的承诺,是照顾她,仅此而已。年少时的喜欢,已经淡了……” “在我的计划里,与我过一生的,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 隋玉听到这里,手指捏紧了下。 她没有抬头,以清冷的嗓音停止他撼动人心的深情。 她冷笑着道:“你跟周维朗没什么不同,但我不是浦金悦,就不要给我洗脑了。” 连舟与周维朗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在周维朗的计划里,他侵占完浦家的财产之后,他会一脚踢开浦金悦,忘记他凤凰男的过去。 而连舟,他会继续与她过完一生,对她负责到底。但这份负责,只是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连舟脸色微白,张了张嘴唇,哑然的看着浦隋玉。 他望着她冷漠的脸。 办公室的面积不大,从沙发到她的办公桌也就三米远,可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开了三十米那么远……不,更远。 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舟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任他了。 其实,连舟理解浦隋玉的改变。 他们都是从小就被厌弃的边缘人,信任比冰还脆弱。 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 他苦笑了下:“好,我不再做解释。” “那我们谈一谈,你想怎么样?” 隋玉的笔在纸上落下一个黑色圆点,她抬起头,冷漠的看着他。 连舟深吸了口气:“我不会退出浦氏。” 这是他布局的一部分,是他扳倒连家、秦家的重要资本。 隋玉静静的看着他,放下笔,左手捏着右手手指。 连舟是她回到公司之后,将他请来公司助阵的。但在这之前,周维朗就已经秘密的给了他一部分浦氏股权。而在她昏迷的那段期间,连舟与周维朗在公司分庭抗礼,已经有了属于他的势力。 再者,在经过与周维朗大战之后,浦氏受到动摇,需要休养,不宜再掀起大乱。 所以,连舟才可以说得如此笃定。 他是真的了解她…… 隋玉淡淡扯了抹笑,眼底没有什么笑意。她道:“我知道,你不会退。” 他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唯一的意外,只是她离开了他的“未来”。 “周维朗,是被你藏起来了吧?”她平静发问。 连舟眉心微皱了下,否认了。 隋玉笑了下:“他现在是通缉犯,你藏着他,不怕自己也牵扯进去吗?” 连舟没有接她的话,却道:“我帮你对付楚家,你,可以考虑换个合作对象。” 隋玉一怔,这个转变来得太大。 她已经明确说明,他们之间是要分道扬镳的,不明白为什么连舟还在试图说服她。 她看了他一眼:“年如絮不管了吗?” “她为了你,宁愿嫁给楚鑫,一心一意的图谋在楚家上位,帮助你。你这样做,不怕她伤心?” 如果年如絮可以,他会在一开始就选中她。连舟道:“即使我们做不了家人,你依然是我看重的人。” “你要对付楚家,而我想要做的事你也清楚。从双方利益来看,我们依然可以做坚定不移的盟友。” 隋玉定定的看着他,恍然想起秦盛文的那句评价:她是一把刀。 而刀子亮出来,是要见血的。 隋玉想着年如絮的优雅体面,她有着优越的出身,高贵的家世,像是不染尘埃的莲花,嫁给楚鑫就是她最大的污点。 但年如絮不会永远做楚鑫的妻子……她会以生下的孩子为筹码,彻底把持楚家。但把持了楚家之后,以她的心计,她不会再留着楚鑫,而那时世人对她就是另一番评价了。 而到那时,年如絮一个楚家夫人,与连舟携手对付连家、秦家,外界的风评又是如何不堪,她已经可以想象到…… 隋玉心中千回百转,想了许多,她淡淡一笑,道:“可是我已经找到了伙伴。” “年仲礼吗?” 隋玉抿唇不语,连舟道:“年家与楚家现在是姻亲关系,只要楚家稍有动作,他随时有可能做出变化。他不会因为你,得罪了楚家。” 隋玉承认,年仲礼是否能够坚定不移的与她做长久稳定的盟友,这一点不好说,可是连舟…… 她眼眸微微一动,平淡问道:“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他的信用,在他的谎言揭穿时已经破产了。 500 孕妇 甚至,她可以偏执的认为,连舟与她再谈合作,还是为了年如絮。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把年如絮看做妹妹。 他不想年如絮因为他而沉沦在权欲里,他想承兑对老太爷的承诺,护着她平安富足,永远做个与世无争的莲花就好。 可是她呢? 就因为他们是一类人,他视她为战友? 人与人的差别真大,即使她不喜欢连舟了,可是想到这个对比,心里还是会酸。 隋玉的眸光微微颤了下,转开了目光。 即使她心冷、心硬,无谓别人怎么看她,可终究她摆脱不了人性。 她会孤单,会私心里想有个真心对她的人。 此时,她想到了霍衍。 他会把她看做可以做事的人,会利用她,但起码他还算坦白,不会虚情假意的骗她做事。 连舟不知她所想,说道:“我在找浦烨。等找到浦烨,你就能相信我的诚意。” 隋玉偏头看他,扯了抹笑:“找到浦烨?” “在你看来,浦烨对我很重要?” 连舟看着她的无所谓,沉沉道:“隋玉,我了解你……” 浦隋玉有股她自己不知道的别扭劲儿。 她或许不在意那孩子,可豁出命去救的孩子,若是死了也就罢了。可知道那孩子还活着,她就不甘心那孩子落在外头,尤其还在周维朗的掌控中。 就像当初,得知浦氏垂危,她不在意浦权夫妇如何,不在意浦氏是不是要垮了。可她非常介意浦氏是她的人生换来的。 只要是她付出代价的人,或者东西,她就固执的要拿回来。 连舟走了,没有再说别的话语。 所以在他那句话之后,隋玉一个人坐着,反思了许久。 连舟是了解她,可她却不足够了解连舟。 如果要与他抗衡,她还差点儿什么…… 在那一场没有谈成一致的谈话之后,浦氏维持着表面上的正常运作,渐渐的恢复到正轨上来,公司上下一致都觉得,浦氏就要迎来昔日辉煌,甚至觉得在浦隋玉与连舟的联合管理下,公司还要冲得更高。 只有隋玉与连舟两位当事人清楚台面下的暗涌,并且清楚这种状态将维持很长的一段时间。 …… 隋玉也没有停止寻找解语。 她去找过顾钧,可他回避与她说话。有次在私人宴会上看到顾钧夫妻,看着他们的和睦,隋玉意识到,他已经为人夫了。 所谓年少轻狂,那段他与解语的时光过去了,他在走属于他的路了。 隋玉也就没有再去打扰,好在不久以后,解语终于露面了。 炎炎八月,隋玉看着解语那苍白的好像透明的脸,看得心里一酸。 “你上哪儿去玩了,瘦这么多。减肥训练营都没你这旅行效果强。” 解语淡淡一笑,避开了隋玉探寻的眼,随意说道:“就到处走走看看。” 隋玉看着她的皮肤,从她的脸颊到脖子,手臂,手指。 解语在骗她。 她的皮肤状态,分明是长时间不见阳光闷出来的白,如果是旅行,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隋玉喉管滑动了下,语调干平。“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 解语的手一颤,指尖捏着的核桃酥落了下来。 她垂下眼睫,沉默着。 隋玉看着她:“顾钧结婚前一天,你就离开了南城。我以为你躲了起来,可是,古老板说你一直没有联系他。” “福临楼是你的全部,即使你伤心,不会不管。” “你……是不是被齐臻……”说到这里,隋玉的喉管像是被人捏住,难以说下去。 “浦隋玉,能不能不要炫耀你的聪明?”解语倏然抬眸,眸光尖锐,像是尖刺一样的扎着浦隋玉,可是眼底渐渐涌起了泪光。 “真的要找我,为什么不早点?为什么不仔细些?” “现在我好好的坐在这里,为什么不装作不知情,为什么非要戳穿?不能给别人留点体面吗?” 解语愤然说完,抓起桌角的包站起就走。 隋玉独自坐在那里,脸色煞白。对于别人看过来的眼神,她也完全顾不上了。 心里像是被针刺过,疼。 对于解语的气愤,隋玉无法生气,只是因为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心还是疼。 “啊!有人晕倒了!” 楼下有人惊呼了一声,隋玉茫然的抬头看了眼周围,想到了什么,立即飞奔到楼下。 古老板已经先行一步到了现场,隋玉冲过去一看,只见瘦弱的解语被古老板半扶起来,他抬头看着隋玉:“浦二小姐,赶紧送她去医院。” 隋玉没有多一秒钟的迟疑,立即去停车场把车子开过来。她下车,让古老板当司机,自己坐到了车后座,照看解语的情况。 她搭着解语的手腕给她把脉,脸色沉了下来,深深的看着解语,喉咙滚了又滚,半天没发出声音。 进入医院之后,隋玉就将古老板支开了。 “解语晕倒闹了不小的动静,福临楼需要人照看着,古老板你先回去安抚,这边有我,放心。” 解语是福临楼的一大招牌,很有名气,她在众目睽睽下晕倒,肯定要有人说些什么,更怕有人误传食物中毒。古老板同意隋玉的意思,况且他一个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去了。 隋玉回头看向急救室,不再遮掩脸色。 此时,她的脸色极为难看,手指紧紧的攥了起来。 少刻之后,医生先出来,隋玉迎上去,紧问道:“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上下看了她一眼:“你是她什么人?” “朋友。” “孩子父亲呢?孕妇极度营养不良,体力不支,这都晕倒了,他不敢露面?” 隋玉抿紧着唇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孩子父亲? 齐臻? 隋玉从给解语把脉时就测出她怀了身孕,此时还在冲击中,医生皱眉看她不吱声,说道:“赶紧通知她家人。孕妇需要住院保胎,你先去给她办理住院手续。” 交代完,医生就走了。解语被护士推出来,送往病房。 隋玉只能先去办理住院手续,但没有通知齐臻,也没有告诉解家人。 501 又想把她囚禁起来了? 回到病房时,解语已经醒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一点生气都没有。 那双妩媚的凤眼毫无光彩。 隋玉坐下,什么话也不说。 过了许久,解语低哑的声音响起来:“浦隋玉,你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隋玉道:“等你脾气发泄完。” 解语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 隋玉看着她:“是因为怀孕了,他才放你出来?” 解语的手指慢慢的蜷曲了起来,捏紧,掐得掌心生疼也不松开。 齐臻强迫她的每一次,她都要他做好安全措施,唯独第一次。 那时,她昏迷了两天,等醒来时已经错过了避孕。可她不知道,竟然就是那一次,就落了他的种。 “帮我联系医生,我不要。” 解语松开手指,平静的宣布这个孩子的命运。 正在这时,房门推开,男人沉冷的声音响起:“你敢!” 隋玉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是谁来了。 齐臻。 想来,从解语离开他的囚禁处开始,就一直有人跟着她。 即使她得到了自由,也是在监控下的自由。 隋玉站了起来,冷眼看着齐臻进来。 男人的身材高大,一身手工西服裹挟着他的身躯也裹挟着巨大的气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在他阴沉的面色下,胆子小的根本不敢开口。 在他靠近病床时,隋玉站在床前拦住他:“怎么,又想把她囚禁起来了?” 齐臻横了她一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男人的双眸越过隋玉,直直的看着解语道:“你敢弄死这孩子,我就让他再投胎到你身上!” 解语身子微微一颤,抿紧了嘴唇,偏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齐臻这才瞥了眼浦隋玉,冷冷的扯了下唇角:“怎么,你以为,找到了浦隋玉就是找到了帮你的人?” 解语不吭声时,男人慢条斯理的脱下西服外套,随手递给身后跟着的司机,接着转了下腕表,调整舒服的位置,再单手抄进裤袋里,闲适的姿态表明了浦隋玉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他道:“你可以在这里调养身体,安心养胎,甚至,你可以跟着她走,就跟以前一样,你跟她住到一起也没事。” “但如果……”他的手臂撑在枕头边上,压低了身体,双眸盯住这个脸色惨白的女人,“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你只需要再怀一个赔给我,但是她——” 齐臻转头,手指指着隋玉:“她失去的,你赔得起吗?” 隋玉听得清楚明白,身体一动,皱眉看向齐臻。 她连楚鑫都敢挑战,还怕多一个齐臻? 齐臻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回头赏了她一个眼神:“浦隋玉,你顶多是带爪子的野生猫,别把自己当狮子,镜子看多了就当了真。” 说着,他回头接着看向解语:“你不是最怕给别人带去麻烦吗?” 身体再压低,他贴着她的耳朵说:“忘记顾钧了?” 解语嚯的转头看向他,瞳孔里满是愤恨。 她的牙紧咬着,恨不得咬死他。 齐臻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放松。” 解语更恨的看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么近端的距离,他早该死在她的眼神下了。 只是没有这个如果,所以她才成了被他杀的那个。 他摧毁了她的精神世界,她的身体……她恨他,又怕他…… 齐臻对望着她愤恨的眼眸,眼眸微晃了下,撑着枕头的手指攥紧了下。 随即,他扯了下唇角,直起身体,轻淡道:“看来,你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了。” “也好,就当散散心,医生说有助于胎儿成长。我会安排人照顾你。” 说完,他走向隋玉:“解语需要的一应东西,我都会准备妥当送到你那边去。” 隋玉抿了抿嘴唇,懒得搭理他。 齐臻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交代完之后就离开了。 到了走廊,司机迟疑的看向齐臻:“先生,就这么放任解小姐留在这里?” 齐臻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病房方向。“再拘着她,不但胎儿保不住,她的命也留不住。” 他小时候曾经抓了一只鸟,当时喜欢,就关了起来。谁知道那鸟不吃不喝,过了几天就死了。 他不要解语也像那只鸟一样。 …… 隋玉将解语接到玉兰路住下时,齐臻送过来的保姆也到了。 “浦二小姐,齐先生派我来照顾解小姐。” 隋玉看了眼解语,说是保姆,无非是监视。 隋玉想替解语拒绝了,解语却开口把人留下了。“你要忙工作,不在家时,有保姆照顾着放心一些。” 隋玉微微蹙眉,当解语说这句话时,她得到了一个信息——她要留下这孩子? 隋玉扫了一眼那保姆,为确认她的想法,她道:“我可以请人来照顾你。” 解语淡笑了下,笑容里尽是苍凉。“没关系,不是他的人,我就不能住你这儿了。” 隋玉呼吸一顿,悍然道:“我可以保证,他不能带走你。” 为表示她无所畏惧,她扫了眼那保姆。 这保姆倒也好脾气,在隋玉凶悍的眼神下,只是温和的笑着。“浦二小姐,那我先去把解小姐的房间收拾一下。” 隋玉顿时真正看到了齐臻的厉害之处。 他知道她不会留下这个保姆,更会为了把人赶走,极尽刁难人,他便挑了个任打任骂的来。 隋玉冷眼看着保姆进了她为解语准备的房间,在那换起了床套,十分尽职尽责。 隋玉看着却是一肚子气,这齐臻太能针对她的脾气了。 解语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折腾了……” 她静静的看着前方,眼神是死寂的。 与隋玉初时见她完全不一样。 这样死气沉沉的眼眸,却是隋玉这段时间天天看到的。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里,齐臻对解语做了什么,可她怀了身孕,隋玉便知道,那个拼尽所有也要离开齐臻的解语回不来了。 “解语……”她的手搭在解语的肩膀,想将她从那个深渊拽回来,可她也知道,救人者自救。 如果解语放弃了挣扎,别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502 霍衍淡笑,这丫头还真是没皮没脸 解语转头,给隋玉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她道:“你帮我一个忙。”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房间换床套的保姆看了过来,显然是想知道什么忙。 隋玉狠狠瞪了她一眼,保姆也不惧怕,甚至走到了门口,静静的看着她们。 解语只当没看见,说道:“我现在的身体,没有精力看顾福临楼,你暂且帮我照管一段时间。” 隋玉同意了。 保姆见不是什么大事,接着回去铺床。 隋玉深吸了口气,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日日都是如此。解语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会被保姆记录下来,呈报给齐臻。但隋玉也立了个规矩,齐臻不得进入她的地盘。 这是她的私宅,她有权做这个规定。所以,如果齐臻想见解语,只能安排车子来接她。 一时,保持了这样微妙的平衡。 之后,大约是齐臻厌倦了每天听那些重复的汇报,那保姆也渐渐放松了监视,隋玉发现她与解语聊天时,那保姆不再跟着听。 日子一天天过去,解语的气色没有多少好转,她的肚子倒是渐渐鼓起。 隋玉有时见解语的肚子,便心里堵得慌。她看得出来,解语对这孩子没有丁点儿的感情,时间也没有培养出来他们的感情。 隋玉着急错过流产的最佳时间,以后即使想做掉这个孩子,只能靠引产了,到了那时,更伤身体。 这一日,吃过晚饭之后,保姆撤了餐盘去清洗,解语动了下,回头看厨房的方向,对隋玉说道:“你了解药材,有没有办法通过食物,让这个孩子死去?” 隋玉一愣,扫了眼解语的肚子,顿时明白过来,她这些天的消沉都是做给那保姆看的,她留下保姆也是有用意的。 解语是想通过食物相生相克的办法,悄无声息的让胎儿死在肚子里。到时候,就可以说保不住这个孩子。即使齐臻要查,也只能怪保姆照顾不够细心周到,造成胎死腹中的事故。 隋玉微微蹙眉道:“可以是可以,只是……” 解语道:“她现在不用每天汇报我吃了什么。到时候齐臻要查的话,她也不可能再记起我吃了什么。” 隋玉看着解语的肚子:“我说的是你的身体,胎死腹中……” 不等她说明这么做的危害,解语打断了她:“你知道如果生下这个孩子,我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隋玉望着解语许久,点了下头:“好。” 在这之后,解语去医院做了第一次产检。拿到了产检报告,隋玉便以保姆做的菜不合解语胃口,致使这么长时间过去,解语的身体没有丝毫好转为由,提出由她来负责解语的早晚餐。 保姆害怕齐臻责备她照顾不周,只能答应。 在这之后,隋玉便负责起了解语的晚餐。 解语的胃口也果然大好,每次吃的量都比以往多一倍。保姆见没什么情况发生,而且解语的气色真的好看了起来,也就放松下来了。 因为解语住在家里,隋玉将公司文件都带回来做,这段时间也没再抽空去南城。 霍衍听说了解语的情况,即使不高兴解语霸占了隋玉的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晚上睡前,情侣照常通电话解相思,说了会儿话之后,霍衍表示过几天要回北城。 “嗯?喜乐城不忙了吗?”隋玉半躺着,握着平板电脑看镜头里的男人,吸了一口桃汁,搭在床上的双脚轻晃着。这是她一天下来难得的放松。 霍衍瞧着女人嘟起小嘴咬吸管,唇角微微动了下,下颔线绷紧了。 他问:“水蜜桃好吃么?” 隋玉吸的那桃子,是他从南城空运过去的。这种桃子市面上买不到,需要提前在果农那里预订,是专供货。桃子皮薄多汁,成熟的时候,插一根吸管进去,可以吸到里面的桃肉。 男人想,等到了北城,见她的时候就可以把她当水蜜桃啃了。 隋玉不知男人所想,心思还挂在他为什么回来这件事上,她点头:“好吃。” “怎么要回来了?霍家有事儿?” “家里给霍柠物色了个人,让我回去看看。” 隋玉微微挑眉,霍柠那位娇蛮小姐也要通过相亲才能婚配? 不过,虽然是新世界了,可大家族的婚姻到底不如普通人那么自在。尤其,霍柠的那位母亲野心勃勃,一心要自己儿子上位。即使霍琛无法成为继承人,有个强有力的妹夫,对他而言也是筹码。 隋玉疑惑的是,霍家二房与大房不对盘,霍柠嫁什么人,霍衍能干涉吗? 她疑惑的问了一句。 霍衍道:“王美仪自然不想我插手,可霍家还是老爷子说了算。” 隋玉嘴里鼓鼓囊囊,吸管轻轻的戳着她的下巴。她想了会儿,明白霍衍的意思了。 霍柠虽然是女孩儿,可老爷子没有重男轻女,不会让王美仪随便嫁女儿。即使是联姻,老爷子也要孙女嫁得幸福。 此外,老爷子恐怕也是要借着此举提醒王美仪,即使霍衍此刻不是继承人,可他的地位没有改变。 这是隐晦的敲打。 隋玉不由想到与霍项西的那回谈话。 老爷子求的是个“稳”字。既然霍家要安稳,就不允许二房为了夺权掀起大浪。 隋玉笑了起来,她道:“王美仪恐怕要恨死你了。不过我可以帮你,你可以说,你回来是为了我。” 霍衍淡笑,这丫头还真是没皮没脸。他道:“霍柠也是我的妹妹,我是希望她找个好男人的。” 霍衍从小就被老爷子教导,身为兄长要担兄责。所以即使他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严厉,但该出头的时候还是会为他们出头。 这也就是为何霍柠即使与他只是堂兄妹,还是与他更亲近的原因所在。 提到“妹妹”这两个字,隋玉一阵失神。 是不是哥哥对妹妹,都这个心态。 连舟说与年如絮只有兄妹情…… 霍衍见隋玉走神,问道:“在想什么?” 隋玉回神,笑了下道:“我也想有个哥哥了。” 503 女朋友是霸道总裁 “你不是有个四哥了么?”男人状似随口回了一句。 隋玉眼睛微微一眯,鼻子灵敏的闻到了酸味儿。她也不反驳说什么,笑嘻嘻的道:“那不然,我也跟着叫你大哥?” 霍衍扫了她一眼,沉着脸威严道:“很晚了,快睡觉。” 隋玉撇了撇嘴,两人同时按了结束通话,她将平板电脑放回床头柜,将吃完的桃丢进垃圾桶,光脚下床去洗手间洗手刷牙。 出来时,听着房门口有声音。 隋玉睡得晚,按照解语的休息时间,她早就已经睡了。 隋玉放轻了脚步过去开门,看到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门关上。 那是保姆的房间。 隋玉关上门,冷笑了下,齐臻派过来的好狗,连她与霍衍通话都要偷听。她还当她放松监视了呢。 想来,齐臻还是觉得不放心,怕她找霍衍或者别的什么人暗地里谋划救解语。 之后,隋玉就对那保姆更加刻薄了。 她不许保姆与她跟解语同桌吃饭,也不许她吃她们一样的饭菜,保姆的吃喝自行解决,但她们的衣物清洗,屋子的家庭卫生,包括她与解语出门逛街时的拎包撑伞的工作,全部交由保姆负责。 “……省得她精力旺盛,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偷听别人打电话。”隋玉与解语说话时,那保姆正在拖地。 她这话就是故意说给保姆听的,让她知道,她已经发现了她的鬼祟。 保姆干了几天,累得个半死。她虽然做保姆,可在有钱人家里做惯了,活儿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做的,哪里吃这么多苦。 保姆对齐臻提再添人手的要求,隋玉也不是好对付的,直接回怼了齐臻。 “我允许你的女人打包了一个保姆住进我家里,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你要是不高兴,就全部接回去吧。” 齐臻看见解语的气色明显好转,知道如果解语回到家,又该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解决不了隋玉,只能给保姆加钱解决问题。 隋玉翘了翘唇角,剜了保姆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 霍衍回北城的这天,也是解语第二次做产检的时间,隋玉没有去接机,也没有陪着解语去做产检,照旧在公司处理事务。 霍衍的时间紧,下了飞机就被管家接去霍家别馆,霍柠的相亲宴安排在那里。 隋玉是霍衍的正牌女友,可没有通过霍家认可,霍柠相亲,她是不能露面的。 于是,她在工作间隙与他发信息,霍衍则在看人闲谈时回复她的信息。 他还拍了那位“优秀男士”的照片给隋玉看,隋玉将照片放大了看,回过去一个字:帅。 霍衍瞧着着个“帅”字,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将手机翻过面按在手掌下面。 刚吃过午饭,此时他们正在院子的凉亭里喝茶闲谈。 霍家安排的相亲宴没有那么刻意,比较放松,除了霍柠以外,还邀请了她的几个小姐妹作陪。而男方因是海归,只有他一个人,就显得比较孤单。 霍柠被她的小姐妹拉过去谈话去了,招待男方的工作就落在了他这个大哥身上。 男人是华1裔,姓程,全名很简单的两个字,程时。 霍衍叠着二郎腿,捏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淡淡眸光看着程时。 男人虽然孤身一人,但没有什么局促感,回以霍衍的目光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霍衍道:“你们程家在国外,怎么想到找国内的女孩结婚?” 他将茶杯放回梅花桌上,看过去的眸光锋利。 程时面色沉静,回道:“如今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家族想回国发展。而且,我们程家虽然在国外多年,但家族里是不允许找外国女人的。” “家里的想法,是希望我能找个国内大族女孩成婚,以便将来举家搬迁。” 霍衍垂眸,看着那杯沉静的茶盏。 战乱时期,有不少大家族为了避开战乱搬迁国外居住,但人虽然在外,心还是向内。 现在看国内安定繁荣,无论是经商还是搞学术,环境都合意,想往回迁族的大家族不少。 “程先生是做什么的?” 男人回道:“我刚在北闻大学应聘上了教授,研究分子材料。我们程家也是做材料这方面的生意。” 霍衍问,男人答,一问一答,看起来画面和谐。 不远处,霍柠被小姐妹们包围着,悄悄的往男人那边偷看。 她一个朋友笑话她:“看霍柠,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看样子是看对眼了。” 霍柠小脸绯红,拍打了一下她的小姐妹:“我哪有看得不眨眼。事关我的终身幸福,我还不能看了吗?” 几个女孩子嬉闹,声音传到凉亭这里,程时回头看了那边一眼,投向霍柠的眸光温柔多情,微微一笑。 霍柠顿时如小鹿乱撞,都不像新时代的名媛千金了。 霍衍与程时聊了几句,暂时看不出什么,倒是觉得男人文质彬彬,涵养气度皆有,倒是能压一压霍柠那个坏脾气的。 他回复老爷子,可以让霍柠与程时交往看看。 而且,他看霍柠对程时似乎是一见钟情了。 …… 离开别馆之后,霍衍就驱车去见自己的女朋友了。 下午三点左右,霍衍这尊大神出现在浦氏大楼。前台没见过霍衍,但见那张比明星更出色的脸孔,看得嘴里奶茶差点流出来,急急忙忙在群里发消息:男神降临!男神降临! 霍衍站在大厅里,四周看了眼,走向大厅一角的休息处,叠起修长长腿,从西服内袋里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他没有通知隋玉下来,女朋友是霸道总裁,不能影响她工作,他懂。 男人的手指修长,握着黑色版面手机,那精雕玉琢的脸,再配上无与伦比的尊贵气息,即使只是安静坐着,都让这大厅都亮堂了起来。 不,不是光明神,是祸乱神啊。 因为他的存在,都没人想好好工作了。 随着信息群的消息流通,公司女职员已经乱了。 好些个职员找了各种借口下楼来,就为了亲眼看看图面上男神的真容。 隋玉从会议室出来,就见几个女职员像是打了鸡血的从电梯里出来,一个个面颊血红,激动的在交流着什么。 504 数了数,八杯咖啡 隋玉脚步一顿,回头问身后的秘书:“她们在谈论什么?” 秘书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发生了什么? 但当她拿出手机,看到工作群的信息提示“99+”,她一愣,平时哪有那么热闹。 秘书走到工位上,点开消息群,顿时微微抽了口气。 隋玉进了办公室,想起还有话要交代,出来时就见她的秘书也激动的像是打了鸡血。 她微蹙了下眉,走过来,秘书只顾着翻信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隋玉一把抽了她的手机。 秘书吓了一跳,慌张站起:“浦、浦总。” 隋玉淡淡扫了她一眼,垂眸看向手机屏幕,看到霍衍的照片时,她一愣,眉心皱紧。 她将照片点开来,确定男人周围背景是浦氏一楼大厅。 隋玉沉了口气,将手机还给秘书,冷声道:“知道该做什么了?” 秘书低着头,接过手机,立即在群里发消息:下班时间到了吗?工作完成了吗? 秘书代表的是总裁室的意思,她的消息发出来,群里立即悄无声息。 紧接着,多个在一楼大厅徘徊的职员立即回归自己部门。而隋玉则搭乘电梯,直接下了一楼。 走进霍衍,就见那张茶几上,摆了好几杯咖啡,浓郁的咖啡香气熏得满堂都是这个味道。 隋玉抱着手臂,淡淡的看着男人。 而男人正在查看邮件,察觉有人挡住了他的光线,头也没抬,淡声道:“我不喝咖啡,谢谢。” “是吗?”隋玉微弯腰,手指撑在桌面上,看着霍衍的手机,再看了看他的脸。 男人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她,俊脸显出几分诧异:“你怎么下来了?下班了?” 他看了下时间,才三点半。 隋玉直起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那些个杯子,数了数,八杯。 “呵呵……”她冷笑,捏起一杯咖啡,“我要是再晚点儿下来,这里是不是能摆摊卖咖啡了?” 霍衍笑着看她:“我可没喝。” 隋玉板着脸横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你一来,我这都乱了。霍先生,你知道我们公司女职员在微信群怎么称呼你吗?” 霍衍微微蹙眉:“什么?” “祸乱神。” 霍衍一怔,无语的摇了摇头。 隋玉这才道:“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霍衍:“不想打扰你工作。” 隋玉撇撇嘴:“但是你打扰了我全公司的工作。” 这损失可亏大了。 她的男朋友被人拍了照片,各种议论。 霍衍站了起来,浅笑着道:“那怎么赔?” 进出大楼的人员时不时的往这边瞥,尤其是前台,隋玉抚了一把额头:“我提早下班,你等我一下。” 她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她把她的包送下来。 秘书这才知道,浦总与这位男士是认识的,便大着胆子问道:“浦总,他是您找的新客户?” 隋玉道:“嗯,送水蜜桃的。” 说完,她与霍衍往外走出去,留下秘书目瞪口呆的看着。 送水蜜桃的,不就是那个送杨梅的,不就是……浦总的男朋友? 秘书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前台看她傻愣着,跑过来打听消息,八卦的问道:“他是谁啊?看着浦总好像跟她很熟?” 秘书看了眼前台,冷笑了声:“呵呵,熟,当然熟。浦总的男朋友,你说呢?” 顿时,前台笑不起来了。 她们在工作群各种意淫的男人,居然是浦总的男朋友! …… 进入九月的天气,北城的气温渐凉,傍晚走在大路上也不会觉得热浪拂面。 隋玉没有开车,被霍衍牵着手漫步在街头。 不开车挺好的,这样手牵手,就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隋玉偏头看了看男人,斜阳的光照得她不得眯起眼,但男人俊逸的侧脸看着赏心悦目,尤其那光圈正在他的头发上,好看的像是漫画里出来的。 难怪那些女职员说他是什么撕漫男。 只是,公司里好看的男人也有不少,连舟是一个,年仲礼也曾经作为客方公司来做过考察。 连舟么,他在公司时间长了,可能职员失去了新鲜感,年仲礼来时,也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但都没有霍衍这次闹得动静大。 霍衍低头看她,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嘀嘀咕咕,周围有杂音,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就问她:“在想什么?” 隋玉又抬头看他一眼,道:“在想你怎么就是个男颜祸水了。” 霍衍微扬了下眉:“大概是你公司职员没见过什么世面。” 隋玉:“嘁。” 拽什么。 最后,她得出结论,就是这个男人太会挑位置,坐在光照最好的座位,又坐在那里任人观看,没有大总裁那种靠近就冻死你的冷感。 她转换了话题,问霍柠的相亲如何,霍衍说暂时同意他们交往。 隋玉好奇道:“暂时?”她想了想,又道,“不对啊。老爷子让你去掌眼,万一她被骗,到时候岂不是你要倒霉?” 毕竟是霍衍看过,并且允许他们交往的。若是霍柠受伤,他就要承担责任。 霍衍看了她一眼,淡笑。 隋玉从他的笑里感觉出了什么,但一时难以言说,就是觉得这个男人留了底。 只听霍衍道:“程时是王美仪安排见面的,霍柠与他又一见钟情,我如果阻拦,王美仪肯定觉得我从中作梗,霍柠也要怨我。” “我与老爷子说暂时可允许交往,也是给王美仪一个面子,做了个顺水人情。” “再来,霍柠要是吃亏,也是给她长长眼。至于我,还是要再摸摸这个程时的底细,所以我才说是暂时。明白了吗?” 隋玉点点头,反正这男人心眼儿多就是了。 她道:“国外的家族,比起国内调查要麻烦一些。你这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霍柠虽然是他妹妹,但到底是别人的人生。其实他是不好插手的。 做的好不说,做的不好,王美仪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反倒她这个牵线人把责任撇了个干净。 霍衍扯了抹笑,实施习以为常。 505 闭眼 浦氏公司内。 尽管隋玉吩咐信息部门将公司群消息清空,但记录可以清除,嘴却是难以管住的。很快,人们便知道一楼大厅的那个就是浦总的男朋友。 茶水间内,几个职员一边喝茶摸鱼一边议论。 “……可是,浦总的男朋友不是连舟副总吗?” “不对,是未婚夫。” “都已经退婚了,怎么就不能交新男朋友了?” “那也太快了吧。虽然那男人看着是帅气,可连舟副总为浦总做了多少事啊。” “我看就是浦总喜新厌旧。她还不允许我们去看,生怕别人抢了她男人似的,自己却早早就走人了,真是双标。” “你就别抱怨啦,人家是老板,我们是打工仔,懂点儿事……” 一轮议论过后,总裁办的高管进来,这群职员才终止了议论,赶紧出去做事。 这些人出去时,没有留意到外面一排书架后面,有个男人站在那里许久,将她们的议论都听了进去。 连舟从书架后面走出来,拿着水杯,面色平静的放到饮水机下边。 高管看了他一眼,打了声招呼,连舟点了点头,水杯接满了开水,他放到一边,从冰箱内拿了罐咖啡出来。 “喝咖啡吗?巴1西空运过来的。” 那位高管笑了笑:“那就谢谢连副总了。” 连舟把咖啡递过去,那高管一边往杯子里添加咖啡,一边低声道:“副总,那些人说的话您不必在意。” 连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没有说什么。 高管又压了压声音:“已经把舆论引导向您这一边……” 连舟看了她一眼,捏着杯子的手朝那罐咖啡指了指:“送给你了。” 说着,就走了出去。 尽管群消息已经清空,可之前的议论,他都看过。 连舟不同于浦隋玉,他向来温和亲善,很早就以了解职员需求为由加入公司群,在公司内部很有影响力。 男人慢步走在空荡的走廊,皮鞋声轻轻的回响,他的脸色是别人没有看过的阴沉…… …… “……这家新餐馆不错。”隋玉吃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唇,“我人在北城,竟然不知道。” 霍衍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指:“那就要谢谢欧阳腾的消息灵通。” 隋玉淡淡一笑。 这家餐馆,是欧阳腾推荐霍衍来的,说什么小别胜新婚,要有情调要有趣味。 “接下来去哪儿?” 霍衍看了眼手表,时间尚早,他想了下:“回酒店?” 隋玉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拎着吸管轻轻的搅拌柠檬水,她无语的看他,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那点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 她看了下时间,摇头:“不行,我不能留宿。解语在家,我不放心。” 霍衍扫了她一眼,吐了口气,拿出手机在界面上点来点去。 隋玉看他不说话,坐起身子:“不高兴了?” 霍衍将手机翻过来给她看:“想看哪部电影?” 隋玉看到他的手机界面上是某电影购票网,原来想看电影啊。 她凑过去,手指在界面上滑动,挑了一部最热门的,点开来看评分,还不错。 “看这个吧。”她推荐。 霍衍看了眼片名跟期待指数,翻了过去,然后在界面上按了几下,选位订票,结束。 到了电影院,霍衍去机器上取票,隋玉去买了爆米花跟奶茶,等到了检票进入观影厅,隋玉都没察觉什么异样。 前段部分是广告,隋玉喝喝奶茶,吃一把爆米花,还挺期待的。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疑惑的看向霍衍:“刚才那检票员是不是忘记把3d眼睛给我们了?” 霍衍双眸直直的瞧着前面大荧幕:“没有眼镜。” 隋玉一皱眉,难道他买的是普通版的? 不过可能3d版的这个时间段没有排片。 隋玉嚼嚼爆米花,往前随意看了看。大热门科幻片竟然只有这么几个观众,不过可能都去看3d版的了吧。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少了叽叽歪歪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多人去上厕所。 隋玉努力挑好的一面想,不过还是不明白霍先生的选择。她胳膊肘碰了碰他,霍衍扭头看她时,隋玉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 她道:“你选座位,为什么选这么靠后的呀?都最后一排了。” 都没什么人看,还挑后面的座位,隔了这么远,看个啥啊,来睡觉吗?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电影院一片漆黑,只有前面荧幕的光,随着龙字号出来,电影开始了。 霍衍侧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嘘,安静。” 隋玉瞪了他一眼,什么呀。 早知道,还不如她来买票呢。 隋玉噘着小嘴不高兴,但还是看下去了。 只是,看过去十分钟后,隋玉不淡定了。她瞥了眼身侧的男人,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查,一看顿时不淡定了。 这根本不是她选的那部大卖片子,而是一部小众文艺片。 这家伙是不是手抖,买错票了? 隋玉回头看向男人,把手机直接塞到他面前:“你是不是……” 她话没说完,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他不紧不慢的抽去她的手机放回口袋,接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然后偏头看她:“是你说不去酒店的。” 隋玉一怔,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他。 这家伙…… 男人轻轻用力一扯她的手臂,然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推,精准的吻住她的嘴唇。 隋玉感受着他的热度,眼睛瞪得更大了。 啊这……这……这还是她的霍长老吗? 不是,欧阳腾都教了些他什么呐? 远在南城的欧阳腾最近搞来一台放映机,在镇上支了个幕布,正学着早期乡村放映员放电影。他第一次鼓捣放映机,看到电影成功放映出来正高兴,突然就打了个大喷嚏。 一边给他打下手的年如樱恶毒诅咒:“活该。” 谁让他对霍衍说什么小别胜新婚,要努力给浦隋玉难忘的回忆。 这头,霍衍觉察到女人的不专心,略略移开唇,粗哑性感的嗓音命令她:“闭眼。” 506 笑夜来香开了。 隋玉的感官被他调动了起来,在浪漫的小提琴曲下,听着他低哑的声音,醉了一般,乖乖闭上眼。 两人的唇再度贴在一起。 此时,没有人关注电影演了什么,也不关心别人在做什么。 隋玉在沉醉前,唯一想到的是这还挺刺激的。 …… 夜深,一辆车在玉兰路小区停下。 隋玉下了车,对车内的人摆了摆手;“路上小心。” 霍衍瞧着她微微红肿的唇,忍不住笑。 她的嘴唇不厚,不是性感的那种类型,只是被他硬生生的吻成了性感唇。 隋玉看他无缘无语的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系错纽扣。她微微蹙眉:“你笑什么。” 霍衍看了她一会儿,从车窗探出手臂,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拇指在她的嘴唇按了按,道:“笑夜来香开了。” 隋玉听得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看那车子离开了,都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只是好像男人借着他手指的温度,将他的指纹烙印在她唇上似的,隋玉摸了摸嘴唇,到现在还留有余温。 隋玉淡淡一笑,不再纠结什么,转身往小区里进去。 别墅内,隋玉看到桌上放着的蛋糕,知道解语已经回来了。 因着时间已晚,隋玉没有去解语房间查看,回了自己房间洗漱。 洗完澡出来,她按照以往习惯去拿牛奶,经过解语房门前时,隐约听到里头有声音,隋玉脸色一变,即刻推门进去。 房间里亮着床头灯,隋玉不想被保姆察觉,进屋之后立即关上门,快步到了床跟前。 解语像是陷入了梦魇,浑身是汗,身体在抗拒着什么,手脚胡乱的踢动着。 隋玉粗略看一眼,被子被她踢得一半垂在地下,只有被角还留着一头搭在床角。 不止于此,解语还一个劲儿的抓扯睡衣。她的肚子已经隆起,睡衣掀开时,露出微微鼓起的肚皮。 她这样乱动,不止会伤到孩子,还会伤到自己。 隋玉握住她的手腕,往门口看了眼,压低了声音唤醒她:“解语,你做噩梦了,快醒来。” 她暗暗的在手指上发力,试图让解语感知到疼痛从而醒来,不料这举动像是跟解语的梦形成了联动反应,解语挣扎的更厉害了。 “不要!姑奶奶不要!” “我不要这个孩子!” 隋玉的力气都用在制止解语的踢动上,模糊听到了她哭泣的叫喊声。 她梦里的不是齐臻吗? 隋玉疑惑,这时,解语的力气似乎用完了,双腿一蹬放弃了挣扎,哀哀的乞求。 “求你,不要……” 隋玉见着机会,忙继续唤醒她。“解语,是我,醒来,你做噩梦了。” 她掐她无名指的关冲穴,解语猛然惊醒,睁大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汗水从她的脑门滑落到头发里。 隋玉见她醒了,松了口气。“解语,你刚才做噩梦了。” 她伸手去拿纸巾擦拭她的汗水,没有提她刚才说的梦话。 解语不声不响,还在梦的余韵中。 隋玉的纸巾擦到她的手臂,顺手捏住她掀起来的睡衣轻轻盖上,这时,她的手腕被人猛地握住。 力道很大,隋玉疼得微微皱眉。 “解语?” 解语微微抬起头,双眼死死的盯住她,那模样像是换了一个人,瞳孔是散乱的。 “解语,是我……”隋玉放柔了声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解语的手一松,脑袋倒回枕头上,双眸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只是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了。 隋玉知道她梦醒了,从床下捞起薄被,给她盖好了。 “我去拿热毛巾给你重新擦一遍,会舒服一点儿。” 隋玉将纸巾丢到垃圾桶。刚才她给解语擦拭汗珠时,发现她的汗是粘腻的。 这是湿寒重的表现,也应该是她的“食疗”起了作用。 从洗手间回来,隋玉拿着热毛巾擦拭解语的脸。 解语的眸光缓缓的看向了她,低缓的说道:“这个孩子不能拿……” 隋玉的手一顿:“什么?”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解语的模样万分疲惫,眼睛里没有光彩,一片灰寂。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孩子,不能拿……” 隋玉的手落下,她将毛巾先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握住解语的手腕,给她把脉。 双脉象,只是胎儿的心跳微弱。 她看向解语,难道今天齐臻对她说了什么?或者,是解语看到了孕检单,改变了主意? “我刚才做梦,梦到了我的姑奶奶。” 解语缓慢的说着,每一个字都艰涩,她的眼看着隋玉时异常悲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是我的姑奶奶,把孩子塞进了我的肚子里……她说……说我必须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求救的眼神看着隋玉,隋玉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的喉管滑动了下,轻声道:“你的姑奶奶不是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吗?” 解语的嘴唇微动了下,手指轻轻的放在肚子上,望着隋玉道:“她说,是她让这个孩子进到我这里来,所以我不可以把她拿出去……” 隋玉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肚子上。 这是托梦? 解语对她的姑奶奶是非常信奉的,所以,即使她不想生这个孩子,也不敢违背她。 隋玉吞咽了口口水。 关于灵魂这种东西,隋玉亲生经历过,她不知道解语的那位姑奶奶是否在故去多年之后,还有能量存在这个世界上。 但解语这么害怕,也许真的是她姑奶奶的意思。 “可是,我们的‘食疗’计划……”隋玉说到一半,解语忽然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身体蜷缩了起来。 隋玉紧张,忙问道:“怎么了?” “肚子,肚子疼……” 隋玉一摸她的脉象,沉着脸把解语扶起来:“去医院。” …… 医院里,齐臻铁青着脸瞪着浦隋玉,胸口起伏着。 “浦隋玉,我警告过你的,不许动这孩子的主意,你是不怕死,是不是!” 隋玉冷着脸,直言道:“齐先生,就凭保姆的几句话,你就定下我的罪,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507 气得喷血 解语半夜送医院动静大,惊动了保姆。 保姆一看人送来了医院,当即就给齐臻打了电话。她怕担责任,叽叽咕咕的把事儿都往隋玉身上推脱。 “解小姐的饮食原本都是我负责的,那时候解小姐与胎儿都好好的。可是你一接手,解小姐就有小产迹象,这不是你背后捣鬼是什么?” “再有,你故意给我安排很多活,地要我拖两遍,贴身衣服要开水烫过,你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听到你与解小姐说话。因为你正在与解小姐密谋,怎么让胎儿落了!” 霍衍站在隋玉身侧,冷冷的看着保姆,凉淡的眸子看向了齐臻。 “齐家什么时候出了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齐臻瞧着霍衍,对他到底有些忌惮。 他看了眼浦隋玉,这女人还真把霍衍给请来了。 “霍少,这是我的家事。是你的女人插手进来,我的孩子出了事情,难道你也要维护吗?” “我知道你想护短,可也得看看值不值得你护吧?” 浦隋玉还没有进霍家的门,更没有得到霍家的承认,齐臻这是在提醒霍衍,不要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推到更坏的境地。 霍衍扯了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道:“据我了解,是解语希望住到玉兰路去养胎,而你是同意的?” 齐臻眉心一蹙,没有回应。 霍衍拿起床头归上放着的两份产检单,看过之后,他拿起解语第一次做产检的单子:“这一份,就是在保姆的照顾下,医院检查出来的胎儿状况。” “胎儿发育偏小,孕妇严重营养不良……需要保胎……”霍衍照着上面的念,每念一段,保姆就心虚的垂下脑袋。 霍衍再念另一份:“胎儿发育正常,孕妇体征正常,继续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 “这是在浦隋玉接手之后,医院做出的结论。你跟我说,浦隋玉哪里做错了?” “还是你自己做事不够好,就找个背黑锅的来让你发泄怒气,好让你的心里好过点儿?” 齐臻对视着他漆黑的眼眸,在霍衍的威势下,齐臻捏了捏手指,无可辩驳。 霍衍的声音更低沉下来:“可是齐少,你想欺负人,也要看看你能不能欺负。” 齐臻的呼吸微微一顿,看向浦隋玉:“可是,白天她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不行了?” 隋玉轻笑了一声:“是啊,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你带出去一天,晚上就不好了?” “难道说,齐少你那小情儿又给你吹了什么枕头风,让你又三心二意,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你不敢对齐家说明白,就让我来背黑锅呗。” 要论颠倒黑白,浦隋玉也可以做到,并且做得比任何都好,都更无可挑剔。 “你——”齐臻气得想揍她。 什么小情儿,自从解语怀孕,他就没再见过楚恬。 这时,病房门推开,医师拿着一张纸进来,对着齐臻说道:“齐先生,我刚才查过了,这张食谱是没有问题的,对孕妇以及胎儿都合适。” 隋玉扫了一眼那张食谱,看向保姆:“啊,你刚才还说,我故意苛待你,让你没有时间照看解小姐。可你工作做得不错嘛,一日三餐,解语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记得挺详细啊。” “幸亏我没做什么,不然还真是证据确凿啊。” 保姆脸色难看,看了一眼浦隋玉,看向齐臻:“齐先生……” “闭嘴。”齐臻呵斥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医生出去,保姆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她愤愤的瞪了一眼浦隋玉,主动走到了角落站着。 隋玉懒得再理会他们,慢条斯理的道:“既然我没有问题了,想来还是我陪着解语更合适一些。倒是齐先生,你欠我一句道歉。” 隋玉撇过脑袋,小手做扇子给自己扇风,做出气得不轻的样子。 齐臻沉了口气,但看眼下情况,只能先道歉。 他把保姆训斥了一通,当即把人解雇了,说要换一个更好的来。 隋玉随便他怎么样,只要这一关过去了再说。 她道:“眼下解语身子不好,我就再大发慈悲,你找一个专业的月嫂来,再安排一个营养师,免得又说我要毒害你们齐家子孙。” 齐臻被她那一句“大发慈悲”气得差点吐血。 他的直觉告诉他,解语突然有小产迹象与浦隋玉有关,可他没有证据! “好!” “还有,你的人,产生的一切费用都由你来承担。她们住在我的房子里,影响了我的生活,你帮她们交房租,一个月二十万,三个人共六十万。” 隋玉把解语的份儿也算进去,这时候不敲他一笔,她就不姓浦。 “一个月,一个人,二十万?你房子是金的?” 齐臻气得第二口血就要喷出来。 玉兰路小区是十年龄别墅区,即便是出租别墅,那边整栋租金也就二十万左右,况且浦隋玉那还是叠墅,不是独栋别墅,她给他一间一间的算,是掉钱眼里了吧? 隋玉凉凉的眼神递了过去,似笑非笑的道:“怎么啦,堂堂齐少还舍不得这点儿小钱?” “我可听说,你养着那小情儿的时候,花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怎么轮到自己的妻子孩子,还斤斤计较起来了。” “还是你们齐家不行了?呵,就那点儿资产,还非要逼着人家生孩子,这皇位也太不够分量了。” 浦隋玉嘴巴毒起来,气得齐臻差点喷第三口血。 “行,一个月六十万!”齐臻咬牙切齿,应下之后就离开了。 他怕再留下来,浦隋玉那只毒黄蜂把他叮死了。 隋玉获胜,得意的翻了个白眼。 霍衍不喜欢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敲了下她的额头,提醒道:“别太过了。给自己树那么多敌,对你没好处。” 浦隋玉撇撇嘴,不过也总算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还未苏醒的解语,好歹是把孩子给救回来了。 此时天空蒙蒙亮,晨曦从天边缓缓露出,一片霞光,又是新的一天来了…… 508 借花献佛 隋玉接手解语的饮食之后,她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在食材主料上动心思,而是一些无不足道的辅料,佐料。保姆记录下的只是菜名,不会记得那么详细,她失败的地方正是在于此处。 其实按照隋玉的计划,“食疗”真正起作用,也就是胎死腹中的计划,应该在半个月以后。 而她计划胎儿死在腹中,是无知无觉,直到下一次产检才会查测出来,孕妇本身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解语突然腹痛,应该是她的那场噩梦引起的。 如果真是解语的那位姑奶奶显灵的话,她是想救这个孩子,让她们及时来医院保胎逆转。 在送解语来医院的路上,隋玉没有让保姆跟上车,在车里,她与解语详细对好了要怎么应付齐臻的怀疑。 因为她知道,齐臻必然会发怒,而保姆也会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隋玉身上。 正好霍衍来了北城,隋玉把霍衍请来给她撑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隋玉在心中轻吐了口气,不知道是这孩子命大,还是解语命苦。 她累了一晚上,脑袋轻轻的靠在霍衍的肩膀,静静的看日出。 从来没有想过,与霍衍第一次看日出,是在医院病房。 “……那笔钱,就当齐臻给喜乐城所有工匠的高温费了。” 隋玉抬头看他时,脖子微微拉长,目光柔和,小鹿似的乖巧,与方才牙尖嘴利、刻薄蛮横的模样判若两人。 霍衍瞧着她的脸,心里微微一动。 怪不得她跟齐臻那么较真,感情是给他争取的出场费? 男人笑了下,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隋玉不缺钱,也不稀罕齐臻的那点儿钱,但这笔钱可以用在刀刃上。 古建筑修复工作很辛苦,每天日晒雨淋,活多又精细,不少年轻人坚持不下来。但有句话说,有钱就有动力,但愿可以让更多的人坚持下来。 她道:“我没年仲礼那么有钱,能够资助喜乐城项目。齐臻那点钱我又派不上什么大用,以后就当他们每个月的生活津贴吧。” 霍衍低头看她,揽着她腰肢的手慢慢收紧。 “好。”他应下来。 天边的云彩变幻着,从火烧似的红变成金红,橘红,一会儿一个色彩。 两人相依着,被晨光吸引,都没想抓紧时间合一下眼睛。 隋玉看了下手表,霍衍只是回来帮霍柠相亲,按照他的工作日程,今天就要回南城了。 相聚的时间太短,她忽然不舍,靠着他的胸膛,双手穿过他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霍衍的下巴蹭着她的发旋,想要是可以把她装进口袋就好了。 但她不是依附于谁的存在,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浦隋玉啊…… …… 隋玉将霍衍送去机场,再回医院时,解语已经醒了,只是安静的不出声。 床头柜上放着早餐,但没有被动过。 病房里多了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个四十来岁。 年轻女人看到隋玉,递了张纸过来。“你是浦二小姐吧?我是聂薇薇,解小姐的营养师。这是我的简历。” 隋玉看过她的简历,心道齐臻的执行力还真强,这么快就送新人过来了。 她看向那四十来岁的女人,那女人立即上前道:“我叫张梅真,大家都叫我张姨。” “哦。”隋玉打量了一下新保姆,比起上一位要顺眼一些。 她将简历还给聂薇薇,拿腔拿调的道:“那以后就要辛苦二位了。” “这是我的工作。” “应该的应该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隋玉看了两人一眼,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向了解语。 她看着凉了的早餐,看着有点奇怪。她也没多想,对解语道:“怎么不吃?没胃口?” 解语深吸了口气,撑着床面缓缓坐起来,隋玉给她拿靠垫靠着。 解语道:“霍衍回南城了?” “嗯,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了。” 解语歉疚的看她,隋玉不善说些煽情的话,扭头看向那碗粥,道:“这粥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哪家早餐店买的?” 张姨立即上来说道:“那是齐先生亲自做的,说熬了一个小时呢。” 隋玉看着那碗粥,脑中想象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男人下厨的场景。 齐臻这是想演苦肉计感动解语呢,还是想参与她这怀胎十月的过程? 隋玉抽回目光,转头看向保姆道:“这粥凉了,你去早茶店买一份新的来吧。” 她又看向营养师:“这家医院有厨房,解小姐住院这段时间的饮食,以后就麻烦你了。”她看了下手表,“这个时间,在朝晖市场应该还能买到新鲜菜,不要超市里买。” 营养师会意,点了点头出去了。 隋玉把人都打发了,看向解语:“你有什么苦水就倒出来吧。” 她看得出来,解语有话要说,只是碍于那两人在场,不能说。 解语鼻子一酸,眼圈微红。她上前抱住隋玉,肩膀微微颤了起来。 隋玉轻拍她的肩背安抚,听解语带着哭腔说道:“我一直以为,我的大劫就是天台上的那一刀……原来是在这里……” 解语的姑奶奶给她算过,说她人生里有大劫。她在天台时受了那一刀,心里也被齐臻捅了一刀,以为就此结束,从此人生是坦途,却不想,那只是个开始。 她心里有太多的苦,苦苦支撑着,努力的笑,努力的生活,怎么还是抗争不过? “我抗争过了……姑奶奶安排了我的婚姻,我抗争了……我那么努力的逃,可是我好累,真的累了……” 她不像浦隋玉,虽然很小就被抛弃,可她炼出了钢筋铁骨,能跟全世界为敌。 她只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小花,几场暴风雨就将她折断了腰。 隋玉看着前面的墙,那么近,就在眼前。 钢筋水泥墙,难以摧毁,硬撞上去,只有头破血流。可撞着撞着,血流了,长茧子了,慢慢就不疼了。 “解语,我不会笑话你。这是开始还是结束,我们谁也不知道。可是你得活着,才知道以后是什么。” 509 谁敢让我做伴娘? 此时的齐臻正在某栋别墅里,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只空碗。 男人的脸色不大好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感觉嘴里的味道更差了。 他对面的女人倒是一脸享受似的品尝着,边吃边温柔的对他笑。 “这是你第一次下厨,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很好了。你忘记啦,我第一次做饭给你吃,还没这么好的味道呢,你不也都吃完了?” 齐臻看了眼楚恬,嘴唇抿紧,皱了皱眉:“可是她怀着身孕,本身胃口就不好。” 楚恬心里泛酸,但仍然微笑着。“你是要她感受到你的心意。一点点进步,她就能感觉到你为她做出的改变。” “如果她实在不喜欢的话,那这样好了,我来做,你送去给她吃,就说是你做的。” 男人默了会儿,摇头:“不用了。” 在今天以前,齐臻从来没碰过厨房里的东西。是楚恬自告奋勇的说,孕妇需要男人多照顾,她才有安全感。 为了解语安心养胎,齐臻接受了楚恬的建议,也让楚恬来教他怎么做。 楚恬看着沉默的男人,努力压着心里的酸蔓延。 一直以来,她视这个男人为唯一,也坚定的认为,他不会离开她的。可是自从解语说要与他退婚,他便对她冷了起来。 以前的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对他撒娇,有什么说什么,而今却为了多看他一眼,与他说句话,改变了自己,她竟然要讨好那个女人,帮他出主意。 楚恬到底没有忍住自己的本性,她看着齐臻为那个女人烦心,满心满眼都是嫉妒。 为什么怀孕的不是她呢? 楚恬道:“齐臻,我们在一起那么多次,为什么我没有怀上你的孩子?” 那时候解语提出退婚,她想趁机携子上位,故意戳破了套子,可那么长的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那解语,竟然第一次就中了。 齐臻捏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没有回答。 楚恬只当他不想她怀他的孩子,委屈道:“我想你对她那样对我……齐臻,对你而言,我是你的什么?” 齐臻冷淡的眼眸看过去,说道:“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的妻子,只能是解语。”他顿了顿,抓起靠背上的外套穿上,“我送你回去。” 楚恬一抬头,泪眼汪汪的看他,又不敢说什么。 在这地方,她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他…… 楚恬站起来,突然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蹭了起来,手指缓缓的往下。 “齐臻,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不然不会断断续续的与她往来,他还是放不下她的。 是那个解语耍手段,逼着他回到她身边去的。 “齐臻,你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是你把我带了回来……你不管我了吗?” 男人的肌肉微微绷紧,自从解语怀孕他很久没再碰过女人。 楚恬还是蹭着他,身体越来越柔软。“她怀孕了,不能照顾你的。我也知道了,我不能取代她……可我不介意当你的外室,不要再推开我了……” 她在他耳边呵气,绕到他身前,捉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胸口,委屈道:“你多久没来看我了?” 望着女人泪汪汪的眼,她的眼睛里全然是他,不像那个女人,做梦都是别的男人。 她是与解语截然不同的柔,她把他看作生命里的唯一。 齐臻忽然觉得喉咙干渴,喉管滑动了起来。 女人垂眸往下看,感觉到他的变化,心里便高兴了起来。 他还是会为她而兴奋的。 她眼眸波光流动,踮起脚尖在他的喉结上轻咬了一下,顿时,男人一个狠劲搂住她,将女人打横抱了起来推到桌上…… …… 不久之后,齐家正式对解家下聘,婚礼在中秋。 这节奏很快,快得让人想起几个月前,顾家的那场婚礼。 “怎么现在都流行闪婚了?这楚家匆匆忙忙的,顾家也是,这不,齐臻也都结婚了。” “诶,这对不一样。人家娃娃亲,这都多少年马拉松长跑了。” “之前不是还退婚了嘛?” “这是年轻人的情趣,你懂什么。” 婚礼上,隋玉听着两个中年男人对话,扯了下嘴唇一点都笑不出来。 齐家本事可真大,把一场强迫的婚姻粉饰成情趣,不要脸还偏做出要脸,真够恶心的。 隋玉想到解语这段时间的消沉,就想一把火烧了这婚礼现场。 她撩起旁边拱门上垂下了的纯白纱,捻了捻。 欧阳腾靠过来,看了一眼那软塌塌的白纱:“怎么,想一把火烧了?” “嗯。”隋玉没有遮掩。 欧阳腾“啧”了一声,随即感慨道:“我以为她会与顾钧走到一起,哎,物是人非啊……” 欧阳腾想到当初追求解语的那段日子,其实过去没多久,却现在那两人都各自成婚。 “你不去看看她?”他问道。 隋玉松开白纱,喝了口酒:“解家人不让我进去。” 解峰还记得浦隋玉,知道她蛮横起来鬼神不忌,怕她强行带走解语,安排了十个保镖在解语身边,禁止她靠近。 “你应该做她的伴娘。”欧阳腾咕哝了一声,意思是如果隋玉做了伴娘,就能寻到机会了。 隋玉自嘲的笑了下:“谁敢让我做伴娘?” 她克亲的名声传天下,躲她都来不及呢。 欧阳腾忽然想到了某个人,笑着道:“但还是有人想让你做新娘的。” 喜乐城正在施工中,霍衍走不开,所以没有来参加。这次的婚礼,依然是霍柠与霍琛兄妹来的。 隋玉心情不好,尽量避开那些容易与她起冲突的名媛,宁愿一个人待着。 隋玉想到霍衍,才露出些笑容。她道:“他今年三十一了吧?” 想起来,她初遇他时,那人二十九,一本正经的嫌弃姜不渝年纪小,嫌弃人家还没发育好。 不过,这些他都不知道。 欧阳腾扫了眼浦隋玉:“怎么,嫌弃他年纪大了?还是你恨嫁了?” 隋玉想,以她的脾气,只要两个人对味,年龄差多少都无所谓。只是霍衍过了年,就三十二了。 以霍家对他的重视程度,还能让他一直这么下去? 510 中秋婚礼 隋玉没来由的给自己寻了个烦恼,顿时更加索然无味。 她含了口酒,舌尖卷着酒液的甜涩徐徐咽下去。 这时婚礼进行曲响起来,宾客们都往那婚礼台聚过去。 灯光亮起,解语穿着一袭白色婚纱,静静的站在一端。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作为新娘的喜气,冷冰冰的,故而那一双丹凤眼充满了冷气。 她不像个新娘,像是来走t台的模特,气质冷然。 除了那冷漠的表情,那隆起的肚子更加抓人眼球。 解语怀孕,齐臻怕她再起变故,齐、解两家双方商定早完婚早定心,所以不顾解语还在孕期就办了婚礼。 司仪在台上说着什么,解语却仿佛回到了那个端午节,她在二楼听着对新人的祝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脑中尽力的把这场婚礼想象成是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如此,她才有力量站在这个台上。 然而,当一身白西装出现的齐臻出现时,她的想象还是幻灭了。 齐臻看着她眼底的光消失,眉心皱了下。 他不动声色,在司仪的主持下,拿起花童送过来的婚戒,徐徐套在新娘的无名指上。 解语并没有看这婚礼中最重要的一环,她仰头看着二楼的位置,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在她看来,这不是婚礼,是她那次屈辱的开始。 她害怕某一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撕碎了她的衣服。 台下观看的宾客察觉到了解语的异样,尤其是看她忽然落泪,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你情我愿,百年好合的婚礼,而是强迫。 司仪的职业素养却非常高,立即道:“等你长发及腰,我就来娶你。我们的新娘从儿时就等着这一天,怎能不激动落泪……” 宾客们又被忽悠回来,看着这一幕鼓起掌来。 这时,齐臻揽住解语的腰,看似亲她的面颊,却在她耳边低声道:“留神点,你的丈夫,是我。” 解语惊恐的看他,喉管滑动了下,看着齐臻满面笑容的退开,看他满眼爱意的期待她给他套上婚戒。 假的,都是假的。 她颤着手指,捏起那枚钻石戒指,徐徐的往他手指上套。 但她的肌肉绷得太紧,手指颤得太厉害,那戒指忽然落了下来。 银色的光芒在灯光里跃动了几下之后,才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所有人都看着那戒指转了几圈,再躺平停住。 “呃……看来是我们的新娘太激动,我此刻也很激动,有机会见证一对青梅竹马在此喜结连理……” 司仪快步过去捡起戒指,再走回。 隋玉喝着酒,一口一口的吞咽,像是在吞火。她冷漠的看着上面的荒唐。看到戒指落地时,正觉舒服了点儿,又听那司仪满嘴颠倒了的黑白,她忍不住,捏了颗做点缀用的碎水晶,朝着司仪的小腿弹了过去。 司仪只觉小腿肚一疼,脚下一软,竟然单膝跪了下来,正跪在齐臻面前。 顿时,哄堂大笑。 司仪尴尬的笑,但还算有急智,忙说道:“我这是羡慕新娘找到这么一个体贴、帅气、有才,又这么爱她的新郎。为什么我就没有长辈为我订个娃娃亲呢?” 众人还是笑,但已经缓解了刚才的意外。 隋玉看着解语给齐臻戴上婚戒,这一场婚礼,终究在那一刻落幕。 她撇过头,不想再看。 忽然,她像是察觉了什么,抬头往前看过去,就见顾钧正站在一根罗马柱后面,远远的看着。 隋玉皱了皱眉,正想过去说些什么,被欧阳腾拉住。 他对她摇了摇头:“你别去。” 他扫了眼顾钧,像是没看到一样,看着婚礼最后的落幕——新人亲吻。 隋玉捉紧了手指头。 也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呢? …… 婚礼结束,解语要在齐臻为她置办的“爱巢”住一阵子,连同保姆与营养师都一起搬过去了。 隋玉的玉兰路七号又变得空荡荡。 她晃了下婴儿床上吊着的玩偶风铃,那风铃无声的转着。 隋玉叹了一声,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手机响了起来,隋玉划开接听键,听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我听欧阳腾说,你想结婚了?” 隋玉随意画圈的手指一顿:“我什么时候说我想结婚。” “唔,原来你不想结婚。” “我——”隋玉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说实话,对于结婚,她其实还没想那么长远。 他们才刚在一起不久,虽然她认识他的时间快三年了。 但要说结婚,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有他的问题,有她的问题,她觉得,各自的问题解决了,才能真正的走到一块儿。 最主要的是……隋玉的指尖在桌上画直线,划出桌面边界时,她朝前走,沿着沙发脊背一直划过去……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直线。 她握着手指,站在阳台,看着远方的高楼。 楼房挡住了太阳,蓝色窗玻璃一闪一闪的。 “霍衍,两个人结婚了,是不是就是家人了?”她的声音幽幽的,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像是一个没有光亮的幽深黑洞。 霍衍听着她的语调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那里奇怪。他“嗯”了一声:“结婚成家,结婚了就有自己的小家庭。” “哦。”隋玉的声音还是单调,她忽然想象不出,两个人成家之后是什么样子。 “那个……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做,一会儿再给你电话。”隋玉匆忙挂了手机,站在阳台上,双肩微微的垂下。 霍衍看了眼突然挂断的手机,眉心皱起。 他觉得,浦隋玉不是有事要做,而是她有心事。 可她不愿与他说。 霍衍想再给她打过去,手指按在拨号键上时,又关了。 即使他追问,她不想说的还是不会说,这是他对她的了解。 男人抽了根烟出来,咬在唇间,点燃,看着远方的稻田。 在缭绕的烟雾里,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双层瓷人。 与浦隋玉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看那瓷人,几乎已经遗忘。 浦隋玉总是有很多的秘密,他想。 511 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几个月后,年如絮顺利产下双胞胎男婴,楚家大喜,年如絮在楚家的地位再往前大大的跨了一步,也让北城众多太太们羡慕不已。 生一个儿子就已经很不容易,她一次生下两个,让楚鑫也被夸上了天,都说他厉害。 楚鑫得意洋洋,不久前在酒吧看中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是有男朋友的,双方打了起来。楚鑫做霸王做惯了,看不得别人不遵从他,一只酒瓶砸下去,把人打成了重伤,生命垂危。 家属找上门来,而这一次,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 受害者是家中独子,家属不肯罢休,闹上了新闻,细数楚鑫做过的腌臜事情,网上舆论沸反盈天。 楚家强压新闻都没能摆平,一时,楚家喜事变成烦事。 楚家大人彻底对楚鑫失望,扬言再也不管他,任由警方把他带去了警1局。 …… 福临楼里,隋玉喝着薏米茶,看最新的新闻,唇角勾起一丝冷酷笑意。 “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这话在男人身上也挺合适。”她将手机放下,看向年仲礼。 年家有了新子孙,而是还是俩,好好培养,总能出来个有出息的。至于楚鑫,他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为他的无法无天毁了楚家的前途。 这是楚家人最现实的想法。 年仲礼啜了口红茶,双眸落在手机屏幕上,他的手指滑动了几下,将下方消息都看完之后,淡声道:“可以上第二把火了。” 楚家原本还想与以前一样,给受害者家庭一笔钱,让事情无声无息的过去,这次受害方坚决不同意和解,放了大量消息出去。 原来,这件事背后,是浦隋玉与年仲礼在操弄,给受害者家庭撑腰。 撤不下的热搜就是年仲礼的手笔。 隋玉从手包里拿出一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里面是楚鑫折磨死,或者致残的受害人资料。 她的手落在那纸袋上,按了按,说道:“这些资料再发出去,在网络上炒热,接下来,就有网民自发详查楚家背景了。到了那个时候,楚家就是烈火烹油。” 年仲礼看了那纸袋一眼,扯了抹嘴唇:“你的动作很快。” 那些被楚家安抚过的家属,有些搬离了原来的家,找人不是那么容易。 隋玉讽刺的笑了下:“再快,也没有楚鑫犯错的速度快。” 要掀翻楚家,尤其是拔了楚家的那位定海神针,不是那么容易的。 得等机会。 但楚鑫果然不负众望,年如絮生下孩子还没过满月,就再次闯出大祸。 想到此,隋玉微蹙了下眉,不声不响的捏起一块糕点咬在嘴里细嚼慢咽。 年仲礼看她有心事的样子,问道:“怎么看你心神不定,没有信心?” 他捏了一块定胜糕放到隋玉面前,叠起二郎腿,手肘搁在藤椅扶手上,微微笑着看浦隋玉。 难得见她这模样,像是垂下了尾巴的孔雀,收起了爪子的老虎,不炫也不凶悍了。 浦隋玉瞧了眼那定胜糕,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年仲礼。“我不是没有信心,而是在担心你。” 年仲礼捏起一块定胜糕看了看,似乎在研究那糕点上的字体。 他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不爱吃甜点,不过看浦隋玉吃得香,咬了一口,没有想象中那么甜,他点点头表示味道不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解干渴。 他看向浦隋玉:“担心我什么?” 隋玉道:“年如絮是个聪明人,楚家能混到今日事日的地位,也非等闲。以他们敏锐的嗅觉,很快就会知道背后有人要动楚家了。” “年如絮宁愿牺牲一辈子身为女人的幸福嫁入楚家,为的不就是楚家的权势?” “楚家要是倒了,她不就白费了身体与时间?我猜,很快她就会来找你求救。” 年家是年如絮的娘家,夫家有难,当初又是以联姻的名义两家结合,到了这时候,年家就是楚家的救命稻草。 隋玉说到此,微微一笑,道:“年如絮还在坐月子,你能做到无动于衷?” 年仲礼捏着茶杯,垂下了眼睑若有所思。 隋玉也沉默下了,拎起茶壶续水,然后慢条斯理的剥了几颗核桃。 少刻,年仲礼抬起眼皮,沉沉叹了一声,仰头看了眼天空,道:“她到底是年家子孙,当初我与她又有协议,要说直接拒绝,还真不好办。” 楚家即便是倒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他使些绊子也是有可能的。 再者,现在楚家还未完全倒台,还有时间转移财产,如果确定求救无门,就会走这一步。如果合全家之力,把两个婴儿与年如絮都转移到国外,以年如絮的性格,恐怕要把恨意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隋玉瞧着年仲礼的为难,弯了下唇,年仲礼看她此时反倒气定神闲起来,问道:“你有主意?” 隋玉捏碎了一颗核桃,挑了一枚核桃仁放入口嚼了嚼。她道:“四哥,最近年氏有没有国外的生意要忙?” 年仲礼看着她眼中的狡黠光芒,眉心微蹙:“你是说,让我以出差的名义暂避国外,这样一来,年如絮找不到我,到时候也就怪不得我?” 隋玉点了点头:“对。” 年仲礼眉心皱得更紧:“可是,如果他们查出来,这背后有你的手笔,你就要承担楚家全部的恨。” 隋玉哂笑一声:“本就是我要楚家死。” 不管是楚鑫招惹了她,还是年如絮图谋的什么,她都要拔了楚家的根。 她顿了顿,神色又变得无所谓起来。她道:“楚家横行已久,这些年,楚家得罪了不少人。想楚家死的不是只有我一个,楚家真的要查,未必能查到我身上来。” 眼下,她只是掀起风暴的小旋风,但只要明眼人看出来楚家要出事,那时候楚家是墙倒众人推。 “你去了国外,不好出面解决楚家的事。年如絮就会去找年仲廉。年仲廉是个很现实的人,看着楚家要倒,他必定不肯再蹚浑水。” “年如絮要恨,那时候也只会恨年仲廉无情无义,把她推入了火坑。” 512 到底是有了儿子傍身的人 年仲礼瞧了会儿浦隋玉,微一扯唇角,搁下茶杯,算是同意了。 他道:“浦隋玉,幸好你是我的盟友。” 隋玉笑笑,不置可否。 随着关于楚鑫更多的罪恶被挖,舆论沸腾,众人都在惊讶,一个恶贯满盈的男人,为何能如此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于是,更深层的挖掘开始了。 楚家嗅到了不安,第一个来找年如絮商量的却是楚母,也就是年如絮的婆婆。 “……如絮,孩子还没满月,他们的爸爸就要坐牢,对他们的成长不利,你一个女人,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还有啊,就算楚家有威望,可这俩孩子……”楚母压低了嗓子,声音嘶嘶的,“孩子长大了,都说他们有个坐牢的父亲,还怎么让他们抬起头,还怎么担起楚家的未来?” “为了孩子着想,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回去求求你家四哥,请他出面帮忙,救救你男人呀。” 年如絮抱着孩子正在喂奶,被楚母推得晃了晃。 楚鑫被带走,说实话,她心里是高兴的,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楚鑫算是什么男人? 打老婆、出轨、手段肮脏,残害她人,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恶心无比。她怀胎十月,却要三天两头为他收拾烂摊子,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 楚鑫进去了,她才觉得看到了光亮。 只是,在明面上,她要表现出悲凄心寒的样子。 她一脸木然的对着楚母道:“婆婆,不是我不帮他,我已经帮了他够多了。这么长时间,我为他做了多少,您是知道的。” “这次,是他惹了不该惹的人,人家不好用钱打发,让我怎么息事宁人?” “人家都快结婚了,他把好好的男孩打成痴傻,女孩也跑了。你难道让我不要了这孩子,去赔给人家做老婆吗?” 楚母被她一顿说,讪讪道:“我也没那么说啊,我怎么会让你赔出去,你是我孙子的妈啊……” 年如絮低头哄孩子,不再应声。 她心里想,以楚家的自私说不定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古往今来,多少死了男人的寡妇被男方家卖出去的。 只是她身后是年家,他们不敢。他们还要利用她找年家求救。 楚母坐在床边抹泪,哽咽了起来:“我知道楚鑫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孩子也只有他一个爸爸。要是真的判了罪……” 年如絮不耐烦了,楚鑫又不是她的儿子。等她手握了楚家大权,她完全可以给自己塑造一个自强不息的女强人人设,到时候她会获得更高的名望。 坐牢的楚鑫,也可以成为她的踏脚石。 她冷漠道:“大伯不是高官吗?楚鑫就算坐牢,回头再保外就医,只要他的命留着,就可以慢慢减。” 死刑可以死缓,死缓可以变成无期,无期可以有期,过个十年八年,谁还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楚母噎得愣愣的看着年如絮,感觉她与以前不一样了。 到底是有了儿子傍身的人…… 楚母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正因楚鑫保证了她在楚家的地位,所以才宠得儿子无法无天,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想到儿子就要没得救了,楚母又开始落泪,她道:“大伯说了,他管不了这件事了……” “如絮,你得帮帮他。等你气消了,你要救他啊……” 楚母没辙,又心慌意乱,即使年如絮给她甩了脸色,还是肯低下头求她。 “如絮,如果你能把楚鑫救出来,不正好证明你有做楚家女主人的能力。楚鑫已经废了,孩子又小,以后楚家,就要靠你了……” 这话出来,年如絮微微一愣,垂着的眼睫遮掩了她的内心活动。 她没有作声,将睡着了的孩子放到婴儿床上。 楚母看得出来有戏,也就不再逼她,擦了擦泪就出去了。 年如絮抬起头来,看着楚母离开的方向,眼色冰冷。 年如絮还未能出月子,不能去见连舟。楚鑫蹲了局子,这时候正是敏感时期,连舟不能来楚家看她。 她不能与连舟当面谈话。 年如絮眼眸微微一动,想了个法子,以楚鑫出事,她着急停1奶为由,回了年家坐月子。 这么一来,楚家不能再给她吹耳边风,明示暗示的让她想办法救楚鑫,而她也可以让连舟悄悄的来。 自打她怀孕之后,连舟就减少了与她见面的次数,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她生下孩子,他过来探望。 “他们让我想办法救楚鑫。”年如絮面色苍白,没有丁点儿红润。 连舟看着她丝毫没有血色的脸,眉心紧皱,冷声道:“不要救。” 年如絮苦笑了下:“我也不想救他。可是……” 她转头看向连舟:“我总感觉,这只是一个开始。楚鑫要完,那位也会被拉下马。到了那个时候,楚家就不是楚家了。” 楚母对她说,大伯不肯再出手捞人。那位是个得道了的老狐狸,他如果说不能救,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要弃车保帅的。 楚家少了一个惹麻烦的少爷不算什么,那位是不能被牵连进去的。所以楚家这一系都没有出手,楚母走投无路,才来找她求救。 连舟从年如絮的眼睛里看到了风雨欲来大厦倾的未来。他捏了捏手指,沉声道:“那正好,你就可以从楚家脱身出来。” 反正,他从来都不希望她置身在楚家那个蛇窝。 年如絮悲凄的摇了摇头,目光里是彷徨。她道:“前两天,我婆婆来找我,她对我说了些话。后来,我想了很久……” 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缓缓道:“我也是个母亲啊……” 她轻轻的抚了抚两个婴儿柔嫩的面颊。 原以为,她对楚鑫的孩子不会有任何的感情,他们只是她在楚家上位的工具。可是,他们是她的骨血一点点养育出来的,这十个月,点点滴滴都是感情。 她看向连舟,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鼻子微微红了起来。 “连舟,我在年家怎么长大,在年家的艰难,你是知道的。说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 “我不想再让我的孩子走我的老路,让他们抬不起头,我得有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啊!” 513 主意与戏 连舟明白了年如絮的意思,垂眸,许久不语。 他这次来年家,年仲礼不在。 年氏有个国外合作商,每年都有大量交易,这次突然临时毁约,年仲礼紧急出国商谈。 “要想保留楚家的实力,你就要说服楚家,趁着楚家还未倒,将能够转移的资产,都转移在孩子名下。而你跟孩子,都要尽快离开北城。最好,是尽早与楚鑫脱离关系。” 年如絮不是楚家的人,那么将来清查楚家资产的时候,年如絮也许能避祸。 但年如絮既要与楚家脱离关系,又手持楚家大量资产,楚家是不会放心她的。 年如絮垂下眼睫,知道这可能性几乎为零。 连舟沉默了会儿,看着两个熟睡的婴儿。 孩子与年如絮长得更像一点,很漂亮。 他想了想,沉声道:“楚家知道其中厉害关系,他们逼到绝境,会这么做的。但在这之前,你需要做点事情。” 年如絮眼看有希望,抬眸看向连舟:“我该怎么做?” “你要做出为楚鑫心急如焚,你的心留在楚家,你是楚家的一份子,这个样子。” 年如絮茫然的看他,连舟接着道:“也就是说,你得为救楚鑫、救楚家,做出奔忙的姿态。这个月子,你就不能坐得安稳了。” 年如絮眸色微微一沉,看了眼两个孩子,手指慢慢蜷缩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好。” 之后,年如絮便开始了求年仲礼,求年仲廉的日子。 年仲礼身在国外,帮不到什么忙,年仲廉怕惹麻烦,见了几次之后就避而不见。年如絮只能再找其他能帮得上的,与楚家有些交情的人。 一时,网上热闹,楚、年两家也热闹。 年如樱在南城安心做着霍衍的助理,一段时间下来,她竟然也做的有模有样。尤其是,在得知浦隋玉竟然以个人名义出资给工匠生活补贴赢得民心之后,她铆足了劲儿干活,就是想要扳回一城。 可,年如絮竟然带着俩孩子来找她求救,把年如樱气得成了个闷雷。 “不是,你是怎么想的?楚鑫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想杀,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我妹夫?” 她在喜乐城赚来的荣誉感,会因为楚鑫而荡然无存的。 年如樱平时娇蛮,但看着两个孩子,又看着瘦成排骨的年如絮,窝着的火就发不出来了。 哪个生育过后的妈妈像是她那样的? 那俩孩子还不足月,她竟然忍心带着东奔西跑。 年如絮泪眼汪汪,握着年如樱的手臂就差跪下来了。她道:“十姐姐,我也是没办法了……你认识的人比我多,他们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帮我说句话的。” 年如絮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身后跟着两个老妈子,都是楚家的老佣人。 看到此情此景,心酸的抹泪。 欧阳腾经过年如樱的房门口,听到里头哭哭啼啼的,以为有什么事儿,过来敲了敲门。 “年如樱,你哭什么呢?” 年如樱听到欧阳腾那大嘴巴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偏偏在这时,两个婴儿哭闹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的,年如樱的脑袋都要炸了。 她大步过去开门,没让欧阳腾往里面看,把门关上了,凶悍的瞪着男人道:“我看电视不行啊,做你的事去,少管闲事。” 欧阳腾没头没脑的被她骂了一顿,郁闷死了,去工地上找霍衍。 霍衍正在查看新修出来的一栋绣楼。 这是一栋全木质结构房,原来很多部件都腐烂或者被虫蛀了,修复师傅们花了半年时间,查阅了大量资料,恢复了原貌。 他从楼上下来,看到欧阳腾仰头盯着雕花看,道:“不是说厌倦了天天在工地上,怎么又跑来了?” 欧阳腾耸了下肩膀,拍拍霍衍肩膀上的灰尘。“说说而已,这里可是我的事业。” 他起初是被霍衍坑来的,但时间长了,这地方每一寸土地都被他跑遍,眼看着一座座楼修复完成,感情就这么产生了。 霍衍扯了扯嘴唇,两人一同往外走。 欧阳腾便挑起了年如樱那话题,霍衍道:“你不是盯着南城地界,年如絮来了你不知道?” 欧阳腾一愣,想起来近两日出入南城的贵客名单里好像是有个姓年的,但名单上那么多人,他一目十行,没有留意,还以为是年家的哪位小姐来玩儿了。 “她不是还没出月子吗?” 所以,欧阳腾根本就没想过是那位十二小姐。 霍衍微微眯眼,看着远方道:“北城要开始变天了,年如絮还能坐的住月子?” 欧阳腾脸色一变,呼吸微微凝重:“楚鑫?” 霍衍没有回答。 但沉默就是默认。 这种细微变化,要么是在漩涡中心的人可以感知,要么是有特殊消息渠道的人知道,要么是有着超常敏锐力的人预测。 霍衍是拥有后两种的那一类人。 而他的女朋友,就是那个在漩涡中心搅弄风云的人。 浦隋玉与他通电话时,从来不提关于楚家,或者年家的任何事情,他们从来只聊些生活上的事,哪怕是一片云,他们也能身在异地时说上很长时间。 可霍衍知道,浦隋玉是铁了心要对付楚家的。 他也知道,浦隋玉说服了年仲礼与她结盟。 年仲礼在这个时候远走国外,就是要避开年如絮的求援。 浦隋玉抓住了机会,狠打楚家,但霍衍隐隐约约觉得,她不只是要报复楚鑫对她做过的事。 欧阳腾想了会儿,欧阳家与楚家不在一条线上,平时也只是泛泛之交,楚家如果出事,欧阳家不会有什么牵连。 他安定下心来,笑了笑,楚家一倒,那么大块肥肉,肯定要争得你死我活了。 “可是,年如絮来找年如樱做什么,她又不管什么事儿。” 话刚说完,欧阳腾想到了什么,盯着霍衍,指着他呐呐道:“你……?” 年如樱认识的人里头,就数霍家可以与楚家平起平坐了。 而且,年家一直试图与霍家结亲,那霍衍也算是年如絮的姐夫了。 514 哭了一场 欧阳腾盯着霍衍看了一会儿,凑了过来,神神秘秘说道:“你该不是要帮忙吧?” 霍衍侧头看他,眸色清冷倨傲:“我为什么要帮?” 欧阳腾道:“这年如樱在南城时间可不短了,那么多人盯着你们俩。年家又出钱又出力的,且不说你们能不能成,就算是不成,你欠年家的不用还?” 年家是大家族,年如樱是那家的掌上明珠,被甩了,不要面子的吗? 那么霍衍出手帮一帮,到时候也能以此为理由,说不想牵涉楚家的事,就与年家十二小姐黄了。 霍衍轻扯了下唇,摇了摇头。 欧阳腾的这条思路不错,但他绝不会这么做。 一来,浦隋玉不会饶了他。 二来,人心所向,楚家必然要倒。即使不是浦隋玉出手,也会有别人。这个时候,那些权贵都不敢贸然涉入,霍家更不会上一条四处漏水的船。 三来,楚家倒了,楚家的那块大肥肉,霍家没道理不去吃一口。 霍衍背着手朝前走,说道:“年如樱要是有点脑子,就不会轻易来开这个口。” 年如樱只是他的助理,是来历练的,没有别人渲染的那些什么“千里帮夫”的感情色彩。他也不感激年如樱,如果她要走,她随时能走。 至于年仲礼给的那笔资金,是用在喜乐城上面的,对年家也有利,年仲礼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因为他驳了年如樱的面子就与他作对。 更何况,楚家倒台,年仲礼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霍衍心里明镜似的,但欧阳腾不清楚谁在背后搞鬼,还在那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年如樱与霍衍来一场小戏,最好能把浦隋玉引过来,那罗刹一来,就能变成一场大戏啦。 霍衍瞧着欧阳腾在那暗戳戳的笑,心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就不给他泼冷水了。 另一头,年如絮知道光靠那点儿姐妹情份不够,便转了方式。 她道:“十姐姐,你来南城也有不少时间了。为了霍衍,你出钱又出力,可女人的花季就那么长,你就不想知道,霍衍对你有心还是无心?” “如果有心,那还好,至少不负你为他做的付出,如果没有呢?” “别说你不在乎,这个世界上,哪有不求回报的爱情。如果霍衍无法对你动心,你应该及时止损,回头是岸了。” 年如樱静静的看着年如絮,她抱着婴儿,一副慈爱的面孔,只是那面容中满是凄风苦雨。 嫁错人,就是年如絮这个下场…… 年如樱的呼吸微微一沉,她知道年如絮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可心里已然被她那话勾了起来。 浦隋玉不常来南城,她与霍衍只是通电话联系,近来,她还发现霍衍不怎么高兴,可能是有矛盾了。 她该去试一下吗? 如果霍衍对她有心,应该会答应吧? …… 年如樱在霍衍房门口走来走去,霍衍出门就见年如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事?” 年如樱看见霍衍,心虚的眨了眨眼,扬起笑容。“呃……” 她看霍衍面色冷淡,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又扯了一抹干巴巴的笑:“就是……就是年如絮,你也知道,她来了南城……她……楚家出事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出门在外,我不大放心,所以想请几天假,把她送回去。” 霍衍垂眸略做思索的样子,随后一点头:“去吧。” 说着,他又道:“这段时间忙,顾不上招待她。这样吧,她在南城的所有开销,都记在我身上。” 年如樱继续着那抹尴尬的笑:“好,那就谢谢了。” 双方表达清楚,年如樱失落的转身回房间。 那些用来试探的话,她还没有开口,霍衍就已不动声色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顾不上招待,意思就是不会插手。 年如樱一屁股坐在床尾,柔软的垫子将她颠得晃了晃。她往后一躺,看着天花板。 其实,在看到霍衍那张平静淡然的脸庞时,她就知道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也幸好,她没有开口说,不然,可能她就要与年如絮一起离开南城了。 年如樱知道自己在霍衍心里是个什么位置,可当从男人嘴里知道时,还是扯过被子埋着头,哭了一场。 …… 北城。 隋玉轻轻搅着咖啡,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并不与连舟对视。 连舟静静的望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尝过一口咖啡后,他道:“很久没跟你坐到一起,安静喝杯咖啡了。” 隋玉转眸看他,目光清冷如水。“你请我出来,就只是喝杯咖啡么?” 连舟唇侧浮起一抹淡然笑意,他道:“对你来说,如果不是有事,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吧。” 他们在公司,是能不照面就不照面,即使坐在一个会议室,也是时不时的针锋相对起来。 公司里的人都只以为,是因为两人感情失和,才造成如此局面,只有当事人清楚,他们在争什么。 ——是公司的主控权。 眼下浦氏还在恢复期,禁不起再一轮内斗,双方都在尽力压制着,现在只是偶有摩擦。 隋玉没有回应连舟的问题,捏着小勺刮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放到嘴里。 连舟低头,缓缓的搅着咖啡,开口道:“楚家,是你的手笔吧?” 别人不清楚,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浦隋玉的人是他。 隋玉漫不经心的,继续刮着蛋糕上的巧克力粉,看银叉上的糖霜越来越厚,这才送到嘴里抿了一下。 微苦,但有甜的余韵。 她端着咖啡慢条斯理的喝两口,抬眸,看向连舟。 “楚家的那滩水那么浑浊了,你想趟进去?” 连舟微微吸气:“年如絮刚刚生完孩子,你……” 隋玉一声嗤笑,打断了连舟的话。她噙着冷笑说道:“年如絮生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丈夫不关心,你上赶着着急上火,怎么,怕年如絮来不及上位,让你断了一臂?” 连舟呼吸微微一窒,捏紧了手指:“我没有那个意思。” 515 亲戚们的催婚 隋玉嗤笑了一声,道:“不管是不是吧,楚家,是救不活了。” 连舟看着她冷然决然的脸,知道再谈下去,也只会是这个回答。 他松开手指,扯了下脖子间扣着的领带,低声道:“年如絮是无辜的,她只是为了帮我。到清算的时候,放她一马。” 隋玉淡淡的看他,只是噙着凉淡的笑,像是想笑什么,又笑不出来,最后拿起咖啡喝完了,将杯子搁下,站起来,拿着包走了。 连舟木然的看着那块只吃了两口的蛋糕,过了几分钟,手指捏住那小瓷盘,大口吃了两下,即使噎着嗓子,也全部的咽了下去。 他想笑,笑不出来,只露出一个痛苦的扭曲的笑容。 说什么爱她,却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他口口声声的妹妹,请求她手下留情。 何其讽刺? …… 又过了一阵子,楚家的那位定海神针在一次重要会议开始前,被秘密带走。 虽说是秘密,在上流圈却已传开。 楚家上空愁云惨雾,唯一的喜事就是双胞胎的满月酒。 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宜大操办,不过楚家想以满月酒冲喜,去去楚家的晦气,二来,是想借着机会,邀请一些有分量的人物来帮楚家渡劫。 楚家的满月酒,安排得低调隐秘,但绝对奢华,就在楚家的私家别墅里举行,然而即使如此,也是没什么人如约前来。 楚家老爷子看着冷冷清清的宴会场地,那悬挂着的气球在寒风里寂寞的晃悠,气得掀了桌子,咬牙切齿道:“我楚家还没亡呢!” 楚母上前劝慰几句,顺便骂了几声:“这帮势利眼,以前我们楚家兴盛的时候,一个个巴结还来不及,现在就跑得快。等大伯出来,那些人别想再进我们楚家的大门。” 年如絮抱着孩子,定定的看着那一地狼藉,幽幽说道:“没有以后,大伯出不来了……” 楚母心里咯噔一声,手一颤,抬头瞪她,厉声呵斥:“如絮,你胡说什么呢!” 年如絮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她:“妈,我们都知道,楚家以后是什么样子,何必再自欺欺人?” “倒不如冷静下来,想想怎么活下去。” 年如絮没有坐好月子,即使化妆也掩饰不住她憔悴的脸色。但她此时的眼神坚定,在黑夜里亮得像是北极星,引着一个方向。 楚老爷子在绝望里颤了几下手后,看着年如絮,竟然被她坚定的神色定了心,他问:“怎么活?” …… 第二年三月的第一天,一则官方通告出来,正式宣告了楚家的命运。 楚家倒了,树倒猢狲散,那些仰仗楚家存活的企业、家族,就此走向衰落。 隋玉带领的浦氏,在其他家族蚕食大肥肉之际,不动声色的吞了几家公司。 她的胃口不大,不与那些大家族大公司抢大头。 四月时,霍家再次在南城齐聚过清明祭祀,闲谈时,就提到了楚家的变故。 有人在吞食楚氏肥肉时唏嘘了一下,说堂堂楚家,竟然就这么散了。 有人吞食得毫不怜悯,说楚家膨胀,早晚有这么一天。 霍衍在议论声里,沉静的喝茶。 这时候,二叔公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做人还是低调的好。如此看来,霍衍做喜乐城,是大有深意的。” 楚家仗着那位定海神针,很多府政方面的大工程被楚家包揽,楚家一倒,那些工程公司就要再找人接手。 这是个香饽饽,争抢的人多,这个时候就要看谁的面子大了。 霍家认真做慈善,平时又低调,好形象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王美仪一听二叔公的意思,眼角抽了下,扫了眼霍衍,见他还是那那幅荣辱不惊的死样子,暗暗吸气叫自己冷静。 她道:“二叔公说的是啊,楚家倒得这么快,说到底还是楚家教子无方,出了那么个玩意。” “好在我们霍家家风清正,教育出来的孩子个个根正苗红,不用担心出去惹祸。” “不过,就是我们家里男孩子多,娶媳妇就要格外小心了。” 王美仪意有所指,将脏水往浦隋玉这个名字上引。 二叔公远在国外,对于霍衍的感情史没有那么了解的清楚,只知道霍衍与那姜不渝退婚了。他一怔,笑了起来,看向霍衍道:“霍衍啊,你今年三十二了吧?” 霍衍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二叔公道:“三十二岁不小了。当初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已经出生了。” 他又叹了一声:“叔公知道你这孩子重情重义,不过那姜不渝都已经过去很久,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你要是积极一点儿,老爷子还能赶得上四世同堂。” 说完,老爷子呵呵笑了起来。 他一开口,接下来又有几个加入催婚的,也是新鲜有趣。 要知道,以前有姜不渝,大家都瞧不起那女人,即使催婚也催的不情愿,都不想同渔家女做亲戚。 但现在不同了,大家都好奇以后霍家的当家主母会是什么样子。 有人问到了苏佩文这里,说道:“大嫂,就没给霍衍安排个合适的?北城那么多名门望族,就没看着有眼缘的?” “是啊,北城要说没有,那我们来帮着挑。”一群媳妇们七嘴八舌了起来,个个都说自己所在城市那些有名声的千金们如何漂亮,如何了得。 苏佩文看了眼霍衍,淡淡笑道:“有是有,只是还在接触中。” 顿时有人想起了去年来过南城的那位漂亮小姐,问道:“可是年家的那个?” 苏佩文正要说些什么,霍衍突然开了口,看向霍老爷子道:“爷爷,我想起来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霍诚看向他,轻咳了一声,对着那些被打断兴致的亲戚们说了些客套话,便站了起来,朝二楼的书房走。 大伙儿都聚在院子里晒太阳,就这么仰头看霍衍跟在霍老爷子的身后上楼梯。 过了会儿,有人回过神来。此人是个人精,看了眼苏佩文,意有所指道:“应该不是年家那位了……” 516 到底是年轻小子,一门心思想老婆了 王美仪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这一句。她喝了口茶,要笑不笑的道:“可不是。” “哦,这么说,二嫂是知道霍衍有心仪的姑娘了?” “哪家的千金啊?” 话题一起,又是一顿七嘴八舌的追问,王美仪假模假样的装了一会儿保密姿态,看了眼苏佩文,叹了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不过手段是很厉害的。” “大嫂,我能讲吗?” 这话问了等于白问,众多媳妇们好奇心都勾起来了,哪能就此放过。 “当然可以讲,说出来我们给出出主意。” “那姑娘怎么厉害了?用什么手段迷住了我们霍衍?” “要我说,是怎么个厉害法子,比那年家小姐还叫人着迷?” 苏佩文拎了拎膝盖上的毛毯,淡着脸色道:“又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还是别扰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苏佩文在霍家有地位,她这一开口,让其他人不敢再说了,但也清楚的知道苏佩文不喜欢那姑娘,不然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等散了场,那些好奇的女人们还悄悄的议论了开来。 说来说去,原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浦隋玉! “原来是她呀!我听说过她,当初霍衍可是花了不少钱捧她。” “结过婚的,就差领证的那种。你说,我们霍家这地位,能要这种媳妇吗?” “听说那女的克亲,谁沾上她谁就倒霉……” “要我说,那些还是次要的。她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植物人,那么多药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女人往四周瞟了眼,压低了声音,往自己肚子上一瞥,“能不能生哟。” 大家族讲究子嗣,要不是霍项东早逝,大房也不会只有一个孩子。依照苏佩文那心思,肯定是想让霍衍多生几个的。 楼下都已经议论起霍衍的子嗣问题,然而楼上的书房里,霍衍一派清朗的对视着老爷子。 “……爷爷,现在,您还能小看了浦隋玉吗?” 霍衍不忌讳的把浦隋玉做的那些“丰功伟业”给老爷子说了。 霍家能在这个时候再进一步,浦隋玉是功臣。 霍诚单手搭在桌上,另一条胳膊放在红木椅的扶手上,对霍衍所说没有露出欣喜神采,也没有表示出不满。 老爷子私心里对浦隋玉是表示欣赏的,尤其是霍项西与浦隋玉单独谈话,与他说过结论之后。 再者,霍衍与浦隋玉好了,秦盛文没有为难霍衍,从这一点看,那丫头就不能叫人小看咯。 有谋略有胆识,不畏权贵,不惧强权,又能做到保有仁慈之心,支持慈善事业,这样的人,别说女人,就是很多男人也无法做到。 楚鑫那样的纨绔太多,怒目金刚,低眉菩萨,这样的人太少了。 只是……老爷子还不能表现出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他道:“说得好听了,她那是机智果敢,不怕强权。说得不好听,她那是强出头。她想没想过,她要是被暴露了呢?” “楚家虽然倒了,可还有余散势力,拉帮结派的对付一个小小的浦家,还是游刃有余的。这还是其次,就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霍家也要被扯下水。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觉得她了不起吗?” “我看,那丫头现在出风头给我们看,就是想先捞点功绩,好叫我松口,等以后进了霍家,还不知道怎么作威作福呢。” “这样的母老虎,霍家养不养得住,会不会被反咬一口,还得另说。” 霍衍微微蹙眉,觉得老爷子对浦隋玉有了偏见,横竖都不对。 他道:“爷爷,您觉得浦隋玉图谋霍家的权势地位,可在她眼里,楚家都敢拉下来,霍家,算什么?” 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敢不敢的事。 在霍衍眼里,浦隋玉是只要她想,她就能上天的那种人。 狂傲,又对这名利世界不屑一顾。 老爷子惊愕的看着他,这话与霍项西当初跟他说的一样。 但霍衍这样痴迷一个女人,又是危险的。 老爷子沉了口气,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收回来,两只手交握着搓了搓手指,他道:“那么你说说,她平白无故的针对楚家,把楚家搅了个天翻地覆,难道她吃饱了撑的,打算改行做侠女?”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霍家可惹不起。” 没有哪家能接受一个随时要树敌的媳妇。 霍衍清楚浦隋玉为什么要针对楚家,可这种事,能不能对老爷子讲明,怎么讲,都得仔细斟酌。 老爷子是老一派人,未必能够接受。 他思量了下,说道:“爷爷,浦隋玉这么做,当然不是随意为之。但她这么做,肯定……” 他见老爷子无心听他说下去,改口道:“我打算将浦隋玉请回家吃顿饭。” “嗯?”老爷子一愣,他这还没松口呢,这小子居然给他来硬的? 霍衍垂着眼,漠漠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倒不如先见见她真人,爷爷与她说几句,再做评定也不迟。” 老爷子见他态度坚定,想了想,他要维稳,也不能只压着霍衍这一头,委屈了他。 要说起来,要不是他压着孙子非要娶那个姜不渝,他的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 再说了,人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听说那年仲礼也盯着,万一时间拖得长,姑娘寒了心跟别人跑了,大孙子怕是要孤独一辈子了。 老爷子及时改变思路,面上装着不情愿,说道:“那这样吧,等清明过后,挑个时间,约了那程时一起,就请那浦隋玉来家里坐坐。” 老爷子一松口,霍衍面上浮起一抹细微的笑意,离开了书房。 霍老爷子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嘴里嘟囔:“到底是年轻小子,一门心思想老婆了。” 老爷子也是过来人,心里明白的很。 他话音刚落下,听屏风后面传来苍老的声音:“那还不是跟你一样。” 一抬轮椅从屏风后转出来,老太太瞪了霍诚一眼,不客气的拿走了他手上的茶杯喝水。 老太太行走不便,不爱见客,也不爱走动,多半时间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 她平时看书写字画,没人打扰,像个隐形人一样,只有老爷子一个人时,她才出来陪陪老头子。 要说归隐放权,老太太才是真正做到了。 517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霍柠这回来南城,也便顺道去看看老朋友年如樱。 在喜乐城,她看到年如樱大变了样。 从前的年如樱,名牌加身,无一不精致,而现在,她穿普通衣装,平底鞋在田埂上走得飞起。 “年如……如樱,你这是?” 霍柠惊愕的看着她,年如樱在油菜花丛中回头,朝她疑惑的笑着:“我怎么啦?” 霍柠看她笑容里的活力朝气,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年如樱提议带霍柠参观古溪村,此时,她们正走在通往古溪村的田野上。 她拨开两侧油菜花,走得非常不顺畅,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走这种泥泞的路,衣服都弄脏了,而且她还要小心蜜蜂。 但年如樱兴致高昂,她便不去扫她的兴致了。 “霍柠,我听说了,你谈恋爱了,是吗?”年如樱先钻出油菜花田,隔着一条沟渠看里头慢慢走出来的霍柠。 提到程时,霍柠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嗯。” 年如樱目光微微黯淡了下,随即又扬起笑:“他怎么样?” “我也是刚跟他交往,嗯……目前来看,他还不错。” “他是个大学教授,带一个团队,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他对我挺好的……” 霍柠说起程时,语气里都带着甜蜜。 年如樱静静听着,心里不无羡慕。 她们这些千金小姐,有家世有美貌,不缺人追求。她们很多小姐妹都很会谈恋爱。但就她与霍柠的眼光高,没那么疯玩。 现在,连霍柠都谈恋爱了…… 年如樱心里的失落感更重,步子慢了下来。 自从去年霍衍婉拒她的求援,年如樱就一直处在彷徨期。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放下了,又觉得不甘心。 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甘愿留在这里,给他做一个小助理,替他跑腿。 她也不明白,那浦隋玉明明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为什么霍衍还是眼里只有她。 “在想什么呢?”霍柠见她忽然沉默下来,恶作剧的在她耳边大声说话。 年如樱被她吓了一跳,捂着心脏瞪她:“吓死我了你。” 霍柠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有星光,一看就是恋爱中的满足感在作祟。年如樱眸光一软,道:“真羡慕你们谈恋爱的。” 霍柠知道年如樱的心思,瞥了她一眼:“还没放弃呢?” 年如樱皱着眉不吭声,霍柠咬了咬嘴唇,想到老爷子说要请浦隋玉来家里吃饭的事儿,她又扫了眼年如樱,淡声说道:“姜不渝都被你熬过去了,怎么拿浦隋玉没办法?” 年如樱当年怎么设圈套让姜不渝一步步走到她的圈里让她沉沦,霍柠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甚至还充当着帮凶的角色。 年如樱自嘲的笑了下:“那浦隋玉能与姜不渝相比吗?” 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准上。 首先,姜不渝自知身份低微,想晋级上流圈,才被她有机可乘。这是她有弱点。 而浦隋玉,那女人本就是个有传奇色彩的女人,就连她的四哥都被她迷住,权势名利金钱于她而言,她都不缺。她还有自己的人脉网络,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 年如樱纵然想设套,也得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呀。 她唯一找到的机会,就是抓住了人家的异地恋,想着趁虚而入。奈何霍衍这里油盐不进,就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助理。 只要一想到她因为年如絮去找霍衍的那回,还未开口就被挡了回来,她那次痛苦了一晚上。 其实那时,送年如絮去机场时,她就想跟着一起回去算了。可心里割舍不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在走与留之间徘徊。 年如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了会儿碧蓝天空,再看向年如樱,扬起唇笑着问:“你希望我做你的嫂子,还是浦隋玉做你嫂子?” 霍柠:“这还用说,你是我姐妹,我自然是希望你跟我做一家人。不过……”她的笑容缓缓落下。 “不过什么?” “……我爷爷说了,等回北城之后,让我带着程时,大哥带着浦隋玉,一起来家里吃顿饭。” 这是见家长的意思了。 在男女感情里,这是很重要的一环,只要过了家长这一关,接下来商定婚事就会提上日程。 “什么!这么快!”年如樱本有放弃的打算,闻言立即惊叫了起来,都破音了。 她叫得大声,不远处一条黄狗被她吓得冲这边叫了起来。 霍柠害怕,忙道:“你别叫得这么大声,那狗要过来了。” 年如樱瞪了她一眼,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冲着那狗投掷过去,那狗还击似的又叫几声,跑远了。 这一幕,看得霍柠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怕狗怕猫怕虫子的娇滴滴千金吗? 年如樱拍了拍手上灰尘,回头看向霍柠,不甘心道:“吃饭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苏姨的坐上宾呢。” 无论是霍家老宅,还是北城的霍家,她都来去自如,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霍柠笑了笑:“那哪里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就不必她明说了。 年如樱气鼓鼓的,霍衍见她恹儿了,说道:“不过,我母亲不是很喜欢浦隋玉,一直在给她找麻烦呢。” “你母亲有什么用,她是你妈,能管你的婚姻大事,可管不了霍衍的。” 霍柠眸光微微一动,笑说道:“等那天吃饭了,你也来我家。我就说,你是来看我男朋友的。你跟她面对面较量一下?” …… 霍衍郑重的,邀请隋玉去霍家吃饭。 浦隋玉望着霍衍期待的眼神,心里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抗拒。 其实她并不期待与霍家人一起吃饭。 俗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顿饭的意义是什么,各自都清楚。 隋玉微垂着脑袋,缓缓走在热闹的鱼机庙夜市,但四周的热闹好似离她远去了。 霍衍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见她如此沉默,心里微微一沉,问她:“你不想去?” 隋玉微抿了下唇角,抬眸看着前方并排行走的一家三口。 她发现,原来浦隋玉不是无所畏惧,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518 夜市约会 她与霍衍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不想扫他的兴,刚好经过一家米粉店,她笑起来,指着那家店铺道:“吃米粉吗?” 霍衍见她有意打岔,沉了口气,回道:“不饿。” “哦。”隋玉讪讪收回手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的模样,她扬手再一指隔壁一家店:“那进去吃花甲?” 霍衍淡淡的看她:“不喜欢。” 隋玉抓了抓耳朵,往四周看,有什么是他喜欢吃的。 只是,霍衍这个人向来自律,正常三餐之外,他很少吃其他零食之类的,要不然身材也不会保持的这么好了。 隋玉顿时词穷,讪讪的朝前走。 霍衍比她高出一个头,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她在尽量避开家庭出行人员。 他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换一条街看看吧。”他说。 然后,他们出了这一条美食街,换了另一条工艺街。 工艺街相比较美食街道,少了很多家庭出行人员,大多是情侣,一对对的,少了小孩子的吵闹,稍显安静。 他们进了一家铜器店铺,这是朱姓大师的作品,进门便是一尊巨大的关公像,威武肃穆,震慑人心。 隋玉仔细看了会儿,再去看其他器物。她喜欢上了橱窗里摆着的铜身瓷花片梅花鹿,一看价格,犹豫得捏了捏耳朵。 霍衍垂着眼,看她微弯腰,痴痴的盯着那梅花鹿,想买又舍不得,纠结得抓耳挠腮。 “喜欢?” 隋玉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你不是很有钱?” 铜器做得再美观,也是现代器物,即使是大师级的作品,价值也有限,这一米高的梅花鹿,对浦隋玉而言不是什么难题。 隋玉直起腰身,似是要放弃。 她道:“有钱也不能乱买啊。” 她正在谋划一件事,手头上的每一分钱都得算一算,不是什么紧要的,她可以再缓缓。 霍衍微眯眼,看她走向下一个青铜树。 这棵树上挂满了元宝金币,还有仙鹤在树下栖息,也是一件精品。 隋玉打量了一会儿,再挪下一个。 霍衍不紧不慢的跟随在她身后,眸光扫过那些精美物件。有时候看他看中喜欢的东西,也会停下来仔细看一会儿,再看铭牌上写的介绍,再心满意足的进行下一个,或者知道某件作品已经被人订下,他便遗憾的离开。 与别的情侣逛街买衣服包包的模式不同,霍衍与浦隋玉逛街的乐趣,是两人都有相似的爱好品味,不用一方特意迁就另一方。 离开这家店铺时,隋玉只带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香炉。 她兴致勃勃的拉着霍衍去找香料店,最后挑了一块静心安神的芽庄沉香来试验。 霍衍看她拿着小刀刮下一些粉末,装入模具里轧制成形,再放在香炉点燃。 袅袅的烟雾从香炉里面飘出来。 “小姐,我们这香料都是正宗的……”老板娘看她是个行家,从货架上又拿出来一块香料,“你试试这个,这个更好。” 隋玉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两个我都要了,包起来。” 霍衍微微蹙眉:“最近睡眠不好?” “解语不是还在月子中心,不可能影响到你。” 解语在三月末生了个女儿,比预产期晚了一周。齐臻很重他的第一个孩子,早早就定下了北城最好的月子中心。现在解语还未出月子,一直住在里面,有人精心伺候着。 提到解语,隋玉面色微微凝重,但她的烦心事不是解语,只说道:“现在公司扩大了业务,事情多了,睡眠就差了。” 隋玉收起老板娘递过来的纸袋,两人一起朝外走出去。 霍衍伸手接了她拎着的购物袋,状似不经意的道:“我听欧阳腾说,你现在做的投资很大。缺钱?” 按照欧阳腾的说法,浦隋玉可能把她所有的私房钱都拿来做投资了。欧阳腾也是看着数额巨大,才给霍衍泄露了一嘴。 她睡眠不好,恐怕不是公司扩大的业务,而是她做了高风险理财。 虽然欧阳腾做投资很有一手,但也不是永远都不会有亏损。 隋玉看了眼霍衍,笑了笑:“这不是要攀上你这棵大树,不自提一下身价,怎么被人瞧得起?” 霍衍知道她没说真话。 浦隋玉那么狂妄的人,什么时候担心过会被人看不起。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去吃饭了?”霍衍将了她一军。 隋玉一怔,眼睛微微睁圆,看着男人淡然的脸。他的眸光也是清冷的,直直的看进她心里似的。 其实这次约会,更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较量,是她一直在退,他一步步紧逼,到了此时,她失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里,被他堵住了路。 隋玉没法再找理由,又不想惹他不愉快,勉勉强强给自己找了台阶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 霍衍斜睨她一眼,轻嗤一声,心道你确实没明确说,只是回避罢了。 这回,霍衍得了她的承诺,不再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了。他拎着袋子,背着手走在前面,隋玉只能跟着他走。 逛得腿软时,两人才从夜市回来。 霍衍此次回城,是专程为了这顿见面饭的,为了让家里人对浦隋玉有个好印象,他没再住在外头酒店,把浦隋玉送去玉兰路别墅,在她家里小待了会儿,就回了霍家。 隋玉将霍衍送到楼下,看着他的车子离开,重重的吐了口气。 以前,她与霍衍在一起时,多少是开心的。即使有压力,她也只是当成挑战。 从来没有一次像是今晚,这样的感到窒闷。 她回到家里,点燃了香炉,对着那炉子里徐徐飘出来的白烟陷入了沉思。 是她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对于一顿家宴就恐惧了起来。 她这个人,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家庭温暖,对家本就没有什么概念,甚至是厌恶的,再从连舟之后,她对家人的印象……原来已经是恐惧。 她没有家,也不需要家人。 家这个字,对她而言只是桎梏,是捆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算计,是随时可以被抛下船的…… 519 赴约 到了正式去霍家吃饭这天,隋玉还是决定去。 就当是参加一场宴会,她并非第一次去霍家,已经很有经验,不是吗? 隋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给自己加油鼓气,拿起一支朱红唇膏,旋转出来,抹在嘴唇上。 她很少涂脂抹粉,这回为了显示重视,特意打扮了一番。 玄猫坐在梳妆台的边角上,慵懒的扫着尾巴,大眼睛盯着镜子里的女人,似乎在好奇这个铲屎的在干什么。 “走了。”隋玉轻拍了它的脑袋,朝门口走。 玄猫小跑着到了门边,趁着隋玉换鞋时,自己跳入水桶包内,隋玉一拎就能出门。 …… 霍家为了招待两位特殊宾客,也是在认真准备着。 因为是老爷子请客,饭局安排在主楼,佣人们将院子打扫干净,墙角还特意摆上了西府海棠。 这一次,就连那位常年不怎么露面的老太太都期待了起来。 南晖苑里,王美仪酸溜溜的道:“连老太太都那么重视,霍衍的面子可真大。” 她心里清楚,老爷子那么隆重安排,根本不是因为那程时,浦隋玉才是主客。 而浦隋玉只是区区小富商之女,说来说去,只是因为那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慎重对待。 霍项南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他穿着皮围裙,正在用皮锉刀磨皮料,头也不抬,直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少费心思。” “你为霍柠安排了程家的亲事,老爷子还不是让霍衍来掌眼。我看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现实。” 王美仪不满霍项南废物已久,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一旁的擦油布朝他丢了过去。 “霍项南,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儿子的将来!” 她看到霍项南身上那脏兮兮的皮围裙,更像是浇了一盆油下来,心里火烧得更旺,直接扑了上去,尖着嗓子叫喊,一边撕扯他的那身衣服:“你给我脱下来!” 一会儿程时就要来家里了,有他这么不上心的吗! 霍柠期待着程时的到来,她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刚打了个电话与程时确认他正在路上,心里是既紧张又高兴。 然而听到父亲工作室里的闹腾声,过去一看,自己母亲与父亲就快打起来了。 她气得浑身哆嗦:“你们在干什么呢!” 王美仪听到女儿的声音,这才松了手,对丈夫呵斥:“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霍项南也不想再与她争吵,离开了工作室去换衣服。王美仪尤不解气,翻了个白眼气道:“永远只会拖后腿泼冷水,我这是嫁了个什么男人啊。” 她又给霍柠洗脑:“女儿啊,嫁男人一定要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那程时是个有主意的,他家里也重视他,这样的男人,你才有将来,知道吗?” 霍柠这话话都听腻了,她心里也在想,幸好她是霍家的女儿,而不只是霍家二房的女儿。 王美仪的仪态谈吐,哪里有苏佩文半分优雅尊贵。 她只希望一会儿家宴开始后,母亲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害她在程时面前丢脸。 她道:“妈,我还邀请了年如樱来吃饭。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浦隋玉,有些话,你就不要说了。” 王美仪一听这话,正感觉奇怪,怎么家宴还请了年如樱? 她再仔细一想,笑了起来,看着霍柠道:“你这脑子啊,就是聪明。你哥哥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年如樱中意霍衍许久,与那浦隋玉就是情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年如樱那刁钻脾气上来,还用的着她出马吗? 晚上六点准时,程时的车子到了霍家门口,霍柠亲自在门口等着,见到他来,热情的挽着他的手臂进门。 霍衍还在等浦隋玉,挽起衣袖看了眼腕表,霍柠经过他身边时,朝他扬了扬眉梢,笑道:“大哥,浦隋玉还不来呀?”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没说话,霍柠也知道这位大哥不能惹,小小挑衅了一下之后,就拉着男朋友进去见长辈问安去了。 霍衍背着手独自一人在门口来回走动。 他极少这样,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的紧张。 “也许……我应该去接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过来。”他心里这样想。 浦隋玉再独立再强悍,到底是个女孩子,来男方家见家长,总是紧张害怕的。 霍衍有些后悔自己考虑不周,正在这时,一辆车缓缓朝着霍家驶来。 霍衍眼眸一亮,正要上去迎接,但待看清楚开车的人,眸光便暗了下来。 车子在门口停下,车里出来的人是年如樱,手里拎着礼盒。 “霍衍。”她甜甜的笑着打了声招呼。 霍衍微微蹙眉看她:“你怎么来了?” 年如樱早前对他说,年家有些家事要处理,比她早回北城。 年如樱道:“霍柠说,今晚她男朋友来吃饭,说趁我也在北城,让我过来见见她的男朋友。” 霍柠适时出现,看见年如樱便招待她进去,回头看到霍衍还在等,笑说道:“浦二小姐可能是遇上堵车了?” 年如樱微微皱眉,疑惑道:“这个时间点,主城区已经不堵了。” 霍柠见着霍衍脸色不对,给年如樱使了个眼色,两人先进去。 夜色已暗沉,路灯亮着光辉,霍衍又等了会儿,想到那天晚上浦隋玉的态度,脸色沉了又沉。 她要是敢临阵脱逃,回头他扒了她的皮。 男人心里掀起烦躁,掏出手机正打算给浦隋玉打电话,她倒是先打了过来。 “在哪里了?” “霍衍,我这里有急事,要晚些过来。”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但浦隋玉的语速更急更快,像是上赶着去做什么事。霍衍心头一沉,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那头电话已经挂断。 男人盯着沉寂下来的手机,再度拨打过去,那边已经无人接听。 这一边,浦隋玉临时变道,改了个急转弯直往月子中心而去。 她将车速提得很快,恨不能飞到那里。 就在她给霍衍打去那通电话之前两分钟,她接到了解语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解语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 520 坏了我赔 到了月子中心,隋玉来不及拎包,就急冲冲的去了解语的房间。 门居然锁上了,隋玉气急败坏,顾不上这是什么地方,一脚踹了门。 “砰”一声巨响,里头的人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门口煞气腾腾的浦隋玉。 “你——”楚恬惊愕的瞪着来人,看了眼那扇晃悠的门板。 浦隋玉懒得看她一眼,径直走进房间,看到坐在地上,惨白着脸的解语,顿时心头点燃了又一把火。 她压着这把火,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的先扶起解语,将她安置子在床上,掀起她的衣角检查刀口。 解语按住她的手,惨白着脸断断续续道:“帮……先帮我打电话给顾钧,说我很好,叫……叫他不要来……我的手机……坏了……” 隋玉扫了眼地上碎屏的手机,那屏幕上有明显的高跟鞋踩出来的印子。 她的脸色阴寒。 隋玉正是在听到解语说了一半突然断线时,才吓得什么都顾不上,即刻就过来了。 解语的刀口,丝丝血迹渗出,浦隋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唇抿得紧紧的,按了铃把医生护士叫过来。 病房住的是贵宾,即使是晚上,值班医生跟护士闻讯立即赶来,看到那扇失灵的房门,先是愣了下,但看里头煞神似的女人杵在那儿,不敢多话,紧着上来看情况。 隋玉压着怒火,指了指解语,让他们先做刀口处理,然后走到角落给顾钧去电话。 待会儿再跟他们算账! 同时,隋玉的眼角余光留意着楚恬的动作。 在看到楚恬趁乱想偷偷离开时,隋玉已经说服顾钧,她收起手机,脚步移动,啪一个巴掌直直的甩在楚恬的脸上。 据说,断掌打人很疼,浦隋玉就是那个拥有断掌的人。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把人吓得不敢动,医生护士扭头呆滞而惊悚的看她。 楚恬被那一巴掌都打懵了,半边脸几乎失去了知觉,过了会儿,那火辣辣的麻痛感上来了,才捂着脸尖声大叫:“你敢打我!” 女人红了眼眶,屈辱、恐惧、愤怒的眼泪顷刻落了下来。 另一巴掌随即又甩了上来,浦隋玉用行动证明了,她敢不敢打她。 她不但敢打,还对女人的眼泪没有感觉。 她不是齐臻,没有什么舍不得。 浦隋玉这个人,从来不是好脾气的。她不是不会动手,只是在文明社会里渐渐克制了,能动嘴就不动手。 楚恬,是她不想动嘴,只想动手打的人。 医生听着那脆响,眼角跟着颤了下,眼看着女人两侧脸颊均匀的肿起来,他怕浦隋玉再动手,小心翼翼道:“小姐,这里是医院,您不能随便动手打人的。” 隋玉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她的伤口怎么样?” 医生额头掉下一滴冷汗,老实说道:“还好,没有裂开,我已经重新换药了。” 隋玉看到护士正在给解语包上新纱布。 她回头,抬手按住楚恬的肩膀,脚勾着门一踢,将门关上了。 楚恬被浦隋玉那两个狠辣的耳光打得不敢再叫嚣,被她的手碰到时浑身颤了下,好像怕浦隋玉再来一巴掌将她拍死似的。 隋玉摁着楚恬在沙发上坐下,不发一言,抬头,冷冷的目光盯住了医生与护士。 她扫了一眼那扇门,道:“门,坏了我赔。” “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贵宾房里,有人恶意骚扰病人,你们医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为什么病房门反锁,你们毫无察觉?” 护士一脸委屈,道:“我、我们也不清楚的呀。” 医生跟着帮腔:“是啊,访客探病,我们又不能阻拦。” “是吗?”隋玉冷笑了声,“这么说来,我还真不好要个说法了。” “那假如……病人死在里头了,你们想过是什么后果吗?” “医疗事故?”隋玉回头看着虚弱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解语,“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医生嘴皮子动了动,皱眉说道:“小姐,我不清楚这位小姐对齐太太做了什么,但如果齐太太出事故,这就只能交由警方来查了,我们院方肯定是配合调查。” 隋玉噙着冷笑:“那好,就正好一起查一查,为什么一个月上百万的高级护理病房,病人反而高烧不退,伤口感染。” 医生脸色一白,往楚恬的方向悄悄瞥了一眼。 隋玉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面部表情。 她心里有了数,扯了抹唇角,回头看向楚恬。 外国回来的,跟在齐臻身边的娇弱菟丝花,有毒啊。 隋玉抬起手指,在手机上按了三个数字,电话才接通,楚恬就紧张的跳起来想抢隋玉的手机,奈何隋玉按照她不许她动,她便只能徒劳的挣扎。 隋玉对着手机,寒着脸说道:“我要报案……” 她说完地址,将手机挂断,朝那两位慢条斯理的道:“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离开这间病房。但如果是离开医院,这就不好说了。” 医生颤了下,纠结着要不要出门,隋玉又说道:“但你们如果不出去,知道得太多,可能……” 两人立即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了病房。 那门被踢坏了,护士弄了几次关不上,只好由着虚掩着。 不过,从眼下的情况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人敢来这里听门了。 房间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解语闭着眼睛休息,呼吸粗重,而楚恬则是颤抖着身体,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了。 隋玉捏着她的肩膀,晃了下,冷笑着道:“你抖什么,难道你也病了吗?” 楚恬快要吓破胆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拿手机给齐臻打电话求救,断断续续的告状说被人打了。 隋玉不像她那么恶劣,随便她打。 但齐臻不是风,她一个电话,人就能到面前的。 隋玉拎了一把椅子,坐在楚恬的对面,冷冷看着她。 楚恬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更应该是没脸见人,披头散发的垂着头,隋玉只能从两侧的头发里看到她吧嗒吧嗒落下的眼泪。 521 动静闹得大 “哭完了?”隋玉一脚踢在楚恬身侧的沙发上。 垫子震动,楚恬吓得缩了起来,像是只犰狳,但没哭泣声了。 隋玉再次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镜头对准了楚恬,淡漠的眼看着女人,问道:“说说看,你趁着齐臻不在北城,又不早不晚的一个人悄悄来月子中心,买通医生让他们做睁眼瞎,关起门来欺负解语,你想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楚恬缩着身体,一个劲儿摇头,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还是有意避开镜头,泪眼汪汪道:“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看看她?”隋玉转头看了眼解语,“你这是哪门子的探病,把门反锁?” “我没有反锁门……我,我只是想跟她好好谈一谈,请她接受我跟齐臻在一起。我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她是永远的齐太太。我爱齐臻……我爱他……我来是想请齐太太成全我……同意我照顾他……” 把甘愿做情妇说得如此轰轰烈烈,柔肠寸断,隋玉还是第一次听闻。 但这是站不住脚的。 她可没忘记,那支被踩碎了屏幕的手机。 可别说,那是两人争执中,她不小心踩到的。 “她要引顾钧过来……她让顾钧知道我有危险,把我带走……这样,她就可以对齐臻说……说我与顾钧私奔,连孩子都不要了……” 解语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半坐起身,愤恨的看着楚恬。 她怀孕的那段时间里,楚恬从未出现过。她在隋玉那里养胎,可依然清楚的知道,齐臻与这个女人还是藕断丝连。 齐臻每次接她出去时,她从他身上闻到的香水味是定制的“幽情”。 他送过来的饭菜,有些食材被切成漂亮的造型,看起来秀色可餐,可解语知道,齐臻不会花费心思做这些小活儿。 在感情世界里,女人真的可以做福尔摩斯。 其实,在解语看来,楚恬与齐臻想要怎么样,都与她无关了。只要不来影响她的心情,她都无所谓。 那几个月里,楚恬没有来骚扰她,可她不知道,楚恬的安静,只是在等待今天。 齐氏有一笔大生意,齐臻亲自去谈,但因为解语生产,他特意推迟几天才出差。 而晚上十点二十,是齐臻的飞机抵达北城的时间。 楚恬单方面的认为,齐臻不肯放了解语,坚持娶她,而解语同意结婚,给他生孩子,就是两人还有感情在。 楚恬要彻底恶心解语,她在解语的面前说齐臻是怎么爱她的,在哪个地方,什么姿势,证明齐臻离不开她。 那些话还真的把解语恶心到了。 解语让她闭嘴时,楚恬便趁机让她挣动伤口,说那些求饶的话,请她成全之类的,不停的刺激解语。 而在解语的伤口出血时,楚恬假惺惺的拿了她的手机,叫她打电话给顾钧来照看,说知道她心里还有顾钧,他们四个人可以换个方式生活,挑唆解语与顾钧偷1情,她与齐臻生活,她也不要管。 解语看出了楚恬的意图,假意把手机拿了回来,却直接打给了浦隋玉。 楚恬眼看计划不成,把手机抢过来,摔在地上还不算,故意踩烂手机,确定解语再也打不出电话。 她一计不成,恶毒的拍了解语的惨样发照片给顾钧,让顾钧以为她被齐臻虐待。 而解语高烧不退,伤口感染,就是另一大证据。 隋玉淡漠的看着楚恬,这个时候,警方过来了,隋玉站起来,把手机交给警方,对解语道:“她要怎么处理,你来决定。” 说着,抱着手臂退到了一方。 解语也是个狠人,二话不说,就对警方说,她要控告对方勾结医生企图谋杀。 因为解语身子不便,警方在医院录口供。 动静闹得大,齐、解两家的人都赶来了。 解峰看到抱着手臂站在窗户边上的浦隋玉,眼角跳了一下,恶狠狠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隋玉哂笑一声:“我要是不在,你妹妹死了,你上哪儿享受荣华富贵?” 齐父看到楚恬就头疼,就是这个女人,把好好的一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摆摆手,要求警方把人带走,齐家不想管她。 但齐母拦住了,低声道:“还是等齐臻回来再说。” 她知道楚恬在齐臻心里有点儿分量,要是处理不好,齐臻恐怕要不高兴。而且,这么丢人的事情,闹出去不好听。 小三闹正房的戏码,警方看过不少,但这件事可大可小,齐家有头有脸,这事儿看齐家的态度。 齐父看向解语,皱了皱眉,试着商量:“解语,你看,这浦二小姐打了楚小姐……楚小姐谋害你这件事要等警方调查下来才能清楚,但浦二小姐动手打人,可是证据确凿。” “我看这样,不如各退一步,浦二小姐把人打成了这样,也算是给你出气了。等齐臻回来,我再好好说他,让他跟这个女人彻底断绝了关系。你看怎么样?” 解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楚恬是齐臻的心头肉,万一让她坐牢了,怕他报复解家。 如今,解语已经是齐家的人,但生的是个女儿,解峰觉得解语没能母凭子贵,手上没有可以拿捏齐家的分量,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开口道:“是啊,妹妹。闹得太难看,让齐臻还怎么见人?为了你女儿,你就消消气,这事情就算了。” 解语静静的半躺着,讪笑了一声。 这就是她的婆家,她的娘家。 可她不能害了浦隋玉…… 隋玉看出解语要轻放的意思,淡漠道:“我是救人的,怎么还能判我的罪了?” “当我发现房门紧闭,而我不知道里面情况的时候,我冲进来救人,第一时间看到楚小姐站在这个位置……” 她指了指楚恬之前的站位。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在紧急情况下对齐太太下手,也无法判定她会不会对我这个目击证人灭口,只能先除了她的武力。” “在我觉得,打她两个巴掌,可以暂时让她陷入昏眩中无法思考,而我也在第一时间找医生护士进来照看病人。如果我有罪的话,是什么罪?” 522 失去了什么 防卫过当吗? 隋玉凉凉的看着楚恬,两个耳光,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算是哪门子罪? 最多是罚点儿钱,关两天。 但是楚恬就不同了,即使意图谋害罪名不成立,她还有行贿罪。 “浦二小姐……”警方无语的看着浦隋玉,她倒是搅浑水搅得起劲了。 最后,以楚恬被警方带走,解峰有气说不出,齐家二老拉长着脸离开为结束。 病房里只剩下了解语与浦隋玉。 那支摔碎的手机被当做证据,被警方收走了。 隋玉坐在床侧,看着解语道:“为什么要心软?”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对我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身上恶名多,不在乎多一个。 解语的脸色极为苍白,眸光里确是轻描淡写,是她对这婚姻的态度。 她摇头:“不一样……” “你好不容易扳倒楚家,霍家吞并了不少楚家的地盘,对你会有些好感。但你因为我得罪了齐家……他们会觉得你太容易惹事,这对你不利。” 隋玉笑了笑:“那我把齐家也掀翻了,霍家不就能多吃点儿?” 解语定定的看她,隋玉摸了摸鼻子,不乱开玩笑了。 解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齐家的气运未尽……在我没有找到齐家的破绽之前,你这都是空话。” 她怀孕时,异眼受到影响,与平凡人无异。现在她连隋玉的能量场都看不出来了。 齐臻如果真的要对浦隋玉下手,她帮不上忙。 隋玉抿了下嘴唇,皱眉:“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找不到破解之法?” 解语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动,缓缓道:“也不是……” 她皱了皱眉,无法确定昨天晚上看到的,也就没说。 隋玉看她欲言又止,反正解语的那套东西她不懂,解语说不明白的东西,她就更不明白了,干脆不问。 她看了下时间,心底微微一沉,已经这么晚了,霍家的家宴,应该结束了…… 解语看她心神不定,道:“你是不是有事?” “呃……我与霍衍有约会。”隋玉没有说是霍家的家宴。 …… 霍家。 这顿家宴的参与者心里各自精彩,有怒的,有失望的,有高兴的,有不明所以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霍衍从头到位保持着平静神色,他惯于不动声色,不露喜怒。而王美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浦二小姐想矜持,也矜持的太过了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让我们一大桌子人等她,恐怕说不过去吧?” 年如樱看了眼霍衍,心里为他抱屈。 霍衍那么高兴的等她来,她却连个面都没露一下,太伤人心了。 亏得霍衍把她那么宝贝。 但回头想想,浦隋玉在霍家人眼里落了坏印象,以后彻底没了机会。 霍衍也肯定要生她的气了。 她端正的坐着,看向霍家老人,笑了下,拿起公筷给二老夹菜,说道:“浦二小姐领导了一整家公司呢,肯定事情多。霍衍刚才不也说了,浦二小姐有事,暂时要晚一点来。” 她故意偏帮浦隋玉说话,其实是为了加深众人对她的坏印象。 既然答应了要来,就要尊受约定,尊重别人。即使是工作,不能提前完成,或者挪到后面处理? 她不来,就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王美仪扫了眼年如樱,这丫头太坏了。 霍柠原本准备着让年如樱来做恶人的,谁知道浦隋玉没有到场,而王美仪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反而成了年如樱的衬托,在程时面前立了个刻薄挑事贵妇的形象。 霍柠不安的看了眼男友,程时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温柔的笑了下,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让霍柠暖心不少。 霍老爷子看着一大桌动了大半的饭菜,沉声道:“奶奶累了,我送她回房去休息,你们随意。” 老爷子说完,站起来,推着老太太的轮椅就进了房,留下剩余几个。 年如樱看向霍衍,他的脸色已然沉下。 她笑说道:“其实,我们只是边吃边等浦二小姐,不碍事的。这顿饭,大家吃的还是尽兴的。这不,我不就看到了霍柠的‘亲爱的’?” 她拿霍柠打趣,有意活跃气氛,这样一来,就更显得她懂事周到。 苏佩文摁了点动轮椅的按钮离开餐桌,说道:“霍衍,我也有些累了,你送我回梧桐苑。” 霍衍依言起身,先送苏佩文回去。 等他从梧桐苑出来时,年如樱已经离开了霍家,与霍柠、程时专场,家宴彻底散席了。 …… 隋玉开快车到霍家时,霍家的大门紧闭,门口两只石头狮子落在灯影下……倒也有个伴。 隋玉呐呐的吐了口气,使劲儿握了下黏着她掌心汗水的方向盘。 这个时候,她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紧张。 她给霍衍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已经结束了…… 隋玉下车,一只手搭在石头狮子的脑袋上,绕着石头狮子转了几圈,同时在继续打霍衍的电话。 然而不论她打他手机号码,还是微信留言,视频通话,都没有人接应。 她吐了口气,从后备箱拿了准备的礼物,放在霍家门口,然后拍了照片发给他,给他留言:东西我放在门口。 做完这些,她坐回车内,将车开走。到了转弯路口,车子停下来,从后视镜看霍家的大门口。 她等了一会儿,霍衍依然没有出来。 隋玉仰头平躺枕着靠枕,双眸定定的看着车顶,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像是被人打了两耳光一样。 霍衍不理她了。 之前,浦隋玉不是那么想来霍家的家宴,她害怕畏惧,而此时……她自嘲的掀了下唇角,隐约知晓她失去了什么。 …… 第二天,霍衍从楼上下来,边走边系着袖扣。 管家看到他,上来说道:“大少爷,昨天晚上有人在门口放了好多东西,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霍衍微微蹙眉:“什么东西?” 管家道:“就是一些礼盒,今早女佣开门发现的。幸好我们这里治安好,没有被人拿走。” 523 不苟言笑 礼盒已经被人拿进来了,就放在院子里。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霍衍垂眸,淡漠的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薄唇微微抿着,一声不吭的。 章裕恒看了他一眼:“大少爷,要不要先收进仓库里头去?” 霍衍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冷声道:“扔了。” 章裕恒看他的背影,回头再看了眼那些东西,眉心微皱了下,招呼了个佣人,吩咐把东西都处理了。 一大早,霍柠听说有人在门口堆了很多东西,眼珠子转了下,心道:肯定是那浦隋玉送过来的。她还有脸来,霍家的门槛,以后她都别想再迈进来了。 霍柠轻哼了一声,拿起牛奶喝了一大口。 她的心情倒是好。 程时丝毫不介意她的母亲,还很体面的为昨晚糟糕的晚宴说好话。他们后来还出去玩了,在裕德广场,程时第一次亲吻她。 想不到他在国外长大,竟然还这么保守。 霍柠想到男友的温柔体贴,嘴唇翘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因为心情好就多吃几口。 她要保持身材,不能放纵自己变丑了。 王美仪看女儿早饭吃得在那兀自偷笑,心知两人进展不错。 “你要笑就在这屋子里笑。”她往梧桐苑的方向瞥了一眼,“那边可是愁云惨雾呢。” 王美仪说风凉话,想到了什么,又不悦道:“你还说把年如樱请来有好处。我怎么看着你这是在帮那边呢?” 那浦隋玉不来,正好杀杀霍衍的骄气,偏有个年如樱在那亮着。 万一霍衍真的跟年如樱好上了,岂不是有了年家的助力,与他们这边打平手? 霍柠完全没把王美仪的话放在心上,全家就王美仪在那一头热,现在连霍琛的心思都被她弄得浮躁了起来。霍柠吃了点麦片,倒是想起来年如樱拜托她的事儿。 她将勺子放下,擦了擦嘴唇:“我吃饱了。” 说完就往梧桐苑的方向跑,王美仪怎么喊都喊不住。 “这丫头,到底还是不是我生的。”王美仪讪讪的收回手,兀自在那嘀嘀咕咕,霍项南不理她,吃完东西就去他的工作室了。 …… 梧桐苑。 霍衍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与平时无异。 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别去惹他。负责早餐的女佣站在角落,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弄出点声音就招来责骂。 霍柠踏入梧桐苑时,就感觉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儿,气压低沉的很。 她的好心情没有被这里的低气压影响,笑着进来,欢快的招呼了一声:“大哥。” 霍衍扫了她一眼,平淡道:“大清早的怎么过来了?” 霍柠看着餐桌上的早点,虽然素的偏多,但看起来就很好吃,比麦片好吃多了。大哥吃素那多年,身材还是那么瘦。 霍柠看着眼馋,索性坐下来。她朝着女佣招呼:“去给我拿副碗筷来。” “好的,霍柠小姐。”女佣即刻就去。 霍柠等不及,伸手捏了一颗纸皮烧麦,被霍衍瞪了回去,等女佣把碗筷拿来,她立即把那颗烧麦拿来吃了。 霍衍瞧着她那吃相,道:“南晖苑虐待你了?” 霍柠冲着他笑,她怎么能说,是因为恋爱给她带来好心情呢? “是大哥这里的厨娘做菜太好吃了。大哥,不如你把小芳借给我吧?” 霍衍平静的拿起杯子喝玉米汁。 要说做菜好吃,她是没有尝过浦隋玉的手艺。 一想到那个女人,男人眉心蹙了下,脸色冷了下来。 霍柠瞧着不对劲,瞄了他一眼,又说道:“哥,我们今天出去玩吧?” “你好长时间不在北城,都不知道这边又出了新鲜玩意儿。郊区的达通马场,引进来马球,就跟古代的马上蹴鞠差不多。你去看一下,说不定也能引入喜乐城。” “不去。”霍衍捏着纸巾擦手,意思是吃完了。 霍柠一脸失望,撒娇的摇晃他的手臂:“哥,你去呗。这北城子弟里面,老不见你的人影,你都要跟他们脱节了。” 这阵子倒是霍琛常常露面,风光的很,走到哪儿都有人叫他一声“小太子”。 霍衍抽出手臂,接过女佣递来的西服外套,道:“集团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自己去玩,记得回来写一篇马球报告。” 霍衍虽然从霍氏离职,但自己的麋鹿集团还要看着。离开霍氏,不代表工作量就减轻了。 “啊?”霍柠愣住,呆愣的看着霍衍就这么出去了。 怎么就变成让她写报告了? …… 郊区马场,霍柠与年如樱穿着帅气的骑马装,但只是趴在护栏前,眯眼看着马场里面。 男人们骑在马背上,手里拎着球杆击打马球。他们只是叫得热闹,球技不怎么样。 年如樱意兴阑珊的,提不起精神,因为霍衍没有来。 她拔了一根草,泄愤似的敲了下护栏,说道:“要是你哥来了,肯定比他们打得好。” 霍柠歪着脑袋:“是呗。” 别看霍衍禁欲系,平时不苟言笑,可那人做什么都认真。哪怕是他没有碰过的玩意儿,他试几下就能上手。 不然霍柠怎么对他那么服服帖帖的,又怕又敬,比对自己亲哥哥还崇拜。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几个女孩子急忙从护栏闸门跑进去查看,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严严实实。 隔了那么远,还能听到男人的痛呼声。 霍柠看着那动静,拍了拍年如樱:“看样子摔的很严重,那是乔三少吧?” “过去看看。”她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年如樱一动没动,只抬起眼皮看天空漂浮的白云。 她脑中想象霍衍穿着马装骑在马背上,挥杆打球的帅气模样,肯定像是睥睨天下的君主,冷傲、稳重,才不会因为一点点痛就叫成那个样子。 浦隋玉没有出现在家宴上,他肯定失望难过,可他还能回到办公桌上专心做事。 那份专注力就无人能敌。 只是…… 年如樱的眸光倏地黯淡下来。 他真的只是因为工作无法前来,还是因为,真的对她不感兴趣……即使没有浦隋玉,也没有她的一点点位置…… 524 如果不能深爱,就趁早放手 年如樱捏着青草,无精打采的朝休息茶室走去,忽的,她脚步停住,一双眼狠狠盯住了前面走出来的女人。 浦隋玉是来见客户的,察觉有人在看她,转眸看了过去,就见年如樱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像是要扑上来咬人。 “那位是年家的十小姐吧?”客户笑着问了一声浦隋玉。 客户想搭上年家的人脉,只是不够分量,一直搭不上关系。此时竟然在马场遇见,男人倒是想过去递张名片,只是看年如樱的眼神不对,就没有做错误的事情。 “她好像在看你?”客户瞅了一眼浦隋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浦隋玉淡淡笑了下:“好像是呢。” “那,你们先聊一聊?”客户看了眼身后的茶室,示意可以进去等她。 隋玉朝他颔了颔首,等客户进去了,浦隋玉站着,一脸淡然的瞧着年如樱。 年如樱能够理解霍衍的冷静,毕竟他是个什么事儿都往心里藏的人,可她无法忍受浦隋玉放了人家鸽子,还这么的淡定自若! 年如樱的心头火,像是再泼上了一桶油,蹭蹭几步就走到了浦隋玉的面前,手里的那根草径直的扬向浦隋玉的面颊。 隋玉微侧头,避开那根草,眼瞧着那根草飘然落地。 “浦隋玉,你算是什么东西!”年如樱扬起手便要打下手,被隋玉一把攥住手腕。 隋玉看了一眼她的手,冷冷的看向年如樱:“十小姐,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劝你动手之前,先看清楚人再说。” 年如樱挣扎着,隋玉一松手,年如樱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狼狈,令她愤然。 她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是,浦隋玉,你多了不起啊!你能毁了别人的家,还能伤别人的心。这都不算什么,你最厉害的,就是伤了别人之后,还能在这里陪着男人骑马喝茶,一点愧疚都没有!” 年如樱只要想到昨晚霍衍的沉默,再看此时的浦隋玉,就气得要发狂。 只恨她打不过她,不然,她一定狠狠揍她,为霍衍出气! 浦隋玉眸光猝然一冷,微微眯起眼睛,就听年如樱吼道:“你知道昨晚,霍衍等了你一晚上吗!” “你知道因为你没有来,他有多失望吗!” “你知道,因为你爽约,他会被霍爷爷跟苏姨怎么看吗!” 霍柠看完了热闹,回头没有看到年如樱,听到有人在大吵大闹便寻着声音找过来,正好听到了年如樱愤怒的叫骂。 她漫步过来,神态清冷,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掌心,在年如樱身边站定,冷冷的看着浦隋玉。 “如樱,你跟她吵什么。她没有来,我们昨晚不也玩得很高兴。我爷爷奶奶都喜欢你,昨晚你可是我们家的贵宾。有些人啊,不来正好,免得拉低了我们家的门槛。” 霍柠噙着冷笑,瞥一眼浦隋玉,暗指她的身份不够资格进霍家的门。 年如樱深深吸气,心头怒火稍稍降下些,但看着浦隋玉的眼神依然充满愤怒。 她做不到霍柠那么冷静,因为霍柠没有看到这个女人是怎么陪着男人有说有笑的。 什么商界女强人,不过是个赔笑的。 浦隋玉瞧着霍柠,再看了眼年如樱。 原来,昨晚上年如樱也在。 呵呵,所谓家宴,是选妃宴吗? 她没有及时过去,那边倒也不是冷清,照旧热闹。 浦隋玉淡淡笑了下:“哦,是这样呀。” 霍柠以为浦隋玉要难过,却只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反而给自己憋了一口气。 她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对面的女人,淡漠道:“浦隋玉,你没什么了不起的。霍家的门槛,呵……你高攀不上,还是趁早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早早退出,抓住青春的尾巴,找个适合自己的男人嫁了。” “你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听,我们霍家找你来,不过是给个面子。眼下,我们更清楚了你的为人,就不要再纠缠我哥哥。” 远处,有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她们正朝着这边走。 霍柠不想引来观看,毕竟霍家被这种女人放鸽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偏头看向年如樱:“年如樱,我们走,别让人瞧见我们跟这个瘟神说话,拉低了我们的身份。” 霍柠说完,就拉着年如樱的手臂,打算换个茶室。 要不是一会儿程时也要来,她早就走了。 年如樱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她心里尤不解气,回头盯着浦隋玉,压着嗓音道:“浦隋玉,你根本配不上他!” “如果你不能深爱,就趁早放手,他从来不是你这样的人配得上的。” 比起霍柠端着身份,年如樱是真的代入进去了。 她心疼霍衍,在她看来,霍衍只是因为没有多经历几段恋爱,才会被这个女人骗。 浦隋玉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过什么神情,唯有这一句,她的嘴唇微颤了下,但很快就消隐。 年如樱与霍衍走远了,浦隋玉才转过身。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肩膀微微垂下,手指攥了起来。 如果不能深爱,就趁早放手…… 这句话,一直在她脑中回响。 …… 麋鹿集团总部,霍衍坐在办公室内,对着桌上的文件,他几度集中精神,才勉强完成了积压的量。 男人深吸了口气,扯松了脖子间的领带,拎起桌角的咖啡抿了一口,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笔筒旁边的手机。 沉默的,安静的,连短信提示都没响一下。 除去几个工作电话之外,她没有打过来。 男人放下咖啡,拿起手机,划开了屏幕,上头除了她昨晚打来的那些未接电话,再无其他。 他将手机放了回去,仰头枕在皮椅上,看着上头的天花板。 连解释都不来说了? 男人微眯起眼,忽然眸底涌起了愤怒。 浦隋玉,你到底是不在乎…… 他捏紧的手指骤然一松,坐起身体,把手机放进抽屉里,再也不看一眼,重新再投入工作中去。 晚上,霍衍没有回霍家,直接住在了麋鹿酒店。 525 没有什么非你不可 霍衍没有回去,晚餐桌上,众人垂着眼皮安静吃饭,霍柠忍受不住这个气氛,啪的一下把筷子搁下。 “霍柠,你干什么,把我吓一跳。”霍琛险些泼洒了汤,不满的瞅了她一眼。 霍柠嘴唇微动了下,看了眼老爷子。 “我跟朋友约了去看音乐剧,走了。” 霍家四房向来不怎么出风头,这会儿也忍不住吐槽两句,幽幽道:“这浦隋玉怎么像个毒蘑菇似的,人没来,倒是把我们家弄得死气沉沉了。” 外头,霍柠没有去看音乐剧,开车去了麋鹿酒店。 年如樱说得对,大哥不能再对那个女人沉迷下去。 她要去告诉大哥,她今天在马场看到了那个女人。 到了酒店,霍柠就直上十七楼。 霍衍正在酒店,而且开了交响乐听。 霍柠一进门,径直进去把音响关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还听得进去!” 她把今日所见所闻,再添了些料进去,对霍衍全说了。 霍衍单手握着酒杯,面无表情的听完霍柠的描述,抿了口酒,没有什么表示。 霍柠一看他还是淡漠,心里着急:“哥,你还会以为她有什么苦衷吧?” “她的苦衷就是她没有做好工作,所以放了我们全家的鸽子,去忙她的事业。她今天早晨的状态可好了,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倒是我们全家……老爷子叱咤风云了一辈子,谁敢那么对他?” “大哥,你被浦隋玉坑惨了。老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你。” “……那浦隋玉就不是什么好人,看她勾勾搭搭的,跟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是不幸。我们霍家门庭正,你还是趁早跟她分手。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哪个不把你放在心尖上。就连姜不渝……” 霍柠说上了瘾,小嘴停不住,她此番过来,就是要劝说大哥悬崖勒马。 霍衍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平静的一口一口喝酒。 但霍柠若是仔细一点,就该发现霍衍的异常。 他不是个喜欢听别人碎嘴的人,对霍柠更是教导严厉,此时竟然没有让她住口。 他不是个爱喝酒的人,此时竟然一个人喝了半瓶酒。 他是个嗜工作如命的人,此时竟然没有在处理公事,而是放纵自己喝酒听音乐。 “大哥,你听进去了没啊?”霍柠说了许多话,嘴都干了,这位却没有给她一点回应,让她很是无趣。 霍衍淡淡看她一眼,将酒杯放下,站起来,拉住霍柠的胳膊让她也起来。 霍柠疑惑的看他:“哥?” 霍衍将她翻转过身体,朝着门口推她走过去,把霍柠推出了门口。 “我喝了酒不便开车送你回去,自己路上当心。”说完,男人就把门关上了。 霍柠瞪着关上的门板,气得跺了跺脚。 这浦隋玉比姜不渝还厉害,上一次,他都没这个样子。 霍柠一走,霍衍回到沙发那里,重新打开了音响。 他点燃了烟,斜侧着身看向落地窗外的月亮。 皎皎寂月,无风也无云。 男人枕在扶手上,沉默的想,刚才听到敲门声时,他还以为是那女人来了,还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肯低头认错来了。 行啊…… 她真行啊…… 男人扯了一抹冷笑,将烟蒂丢在水杯里。 烟头星子遇到水,嗤一下就灭了,死寂沉沉的浮在水面上。…… …… 霍衍在北城停留了三天,麋鹿集团的事务处理完,他就回了南城。 期间,浦隋玉未给他致电,他更不可能给她一个电话。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僵着了。 然而,对于浦隋玉来说,她的麻烦还未解除。 楚恬被带入警1局,但当晚齐臻回来,就立即去了警1局把人带了出来。 齐臻是个有手段的人,可以令楚恬毫发无损的走出那道门,反倒是楚恬,一出来就反咬浦隋玉一口,说被人打伤,要求严惩。 她那俩肿的馒头似的脸颊就是现成的证据,第二天下午,警方就把浦隋玉传唤了过去。 “浦小姐,有些人你还是不要惹的好,平白给自己弄一身1骚。你看你……”警长摇了摇头,将浦隋玉送进拘留所。 打人罚款五百,行政拘留两日,算是轻的。 但其实说到底,就是浦隋玉的身份没有别人硬。 “浦二小姐放心,在这里我们也会好好照看着,不会让人来打扰你。” 浦隋玉到底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对方给她独门独房,只求她安静过完这两天就行。 隋玉没找人来保释她,更没有去找霍衍,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单人床上,静静的想事情。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只有不去想,才不会想那个人,想他在家宴上的难堪。 或许也不是太难堪,姜不渝惹出那么大麻烦的时候,他不也平平静静的就这么过来了? 他与姜不渝分手,很快就来找了她。 他有很多的备胎。 没有什么非你不可。 她也是。 年如樱说的对,如果不是深爱,她该走开…… 想到这里,她心里头闷闷的痛,还不如什么都不想。 …… 是连舟得到了风声,过来把浦隋玉弄了出去。 “怎么好好的,进来这种地方。” 连舟将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绕过了车头坐上驾驶座。 浦隋玉始终沉默,连舟也不再说什么,拧开钥匙将车开了出去。 车子到了玉兰路别墅的时候,隋玉下车前,连舟终于忍不住问:“你跟霍衍是不是吵架了?” 不然,浦隋玉不会这幅死样子。 隋玉的脸色不太好看,淡淡看了一眼连舟,一言不发的下车,回家。 她洗了个热水澡,脑子昏沉的厉害,但还撑着身体去看了眼玄猫的地盘。 她那天出门没有带着猫,好在家里喂食机器是自动的,猫厕所也是自动的。 她换了干净的水源,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好在撑住了落地窗玻璃,没有摔下去。 好像是病了…… 隋玉躺在沙发里时,昏昏沉沉的想。 这一觉,睡了两天才醒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电量显示告急,除了解语发来几条留言之外,别无信息…… 526 我又可以活过来了 她仰身往后,直挺挺的又躺了下去,抓着手机的手臂朝外侧伸着,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神采的,像是躺尸一样。 直到玄猫过来蹭她的手,咬她的手指头,隋玉才动了动,坐起身来。 她找出来充电器,先将手机插上电,然后点了外卖,再去给猫换水,装上新猫粮。 这猫跟着她也是辛苦。 隋玉蹲着,看猫咪在那欢快的磕猫豆,苦笑了下,开了个罐头给它,然后起身,又躺回了沙发里。 她一条条翻开解语给她的留言,给她回了一条信息:我没事。 解语像是一直在等她的回信,消息刚发出去,解语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有没有怎么样?” 隋玉在电话里听出来她的愤怒,笑了笑道:“我也是名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不过是恐吓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再来,齐臻要帮他的小情儿报复一下罢了。 隋玉扯了扯睡皱了的衣角,拎起来闻了一下味儿。 好几天没洗澡,都臭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了几秒钟,解语沉闷的自嘲的声音再响起来:“我以为他至少对孩子还有心,没想到……” 没想到他一下飞机,就去了警1局救楚恬,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着。 从楚恬出现的第一天开始,她只是一次次的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人。 她不愿再提那对狗男女,转换了个话题,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隋玉,我感觉我的异眼就快恢复了。” 隋玉琢磨着,解语的异眼只是因为生育影响才暂时失去,再恢复只是迟早的事情,怎么听起来格外高兴。 “你知道吗,我在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她的能量场……”解语的声音明显的压低了,听起来谨慎的很。 隋玉一怔,孩子…… 那孩子是齐家的血脉,也就是说…… 隋玉呼吸微微紧凑:“你是说,齐臻的女儿,她的能量场你能看到?” 解语“嗯”了一声:“刚才护士抱孩子过来喂奶,我很确定看到了。” 解语之前就看见过,只是那时她的眼睛还未恢复,看得不够清楚。 也就是说,她终于可以知道,齐家是怎么避开她们解家女人的眼睛,防着解家的。 “……以前,我不明白姑奶奶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与齐臻订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姑奶奶帮齐家做风水局,齐家从此风生水起,两位先祖虽然定下了协议,却也彼此的防着。齐家请高人解除了姑奶奶的异眼影响,而姑奶奶想尽办法,在临终前指定她与齐臻订婚。 这不只是为了保护解家的利益,而更重要的目的,在于她找到了破解高人之法。 老太太高瞻远瞩,给解语订婚,看似堵死了她的路,如今看来,也是生路。 “如果我与齐臻好了,那便是百年好合;如果我与齐臻无法走到一起,我也可以从孩子身上,找到办法。” 以前,解语对姑奶奶有过怨恨,恨她的订婚,让她逃不出齐臻的手掌心,让她痛不欲生。现在,她看到了希望。 “隋玉,我想,我又可以活过来了……” 隋玉听着轻笑,道:“你的姑奶奶,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一个在几十年前,就定下齐家、解家往后几十年命运的人。 “对了,隋玉,你的那只玄猫,还有带在身边吗?” 隋玉看了眼在吃罐头的猫,没有说她被关进去的那两天没带。 解语道:“那天你离开时,我看你身上的能量场不是太稳定,我以为是我的眼睛还未恢复……” 解语也无法说清楚,那天在浦隋玉身上看到的能量场是怎么回事。 那次,是她从未见过的异像。 浦隋玉的虚影竟然是微微扭曲的,像是两个强电磁场中,物体受到挤压呈现的扭曲状态。 她一直觉得是她体内激素异常,再加上她那时有抑郁倾向,所以眼睛也变得很不正常。可是,在她确定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后,再想起来那天看到的,就觉得奇怪。 解语没有详细描述,怕浦隋玉听了会紧张。毕竟她也不能完全肯定,那天她看到的,是在她眼睛正常情况下所见。 隋玉皱了皱眉:“可是,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很长时间了,怎么后遗症这么强的吗?” 解语默了默,道:“可是……目前来说,能量附身在别人身上的,只有你一个,没有参考案例。” 隋玉轻吐了口气:“好吧。” 电话里插入另一通来电,隋玉看了眼,是外卖到了,就结束了通话。 她将外卖拿进门,放在茶几上,喝汤的时候,双眸落在那只吃完了在舔毛的猫身上。 她从拘留所回来之后,就发烧沉睡两天,难道,不是生病的缘故? 如果不是她及时回到家,如果玄猫没有在她的身边,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挂了? 有了新问题思考,隋玉暂时从男女感情的纠结里抽出身来。 如果她的能量场这么不稳定的话,那么姜不渝呢? 姜不渝被霍衍送去了偏远城市生活,隋玉曾经暗中派了几个人盯梢姜不渝,怕她疯起来,对别人胡说八道。但之后那几个人被霍衍的人发现了,她担心被顺着线查过来,就结束了盯梢。 浦隋玉知道霍衍安排人监视姜不渝,是不想姜不渝利用她前未婚妻的身份做什么过分的事。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 眼下没有人告诉她姜不渝是什么情况,隋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还是应该再接着安排人过去跟梢。 …… 南城,霍衍戴着安全帽,从一排脚手架下经过。 这是一片最近开始修复的古建筑,工人们正在搭建脚手架。 因为房子格外老,这批修建的困难度更高,安全系数要求也就更高。 一个工人将两根毛竹搭在一起,用钳子拧了几下钢丝固定住,随意敲几下,就接着下一处。 霍衍走过去看了眼,伸手摸了摸那钢丝横截面,厉声道:“这是谁负责的!” 工人吓了一跳,过来战战兢兢道:“我……是我。” 527 吃不吃? 霍衍指着那处钢丝节,厉声道:“你知道这样的结会害死人吗!” 他抓住毛竹,用力晃了下,那钢丝节松垮垮的,横向搭起来的毛竹也跟着晃了起来。哗啦啦响声一片。 工人不敢说话,脸色都白了。 杨工听着动静过来,看了眼工人,又看看霍衍,问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霍衍厉声吩咐闻讯赶来的组长:“拆了重弄。” 说完,就黑着脸朝前走了。 等霍衍一走,工人对组长打听:“他谁啊,怎么那么多事。这脚手架不都这么搭,就他事情多。” 组长狠狠拍了下小年轻的安全帽,拍得那帽子都滑了下来。 “他就是大老板霍总,你小子偷懒偷到他的眼皮底下去,不想吃饭啦!” 前头,杨工跟在霍衍的身侧。 他见他脚步快,脸色黑,想来是气得不轻。 杨工解释:“那人是新来的……现在年轻人留不住,你别再把人吓跑了。浦隋玉贴再多钱进来,都不够被你吓跑的。” 霍衍脚步一顿,脸色黑沉:“你想做老好人没有问题,但如果出了严重事故,到时候别说是新人,所有人都留不住!” 杨工一怔,瞪圆了眼珠子,一句话都说不出。 霍衍说完话,继续检查下一栋建筑。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便走到路边一侧,看到来电显示,微微亮起的眸光再次黯淡下来。 他划开接听键:“是我。” 对方道:“霍总,姜小姐刚从邰国旅行回来。” 霍衍淡淡“嗯”了一声,只要姜不渝不作妖,随便她去哪里。他问道:“那几个跟着姜不渝的人还在吗?” 对方回话:“已经有一阵子没出现了。现在都是我们的人。” 之前霍衍让他的人试探一下对方,那些人设了个小圈套,悄无声息的潜入姜不渝的住宅,那批人毫无动静。 好像,就只是跟他们一样,盯着姜不渝做什么就行了。 霍衍神色淡淡,眸光直视着前头坍塌了一半围墙的老宅子,嘴里想抽点什么,摸出了烟盒,但想到这边都是木构件,又将烟盒放回了口袋内。 他摸了摸扁了一半的烟盒,微微眯眼。 这几天,他抽的烟明显多了起来。 电话里,对方还在继续报告。 “……姜小姐信佛,近来经常去庙里,还结交了一个听说很厉害的大师,这次去邰国,就是跟那位大师一起去的。” 霍衍低头,脚尖碾着一颗小石头,听完报告之后,就将电话挂了。 如果姜不渝潜心学佛的话,也好,至少能够平心静气,不像他现在这样。 男人将鞋底下的石头一脚踢了出去。 欧阳腾瞧着那颗凹凸不平的石子儿滚到跟前,飞起一脚踢了回去。 霍衍淡淡扫他一眼,没给什么好脸色,将手机揣入口袋里。 “在北城吃火药回来的?”欧阳腾一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旭塘镇上的狗都知道,回城的霍老板心情极度不好,对谁都没给好脸色,谁要是在这时候做错事,就准备挨他的处分吧。 霍衍将肩膀上的手一拨,阴沉着脸接着检查安全。 欧阳腾双手抄在口袋里,慢条斯理的说道:“连舟来了南城。” 霍衍抓着毛竹在检查牢固度,闻言手臂顿了下,接着又晃了晃,淡声道:“南城又没封杀他,他想来便来,你对我说做什么。” 欧阳腾扫了他一眼,啧,什么清心寡欲的长老。 不过是前情敌,而且眼前这位是赢家,对于那位还这么敏感。 “你这顿火药,该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年如樱走了过来。 她笑吟吟的,手上拎着一篮子东西。那上面盖着蓝花布,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但闻着阵阵清香。 欧阳腾收回到了嘴边的话,转而扬起一侧眉毛瞅着年如樱:“哟,是十妹妹啊。” 年如樱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调侃,对着霍衍道:“看看这是什么?” 不等别人猜,她便迫不及待的掀了谜底。 蓝花布揭起,里头是装了满满一篮子的蒿子饼。 欧阳腾扫了一眼,显得意兴阑珊。 他在旭塘镇上待了几年,对这些乡野东西已经习以为常。 “不就是几个饼,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 年如樱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是饼。” 她去年来南城时,就已经把这边的美食尝遍。 “但这个饼不一样,里面放了野艾草,还有腊肉,味道特别香。” 欧阳腾觉得年如樱有病,又不是放了鲍鱼,有什么稀奇的,这么夸张。 又见年如樱将竹篮提高起来,说道:“这是村民送给我的,说感谢我给她们拍片子,让别人知道有个地方叫旭塘镇。” 年如樱特别骄傲,眼睛里有光彩。 她前头二十几年都在光鲜亮丽的生活里,要什么有什么,别人惹她不高兴了,她就骂,就恶作剧修理别人。 那些人对她巴结谄媚,从来不敢说她的坏话。 她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可以给那些人很多好处。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她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霍衍的喜欢。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第一次,她因为做了点儿小事,就得到别人的感谢跟认同。 年如樱初到旭塘镇,还因为赶走酒店附近的小摊贩,被人骂恶毒母虫。那时候她可气坏了。 她低头看着那些绿色的饼,笑得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抬头看向霍衍:“你看,我也可以得到村民的喜欢。” 欧阳腾瞧着年如樱那献宝的模样,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这丫头在跟浦隋玉比较呢。 霍衍淡淡的瞧她,嗯了一声:“继续努力。” 然后就走了。 年如樱愣在当场。 就这样? 不说点别的什么吗? 欧阳腾在一旁憋笑,说道:“年如樱,这些饼很好吃,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吃完了再说?” 年如樱咬着嘴唇,先把这一篮子饼砸他脸上,可一想到是村民特意送给她的,她又舍不得。 她从篮子里抓起一个饼递给他:“喏,吃不吃?” 528 一秒变脸 欧阳腾像是看小怪物似的盯着年如樱。 是什么改造了这位千金大小姐? 年如樱不理会他夸张的表情,将饼塞到他的手里,在路边一根粗大的木料上坐了下来。 欧阳腾扫了眼手里有些变形的饼,倒是真有点儿饿了。 他跟着蹭过去。 吃了一半,欧阳腾瞧着几米远的地方,正在检查工程的霍衍,问道:“你也回了北城,又是跟他一起回来的。知不知道他怎么了?” 年如樱嘴里嚼着饼,往霍衍的方向看。 霍家的那顿家宴,她没有对别人说起。 她总不能逢人就说,霍衍请女朋友回家见家长,结果被人放了鸽子。 那岂不是成了个十三点。 霍衍更不会高兴他的私事被人随处说。 年如樱将饼吞下,淡声道:“不知道。” 欧阳腾看年如樱的表情,知道这丫头隐瞒了什么。 他也不催着问,阴阳怪气的道:“哎呀,这有的人心里有心结,有的人知道又不说。我这个心理大师可就无用武之地了。” 年如樱垂眸,舔了下嘴唇上的油,心想浦隋玉那事儿伤霍衍不轻,他该不是要一直这样冷淡下去。 另外,浦隋玉跟欧阳腾的关系好像很好,比跟她还要好。 她应该把欧阳腾拉过来,帮她说话,这样,在霍衍那里就多了一分胜算。 想到此,年如樱从篮子里又掏了个饼给欧阳腾,假意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她便把浦隋玉放霍衍鸽子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在郊区马场看到了浦隋玉笑嘻嘻的陪客户,但隐藏了自己的小心机,只说自己那天晚上是去看霍柠的男朋友,意外撞见了那尴尬的一幕。 “……浦隋玉那么冷心冷肺,我都看不下去。作为当事人,他应该是难过的吧。” “他把浦隋玉看得那么重,但浦隋玉不是把他放在第一位……” 欧阳腾托着下巴,听完年如樱以沉重语调说完的描述以及评论,听起来客观,但其实暴露了这女人的心思。 无非就是说浦隋玉不好,说自己同情霍衍,替他抱不平。 欧阳腾看向年如樱,笑着道:“你知道,霍衍为什么后来不喜欢姜不渝了吗?” 年如樱一愣,跟着问:“为什么?” 不是因为姜不渝闯了祸,牵连霍家声誉,霍衍忍无可忍就退婚了吗? 欧阳腾拍了拍年如樱的肩膀,朝着那篮子饼抬了抬下巴:“多吃些,好好想想。” 说着,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霍衍走去。 年如樱不懂霍衍,在她看来,女人于爱情,是至高无上,就是唯一。 但霍衍想要的女人,是能够与他并肩的。 不过,现在霍衍应该也在纠结,他之前的想法是否正确。 是否要一个事业强,太过独立,把他放在第二位的女人。 …… 连舟此番来南城,一来是看望秦盛文,二来是巡视拈叶斋分店的业务,还有些秘密的事。 他在南城有些朋友,难得来一趟,就一起俱乐部聚着玩玩儿,更重要的是为那件密事,托朋友帮忙。 从包厢里出来,连舟斜倚在墙上,点了根烟放松。 他喝了不少酒,但没醉。 隔壁包厢,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两人猝不及防的打了个照面,都愣了一下。 连舟笑了起来,摘下唇上咬着的烟,站起身。“霍先生这么有闲情逸致,也来玩啊?” 霍衍冷漠的看着连舟,抿着薄唇从他身侧经过。 “浦隋玉被关了局子,你知道吗?” 霍衍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连舟。 连舟看他清冷的脸孔,唇角的笑意更深。 “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也是,如果你知道了,一个电话就能让那边放人。” “不过,浦隋玉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 霍衍看着连舟那阳光无害的笑容,手指渐渐握起。 浦隋玉蹲局子,为什么? 连舟垂眸,将烟头怼在墙上摁灭,随手丢在墙角的花盆,单手抄进口袋。他抬眸,看向霍衍的目光冷冽,那阳光的笑意浑然不见。 一秒变脸。 “是我把浦隋玉救出来的。”说着,他推开门,进了他的那间包厢。 霍衍冷冷的看着那扇关上去的门,面色阴沉无比。 浦隋玉蹲了局子,找的是连舟求救? 她与连舟好的时候,就什么都跟这个人商量。 对他,就神神秘秘,总有保留! …… 霍衍愤然,但还保留了一丝理智。 他托了警1局的熟人,问浦隋玉的情况。 对方刚好是负责浦隋玉那案子的警1官的上司,很快就给他回了电话。 说,浦隋玉伤人被抓,被她打伤的人叫楚恬。 再后来,对方把详细档案都调阅出来,详细说明了情况。 结束电话,霍衍独坐在俱乐部大厅内,手指捏着一杯酒。 他静静的看着桌面中央摆着的扑克牌。 从时间上来看,就是霍家家宴的那个晚上,浦隋玉给他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要处理。 那就是她要处理的事。 可她出了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连舟。 那时候,他人就在北城,等着她一个解释。 她把他放在哪里? 二楼处,连舟站在玻璃护栏处往下看,见霍衍面色阴沉的喝闷酒,唇角掀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浦隋玉的,始终只有他。 所以,不了解浦隋玉的人,只会误解她。 所以,霍衍与浦隋玉是不会长久的。 连舟淡淡笑了下,捏着酒杯回了包厢。 欧阳腾强拉着霍衍出来换换心情,在包厢里等待许久不见他回来,出来寻人时正瞧见连舟往回走。他愣了下,连舟却只是视而不见的径直离开。 欧阳腾皱了皱眉,感觉这私生子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有点翻身做主人的意思,没把谁放在眼里了。 “嘁,什么啊……”欧阳腾耸了下肩膀,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连舟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才看不上。 “干嘛在这里喝闷酒。”欧阳腾在大厅找到霍衍,拽他起来回他们的主场,“我找了那么多妹纸,怎么能少了你。” 他是来开解霍衍,教他当家主母要有,也要找几朵放松心情的解语花。 529 霍衍坐着没动,欧阳腾没辙,坐下来,朝大厅守着的服务员招招手,要了一瓶威士忌。 酒拿来,欧阳腾拧开瓶盖,给自个儿倒了半杯,道:“我陪你。” 霍衍扫他一眼,两人隔空碰了个杯,他便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 欧阳腾见状,心里嘀咕,这么猛……他皱了皱眉,只抿了一口,没那么疯。 “兄弟,你以前一直偏好事业型女人,觉得她们独立,不依赖于任何人。现在,你的想法变了没?” 事业型的女人,意味着她们与男人一样,理性多于感性,她们不以爱情为生。 如果,只是露水情缘,不以真心为前提,男人们大多喜欢与这样的女人交往,关系结束就各自安好,各走各路,下一次见面,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他们还是能联起手来共同搞事业。 但如果是要组成家庭,就意味着丈夫、孩子、家庭,可能都会被放在第二位。 那么另一方,可能就会失望,就比如他眼前的这位…… 霍衍沉默着,垂着眼睑倒酒。 今日的霍衍与往日有些不同。 以前,如果是在公众场合,哪怕是俱乐部这种让人放松的地方,他也是衣装笔挺,一丝不苟。 而此时,男人的衬衣袖子卷起,松开了领口,几缕额前发挣脱了束缚垂在脑门前。不苟言笑的表情里掺杂了几分不羁,但这不但没有影响到他的形象,还多了些冷魅气质。 几个女人进来,瞧见大厅里两个长相俊逸,气质不凡的男人凑在一起喝酒,咯咯咯咯笑了一阵,互相推搡着想过来搭讪。过了会儿,一个大胆的女孩瞄准了霍衍先出列,扭着小腰过来了。 欧阳腾翘着二郎腿,看那穿露腰装的女孩朝他们走来。他拎起酒杯轻晃,勾了下唇角,瞥了一眼霍衍,等着看戏。 女孩越靠近,越觉得那男人长得又帅又有男人味,还是熟男的味道,比起她前两天约的明星更优质。 女孩笑得更甜,要拿下男人的心也更坚定了。 “哥哥,我第一次来这里,可以陪我们玩吗?”女孩微弯下腰,丝毫不介意让人看到她雪白的胸脯。 霍衍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微眯眼。女孩见他的眼神看过来,心里狂跳,觉得就要钓上了,特意眨了眨她的卡姿兰大眼睛。 “美容针打过了。”男人一开口,就让女孩的笑僵在脸上。 霍衍却不以为意,转眸抿了一口酒,像是那过浓的妆容影响了他的胃口,眉心蹙了起来。 女孩倍感委屈,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她的朋友们都在看着她,她可是号称千人斩,可还未出招就这么死了,太丢脸。 欧阳腾憋着笑,面上却很有绅士风度。他笑道:“小妹妹,这个哥哥的女朋友很凶哒,不要抢哦。” 说着,他又招来服务员,让服务员领她们去玩儿。 看着那些女孩们进了里头,欧阳腾才收回目光。他扫了一眼霍衍,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位是真气狠了,对女孩子说话那么不礼貌。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点燃了一根,吐着烟圈慢慢说道:“激情期过了,现实问题就来了。” “不过你有什么可闷气的。女朋友要有,红颜知己也找几个,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家里有红旗,外头有彩旗。家庭稳定,又有解语花陪心,这才是男人的最理想状态。 霍衍已经完成了一半,再完成另一半就行了。 欧阳腾弹了弹烟灰,又去拉霍衍:“走,我帮你找几个漂亮妹妹做红颜知己……” 霍衍一直闷着,被欧阳腾几句话耐心耗尽,他一把抽出手。 “你知道什么……”他的语气又重又不耐烦。 欧阳腾一愣,呆呆的看着霍衍抓走他放在桌上的烟盒,走了。 “搞什么……”欧阳腾嘟囔了一声,“每次谈恋爱谈得都像是内分泌失调,再折腾几次,大姨夫都要弄出来了……” 他将烟头摁灭,双手抄进口袋里,回包厢找妹纸们玩儿。而霍衍离开了俱乐部,独自坐在一座雕像下面。 这一片全是俱乐部会所之类的高端娱乐场所,里头是纸醉金迷,外头是寂静星空。 他点燃了烟,橘色的星火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灰白烟雾飘散在风里。 男人仰头,看着头顶的雕像。 朦胧光线里,看不清雕刻的是什么人,只觉得那雕像黑压压的,死气沉沉的。 他与雕像的眼眸对视着,弯起一抹似苦似失望的笑。 欧阳腾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如果只是浦隋玉为工作而失约,他还不至于这么失望。 而是,他明明是她的男朋友,她却还在惦念着上一任。 难怪,他提起结婚时,她那么的不情愿,或许,她去找解语都只是一个逃避的借口…… 这天晚上之后,霍衍更没有主动去找浦隋玉,而浦隋玉在那几天过后,也失去了再找回霍衍的勇气。 梅雨季很快就到来,整座城都在低气压之下,阴雨绵绵,五十天不见太阳。阴沉的天气不止令家具墙壁潮湿,连人的心里都要发霉,每个人都在盼望出太阳。 然而雨停出太阳时,瞬间高温,蒸桑拿的天气来了。 隋玉从会议室出来,板着严肃脸回到办公室。 秘书室的人等她进去了,私底下议论。 “今年怎么没有杨梅,也没有水蜜桃送过来了?” “该不是分手了吧?” “这么快就分手?” “呵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浦总煞气重。”有人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被另一个人捅了捅胳膊,那人会意,马上端正坐直了身子,做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年仲礼扫了一眼那些人,他耳朵尖,大约听了几耳朵。但大总裁不能表现出八卦,走到首席秘书桌前,问道:“你们浦总在吗?” 首席秘书立即站起来,笑着回应:“在的。我去通报一下。”顿了顿,她又问,“年总想喝什么?” 年仲礼说了句“咖啡”,秘书离开工位,先去总裁办公室。 530 这么说,我有机会了? “浦总,年先生来了。” 隋玉放下手头上的文件,让秘书请人进来。 年仲礼进门,扫了一眼浦隋玉的办公室。 他来过几次,对这里的布置熟悉,只是这次进来,发现这里好像空了不少。 书架上的书少了,她喜欢的摆件也少了几样。 年仲礼在座椅上坐下,再看了眼浦隋玉的办公桌,上头少了个玻璃球。 他记得,那玻璃球里嵌着一棵小树,很有意境的小玩意儿。 年仲礼抬起手,指了指那空了的地方,问她道:“浦隋玉,你这是要换地儿?” 说着,他又扫了一眼空荡的空间。 清理物品,要么是换地方,要么是换人。 浦隋玉淡淡笑了下,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份绿皮文件递给年仲礼。 年仲礼扫了她一眼,翻开文件夹,看到上头的标题,眉梢微微扬起,抬眸看向浦隋玉。 秘书敲门时,年仲礼将文件合上。 秘书送了两杯咖啡进来,看了眼男人手上的文件,不露声色的出去了。 隋玉捏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年仲礼看她道:“你跟霍衍分手了?” 隋玉没出声,年仲礼笑着道:“这么说,我有机会了?” 隋玉低垂着头,缓缓的啜饮咖啡。她近来口味偏甜,咖啡要放六颗糖。 年仲礼见问不出什么,将文件放在桌上。他的手掌压了压那份东西,叠起双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隋玉放下咖啡,神色清冷。她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手头的这点股份就是你的了。如果你能够全部收购,你以后就是浦氏的新主人。” “当然,如果有人能够比你更出得起价格,那新主人就另有他人了。” 年仲礼微微眯眼,瞧着面色平静的浦隋玉。“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就在半年前,她还野心勃勃的吞了楚家的几家公司。这半年里,她全心培育那几家公司,市值都涨了不少。 而在上个月,浦隋玉宣布浦氏成立浦氏集团,将她掌控的好几家公司全部都合并进去,浦氏的市值翻了三翻,直到现在,在股市上都是黑马的存在。 浦氏有望成为今年最亮眼的公司,而浦隋玉也可借此成为北城的新贵。 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要抛出她手里的股份? 在年仲礼看来,浦隋玉挺疯的。 隋玉搅着还未完全化开的糖的咖啡,说道:“就问你有没有兴趣?” 她抬眸。 年仲礼再度翻开那份文件,手指放在唇畔厮磨,脑子里在琢磨。 他是商人,而且是精于算计的商人,有好处的事情自然感兴趣。 只是他摸不准浦隋玉什么心思。 “你该不是跟霍衍分手了,就无心经营公司了吧?” 隋玉打开会议记录,慢悠悠的看上半年财报,还是不予回应。 年仲礼抬眸扫了她一眼,看浦隋玉平静如水,那分手的传闻就多了几分真实性。 浦隋玉与霍衍那么好,如果她真要出售公司,第一个占好处的应该是霍衍。 可她把他找了过来。 但也有可能不是,毕竟两人没有公开分手。另外,他们即使分手,浦隋玉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 她与连舟退婚,两个人都能和平共处在一家公司,更何况是与她没有利益联系的霍衍。 况且,浦隋玉出售手上的股权给霍家,对霍家而言,浦隋玉此举未必加分。 年仲礼琢磨着,他倒是听说了,浦隋玉曾经因为得罪了齐臻而被关进拘留所。 “还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在北城混不下去了?” “这也不像是你的为人吧?” 浦隋玉连楚家都敢掀了,还能怕区区一个齐家? 她没有回报齐臻,只能说是她可能看在她姐妹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 …… 公司的某个僻静角落,秘书悄悄的打电话:“是一份绿色文件,但我看不到内容……浦总是锁起来的。年先生来了,浦总特意给他看的……” …… 隋玉亲自送年仲礼离开,脸上噙着客气笑意,回头,看到她的秘书正走回她的工位上。 “去哪儿了?”她问。 秘书心里忐忑,好在心理素质过硬,坦然回答道:“洗手间。” 隋玉瞧了秘书几秒,秘书泰然敲键盘,隋玉站了会儿,没说什么,回办公室。 …… 另一头,心里忐忑不安的还有楚恬。 她那么报复浦隋玉,一直准备着迎接浦隋玉与解语的“回礼”,只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什么暴风雨。 齐臻回来,女人体贴的给他脱下外套,端来炖好的莲子汤。 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楚恬便开始套话。她捏着男人的肩膀,试探问道:“解语姐姐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齐臻搅了搅莲子羹,回手指了指后背,楚恬那双细软的小手便往后移敲他的背,力道拿捏的很好。 “你问她做什么,还打算送这碗莲子羹过去?” 楚恬抿了抿嘴唇,嘟着小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都说了,那次我真的只是去看望她的,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孩子……” 楚恬对齐臻解释,说她去看望解语,但解语不理解她,两人才爆发了语言上的冲突,浦隋玉看到她,更加引发了混乱。 她完全洗白了自己,至于浦隋玉录下来的,她之后全部否认了,反说是浦隋玉冤枉她,屈打成招。 事实也证明,齐臻下了飞机之后立即去救她,说明在他心里,她比解语母女更加重要。 这才是楚恬有恃无恐的原因。只是解语到底是齐家明媒正娶的,齐臻为了名誉,才必须做点样子出来。 楚恬心里是这样想的,然而齐臻却不是。 他看过浦隋玉录下的那段所谓的口供,楚恬在他面前的自辩洗白就显得拙劣了。 他故意这么做,是要报复那个女人对他的冷漠。 楚恬策划解语与顾钧私奔的假象,而解语却宁可通知浦隋玉,也坚决不向顾钧求救。 这个行为,对齐臻而言比私奔更让他愤怒。 她那么做,只是为了顾钧,她要保护他。 她宁可被楚恬欺辱。 齐臻垂着的眼睑下,眸色阴沉…… 531 墙塌了 一场暴雨下来,给升温的城市降了降温度。地面的水流汇聚成了小溪,奔流进入沟渠。 霍衍坐在杨工的民宿里,淡漠的看着屋檐下垂下的雨帘。 地面被水滴冲溅起来大水泡,转瞬间破灭,再起,再破。 空中隐隐有闷雷作响。 杨工洗了一筐桃子出来,递给霍衍:“可惜了今年梅雨季提前,这水蜜桃没去年长得好。” 霍衍没接桃子,杨工已经习惯了他这幅冷冰冰的样子,搬了张竹椅在他旁边坐下,将筐随手放在地上。 杨工咬了一口桃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瞅着前头雨雾中的老宅子。 他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眼霍衍:“咦,今年怎么没见你给浦隋玉那儿寄桃子?” 他也没看到霍衍往北城那儿空运杨梅,一粒都没有。 不过今天的雨水不利于杨梅生长,不送也不奇怪。只是这桃子,说起来也是旭塘镇上的特产。即使口感没有往年好,但比起市场上的大多数,还是拿得出手的。 霍衍冷淡回应:“她不需要。” 杨工是个大直男,又沉迷在建筑修复中,对男女感情丝毫不懂。听霍衍说不需要,就真的以为浦隋玉不爱吃桃。 但直男也有细心的地方。杨工啃完了半颗桃,抬了抬眼镜腿,狐疑说道:“那丫头很久没来南城了……她工作有那么忙?” “我说,你俩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他终于发现,霍衍这阵子脾气不好是有原因的。 雨水朝屋内飘,湿了门槛,有几滴雨被风吹进来,落在霍衍的鞋子附近。 霍衍脚往后挪了挪,垂手拿起一颗桃子,在手里转了两圈,捏了捏。 皮薄多汁的水蜜桃经过他这么一捏,上头印出指印。 杨工看了眼,再看看霍衍本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好吧,看来是真的闹矛盾了。 浦隋玉那狗脾气,闹矛盾是正常。 碰上霍衍这种大少爷脾气的,闹矛盾就更正常了。 杨工曾经看过两人数次较劲,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心疼那桃子,成了他的出气筒。 杨工决定不去看那颗水蜜桃,转移了话题。 “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那几栋房会不会倒。” 今年雨水多,几栋还来不及修葺的老宅浸泡在雨水里,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下的每一场雨都是雪上加霜。 霍衍眉心微微蹙起,也在担忧这件事。 刚坐了这么一小会儿,阵阵闷雷里传来呼喊声。 “要塌了,要塌墙了!” 霍衍听见声音,脸色一变,即刻站了起来,随手就将桃子甩进筐子里。 门口摆了一只长形圆桶,里头全是伞。霍衍两步过去,随手抓了把伞就冲入雨帘。 杨工手上全是桃子水,但这会儿顾不上什么,随手往身上一抹,也抓伞追了上去。 工地现场,因着暴雨没几个人,都转入了可以室内作业的地方。 然而此时全跑了出来,冒雨看着摇摇欲坠的墙。 他们在这片工地上已经工作了几年,几乎熟悉这里的每一栋房,尤其在了解这些房子背后的历史之后,更是有着深刻的感情。 天晴的时候,他们经过这座楼,会抚摸一下这片斑驳而伤痕累累的墙,感受历史碾过的痕迹。 这片土地的守望者…… 每一个人,都呆愣的望着那被雨水冲刷的墙,看土块从上面滚落下来…… 霍衍过来时,看那么多人围在那里,顿时怒从心来,大声道:“谁让你们出来看的,都给我散开!” 人不立于危房之下。 然而,还来不及全部散开,那墙终于经受不住风吹雨打,轰然倒下。 伴随着轰隆一声闷雷落下。 “霍总!”一道道惊呼响起…… …… 此时的北城正是一片风和日丽,除了气温高,没什么大毛病。 隋玉在商场里,那间霍衍送给她的童画坊中。 她拉上了窗帘,一个人独享这里的平静。 小火车在沿着轨道转,小熊打鼓,戴着墨镜的向日葵一边扭一边吹萨克斯…… 隋玉摸了摸嗒嗒摇摆着走到她面前的胡桃夹子,给他转了个向,那胡桃夹子继续朝前走…… 忙完公事时,她的心里会空下来。 空下来做什么? 想这里的玩偶…… 隋玉仰躺下来,正躺在一只巨大的龙猫身上。毛绒绒软绵绵的龙猫,像是躺在一片云上。 隋玉闭上眼,脑海中会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在这里,他给她订下十四年之约。 十四年……而今才过去多少时间? 可见誓言都是用来打破的…… 她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失望透顶。 她也可能确实不适合爱别人…… 隋玉沮丧的想着,想要割舍,却总也狠不下心。 可如果不舍弃,就这么拖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可以默认是分手了吧……她听说,年如樱在喜乐城做得很好,深得人心,霍衍也很照顾她…… 她与年如樱,一个专心做自己的事,一个事事以他为先,又能帮衬他……两相比较,其实很好做选择的…… 隋玉一阵胡思乱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她抓起手机一看,居然是欧阳腾打来的电话。 隋玉微皱了下眉毛,她一直在拜托欧阳腾给她理财,便直觉以为欧阳腾是来与她商量理财方面的事情的。 她接通电话,还未开口,欧阳腾急吼吼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浦隋玉,你赶紧来南城,霍衍被墙压了!” 隋玉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一片空白。 她虽然不去南城,却会每天留意那边的天气,今天南城是暴雨。 “他……他怎么样……救出来了吗?”隋玉结结巴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好。 电话里的声音杂乱,她屏息凝神,急切等欧阳腾回话。却听那边说:“刚救援出来,送医院呢……啊……” 她听见电话里欧阳腾手足无措的叫喊声,身上的鸡皮疙瘩全立了起来。 欧阳腾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这么无措,一定是很严重了。 还不得她说什么,欧阳腾又来了一句急吼吼的话:“浦隋玉,你要还想见他最后一面,就马上过来!” 532 可能要挨打 电话挂断,隋玉有片刻的茫然。 她望着满屋子的玩偶,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可能? 胡桃夹子又转了回来,正撞在她的小腿上。 他不会自动转向,不停的撞她的小腿。 隋玉低头,愣愣看着,手像是自己有了意识,打开订票软件,搜南城的机票。 北城飞往南城的飞机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除非转机。然而转机的时间,还不如坐高铁来得快。她调换高铁,订了最近时间的高铁票。 玄猫躺在龙猫腿上尤自睡觉,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睡梦里,只觉有人抄起它的身子塞进包里,顿时惊醒,就看到女人快速的奔走,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隋玉等不及电梯慢吞吞的滑动,几乎是一路跑下去,人们只看到一个随身携带黑猫的女人,惨白着一张脸,跑得飞快。 隋玉没有收拾行李,直奔北城高铁站。 她来不及交代工作,在电话里通知秘书,不重要的事情就交给连副总处理,重要的事情等她回来再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一去南城要几天才能回来。 一切都未可知。 交代完,隋玉抓紧了手指,更不妙的是,因她没有提前做好准备,高铁上不允许她带小动物上车。 隋玉没有法子,只能把解语叫过来,请她帮忙养几天。 “……很严重吗?”解语抱着猫,看浦隋玉一脸焦躁,也不知如何安慰。 隋玉蹙着眉毛摇头:“不知道。”她的嘴唇已经咬出了几个牙印。 不知那猫是不习惯别人抱着,还是感知到了什么,在解语的手里一直扒拉着她的手,想跳下去。 隋玉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安抚,解语盯着隋玉的脸,眉心骤然皱紧。 她又看到了那微微扭曲的虚影。 可眼下浦隋玉着急去南城,劝是劝不住的。 解语张了张嘴唇,决定还是把这个情况告诉她,再让她自己做决定,哪怕她知道后会紧张,起码她会留意自己要小心。 高铁进站,广播里响起车次提醒,隋玉再摸了一下玄猫之后,便毅然转头,进了检票站台。 解语抱着猫,一直看到隋玉下了通道去乘车,这才转身离开。 但愿浦隋玉此行,不会发生什么。 …… 经过将近五个小时的高铁运行,隋玉在晚上八点时抵达南城。 她在车上时就通知欧阳腾来接人,过了出口,就见欧阳腾在护栏外来来回回走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隋玉看他这模样,一颗心更往下沉了。 但她还算冷静,上前问道:“他怎么样了?” 欧阳腾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抿了抿嘴唇,摇头。 隋玉心都凉了,即使如此,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平静说道:“先上车,我过去看看。” 欧阳腾看了女人一眼。 他之前告诉浦隋玉的关于霍衍的情况,说是非常危急,随时快要断气的那种。 一般人的话,早就慌得六神无主,要么哭得呼天喊地,站都站不稳了。 而浦隋玉的神色,就像是霍衍得了一场感冒,她只是来探望一下。 要不是他说霍衍危急,也许她还不一定这么快就赶过来。 不知道浦隋玉是非一般人,还是要说她太过冷血。 欧阳腾心里嘀咕着,径自上车。到了车上之后,浦隋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急切的模样,只问霍衍是怎么被压到的,救出来时,情况是怎么样的。 欧阳腾从善如流回答了她的问题,说霍衍是在救人时没来得及避开,才被压在下面。 浦隋玉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直直的看着前方。 雨势未停,马路两侧的灯光在雨点的折射下变得扭曲模糊,呈现出来一股光怪陆离的景象。 欧阳腾要比往常更留意路况,但还是忍不住去偷看浦隋玉。 那个快要死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啊,她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此时,连欧阳腾都要忍不住想,浦隋玉对霍衍是不是没有感情。 “别看了,我脸上没字,专心开车。”浦隋玉眼睛都没动一下,淡淡提醒。 欧阳腾听着她冷冰冰的声音,居然小学生似的“哦”了一声,随即又觉得不对,凭什么他要听她的? “浦隋玉,我好奇的是,你怎么不问了?你不关心现在霍家的人是不是也在医院?” “我可听说了,你那天没有去霍家吃饭。如果霍家人责怪你让霍衍分心,才出了这样的事故,你要怎么面对他们?” 别说是霍老爷子,只霍柠一个人的责问,她就可能要挨打。 隋玉嘴唇微动了下,眼眸更加清冷了一些,没有回应欧阳腾的问题。 雨天晚上车子少,欧阳腾将车子开得很快,光影划过去时,就到了医院楼下。 隋玉等车子停稳后,下车,上台阶,步子走得有条不紊。 欧阳腾从车窗里看着那个淡定的女人,吐了口气,已经找不到话来形容这个女人。 冷血,冷情,太冷了。 他几乎要怀疑,浦隋玉这么淡定,是不是做好了准备,来看一个死人的。 因为只有人死了,悲伤才无济于事。 他下车,跟着上电梯。 因为送医比较急,第一医院最近,伤者就全部送来了这家公立医院。 医院人多,电梯里一下子进去好几个人,浦隋玉不知道霍衍在几楼,由欧阳腾按了键。 七楼。 隋玉瞥了一眼那亮起了的圆形按钮,心里默数着楼层。 电梯每停下一个楼层,就轻轻的咯噔一下,隋玉平静的心脏,也因着这一次次的停下,而咯噔咯噔的。 她捏紧的手指没有人看到,人们只能看到她清冷的脸颊微微泛白,泛白的脸上沾着雨滴,看起来更冷了。 像是冰晶做起来的人似的。 电梯终于在七楼停下,隋玉没有立即步出门关,欧阳腾看了她一眼,先走了出来。 隋玉一步一步跟在欧阳腾的身后,轻轻的翻滚喉咙,心里已然擂鼓。 她刚才留意到,七楼是手术室。 都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手术还没有结束吗? 到了手术室门口,隋玉抬头看着那盏亮着的灯,呼吸微微抽紧。 533 浦隋玉,你以为这样很好笑吗? 走廊里没有几个人,但看到浦隋玉过来,微微愣了下。 杨工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完,又自问自答:“来了也好。” 隋玉努力忍住心里的惶恐,也忍住即将要落的泪,看了眼急救室的门,问道:“进去多久了,有没有问一下医生,伤得多重?” 杨工正要开口说话,看到在隋玉身后的欧阳腾朝他挤眉弄眼的。 杨工微皱了皱眉,不明白欧阳腾在搞什么。 “霍总他……” 这时,一个男人从走廊拐角走出来,手上握着手机。看样子是刚结束了通话。 男人看到浦隋玉,微微怔愣了下,随即脸色沉下来。 浦隋玉听到了皮鞋声音。 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她转过头,就见手臂上裹着纱布的男人。 两两对望,隋玉的目光将霍衍从头到脚看了个遍,除了手臂上有伤,他的脸也有擦伤,但看起来无大碍。 杨工不明所以,只当浦隋玉听说了消息才急着过来。他刚才说她来了也好,是觉得她本人过来了,就可以与霍衍和好了。 这两人吵架冷战的时间也太长了。 想到此,他觉得有必要在隋玉面前说点好话夸一下霍衍,便说道:“幸亏霍总疏散得当,避免了灾难的发生。霍总这是……” 欧阳腾重重的深吸口气,忍无可忍,上前捂住了杨工的嘴,把人拖走了。 这根木头也太不会看眼色了。 欧阳腾把人全部带走,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一下子,整个走廊安静了下来。 隋玉见霍衍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脏落回了胸腔,就表现的更加淡定冷静了。 现在,她也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欧阳腾以霍衍生命垂危为由,诓她过来的。 其实,她来到这里时就该反应过来的。 年如樱那么紧张霍衍,如果霍衍还在里头做手术,那么她就会坐在这里哭哭啼啼,旁边一堆人安慰她。 但现在,年如樱的影子都没有。 隋玉抿了下嘴唇,指了下手术室,说道:“里面是谁?” 霍衍看着她,道:“一个工头。墙倒下时,受到了惊吓,心脏病发作了。” 还是那么的语言简练,惜字如金。 隋玉了解了情况,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是在这里等他手术结束?” 霍衍微微蹙眉。 虽然不是墙倒下直接受伤,但工头的心脏病由此引发。而这位工头又是外地人,亲属不在身边,故而他们这几个负责人都要在场。 警方已经来过做了备案,他刚才就是致电南城几位紧要人物,通知此事。 如今喜乐城被各方人物盯着,尤其是黄荣,如果被他大做文章,会引起大麻烦。 霍衍三言两语说了情况,隋玉清楚这种事故可大可小。 然而话说完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医院里不论何时,总是吵闹的,尤其是这种下雨天,交通意外更多。 而这里,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却不知再应该说点儿什么。 隋玉指了指靠墙的休息椅,道:“你要不要坐着?” 霍衍淡淡的看她,薄唇微抿,站着没动。 好像故意与她作对似的。 隋玉抿了下嘴唇,男人忽然开口:“浦隋玉,你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 隋玉抬眸看他,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主刀医生率先走出来,霍衍扫了一眼浦隋玉,先过去了解情况。 医生说,霍衍面无表情的点头应几声。 隋玉在一边看着,见护士推着床往病房过去。 她跟着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人在里头安静躺着,等苏醒。 隋玉进去看了眼,瞧见床尾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心脏搭桥手术,时刻观察”几个字样。 霍衍也进来了,在她身边站着。 隋玉不回头也能感觉到男人强烈的压迫感,她将牌子挂回床尾。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浦隋玉,出去谈谈。” 说完,他便先走了出去。 说是谈话,然而霍衍没有找医院附近的任何一家咖啡厅,或者菜馆包厢之类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让隋玉上车。 密集的雨点敲打在车顶,噼里啪啦,凿钉子似的。 男人包着纱布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隋玉静静看了会儿,一度以为他要开车,但因为手臂疼痛使不上力气才这么歇着。 “要不,我来开车?”她呐呐提议。 这话仿佛一根刺似的扎过去,男人嚯的斜侧身体看了过来。 “浦隋玉,你以为这样很好笑吗?” 隋玉一愣,对上男人愤怒的眼眸。 车内没有开灯,光线来源是两米远的路灯。他坐在半明半灭的位置,整张脸影在阴影中,那几道划痕挂在他玉白的脸上,此时更添了几分阴沉狠劲儿。 浦隋玉的喉管轻轻滑动了下,开口:“我怎么会认为,一场灾祸是件好玩的事情。” 即使灾祸已经避开,但依然还是灾祸。 霍衍轻嗤了声,冷笑:“我还以为,你就喜欢灾祸。” 隋玉的目光微微晃动,眸光也冷了下来。 她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她没有去霍家家宴,制造了一场灾祸。 但也许,他在说她本身就是个灾祸,毕竟,她本来就有“克六亲”的名声。 她让他距离霍家继承人之位又远了一步…… 隋玉扯了抹笑,笑意很淡很淡。她道:“我为什么要喜欢灾祸?” 那天她结束了解语那边的事情就赶去霍家,可那么多个电话,一通都没有接,也不回她的消息。 她知道他会生气,所以不接电话她能够理解。 她可以给他留语音说明情况,可她也清楚,真的要解释,于他而言,未必能接受。 现实就是她没有去霍家,不重视霍家,没有给霍家面子。 她将霍衍这个男人,放在了后面。 然而私心里,隋玉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在两件重要的事情里,挑了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如果重新来一遍,她还是会这么选择。 而此时,面对霍衍的诘问,隋玉更不想说什么了。 一个认为她喜欢祸乱的男人,她还需要说什么呢? 534 撒娇女人最好命,可能是真的 看着浦隋玉那风淡云轻的神色,霍衍握了握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喉结滚动。 “浦隋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你上一段感情失败,随意答应的一个解闷乐子?” 隋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垂眸,轻轻的剥着指甲。过了会儿,她问:“我给你这样的感觉了?” 骄傲如霍衍,又怎么可能说,曾经有另一个男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去解救了他的女人。而那个女人,连一个字的解释都不屑与他说。 哪怕是在她落难时,她第一个想起的人也不是他。 对她的好,都像是喂了一条白眼狼。 都说浦隋玉冷酷,性格古怪,她确实冷酷,捂不热她的心。她的热情,都给了别的男人,还能留给他什么? 霍衍弯起冷酷笑意,道:“你总是神神秘秘,对我这也瞒着那也瞒着。你与连舟也是这样吗?” 在他看来,成熟的恋爱,不会在彼此面前提起前任。所以,他与她谈论的一直是当下。 可在有了比较之后,心里的不满一点一点积累,终于爆发了。 隋玉眸光微微一颤,指甲好像被她掰断了,刺痛从指间传达到了大脑。 她一路过来,没有喝一口水,此时口中干涩,她舔了下嘴唇,回眸看他:“霍衍,我只问你,我们十四年的约定,还有效吗?” 男人眼眸微眯了下,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偏头看向了窗外。 他身体往后靠着座椅,手臂垂下,没一秒钟,又坐起来,在中控台的格子里摸了盒烟出来。 隋玉等着他的答案,看火光亮起时,照亮的他的脸。 冷漠,平静,垂下的眼睫遮掩了他眼底的一切。 烟雾在车里升腾起来,渐渐掩盖了他身上的沉香味道。 直到隋玉再也闻不到那令她心安的味道。 隋玉沉下的心,不见底。 时间在香烟的燃烧里渐渐流逝。 隋玉似乎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还是体面的,绅士的,没有给她一个狠绝伤人的回话。 浦隋玉抹了一把脸,低头,打开订票页面。屏幕的幽光映着她苍白的面颊,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碧幽幽的。 她一边按着键,一边轻声说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霍衍回头瞪她,隋玉订了回北城的高铁票,支付完成,也回头看向了他。 “我的猫没有人照顾,走了。” 说着,她推开车门,走向了雨夜里。 医院门口的出租车很多,隋玉走几步就上了车。 从这辆车下来,到下一辆车,离开,不到一分钟时间。 应该说,从她来医院,到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时间。 霍衍望着那夜色里闪着绿色灯光的“taxi”消失在夜色里,瞠目结舌。 “哈……”他无语的发出一个气结音节,狠砸了下方向盘。 他还不如她的一只猫? 然而愤怒过后,霍衍陷入的是更恼火的烦躁。 而这股烦躁无处可发泄。 欧阳腾一直留意着情况,见浦隋玉突然离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 这是沟通好了,还是没有沟通?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霍衍的脸色跟外面的天一样,黑,还带着电闪雷鸣。 “你这是……”欧阳腾试探的问,惹来男人一个冷冷的瞪视。 “谁让你把浦隋玉叫过来的?” “我这不是看你们冷战,找个机会让你们和好吗?”欧阳腾惴惴,看样子不是很好,更像是结仇了。 霍衍很不文雅的白了他一眼,单手叉腰看着落地窗外。 “浦隋玉还是很关心你的。我给她打电话,她马上就过来了,坐五个小时的高铁,不喊一句腰酸腿疼。” 以前,欧阳腾劝分不劝和,但看霍衍现在的情况比任何时候都恶劣,便说了句好话。 尽管,在他私人看来,浦隋玉的心太过冷硬。 “要你多事!” 霍衍觉得,他跟浦隋玉走到这一步,就是欧阳腾多事。如果浦隋玉还在北城,他们就只是还在冷战,而不是就这么到了尽头。 什么坐五个小时的高铁,只是她心里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男朋友。他受伤了,她需要做一个女朋友该有的样子。 而今,什么十四年的约定,还没有十四个月,就结束了。 她连女朋友的样子也不需要做了…… 一个人独处时,男人脑中思路越来越清晰。 欧阳腾的多事,只是让他更加看清楚了,浦隋玉的心里没有他。 …… 南城高铁站。 隋玉买的票距离上车时还有一段时间。 她孤独的坐在候车厅内,看着车站里的人来人往。 看到他无恙,她松了口气,长时间绷紧的肌肉微微酸痛。 然而,比不起她心里的酸疼。 她以为,可以和好的。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十四年童年礼物的背后,他对她有着那么深刻的不满。 隋玉扯了抹笑,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冰咖啡喝了一口。 上一段感情失败,随意答应的一个解闷乐子? 这种话,她只在里看见过,都是用来说男主角对女主角的薄情寡义。 而如今,她竟然也成了那样的渣女? 浦隋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对面座位,一对情侣过来。他们大概是过来旅游的,男孩一个人推两个大大的行李箱,不过只背着一只小包的女孩看起来更加疲惫。 女孩娇喊着腿酸,辛苦得不想动了,不顾旁人,双腿一抬搁在男孩的腿上。 男孩也不在意别人的打量,亲昵的亲吻了下女孩安抚,开始揉她的腿。 隋玉看着羡慕,如果她也可以自如的表现柔弱就好了。 撒娇女人最好命,可能是真的。 而她,什么爱情都成了浮云。 隋玉自我调侃着,掩饰自己心里的酸痛,不知不觉,一杯高浓度咖啡喝完,高铁也进站了。 她站起来,捏着票准备过去检票,然而刚站起身,身体忽然晃了下,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座椅背,堪堪撑住了身子。 “小姐,你没事吧?”邻座的女人探寻的看她。 隋玉等着脑中的晕眩感过去。 她摸了一把额头,又是烧起来了。 535 这人是谁? 隋玉抬头,看向挨个检票进去的旅客。 这只是停靠站点,不及时进去的话,检票台很快就要关闭。 隋玉沉着气息,忍住头昏目眩,抬着虚浮的步子走过去。 只要上了车,坐在车厢里安静睡觉,撑到北城就可以了。 她暗暗算着自己的体力与时间…… 忽然,有人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臂。 那人沉稳有力,清新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 隋玉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的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腕,摸准了骨缝掐下去。 只是她现在没力气,自保的绝招软绵绵的,像是轻轻的挣扎拒绝。 同时,她抬头看向那人。 男人个子很高,带着棒球帽,帽檐压低,戴着口罩,认不出是谁。只是那双眼睛看着有点儿熟悉。 隋玉感觉男人对她没有恶意,在脑中搜索这人是谁? 前面就是检票口,男人压低了的声音传来:“浦二小姐,你帮过我,就当我回报给你的。” 这声音听着也熟悉。 到了检票口,隋玉将票递过去,过了闸口,身后男人再次扶住她:“你在哪个车厢?” 隋玉把票递给他看,男人扶着她,等候在区间站台。 她买的是一等车厢坐票,男人扶着她进去。 隋玉坐上座椅时,放松许多,想着再坚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北城了。 男人出去了几分钟,之后返回,关上车厢门,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隋玉虚虚的靠坐着,看男人摘下口罩,接着摘下帽子,放在中间的小桌上,甩了甩蓬松的头发。 那是一张年轻的,富有朝气的英俊脸孔。 居然是唐天泽。 浦隋玉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唐天泽? 她想起来,上一次看到唐天泽,是在机场时,一大堆人围着他,粉丝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他是个大明星了,怎么也走高铁?而且,他竟然是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难怪看到那双眼睛,听着声音会觉得熟悉,她差不多都要忘记了。 唐天泽看了她一眼,像是跟普通人同坐一样,泰然自若的掏出自己的手机跟充电器,把充电器插在高铁电源上,给手机充电。之后抬眸看她:“我手机快没电了。如果你也要充的话,稍微等等。” 隋玉点了下头,依然静默的看他。 唐天泽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车厢里安安静静的。 隋玉开口:“你认识我?” 不然,他怎么会说,她帮过他。 隋玉记得,她只在年老太爷的寿宴上,做了件小事。但他们本人没有见过面。 自从她恢复成为浦隋玉之后,他们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的关系。 唐天泽放下手机,从包里拿了一瓶没有开封的饮料,拧开瓶盖递给她。“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喝点带糖分的东西,可以舒服一点儿。” 隋玉淡淡的看他,没有伸手去接,道:“我刚才喝了咖啡,谢谢。” 唐天泽也不介意,自己一口气喝了半瓶,旋着瓶盖说道:“我之前遇到些不如意的事,浦二小姐帮我说过话,才让那些投资人重新看到我。所以,我应该正确是说,浦二小姐是我的贵人。” 隋玉没有什么表情,淡然的接着道:“我不记得我帮你说过什么。” 唐天泽微微一笑,眸光里有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通透老练。 他道:“浦二小姐没有在那些投资人面前说话,但那些富家子弟的异常,会引人注意。” 他在谷底时,已经做好打算要独闯娱乐圈。那时突然有很多经纪公司找上门,他拒绝了,不想与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为伍。只是他太天真,那个名利场不是他一腔孤勇就能改变的。 那些富家子弟们的应援,只是改变了他被封杀的状态。但要往上走,没有资源的话太难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要闯一闯,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四年,他还年轻。 直到有些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唐天泽转着瓶子,笑起来时,脸颊一侧有个浅浅的酒窝。“浦二小姐可能不记得这么一件小事……我也是偶然间遇上了一个富家子弟,是她告诉我,有个很会做古玩修复的小姐姐,曾经在一个大佬的寿宴上与他们玩游戏,他们输了,就有了那一次的集中应援。” 浦隋玉在修复界的名气很大,唐天泽进了名利场,很容易就可以打听到她,只不知道她还是商界的传奇人物。 隋玉淡淡扯了抹笑,垂眸,目光落在男孩的手指上。 他的手握着饮料瓶,手指修长白净,食指上的戒指闪着银光。 隋玉道:“确实是件小事,都快不记得了……不过以你现在的地咖位,应该不需要新的投资人。我想我帮不上你别的什么了。” 浦氏倒是有娱乐公司,还是周维朗创办的,隋玉请了个经纪人管理,自己不怎么上心。 唐天泽的目光却盯着她,嘴角噙着微微笑意,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他道:“我临时有个工作,赶不上飞机才坐的高铁,不是故意与你‘偶遇’,就只是恰巧看到了。” 说着,他顿了下,反而问道:“倒是浦二小姐为什么要帮我?” 隋玉从他的手上挪开目光,看向男孩干净年轻的脸。 这个问题很好遮掩。她道:“那时候我也在看选秀节目,听了你在大赛上的发言,觉得你挺有勇气的。” 那时候的唐天泽,像是初生牛犊,还真是很敢说啊。 “……这个时代的娱乐圈,不是平民追求梦想的天堂,是资本们的角斗场。不是追梦人在拼才艺,而是追梦人背后的资本在培养收割机。” 就因为这句话,唐天泽被封杀,出道机会都没了,也无人敢跟他签约。 唐天泽自嘲的笑了下:“那时候是我不懂事。” 隋玉瞧着他:“可是你现在成了巨星……懂事了?” 是向资本折腰了。 唐天泽抬起眼皮,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里有着圆滑世故。他道:“人总要撞个头破血流,才知道此路不通。但我可以先进入这个世界,等自己有了力量之后,再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536 眸光忽的深沉 隋玉微微笑着,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在初步试探过后,隋玉稍微放松警惕,更加疲倦了些,身体缓缓的往下滑。 唐天泽见她面色越来越红,额头沁出了汗珠。他站起来,上半身横过半张桌子,抬起手时,隋玉侧过脑袋,避开他的碰触。 唐天泽手指一顿,把手收回来。“浦二小姐,你生病了。” 隋玉的呼吸沉重,闭上眼,低声道:“我需要休息会儿。” 唐天泽看了她一会儿,开门出去了。 隋玉从微微睁开的眼皮缝隙里看他出去,以为他去找他的伙伴了,吃力的坐起身,趴在桌上。 手肘碰到硬物,她再度抬起眼皮,看到一只插着电源的手机。 她微微怔愣了下,盯着那支手机想,唐天泽把手机忘在这里了。 哎,不管了。 隔了一会儿,唐天泽回来了,隋玉听到声响,微微抬起脑袋,看到唐天泽的手上拿着冰袋,水,退烧贴。 唐天泽坐下来,先将东西都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隋玉这一侧,扶起她先靠着墙壁,再抬起她的腿放在另一侧座椅,让她保持一个比较舒服的坐躺姿势。 “浦二小姐,你可以放松休息。你帮过我,我怎么也不至于害你,是不是?” 意思便是,这一路上,他可以照顾她,做她的守护人,以报答她的恩情。 他将退烧贴与冰袋递给她。 这次发烧,比起上一次更猛,隋玉虚弱的眨了眨眼,脑子烧得都快成一团浆糊,此时,她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唐天泽撕开退烧贴的包装,贴在她的额头上,说道:“这个退热贴很管用,我生病时用这个,很快就退热。还有这冰袋,你双手握着,可以帮助物理降温。” 他将冰袋放在她的手里,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回到对面的座位,坐下来。 隋玉此时已经顾不上许多,这会儿即使有人把她从这里带走,她都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力。 她握住冰袋,丝丝缕缕的凉气让她舒服许多。 看了唐天泽一眼,再闭眼。 她不敢睡得太熟,怕像上次一样一睡下去两天才醒来。至少,她得在到北城之前保持清醒。 她道:“唐天泽,说点儿你们娱乐圈的趣事。说不定我有兴趣了,可以找你拍戏代言什么的。” 唐天泽抬眸看了她一眼,翻开手机屏,音乐流淌出来。 是他的原创歌曲,新曲榜单排位第一。 伴着音乐声,隋玉听男孩干净的声音说起他从参加选秀,到他成名的历程。 隋玉唇角微微牵起一抹笑,倒是拾起一些在她还是姜不渝的时候,与这男孩的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学生时代的记忆。 “……我与南城也有渊源,我在南城读的艺术学院。你知道有一个叫旭塘镇的小地方吗?” 隋玉将睡未睡时,听着熟悉的“旭塘镇”三个字,眼皮动了动,男孩看着她,眸光忽的深沉。 他说:“那个地方现在也叫喜乐城,我曾经去那里采过风……” …… 又是五个小时之后,高铁终于抵达北城。 隋玉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加上退热贴的功效,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唐天泽戴上口罩与帽子,搀扶她出站。 这时才凌晨两点,北城这座不夜城也进入了休息时间,灯亮着,但四处安静。 连出租车都少了许多。 下站的旅客们疲惫的拿着各自的行李,或是坐上接车人的车,或是坐在路边站台等候。 唐天泽看了眼虚软的浦隋玉,微微蹙眉:“浦二小姐,有人来接你吗?” 这个时间,隋玉不好通知解语来接她,她喘了几口气,想,只这几步路,居然虚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唐天泽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堂堂传奇人物,连个接车的人都没,想来就是众叛亲离。 他打听过关于浦隋玉的事,知道她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夺了公司之后把人送去了国外。 他眸光微凉,转瞬即逝。 男孩整了整包,勾起她的手臂再度搀扶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隋玉瞧着路边等候着的那辆宽敞的保姆车,瞅了一眼身侧的大男孩,暗想他确实适合在娱乐圈混,是个做事周到,有头脑的。 她接手周维朗的娱乐公司时,曾有不少小鲜肉为了与她打好关系,千方百计的打听她的住处,而唐天泽有着绝好的机会,却巧妙的避开,比起那些人,唐天泽的做法更深得人心。 隋玉上了车,在昏睡前指定了某家医院,唐天泽吩咐司机,把人送了过去。 到了医院,隋玉就被医生接诊了,初步诊断:疲劳过度引起的乏力,发烧。 医生给她挂了水。 针头扎入皮肤时,隋玉短暂的清醒了下,看着透明管子里回出来的血被生理盐水输液压了回去。 当她再度醒来时,她不确定是什么时间,只看到师弟陆平正在替她换药。 她昏睡前指定唐天泽送来的医院,正是陆平所在职医院。如此,即使她半夜没有惊动这位师弟,但只要陆平上班,就可以知道她在这里。 陆平见她醒了,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她,说道:“师姐,我看你也没三头六臂啊,连大明星都被你钓上了?” 隋玉微蹙了下眉,从陆平嘴里得知,唐天泽送她过来时,被医院的小护士认了出来。幸好是在半夜,不然肯定要引起轰动。即使如此,唐天泽送昏迷病人入院的事儿还是传开了。 听陆平再说,唐天泽本人不愿意这件事传上网络,让人压了下来。所以大明星做好事的事儿,只在医院小范围传开。 隋玉眼眸微动。 这种事要是上网曝光,对于唐天泽本人来说,是个很好的圈粉机会,但对于她来说,非有利事情。 隋玉轻轻的弯了下唇角,道:“我对他说,如果他好心帮我,我可以帮他拉资源,让他在娱乐圈站稳脚跟。” 唐天泽是个聪明人,知道圈粉,与资源之间,哪个对他更有利。 陆平耸了下肩膀,这个师姐向来刁钻,一点都不给人遐想的空间。 537 解开他的情 他双手抄进口袋,低眸瞧着她:“师姐,我建议你最好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隋玉见陆平轻松之后的严肃神色,眉心皱了起来。“我昏睡了几天?” 陆平回答道:“三天。” 隋玉心中估摸着,比上次多了一天。 越来越严重了。 可她现在只知道,她的虚影变化了。 她不动声色,问师弟:“你的初步判断是什么?” “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但我怀疑,你现在的昏睡,与之前的车祸可能有关联。” 隋玉心里清楚,她那时醒来之后,做过好几次详细检查,确定无误之后才出院的。 不过后遗症这个东西也不好说,有些案例,当时病人安全出院,过了好几年却突然发病。 而且解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无法解释她虚影的变化。 隋玉点头同意了:“那你帮我安排。”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现在全身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你再看看我有没有别的什么病?” 陆平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师姐,你三天没吃东西,哪怕是个畜生也没力气。” 隋玉:“……” “行了,你继续睡着吧,我给你去弄点儿吃的。” 陆平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师姐只是在故作轻松,想让他放松些,减轻他的心理压力。 切,不过是个小年轻,他比她大十岁,见过多少风浪了。 只是转身时,他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到底是同门情谊,而且,这位师姐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 陆平走到门口时,隋玉的声音传来。她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师父。” “嗯。” …… 之后,隋玉给解语打了电话,让她把她的玄猫送过来。 玄猫在手,隋玉的虚弱感减轻了许多。 她抚着猫咪的身子,默不作声。 这阵子,解语也看出了浦隋玉与霍衍有矛盾。 从时间上推算,浦隋玉去了南城之后当晚就返回。 即使霍衍没有重伤,可久别的恋人再见面,哪有那么急切就回来的,不得亲昵一阵? 而浦隋玉躺在医院,这么严重的事情,她对霍衍只字不提。 解语问道:“你老实说,那天不只是放霍衍的约会鸽子吧?” 隋玉嘴唇微动了下,翻转了个睡姿。 他对她有那么深的怨,即使没有解语这件事,也是迟早要爆的。 她看着窗台摆放着的一盆多肉。 阳光下,那碧绿肥厚的叶片发亮,看着喜人。 她数着那一片片的叶子,低声道:“我们之间有不能磨合的地方,失败也是正常。” 解语愣了下,琢磨着她的话。 失败? 她抿了下嘴唇,眉毛拧了起来。 不管浦隋玉怎么说,与她有关的事,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隋玉吐了口气,又翻转过身体,不愿意再讨论这件事。她道:“我的虚影有变化……你看的那些秘术,有没有什么解释?” 她无病无灾的,玄猫回到身边时,她就好很多,应该不是身体的原因。 说到这,解语拧着的眉稍微松开,她看了眼门口,显得神秘,身子压低下来,低声道:“我正在查……” 她生下孩子之后,与齐臻的关系没有改善。因为楚恬那事,反而更为紧张。 但解语理智的没有提离婚,在她找出齐家的秘密之前,这婚还不能离。 隋玉点点头,这时,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两人转过头去,解语身子突然僵硬,愣愣的看着进来的男人。 隋玉也是怔愣的看着来人:“顾钧?” 男人朝隋玉走来,说道:“我应陆医生的邀请,过来给你做脑部检查。” 如今顾钧回到顾家,在顾氏担任行政高层职位,不再做住院医生。他之前是浦隋玉的主治医生,陆平出面把他又请了来。 男人行走时,没看解语一眼。 解语坐着尴尬,站起身,腾出位置让顾钧给隋玉查看。 她的双眸全在顾钧的身上。 隋玉不知道该说顾钧来得巧还是他们二人孽缘未尽,居然就这么碰上了。 她看了眼解语,见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双眼发直,丢了魂一样。 顾钧拿着小手电筒,扒拉开隋玉的眼皮,照射她的双瞳,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收起小手电,说道:“等核磁共振之后,才能有详细结论。” 隋玉又看了眼解语,问顾钧道:“那有没有什么初步判断?” “你只是晕眩乏力,发烧,但没有呕吐的症状,这点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其实浦隋玉做植物人那会儿,顾钧就没弄明白浦隋玉真正的昏迷原因。 眼下,她再度昏迷,虽然只是短暂的,恐有再度沉睡的可能。 他做脑科专家那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古怪的病例,这也是他愿意再度接手浦隋玉的原因。 隋玉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比顾钧更多,只是想拖延点儿时间,让解语多看看他。 然而顾钧检查过后,就转身要离开病房了。 解语的喉管微动了下,眼睁睁的看着顾钧离开。 隋玉道:“不去跟他说点儿什么?” 解语苦涩的摇了摇头:“说什么。他现在有他的家庭生活,没有遇上我,更好。” 而在病房外,顾钧踏出那道门,便靠着墙重重吐了口气,攥紧的手指松开,然后再握紧,控制自己再去多看她一眼的冲动。 天知道,他是在知道解语也在这里时,挑准了时间来的。 尽管心里恨她无情,可心里的真实,他骗不了自己。 这个女人是他心里的妖魔,即使她玩1弄他的感情,即使她又回到了那个人身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他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啊…… 解语……她应该改名叫解情,解开他的情…… …… 翌日,隋玉做完全部的检查,没有任何身体上的问题。 陆平与顾钧做完病例讨论,确定浦隋玉没有病,可又无法解释她为何会眩晕乏力,发烧。 两人把问题往心理病上探讨,认为浦隋玉在心理上摆脱不了车祸的影响。 隋玉支着下巴,任由那两人讨论,低着头看手上的几份文件。 时候差不多了…… 她轻轻的敲着手指,抬起头道:“给我办理出院吧。” 538 生活比较有意思 两个男人的讨论顿时停住,回头看她。 隋玉只当做了个全身体检,连骨龄都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只有解语能够救她了。 然而,这个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她掀开薄毯起床,被走过来的陆平按住。 他皱着眉,看隋玉的表情很是担忧。 “如果找不到你发病的原因,你很可能……” 隋玉看了眼陆平,打断他道:“别唬我了,你留下我,是因为你觉得可能发现了一个世界罕见病例,想拿我做研究。” “我……”陆平瞪圆了眼睛,脸颊憋得微微红。 他却有做研究的意思,但本身也是关心浦隋玉的病情。 隋玉揭开陆平的手,双脚套入拖鞋,去衣橱取自己的衣服,朝洗手间内走,一边道:“好了,给我开出院证明。” 陆平回头看向顾钧,顾钧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蹲在枕头边上的那只黑猫。 在他的记忆里,倒是经常看到浦隋玉带着这只猫,连参加宴会也是。 他听说,浦隋玉醒来后,解语就带着这只猫来看她了。并且这猫送来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 猫不是狗,在训练之后对陌生环境不惊不扰,这猫未免也太乖巧了些。 人跟宠物可以培养很深刻的感情,但像浦隋玉这样几乎片刻不离身的,是不是太奇怪了? 另外……浦隋玉昏迷时高烧不退,她醒来之后,依然有眩晕乏力的症状。她的病情好转,是在这只猫来了之后……? 顾钧在心里缓缓打了个问号。 隋玉换了衣服出来时,陆平已经离开了病房,只顾钧与她的玄猫大眼瞪小眼。 隋玉看了他一眼,心理一紧,做出淡然的样子去收拾东西,说道:“顾医生也喜欢猫?” 顾钧回头看她,淡声说:“我不养宠物。” “哦。”隋玉叠衣服,顾钧看着她的手势,忽然道:“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 隋玉的手一顿,转头看他,明白过来他说的那天晚上指的是哪天。 她眼睛轻晃了下,随即平静道:“那天不是解释过了吗?是护士听错了。” 顾钧再次得到同样的答案,扯了抹自嘲的笑。 他还以为,她心里有他一分,只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那天,是他接到的一个陌生电话,说解语想见他,很想他。他已经快到医院,又接到了浦隋玉的电话,说是医院护士弄错了,她要找的人是齐臻。 那时候,齐臻在出差中。 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想见的自然是自己的丈夫。 而且听说,她那会儿伤口恢复的不好…… 总之,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顾钧握了下拳,将自己心里深埋的那点儿希冀捏碎。 病房一下子陷入安静。 隋玉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只等办理完出院手续就行。 她再检查了下,看到窗台放着的多肉,走了过去。 只是想避开顾钧的眼神罢了。 她心虚。 楚恬设圈套的事,解语不想让他知道。 她很清醒的知道,彼此都结婚了,不要再给对方带去困扰。按照解语自己的说法,她已经坑了他一回,不能再害他身败名裂。 隋玉心里叹了一声,明明彼此心里都有对方,两人间却已经划开了一条银河。 顾钧看着她:“那一盆多肉,是那个明星送给你的?” “嗯。”隋玉摸了下上头肉呼呼的叶片,据说是新品种,不过她没有记住名字。 唐天泽在她醒后,来探过一次病。 在隋玉看来,这盆多肉的存在,是提醒她,他们在高铁上的约定罢了。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暂时放在床头柜上,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带走。 而在别人看来,是那明星在追浦隋玉。毕竟浦隋玉说起来是个富婆。而且医院里私下都在传,那天是唐天泽把人送来的。 在流传的版本中,有一个香艳版本,说的是小富婆带着小狼狗秘密旅行,两人玩脱了,被紧急送住院。 顾钧瞅了那盆多肉一眼,皱眉:“你不是跟霍衍好了吗?又换人了?” 隋玉的笑凝在唇角,嘴唇微动了下,再扬起来:“顾医生也喜欢听别人八卦?” 顾钧淡淡的扫她一眼,双手抄在口袋里,淡漠的说了八个字:“物以类聚,没心没肺。” 隋玉知道他说的是解语,说她们一个德行,凉薄自私,把男人玩弄在掌心里。 呵…… 隋玉不做辩解,扬了下眉转身抱起玄猫装入她惯用的水桶包内。 顾钧指了只那只猫,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不是名猫,看你天天带着,对你很重要?” 隋玉垂眸抚了抚玄猫:“跟什么品种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它很乖,对我的胃口。” “可是,你是个大忙人,有时间陪它?” 隋玉扯了抹笑:“没有完整的时间陪着,但碎片时间没有问题。而我恰巧是个大老板是个名人,没有人可以限制我随身携带宠物。” 顾钧当然知道有钱有势的好处,只是浦隋玉把自己的特殊用在一只猫上,除了证明她嚣张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可浦隋玉这个人,邪性多过正经,居然觉得她的解释没有问题,好像她就应该带着一只猫到处招摇。 隋玉心知已经避开了顾钧的探寻,意有所指的又多了一句:“猫不比人,不需要时刻相陪。它可以自得其乐,只在你抬头的时候看它一眼,知道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你,就可以了。” “我自来孤僻惯了,对人没有什么深信不疑,倒是跟动物难得投缘。如果顾医生也有这种感觉,不妨也养一只宠物,生活比较有意思。” 顾钧淡漠扫她一眼,嘴唇抿起,不再搭腔。 这时,陆平办理完了出院手续,进来看到顾钧还在,愣了下,又瞅了瞅浦隋玉:“你们俩这么有聊头?” 隋玉伸手接了陆平手里的病历本,本子里夹着发票,她翻了翻,说道:“师弟,以后我再进来医院,不要找这位大博士了,很贵的。” 顾钧已经怀疑她的猫了,可不敢让他再做研究。 不然就不是研究她的心理病,而是可能把她解剖了。 539 是要证明给霍衍看么? 隋玉拿起那盆多肉就走了。 之后,拎包进了一家茶餐厅。 多肉放在桌面上,双眸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抱歉,晚了点儿时间。”她说着,低头看了眼手表。不是太晚,刚好踩在时间点上。 连舟扫了一眼那只行李包,微微蹙眉看她。“我听你的秘书说,你去了南城?” 隋玉住院只有几个人知道,没把消息扩散出去,即使是连舟,也仅仅知道她十天前火急火燎的去了南城,连工作都是在电话里交代的。 隋玉“嗯”了一声。 连舟拿起水杯喝茶,垂下的眼睫遮住他微动的瞳仁。 他在南城的朋友告诉他说,喜乐城出了一起事故,霍衍也受了点儿轻伤。浦隋玉连夜过去就是去探望他的。 他在霍衍面前说的那些话,站在男人的角度,不可能毫无芥蒂。 浦隋玉一回北城,就约他出来谈那件事,是要证明给霍衍看么? 她竟然爱他那么深刻? 连舟心里不是滋味,喝下的水,好像化作了岩浆,烧得他心疼。 而男人心里的愤怒直接反应在动作上,便是他握紧杯子的手背上,鼓起了青筋。 连舟兀自压着心中的怒火,面上一派平静。他将水杯放下,看向隋玉道:“出售公司股份,你想清楚了?” 隋玉住院时一直保持清淡饮食,看着马路对面的流动车小贩在卖鱼丸,不由有点儿嘴馋。 她叫来服务员,给了点儿小费,请人去帮她买一份鱼丸过来。 连舟静静的看她,隋玉一回头,正对上他清淡的眼眸。 她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捏起杯子喝了口酸梅汁,平静说道:“连舟,我们两个要说谁欠了谁的,已经算不清了。” 是他先设计她回到浦氏,还是他坚持守护的她那十个月,还有之后与周维朗浦金悦周旋斗争的日子,亦或者她在做修复师时,两人搭配起来在古玩界混的风生水起,她的成名,都与他有关。 他们有过互相扶持,亲密无间的日子,走到现在的疏离,她却也无法轻易的说放下,或者满腹怨气的说要报复他的欺骗。 “你了解我,我不可能还能继续与你相安无事下去,更不可能与你对付齐家或是连家。” “所以我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要么,你收购我手上所有浦氏的股权,我退出,浦氏完完全全属于你;要么,你把股权都给我,你退出。” 说完,她定定的看着连舟,心平气和。 连舟也在同样的看她,忽的,笑了起来。 “呵呵……” 他垂眸,从来笑得都阳光如纯粹少年的男人,此时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浦隋玉,你还是你……” 在她知道他的所有之后,他以为她会愤怒的报复他,可是她却沉寂了下来。他便以为,浦氏经历过大风波之后,为了维稳,她不会轻举妄动,只能与他在同一条船上。 这两年时间里,她默默的将公司培育成为集团公司,甚至主动出击收购楚家的公司,他便以为,她是想做出点成绩给霍家看,证明自己配得上霍衍的身份,争一个门当户对。 却是,她忍耐了两年,给他一个“大惊喜”! 浦氏不再是当初的浦氏,市值翻了几倍,如果他个人出资的话,很难吃下她手上的股权。 但浦隋玉不一样,她身后可以是霍衍,可以是年仲礼。这些人与她交往从密,都可以轻易买下他手头上的股权。 连舟噙着淡淡的笑,端看着浦隋玉。 隋玉面不改色,迎着他的注视。 这时,服务员买了鱼丸过来,小小的一个圆形纸盒,里头盛着几个丸子,放了酸醋与辣椒,闻着一股醋酸味儿。 隋玉对服务员道了声谢,兀自吃起鱼丸,对于连舟的视线视而不见。 辣椒放得有点多,隋玉吃了第一口咳了声,勉强吞下,再吃了第二口。 她这是在与连舟摊牌,也是她默默筹谋了两年,走的最后一步。 这是她设计的,与连舟的“你死我活”,对谁都公平。 她抬起头,擦了擦嘴唇上的酱汁,看着连舟道:“如果你决定要买下我的股权,我可以给你时间筹措资金。” “如果我不要,但也不会出售我的股权呢?” “我已经联系了其他人,你不是唯一的买家。如果你不要,我会卖给别人。”隋玉已经联系过年仲礼,那是她准备的第二方案。如果连舟不要她手上的股权,那么连舟的新合伙人就是年仲礼。至于年仲礼会怎样经营浦氏,就与她不再有关了。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缓缓的握了起来。 他是了解浦隋玉的,知道她做决定时,基本都已经铺好了路,下一步要怎么走。就像她设计修复方案时,先动哪一刀,之后的成品如何,她都心中有数。 连舟深深吸了口气:“浦隋玉,浦氏是你多年经营的心血,你舍得?” 隋玉扯了抹笑,眼底的笑意凉淡:“你一直都知道,浦氏对我而言,只是我的血泪史。我为什么要对它有感情?” 如果一定要手握公司,她可以自己再创办一家。 她手上有秘药药方,这些年闯荡商场也已经积累了不少人脉,出售股权之后就有大笔金钱,只要有地,有设备,有人,她就可以创建一家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公司。 那时,就不带有任何不愤,不满,不甘,只有真心实意了。 连舟哑口无言,他怎么忘记了,浦隋玉是被他绑上那家公司的…… 隋玉看着他无奈,又试图说服她回心转意的纠结表情,淡淡道:“连舟,你总说,我们都是被家族流放的边缘人,是同一类人,所以在你看来,我们都自己的家族都有无尽的恨意。” “是,我对浦家有恨,从来没想过原谅,如今也没放下过。” “可我与你不同。我对浦家有恨,我就远离,两不相干。如果不是嫌弃改名麻烦,我连‘浦’这个姓氏都不要。” “但对你来说,你恨,就要摧毁给你痛苦的秦、连两家。” 540 什么是错? 两人对恨的发泄方法不同,就注定他们不是一路人。 而浦家走到现在分崩离析的地步,在外人看来是浦隋玉携带私怨的报复,却其实是周维朗那个凤凰男软饭硬吃,吃到她的头上来,让浦隋玉恶心不能忍罢了。 连舟垂着眼皮,缓缓的搓揉着手指,听完她所说的,他嗤笑了一声,道:“你说这些,不如说你是想证明给霍衍看,不想让他心里有疙瘩,就与前任做了一场财产分割。是吗?” 隋玉嘴唇微动了下,垂下眼,咬了半颗鱼丸到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酸辣滋味呛得口腔难受,但她忍下了这难受的滋味,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理解让你更容易思考怎么做决定,我没有关系。” 连舟看她无所谓的态度,这无所谓,是给他的。 “可他连你蹲局子都不知道,你确定,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对你最好的人,是他?” “姜不渝制假牵连霍家,他认为你为了自救,将消息泄露出去。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所爱?” “浦隋玉,你对我,是不是太狠心!” 男人握紧了拳头,眼底浮起了火光,而他的瞳孔深处,有着深深的难过。 他们有过那么多年的情谊,她都全然不顾了吗? 隋玉嘴里满口的麻辣滋味,拿起酸梅汁解味,过了会儿,她平静道:“我从来都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一旦我觉得我受伤了,吃亏了,我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并且在离开之时,取回我应得的。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往前走。” “如果你觉得我太过冷漠无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那只能说你看错了我。” “但是连舟,你无权指责我,在你隐瞒你的真面目,算计了我那么多年之后。” 她的眸光陡然凌厉,直直的看向连舟。 她不会被人几句指责就反省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错。 什么是错? 那是别人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对她人的指责,是他们的评判准则。 她在自己的角度做下的任何决定,是她有她自己的评判准则,而不是听凭别人怎么说。 从浦家抛弃她时,她就不再把自己交给任何人,这就是她的准则。 连舟呼吸微微一窒,瞠大了眼睛与她对视着,过了几秒钟,他握紧的拳头颓然松开。 “股权让渡书,你考虑好了,尽快给我答复。” 隋玉再度拿纸巾擦干净嘴唇,尔后拿起她带来的东西,离开了茶餐厅。 连舟怔怔的看着那剩下大半鱼丸的纸盒,颓然的靠着椅背。 心里,胸腔,满怀的愤懑,像是气球一样充斥了他整个人,然而对于浦隋玉……他无可奈何。 男人颓然的双手插入发间,揉着太阳穴,才发觉额际已经忍的生疼。 他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浦烨,你什么时候交给我?” …… 回到久违的家,隋玉背靠着门,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将东西放下,把玄猫放了出来。 从冰箱拿了一瓶啤酒,她掀了拉环,盘腿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机,将音量开到最大。 如此,可以将她所有的坏情绪发泄出来。 她看了一部战争片,满屏机枪的嗒嗒声,炸弹的轰炸声,尘土鲜血,让人的情绪在亢奋点上,为英雄人物的牺牲而悲痛,为小人得志而气愤得想冲进去弄死他…… 大起大落之后,她才放空了自己,双眸定定的看着缓缓滚动的演员名字。 玄猫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难过,静静过来,舔了舔她的手,蹭她,然后蜷缩在她的腿上。 隋玉摸摸它的小脑袋,自嘲一笑,想在医院时与顾钧的那话没错。 其实真正能感受到你的喜怒哀乐的,从来不是某某人,而是这些敏感的小东西。 “我很好,谁也伤不了我。”她喃喃自语。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隋玉拿起来看了眼,微微扬眉。 之后,她接起电话:“是我。” “浦二小姐,你出院了?”这通电话是唐天泽打来的。 “嗯。”隋玉撸猫,发泄过后,平心静气了许多,“有事?” “没有什么,就是听说你出院,想请你吃饭,庆祝你痊愈。” 隋玉扯了抹笑:“倒也不必,我们没有很熟。” “如果你认为,我是在追求你,以谋取将来在娱乐圈立足的资本,那你想多了,我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背叛她。不过我承认,约你吃饭有别的目的。” 隋玉不由好奇起来,同意了一起吃饭。 唐天泽是大明星,随时在狗仔的盯梢下,故而约见的地方比较隐秘。隋玉驾车前往一家高级餐厅,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楼。 她到达时,唐天泽已经在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隋玉轻扬了下眉梢,瞅了唐天泽一眼。 以他的咖位,身边至少有一个助理陪着,像他这样自由出行,算是娱乐圈的异类了。 不过也说明了,唐天泽虽然年纪轻,头脑却不简单。他的经纪公司掌控不了他。 隋玉拎开座椅坐下,唐天泽按了桌角的铃铛,叫来服务员上菜,问道:“你这里有甘蔗焙鲮鱼吗?” 隋玉听着这个菜名,眉心微微皱起。 服务员噙着服务业特有的礼仪笑说有,唐天泽就要了这道菜,然后看向浦隋玉:“你喜欢吃什么?” 隋玉不动声色,回头看向服务员道:“你们家有什么特色菜,按照季节来几道就可。” 服务员笑着离开去传菜,唐天泽看向了隋玉,笑着说道:“浦二小姐吃过这道菜吗?” 隋玉看着男孩清爽干净的笑容,说道:“这是一道广菜,我去过那个地方,当然吃过。我不但吃过,那时候还跟着厨师学过。” “不过你为什么会点这道菜?你是广城人?” 唐天泽道:“我在广城长大,不过我喜欢这道菜,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曾经给我做过。” 隋玉微微笑了下:“哦,难怪你念念不忘,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唐天泽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她很漂亮,也很温柔。” 541 从来没有变过 隋玉眼眸轻轻滑动,面不改色的与他接话。 “看你的表情,是真的很喜欢。不过你现在的工作,应该不适合谈恋爱。” 她心中警惕,甘蔗焙鲮鱼这道菜,是唐天泽试探她,还是无意间提起? 除非姜不渝泄密,不然这道菜就只是当初“姜不渝”送给他的一道菜。 但姜不渝再蠢,也应该不可能这么做……隋玉心里思量着,看唐天泽无所谓的一笑,神色间颇为傲气。他道:“我说过,现在我只是在融入那个世界,等我有了力量,我就不怕什么了。” 隋玉扯了扯嘴唇,拿起手肘旁边的酒举起来:“那就祝你成功。” 两人碰了下酒杯。 之后,服务员端上酒店的招牌菜,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隋玉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顿饭,到底什么目的?” 隋玉指了指面前的一盘菜。 唐天泽搁下筷子,转头从下面拿起一只包,递了过来。 “我知道浦二小姐是修复高手,想请你帮忙,帮我做一下这件宝贝的修复。” 隋玉打开包,拿出只鸡翅木盒子,掀开盒盖,里头摆着一块碎了的青玉玉镯。 隋玉捏起来看了看,不是什么名贵玉种,倒是有些年头了,因为戴的时间长,隐隐透着一丝紫色。 她抬眸看向唐天泽:“这种镯子,以你的身价,可以买到更好的。” 唐天泽淡笑:“我知道,找你做修复可能手工费都要比这镯子贵。不过这是我奶奶的嫁妆,放到现在不值钱,却是老太太留给我的传家宝,我是打算送给她的……可惜摔碎了。” 他的声音里很是遗憾。 隋玉再看了眼镯子,轻轻吸了口气,唐天泽望着她,干净清爽的眼珠子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看她:“能修吗?” 隋玉唇角微勾了下:“算你运气好,我这几天有空。” 唐天泽看她将碎玉镯收下,笑了起来:“看来多做好事是可以有好运的。” 隋玉噙着淡笑看他一眼,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再拎起筷子:“吃饭吧。” …… 用餐过后,隋玉先走一步,唐天泽则以公众人物为由说要晚些才能离开。 看着剩余的杯盘,他清朗的眸光转为深沉。 服务员推门进来问要不要清理干净,唐天泽秒变脸,扬起无害的笑容摆了摆手:“我喝了酒有点头晕,再送一壶茶来吧。” 服务员应声而去,唐天泽掏出手机,按了其中一个叫“鲮鱼”的号码。 电话即刻接通,一道软糯甜美的声音传来:“她接活了吗?” “嗯。” “你有没有说那道鱼?” “说了,但她没什么反应。”唐天泽顿了顿,反问,“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我在她面前特意提那道菜。” 对方道:“你说起那道菜,她才会答应帮你做事。你看,她不就痛快答应了。” 唐天泽只觉得奇怪,又听对方说道:“她喝过的水杯,能拿到吗?” 唐天泽瞅着对面的玻璃杯,里面还剩下半杯。他眉心皱着:“不渝,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吗?” 他在南城工作时,姜不渝请他去霍家老宅前,折一根那边的柳树枝,一抔柳树下的土壤,收集一壶那条河的水。 那时候,姜不渝说她几乎在霍家老宅长大,对那里有着深刻的感情。如今她不可能再回到那里,故土难离,所以想用那里的水土,种养一颗那里的柳树,算解乡愁。 这说得过去,可是让他偷浦隋玉喝过的水杯,这又算什么? 电话那头,姜不渝愉快的笑声波动传过来,她道:“浦隋玉是我的偶像,从来没有变过。” “就像是那些粉丝,既收藏你们的专辑跟写真,也会收集你们大明星用过的纸巾、戴过的口罩……我想拥有她亲手修复的藏品,但我没有那么多钱,只买得起那块青玉。至于她喝过的水杯,就当是附赠品。” “唐天泽……我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变态了?” 唐天泽听着那头最后一句话里的羞怯,皱着的眉毛未松开。 “没有。”他如是回应,但心里却更忧虑了。 姜不渝自从被霍衍退婚之后,整个人大变,做的事情诡异。他曾经与心理师咨询,询问这种症状,对方说这种状态,是现实与理想受到极大打击之后,形成的一种自我精神安慰,但属于不正常的精神安慰。 只是,姜不渝的打击是霍衍与浦隋玉两人共同给她的,为什么她却只说浦隋玉是她的偶像,执着于收藏与浦隋玉有关的东西? 难道,她在把自己代入浦隋玉的身份,想象自己就是浦隋玉,与霍衍继续着那段感情? 唐天泽心里有许多的疑问,但还是收起了浦隋玉用过的那半杯水,他拿出事先藏起来的乳胶密封盖套在杯口,连杯带水一起装入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棒球帽与口罩戴上,拎着包走了出去。 服务员拿着茶壶过来送水,就看到高大的男人从那间房走了出去。 “嗯?不是说要喝茶的吗?”服务员疑惑的自言自语,进去包厢里收拾残羹冷炙,没有发现少了一只玻璃水杯。 …… 隋玉回到家里,将那只鸡翅木盒放在工作桌上,摁了下台灯上的开关。 柔和的灯光亮起,鸡翅木的纹理在光下明晰。 隋玉掀开盒盖,拎开座椅坐下,静静打量着。 她捏起青玉碎片,用她的专业镜片再次检查,还是一块普通的玉石。 将青玉放回盒子,隋玉挪开视线,看着架子上摆放的多肉。 唐天泽没道理故意提起甘蔗焙鲮鱼,他说的那个女孩,肯定是姜不渝…… 良久,隋玉呼吸微微沉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姜不渝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吃吃喝喝,收收快递。哦,她找了个音乐辅导老师的工作,教小孩子拉小提琴,没事的时候就出去旅游,生活规律。” 隋玉听着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又问:“她跟什么人往来?” 542 不已经好事将成了吗? 对方迟疑了下:“……孩子家长,算吗?” 隋玉找不到什么破绽,只能先挂了电话。 她轻敲桌面,奇怪,姜不渝就没有头晕乏力,昏倒的症状吗? 难道只是她的能量场太虚了? 可她也没做什么事。 她再仔细回忆了下,自己也没有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没有见过什么不能看的人…… 隋玉支着脑袋发呆,玄猫蹭进了她的工作室,跳上多宝阁,扒拉那盆多肉玩儿。 隋玉听着异动回过神来,转头看过去,见猫咪调皮,站起来走去将猫儿抱下来,捏捏它的小耳朵:“你就会欺负这盆多肉了。” 猫有个习性,看到桌上有多余的东西就会扫到地上去,似乎热衷于听那东西落地的一声响。 隋玉因为养了这只猫,就将家里的多宝阁装了防护玻璃防止小东西捣乱,只那放多肉的地方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猫咪贴着她的脖子咬她的头发玩儿,隋玉再扫了那盒青玉一眼,随手将盖子盖上,摁灭了灯,离开工作室。 …… 几天过后,隋玉再度约连舟出来,这次,她将年仲礼也一起叫上了。 “我的买家,只有你们二人。”她将股权让渡书摊开放在桌面上,只要她签字盖章,她就不再是浦氏最大的股东。 “我的出价是底拍价,价高者得。” 年仲礼面色淡漠,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看向连舟,唇角噙起微微笑意:“如果我拿到了这份股权,那我们就是新合伙人了。” 他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对这部分股权很有信心拿到。 连舟扫了一眼他的手,没有回握,转眸看向了浦隋玉:“在这之前,有些话,我想跟你私下谈谈。” 年仲礼叠起大长腿,似笑非笑的看着隋玉:“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的老情人,就故意放水啊。” 隋玉看着连舟凝重的表情,转眸看向年仲礼道:“放心,我眼睛里只有钱。” 年仲礼一笑,拿起桌上咖啡抿了一口。 隋玉起身,对他点了下头,走向办公室里侧的休息室。 连舟进来,关上门。 隋玉斜靠着窗台,看着楼下风景,面无表情。 连舟看她一眼,道:“我有浦烨的消息。” 隋玉扯了下嘴唇,转眸看向他:“我说过,浦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如果想用浦烨来劝我放弃这个决定,我只能说,不可能。” 连舟的手指缓缓握紧:“隋玉……” 铃声突兀的响起来,连舟蹙眉先拿出手机看来电显示。 隋玉不经意间看到了上头显示的名字,唇角微动了下,开门走了出去。 连舟瞧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划开了接听键,那头年如樱的声音响起来:“我变卖了一些东西,买下她手上的股权没问题……” 外头,隋玉端端正正的坐在大班椅上,平静等待连舟出来,继续完成这场交易。 此时将近中午,太阳高度角恰好在一个合适的角度,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金灿灿的光。 年仲礼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说道:“浦隋玉,你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不是病了?” 她的皮肤白,可是此时在阳光里,没有健康的红润,看起来像是透明了似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你是不是生病了,才要出售手上股权?” 年仲礼不清楚连舟与浦隋玉之间的恩怨,便以为浦隋玉生病无心经营公司,生了退意。 隋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我今天粉擦多了吧。” 她随便推脱了过去,心中暗想以后得弄点儿淡妆才能出门了。 连舟出来,两人的谈话结束,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接下来,就是年仲礼与连舟两个人之间的博弈,隋玉垂着眼皮,心思不在他们的谈论上。 她只等一个最后的结果。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有了最终结论,连舟以超出起拍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全部购下隋玉的股权。 隋玉签字盖章,没有丝毫留恋。 “恭喜。”年仲礼伸手与连舟握手。在他看来,浦氏集团是个不错的投资,但超出了他的估值,他就不会再要了。 “恭喜。”隋玉也伸出手,与连舟握手。她的双眸直直的看着连舟,以后,他要怎么利用浦氏与连、秦两家斗法,都不再与她有关。 他们将走上完全不同的路,就真的是你走独木桥,我走阳关道的关系了…… 事后,年仲礼请浦隋玉吃饭。 他们吃的是一家西餐,在服务员的领路下,两人朝一间包厢走进去。 刚进门,隋玉忽的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幸好身后年仲礼及时扶住她。 “浦隋玉,你真的没事?” 他看她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 隋玉只在那一下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淡定的站稳身子。“没事,只是不小心崴了下脚。” 年仲礼看了眼她脚下的高跟鞋,便没再多做猜想。 坐下之后,年仲礼让服务员将室温打高一些。刚才他搀扶浦隋玉时,感觉她的皮肤凉丝丝的,像是蛇一样。 两人碰过酒杯,年仲礼笑着道:“你这是让我做托,按说这顿饭得你请客。” 年仲礼看得出来,其实浦隋玉真正的意思是要把股权卖给连舟的。让他来,就是把价格再往上抬,让她可以多赚一大笔。 隋玉轻晃着酒杯,轻抿了一口,道:“如果连舟接不住,股权就是你的。可惜,你不要了。” 年仲礼瞧着浦隋玉那狡黠的眸子,扯了扯笑。 那么高的价,拉低了投资回报率,不划算。倒是他好奇连舟为什么一定要,其实他很清楚,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隋玉的解释显得随意,她说:“他对公司的感情很深,不舍得。” 年仲礼却觉得不是如此。他道:“你在这个时间与他拆伙,该不是想平息霍衍的那壶醋?” 隋玉放下酒杯,身体微微靠前,看着年仲礼道:“你的妹妹,不已经好事将成了吗?” 浦隋玉没有赴霍家的宴请,惹怒霍家。霍家对霍衍施加压力,不再给他时间,让他尽快完婚。 而霍衍,答应了…… 543 我不是为了这个红包来的 这是隋玉最近知道的消息。 她还能做什么反应呢? 他与她,从来都是独立的个体,既然已经结束,就各自天涯海角。 隋玉捏着酒杯细细的玻璃脚体,轻轻的旋转着。 其实,她没有特意打听南城的消息,只是有人特意将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罢了。 …… 齐家别墅。 解语收拾了一只行李箱,大部分装了婴儿用品,只留了一小块地方放她的东西。 齐臻推门进来,看到床上摆着的那只大行李箱,折叠衣服的女人,脸拉长了下来。 他抱起躺在枕头边上拉扯玩具的女儿,一手抓住解语的手腕冷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解语挣了挣,没有挣开,不耐烦道:“南城。” “霍衍就要与年如樱订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跟浦隋玉就这么结束了。” “人家的事情你就这么起劲,自己的事情一塌糊涂。解语,你是不是有病?” 孩子才几个月大,她居然为了别人的事,要带着孩子坐几个小时的飞机,齐臻气得上头。 解语看着男人,自嘲的笑了起来。“是啊,我是有病。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你,到现在像是沾了块屎,洗都洗不干净。” 狗皮膏药还能治病呢,他连狗皮膏药都不如。 爱过他,是她人生里最深最脏的污点。 “你——”齐臻气得额头青筋跳动,又不能揍她,后悔一时嘴快惹恼了她。 “你就不能对我好好说话?” 他们的关系不是不能调和,只要她肯将她一点点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他都不会待她如此。 只要她肯回到以前,对他还能有以前十分之一的爱,他都可以一心一意的对她。 解语着急去找霍衍,按捺住心中的厌恶抵触情绪,说道:“齐臻,霍衍与浦隋玉分开,是你我之间造下的孽。要不是你那小情人,他们现在还是好好的,浦隋玉才是那个新娘。” “你对我可以没有愧疚,你可以对你的楚恬百般维护,但我拜托你,给孩子积点德。” 解语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孩子。 齐臻愣住,同样的看着孩子。 这是他与解语共同的骨血,是齐家的血脉。 而他是清楚解语有什么样的异能的…… 齐臻忌讳这一点,抿了抿嘴唇,没再跟解语狡辩。但他又忌惮解语只是寻了个借口要逃离他,说道:“你要去南城可以,但孩子必须留下。” 解语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了声道:“好啊。” 她答应的痛快,转身走出房门。 然而一离开孩子的视线,那小可爱就哇哇哭了起来,齐臻怎么哄都没能哄住,只能抱着孩子出门去找解语。 解语站在餐厅的桌子前,正拿着奶瓶冲奶粉。 听着孩子的哭声,她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齐臻只能舔着脸走过去:“我来冲吧。” 他把孩子塞到解语的手里,自己则接了奶瓶,拎起水壶往里头倒开水。 结果,奶粉搅不匀了。 一旁的保姆看得着急,忍不住道:“先生,不是这样冲奶粉的。” 齐臻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看保姆熟练的示范了一遍,最后还滴了几滴奶在手背上测试温度,最后才交给解语。 解语噙着嘲讽的笑看着齐臻。 孩子出生之后,都是她亲手带着孩子,几乎不离身边。只要她离开孩子的视线范围,孩子就要哭闹。 这其实是解语有意练出来的。 而在旁人看来,是解语很爱自己的孩子,舍不得放手。 解语当然爱自己的孩子,毕竟怀胎十月,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只是,她还有别的打算。 齐臻被解语那嘲讽的目光看得脸上无光。 他很少亲手抱孩子。 他平时很忙,回来时孩子都睡了。此外,他与解语的关系紧张,就去楚恬那里寻痛快。 此时,孩子的哭闹声,对他的抗拒,像是甩了他一巴掌,让他尴尬无比。 齐臻皱了皱眉,定下心后说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解语抬眸看他,齐臻已经转身朝卧室走去。 看样子是去收拾行李了。 解语面色清冷,倒是一旁的保姆欣喜的差点要落泪,似乎觉得他们有转机。 解语不管他们怎么想,眼下能够去南城见到霍衍才是要紧事。 …… 南城,福临楼的古老板看到带着孩子一起来的解语与齐臻,笑得脸上开花,封了个大红包给孩子。 解语是他的合伙人,齐臻又解决了福临楼的店面扩张问题,都是他的财神,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哎呀,我还以为你要再过阵子才能回来。”古老板笑眯眯的,满怀期待的等着解语回答。 就快要中秋,正是福临楼最繁忙的时候,如果解语回归,就能有个帮手。 “我是来看朋友的。”解语吩咐手下将行李搬到后院,顺带收拾收拾,今晚要在这里留宿,之后就抱着孩子出去了。 古老板的笑意僵在脸上,小心的看向齐臻,孩子都生出来这么久了,还没和好呢? 齐臻板着脸,面子上挂不住。但他没有就这么留在福临楼,而是挤上了解语的车。 她是去见霍衍的,他可不放心他们单独见面。 车子停在旭塘镇,霍衍接到解语的电话,已经回到酒店,见到孩子的第一面,同样给了个红包。 解语捏着红包,皱眉道:“霍先生,我不是为了这个红包来的。” 霍衍淡淡看她:“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解语抱着孩子坐下,面色凝重,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霍衍的呼吸微微沉重,与她对视了几秒钟。 解语缓缓开口:“霍先生,你跟浦隋玉都是强者,我以为你是最懂她的人。” “你见过几个强者,遇到点儿委屈就哭哭戚戚,轻易与人诉苦,或者大吵大闹,一定要在嘴上为自己争一个是非黑白的?” “哪个走到高位的人,不是自己抗下委屈、别人的误解,独自消化情绪的?” “即使你不曾在意过这些,那么或许,你应该听说过浦隋玉是怎么成长起来的。以她的个人经历,她就是个打碎了牙齿,也要硬吞下肚子的人。” 544 谈崩 然而,越是遭遇苦难多的人,越是不会表达自己的内心,更不会说自己的委屈。 她啊,就像是玄幻里,活了几万年,阅览沧桑之后的大神,然后淡看风云。 只是,浦隋玉不会管理自己的感情,把处理感情跟处理工作矛盾一样,习惯了用冷硬的手段来化解。 而霍衍,也恰恰是这种人,内敛到过于冷静,就变得冷漠了。 解语抱着孩子在一边侃侃而谈,齐臻捏着茶杯,看她认真的为浦隋玉说话。 倒是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么认真的对待过一个人…… 不对,她曾经是认真对过他的,只是…… 齐臻敛眸,缓缓的转着茶杯,当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渐渐就觉得无趣起来。这个无趣,是他内心对如今的自己的鄙视,而他潜意识里又不觉得自己的改变有什么错。 他失去过她,但现在她还是他的老婆,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做到了别的成功男人拥有的一切,家庭,爱情,事业,完全可以分开……但这样真的是他最想要的状态吗? 男人盯着解语,兀自出神,神思早已不知飘向哪里,而霍衍听完解语的道歉,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解语一愣:“你知道?” “你知道,你还……”她不明白,既然霍衍知道浦隋玉失约的原因,为什么还是两个人分开了。 他不是一直觉得浦隋玉是特别的吗? 霍衍眸光淡淡的,如果只是解语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 “那么你知道,浦隋玉听说你受伤,二话不说就来了南城,连她的……”解语顿了顿,把玄猫的事儿略过,接着说下去,“她回到北城就生病,病了十来天吗?” 霍衍的呼吸微微一顿:“她生病?” 他回想起浦隋玉冒雨来南城的那个晚上,记忆里的她脸色苍白。可他确定,她没有什么问题,顶多淋了点儿雨。 无非就是感冒发热,不算什么大事。 随即他扯了抹淡笑:“她的身体一直不错,又懂医又会保养。” 如果她想用苦肉计,就算了吧。 解语愣愣的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嘴唇蠕动了下,再想说点儿什么,却已经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愿。 算了,如果不是已经放弃,又怎么会同意与年如樱订婚。 不管是霍衍,还是浦隋玉,都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没有什么拖泥带水。 “那好,就当我只是来旅游的,那些话听过就算了。”解语站了起来,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欧阳腾不知道哪里听到了风声,兴冲冲的从外头回来,看到解语怀里的小娃娃,眼睛一亮,搓着手便上来了。 “我侄女儿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他盯着粉嫩可爱的小宝宝,眼睛放光。 解语看他这幅欢喜的神色,眉心微蹙了下。 她问道:“你喜欢小孩?” 欧阳腾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迷惑。 人看到漂亮的东西,花啊,小动物啊,婴儿啊,女人啊,不都喜欢? 但显然,解语的意思不是他想到的那样,不过眼下她与霍衍交谈不顺,不愿再多生事端,也就闭口不提了。 欧阳腾跃跃欲试,从解语的手里接了小宝宝,像是逗小猫似的做鬼脸,看得一旁的齐臻脸都黑了。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欧阳腾曾经追求过解语。当初解峰来南城绑解语,就是欧阳腾跳出来横加阻拦,让解峰无功而返的。 齐臻看着欧阳腾托着他女儿的手,想把那手割了,他将茶杯搁在桌上,想上去把孩子抱回来,然而刚划过这个念头,心里又生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那是解语为他生的孩子,是他的种。 他就要让欧阳腾看看,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无论他们怎么抢,都抢不到。 齐臻眼底划过一抹自得意满的笑,反而老神在在了起来,转头,拎起桌上的茶壶再添了些茶水。 这头,欧阳腾抱着婴儿逗趣,看孩子没牙的小嘴发出啊啊软糯的声音,心里头软软的。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解语揉了揉微酸的手臂,说道:“小名瑞瑞,大名荷月。” 欧阳腾顺着念了一回,皱了皱眉:“荷月……齐荷月?” “嗯。” “这名字也太……”欧阳腾嘟囔了一声,觉得这个名字太过随便,像是丫鬟名字,他扫了一眼齐臻,觉得他没文化。这都什么年代了,哪个父母不取个好听的名儿? 齐臻感受到欧阳腾的怨念,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解语不以为意,抚了抚小丫头软软的小手,念了句诗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采莲曲》说的是莲蓬在暑月为人们带来阵阵凉意,所以把六月称为荷月。瑞瑞生在六月,就叫了这个名字。” 而她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真正用意,则在于她那时候的心境。 她被迫嫁给齐臻,成了笼中鸟,正是心头上火的时候,孩子的诞生,转移了她对齐家的怨愤,就像是一阵凉风,解她焦躁。 同时,她也希望这孩子能够像是荷花一样,出自齐、解两家这个泥塘而依然能保有干净纯粹。 “唔……”知道这名字原来是解语起的,欧阳腾讪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改口道,“原来是句诗啊……” 他逗弄着,忽的,一道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时,男人脸上的笑缓缓落了下来。 他兀自出神,看孩子的面庞渐渐模糊。 “……欧阳腾,我有了你的孩子,如果你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如果,他真的有过那么一个孩子,现在应该在幼儿园了…… 他是不是应该找到那个女人,问个究竟?然而,那女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每次有她的消息,他找过去时,就没了她的踪影。 解语看欧阳腾的神色不对劲,轻轻的将孩子抱了回来。她低声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她会出现的……” 命债不解,欧阳腾难有子嗣。即使他结婚有了孩子,那个孩子也不会平安长大的。 545 像你这样相貌的,不能做坏事 解语来南城的目的已达成,便要回去了,尽管这一趟一点儿也不成功。 她面色郁郁,坐在车里时,树梢影子在她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怀里的宝宝抓着她衣服的丝带扯着玩,咿咿呀呀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 旁侧,齐臻侧头看她,眉心微皱了下。 他忽然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道:“把明天的机票退了。” 解语一愣,回头看他,齐臻端正坐着,手臂松垮的搭在膝盖上,双眸看向前方。他道:“难得出来一趟,就在南城玩几天再回去。” 解语微微蹙眉,不理解他的意思。 跟他一起玩,有什么好玩的? 然而齐臻却觉得应该制造一点新的回忆,让这个女人心里重新有她。 回到福临楼,他们在福临楼的后院歇下。 解语的孕期跟生下孩子之后都是与齐臻分房而睡,可福临楼的后院不比在齐家。这边以前倒是有两间空房,但解语怀孕被迫在家备产,房间便分给了新来的经理一间,就只剩下解语的那间房了。 眼下,就意味着齐臻要与解语同房。 解语抿着嘴唇十分不乐意,都打算住酒店去了,齐臻看出了她的意图,拿着衣架,从行李箱拎出衣服,套在衣架上挂入衣橱。 他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解语,冷声道:“你我是夫妻,同房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他关上衣橱门,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解语,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她的嘴唇红润,紧紧抿着,看得他更想尝一尝她的滋味。 男人是个执行派,想什么就做什么,低头便亲了上去。 解语挣扎起来,咬了他一口,从他的手臂下面挣脱,愤怒的瞪他:“齐臻,你要是想发浪,找你的女人去,我不是你泄1欲的工具!” 她狠狠擦了一把嘴唇,觉得恶心无比。 她许久没有与齐臻做过,以为那阴影离她远去。她一直以照顾孩子为由,拒绝跟他行房。 齐臻被她那两句话惹怒,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解语别开脑袋看向一遍,心绪未宁,胸口起伏着。 那一刻,齐臻很想把她摁在床上,做他想做的事。 他为什么不能呢? 她已经完完全全是他的女人,她身上属于别的男人的气味、印记,连同跟那人在一起的习惯都被他抹去,换上了他的,她只是属于他的。 可,他霸占了她的身体,她的心不在他这里…… 齐臻稍微冷静下来,让自己有点儿耐心。 女人都是需要耐心呵护的…… 如此一想,他低声道:“跟孩子在同一间房,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去洗漱一下,一会儿去吃晚饭。” 隋玉防备的看他,但见男人从行李箱又拿了奶瓶奶粉去冲泡,心中戒备稍稍放松了些。 齐臻是个聪明的男人,在保姆教过他之后,他就学会了用正确的方法冲泡适合婴儿喝的奶粉。 他还学会了换尿不湿,解语看着他将孩子平躺放在床上,诱哄哇哇啼哭的女儿,解开胶带,不嫌弃的将湿透了的尿不湿卸下,再大手托住她的小屁股,利落的换上新的。 解语看了会儿,板着小脸拿了干净的衣服进去浴室洗漱。 再出来时,看到齐臻正抱着孩子在喂奶,而小宝宝含着奶嘴竟然睡着了。 齐臻这是第一次亲自哄睡孩子,很有成就感,扬着笑对解语道:“她睡了。” “嗯。”解语淡淡应了一声,没多大反应。她取手机给前头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晚餐送过来,齐臻看她打完电话,笑容已然从脸上消失。 “不是说了出去吃吗?”他刚才在她洗澡的时候,预订了一家气氛很浪漫的餐厅。 解语坐下来,揉着太阳穴道:“我很累了,你要是想出去吃就自个儿出去吃。” 又是坐飞机又是坐车,她还未完全恢复体力,如果他真的有用心的话,就该知道。 齐臻拧了拧眉,心有不悦,但想着要取悦她,便道:“那我也不出去了。” …… 另一头,霍衍也不好受,在解语与他谈话过后。 浦隋玉竟然病了,什么病? 男人独自坐在浦隋玉以前常吃的小摊前,低头看着面前的鸭血馄饨发呆。 时间长了,馄饨从出锅时的滚烫变成了温热,馄饨皮泡得坨了,连小香葱也变了颜色。 老板娘看着男人坐了许久也不动一下,拿着抹布装作擦桌的样子,提醒道:“先生,这馄饨不好吃?” 霍衍回神,摇了下头:“没有。” 他捏着勺喝了口汤。 老实说,他已经很久没在路边摊上吃东西,但这味道还觉熟悉。 只是,旁边少了个人。 他转头看向身侧,那里仿佛坐着个女人,微微眯起眼睛喝一口汤,舒服的发出喟叹声,然后咬一口馄饨,一口鸭血,丝毫没有上位者的矜贵,姿态畅快恣意。 头发落下时,她随手一勾撩到耳后,蒸起来的水雾将她的脸氤氲得朦胧,只那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像星子一样闪亮。 霍衍手指微微一动,差点就伸出手来去勾她的耳边发。 然而水雾散尽,那人影也消失不见了。 心里那股浓烈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像是要掩饰自己的狼狈,他低头吃了一口面了的馄饨,口感不是那么的好,但此时他完全尝不出什么。 老板娘看男人面熟,在另一侧坐下,说道:“小伙子,你很久没来了吧?” 霍衍抬头看她:“你记得我?” 老板娘抓着抹布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说道:“做生意的,哪能不记得人。” 况且这小伙子的样貌那么出众,来一次就能记住。 她笑眯眯的,开玩笑道:“像你这样相貌的,不能做坏事。被人一眼就记住,要记好久的。警1察一来,我都能把你画出来。” 这个笑话不好笑,霍衍扯了扯僵硬的唇部肌肉,老板娘换了个话题:“诶,跟你一起来过的那小姑娘呢?” “她是我的老客人了,说起来好久没见了。回老家结婚去了?” 546 你被她感动了吗? 霍衍面色微微一沉:“不知道。” 语气不大好。 听到浦隋玉结婚,他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只是,他们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之后,她是不是与连舟又和好了? 又或者换了年仲礼? 对她来说,谁都可以是她的男人。 她总是有手段抓住那些男人的心…… 霍衍满腹不快,不快填满了他的胃,面前的馄饨勾不起他的半点食欲了。 他将勺搁下,抽了张纸巾擦嘴,正打算离去,身侧忽然坐下来个人。 一个女人。 霍衍闻着香水与汗的味道,微微蹙眉,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年如樱伸手就端起那碗馄饨放到自己面前,抬头看他道:“你不吃了吧?” “不吃就我吃。”她从桌角的长方形塑料筐子里拿了把新勺子,再拿起一旁的啤酒罐,倒了些啤酒清洗消毒。 一股啤酒的清新酒味弥漫在空气里。 用啤酒消毒,是浦隋玉留下的习惯,在她之后,他们这些人在小摊上用餐,都会这么做。 如今她人不在,影响却长远。 霍衍拧着眉毛,看年如樱坐在那儿狼吞虎咽。 年如樱是个名门后人,而今,却毫无形象的坐在路边摊上,对着一碗馄饨大快朵颐。 而就在她刚来的时候,还曾嫌弃路边摊上不了台面,将所有摊贩从酒店门口驱离。 霍衍伸手把馄饨拿了回来,招手叫老板娘再重新上一份。 年如樱抹了一把嘴唇看他:“怎么啦,反正你都不吃了,还这么浪费。” 霍衍抿着嘴唇不说话,年如樱也不在意,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汽水,回头看到霍衍独自坐在那儿,又拿了一瓶,回来后放到他面前。 “喏,快乐肥宅水,喝了就快乐。”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冰爽爽,舒服的她眯起眼睛。 霍衍尤自坐着,看都没看一眼。 这些东西,他向来是不碰的。 年如樱握着汽水瓶,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斜侧着看他,说道:“是不是只有浦隋玉才能让你破戒?” 霍衍不爱吃荤腥,可是浦隋玉在,他就会多吃几口。 霍衍只喝茶或者纯咖啡,但如果是浦隋玉在,他会吃几口甜口的点心。 霍衍不喝奶茶,但如果是浦隋玉喝过的,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去抢来喝两口。 新出锅的馄饨端上来,热腾腾的冒着蒸汽。 在夏天的尾巴上,这种热食最好放凉了吃,所以年如樱才会看到霍衍那碗馄饨时,不嫌弃的拿来吃了。 她指了指霍衍面前已经没有丝毫热气的馄饨,道:“如果是浦隋玉,你会很高兴的让她吃吧?” 霍衍抿着薄唇,垂眸看着那一碗坨成了一团的馄饨,浓黑的眉在夜灯下显得愁绪万千。 年如樱知道他性格清冷,自打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便是不想回答就不回答的拽样儿。 但她一直是个喜欢说话的姑娘,即使霍衍爱答不理,她也能自己个儿说话。 她舀起馄饨吹了两口,说道:“我听说解小姐来了。她是为了浦隋玉来的吧?” “嗯。” 年如樱正将馄饨塞嘴里,闻言烫得嘶了一声,忙喝一口冰汽水压一压。她诧异的看着霍衍,还以为他不会说话的。 不过,她也意识到,霍衍之所以回应她,还是与浦隋玉有关。 年如樱已经习惯他的眼里没有她,倒也不是那么的在意。 她转头,抬眸望着天顶的星空,沉默了会儿。 一只蚊子坐在她的脖子上,她感觉到痒,抬手挠了挠,想起来什么,说道:“浦隋玉把她手上的浦氏股份都卖了。” 霍衍正打算离开,闻言胸腔心脏突突地猛跳了下。 他看向年如樱:“你怎么知道?” 虽说他不在北城,可一直掌握北城的消息,从来没听说这件事。 而且,连掌握信息网的欧阳腾也毫不知情。 再者,解语也没提起这件事。她与浦隋玉那么要好,会不知道? 年如樱抽回目光,皱着眉道:“年如絮变卖了一些属于楚家的资产,引起楚家人的不满。她人在国外,楚家就找来了年家,这事儿就被捅出来了。” 浦氏虽然不是什么威名赫赫的大企业,但股权变更从公司上来说是件大事,从浦隋玉的动作上来看,她是悄悄进行,打算逐步脱手,不想引起大震荡。 年如絮当初说服了楚家人,在楚家倒台前,将大部分资产转移到了孩子名下。这会儿她变卖资产帮助连舟,楚家自然看成是她背叛楚鑫,背叛孩子,要跟她的旧情人同流。 楚家人这会儿正气得暴跳如雷,然而势微的楚家再也掌控不了年如絮,只能找年家讨要说法。 年家是年如絮的娘家,赫赫年家,怎么可以夺楚家的资产? 然而年如絮这一脉的长辈都不在世,就连靠山老太爷也驾鹤仙游,以前说可以做她主的年仲礼,年仲廉,这会儿全都甩了手说管不了,楚家傻眼,只能做起楚鑫常用的手段,舍弃了体面当了无赖,撒泼。 此时,年家正是一团乱,年如樱庆幸她现在在南城,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被楚家的人烦呢。 她回头看向霍衍,收起了嬉皮笑脸,说道:“霍衍,你说……她是不是因为不想你生气,就与连舟分家了?” “你被她感动了吗?” 年如樱此时也困惑,不知道告诉他这个消息,是正确还是错误。 年如樱与霍衍订婚,是苏佩文与年家双方订下来的,并未经过他俩的同意。 年如樱的父母说,年如樱跟着霍衍在南城厮混太久,伤了女孩子的声誉,要求苏佩文对他们的女儿负责。 苏佩文本就属意年如樱做儿媳妇,再加上浦隋玉放了霍家的鸽子惹怒霍家,这件婚事就顺水推舟定了下来。 年如樱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做霍衍的新娘,然而当梦就要成为现实的时候,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了。 她又觉得自己傻,竟然把情敌的消息告诉了喜欢的人,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吗? 可扪心自问,她说出这件事时,没有觉得后悔。 年如樱觉得自己变了,变得都不认识自己了。 547 我才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霍衍端正坐着,淡淡的看前面推车上的灶台。潮湿闷热的空气里除了馄饨的甜香之外,还有烧烤的孜然香味。 老板娘正在包馄饨,手脚利落,一边下锅,一边起锅。她外出打工的丈夫又回来了,再度搭起了夫妻档,一个卖馄饨一个卖烧烤。 年如樱吃完了馄饨,回头看到霍衍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大概是自己的那个问题难倒了他。 年如樱很矛盾,也觉得很没趣,找了个这么冷场且对自己不利的话题。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觉得紧张,没有患得患失,害怕霍衍会更加割舍不下浦隋玉,只是心里头闷闷的。 她站起来,去冰箱那边又拿了一瓶冰啤酒对老板娘吆喝:“老板,再来一瓶冰啤。” 回过身时,霍衍不在那条板凳上了。 年如樱抬头张望,只见半明半灭的夜色里,一个男人的背影,高大、挺直,却显得孤寂,只有身影与他为伴。 年如樱嘟着嘴唇踱步到桌前,拿起子撬开瓶盖嘟囔:“都不给我结账的……他眼里一点都没有我……” …… 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就是霍衍下榻的酒店。 酒店门口再没有一家夜宵摊,冷冷清清的,只有偶尔进出的住客。 霍衍忽然停下脚步,斜倚在一根电线杆上,掏出了烟盒,熟练点烟。 暗影交错的光线里,男人刀削似的侧脸轮廓更深,双眸也更加深邃,透着深深的寥落感。 随着喜乐城的开发,镇上来了几个家洗脚店,晚上时,穿着凉的洗脚妹在街道上晃荡,目光往那电线杆处瞟了好几眼,想上又不敢上。 霍衍这种禁欲又矜贵的男人,看着招人眼球,但给人只可远观不可搭讪的感觉,即使是做皮1肉生意的,也不敢贸然上前,怕自己身份不够,玷污了人家。 霍衍抬眸,清冷的眸光淡淡一扫,烟雾从他的唇齿间缓缓飘在空气里。 黑夜,星空,灯光,男人,烟,大片的既视感,这样的画面会令女性热血沸腾。 然而,男人的眸光却冰冻了一切。他那视世间万物如无一物的空视感会让人从梦境回到现实。 这样的男人招惹不起,要不起。 很快,电线杆那一处地方,又成了霍衍一个人的场地。 他低眸看了眼手指间夹着的烟。 烟雾笔直朝上,风来时,烟雾扭曲消散在风里,星火一闪一闪,快速的燃烧着烟草,空气中的烟味变得浓烈。 他看着这点星火,想年如樱说过的话。 浦隋玉是为了他才出售浦氏的股权,与连舟分家吗? 在他看来,不是。 是因为她病了吗? 欧阳腾一直在帮浦隋玉理财,据说是押上了她全部的身家。 她很早就在进行这一步,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病了? 到底什么病那么严重,严重到要放弃自己一手打拼起来的公司? 因为那一场车祸? 尽管霍衍一直告诉自己,浦隋玉有多会保养多健康,可握着烟的手轻轻的颤了起来。 他凑到唇边狠狠吸了一口,随即扯了抹笑,否定这个可能。 都说浦隋玉克亲,她那样命硬的人,怎么可能…… 欧阳腾从酒店出来,往四周张望了一眼,看到马路对面电线杆下的人形阴影,微眯了下眼,双手抄在口袋晃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 欧阳腾在酒店里等候了霍衍许久,没看到他,这才出来找找。 霍衍弹了弹烟灰,漠漠道:“干嘛?” 欧阳腾眸光一亮,唇角翘了起来,神神叨叨的凑过去:“有个大消息,想不想听?” 霍衍嘬了口烟,不出声。 欧阳腾看他那冷冰冰毫不在意的死样,无语的深吸了口气,也不跟他卖关子了,说道:“是关于浦隋玉的。” 霍衍:“……” 欧阳腾继续下去:“浦隋玉卖了浦氏的股份,也就是说,浦氏易主了。你知道现在浦氏是谁做了大股东吗?” “连舟。”男人只说了两个字。 欧阳腾一怔,狐疑的瞅着霍衍:“你怎么知道?” 这么秘密的消息,霍衍怎么可能比他先知道,他才是那个有着千里眼顺风耳的小灵通。 欧阳腾这是刚得来的消息,消息还烫手就迫不及待的分享给霍衍了。要不是看霍衍那幅要死不活看透红尘的样子,他还不打算这么快说,还想以此要挟让他叫“爸爸”呢。 霍衍将烟头摁灭,清冷的目光抬起,淡声道:“年如樱说的。” “嗯?”欧阳腾狠狠一愣,年如樱? 这消息是从楚家那里泄露出来,说是与年如絮有关。年如樱知道不奇怪,可她竟然告诉了霍衍? 她不怕新娘梦破灭吗? 霍衍却回头看了眼欧阳腾:“你给浦隋玉做的理财,她抛出去了吗?” 欧阳腾不明白他这会儿提浦隋玉的理财做什么。皱了皱眉,欧阳腾道:“前阵子让我全出了,不过后来又回来了,还说让我继续打理。” 欧阳腾做理财顾问,是有大笔提成的,倒是很乐意给她做。 霍衍详细问了下浦隋玉要求抛出去的时间,大约在她跟连舟分家之前。 如此看来,浦隋玉与连舟对于浦氏之争,不是什么和平解决,而是你死我活。 如此一想,霍衍觉得浦隋玉因为生病而出售股权的可能几乎没有。 他默了默,什么话都没说,走了。 欧阳腾完全不明白霍衍在想什么,被他整得糊里糊涂的,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你在这儿干嘛呢?喂蚊子吗?”年如樱晃过来,看到不远处在发传单的洗脚妹,指了指那几个女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你该不是想招那几个蝴蝶吧?” 欧阳腾白了她一眼:“我才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对了,你怎么突然好心告诉霍衍浦隋玉那事儿,想干嘛呢?” 提到这个,年如樱皱了下眉,走了两步,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双腿抻直了,握着啤酒瓶对月吹瓶。 欧阳腾的身体转了九十度,背抵着电线杆,瞧着年如樱的后脑勺。 548 你别打岔 依照他对年如樱的了解,这丫头很可能憋着坏。 她对霍衍那么痴恋,为了得到男人,对自己那么狠,都舍得抛弃一身娇贵跑来做苦工,她能让浦隋玉占了霍衍的好感? 年如樱打了个嗝,身子往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她从上空看到欧阳腾的半张脸。于是她转头,对欧阳腾皱眉道:“你别站我后头,这样吸我的生气儿。” 旭塘镇上有个口口流传的老话,说的是端碗吃饭的人,前头不能有人,不然会把前面人的力气吃到自己的身体里,对别人不好。 年如樱在乡间厮混时听到了这个老规矩,但听得一知半解,就以为身后不能站着人。 欧阳腾更好奇她对于浦隋玉那事的想法,不纠正她那错误,往前踱了两步,在她旁边坐下来。 年如樱抱着膝盖,脑袋搭在膝盖上,喃喃说道:“我没想干嘛。” “我想明白了,如果他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喜欢我而跟我结婚,那我是高兴的。可他心里装着别人的,我就得考虑清楚了,我能不能以后跟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过一辈子。” 欧阳腾微微扬眉,年如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她这样骄横霸道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年如樱是以“抢”为乐的。 其实,名媛圈子基本都有这么个癖好,看谁的男朋友不错,就想法子抢到手里,过了那阵劲儿就甩手不要了,跟抢玩具差不多。 只是霍衍对年如樱而言,是天宫里摘不到的那颗蟠桃,所以一直锲而不舍。 “哎……”年如樱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了地上的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画了霍衍的轮廓。 “我是真的喜欢他的,一直都喜欢。无论从家世,还是他的外貌,身材,学识,能力,都跟我匹配。我敢说,整个北城里,只有我才跟他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可是……”年如樱苦恼的皱起了眉毛,“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没有一点回报。” 她又打了个嗝,声音微微颤了起来,带着些哭腔。“他不喜欢我,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还是不喜欢我,总跟我保持距离。” 她握着树枝的手直指着天空的月亮:“他就是那月宫里的嫦娥,我爬个天梯爬得都累死了,还是爬不上去啊!” 欧阳腾睁圆了眼睛,顺着那根细细的树枝往天上看。 今晚的月亮有点儿圆,影影绰绰的。 只是,月亮里的嫦娥,跟霍衍有什么关系? 欧阳腾瞧着年如樱:“丫头,你喝了几瓶酒?” 年如樱瞪了他一眼,举起酒瓶又灌了几口:“你别打岔。” 欧阳腾噤声,听她再说什么惊人之语。 “爱情,对不爱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亏本的,这就叫为爱发电,大成本,零回报。” “我……”年如樱拍着胸口,再狠狠打了个嗝,醉眼朦胧的说,“我们家是做大生意的。我爸就常跟我说,不能做毫无回报的付出,哪怕是爱情,婚姻,都不可以……你说对吗?” “嗯。”欧阳腾顺着她的意思应了一声。 难怪年家二老在看到年如樱颠儿颠儿来南城那么长时间后,就给霍家施压,要霍衍把她娶了。 “爱情就是付出,不求回报……屁话!”年如樱将树枝甩出去,那细细的小棍儿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 她回头,手搭在欧阳腾的肩膀上,一脸认真道:“可我在这里,跟那些村民相处,我不过给他们拍了几个视频,他们就说我是个好姑娘,人美心善,能活一百九十九。” “蒿饼,松花饭团,粽子……他们给我好多好吃的,还送我银镯子,你看,你看……” 年如樱晃了晃手臂上的一根银圈,没有任何花头,就是乡间小孩常戴着的,用来辟邪的银镯。 要是放在以前,年如樱对这种两三百块的饰品不屑一顾,她随随便便一根梵吉喜的手链都要上万块,可这是老人送她的,就因为她好奇小孩子为什么都要戴那镯子。 “我想明白了……搞事业,有回报;搞爱情,没有!”年如樱晃了晃手指头,一脸认真的说,“女人,还是要搞事业。这里……”她戳了戳胸口,“这里不空虚。” 不只是心里不空虚,她整个人都充实了。难怪她认识的有些叔叔伯伯喜欢做慈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像是从一个小世界跳进了一个大世界,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以前,年如樱跟着霍衍,做他的助理是有与浦隋玉较劲的意思,可渐渐的,她采访那些工匠时,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反而能理解浦隋玉为什么宁愿与霍衍异地恋做事业,而不是抛下所有,跟在他身后做个小女人。 可浦隋玉又卖了浦氏的股份,不要事业了。 她真是个怪女人。 但年如樱已经认识了什么叫自我价值,与浦隋玉争男人的心就淡了。 如果霍衍感动了,想去追回她了,那他就去吧。 “老娘不在乎!”年如樱双手做成喇叭放在嘴边,朝着马路大声喊过去,把经过的人吓得差点摔一跟头。 欧阳腾瞧着年如樱,感觉看到了个小怪物。 却有点儿惺惺相惜了。 他来南城,是被霍衍拐过来的,当初存着与他一较高下的意思,现在不也是被劳动改造了? “呵,丫头长大了。”男人笑了声,站起来,一把捉住年如樱的胳膊,拽她起来,“走,叔叔给你买糖吃。” 年如樱白了他一眼,甩手挣脱出来:“别沾我便宜。” 说着,低头将霍衍的头像用脚蹭没了,再抬头看向欧阳腾:“吃巧克力蛋糕吗?” …… 酒店三楼,霍衍裹着浴袍站在阳台,再次皱眉垂下握着手机的手。 他看着自动取消拨键的手机,对方无人接听。 又不接他的电话了? 男人在狭小的阳台来回走了两圈,再度拿起手机,但这回是给解语打电话。 解语不一会儿就接了,问他道:“改主意了?” 549 喝酒喝到醉死过去,什么人呐 霍衍道:“她的电话打不通。” 解语一怔,听着那头传来的嘟嘟声,一头问号。 他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什么她的电话打不通,浦隋玉的吗? 解语摸了摸耳朵,他是想让她给浦隋玉打电话看看,是只拒接他的电话,还是担心她生病,晕倒在家没人知道? 齐臻从浴室走出来,看到解语握着手机兀自出神,眉毛微蹙了下。 他走过去,把她的手机抽出来:“睡觉就别玩手机了,有辐射。” 齐臻有意留在南城,与解语过几天二人世界的生活,只是解语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天天在福临楼照看账本,反而给了她工作的时间。 他这几天成了奶爸,天天喂奶换尿布,倒也觉得有趣,只是孩子哭闹时让他很烦。 太吵了,尤其是半夜啼哭,没有一夜完整觉。 纵然他有想与解语行房的心思,但这几天下来,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只想有个完整的觉。 齐臻掀开被子上1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婴儿,他低下身子,摸摸女儿的小脸,然后拿起枕头边上的书翻看起来。 书是育婴手册,教育零到三周岁孩子在哪个阶段应该怎么培养。 他自个儿去书店买回来的,一连买了好几本。 这样的齐臻俨然是个好男人好爸爸,规规矩矩,温柔耐心。 解语斜眸看了眼男人,不想与他争辩。 她拿了手机下床,走到浴室去打电话。 齐臻放下书,双眸冷冷的看着那扇门。 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打开抽屉,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嘴唇微抿了下,但还是按了接听。 身侧的小婴儿似是做了梦,小手动了动,齐臻捏捏她的小手安抚,见孩子安静下来,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阳台上。 “今晚好夜色。”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唔。”男人应了一声,仰头看着那月亮,忽然蹙了下眉,“你在南城?” 北城的天气是下雨,而且是大暴雨,他在朋友圈看到朋友抱怨天气糟糕,飞机延误了。 “嗯,昨天就到的……” …… 解语出浴室时,看到房间那张床上空空的,齐臻不在,只有薄被隆起一个小鼓包。 她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看到齐臻正在阳台。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男人的唇角噙着温柔的笑。 解语太熟悉他这个表情。 他与楚恬热恋那会儿,便是常常这样笑着跟她通电话。 只是现在再看到,对她来说已经没有那种扎心的痛感了。 因着身边没人,小宝宝将醒未醒,哼哼了两声要哭,解语斜坐在床侧,轻轻搓宝宝后背,小家伙一看妈妈在身边,安心的闭上眼再沉沉睡下去。 过了片刻,齐臻结束通话,挪开推拉门进来,看到坐着的解语微愣了下,面无表情的进来,将手机放入抽屉,抬脚上1床。 解语道:“我买了明天的机票。” 齐臻一愣,回头看她:“我说了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再说了,你不是要管福临楼的生意吗?” 解语道:“浦隋玉的电话打不通,我不大放心。” “呵呵。”齐臻冷笑一声,“你与她还真是姐妹情深,比亲人还亲。” 解语不理他。 这个人怎么会明白,什么叫患难扶持? 第二天,解语就带着孩子坐上了飞往北城的飞机。 齐臻没有跟着一起走,机票没了,除非他改走高铁,不然就只能等下一班。 齐臻安排了管家去机场接机,说得好听些是周到,说白了就是监控。 他不允许别的男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接近他的妻女。 而解语根本不在意齐臻是怎么想的,坐上车之后,就吩咐司机直往玉兰路过去。 解语有浦隋玉门上的指纹密码,进去之后,里头静悄悄的。 “浦隋玉?” 她叫了两声,没有回应。 心里忽然有种发毛的感觉,十分不安。 解语扬起声音又叫了一声,玄猫从厨房的方向小跑了出来,冲她叫唤。 解语看到猫,心里咯噔一声。 她一直交代浦隋玉要随身携带玄猫,而此时猫在家里,那浦隋玉应该也在。 管家跟在解语的身后,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这屋子进来就有种阴气沉沉的感觉,不同于空调打出来的冷气,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他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道:“太太,浦二小姐可能不在家,我们出去吧。” 他听说了那浦家二小姐邪气,直觉不想留在这屋子里。 “别说话!”解语轻斥了一声,快步走向厨房,当她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屏住了呼吸。 “隋玉!” 管家看到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的女人,皱了皱眉头。 在女人的身侧有一瓶打碎了的红酒,空气里满是酒味,那红红的酒液像是鲜血似的,看得让人不适。 管家嫌弃的侧过头,觉得浦隋玉太不检点。 喝酒喝到醉死过去,什么人呐。 解语却是着急又忧虑。 浦隋玉不是醉酒,而是想用红酒腌牛排,流理台上的牛肉还在餐盘,但隐隐有股变质的臭味,只是气味被酒香压制了。 肉都已经变质,浦隋玉昏迷了起码两天以上! “快把她抱起来!”解语厉声吩咐。 管家被她严厉的面色吓到,只能按她说的把浦隋玉抱了起来。刚触碰到她的皮肤,管家吓得手颤了下,刚扶起她的手臂就松了手。 “太太,她好冰!” 解语喉管滑动了下,双眸紧紧的盯着隋玉,身上鸡皮疙瘩全部立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为什么浦隋玉会这样。此时,在她的眼里,浦隋玉的虚影悬在半空! “在地上睡那么长时间,当然冰冷。”解语冷冷的解释,让管家把人抱起来。 管家想着也是,依言把人抱去卧室,盖上被子。 喝醉酒的女人真沉,管家揉了揉手臂,回头看向解语:“太太,浦二小姐醉得不轻,看样子要睡很久,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他的任务是把太太接回家,不然没法给先生交代。 解语扫了他一眼,她不能离开,浦隋玉也不能送去医院。 这是隋玉的出事地点,她的能量还在这房子里,她担心浦隋玉一动,那缕悬空的能量就会飘走。 550 毛骨悚然 解语呼吸微微低沉,沉默着,脑中迅速思考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秘密只有她与浦隋玉知晓,姑奶奶早就过世,此时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管家看了她一眼,觉得解语太奇怪。 不就是喝醉了酒,怎么看起来好像那浦二小姐要死了。 既然是要死了,应该打120赶紧送医院啊,就这么看着算什么? 因为天热,屋子里开了冷气,门窗都密闭,但也因此空气中始终有股酒味,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腐烂的味道。 管家皱了皱鼻子,走去窗台,拉开了窗户透气。 一阵风吹进来,夹杂着外头的干爽灼热气息,而在只有解语能看到的视线里,浦隋玉的虚影却在往窗户漂移,像是有什么在吸那一股能量似的。 “喵——”玄猫凄厉的嚎叫了一声,吓得趴在窗台的管家差点一头栽下去。他回头,冲着猫骂:“叫什么叫,吓死我了!” “谁让你开窗的!”解语一声严厉呵斥,管家见她面色铁青,不敢多言忙关上窗。 这时,玄猫跳上了隋玉的枕头边上,趴在她的胸口上,那漂移出去的虚影又回到了浦隋玉的上空。 想来,这两天时间里,玄猫都压在浦隋玉的身上……幸亏有这只猫。 解语紧绷的心脏微微放松了些,但也没有放松思考。 她要搞清楚浦隋玉为什么能量离体,又该怎么让这股能量回归…… 管家看了眼解语,只觉得她与以前不太一样。 看起来像是中邪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浦隋玉。 而且,屋子里明明气味这么浓重,她竟然不给开窗透气。 他心中惴惴,又自我安慰,觉得解语可能在难过浦隋玉为情伤成这样。 北城这些天都在传,那年家的十小姐就要与霍衍订婚,但浦隋玉与霍衍是一对,想来霍家是瞧不上她,给霍衍另外寻了个门当户对的。 管家在一旁干站着,觉得无趣,又瞧着那只猫,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起来。 管家觉得这猫竟然压着人睡觉,实在是不懂规矩,尤其这猫黑漆漆的,双瞳锐利凶悍,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他多事的上前想赶走猫,那猫突然站了起来,浑身黑毛炸开,压低尾巴冲着管家龇牙呜呜警告,金色双瞳黄澄澄的发亮。 管家竟然被着压制着停下了脚步。 解语回神,看了眼管家,不耐烦道:“谁让你乱动了。” 管家无辜的向她解释:“我看这猫压着浦二小姐,她要呼吸不过来的。” 看着像是鬼压床似的。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 解语皱了皱眉,随便道:“浦隋玉很宠这只猫,不碍事。” 管家想了想,也是。那浦隋玉上哪儿都带着这猫,不给别人碰一下,比金子还矜贵。 不过,他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那……太太,浦二小姐睡得这么沉,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来。要不然,咱们先回去?” “你看,小姐坐了那么长飞机,应该很累了。”管家看了眼解语怀里抱着的孩子,提醒她该回家了。 这孩子是齐家的长女,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解语微微蹙了下眉毛,眼下情况,浦隋玉这边不能没人。可孩子跟管家在这里,她又不能不有所顾忌。 解语抿了抿嘴唇,眉心皱得更紧了些,脑中迅速寻找可以过来帮着照顾的人。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霍衍,只是霍衍这会儿还在南城,即使让他来,也不可能即刻就到。 连舟吗? 浦隋玉上一次昏迷时,就是他在守着……可是,浦隋玉说过,连舟对她居心不良,所以两个人才分了的…… 解语想得脑门子都出了汗,竟然想不到可以来帮忙的人。 对了,顾钧……他是浦隋玉的主治医生! 解语心思一定,掏出手机,电话正要打出去,眼角余光瞥到管家。 管家也在看解语想打给谁,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他状若无事的转过头,做出随意看看的样子。 解语的手指微微握紧了下手机,一脸淡然道:“去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没看到那里还乱着吗?” 管家一愣,他是大管家,只负责调配人手,什么时候亲自做过活? 但在解语冷而严厉的眸光下,想到刚才的偷窥,他自己心虚,没挣扎一下就去了厨房。 解语这才收回目光,但她没再拨打电话,而是改为发短信,写道:浦隋玉醉酒在家,我不放心,麻烦请她的师弟来照顾。 她记得浦隋玉有个学医的师弟,与顾钧一起给她诊治的,眼下也只有找与她有师门情谊的人了。 发完短信,解语安静安静站了几秒,然后把窗帘全部拉上,再迅速走到她以前睡过的卧室,从里头拿了一截檀香香料。 她将檀香点燃,放在香炉里,把香炉放在浦隋玉房间的正中央。 檀香有定神的作用,这个时候等于定魂。 之后,她抱着孩子,静静的看着香炉中飘出来的白烟。 管家再度进门来,忽觉眼前一暗,才发现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他看向站在正中央,静静的盯着香炉的女人,像是在做着某种神秘仪式似的,尤其是那脸色,在昏暗光下阴沉沉的,他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太太……”管家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解语抬眸看向他。 那白乎乎的脸在暗光下显得更苍白,鬼似的。再有那只黑漆漆的猫,猫瞳碧绿,像是凝视死亡的幽光。 再加上那直挺挺躺着动也不动的浦隋玉…… 管家吓得心里直抽搐,结结巴巴道:“我、我把厨房打扫干净了。”他缓缓的看了一眼那铜炉,“太太,你这是……” 解语语气淡淡的,说道:“这屋内空气不好闻,想起来我以前有用剩下的香料,就点了熏一下。” “哦……”管家听着有点儿奇怪,又一时找不出哪里不对劲,跟着又“哦”了一声,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定心。 “那太太,可以走了吗?” 解语回头瞥了眼浦隋玉,她刚才简单的布了个阵,应该暂时能顶一阵…… 551 微弱 “走吧。” 解语抱着孩子走向门口,管家跟在她后头,帮着把房门关上。 门关上之前,他陡然想起来,既然要熏香,那为什么她不干脆直接开窗透气,再不济,屋子里有通风设备,那也行吧?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浦隋玉,那一看,又将他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他好像看到,那浦隋玉的胸脯几乎不怎么动?人是要呼吸,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呢? “太太!浦二小姐她——”管家忍不住叫住解语。 解语回头,管家指着房内的浦隋玉:“她快不行了!” 解语微蹙眉,面色极为平静,说道:“你没看到那猫压着她?” “呃……”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管家看她如此镇定,倒是显得他神神叨叨了。 只是管家没看见,沿着床脚四周有一层薄的几乎看不到的炉灰,那是浦隋玉点香炉之前,抓了一把炉灰撒上去的…… …… 陆平接到顾钧的电话,只觉得他那个师姐越来越矫情了,喝醉了竟然还要叫他过去照顾。 陆平那会儿手上正有个手术要做,便托顾钧去看看。顾钧已经是行政高层,不再接收病人,他有空闲时间,也便答应了。 解语留了门锁密码,顾钧按了密码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气味。 那是解语最喜欢的一种味道。 顾钧脚步放慢,看了眼四周,再朝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过去。 推门时,那檀香气味更加浓烈,屋内昏暗,只点亮了一盏壁灯,显得神神秘秘的。 最神秘的是趴在浦隋玉身上的黑猫,绿幽幽的眼小灯泡似的盯着他,一点儿都不被惊扰,只是警惕的看着他。 “放轻松,我只是受委托来照看你主子的。” 顾钧轻声说话,说完只觉得自己可笑,他竟然跟一只猫说话。 不过,浦隋玉的这猫挺有灵性,这么一想,他又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蠢了。 他也看到了屋子中央摆着的香炉,檀香还在燃烧,飘出缕缕白烟。 解语在短信中交代,香炉不要灭,也不要移动位置,说是浦隋玉的个人喜好。 顾钧听闻浦隋玉这个人邪性,看她这奇怪的摆设,倒也不觉得奇怪,也就没再留意。 他走到床边,低下身想去看浦隋玉时,玄猫再度站了起来,尾巴压低,龇牙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我先给她诊治一下,看看她的情况。”顾钧绅士的与猫商量,那猫似乎听懂,解除戒备再趴回浦隋玉的胸口。 顾钧瞧着那猫,再看了眼浦隋玉。 她的睡容安静,只是解语短信里说,浦隋玉喝醉,但他这么近的距离,没有闻到什么酒味,却感觉她的呼吸异常,若有似无的。 顾钧蹙眉,伸出手指在浦隋玉的鼻子下探了探气息。 果然微弱。 他即刻捉起浦隋玉的手给她把脉。 顾钧与陆平认识之后,两人互相交流医术,从他那儿学了点儿中医,这一搭脉,心里沉了下。 浦隋玉的脉相虚浮,但他学中医浅,无法判断出这是什么症状。 男人眉心皱紧,当他打算立即将浦隋玉送医院时,忽而想起了什么。 上一次,浦隋玉昏迷住院,什么病都没有查出来,突然就醒来了,突然就好了…… 再者,浦隋玉做植物人的那十个月,也是突然就醒来了。 顾钧的眸光沉沉的落在浦隋玉身上,又看了眼那只猫。 他静下心来,反而不着急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在靠墙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单手托着腮,静静打量着…… …… 解语回到齐家后不久,霍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在么?” 解语抿着唇,不确定这会儿要不要说浦隋玉陷入昏迷。 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了顾虑。 连舟曾经是浦隋玉最信任的人,结果连舟一直在设计她,利用她。 霍衍……他没有与浦隋玉出生入死过,浦隋玉会信任他,到以命相托的地步吗? 她担心,一旦霍衍介入进来,浦隋玉曾经附身在姜不渝身上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姑奶奶曾经说过,能量附身这种事,虽然万里无一,但如果有人遇上了,被知道了,会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千百年来,太多的人追求长生,若有人掌握了灵魂附体这种秘术,那些邪恶的,希望永生的人就会夺取健康人的身体,实现自己的永生,这就叫夺舍,与夺人性命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极其罪恶的。 然而永生的诱惑太大,那些权贵们会是最想获得的群体。尤其是那些身患重病,或是年老体衰,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如果知道这世间还有将灵魂附身在别人身上的办法,拥有原身的技能,原身的思想,可以长久的存在,能不心动? 可要查出浦隋玉昏迷的原因,需要人力物力,尤其解语现在深陷齐家,不再那么来去自如。 此外,若她找到办法救浦隋玉,齐家就会知道,她开始走上了姑奶奶的那条路。 刚才在玉兰路时,管家就已经起疑了。 齐家知道她的异眼,齐臻更清楚她想做什么,他此时只是禁锢她,若他知晓她快找到解除齐家人护身秘术的办法,对她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解语紧皱着眉,现在的她,还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浦隋玉就有生命危险;如果她做了,就会暴露自己…… “解小姐,你在听吗?”男人凉淡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了。 解语沉了口气,闭了闭眼,淡然说道:“霍先生,隋玉的身体不大好,不太想跟你说话。” 霍衍听着解语那平静的语气,又听说浦隋玉身体不好,自然而然的想到她之前说过的,浦隋玉回北城就生病的事。 想来她是真的病了。 可什么病,让她拖拖拉拉到现在? 霍衍呼吸低沉,咔哒一声就挂了电话。 之后,他上网订了一张飞北城的机票。 这头,解语揉着太阳穴,看了眼自动锁键的手机,将手机随手搁在一边。 她开始想浦隋玉出现虚影异常的时间,前前后后仔细的想每一个异常,以及细节。 552 又认了个弟弟? 脑中恍然划过一道光。 解语眼前一亮,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只是那本书现在在玉兰路,浦隋玉那儿。 齐家都是眼线,解语除了孩子之外,不放任何重要物品在这里。 这时候,她顾不得什么,抱着孩子起身,叫来司机:“去备车。” 管家幽灵似的忽然出现,看着她道:“太太,您刚回来。” 解语冷冷的看他:“怎么,我成犯人了?” 管家不敢冒犯她,垂着头不说话,但也没有放人的意思。 解语扯了下唇角,冷笑了声道:“齐臻交代你,务必将我安全送到家里。我已经回来了。” “那么他可有交代,我不能出去?” “这个……”管家眸光忽悠,不好作答。 解语扫了他一眼,捡起手机,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调出齐臻的电话号码,然后将手机放到管家的面前。 “要不然,你再打个电话问问?” 就只要按下拨号键,这电话便打出去了。 但管家也知道,解语再怎么说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好得罪狠了。万一她再在先生那里说些什么,倒霉的还是他。 “太太,这电话不用打了。”管家笑了笑,对司机招了招手,让他把车钥匙拿过来。 司机交接钥匙时,解语冷冷道:“等一下。”她看向管家,“你是这个家的大管家,不是我的私人司机,也不是我的保镖。你就不用去了。” 管家一愣,抬头看她,坚持道:“太太,您跟小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我说,不要你,是我的话不好使吗?” 她收回手机,作势要摁拨号键,管家硬着头皮:“太太……” 解语眸光微微一动,扫了眼站在一边无措的司机。她将钥匙从管家手里拿起,放到司机手里:“你来开。” 司机惊愕的看她一眼,再看向管家。 隋玉淡声道:“你要记得,这个家,我是女主人。我手里抱着的,是齐家的长女。而你,是管家。” 说着,她抱着孩子径直朝前走出去。 管家站在原地不敢拦,又怕不好跟齐臻交代。这时候,解语脚步顿了下,在大门口回头。 门框是屋里屋外的中间线,外面阳光明亮,屋里有着薄薄阴影。解语这一回头,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中,笑起来时凤眼扬起,笑得媚态纵生。 “齐管家,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吗?” 管家嘴唇动了动,望着她妩媚风情的脸说不出话,解语缓缓道:“书上说,婴儿最好从小就看漂亮的事物,这样才会越长越漂亮。” 说完,她便带着司机离开。独留管家愣愣的站在屋子里。 过了好半天,管家才明白过来,解语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说他丑的意思? …… 解语坐在车后座,前排司机坐定,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坐稳了,又出声说一句:“太太,我们去哪儿?” 解语垂眸看着孩子娇嫩的小脸,说了玉兰路的地址。 她知道一会儿回来,管家肯定要问司机她的去向,再汇报给齐臻。但齐臻是知道她与浦隋玉的关系的,即便是生气也拿她没辙。 但解语不肯让管家再跟着,就是这管家不好管控,起码司机位低,不敢拦她。 另外,她故意暗指管家长得丑,这样一来,管家就不会在齐臻那里说什么。他总不好自我暴露,说他因为长得难看被换。 齐家对于孩子还是很重视的,若说可能影响他们下一代的长相,这个管家可能还真的要被调走。 想到此,解语微微恍惚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被人说长得不好看,一度自卑不已。是齐臻的一句话,像是一道光,从那之后,他这个人就照进了她的生命里。 那么多年的爱,终成了消失的风,远去了…… 却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嫌弃别人长得难看,这世界真是一个循环。 她微微掀起一抹凉淡的笑,看着窗外划过的风景,收回目光时,有了个意外发现。 她发现司机在透过后视镜偷看她。 不是监视的那种目光,就只是男人对于女人仰慕的眼神。 尽管司机很快的错开了眼睛,还是被解语捕捉到了那一瞬。 她眸光微动,心里有了个主意,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有见过你。” 司机开车,紧张道:“是……是的。我叫董健翔。” “哦,你以后就是我的专属司机了。我就叫你小董?” “太太您叫我什么都可以。”司机大着胆子,往后瞥了一眼,笑容腼腆。 男人看起来年纪轻,但身子骨硬朗,黑西服包裹下的肌肉结实。齐家招人要求严格,解语猜测他是退役的,便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从老家问到双亲,再问有没有女朋友。 司机脸微微红了起来:“还没有。” 这时,车子拐入玉兰路,解语降下车窗,门口的保安认得她,开门放行。 解语道:“好好工作,争取表现,我帮你介绍个好姑娘。如果将来成事儿了,你给我发个媒人红包。” 她有意无意的把司机揽在自己这边。 司机脸色更红了些,笑说道:“我哪里敢想……太太,到了。” 车在七号楼停下。 司机很快下车,给解语开车门。解语对他的表现表示满意,道:“以后没什么外人的时候,别叫太太了,显得老。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姐吧。” 说着,她抬脚上楼。 司机跟在她后头,解语解门锁时,想到了什么,在进门后,她问:“抱过小孩儿吗?” 司机一愣,点点头:“小时候带过妹妹的。” 解语微微一笑,将孩子放到他的手里:“那就再帮着带一个小妹妹。” 顾钧在浦隋玉房间里头想事情,听着外头隐约有开门声,像是有感应似的,他心里狠狠一荡,长腿比他的心还有意识,倏然站了起来,开房门出去,就见解语将怀里婴儿交到一个面容硬朗的男孩手里。 男孩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显得手足无措:“姐,这不好吧?” 顾钧听着那一声姐,心里像是炸了个炮弹,他微眯眼,冷笑道:“又认了个弟弟?” 553 我是个有家室的男的 解语回头,就见顾钧噙着一抹冷笑站在房门口,长身玉立,却显得愤然。 对于顾钧突然出现在这儿,她既有点儿意外,又不是那么的意外。 但此时不是方便说话的时候。 她微侧头,扫了眼身侧抱着孩子的司机,司机正一脸好奇的看着顾钧。 解语微微皱眉,面色平静的说道:“陆平不在吗?” 顾钧冷声道:“他今天有一台手术,暂时离不开。” 解语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 进入浦隋玉的房间,屋子中央的香炉还在燃烧,位置没有移动过,连窗帘也没打开,全都是她离开前的样子,只是空气里的檀香味因空气不流通更加浓烈了。 玄猫还是安静的趴在浦隋玉的胸口,看到她进来了,只是抬起头看了眼,又趴下去了。 浦隋玉的虚影依然悬浮在她身体上空,没有什么变化。 解语微微松了口气,眼下来看,能保持原样没有再恶化就不错了。 但同时,她悬着的心又提了上来,狐疑的看了眼顾钧。 她想到找陆平过来看守,除了陆平是浦隋玉的师弟以外,还因为陆平似乎惧怕隋玉。她的东西他不敢乱碰。 这屋子里的摆设,他会以为是浦隋玉睡觉时的习惯。 但顾钧就不同了……方才齐管家在的时候,他就自作主张开窗,驱赶玄猫,而顾钧什么都没动。 解语嘴唇微动了下,不动声色的往外走,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屋子里檀香味这么重,你怎么没开窗透透气儿?” 顾钧看着她的背影,淡声道:“我只是过来帮忙照看一下,不是来做她的佣人的。” “倒是你,浦隋玉不过是喝醉了酒,睡一觉的事儿,值得你带着孩子来回跑?” 他往外头看了眼,再看向司机怀里抱着的婴儿:“天气这么热,可别累到孩子了。” 解语轻轻捏了下手指,脑中像是绷了一根弦,她道:“陆平始终是个男人,浦隋玉一个人在家,又是喝了酒,我回家之后,想来想去,担心传出去什么难听话。” “再说了,要是隋玉吐了,需要清洗什么的,他一个男人总是不方便的。” 她看向顾钧,又道:“你也是个男的。” 顾钧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道:“我是个有家室的男的,还能对她怎样?” 解语脸色微微一变,眼底划过受伤的神色,一闪而逝。 她转头走向书房:“她还在睡,我去看会儿书。” 说着,就进了书房,把门也关上了。 她靠在门板上,仰头,将眼底的泪逼退回去。 顾钧变成这样,都是因她而起…… 喉头滑动了下,解语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之后,快步走向书架。 架子上摆了些她四处搜集来的玄学书册,她凭着印象,抽了一本老书出来。 上面是以文言文记录,看起来晦涩难懂,普通人看两眼就没兴趣丢一边去了,所以在书局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解语是在一个偶然机会下看到这本书的。 书上记录的就是夺人魂魄的法阵。 解语沉下心,再次研读一遍。 “……阵动,魂动……魂人气虚……” 因为年代久远,书上部分字迹已经被虫蛀了,解语费力看完那一段描述,合上书,脸色沉沉。 古时候没有能量这一说法,称为人的三魂七魄。但上面的描述,与浦隋玉的症状相似……那时候她怎么没有想到! 当今社会,几乎没有人懂这些,更不要说做阵,夺魂摄魄,说出来谁能信呢? 即使是浦隋玉与姜不渝,她们也只是一次时空里的偶然意外……难道真有这种事? 这也未必……千百年前,也许就有人因为发生过这种意外,而被上层阶级抓去研究,从而研制出了某种方法,只是可能太过邪恶,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失传了。 解语一直被姑奶奶教导,那些异说都是招摇撞骗,像浦隋玉这种附身的状态,只是两个个体磁场相吸发生的异常。她将那些奇闻异事当成睡前故事给她讲着玩儿。 如今想来,姑奶奶隐瞒她太多了。 姑奶奶让她不要学那些东西,应该只是不希望她在没有与齐臻完婚之前,强硬的去解齐家的秘法。 而现在,浦隋玉能量离体,反而成了解语正式踏入异能世界的第一步。 解语紧张的吞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不是想姑奶奶希望她怎么做,而是要先救浦隋玉。 解语静下心。 按照书上的说法,再对比她之前看到的浦隋玉几次异常……那时她的虚影扭曲,应该是有人在尝试着做法,将她的能量从她身体里抽出来。 可那时候浦隋玉还算正常,能量没有离体,难道是因为玄猫守在她的身边?还是说阵法没有完全成功? 现在她的能量离体,她还看到了那虚影差点逆风飘出窗外…… 这就说明,对方已经做法成功了。 谁要夺走浦隋玉的能量?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解语脑中立即就浮现了姜不渝这个名字。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姜不渝模仿浦隋玉不成,想回到过去,再形成姜不渝——浦隋玉共同体的状态。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姜不渝不小心将秘密泄露了出去,招来有心之人的邪念,就像千百年前的古人那样…… 不管如何,要先找到姜不渝才行。 想到此,解语的眉毛再度皱了起来。 她倒是知道浦隋玉派人跟着姜不渝,只是那件事都是她本人在掌控,她并不清楚。 那就只能找霍衍了……只是这事儿一到霍衍手里,她要怎么绕过他的打听? 解语双手攥紧,全神贯注的想事情,额头布满了汗。 门口骤然响了两声敲门声,惊扰到她,书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门推开,顾钧进来,看到解语满头大汗,一脸惊慌神色,微蹙了下眉。 他手上拿着一杯水,递给她:“看什么书呢,这么紧张?” 他的眸光落向地板上的书,解语弯腰飞快捡起,他只看到那书封皮破旧,不是现代出版社出版的。 554 又多了个隐忧 他抬眸看向解语:“我还以为你躲在这儿看小黄书。” 解语故作平静,将书放回架子上,说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她接过顾钧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不敢轻易开口。 她知道,顾钧已经起疑了。 但只要她不说,他就什么也别想知道。 顾钧抱着手臂,身体斜倚在墙上,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不学几个术语,怎么出去骗小弟弟?” 好在,解语荒唐的那段岁月里,经常半真半假的给人摸骨算命,倒也能糊弄过去。 顾钧深深看她,解语面不改色,就这么僵持了会儿,顾钧直起身子出去了。 解语微松了口气,将水放在书架上。 她现在又多了个隐忧。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姜不渝做的,浦隋玉的能量已经离体,对方肯定是想迫切得到这股能量用来验证方法正确。可现在隋玉的能量迟迟没有按照那些人所预期的,让他们得手,他们会不会找过来? 而且,这件事若是姜不渝做的,她是知道她的,自然就联想到是她在从中作梗。 那么,她就有危险了…… 解语的呼吸粗重,咬着手指在书房里转起了圈。 方法没有找到,又有这样那样的危险,她该怎么办? 这一天还未过完,就已经让她头大如斗。 傍晚时,司机过来催促道:“太太,我们该回去了。” 解语抱起孩子,到浦隋玉的房间再度看了看。 晚上是阴时,她不知道到了晚上,情况是否会加重。 这个时间,她不能离开。 解语沉下气,回头对着司机道:“浦二小姐还没醒,我很是担心,晚上我就住在这里了。” 司机愣住:“太太,这怎么能行!” 解语道:“怎么不能行了。以前我就住在这里,浦二小姐一直照顾着我,现在我回报一下,怎么了?” “这……”司机看了眼顾钧,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与太太很熟悉。 再说了,即使不熟悉,她也不能跟一个男人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啊。 解语之前一直在书房没出来,她看向顾钧,像是惊愕他还在这里:“顾先生,你还没走啊?你家太太不找吗?” 这话像是扎向顾钧的一根刺,他的眸光陡然一冷,冷笑道:“齐太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习惯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改。” 解语知道这话伤人,可眼下也只能如此。 她抿着唇模样冷漠,顾钧抬手看了下时间:“这会儿陆平应该下手术台了。你最好想一下,怎么对他说,为什么浦隋玉醉酒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醒来。” 顿了顿,他又冷冷说道:“我看她这会儿最应该待着的地方不是这间别墅,而是医院。” 说完,他就走了。 “太太?”司机目送走顾钧,疑惑的看向解语,“不然,我看还是把浦二小姐送去医院吧。我看她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解语蹙了蹙眉,医院是磁场紊乱的地方,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在医院。要是没有消解的能量附身在浦隋玉的身上更麻烦。 她摇摇头,道:“没事,浦二小姐最不喜欢去医院。况且她的师弟是个名医,不怕的。” “可是……太太,你住在这里,我怎么跟齐管家交代?” 解语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女儿。 婴儿的能量场不稳定,她是不能冒险将孩子跟着她一起留下来的。 解语两相为难,斟酌一番之后,她看向司机:“我看你带孩子挺好,你抱着她都没哭。” 司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妹妹小时候也闹腾的很,谁都治不了她,只有我可以。可能,我长相凶,镇得住。” 镇得住? 解语眸光微微一动,想到了什么,仔细的看司机的脸。 她知道浦隋玉的生辰八字,偏阴时,所以早些年,那给她算命的说她克亲,但放在另一个角度来想,生辰偏阳的就可以镇住她了? 而且,这个董健翔的长相硬朗,阳刚气很足。 她忽然道:“小董,我可以信任你吗?” 司机一愣,挺直了腰背道:“太太,你想做什么?” 解语往隋玉的房间看了眼,道:“浦二小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放心她,希望你能留下来照顾她一晚上。可以吗?” 司机疑惑的偏头看向那间房,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要求。 他皱眉:“太太……” 解语道:“我原本是想,你带着瑞瑞回去,我留在这儿。可是瑞瑞还从没离开过我的身边,再有齐管家多嘴,我不想惹什么麻烦。所以才想请你帮个忙。” “你放心,照顾浦二小姐的费用,我会额外给你。” 她这么一说,司机脸色沉了下来:“太太,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图这几个钱……” “那你答应吗?”解语打断他,问道。 解语的凤眼好看,这么默默看人的时候,才叫真正的勾魂摄魄,司机一怔,愣愣的看她,点头。 解语微微笑了下:“那把车钥匙给我吧。” 这样解决,眼下来看是最好的。 她又交代了一遍,屋子里的任何摆设都不能动,包括那只猫,也别开窗,就说浦隋玉的脾气古怪,不让人碰,司机以前服过兵1役,惯于服从命令,全都应下了。 解语在离开之前,再重新点了一块檀香木,这才离开。 …… 夜晚,董健翔很早就在客厅沙发睡下了。 半夜时,男人听到有声响,直觉告诉他有小偷,咕噜一下就爬了起来,警惕的检查四周,进入浦隋玉房间时,看到窗帘飞扬,那只黑猫站在了浦隋玉的床侧,全身毛炸开,对着窗户的方向嚎叫。 大半夜的,这种婴孩哭似的叫声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董健翔顾不上猫,急着抓小偷,一个健步冲到窗口,果然在窗台发现了一个脚印。 他将窗子关上,锁紧,飞扬的窗帘软软的耷拉下来,垂在墙边。 猫也好像意识到危险解除,重新趴在隋玉的身上。 董健翔回头看了眼那猫,自言自语道:“这猫怎么跟狗似的,还会看门呢……” 555 匪夷所思 解语一早醒来,很早就到了玉兰路。 她将顺路带的早餐给司机:“辛苦了。” “晚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她这一问,司机皱了皱眉,说道:“来了个小偷,但是被我吓跑了。” 对于当过兵的人而言,这种小毛贼简直不值一提,他说得轻描淡写,解语却一口气提了上来。 “小偷?” 司机点了点头:“嗯。这地方都是有钱人住着,安保措施却一般,有小偷也不奇怪。” 他见解语好像害怕的样子,又说了几句解释加安慰。 这年头都使用手机付费,普通人家家里没那么多值钱玩意儿,就只有富豪家可以大捞一笔。可是高档小区安保措施严密,进去出来都很麻烦,所以这种上了年头的老式别墅区反而成了小偷最常光顾的地方。 解语却不敢放松,真有这么巧,晚上发生了小偷事件? 她快步进到隋玉的房间,床角下的香灰吹散了,好在浦隋玉的虚影还在,只是一上一下不稳定的漂浮着。 好在她昨夜留下了董健翔,后来又通知陆平不要过来了。 如果昨晚上是陆平,那他肯定是要报警的。一旦报警,又是开窗又是查证,浦隋玉还会被送到医院去…… 解语看了眼司机,幸好幸好,这个人心细胆大…… 也许是冥冥中浦隋玉还不至于那么倒霉,有劫难却有人帮她化解。 解语再点了一块檀香木。 司机看着她将香炉盖上,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太太,你怎么老是放这香料?” 解语站起来,纠正他:“叫我姐。” 司机轻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解语朝他手上的韭菜盒子抬了抬下巴:“浦二小姐是个讲究人,这东西味道太冲,她要嫌弃的。” 司机腮帮子鼓鼓的,瞅了一眼手上的东西,心道还不是你买的。 像是知道他想什么,解语回头看他:“不喜欢吃?” “喜欢,喜欢吃。”司机不敢说什么,再瞟了一眼床上躺着连个姿势都没换过的人。 醉得再死,这会儿也该醒了吧? 还有那猫一直压着她,睡觉不难受吗? 解语瞪了他一眼:“没事别一直呆在人家房间里。她还没出嫁呢……不对,出嫁了你更不能呆着。” 司机讪讪,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解语留在房间守着浦隋玉,把玄猫捉下来,摸摸它的小脑袋:“你去吃点儿饭,我来看一会儿她。” 玄猫恪尽职守,这两天瘦了很多,浦隋玉养出来的肉在这几天全都掉了,连毛色都不那么光滑黑亮了。 玄猫的东西,都是解语过来之后,挪到靠窗角落的。 解语看着猫在那吃东西,手指摩挲着手机。 她不能再等了,即使是冒险,也只能赌一把。 定下神之后,她拨出去一个电话,但对方迟迟未接。 解语看着自动挂断的手机皱眉自语道:“大男人也爱斗气的吗?” 这个霍衍,就因为浦隋玉没有接他的电话,现在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吗? 然而此时的霍衍正在高空,手机设置成了飞行模式。等下了飞机,开了手机时候,看到解语的来电,即刻就拨打了过来。 “解小姐,你有什么事?” 解语翻着书,眯起的眼睛里,每一个字都不敢错落,生怕理解错误。 她道:“霍先生,请问你与姜不渝还有所联系吗?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霍衍听着这个奇怪的问题,脚步顿了下,让助理将他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再将手机贴在耳边说道:“解小姐,这不该是你好奇的事情。” 如果,她是想以此来试探他与浦隋玉的关系。 解语抬起头,语气中有些疲惫,她道:“霍衍,我不是在帮着隋玉跟你置气,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 她与浦隋玉私下时,常直呼霍衍的名字,但两人只是认识,并不熟,顶多也就因为福临楼有合作的关系而已。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解语顾不上许多。 她不能再让霍衍处在一个高高在上的角度来压制她。 霍衍一愣,眉毛皱起。 男人有着天生的灵敏,立即嗅到了不同寻常。他沉声道:“我知道姜不渝在哪里,你想做什么?” 解语道:“你能找到她,并且把她带来北城吗?” 霍衍默了默,抄在口袋中的手摩挲着一个小东西,过了几秒,他道:“可以。” “谢谢。”在这之后,解语就将电话挂断了。 霍衍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解语为什么想到要找姜不渝? 她不是说浦隋玉身体不舒服,难道浦隋玉不舒服,还能与姜不渝扯上关系? 说起来,这解语与姜不渝之间以前的关系倒是很好,不过姜不渝大变之后,她就与浦隋玉成为至交了。 两个合作失败的人,竟然能处成好闺蜜。 匪夷所思。 不过,解语与姜不渝、浦隋玉先后成为好朋友…… 一个念头电光闪似的划过他的脑际,只是闪得太快,他没有捉住。 一路上,霍衍都沉默着。 车子先到了麋鹿酒店,他将行李送到房间,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只木头盒子。 里头装的是姜不渝做的那个双人套瓷。 霍衍请人给他再次修复了,只不过再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人形偶就只有人形,没有面部刻画。 但这次,两个人偶一大一小并排的放在盒子里,没有再做成套瓷的样子。 他看了看,再度盖上盖,放到衣柜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走哪都还带着这盒子,也许是挂在他心头的未解之谜,放不下罢了。 霍衍关上门,捏着车钥匙下楼。 …… 门铃突然响起来,在外间的司机去看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陌生男人,板着脸问道:“先生,你找谁?” 霍衍上下扫视了一眼里面的人:“你是谁?” 里头解语听着说话声,出来一看,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司机看着男人与解语认识,就放人进来了。 霍衍径直的走向浦隋玉的房间,淡声道:“不说她身体不适,我有事回城,想着相交一场,就顺道来看看。” 556 冰冷 解语往隋玉房间的方向轻瞥了一眼,心中警惕又犹豫。 要找到姜不渝,霍衍是绕不开的关;可霍衍看到房间的那些布置,尤其是玄猫还趴在浦隋玉的胸口…… 霍衍这个人,可不比别人那么好打发。 解语的面色凝重,眉心微微皱着,不说可以,也不说不行。 霍衍看她犹豫不决,脸色微沉。他扫了眼站在一旁,一脸莫名的男人,再看了眼解语。 空气中,檀香气味越发浓烈。 浦隋玉使用香料,但很少使用檀香,她用的是崖柏。 男人径直朝着浦隋玉的房间走去,推开门,就见女人直挺挺的躺着,身上诡异的趴着一只猫。 窗帘密闭,屋内光线黯淡,猫扭过头来警惕的看他,双瞳放大,绿幽幽的。 从他的角度看,好像那只猫趴在浦隋玉的身上,要吃她似的。 而房间里的檀香气味远比客厅还要重,可以看到中央的香炉还在袅袅散开烟雾。 霍衍的脸色沉了下来,走进去,径直到了床边。他看着浦隋玉,就只是睡着,脸色雪似的白。 男人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好几秒,抬起手,在她的脸上一摸,冰冷的触感即刻传递到手指皮肤,惊得他收回手,之后才再度抚摸上去。 还是那么冰冷。 霍衍抬头,看向墙上显示的冷气温度,二十六度的室温不可能这么冷。再有,浦隋玉盖着被子,更不可能冷成这样。 这屋子有一股不同于冷气的冰冷压抑感。 男人的目光再度落回浦隋玉身上。 解语站在门口,留意着霍衍,他竟然没有驱赶玄猫,也没有将香炉挪动位置。 司机看着好奇,走上来问道:“太太,他……” 解语转身出来,对跟在身侧的司机道:“他是浦二小姐的朋友……你昨天在这守了一晚上,应该没有休息好,先放你半天假,晚上再过来值班。” 司机一愣,晚上还来? 浦二小姐是喝了多少酒,武侠里的大汉也就醉个三天三夜。但是按照正常人来说,这一天一夜睡下来,也该饿醒了吧? 他道:“姐,就只是起来赶了个小毛贼,晚上睡得很好的,不影响我上班。”说着他顿了顿,动了动筋骨,“就是这屋子有点冷。” 解语朝外头看了眼,阳光正盛。她道:“我担心昨晚的小毛贼没有得手,可能还要来。你多担待些。” 司机一听,之前当兵的使命感上来,点头答应了。 解语将司机打发回去之后,转头,就见霍衍站在门口,淡淡的看着她。 解语轻吸了口气,一脸淡然的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她早上买的茶叶蛋还在,就是凉了。 她将茶叶蛋的壳剥了,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霍衍走过来,在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她,说道:“你说她身体不适,为什么不去医院?” 解语抿了抿嘴唇,将唇上的蛋黄擦了,喝了口牛奶,她道:“因为医院治不了她这病。” 她抬眸看向霍衍。 男人闻言,眉梢微动了下,治不好?听起来像是回家等死的意思,可对于理智的人而言,不会只这么浅显的理解。 他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问:“那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找姜不渝?” 解语静静坐着,过了几秒后,她道:“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能回答你。等你把姜不渝带来了,我再看看能不能回吧。” 霍衍扫她一眼,气息微沉。 他可没忘记,这个女人整天神神叨叨的,屋子里的那些布置,不可能是浦隋玉所做,只有解语干得出来。 还有那只猫,浦隋玉一直带在身边,除了她来南城的那个晚上…… 霍衍思及此,眉心拧了起来。 他记得,解语说浦隋玉去了南城之后就生病…… 与那只猫有关? 他静静的看着解语,而解语好似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沉默的站起来,进了书房。 霍衍在客厅里,掏出手机,再次询问姜不渝的下落。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问过他派去盯梢姜不渝的人,对方说姜不渝去了邰国旅游,报了一个什么私人团进了个古庙中,已经四天了,他们进不去,一直在外围守着。 霍衍让他们想办法进去一探究竟。 “霍先生,我们进来了……这地方看着好邪门……” 霍衍:“找到姜小姐了吗?” “还没有……” “一定要找到她,把人带回来。” 霍衍说完之后,将电话挂断。 书房里,解语还在研究着那本古书。 之前他们收浦隋玉的能量没有成功,后来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做成功的? 书上说,这中间有媒介,将魂人魂魄引出。 那么,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浦隋玉的能量场才被扰乱了…… 解语捏着书页,抬头看着架子上的书放空脑袋。 书房的休息椅上,小瑞瑞安静沉睡着,解语看向那孩子,脑中模模糊糊的浮出一个影子…… 正在这时,门口敲了两声,打断解语的思路。 她回神,将书插回架子上,过去开门。 霍衍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支手机,铃声正响着。 “解小姐,你的手机响了。”霍衍刻意的再提醒她一遍。 这屋子太过安静,当铃声响起就显得很吵,解语虽然在书房,但也能听得见。可电话响了两遍,她都没有出来,想来是在里头想什么入神了。 解语将手机拿了过来,看到上头的来电显示,眉毛微微皱着。 “谢谢。”她应了一声,关门,握着手机回到书架前,才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里头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我知道。”解语靠着书架,双眸看向头顶的天花板,顾钧在电话里头问,“浦二小姐怎么样了?醒了吗?” 解语似答非答,模棱两可的说道:“霍先生来了,他在照顾浦隋玉。” 以此,打断顾钧的询问。 电话默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解语,我得提醒你,一个人不吃不喝,即使在昏迷中,她的存活时间也是有限的。” 557 你对她做了什么 解语垂着的手指攥了起来,脸色绷紧。 这也是她所担心的。 在外人看来,浦隋玉只是喝醉睡了两夜,可事实上,她起码已经昏迷三天三夜,算上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虽然她现在体温降低,呼吸也微弱,可人体的基本消耗在那摆着,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她淡淡说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顾钧听着她冷淡的声音,脸色也是难看。 即使是一个电话,她都不耐烦与他多说几句。 可既然是这样,她干嘛还要来找他? 一次次的,每次都在他要放下的时候,她就跳出来耍一下他。 以各种理由。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明明很想将她放下。她只是他过去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怎么好像生了根似的,挥之不去了。 她那么凉薄冷淡,他却要为她牵肠挂肚,可见女人不坏,男人不爱这话也有点儿道理。 此时,他竟然觉得听听她的声音也不错。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听着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最后,解语低低的道:“我女儿醒了,挂了。” 她将手机收起,喉咙滑动了下,偏头,看向安静沉睡的宝宝。 心底泛起的酸涩苦楚像是平静的无妄海再掀波涛,让她不得往生。 她用力攥紧手指,骨头膈在坚硬的手机上,疼得钻心蚀骨,脑中却只有对不起这几个字。 她知道,顾钧的这通电话不是为了浦隋玉,而是冲着她来的。 她什么也不能做,却还要去打扰他的平静。 她只能在这业障海里沉沦,不知何时才能得道解脱…… 婴儿的一声啼哭声惊醒了她,解语随手将手机塞在书架上,过去抱起来孩子轻哄,给她喂奶。 …… 外头,霍衍再接到去邰国那边的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说,他们找到姜不渝了,但姜不渝现在正在一种昏迷状态,并且她被放在一个神坛上。 “……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姜小姐被人利用了……可我们不敢动她,也不敢惊扰那群人,霍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霍衍握着手机,深深的看着浦隋玉卧室的方向,只觉浑身血液在一点点变凉,忽的又沸腾起来,整个身体都绷紧,头皮发麻。 解语安抚完孩子,她冷静下来,打算与霍衍商量,对霍衍透露一些东西。 她走出书房,却见霍衍缓缓的垂下手,脸色非常难看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像是要冒出火。 他忽然啪的一下将手机拍在茶几上,站起来,大步走到解语面前,一把揪起她的衣服:“你对她做了什么!” 解语被他吓住,惊愕的看他,嘴唇微动了下,垂眸看向茶几上的那支手机,再转眸看向他。 “你觉得,我会对浦隋玉做什么?” 霍衍危险的眯起眼:“以前,你与姜不渝要好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神秘兮兮的。姜不渝生病,昏迷,现在又是浦隋玉,你在干什么?” 即使与姜不渝分手,但过去的记忆他可没忘记。 姜不渝曾经有段时间脸色非常难看,还被他押着去做了全身体检,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还曾莫名其妙的昏睡不醒,又突然好了。 现在,浦隋玉又是如此。 而两者之间,都有这个女人的存在。 霍衍怒极,手指更用力了些,将解语提得脚跟离地,只能以脚尖撑着地面。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在里头,弄的是什么阵法?” “为什么连姜不渝也昏迷了!” 解语意识到了不对劲,也知道霍衍为什么突然暴怒了。 他以为浦隋玉昏迷不醒,是她干的。 而且,她以浦隋玉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与他沟通交流,这在霍衍看来,她就是在谋害浦隋玉对他隐瞒,要不是他亲自上门来看,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是这么想的。 解语沉下气,微凉的小手握住霍衍的手腕,一脸冷漠道:“霍先生这么说,难道是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这种东西的?” 霍衍眉毛轻皱。 他是全然不信的。 阵法这种东西,要么存在于兵书,要么修道修佛的人做做样子,要么就是玄幻电视剧了。 可眼下,浦隋玉昏迷了,她的房间里有诡异的东西;在邰国的姜不渝也昏迷了,被放在法台上。 这又怎么解释? 虽然霍衍已经动摇,可内心还在顽强的挺着。心里有个微弱理智在说,他现在如此暴怒,只是紧张害怕之下,找了个出气筒。 解语看着黑脸的霍衍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又说道:“那么,为什么不想想,这也许是因为你,给浦隋玉带来了灾难?” 霍衍一愣,僵在当场。 解语再用力一挣,摆脱他的钳制。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看来,你是知道了些什么。眼下时间非常紧张,我们平心静气的说点话,想想怎么救浦隋玉才好。” 霍衍眸光沉沉的看她,见解语平静的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她说道:“我拜托你把姜不渝请来,什么时候人能到?” 霍衍冷眉垂眸,薄唇开合:“她现在在邰国。” “邰国?”解语脑中出现两国间的距离。邰国只是个小岛,距离北城不算远,直航飞机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再不济还有轮船,最晚明天就可以返回北城。 “在邰国就不能请回来了吗?” 霍衍的语气更低沉了些,抬眸看向解语:“我的朋友说,她现在被放在法台上,昏迷中。” 解语心中咯噔一声,瞳孔颤了颤。 果然与姜不渝有关。 随即,她很快理解为什么姜不渝也昏迷了。 水满则溢,一个人的身体,按照古书上的说法,三魂七魄,多一缕,少一缕,都不成。 姜不渝要吸纳浦隋玉的能量,就要自己请出去一缕。 解语揉捏着手指,在法台上……这是不能乱动的,万一出了岔子,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霍衍沉默的看她,喉管滑动了下,他道:“我亲自去一趟,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558 青玉 对于未知的东西,霍衍即使内心抗拒不愿意去相信,可眼下他毫无办法,只能指望眼前这个女人。 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是在干什么,具体发生了什么。 解语缓缓了摇了摇头,脸色更加凝重。 “我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涉及法阵这种东西。 即使她在浦隋玉的床边撒香灰,点燃铜香炉,也只是最浅显的,加强能量磁场的办法而已,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阵法。 她需要知道做这种法阵的原理,才能给出指引。 起码,要知道姜不渝之前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解语忽然脑中闪过灵光。 她想到了一个人。 同时认识姜不渝与浦隋玉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 解语忽然站起来,跑到浦隋玉的房间,找到她那支没有电量的手机。 她将手机充上电,开机,用浦隋玉的指纹解锁,然后查找她的通信记录。 解语找到浦隋玉的时候,她的手机电量就被打没了,之后她也没顾得上充电。 再者,浦隋玉大小是个名人,找她的人很多,解语不想一一回复那些人,也不想被那些电话影响,就干脆让手机沉睡了下去。 她的未接电话果然有很多,微信也很多。 解语只看三天前,浦隋玉昏迷之前的信息。 她在微信中果然找到了浦隋玉与唐天泽的来往信息。 浦隋玉住院时,唐天泽曾经来探望,引起医院的议论,解语还开过隋玉的玩笑。 霍衍看到这个人名,眉毛微拧了起来。 隐约对这个人有印象,好像是姜不渝的大学同学? 解语在信息里,了解到浦隋玉曾经帮唐天泽修复了一枚玉镯。但上面只约定了交还的时间,没有图片,解语无法得知那是什么镯子。 可如果是玉的话……玉石通灵……玉是有磁场的矿石…… “去她的工作室看看。”霍衍说了一句,说着就往工作室的方向去了。 解语紧随其后。 浦隋玉经营浦氏之后,做修复的时间就少了,所以工作室里更多的是她搜集来的破碎古玩,正等待一双巧手再将它们恢复往日荣光。 霍衍推测,那只镯子是浦隋玉昏迷前最后修复的一件东西。 他开了灯,在工作台上细细搜索,在垫子边角发现了一点类似玉石的碎末。 “好像是青玉。” 解语探头看着黏在他指尖上的一点点碎末,看这材质不是什么好玉料。 但她曾经在书上看过,青玉虽然不是顶级玉料,却是锁魂的好材料。 书上写,有些道士收魂,将魂锁在青色玉中,一旦受到威胁,就将玉石摔碎,释放出魂,为其助阵。 但这只是书上写的,人们更多的是觉得玉可以辟邪。 而在解语看来,最合理的解释,还是玉的磁场作用。 这枚青玉,也许就是被加强了磁场,浦隋玉修复时,做着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那个时候,扰乱了她本身的磁场,让她的能量场变得不稳定…… 那,怎么把浦隋玉的能量牵引出来呢? 解语看着那碎玉发呆,过了会儿,她问霍衍:“可以把唐天泽约出来吗?” 眼下,解语还不清楚这件事到底与唐天泽有没有关系,可不能放过一点点线索。 霍衍默了会儿,他不知解语用意,但这个时候她提出约见唐天泽,绝不是突发奇想的想去跟明星喝咖啡。 他转身,掏出手机安排人去办事,但唐天泽是个大热明星,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要立即把人找出来有些费事。 霍衍结束电话,回头对着解语道:“他现在在沙漠地拍摄mv。” 解语揉着额头,到了沙漠,还怎么找人? 她咬着后槽牙,头皮都快炸了。“那……就让他视频!” 霍衍看了她一眼,再度给对方去电话。 霍衍的面子大,并且在上流社会中占据金字塔位置,对方经纪公司巴结还来不及,只当霍柠要追星,开开心心的让唐天泽下了拍摄,给他单独的化妆间里连线。 解语去找来了浦隋玉的平板电脑,两地连线,唐天泽青涩俊逸的连出现在屏幕上。 对方看到是霍衍,微微愣了下,打了声招呼:“霍先生。” 霍衍看着这张脸就不高兴,他道:“听说你请浦隋玉修复过一只玉镯?” 屏幕上,人的任何表情反而都像是放大了,看得清清楚楚。解语看到他的眼睛忽闪了下。 唐天泽承认,说道:“那是我奶奶的遗物,碎了舍不得,就找浦二小姐帮忙做了修复。” 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 可那忽闪的眼神掩饰不了这个人内心的紧张。 霍衍道:“浦隋玉不做修复师已经很久,你怎么想到请她做的?” “另外,她应该跟你不熟。” 唐天泽微微笑说道:“我救过浦二小姐。而且,我听说她是最好的修复师,她修复过的器物,都能增值……有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找她呢?” 解语在一旁看着霍衍对唐天泽提出问题,唐天泽除去一开始的慌,之后都是应对自如。 她知道,做明星有强大的心理能力,而这个唐天泽还是个有文化的明星,听说是个学霸来着。 解语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用笔戳了戳霍衍,霍衍看过之后,问唐天泽道:“你跟姜不渝现在还有联系吗?” 唐天泽一愣,尽管笑着,但放大的屏幕里难掩他的勉强。 他似乎介意霍衍问这个问题。 而在早期时,解语就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姜不渝”与霍衍的恋爱发展。她敢肯定,这个唐天泽是喜欢姜不渝的,那霍衍就是他羡慕嫉妒的对象,简言之——情敌。 所以,唐天泽才会露出这遮遮掩掩的勉强笑容。 小孩子到底刚入圈,还没有修炼做演员,即使内心强大,表演还是差了点。 唐天泽摇了摇头:“没有。” “可是,你跟姜不渝不是分手了吗?怎么问这个问题?” 霍衍:“你还知道这?” 唐天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学校,姜不渝曾介绍说,你是她的哥哥。后来我进了娱乐圈,你虽然不在这里头,可圈子里都是你们的传言,也就知道了,你是她的未婚夫,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再退婚了。” 559 噎了个半死 解语瞧了霍衍一眼。 他们还有这段渊源? 不过,唐天泽说起这段时,似乎颇有怨念。 霍衍继续在旁敲侧击,解语坐在一边找破绽。 屏幕中,有另外的声音在大喊:“好了没,我这边等着开工呢!” 唐天泽往外看了眼,对霍衍笑笑说:“霍先生,我这边要工作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的经纪人。” 以此结束了通话。 霍衍与解语对视了一眼,都清楚这个男孩戒备的很,回答问题滴水不漏。 霍衍问解语:“如何?” 解语紧皱着眉:“现在我只能肯定,那只青玉镯子是姜不渝通过唐天泽给隋玉修复的。他对我们有所戒备,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除非我们有其他新的发现。” 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檀香的香味越加浓烈,连同外间客厅也浓郁了起来,熏得人有点昏昏欲睡。 解语打了个瞌睡,起身走走。 她到冰箱拿了两瓶冰水,给了霍衍一瓶,然后走到阳台去精神精神。 霍衍喝了半瓶水,眸光淡淡的看着地砖上的缝隙。 “解小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姜不渝认识唐天泽的?” 刚才,就是解语写了姜不渝的名字,提醒他问唐天泽的。 解语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霍衍又道:“我知道解小姐与姜不渝曾经很要好。但他只是姜不渝的同学,平时来往不多。她不会连同这个关系一般的同学都跟你说吧?” 解语瞅了霍衍一眼。 “姜不渝说,她的朋友很少很少。我就问她,除了我以外,有没有男生?她就说了一个叫唐天泽的男生,给她补习功课。” “呵呵,这么凑巧。唐天泽又给姜不渝补习功课,又请浦隋玉修复玉镯,而刚好,你跟她们两人都挺熟的。” 霍衍定定的看解语,两人对视了几秒,解语错开眸光,淡声道:“霍先生,你也挺凑巧的,又是姜不渝的前未婚夫,又是浦隋玉的前男友。” 这话,把霍衍噎了个半死,半天不想开口说话。 谁说他是浦隋玉的前男友来着? “我再去看会儿书。”解语不想与他起冲突,更不想再被他套出什么话来,拿着瓶水往书房方向走。 然而还不等她进去书房,就感觉浦隋玉的房间传来异动。 解语一惊,临时转身快步进去。 她惊愕的看着浦隋玉的那抹虚影上下浮动着,似乎想挣脱了那束缚。 而且,那虚影更浓了。 霍衍看着解语往浦隋玉的方向走,直觉发生了什么,紧跟其后,就见解语盯着浦隋玉的上空看。 然而,以他的肉眼什么都看不到,只透过空气看到的一堵墙,墙面贴着淡蓝色花纹的墙纸。 “喵呜——”玄猫突然站了起来,发出凄厉嚎叫,持续不断,令人头皮发麻。 解语看着那猫,赶紧走到香炉那边,不顾铜炉的高温,一把揭开盖子,直接拿着香炉沿着床边撒香灰,这次,她撒了更多,把炉灰全部倒了下去。 浦隋玉的那虚影稳定了下来。 尽管时间很短,解语里头的衣服却几乎被汗浸湿,脸急得通红,这会儿才敢稍稍松了口气。 她推测,对方因为迟迟没有收到浦隋玉的能量,也在着急,故而再次施法夺魂。 霍衍一声不吭,全程看着解语的行为,也没有打断黑猫的嚎叫。 这次,他很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冒了一身冷汗。 解语将铜炉放回房间中央,丢了两块檀香木料进去。 之前她一直不断的燃烧檀香,除了要浓郁的檀香空气之外,就是要这些炉灰以作备用。 可晚上怎么办呢? 或者他们再施一次法…… 如果有更好的稳定磁场的东西……她脑中闪过一道光。 对方以青玉做媒介……对了,白水晶! 白水晶有聚焦作用,是一切能量的阐发体,民间常用做镇宅挡煞,祛除污染。西方巫女就常通过白水晶球做法……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嚯的站起,快步走向浦隋玉的工作室。 但愿她的收藏里头,有白水晶。 她让霍衍帮着一起找:“可以搞到白水晶吗?越多越好,如果没有的话,黑曜石也行,但必须是纯正的。” 黑曜石的能量刚劲强烈,也可以用,仅次于白水晶。 霍衍扫了一眼解语,没问为什么,打了个电话出去,让人去珠宝市场收购白水晶。 浦隋玉做修复工作时,常用宝石来掩盖瑕疵,解语在她的收藏里果然找出来一枚白水晶。 她满头大汗,捏着那一枚白水晶笑。 呵呵,跟她斗法,那就来呗。 她将那一枚白水晶放在浦隋玉的额头,眉心之间。 在道法中,额头是诸阳之会,将水晶放在此处,加强了浦隋玉的阳能。 这时,玄猫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它守护的浦隋玉的身体。 解语微微诧异,眼瞧着猫也去了浦隋玉的工作室。 玄猫跳上了多宝阁,到那放置多肉的盆栽前,一爪子将那盆多肉推了下来。 啪一下,盆栽摔落在地,花土都翻了出来。 解语瞧着猫。 玄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不可能在守护浦隋玉这么长时间之后,突然玩大打发,跑来打翻一盆多肉。 霍衍蹲了下来,在花土中看到一小截树枝。 看着像是柳树枝,而且已经长根发芽了。 “多肉里,怎么会有柳树枝?”霍衍看着那东西。 解语一怔,恍然想起来,喃喃道:“这也是唐天泽送给浦隋玉的。” 探病的时候送过去的,说是新品种,还不用多照料。 她从霍衍的手里接过那根小树枝,仔细打量。 柳树、槐树,是聚阴之物,一般种植在水岸边上…… 这都已经生根发芽了,埋在花土中时,应该只是一小截树枝,才没有引起注意。 解语凝视着那白色的根须,脑中渐渐浮现一种可能。 假如,这东西就是引魂之物…… 她回头,看着方才放置多肉的多宝阁,再看了眼浦隋玉的工作台。 浦隋玉修复青玉镯子时,能量磁场被扰乱,而柳树枝呼吸间便吸入了浦隋玉的能量,生根发芽…… 560 同一根树枝 解语看着那根树枝,说道:“霍先生,能不能请你的朋友想办法拍摄到姜不渝的那个法台?” 霍衍掏出了手机:“不用打电话了,现在就可以看。” 之前,他的人拍了一段视频过来,以此证明他们没有胡说。 手机屏幕呈现了姜不渝躺在法台中间的画面。 只见姜不渝静静的躺在一个圆形的石盘一样的东西前,一个穿黑色衣袍戴鬼王面具的人一手持柳树枝,一手持口金钵,将柳树枝浸泡在金钵中,沾水,绕着姜不渝一边走一边洒水。 解语屏息凝神看完,再重看,然后按了暂停键,将画面放大。 柳树枝更清楚了,下方的截断口……解语抬起手上捏着那一截树枝,比对了下横截面还有粗细,正是这一根树枝上切下来的。 霍衍看着解语,道:“同一根树枝。” 解语点了点头。 所以,这根柳树枝是引魂的桥梁。 这头吸取浦隋玉的能量,那头引入。 只是解语来了之后,点燃了檀香,扰乱了空气中属于浦隋玉的气息,不然,这根树枝可能还能长得更大。 解语看着玄猫,应该是刚才突然发生异变,玄猫感应到了这里的能量场波动,吸引它过来的。 但只是这么简单吗? 解语看着手机屏幕上禁止的画面,看除了柳树枝之外,还有什么。 她在姜不渝的脚跟处,看到了一盆土,头顶则放着一碗水,看颜色有些绿。 姜不渝的手腕上,则戴着一只青玉镯,应该就是浦隋玉修复过的那只玉镯。 这,就是能量引渡法? 解语微微眯起眼睛,想着书籍上看来的那些神秘知识。 树枝用的是同一根树枝…… 布置法阵所用器材都是有讲究的东西,尤其是这种遭天谴的术法,更不可能随地取材。 姜不渝在邰国,那用的应该不是邰国的土壤跟水……她去到那边,应该就是为了摆脱霍衍的盯视,或者……就是为了防着解语。 姜不渝知道浦隋玉的身边有她在,一定会帮浦隋玉救她,所以才去到国外。 霍衍看着解语半天不吭声,忍不住道:“解小姐?” 解语回神,指了指姜不渝手腕上戴着的玉镯,说道:“这个镯子现在在姜不渝的手上。可是唐天泽说,他没有与姜不渝联系,可见是假的。” “我们可以与他再联系,他就说不了谎言了。” 解语此时可以肯定,唐天泽是姜不渝的帮手,很有可能还能再挖出来点儿什么。 霍衍点了点头,但当他再度试着联系唐天泽时,那边的经纪人说唐天泽拍摄中暑,已经紧急送往医院。 解语皱眉:“这么巧?” 不过,现在暑热还未结束,沙漠地带气温更高,倒是挑不出来错处。 霍衍忍了半天,此时已经在暴怒边缘。 唐天泽是大明星,公司的摇钱树,肯定对他防护周到,怎么可能让他中暑耽搁工作。 一看,就是这唐天泽为了避开他们的追问,制造条件让自己中暑。 他这个人极少发火,自控能力很强。可那是他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哪怕有一成把握,他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而现在,他一无所知,全由解语在主控。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一点儿都不清楚。 这种无力,不知道怎么办的情绪,让他非常焦躁。 “解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起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解语看着霍衍:“我想做的,就是救浦隋玉。” “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办法。” 她将手机还给霍衍。 准备出去时,一脚刚好踩到了花土,脚下膈应,她挪开脚,低头看了眼,土疙瘩被她踩碎。 花土……这不是花卉市场配置出来的营养土,是跟姜不渝脚下的土一样的。 她蹲下来,捏起那花土搓了下,再看了眼那多肉。 几天没有浇水,土质干燥,硬邦邦的。她养过多肉,那玩意儿看起来好养活,但土质要求高,需要透水的营养土。 她看着那柳树枝,柳树倒是贱命好养活……她推测,这花土不是用来养多肉,而是这盆土,本就是来自于柳树根下的土。 同枝柳树,同根土……这是用来加强柳树的能量…… 霍衍观察之后,说道:“这是江南地带的黏质土。” 霍家老宅的花匠每次翻土时,都会挑雨后几天,那时候土壤吸了水,又不会太潮,翻土比较容易。若是十天半个月不下雨,花匠就要抱怨,说每次锄头落下去就一个白点,力气都要多花几分。 解语看向他:“你确定?” 霍衍:“南城是我老家。” 南城? 解语猛然想起来,唐天泽可不就是在南城回北城的高铁上遇到的浦隋玉,才有了那段孽缘。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缓缓生成。 唐天泽是姜不渝的帮手,即使没有高铁上的那次偶遇,他应该会制造其他机会认识浦隋玉。 但他从南城获得的这土,这柳树枝…… 浦隋玉说,姜不渝曾经在霍家老宅前的那条河溺水…… 再联系到她刚才在视频里看到的微微发绿的水,解语的呼吸微微一窒,问霍衍:“霍家老宅前,安装监控吗?” 霍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点头:“有。” 解语道:“能不能让那边将监控调取出来看看?” 如果能查到的话,那么即使没有唐天泽的口供,她也能知道他还拿了什么。 霍衍通知了乔忠,将老宅大门口一个月之内的监控存盘,发到他的邮件里。 “一个月?”乔忠惊愕。 解语同时上网,找唐天泽的粉丝群体。有些粉丝会转载代拍的内容,看她们追的明星工作行程。 所幸唐天泽如今正如日中天,很容易查到他的工作行程。 她再缩小范围,找唐天泽去南城的那些视频,仔细到某月某天。 在乔忠将监控发过来之后,解语按照日期,在监控里找唐天泽出现过的画面。 即使如此,监控量大,找起来还是很不容易。 突然,霍衍将画面暂停,让后退了退,然后按照正常速度播放。 561 戴在无名指 这是在夜里,时间显示夜间十二点。 昏暗光线下,一个戴着棒球帽与口罩的人影进入画面,先是走下台阶,再上来时,手里握着一瓶水。 接着,人影从包里取出美工刀,割了一根柳树枝下来。 再后来,他蹲下,在柳树根下挖了一包土。 然后就走了。 解语看完这几分钟的片段,心中了然。 果然是她猜想的那样。 按照佛道两家的说法,河道里阴魂多,是通往冥界的路。姜不渝早前溺亡,留了一缕能量在霍家门前的河道,唐天泽再来取河水,是要重复当年的情景,这时候昏迷的姜不渝,她的能量就在她头顶的那一碗河水中。 万物生灵,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各有各的磁场,在某种巧合下如果碰到一起,会产生各种效果。有些效果好,这就产生了好运,有些效果不好,就产生了霉运。 某些术士声称会改运,其实就是根据各人的能量场,找到与其相互作用的磁场,产生好的效果。就比如有些人适合佩戴水晶,有些人适合佩戴金器,有些则是玉石,或者玛瑙、檀木、楠木,等等。 而霍家门前的柳树,以及泥土,恰好就是让姜不渝与浦隋玉两者能量之间发生联系的媒介。 解语想到这一点,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她松了一大口气,往后一摊,浑身卸了力似的,比跑了八百米还累。 幸好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读那些古籍资料,不然哪里能想明白这许多弯弯绕绕。 而天色,也在渐渐暗沉下来。 腹中空空,响起一阵咕噜声。 解语看了霍衍一眼:“点外卖吧。” 霍衍看了她一眼,见她这时候有心思吃饭了,想来是想到了办法才这么放松。 解语顾不上跟他说话,先去抱女儿。 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是不欢迎的存在,一直都乖巧,很好带。解语先喂饱了小家伙,一边想着,既然了解了对方的做法思路,那解决对策就是要想办法分开姜不渝与浦隋玉的能量吸引。 现在,姜不渝跟浦隋玉之间,就像是正负极相对的磁铁石,要将之“相斥”才行。 能量桥已经搭起,不是将柳树枝毁了这么简单的…… 解语在书架上看了看,还未找到想要的那本书,门铃响了起来。 解语走到门口往外看,霍衍拿了东西进来。 “来吃点东西。”他招呼她。 解语出了书房,在客厅沙发坐下。 与外卖一起送来的,还有她要的白水晶,黑曜石。 “我的人说,这都是顶级的,最纯粹的,是自然界产物。” 因为时间紧张,只来得及找到几块。 解语捏起一枚白水晶做成的戒指,微微笑了下,看了眼霍衍。 “去把这戴在隋玉的手上。”她再拿起一块黑曜石原石,这个,放在她手心里捏着。 霍衍看了她一眼,不做二话,沉默着进了浦隋玉的房间。 浦隋玉还是那样沉静躺着,脸色雪白,没有丁点儿知觉。 她的黑猫趴在她的胸口,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会伤害浦隋玉,就重新伏了下去。 霍衍抿了抿嘴唇,捏起浦隋玉的手。 她的手更冷了。 他看着她那葱白的五根手指头,一时不知该套上哪一根。按照戒指大小,这指围戴大拇指都可以了。 “无名指通达心脏。”外头传来解语的声音。 霍衍瞧着无名指,将白水晶戒指套入进去。 他的心脏咚咚跳动,竟然有种神圣感。 但此时容不得他再做多想,他再弯腰,将那一枚黑曜石原石放在浦隋玉的手心里。 他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没有离开。 解语走了进来,说道:“现在不是看她的时候。” 她顿了顿,又道:“要拿到浦隋玉父母坟上的土,而且,要在夜里十二点。” 霍衍的脸色难看。 谁半夜去拿坟土? 解语道:“想救她,只能这样。” 如果浦隋玉的父母还活着,那最好是他们身上的头发、指甲,或者血液最好。但他们不在了,那就只能拿吸收了他们未完全消失的能量的坟土了。 霍衍的脸色黑透,但这个时候,只有这个神神叨叨的解语可以相信。 但让谁去成了个问题。 之前说过,各人各物,在某种巧合情况下,会产生某种能量与磁场反应,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在经过某地时,会遇到一些说不清楚的异常情况。 接下来,解语问了霍衍的生日,又让霍衍打听几个可以信得过的人,问他们的生日。 出乎意料,竟然欧阳腾的最合适。 欧阳腾与浦隋玉之前就互相看不顺眼,欧阳腾几次三番找浦隋玉的茬,原来这就是八字不合。 但欧阳腾不在北城,这个时候把他叫过来不可能。 最后解语推算下来,勉为其难,霍衍可以。 “你的意思,我与浦隋玉也八字不合?”霍衍满脸不愉快。 解语道:“倒不是你与浦隋玉八字不合……” 这两人的命格,应该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只是因为姜不渝这个桥梁,两人的磁场发生了变化。 就是说,浦隋玉附身在姜不渝的身上,与他来了那么一段恋情,两人有了些亲密关系,霍衍的身上沾染了属于浦隋玉的能量气息,而在浦隋玉与姜不渝分开后,霍衍的个人能量,寻着那一缕气息,又找到了浦隋玉这个原主。 这才是霍衍被浦隋玉吸引的原因。 按照前世今生的说法,就是如此了。 但此时归根结底,就是霍衍要去浦氏夫妇的墓园,拿到坟土。 “你敢吗?”解语问道。 这不是一般的活儿,放在不信的人身上,就是半夜不睡觉去发神经;放在相信的人身上,是忌讳,是毛骨悚然。 霍衍沉默了会儿,重复问:“就只是坟土,没有别的?” 解语摇头:“没有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解语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想来,霍衍对于浦隋玉的感情,还是很深刻的嘛,那订什么婚? 562 这是男人能力与魅力的表现 霍衍走到门口时,脚步忽的一顿,折返回来。 解语正要坐下,看到霍衍又回来了,连门都没开。她抬了抬眉毛:“你该不是想找人陪你去吧?” 霍衍淡淡扫了她一眼,往窗外阳台抬了抬下巴。 这时,夕阳正落下,金红了半边天。 他道:“这时候在墓园闲逛,你当散步呢?” 解语:“……” 可刚才明明是他自己听完就走的,她还以为他要回家准备准备呢。 她吃了几口东西,又回到书房去,打算再看看书,做好更多的准备。 门铃声再度响了起来,解语被声音打扰,抬头。 晚餐已经送来,珠宝也一并送来了,小董的上班时间也还没到,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有人找过来。 门敲了两声,外头霍衍淡淡的声音响起:“找你的。” 解语微皱了下眉:找我的? 她放下书,出去时,霍衍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人在外面。 解语走到门口一看,齐管家正站在外头。 刚才霍衍来开的门,但压根就没让齐管家进门,把他挡在了外头。 管家拘谨的看着解语,目光透过门缝往里头瞟。隔着缝隙,屋子里的檀香味飘散出来,跟昨天一样。 管家笑了笑,先说道:“浦二小姐好些了吗?” 解语神色淡淡的,抚了抚皱了的裙子,做出很累的样子,淡声道:“她喝了假酒,酒精中毒,早晨吐了,刚输完液。” 管家听着这话,皱了皱眉,提醒道:“可是太太,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我说了,浦二小姐还未康复,这时间离不了人。” “太太,我刚才看到霍先生在。” “霍先生是男人,他可以给浦小姐洗澡换衣服吗?” 管家的眉毛皱得厉害,最后憋出来一句话:“齐先生中午就到家了,一直在等着您呢。” 听完,解语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淡淡笑了下:“我不需要他等门。” 她巴不得他将她赶出那扇大门呢,谁稀罕跟他一个屋檐下,谁又稀罕他施舍的等候? 解语说完就进门了,把门落了道锁。 管家看着大门紧闭,瘪了瘪嘴,只得转头离开。 屋内,霍衍的眸光随着解语,看她拉长着脸又进了书房。 然而她刚拿着笔在纸上画了点东西,霍衍就又来敲门了。 “干嘛?”解语因着齐臻这个名字,情绪不太好,脾气很冲。 霍衍往后看了眼,解语越过他的身侧,看到客厅里竖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书房的方向。 只看那背影,解语就认出来那是谁。 齐臻? 他不是应该在齐家别墅? 解语走出来,静默着不说话。 齐臻转过身来,眸光略扫:“孩子呢?” 齐臻与霍衍是同一架南城飞北城的飞机,两人还在商务舱打过照面,只是当时齐臻的身边还有个楚恬,两人都像是没看到对方,各走各的。 齐臻到家之后,听管家报告说解语又去了玉兰路,便等她一等,看她晚上能不能想到回来,却等到太阳落山,都没见到她的影子。 齐臻不耐烦,与管家一起过来的,他让管家先上来喊人,自己在楼下车里等着,谁料管家愁眉苦脸的一个人过来了。 而且,也不见司机在里头,倒是多了个霍衍。 她倒是一点都不想回家,不,应该说,她心里压根没这个家。 齐臻的脸色难看至极。 解语无视了他的怒容,淡漠道:“在睡觉。” 他们说着夫妻间的对话,却没有半分夫妻的情感交流,冷冰冰硬邦邦的。 齐臻心中怒火更盛,想来在南城的那几天,她一点儿都没念他的好。 “回去!” 解语一动不动,道:“齐管家没跟你说吗,浦隋玉的身体还未恢复,我不能离开。” 齐臻气得口不择言:“她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还得给她陪葬去?” 霍衍坐在沙发上,完全将空间留给他们,自己只等着时间过去。但有些话他可以自动屏蔽,有些话是不可能的。 他们夫妻怎么吵架都与他无关,但诅咒浦隋玉,霍衍听着不答应。 他冷冷抬眸,看向齐臻。 齐臻理亏,眸光微闪了下,但他此时正在愤怒中,怒火一出来,就要无差别喷人。 他冷冷扫了一眼霍衍,开口道:“霍衍,我听说你与年如樱就要订婚了。这时候跑来前女友的家里,是想怎么着?” 霍衍微扯了下唇角,回道:“齐总都已经结婚生女,不照样养着洋皮金丝雀?” 齐臻被当面呛了回来,脸色阴沉下来。他看了眼解语,心知她尤其讨厌这件事。 可齐臻从来不认为妻子与情人是不能共存的,他可以给老婆孩子最好的物质生活,给她爱情,也可以给情人买包买房,给自己在筑一个欢乐窝。 这是男人能力与魅力的表现。 他看着霍衍,忽而笑了起来:“这么说,霍总也是想过过正常男人的日子?” 霍衍眸光略淡,他向来不喜欢多话,尤其是不想搭理的人。而解语虽然憎恶齐臻,可被当面说自己的丈夫外头有女人,她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她看了眼霍衍,淡声道:“霍衍,说话好听点儿。” 霍衍心里还憋着气呢。这女人神神秘秘的,把他当劳力使,他又出钱又出力,她却遮遮掩掩,一点儿信息都不漏。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支使,要不是看浦隋玉情况危急,他早就对她不客气。 解语才不怕霍衍,她救人是因为与浦隋玉有交情,与他无关。即使霍衍现在离开,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然而,这话听在齐臻的耳中,又见霍衍果然不吭声了,心里的嫉妒、疑心就蹿了出来。 “我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这是知道霍总与浦隋玉分了,就想上来凑个热闹,捡个漏啊?” 解语脸色一变,被他惊人之语骚得脸泛红,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 “呵呵,浦隋玉酒精中毒……听起来还真是个好机会,前男友来探望,闺蜜亲身照顾,这不就凑到一堆了嘛。” 齐臻无视了解语的难堪,极尽伤人之语。 563 拉扯别人下水算什么 解语捏紧了拳头,指甲掐在掌心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然而,被他伤过之后,她早就没有了痛感。 只要心里无他,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再有什么感觉。 倒是可以反过来恶心他一把。 他不是暗讽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吗? 呵呵,这都什么年头了。 跟他退婚之后,她就敢放纵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勾肩搂腰,动手动脚了,她还跟男人上1床了呢。 解语冷笑了一声,道:“是啊,为什么不呢?” “霍总与隋玉分了手,又还没与年家小姐正式订婚,说起来还是在空档期。人家怎么都有个‘霍长老’的名声,我干嘛不吃一口肉,尝尝什么滋味?” “你——”他知道解语变了很多,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他以为能激起她的羞耻感,让她离开这里,却不想她还来劲儿了。 解语看他气得嘴唇颤了颤,心里翻白眼儿。 气死最好,她配偶那一栏换成丧偶,继承他的遗产,又不妨碍她的生活,大喜事。 霍衍则是被解语大震惊,这女人还能再敢说一点。 不过,能跟浦隋玉混到一起的,精神世界应该差不多。 但他们吵架已经扯到他本人,霍衍不得不说点儿什么。他淡声道:“齐总,你自己放火,却不许她点灯,这就说不过去了。” “我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强迫她嫁给你的。既然是你自己强迫来的,还是对齐太太尊重些。不然结婚,就只是给别人看看罢了,没什么用的。” 齐臻看这两人竟然联合起来了,气得血压上头。 好,好,都来劲儿了是吧? 解语见他要发火了,担心他发疯冲到房间里面影响到浦隋玉,更担心他看到里头的阵法联想到什么,她沉下气来,缓缓道:“齐臻,我都把空间时间腾出来,让给楚恬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冷冷的笑,走了两步到齐臻跟前,抬手,微凉的指尖贴在他的下颔,轻轻一推,他的脸偏向一侧,脖子上的吻痕清晰可见。 她不是没有看到,她也清楚,这不过是楚恬给她下的战书。 那女人总有意无意的在齐臻身上留下点儿什么给她看,口红印、头发丝、香水、指甲抓痕……凡是小三的招儿她都可以。 “你把楚恬带回别墅都可以,只要不睡我的床,我是无所谓的。但同样的,我留在这玉兰路,你也别犯小心眼儿。” “这样的形婚,不是挺好的?” 齐臻看着她凉薄的脸,牙关绷紧。 斗了这么久,婚结了,孩子生了,她已经是齐家的人。按说,他对齐家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可以过他的人生。 从此以后,他生几个孩子都可以,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能生! “好,这是你说的!”齐臻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她不乐意回的家,有的是人想进去! 齐臻气得拂袖而去。 解语偏头,余光看着男人离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更没有悲伤之色。 齐臻走了,门洞开,穿堂风吹进来。 解语走过去,将门关上。 要说情绪一点不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走回客厅,看了眼霍衍:“谢谢霍先生配合。” 霍衍也扫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齐臻与解语的婚姻是北城圈里最不看好的一对,可要说同情,越是讲尊严越骄傲的人,越不需要同情。 他倒了杯下火茶放在茶几一角,看到珠宝盒中还剩下的几颗珠宝,比浦隋玉房间内的要小一些。 他问她道:“这些要放在什么地方?” 解语道:“先放着吧。” 浦隋玉目前有三颗宝石稳住能量,放太多磁场过强,而且万一对方那边再做法,这些宝石就能顶上去对抗。 再过了一会儿,董健翔也来了,想来齐臻虽然怒极,但还是留了个人盯着她,没有把人叫回去。 解语对此嗤之以鼻。她对霍衍道:“是我让他过来的。昨夜有小偷,我不放心,让他暂时做保镖保护我与隋玉。” 霍衍淡淡扫一眼司机,看他的体格就知道是个练家子。玉兰路别墅区的安保不行,他早就看出来,所以对于解语的解释也就没在意。 他子夜要去墓地,这儿多个人照应也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解语照旧进了书房研究术法,倒是司机感到好奇,今晚太太怎么留下来了。 不过,他也是个不多话的人,只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但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苏佩文给霍衍打了个电话。 “你回了北城,我怎么不知道?” 霍衍站在阳台上,握着手机,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淡声回应:“有点事情。” “什么事情?”苏佩文的声音显得咄咄逼人。 霍衍抿着薄唇没有再回答,苏佩文的下一句话就抛了过来。“浦隋玉的事情?” 霍衍微蹙了下眉。他这次回北城是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也只交代了欧阳腾,谁那么多嘴。 苏佩文不悦道:“我刚才接了个电话,说你在浦隋玉的家里,齐太太也在。” “霍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个鬼神不忌,肆意妄为;一个勾勾搭搭,跟男人不清不楚。北城名声最不堪的两个女人,跟他一个男人处在一间屋子里,能传出什么好赖话来? 霍衍一听这话,大约猜出来齐臻告了他的黑状。 嘁,有本事看着自己的女人,拉扯别人下水算什么。 霍衍开口,淡淡的说道:“浦隋玉也算是喜乐城的规划者,我有点事情要与她探讨一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苏佩文对于自己的儿子是了解的,她道,“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擅自与年家订了你的婚约,可你也别忘记了,我是给过浦隋玉机会的。” “她那样不懂礼,不知道尊重别人的人,做不了霍家的女人。” “别在那儿待着了,给我回来。” 霍衍抿着唇不出声,垂下手机就要挂断,就听电话那头苏佩文的声音又响起:“你别逼得我派人把你绑回来。” 564 信鸽? 解语出来丢尿片的时候,看到霍衍在阳台打电话,以为他在谈公事。 毕竟这个人工作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生命,事业型唐僧不是白叫的。 司机小声说了一句:“好像是霍先生的母亲打来的。” 他的耳朵比一般人好使,隔着玻璃推门听了那么一声。 解语往外头又看了一眼,见霍衍挂断了电话,推开移门进来。 解语冲他咧咧唇:“要吃点宵夜吗?我叫外卖?” 霍衍淡声道:“有事出去一趟,过了午夜再过来。” 他的意思是,办完事后就直接去浦氏夫妇的墓地,等拿到了坟土再过来。 解语道:“哦,不着急,明天早上吧。嗯……你早上来的时候,顺路买一只鸽子,最好是信鸽。” 说着,她的眸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不明所以的司机。 霍衍大半夜带一包土过来,还是坟土,还不得被人怀疑他是神经病。 但是早晨时,解语可以再同今早一样,将司机打发回去。 霍衍明白了解语的意思,可是信鸽? 他微微蹙眉:“信鸽?” 解语打着哈哈,说道:“隋玉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得补充点营养才行。信鸽天天在天上飞,经常运动,脂肪少。” 霍衍被她忽悠了过去,“嗯”了一声就走了。 只是出了门之后,他想到了什么,回头瞥了一眼门板。 补充营养,为什么得是鸽子,不能是鸡汤或者燕窝? …… 回到霍家,霍衍直接去了梧桐苑的主楼。 苏佩文正在大厅等着。 霍衍进去,打了声招呼,苏佩文静静的看他,不说话。 章裕恒看了看这对母子,开口道:“大少爷,夫人很担心你。” 霍衍:“母亲,你知道你这句话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我?”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家中母亲挂念担心,那些找不到他嘲笑点的,就能给他冠上一顶“巨婴”的帽子。 苏佩文冷哼了声:“你还知道?” “既然你介意别人怎么看你,那就做你应该做的事!” 霍衍神色淡漠,他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高背椅,走过去坐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喜乐城对我的重要,您也清楚。” 喜乐城是他早就定下的目标,现在也是他的翻身之仗。 苏佩文定定的看他,见他一本正经,想说他几句都说不上来。 她反感浦隋玉,可也知道她的能量有多强。单凭她的面子,就把曹保真请了过来,如果浦隋玉翻脸了,那儿子的事业…… “可你也要注意分寸。你现在是年如樱的未婚夫……” 霍衍:“还没完成订婚仪式,就不算是。” 苏佩文看他最后的挣扎,也不急着较真,又说道:“就算不提年如樱,那么齐太太呢?” “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们霍家,与齐家还有点儿交情,你是逼得要把人情做绝吗?” 霍衍低眸,掸了掸衣服上不知何时沾到的檀香灰:“我现在不就回来了。” 他本就没打算在那多待,只是放不下心。 章裕恒看着谈话差不多了,适时劝说道:“夫人,大少爷是个有分寸的人。别因为别人几句话,就伤了你们的感情。” 苏佩文看了眼霍衍。 她要霍衍与年如樱订婚,就不能把他逼急了,一旦逼急,就陷入了僵局,搞砸。 再说了,那齐臻算什么东西,做的那些缺德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她也犯不着为了那么个东西,弄得母子失和。 她想起来一事,又问:“今儿乔忠说,你让他调取了老宅门口的监控,干什么呢?” 霍衍一听乔忠,扯了扯唇角。 乔忠最近倒是对苏佩文忠心的很,这么快就报告上了。 他抬手捏了捏袖扣,将袖口两片布对整齐了,道:“没什么,我出门时不小心丢了件东西,回头想起来了,就调监控看看,有没有谁捡走了。” 苏佩文看他捏着袖扣。 霍衍的衣服都是手工定制,那两粒袖扣看着不起眼,却都是昂贵宝石。 苏佩文淡淡道:“只是小东西而已,丢了就丢了,就当做慈善。花那么长时间去看监控,够你再挣回新的了。” 她一直教导儿子要大气,要气度,霍家的家世,也不可能养出小鼻子小心眼儿的。 霍衍浅然一笑,道:“是小东西。不过现在做了喜乐城项目,处处缺钱,才知道钱的重要,突然就吝啬起来了。但母亲提醒的是,不过是小玩意,不该浪费时间。” 苏佩文微扬眉,这个倔强儿子已经跟她对着干很久了,这会儿竟然说了软话? 尽管知道霍衍这么做只是为了早些结束谈话,她也乐得顺着台阶下。她看他脸色透着些疲惫,摆摆手:“你刚回来,去早点休息吧。” 霍衍站起身,朝她点了下头,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看了下时间,才九点多。 他在书房看了会儿邮件,到了十点半时,梧桐苑主楼的灯火熄灭。 霍衍朝窗外看了眼,抬起腕表算了算时间,将电脑关闭,拿了车钥匙走出去。 他是从北城机场打车回的麋鹿酒店,没有让人来接,从酒店去玉兰路时,开的是自己的车。而回霍家宅子,他将车停在了别墅外头的马路上,这样一来,这会儿出门就不会惊动里头的人。 只有别墅门口的保安看到,诧异的愣了下说道:“大少爷,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只能说,霍衍平时太过自律,极少去夜店,回来之后就基本不出门了。 但霍衍长住的地方是酒店,所以也能应对过去。 他道:“行李放在酒店,资料在那边。” 保安明白,笑着让他路上开车小心。 霍衍上了车之后,没往酒店过去,而是换了另一个方向。 浦家是后起富贵人家,没有祖坟也没有祠堂,浦金悦把他们埋在地价昂贵的墓园。 霍衍早前拿到了墓地的具体位置,只要进了墓园就能找到。 只是这大半夜的上墓地来,除了盗1墓的,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吧。 霍衍这样西装笔挺,只来挖土的,他是独一个。 565 信她一回 霍衍没看过什么盗1墓或者灵异,所以脑中无法浮现里种种惊险又恐怖的描绘。 此时站在空寂的墓园,就着月光,只看到一排排墓碑静静竖着,四周树影婆娑,虫鸣啾啾,一个人都没有。 或许是在山坡上,这儿的温度比起在市区要低一些。 除此以外,没别的什么了。 霍衍用手电筒简单看过之后,拎着一只袋子进入墓区。 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标识,很好找,很快,他就找到了浦氏夫妇的墓地。 霍衍拿了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简单祭拜过后,掏了种盆栽用的小铁锹,刮了点土放到盒子里,就算完事儿了。 经过浦家松夫妻的墓碑时,他的脚步顿了下,用手电筒照了照,感觉有些奇怪。 但他没多想,拎着东西就下山了。 到了早晨时,他再去了一趟花鸟市场,找了个养鸽子的,买了只信鸽便去了玉兰路。 解语打着哈欠,看样子刚起来,看了眼霍衍,道:“这么早啊。” 霍衍眸光淡淡的看她,觉得她也太气定神闲了。 解语懒洋洋的打开早餐,道:“你又不养孩子,不知道半夜带小孩有多烦人。” 霍衍:“……” 又不是他让她生的。 司机再看到霍衍,熟络了一些,说道:“昨晚上那小偷又来了,太太都没睡好觉。” 霍衍眉心微微一皱,看向解语,解语喝了口牛奶,平静道:“没什么损失。” 这次她早做了准备,在窗台外撒了一把碎玻璃,谁爬上来谁倒霉。 霍衍没说什么话,安静坐在沙发一头,看着茶几上放着的信鸽。 信鸽装在鸟笼里,眼珠子机灵,警惕的看着陌生环境,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是只灰羽信鸽,翅膀尖儿上是金绿色,很漂亮。 司机几口就吃完早饭,没事可干,也就瞅着那鸽子。 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信鸽,竟然用来炖汤。 他见笼子旁边有一只黑盒子,以为装的是饲料,便想打开喂饱了再送它上路。 手还没碰到那盒子,半途被霍衍拦住,男人黑漆漆的眼盯着他,冷声道:“你做什么?” 司机指了指:“喂食。” “不用了,养鸽人已经喂过。” “哦。”司机收回手,却转向笼子,解语看出他想做什么,说道:“让它多活一会儿,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 司机看了眼冷冰冰、毛着眼睛瞪他的男人,皱了下眉头,只觉得这两人怪怪的。 但他只是个司机,只负责执行命令就好。 等司机离开以后,霍衍看向解语:“小偷第二次光顾?” 通常来说,小偷一次没有得手,就会觉得主人家报警,或者加强了警戒,或者转移了值钱东西,不会再来第二次。即使主人家的财富多得让他舍不得放弃,他也不可能第二天接着来,起码要等些日子,等风头过了再说。 他想到的,只有昨天看到的那场诡异。 解语抿了下嘴唇,斟酌了下要怎么说,才能保留关键的,又可以让霍衍闭嘴的说法。 她捏着纸巾擦了擦嘴唇上的油光,道:“可能他打听到浦隋玉是个有名修复师,想铤而走险。” “两个亿……”解语提醒他,“我要是心黑一点儿,就把她绑起来关小黑屋,天天给我做修复。” 霍衍淡淡瞥了解语一眼,一听就知道她在胡说八道。 坟土这种东西都让他去取了,还遮掩什么呢? 解语只是希望霍衍知道的越少越好。他这个人太聪明,又恰好也在权贵那一列…… 霍衍看出来解语不想说真话,也就不再试探,只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救她?” 解语看了看时间。 午时阳光最强,阳气最重。 其实她也很紧张,第一回做这种事,又没师父又没案例借鉴,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轻一点是什么情况,重一点又是什么情况,她都不好说。 解语吞了口口水:“我再去研究一下。” 霍衍看着解语又进了书房,撑着额头捏了捏眉心。 他有个问题:如果是他猜测的那样,为什么不找个道行高深的老僧或者道士来,而是看解语这个神棍在那瞎捣鼓? 霍衍沉了口气,其实关于解家,他倒是听说了些事。 传言解语的姑奶奶在很早以前是个有名的风水师,齐家能有今天,就是那位的手笔。不过,可能就是做了那场风水局,改了齐家的命途,那位老太太遭了天谴,一生未婚,不到五十就死了。 其中渊源他不太清楚,他问过霍老爷子,老爷子说,那个混乱年代,能人异士有很多,齐家如果有此运道,看齐家的做派,再好的命迟早也要散尽。 就看在那位姑奶奶的份儿上,信她一回。 霍衍看着信鸽良久,心中如此决定。 …… 不到十一点,解语先着手做准备工作。 她将坟土放在解语的脚跟,头顶放了一只空碗。 那根柳树枝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放了一只打火机,一把刀片。 房间中央的铜炉也放到了床头柜,气味更加浓烈了。 霍衍看着解语布置,指了只鸟笼里的信鸽:“为什么是信鸽?” 这一点,他一直好奇。 在视频里,姜不渝的头顶放着的是一碗河水。 解语用小棍儿逗着信鸽,让它活动起来,一边道:“信鸽飞千里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它认家。” 姜不渝用一碗河水装她的一缕能量,但浦隋玉的能量就在这里,还未离开。 难的是切断柳树这接通两者的桥梁。 解语想到用信鸽血,就是要利用信鸽的本领,引导那柳树枝上沾染的气息回来。 她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接近,舌尖抵着上颚,直直的看着信鸽。 经过她刚才一番逗弄,鸽子全身的血液加速了循环,是活血。 霍衍皱眉看她,见她迟迟不动手,以为她不敢。 只是,他也从来没做过杀鸡杀鱼这种活儿,又是这么好看的一个活物,感觉比他去取坟土还要难以下手。 “动手吗?”他问。 解语看着时间到了,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动手。” 566 这个小兔崽子 鲜红的鸽血滴落在碗里,眼色刺目,画面也更显得诡异了。 红色的血,黑色的头发,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霍衍微微屏住呼吸,看着解语的一举一动。 她点燃了柳树枝,明光一闪,火影在她白皙的脸上跳动,她将柳树放在了碗里。 火焰“嗤”的一下灭了。 然而,霍衍明显的感觉屋子里有气流在流动,像是一阵风在房内盘旋。 解语也屏着呼吸,看浦隋玉的那虚影在屋子里飘动,像是在找入口。 快进去,快进去,天灵盖那边百会穴…… 她在心里默念,紧张得狂吞口水。 然而,就在那虚影漂浮到浦隋玉头顶上方时,忽然烟雾一样溃散了! “啊!”解语捂住嘴,惊得睁大了眼睛。 霍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看向她:“发生了什么?” “成功了没有?” 解语吓坏了,怎么会这样? 到底……有没有进去? 没有人告诉她,可心里,隐隐的是一个不好的答案。 解语六神无主,全身冰凉,像是一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一遍,沸腾起来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 旁边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话,然而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回头,只看到男人的嘴唇开合,在说着什么话。 “她……她……” “她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成功?”霍衍大声再问了一句,见解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理她,自己上手去推了推浦隋玉。 “浦隋玉,醒醒。”他叫她,然而触手还是一片冰冷,她的身体只是随着他那一推,晃了晃,一点知觉都没有。 此时,霍衍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回头看向解语,眼睛一点一点发红,咆哮道:“你不是说,你能救她的吗!” 解语微微瞠大了眼睛,双手颤着,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憋得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没有成功? 她明明已经做过好几次推演……为什么? 她眯起眼睛,在房间里仔细的寻找浦隋玉的虚影。 即使没有成功,那抹虚影也不可能消失了的…… 她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蹲在角落的玄猫。 玄猫没有凄厉的嚎叫,说明浦隋玉的那抹能量还在,没有离开这间房。 解语的呼吸抽细了,紧紧的掐着手掌,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还在,就还有办法。 她想起来昨天剩下的几块白水晶跟黑曜石,绕着浦隋玉的身体放了一圈,再点了两根檀香木进去,希望能够将那溃散的能量再聚集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看着浦隋玉的上方,等。 霍衍不知道解语在干什么,但此时他已经无法再信任她。 他不会再让浦隋玉冒险。 他就不该把浦隋玉交到这个神棍手里。 霍衍后悔莫及,当下就拿出手机,但电话还未打出去,解语疲惫幽冷的声音传过来。 “你要是现在将她送去医院,她活不过明天。” 霍衍微微一震,握着机子的手指握紧了下,之后他道:“找别的名家术士。” 权贵里头,有很多人与江湖术士结交,打听一下,总有靠谱的人。 解语道:“你找别人不是不可以,但要再等等。” 其实这话,只是在安抚霍衍别轻举妄动。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像姑奶奶那样厉害的人物,但浦隋玉的秘密不能被别的人看出来。 她知道这中间出了差错,但大方向是没有错的,只是某个细节被她遗漏了。 是什么呢? 霍衍拧眉看着一脸凝重的解语,再次厌恶此时的自己。 什么都不知道,就像走在一片迷雾里,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即使知道浦隋玉正在险境里,甚至比之前更糟糕,他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找不到。 再信任她一次,可能浦隋玉的命就要葬送在她手里。 可他自己也无法保证,找来的江湖术士就真的是有道行的,是可以救浦隋玉的。 万一她在他找来的术士手里送命,就等于她死在他的手里……那么,他连憎恨的人都没有了…… 男人轻轻的眨了下眼,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问:“你能保证?” 解语没有回答他。 这个时候,谁都做不了保证。 所幸,在她的布阵之下,那团能量重新聚集了起来,只是不再是浦隋玉的人形,而是一团白雾,想来是刚刚聚集成形。 解语看着那一团白雾,脑中倏地划过一道光。 她将霍衍的手机夺了过来,找到那段视频,再次查看。 河水,柳树同根土,柳树枝……她将眸光落在法师的那口金钵上。 解语将截图放大,仔细的看那金钵里的水。 不是河水那样的幽绿。 “不是绿色的……那就不是河水,是什么水……”她喃喃自语。 她一直以为,那金钵的水就是霍家老宅门前的河水,洒在姜不渝的身上,用来引出她的那缕能量。 如今看来不是…… 唐天泽还做了什么? 唐天泽在霍衍对他第一次问话之后起了警戒,就故意中暑送医。可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霍衍问不出什么,会找到别的办法了解他做过什么。 他去过霍家老宅前的那条河,只要调取监控就能查到…… 除非,有些事情,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所以,唐天泽故意中暑,避的不是他去老宅做过什么,而是他对浦隋玉还做了什么! 解语想通了这些,看向霍衍:“问题出在唐天泽身上,你还是要联系到他。” 她顿了顿,再强调一遍:“必须要知道他对隋玉还做过别的什么!” 霍衍看着她,再看了眼手机上的截图,薄唇微抿。 这个小兔崽子…… …… 这一次,霍衍更加直接,给唐天泽发了那张截图过去。 过了会儿,唐天泽本人主动致电。 “姜不渝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你会有她的照片?” “你找人把她绑了?” 霍衍握着手机,眸光冰冷。他道:“是有人把她的照片发到我这里,讨要赎金。唐天泽,姜不渝加入了邪1教,你竟然不知道?” 567 无根水 霍衍也做起了忽悠,说姜不渝被人骗了,现在只能任人宰割。 霍衍是姜不渝的前未婚夫,而且是超级有钱人,对方骗姜不渝入伙,再讨要赎金,倒也说得过去。 唐天泽看姜不渝人事不省,他又身处在娱乐圈,多少有点儿神秘听闻,再加上姜不渝对他也是神神秘秘,便信了霍衍的话。 霍衍问:“你除了请浦隋玉修复了一只玉镯之外,还做了什么?” 这回,唐天泽不敢再有隐瞒,说道:“她喝过的半杯水。” 解语与霍衍对视了一眼,原来问题出在这。 金钵内的水,应该就是浦隋玉喝过的水。 可是,这水有什么作用呢? 柳树枝是桥梁,青玉镯子是扰乱磁场用的,河水用来装姜不渝的能量,同根土是共性物……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浦隋玉喝过的水洒在姜不渝身上? 解语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忽然看到了电视柜下方摆放的医药箱。 医药? 在中药药方里,讲究君臣辅佐,还要有一味药引…… 难道,那水就是药引的作用? 上一次,浦隋玉的能量附身在姜不渝的身上,那时是个意外,可现在,对方是要通过做法,强行将两者融合。 就像是器官移植,如果新移植的器官不能与受体很好的融合,就会发生排异反应。 放在这个例子上来,就是姜不渝的身体不能很好的融合浦隋玉的能量,所以要那杯水做引子,先让姜不渝的身体熟悉熟悉……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那口金钵里面不只是浦隋玉喝过的水,还有姜不渝的,两者做了混合,这就等于降低了姜不渝这一具受体的“免疫力”。 这位法师倒是考虑周密。 解语想明白了这些,就只能重新想对症之策。 那就不能是鸽子血,而是……无根水? 对,是无根水! 无根水没有沾染地气,没有沾染任何人的气息,就可以断绝姜不渝与浦隋玉缠绕在一起的气息! 霍衍看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忍不住道:“你到底行不行?” 解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到他的质询,抬头问他:“要找到无根水。” 霍衍一愣:“无根水是什么?” “雨水。” 霍衍转头看向窗外,这会儿太阳高照,哪来的雨水? 解语因为想通了这一层,心脏砰砰直跳,她深吸口气,压了压急迫的心情,道:“茶馆里应该有。” 荷花甘露,雨水,雪水,山泉水……古代喝茶人讲究,放到现代品茶人身上,这些水体也都会试一遍,体验世外高人的感觉。 霍衍看了她一眼,给助理打电话,让人去茶馆里找雨水。 他不放心,再者,再留在这里,与解语这个神棍共处一室看她那么神神叨叨的,他怕自己忍不住对她做点什么狠手,干脆自己也出去找茶馆去了。 解语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倒有些不习惯了。 只是,霍衍出去了也好。 刚才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了。 解语想通其中关节之后,松了松神,随便找了点吃的填饱肚子。 她看了下时间,如果能在三点之前完成仪式,那就还来得及。 她去书房,再次喂奶换尿片,轻轻哄睡女儿。 正在这时,门铃忽然响起。 这么快就找到无根水了? 解语一下坐直了身子,抱着孩子走出房门。 在靠近大门时,她想到了什么,放缓脚步,再往前一步时,索性停了下来。 她扬声问道:“谁啊?” “小董,是你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闷声闷气的:“是我。” 解语屏息凝神,胸腔里头的心脏却狂跳了起来。 她转了个身,扬声道:“等一下,我在杀鱼,洗完手就来开门。” 说完,轻手轻脚的往回走。 门外的人根本不是小董。 她对司机说的是晚上再过来接她。 而如果是霍衍,更不会回答说是。 知道姜不渝与浦隋玉秘密的,只有她们这三个人。而姜不渝也知道,解语是站在浦隋玉这一头,并且可以解答她们两者联系的人。 解语一直觉得,姜不渝会防范她搞破坏,只是之前她身边没有离开过人,他们不好下手。 再有,对方还未探出她的深浅,只是想尽快的完成仪式,小偷小摸了两次。 这会儿对方找上门来,应该是她之前做的阵法,惊动了他们,要对她下手了…… 解语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拿到手机,给霍衍打电话:“他们要杀我,快回。” 霍衍正在开车,听到解语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挂了电话即刻将方向盘急转,匆匆往回赶。 即使他什么都不懂,但也该想到,解语那失败的术法可能惊动到了对方,会对她下手。 什么小偷,那些人根本没走,一直在盯着浦隋玉的那套房! 该死的,霍衍看了眼码数,踩着油门加速…… 这一头,解语将女儿锁在书房内,然后走到阳台往下看。 因着是下午时间,又是非周末时间,这会儿外头静悄悄,楼下只有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 她吞了口水,慌得眼眸到处看,使劲儿想办法自救。 而门口,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拧动门把的声音。 她瞪大了眼睛,目光穿过客厅,直直的看向那边。 使劲儿吞了口口水,解语抱起花架上的一盆君子兰往车顶上砸了下去。 “砰”一声巨响,车子的警报系统唧唧叫了起来。 门外的人也被惊动,猛地开始撞门。 解语冲着外头大声道:“别撞门了,保安正在往这边赶,就到楼下了。如果你现在离开,还来及的逃脱,再晚一点儿,可就要蹲局子去了。” “你连偷两晚都没成功,我这里可都留着证据!” 也许是她的警告起了作用,对方没有再疯狂撞门。 解语却不敢放松,回头看了眼楼下。 动静太大,惊动了车主,只见那人对着上头疯狂叫骂,又冲着跑过来的保安比手画脚大声说着什么。 远处,霍衍的车子开了过来…… 568 成功 直到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解语才总算吁了口气。 她背对着护栏,双手紧紧反握着,这口气一松,身体也跟着往下坐了坐。 她知道,外头人多了,就表示脱险了。 后背一片冷汗。 然而,后事还未解决,不能让车主与保安进门。 解语深吸了口气,双腿灌了些气力,她走过去开门。 门口,车主一脸凶神恶煞,看到解语就对着保安大声道:“就是她!我刚才就看到她在阳台上!花盆肯定是她家掉下来的!” 保安常见解语进进出出,也知道七号楼三楼的房主很难缠,一脸为难道:“小姐,我们要进去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就是她!她那是高空坠物,是犯罪!”车主不停的叫骂。 此时,霍衍从电梯里出来。 解语看到他,对着保安承认:“我本来想把花端出去晒晒太阳,不小心没拿稳。这样吧,车主所有的损失由这位先生承担。” 保安看了眼从后面冒出来的霍衍,一愣,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人,一句辩解都没有,也不哭诉要求少赔点儿。 更奇怪的是,索赔竟然是找这个男的出钱?不是她砸了人家的车吗? “你们是什么关系?” 霍衍淡淡扫了眼解语,解语给他使眼色,说道:“朋友。”顿了顿,她再补充一句,“他比我有钱。” 有钱可使人闭嘴,让车主不再追究。 保安天天混工资,这会儿却忽然警觉了起来。 “小姐,你不是这家的房主,浦小姐呢?”他狐疑的看了解语一眼,目光越过解语,往里头看进去,“我要进去看看才行。”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出了事儿也应该是房主本人出来交涉,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那位难缠的浦小姐出门了,反而是她的几位朋友进进出出。 解语脑中警铃大响,看了眼霍衍。 不能让人进去,就连刚才的事情,都只能他们两个人商量。 霍衍气场强大,即使一句话不说,也难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更何况他开了口。 男人道:“浦隋玉刚做完手术,人还在休养。我们是她的朋友,过来照顾。她脾气差,你们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保安皱了皱眉,站着犹豫了会儿,解语像是看出了什么,道:“浦小姐没什么亲人,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惹她伤心了。” “啊……”保安了然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看了眼身后的车主,那人还瞪圆了眼睛瞪着解语,还没赔钱呢。 霍衍递了一张名片过去:“你拿着这张名片,找麋鹿酒店的经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嗯……”车主满脸不情愿的接过,赔钱还得找这人找那人,他低头看名片上的名字,倏地睁大了眼睛,像是烫着了手一般:“霍……你是霍……衍?” 霍家的人都很低调,但在商圈的人都听说过霍衍这个名字。 霍衍眸光淡淡的看他:“可以了吗?” “可、可以了。” “还不走?” 车主点点头,立马带着保安走了。 解语朝外头看了看,关上门,转头对霍衍道:“恐怕那人还躲在安全楼梯,你别出去了,还是等你的人送过来吧。” 霍衍看着一脸紧张的解语:“你不是说,只是个小偷?” 解语抬眸,对他苦笑了下:“是一个打家劫舍,不得金银不撒手的小偷。” 霍衍瞧着她在那打哑谜,也不跟她计较,转口道:“刚才那笔赔款……” 不等他说完,解语道:“我可没说找你借的。我要是死了,浦隋玉就得做一辈子植物人。不过,你要是不乐意,等她醒了,你找她要去。” 霍衍挺无语的,这两人还真是好朋友,都很能从别处“挣”钱。 他记得上一次,是浦隋玉从齐臻那里硬要了每个月六十万的租房费。 …… 北城的茶馆很多,但存有无根水的茶馆不多,再加上有一阵日子没下雨了,霍衍的助理跑遍大小茶馆,总算找来一罐水。 霍衍将瓦罐递给解语,看了看手表,微微拧着眉,脸色沉郁,他问:“还来得及吗?” 此时已经过了三点,但因还刚过立秋,太阳还很足。 解语凝眉低眸看着瓦罐,沉吟了会儿,最后下决定:“做。” 一来,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二来,多耽搁一时就拖一时的危险,到了晚上,恐怕更难;第三,浦隋玉的身体拖不起那么长的时间;第四,这无根水已经存了一段时间,沾染了世俗气,就像是临期产品,越早用越好。 解语重新摆阵,将那根柳树枝再度点燃,放到了无根水中,然后,双眸直视着那团雾气。 霍衍再次感觉到了像是风在房间盘旋,他转头,然而什么都看不到,却见着那只黑猫睁着黄澄澄的眼,像是看着什么,眼珠子灵敏的转动。 霍衍感觉着气流的流动,过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无声无息的。 解语看到那团白雾从浦隋玉的天灵盖进去了,屏着的气息终于呼了出来。 总算成功了。 霍衍看向她:“怎么样了?” 解语对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展颜微笑。 霍衍走到浦隋玉身边,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女人。 可,在他看来,与之前没什么变化。 还是脸色雪白,肌肤冰冷,碰她她也不会醒。 “你不是说成功了吗?”霍衍转头看向解语。 解语刚才紧张得口干舌燥的,端着大茶杯灌水,闻言抹了一把嘴唇,说道:“她躺了那么多天,不吃不喝的,就算是正常人也要饿晕了,好吧?” 但有些话,她是有所保留的。 比如,所谓天时地利,因为时间晚了,效果就要差一点儿。 再比如,茶馆的无根水不及现成天上落下的雨水,效果就再差了那么一点儿。 这一点儿,那一点儿,加起来,就效果差了很多。 而且那缕被抽出来的能量,再回到浦隋玉的身体里,等完全融合起来,也需时间。 什么时候能醒来,解语是无法给出具体时间的。 569 谁是你姐姐 之后,浦隋玉被送进了医院,输营养液。 解语坐在床边,看护士给浦隋玉扎针,想着另一个问题。 她之前做阵法的时候,感觉到能量桥断裂之后的震动……不知道姜不渝那边是什么情况。 霍衍看解语坐在那里发呆,等护士走了之后,他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就怕她这个时候又想起来遗漏了什么。 解语看着他:“姜不渝。” 霍衍蹙了蹙眉。 他不知道这其中关系,但也看得出来,姜不渝与浦隋玉是有所关联的。 眼下浦隋玉看起来没事了,那姜不渝那边…… 霍衍现在却不大想知道关于姜不渝的事。事已至此,他只觉得姜不渝死不悔改,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他淡声道:“她找的人,她自己负责。” 浦隋玉没事了,他就没必要去邰国了。 他不会永远都对姜不渝负责,早在退婚时,霍衍就不会再管姜不渝的任何事。 解语看霍衍表情十分寡淡,想了想,算了。 霍衍不知情,如果这时候让他去了解姜不渝的情况,他肯定不情愿。毕竟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天,又绷紧着情绪,都不想再添烦心事。 姜不渝如何,以后就知道了。 解语让浦隋玉的师弟陆平接手照看浦隋玉,自己带着女儿先回去了。 霍衍留下来没走,坐在沙发里看着那安静躺着的人。 他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手机,眸光阴沉沉的。 不管是解语,还是浦隋玉,包括姜不渝,都有着共同的秘密。解语与浦隋玉是一伙的,他直接问是问不不出什么来的,那就只有姜不渝了…… …… 回到齐宅的解语,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不知道是笑呢,还是开心的大笑。 齐臻果然把楚恬接到别墅里来了。 此时,楚恬堂而皇之的坐在沙发上,对几个女佣指手画脚,让他们围着她转。 茶几上放了一堆的东西,水果、蛋糕,各种零食。 电视机却播放着与她那个年龄不符的动画片。 解语抱着孩子站在客厅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佣人见她回来了,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忐忑的看着她。 “太太,您回来了。”齐管家不知道打哪里冒了出来,挂着虚伪的笑。 管家一出声,楚恬立即转过头来,看到解语时,有那么慌乱了一下,随即却扬起了和善温柔的笑。 “解姐姐,你回来啦。” 她上前想搀扶解语,被解语一把挥开,楚恬打了个踉跄,险些跌倒,委屈的看她。 “姐姐……” “谁是你姐姐。”解语冷声打断,她不反对齐臻让他的情人回家来住,但她没什么姐姐妹妹。 这时,齐臻回来了,黑沉着脸站在不远处。楚恬看到他,委委屈屈的凑过去:“齐臻,姐姐她好像很不喜欢我。” “不是好像,她就是不喜欢你。”齐臻冷声说着,没给什么安慰,但他只是说明着一个事实,也是告诉楚恬,没事别热脸贴那个女人的冷屁股。 齐臻看了眼解语,将西服外套脱下,踩着台阶往下,径直走向沙发:“怎么,舍得回来了?” 楚恬握着西服外套,乖巧的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茶几那里,小声问他要喝点什么。 等齐臻回复之后,她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出来。 那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温顺樱花国家庭主妇。 解语懒得多看一眼,抱着孩子穿越客厅,上楼。 齐臻的牙关绷紧了,心里有火蹿出来。 “你给我站住!” 解语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齐臻嚯的站了起来,对着她怒道:“是你说的,不反对我把人领回家。这会儿摆脸色给谁看呢?” 解语扯了扯嘴唇,弯出一抹风轻云淡的笑:“你没看出来,我心情挺好的吗?” 即使让她看到这对狗男女躺一张床上被翻红浪,她都不会多说一个不好。 齐臻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朝前走了几步,在台阶前停下。 解语已经踩上了第二级楼梯台阶,正好与他视线齐平,形成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着谁,却谁也插不进去的局面。 楚恬观望着,手指悄悄捏紧。她好不容易可以进入这间房子,可不能再被赶出去…… “啊!”楚恬忽然痛呼了一声,捂着小腹弯腰,又摸着脚踝,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站着。 齐臻见状,忙折返回来,扶着楚恬坐到沙发上:“怎么了?” 楚恬哀怨的看了眼解语,泪眼汪汪的说道:“我刚才看到姐姐回来,又想大热天的她抱着瑞瑞太辛苦,想扶她一下。她不喜欢我碰她,把我推开了,就不小心扭到脚了。” 楚恬在齐臻眼里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耿直又可爱的女人,不像解语,什么都闷在心里让他猜。所以此时,楚恬说得越明白,齐臻就越生气。 他看向解语,怒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圣女了,碰都碰不得?她怀孕了,你知不知道!” 解语的瞳孔猛地一缩,看向楚恬。 她依然捂着小腹,可是那眉眼中不见痛苦神色,只是得逞之后的奸笑。 解语嘴唇微微动了下,笑了起来。“又不是我让她怀孕的,为什么我要知道?我看你是精1虫上脑太多,脑子不太好使了。” “你——”齐臻气结,这女人愈发的牙尖嘴利,对他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丈夫的情人怀孕,登堂入室,她不应该气得大哭大叫的吗? 解语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变了脸,她意有所指的道:“齐臻,有些事情,你我都清楚。我们都不过是得偿所愿罢了。” 当年姑奶奶给他们定亲,不是只凭双方一句诺言,而是真下了不可违背的誓约的。 姑奶奶以血为咒,说齐家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她解语生下,齐家才能有其他子嗣。 这些,原本解语不知道,她只知道两家有婚约,但齐家因为舍不得永远的荣华富贵,舍不得她特殊的血脉,才逼着她必须成婚。 在解语被迫嫁给齐臻,生下了这孩子之后,才明白姑奶奶临终前那句神秘的话。 她说:“只有你才能生齐家的孩子。” 570 大为震撼 齐臻微微眯眼,气息低沉。 得偿所愿? 在她看来,楚恬怀了他的孩子,她就以为可以得到解脱了? 她还想怎么样,再回头去找顾钧吗? 齐臻冷笑:“人家是正正经经的,有家有室的人了,你还是安分点儿,别把人好好的家拆散了。顾太太可不是你的好姐妹,能笑着说没关系。” 解语淡然一笑:“这就不要你多事了,喏……”她朝着楚恬抬了抬下巴,“有这心思,还是多关心关心她吧。毕竟是个新手孕妇。” 说完,她就转身上楼了。 过了会儿,她拖着一只大行李箱出来,招呼佣人帮她抬下楼。 齐臻坐在楚恬身侧,余光瞥着那女人走过来。 楚恬高高兴兴的享受着当女主人的滋味,可不希望齐臻留下这个女人。她紧张的留意着齐臻的脸色。 只见齐臻面皮紧绷,怒火就快从他的眼睛里喷出来了。 “齐臻,我想吃荔枝,你剥给我吃。”她轻轻推了推男人,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齐臻的眼色阴沉沉的,一直落在解语身上,出声问:“又是去浦隋玉那儿?” 闻言,楚恬眼里划过愤恨。 解语吩咐司机把她的行李箱搬到车上,回头扫了一眼楚恬:“我这不是给她腾地方吗?” “你要学古代地主三妻四妾,但这别墅就这么大,又不是王府花园,万一再像刚才那样,我一个不小心把你的儿子撞掉了,岂不是对不起齐家的列祖列宗?” 解语说完,朝着楚恬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她,笑得多开心。” 齐臻已经被她快气死,而楚恬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被齐臻看个正着。 她尴尬的笑了下,说道:“姐姐说的也没错啊。我这段时间老睡不好觉,晚上瑞瑞要是哭,就更睡不好……” “你给我闭嘴!”齐臻深深吸气,压了压冲上脑颅的血压。 然而解语像是看完了戏,头也不回的走了。 …… “姐,我们去哪儿?”司机看了眼解语,很担心她。 董健翔第一次看到豪门之中的复杂与龌蹉,原配被小三赶出门这种事儿更是第一次看到。 大为震撼。 解语表情淡淡的,她道:“去福熙路。” 浦隋玉那边的安保措施有问题,对方几次三番轻易进入小区,解语是不敢一个人住那儿的。 等浦隋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卖了那套别墅。 福熙路是解语名下的公寓,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此时也只有那地方可以落脚。 这就是女人有自己房产的好处。 司机点了点头,将车拐了个方向,朝福熙路过去。 但这时不知前头发生了车祸还是什么,这个时间竟然马路排起了队。 车子停了下来。 解语抱着孩子,通过车窗看外头夜景。 这是一条酒吧街,一眼望去,灯红酒绿,还可以看到穿着清凉的啤酒妹站在路灯下,举着灯牌招揽客人。 忽的,解语的瞳孔缩了下,将车窗摇下,探出脑袋,仔细的看着马路对面。 酒吧门口,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长发女人小太妹似的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女人朝着男人吐了个烟圈,娇媚笑着,男人捏着她的下巴轻晃,一点儿都不恼,反而低头亲了下她的唇。 女人是安至美,男人……却不是顾钧。 解语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回头,直直的看着前方,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 然而那一幕却像是烙印似的烙在她脑中,久久未散。 安至美不是很喜欢顾钧,才不惜自己的名声,宁可听从齐臻的安排与顾钧发生关系,一定要嫁给他的吗? 这时,前面车队松动,车流流动了起来。 司机踩了油门朝前开,解语回头,看着继续与男人亲密的安至美。 她捏紧了手指,不确定这会儿是否应该叫停车,然后下车去质问一番。 然而,她还有几分冷静。 她是没有立场去质问别人的。 车子在这条纸醉金迷的街道行驶过,去往这冷漠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 一夜,解语脑中都反反复复着女人对男人吐烟圈,拥吻的一幕,一夜未睡好。 第二天,她来到医院,看到霍衍还在。 “没睡?”她问道。 霍衍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下的两个黑眼圈,也不客气的道:“我在这睡不好还能理解。不知道你怎么也睡不好?” “该不是又想起了什么没做好?” 解语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你又不用半夜起来喂奶”,她顿了下,微微眯起眼,在沉睡的浦隋玉与男人之间来回的瞄,“你该不是趁着她不能动,对她做了什么吧?” 男人脸色一黑,挺了挺腰杆:“变态。” 解语皱了下鼻子,嘀嘀咕咕:“谁知道你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都是男人,想想那齐臻,她孩子生完才几个月,情人就已经怀孕,登堂入室了。 霍衍懒得理她,低眸看手机上的新闻。 解语一肚子气还未杀完,继续挑衅他:“人家有陆平师弟照顾,你成天守着她,不怕年十小姐发飙?” 解语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不料霍衍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还真是年如樱。 霍衍对着那名字,皱了皱眉。 解语微扬了下眉梢,当做没看到,多此一举的拎了拎浦隋玉的被角。 霍衍出去接电话了,解语一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此时,她反而希望有个人能跟她斗一下嘴,这样至少可以让她不用去想安至美,想顾钧。 两分钟之后,霍衍接完电话进来,淡声道:“我要出去一下。” “哦。”解语闷闷的接了话,一点儿也不奇怪霍衍此时要离开了。 他毕竟是人家的未婚夫了,还能守着浦隋玉一辈子? 霍衍看她古古怪怪,但不像是与浦隋玉有关。 男人没什么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解语沉闷的坐着,正想着事情,有人进来了。 她以为是医生查房,回头看了过去,一下子愣住。 是顾钧。 她嘴唇微微动了下,想到昨晚看到的,仔细的看着顾钧的表情。 “你……” 571 两两相望 她想起来顾钧已经不是住院医生,没必要再每天查房。 顾钧的表情淡淡的,也不看她,观察着浦隋玉的情况,低声说话:“到底还是送来医院了……” 不过,这浦隋玉也是神奇,那么多天不吃不喝,血压与血液数据指标只是比平常人低了些,没多大反常。 解语见他而不见的样子,也就抿住了嘴唇,不说话了。 顾钧检查完,回眸看她,上下扫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眉毛微微皱了下,道:“这里是医院,没事别总带着婴儿来。” “如果没人照顾她,找个护工就行,她又不是没钱。” 解语讪讪的“嗯”了一声,觉得他管太宽,有心思还不如管管那安至美呢。 只是,他知道安至美的事儿吗? 解语抬眸静静的看他,想问又不好问。 顾钧见她欲言又止,问道:“你有话说?” 解语看着他发愣,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 也确实无话可说了…… 顾钧转身时,脸色沉了下来,眼底浮起失望。 她知道楚恬已经怀孕了吗? 是因为知道了,对齐臻伤心失望,才宁可留在医院也不想回家吗? 男人的脚步声嗒嗒的,很轻很慢,朝门口走去。 解语微垂着眼眸,看那黑色西裤裤管包裹下的长腿,铮亮的皮鞋……一点点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的眼睑也就一点点的抬起来,不由自主的想多看一眼。 在看他的手握在门把上时,解语忍不住叫住了他:“等等。” 在那一瞬,顾钧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猛地活了过来。然而他还算很有自制力,就那么站在原地,手搭在门把上,转头,看向她:“还有事?” 解语抿了下嘴唇,心里有些紧张。她道:“你……昨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在哪里?” 顾钧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奇怪问题,闻言嗤笑了声:“齐太太,你问这个问题的对象,不该是我吧?” 解语面颊烧热了,他误会了,她不是要查他的岗,只是想提醒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说,你可以早点回家——” “齐太太,有空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顾钧冷冷打断她,眸光也冷了下来。 解语倏地合上嘴唇,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来讨骂。 想来,确实是她太闲,大概是当了母亲之后,真操起了老妈子的心。 安至美再如何,都不是她的身份立场可以去多嘴了。 他的家庭是好,是坏,也不是她来负责。 她自嘲的笑了下:“抱歉,是我多事了。” 解语转过身背对他,将眼底泛起的水雾逼退回去,低头轻轻拍着孩子的肩背。 直到这时,解语才真正有种全世界就只有这个孩子与她相依为命的感觉。 顾钧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用力的握了下门把,暗自后悔。 他借口来看老朋友,不就是想多看她一眼么?好不容易她主动与他说话,偏吓得她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顾钧皱着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站着了。 陆平巡查病房,就看到浦隋玉的那间病房的房门半开着,有个人影站在门后面。 陆平进去,看到顾钧,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要进去,还是出来了?” 顾钧收起眼底的复杂,平淡道:“浦隋玉看起来没事了。” 陆平点点头,翻了翻病例资料:“嗯,她这反反复复的,我打算传给我师父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毛病,这么奇怪。” 怎么跟动物冬眠似的,动不动就睡几天。 顾钧这会儿没心情跟他讨论,点了下头之后就离开了。 而解语在听到那脚步声彻底离开之后,喉咙滑动了下,转头再面对陆平时,即刻扬起了笑脸:“陆医生,来查房吗?” 572 你这一声四哥是逃不掉了 另一头,霍衍接到年如樱的电话,开车去机场接人。 年如樱见他拉长着脸,嘟了嘟嘴唇道:“不愿意来就说,干嘛给我脸色看。我坏你好事了?” 霍衍打开车门,年如樱坐了进去,他甩上门,绕过车头坐在驾驶座上,提醒她:“安全带。” 年如樱斜眼看他:“我好歹是你的未婚妻,安全带都不帮我系。” 霍衍双手扶着方向盘,挂着冰山脸,耐心等年十小姐,他道:“老板给助理接机的,你还是头一个。” 年如樱撇了撇嘴,要不要分得这么清楚。 不过,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霍衍肯来接她,只是因为他来北城照顾那浦隋玉,而她安安静静,没有给他找麻烦。 年如樱扯上安全带绑好,拂过一把头发,双眸看着前方:“可以走了。” 汽车移动,一下子就汇入了车流中。 年如樱突然回北城,是受到家族召唤,回来与霍衍定亲的。 她看了眼霍衍,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否知情。 年如樱挠了挠脸颊,试探着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过来吗?” 霍衍直视着前方路况,淡淡道:“不需要。” 年如樱:“……” 好吧,看你一会儿怎么办。 她抱起手臂,一副再也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车,在年家大宅前停下。管家看到霍衍的车,笑着过来招呼道:“霍先生,十小姐,他们都到了。” 年如樱踩着高跟鞋下车,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扬起了小下巴就进去了。 霍衍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进门。 “砰”一声,身后的自动门合上,发出一声响,像是关闭了他的退路似的,霍衍微侧头往后扫了眼,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势。 客厅里,坐着年家几位长辈,苏佩文也在,年如樱嘴甜,见到人就笑眯眯的挨个儿叫了一遍,最后半蹲在苏佩文面前,笑说道:“苏姨,好久没看到你,还是那么漂亮。” 苏佩文却板着脸,仔细看了看年如樱的小脸,道:“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怎么可能漂亮。你也是,跟着他到处跑,又黑又瘦的。” 说着,她抬头扫了一眼霍衍,眼眸中内容丰富。 霍衍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站着,也没接话,气氛有些僵冷。 年如樱的母亲宋子卿笑着打圆场,说道:“我看着黑点儿也不错,小麦色皮肤看着健康。而且,听说她跟着霍衍学了不少,比起以前游手好闲,要好多了。” 年博文也跟着应和起来:“是啊,跟着多学一点儿,将来更好的给霍衍打下手,这夫妻档开起来,才叫亲密无间。” 众人暧昧的笑起来,却对未来年、霍两家联姻的前景十分看好。 霍衍不知道他们暧昧个什么劲儿,从头到尾,他就没答应过。 他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年仲礼进来了,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坐着,心中了然几分。 将外套递给佣人之后,他坐下沙发,从裤子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年如樱瞪着他,他将烟盒随手丢在茶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霍衍:“看来你这一声四哥是逃不掉了。” 573 提亲 霍衍扯了下嘴唇,回道:“你本就比我大。老男人。” 全场静默。 对于长辈们看来,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相处方式,只是这一声“老男人”,怎么听都奇怪,还尴尬。 年仲礼比霍衍要大一岁,要说老,是老那么一丁点儿,可也是半斤八两吧? 不过,这霍衍都即将订婚,而年如樱还是家族里的小十,这妹妹都要有归属了,没个四嫂在那陪着,也有些说不过去。 这会儿苏佩文帮着说圆场话,道:“家中大小事情都仲礼一肩挑,他这是成熟稳重。” 老太爷过世之后,年仲礼已经是年家的掌权人,在经过楚家倒台之后,年仲礼吞并了不少楚家的产业,已然在年家站稳位置,即使是年仲廉,现在看到他都规规矩矩毕恭毕敬的。 即使年家夫妻要催婚,对于儿媳妇的选择上,只会更加慎重,放眼整个北城,有几个能配得上他的? 苏佩文如此说,既是说了好话让年家人舒心,也是点清楚了年仲礼如今的身价,暗示霍衍,他现在与年如樱联姻的大好处。 霍衍不以为然,脸色没有半分改变,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 “呃……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先去餐厅一起吃饭吧。”宋子卿转了场地,要把正式话题放到餐桌上来说。 一行人转移去往餐厅。 年家与霍家一样,家大业大,但年家家族更加盛大,不像霍家那样,几房在一个大门里,再安排各自的院落。年家只有掌权人住在老宅子里,其余各房围绕老宅各自安置。 即便如此,年家老宅还是非常宽敞,光是餐厅就有三处。 他们此时就餐的餐厅,是位于东跨院的中式餐厅,用于正式场合。 餐厅内放置了一张大圆桌,可容纳十几个人,此时桌面上已然摆上了数十道精致冷菜。 老爷子年岱云招呼:“请坐。” 章裕恒将苏佩文的轮椅推过去,给她调整好合适的高度,稳固下面的轮子,做完这一切,走向一边时,宋子卿恰到好处的拦在他左前侧,微微笑着轻声道:“章管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一起坐下吧。” 章裕恒眸光微微一动,垂下眼客气道:“年夫人说错了,下人是下人,于礼不合。” 宋子卿也便笑了下,不再招呼,走向圆桌落座。 霍衍心中本就不快,宋子卿那压低了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他听见,情绪就更加恶劣了,只是这地儿不合适发火,他也惯于控制情绪,就将所有暗藏于心底。 年如樱看他冷冰冰的脸,过来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低声道:“来都来了,先坐着吧,你现在也走不出去。” 霍衍看了她一眼,两人挨着一起落座。 年家人看着满意,苏佩文看着也满意,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气氛走。 随着前三道热菜端上桌,年岱云端起酒杯先敬酒,第一杯过后,苏佩文让章裕恒代替给大家倒酒,笑着说道:“霍衍与如樱谈了有些日子了,我看他们小两口已入佳境,便挑了今天正式提亲来了……” 574 什么叫惦记,她一直都是我的 苏佩文说完,轻轻看了眼霍衍。 其实这次提亲,也是被这个儿子逼上来的。 既然他与那浦隋玉无法断干净,那她这个母亲就给他做主了。 “我们两家联姻,北城也基本都传遍了。我看都是早晚的事儿,不然就在中秋之前定下。咱们再挑个好日子,正式给他们把婚事办了。你们看,如何?” 年氏夫妻互相对视了一眼。 虽然说,他们一早就知道苏佩文要来提亲,只是自家女儿出嫁,到底有些舍不得,况且年如樱年纪不算大,也不用这么着急结婚的。 宋子卿笑了笑:“如樱是我的宝贝女儿,这么早就出嫁,我还有点儿舍不得。再说,她是我们年家的掌上明珠,她出嫁,我是打算给她办一个盛大婚礼的。” “定做婚纱,安排婚礼场地,宴请宾客的手办礼……都很费心思,年底前让他们完婚,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苏佩文听出来她的意思,笑着道:“年底是有些着急,那先订婚怎么样?” 霍衍听着双方一来一往,完全无视了他们当事人的想法,握着酒杯的手不觉捏紧了,抿着的薄唇唇角微微往下撇,已然在极力控制。 他轻轻吸了口气,唇角弯出一抹笑,说道:“眼下喜乐城正在紧要关头,我暂时没有时间考虑结婚的事。”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苏佩文与宋子卿的笑还未来得及落下,僵在了脸上。 苏佩文眼角跳了跳,已然在暴怒边缘。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听从他的安排,还是舍不得那个浦隋玉。 这时候,年仲礼忽然开口,他道:“说起来,我们年氏也是投资了喜乐城的。虽然年如樱也参与了其中,但她都要跟你结婚了,胳膊肘肯定是要往外拐的,她的话我不能全信。” “正好霍总本人就在这里,不然我们先聊聊工程进度,还有资金用度?” 年仲礼捏着酒杯,噙着淡笑。 霍衍从他那凉淡的笑容里看出来,他要谈的不是喜乐城。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着,不像是即将握手做龙舅的亲戚关系,倒像是敌对关系。 年博文皱了皱眉,出声道:“仲礼,这会儿正谈你小妹的婚事呢,怎么提起来谈公事。” 年仲礼道:“喜乐城是大项目,当初有人给我极力推荐,我们年氏捐了不少,应该谈谈。” 他握着酒杯站了起来,朝隔壁的花厅走去。 霍衍也跟着站起,朝着在座人点了点头,之后拿了酒杯跟上去。 花厅里,年仲礼坐下,将酒杯搁在一边,拿了桌上的烟盒,撕开上面的银条封边,烟盒在掌心一磕,抽出一根烟来。 他将烟含在嘴里,打火机的火光亮起,在星火与烟雾中,男人叠起腿,淡淡的看着对坐的男人。 他道:“霍衍,你跟我妹妹订婚,浦隋玉呢?不惦记了?” 霍衍薄唇抿紧,脸色没有多好看。他道:“什么叫惦记,她一直都是我的。” 之后,他再补一句:“但年如樱不是。” 575 最佳婚姻 年仲礼微微眯起了眼,香烟夹在他的手指上,白色烟雾笔直朝上。 几秒钟过后,他冷笑一声:“霍衍,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撤资吗?” 霍衍对他的怒视不以为意,抿了一口酒,轻轻晃着酒杯,双眸看着里面旋转的酒液。 他道:“你投资就是卖妹妹?” 年家掌权人就了不起吗? 当年老太爷在的时候,他也没在怕的。 年仲礼被他堵了回来,气笑了声:“为了一个浦隋玉,不怕得罪了年家?” 潜台词,霍衍要是拒婚,失去的将不只是年氏的捐资,还将得罪整个年氏。 霍衍轻轻吐了口气,笑说道:“不用把我说成一个色令智昏的男人。就算没有浦隋玉,我也不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 对于一个合格的家族掌权人来说,家族利益是第一位,为了家族利益,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这是他的路,他要做的承担。 他是喜欢浦隋玉,但没有与她共同经历过几十年风雨,没有同舟共济过,浦隋玉没有对霍家付出过任何,对一个只是欣赏与喜欢的女人,上来就放弃所有,这是昏君作为。 他不是恋爱脑。 年仲礼轻轻扬眉:“那为何?” 霍衍道:“因为一个年如樱,即使加上她现在所学,以及年家能够给她的支持,也抵不上一个浦隋玉。” 年仲礼:“……” 绕来绕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浦隋玉? 霍衍却明白这其中界限。 前者,是站在个人感情上,而后者,是浦隋玉可以为霍家带来的利益与荣耀。 前者是为自己,后者是为霍家,两者达到一统,他认为这才是最佳婚姻。 年如樱是好,如果没有浦隋玉,或许他就不会这么坚持。 年仲礼微垂着眼,看着前面两块黑色的金砖。 这种地砖,由苏城的细土烧制而成,需稻草不间断燃烧一个月才可制成,金銮殿内的地砖就是这种。 年家这片地上的砖已经用了好些年头,边角有了几条裂缝,但依然严丝合缝的紧密凑在一起,仍然不失威严。 年仲礼看着那几条缝隙,恍然明白了霍衍的意思。 年如樱是年家的掌上明珠,她出嫁前与出嫁后,地位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改不了一个事实:名门之中,女儿只是家族联姻的工具,一切还是以利字当头。 就像年如絮,当楚家的倒台更有利于年家,年仲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与浦隋玉合谋。 有些事情,只是初时看起来美好,最后可能是无比残酷。 但浦隋玉不同。 她不靠娘家后盾,就不存在夫家与娘家有可能的矛盾,而她又是一个极有才华、很特别的女人,说她一人抵得上一座城也不为过。 因为浦隋玉一个人就能给自己建一座城。 年仲礼慢慢摩挲着手指,缓缓抬起眼皮:“可是你确定,浦隋玉还能要你吗?” 他可没忘记,浦隋玉与霍衍闹得很凶,至今没复合。 她那敏感的犟脾气,一旦分手还能回头的可能性不大,比如连舟,她宁可把浦氏股权出售,也不愿跟人再在同在一个屋檐下。 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女人,同时也是危险的。 576 拒婚 “哥,你们谈好了没啊,大家都等着呢。”外头,年如樱催促。 要不是年仲礼如今掌着大权,父母早就说他了,哪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让他跑出来谈什么要事。 年仲礼看了眼门口,再看向霍衍:“那就请吧?” 回到餐桌上,年仲礼与霍衍刚落座,年如樱却直挺挺的站着,昂着下巴一脸冷傲道:“我也有话要说。” 方才,在霍衍与年仲礼谈话的时候,两家人的议论没有减少,还谈论起了婚礼要中式还是西式。年如樱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全体落座,她才发表她的意见。 苏佩文微微笑着配合她:“哦?你想说什么?”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宋子卿最清楚。怕她乱说话,宋子卿压低了嗓音暗示她别丢脸:“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坐下。” 年如樱站着一动不动,下巴抬得更高了。她道:“你们在谈论我的婚姻大事,我是当事人,我还不能发表意见了?” 宋子卿皱了皱眉,这话都出来了,她还能捂住她的嘴,叫她闭嘴吗? 年博文沉了口气道:“那你说。” 得到了允许,年如樱便说开了。她道:“爸妈,四哥,苏姨,我还小,还不想这么快就结婚。” 刚才霍衍的惊人之语,已经让气氛僵住,这会儿年如樱也开口,更是让双方下不了台了。 全场寂静,但这回没有年仲礼出声了。 宋子卿惊愕的看着女儿,她不是一直都喜欢霍衍,为了他宁愿跟前跑后,连去吃苦都说甘之如饴。这会儿可以满足她的心愿了,怎么又说不要了? “如樱,你在胡说什么呢,酒是不是喝多了!” 年如樱摇头,看向了霍衍,眸中露出几分可惜与不舍,神色却依然坚定。她道:“我是喜欢霍衍,可我想了很久,跟他结婚生孩子,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美好。” “你们知道吗,我在喜乐城,最快乐的不是跟着他,看着他,就只是喜乐城这个地方,让我快乐。” 说了片刻,她顿了顿,缓了口气,又说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我把这看做了我的事业,我想做自己的事业。” “你跟霍衍结婚,不是一样能做你的事业。到时候你们做了夫妻,一起同心协力,不是更好。”宋子卿还是觉得女儿昏头了。 再说了,家里把她如珠如宝的疼着,从来没让她吃过什么苦,也没有要她承担什么家族责任,万事都有哥哥弟弟们给她扛着,她只需要做个快乐的小公主就好了。 年如樱摇头:“不一样。我想做我自己,而不是别人的附属品。” 不是父母兄弟,也不是丈夫的附属品。 这些话,自己的父母,或许连同四哥都不会明白她,就连女人,也只有一部分人能明白吧。 但年如樱已经做了决定,她还年轻,应该去看更多的风景,强壮自己的头脑,意念,自信,成为自己最强大的靠山。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精彩,自有安排。 577 雪人 所谓的定亲,在年如樱的一番言辞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章裕恒开了霍衍的车,而霍衍与苏佩文同坐一辆车。 苏佩文发怒,路上一言不发。 到了霍宅,霍衍开车门接苏佩文下车,被她一巴掌拍开手。 “别碰我。” 霍衍讪讪的收回手,后面章裕恒停稳车,从后车座拿出来轮椅,将苏佩文扶上轮椅。 霍衍沉默着,看苏佩文进门。车轮碾过宅子的内外线时,苏佩文冷冷的发话:“这阵子,你就别回来了。我不想看到你。” 之后就进去了,没有回头。 门口保安看着霍衍不进去,不敢关门,小心翼翼的看他。 秋老虎的余威尚在,顶头烈日晒得人头顶发烫。 章裕恒叹了声,回头走过来对着霍衍道:“大少爷,夫人正在气头上,过几天气消了,你再来看他。” 霍衍一声不吭的上车,离开了。 这是苏佩文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 医院里。 霍衍的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心烦,脑中数次回闪在年家的一幕。 过了护士站,男人的脚步才轻快起来。 然而,当病房门打开,看到里头空着的床铺,男人愣住,顿时心慌焦急,大步进去找人。 虽然是vip病房,但空间还是有限,霍衍检查完毕,看向浴室,想也没想便嚯的一下打开了。 浦隋玉醒来就觉得浑身难受,虽然不臭,却有好几天没洗澡的感觉。 洗头洗澡,从头到脚都是泡沫,眼睛也睁不开。 忽然就觉得有一股风吹进来,像是门打开了。 她两手一刮眼睛上的泡沫,睁眼一瞧,眼珠子震颤了下,下一秒便蹲下大叫。 “啊……!” 霍衍耳膜都要被叫破了,连忙退出关门。之后便是贴着门,冷静胸腔里的躁动。 然而脑中,是挥之不去的一幕。 “雪人。” 男人低头,忽而淡淡一笑。 解语抱着女儿进门,看到霍衍贴着门在那傻笑,皱了皱眉道:“你在笑什么?” “浦隋玉呢?” 霍衍面色一正,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指了指身后:“醒了。” 解语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表情。 只要做法成功,浦隋玉就一定会醒来。 也就这个男人在那傻笑,真是没见过世面。 话说,他不是经历过姜不渝昏迷不醒,到醒来的那个阶段的吗? 解语轻摇了下脑袋,不做多想,捏着奶瓶给女儿喂奶。 霍衍看她一脸轻松,眉心又皱了下:“你不是在陪着她的吗?” 解语淡声道:“没水了。” 她去找护士借开水,在那等了些时间。 其实,她知道霍衍在急什么。 他担心那个“小偷”趁着房里没人看守,把浦隋玉偷了。这两天下来,对方没有再有动作,想来是知道浦隋玉的能量已经完全归体,他们再下手也没用了。 反而,要开始担心醒来后的浦隋玉要对他们做什么…… 解语微垂着脑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霍衍走到一边坐下,闷声不响的偏着头看她在那喂奶,脑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578 洗澡水很热吗? 解语抬头,正看到霍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女儿吸奶瓶,咳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霍先生,你是没见过小孩喝奶?” “嗯?”霍衍忽然抬头,眼中有过瞬间的茫然。 解语扭头,对着浴室的方向扬起嗓子道:“浦隋玉,你有力气洗澡吗?要人进来帮你吗?” 话音刚落下,浴室门打开,浦隋玉穿着睡衣出来,头发裹着毛巾,露出的皮肤一片樱花粉,耳朵的颜色更深。 解语微微眯了眯眼,仔细的看过她的脸,脖子,到脚脖子,道:“洗澡水很热吗?” 浦隋玉瞪了她一眼,缓缓的趿着拖鞋往床边走。 她睡太久,没有什么力气,勉强冲了个澡,被霍衍那一吓,仅有的一点力气都吓没了,后面是蹲着冲完身上的泡沫才能出来的。 霍衍见她脚步虚浮,双腿打颤,过去搀扶她。隋玉被他一碰到手,便躲他。 她没法忘记这个男人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模样。 什么霍长老,整个儿一个色胚。 霍衍不耐烦她的扭捏造作,拦腰将人一把抱起来,掂了掂分量,轻的很。 “逞什么能,还想再昏一回?”男人拉长着脸,一本正经的将女人轻轻放到病床上。 隋玉捂着头顶的毛巾,眼睛没敢瞄他一眼。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厚的脸皮,偷看了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不过说起来,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的身子,至于像个纯情小伙子,没见过世面似的那么盯着她看吗? 隋玉皱了皱鼻子,在心里疯狂吐槽。 解语在一旁看那两人演默剧似的,好像她是个电灯泡似的。 正好女儿喝完奶,解语将奶瓶搁在前方茶几上,轻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们俩好了没?” 浦隋玉解下毛巾,双肩一垮,道:“我很饿了,有没有吃的?” 她醒来时,看到床头柜上有半碗银耳粥,就拿来吃完了,勉强垫了下肚子而已。 解语扫了眼床头柜,再看了眼垃圾桶,笑了下道:“我说呢,怎么刚才进来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也不怕被毒死了?” 浦隋玉擦拭头发,不在意道:“给你饿几天,你就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了。” 再说了,就是有人吃过了,说明无毒,她才敢碰。 霍衍听着两个女人一来一回,当他不存在似的,心里顿时有些来气。 他轻咳了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之后问道:“想吃什么?” “我昏了几天……”女人又说了几个字后,“粥,油条,小馄饨,最好再有几个煎饺。” 霍衍压了压眉心,提醒她:“现在是下午。” 这个时间,午饭已经过了,晚饭还早,但她要的都是早晨吃的。 “那就牛肉米线。”隋玉立即接口。她想来点重口味的,最好再要一份加大量的麻辣烫。 霍衍淡淡看她:“麻辣烫就算了。” 之后,男人走了出去。 解语瞅了浦隋玉一眼,道:“你还像个身价上亿的富婆吗?” “怎么了?” “牛肉米线,麻辣烫……呵呵。” 579 承蒙你信任 浦隋玉将吸饱了水的毛巾放到一旁,躺下来道:“要什么山珍海味,我没说螺蛳粉就不错了。” 山珍海味是好吃,但没滋味,没有人间烟火啊。 还是活着好。 浦隋玉吁了口气,眼眸瞧着天花板,沉默了下来。 解语看了她一眼,眼下没有不应该在场的人,有些话就可以放开来说了。 她道:“你是眼光不行了还是怎么着?那只青玉镯子看着就不怎么样,你也接下来?” 虽然她没亲眼看到那只镯子,但在视频上,她看到姜不渝带着。 成色一般,水头也一般。 隋玉扯了下嘴唇,斜眸扫了眼解语,道:“唐天泽有意无意的对我说起甘蔗焙鲮鱼时,我就知道,他与姜不渝有联系了。” “姜不渝算是了解我的。她知道,如果唐天泽只是拿了一只玉镯找我修复,我未必会因为人情而帮他,但如果我知晓他与姜不渝有联系,就会好奇他们想做什么,从而接下那只镯子。” 解语一怔:“你知道,你还敢……” 浦隋玉弯起一抹冷笑,眸中闪过杀意,她道:“姜不渝落得如此田地,如果她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诡异的事,她也就死心了。可她锁住过我的灵魂,在她看来,她就有翻盘的可能。” 在她对着那只青玉镯子反复看,发现那一缕若隐若现的紫气时,就觉得这镯子不同寻常。 她对着灯检查过,那缕紫气不是因为人长期佩戴而养出来的玉色,是人为加入进去的。而且,那不是紫气,而是一缕黑气。 在那时,隋玉就意识到了危险,揣测背后人的用意。 只是浦隋玉不是解语,不懂那些邪术的作用机制。但她可以猜测到,姜不渝的目的,无非是“重蹈覆辙”,让她浦隋玉再做回“姜不渝”,从而挽回霍衍,成全她的美梦。 不过如果她再回到“姜不渝的身份”,大概就再也回不到本身了。 可,即使如此清楚的知道,浦隋玉还是来了一把豪赌。 解语听完浦隋玉说的,惊骇的看着她:“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敢下这个赌,你是真不怕死啊!” 隋玉微微一笑,看着解语道:“因为有你啊。” 解语愣愣的看她,好半天没合上嘴,不知该气她不拿命当回事,还是笑她嫌命不够长。 过了几秒,她没好气的讽刺道:“承蒙你信任。” 虽然解语是解家传人,可从来没做过什么法阵,浦隋玉是她的第一人。 浦隋玉实在饿的厉害,又找了块马蹄酥,就着牛奶咽下去,一边慢悠悠的说道:“我也不是盲目的信任你。” “第一,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姜不渝凭着那一只玉镯就能加害我。” “第二,我的身边有玄猫,你说过,玄猫在,我的能量就会被它看守着。” “第三,如果姜不渝成功了,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救我。” 被朋友这样信赖着,解语不知道应该感动呢,还是感动呢……她苦笑了下:“你还真看得起我。” 580 疯了 不过,当初她被楚恬关在病房,浦隋玉放了霍家的家宴来救她,就冲着这份情谊,她也会拼命救她的。 想到此,解语轻扯了下唇角,还是浦隋玉更会算人心。 “可是,你既然猜测到姜不渝想做什么,为什么还要配合她,以身犯险?” 浦隋玉微眯了下眼,漆黑的眼底流动着冰魄似的冷光。她道:“姜不渝存着这样的心思,那以后必然是防不胜防的。所以,不如趁着我能察觉的时候,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解语拧紧了眉毛,想到她截断能量桥时感知到的震颤感。她立即问道:“你做了什么?” 浦隋玉道:“我不知道那青玉镯子是什么作用,但唐天泽是要带回去给她的,就在那镯子的修补材料中添了点东西。” “什么?” 隋玉道:“土。” 解语一脸问号。 隋玉又说道:“你看那些古书时,有一回说到世间万物,最后都会归于尘土。说大地是承载万物能量的?” “嗯。”解语点了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浦隋玉道:“姜不渝知道我习惯用金器做修复。她请我修复那玉镯,想来是想到了这一层,这就说明金器对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情是没有影响的。所以,我加了点儿泥土进去。” 泥土是她在马路的绿化带内弄的,具体什么效果,她不知道,只能希望她的冒险有回报。 说着,她顿了顿,问解语:“她现在怎么样了?” 解语摇头:“不知道……她不在国内。” 接下来,解语把霍衍参与的事儿也一起说了。“……虽然我没有具体对他说过什么,不过他看我做的阵法,一点都没动,还很配合我……我猜,他是大开了眼界……” 应该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吧…… 而到现在,霍衍都没再找她问过,她那时做的到底是什么。 想来,他心里大概有数,当然,也有可能他在潜意识的回避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浦隋玉略略沉吟,眼下她不急着弄清楚霍衍到底怎么想的,而是姜不渝。 “我得弄清楚姜不渝的状况。”浦隋玉早前安排了人去盯着姜不渝的动作,她昏迷之前并没有撤走。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急吼吼的回话道:“浦小姐,你可算接电话了。我很打了你好多个电话……” 隋玉打断他:“现在你只要告诉我,姜不渝的情况。” 对方被截断,但还是如实回话,说道:“那女人醒来就痴痴傻傻,像是吃错了药,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来了。” 隋玉的气息沉下,用力握紧了下手机,再说道:“好,你们可以回来了。” 她挂断电话。 解语看她,浦隋玉抬起眼眸,两人对视了几秒,她沉声道:“姜不渝疯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这样听来,她的冒险成功了。 解语点了点头,没什么感觉。 姜不渝疯了,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 她是有运气的人,只是没有能力接住那天大的运气,不但没有提升自己,反而堕落成泥。 也许疯了,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不然一直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疯癫也是迟早的事情。 581 她说,她早就写好了自己的遗嘱 两人都定了定心神,过了会儿,解语抬起眼皮看着浦隋玉,她还是锲而不舍的追问:“万一……我没成功呢?” 浦隋玉什么都不懂,还敢乱来。 解语想想都后怕,一想到开始的失败,她还是浑身冒冷汗。 她无法理解浦隋玉的疯狂,那是自己的命啊! 浦隋玉再度成为姜不渝,而依照姜不渝的那扭曲的心,她不会再让浦隋玉回到自己的身体的。 那隋玉就要做一辈子的姜不渝,并且,姜不渝还可能授意那法师,让浦隋玉的能量在离体之后,原身能量慢慢消亡。 那么,浦隋玉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隋玉看了她一眼,将最后一口马蹄酥丢进嘴里,嚼了几口之后,用最后一口牛奶吞咽下去。 她道:“如果,我再成为姜不渝,我便不会再被她控制,替她做事。我让她一辈子都见不着霍衍。或者,我就去跳海,跟她同归于尽。” 她最恨被人胁迫,起初被姜不渝挟持,是看她身世可怜,想着她毕竟收容了自己,对于她的恩情,她已经偿还。 解语听她说得风淡云轻,无语的摇了摇头。 她还真是疯的。 可解语不知道,对于浦隋玉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惦念着割舍不下的人,也没有念着她舍不得她的人。钱财权势更是身外物,她连自己都不是了,还要一具别人的躯壳做什么? 大不了,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连衣袖都不用挥一下,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浦隋玉垂着眼,轻轻的笑着,再说道:“更何况,我们早就写好了遗嘱……不是说,如果我意外死了,所有遗产你帮我捐赠出去。身后事都安排好了,还怕什么?” 解语瞪她,要被她气哭,随手抓起纸巾包丢过去:“你这个疯子,有你这么不要命的嘛!” 她做了母亲,多愁善感的很。 病房门没有关紧,留了一条狭窄门缝。缝隙里,除了透出房间内的光线,在走廊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光的分割线以外,还泄出来里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霍衍站在门口,听见了浦隋玉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她早就写好了自己的遗嘱。 她的生命里,没有把他写进去…… 男人捏紧了袋子把手,牙关绷紧了下。 护士推着小车过来给浦隋玉量体温,看到站着不动的霍衍,笑着道:“霍先生,你怎么不进去啊?” 浦隋玉与解语交换了下视线,不知道霍衍听到了多少。 门完全打开,霍衍面无表情的拎着袋子进来,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说道:“买了燕窝粥,奶黄包。” 只有两样,但都出自麋鹿酒店,是酒店的招牌产品。 解语幽幽的看了眼隋玉,大气不敢出,低声道:“你不是饿了吗,吃吧。” “啊,不好意思,浦小姐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先量过才行。”护士适时出声,微微笑着,拿出器材给隋玉测量。 隋玉像个木偶似的,要干啥就干啥,全程没敢抬头看霍衍一眼。 而霍衍只是沉默着,看护士的操作,好像对她的工作很感兴趣似的。 582 尖嘴猴腮 护士本来只是做着寻常工作,忽然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所有人在看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不规范的动作,被人看得浑身发毛。 等做完所有工作,护士挤出笑:“好了,浦小姐你可以吃东西了。”她顿了下又提醒,“浦小姐您长时间空腹,应该吃清淡无油的食物。” 说完就去了。 隋玉抹了把额头,她没有说,其实她已经吃了点东西,都快消化没了。 那数据,大概是不准确了。 她抿了抿嘴唇,垂着眼皮去拿粥,这会儿也不敢抗议说什么要吃的米线怎么变成了粥。 她垂着眼,端着碗,喝了几口粥,然而房间的气压太低,好像挤压着她的喉管,她都快咽不下去了。 隋玉的眼睛四处瞟,就是不看霍衍的脸,最后目光落在解语怀里的小宝宝身上。 小家伙刚吃饱,不吵不闹的,刚才一直听两人说话,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人,努力的摆动着小手手。 于是,隋玉努力让唇角翘起来一点儿,说道:“她长得真好看,洋娃娃似的。” 小孩子长得很快,几个月下来,长得粉嘟嘟,还继承了解语的凤眼,瞳孔现在还是漆黑色,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 解语这会儿可没心情跟她讨论孩子是否可爱,她都快被霍衍的眼神盯死了。 解语抱着抱着孩子站起来,道:“我带她出去晒晒太阳,你慢慢吃,不够我再买点儿。” 说完就出去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浦隋玉。 从五个人的房间变成四个人的,再从四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这下浦隋玉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喝粥吃包子了。 她吃得太急,那口奶黄包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噎得透不过气,一个劲儿捶胸口。 霍衍忍无可忍,抬手,在她后背拍了下去。 一下,顿了顿,再落下第二拍,第三拍……霍衍看着她纤薄的背,想要不要干脆一掌拍死她得了。 她有良心吗? 没有。 反正她不在乎自己的命,把她救回来做什么?留着把自己气死吗? 他还没写好遗嘱呢。 隋玉感觉到他拍下来的力道,震得她胸膛嗡嗡的。她抬起手臂格住他的:“好、好了。” 霍衍再给她来了最后一下,冷冷道:“不是把遗嘱都写好了吗?噎死就噎死了吧,医院有太平间,直接拖火葬场。” 隋玉瞅了他一眼,果然是听到了。 她抿了下嘴唇,想到在南城的那一晚,她也没什么好脾气,说道:“我写遗嘱关你什么事,你跟我不早就恩断义绝了吗?” 好歹她是真出事了,不像有些人,没受伤还骗她去。 隋玉撇过脑袋,看也不看他,直直的看着窗外。 霍衍看着她的侧脸,瘦的下巴更尖了,一点都不好看。 “尖嘴猴腮。” “你说什么?!”浦隋玉气急了,猛地扭头瞪他。 分手了,不说好话也就算了,骂前女友尖嘴猴腮,什么素质! 男人的手指却轻轻的落在她的眉角,眼角,颧骨,到下巴。 他曲起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淡淡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分手?” 583 吵架,你懂不懂? 隋玉一愣,睁圆了眼睛望着他。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惊愕,又或许,她是真的将他划为过去式,这眼神让霍衍不喜欢。 他的手转移,盖住了她的眼,低头,嘴唇贴在她的唇上。 温润的唇瓣还带着点儿燕窝粥的香味,潮湿、香甜。 隋玉被他遮着眼,眼皮还在适应他掌心的温度,他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将她震住了,手指抓紧了床单,脑袋一下子空了。 那个吻只是蜻蜓点水,吻过就结束了。 男人直起腰身,手掌移开了她的眼。离开时,食指若有似无的轻划了下她的眼角,像是燕子掠过湖面,翅尖儿轻轻的点了一下,留下圈圈涟漪。 隋玉还在愣神中,满脑子都是嘴唇软乎乎的触感,是眼角微微痒的酥麻。 她想,大概是她昏睡了几天,大脑还未恢复正常运作。如果是以前,谁这样偷袭她,她一定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指甲轻轻的刮着床单的经纬线,隋玉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是你说的。” 她垂下眼,视线范围内,是他挺括的裤腿线,再往上一点儿就是他结实的小腹。 她盯着那一处兀自发呆起来,想,他靠她这么近做什么,害她连眼界范围都缩小了。 霍衍看着她的发旋,即使心里还有闷气,可看她这么软绵绵的,想发火都不能。 他深吸口气:“吵架,你懂不懂?” 随即,又瓮声瓮气嘀咕:“吵架的中的人哪有什么理智……” 隋玉没听清楚,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四目对视着,就这么过了几秒,霍衍摸了摸她的耳:“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门外,解语重重的咳了一声,两人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错开眼,隋玉赶紧往后躺下,霍衍站着没动,侧头看着解语进来。 解语抱着孩子,身后还多了一个人。 她看了眼隋玉,道:“连舟听说你生病,来看看你。” 霍衍看到连舟,眉毛微皱了下,但还是礼仪性的点了下头以做招呼,但他仍然站在床边没移一步。 连舟也冲着他微点头,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他的站位。 他看向隋玉,说道:“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他将一束花放在床头柜上,“怎么样,好些了吗?” 隋玉点点头:“嗯,就快出院了。” “哦。”连舟空着手无所适从似的,捏了捏,抄入裤袋里,“这就好。” 他与浦隋玉之间,从无话不说,到现在无话可说,再见面,似乎只有尴尬。 连她生了什么病,他都无从问起…… 男人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下,看着她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 霍衍一听这话,眉心微皱,十分不喜欢那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谈的话题。他道:“连先生,有什么不能现在当面说的?” 连舟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因为这件事与霍总无关,就没必要到处宣扬了。” “你与隋玉的事,想必也不会随意对别人说起吧?” 584 你心里爽? 两个男人突然针锋相对了起来,解语两头看了看,再看向浦隋玉。 只见浦隋玉偏着脑袋,在看树梢上的两只麻雀打架,一点开腔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解语好一阵无语,霍衍也觉察出了浦隋玉的安静,心里突然赌气,沉默着走了。 连舟的眼神这才松软下来,他看向浦隋玉:“你的身体这么反反复复,还是找何老先生仔细看过一遍,我才能放心。” 隋玉没说话,连舟再看她,心里叹了声气,道:“那你好好休息,过阵子我再来找你。” 连舟没多做停留,也走了。 解语看了眼一下安静下来的病房,看向隋玉:“惹得两个男人为你争斗,你心里爽?” 隋玉瞪了她一眼:“你才爽呢。” “那你这是干嘛呢?” 隋玉吐了口气,皱了皱眉,她只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霍衍跟年如樱要订婚了。 那么,他还在这里跟她说什么没分手,对她动手动脚的,又算个什么? 那天过后,霍衍就没再踏入这个病房,隋玉也不打听他的去向,安安静静的养身体。 她卖了公司股份,提交了辞呈,早前时候她就开始将工作分流交接,所以要离开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倒是浦家的那些亲戚们得知她把股份卖了,气得不行,找到医院要她给个说法。 隋玉倒也会顺水推舟,一脸虚弱的道:“各位叔叔伯伯们,你们看我现在的身体,动不动就生病住院。公司的事情太多,我一病,就要耽误工作。正是做出了深思熟悉,我才决定退出浦氏。” “连舟在浦氏多年,熟悉公司运作,把浦氏给他管理,我觉得可以放心。” 各位叔伯想要的却并非如此。谁管理公司,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浦隋玉手上那么多的股份。 她不在公司做老大,浦家的人就少了个大靠山,但如果她可以将股份分给他们,那么浦家人在浦氏就还能说得上话,浦是就还是浦家人的。 可浦隋玉全卖了,一点儿都没留给他们。 “隋玉,话可不是像你这么说的。当初你没来公司的时候,我们都是跟着你父亲打拼过来的,后来你车祸,我们帮着金悦夫妻撑着这家公司。” “再后来,你们姊妹俩争权,我们——” 隋玉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作壁上观,说的好听点儿是保持中立,说的不好听,就是做好了当墙头草的准备,看谁会赢,就站哪边。” “你们真当我不知道?” 浦隋玉把话直接挑明,不再给他们留面子。“你们确实帮我父母打拼过,但那都是过去了。浦氏起来之后,你们就开始拿分红吃老本,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倚老卖老。” “公司出了那么多次事情,你们谁真正出力了?” “隋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姐姐浦金悦对我们还要客气三分呢!”浦家亲戚脸上挂不住,脸一横就要开撕。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生气,冷笑了声道:“就算是浦权夫妻活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也一样这么说话。” 585 配置 浦家人也知道浦隋玉的性子邪性,就没见她对谁怕过,与她对着干,讨不到什么便宜。 然而,他们也无法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浦氏成了别人的。 伯父服了软,开口道:“隋玉,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浦氏是浦家人的心血,你怎么舍得拱手送出去?” “不是送,是卖。”隋玉纠正他,一脸严肃的道,“伯父,浦氏姓浦还是姓连,不重要。只要公司是盈利的,你们就不会缺吃少喝的。” “相反,如果大家都仗着是浦家的血脉,在公司混日子,干涉公司运作,或者打压有能力的人出头,这才是公司最大的隐患。” 太多的家族企业,因为皇亲国戚太多,影响了公司发展,甚至将公司折腾倒闭了。 浦家人在隋玉这里碰了钉子,半点便宜没占到,讨了一肚子气离开的。 “我看她身体好得很,哪像是生病的样儿?” “她就是怕我们来找她,就躲来医院称病。” “……她就是个青面鬼,自以为了不得,谁都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为了浦氏,我看她与那周维朗也没什么区别,将公司争到手就送给那男人了……浦权要是还活着,非要被她活活气死……” 苏佩文的轮椅停靠在走廊,听着几个男女嘀嘀咕咕着走出病房。 等人走远了,章裕恒征询似的低头问她一声:“夫人,要进去吗?” 苏佩文的脸色冷冷的,她回头看了眼章裕恒,道:“你听到他们说的没有?” “浦隋玉为了个男人,把公司送了出去。这霍衍要是娶了她,要是哪天惹她不高兴了,她还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章裕恒默了默,道:“浦二小姐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的。” “呵呵,我看她敢的很。” 霍家的家宴,她说不来就不来,霍氏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 “那……夫人,您还要进去吗?” 苏佩文想了会儿,眼眸看向刚才那些人经过的方向。 “不进去了,你去查一下那些人。他们看起来是浦隋玉的亲戚。” 章裕恒应声下来,推着苏佩文的轮椅转了个方向,原路返回了。 …… 接下来,一连两天,霍衍,或是任何人都没再出现,只解语每天来陪她解解闷。 隋玉也不纠结什么,她破除了姜不渝的阴谋,又辞了职,就真的只剩下养身体这么一件事可做了。 每天躺着吃吃喝喝,看,再与解语吐槽,是她目前的生活状态。 “……你看,这本书的女主,被男主虐得挖肾给了白月光,剩下半条命就好好珍惜呗,男主追了几十章,就复合了,还要给他生猴子,凭什么?” 解语随便斜了一眼,捏着一粒乒乓球那么大的葡萄剥皮:“嗯,如果是你呢?” “女主前半生的配置,注定了她配那种渣男。她华丽归来,有钱有才华有自信,已经成为了更好的自己,那就应该找配置更好的。你有个好的主机,不找高配置的显示屏?” 586 月饼 解语微微眯眸瞧着隋玉,她是怎么能把浪漫的言情与电脑机器搭配起来比喻的? 她道:“浦隋玉,你怎么不说,女主前半生是明朝的茶壶配了个清代的茶盖,摔碎修复之后,要给她配一个同样明代的盖,或者宋朝的?” 隋玉微微皱眉:“你这样说也可以……可是在修复界,清朝的瓷器也是古董,价值差不了多少……” 里头两个女人就着华丽归来的女主应该要什么样的男主,外头霍衍听着,难看了两天的脸色稍有好转。 那连舟就是浦隋玉的前未婚夫,看她的态度,她是不会想吃回头草的。 霍衍推门进去,将拎着的礼品盒放在床头柜上。 浦隋玉几天没看到他,此时他忽然冒出来,有点儿惊讶。 解语也是,好奇道:“你不是回南城了吗?” 霍衍扫了她一眼:“谁说我回了南城?” “哦,看你几天没来,以为你被欧阳腾叫回去了。”解语想的理所当然。 浦隋玉瞅着那包装精致的礼盒,霍衍看她的视线落在那盒子上,淡淡说道:“盛安村开发的新式月饼,空运过来的,说让你尝尝。” 小高村专注做团子与米酒,如今知名度打响,整个村子经济都提升上来,其他村受到鼓舞,也跟着开发新品,争取赶上浪潮的尾巴。 但对于浦隋玉来说,她已经很久没再参与喜乐城的工作。 她轻轻敲了下那纸盒:“给我尝尝?” 她不明白,她只是在早期考察整个镇子时,去过那几个村,对盛安村都没什么印象了,人家怎么会想到给她尝尝? 解语轻推她,让她别这么追根究底的,霍衍这是摆明了来给她示好的。 隋玉三两下打开盒子,里头的月饼整齐摆了四个。 新月是个黑色的圆月,上头印了一句诗:“初一新月不可见,只缘身陷日地中。” 下面一个金黄色月饼呈现弯钩状,卡在固定的盒子中,上头写的是另一句诗:“初七初八上弦月,半轮圆月面朝西。” 第三个月饼是个银白色满月,写着:“满月出在十五六,地球一肩挑日月。” 最后一个则是弯钩反向的柠檬黄月饼,写着:“二十二三下弦月,月面朝东下半夜。” 这是按照月亮的阴晴圆缺规律定制出来的,很新潮。 隋玉淡淡一笑,捏起那个黑色新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看饼皮应该是用黑米做出来的。她掰开来,里头的馅料是黑芝麻核桃仁,闻着有果仁的清香。 隋玉咬了一口,腮帮子鼓了鼓,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年十小姐的设计吧?” 解语一愣,抬头看向霍衍,以眼神问他:给她送礼就送礼,干嘛拿年如樱的东西来? 她怀疑这男人到底想不想要浦隋玉了,这么刺激她。 霍衍没否认,说道:“年如樱采访盛安村的时候,当地村民请教她,有什么办法可以吸引到食客买她们做的月饼。” 解语看了他一眼,他还真坦然,这就说了。不过她也好奇,问隋玉:“你怎么看出来的?” 587 你得赔偿 月饼有千年历史,这么多年流传下来,尤其到了现代社会,普通月饼搭配洋酒出售,或者在馅料、饼皮上下功夫,创意数不胜数。盛安村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小村子,在月饼上与大公司竞争,想,但没有实力,更缺乏吸睛之处。 农村人朴实,只会在用料上下功夫,但要吸引食客是远远不够的。 但年如樱见过世面,村民们看她是从大城市来的,求到她的面上也不奇怪。 隋玉说完,解语皱着眉头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年如樱。喜乐城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城市来的。” 隋玉捏着月饼看了看,道:“别的人在喜乐城那么长时间,要求人早就求了。但是年如樱的话……” 她扫了一眼霍衍,这里头的馅料是全素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年如樱热情的招呼霍衍吃肉,却被她拦下,说了句霍衍不爱吃肉。从那时候起,年如樱就记上心了吧? 解语两边看了看,轻咳了一声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儿,先走了。” 解语一走,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隋玉将吃剩下的半个月饼放回去,盖上盖子,将整盒月饼放到一边儿去。 霍衍侧身坐在了床边上。 “这月饼是年如樱设计的……她现在迷上了做事业,痴迷的已经不是我了。” 隋玉怔住,愣愣的看他。 什么意思? 过了许久,霍衍叹了口气:“她拒绝了定亲。”就在不久之前。 隋玉张了张嘴巴,回头看着窗外的大太阳。 她没有穿越什么的吧? 年如樱竟然不要霍衍了? 霍衍看她一个劲儿的朝外头看,捏住她的耳朵将她拽了回来,宽大的双掌夹住她的脑袋,迫使她不能再逃。 他双眼定定的看她:“浦隋玉,因为你,我损失巨大,你得赔偿。” 隋玉眨了眨眼睛,小嘴因为他的手夹着微微嘟起,小鸭子似的。 “我又没有要你做……”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捧着她的脑袋,嘴唇压了上来。 是,她没有让他做什么,是他想做点儿什么。 过了许久,隋玉都快透不过气了,霍衍才放过她,拇指很重的碾过她微微红肿的唇。 隋玉的眼雾蒙蒙的,脑子里捣了一遍浆糊似的,全是他又狠又恨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狠狠欺负的吻感。 嘴唇被他擦得刺痛,她忍不住舔了下,惹来他又一次狼吻。 这一次,他温柔许多。 从唇,到眼睛,鼻子,一点一点儿的,再回到嘴唇。 过后,他搂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平复着他的呼吸。 隋玉在他不匀称的呼吸声里,听他低沉性感的嗓音说:“浦隋玉,你离不了我了……” 他的手臂将她箍得很紧,隋玉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折断了,可他那种死都不愿放手的姿态,让她竟然有点儿甜蜜的感觉。 感觉到他在捏她的指骨,隋玉垂眸看过去,看自己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水晶戒指。 588 你这是在查人? 隋玉醒来时就看到自己戴着戒指,后来解语说,这是给她固守能量的白水晶。现在她醒来,可戴可不戴了。 隋玉觉得这戒指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儿大,就套在了大拇指上。 可是,什么时候竟然又转回到无名指上了? 她轻轻推开男人,将戒指亮给他看:“这戒指,你给我戴的?” 霍衍扫了一眼,动了动手指,摆正有点歪斜的戒指:“我买的。” 三个字,说明了两层意思,既是他买给她的,也是他亲手戴上去的。 隋玉看他那得意傲娇的样儿,皱了皱鼻子:“嘁……” 她都没答应呢。 …… 这一次,陆平与何应山共同会诊,就连顾钧也来了,三个人把医检资料全部看过之后,确定浦隋玉身体是健康的,在出院单子上签了名字。 霍衍在一旁看完整个过程,一脸淡然,没有半分紧张。 这让顾钧有点儿怀疑,经过他的身侧时,脚步微顿了下。“不紧张浦隋玉是否有车祸后遗症吗?” 霍衍对他微微笑了下,却说:“辛苦了。” 顾钧扯了下唇角,走了出去。 在他看来,浦隋玉的问题,已经不是医学上可以解释的问题。或许霍衍也已经知情,所以才能如此淡定。 霍衍偏头看着顾钧离开的方向,眸光微微闪烁。 隋玉换了衣服出来,看他站在走廊看着出口方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只看到已经走到拐角处的顾钧。 她道:“在看什么?” 霍衍回过神来,单手搂住她的腰:“没什么。可以走了吗?” 隋玉“嗯”了一声,她的东西不多,随便收拾一下就能走了。 霍衍带着她去乘坐电梯,在等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男人掏出手机,手臂往上提了下,似是不让人看。 隋玉瞟了一眼,电梯门恰好在这时候打开,她先走了进去。 霍衍接了电话,只说了声稍后再说,就跟着进去了。 之后,又进来两个护士。 隋玉与霍衍靠后站着,她问道:“这么快就挂断电话,欧阳腾吗?” 霍衍低眸看她,淡笑:“你这是在查人?” 隋玉皱了下鼻子,偏头看向电梯上的广告,谁要查他的岗,只是他刻意躲避不让她看的行为鬼祟。 前头两个护士从光滑的不锈钢板看后头俊男美女的互动看得津津有味。左侧的护士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过脑袋,对旁边的另一个护士小声道:“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唐天泽送来的女人?” 那个被问的偷偷往后看了隋玉一眼:“看着像是。” “那是大明星,这么巧就碰上了?” “她命可真好,身边全是帅哥……听说陆主任都得叫她师姐。”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但空间就这么大,又安静,一听就是在说她的。 隋玉重重咳了一声,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两名护士立即各自一本正经的看着前头。电梯到了三楼时,那两人就出去了。 隋玉按了关门键,拉长着脸,心道护士也这么爱八卦。 她斜了一眼霍衍,以为他要生气,男人却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攥了一下。 589 趁你迷,要你命 隋玉被他捏的手指都挤到了一起,抬头看他,霍衍却直视着前方,淡声问:“男明星好看吗?” 隋玉:“哦,挺好看的。”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开门。霍衍牵着她的手走出去,冷冷说了句:“趁你迷,要你命。” 隋玉慢他一步,盯着他的后脑勺,哼了一声道:“你是在做诗吗?” 这么酸溜溜的,也不想想,她为什么会遇上唐天泽。 这个男人,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罢了,还怪她贪图男色,没抵住小鲜肉的诱惑。 两人走出大楼,迎面而来的全是热烈的阳光。 隋玉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太阳,霍衍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颊在阳光照耀下铺着一层明黄金粉似的泛着健康色泽,终于不再惨白着脸了。 他暗自想,解语的那套东西或许真是管用。 …… 然而,霍衍载着浦隋玉,没有回玉兰路的别墅。 隋玉看着方向不对,转头看向开车的男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霍衍双手稳稳的扶着方向盘,眼眸朝外看了眼路边的标识牌,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隋玉双手捏着安全带,身体靠着车门一侧,一脸惊慌的看着男人:“什么叫到了就知道了,万一你要把我卖了,我那时候知道也晚了呀?” 男人深吸了口气,瞪了她一眼,腾出手一把将她拽回来,端正坐好:“戏精附体?” 隋玉撇了撇嘴,拿他之前的话堵他:“是你说的,好看的男人都危险,不要相信。” 他不就是讽刺她沉迷男色,看人家好看就相信吗? 霍衍哂笑了声,“我说的是,‘趁你迷,要你命’。你这是承认迷上我了?” 隋玉反过来说:“为了我的小命着想,还是不要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鼻腔里轻哼了声。 活过来了,脑子灵活的很,没有一刻不是牙尖嘴利的。 隋玉偏头看着窗外风景。 这条路是通往青杉湖的,路的一侧是杉树林,另一侧是修建的人工河道,接通湖水,路边风景特别美,空气里是潮湿的湖水味道。 渐渐的,绿化带过去,出现了中高层小洋楼。隋玉手指轻轻的拨着安全带边缘,猜想霍衍要带她去的目的地。 这边是整个北城最为高端的楼盘,叫桃源湾,五年前开发的,如果她记的没错,这边房子一开盘就被那些有钱人订下了,不到三个月就销售一空。 隋玉手肘支着车窗,偏头看向霍衍:“霍先生,你该不是带我来买房的吧?” 过了那么久,浦氏的风声早就放出来,这家伙八成是听说她卖了股票,手上有钱。 霍衍扫了她一眼,方向盘轻轻一拨,转入一条支路,从这条路进去,小洋楼的后头,便是整片别墅区。这儿的楼盘采用中式设计,看上去古朴清雅,像是隐藏在角落的世外桃源。 小区大门口有车牌识别,霍衍的车靠近,自动门就打开了。 隋玉扬了扬眉,抓了抓头发,轻咳一声,偏头看外头的景色。 590 徐徐善诱 小区里种植的是桃树,树下还有几只白雀在散步。一眼望去,树叶下藏着几颗果子,但不大。 这种是桃树就只是欣赏一季的桃花,结不了果子,再过阵子,桃就掉个干净了。 隋玉看着有点可惜,嘟嘟囔囔道:“种什么桃树,换成苹果兴许还能吃上几个。” 霍衍扫了她一眼,打趣说道:“嗯,如果这里多的是你这样的房主,树下养着的就不是孔雀,而是每棵树下牵一头老虎才行了。” 隋玉一开始没怎么感觉,等他的车停下来,回过味儿来了。 她道:“你在说我是吃货?” 霍衍解开安全带的同时,上下扫过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她就是。 男人下了车,等她出来。 隋玉看了眼别墅外头的围墙。围墙中间的第二重门,也是自动识别车牌。 她看着霍衍:“这是你的房?” 霍衍牵着她的手,没说话,走到古铜色的大门前,按了下指纹,门锁滴溜溜的流出来一串音乐,哒的一声轻轻打开。 然后,男人按着隋玉的食指,在上头操作了几下,说道:“以后你进来,直接按这根手指,可别按错了。” 他抬眸看她,那眼神柔柔的,像是青杉湖的水,平静,有波光。 隋玉心头蓦然一跳,抽回自己的手,嘟囔道:“没事把我的指纹录在你的房上面干嘛。” 她朝里头走,借着参观掩饰自己的心跳。 她听到后头的关门声,还有男人的脚步声。 隋玉抓了下耳朵,感觉门关上之后,她就不自在了。 霍衍走到她身后,仍是拉住她的手,往二楼走去。 “这间是你的卧室。”他推开楼梯上去的第一间房门。 隋玉喉咙滚动了下,回头看向他,微皱了下眉:“我有房子。” 霍衍淡淡看她:“玉兰路的安保措施太差,什么人都能进去。而且……我听说你与那里的邻居相处的不是太好。” “谁、谁说我跟邻居相处的不好。”隋玉梗着脖子不承认,但那边的安保措施不好,这点无法否认。解语也与她商量过,让她再另外买一套房。 只是她没想到,霍衍直接就带她到了他的地盘上。 隋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脸皮惯来很厚的她,此时难得的红了脸。 “嗯?”霍衍微低头凑近她,“没有人说你霸道,板着脸不给人好脸色?” 隋玉瘪了瘪嘴,小区几个女人背地里是这么说她,不过她不在乎,见着面从不打招呼就是了。 他离得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隋玉的肤色又红了一个度。 她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眼,回头看了眼房间。 都已经布置好了,她甚至能闻到床单上柔顺剂的花香味道。站在房门口,一眼看到对面的阳台,阳台上有个鸟巢吊篮,闲暇时可以窝在上头看书晒太阳。再往远处看,是别墅外头的桃树。 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这边地方大,独门独户,你不想跟人打交道,外头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这里住着谁。” 坚实的双臂圈住了她的腰,再徐徐善诱:“最主要的,这里的地下室很大,整个一层都是珍藏室……” 591 还生气吗? 隋玉心头像是被什么挠了下,痒痒的。 可大约理智已经成了本能,她转过身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仰头看他:“这是你这两天准备好的?” 且不说霍家面积有多大,他这个继承人,将来的位置也只能在那里。 虽然说为了工作方便,他住在麋鹿酒店的时间更多一些,可怎么都不会住到这地方。 这套别墅,怎么看都是他买来做投资用的。 霍衍没有否认,嗯了一声,问她:“不喜欢?” 隋玉摇摇头,轻笑着说道:“很喜欢。” 也很感动。 “只是,我不能住在这里。” 霍衍微微皱眉看她。 隋玉说道:“我不能轻易的住进一个男人的房子里,这是我的原则。” 以前,是她与连舟有过婚礼,算是夫妻,住在一起无可厚非。但她与霍衍,即使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也不可能住到对方的房子里。 他把她安在这栋别墅里,像是养金丝鸟似的。 她不是金丝鸟。 霍衍明白她的倔强,可还是希望她能留下。他道:“过几天我就要回南城,你在北城最好的安防系统小区住着,我就能放心了。” “你可以支付租金,就当是我租给你的。” 隋玉还是摇头,笑说道:“你这房子,租金可不便宜。而且住过人的,再出手就掉价了。” 当初她那破别墅还收齐臻一个月六十万的租金,霍衍这栋顶尖别墅,还不得六百万一个月。她有那钱,但宁愿买自己的房子。 感情好的时候,两人在一起甜甜蜜蜜,一旦吵架,手握房子主权的人,可以叫你滚。 女人的安全感是自己给的,买自己的房,既有面子又能住人,还能保值。 霍衍看她还是拒绝,有点儿不高兴,转头就往楼下走。 隋玉看他的背影,跟过去哄他。 她从后头拉住他的手,威胁道:“这是在楼梯上,我还没完全恢复好,万一没跟上你步子,一头栽下去……”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隋玉踩下一步台阶,与他的视线齐平。拉着他的那只手往上抬,双手一起圈住了他的脖子。 “很生气?” 霍衍淡淡的看着她:“我看你好得很。” 隋玉在他唇上吻了下:“还生气吗?” 男人沉默着看了她几秒,道:“我好心给你安排,你以为我要吃了你。别人给你一个小小的帮助,你倒是凑得起劲。” 隋玉奇怪他是怎么用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把一句酸话说得这么波澜不惊的。 她忍住笑,再吻住他,这次的时间稍微长了些,逗得他气息不稳时才松开。“还生气吗?” 男人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笑,抬手拨下她的手臂,大手按住她的肩往扶手上轻轻一推,隋玉后背抵住扶手,脑袋往后仰了下,紧接着就被他托住后脑勺抬起来,再接着,就是他灼热的吻。 …… 待隋玉再睁开眼时,是他们躺在那张铺好了床单被子的床上。 被面凌乱。 隋玉的身子微微颤抖,他们已经许久没有那么亲密过了。 592 算他识相 这时,霍衍坐起身,整理她的衣物,将她扶着坐起来。 隋玉还在茫然中,看他套上短袖t恤,再捡起衬衣穿上,系扣子。 他习惯穿白衬衫,里头再穿一件t恤,只是此时白衬衣满是褶皱。 隋玉抬起手指,扯了下衬衣下摆,想将那褶皱扯平,男人却以为她委屈,回头看她,摸了摸她的脸,道:“我先送你去解语那里,明天陪你去看房。” 隋玉下了床,站在他身前,给他一粒粒系上扣子。 她道:“你不忙吗?” “房子我可以自己看,你那么多事情,先忙你的。等定下来了,我再领你来看就行了。” 霍衍握住她的手腕,抬眸定定的看着她,隋玉望着她的眼睛,看不出他那平静的眼眸里是高兴还是不悦。 霍衍低叹了一声,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他总说,自己想要的女人是个独立不磨人的,可真有这么一个放在眼前,又觉得她太独立了,一点儿都不需要他。 直到这个时候,霍衍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相爱的两个人相处,除了要给她爱,安全感,满足感,还有被需要感。 浦隋玉给他的感觉,总是她不需要他,她可以处理一切。 男人道:“浦隋玉,你知不知道,你的不需要,在别人那里,是求也求不来的?” 他微微扬起眉梢,有意逗逗她,教她懂点儿事。 他此时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个富二代在酒局上,一脸骄傲的炫耀说,他的女朋友对他非常的崇拜,只要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那会儿,他只觉得那样的女人很烦人,此时想想,倒是希望浦隋玉也能需要他一下。 他想,难怪那些娶了女强人的大佬,背地里要有一个小鸟依人的,那些金丝雀们可以满足他们的被需要感。 隋玉正在系他最后的一粒扣子,就在他的喉结那里。她一下掐紧他的衣领,两片嘴唇微微抿着,只舌尖轻动,说道:“你倒是去找那些求着你办事的软妹子呀?” 她的眼瞳孔黑,黑压压的睫毛半掀,乌黑眸光流动,满是邪性,好像下一秒就要捏死他似的。 男人轻笑了下,方才的那点儿想法烟消云散。 还是这样的女人带劲儿。 他握住她的手,笑说道:“我有这么能干的御姐,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去找那些烦人的?” 隋玉哼了一声,松开手,算他识相。 福熙路。 解语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抬了抬眉梢,眸中写着意外。 她知道今天浦隋玉出院,还以为霍衍要接她去住酒店,起码要来个久别重逢的爱爱,没想到这会儿把人送过来了。 她侧开身体让他们进来。 霍衍把浦隋玉的行李放到房间,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隋玉送他下楼,在楼下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回来。 解语哄睡了女儿,坐在沙发上,咬着一根鱿鱼干看门口换鞋的女人,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同居了呢。” 593 佩服 隋玉啐了她一口:“说什么呢。” 但脸还是红了。 解语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嘴唇上,眼睛再一瞄,手指捏住衣领往下一扯,一个明显的吻痕落在上面,都成紫色了。 啧啧,这得咬多久才能颜色那么深。 “装?”解语戳穿她,“姐可是过来人。” 两个人情到浓时,该发生什么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她可清楚的记得,霍衍以为她救不了浦隋玉时,差点要弄死她。 那个男人那么渴望浦隋玉,如今她大好,活蹦乱跳,眼含春水的女人就在他面前,他能忍得住? 隋玉拍开她的手,将衣领扯起来,但是脸更红了。 她不做声,在盒子里挑鱿鱼。 解语嚼了嚼鱿鱼丝,忽然又笑得不正经起来,说道:“看你走路姿势,好像还不够彻底嘛。是你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这下,浦隋玉的脸彻底变成了红番茄。 她倏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视解语,解语只是咯咯笑着,拿软趴趴的鱿鱼指着她,笑说道:“这就恼羞成怒了?” 隋玉听够了解语的取笑,深吸了口气,再度坐下来,说道:“他就是忍得住,怎样?” 解语啧了一声,双手做了个古礼:“佩服。” 这年头,尤其是霍衍那种身份地位的人,竟然到嘴的肉都不吃。 隋玉抿了抿嘴唇,咬着鱿鱼嚼。 她斜眼扫了眼解语,说道:“我昏迷时,你除了摆法阵,没说别的什么吧?” 解语吐了口气:“呐,这是我第三遍说。除了他看到的,以及他自己想的,别的我确定什么都没说。至于他想的是什么,我的眼睛不是透视眼,看不到他的大脑。” 顿了顿,又道:“即使我是透视眼,我也只能看到他白花花的大脑皮层,那很恶心的,好不好?” 隋玉微微蹙眉:“我总觉得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她醒来之后,他除了解释与年如樱解除了定亲之外,别的就不说什么了。 连她与唐天泽的往来,他都只说是她垂涎大明星的美色。 隋玉不能说百分百的了解那个男人,却知道那个男人很仔细。他不会轻描淡写的让她就这么过去了的。 但这几天的感觉下来,他似乎一直在退让,克制、忍耐,什么都不问。连同她做体检时,他都一副平静的样子,似乎笃定她已经全好,不会再突然昏迷。 解语回头看她,这下不嬉皮笑脸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不是说,姜不渝已经疯了吗?对了,她回来了没有?” 浦隋玉的脸色凝重,她摇了摇头:“姜不渝有人看着,我的人接近不了她。” “是霍衍的人?” 隋玉“嗯”了一声,又道:“但是一个疯子的话,又有谁信?” 所以,她才不那么着急。 只要解语不透露关键的,那么霍衍就只会以为姜不渝惹上了邪门歪道的人,企图报复她。 隋玉微微出神思索时,解语却有着另一层忧虑。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淡笑了下,道:“确实,疯子的话,不会有人相信的……尤其是失败了的……” 594 这不对劲! 机场,霍衍一改在隋玉面前的温柔,此时的脸色只能说是冰冷如霜。 他看了下时间,确定这个时间,姜不渝下飞机。 倒不是说他对姜不渝还有照顾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过问。 出关口,两个穿黑西服的大汉夹着一个痴痴傻傻的白衣女孩走出来。 女孩眼眸呆滞,被动的跟着男人的脚步,周围的热闹与她好像是隔绝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了霍衍面前,她也只会呆呆傻傻的看。 霍衍微微皱了下眉,看向护送的男人。 男人说道:“她一直是这个样子,找了当地的医生,说她精神有问题,让我们尽快给她治疗……” 说着,男人嫌弃的扫了她一眼,然后掏出精神科的诊断书给霍衍。 上面不是本国文字,霍衍没有学过小语种,看不懂写的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将诊断书收起来,给了一张纸:“先送她去这里,你们继续盯着她。” 顿了顿,他又问:“那几个法师呢?” 男人道:“姜小姐痴傻之后,他们就丢下了她,不管了。” 这几个人的任务是盯住姜不渝,那些人怎么样,不归他们管,也就没去抓人。再说了,那些人邪里邪气的,他们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霍衍眸光微动,听起来是怕担上责任,就落跑了。 因为时间很晚,霍衍没有审问姜不渝,就先回了麋鹿酒店。 但回到酒店里的男人,大脑也没有停下思考。 姜不渝的诡异,浦隋玉的昏迷,再有解语的神神秘秘,这三者必然是有联系的。 解语曾对他解释说,姜不渝可能是为了报复浦隋玉的夺夫之恨,又不能回到北城,才信了邪术想加害浦隋玉…… 霍衍站在窗前,手指缓缓的摩挲着表面并不十分光滑的瓷人。 因为碎了几次,裂缝一条一条清晰可见。 男人垂着眼,手指沿着裂缝往上,到瓷人的面部。 他再看向另一个瓷人,还能清楚辨认出来姜不渝的模样。 他还记得,当这尊瓷人出现时,姜不渝看到,第一时间就摔了,还吞了一片碎瓷片。 她的解释信不过,浦隋玉的解释更是等同于无……这到至今都是一个谜。 而他也清楚的记得,姜不渝在昏迷前后的反差,从一个精明能干,才华横溢的人,变成了一个庸俗不堪,手段拙劣的人。 而在那时,车祸醒来的浦隋玉开始声名鹊起,对他却敬而远之。 但几次他找她帮忙,她还是出手相助了。 解语为了说和他与浦隋玉,还曾提过一件事。说他误会了浦隋玉,她没有将姜不渝作假的事儿说出去,却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辩解。 那时候他曾教训她一番,与她对立,她也承受下来了。 依照浦隋玉的性格,她不是这么好脾气的…… 霍衍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姜不渝那么恨浦隋玉,她大可用别的方式报复她,何必以自身冒险,弄得这个下场? 这不对劲! 595 动作纯熟 当这个念头闪过,霍衍眸光倏地一凛。 解语的说法肯定是有问题的! 男人推开椅子,坐下,找出来一张纸,在两侧分别写下了浦隋玉,与姜不渝的名字。 从时间线上开始写起来。 他先认识的姜不渝,从她十七岁起,到她二十岁那一年,也就是四年前的清明祭祖,姜不渝变得胆大,试图在床上勾引他。 之后,他发现姜不渝修复了他小时候做的黑犬陶瓷,被她吸引,再到后来,他与她发生过的一系列事情。 在这期间,浦隋玉因为车祸昏迷,成为了植物人。 也是在这期间,姜不渝生病,却查不出任何病因,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霍衍在浦隋玉那一栏写上“植物人沉睡”这几个字。 时间线再往后推。他与姜不渝在滑雪场求婚,姜不渝突然昏迷,他送往医院。在这期间,他一直守护着姜不渝,以为是上一次,姜不渝那没有查出病因的怪病复发。 而在这时,浦隋玉醒来了…… 霍衍在浦隋玉那一侧写了“醒”。 笔停顿下来,笔尖指在醒的那个字后面,落了一个很深的墨点。 霍衍微眯了下眼眸,抬头看向窗外。 此时已是深夜,难得北城有个能见度还算不错的夜晚。他对着星空看了会儿,看乌沉沉的天幕上一颗颗或明或暗的星星。 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有个念头,就像藏在云层后的星子,呼之欲出…… 他收回神,接着写下去。 浦隋玉醒来,姜不渝继续昏迷。 几日过后,姜不渝也醒了,两人都在医院养病。 这个时候,解语却开始以招资的名义接近浦隋玉,渐渐疏远了姜不渝。 可是,那个时间段,姜不渝还没有暴露她平庸虚荣的事实,解语为什么要疏离姜不渝? 霍衍停下笔,在解语的名字上打了个问号。 他心里那颗晦暗的星星,亮了一些。 男人盯着这一段许久,离开了座椅,去倒了一杯冰水回来,盯着纸上的这一段人物关系。 在这之后,他也曾怀疑过,但不满的是浦隋玉那一方。她是姜不渝的师父,却对这个徒弟不闻不问。 姜不渝一次次的制造矛盾,让他对浦隋玉不满。而浦隋玉的反应,只是对他敬而远之,没有过大的反应。 这也是耐人寻味的一点。 真正让浦隋玉爆发的,是姜不渝制假,她直接否认了与姜不渝没有师徒关系,并且阻拦姜不渝认曹保真为师。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更早说明?以她的口吻来说,只是因为他的关系,不想得罪吗? 如今想来,浦隋玉挑动楚家倒台,掀了周家的祭祖仪式,连霍家家宴的鸽子都放了,无论是人还是鬼,她哪个没得罪?还有谁是她不敢得罪的? 霍衍的笔,在浦隋玉的名字上打圈圈,呼吸沉缓。 他喝了口水,将笔搁下,不经意的看到台灯下的烟盒,伸手拿了过来。这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他熟练的撕开银色封条,双眸依然落在纸上。 一下一下的磕着烟盒,当里头一根烟冒头时,他随手一抽咬在唇间,同时那盒烟随手一抛,捞起打火机点燃,空气中漾开了薄薄的烟雾。 动作纯熟。 596 混日子 在弥漫的朦胧烟雾中,他看着那个名字,想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这两人在那尊双层套瓷上再度有了交集,却谁都说不清楚。 姜不渝声称这是她做的,就连秦盛文也证明亲眼看到,可她的技艺却分明达不到那样的水准。最为诡异的是,她吞下了有着浦隋玉容貌的那一片碎瓷。 而浦隋玉是最好的修复师之一,却声称自己无法做到复原。 霍衍在两个人名栏下,写下了以上疑点。 或许,他可以拿这对瓷人,去问一下解语,看她这个神棍能有什么说法? 男人眸光微晃了下。 香烟一点点燃烧,烟灰有些长了。 霍衍凭着记忆中烟灰缸的位置伸过去弹烟灰,不小心碰倒水杯,顿时半杯水泼洒出来,晕染了纸上笔迹。 霍衍蹙了蹙眉,抓起纸巾擦了几下,在不经意间,两侧分别写开的字迹墨水越过了中间线,混合到了一起。 男人的手指停顿,抬眸看向那竖着的两尊瓷人…… …… 翌日,解语陪着隋玉回玉兰路那里收拾一些行李。 浦隋玉决定将这套别墅卖了,但要等她买到新房搬进去以后,才能将里头东西全部搬走。在这之前,这儿就当仓库使用了。 从别墅出来,两人在路边等司机过来接人。 绿化带有园丁在修剪六月雪,机器的声音嗡嗡响,空气里一股青涩味儿。一只流浪狗突然从绿化带中跑了出来,大概是机器的声音惊扰了它。 解语愣愣的看着那只狗跑开,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那绿化带。 她问隋玉:“你之前说,你那土从哪里弄的?” 隋玉正从车流中张望车子过来,闻言回头看着路灯下一指:“那儿。怎么问这个?” 解语张了张嘴唇,眸光复杂的看了眼隋玉,说道:“难怪姜不渝痴傻……” 浦隋玉不知道她弄的是什么土,只是要灭了姜不渝对她的心思,但她那一小撮土,是狗尿过的地方。那泥土的成分就变得复杂了。 简单来说,是狗尿、泥土,与姜不渝手上的玉镯,等等其他东西,可能产生了别的能量场,吸引了别的东西在她身上,而姜不渝本身的那缕能量,随着那一碗河水打翻,再也回不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姜不渝心术不正,变得痴傻,或许反而可以让她以后的人生简单一些。 司机过来,将隋玉的行李都装入后备箱,两人先后坐上车,离开了玉兰路。 隋玉从车窗看着那曾经被她视作家的地方,现在想来,只是个落脚的地方。 她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前方。 接下来,就是看房混日子。 隋玉不着急,跟着中介随处看看,但是消息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好些个大佬说要送她房,年仲礼给了几个高端楼盘让她选,连舟也送来了几套合适的,就连齐臻也送来了楼盘介绍书。 “如果浦二小姐满意,齐氏旗下的楼盘随便你选,我一律给你七折。” 在房价堪比天价的北城,齐臻这话等于半卖半送了。 597 谁造的谣言? 浦隋玉抬头看了眼齐臻,心里明白,他这是给她一点儿好处,让她在解语与他之间少使坏。 隋玉淡淡一笑,将介绍书还了回去,笑说道:“我听说,楚恬小姐怀孕了?” 齐臻微拧了下眉,一听就知道收买不了浦隋玉。他冷冰冰的道:“浦二小姐,你可以管很多事,这种家务事,你就少多嘴了。” 隋玉不介意他两副面孔,更不会买齐氏的楼。谁晓得齐家哪天垮了,倒霉起来,让她跟着倒霉。 隋玉淡然一笑:“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起身,拎着奶茶走开。 齐臻来福熙路,美其名曰是来探望女儿的,带来了好些玩具,衣服,还有几罐适龄奶粉。 隋玉站在一旁,看齐臻抱着小瑞瑞逗弄,回头往洗手间的方向瞥了眼。 解语根本不想看到齐臻,把孩子给他之后就去洗衣服了。 男人好几天没看到孩子,孩子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看到生面孔就哭闹了起来。 齐臻拙手笨脚的哄孩子,隋玉在一旁看得刺眼,忍不住嘲弄的轻嗤了一声。 齐臻闻声,抬头看她,脸色很不好看。隋玉直接损了起来,阴阳怪气道:“还是男人好,只用了半个小时力气,拍拍屁股就不用管事了。再过十个月,现成的闺女就生下来了。” “诶,生下之后也不用管,家里老婆带孩子,外头温柔乡继续乐呵。” “要是心血来潮想起来自己是老子,就来看一眼,想不起来呢,也没关系,反正还有小三生的呢。齐家家大业大,多几个继承人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 哇哇的啼哭声令齐臻心烦气躁起来,很想把孩子还给解语,让她哄安静了再来。可浦隋玉的一番冷嘲热讽,憋得他只能冷静下来。 他冷冷扫了一眼隋玉,道:“浦隋玉,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好歹别人能生,你……?” 他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抱着女儿站起,道:“你恐怕连生孩子是什么都不会明白。” 说完,就抱着孩子走向洗手间。 隋玉看着他的背影睁圆了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他那话什么意思? 说她不会生孩子? 谁造的谣言? 齐臻被婴儿的哭声哭得头疼,嘴了浦隋玉一句之后就不想再理她,只想赶紧将孩子送回给解语。 但看到洗手间内的画面,他愣住,脑中回想起几分钟前浦隋玉说的话。 眼前,解语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面前摆了一只塑料盆,旁边是一只开水壶,一瓶洗衣液。塑料盆中的水泡沫不多,衣服浸泡在里头,还有淡淡的烟雾升上来。 她说过,婴儿衣服需要用开水浸泡过后再洗。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她给孩子手洗衣服? 齐臻看着满头是汗的解语,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与解语在南城过过一段时间,她那时也手洗衣服,那时候他只当身边没有保姆,只能是自己动手。 却没想,她一直都这样,不是做样子给他看。 598 不信任 齐臻回想起解语怀孕时,她住在浦隋玉这边,其实她的整个孕期,他并未多关注。 他忙工作,累的时候回到家一看空荡荡的四壁,就去了楚恬那里。 再之后,解语生下了女儿,依然对他冷冰冰的,而他在楚恬那里,总能得到最好的抚慰。 这样一想,觉得解语这是自找的,她要承担一大部分的责任。 男人偏头闭了闭眼,忍耐孩子的哭声,说道:“瑞瑞哭成这样,你聋了吗?” 解语抬起头,看了眼女儿:“我交到你手里的时候,她是睡着的。” 齐臻被她噎住。 是他看着孩子睡着,怕她记不住他的脸,就把她弄醒了。 “明明有保姆,为什么这些活儿不交给保姆去做,那几个人请来是干嘛的?”他朝着解语的那几个盆子抬了抬下巴。 她洗衣服的画面特别刺眼。 他给了她最好的物质生活,非要自己找罪受着。 解语嘲讽的轻笑了一声,说道:“因为不信任。” 如果说,楚恬没有怀孕,她还能相信齐臻派过来的人,可楚恬怀孕了,人就会有变化。 在齐臻的眼里,楚恬是个口快爽直又体贴温柔的女人,可在解语这儿,就只是毒妇。 谁能保证楚恬没有背地里指使那几个人对瑞瑞下手? 小孩子身上不能留痕迹,吃喝的东西下肚会生病,反应立即就出来,而贴身衣服,睡的小床这些不起眼的边角就成了下手的地方。 若是染上细菌病毒,她们可以说是婴儿抵抗力弱,外头兜一圈就不小心病了。这样一来,齐臻就会因为孩子生病而对她不满。 更甚至,齐臻一怒之下,觉得她不配做齐太太,与她离婚。 当然,这是站在楚恬的角度想。 而在解语的角度来想,她恨齐臻,可这是她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是她的。 楚恬已经入住齐宅,她图谋的无非是齐太太这个位置,她可以拱手让出去,却不允许她为了夺位来伤害她的女儿。 不是说,孩子不会生病,而是孩子生病,不能是因为被阴谋暗算。 齐臻听着那简单的一句话,心里却燃起了怒火。 不信任? “那你还能信任谁,顾钧吗?”齐臻一脚上前,踢翻了塑料盆,衣服撒了一地,水沿着地板流淌向下水道。 浦隋玉在外面,听到洗手间传来的巨响,还有孩子激烈的哭声感觉不对,立即跑过来,就见齐臻与解语两人面对面的对峙着。 解语的眼红红红的,却依然倔强的瞪视着男人。 她一把从齐臻怀里抱过女儿,一字一字的道:“对,你不配!” 齐臻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也是红了眼睛,手高高的举了起来。 隋玉看着情况不对,冷冷提醒道:“齐臻,你这一下如果下去了,我保证废了你的手!” 齐臻的手举着停顿了几秒,愤愤垂下。他指着解语道:“再不配,你还是只能嫁给我,给我生儿育女!” 说罢,他回头,看到隋玉挡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拨开,甩头而去。 门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599 眼睛还是红 隋玉看向解语。 她抱着孩子,脸颊贴着哭泣的婴儿,眼角垂下一滴泪。 母女俩一起哭,隋玉看得心疼,走上前道:“你去休息一下,这边我来收拾。” 解语默默回了房间,很久没再出门。 隋玉将洗手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出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没进去打扰,去到厨房煮了点东西。 等鱼汤烧开的时候,解语出来了,眼睛还是红。 隋玉端着汤碗放在桌上,像是没发生过之前一幕一样,问道:“瑞瑞睡着了?” 解语点了点头,拿勺喝萝卜鲫鱼汤。 隋玉看了她一眼,问道:“不是说已经可以看到齐臻的运势,什么时候动手?” 她希望解语尽快的脱离齐臻,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沉浮,耗的只是她的精气神。 解语翻滚了下喉咙,发出一声冷笑。她抬起眼看向隋玉:“你以为,他来,就只是看孩子的吗?” 隋玉微蹙了下眉毛:“不是吗?” 解语轻摇了下头,笑得更加讽刺。她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坚持要留在玉兰路。尽管当时我留了借口,但齐家当初能瞒过我的姑奶奶,另外找高人做护身,到了今时今日,又何尝不是如此?” 浦隋玉愣住:“你是说,齐臻他只是表面上不动神色,其实他意识到你在做什么了?” 那他这个人,可太会演戏了。 连她都被他骗过去。 解语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会儿,她缓缓说道:“他一直知道我想做什么。” 当初,齐臻诱惑她回到他身边时就说过,想要知道齐家的秘密,就必须要靠近他。 “他强迫我,娶我,为的是破除姑奶奶给齐家的咒。现在,齐家可以繁衍子嗣,他们的另一个顾忌,就是我了。” “在这时候,你觉得他们会放松警惕?” 齐臻只是看起来随心所欲,阴狠又不择手段。但齐氏能走到今天,不只是齐家人几代的积累,姑奶奶当年做过的风水局,齐臻本人是有能力的。 齐管家看过隋玉的昏迷现场,也看到她点檀香,她拒绝送隋玉就医……就凭着这几点异常,齐臻就可以拿这些蛛丝马迹去问那位高人。 齐臻回北城,来过一趟玉兰路,说是来接她回去,未必不是亲自来勘察现场。 他只是装着什么都没发现,叫她放松罢了。 隋玉听得头皮发麻,但细想起来,如果她是齐家的人,如果有人只要做一个法阵就能破了自己家族的百年运势,她也会谨慎再谨慎。 她道:“那你该怎么办?” 解语看着隋玉:“我在想,齐臻一定在调查你那几天的‘病’。” 只要他找到证明,说明浦隋玉不是酒精中毒,也不是什么病症,他就明白了,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术法能力。 隋玉的呼吸沉了下来,又一个来查她的。 齐家已经有了百年运势,如果再让他们知道还有个办法可以永生不死,还不把她活抓了拿去做试验? 她琢磨着道:“也许……我可以让医院的病例资料做点儿改动……” 600 查 想到此,隋玉又看向解语:“你怎么不早点儿说?” 如果齐臻已经买通医院,拿到了她的资料,那…… 解语道:“修改资料,怎么修改?说你车祸后遗症吗?” “有这份医疗记录,如果霍家的人知道,你……” 浦隋玉看着她,目光忽然发直。她急切的打断她:“你刚才说什么?” 解语被她吓了一跳:“被霍家的人知道?” “不是,上一句。” “车祸后遗症?” 隋玉张了张嘴唇,想到齐臻说的什么她生不出孩子。 她那时以为又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造谣她,现在想来……也许就是齐臻看到了什么呢? 可是,她的医检报告除了一堆数据之外,别的没有什么。为什么齐臻反而那么说?难道…… “我去一趟医院,你吃完就收拾了。” 意识到事态紧急,浦隋玉饭都没吃完就去了医院。 路上时,隋玉想了又想,开始时的飞快车速慢慢降下来,到了后来,她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 隋玉没有去找当时给她治疗的陆平,而是顾钧。 办公室内,顾钧一脸淡漠的看她,单手搁在桌面上,身体朝后靠着椅背。“浦二小姐,身体不适,不应该来找我吧?” 隋玉拎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对视着他,笑了笑说道:“我有说我身子不舒服吗?” 顾钧愣住,微蹙了下眉,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如果你是为了解语要说些什么,那你可以走了。” 隋玉道:“不要那么紧张。解语在家带孩子呢。” 她将他的电脑显示屏转过来,抬眸看向他道:“我来,是想看一下我本人的病例记录。可以调取出来吗?” 顾钧淡淡的看她,薄唇微抿。 隋玉看着他,唇角微翘:“我不会连自己的病例记录都不能看吧?” 顾钧淡淡的看了她几秒,淡声道:“你要看,自然可以。只是你调取自己的病例记录,是要告那红酒供应商卖给你假酒吗?” 解语把浦隋玉送来医院,说的就是她酒精中毒,昏迷不醒。 但她的检查中可没有半点酒精成分。 隋玉道:“不是。” 顾钧抬手,将显示屏转了回来,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空气中有机械键盘的嗒嗒声。 隋玉以为他正在调取档案,却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道:“如果你想调资料,应该去找陆平,他曾经是你的主治医生,最了解你的情况,也可以给你最合适的建议。” 隋玉微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却坐着一动不动。 “浦二小姐,还有事?” 隋玉轻笑了下,道:“但当时,我记得你也是参与了我这位病人的诊治工作的。所以,我找你也是可以的,对吧?” 键盘的敲打声停了下来。 隋玉这回不再与他兜圈子,说道:“顾医生,我想知道,有没有人来医院,调取过我的病例资料?” 她顿了顿,给出一个更加明确的名字:“比如说,齐臻?” 声音落下,房间内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过了会儿,顾钧捏着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调出浦隋玉的档案,将显示屏转了过去。 “你自己看。” 601 谢谢 浦隋玉真的认真查看了起来。 资料上显示,她因为酒精中毒而被送医,还说明了就医延误,但最后却有一句:疑似药物代谢不完全,生理机能退化。 隋玉抬起眼,指着那一行给顾钧看:“这是什么?” 顾钧扫了一眼,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 这份就医记录,前面部分与她看过的没有什么差异,差别在于最后一句。 药物代谢不完全,说的是她做植物人的那段时间所用药物没有全部代谢完毕。 隋玉车祸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而有些药物半衰期很长,甚至可能因为长期用药而损害身体器官。齐臻对她得了什么病没有兴趣,不会细查。他只要知道,她的昏迷,与某些异能无关就可以了。 而齐臻对于“生理机能退化”这一句就简单的理解成了隋玉无法生育,或者,他当时就只是为了回击隋玉才刻意扭曲这句话的意思。 隋玉想清楚这一点,唇角缓缓翘了起来,笑说道:“谢谢。” 顾钧沉默的把电脑转了回去,冷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从我这里查询?” “因为这个世界上,我想除了你母亲之外,你最关心的女人,应该是解语。” 陆平只关注医术,对于其他的事情不敏感,即使隋玉是他的师姐,他也只会基于医生诊病的角度来考虑。他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不敢私自在她的记录上做手脚。 况且,陆平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复杂的纠葛,就更不会提前做修改。 顾钧做这一手,帮的不是浦隋玉的忙,而是解语。 病人资料属于个人隐私,在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能查但不可以泄露,齐臻与顾钧不对付,他不会直接找顾钧来询问,应该是找了个可以买通的医生。 而在齐臻找来之前,顾钧已经预料可能会有人对隋玉的昏迷起疑,所以才在暗中做了这个小小的手脚。 …… 顾钧握着鼠标的手指捏紧了下,没有说任何话。 隋玉看着显示屏后静坐的男人,想着顾钧对于解语的细心,想到齐臻对解语的粗暴,心中一阵唏嘘。 顾钧看似对解语放下,实际上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解语隐瞒他的那点事儿,以顾钧的智商,他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只是隋玉不确定,顾钧对于解语的那双眼睛了解多少…… 静默过后,顾钧放松了不少,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隋玉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 顾钧的手指修长,与那白色马克杯挺配。 顾钧似是察觉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向隋玉的目光却显得复杂,像是一道x光,要看穿她似的。 他道:“浦二小姐,我想我应该再告诉你另一件事。” 隋玉看他神秘的模样,下意识的问:“什么?” “来查你病况的,不只是齐臻,还有霍衍。” 隋玉愣住。 她昏迷那段时间,霍衍一直在,整个过程他都清楚,还来查什么? 顾钧看着她显得迷茫的眼,又说道:“我说的是,你之前车祸那段时间。此外,他还调取了姜不渝的就诊记录。” 602 继承 隋玉对视着顾钧的眼睛,手指缓缓的握了起来。 她内心慌乱,但仍然要保持表面上的镇定。 脸上缓缓浮起一丝笑容,她道:“那么顾医生,你不好奇吗?” 顾钧已收回目光,将杯子放回笔筒旁边,手指搭在键盘上。“我在医疗室系统内工作,关注的范围也只在这里,除了对于医术感兴趣之外,别的都与我无关。” 浦隋玉明白了他的意思,悬着的心落下。 她对着顾钧轻轻点了下头:“感谢你的帮忙,改天请你吃饭。” 她已经要到自己想了解的情况,甚至超出预期,也就不再多做停留,起身离开了。 …… 再次回到福熙路的公寓,隋玉对解语没有隐瞒,说了顾钧做过的事情。 解语捧着茶杯,许久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如今,她与顾钧的见面次数很少,所以每次见面的点滴她都记得清楚,就连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她的脑海中。 他明明对浦隋玉的昏迷有怀疑,却装傻相信她的说辞,对她的阵法碰都没碰一下。 陆平做着各种猜测,他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的将陆平的注意力转移…… 隋玉将空间留给她,自己则去看小宝宝了。 她认了瑞瑞做干女儿,撇去这孩子与齐家那一半的血缘关系之外,小家伙越长越像解语,几乎可以让人忘记这一点。 小家伙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手小脚挥动了起来。 隋玉看着小家伙手腕上的某处,微微一怔,轻轻抓住她的小手,将银镯往后推了推,再仔细的看过去。 “解语,你来一下……” 解语听着隋玉的叫声,走进婴儿房内。“怎么了?” “你看看,瑞瑞的手上,我记得原来没有这胎记的吧?” 解语闻言,低头看了过去,只见小家伙白嫩嫩的手腕上,有着一抹淡淡的,桃花瓣似的胎记。 她顿时愣住,抬起自己的手腕,低头看了眼,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浦隋玉看着她的表情不对,试探问道:“这是你们解家遗传的?” 解语的嘴唇微动,看着隋玉喉咙翻滚了几下,才压下心底的翻涌。她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这个胎记,到她初潮来时,就会消失。” 隋玉抿着不说话,不打扰她。 解语在一边的座椅上坐下了,眸光落在婴儿床里,尤不知未来的孩子身上,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在我小的时候,我得意于这块小小的胎记,对我哥哥,我的父母炫耀,他们都没有我这样好看的胎记。我的父母尤其高兴,只有我的姑奶奶,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后来有一次春天,我摘了一朵桃花,将花瓣贴在胎记的周围,想拼凑出一朵完整的桃花。” “我的姑奶奶看到了,说这胎记以后会消失的。” “她说,这胎记,是解家异眼的继承……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异眼。解家也没有人提过……再到很多年以后,我在南城的机场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异眼,就是这样……” 603 一会儿过来吃晚饭 解语转头,看向了浦隋玉。 她说的那次,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解语一眼就看出来,姜不渝的身体里装着浦隋玉的灵魂。 隋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真的是她心里猜测的那样。 这个孩子,继承了解家的异眼,以后会变得与解语一样。 只是,异眼不代表什么,只要她不做什么,与常人无异,不是吗?为什么解语却是这个表情? 解语缓缓的摇了摇头,咧出一抹苦笑,她道:“我的姑奶奶不到五十就死了,而我的婚姻是这样……你觉得,这双眼睛是好,还是坏?” 隋玉皱眉,不是说,那位姑奶奶因为帮齐家做了风水改变了齐家的命途,遭到了反噬吗? 而解语的婚姻,是用来破解齐家护身法的,等破解之后,她就可以从齐家的漩涡脱离出来了。 解语哂笑了声:“你有没有听说过,当老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嗯,知道。” “那么,解家的这双眼睛,就是老天打开的那扇窗,所以,他会关上一扇门。” 她低头,看向沉睡中的孩子,手指在那胎记上一抹,想擦,但明白这是擦不掉的。 隋玉的目光也投向了孩子,心里一片沉重。 所以说,解家的异眼,不是来自老天的祝福,而是诅咒…… 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瑞瑞还这么小,她这么漂亮,有解语疼爱她,又有她这个干妈在,她们会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 隋玉心里甚至想过,因为她那倒霉的童年,她一定要让这孩子过得无忧无虑,给她最好的人生……怎么会有这么个天坑? 将来,又有什么磨难等着她? 隋玉脑中一片混乱时,解语转头看向她,说道:“这件事,不可以让齐家知道。” 她将那银镯子推下来,盖住那胎记。 隋玉明白她的意思,齐家本就心术不正,如果知道这孩子也有异眼,就不会再让解语带着她了。 隋玉想了想,看着孩子的手,低声道:“我来想办法盖住这胎记。” 齐臻时不时的来探视女儿,幸好他现在的注意力在解语这边,对孩子没有多仔细留意。 解语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但对隋玉来说,瑞瑞的事还能缓一缓,她想的是霍衍,他去医院查她车祸时的就医资料,还拿了姜不渝的,他想干什么? 而且,他是看着解语做法阵的,并且不闻不问,全程配合了解语。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炸的隋玉头发都要竖起来,慌张时手机掉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铺着毛毯,没有发出大的响动,小瑞瑞只是动了动,又接着沉睡。 隋玉捡起手机:“我先接个电话。” 这通电话是霍衍打过来的。 隋玉走到客厅,划开了接听键。因为紧张,她的喉管憋紧了,嗓音绷着:“忙完工作了?” “嗯,一会儿过来吃晚饭。” 对方声音淡淡的,与平常没有什么异样。 隋玉握着手机,眼睛咕噜转着,想问又怕更令他怀疑,她应了一声:“好啊。想吃什么?” 604 她这会儿上车才吃亏 霍衍说了几道菜,隋玉应下了:“好,一会儿我去菜市场买菜。” 电话即将挂断时,霍衍又问了一句:“解小姐在家吗?” 隋玉一怔,笑说道:“难道你想在别人家里跟我烛光晚餐?” 霍衍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显得轻松。他说:“你要是想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去外面吃。不过今天不是。” 隋玉琢磨着他的最后那句话。 今天不是? 他这顿晚饭,到底是想跟谁一起吃? 隋玉挂断电话,返回婴儿房,对解语交代了一声就出去了。 其实此时此刻,霍衍过来一起吃晚饭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多一个人在,可以让这屋子里的愁云散一散。 …… 解语的公寓靠近大型商场,走几步路就能到。隋玉看着时间,打算走马路过去。 刚过了交叉路口,有车辆朝她摁喇叭。隋玉转头看过去,看到霍衍的车,她笑了下,朝着那车过去。 “这么快就到了?” 霍衍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冲她微微笑着:“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快到了。” 隋玉撇了撇嘴,朝着近在眼前的商场抬了抬下巴:“你这还得去停车场,我直接就过去了。你自己跟上来吧。” 她这会儿上车才吃亏。 霍衍笑了下,也不勉强她,慢慢开着车跟在她旁边。 女人走在路边,旁边黑亮但低调的轿车伴随,两人偶尔眼神交换,倒也是道风景。 年轻人看过来,就说,车里的高富帅在追求那个走路的女人。 隋玉朝着霍衍呶了呶嘴,得意道:“听到没,说你在追求我。” 霍衍一笑置之,脚下踩着油门,车子从隋玉的身边一晃而过。 隋玉闻着车尾废气,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这家伙太阴险了! 结果,隋玉抵达商场大门时,霍衍停完车,已经先一步到了那里。 他朝她伸出手,隋玉笑着将手搭在他的手心。男人的大掌一收,包裹住她的小手,隋玉却借着站在他身边,他放松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掐他腰上的肉。 不过,男人本就瘦,又有锻炼,这一把掐上去没掐住他的软肉,对他没什么影响。 男人微微扬眉,笑看着她,大手将她的那只做乱的小手也握住了,拎起来看了看,又握着她的手腕晃,道:“这爪子的指甲修得太勤快,还是舍不得下重手?” 隋玉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抽回手:“还要不要买菜了,一会儿晚了,新鲜菜都要被人挑走了。” 霍衍扯了下唇,牵住她往里走。 路过一楼精品店,橱窗挂出了换季款,霍衍脚步顿了下,回头看向隋玉:“要买衣服吗?” 隋玉对衣服不挑,向来是够穿就好。她摇头:“不要。” 霍衍不说什么,又经过一家名牌包店:“买包吗?” 隋玉看了眼,回头看向霍衍:“我觉得你二叔做的包,比这vl更好。” 霍项南做的包,在圈子里还是小有名气的。不过以他的身份,不需要用包去讨好谁,就是纯粹的兴趣爱好。 霍衍状似为难的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605 购物 隋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为难,心里的防备却多加了一道闸。 他去医院拿了她的病例资料,这会儿又状若无事的给她打情骂俏。 隋玉接住他抛过来的“球”,傲娇的转过头,径直朝前走,说道:“你要是有心的话,这点儿小事是难不住你的。” 对一个有钱男人来说,能用钱买来的东西都不算什么,他肯花心思的东西,才是真心意。 霍衍低头笑笑:“行。” 进入商超,隋玉先拿了一辆推车,霍衍站在她的身侧,经过货架时,见她看见什么就拿什么,大扫荡似的。 男人拎起一包零食看了看:“不是说买菜吗?” 隋玉又拿了一包尿不湿,道:“有壮劳力,干嘛不趁机多采购一些。” 霍衍将东西放进去,笑了笑,背着手跟在她后面,随便她装,又说:“我这壮劳力的价可不低。” 身价上亿的劳力。 隋玉手里抓着一瓶醋,回头看他,晃了晃瓶,然后掏出手机,装模作样的翻找号码:“那我找找看,有没有便宜的、免费的。” 霍衍从她手里将手机抽走,按了home键,一键退出,之后锁屏键,把手机装入自己口袋,道:“你已经找了我,就不能退了。这点规矩都不懂,怎么出来混的?” 隋玉吸了吸鼻子,伸手捉住他的领带,拽着他靠近自己,扬起下巴咧开嘴,露出她凶悍的白牙,凶狠道:“搬霸呀?” 霍衍个子高,垂下眼居高临下的看她:“还退吗?” 隋玉左右两边看了眼,一个推着购物车的中年女人从前面过道经过。在她脚后跟消失在货架后面时,隋玉飞快的踮脚,嘟唇,在霍衍嘴唇上亲了下。 “够吗?” 霍衍垂眸,看着她粉嫩的嘴唇,唇角微微扬起一道弧线。“这点儿只能是定金。” 隋玉横了他一眼,推着购物车接着朝前走。 这时,一对小情侣走了过来。女孩坐在购物车里,男孩推着购物车。女孩手里抱着个绒毛玩具,男孩负责采购,从货架上拿东西,女孩负责接住装车,身子前后都堆满了食物。 隋玉停住脚步,就这么看着小情侣经过他们身边。 “多甜呀……” 隋玉嘟哝了一声,霍衍上下扫了她一眼,脑中想象浦隋玉蹲在购物车里,小猪似的被人推着走,立即摇了摇头。 隋玉看他皱眉摇头,一副恶心的样子,奇怪问道:“你摇什么头?” 霍衍指了指前头的情侣,道:“我在想,如果你有一天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面,那一定是你快要不行了。” 隋玉愣的张开嘴,怎么会有这种人! 不过,好像也确实……她这辈子都做不成一个小姑娘。 她浦隋玉从生下来开始,就不是个被人放在手心呵护着的。 隋玉哂笑了声,不过心里还是不太愉快。 她没放在表面上,淡定的推着购物车去生鲜区域。 她走到肉档,挑了一块顶级五花肉,面无表情的将肉放入购物车,而霍衍则颇有兴趣的看着肉摊上那些红红白白的肉类。 “你不是吃素吗?”她问。 《沙暖睡鸳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沙暖睡鸳鸯请大家收藏:()沙暖睡鸳鸯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606 让他猖狂 霍衍感兴趣的不是肉,而是与她一起买菜的体验很新鲜。 记忆中,这似乎是第一次。 男人道:“你没听说过,开了荤的就总想吃肉吗?” 这话听着好像没毛病,但总感觉怪怪的。 隋玉偏了偏脑袋,再瞅了他一眼,见他英俊的脸近在眼前,脸颊蓦然一热,离他远了一点儿。 “换下一个。” 她去挑选海鲜,霍衍总跟她捣乱,把她不要的鸡爪呀,牛肚啊往里头放。 “哎呀,这很难处理的。”隋玉把一盒密封的猪腰子挑出来,怀疑这家伙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往里面放。 她打发男人去蔬菜区,挑选他喜欢吃的蔬菜,男人走是走了,过一会儿就来看看,顺便带来她不喜欢处理的菜,直到隋玉捞起一只牛蛙。 “你再来,我就把这放你车子上。”她狠狠威胁他。 到了雨季,村子里的青蛙蛤蟆很多,城里人比如霍衍这样的,以前不接凡尘的,在乡村住了一阵子自然而然接了地气,对于蛙蛇一类已经免疫,但这么大的牛蛙,看到依然不舒服。 霍衍往后退了一步,隋玉得意的笑了起来。 让他猖狂,还治不了他? 她将牛蛙放回池子里,不料男人后头就跟上来了。他瞅着蹲在池底的牛蛙:“你可以做一道干锅牛蛙。” 此时,他已经非常了解,浦隋玉非常不喜欢处理麻烦的食材。他可以肯定,她不愿意碰。 隋玉愤愤瞄了他一眼:“你还是多吃素好了。” 购物结束,在柜台结完账,生鲜、日用品、零食等等,装满了好几个购物袋。霍衍接着放回购物车,推着去停车场。 隋玉在一旁看着男人将东西放入后备箱,淡淡笑了下。 这样的生活体验,倒还不错。 回到福熙路公寓,隋玉提着轻便的购物袋准备进入大楼时,看到霍衍打开后车门,从后车座拿了一只袋子出来。 隋玉之前就留意他放了东西在后面,一直没问。她看着他走上台阶,朝他那只沉甸甸的袋子抬了抬下巴:“你给宝宝买礼物了?” 霍衍看她一眼:“不是。” 进入电梯时,隋玉一直往他的那只纸袋瞟,看着四四方方的。如果是送她的礼物,在车上时就可以单独送,没必要在解语面前送给她。 她想起来,霍衍特意提到了解语……那这东西应该是与解语有关的。 隋玉留了个心眼儿,面上不动声色。 牙齿磨着嘴唇,心中想着该怎么不经意的问一下那是什么。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电梯就到了解语家所在楼层。 霍衍先跨步走了出去,隋玉跟在他后头。解语前来开门,说道:“你买菜好久。”她又瞄了眼霍衍,“两个人不该是事半功倍的吗?” 隋玉越过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人。” 解语嗤笑一声,往后退两步,让人进来。 接下来,隋玉去厨房做饭,解语招待霍衍喝茶,转身去厨房帮忙时,霍衍叫住了她。 “解小姐,有件东西想请你看看。” 607 做集邮?做纪念? 纸盒打开,碎纸屑上放着并排的两个瓷偶人,一大一小,一个是姜不渝,一个是……浦隋玉? 解语抬头看向霍衍。 霍衍漆黑的眼盯视着她,平静,但是这平静底下,却像是藏着什么试探。 解语垂下眼,再看向这对布满裂纹的瓷人,笑了下道:“这……挺有意思的。前未婚妻,现女友都在这里了。” “霍先生这是要做集邮?做纪念?” 最后,解语的面色冷了下来,故作严肃,道:“霍先生,你知道隋玉是个什么性格。如果你想好好吃这顿晚饭,还是不要让隋玉看见了。” 厨房的门关着,但隐约可以听到里头剁肉的声音,笃笃笃,声音连贯不停歇。 霍衍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道:“解小姐,你觉得我在找你寻乐子?” 解语认真了几分,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那你是什么意思?要说品瓷,我不是陶瓷爱好者,说不出个好赖。” 霍衍翘了下唇角,拿起其中一尊瓷人在掌心把玩。 不知怎么的,解语感觉,刚才好像从他那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谎言。 顿时,解语心虚了几分,她眨了眨眼,错开了眼眸。为了证明自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她拿起另一尊瓷人。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他说:“解小姐,不久之前,我看到你摆的阵法。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阵法,但你当初说,那是姜不渝为了报复浦隋玉做的邪术。” “于是……我突然想起来,姜不渝还留下了这一对瓷人。浦隋玉昏迷时,她就已经做下了这个瓷人,不过那时候,浦隋玉的那一尊藏在姜不渝的这尊人像里面。” “哦?”解语努力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在另一侧沙发坐下,“那她的手艺挺好。” 霍衍扫了她一眼,淡笑着道:“解小姐不觉得奇怪吗?姜不渝……”他刻意顿了顿,“那时候,她是你的好朋友。” 解语的脸上的笑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奇怪。那时候的姜不渝很有头脑,很有个性,就跟现在的浦隋玉差不多。”霍衍将瓷人转了个方向,朝解语摊开另一只手,示意她将瓷人交给他。 解语递了过去。 霍衍将浦隋玉的那一尊瓷人,从姜不渝的那一尊底部放进去,两者合二为一。 解语的表情僵住,呆呆的看着,心里打鼓似的,喉咙滚了下。 霍衍注意着她的表情,不错过她的每一丝变化。 他接着说下去:“这尊瓷人就藏在姜不渝的房间里,后来老宅的管家找了出来。他把这东西给了我母亲,姜不渝看到之后,打碎了这瓷人,还吞了一片。” “我想,这件事你有听说?” 解语不自然的笑了笑:“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还找浦隋玉修复过,不过不太满意。”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脑中想着找借口离开算了。 这霍衍太精明,她就要招架不住了。 霍衍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声音一冷,说道:“所以,我想问的是,以解小姐的修行,有没有这种可能:姜不渝借着这尊瓷人,又通过某种术法,获得了属于别人的能力?” 608 套话 解语听明白了,勾唇冷笑着看他。 “霍先生这么说,不就是想问,是不是我与姜不渝狼狈为奸,对植物人浦隋玉做了什么手脚,让姜不渝获得了不该有的能力?” 然而心里,解语非常慌。 这霍衍太聪明了,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霍衍直言不讳,道:“毕竟解小姐的本事,我已经亲眼见过。” “霍先生,你有这种想法,这是你的意愿。不过我也想说,如果是我帮着姜不渝做了什么,为何姜不渝反而要与我疏远呢?” “我手握着她的把柄,她应该更加拉拢我才对。” “另外,按照时间线来看,这尊瓷人露面的时候,姜不渝与浦隋玉都是醒着的。如果是霍先生说的那样,这就不对了。” 霍衍已经想好了说辞,他直直的对着解语的眼睛,说道:“未必。也许,是随着浦隋玉的苏醒,解小姐的术法就失灵了,而姜不渝偷来的灵气也就消失了。” “浦隋玉醒来,你又了解到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你便亲近了浦隋玉,姜不渝成了弃子?” 解语抿着嘴唇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为何要帮助姜不渝?她与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而已。” 霍衍道:“在我想来,你只是想试炼一下你的术法?” 解语捏着眉心,这家伙虽然没有完全猜中,可已经一点点的接近中心了。 她笑了下,又喝了口水:“霍先生很适合说书。” 却听霍衍又道:“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解小姐一开始就在帮浦隋玉。”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解语胸腔里的心脏咚的一声急跳。 她看着霍衍,一时不知道该马上说点什么反驳回去。 霍衍看着她微微闪烁的眼眸,缓缓道:“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疏远了姜不渝。是你说,你与浦隋玉更加投缘……” 解语听着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心弦也绷紧了起来,整片头皮都绷紧了。 而在厨房里,浦隋玉一直心心念念着霍衍的那只袋子。 霍衍与解语不算熟悉,这会儿在外头叽叽咕咕说了有一阵子话了。 她握着刀,轻手轻脚的走到门旁,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听外头在说什么,正好模模糊糊的听到了霍衍的最后两句话。 她看到了霍衍手上的瓷人。 他那是在套话! 隋玉咬了下嘴唇,忽然用力扯开门,站在门口,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大声道:“你们还想不想吃饭了!我在里面忙得要死,你们在外头聊天,我是保姆吗!” “解语,你是陪聊吗?” 她又看向霍衍:“还有你,表现太差,以后不要上这儿来吃饭了!” 解语得救,轻轻吁了口气,她马上放下杯子站起来:“来了来了,我给你择菜。” 说着,逃似的进了厨房。 霍衍也走了过来,被隋玉举着刀挡在门口:“你不用进来了,这会儿才争取表现,晚了。” 她把门关上,回头对解语使了个眼色,解语朝外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人还没走。 隋玉点点头,表示一会儿再说。 609 真是个坏脾气的男人 解语接过隋玉的刀,在砧板上弄出声音来,低声说道:“他都猜的差不多了,不过以为我为了试验术法,拿你与姜不渝做实验。” “他简直把我当成了妖女!” 说到这个,解语还是有点来气的。 之前,那男人就以为她要害隋玉,差点要弄死她。 隋玉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他一直都这样。” 刚与他熟悉时,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从来都是以交易的嘴脸来找她,还爱翻脸。想想,还真是个坏脾气的男人。 解语想了想,看了她一眼:“总比为了目的,开始就装好人的接近你好。” 隋玉扯了扯嘴唇,没说什么,往热锅里倒油,然后将剁好的肉塞进鱼肚,将鱼放进锅去油煎。 解语看她操作,说道:“不过,他都已经查到这个份儿上,我看他是咬准了,不会松口的。” 隋玉看着油锅里鱼,肚子里的东西都换成了别的,不能翻身,无处可逃,只能等着被油煎得金黄。 她觉得自己跟这条鱼也差不多,就快被逼的无处遁形。 “行了,再下去就要焦了。”解语提醒她。 隋玉拎着锅铲,将鱼翻了个面,她道:“只要不承认,随他怎么查。再说了,他也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上头。” 解语摇了摇头,她觉得到了某个时候,即使不承认,霍衍也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 热气腾腾的菜端上餐桌,霍衍放下手机,走了过来。 隋玉抓着一把筷子分放碗碟,不动声色。 做的菜都是霍衍点名要的,不过没有他喜欢的用稻草扎的红烧肉,隋玉替换了鲍鱼,做的是鲍鱼红烧肉。 解语抱着醒来的小瑞瑞,给她喂辅食,小家伙精神了起来,小嘴一瘪一瘪的吃蛋羹,盯着霍衍眼睛都不眨一下。 隋玉看着好玩,还从来没有看过小娃娃这样盯着他看。 她想看霍衍的反应,却见男人沉稳的抱过小娃娃,给她喂了一勺蛋羹,漏在外面的,他还会拿勺刮一下,再次送她嘴里。 奇怪的是,小瑞瑞竟然没有哭,依旧睁着葡萄似的眼盯着他看。 要知道即使是齐臻那个亲爸,小家伙几秒钟不到,就会哇哇哭起来。 “她好像挺喜欢你。”隋玉说道。 霍衍瞅了她一眼:“霍柠,霍晴出生时,比她要难伺候多了。” 隋玉想起来,霍家还有那两位娇小姐,顿时了然。他这个大哥,不是只有板着脸教训小妹妹而已。 反倒是她,对于小孩子似乎没有太多耐心。 隋玉撇撇嘴,觉得霍衍带小孩的画面很稀奇。 忽而,她想起来,霍衍已经三十多岁,早就该是做爸爸的年纪……她垂下眼,突然默不吭声的吃饭。 霍衍看向她,奇怪她怎么变哑巴了。 晚饭过后,霍衍负责洗碗。说是洗碗,不过是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他摁下了按钮,侧身靠着流理台想事情。 隋玉拿着那只纸盒走进来,道:“你找解语,就是为了这?” 霍衍看向她,纸盒已经打开,她托着底部,一眼可见里头装着的两个瓷人。 610 你说得对 隋玉早就留意到这个东西,如果她一直视而不见,反倒让他怀疑了。 所以,她选择主动挑明。 霍衍看了眼,点头:“它跟你,姜不渝都有关系,而解小姐的阵法,我已经亲眼见过。” 隋玉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流理台上,说道:“我可以问,姜不渝回来了吗?”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隋玉又道:“她在哪里?” 霍衍记得他安排去的保镖说过,盯梢姜不渝的还有另一帮人。 与姜不渝交好的人不多,她得罪的人更不可能只是盯梢她但什么都不做。至于唐天泽,姜不渝暗地里与他来往,唐天泽更没必要派人去盯着她。 所以,只剩下浦隋玉这个与姜不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人…… 男人道:“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过情况不太好,可能要一辈子都那样了。” “哪样?” 霍衍的眼眸直直的盯着隋玉:“痴傻。” 隋玉像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似的,略微惊愕的张了张嘴,随后淡定下来。她装作不经意的道:“你看过解语做的法阵,就没想过找她帮忙,给她做点儿什么?” “解语也是姜不渝的朋友。” 霍衍淡声道:“解小姐与你才是朋友。” 隋玉抿了下嘴唇,她与霍衍交往时间长了,习惯了从他精简的话语中解读他的意思。 他在暗示她说,解语与她是一伙儿的,若找解语帮忙,解语可能会把姜不渝整得更疯。 她笑了笑:“你钱多,认识的人也多,只要你稍微打听一下,想为你办事的能人异士很多。”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刻意碰触为好。”霍衍说的很平静,似乎对于那种事情不感兴趣,隋玉甚至听出来反感的意思。 洗碗机发出水流冲洗的声音,隋玉瞧着那里头的水流激荡,听男人忽然叫了她一声。 “浦隋玉。” “嗯?”隋玉抬头看他,男人又叫了她一声。 “干嘛?” “过来。”男人朝她伸手。 不大的空间,隋玉一抬手就能碰到他的。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隋玉窝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她。 从她的眼睛、眉毛,到鼻子嘴巴,像是在认人似的。 隋玉被他看得紧张,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又不是没见过我,看得这么认真仔细,我脸上的斑点都要被你看见了。” 霍衍握住她的手,放下来,他扯了抹笑:“哪有什么毫无瑕疵的皮肤。看见斑点不算什么,如果能看到人的灵魂,那就好了。” 隋玉的身体微微一僵,霍衍垂眸看她。 他们的身体是贴着的,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紧绷。 隋玉挤出抹笑,回道:“你刚才还说不想碰触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会儿又改了?” 霍衍揉了揉她的头发,似乎放弃了这个话题,低头亲了下她的唇,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你说得对,要言行和一。” 然而,在隋玉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眸光暗沉了下来。 611 别动 过后,隋玉送霍衍下楼。 在车旁,隋玉问道:“南城那边耽搁了好长时间,欧阳腾不来找你的麻烦吗?” 霍衍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靠着车子,他单手撑在车顶上。 “你说要买房,到底什么时候能搬家?” 隋玉看着他的样儿。 要不是了解他,还以为他急着那啥呢。 “你不喜欢我跟解语同居?” 确切的说,是他不喜欢解语这个人。 霍衍微蹙了下眉,垂下手臂,没有否认。 隋玉大约猜到原因。解语的法阵,触及了他无法了解的领域。他是个求稳的人,不喜欢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隋玉耸了下肩膀,点头同意:“好,我尽快。” 霍衍看她难得乖巧,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指垂落在她的眼角。 月明星稀,朦胧月光下的女孩面色莹白,垂下的眼睫微微翕动着,像是小憩的黑尾蝶。他轻轻刮她的眼角,她抬眸看他,清澈的眼如明月,少了白日的凌厉,温柔如水。 其实浦隋玉这个人,与温柔二字是搭不上边的,与柔弱更是差着千里远。 霍衍望入她的眼底深处,在另一张脸上,好像有着一样的眼神。 即使眼睛形状不完全一样,但是眼神是不会变的,一样的倔强,明利。 他抬手,遮住隋玉的下半张脸,只看她的眼睛。 “看什么?” 隋玉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她偏头看了眼他撑在车顶的手臂,他以为演电影呢? “别动。”他将她的脑袋别过来。 隋玉眨了眨眼,这时,男人的脑袋低下来,贴住她的嘴唇,轻轻的吻了起来。 隋玉身子微微一颤,被动的接受他的亲吻。 只是这毕竟是在外面,小区里还有其他人来往。 霍衍性格内敛,很少有这样外放的时候,怎么突然在外面就忍不住了,连车门都来不及打开了? 这是他在商超没得到的尾款? 在他一口一口的吮吻下,隋玉模模糊糊的想着。 只是感觉,这个吻与以往都不同,好像她是个玻璃娃娃,稍稍用力就怕把她揉碎了似的。 隋玉昏头昏脑,却也渐渐清醒起来。 她想到了那个拼接起来的瓷人…… 马路上过来的车辆明晃晃的灯照射过来,惊扰了二人,霍衍终于停下,在亮的刺眼的光芒下,他望着她,气息不稳,灼热的呼吸喷拂在隋玉的脸上。 隋玉望进着他的眼眸里,看到了某种东西正在喷薄欲出。 那辆车经过他们,光线再度黯淡下来,只有头顶的月光,星光,灯光。 隋玉的嘴唇还湿润着,她抿了下唇,小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胸口,低哑开口:“霍衍,你该回去了。” 霍衍深吸口气,往后退了一步,隋玉离开车门位置,离开他两步远。 霍衍将门打开。 这几个动作,只是十几秒钟的时间,然而在两人觉着,或许时间要更长。 好像有一道看不到的弹力线,牵扯着两人,越是走远越是想将两人拉近;又像是多了一道看不到的相斥力量,将彼此推远。 “霍衍……”隋玉忽然叫住他。 612 人心不可测 霍衍转身,沉静的眼望着她。 隋玉道:“有些事情,不必追根究底。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危险,这就可以了。如果一味追求真相,我们……”她看着他的眼,舌尖抵在齿关,最后还是破开了那一道关口,“就要走远了。” 霍衍呼吸微微一顿,眸光深邃。 隋玉沉默了下,也不急着他表态,转身回楼。 正如她所说的,每个人都有深藏着的秘密,即使是父母、爱人、子女、朋友,都不想倾诉的秘密。这个秘密,或许是最后的安全感,或许是难以启齿的过去,或许是别的什么。 再亲厚的人,都应有的距离感。 隋玉对人的警惕本就比别人来的重,霍衍不停的深挖,他可以是好奇,是保护,是想更深刻的了解她,但对于隋玉而言,是伤害,是本能的觉得危险。 如果有一天,她的秘密被他完全窥见,即便他说,他不喜欢匪夷所思之事,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人心不可测,即便这个人是你爱的人,所以才要在心里,给自己留一块自留地。 …… 霍衍看着随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搭在车门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又一道车灯照射过来,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个纤薄的身影在灯光里变得模糊。 心脏骤然一跳,脑中浮现浦隋玉静躺在床上的画面,苍白的脸,诡异的猫,静置的香炉,以及姜不渝…… 各种画面蜂拥入他的脑海。 男人心头一阵浮躁,松开紧握的手指,低头,坐入车内,从中控台上拿了一盒香烟。 香烟咬在唇齿间,车内弥漫起烟雾。 他在烟的刺激下,微微眯起眼,直视着前方平坦的路面。 然而他与浦隋玉的感情,却像是在走迷宫,看似是还算不错的相处,时而分开时而复合,有点儿情趣,对他来说,却是他在迷雾里,一点一点的寻找她的真实所在。 因为她的神神秘秘,两人也数次发生争执,他总以为她不够重视他,不信任他,将他排斥在外。 眼下,似乎又要面临一次…… 中控台上,放着掌心大的一盆向阳花,在光照下张开,日落就合拢,浦隋玉在玩具店买的小玩意,放在他这里了,那时她玩笑似的说,开车的时候,她也在他身边,监督他安全驾驶。 霍衍咬着烟,伸出手摸了摸那朵塑料花。 如今一想,浦隋玉还真是塑料花,不真实。 可不真实,就代表她没有心吗? …… “霍衍啊,你看看,只要你给点儿阳光,我就灿烂了呢……” 浦隋玉难得的撒娇一回,不允许他将这么幼稚的东西摘下。 她躺在他的床上,手持太阳花,笑得如春光娇媚。“干嘛这样看我,不认识了?” 她嗔怨的瞪他,生气了,手上的太阳花变成了那拼凑起来的瓷人。扬手一摔,瓷人碎裂一地,她毫不留情,起身就走。 碎瓷忽而化成粉末,在他还未捡起时,弥漫成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浦隋玉,你去哪儿了,出来。”他心中一急,跟着她消失的身影去找。 前头黑暗深处,亮起一道晦暗光线,姜不渝从那里走了出来。“霍衍,你忘记我了吗?” “姜不渝?” 女孩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哀怨的看着他。 霍衍看着她的眼,熟悉的眼神……与浦隋玉一模一样。 他惊愕的睁大眼,不敢置信。 “你是隋玉?” 又一袭浓重迷雾浪卷似的涌来,将姜不渝的身影淹没,连同那道光一起消失了…… “浦隋玉!”霍衍猛然惊醒,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车上的那太阳花被他一起带上1床了。 男人恍惚的看着那太阳花碎片,脑中渐渐清明了起来。 613 怎么不穿鞋? 其实,他与浦隋玉是同一种人,都是坚硬的,要强的,不愿被人压制的那一类人。 而这一类人,都是将心底的脆弱层层包裹起来,誓死捍卫的。 有人说,霍衍这样的,适合找个温软的,可以包容他的冷硬的女人。可他对那样的女性只有尊重,无法做到喜欢。 女人慕强,男人要的是温柔乡,可谁说,男人不可以慕强呢?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选择,同样的,就要放弃对女人另一半的要求,总不能既要她的刚强聪慧,又要她温柔顺从。 如果,在她的秘密,与她个人之间做选择……他这么费心寻找她的秘密,不就是为了一个浦隋玉吗? 男人的眸光越来越亮了起来。他忽而明白,他正在寻找真相中迷失自己。他的快乐,是与浦隋玉在一起才有的,而不是在找她的秘密中产生的。 浦隋玉,不就在他的身边吗?如果找到了她的秘密,却失去了她,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 隋玉睡得晚,迷迷糊糊时,铃声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摸着手机,她眯起困倦的眼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电话显示是霍衍。 她清醒过来,想着两人不久前在一起时,她说过的话,她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睡意全无。 他这会儿给她答案? 铃声仍然在继续着。 隋玉握紧了下手机,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她没有开口,那头也没有出声,只是通过信号听彼此的呼吸声。 隋玉咬着嘴唇,手指在薄被上掐花,之后,听他那头说:“是我。” “嗯。”隋玉应了一声,开始描摹被面上的印花。 他说:“浦隋玉,你下来。” 隋玉扭头看向窗外。她习惯拉窗帘睡觉,此时只看能到蓝色绣花纹窗帘安静垂着,纹丝不动。 掀开被子,她光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看到一辆车停在楼下。 车边斜倚着一个男人,握着手机仰头看。 隋玉看着月色下那张脸,眉眼清隽,削瘦的脸部线条如琢如磨,尤其那一双眼睛,正深深的看着她。 被这样英俊出色的男人注视着,女人很难保持平静,心脏里有如装了头小鹿在奔跑。 这一瞬,隋玉想起了只有在夜里盛开的昙花,漂亮又高贵。 他冲她招了招手,隋玉情不自禁的抬起手,与他挥舞呼应了一下。 两人都漾开了笑容。 在彼时的注视下,隋玉知道了他的答案,一时太过激动,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开门之后便直奔电梯。 她在电梯里,紧握着手机,脸上笑眯眯的。 电梯门打开时,她才想起来要矜持一点,于是,她踩着光脚,慢慢的走向那个男人。 霍衍正在灯光外,黑暗中,看他心里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孩在柔光中,慢慢的朝着他走来。 他想起那个梦境,她一身耀眼光芒,纯洁无暇,就连光着的脚趾都那么漂亮。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是真的没穿鞋。 霍衍往前走了几步,在她即将踩上水泥地板时,将她抱起来:“怎么不穿鞋?” 614 睡不着了 隋玉望着他不说话,霍衍垂眸看她。 有一种默契,叫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知道了他的同意,他也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他将她抱上车,将她放在副座驾上,调低了座椅,闻着她淡淡的檀香味,亲吻她柔美的唇瓣。 这一次,不再是轻柔的吮吻,像是下雨似的,从轻柔的毛毛细雨,变成疾风骤雨。等停歇时,隋玉的衣服都被扯乱了。 两人的呼吸在错乱中交杂,而对视的眼,隐忍克制。 “去你那儿。”她轻轻说。 …… 天际露出鱼肚白时,男人掀开薄被透气。 他出了一身汗,胸肋一起一伏鼓动着,短发发梢都在滴着汗。 隋玉像是一条从水里捞起来的鱼,浑身都汗涔涔的,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安静的感受着激烈后的平静。 当气息渐渐平下来,她说:“你在这儿停留的太久了,这儿还不是你的战场,该回南城了。” 他不说,隋玉却一直知道,他此次来北城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她。 其实,这与霍衍本身的性格已经相差太远。他是个事业心极重的男人,这是他第二次为了一个女人,停留这么长时间。 上一次,是姜不渝昏迷,他在医院亲自照顾。 北城里已经起了流言,说霍衍看起来是个绝情冢,实则是个多情种,谁都舍不得放下。 霍衍抚着她潮湿的头发,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起甩手掌柜来,可以做到如此。 幸好,他找了个清醒的女人,而不是整天喊着要他陪着,天天吃喝玩乐的。 他抱她起来去洗澡,然后从衣柜里拿了他的衬衣给她当睡衣先穿着。 隋玉卷起几道衣袖,走出浴室时,看到天边渐渐亮起来的大片红霞。 朝阳总是让人充满希望。她坐在飘窗上日出,身后男人走过来,从她后背拥住她。 “还有时间,不睡会儿?” 隋玉蹭了蹭他微凉光滑的皮肤:“睡不着了。” 霍衍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微动了下:“走。” 他牵住她的手,隋玉跳下窗台:“去哪儿?” 霍衍只是笑了笑,但看到隋玉衬衣下笔直的双腿,犹豫了一下。 他去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酒店值班经理送来了一个袋子,霍衍把袋子递给隋玉:“去换上。” 隋玉看了眼里面的衣物,是酒店的工作套装。 霍衍道:“这个时间,哪有开门营业的服装店。” 但是酒店工作服有很多,倒是取之不尽。 隋玉撇撇嘴,倒是不介意穿一次制服。 只是她换上了新衣服,霍衍却不那么想出去了。 以前曾听欧阳腾花样玩,说什么制服1诱惑来劲儿,如今亲眼看到了,感觉血液奔腾的厉害。 隋玉不知道哪里没穿好,惹得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扯了扯裙子:“不好看吗?” 男人咳了一声,挪开视线:“没有,走吧。” …… 五点半的早晨,除了清洁工以外,就属早餐店最多,马路上很安静,没有来往的车辆,也没什么人。 但是迎着太阳走的感觉很不错。 霍衍低头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朝前看太阳。 615 要珍惜粮食 他们进了一家早餐店吃东西,是这家最早的顾客。 老板端着刚出锅的油酥饼,还有豆腐脑送上桌,看两个年轻人,笑呵呵的道:“这么早,是接女朋友下班吧?” 老板只看到隋玉眼睛下有点儿黑眼圈,以为她上夜班。 隋玉看了眼霍衍,想这位大老板半夜接她去上班,现在确实算是下班吧? 她笑着道:“嗯啊。” 老板笑得更高兴了,转身拿了一碟锅贴送过来:“哎呀,这样体贴的男朋友很少了。” 隋玉低头吃着豆腐脑,笑得贼兮兮的。 这样下套好,给他立个好男友的人设,以后就只能做好男友了。 霍衍瞅了她一眼,对老板道了声谢,安静的吃东西。 他的家教严格,即使在外头吃路边摊都能吃出西餐厅的优雅。而隋玉随性惯了,尤其在这讲究随意的小馆子,嘴边沾了芝麻粒都不擦一下。 霍衍一抬头,就见她唇边沾着的酥饼碎屑,伸手摘下,也不嫌弃,直接放到嘴里嚼了嚼,挺香。 隋玉倒是被他如此坦然的动作弄得老脸一红,回头看了眼门口。 新来的一对老夫妻就坐在他们后边,正等老板的早餐上桌,这会儿就看着他们俩。 隋玉不好意想的笑了下,在桌下轻轻的踩了霍衍一脚:“别丢人了。” 霍衍面色淡然,一本正经的说道:“要珍惜粮食。” 隋玉接下来真的很珍惜粮食,一颗芝麻都没漏在外面。 吃过早饭,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很多是老年人。隋玉看着晨光里那些白了头发,并肩走在一起的老人,忽然觉得羡慕。 在晨光里逆行的夕阳。 如果在她老去时,身边也有这样一个陪在身边,一起看日出的人,即使老了,也是无憾的。 她看到前头的老太太鞋带松了,老爷子蹲下去给她系鞋带,又补充了下,是实用又浪漫。 霍衍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对视着,微微一笑。他说:“浦隋玉,你到了老年时,就不要穿运动鞋了,我太高,弯腰不太方便。” 隋玉道:“好啊,你老了,也不要穿皮鞋,我背不动你。” …… 隋玉回福熙路公寓时,解语刚起床。 她看了眼隋玉拎着的早餐,再看了眼她身上穿着的酒店制服,勾唇一笑,说道:“什么时候去酒店体验生活了?” 隋玉甩了她一眼,拎着东西去餐桌那边,道:“有句话叫做看破不说破,我拿吃的来堵你的嘴。” 解语打了个哈欠,趿着拖鞋进入洗手间洗漱,隋玉以为她暂时不会出来取笑她时,解语拿着牙刷一嘴的泡沫出来了。 “你要洗个澡吗,我把地方腾给你。” 隋玉用力拍了她一掌,横了她一眼就回房间补眠去了。 解语回头看她,不就一起睡个觉,害羞什么。 不过,还是恋爱中的女人有活力,枯花一朵的浦隋玉这就满血复活了,一夜不睡照样明光四射。 解语笑了笑,在镜子里看到脸色憔悴的自己,苦笑。 616 特别想给他一拳 不久之后,霍衍就回了南城继续坐镇,浦隋玉送他上飞机前说,等她买完房子就去南城照看一下福临楼。 说白了,就是去看他。 霍衍上飞机上得心满意足,坐在机舱时,唇角都带着笑。 欧阳腾去接机,看到春光满面的男人,特别想给他一拳。 他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喜乐城,什么大小事情都来找他,铁打的也熬不住,尤其他已经很久,非常久没去夜店了。 车上,欧阳腾瞅了眼霍衍那还未落下的唇角,酸溜溜的问:“跟浦隋玉复合了?” 霍衍:“我跟她本就没有分手,只是吵架。” 欧阳腾轻嗤了一声,难得听到他关于私人感情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其实问了也白问,看到年如樱一个人回南城,而且比之前更拼时,他就已经猜到了。 “还是你厉害,活生生的把一个恋爱脑的娇小姐逼上了走女强人的路子。年家要好好感谢你。” 然而此时,年家的年轻掌权人却约了浦隋玉在西餐厅吃午饭。 “浦隋玉,很长时间没见你露面,太低调了吧?” 隋玉昏睡的那段时间,正是她出售浦氏股份之后,外界猜测她拿了钱,正低调的享受人生,大小宴会都没见到她的身影,并且关机联络不上她的人。 当然,也有人说,浦隋玉就这么离开了浦氏,与往日恋人彻底的分道扬镳,心里还是伤感的,所以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了。 隋玉一笑置之,慢慢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她道:“四哥,你找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吧?” 年仲礼捏起红酒抿了一口,砸了下唇,抬眸看向隋玉淡笑:“关心妹妹,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你应该关心的,应该是你家的那个妹妹。” 年仲礼搁下酒杯,眸光微转:“这么说,你这段时间一直与霍衍厮混着……难怪,城里有他那么多传言。” 隋玉笑了笑,说道:“他们说我是妖精了吗?” 要知道,霍衍是公认的事业型唐僧,把一个不问红尘一心做事业的男人勾得好几天不干事业,并且毁了两大家族的重大联姻,可想而知,大家对于浦隋玉的评论会是如何。 年仲礼扬了扬眉,没说什么,隋玉捏着刀叉,将牛排切成一小块,接着说道:“不过他们应该狠狠松了口气吧?” 她抬起眼眸,眼底闪着冷淡碎光。 年、霍两家的势力,都堪称顶级,这两家要是合流,好比两艘航空母舰合并,成为一个超级巨无霸,谁看了不害怕、不紧张? 然而联姻失败,未必是坏处,相反,也许更有利于两家发展。 北城目前的形势已经很紧张,好些家族被查,新闻一个接一个,只是不那么密集,有些甚至没上新闻,只是在私下传。 有警觉的人,已经嗅到了危机,转为低调了。这个时候大行高调的,要么真的没问题,要么不怕死。 年仲礼看了眼隋玉,她真是生错了性别,她的眼界与敏锐,超越了很多人。 他道:“那么,你现在手握大笔资金,打算往哪个方向走呢?” 617 你总不能手握巨资,就这么养老了吧? 隋玉微微笑了下:“四哥是来跟我寻合作的?” 年仲礼笑着看她:“你总不能手握巨资,就这么养老了吧?” 男人的眼虽有笑意,却有穿透力,一眼看到浦隋玉内心似的。 他看得出来,浦隋玉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一个有能耐的人,不会甘于平庸,埋没自己,就这么碌碌无为,混吃等死。 隋玉轻叹了口气,夹着牛肉沾了沾酱汁,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四哥,你还真会寻开心。像你这样的大财主,看中的哪个不是上亿级别的大投资,用得着来找我吗?”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从旁边座位上拿起来一份东西,递给她。 隋玉看了眼,不紧不慢的将牛肉塞进嘴里,然后接了那份东西,打开,又是一份楼盘说明书。 她无奈的笑了下:“你们好像都很关心我住在哪儿。” 不过这楼盘位置不错,偏离市区但不偏僻,房价是她买得起的,周围环境可以,物业请的是最好的保安公司管理。 年仲礼扫了她一眼,切割着牛排,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一门心思找房子,又刚从浦氏脱离出来,想轻松一阵子。我不逼着你赶紧搞事业,不过是提前在你的事业版图上定个位置。” 那个新楼盘,就是给她的定金。 隋玉弯唇一笑,将这份楼盘说明书收下了。她道:“你可别高看我了。如果我要再做点儿什么,还是做中药行业。” 花钱,时间长,审批麻烦,缺人才,未来路漫漫。 比起那些做互联网的,做游戏的,或是做金融的,制药要想见到收益,可能要等到头发都白。 这年头没什么人做实业,个个都在喊做实业亏钱。 然而,年仲礼却并不意外,他微挑了下眉梢,直言道:“中医药是未来几年国家重点扶持类型。现在开始铺,几年以后,正好繁盛。” 年氏做的产业很多,旗下也有投资制药领域,只是中医药这块还未触及。这才是他来找浦隋玉的根本。 浦家本就是制药起家,浦隋玉的背后是整个应山学堂,她可以在短短几年里就把浦氏救活,就说明了她在这一块得心应手。她如果再创业,制药行业就是她拿手的。 隋玉倒是意外,年仲礼竟然这么了解她。 她想起那些大佬们私下猜测她的下一步,说她很可能走古玩文创之类的路子。她在修复界的成就更高,几乎是顶着天花板的存在,做文创正赶上潮流。 隋玉想到此,她问年仲礼:“为什么你没有跟他们一样想?” 年仲礼捏着酒杯瞧她,看了几秒后,他道:“文创是喜乐城将来的创收来源之一,以喜乐城的体量,很多走文创的公司都会被挤压空间。即使是你浦隋玉,也是一样。” 喜乐城会吸纳很多非遗项目进入,到时候就是全面开花,大到建筑,小到一朵绢花,再加上霍家的实力,浦隋玉开设的小公司就不够瞧了。 另外,文玩再怎么赚钱,却是有限的。合法来源的古董就那么点儿,还能怎么折腾? 对浦隋玉来说,修复古玩就只能是个爱好。 618 输了,可就没面子了 隋玉听完他的分析,笑了笑,捏起酒杯与他碰了下。 他分析的没错,她不可能做文创。 虽然说,喜乐城能有今天,有她的一份出力,但将来若碰上了,就是竞争对手。她浦隋玉再能做修复,终究抵不过喜乐城成百的非遗匠人,与他们组成的精英团队。 输了,可就没面子了。 另外,隋玉是真的想要做好制药这一领域。 都说做实业难,但做实业踏实。 两人接着进一步讨论时,忽然几个人走了进来。 隋玉微微侧头看了过去,眸光微凝。 进来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的转了回去,与同行的人说话,像是没看到她一般。 隋玉哂笑了下,把玩着手边的刀具。 年仲礼感觉到浦隋玉的不对劲,回头朝那边看了眼,再看向隋玉:“你认识?” 隋玉捏着刀子切开牛排,这一回,握刀的手势又快又狠,不过姿势依然优雅。 年仲礼看她那神态,扯了扯唇角,直觉那人要倒霉了。 隋玉将牛排切割断开,忽然将刀具放下。她道:“去跟朋友打个招呼。” 说着,捏着酒杯起身,离开了座位。 年仲礼慢条斯理的品酒,看着前头空了的座位,朋友?怕不是敌人吧? …… 唐天泽此番来西餐厅,是跟着经纪人一起来谈合作的。 他有心学经营,不像别的那些偶像明星沉迷酒吧夜店。 双方坐下来,一番客套之后,经纪人开始进入正题。然而这一回,唐天泽听得心不在焉。 其实,在那次事情过后,唐天泽一直坐立不安,直觉要出事儿。外界都在传浦隋玉因出售股权而低调地闭门不出,他却清楚并非如此。 浦隋玉的昏迷,与他有关,她一定会来找他的麻烦的。 眼下,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唐天泽已经下意识的把自己划分到浦隋玉的对立面去。 现实也应当如此,当他选择帮姜不渝报复时,他与浦隋玉就不会是朋友…… 唐天泽微微眯起眼,手指捏着细细的高脚杯旋转。 “唐天泽,肖总的传媒公司实力雄厚,如果你……唐天泽?”经纪人发现唐天泽没仔细再听,不悦的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对面可是娱乐圈大佬,他就这么发呆,很容易让人误会他看不起人,没有合作诚意。 唐天泽回过神来,露出他惯有的干净无害的笑,说道:“肖总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他的公司我怎么会不清楚。叶姐,你重复介绍,不止我觉得无聊,肖总也会觉得在浪费时间,白浪费了这上好的雪花牛排。肖总,你说是不是?” 经纪人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签下来的这个男孩看似纯真无害,实则有主见的很。 就冲着他这番话,就能感觉到他的强势,不是个好摆弄的。 “如果真的是崇拜,那多听一遍偶像的丰功伟业,只会觉得更兴奋,尤其是听偶像亲自说。就好像看了几遍的电影,偶像现场再演一回,换做是我,肯定当场脱下外套请偶像签名的。” 隋玉站在桌子一侧,噙着笑看在座的几个人。 619 演戏的好手 唐天泽看到浦隋玉,眼眸微颤了下,搁在桌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隋玉眼角的余光瞥着那只手,唇角的笑意更深。 偏她也是个演戏的好手,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刚才肖总进来时,我就注意到了,特来打个招呼。” 隋玉伸出手,做出与大佬握手的姿势。 这位肖总,隋玉以前参加宴会时遇见过几次,但不是很熟悉。那时候,她对娱乐圈也没什么兴趣,谈了几句她就借故走开。这会儿她主动来打招呼,肖总觉得很有面子。 这位浦二小姐,与年仲礼,跟霍衍都很熟悉,连南城的秦老都要卖她的面子,更不要说她做的那些邪乎事儿,总之,与她结交,好处比坏处多。 “浦二小姐,这是一个人来,还是与朋友一起?”肖总邀请隋玉入座。 隋玉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下来,说道:“与年先生一起来的。” 听说年仲礼也在,肖总立即转头环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年仲礼。 另一头,年仲礼正在看手机,桌上美食佳肴都晾着,看起来是在等她这位佳人回去。 可浦隋玉就这么坐下了……肖总的笑意显得有点儿尴尬,说道:“要不,叫年总一起过来?” 隋玉笑着道:“我只是过来说几句话,不用那么麻烦。”顿了顿,“你们在谈公事?” 看到浦隋玉来,经纪人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谈合作,立即笑说道:“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对了,浦二小姐也是我们天泽的粉丝吧?” 当初那么多富家子弟集体为唐天泽刷屏,那可是娱乐圈的盛事,即使唐天泽触怒高层,也没将他封杀了,要不然,她也不敢与唐天泽签约。 隋玉抿唇淡淡笑着,眼眸看向唐天泽,道:“算是吧。当年的小哥哥,可是一言惊人,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 只是当初梦想屠龙的少年,而今也不过是条恶龙。 隋玉的眼睛带笑,只是笑意中,只有唐天泽能感受到其中的冷冽,因为他心虚。 男孩的目光微微颤动,一时不敢与浦隋玉对视,只垂着眼,把玩手中的银叉。 这在经纪人眼里,只觉得唐天泽在摆脸色耍酷,笑着帮他圆场:“他平时就是这个样儿,浦二小姐不要见怪。” 隋玉还是笑着,说道:“当然不会。我知道唐天泽是个面冷心热的偶像明星,不然,上个月看到我不舒服,他也不会主动来帮我,还送我去医院了。” “哦,还有这件事?”经纪人眼睛一亮,回头看向唐天泽,“是上回坐高铁那天吗?你怎么没说呢?” 当时,唐天泽只告诉她,他遇上了一个朋友,要跟朋友坐一个车厢。 唐天泽听到浦隋玉刻意提起这件事,后背开始莫名的发寒。他抬眸看向浦隋玉,只见她定定的看着她,眼眸含笑,只是笑意森冷,那乌黑的眼眸很是瘆人。 “唔。”唐天泽随口应了一声,已经止不住内心的慌乱。 他以为浦隋玉是来翻脸,搅和他与肖总的合作,以报复他对她做过的事,可她这会儿说的全是好话。 他没想到浦隋玉会主动说起这件事,她看似来道谢,他却只感觉到寒意。 620 签名 经纪人一听浦隋玉与唐天泽的那段故事,心里已经盘算起利益。 浦隋玉手上有钱,又为了支持唐天泽,动用自己身边的人脉帮他助阵,以她对唐天泽的痴迷,能拉拢她做唐天泽的金主很容易。那么唐天泽岂止是平步青云,简直是龙游天下了! 隋玉留意着经纪人的神色,确定她已经动起了心思,捏起一张纸巾,当着经纪人的面递给唐天泽,说道:“难得遇上,就请小哥哥签个名?” 唐天泽看着眼前递过来的那只手,迟迟没接纸巾。 他觉得,那只手像是要将他拖进地狱。 经纪人看他盯着人家的手发愣,笑着瞪了他一眼,立即接了纸巾放在他的眼皮底下,催促他签字。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有主意的很,这会儿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唐天泽不知道浦隋玉卖什么糖葫芦,她只说了他在高铁上救她,并且送她去医院的事,却绝口不提他找她修复玉镯的事情,伪装的看起来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自然,唐天泽也不敢提那只青玉镯,他更不敢随意签名,便说道:“我没带笔。” “我有。”经纪人连笔帽都拔了,塞到唐天泽手里。 这时,隋玉却道:“就用我的口红吧。”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支口红递了过去,唇角弯起,双眸盯视着唐天泽。 这在其他两位眼里,浦隋玉像是钓偶像明星的富婆,言语与行为都很有挑逗暧昧性。 这在娱乐圈很常见,甚至有些明星为了资源,不惜被人包养做小狼狗、小奶狗之类的。 经纪人为了利益,是不介意唐天泽也服软一回的。 她十分乐意自己旗下的艺人能找到这么个金主,虽然浦隋玉没有影视圈的资源,但她可以做投资人。 唐天泽看着去了盖的口红,看着那鲜艳的红色,脑中想到的只有血。 他想到姜不渝躺着一动不动的画面,想到浦隋玉喝水的画面……身上的冷汗又出了一回。 隋玉扬了扬眉:“只是签个名而已,不会是我还不够资格吧?” “怎么会。”经纪人横了一眼唐天泽,不知道他今晚上抽什么风了,送上门来的财神还给人摆脸色。 唐天泽回过神来,捏着隋玉的那支口红,在纯白印有花纹的纸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的艺术签名,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 隋玉看过那签名,满足似的笑着叠了起来,放到手包内,还道了一声谢。 “有时间的话,去你们经纪公司瞧瞧。”走之前,她留了句话。 听在经纪人耳中,俨然是浦隋玉对唐天泽有意思的信号,心里乐开花,与肖总谈合作时都有了几分底气。而唐天泽余光瞥着浦隋玉离开,脑中想的是姜不渝的那邪术。 浦隋玉拿了他的签名,还故意用她的口红,该不是也要做什么? 唐天泽心里惶惶不安,对浦隋玉来说,这才只是个开始。 她令姜不渝痴傻,回报了姜不渝对她的算计,但这不代表姜不渝付出的代价可以连唐天泽的一起包括了。 法律上对于主犯,从犯还分开定刑呢,唐天泽是姜不渝的帮手,她不可能当他什么都没做过。 621 开始诓她 隋玉回到座位上,年仲礼收起手机看向她:“什么时候对娱乐明星这么感兴趣了?” 隋玉拿起手巾擦了擦手指,再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表现的像个粉丝,笑得很是简单。 她道:“你大概不记得了,老爷子的寿宴上,我还因为唐天泽与那些富家子弟们打了个赌。” 年仲礼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他瞅了眼浦隋玉:“我还不知道你喜欢追星。” 隋玉道:“长得好看的男人,谁不喜欢多看几眼。” 年仲礼觉得,浦隋玉这话假的很。 他也长得好看,没见她这么招惹。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隋玉一本正经的道:“你不一样。像你这样的神仙,凡人是赏玩不起的。明星不一样,他们是资本打造的商品,花点小钱就可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年仲礼微微眯起眼,神仙?凡人? 浦隋玉的嘴,能吹得很。 …… 与年仲礼结束午餐,隋玉感觉有点儿醉意,就回了解语的公寓。 霍衍的电话打过来,她的嗓音低哑,霍衍一听就知道她喝了酒,不悦道:“中午喝什么酒。” 他知道浦隋玉的酒量不好,酒品也不怎么样。 身体才好没多久,趁着他不在就乱来。 隋玉握着手机痴笑,在床上翻了个身,找着舒服的睡姿,冲睡在窗玻璃猫窝的玄猫招手。 玄猫从架子上居高临下的看她,似乎嫌弃她身上的酒味,不愿意靠近。 隋玉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硬是将猫从猫窝里抓了出来,嘟囔道:“让你来你不来,还非得逼着我抱你。” 她抱着猫往回走。 霍衍听着她那话,却变了味道。 “你在跟谁说话?” 隋玉将猫放在肚子上,捏捏它的耳朵,摸摸它的爪子,笑呵呵道:“煤球。” 霍衍好一阵无语。过了会儿,他道:“这周末,来南城。” 隋玉这会儿脑子转得慢,想了想,道:“周末要去看房。” “你买皇宫呢,还没选好?” 隋玉抚着小猫叹气,委屈道:“我又没有你那么有钱,买房子啊,得想清楚的……” 人家买房是投资,她买房就只是自住,必须是住的舒服,又是她买得起的。 要知道,北城好一点的房,比一家中等规模公司的年利润还多。当年卖了北城的房出去创业的,挣了一把钱回来,发现连当初的半套房都买不起了。 况且,她还得留着钱再创业,多辛苦啊。 隋玉卖着惨,霍衍在那头听得更无语,更肯定是她喝多了。 “喝了多少?” “嗯……两杯,你别打岔,我跟你算算……就上次你带我去的星月湾,那边前面一排洋楼,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巴拉巴拉,浦隋玉给霍衍上了一课:论北城房价之高。 男人抚了一把额头,听她念叨的好像要被高房价吓哭了,又好气又好笑,安抚道:“嗯,知道了,回头我找找开发商,给你一个大优惠。” “能要到几折?” 呵呵,还来劲儿了。 “不然你来南城,南城的房价便宜。”也省得她留在北城。 霍衍趁着她喝醉,开始诓她。 622 这天没法聊 隋玉哼哼唧唧的:“在南城买房,好是好,问题是……等喜乐城修建结束,你也要回来。那……到时候我的房子怎么办?” “几年以后,北城的房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了。” 霍衍听着发笑,他很难想象,酒醉的浦隋玉还能继续保持那样的精明。 那些想从她身上讨到便宜的,如果知道浦隋玉喝醉了还这么难搞,大概就没兴趣打她的主意了。 “浦隋玉,你……还是先睡一觉吧。” 霍衍本想听听她的声音,发现跟一个醉鬼聊不下去了。 想诓她,她不上当;想与她说点正经的,她又歪楼。 这天没法聊。 “哦……”隋玉的声音闷闷的,还委屈上了,“你要去找别人了吗?年如樱吗?” 霍衍掏了掏耳朵,耐心哄:“不找谁,去工地上走走。” “哦……” 这一回,那头彻底没声音了。霍衍看了下手机,回头给解语打了个电话,请她照看着,就先去工作了。 隋玉一觉醒来时,天都快黑了。玄猫趴在她的脚跟处,连枕头边都不愿意待了。 解语推门进来,凉凉的看她:“醒了?” 隋玉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应了一声,问道:“几点了?” 解语扫了她一眼,朝窗外抬了抬下巴:“不晚,才五点,你要是接着睡,会发现天又亮了。” 隋玉瞪她一眼,起床去洗脸。 解语坐在她的床上,让小瑞瑞学着翻身,她道:“连舟打你的电话,但你在睡,打到我这边来了。” 隋玉脸上全是水滴,扯了张洗脸巾擦干。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连舟说有事要找她谈谈,只是在那过后就没了声息。 她将纸巾顺手擦了擦镜子上的灰尘,再丢垃圾桶,出来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让你打电话回他。” 隋玉捞起手机,小家伙看到她弯腰时脖子上垂下的红绳,张开了小手来抓,嘴里啊啊叫着,隋玉摸了摸小家伙胖乎乎的小手,从枕头边抓了个毛绒娃娃给她玩儿。 她找出连舟的号码,回拨了过去,走到阳台上。 电话过了些时间才有人接,但是个女人的声音。 “浦二小姐,连舟他在洗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传话。” 是年如絮的声音。 隋玉微微蹙了下眉,看着天际暗红的颜色。 年如絮早已与楚鑫离婚,楚鑫蹲了牢房,而年如絮去了新国。 她说连舟在洗澡……这么说连舟也在新国?难怪没了人影。 她没想更多,只淡淡说道:“这个电话打在连舟的手机上,那找的自然是他。如果需要你传话,那这个电话,打的就是你的手机了。你说是吧?” 年如絮厌恶浦隋玉的牙尖嘴利,又不能说她什么,声音也冷淡了下来:“那你只能等他洗完再打过来了。” 隋玉:“没关系,我现在有的是时间。”说着,就把手机挂断了。 她走回房间。 解语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怎么啦?又跟连舟吵了?” 一边问,一边将玄猫的尾巴从小家伙的手里解救出来。 小家伙很喜欢玄猫,见着它总爱抓它的尾巴。 623 你是麻了? 玄猫终于解脱了,哧溜一下就跑了,留下小家伙不屈的顽固的“啊啊”挽回声。 隋玉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摇铃铛,对着小家伙转移她的注意力,对解语道:“是年如絮接的电话,说他在洗澡。” 解语一愣:“她不是在新国吗……等等,在洗澡?” 隋玉看她一眼:“怎么这个表情?” 解语冷笑了声,瞅着隋玉道:“你是麻了?” “那女的拿连舟的手机,又故意说他在洗澡,不就是想让你觉得,他们在一起了。你没听出来?” 隋玉是连舟的前未婚妻,虽然说关系已经被浦隋玉断的一干二净,可是对于年如絮来说,浦隋玉依然是她最大的情敌。 隋玉的铃铛停顿了下,她倒是没想那么远。 大概,这就是不爱一个人时的毫无知觉吧。 连舟与谁在一起,都与她无关了。 “那她的炫耀还真没必要。”隋玉接着摇铃逗小家伙,然而小东西已经厌了她的铃声,又冲着玄猫“啊啊”了起来。 解语看了她一眼,浦隋玉放手的彻底,人家年如絮可不敢轻敌。 隋玉此时的目光被小家伙手腕上的胎记吸引着。 这段时间,她在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去了这胎记,尤其小家伙的胎记与正常人的胎记还不一样,她不确定用草药能否遮掩住。 至于用化工药品腐蚀,那就更不可能了。 最好是用物理办法,比如激光什么的。可小孩子太小,解语舍不得。 隋玉动着心思,眸光忽然一狠。 这胎记颜色越来越深,不能再等…… 她心中盘算时,外头门铃响了起来。 隋玉看了眼解语,见解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用问,齐臻来看女儿了。 “去开门吧。”隋玉抱起小瑞瑞,“我来陪她玩一会儿。” 解语厌烦齐臻,可他要来看孩子,她是拦不住的。若她坚持不让看,齐臻就要起疑了。 趁着解语去开门时,隋玉起身,从水壶中倒了一杯开水。水杯中有一把银勺,很快就加热了。 …… 解语开门让齐臻进来了。 这回,齐臻带来了一大包玩具,还有几本育儿书籍。 解语神色淡淡的,心道这些书他还是留着自己看吧。 她将东西放到婴儿房,忽然听到女儿凄惨的哭声,当即便丢下东西跑到浦隋玉的房间,见她抱着小娃娃正在哄。 她握着孩子的小手,正对那吹气。 解语心里一慌,大步走来,只见小家伙的手腕上红红的一片,地上有一把银勺,还有几滴水。 这明显的是烫伤! 解语抬眸,震惊的看着隋玉。 齐臻也是怒不可遏,一把从隋玉怀里抢过孩子,怒道:“浦隋玉,你在干什么!” 隋玉一脸自责道:“我刚才给她喂水,不小心打翻了勺子。” 齐臻狠狠瞪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如果她身上留下一片疤,我剥你一块皮!” 他没多一秒钟停留,抱着孩子去医院。 解语急急忙忙的,从冰箱拿了冰袋追了出去。 只剩下隋玉一脸平静,从地上捡起了那把银汤匙。 624 你有资格说人家吗?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齐臻才抱着孩子回来。 解语在他身后关门,另一只手上挂着印有儿童医院名字的塑料袋,脸色也不太好看。 孩子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小手上的银镯子已经取下,烫伤的部位擦了药膏,比刚才更红了。 齐臻看浦隋玉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样。“我说过,她身上要是留下指甲那么大的疤,我要割你身上巴掌那么大的肉!” 齐臻看浦隋玉不顺眼已经很久,再加上上一次他与解语吵架,浦隋玉的冷嘲热讽就是导火索,此时更是将怒火一股脑儿撒了出来。 隋玉冷冷的看他:“割我的肉,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但你这会儿装什么爱心爸爸,不怕肚子里的那个吃醋吗?” 齐臻被戳到了痛脚,嘴下没有半点留情:“浦隋玉,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浦家被你弄得家破人亡,楚家被你拆的七零八落,现在你又来祸害我的家庭,你这瘟神,我要是不收拾你,我就——” “够了!”解语心头一把火烧得正旺盛,狠狠将袋子摔倒沙发里,回头红着眼,瞪着齐臻大声道,“你骂她有什么用,显得你很有能耐吗?” “你有资格说人家吗?” 她上前,把孩子抱过来,直接进了婴儿房,再也没出来。 齐臻与隋玉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又不能真的拿刀切她的肉,放话让她小心着点儿,就离开了。 隋玉深深吐了口气,转身走向婴儿房。 小瑞瑞睡得很熟,小手小脚摊开了来睡,解语斜卧在床上,握着小家伙的手腕仔细的看,眼角还是红的。 隋玉望着她,抿了抿嘴唇:“你是不是怪我?” “那么烫的勺子……那等于用开水烫她,你怎么下得了手?”解语掉下眼泪,“你说你会想办法,就是这样?” 隋玉拧着眉毛,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婴儿皮肤嫩,烫伤肯定要留疤。即使用了祛疤膏,还是会留有些微痕迹。这样的话,即使那胎记再度显现出来,也可以说是烫伤留下的。 隋玉看着小家伙手腕上的伤,这会儿也心疼,她弯下腰低头去细看:“我看看……” “你别碰她,不要你看。”解语推开隋玉的手,没解气,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你没真正当过妈,不知道心疼。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 隋玉的身子僵硬了下,缓缓直起腰身,她静默了会儿,低沉道:“没有提前与你商量,抱歉。”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婴儿房,晚上再没出来房间。 第二天,她就去看了年仲礼介绍给她的楼盘,当即付款签合约,快得让销售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去,说要请浦隋玉吃晚饭。 要知道,按照这房价,她的提成可以一年不愁吃喝了。 隋玉婉言拒绝了,说要找清洁公司整理新家。 “啊,这么着急?”销售一愣,立即翻开本子,展开一条龙服务,要给她介绍清洁公司。 这时,隋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625 神速 是连舟。 隋玉与销售打了个招呼,先走到一旁接电话。 连舟道:“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隋玉的情绪不高,淡淡应了一声,又问:“你在新国?” 连舟:“双胞胎生病,我过去看一下。” 隋玉“哦”了一声,默了默,又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上次你说的那件事,可以直接电话告诉我,或者发在我的邮箱。” “我这几天就会回国内。”连舟顿了下,从手机里听到浦隋玉那头的说话声,在说什么保洁公司。他问:“你那里还有其他人?” 隋玉的声音淡淡的,正在看销售推荐过来的名单,让她发她微信,回头道:“嗯,买了房,要打扫一下。” 连舟那头沉寂了一会儿:“买到合心意的了?” “是啊,看着喜欢就下手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说了几句,隋玉以还有事情忙便结束了通话。 然而挂断手机,隋玉微微恍惚了一会儿。 她与连舟,现在只是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朋友,连可以聊的话题,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结束了…… “浦小姐?”销售看她发呆,提醒了一下。 隋玉回过神来,笑了下说道:“我没别的什么事了,保洁我一会儿自己联系就行。” 她一下子请了三家保洁公司,三层楼的别墅,一家公司一层,最早完成的再打扫负一楼,到了晚上时,就全部清理干净,可以搬进来入住。 回到福熙路,隋玉收拾了行李箱。 解语看到她提着行李出来,愣愣的看她:“你要走了?” 隋玉平静道:“我已经买好了房,就不打扰你了。剩下的东西,我明天来搬。” 解语抿了抿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其实她也知道,昨晚上是她的话说得太重。浦隋玉那么做,说到底是不想被齐臻发现孩子的胎记。 将胎记打上疤痕烙印,如此可以一劳永逸。 只是,她舍不得孩子,心疼孩子受的罪。 她更没想到,浦隋玉动作这么快,一天时间就买好了房,连夜就搬。 她也说不了软话,呐呐道:“新房要先暖房才能住人,你这什么都没弄就住进去,不太合适。” 隋玉扯了抹淡笑,道:“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禁忌。再说了,只要不先开灶用火,就没事。” 解语知道浦隋玉的脾气,不管是亲人,还是爱人、朋友,一旦伤了她,她一定是先离开的那人。再说,两人吵了那一架,都很尴尬。 沉默了几秒,谁都无话可说,隋玉朝解语轻点了下头,就朝门口走了。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滑动,发出咕噜噜的轻响,惊动了小家伙。瑞瑞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隋玉,忽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隋玉回头看了眼小家伙,她是看着孩子出生的,又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她昏迷那会儿,小家伙随着解语来陪她,她反而心狠的给她烫了那一下。 隋玉听着哭声,心里也难受,对解语道:“等我挑好了日子,你们再来暖房。” 626 视频电话 一个人住进那么大的别墅,隋玉站在二楼的楼梯,往下看是空荡荡,往上看也是空荡荡。 顶部天花板垂下来的水晶灯散着光芒,只是将浦隋玉这个人衬得更加孤单而已。 她搭着楼梯扶手,来回拂动了一把,扯起唇角笑了笑。 这是她的房,她的私人空间,无关寂寞。 她点了火锅,又买了蛋糕,等外卖送进来的时候,她在门口改设密码,录入自己的指纹,然后给霍衍打了个视频电话。 她特意走到门外,将门关上。 镜头里,隋玉将拇指摁在感应器上,滴一声,门锁自动扭开,隋玉举着手机进去,像是做直播一样。 “这是客厅,这边,我打算买一套中式沙发,搭配我这套中式别墅……这里就是餐厅,来来来,这儿是厨房,面积宽敞,厨具都是高科技,你看,洗碗机,烤箱……” 隋玉蹲下来,还特意打开门让霍衍看。 霍衍支着左侧下巴,看对他而言没什么兴趣的洗碗机。 隋玉回头看他努力做出挺有意思的表情,撇撇嘴,又走到外头。 她走到落地窗那里,指着外面漆黑的夜景给他看:“现在天黑了,外面小花园你看不清,不过等我有时间,我要在这花圃里种草药。” 霍衍支着右侧下巴,看她兴奋的像个房地产直播一样,介绍她的新房。 “……二楼是我的卧室,整个楼层都是一整间的,床,衣帽间,洗浴间,书房……我打算在这里再放进来一个多宝阁,这样就能把卧室与生活空间隔开。” 霍衍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他得出重点,二楼没有客房,是浦隋玉看中的重点。 隋玉踩着楼梯,再上三楼。 “这里是客房,有两间,我觉得是够了。” 霍衍点点头,确实够了,她不需要收留阿猫阿狗住着,他也不会住那客房。 浦隋玉再下了负一楼。 整个负一楼完全空荡荡的,除了开发商装修时贴的防水瓷砖,就没有别的了。 隋玉道:“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室,等联系了搬家公司,玉兰路那边的东西全部搬来,这里就堆满了……” 霍衍只留意着浦隋玉的表情,还有她说话时的音调。 比平时亢奋,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昨天讲电话的时候,她虽然醉醺醺的,可没这样子。 他正要说话时,中途插进来电话,截断了两人的视频。隋玉先接了电话,是她的外卖来了。 因是高档小区,外卖进不来,需要户主去小区门口提货。隋玉这才发现,她还应该买一辆自行车,以后专门取外卖用。 沿着马路走出去,一路安静,秋天的夜风吹过来不冷不热,隋玉揣着口袋,左右看看新环境,那些坏情绪悄然散去。 拎了外卖回到别墅,隋玉将小火锅摆出来,又在蛋糕上点了蜡烛,再度开视频给霍衍看。 “好看么?”她笑得灿烂,霍衍看她满是笑意的脸,一看就显得勉强。 他淡声道:“浦隋玉,这么重大的日子,为什么你的好姐妹不来陪你庆祝?” 627 我看你是穷开心 浦隋玉与解语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可视频里,浦隋玉兴奋介绍的新别墅,里头家具不全,她的私人物品都没搬进去,包括那张大床,也只是床,没有床单被子。 一看就是刚完成交易,顶多做了清洁打扫,她就这样住进去了。 如果连这点异常他都看不出来,他就不是霍衍了。 隋玉的笑容微微僵了下,说道:“我总不能老住在她家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霍衍看着她一直掩饰的别扭劲儿,嗤笑了声:“你这‘狗窝’可比别人的金窝银窝要贵气多了。” 谁家的狗窝三层楼加负一层这么豪华。 蛋糕上的蜡烛一点点燃烧下来,就快见底,隋玉抓起外卖盒的盖子扇了一把,把火灭了,将蜡烛头拔出来,不冷不热的道:“这不得等挑了黄道吉日,大家一起热闹。” “哎呀,你别像个阴谋者,一天到晚想这想那,年纪一大把了,到时候还得去染发。” 隋玉嘟嘟囔囔,很烦霍衍的“戳破”,她斜睨他一眼。 “再说了,不是你说的,让我别老住在解语那里。听你话还不高兴,你可真难伺候。” 霍衍看了她一眼,浦隋玉要是听话,鸡都要笑了。 八成是为了什么吵架了。 不然,她磨磨蹭蹭挑了那么长时间的房,能这么快就搞定? 他见她就快要发火,也就罢了。他看她把各种杂七杂八的材料丢到火锅里头去烫热,再看了她一眼。 不过,她能与解语保持距离,他确实该高兴。 他道:“这几天别出门,就在家呆着。” 隋玉在烫牛肚,筷子在火锅里晃来晃去,抬眸看了他一眼:“干嘛?外头有老虎?” 霍衍看她从房产直播改为吃播,说道:“叫你别出去就别出去。” 话音落下,欧阳腾的脸忽然出现在屏幕上,他瞅着浦隋玉:“哟,你们这是在网上约会聚餐?真新鲜。” 隋玉看到突然冒出来的欧阳腾,倒是没像霍衍那么嫌弃他。她道:“啊,现在异地恋的新形式,感谢新时代。” 欧阳腾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穷开心。” 他知道霍衍这阵子因为与浦隋玉复合正高兴着,识相的不做电灯泡,与隋玉随便聊了两句之后就回自个儿房间去了。 之后,隋玉也因为忙了一天太困,说要去洗漱,连吃剩下来的火锅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去洗漱了。 霍衍结束通话之前,再次交代浦隋玉这几天别出门。 隋玉随口就答应了,等第二天醒来时,奇异的,霍衍的那句交代第一个浮现在脑海。 她往窗外看过去,花园草坪上干干净净的,没见老虎,也没有财狼,更没有丧尸。 但到了中午时,她的手机就响了。小区外的保安通知她,有货运公司的人找她。 隋玉去到外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外头停着三辆卡车,每一辆车上都放着纸板箱包裹的大件儿。她一脸懵的看向负责人:“找我的?” 负责人看到浦隋玉,恭恭敬敬的,笑说道:“浦小姐,这些全部都是您的。” 628 这排场…… 隋玉后来就搞明白了,这些东西,全部都是霍衍的手笔。 他是开酒店的,有长期合作的家具公司,这位负责人就是家具公司的销售经理。 霍衍一个电话,经理亲自上门服务,这排场…… 隋玉站在院子里,呆呆的看搬家工人将大件一件件往她房里送,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气愤。 高兴的是,她不用为了买家具而跑商场,她一向烦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儿,不然也不会在玉兰路一住那么多年。 生气的是,家具要自己挑才知道好不好看,他一个电话就让人把东西送来,如果与房子风格不搭配呢?另外,她不要他的房,这会儿却硬塞给她这么多家具。 经理看她脸色阴晴不定的,吃不准这位主儿在想什么,笑着道:“浦小姐,我看您还是进去看一下,安排他们把东西放在哪里。” “霍总说了,如果您看着不喜欢,就让您再挑挑。你看,我连图样都带来了。” 说完,他就掏出了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软件,页面是样板房,详细到每一间房间,再到里面摆设的家具、电器,鼠标放上去,家具上显示品牌等详细介绍。 “您看,您要是不喜欢这红木沙发,可以换成这种的,中西式合并,中间有茶几……这是活动的,可以拿开……” 经理点开图库,里头全是各式沙发图,尺寸颜色,连坐垫抱枕,一应俱全。 隋玉看了眼:“霍衍就是从这里选择的?” “是的。霍总昨晚跟我沟通了一晚上呢。浦小姐,霍总对您可真是没说的。” 隋玉听完这话,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就像是草坪里的蒲公英,风一吹就飞了。 他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不是一个电话就敷衍的讨她欢喜。 这难道就是传言中“霸总式的爱”? 隋玉忽然觉得耳朵上发热,抬手捏了捏,抬脚进入屋子里。 里头工人等着她指定家具摆放位置。包装盒已经拆了,就差组装起来。 隋玉看了眼沙发,指挥工人搬到客厅,再指正具体方位。 再到餐桌、椅子、多宝阁……都一一设定了位置。 等全部结束,空荡的别墅几乎被填满,就连隋玉昨晚在视频里抱怨不好看的洗衣机,霍衍都让人换了一台新的来。 等搬家工人全部都撤出,隋玉看着再变面貌的新家,不得不对霍衍再次改观。 她以为他只是一个电话解决所有时,他一个人挑了一晚上的家具;她以为他因为不曾亲临,即使亲自挑选也难免有不合适的家具时,却不想在她给他展示整栋屋子时,他就已经记下所有,挑选的家具无一不合她的心意。 从款式到颜色,再到大小,处处妥帖。 隋玉咬了下唇瓣,很想再给他看看这新房。 她抬起腕表看了下时间,估摸他这会儿还在工地上忙,便自个儿拿了毛巾擦擦弄弄打发时间。等差不多时,就拨了男人的微信视频。 不多久,霍衍就接了起来,隋玉故意板着脸说道:“谁让你自作主张送来的?” 629 我不跟你说话了 霍衍从她身后的背景里,看到给她挑选的多宝阁,虽然上面空荡荡的,还没有摆上东西,但看着就很搭配。 男人脸上挂着温柔笑容,道:“看着挺不错,沉稳大气。诶,你再转过去一点儿,我再看看。” 隋玉瞪了他一眼,脸色更加严肃:“这些东西,多少钱?” 她问过经理,人家一二三四一个字都不吐露一声,说只要她收下就好。 霍衍看了她一眼,笑得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会白送的。” 接下来两天,依然陆续有东西送进来。 隋玉一会儿出去接画廊的人来,一会儿去接绿化公司的人来。 只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别墅空荡的墙面都挂上了字画。屋子里也摆上了绿植。 隋玉与霍衍视频时,欧阳腾与年如樱就冒出来,说那幅画是谁送的,这盆龟背竹是谁送来的。 原来,霍衍那天晚上挑选家具时,被欧阳腾撞见了,也就来凑了热闹,跟着一起买买买,说是送给浦隋玉的新宅礼物。 再后来,年如樱也加入了进来。 “浦隋玉,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我在这喜乐城工作,就不得不懂点儿人情世故,这里很多都是你的人。我要是没点什么表示,显得我好像排挤你,他们会对我有意见,不利于我以后展开工作。” 隋玉摆着老成的正经脸,像个老派人那样接话道:“嗯嗯,你是应该懂点儿事。这是你收买我的好机会,回头我给你说点儿好话,你在喜乐城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浦隋玉,我不跟你说话了。” 一时羞恼的年如樱又送来了一对金钱龟,说是给她镇宅招财的。 浦隋玉对着玻璃缸里的乌龟哭笑不得,倒是玄猫虎视眈眈,老想下去抓它们,被隋玉在上头加了一层盖子,这才消停了。 不过从这以后,玄猫又多了个兴趣,隋玉不在家时,它就蹲在玻璃缸前守着,指望着它们从里面爬出来似的。 隋玉找了搬家公司,把玉兰路别墅工作室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连福熙路上,解语那边的零碎物件也都拿回来,至此,前前后后一周的时间,总算全部搞定。 去福熙路时,与解语见面,两人还是没有什么话说。 隋玉将书架填满时,想到解语最后的表情。 那几句话对别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可能睡一觉就过去了的事儿,可对于浦隋玉来说,一个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疼爱的人,那样的话就跟针一样,会疼。 隋玉想明白了一句话,再亲密的朋友,也要有距离。 那是解语的家,那是她的小孩与丈夫,她再看不过去,自己是不能头热的。 玄猫在她的脚下转悠,隋玉蹲下来,抱起小猫咪放在书架上。 “这几天忙着收拾家,没人陪你玩了,是不是?” 黑家伙冲着她叫了一嗓子,舔舔她的手指,似乎在对她表忠诚。隋玉微微一笑,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 “你这么懂事,我是不是该给你找个老婆?” 她正打主意,趁着搬新家再给玄猫挑个伴儿,电话响起来。还是小区保安打过来的内线电话。 “浦小姐,这边有个霍先生,你来接人……” 630 今天吃河豚? 隋玉一愣,转头看窗外。 霍先生……她认识的人,除了霍衍还能有谁? 隋玉再次出小区,这回,她已经买了自行车,可以踩着出去接人了。 到了小区门口,霍衍的车就在外面。 隋玉过去把人领进来时,霍衍朝保安抬了抬下巴,道:“你不做个登记?” 隋玉想着,以后霍衍肯定是要常来的,老让她这么接人太麻烦,即使是打电话通知,万一她在睡觉,不是扰人清梦? 她便在保安记录中,设定了可通行人员。 万一哪天霍衍惹她不高兴了,她再来把他的信息消了。 “走吧。”隋玉走出来,像个地主似的斜睨车子里的人,“跟老爷进去看看老爷新买的大宅院儿。” 霍衍扫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哪有端庄的样子。 隋玉:“是。” 于是,隋玉踩自行车,霍衍开轿车,一路并行着去她的那栋别墅。 但隋玉那毕竟是自行车,一会儿就慢汽车,搞得霍衍像是地主,浦隋玉是个跟班小厮。隋玉紧赶慢赶,出了一头的汗,还是慢了霍衍一步。 她下了自行车,脸颊气鼓鼓的。 霍衍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今天吃河豚?” 隋玉拍开他的手:“吃你!” 她过去开门,霍衍跟在她后台,听着她那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微微扬了下眉,笑得很期待。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电话里也没听你说起啊?”隋玉倒了杯水递给他。 霍衍接着喝了一口,看着她道:“回来开第三季度会议。” 隋玉点了点头,麋鹿集团现在是他除了喜乐城以外,最重视的地方。“这次待多久?” 霍衍将杯子搁在桌上,双手圈住她的腰:“刚回来,这就舍不得我走了?” 隋玉翻了个白眼,真会自作多情,不知道从哪个字眼里听出来她舍不得。 她捏捏他的衬衣领角,解开他的领带,又松了两粒扣子,说道:“我是想说,如果时间长的话,刚好赶上我定好的黄道吉日,你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霍衍垂眸,看她的手指在那作乱。“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定了几号?” “周六,日期跟我的生辰八字很合。” 霍衍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看着近在眼前的红唇,在屏幕里时,他就看着这张小嘴要么吃东西,要么百灵鸟儿似的说话,现在就在眼前,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隋玉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那温热的呼吸令她开始迷乱,脑子里的多巴胺,肾脏的肾上激素开始分泌起来。 就像是影视剧里的那样,她闭上眼,等待着重逢的吻。 霍衍看她的眼睫毛又似黑尾蝶似的轻颤,唇角微微一弯,在她的嘴唇上只是蜻蜓点水一过,隋玉张开眼,迷惑的看他。 男人道:“我刚回来,先去洗个澡。” 隋玉脸上一热,好像她很急似的。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楼上:“三楼。” 霍衍扫她一眼,也不说什么,拎着行李箱上去。 631 为自己的失宠抱不平 霍衍洗澡的时间里,隋玉做了几道菜。 她看中的这套别墅,优点之一是房间少,空间大。厨房的面积大,还能容下一张一米五左右的小餐桌,人少时随吃随用,人多时,这餐桌便成了放东西的地方,非常实用。 而这张小餐桌,是隋玉唯一自己花钱买的家具。 她拿了一根香薰蜡烛,点亮了,又从外头的草坪剪了一枝玫瑰,找了个玻璃瓶装起来,放在餐桌中间。玄猫蹲坐在椅子上,探头探脑,伺机把那花瓶拨到地上去。 隋玉再一次拍下它的爪子,威胁的指着它的鼻子:“再乱动,就把你赶出去。” “喵呜……”猫咪睁着圆圆的眼,委屈的叫了一嗓子,似乎为自己的失宠抱不平。 隋玉与它大眼瞪小眼,玄猫大概觉得自己无法挽回这个变心了的女人,尾巴一甩,跳下了椅子,走出厨房。 霍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难得的放松,忽的脚跟被挠了一爪子,他低头看过去,就见玄猫的尾巴翘得跟小旗杆似的笔直,耀武扬威的走了。 霍衍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小东西,他记得他的采购清单里,有让家具公司再送一套猫爬架。 隋玉听着脚步声,却没见霍衍人进来,走出来时,看到霍衍正扭头对着玄猫看。 “别管它,正吃醋呢。” 她抓着他的手,进去吃饭。“我做了水煮牛肉,清炒芦笋,还有蘑菇汤。冰箱里准备的菜不多,还没时间去采购。下午有时间的话,我们……” 她的话还未说完,手臂被男人轻轻一拽,将她拖回两步,接着,小嘴被男人堵住。 隔了那么长时间没见面,要什么清炒芦笋,明明红烧肉就在眼前,岂有不吃的道理。 隋玉的后腰直到被抵在餐桌上才停下了脚步,仰头被动的承受着他的热情。 桌上的玻璃瓶晃了下,滚落到地上,碎裂声响起时才中断了这个缠绵的吻。 隋玉的眼眸朦朦胧胧的,呆呆望着上方的男人,脑袋都乱了。他的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方,而她正以一个后弯的姿势仰躺在桌面。 眼角的余光里,烛光在微微跳跃着。 这男人……传闻里的霍长老呢? 然而瞳孔里闪耀着烛光的男人,眼里燃着另一种火光,他每一次呼出来的气息,都像是火焰燃烧起来的热风,吹拂在她的皮肤上。 隋玉的身体轻轻的颤栗了起来,好似被他的眼神灼伤。 “要不要……”她素来的伶牙俐齿,此时忽然变得笨嘴拙舌,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下一秒,她忽然腾空而起,被他横抱了起来。她只能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 “你,你……”她紧张的吞唾沫,努力思考原本的打算,他看着她的红唇,低头咬一口,在她还昏昏呼呼时,抱上二楼的房间。 轻盈的身子贴服在柔软的床垫上,他坚实的身子沉下来,没有多余的话,迅速投入了第二份热情…… 632 这人太坏了 隋玉这阵子忙着搬家,上下下下的,本就腰酸背痛,待这一场新活儿下来,她只觉得身体彻底报废了,手指头都动不起来。 她晕晕乎乎的想,幸好提前做好了饭。 霍衍搂着她,在她的额头亲了下,很是满足的闭上眼小憩。 隋玉听着他胸膛里由快变慢的心跳声,终于想起来她想说什么。 她明明问他要不要吃饭的,于是嗔怨的推了他一把,道:“外面那些人都没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一个食肉动物,披着食草动物的皮而已。 男人睁开眼,一脸无辜又无奈的看她:“是谁说要吃我?” “你还说了‘要’。” 隋玉的呼吸微微一顿,惊异的看着他,她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这人太坏了。 事实上证明,男人在床上都做不了好人。 她气鼓鼓的转过身,拿后背对着他。霍衍看着她背上漂亮的蝴蝶骨,隐约可见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散着晶亮光泽,像是贴了一层细细的水晶珠似的。 可她不是玻璃人儿,是实实在在的,柔韧又有趣的,他喜欢的女人。 隋玉的后背被他的指尖摸得痒痒,回手拍了他一下:“不许乱碰了。” 再弄一下,她的身子可真得散架了。 也不知道他天天吃素,哪来那么大力气。 隋玉心里嘀嘀咕咕,但没敢在嘴上攻击,怕被他再欺负一遍。 霍衍笑了笑,知道她辛苦,又将她抱起来,亲自伺候她洗澡,在按摩浴缸里亲自给她按摩。 结果在水还未放满之前,还是把她给欺负了。 …… 回到厨房,熏香蜡烛早已燃尽,地上的玫瑰压着几片玻璃碎片,菜肴也已经完全冷透。 一眼看过去,浪漫没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惨事。 隋玉瞅了眼霍衍,觉得这玫瑰不就是她么。 “都怪你。”她嘟囔了一声,扶着椅子颤巍巍的坐下。 霍衍本就没什么声音,这会儿更没声,拎了把扫把,把地上碎片都扫了。 他将菜用微波炉热了一遍,没浪费,对着她那张粉红娇媚的小脸,全都吃完了。 浦隋玉这才气消。 余下的时间,她指挥霍衍接着去帮她收拾杂物,傍晚时,两人手牵手出门去大采购。 并非隋玉还有多余的力气,只因霍衍在北城的时间不多,他又那么忙。难得有机会两人体验一把普通人过的日子,怎么都不能浪费。 玉兰路别墅的碗碟留在了那里,新家需要采购新的,两人在餐具类品区,选购了些餐具,霍衍还要再多些时,被隋玉拦住了。 “我设计了一套餐具,等有空时,去陶吧自己做。” 霍衍捏了把她的脸颊:“真有本事……不过,你有时间吗?” 隋玉一愣,瞅着货架上的瓷盘。 搬新家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她道:“半天时间就可以了。”她只要捏制出来,剩下的烧制店方可以代做,等做出来再送上门就可以。 霍衍听她坚持,也就由着她,接着去下一站。 商场一圈逛下来,常用碗碟,杯盘,抱枕坐垫,地毯……林林总总一大堆,车子后备箱都塞满。 隋玉抹了一把汗,体验很愉快。 网购有网购的快乐,但实体店买买买,尤其是两个人,有点幸福的那味儿了。 633 寻常男人模样 霍衍看着她忙来忙去,眼角带笑,他将她摁在车边,不让她忙了,将她汗湿的头发拨到一边:“你去车里坐着。” 地上还堆放着几个购物袋,都是重物,隋玉不跟他争抢,先上了车。“那我先把空调打起来。” 霍衍笑了下,一手提起一个购物袋,堆在已经放入的购物袋上。后备箱堆满,他将里头的东西往内再推了推,压了压,腾出空间,继续堆放。 此时的霍衍,哪有叱刹风云的冷酷样,有的只是卷着衬衣袖子,松开领口的默默干活的寻常男人模样。 不远处,有人看着他们这一侧。 霍柠自打与程时恋爱之后,全心全意的投入进去,很少再过问男友以外的事情。此时忽然看到霍衍,便想上去打个招呼。 她有了爱情滋润,对浦隋玉的成见没那么大。再者,她也清楚,如果自己反对浦隋玉,大哥要欺负程时。 “大哥在那儿,我们去打个招呼。”霍柠扯了扯程时的手,拉着他就要上前,被程时拦住。 男人笑得温柔,说道:“霍总好不容易与女朋友约会,你去捣什乱。” 霍柠坚持:“就只是去打个招呼而已,又不做什么。”她希望程时可以与霍衍多接触一下,给他的实验室拉投资。 虽然霍衍不再是霍家的继承人,可霍柠在霍家那么多年,十分清楚霍衍的中心地位。只要他一句话,霍家的资源随他调用。 比起她的母亲与亲大哥,还是这个堂兄最可靠。 程时温柔道:“你没看到霍总在做什么。” 霍柠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男朋友,再看向霍衍。此时,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是被人从内部打开的。浦隋玉的脑袋探出来,看样子是在招呼他上车。 砰的一下,后车盖盖上,男人坐上去,与女人吻了下,这才开车离开。 霍柠讪讪的。 她从来不知道,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冰山脸,北城最高贵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一面。 感觉那个大哥已经离她远去,再也不属于她了。 霍柠显得闷闷不乐。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没有看到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咱们也走吧。”程时轻轻揉了下霍柠的头发,唤她回神。 …… 回到别墅,又是一番忙活,归置归置,时间已经很晚。 于是乎,霍衍自然而然的留宿。 然而,当隋玉看到洗手间的流理台上放置的男人用品,从牙刷到刮胡刀、男士洗面奶,他的润肤露,还有架子上的男用浴巾……隋玉盯着那悬挂在钩子上的毛巾,微微的睁大了眼,恍然反应过来,男人用品已经占据了她一半的地方。 刚才,他们明明是一起逛商场,他什么时候买了这些的?这么多? 浦隋玉穿着宽松睡衣,从浴室出来,此时男人正躺在她那张两米多宽的大床上,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正对着笔记本处理公务。 他穿的是长袖长裤睡衣,裤腿因着他随意的姿势,卷起一截裤腿。 隋玉微微眯了下眼,双手插在睡衣的兜里,慢吞吞的走过去,抬脚,踢了下他的腿。 634 努力掰扯 霍衍曲起的那条腿上摆着电脑,被她一踢,腿歪斜了下,笔记本向着一侧滑下,霍衍长手一捞,将电脑托住。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将笔记本合上,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摘下眼镜,放在笔记本上。 隋玉在床侧坐下,板着一张严肃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隋玉朝浴室呶呶嘴,再弯腰拎起他的男士拖鞋晃了晃,双眸盯住他。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霍衍也不装下去,将她手上的拖鞋往地上一放,双臂夹住她的身子往床上一拎,让她躺在他的身侧。 “这个家,我也贡献了一半的,我难道不是男主人?” 头顶上是男人英俊的无可挑剔的脸,又有他性感磁性的嗓音蛊惑,隋玉困难的想,难怪他那么积极迅速的把家具全购置了,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顶在他的眉心推开他,然后盘腿而坐。 少了男人近距离的逼视,隋玉再冷静了些,却一时没了反对的话,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 霍衍被她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尝试与她沟通。他道:“我在南城时,就一直住在酒店里。回北城几天,又住在酒店,已经有点烦了。” “再者,我们的相聚时间本来就那么短,你我都是精简时间的人,难道还要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隋玉微微眯了下眼睛,看他在那为了长期留宿,努力掰扯。 她坏心眼的指出他的漏洞,一本正经的道:“你要留在这里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楼上就是客房。” 她竖起刚才戳他眉心的那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霍衍深吸了口气,再道:“可我想睡前最后一眼看的是你,醒来第一眼看的也是你。” 他努力的争取留在这间房,这张床的权益,但一说完,耳朵就红了起来。 他这辈子,还没说过甜腻到这种程度的话,自己都要忍不住打个寒噤,忍住摸一把鸡皮疙瘩的冲动。 隋玉也被他这话肉麻的不轻,简直要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不是那个冰山男人。 她微微朝他倾斜过去,学着他捏住他的下巴,双眸x光机似的在他的脸上梭巡:“如果你被外星人绑架了,可以悄悄说一句。如果你是个赝品,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霍衍本就不爽自己刚才说的话,这会儿她又调侃,羞恼之下,大手扣住她的双腕,轻轻用力一推,将她扣在身下,趁着她还没来及的反抗的时候,腾出手摁灭了灯。 “啊,我看不见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隋玉一听他这话,就不敢造次了。她明天还要接着忙她的新居,不能再陪他折腾了。 霍衍懂得细水长流,倒也没再办她,搂住她就这么盖棉被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晨光透入窗帘缝隙时,微尘粒子在光束下飞舞。 一室安宁。 霍衍撑着手肘,静静的看安静睡眠的女人。 她的脑袋一侧朝他睡着,头发铺了半个枕头,手臂自然而然的搭在他的小腹上。 635 果然是没有做宠文女猪脚的命…… 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小嘴微微张了开来,那小手动了动,竟然钻他衣角里去了。 男人在早晨时,本就有冲动,喜欢的女人就在身边,手还这么不老实…… 隋玉买了根烤肠,正吃得高兴,肉多油多,味道微微甜。她平时很少吃这种油腻东西,一时贪嘴了起来,向老板追要了五根。 店老板笑眯眯的答应下来,去了包装袋,把香肠放进机器里电烤。 隋玉眼瞅着那香肠变得油滋滋亮光光,拿出手机付账,凑到唇边的烤肠突然长了嘴,回咬了她一口,而老板包装好放到她手上的烤肠太过滚烫,她受惊,烤肠全掉在了地上。 “啊呀——”隋玉惊呼了一声,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猛然惊醒,隋玉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模模糊糊的男人脸。 太近了,她看不清他,但嘴唇上的实体感太清晰了。 “你往哪儿摸呢?”男人低哑的声音如炸弹,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隋玉的脑子嗡嗡的,她这不是在梦里…… …… 当窗帘缝隙里的那束光从床尾移到床头时,室内才算安静下来。 隋玉不知道是被光线刺得,还是被他欺负的,眼角淌泪。 她拎起被子将整个脑袋蒙了进去。 太疯了。 男人休息了会儿,隔着被子轻敲了下:“你再睡个回笼觉,我去准备早餐。” 隋玉没反应,决定装死到底。 霍衍笑了下,掀开被子下去。洗漱间传来水流的声音,隋玉这才掀翻被子出来透气。 她微微抬起头,往洗浴间的方向看过去。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去准备早餐? 在隋玉的记忆里,霍衍只带着她在旭塘镇的那家酒店厨房,做了一回吃的。 她仰头又躺了下来,抱着被子痴笑。好像有人做好了吃的送到嘴边,这感觉也不错。 嗯,有点宠文那味儿了。 …… 楼下厨房,霍衍做了简单的木樨蛋,煮了米粥。他们昨晚在超市买了点儿川味辣白菜,男人慢条斯理的从盒子里挑了一根出来,洗了洗,切碎,装盘。 他还洗了几颗圣女果,切了猕猴桃,橙子,简单做了个水果拼盘。 感觉挺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男人挺满意,端着托盘上二楼。 隋玉还是有点担心霍衍做不来,毕竟在酒店的那次,也是她盯着他做的。 厨房还是新的,她可不想被他祸祸了。 她趿着拖鞋下楼,于是,两人在楼梯的半中央相遇。 隋玉望着男人张了张嘴,没敢说自己不信任他的厨艺,低头去看他做了什么。 呃……难怪他坚持要买咸菜。 但起码做了木樨蛋,看着还不错。 隋玉扬起嘴角:“这么快就做好了呀?” 霍衍看了她一眼:“你那什么表情?” 他可没错过她刚才那勉为其难的表情。 隋玉往下走了两步台阶,勾住他的臂弯,拉住他往回走:“没有,我看看你做了什么……” 心里默默想,果然是没有做宠文女猪脚的命…… 636 感觉这丫头是要使劲儿用他 吃过早饭,霍衍就去换了衣服,去公司开会。 隋玉目前的重心还在她的这套新居上,送霍衍出门之后,就安排起自己的事。 她给自己的这新居起了个名,用文房四宝写了“随居”两个大字。 然后去了琉璃厂,找那边做匾额的师傅定做匾额,给了地址以及送货时间。 之后,她一个人在琉璃厂走走逛逛,又买了不少东西。霍衍开完会来接她,看她拎着个麻袋,不知道里头又装了什么玩意儿。 “等回去你就知道了。”隋玉冲他一笑,霍衍拎了下麻袋重量,不是太重,但感觉这丫头是要使劲儿用他。 果然,回到别墅,她就从麻袋里扒拉出来一把铁锹,一副劳保手套。 “年如樱送给我一对金钱龟,说是给我镇宅的。可是我那猫老是不怀好意,所以,我打算在院子里挖个池子出来,这么大……” 她拎着铁锹,在草坪上划了个圈,“这样,它们也有足够的生活空间。” 她还拿出了设计图,详细到水池的花纹,周围种什么花。 水池安在别墅的东南角,有点天圆地方的意思。 霍衍看了她一眼,这挖了坑,还要用水泥做防水吧? 她想的倒是简单。 隋玉摆摆手:“你先挖起来,我去做饭,很快的。” 霍衍扫了她一眼,看着女人丢下铁锹就跑屋子里去了。 他十分怀疑,她是不想再吃他做的东西,这才找点事情给他做。 霍衍再扫了眼那设计图。亏得他在旭塘镇上时间长了,即使做挖土这样的活儿,他可以做得来了。 等隋玉做完晚饭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东西,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前头,几个男人正将一只硕大的石英石缸安在圆坑内。 隋玉几步走过去,看着那雕刻花纹的大缸,抬头看向霍衍:“这是做什么?” 霍衍瞅了她一眼:“这样,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他不是怀疑她自个儿做防水的水平,只是觉得这些工程可以省略。他不希望她做那么多,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 隋玉瞅着那缸,因为复古的样式,倒也挺配这园子的。 她冲男人一笑:“你可真是个老机灵鬼。” 霍衍拧了下她的鼻子,蹭得她鼻子上一片泥土。“去把那对金钱龟拿来吧。” 隋玉按照构想的,把琉璃厂买来的大平石放进去,再去将金钱龟放入,注入水。 大缸上方,两颗脑袋凑到一起,看两只龟在里头活动。 “还挺合适的,对吧?”隋玉抬头,对上霍衍那双漆黑的眼,“要是没事的时候,搬一把椅子坐在这里,看乌龟游水,喂乌龟,有月亮的时候,就看这里头的倒影。” 霍衍哂笑一声,吐槽她:“嗯,你要是养得好,这俩乌龟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隋玉瞪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她鼻子上的泥土还没擦去,瞪人的时候不凶。霍衍笑了下,又去捏她的鼻子:“不过确实很好,我们老的时候,还能在这儿看它们。” 637 霍衍终于忍无可忍 周三时,霍衍继续去上班,隋玉在家这儿弄弄,那儿整理一下,过得充实且快乐。 她开始了她的种草药计划,把草坪掀了一块,从花草市场买了芍药与桔梗,先小规模的尝试了一下。 霍衍表示不看好,因为浦隋玉将来会很忙,她精心种植的这些草药,很可能因为无人打理而死光光。隋玉不理她,趴在桌上继续画图纸,她还想搭一个小棚,试着种灵芝。 别人种玫瑰,她种草药也就算了,如今连灵芝人参都在筹划,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块地。晚上,霍衍坐躺在床,隔着多宝阁看继续在那写写画画的女人。 他不禁想,其实玉兰路的那栋叠墅也挺好的,起码她没有花园,也就少折腾了很多。 他看到浦隋玉再度起身,手上抓着手机,还有一卷尺子,他的目光随着她出去,忍不住问:“去哪儿?” 隋玉皱着眉,嘟囔道:“我再去量一下园子,重新规划……哎,那龟池做早了,现在规划起来反而麻烦了……” 霍衍终于忍无可忍,起来追上她,手臂一张,把人扛回了床上。 “消停点儿吧,你那巴掌大的小花园能做什么,真想种草药,瓶山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种?” 隋玉微微眯起眼睛,脑中浮现旭塘镇的大致地形图,她道:“其实……喜乐城既然走文保与非遗结合的路子,若种些草药园,未必不可以。” 霍衍见她又琢磨出来什么鬼主意,侧身挨着她道:“怎么说?” “喜乐城的最终目的,是建立起文化自信,传扬炎夏文化。中药、中医是炎夏文化中的瑰宝之一,有很多技艺是已列入非遗之中的。从药,到医,完整的展示给前来学艺的人,来旅游的人,或者是体验生活的人,他们可以了解草药,从简单中得到学习。” “而且草药本身也是绿植,有观赏作用。再来,别的村子不像小高村,具备本身优势得以发展。那就可以给他们创造新的路子走。旭塘镇上的工厂基本都已搬迁完,空气、水质、土壤,只要符合草药种植,就可以引导他们种植,发展观赏经济与草药经济。” 霍衍躺着,看着天花板,脑中浮现镇上的构图,很快就圈出来几个适合的村子。 他转头看向浦隋玉,捏捏她的脸:“你的想法多,这小别墅困不住你。”说着,男人眼眸微微一动,大手勾着她的手。把玩起她的手指头。 “浦氏的股份被你卖了,你也不做修复工作。看你年纪轻轻,不能这么游手好闲,混吃养老。我这儿正好有两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你可以选择一个。当然,如果你能力足够的话,两个都可以给你,你拿双薪。” 隋玉睨了他一眼,垂眸看着他的手,配合着道:“说说看,什么重要的职位?” 霍衍掰起她的食指:“一,麋鹿集团总裁。”再竖起她的中指,“二,喜乐城执行副总裁。” 隋玉瞅着自己的那两根手指头,眉梢微微扬了扬。 638 你的打算? 麋鹿集团以前是郑芮在管理,后来,郑芮背叛霍衍,与黄荣搅和到了一起,就此与霍衍分道扬镳。 而霍衍离开了霍氏,重回自己一手开创的公司,又主管喜乐城的大小事务,一直到现在。 听起来,这合情合理。 霍衍期待的看着她,很希望她能与走到一起。 隋玉沉默了会儿,将手抽了出来。 “我不。” 霍衍微微一怔,惊愕的看她。若说,她对麋鹿集团没兴趣,他不意外,可是喜乐城她明明很有感觉,并且多次出手相助。 隋玉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的挠挠脸,将落在面颊上的几根头发拨开。 “我对酒店业务不熟悉,而且以我的脾气,我是无法对客户摆笑脸的。至于喜乐城……年如樱在那里,有一个欧阳腾就够了,再多一个年如樱,恐怕喜乐城还没建好就要因我们打架拆没了。” 霍衍抿着薄唇看她在那里胡诌。 隋玉在他凉淡的目光下憋不住,说了实话:“我自己有别的打算,你的事业我是不打算参与进去的。” 霍衍微微蹙了下眉:“你的打算?” 他一直以为,浦隋玉休息一阵子过后会去喜乐城帮忙,毕竟曹保真在那里,她对那里也有感情。 隋玉这时想起来,她打算自己开制药公司的事情还未对他提起……她抿了下嘴唇,说道:“我打算继续做制药行业。” 霍衍微蹙着眉看她。 隋玉朝他那边移了移,脑袋搁在他的肩上,慢慢道:“做了这么多年,对制药业熟悉了,对于别的……虽然有兴趣,但不能当成正事来做的。” 霍衍垂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道黑眉下,那黑尾蝶似的睫毛翕动着,鼻梁秀气挺直,是个固执的面相。 他挪开肩膀,不给她靠着了,淡声道:“浦隋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隋玉转头看他,男人道:“你是觉着,一山不容二虎,不如自立门户来得自在。” 浦隋玉不是个做下属的料,她有主见有决断能力,两个人在一处,如果意见一致,就是双剑合璧,所向无敌;但若两人意见相左,那就是灾难了。 很多情侣公司,开始的时候欣欣向荣,到最后走向分崩离析,就是这个原因。 隋玉不否认,她道:“再好的关系,一旦吵架有了趔趄,到后来谁都不好看,不如各做各的,永远都体面。” 她与连舟,就是个例子。 好的时候,做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即使对付周维朗,两人互相配合,将周维朗与浦金悦全部踢出公司,可到了分手的时候,她只是选择了一个给彼此体面的方式结束。 她经历过一次,不可能再重蹈覆辙,即使这个人是霍衍。 感情与事业,再也不要再掺和到一起了。 隋玉甚至考虑的更为长远。 假如有一天,她与霍衍结婚再离婚,到时候财产怎么分? 霍氏是霍家的,麋鹿集团是他创立的,她有什么? 还不如自己有公司来得可靠。 639 斗不过 如果此时霍衍知道浦隋玉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先掐死她。 所以隋玉聪明的选择保留一半,说得婉转。 霍衍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这个女人是与他一样的理智派,即使热恋也不会昏了头。她再落魄,都不可能依附于他,更何况她现在手握重金,是个白富美,一点儿都不落魄。 他再抓起她的手,捏了捏手指,道:“你既然有这个打算,怎么没听见你说起?” 隋玉反过来,捏住他的手指对着光线看他的指纹有几个斗,有几个簸箕,一边喃喃道:“你那么忙,每次视频电话也就聊那么一会儿。” “而且,你总说喜乐城的工作,哪有机会给我说。” 霍衍挑起一侧眉:“还是我的错了?” 隋玉松开他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把右手献出来。霍衍把右手给她,隋玉接着看。 “不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隋玉推了个一干二净,“再说了,这是我的事业,要你多什么嘴。我还怕你惦记我的钱,拿去投入喜乐城呢。” 霍衍轻嗤一声,财迷掉进了钱眼里,喝醉的时候都记着守财。 他忽然想起来,她那会儿念叨个没完说钱不够用,要买房又要干什么事儿,哪哪都是要用钱,原来是筹谋着要开公司。 他问:“有什么准备了么?要我帮忙?” 隋玉摇头:“你那么忙,我可不想你英年早逝。我已经承诺年仲礼,他会入股我的公司……” 忽然降温。 隋玉恍然意识到自己一时说多了,僵着脖子抬头看向男人。 只见霍衍黑着脸,把手抽了回去:“连年仲礼都知道?” 他还是她的男朋友吗? 隋玉挤出笑,打了个哈哈,说道:“是他主动来找我的。他觉得我大有可为,可以给他赚很多钱,就先来拉拢我了。” “我想着,以前与他合作,一起斗楚家的时候,我们配合的很好,如果一起做制药公司,他有声望又有门路,是大有好处的。我们是互利互惠。” 霍衍冷冷递了她一眼,拎开被子躺了下去,不想搭理她了。 隋玉瞅着背对着她的男人,看看,就这点儿心眼,幸好没加入他的公司,不然还不天天给她脸色看? 隋玉伸出手指头,逆着他后脖子的短发往上捋,低下头在他耳廓吹气:“喂,你要睡觉了?” 男人手往后伸出,掸开她的手不给她摸。 隋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冲他做了个鬼脸,将灯摁灭了,跟着钻进被窝里。 但她的手还是不老实,从他的胳膊下面钻过去,嘴也不老实,咬他后脖子的肉,坏心眼的想,看他能冷到几时。 她造了几分钟,霍衍果然按捺不住了,浑身热气腾腾的,但还在忍,粗声粗气道:“你还睡不睡了!” 隋玉的指尖在他的肋骨上摸,一根一根往下数,搭在他的腰上,按了按,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吃了那么多年素,果然不太行。明天给你炖海马汤……” “汤”字陡然拉长,在男人的力道下,隋玉斗不过,最终被他灭了音,变成了呀呀叫唤。 640 接着日常 周四。 隋玉依然决定要把花园打造成小药圃,只不过工期要往后挪。周六要迎接客人,草坪需要用。 但她发现她的玄猫似乎抑郁了。 小东西不再黏着她,趴在养乌龟的那处草坪,一趴就是一整天。 她握着装金钱龟饲料的小瓷缸回屋里,对客厅里正在看新闻的霍衍道:“煤球这两天都在看那对金钱龟,饭也吃得很少。你说它是不是看别人都成双成对,自己也想有个伴儿了?” 她倒是想过再养一只猫,可这是玄猫,就怕它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 而且,她若去南城,还是要与以前一样带着它的。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往落地窗外看,见不远处果然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懒洋洋的趴在碧绿的草地上。 他瞅了两眼,这小东西记仇的很,每次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来个偷袭。比如他上楼梯时,它埋伏在暗处,突然窜出来挠完他就跑。比如他走直线时,它就突然窜出来绊他一下子。 他住进浦隋玉的房间两天,这东西连着两天大清早的来咬他的脚趾,咬完就跑。 这东西还贼的很,不伤他,不让浦隋玉发现它伤人。 这哪里是抑郁啊,分明是装抑郁,吸引她的注意呢。 霍衍勾起唇笑了下:“那就给它找个伴。” 他今天回来的早,可以去宠物店走走,顺便在外吃晚饭。 隋玉同意了,去将玄猫抱回来。 霍衍看着那猫,隋玉道:“给它娶媳妇儿,得是它看得上眼的,不然要打架的。” 她把猫装进以前用的水桶包里。 浦隋玉的能量已经稳下来,姜不渝也痴傻了,如今她不用再随身带着猫,这水桶包已经很久没用。但猫进去之后,还是那么老实乖巧,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在外面,甚是可爱。 霍衍瞅着浦隋玉带猫,有那么一瞬希望她也那么小巧玲珑,可以随身带在口袋里。 到了宠物店之后,浦隋玉一改“我的猫很乖”的印象。 这猫果然眼光很高,一只小母猫都没看上,大的小的,看谁都龇牙,宠物的老板怕它吓坏她家的宝贝儿,最后不得不把浦隋玉请出店外。 一连三家宠物店都是如此。 隋玉没辙了,决定放弃。“不能用人类的思想套用在动物身上,可能它就喜欢打光棍。” 霍衍微微眯眸看着那猫,说道:“还是做绝育吧。” 顿时,那还冲着宠物店玻璃门龇牙的玄猫安静了下来,回头看着男人,很是委屈的喵呜了一嗓子,脑袋在隋玉的腰上蹭。 隋玉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回头瞪了眼霍衍,这男人懂什么。 这是玄猫,按照解语的话来说,一千只猫里面,未必出这么一只。 她是打算留后,起码得留一只,子子孙孙的陪她下去。 最终,以霍衍买了一箱罐头作为收场,结束了这一天。 霍衍只能这么“贿赂”,毕竟争宠之中,他赢了。 回去喂猫粮时,是霍衍自己喂的,美其名曰培养感情。只是到了晚上时,这猫就不请自来,再度睡在了浦隋玉的枕头旁边。 641 很贵! 周五时,青芳斋的老板送来了匾额,隋玉检查过,用红布绸包了起来,等周六做乔迁仪式时悬挂上去。 也是在这一天,欧阳腾与年如樱、曹保真等人从南城过来,参加她的乔迁之喜。 隋玉订了酒店,但这些人还是来了别墅,说是要先一睹为快。 隋玉的别墅在三环靠近四环,从机场过来要一个小时,年如樱下车时,造作的道:“还说是白富美,这都四环了,买这儿的房子,累死我了。” 隋玉笑眯眯的怼回去:“是三环,没到四环呢。十小姐在南城待的时间不长,怎么北城都不认识了。都是司机认路的吧?” 年如樱哼了一声,甩着头发大摇大摆的进门去。 北城的天气凉,她穿的是呢子裙,搭配长筒靴,走路咯噔咯噔的,大小姐的派头又上来了,只是手腕上那只银镯子没换,亮闪闪的。 隋玉淡淡一笑,欧阳腾抱着手臂,装模作样的看了会儿,回头对着浦隋玉道:“全城最矜贵的霍家大少爷做男朋友,竟然没有给你买豪宅,回头给他差评,退货吧。” 霍衍没给他好脸色,在欧阳腾要迈脚进门时,被他拽了出来:“这地方小,容不得你的大脚。” 曹保真对这宅子倒是没什么看法,直接去了负一层,去看浦隋玉的工作室。那里都是她这些年积攒起来的珍宝。 年轻人都在楼上,欧阳腾看到他送过来的玄关画,客厅画都悬挂在墙上了,表示非常满意,但他眼睛尖,又发现了一些不容寻常的东西。 他看着霍衍采购来的家具,又看到霍衍专属的拖鞋,尤其是卫生间的东西,眯了眯眼眸,意味深长的道:“我们都给这家伙给骗了。” 年如樱不明所以,回头看向欧阳腾:“怎么啦?” 他指着二楼房间的双人枕,左侧床头柜上摆放的忘记收起来的男士手表,冷笑了一声,对着霍衍道:“我说你怎么那么上心,挑了一夜的家具,感情是连同那些家具,一起在这里安家了啊?” 他回头给年如樱一个眼神,道:“我们俩又是送画,又是送花花草草的,上头哪个房间,你挑一下,咱们占领了。” 他的那些字画都是名家珍品,可不便宜。 而年如樱也送了几棵很贵的老树盆栽,很贵! 年如樱瞅着霍衍,不相信这是他设下的坑。 霍衍道:“是你自己要送的,我又没逼你。” 欧阳腾咬咬牙,气自己一时热血上头,非要凑热闹。 隋玉笑着打哈哈,说道:“你们要是买新宅乔迁,我也不会小气。” 欧阳腾这才舒服,与浦隋玉勾肩搭背了起来:“还是隋玉妹纸大气。” 霍衍睨着欧阳腾的那条胳膊,一把掸了下来:“别乱碰。” 欧阳腾啧啧了两声,还碰不得了,小气的要死。 简单参观过以后,一行人便先行离开了。欧阳腾与年如樱许久没回自己家,各自回家。 年如樱到了年宅,意外看到车库多了一辆车。她微怔愣了下,进门去。 642 攀比 屋内,年如絮带着双胞胎坐在沙发上,正与父母亲说话。 双胞胎已满一岁,长得可爱,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年博文与宋子卿一边抱一个,逗他们叫阿公阿婆,笑得高兴。 年仲礼与年如樱都未婚,俩老的抱不了孙子,这会儿年如絮的孩子把他们那点儿心思全勾起来了。 年仲礼板着脸,有点郁闷的样子。 他虽已经坐稳霍家掌权人的位置,但毕竟是为人子女,在婚姻与孩子问题上就落了短处。 年如樱进门时,没怎么发出声音,脚步声也被里头的欢声笑语也淹没了。 她握着手包,站在距离沙发不远处,宋子卿看到她只愣了下,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回头就接着玩小孩去了。 上次霍家来提亲,这丫头说不定亲就不定了,白白浪费她那么多的心思。 要说她不愿意,拒了霍家这门亲事也就罢了,她还是要跑到南城去,与霍衍厮混在一起,还不是被人落口实? 宋子卿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搭理她。 年如樱讪讪的,在年仲礼身边坐下。年仲礼握着茶杯,年如樱朝那边呶了呶嘴,低声问:“她怎么回来了?” 年仲礼道:“说是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楚家二老的。” 当初楚家垮台,将大部分财产转移出去,年如絮又迅速与楚鑫离婚保住了楚家的资产,这些都是与楚家有过秘密协定的。 另外,俩孩子都还姓楚,年如絮不可能断了这边关系。 年如樱接过佣人送来的茶,说道:“她不是把资金拿去帮助了连舟,与楚家闹翻了吗?” 年仲礼神色淡然,说道:“你在喜乐城那么长时间,没学会利益怎么写?” 喜乐城看似只是古建筑修复,背地里的水深得很。光是那块地皮,就明争暗斗了好几回,其中除了掺杂的权贵利益,还有各方势力也在其中。 年如樱自然晓得,她想了想,道:“年如絮该不是对楚家人说,她是拿那些资金投入浦氏,将那笔资产过水洗白?” 那笔钱,说到底是楚家的资产,严重来说是要被查抄了的,当初为了这笔资金能够出去,楚家费了不少心思,但只要流出去,就不好追查。 但钱放在海外账户,放在那里就是死的,而且还要担惊受怕,得让它流动起来。另外,两个孩子终究要长大,楚家是要重新崛起的。 年如絮的说法,无外乎要为孩子着想,为楚家的未来着想,眼前有那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了。 年仲礼点了点头。 这种事儿年如絮自然不会亲口说明,只是看她与楚家的关系缓和,就能看出一二了。 年如樱如今越发的瞧不起年如絮,皱了皱鼻子,将水杯放了下来。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因为浦隋玉的乔迁新居?” 年如樱点了点头,提到浦隋玉,她笑了起来:“我刚才就是在她那里。她倒是挺厉害,给自个儿买了那么大一套别墅。” 虽然她在浦隋玉那里时狠狠嫌弃,可私心里还是羡慕佩服的。 一个女人,没靠任何人,赤手空拳买了一套房,多酷啊。 她暗暗记下,以后在这点上也要超越浦隋玉,她要靠自己的本事,在二环内买别墅! 643 挑拨 年仲礼看了会儿年如樱,道:“你跟她关系很好?” 年如樱的笑脸刷的落下来,别扭的侧过脸,伸手拿了颗蜜桔慢慢剥。 才没有。 年仲礼淡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喝了口茶水。 他眸光微微晃着,想浦隋玉竟然能把自己这刁蛮妹妹降服,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原本,年仲礼集中了父母催婚催生的大部分压力,这会儿年如樱一来,两人嘀嘀咕咕,引起了宋子卿的不满。她看了过来:“你这会儿回来干什么?还嫌我不够丢脸?” 宋子卿是贵圈里的中心人物,年如樱要与霍衍结亲早就在圈子里传开,转眼又说不结了,她自然成了别人背地里说笑的对象。 年如樱理亏,瞥了一眼母亲,讪讪的放下蜜桔就要走,年如絮笑着道:“听说浦隋玉新买了栋别墅,就要乔迁了,十姐姐也是去庆贺的?” 闻言,宋子卿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抓起一个蜜桔就朝年如樱那里丢过去。 “你争不过人家也就算了,还上赶着去迎合人家,你是要气死我吗!” 年家的掌上明珠,竟然要去给那一个野丫头脸上贴金,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摆! 年如樱往旁侧躲闪了下,避开那颗蜜桔,漠漠说道:“谁说我斗不过她,我只是不那么喜欢霍衍了才不想跟他结婚。” “另外,浦隋玉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不堪。她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混到如今的地位,就连故去的老太爷都看高她几分。我们算什么,不过是投胎投得好,仗着家里背景被人捧着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年家要是倒了霉运,还能有多少捧着的?楚家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说着,她冷冷扫了眼年如絮,曾经汲汲营营的想上位,结果屁股还没坐热,楚家就垮了,只能跑去国外避风头,什么也不是,还是要回来靠娘家。 年如樱经过楚家的变故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手里有真本事才是真正的不倒翁。 年如絮被她一顿讽刺,面色微红,但还是勉强挂着笑,抿着嘴唇不说话,侧过身擦了擦孩子唇角的口水。 宋子卿睁圆了眼睛,只觉年如樱变得太厉害,说话更加不过脑子了。她抓起一颗大更大的橙子朝年如樱砸了过去:“你诅咒谁倒霉呢!” 她又看了眼年仲礼,楚家垮台,他也有分在其中,年家是得了好处的。指不定背地里年如絮憋着恨呢。 年如樱自觉说错了话,撇了撇嘴,捡起地上的橙子放回去,淡淡道:“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呗。” 她看了眼年如絮,见她装可怜的样儿就烦。 这女人阴沉沉的,最会挑拨。 她道:“不过,十二妹妹倒是消息灵通。我爸妈在北城都不知道的消息,你在国外还能知道?” 年如絮笑了笑,将儿子抱在腿上,温柔说道:“只是回来时正巧听人说起。” 年如樱冷笑了下,不太相信她的话。哪有那么多“正巧”,浦隋玉说了,她现在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没什么社会关系,只请了些平时往来的朋友去玩玩儿。 即便是她,也是送了几盆树才被邀请去的。说的不好听一些,就是硬蹭来的。 那连舟与浦隋玉有深刻交情,年如絮又把大部分身家压在了连舟那里,她肯定是盯着连舟才从国外回来的。 644 满身失落 然而连舟却并未接到浦隋玉乔迁的邀请。 即使他知道她换了新家,此时也只能独自对着一面硕大落地窗,喝一杯红酒,遥遥祝贺罢了。 连舟思及此,苦涩的笑了下。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已经完全的离开了浦隋玉的世界。 曾经,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做什么都无往而不利。他们做古玩,她负责修复,他负责销路。几场拍卖会下来,她声名鹊起。 当她转向商场,他们配合默契,将浦氏从破产边缘拉回来,冲上高峰。 那些年里,都是他们的身影。 然而,那些年里,她也从来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其实他知道,浦隋玉是希望稳定下来的,他也默默的发誓,一定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却到现在,她还在搬家,而他,只剩下自己…… 连舟抿了一口酒液,独自品尝红酒的酸涩,满身失落。 年如絮从年家回来,看到连舟独自对着窗喝酒,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就喝上了,还是少喝点好。”她伸手,试图将连舟的酒杯放下,被连舟避了过去。 她的手落空,讪讪笑了下:“那你喝吧,我带着孩子们去洗澡。” 年如絮已经跟楚鑫离婚,就不是楚家的媳妇儿,此番回来,不可能再住楚家。况且楚家被查,别墅已被查封,楚家二老也只住在普通的公寓楼里而已。 至于年家,楚家变故,年家也有份,他们只是表面上还维系着亲戚关系,住在那里,只是彼此不自在罢了。 而年如絮又以两个孩子太小,需要照顾的理由,顺利住进了连舟的宅子,与他一起住,只是可惜,不能进入望晴湖。 连舟还留着惠红,将她从望晴湖那边调了过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现在年如絮跟俩孩子来了,她就帮着带小孩。 惠红肯定是不喜欢年如絮的,给孩子洗澡时,便絮絮叨叨的说:“要是太太与先生没分开,他们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年如絮的撩水的手微微一顿,笑了笑道:“是啊,他们婚结的早,如果早点要孩子的话,这会儿都能走路了。不过也幸好他们没有孩子,不然两人分开,就苦了孩子……” 说着,她垂下眼睫,似乎在说自己如飘萍,带着两个孩子居无定所,家都没了。 像是为了应景,这时孩子哇哇的哭闹了起来。 年如絮抱起一个哄,另一个也跟着哭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哄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惠红虽然不喜欢她,可是个热心肠的人,见不得别人可怜,见她如此,忙说道:“年小姐不用伤心,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温柔贤惠,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年如絮只是温和的笑笑,耐心的哄孩子乖乖洗澡。她用余光瞥了眼惠红,感慨的叹了一声,装做不经意的道:“浦隋玉与连舟很多年的感情了,按说,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没有孩子的。” 惠红专注的给孩子洗头,一时没留意,脱口而出:“他们两个一直分房睡,哪来的孩子。” 645 求宿 “分房睡?”年如絮惊愕的睁大眼睛,惠红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眼睛躲闪了下,垂下头掩饰过去,“太太那会儿刚车祸醒来,身体不好。先生怕累着她吧……” 不管惠红怎么说,年如絮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嘴唇微微的翘了起来。 原来,连舟与浦隋玉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不由满心欢喜,连舟还是只属于她的。 她可以不在意连舟与别的女人上过床,因为她知道连舟不喜欢她们,只是纯粹的身体需求罢了。可浦隋玉,是唯一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与这样的女人上过床,那么他的身体,与心,都属于过浦隋玉,就再也忘不掉她了。 深夜,连舟很晚才去睡觉。 自从与浦隋玉分手之后,他的睡眠就一直很差,需要酒精催眠才行。 他摁灭了灯,像是往常一样,仰面躺着等待睡意袭来。 房门轻轻的推来,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站在了床边不动。 连舟警觉的睁开眼,打开床头灯,就见年如絮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站着,她的脸上有泪痕,眼睛都是红的。 连舟皱起了浓眉:“如絮?” 年如絮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哽咽着道:“我刚刚……梦到他了。他说,他死了也要来找我……说,说我一辈子都是他的妻子……” 被楚鑫残害过的家属都站了出来,楚家走了很多关系救人,还是判了死缓,楚鑫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连舟轻拍着年如絮的后背安抚:“只是梦而已。” 年如絮摇头,泪水浸透连舟的睡衣。她微微抬起头,祈求道:“连舟,我……我能不能睡在你的房里?” “我是真的害怕。”刚说完话,两滴泪又落了下来,满脸惶恐。 人前端庄优雅的年如絮,背负着有个杀人犯、强1奸犯丈夫的名声,一个人要养育两个孩子,她是坚韧的,可人后,也只是扮演者而已。 连舟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推开年如絮:“这像什么话。” “我们小时候不也这样,我睡在沙发上就可以的。” 小时候,连舟被潘凤芝打,年如絮为了保护他,就住在连舟的那小屋子里。那时候,她睡在床上,他就在那张破沙发上缩着。 而今,不过是调换了位置。 她希冀的看他。 连舟的气息沉浮,他知道年如絮在想什么,可如今他们已经是大人,她是有孩子的母亲。 连舟把年如絮带回了她的房间,将灯全部都打开,又从收藏室拿了一盒沉香。 他记得浦隋玉睡眠不好时,就会点燃了助眠。 香料燃烧起来时,散开淡淡的香雾。他道:“如果害怕,就把灯开着。或者看会儿书。” 他看了眼房间布置,再看了眼年如絮,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年如絮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抬着水汪汪的眼看他。 “如果是浦隋玉,你就会答应了,是吗?” 连舟抿着薄唇看她,他背对着光,阴影里,那眉心间的川字纹明显。 他苦笑了下,道:“浦隋玉从来不会这样要求我。” 646 你的魅力不行了啊 周六早晨十点十八分,在电子鞭炮声里,那写着“随居”的匾额挂上。 隋玉站在梯子上,一手拎着花篮,一手从里面抓出糖果硬币,一把撒了出去。 漫天的彩纸鲜花,映衬着她的小脸粉白娇艳,眼睛里都是明媚的光。 下面响起鼓掌声,过了会儿,鞭炮声都结束了,浦隋玉还站在梯子上。 欧阳腾忍不住了,说道:“行啦,别摆poss了,我手都拍肿了。” 浦隋玉冲他皱了下鼻子,从篮子里抓住来最后一把碎纸屑全撒在他脑袋上。 这是她的高光时刻,多站一会儿不行么? 霍衍宠溺的笑了笑,朝她伸出一只手,浦隋玉就着梯子下来,小手搭在他宽大的掌上,装模作样的环视她请来观礼的宾客们。 “现在,就请各位贵宾移步,进入我的‘随居’一看。” 说完,她左脚迈入,站在门旁等候宾客们全部都进来。 年如樱瞅着那“随居”二字,已经疑惑许久,忍不住问身旁的曹保真:“老师,她是不是写错字了呀?” 浦隋玉,应该是隋居,怎么是随意的随? 曹保真笑了笑:“随遇而安,也是随意的意思。” 浦隋玉东奔西走,走哪里都能安然,如今她在这里安家,也是随遇而安。这是她自己的家,自然随意。 年如樱轻轻挠了下额头,这浦隋玉还挺能装文化人。 年仲礼轻敲了下她额头:“在这干什么,还不进去?” 浦隋玉请来的宾客不多,但年仲礼是她的合伙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昨晚,大部分人就已经参观过宅子,但依然又去转悠了一圈子。年如樱靠着她四哥,看墙上挂着的名家作品,问道:“哥,你送什么大礼了?” 年仲礼回头瞧了眼几步远的地方,正在与陆平说话的浦隋玉,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年如樱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摆什么神秘。 隋玉与师弟聊了几句,看了眼在一旁静静看多宝阁上藏品的解语。 她们虽然吵了一回,可毕竟是过命的交情。隋玉走了过去,淡淡的看着前方一只胭脂红的瓷碗,说道:“你不是没钱么,送那么大礼,也不怕破产了?” 这只胭脂红瓷碗是雍正官窑出来的,贵的很。 解语看也不看她,说道:“不送贵一点儿,不就被别人比下去了?” 她扫了眼年如樱。 情敌都请来了。 “浦隋玉,你是不是没朋友,连她都请来?” 这话恰好被年如樱听见了,那姑娘顿时点燃了胜负心,踩着高贵的步子走来:“怎么,就只许有你一个朋友?你们是情侣吗,还不许有别人了?” 霍衍脸色微黑,这年家兄妹是干什么来的。年仲礼与浦隋玉合作开公司,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年如樱也要跑来插一脚。 欧阳腾在一旁看戏,幸灾乐祸道:“这浦隋玉厉害啊,年家兄妹都被她勾了魂。”他鄙夷的扫了眼霍衍,“你的魅力不行了啊……” 这头,解语无语的看了眼年如樱,翘了下唇角道:“浦隋玉当然不会只有一个朋友,但她最好的朋友肯定是我。” “你——”年如樱气结,正在这时候,浦隋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647 舞狮队 隋玉看来电显示,是小区外的保安电话。 她接了起来,那头讲起:“浦小姐,这边有人送乔迁礼,要放行吗?” 隋玉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宾客,来的人都来了,礼物也都到了,还有谁送来? 她想了想,可能是商场上,或者某个喜欢她修复作品的客户,以后再单独请一回就行了。 她道:“进来吧。” …… 外头忽然响起鼓乐声,由远及近,连别墅里面都能听到声音了。 年如樱好奇的看向外头,问浦隋玉:“你请舞狮队了?” 她去广城玩儿时,时常看到新店铺开业邀请舞狮队,所以熟悉那鼓乐声。 隋玉也听了出来,眉心微蹙了下,这么大排场,谁安排的? 一行人又去了门外,就看到舞狮队跳着过来了。 两只狮子,一黄一蓝,争着一颗绣球朝随居而来,最后停在随居门口,高高低低的跳跃起来。鼓声、钹声,声声敲击在心坎上,耳朵里、脑子里全是那鼓点的落音。 终于,黄狮子踩着蓝狮子的背,抢到了那颗绣球,衔在嘴里。绣球啪一下打开,从中间落出来无数蝴蝶。 “哇,好漂亮……”年如樱直勾勾的看着朝天空飞去的蝴蝶,满眼都是赞叹。 太有心思,太唯美了。 过了一会儿,那蝴蝶又飞落下来,落在人们的肩膀、手心、衣服上,翅膀还在一张一合的翕动。 隋玉捻起一只蝴蝶,恍然发现这不是什么真的蝴蝶,翅膀是用纸粘起来的,身体里面安着电子电池。 隋玉唇角微微翘了下,放在掌心把玩。 她刚才还在想,那么多蝴蝶闷在一个球里面,不闷死也得要吵死了。 若是那送礼之人知道浦隋玉看到的不是浪漫而是这蝴蝶飞的机理,不知该如何做想。 这时,为首举着绣球的男人走了过来,从腰包里掏出来一只盒子送给隋玉:“浦小姐,这是送您的乔迁贺礼,请您笑纳。” 隋玉接了盒子道谢,送了红包,舞狮队完成了任务,先行告退了。 霍衍站在她身侧,看着那巴掌大小的盒子:“这么大排场,谁送的?” 隋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掀开盖子的同时,说道:“连舟。” 如果是普通交情,不会做如此盛大安排,只送来这口盒子就行了。 盒子内,是摆放着固定位置的七枚古钱币,象征北斗七星。 解语看了眼,道:“风水上,有用古钱币镇宅纳福的做法。回头给你找个方位,把这盒子埋地里。” 隋玉应了一声,将盒盖盖上,全程淡定,神色波澜不惊。 霍衍看着她,见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心里说不出的什么滋味。是高兴还是平静,还是不安,他已经分不清。 浦隋玉突然与连舟分道扬镳,甚至把股份卖了,她始终没有对他说起过。 这一段插曲过去,家宴继续。 隋玉从麋鹿酒店请来了主厨,众人吃吃喝喝,从中午一直玩乐到了晚上,玩得都还尽兴。 解语看着不远处在跳舞的陆平,眼睫微垂,在想着什么。 648 把人伪装的太过美好 隋玉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果汁,问道:“在想什么?” 解语的指尖轻抵着玻璃壁,道:“陆平来了,顾钧没来?” 她抬头看向隋玉:“是因为我?” 顾钧帮浦隋玉改了就诊记录,这份人情她不可能不记下。 隋玉轻吐了口气,转过身,后腰抵着身后的护栏,仰头看向天空。她道:“乔迁是要送礼的,改天,我单独请他吃饭。” 这么一说,好像她欠了顾钧两次饭了。 解语轻扯了下嘴唇,将果汁放在护栏上,直起身子道:“有点晚了,我先带瑞瑞回去。” 隋玉点点头,解语自打生了孩子以后就不在外玩了,酒吧会所更是不去了。 她从三楼客房抱着熟睡的孩子下楼,隋玉送她出小区门口。 经过一条小路时,一栋亮着灯的别墅门口,一对拥吻的男女吸引了她们的注意。隋玉说笑道:“这么热情,来不及进屋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认出来那个女人是谁了。 隋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回头又看了眼解语,吞了口口水问道:“那是……安至美?” 解语比浦隋玉淡定许多。因为她早就在一家酒吧门口见过安至美与别的男人调笑。 她冷冷的朝那方向看,丝毫不在意是否被人发现。 隋玉皱了皱眉,这别墅小区住着的都是不一般的人,况且那是顾钧的家事。 “解语,走吧。”她拉了下解语的手臂,试图带她离开。 然而,解语一动不动,依然死死的往哪里看。 正与男人热吻的安至美终于察觉了别人的视线,寻着视线方向看过来,便看到了冷眼站在路灯下的解语。 她却没有半点惊慌,只将滑落到肩膀的衣服往上拉扯了下,推了推男人,对他说句什么。 男人朝这边看过来,见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婴儿,耸了下肩膀,开门先进去了。 安至美嚣张的站在屋檐下,挑衅的看着解语,手指搭在刚与别的男人吻过的嘴唇上,朝这边飞吻。 那一瞬,隋玉恶心至极。她记得婚礼上的安至美温柔可人,看着是个安心过日子的女人,没想到背地里是个小太妹的模样。 想来,那化妆师技艺高超,把人伪装的太过美好。 突然,解语将孩子塞到她的怀里,朝着安至美走过去。 “解语!”隋玉抱着孩子往前一步追过去,然而已然拉不住。 解语几步就到了安至美面前,一把掌扇了过去,“啪”一声脆响在夜中清晰可闻。隋玉脚步一顿,随即赶紧快步上前。 解语的眼睛睁得已然通红,咬牙道:“你还知道,你已经嫁人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在伤一个男人的尊严! 安至美捂着半侧火辣辣的脸,抬手就要打回去,隋玉后到,但也及时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冷声警告道:“如果不是顾医生曾经是我的主治医生,你这嘴,我会拿刀剁了。” 浦隋玉凶悍的名声在外,安至美瞳孔瑟缩了下,不敢惹她,手腕一用力,挣开了隋玉的钳制。 但嘴上,她不甘示弱,冷笑着道:“齐太太,那么你还记得你的男人是谁吗?” 649 错了,全错了…… 解语的气息粗重,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双眸依然死死的盯着安至美。 她问心无愧。 安至美见她不回话,却以为她心虚,讽刺的笑了下,接着道:“齐太太,我的丈夫心里都是你,结了婚还要为你守身如玉,碰都不碰我一下,你让我怎么办?” “我也是女人,我也有追求‘性’福生活的权利。”她故意咬重了那个字,控诉解语对她婚姻生活的伤害。 她就是要让解语知道,正是因为她与顾钧不清不楚,藕断丝连,破坏她的婚姻,让她无法得到作为妻子的权利,所以,她与别的男人睡觉,那也是他们的错。 解语脸色一白,眼睫微微颤了下,咬住了嘴唇,握紧了拳。 安至美看着她,冷笑着,看着解语的无力招架,她就越高兴。 当初,她结束国外课程,在医院实习,正觉得无聊,顾钧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个一心一意只喜欢一个女人的博士,多新鲜啊? 可她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偷腥的猫。所以她接受了齐臻的建议,心甘情愿的与顾钧睡了一觉。 感觉不怎么样,那个男人睡觉都要叫这个女人的名字。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不爽,所以才对顾钧逼婚的。 她只是小小的演了一场戏,扮演了个可怜的受害者,顾家就忙不迭的接受了安家的和解。 那顾钧为了自己的前途,只能娶她为妻。 呵呵,什么深情,在自己的利益面前,深情算个屁。 安至美婚后很快就厌倦了做顾太太的生活,对她而言,结婚就只是个仪式。她穿过了婚纱,走过了礼堂,体验过了婚内生活,自己的精彩该怎么来,全凭她自己。 她讨厌国内这种什么结婚了就不能出来玩儿的破规定。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看别人痛苦的。尤其是这个解语,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竟然敢来教训她? 安至美扬起了笑,看向解语的眸光充满了不屑。她道:“齐太太,我听说,你以前也是个特别能玩儿的人。酒吧、会所、俱乐部,你是常客。” “到了现在,那些地儿还有你的传说。说你的这双丹凤眼特别勾魂,就连鼻子上的雀斑都是可爱的。那些人啊……可想你想的紧,都说还想再让你摸骨算命,看这辈子能不能睡到你……” 解语气得嘴唇颤抖了起来,她没想到过去的放纵会成为现在安至美攻击她的把柄。 都是胡说八道! 她那时候玩归玩,却不会随随便便的跟人上1床! “你闭嘴!我没有!”解语睚眦欲裂,安至美讥讽的笑了下,打断她的辩白,“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才要说你的手段高啊。” “你勾了那么多男人的魂,却只把身子给了顾钧,这样一来,尝过你滋味的,没有尝过的,都对你念念不忘。” 解语的指甲掐入了掌心,她从来都不知道,安至美是这么个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女人。她那时还曾想,安至美温顺可人,能陪着顾钧平平顺顺的过完这一辈子。 错了,全错了…… 650 就是各玩儿各的 看着解语越是难过,安至美越高兴。 她挨了一巴掌,但句句戳对方的心窝子,自己就是胜利者。 她就要看着解语痛苦,这样,才能解她的心头恨。 她明明比解语漂亮,比她家世好,比她玩得开,顾钧凭什么不正眼看她? 但安至美也知道见好就收,若是玩过了,这女人疯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 有个博士做老公,还是很风光的。更何况,顾钧已经回到了顾家,将来若是上位做了顾家的掌权人,她就是风风光光的顾太太。 安至美忽而柔和的笑了下,笑容大方,一副好商量的语气,转而说道:“齐太太,我知道你独居,顾钧也不回家……” “没关系,你们本来就是情侣,是我不小心横插了一杆子,拆散了你们,这一巴掌,就当做给你解气的。” 隋玉在一旁听着,眉毛动了动。这女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刚才疯狂打击解语的自信,简直就是pua的话术了,这会儿又做出大度的样子…… 不对,这女人话里话外,分明在暗指解语与顾钧私通…… 隋玉冷冷道:“安小姐,说话还是小心点。别左脸的疼还没过去,就紧凑着右脸也来一记。如果你想求个平衡,我倒是不介意成全你。” 隋玉称呼安至美为安小姐,而不是顾太太,是觉得顾太太这个称呼有辱顾钧。她根本配不上顾医生。 安至美被警告,畏惧的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的捂住脸颊,却还是要接着说。 她道:“浦二小姐,我知道你与齐太太是好朋友。听说你生病的时候,我老公曾经来给你看病?” 隋玉微蹙了下眉,她生病的事没什么人知道,外界都只当她因为离开浦氏心情不好,闭门不出而已。 他们夫妻的关系如何,已经摆在眼前,顾钧不可能多嘴对她解释什么。 安至美笑得柔软,但眼底闪烁着狡猾的光芒。她的目光在解语与浦隋玉之间来回扫动,道:“浦二小姐称病,引着齐太太与我老公私会,这友情着实感人,可惜了,我就没有这样要好的朋友。” 隋玉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什么! 在这个女人眼里,她竟然成了“王婆”?! 隋玉气出笑来,但没动手,给她的右脸也来个打赏。 她道:“安小姐,你七说八说,讲了那么多,倒不如来个痛快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至美以为能够刺激到浦隋玉打她,没想到她竟然忍下来了。她淡淡一笑,说道:“我想说的是……” 她看了眼解语,眸光闪着算计。“我想说的是,今天你们看到的,就当没有看到。我所知道的,也当做不知情。之前怎么来,以后还是怎么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快活。这样不好吗?” 到此,浦隋玉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安至美不希望她们妨碍她出轨的快乐,同样,她也对顾钧与解语出轨不做任何反应。 就是各玩儿各的。 然而问题在于,解语与顾钧已经分手,两人见面都保持着极度的克制,这要是答应了,不就等于承认解语与顾钧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651 这就叫精准打击 隋玉脸色深沉,偏头看向解语。 她已经沉默许久。 眼前,解语的牙关绷紧着,眼底已经一片通红。 她以为安至美会心虚,却是一股脑儿的将责任推在她的头上,还要在她与顾钧之间泼脏水,让她帮她隐瞒,保证她可以继续“快活”下去! 就在这时,那扇关了的门再度打开,身上只裹着浴巾的男人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看了眼解语与隋玉两人,接着看向安至美,笑着道:“亲爱的,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她们,是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浦隋玉的脸色已经黑透。 想来,安至美玩得还不只是一对一。 幸福,还真是特么的幸福……只要一想到顾钧那么个安静温和的医生,竟然娶了这么个玩意儿,隋玉才知道什么叫一支鲜花插在粪坑里。 但安至美怎么玩,不该把脑子动到她的身上来。 隋玉的脸色阴沉,冷冷的看着那个男人,只是在她还未腾出手时,一巴掌已经狠狠的抽在了安至美的右脸上。 “啪”一声,像是电子鞭炮那么响亮。 这时,安至美“哇”的一声痛哭出来,那男人也立即变了脸色,跨着步子上来。 “你凭什么打人?” 隋玉把孩子迅速放回解语怀里,将她挡在身后,冷声道:“不该打吗?” 打的就是这对狗男女。要不是刚才在她手里,她出手比解语更重。 男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脸型来看是个混血,根本不把两个个子娇小的女人放在眼里。他捋了一把毛茸茸的手臂,忽然兴奋起来。 他一把抓住浦隋玉的胳膊,想将她往别墅里面拖进去,隋玉被他碰的心里一阵恶心,但出手很快。 她没别的什么动作,只是一把扯下男人腰间的浴巾踩在脚底下,狠狠羞辱:“就这?” 她鄙夷的看向安至美:“就这程度也值得你崇拜,不怕笑死个人?” 对于这种自以为“本事”高超的男人,不是动用武力将他狠狠打趴下,而是他哪里有自信就从哪里打击。 这就叫精准打击。 她将手指捏的噼啪响,动了动脖子,凶狠道:“我不介意帮个忙,让你去整形医院做得大点儿。” 正好,小区里有人出来遛狗,那狗听到了声音,冲着这边狂叫。 男人被扒光了,这会儿横不起来,浴巾又被隋玉踩在脚下,忙捂着裆躲到别墅里面去。 安至美还在哭,隋玉不耐烦的厉声呵斥:“闭嘴!” 她看了眼四周,那遛狗的正在往这边看。但好在距离远,看不清,而且没有那个男人在场,即使看到了写什么,也不会传得太难听。 隋玉接着警告道:“你要是不想被人知道你的丑事,就把嘴巴闭紧一点,别到了明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安至美的名声,无人在乎,但她要考虑顾钧的面子。 安至美被威胁到,乖乖的闭上了嘴。 浦隋玉只觉得晦气,辣眼睛,但再多停留,只怕事情要闹大。她看向解语低声道:“有什么以后再说,我先送你回去。” 652 眼睛都要瞎了 解语冷冷扫了一眼泪珠挂在眼角,还在不住抽泣的安至美,安至美惊恐的瑟缩了下,往后挪了挪,似是避开再挨打。 解语的眉毛微蹙了下,但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冷静下来后,她忽然有种不安感。 她打安至美第一个巴掌时,她反而来挑衅,可是第二巴掌时,却哭得天崩地裂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丑事被人知道。 她不在乎自己被别人知道她与野男人厮混,更不是怕挨打,她在想什么? 隋玉见她不吭声,表情平静,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安至美出轨?” 秋天的风已凉,尤其是夜间。隋玉刚才气得热血上头,一点都不冷,脱下身上外套包在瑞瑞的身上。 路灯明亮,安静的小区里只听得到高跟鞋的嗒嗒声。 解语的呼吸沉重,她摇了下脑袋,低沉道:“我不知道……但有一次,我看到她在酒吧门口与男人们嬉笑。” “我以为她只是跟朋友们玩的开心,没想到,她下作到这个地步。” 隋玉皱着眉,她道:“安至美怎么知道顾钧来我家给我看病?” “应该是齐臻吧……”解语苦笑了下,以齐臻的手段,这是很有可能的。当时他亲自来过玉兰路别墅,只是没有亲眼撞见顾钧。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断的提到顾钧,显然他已经知情。 解语不知道齐臻打着什么主意,但隐隐觉得,安至美就是他安排下的雷,是他的一颗棋子。 隋玉轻吸了口气,她又问:“那安至美的事,要跟顾钧说一下吗?” 此时,她只觉得庆幸没有把顾钧邀请来。若是他直接撞见,对他的伤害该多么大。 解语忽然停下,抬头看着路灯。她微微眯起眼,再看向更遥远的星空。 “也许……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她暗示的时候,他直接说不要她掺和他的家务事。 可是,既然他知情,为何还要对安至美如此放纵,他为什么不离婚? 是没有证据吗?还是别的什么? 司机等候在小区门口,将车门打开,解语上车前对着隋玉道:“你也是,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个小区。” 如果没有选在这里买房,何至于遇上这么糟心的事儿。 眼睛都要瞎了。 浦隋玉还觉得郁闷呢,她哪里知道,这么高档的小区,竟然还有人拿来偷1情的。 “干嘛,难道我买房,还要事先做好邻居调查?” 拜托,高档小区不就是注重隐私,那些高端房中介也只会说谁谁谁也在这小区,以此提高房价,这些破事儿即使知道也只会烂在肚子里,上哪儿调查去? 隋玉郁闷的心里犯嘀咕,手机响了起来。 霍衍等了许久没看到她回去,打电话问她是不是“送佛送到西”了,隋玉应付了两声,挂了电话,催促解语快上车。 “西太后,您赶紧回去吧,万一那女人追出来,又走不了了。” 解语抱娃上车,临走前交代道:“今天是你乔迁大喜,回去之后,拿柚子叶洗眼睛洗澡,去晦气。” 653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看着解语的车离开,浦隋玉这才往回走。 霍衍在随居久等她不回来,出来找人,在半路上看到一脸郁闷的隋玉。 男人问:“又吵架了?” 那么贵重的胭脂碗,都没能讨她的和解? 隋玉拍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道:“才没有。” 她心里烦,赶蚊子似的摆了下手,别人的隐私她不好随便说,闷在心里。 回到随居,大伙儿都吃喝的差不多,就连一向慎重的陆平都醉倒下,躺在椅子里打瞌睡。 隋玉安排了车子,送宾客们回去。最后将陆平塞进车里后,她揉揉手臂道:“陆师弟最怕师父了,他是看师父不在,才敢这么喝。” 浦隋玉“病”一好,何应山就匆匆回了应山学堂,据说那边有个特殊病人等他回去医治,隋玉乔迁他也不愿过来。 霍衍搂着她的细腰,笑了笑道:“只有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谁说的。”隋玉咕哝了一声。 她最怕的也是何应山。 当年她知道自己被父母放弃丢在了应山学堂,那会儿大家都嘲笑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她在无人的角落被人霸凌。 那时的浦隋玉从极端乖巧走向了极端暴戾。 有一次,她将一个女孩打伤。那女孩的背景很深,人家父母找上来,然而浦权夫妇根本不管她,更是在听说她得罪了有权势的人之后,更加坚定的认为她会给浦家带来厄运,直接说已经与她脱离了关系。 浦隋玉等于没了父母,没人为她负责,是何应山站出来帮她解困。 也是何应山告诉她,人与人之间,没有永恒的陪伴,只是陪着走过的路长还是路短。她与浦家的路,只有那么长,若她不放下,等于把自己的路终结在那里。 为她扛事儿,又会开解她的师父,她能不怕? 看着又安静下来的宅子,隋玉回头看了眼霍衍:“接下来,该我们洗洗睡了。” 霍衍一笑,低下头:“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隋玉想到那个混血男人,觉得是该好好洗洗眼睛。 她拉住男人的领结,勾住他往前:“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下鸳鸯澡。” …… 解语以为那件事不声张,事情就算过去了,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叫喊出来的却是安至美。 第二天,她还未睡醒,解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解语,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解语揉着发涨的脑袋,撑着床垫起身,呛了回去:“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没有你那么疯,你都结婚生孩子了,不跟齐臻好好过日子,竟然还跟顾钧勾勾搭搭,你让齐臻的脸面往哪儿摆?” 解峰似乎觉得这话不该被人知道,又压低了声音,“你竟然还敢去打安至美,解语,你还能要点脸吗!” 解语只觉脑子轰的一下,被炸得彻底清醒。 “你说什么?” “你还问我,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解峰气急败坏,“我就要到你家,你赶紧给我起床。” 说完,还不够解气,接着又骂:“我们解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得一干二净!” 654 道歉 挂了电话,解语的脑袋嗡嗡响。 她快速的起床洗漱,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解峰就到了福熙路,拉着解语就出门。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什么意思?” 解峰懒得搭理她,拽着她的胳膊往车子里塞进去。“你自己到了,自己去看吧!” 解语抱着瑞瑞,眉毛紧皱,心里的不安感更大了。 昨晚她就怀疑安至美憋着什么坏,只是那时候心情太糟糕了,一想就恶心反胃。 车子很快就进入了顾家所在的小区,到了顾家门口时,解峰下车过去与管家打招呼。解语坐在车里,隐隐约约听到解峰说什么来赔罪的。 管家往车里瞟,眼神非常不善。 之后,解峰就坐上车,将车开过了大门。行驶了一段路后,在顾家院子里停下了。 解峰再度下车,解语看着前头敞开着的内院大门,脸色凝重。 宅子里传来哭声,还有安家父母的叫骂声,乱成了一团。索性这里是高端住宅区,没有上赶着看热闹的邻居。 解语抱着孩子下车,问管家道:“是安至美在哭?” 她昨夜听到的就是这个哭声,听得出来。 管家不悦的看她,到了顾家,连顾太太都不称呼,直接叫名字,想来太太说的都是真的。 “齐太太,您进去一看就知道了。”管家的声音阴冷,朝前走了几步进入内宅,解语与解峰兄妹俩跟在后头。 到了内里,只见客厅内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好几个人,安至美披头散发的,脚上鞋子也不穿,狼狈的跪在地上哭。 见着这阵仗,解语一脸懵,茫然的抬头。 这些人里面,有她认识的顾世业夫妻,有一脸嫌丢人的顾蕴,另外是冷漠着脸的顾钧。 另外两个,应该是安至美的父母。他们正在试图拉起安至美,一脸愤然的道:“你有什么错,是他们对不起你在前。” 说完,安至美的母亲恶狠狠的看向顾钧。 管家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老爷,夫人,齐太太与解先生到了。”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解语,那眼神如利剑似的射过来,像是要从她的身上戳千万个窟窿出来。 那怨愤的眼神,让解语头皮发麻,她吞了口口水,茫茫然的看向了顾钧。还不等她问什么,解峰腆着脸道:“顾伯父,顾伯母,我带着解语来赔罪了。” 说着,解峰碰了碰她的手肘,让她道歉。 解语皱眉,转头看着解峰,她做什么了,上来就要给人赔罪? 安至美的母亲一看解语不吭声,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对着解峰骂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能扛得起什么责?你们解家是多了不起,竟然父母都不来,你说一句话就算完了?” “你们解家家风不正,教出这样的女儿,如果是我,我也嫌丢人,不敢出来见人!” 解语听着她左一句骂,右一句骂,冷声道:“我怎么你们了,要被你连带着父母都要骂?” 她看着跪在地上都快要哭晕过去的安至美,要说家风不正,这位才叫人三观崩裂吧? 655 对峙1 解语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安母睁大了眼睛,面容狰狞,像是要把她给吃了。 她指着解语,对顾世安夫妻气愤道:“你们瞧瞧,她还觉得自己做对了,那做错的是至美?” 顾世安皱着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青筋一鼓一鼓的。顾夫人沉着脸色也不说话。 似是不想表态。 解语打量着他们,她看得出来,这场戏,是安家的人在主唱,顾家是被他们胁迫的。 安至美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要抽噎过去,却怎么也不倒。 解语又看了眼她狼狈的模样,看向了顾世安,道:“顾伯伯,我什么也不知道,可否把话都说明白了,我也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顾钧跟着母亲生活,才回到顾家不久,顾世安对这个大儿子有愧疚,又因多年不在一起很是生疏。 他二十年没管教过儿子,如今这一桩桩的事儿冒出来,好像要将他过去没做过的管教都补上来似的。 本就是安家阴了顾钧,却一直装得吃了大亏,来了逼婚这么一出。也因此,顾钧必须回到顾氏,顾家又因为他的回归乱成了一团。 顾世业头疼不已,对安家的怨气也多,只是安家在董事会的说话分量重,要他做说明,往哪一边说都不好。 这时,顾夫人忍无可忍,站了出来,冷冷道:“齐太太,安至美昨夜一晚上没回去,安家的人找了她一晚上,最后在丰安大桥上找到了她。要不是早晨环卫工人发现,这会儿就是一具死尸了。” 说完,她冷漠的扫了一眼顾钧,神态间都在埋怨顾钧惹出来的麻烦事。 解语知道顾夫人对这个继子不满,她看了眼顾钧。 男人的神色淡淡,好像地上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他只是一个陌生的围观群众,半声安慰也没有,更不要说上去将她扶起来。 也是,一个私生活那么混乱的女人,以顾钧的脾性,他不会去碰一下。 解语轻抿了下嘴唇,将目光再度落在安至美的身上,就听顾夫人又冷冷道:“她说,昨晚上她遇到了你,你打了她两个巴掌。” 一晚上未归?在丰安大桥上找到了人? 意思是说,安至美要跳桥自杀吗? 解语眸光微凝,想到她打之后下去的那一巴掌,安至美就哭得活不下去了似的。 她微微眯了下眼,弯腰看着安至美。 蓬头垢面的脸肿的像是两个馒头,将眼睛都挤小了,如果不说她是安至美,都要认不出来了。 解语冷冷道:“那你有没有说,我为什么要打你?” 跟野男人乱混是她所说的逍遥,一个没有羞耻心的人却因为她的两个巴掌寻死觅活的,这可能吗? 安母听她这么一说,急急上前一把拽住解语的手臂,气愤道:“这么说,齐太太是承认动手打了我的女儿?” 解语被她的指甲掐得生疼,这倒还不要紧,安静的听着别人说话的小瑞瑞因为她这一拽受到了惊吓,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解语本就心头压着火,孩子一哭闹,她的火就压不住了,一把甩开安母,脱口而出道:“安夫人,如果你看到你的女儿在别墅门口,公然与——” 656 对峙2 她突然顿住,余光瞥到顾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要怎么说,难道说她看到安至美公然与野男人厮混吗? 在他的父母、岳父母、妹妹面前? 解语只能将话吞回去,低头轻轻拍着孩子。 小家伙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哭声洪亮,像是在为妈妈叫不公平。 解语“哦哦”哄着不哭,不打算再理会这事端。 顾钧隔开了几米远,视线落在她身上,冷漠的眸光忽而柔软,唇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安至美虽然在哭,可一直在暗中察言观色。她看到了顾钧柔和的表情,在渐渐歇下来的婴儿哭声中,她却咧嘴扬起了凄惨的哭调。 她着看向顾世业夫妻:“爸,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糊涂,是我错了……” “我不应该赌气去找别的男人……我想气顾钧……是我做错了……” 她哭得鼻涕眼泪流下,浑然不顾形象,还砰砰的以头磕地。安母一见她不要命似的,急的又上去护她。 “你有什么错。就算你做错了,也是顾钧对不起你在前!”安母愤愤的瞪着顾钧。 此时,顾钧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派冷淡,垂着眼看脚尖前的地毯花纹。好像那波斯地毯比安至美更有看头似的。 解语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安至美。 从她的话来看,她这是已经在顾家二老面前主动坦白了她出轨? 所以,她才跪着,这样痛哭流涕的求原谅。 那么顾世业夫妻却为何没有气愤的把人赶出去,反而是有口难言的样子? 还有这安家二老,一口口的把问题往她的身上推,为自己女儿解围脱困……解语联想到昨夜安至美说的那些话,眸光猛然一颤,张了张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想明白了。 安至美这是以退为进! 因为她被人当场抓包,怕她说出来,就主动承认自己做过的丑事。 安至美一再的挑衅她,给自己脸上弄来两个巴掌,就是要让人看到,她被人抓包没脸见人了,要去跳河以清洗自己身上的污点,如此就能得到一波同情。 同时,因为她情绪不稳定,顾家二老怕闹出人命,也就不能对她说重话。 如果解语没有猜错的话,安至美还把自己出轨的原因说了,就说因为顾钧与她藕断丝连,不顾及她的感受,她才不能忍受。就如她方才哭诉的,一时赌气才去找别的男人……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顾钧不顾妻子,妻子就在外寻欢,这样的理由,顾家二老即使气愤,也说不出什么。 呵呵…… 解语哂笑一声,难怪她总觉得不对劲,原来安至美图的是这一步。 她道:“安至美,我不知道你在他们面前具体是怎么详述那件事的。但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听见。” 她的目光森冷,心里十分愤然。 这个安至美,看起来贪图享乐,心机却也很深。 她口口声声说,因为她与顾钧不清不白,逼得她在外头找快乐。然而在这么多人面前,解语却无法重复说那些话。 说了,就等于认下了她的控诉。 657 对峙3 瑞瑞是个很乖的孩子,每次哭闹时,也只有很短暂的时间。此时,却因着安至美没玩没了的哭,也跟着一起哭,解语哄了会儿没哄住,心头火燃了又燃。 这把火憋得,太憋屈了。 然而解语的克制,在安家父母那里却不算什么。一直保持沉默的安父才是安家母女的后盾,这会儿,他开口道:“齐太太,你是想说浦二小姐吗?” 解语眉心拧起,不耐烦的看向中年男人。 “浦二小姐是你的好朋友,你说什么,她那儿也就是什么。你说,跟她说,又有什么区别?” “倒是我要为至美讨个公道!”他的声音陡然一重,威严十足,眼神也锋利无比。 解语的呼吸微微一窒,他们倒是将蛮不讲理、倒打一耙这几个字执行的彻底。 她看了眼顾钧,咬了咬牙,重重的沉了口气质问道:“安先生要讨什么公道?” “安至美所说的,我与顾钧有苟且吗?” “那么,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跟他之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龌蹉。” 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必须要挣个清清楚楚! 安父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这话也是齐太太自己说的,证据呢?” “当初,你悔婚也要与顾钧在一起。事儿闹得那么大,你敢说你对顾钧没有忘情?” 解语的喉管像是被人掐住了,微微睁大了眼眸。 她看向了顾钧,顾钧也在看她。 男人的眸光深沉,像是千言万语不能说,最后落入了深深的黑暗。 解语抱着孩子,手指用力的攥了下,喉管梗着一根鱼骨似的,狠狠咽了口唾沫,憋得嗓子闷痛。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神态倨傲也清冷,淡漠道:“我已经嫁了人,孩子都生了,以前的事,自然成了前尘往事。” 安父却依然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我却有证据。” 解语脑袋微偏了下,直视着安父,倒是要听他说一个子丑寅卯来。 “事情既然已经闹大,我的女儿做了错事,面子里子都摊开来了。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女儿白受这份委屈……接下来有些话,伤的就是齐先生的面子了。” 安父说着,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接着回头看向解语。 “不久之前,浦二小姐称酒精中毒昏倒在家,接着,齐太太就与顾钧以照顾为名在那共处了一晚上。有这回事吗?” 解语的脸色微微一白,捏紧了手指,说道:“是有这件事。但当时,我请的是浦隋玉的师弟陆平医生,而那时陆医生正好要做一台紧要的手术,拜托顾钧前来照顾。仅此而已。” “而且,那天晚上我回的是福熙路,并不是你所说的共处一晚上。这点,我的司机可以证明。安先生如果想要说我与顾钧有什么,也请做好详细调查,不要随便说话!更不要随便听人说!” 说着,她看向安至美。 安至美还在断断续续的哭,但可没停下留意形式变化。看到解语的眼眸看过来,她立即又放大了声音哭。 “那天顾钧一晚上没回家……我、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安母看着心疼,忙抱着她顺气。 安父沉着粗气:“那又如何?你们二人共处一个屋子那么长时间,司机也是你的人,你们做点什么,他还能说出去?” 658 她纯洁吗? 解语知道,在安家一家人的的黑白颠倒下,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顾钧想必也是如此,所以选择了沉默。 看着沉默不语的解语,安父自以为已经逼得她无话可说,眯起了眼睛,再进一步问话。 “要不然,你说说,你们两个人到底在屋子里做了什么,需要停留那么长的时间?” 解语眼眸微微一震,直直的看着他,心思百转。 听起来是给她最后的机会解释,其实,是要问她到底做过什么。 他问的,不一定是她有没有与顾钧上1床,而是别的东西。 是齐臻在挑动安、顾两家,把事情闹大,再对她穷追猛打、追根究底。 原来,根结在这里。 解语想着这其中的联动,轻拍着孩子的手势变缓,忽而一笑。 她的凤眼本就娇媚,这一笑,更是波光流转,风情无比。安母看得气愤,骂道:“狐狸精,这会儿你还能笑得出来,我看你是遮掩不住了,索性也就不要脸到底了!” 解语哂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睨着安母,笑容一冷,扫了眼安至美,道:“遮掩不住丑事的,是你的女儿,要死要活的,也是她。安夫人可别混淆了。” “我只是觉得好笑,做了丑事的在这里叫嚷的厉害,无辜的却要受审问,这是哪门子道理?就因为你的女儿纯洁?” “她纯洁吗?” “呵呵,纯洁善良的女孩,会无故躺到男人的床上去,逼他结婚?会在外头跟男人上1床报复?” 解语冷冷的盯着安至美:“如果她真爱顾钧,那就该想着怎么得到他的关注,他的心。一年婚姻生活都没熬过去,就说受不了,要在外头找快乐,这算是哪门子的真爱?” “齐太太!”安父一声厉喝,脑门子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安至美做错事,他这做父亲就是在歪理强说,为女儿挽尊,这会儿解语全捅破,让他非常没有面子。 解语一声轻笑,冷眸看过来:“怎么,又要说我与顾钧有情在先,导致你的女儿抓不住他的心?” “那你应该为何不怪她无能,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为何不怪她耐不住寂寞,非要在大街上发骚?”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安父身上的运势。 老头子蛮不讲理,这辈子的运势要被他的女儿败光,也就是传说中的坑爹。 “女不教,父之过。安先生,我看,你现在应该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你的女儿到底该怎么教,才能让她正常点儿。” 安父气得瞪大了眼睛:“你——” 解语紧接着冷声道:“别以为你安家有点儿权势,就可以仗势欺人。送你一句话,安至美,会是你后半生的祸根。别到了无药可救才后悔。” 解语的凤眼失去了妩媚之色,只觉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安父被她的神色所摄,看了眼安至美,竟然一时没说出话来。 解峰侧着脑袋看解语,皱着沉思。 解家,只有解语才有那样的眼睛,她这么说,是安家要完,不会对解家造成任何影响? 659 我不会离婚的 解语的能力,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了吗? 这么一来,解峰一改方才的卑微,挺了挺胸口,说道:“顾伯伯,我是相信我妹妹的清白的。” “这安至美既然这么不安分,以后再做出什么丑事,伤的是顾家的脸面。倒不如趁着这时候,让他们分开,反正他们也过不到一起去。” “你怎么说话的!”安母的声音尖刻刺耳,差点就上来挠人了,“别人的家事,轮得上你说话吗?” 他们要的是逼迫解语说她在浦隋玉家做过什么,逼她与顾钧彻底一刀两断,可没说要离婚。 如果要离婚的话,当初还谈什么结婚。 顾家与安家是利益结合,说什么也不能分,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里追解语的责任,而不是安至美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希望至美与顾钧离婚,这样一来,你妹妹就能与顾钧重修旧好,没人干扰了?你当齐臻是死的?” 解峰一番话,引来安母的反扑,听得解语只能皱眉。 她这个哥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因为他没用,所以她才被解家寄予重托,不得解脱。 解峰被安母一番指责质问,张了张嘴,竟然又转向了解语。他道:“解语,你在这里保证,说你对顾钧已经没有感情,心里也没有他了。” “这,才是你证明清白的最好解释。不然,以后安至美再做什么事,还要拉你来背锅。” 顾钧的双眸看着解语,清冷的脸直到此时才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解语沉沉的吐了口气,道:“我已经说了,我结婚生女。至于心……除非我把心挖出来,不然你们要怎么相信?” 她无力的淡笑,看着顾钧的眼,喉咙轻轻的滚了滚,再度看向顾世业。 “顾伯伯,我哥不怎么会说话。但他说的也没什么错,安至美伤的是顾家的颜面,原本我没打算声张,教训教训她也就算了,没想到她倒打一耙。” “看她为了掩饰自己的丑事,冤枉顾钧,显见不是会为了顾家着想的。” “顾伯伯也可以不相信我的为人,但你为什么不信任顾钧呢?” “他读了那么多年书,在医院的风评也一直良好,直到安至美。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却要让安至美这种人叫的那么响亮。” “你对顾钧有愧疚,现在本该是你为他讨公道,尽父亲责任的时候,怎么反而要让他受屈辱?” “因为安家与顾家的利益不能分割,还是因为……”她看了眼现任顾夫人,顿了顿,“还是因为顾钧需要污点?” 顾夫人的瞳孔猛然一缩,愤愤的盯着解语:“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离婚,还不是为了护着你们各自的丑事不能宣扬出去?” 顾世业拧紧了眉毛,脸色黑沉。他正要说话,顾钧却突然开口了。 “我不会离婚的。”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将安至美搀扶了起来。 解语的眼睫猛一颤,震惊的看他。 为什么? 660 我不会。 当初,安至美以顾钧强暴她为由,逼着顾钧娶她。现在,婚已经结了,责任已经担了,这会儿安至美再搞他也没了机会,为什么他反而不肯离了呢? 安至美突然被顾钧搀扶,受宠若惊。 她哭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没一点儿力气,软趴趴的托着她起来很费力。但她依然双眸直直的看着顾钧,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给他头上绿成了一片草原,事情又闹得这么大,他心爱的女人,正在这里受两家人的指责。 他心爱的女人,正在帮他说话,他竟然不轻不重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安至美看不懂他。 然而,当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与顾钧这一年的婚姻生活,一直是各过各的,他知道她在外头做了什么,他也不闻不问。就在不久之前,她大吵大闹时,他也任由她指责,将错全部推在他的身上。 现在,他说不离婚? 他不是恨她的吗? 顾钧将安至美扶到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安至美看着那杯水,颤颤巍巍的合抱在手里,竟然没敢喝下。 但这一幕,看在安家双亲眼里,是很满意的。 安母竟然拿了老话开口,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看,顾钧还是顾念旧情的。” “这件事儿,双方都有错,就摁在家里说开了,离婚反而引来外界好奇。” “我看不如这样,顾钧,你在此做个表态,说你会忘记齐太太,以后与至美好好过日子。至美也收收心,好好做个贤内助。明年,争取给顾家生个孩子出来。” “这样一来……”安母扫了眼解语怀里的孩子,“就是真的完全分开了。” 双方都各自成家生子,都有了血脉牵绊,感情再深厚,也会淡了的。 安母自以为说了最好的下台阶的话,熟料顾钧再度开口,说道:“我不会。” “嗯?”安母扭头看他。 所有人都看着顾钧,他不会什么? 顾钧看向了解语,用最淡然、坦然的语气道:“我不会忘记她。” 不会忘记,却也不会离婚。 解语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说这样的话。 又听顾钧道:“我与安至美,本就是因为利益勉强在一起,婚是不能离的。所以我也理解她做的事情。” 所以,他才从头至尾,以局外人的角度,看着安至美在这里自导自演。 他可以置身事外,男人的名声算什么。 这所谓的上流社会,有着最华丽光鲜的外表,背地里爬满了跳蚤臭虫。那些有名望家族,男人包养情人,阔太太包养着小白脸,早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别人家可以,为什么他不能? 他扯了下嘴唇冷笑:“我没必要为了自保,做我无法承担的许诺。” 他只是坦诚自己的心。 解语轻轻的眨了下眼睛,忍住眼底的酸涩,心底百感交杂。 就因为她被齐臻伤过,为了她的信任,他曾说过,他不会背叛她,永远都不会。 直到这样的处境里,他也不会。 661 你这是在关心我? 安家与顾家双方气得跳脚,大吵大骂了起来,四周一片吵嚷声。 顾钧无所谓的站着,任由他们指责,反正他们要他做的,他已经做了,但他也会做好自己。 解语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眼底的酸涩越来越厉害,眼泪就要决堤。 然而她不能。 她必须要保持着理智,保持自己的沉默。若她这时候再表态,她不知道齐臻还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顾钧的眼再度看过来,解语偏头躲过了他的目光,看向别处,手指悄然捏紧。 好不容易哄安静的瑞瑞因着大吵大嚷的声音,再度吓哭,解语手忙脚乱的又要哄起来,然而环境那么乱,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慌乱的想找个地方先安静一下。 这时,顾钧穿过那些叫骂的人,朝着她走来,淡淡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我送你出去。” 他扶着她的双肩,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将解语往外推。 “他——”安母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钧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把解语送出去了。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顾夫人冷冷道:“她养的好儿子……以后,你可好好听着顾家的笑话吧。” 顾夫人看够了笑话,转身就走了。顾蕴脸憋得通红,双拳攥紧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安至美安静下来了,倒是顾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有这样的哥哥嫂子,她以后还怎么嫁人?谁想跟这么混乱的家族做亲戚? 顾钧不顾屋子里此时是怎样的混乱,在院子里佣人惊愕的目光下,他旁若无人,将解语送到大门外,停下了脚步。 解语看向顾钧,深吸了好几口气,愤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既然他选择了不离婚,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平息下来的事情,再起干戈。 顾钧的面色淡然,道:“当初她逼我结婚,现在只是她应该受着的。” “是她受着痛苦吗?”解语闭了闭眼,想到安至美那浪荡的模样,那个女人她根本不在乎名声。然而顾钧是要在外头行走的人,他是知名脑科专家,是博士,是顾氏医院的高层。 他要怎么承受外界异样的眼光? 他想过没有? “你想得太简单,也太不成熟了!” 顾钧看着解语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却笑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再度有了星光。 “你这是在关心我?” 解语看着他的笑愣住,随即更加生气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 “这是我关心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解语又气又急,额头鼻子上都沁出了汗水。顾钧看着那细细密密的汗珠,想给她擦一下,当手抬起时,想到了什么,终是落了下来,抄进裤袋里。 他淡淡道:“我与她结婚时,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她在外头做的那些事,看的人多了,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对我而言,以后会是一件好事。” 当初,顾钧被安家打成了强1奸犯,声名全毁,还牵连到在公立医院工作的母亲。他无法再回公立医院,只能在顾氏工作,娶安至美。 若他现在因为这件还没有传扬开来的事,与安至美离婚,安至美在外面传扬他与解语苟且,逼的她出去寻欢作乐,那么他与解语的这盆脏水就洗不干净了。 只有等安至美自己作烂了名声,等没有人再相信她,那时与她离婚,对安家、对安至美才是最好的报复。 662 他忘不掉,也要她忘不了 解语大约明白了他的心思,眉头却始终不曾展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何妨说一句假话。立好了他的人设,安至美的谎言就崩的越快。 而且,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还得承受多少? 远的不说,光是他再回这屋子里,他就避不开顾、安两家的责骂。 顾钧很想抚平她的眉头,然而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忽而冷魅的笑了起来:“我那样说,你就再也忘不掉我了。” 他忘不掉,也要她忘不了。 他不只是被她拿捏在手心里的弟弟,也是个有心计的男人罢了。 解语眼眸蓦然睁大,男人推了推她:“走吧,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他将解语塞进车子里,再转身,回到他的战场上去。 解语坐在车内,默默的看着顾钧远去,指甲一再的掐在掌心里,直到刺痛感袭来,低头一看,掌心皮肤已然刺破。 这时,解峰也过来了。他坐上车,低头系上安全带,回头看了眼解语道:“你对安至美的父亲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看出安家要有变化?” 解语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没有,我只是胡说的,让他管教一下那个女人罢了。” 解峰呼吸一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与齐臻关系降到了冰点,那楚恬已经怀孕,眼看就要上位,你还要得罪安家,你是想看我们解家怎么死,是不是?” 解峰恨不得掐死她。 她拥有他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能力,却不好好使用,非要跟解家作对。“比起姑奶奶,你简直就是个叛徒!” 姑奶奶为了解家,甘愿终身不嫁,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奉献出来。 解语心中一刺,猛然回头冷冷盯着解峰。 “那么你呢?作为解家的男人,除了趴在女人身上吸血,享受上一代留给你的红利,你又做了什么?” “我凭什么要给你这样的废物吸血,让你应有尽有,还得回头来指责我?” 就因为他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应该扛起责任,而不是跟条狗一样舔着别人。 解峰气得脸色铁青,将解语赶下了车。“你本事大,你自己回去吧!” 解峰头也不回,就这么开车走了。 解语无所谓,站在路边打叫车软件。她忽而想到一个问题,这场闹剧,是齐臻在背后推波助澜。除了想知道她在浦隋玉家做了什么以外,他还要以此威胁她,别破坏别人的家庭和谐,逼迫她将顾钧这个人,从她的心里彻底抹去。 解语的眸中闪过冷光。 齐臻的心机与手段,远超过她所想,她必须要加快速度,尽早把事情解决了…… …… 话分两头。 霍衍做完北城的事情之后,就要返回南城。然而在准备离开这一天,一辆轿车直驱盛世锦园别墅区,停在了随居外头。 隋玉看着眼前这辆高调的劳斯莱斯,微微笑着,无语的轻摇了头。 想来解语批评她批评的对,千挑万选,没有事前摸一下小区业主们的底。 霍家在这小区内竟然也有物业,所以霍家人可以随意进出,而且可以借此直接把车子开到她的家门口…… 663 不是简单的送礼 在章裕恒简单说明之后,隋玉碰了碰霍衍的胳膊,脑袋斜过去一点,低声道:“你家在这也有房,怎么没听你说过?” 霍衍压低了头,也与她低声说话。“你不是不在乎我家多富有,你不问,我要是自己说了,岂不是在你面前炫富?” 况且,如果他说了,也许她就不肯在这购置房产了。 万一哪天吵架,她将他赶出来,他也好有个地方住着。 隋玉干巴巴的笑了下,好吧,就是她自己的错。 章裕恒看着两人咬耳朵,轻咳了一声,说明主要来意。“大少爷,夫人让我来请你回去。” 他刻意说了个“请”字。 后车座的门敞开,里头没有别人,但这辆车,霍衍是必须上的。 隋玉看了眼霍衍,从章管家的神色表情来看,霍衍与那位大夫人中间有过什么不愉快。 霍衍神色淡漠,将行李箱放入了后车座,再上了车。隋玉看他那样,想大约与自己有关。 之前,她无意介入霍衍与霍家的矛盾中,是觉得霍衍应该自己处理他家中问题,“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意思。 但现在他的困扰由她而起,就应该与他一起面对。 她跟着要上车,这时候章裕恒拦住了她。 浦隋玉偏头看向管家,听他说道:“浦二小姐,我们夫人说了,‘浦二小姐既然不屑入霍家的大门,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浦隋玉眉心微微皱起,看向霍衍,霍衍道:“我去一下,之后就直接去机场,你不用送了。章管家,开车。” 他这么说了,隋玉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章管家转身,但没有立即坐上车,而是从里头拿了只盒子出来,对着隋玉道:“夫人也说了,霍家是体面的人家,知道浦二小姐乔迁大喜,托我送一份乔迁礼,请浦二小姐收下。” 他将东西送到浦隋玉手里,点了下头之后就上了车,浦隋玉目送车子离开她的视线,最后时看到的是霍衍微微皱起的眉。 车子彻底消失再视野,隋玉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上的礼盒,注视了好几秒。 这东西,可不是简单的送礼。 是苏佩文借着送礼暗示她浦隋玉不是个体面人,不懂人情世故,更没有资格踏入霍家的大门。 隋玉抬起手指,慢条斯理的抽开上面捆扎的绸带,将包装纸拆开。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盒子打开,里面是简单的乔迁糕点,其中有一款是送人行别的鞋底饼。 隋玉轻扯了下唇角,将那鞋底饼拿起来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外层酥皮松脆,里面葱油味浓郁,若有一碗豆浆那就更好了。 她端着礼盒进门,随手将东西放在餐桌上,后腰抵在桌沿,一边咬着饼,一边凝眸细想,是要与霍家搞一搞关系了…… …… 劳斯莱斯进入霍家大宅,直抵梧桐苑前的小楼。 霍衍下车,章裕恒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小楼。苏佩文在禅室内,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一下,接着做她的针织毛线衣。 霍衍也不主动开口,就这么看她手指一会儿勾一下,将毛衣渐渐织长。 664 基石 霍衍已经很久没看到苏佩文亲手织毛衣了,记忆中,还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以霍家的财富,别说一件毛衣,一千件一万件都不是什么事儿,根本不需要堂堂霍夫人动手。 但越是不在意钱的人家,越在意的是心意。 霍家是如此,别人也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霍项南不掌握霍家实权,外面却依然有人卖他面子的原因。 霍项南做的手工皮具,比起驴牌,分毫不差,身份加上时间倾注下去的心意,价值远超名牌。 霍项南如此,苏佩文也是如此。 霍衍被老爷子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一路上虽也经历打磨,但也算顺风顺水。可他知道,老爷子这般器重他,除了已故父亲的原因,他自身的努力,这其中还离不开苏佩文背后默默的支撑。 苏佩文织起来的毛衣,他没有穿过一件。那些毛衣,都送给了苏家,老爷子老夫人,或是外界那些可以给他支持的叔伯。 每一件毛衣,都是他霍衍能坐稳霍家继承人位置的基石。 霍衍的喉咙轻轻的滑动了下:“母亲……” 苏佩文打了一段毛线,说道:“再过一个月,北城的天气就要凉下来了。这件毛衣,是给你外公的。房里还有一件,已经包起来了,时间到了就送到你奶奶手上。” “那么多人,老爷子的,你舅舅的……都还没来得及打。” 霍衍看着苏佩文脸上挂着的老花镜,眉心皱了起来:“母亲,你不用再做这些的。” 苏佩文的眼眸抬了起来,眸光不减凌厉:“我不做这些,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的那个位置上?老爷子他们还能这么支持你?” 霍衍的手指攥了下,气息低沉。 苏佩文摘下了老花镜,将毛衣与线团捆到一起,暂时放在前头的矮桌上。 “你成天与那个女人厮混在一起,家不回,事业也不顾,你还记得你的责任吗?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霍衍的眉毛皱紧,他没有不顾事业,只是住的地方变了下,其余与以前没有不同。 但在苏佩文眼里,浦隋玉就是霍衍再回继承人身份的一道绊脚石,是把她儿子溺毙在温柔乡里的祸水。 “喜乐城迟迟不竣工,全家人都对浦隋玉不满。在你离开霍氏的时候,霍琛正在公司里大行收买人心,王美仪散播你不会再回霍氏的谣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堆起来,你觉得你离着那个位置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 “喜乐城建成以来,一直面对的是黄荣等人的阻挠,背地里的破坏……” 一项大工程启动,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正常运行,尚且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现在外界干扰不断,喜乐城还能顶住压力,排除万难进行下去,而且保持在正常的运作水平,已是超过预期。 霍衍一开口,苏佩文一个眼刀甩过去,打断了他。 “老爷子会听你的这些解释?外头那些人看到的是你迟迟不归,是你被放逐在外!” 665 你怎么敢—— 霍衍抿着嘴唇,没有再辩驳。 母亲的提醒没错,他离开霍氏太久,即使喜乐城建成,霍氏也未必再有他的位置。 离任太久,那些跟着他的人会丧失对他信心。 霍衍沉了口气:“让母亲忧虑,是我做事不周。” 苏佩文见他终于服软,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她道:“年家既然推了这门亲事,我给你再物色了几个人选。原本是要让你去见见人家的,你倒是与那浦隋玉同居起来了。” 盛世锦园虽然在北三环,但那也是个高档别墅区。浦隋玉没有大摆宴席庆祝乔迁,可园区里头但凡有新业主入住,能逃得了那些人精们的眼?更何况,还有那连舟大摇大摆的请了舞狮队前去庆贺,惊动了那么多人,不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霍衍与浦隋玉那个妖女同居,消息传出来,众名门千金对霍衍的印象大打折扣。连年如樱都斗不过那女人,她们也就识相的不来争了。 霍衍倒是乐得清净了。别的都好说,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浦隋玉,就不想浪费时间再去应付。 他道:“母亲,浦隋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上次的事情,可以解释。” 苏佩文抬起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我不能强求别人务必把霍家的事放在第一位,所以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怪她,也表示理解。” “但这也说明了,她不是把你放在第一位,也没有成为霍家人的觉悟,这样的人,我是无法接受她成为霍家儿媳的。你想为她说的话,就免了吧。” 霍衍沉了口气,默了会儿,他道:“母亲,当年……你去平度与父亲过结婚纪念日,而当时,静姨家因为你没有及时相助,致使家族破产,这件事,您有后悔过吗?” 苏佩文身子猛然一震,看着霍衍时,嘴唇微微发白。 “你怎么敢——” 那一年,她与霍项东结婚五周年纪念日。那时霍项东正在平度城做项目,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他。她急着过去与丈夫团聚,忽略了她的至交好友,致使朋友家没有及时得到帮助,曲家被人侵占。 她从平度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朋友。 这一直是隐藏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他怎么敢…… 章裕恒看着苏佩文的脸色不对,说道:“大少爷,这件事不是夫人所能预料的。她也不知道,曲家已经困难到那个程度。” “况且,曲家的事,始终都是曲家的家务事。夫人帮忙是情义,不帮,错也不在她。此外,曲家得罪了人,夫人出手的话,也会影响到霍家的。” 霍衍垂着眼,不再说话。 如果他是父亲,他是可以接受牺牲一个结婚纪念日,让自己的妻子去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女人,并非只能围着男人转。 他敬佩苏佩文的坚韧果敢,但有些事情他是不赞同的。 两代人,思想不同,矛盾也由此产生。 苏佩文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后,说道:“霍衍,你同情曲静,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与你的父亲,有多少个结婚纪念日可过?” 666 她不后悔 没有人能够预料以后。 也没有人能预料到,她与霍项东的婚姻,只有短短的六年。在她婚后的第六年,她的丈夫就死了,而她成了残废,只有一个不到五岁的儿子。 所以霍衍问她后不后悔,她不后悔。 如果时间再能重来一回,她还是会这么做。 然而虽然如此坚定,苏佩文却一下子疲惫了很多,她摆了摆手:“你走吧。” 霍衍看着母亲的难过,自己也不好受。 可是,这么多年,她孤独的人一个人,若那时的静姨还在,她就还有个可以陪她说知心话的朋友,有个帮助她的人,而不是强迫的成为一个坐在轮椅上女强人。 他默了下,转身走了。 章裕恒看着他离开,低头倒了一杯水递给苏佩文,又拿出一瓶药,倒了两粒出来,给她就着水服下。 “见不到人的时候,想着他回来,把人叫回来了,又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苏佩文吃了药,缓缓的喝完水,把空杯子递给他。“浦隋玉已经成了我跟他之间的症结。我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挖出那件事来讽刺我……” 她苦笑着,脸色渐渐陷入了落寞。 章裕恒走到轮椅后头给她捏肩,舒缓她因为织毛衣而僵硬的肌肉,劝慰道:“他这不是在讽刺你。只是……我想霍衍是希望你能与曲静和解,重拾友情吧。” 苏佩文摇了摇头,那年之后,那位朋友就消失了,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能再找回来? 她抬起手,让章裕恒不用再捏肩,道:“我安静一会儿,你出去吧……” 章裕恒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拿了空杯子出去洗,留苏佩文一个人。 苏佩文沉默的坐了会儿,按动轮椅的按钮。轮椅朝前移动到了一面年代稍显久远的樟木柜子前,她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来一本老相薄。 相薄翻开几页,泛黄的相片全是很多年前的回忆。其中有一张照片,上头是两个背靠背坐在一起,对着镜头灿烂笑着的女孩。 她们是可以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对方的朋友,到头来,却是她先松开了手…… 一滴泪落在塑料薄膜上,模糊了视线,苏佩文猛然合上相簿,再也没有打开。 这么多年,这本子一直在这里,她从没有翻开过,这还是第一次。 她是对不起朋友,没有做到义,可她没有对不起她的丈夫,对得起情深二字。 她没有错,只是错在天意弄人,只是错在情义两难全。 …… 霍衍回到南城之后,就与浦隋玉又开始了异地恋的生活。 每天还是视频电话,但霍衍比起以前要忙了很多,两人的通话时间大幅缩短,有时候甚至在睡前才打一个电话,往往说着说着,就没了他的声音,因为他睡着了。 浦隋玉也没听出来那天霍衍回去之后,与苏佩文谈了什么,但肯定是给了他不少压力。 隋玉表示了谅解,同时也在琢磨着怎么改善与霍家的关系,能让霍家允许她踏入那道门。 667 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甜食 福临楼。 隋玉托着下巴翻看工厂资料,抬手捏起杏仁茶抿一口,放下,注意力却不是很集中在这份资料上。 有人敲了下桌沿,隋玉抬头,年仲礼坐了下来。 男人叠起修长双腿,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手搭在腿上,姿态闲适。他打量了下浦隋玉,道:“就你这个样子,合作公司的事情我倒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奶白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橙黄色茶盏中,奶香混合着果仁的味道清淡,在徐徐升起的白雾里,透出秋日的懒洋洋。 隋玉捏着小勺,从一旁的小罐子里撒了一小勺花生碎下去,将茶盏放到他面前。 “上了我这艘大船,你要想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年仲礼扯了扯嘴唇,拿着杯抿轻啜了一口,眼眸往那厚厚的资料上一扫,道:“考察的怎么样了?” 隋玉选了几家经营不善,已经破产倒闭或者濒临倒闭的制药厂,要在这之中挑选一家购买下来,再进行产业重组。 收购下来的公司有现成的工厂与产线,这样一来,她可以节约不少时间成本,也免去了拍卖土地与再建厂房的麻烦。 只是,在收购这件事上就要格外慎重,需要各方面考虑,稍有不慎,投入的资金就要打水漂。 隋玉从那一叠资料里,抽出来两份递给年仲礼:“我暂时看中这两家工厂,不过还要再实地去考察一下。” 她捏起茶杯喝茶,等年仲礼审阅。 年仲礼大致看了一会儿,一份是已经宣布倒闭的,工厂荒废,当地府政正在找接盘的人。这家工厂在邻水城,北城以北。 另一份,已经提交破产申请,正在走程序中,这是一家本地工厂,在六环。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肯定是北城的这家工厂更方便,而且厂房与产线设备更新,只是要买下这家公司,资金成本肯定要高出许多。 但邻水城的那家工厂面积更大,当地为了招商引资,在税收以及程序申报上要更为便捷。 年仲礼看过之后,将资料还给她:“什么时候过去,通知我一声。” 隋玉微扬眉:“你这是信不过我?” 年仲礼双手交叠随意搭在腿上,笑了下道:“那么多钱,我得为年氏负责吧?再者,你一个人在路上多无聊,有个人陪着,不正好可以说说话?” 隋玉扯了扯唇,随便。 她捏起一块玫瑰饼咬了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年仲礼微眯眼看她吃东西,看起来根本不像传言里的冷面魔女,倒是像爱吃零食的小仓鼠,有点可爱。 他看着她吃得欢喜,便也拿了一颗荷花形的糕饼,打量了一下,抬眸看向隋玉道:“你好像很喜欢吃南方的甜食?” 隋玉觉得他在没话找话,随意道:“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甜食。” 年仲礼捏着饼想了下,倒也是。他将饼放回盘子里,问道:“刚才看你在想事情,想什么?说出来听听?” 668 这对他而言不利 隋玉看了他一眼,眉毛微蹙,心烦的情绪显露在脸上。她将那两份工厂资料搭在资料山的最上边,懒洋洋的说道:“跟你说有什么用,给你解闷吗?” 她抱起那叠文件,在桌上磕了一下码整齐,忽的想到了什么。“等等……也许你还真的可以……” 她看向年仲礼,笑了起来。 年仲礼的身体往后靠在背靠上,双眸微微眯起打量她,浦隋玉这谄媚的笑令人头皮发麻。 “你想做什么?” 隋玉不好意思求人,更不好意思说她与霍家的那件事儿,手指在桌面上弹钢琴似的敲打,说道:“也没什么。” 她拿着勺舀杯子里的花生碎,咬在嘴里用牙齿一点点的细磨。 之前的事情,霍家对她的偏见很大,再加上她在外界的名声不好听,要想扭转霍家人对她的看法不容易。 霍家那么多人里面,其他人可以暂且不管,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霍老爷子,以及苏佩文。 一个是一句话就定了霍衍亲事的最高掌权人,一个是霍衍的母亲,也是可以左右他婚事关键人物。 她去过霍家几次,但以前是因为姜不渝的原因,与霍老爷子以及苏佩文都没有真正的交情,也就没有了直接对话的机会。。 但她知道,长期以来,霍衍以及苏佩文在霍家屹立不倒,背后的靠山能量很大。 他们的靠山,就是苏佩文的娘家。 苏家是政法世家,霍衍的外公外婆未退休之前,一个是法院的,一个是法学院教授,至今在职场上能量巨大。而霍衍的舅舅苏佩宗如今正是壮年,位居高位。 若她可以与苏佩宗搭上线,令苏佩宗对她有好感,在苏佩文面前说上话,那霍家的这盘死棋就可以慢慢盘活…… 浦隋玉想了想,问道:“苏佩宗,你认识吗?” 年仲礼捏着茶杯,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她:“司法部的部长,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他的眼眸微微动了下,淡说道:“苏佩宗也是霍衍的舅舅,你可以直接找霍衍。” 隋玉微微扯唇淡笑:“如果四哥能帮上忙的话,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年仲礼握着杯子看了她一会儿,显然,浦隋玉在刻意绕过霍衍结交苏佩宗。 现如今,她没有什么公务上的事情需要求人,那就是为了霍衍了。 他将凉了的茶杯搁下,说道:“苏佩宗性格孤傲,不喜欢攀亲借故,从不参加宴会,除了工作时间以外,你要找他,很难。” 对于苏佩宗,隋玉除了在新闻上看到他以外,还真没见过他本人。这位常常神隐的人物,不参加宴会,也不爱参加私下聚会,是个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隋玉不在意他的泼冷水,笑着道:“正是因为我本事不够,才显得四哥你的能耐强大,不是吗?” 年仲礼瞧着浦隋玉狡黠的眼,私心并不想帮她这个忙。 因为他知道,浦隋玉如此上心的去为一个人,只是说明了她对霍衍的重视。 这对他而言不利。 669 不烫吗? 但同时,如果要获得浦隋玉的关注,显示他的能耐,得到她的崇拜感,眼前似乎也只有这个机会。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求帮忙,而不是像扳倒楚家那样谈交易。 至于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来。 年仲礼心中做了一番计较之后,下巴微微抬起,显得倨傲。他道:“可以帮你引见。但你要怎么还我这个人情?” 隋玉再给他添了些热茶,道:“你先帮了我这个忙,等成功了再说。” “狡猾。”年仲礼扫了她一眼,眼眸底下有些许宠溺,拿起茶杯喝了。 …… 年仲礼离开之后,隋玉又在福临楼待了会儿,替解语看账目,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按了免提模式,接电话。 连舟的声音传来:“是我。” “嗯。”隋玉只应了一声,双眸不离电脑,留意着上个月的流水。 “有时间吗,来找你谈谈。” “我在福临楼。”隋玉看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显示,“你现在过来就好。” 连舟答应了,结束了通话。 隋玉微微沉了口气,手指松开鼠标,两手交握着,两根大拇指来回打圈儿,过了这阵干扰之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账目上。 等她审核完毕,连舟也到了福临楼。 隋玉回到她的那张专属茶座,让人上茶水点心。 一时无话。 隋玉这次叫上的是菊花清火茶,杭白菊经过茶水泡开以后,完整的花形漂浮在水面上,两颗枸杞围绕在花朵旁边,颜色相得益彰。 连舟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听说你前阵子病了?” 隋玉微扯了下嘴唇,垂着眼皮,手指搭在茶杯的把手上,有意无意的摩挲光滑,她道:“没什么事,就只是简单的不想见人罢了。” 连舟呼吸微顿了下,他以为浦隋玉是因出售了浦氏股份心情不佳。 这话出来后,就更加没有话题可说了。 他喝了口茶,再找了话题:“那天的舞狮队表演,喜欢吗?” 他的眼眸温润,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着碎光,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阳光少年,只是如今多了一抹阴郁。 隋玉默了会儿,道:“连舟,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关注。你的世界,跟我的世界是分开的。” 她顿了顿,在连舟还未说什么的时候,再更进一步,直接了断道:“有什么事,直说了吧。” 他们之间已经清理完毕,不想再与他面对面的耗费时间,更不希望再引人误会。 连舟微微蹙眉,浦隋玉的冷漠令他难受。 这不是那个陪着他一路过来的浦隋玉了……可是他自己改变了关系,要想再改回来…… 他吸了口气,拿起还有些烫口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隋玉看得皱眉,不烫吗? 连舟把杯子放下来,说道:“我想跟你谈的是浦烨。我答应过你,会把浦烨交到你的手上。” 一切事情因他而起,把浦烨找回来,连舟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与浦隋玉之间的新起点。 隋玉淡淡的看他:“所以,你找到他了?” 670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连舟沉默了会儿,道:“我查到的是,周维朗将孩子藏到了他的老家。他知道你将浦氏股份都清空之后,知道浦烨无法威胁到你,已经跑路。这条线我还在跟,但是浦烨……” 隋玉垂着眼,手指还是在杯子口打转,等他把话说完。 “他老家的亲戚知道他跑路,害怕拿不到抚养费,把孩子送出去了。” 隋玉的手指一顿,改而握住杯耳,凑到唇边不紧不慢的轻啜了一口。 “哦。” 连舟静静看她,在那一声之后,她再无反应。 “你是不是在怪我保了周维朗,让他逃脱?” 隋玉淡淡的看他:“当我清楚周维朗的为人,就不会希冀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哪怕是一个真实的字。而你,始终相信利益交换。哪怕觉得,暂时保他,去救一条小生命。” 他们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或许,比起周维朗,她更加冷漠无情,连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子都不顾。又或许,连舟是因亏欠,怕给孩子再造成伤害。 隋玉只知道,与周维朗这么阴毒的男人打交道,只有比他更狠更毒辣。 连舟看了她一会儿,苦笑了下道:“可能……与孩子相处久了……”他想说点儿什么,忽的皱了皱眉,改说道,“如絮的两个孩子生病,那天他们打翻了牛奶,我进去洗一下,如絮才接的电话。” “哦。”隋玉应了一句,觉得没必要应这一声,又道,“你没必要与我说这些。” “至于周维朗,就交给警方吧,他现在逃跑,就又多了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成了通缉犯,迟早要落网。你的事情也不少,浦家的事……”隋玉顿了下,“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隋玉。”连舟拧眉,还要再说什么,隋玉先开口道,“你我的婚约已经结束,就算是离婚,我们的财产分割也很清楚。” “所以……你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我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再过问了。” 无论他与年如絮如何,是好是坏,还是他再有其他打算,都与她不再有关联。 这才是真正的桥归桥,路归路。是好是坏,都由各自承担。 她这个人,接受不了藕断丝连。 于任何感情都是如此。 连舟的眼轻眨了下,手指悄然捏紧。 他们之间的桥梁断了,他努力修补,每递过去一块板,她就拆一块,断的斩钉截铁,不念从前,不记情谊。 “浦隋玉,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对我,你不觉得太绝情了吗?” 他苦笑着,温润的眼中有水光浮动:“还是你对我断的如此绝情,只是不希望他不高兴?” “你不听我与年如絮的解释,不信我对你的心,是你早就对霍衍倾心。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了吧?” 不然,为何他们住在望晴湖的时候,他们明明有着夫妻的名义,她却拒绝与他同房,而对于霍衍,她却心甘情愿的与他同居? 隋玉眼睫一颤,平静的看了他好几秒,等内心的冲击过去。 她冷然一笑,道:“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671 晓看天色暮看云 对于没了感情,连失望都不剩下的人,她是不会在乎他对她的看法的。 是善良可爱,还是恶毒自私,都没关系了。 也许,这就是浦权从骨血里,从基因上传给她的冷漠绝情。 隋玉站了起来,对他轻点了下头算作告辞,下楼离开了。 …… 这一段过去之后,浦隋玉又在南城停留了两天,处理一些手头上的事情,在她制药公司还未正式着手开工前,先下一趟南城与霍衍见见面。 毕竟,异地恋总不能以电话为食。 临出发前,隋玉没有告诉霍衍她要去南城。他却先给她发了一张晨霞照片,配了文字:晓看天色暮看云。下面是什么? 隋玉坐在候机室内,回复他: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霍衍发过来一个摸头的表情包。 隋玉在图片库搜图时,机场广播提醒登机,她拍了一张咖啡照片给他,然后提着包去检票,就没再管他了。 岂料,等她到了南城下机时,霍衍的司机小马竟然在等候。 “浦二小姐,霍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 隋玉奇异的睁大了眼:“他怎么知道我会来南城?” 小马只是笑,说道:“浦二小姐,霍先生订了餐厅,我们这就过去。” 隋玉没再说什么,让司机接过了她的包,一起上车。 到了餐厅,霍衍正等候在那里,不过正专注在工作上,没有留意到隋玉的靠近。 隋玉学着年仲礼,轻轻敲了敲桌边,轻咳一声,霍衍才抬起头来,摘下防蓝光眼镜,冲她扬起淡笑。“来了?” 霍衍这个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在外面更是以一张冰山脸示人,笑起来也看不出他有几分喜悦。但此时,他难得的笑意中可见他的放松与柔软。 隋玉“嗯”了一声,身后小马替她拉来座椅,隋玉坐下来,看霍衍收起电脑,将眼镜放到眼镜包里。 隋玉看着他的动作,以前没怎么留意,近来她发现他经常的戴起了眼镜。她道:“你该不是看资料太多,近视了吧?” 霍衍睨了她一眼,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他都要戴老花镜了,这个年纪近视什么,只是最近又是看图纸又是看数据,眼睛不太舒服罢了。 他将预先点的红茶推过去,道:“想吃什么?” 隋玉在一旁的平板电脑上点了几道菜,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南城?” 她本来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的。 霍衍拿出手机,调取她最后拍的那张咖啡照片,把照片放大,给她看咖啡杯上的标签。 这张标签下方有一行很小的字,写的是分店地址。 隋玉:“……” 哪有人看得这么仔细的。 她撇撇嘴,故意与他抬杠,说道:“北城机场很大,又不是只有飞南城的航线。也许我去青城,去朗州,去东海呢?” 霍衍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会儿面对她的抬杠,只能多说了几个字。 他道:“这杯咖啡说明你正在机场,除非你有其他事情,去往别的地方。但如果你要去别处,你在昨天的电话里就会告诉我了。” “而你隐瞒着,只能说明,你要悄悄来南城。” 672 那我多亏 接下来,就很好猜了。 北城飞南城的飞机几点起飞,几点落地,都是可以查的,晚一点儿早一点儿,不会差到哪里去。他只要派人等候在出关口,守株待兔就行了。 隋玉又撇了下嘴,不说话了。 你行你厉害。 她点完菜,喝了口红茶,故意不看他,左看看右看看,桌布的花纹也好看。 霍衍看了她一眼,轻扯了下唇角,在点餐电脑上点了确认,让服务员上菜。 餐点慢慢上桌,两人享受难得的宁静,尽管如此,霍衍依然有几个电话进来。 他不重要的电话就不接,看到重要的,就走开来去空旷的花园接听。 隋玉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以他的手机铃震动声为伴奏。 直觉,霍衍的工作量比起以前更重了。 按说,喜乐城正在稳步进行中,比起初期已经顺利许多,麋鹿酒店也正在稳定运营中,又没有什么大事件,他不应该这么忙的。 隋玉咬着一根芹菜,细嚼慢咽。过了会儿,霍衍握着手机进来了,隋玉的双眸盯住他,男人微皱了下眉,在手机界面上操作了下,把手机放回了裤袋里。 之前,他都是放在桌角的。 隋玉给他盛了一碗刚端上来的松茸汤,递过去,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暗中操控霍氏?” 霍衍接着碗,看了她一眼,没回应,捏着勺子吹凉了汤,送入口中。 隋玉心里有了答案,没有追根究底。 吃完饭,霍衍还要回工地上去,隋玉坐飞机有些疲惫,就去午睡了。 她照着以前的习惯,开了三楼的一间房。 这几年,无论是姜不渝时期,还是浦隋玉,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床,几乎沾上枕头就睡。模模糊糊时,感觉有人在亲吻她的唇,渐渐地,她快不能呼吸了。 隋玉睁开眼,就看到霍衍那张清隽的脸。 她皱了皱眉,初初睡醒时语音含糊:“你怎么进来的?” 这是酒店,要房卡才能进入。 霍衍坐在床边看她,捏起她一缕头发,轻扫她的眉毛,说道:“我说,301号房是我的老婆,你说前台给不给卡?” 隋玉脸一红,抬手就拍他:“谁是你老婆了。” 霍衍不说话,抓起她的右手给她看:“喏。” 她的无名指上,还带着那枚白水晶戒指。 以前那号太大,隋玉自己动手改了改,成了现在合适的尺寸。 她把手缩回来,哼了一声,作势摘下来:“喏,给你给你。” 一个戒指就想套住一个老婆,想得美呢? 霍衍按住她的手指,板着脸道:“除非这根手指被剁下来,不然,戒指就长在这里。” “不许摘”三个字就能说明白的意思,却反向说了那么多字。 隋玉瞅了他一眼,摸摸他的手指头,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若是手控的话,这手是要被人剁了收藏的。 隋玉道:“那我多亏。” 她被套住了,他却什么都没有。就这双光溜溜的手,能偏多少小姑娘,多少想谈合作的女富婆? 霍衍轻扯了下唇,将她从床上拖起来。 673 穿红色好看 “诶,干嘛呀……” 进入秋天后,人的懒劲儿也上来了,喜欢捂被窝,隋玉不想起床。 霍衍拎着她起来,将拖鞋踢到她脚下。 “你不是要请吃饭,还不去准备准备?” 隋玉瞪了他一眼,其实这次过来,不只是来见面,也是要补她乔迁之喜的饭。 上次在北城,只来了师父与几个师兄弟,还有好些人留守在工地上,不能厚此薄彼。 她提前一天,拜托福临楼的古老板帮她预约饭店,在午睡前又托了陆工邀请师兄弟去吃晚饭,没想到他又知道了。 他知道的可真多,估计她的那些师兄弟都倒戈向着他了。 隋玉心里碎碎念,趿着拖鞋过去开箱。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打开,她解了密码锁,从里头挑了套白色衣服出来。 霍衍将她的衣服按下,隋玉偏头看他,他看着里头整齐叠起来的衣服,找了一件红色宽松版的薄羊毛衫。 “这件。” 隋玉看着这件衣裳,微微皱眉:“穿这么喜庆,太招摇了吧?” 虽然说乔迁也是大喜,但她在自己家就办得低调,说明她并不想炫耀自己买了大房子。 做修复的不是人人都有钱,那些投身古建筑修复的,只是因为一腔热血。而今隋玉又选择投身商场,她不想给那些师兄弟造成一个坏印象,觉得做古建筑修复辛苦又没钱,放弃自己的理想改行。 霍衍拎着衣服在她身上比量了下,道:“你肤色白,穿红色好看。” “再说了,人家买了茅草棚的,还不准别人穿红衣服了?” 隋玉抓过衣服揉吧揉吧塞在怀里往浴室走去换衣服,嘴里嘟嘟囔囔:“谁买茅草棚了?这年头哪个房产开发商傻,买地皮不盖楼,就盖那茅草屋?” 霍衍听她嘀嘀咕咕的进去,自己半蹲下身子把行李箱合上。 等隋玉换完衣服出来时,霍衍坐在沙发上等她,正在看手机信息。 隋玉一身红的走过去:“好看吗?” 这件薄羊绒衫是休闲款,下面搭配米白色阔腿裤,她穿着拖鞋在男人面前来回走了一遍。 霍衍收起手机,手肘支在沙发上,手背抵着下巴看她:“嗯,我选的还不错。” 男人表示满意,女人表示他臭屁。 以前她怎么就么发现,他这么喜欢自夸。 她拎起水桶包,将玄猫装进去,最后将门卡塞在包的外部拉链袋子里,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等电梯时,隋玉视线往下垂,在霍衍的裤袋附近扫来扫去。霍衍只知她在看什么,捏了捏她的耳朵:“往哪儿看呢?” 这时,正好有其他房客经过,隋玉拍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霍衍同志,注意形象,别动手动脚的。” 电梯门打开,霍衍先一步进去,隋玉跟着在后,与他并肩站着。霍衍抬手按了一楼,抬首挺胸的看着前方,淡淡道:“注意形象,眼睛别乱看。” 隋玉心头一梗,回头使劲儿瞪他,她看他什么了,她只是奇怪,他的手机竟然没有像小蜜蜂一样的嗡嗡叫。 674 你来挑,男款。 后面有人在憋着笑,隋玉转回脑袋,拉长着脸。 霍衍在下面够她的手指头,隋玉不给他碰。 谁让他“污蔑”她来着? 霍衍再次捉住她的小手,就没再让她溜开了。 电梯门打开,霍衍直接牵着她的手出去,谁料迎面就是年如樱走过来。 年如樱眼里只看得见浦隋玉,没有她身边的人,更没有留意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她微微的睁大眼睛:“浦隋玉,你来干嘛?” 隋玉笑了下,逗她道:“哦,听说你在喜乐城人气很高,我这个前最受欢迎的负责人,自然是要来跟你争一下风头,免得过气了啊。” 年如樱抬起下巴,倨傲的看她:“你本来就过气了。” 隋玉扯了抹笑,没再与她逗着玩儿,她还要赶去饭店做安排。 他们两人经过年如樱的身侧,这才看到那个男人是霍衍,他们正在手拉手! 哼! 年如樱皱了皱鼻子,心底里腹诽:沉迷爱情,不顾事业,浦隋玉活该过气。 …… 工地一直是轮班制,没有半分松懈。上次一票人去北城吃饭,这次去北城的就留在工地上留守,连霍衍都被隋玉赶了出去,不给他蹭饭,让他去吃工地上的大锅饭。 等宴请结束,霍衍来饭店接浦隋玉。 隋玉看了他一眼,抱起玄猫,奇怪的又看他。 这家饭店距离旭塘镇上的酒店不远,再说了,她自己可以打车过去的。 霍衍牵着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隋玉狐疑的任由他带出去,上车后,他也不说去哪里,就只是沉默的开车。 隋玉窝在座椅上,就当饭后兜风看夜景。她有一阵子没来南城了,街景有了新变化。 这边一条路在挖地铁,那边一条路在拓宽,车子开开停停,街景被护栏挡板隔开,也没什么好看的。 隋玉低头逗猫。 如今,少了姜不渝这个祸患,她的能量已稳,玄猫其实可以不用带来带去。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没事儿的时候摸两把,手感舒服。尤其是快冬天了,还能当暖手炉。 霍衍瞅了她一眼,见她嘟嘴与玄猫玩,就空出一只手拎开她,薄唇吐出一个字:“脏。” 隋玉无语的瞥他,哪里脏了?又不是真的亲。 车子开往市中心,在全程最大的一家商场前停下来。 隋玉下了车,以为上次逛过商场之后,他热衷于逛商超了,说道:“这会儿不忙工作了?” 霍衍直接朝前走,说:“忙。” 忙还出来逛商场? 隋玉瞅了他的背影一眼,就见他进了一家珠宝商铺。隋玉微微一愣,心道:难道他想买珠宝哄她开心? 只是,她一个做修复的,很会做珠宝首饰,所以其实对商铺东西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她还是走了进去。 她侧头看他:“怎么好端端的想买珠宝了?” 霍衍朝着柜台里的戒指抬了抬下巴:“你来挑,男款。” 隋玉这会儿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就因为她几个小时前嫌弃他的手太干净了,所以,他要她也来挑一个,套住的意思。 675 姐有钱,姐给你买。 隋玉抿着嘴轻笑,还真的装模作样的挑选了起来。 柜台营业员以为他们来挑婚戒,热情的打过招呼之后,就拿出了几款新款对戒。 隋玉摇摇头:“不,我只要男款的就行了。” 话音一出,营业员瞅了一眼男人,又看到浦隋玉手上戴着的硕大白水晶戒指,顿时再看了浦隋玉好几眼。 现在的时代不同了,女富婆很多,她们也常看到带着小鲜肉前来选购珠宝的富婆,只是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吃软饭的呀? 而且这个男人长得又帅又拽……难道是人设? 营业员正在自个儿琢磨时,隋玉只顾着低头看男款戒指,没有留意营业员的古怪眼神。 她看中一款款戒,让她拿出来:“这个给我看看。” 营业员依言取出来,隋玉拿在指尖看了会儿,简单的款式,纯白银制作,没有珠宝镶嵌,但内里刻了一个“慎”字。 隋玉递给霍衍:“你看看?” 霍衍接过,直接套在手指上,打量了几眼,简单不招摇,很顺眼。 他掏出手机付款,连一句喜欢都不说,隋玉伸手挡住了付款码:“不用你买。”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刷码付款:“姐有钱,姐给你买。” 她很“大方”的买下戒指,没让营业员包起来,就这么让霍衍套在手上。 霍衍没跟她争,结束选购就出去了,看得营业员一头雾水。 再度回到车上,在车灯下,隋玉捉起霍衍的大手,两只手并排在灯光下,银白色的圈戒闪动着银色光辉。 但隋玉那白水晶的光芒纯净,更招人目光。 她抬头看他:“会不会觉得吃亏了?” 毕竟,这块纯天然白水晶价格不菲。而他的只是一枚银戒。 霍衍转了转戒指,淡声道:“银器具有保健作用。” 他不是那么世俗的人,只知铂金贵重,不知银器的好。浦隋玉给他挑选银戒指,不是用钱来衡量什么,只是从他的健康考虑。 她有中医的功底,以后从事的也是制药行业,先有了职业习惯。 隋玉瞥了他一眼,他倒是懂行。 她摸摸那戒指,说道:“在《本草纲目》里面,银有‘安五脏、安心神、止惊悸、除邪气’的作用。有现代研究证明,银具有抑菌作用,被广泛使用于净水机上。如果可以长期佩戴银器,有增强精力,延年益寿的功效。” 霍衍听她认真说着,摸了摸她头发:“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隋玉微皱了下眉,她只是照实说,然而再自己细品时,顿觉这男人又小心眼了。 他比她大四岁,之前被她调侃过几句老男人,竟然暗戳戳的记到现在。 她坦然摇头:“没啊。” 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霍衍瞅她一眼,踩了油门回旭塘镇。 没有最好。 不过,他有没有“精力”这回事儿,他会叫她知道的。 到了酒店,隋玉刷卡进房,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行李箱竟然不在房间里了。 “奇怪,我走之前……”她在原来放行李箱的地方转了转,“难道保洁帮我收走了?” 676 谁让你搬来搬去,麻烦。 可是,她今天才刚入住,保洁不会当天就来收拾。 正在她瞎琢磨时,叮咚一声,微信信息进来了。 隋玉打开界面去看,上面写着:上四楼。 四楼是霍衍的房间,发信息的人也是霍衍。 于是,隋玉抓着手机走楼梯上四楼。房门开了一条缝,显然是给她留门,隋玉不用敲门,直接就能推进去。 她的行李箱赫然平躺在地上。 隋玉微微睁大眼,绕着箱子走了一圈:“它怎么在这里?” 她不知道的是,之前她去浴室换衣服时,霍衍就安排人送他的房间来了。 霍衍叠着双腿坐在茶几前,还在处理几份文件,头也不抬的道:“拿了睡衣先去洗澡。你身上有酒味。” 他皱了下眉头,如是点评说道。 隋玉:“我又没说要睡在这里。” 再说了,他刚才不说,这会儿就装腔作势骗她去洗白白。 霍衍抬头,扶了扶眼镜,镜片上一道白光闪过。男人板着脸,很是威严。 隋玉撇撇嘴,才不怕他。她拎起行李箱嘟囔:“谁让你搬来搬去,麻烦。” 说着就拉着箱子出去了。霍衍也没拦着她,就让她这么出门了。 隋玉关上门,站在门口看着门板。他居然什么动静都没? 一路带着思索,隋玉领箱下楼,回到301房间。但当她打开行李箱时,顿时明白了那个人为何如此淡定。 箱子是空的,她准备的替换衣服,洗漱用品,护肤品,电脑,都不见了! 浦隋玉望着空箱子,瞠目结舌。 黑,那家伙太腹黑了。 这会儿旭塘镇上的服装店铺都已经关门了,除非像是上次一样,她厚着脸皮去问酒店服务员借衣裳。但是,这家酒店只是乡镇级别,不比麋鹿酒店配套到细节,即使这边的人肯借,她能穿吗? 也就是说,若她今晚想洗洗睡觉,只能自个儿厚着脸皮再去敲他的房门。 那他肯定要得意,他留门时,她不要…… 隋玉悲愤的合上箱子,捏了捏拳头。 “喵——”趴在茶几上的玄猫悠哉的甩着尾巴,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那空箱子,顿时猫咪爱钻箱的兴趣上来,吧嗒一下灵巧的跃入箱内。 隋玉眼眸微微一动,将盖子合上,拎着箱子再度出门上四楼。 她去敲门,过了会儿,门开了,男人斜倚在门旁:“有何贵干?” 隋玉冲他扬起笑容:“您没把我的行李全部搬空,这不给您补上来了?” 霍衍垂眸,看到地上的箱子。 隋玉将行李箱递给他,自己将门推开得更大一些,大摇大摆走进去。 霍衍拎着箱子,把门关上。 “我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能忘。”隋玉冲那箱子抬了抬下巴,“它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趁着霍衍疑惑时,她去开了他的衣橱,她的衣服果然都放在这里。不用说,洗漱用品等都已经在浴室内了。 隋玉抱着衣物进去,将门锁上。听着“咔哒”一声,她将耳朵贴在玻璃门上,听外头的动静。 677 诡精诡精的 霍衍打开行李箱盖子,才开出来一条缝隙,一只黑色利爪就探了出来。 幸好他离的一臂距离,不然就要被这一爪抓上了。 霍衍将猫放出来,无语的扫了眼浴室的方向。 鬼精鬼精的。 男人将空箱关上,放到阳台上暂放,再回到茶几前,将最后一份文件做完。 浴室内有水声,但男人的专注力很强,全程在工作上。隋玉出来时,只看到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全神贯注。 她也不打扰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拿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 书上说,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刻,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工作时。 隋玉看到这一句,放下书,朝着男人看过去。 那一头的灯光下,男人正对着笔记本,衬衣卷起到手肘处,露出一段结实有力的手臂,那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在上面敲打几下,刚戴上的银戒指光芒一闪一闪的。 而他的神色始终专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认真,没有半分斯文败类的邪魅气质。 隋玉半躺着,看了会儿,想,还真是挺好看的。 赏心悦目。 欣赏完美色,她再拿起书,接着看男主人公在床上的魅力。 过了会儿,霍衍终于结束了工作,像是之前那样,摘下眼镜合上电脑,长腿站起,走向衣柜去拿衣服。 两个人各做各的,好像老夫妻了似的。 隋玉看得专注时,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侦探发来的信息。 她留在北城的最后那几天,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安排人去周维朗的老家,查他家的亲戚,远的近的都要查。 这会儿侦探已经做完调查,说那边的人做得极为隐秘,绝口不提有养过一个外来男孩。侦探还悄悄问过左右邻居,都说不知道,没见过。 这与连舟给她的信息不对等。 连舟的信息可靠性隋玉还是相信的。他说周维朗把浦烨藏在老家,肯定是藏了。现在,她要查的是哪个亲戚藏了浦烨,只有找到准确的人,她才能知道浦烨去了哪儿。 隋玉对着手机一直沉默着,想突破口。 霍衍洗完澡出来,看到隋玉拿着手机发呆,走过去在床侧坐下。 隋玉只觉旁边软垫沉了沉,回过神来。霍衍脱了拖鞋躺上来,问她道:“想什么呢,怎么入神?” 隋玉微微皱眉吐了口气,道:“浦家松的孩子。” 霍衍听着“浦家松”三个字,只觉得耳熟。 不是从谁的嘴里听过,而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他想起来,当初查浦隋玉时,知道她出了重大车祸,当时,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婴,资料上面写的是浦家松之子,也就是她的侄子。 他问:“那孩子怎么了?”他顿了顿,“不是说车祸后没抢救过来吗?” 隋玉蹙着眉缓缓摇了下头:“我后来得到的消息,那孩子还在,但是被周维朗‘宣称’死亡藏匿了起来。他把那孩子作为最后的王牌,想来挟制我。” “后来,我把浦氏的股份卖了,他知道那孩子挟制不了我,就不要他了。” 678 一寸月色 这是浦隋玉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事。 早前,这些事她只是与连舟商量。 霍衍一直介怀这一点,这会儿听她主动提起,心里滋味复杂。 这算是她对他真正敞开心扉,让他进入她的世界了吗? 男人力持镇定,靠着床靠,问道:“你在查那个孩子,什么进度了?” 隋玉握了下手机,把侦探传达给她的消息说了一遍。 “周维朗成了通缉犯,他们帮着私藏别人的小孩,怕受到牵连也跟着定罪,肯定是不敢说的。而且,周维朗肯定是交代他们,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个孩子。所以具体谁藏了浦烨,一时不好说。” “我现在担心的是,时间拖得越长,孩子就越难找到。” 他们知道无法再从周维朗身上获得利益,又怕私藏孩子被关进去,肯定是把孩子送得越远越好。他们甚至不会去打听孩子卖给了谁,家在哪儿,拿了钱,这笔交易就结束了。 茫茫人海,想再找就很难了。 近来新闻上有几例找回来的失踪孩童,但那也是万分之一个概率,而且有的过了几十年。 隋玉本就对亲情淡薄,不会像是亲生父母那样去花一辈子时间寻的。 她想找到浦烨,就只是像连舟说的,因为她曾用自己的命去救过那孩子,她有她的不甘心。 她这别扭的执念,还真只有连舟可以懂她。 霍衍缓缓的转着手上戒指,印象中,好像又不是只在资料上看过浦家松的名字…… 旭塘镇经过霍衍一系列的手段,已经流失的人员再度回流,街道上又热闹了起来,就连酒店对面也摆上了夜宵摊。这次,年如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赶人,说只要白天不妨碍市容就行了。 此时,外头的声音隔着一条马路隐隐约约的传入进来。窗帘没有拉严实,一寸宽的距离,月光从中透进来,成了一寸月色。 霍衍侧头看着那缕淡淡月色,微微眯着眼,总感觉有什么在脑中就要呼之欲出。 隋玉沉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决定等喝下去的酒精都散没了,脑子完全清醒了再想。 她关了灯,道:“我睡了。” 连着几道吧嗒声,从客厅到浴室、房间,所有的灯都熄灭,壁灯都不留,室内一下陷入黑暗,只余下窗帘那边的一寸月光。 更明亮了。 霍衍猛然想起来,他还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他抬手摁了开关,房间里又亮了起来。 隋玉回头看他:“你干嘛?” 霍衍推了推她:“起来。” 隋玉不知道他又作什么幺蛾子,跟着起来。霍衍看着她道:“我去你父母墓地取坟土时,在浦家松的墓地前,看到烧过纸钱的痕迹。” 隋玉的呼吸微微一顿,在心中算了算。 她昏迷的那段时间,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年尾,没有必要前去祭祖。而且霍衍说了,只有浦家松的墓前有烧纸钱的痕迹……如果是浦金悦回来看望,她不会只祭拜浦家松夫妻而不顾父母。 浦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那些唯利是图的亲戚,更不可能去看望那些已经亡故,无法再给他们利益的亡者。 那么,有可能去的人就是…… 679 皮痒的眼神 隋玉道:“可能是周维朗的父母!”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因着她侧身,睡衣衣角掀起一点儿,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肢。霍衍看了一眼,不动声色。 隋玉给侦探发消息,让他查周维朗父母在某月某日前后,有没有买通往北城的机票,或者高铁票,任何票都都要查。 霍衍看她在那发消息,问道:“你怎么知道?” 隋玉手指忙碌,一边说道:“我去过周家的祭祖仪式,他们对亡灵还是很惧怕的。” “他们要送走浦烨,心里虚,就带着浦烨去他父母墓地前,去看他们最后一眼。想让浦家松夫妻减少对他们的怨念。” 说不定,还要在他们的墓前说她的坏话,比如“不要怪他们心狠,他们是被浦隋玉逼的,是她不让他们的儿子好过,要恨就恨浦隋玉”等等。 “那么,你怎么肯定是周维朗的父母,而不是那藏起孩子的亲戚?” 隋玉发送完消息,回头看向霍衍的目光像是看一个笨蛋。她道:“周维朗靠着浦家发达之后,家里亲人就被他接来了北城,在北城购买大别墅给他们住着。” “浦家出殡下葬,他们作为亲家,当然是要一起去墓地送葬的。至于周家老家的那些亲戚,他们怎么知道浦家松的墓地在哪儿?” “周维朗逃走,他们手里的孩子成了烫手山芋,他们甩手都来不及,还舍得买机票高铁票来北城花那么多钱?” 周维朗的老家距离北城很远,他们带着浦烨一个小孩子远行,坐绿皮火车的可能性不大。一来,周家的人这些年在北城过惯了舒服日子,吃不了那个苦;二来,小孩子哭闹起来,他们怕惹人注意;三来,北城的消费高,别的不说,即使住在小旅馆,一两天的住宿费都要不少钱。 霍衍瞅着她那眼神,揪起她的脸颊肉,微微眯眼:“你这是什么眼神?” 隋玉脑袋往后躲了下:“什么什么眼神?” 霍衍侧身,将她摁下:“皮痒的眼神。” “啊——” 隋玉被压平,手机还抓在手里,想用手机拍他又怕自己下手没轻重,最后变成握手机的手去推他,另一只去掐他。混战之下,那手机没抓稳,直接砸她眼睛上。 “啊——”她又一声惊呼,不闹了。 霍衍也慌,忙挪开手机看她的眼睛:“怎么样了,我看看?” “不要你看,走开。”隋玉捂着眼睛开始闹脾气。 还不如睡在楼下呢,疼死了。 “眼睛瞎了怎么办。”霍衍抓着她的手移开,仔细检查她的眼。 好在只是砸在眼眶上,没什么问题。 然而看着看着,眼神就不对了,呼吸也变了,温度也变了。 隋玉感觉一只手掌在她的腰上摩挲,痒痒的,她忍了忍,推他:“不要你看了。”又不是医生。 “别动。”霍衍定住她乱动的身子,气息沉沉的,漆黑的眼定定的看她。隋玉从那漆黑深处里看到了喷薄欲出的火焰,吞了口口水…… 680 算他有良心 这一吞,不懂还好,动了,就更令人口干舌燥。 隋玉感觉他还有一处变化,闭上眼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他就要把她给融化了。 吧嗒一声,灯灭了,再次只余下那一寸月光幽幽照耀。 女人觉得哪里都热,真的被他融化了…… 隋玉晕晕乎乎时,男人忽然停下来,她睁着朦朦胧胧的眼,看他打开抽屉。 光线不清晰,她只看到他从里面拿了个方方正正的小片儿。他撕开那小片儿,隋玉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男人做好一切,再度覆上来,把月光摇曳。 …… 酣畅淋漓过后,隋玉在他怀里大喘气,过了会儿,她问他:“你这东西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们第一次时,也是在酒店。但麋鹿酒店的套房相当于霍衍的家,那时候他还不是个食肉动物,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的,酒店保洁也不敢在他的地盘放。 那次过后,隋玉自己去买了药吃。但也知道,这种事儿只要有了一次,就会有后面的好几次。 所以她买随居,自然也是考虑过男朋友来,两人情到浓时要发生点什么的,自然也就悄悄准备了。 但这是在南城,她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悄悄藏上了。 霍衍开了灯,看到她嘟起的小嘴,那眼神满是戒备,好像只要他回答错误,她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霍衍的指尖在她微微潮湿的睫毛上刷了刷,好笑道:“知道你要来,不做好准备,难道让我大半夜的去便利店买么?” 知道她第一次时吃药难受了几天,在那次之后,他就想绝不让她再吃那种东西。 隋玉嘟了嘟嘴,这才放过他。 算他有良心。 她关了灯。 霍衍将她往身边搂了搂,在她耳边用烟嗓震她:“高兴了?” 他又开始在她身上作乱,隋玉哼哼唧唧的表示累了,霍衍低笑着道:“是谁睡了一下午?” 男人初开荤没多久,正是有兴致的时候,就因为异地恋给中断了,如今她来了,还能简单放过? …… 马路对面。 年如樱饿了跑出来吃宵夜,恰好碰到了欧阳腾,两人搭一桌吃烧烤。看着对面四楼的那灯火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年如樱喝了口凉茶解辣,胳膊肘推了推欧阳腾:“你说,霍衍干嘛呢,这灯一开一关的。” 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灯泡吧? 她很难想象霍衍那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灯泡。 欧阳腾睨她一眼,觉得年如樱像傻姑。他道:“你说呢?” 年如樱想到了什么,呛了一口,连连咳嗽了起来,泪眼汪汪的看他:“你是说……浦隋玉也在?” 欧阳腾轻嗤了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他心里头忽然又不痛快起来,扬声对着老板再要了几串烤羊肉,再狠狠咬了一口签子上的五花肉。 他逍遥痛快了很多年,一直调侃霍衍活得没色彩。现在,人家的夜生活丰富多彩,滋润的很,倒是他成了个和尚。 年如樱又往那黑了的窗口看了一眼,毕竟是自己喜欢过的男人,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嘟囔道:“浦隋玉不是住在三楼么……” 这次,欧阳腾只是扫了她一眼,都懒得回应了。 是住三楼,可人家长了腿啊…… 681 我的猫跑上来了,我是来找猫的 早晨,阴沉沉的光从那一寸款的窗帘处透进来。 雨点敲打在玻璃上,沿着玻璃滑落。 下雨了。 隋玉揉了揉眼睛,身侧霍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人不在房间。 她看了下时间,八点半,已经很晚了。 揉了揉酸疼的腰,她挪着腿下床,想多吃素是不是真的对身体好。那个男人这么折腾了,竟然还能起得这么早,他是不用睡觉的吗? 洗漱过后,她打开门,往外探了探头,见没人,这才从霍衍的房间出来。 她往楼梯走,准备回到三楼,身后有开门声,隋玉的身体微微一僵,回头看过去,见年如樱站在走廊里,手上抓着一把雨伞。 她也在看她,但没什么表情。 隋玉默默抬起手里抱着的猫,道:“我的猫跑上来了,我是来找猫的。” 年如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你能别掩耳盗铃了吗?霍衍房间的灯,没被你玩坏?” 她又不是傻的。 其实,她也知道他们要发生的早发生了,上次去随居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同居了。只是那时没亲眼看到,也就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舒服,年如樱也说不上来,就是不舒坦,没劲儿。 可能,这就是彻彻底底死心了的感觉吧。 年如樱的语气冲,但走路恹恹的,朝着电梯走过去。 隋玉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过身,继续走她的楼梯。 她将猫放回三楼,放置了猫粮之后,就下楼去吃早饭。 因着下雨天,露天作业的人没那么忙碌,都睡得晚,餐厅里这个点儿吃早餐的人很多。霍衍也在,正在听一个工程师说一座古桥的修复问题。 这座清代早期的石桥搭在两个村子中间,因时间过长已经破旧不堪,早就不能使用,差点就被拆了,后来因为村子里有个大学生反复抗议,说文物不能拆除,还带头领了村民进行保桥运动。 那段时间,桥的两头每天都有人守在那里防止人来搞破坏,逼得镇上额外拨款,在古桥的旁边再修了一架水泥桥保证村民通行,这座桥才被保护了下来。 现在,霍衍的团队到来,进行喜乐城开发,这座桥又有了起死回生的机会。 霍衍很重视这座桥,几个专家反复研究修复方案,务必让桥梁恢复使用功能。 隋玉从自助区拿了早点走过来,在霍衍的旁边坐下。 他因在听专家的新方案,早餐还没来得及吃几口,粥都没热气儿了。 隋玉不打扰他们,自己夹着荷包蛋慢慢吃。 半碗粥吃完,他们商量完了,专家组离开,霍衍才有空与她说话。“睡醒了?” 隋玉瞪了他一眼:“废话,我都在吃早饭了。” 这话说的很是埋怨。 霍衍记得她没有起床气,看了她一眼,提起筷子夹了一个荷包蛋,说道:“我是怕你不够清醒,吃鼻孔里去。” “你才吃鼻孔里。” 霍衍笑了笑,不再逗她,自个儿也吃了起来。 欧阳腾端着托盘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看到两人都拿了荷包蛋,还那么多,笑着打趣:“我记得你以前没吃这么多鸡蛋啊?” 682 咨询费结算一下,谢谢 浦隋玉在桌下踢了欧阳腾一脚,都是坏人! 霍衍心情好,不搭理欧阳腾的调侃,悠哉说道:“今天下雨,你可以放假了。” 欧阳腾瞅了他一眼,下雨又怎样,放假又怎样。在这小镇上,除了躲角落玩几副牌,还能上哪儿玩儿去? 吃过早饭,隋玉跟着霍衍去古桥那里看看。 朦胧烟雨中,只见一座灰扑扑的石拱桥横跨在河道两岸。桥头有个大石雕,那石雕经过战火洗礼,缺失了一半脑袋,原来长什么样已经无法辨认了。 石雕下方竖着基座,花岗岩上刻着字,但因风吹雨打,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辨认出来是清代的,一位贺姓乡绅出资修建。 桥面的石缝里长出了杂草,竖得高高的,狗尾草在风雨中摇晃,雨水从杂草叶面滴落,渗入到石缝中。整个桥面一眼看过去,表层的石头都爆裂开来,被枯了又长,长了又枯的杂草掩埋。 河对岸一头长了一棵粗大的构树,根系蔓延到了桥体里面,这才是整座桥最大的隐患。 因为树根系的不断生长,加速了石桥开裂,如果要修复这座桥,这棵树如何处理就是个问题。 隋玉看了会儿,问道:“当地的县志上,没有记录这座桥的详细来历,以及图画吗?” “是有记录,但没有图画。” 只是个乡绅,不是状元探花之类的大名人,县志记录没那么详细,几笔就带过了。 霍衍一手撑着伞,指着那石雕道:“贺家早已搬离了旭塘镇,我辗转联系到了贺家后人,好在他们还收藏着当年乡绅画的桥画。他们发了画的照片,专家组会原样修复。” “只是这棵构树,长在这里也有十几年了,若是直接连挖带撬的除了,觉得可惜。” 隋玉望着那棵长势旺盛的树,想象到了六月时,树上挂满的像是杨梅一样的构树果,那也是桥头一景。到了夏天,宽大的树叶可以遮凉,若是砍了,确实是可惜。 她看到桥侧露出来的树根,石头的坚硬与生命的碰撞,又生出了无限的生命力,有欣赏价值,也有寓意。 她低声道:“确实可惜……所以你倾向于保留这棵树?” 霍衍点了点头,他想要这座桥,也要这棵树。 隋玉想了会儿,道:“我倒是觉得,可以建成一座爷孙桥。将来喜乐城建成之后,人流量大,这桥面才一米多宽,若是人多起来,太拥挤,对古桥的损伤也大。” “保留这棵构树,石桥恢复其一定的通行功能,同时限制通行人数与交通工具,旁边的新桥承担大部分的通行功能,这样不就行了?” 爷孙桥,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彰显了爷孙之间的传承,文化源源不断,源远流长。 霍衍听着,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把她带过来没错的。 男人道:“你的建议不错,一会儿与曹老师说一下。” 隋玉扫了他一眼,刚才还说,带她出来溜达一下,借公务约会,欣赏烟雨江南,原来就是拐着她来出点子。 她朝他摊开手:“咨询费结算一下,谢谢。” 683 看霍总谈恋爱呢。 霍衍拍在她的掌心上:“人都给你了,还要什么咨询费。” 隋玉眨了眨眼睛,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啊? 两人这边说说笑笑看风景,不远处,还有别人在看他们的风景。 杨工从楼上走下来,看向屋檐下朝古桥那边围观的人,好奇的探过头来:“你们在看什么呢?” 一个年轻大学生笑嘻嘻的道:“看霍总谈恋爱呢。” 每年都有带班的教授带着他们的学生来喜乐城实习,今年又来了一批。 霍衍不苟言笑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有大胆的女学生想跟他告白,被人提醒说,霍总有个非常厉害的女朋友。消息传开,几乎没人相信霍衍那样冷冰冰的人能有女朋友。 也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人谈恋爱时是个什么模样。 这会儿亲眼看到,令人大跌眼镜。他在女朋友面前,就跟普通恋爱中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嘛,看着还有点粘人。女朋友走哪他都贴身跟随。 学生们嘀嘀咕咕议论,也有衍粉表示霍总那是绅士,给女人撑伞而已。 一个婚龄十年的老工程师过来看了会儿“西洋景”,将卷起的衬衣袖子放下来,捋了捋折痕,十分淡然的说道:“那是还没过门的媳妇儿,等结婚生孩子了,热乎劲就没了。” 衍粉甲表示不对:“霍总才不是那样的人。里写了,越是冷感的人,越是狼狗性格,一辈子不换人的。” 工程师不屑的“嘁”了声:“你们这些小丫头,就是偶像剧书看多了。” 他指着对面屋子,屋檐下两只条流浪狗也在躲雨。 他道:“你看看那。狗在没有生小狗崽之前,公狗天天追在屁股后面跑。一旦那小花狗怀了小崽子,你看那小黄还在不在。你下次再看到它的时候,它肯定已经换一条小白狗了。” “……”学生们集体沉默,看工程师的眼神同仇敌忾,杨工也听不下去了,挥手赶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就是欠你媳妇儿收拾。赶紧走走走……” …… 霍衍带着隋玉往回走,因为道路泥泞,隋玉不小心滑了一下,被霍衍及时拉住,使她免于摔泥沟里去。 他们也到那旧屋躲雨。 刚进去,就迎来众多打量的目光。隋玉还是第一次齐刷刷的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有些怪异。她抹了一把被细雨吹湿的脸,问杨工:“他们看我干嘛?” 一个瓜子脸的女孩嘁了一声,小声说道:“长得也就一般嘛。比起我们系花,还差了点儿、” 声音不大,但能被人听见。隋玉闻言笑着看向霍衍,暗地里掐他。 呵呵,系花呀? 霍衍摆着一张冷脸,看向杨工:“室内修复都完工了?” 杨工本想在这歇脚顺便偷个懒,这下要泡雨水了。他摆起严肃脸,对那些学生们道:“让你们来学习的,谁让你们来比美了?” “她就是浦隋玉,按照辈分,她是你们的师叔。以后见到她,都要叫师叔好。” 隋玉半张着嘴看着陆工,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师叔? 她不但没系花漂亮,还老? 这个死直男,会说话吗? 684 直男就是这么自证清白? 学生们早就听说过浦隋玉的大名,以前在学校时,就听回来的师兄师姐们提过,这会儿竟然有幸亲眼见到,顿时一个个瞪直了眼。 原来传闻中的魔女就长这样啊? 在传闻中,浦隋玉是个神人般的存在。在喜乐城修建初期,就识破真假楠木,又数次提出修改方案,连他们的教授们都要听她的。 更为厉害的是,她是曹保真最喜欢的徒弟,在修复界也赫赫有名。喜乐城门口的展示馆中,就有浦隋玉的作品,那“螭龙双耳冰裂纹瓶”更是镇城之宝。 见过那瓶子的人,都会被深深震撼。 “还看!还不去干活儿!”杨工一声厉呵驱散,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师叔好”“师叔再见”,学生们撑伞进入雨帘,还有人大着胆子临走前来与隋玉说话,说要找她签名合照。 “去去去……”杨工不耐烦了,更怕看到浦隋玉的脸色,毫不留情的赶了个干净。 杨工转过身,指着那帮在雨中的学生,搓着手笑道:“就是一帮精力过剩的孩子……” 隋玉静静的看他不说话,杨工觉得她那眼神瘆人,想了想还是自己也走吧。 一下子,旧屋就只剩下了隋玉与霍衍两个人。 隋玉没好气的吐了口气,朝着雨帘抓了一把雨水,朝杨工的方向甩出去。 霍衍看着好看,将她拽回来:“他们都是今年新来的,还没懂规矩呢。” 隋玉拿眼睛斜他,道:“要懂什么规矩,颜值就是正义。有系花在,要什么规矩?” 霍衍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捏她的鼻子:“什么系花,要说漂亮,姜不渝已经够漂亮了,还不是被你勾了魂?” 隋玉听着又感觉不对味儿了。 直男就是这么自证清白? 她哼了一声,索性不理他了。 她看着瓦当下,天青色里滴滴答答的雨,霍衍看她,过了几秒,他将她拉过来,抓着她的手摸刚才被她狠掐的腰。 “都被你掐青了。” 隋玉以前又不是没有掐过他,他的肌肉结实,根本掐不动,哪里会青。 霍衍作势拎起衬衣:“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边还有行人路过,隋玉担心被人看到,忙抽了手躲他:“看什么看,我看你脸皮厚。” 什么冰山脸,不过是以一张万年不变的脸来应对任何事件,还真是荣辱不惊。 霍衍见她肯搭理他了,张开手臂将她圈住,一起看着对面老房子上翘起的屋脊。那是一只朱雀,嘴巴尖尖,仰头对着天空,一副倨傲的样子。 隋玉轻叹了一声,霍衍低头看她:“叹什么气?” 隋玉道:“刚才,那些学生们叫我师叔。” 算算年纪,她也三十了。 隋玉无所谓多大年龄结婚,但毕竟是个女人,对年华不再总有点惆怅。 简单来说,女人可以不结婚,但永远希望青春不老。 霍衍看了她一眼:“可你看着比她们还年轻。” 隋玉压着嘴唇忍住不笑,可唇角还是翘了起来。 直男也有那么一两句是中听的。 685 最讨厌了 下午,趁着小雨,隋玉一个人在喜乐城里溜达。 这几年里,旭塘镇上现有的,以及霍家收藏的古建筑,百分之六十已经完成了修复,几个村子的经济产业也得到发展,年轻人开始回流了。 这是好现象。 喜乐城开发已经过半,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隋玉琢磨着霍衍的下一步就是引入非遗项目,边进行修复边推广非遗。 此时,她站在一条修复的新街道前,看着苍古的民居,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感。 前头有几个穿着汉服的女孩在拍视频,介绍这条老街。隋玉看着那个拿话本的“导演”,勾了勾唇。 是年如樱。 年如樱在做宣传推广上很有一套,隋玉看过她拍的几条视频。从修复技艺到榫卯结构,她都下了功夫做了解,介绍的内容浅显易懂,引人入胜,但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喜乐城的官方号上,已经有大量的粉丝关注,纷纷留言说国风万岁,还有不少人说想来跟着学习。 “诶,小姐,让一下啦。”两个抬着石条的男人喊话,隋玉回头看了眼,退到一边让路,看那两人过去。 年如樱被那一声惊动,扭过头来,看向浦隋玉就晃了过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霍衍不陪你了吗?” 隋玉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显然,霍衍被人叫走了。 年如樱背着手,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道:“幸好我不要他了。要不然,这天天被晾着的人就是我了。” 隋玉扯了下唇,没跟她争辩。 年如樱瞅了她一眼:“生气了?” 千里迢迢来找男朋友,结果被晾在一边,换谁不生气? 隋玉看着前方拍视频的小哥,笑着道:“我生气干什么。他在的话,我能这么光明正大看小哥哥?” 年如樱没料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张着嘴巴看她。 隋玉又道:“当然,我不在的时候,他这么光明正大的看别的小妹妹,我是没有意见的。” 年如樱:“……” 这不是废话么。霍衍除了姜不渝,就是这个浦隋玉,除了这二人之外,正眼看过哪个女孩? 她觉得,浦隋玉就是吃定了霍衍那事业型唐僧的性格,或者说,他们是彼此信任的,所以无所谓看美女看帅哥。但只要那个人在面前,他们彼此的眼里就只有这个人了。 暗戳戳的秀恩爱什么的,最讨厌了。 忽然,身后传来重重的“哼”一声,隋玉一愣,转身一看,一个穿着红色修身毛衣的女孩站在她们的后面。 女孩看着很年轻,漂亮的杏仁眼像是会说话,只是此时用一种敌意的眼神看着隋玉。 隋玉淡然的继续看她,从眉形到鼻子,再到嘴唇,组合起来,是个美人坯子。 脑中浮现两个字:系花。 她淡淡笑了起来:“小美女,你对我有意见?” 女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挡住我的路了。” 隋玉微扬了下眉,左右看了看,好笑道:“我没有这么胖吧?” 她又不是站在路中央,即使是在中央位置,左右两侧也能过人。 一旁的年如樱兴味的看着这两人,说道:“这是东大建筑系的系花,在我们这儿人气很高的。” 686 你是故意的! 隋玉上下看了眼:“哦。” 年如樱等着她再说点儿什么,左等右等没了下文。她看向浦隋玉,以眼神询问:没了? 隋玉笑了笑,不然呢? 她又不是男的,也没别的嗜好,这位系花长得再漂亮,对她来说能有什么用? 若真要在颜值上做个好坏评价,她也只能说,不及姜不渝漂亮。 系花对于浦隋玉的反应如此冷淡,更是不高兴了,冷着脸径直朝浦隋玉走过去,经过她身边时,胳膊肘不可避免的要撞上。 隋玉上身侧了下,脚下一动未动。系花以为浦隋玉躲了那么一下,脚也会移动,却反而被隋玉的脚绊了下,顿时,系花一个踉跄打出去,跌跌撞撞连走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仪态全无,狼狈得很。 旁边有人在看戏,见到系花出了洋相,轰然笑了起来。 系花愤怒的扭头看向隋玉,走回过来,一脸愤然道:“你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这种石板路如果摔到,后果很严重!” 隋玉扯了下唇:“那么,你摔到了吗?” “再有,如果不是我站在这里,而是一根柱子,你也要撞上来,这是你眼睛不好呢,还是你要试试自己的骨头硬不硬,还是想讹医药费?” 系花瞪着眼,气得直吸气,隋玉只是淡然笑着,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小姑娘,别仗着美貌行凶,我也很凶的,你惹不起我。” 系花身形微微一僵,对着浦隋玉怒然骂了一句神经病,这就走了。 隋玉哂笑一声,就这点儿段位,还想来挑衅她? 现在的女孩子心高气傲,可惜本事太不行了。 年如樱瞥着浦隋玉,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没意思。 隋玉回头看她:“你不拍视频了?” 前头,那些工作组的人正在等年如樱去指导,年如樱意兴阑珊的看了眼隋玉:“不然,你来试试?” 她将脚本递给隋玉,隋玉没接,说道:“我可不想抢你的饭碗。” “臭屁。”年如樱撇了撇嘴,过去做事了。 隋玉没再接着看,走过这条街道,拐了个弯,竟然看到一尊土地公的龛像。前面摆着香炉,燃尽的香灰被雨淋湿,旁边摆了几个苹果。 隋玉朝着土地公拜了拜,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隋玉掏出手机一看,侦探的电话。 “浦小姐,周维朗的父母果然去过北城,坐的是高铁二等座,在那只停留了两天,接着就回来了。” 隋玉道:“那他们来回有没有带着孩子?” 不满十二周岁不需要购票,而浦烨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小孩,无法从购票记录上查到信息。 对方道:“我查过监控,上面显示周维朗的父母来北城时,确实有一个小男孩跟着他们,但回去时,就只有他们两人。” 隋玉皱了皱眉:“只有他们两个?” “是的。” 隋玉的气息微微沉下。 之前她推断,可能是周维朗的亲戚要把孩子处理,现在来看,他们是把孩子推回了周家,大约是怕周家知道后倒打一耙找麻烦,所以还是把烫手山芋丢了回去。 687 真懂事。 周家人养着孩子怕被人发现什么,所以要尽快将孩子处理。 他们将交易地点选择在北城,就是想让浦烨祭拜过他的父母之后,把他出手,不肯再冒更多的风险了。 隋玉心思微转,说道:“报警。” 侦探一愣:“浦小姐?” 他们做侦探这一行的,其实不大愿意与警方打交道。尤其查购票记录,查视频,黑入系统这种操作,是会被警方盯上的。 隋玉知道侦探的为难之处,想了想,道:“算了,我自己来报警,你帮我在那接着盯住周维朗的父母。不要让他们逃脱。” 对方答应了。 隋玉掌握了新线索,如果要报警,还是要返回北城,以浦烨家属的身份报案,让北城警方介入调查小孩拐1卖案件。 她返回酒店,等霍衍晚上回来时,说自己要回北城了。 霍衍显得不太高兴。 来了两天就走,说好多留几天的。 隋玉把浦烨的事情说了,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得趁着手上的证据热乎,尽快了结。” 霍衍微微蹙眉:“要我陪你去吗?” 隋玉摇头:“不用,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把证据提交过去就行了。你去了,万一被人知道反而落个闲话,说霍家利用特权,给警方施压。” 越是瞩目的人越是要低调,不然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正常诉求都会被扭曲。 霍衍捏了捏她的脸:“这么快就为霍家着想了?” 不只是为他,是为了霍家,这就是个大进步了。 隋玉拍开他的手,掀开被子躺进去:“谁为霍家着想了。我就是想着,你们家已经够讨厌我了,可不想再弄点事情出来,罪上加罪。” 霍衍扯了抹笑,拥住她:“谁敢给你加罪。” 隋玉斜眼看他:“我是法官?” 这吹捧毫无技术水平可言。这个男人,也就这点皮相好看了。 她撇了撇嘴,推开他,握着手机定票。霍衍看她这次没有选择机票,而是高铁。 “坐高铁回去?”他奇怪的看她。 隋玉道:“飞机的话,一大早就要起床,还要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机场,等飞机起飞。但如果是高铁,就可以晚一点,下午都能买到票。” 她订的就是下午的票,还能与他一起吃顿午饭再走,两人多待一会儿。 她眨了下眼睛,霍衍看出来她的小九九,捧着她的脑袋亲了两下:“真懂事。” 隋玉见他高兴了,怎么跟最后讨到了糖的小孩子。 三十四岁的老男人,越活越回去了。 …… 隔天下午,隋玉就坐高铁回北城去了。 霍衍陪她吃完午饭,因为工地上催促,没送隋玉去高铁站,依然是小马送人过去。 玄猫早先一步由小马办理了托运,先送北城。 在高铁上,隋玉就联系了北城警方报案,将手头上的资料发送过去。 “这些都是我托人查到的信息,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保密,不然,我担心周维朗知道我还在意浦烨,会再度对孩子下手……” 688 越来越会卖关子了 “浦小姐,这么详细的资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警方采纳了浦隋玉的意见,以举报人的名义调查周家,但对隋玉也提出了质疑。 隋玉笑了笑,道:“我有我的信息来源。当然,我这么做,也是减轻了你们的工作负担,不是吗?” 警方都是明白人,也知道浦隋隋玉的背景复杂,关注点还是回到了周维朗这件案子上。 隋玉抵达北城,第二天就去了警1局,做详细笔录。 “如果周维朗真的藏匿浦烨,谎称浦烨死亡,那么他就又多了一个绑架藏匿罪,他的亲人也都是从犯,并且涉嫌拐1卖儿童,周维朗的亲属也都要予以批捕,我说的对吗?” 隋玉在提供的资料上签字,保证自己陈述内容属实。 张警官拿起来看了眼,确认无误之后,归并到档案中,一边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出发前往周维朗老家。如果证据确凿,肯定是要抓捕的。” 隋玉点了点头,又说道:“我提议,如果周维朗的双亲抓捕,就公布上新闻,一定要让周维朗看到。” 张警官看她一眼,道:“我们之前安排人跟踪他的父母,但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这才把人撤了回来。浦小姐这么说,有何依据?” 那周维朗被通缉之后隐藏的极深,如果将他绑架藏匿孩子,父母被抓之事也公布出来,还不把他吓破了胆子? 隋玉道:“虽然我与周维朗没有相处多少时间,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对他的父母还算是孝顺。如果他知道他的父母因为那个孩子被抓,肯定按捺不住。” 周维朗与浦金悦没有感情,但对自己的家里人肯定有感情,不然当初他发达之后,也不会将父母接来北城享福。如果知道他的父母被抓,应该会露面的吧…… 但愿如此。 这边的事情办完,浦隋玉就离开了警1局。 没过多久,年仲礼发来了信息,写了三个字:邻水城? 隋玉坐在茶馆里,手指熟练的敲打:我打算先考察北城的环宇药厂。 虽然决定再与年仲礼合作,但她不太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敲完字之后,她将手机放下,端着茶杯晒太阳。秋日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看路边树叶窸窸窣窣的落下,享受难得的宁静。 这个时候,若是霍衍在,就能一起坐着晒太阳了。 想到霍衍,隋玉又抓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打算发给霍衍,年仲礼的信息又进来了。 他回复了“苏佩宗”三个字。 看到跳出来的信息,隋玉腾的一下坐直了,退出与霍衍的聊天框,换到年仲礼的,给他回复:你确定? 年仲礼没再回她的信息。 隋玉咬了下嘴唇,手指敲打在桌上。 这个年仲礼,越来越会卖关子了。 她再开手机,回过去:行,什么时候去? 年仲礼:明天。 时间很紧,隋玉端起茶杯,喝了最后一口茶,悠悠的摇了下脑袋,她大忙人的生活也要开启了。 回到随居,隋玉将还未打开过的行李箱打开来,把去南城穿的薄衣服拿出来,换进去厚的。 玄猫蹲进去,冲她“喵”了一嗓子,表示也要去。 689 好像全世界就你谈恋爱了似的 隋玉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将小东西抱出来:“邻水城很冷,这次就不带你出去了。” 玄猫不太高兴的挠了她一爪子,耷拉着尾巴趴在床角,看也不看她。 隋玉吐了口气,有点心软了,但想到这次出去忙的事情比较多,再想到苏佩宗……外界对她的评价负面更多一些,她带着猫出席宴会,人们就说她邪性,即使苏佩宗不信邪,可她带着猫出见人,恐再落一个纨绔的印象。 隋玉磨着嘴唇瞅了会儿玄猫,站起来去开了一包鸡肉冻干来哄。 小家伙平时很喜欢吃,这次是使劲儿憋着诱惑,只凑过来闻了下就转过了脑袋。 坚决不被一点零食哄骗。 隋玉想着以前,霍衍总跟这只猫吃醋,说她去哪儿都带着猫,比对他还亲,现如今她却要为了见苏佩宗把猫放在家里。 而且,她见苏佩宗的原因,还不是为了他? “吃吧,为了我们长久的将来,你得忍一忍。”隋玉又将零食凑到它嘴边。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隋玉看了眼,手机搁在稍远的床头边上,她伸长了手臂将手机拿过来,见到来电显示是霍衍,就直接划了接听键。 霍衍的这个电话,是来问浦烨的情况的,隋玉简单说了下,一边还在逗着猫。 霍衍在电话声里,听到窸窸窣窣包装纸的声音,问她:“你在吃零食?” 心道她心情倒是好,什么时候都吃吃喝喝的。 隋玉握着手机睁圆了眼睛,叉腰:“没有。” 把她当什么了。 “是玄猫。我去邻水城,这次不带它了,正不高兴呢。” 霍衍哼了一声:“我也不高兴,怎么没见你来哄?” 隋玉笑了,蹲下身体靠着床围,手臂搭在床面上,摆了个没形象的懒人姿势。她笑道:“那你吃鸡肉冻干吗?还是小鱼干?” 霍衍咬牙切齿:“我吃你。” 隋玉噘了噘嘴唇:“你要吃也行啊,来啊来啊。” 反正千里之外,她怎么挑衅,他都是拿她没办法的。 男人咬了咬牙:“你等着!” 隋玉不以为惧,还是笑嘻嘻的。就算他现在坐高铁过来,她明早的飞机,肯定是抓不到她了。 结束通话后,她调出相机模式,举高手臂,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照,给霍衍发了过去。 南城,霍衍坐在办公室内,看着她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坐在地上,身体靠着床,嘟起嘴唇做了个亲猫的姿势。 男人看了一眼,将照片编辑了一番,过了会儿,给浦隋玉发还回去。 隋玉正在用吸尘器抽密封袋里的空气,听到手机叮咚一声响,抬头瞥了一眼,关了机器之后过来查看。 他新发过来的照片上,玄猫被他p没了,换成了他的脑袋,也就变成了浦隋玉亲他的画面。 隋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p图了,真难看。 她将手机放到一边,接着干活。 霍衍等了会儿,看手机没了声响,正要再发一条信息过去,欧阳腾敲门进来,看到霍衍握着手机笑的那样儿,撇了撇嘴,酸溜溜道:“好像全世界就你谈恋爱了似的。” 690 闻彩姝 霍衍收起手机,恢复严肃脸,淡淡眸光扫向欧阳腾,但肢体间显得放松。他道:“怎么,你有意见?” “我哪敢有意见。”欧阳腾拎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啪”一声,将一只棕色文件袋甩在桌上。 “看看。”他朝那文件袋抬了抬下巴。 霍衍拆开纸袋,里面是一副出入境记录,但当他看到上头的名字与照片,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往后翻了第二页纸,眉毛皱得更深了一些。 欧阳腾翘着二郎腿,看霍衍的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可惜,没有他想象中吃惊、瞪眼、跳起来的那种大幅度表情,就只是眉毛动了动而已。 他想,这人可真是坐得住。 霍衍看完资料,将东西原样放回。此时,连眉毛都恢复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道:“这资料是真的?” 欧阳腾无语的嗤笑了一声:“我骗你干什么?” 总不见得,是他看不得别人甜蜜蜜的谈恋爱,非要给人找些不痛快。 真正想让霍衍不痛快的,是另有其人。 他道:“闻彩姝已经通过面试,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她就是霍氏的新任副总裁,代管总裁一职。” 霍衍面无波澜,手指轻轻的捻着。 新高管上任,怎么没有一丝消息传出来? 除非是高层刻意封闭消息,公司本身没有多少人知道。 只是,为什么是闻彩姝? 欧阳腾看着霍衍沉默不言的表情,他的消息已经传达,别的就不归他管了。 只是,如果浦隋玉知道了闻彩姝这个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欧阳腾恶趣味的想,他倒是有点期待看到霍衍被她闹得鸡飞狗跳的样子,有生之年也算是一大盛景啊…… …… 没多久,霍衍就接到了霍老爷子的电话,让他回北城一趟。 霍氏。 霍衍已经很久没来霍氏,霍氏员工看到他,都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 毕竟,这位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不在传说里,传说中却一直有他。 而他们更八卦的点在于,今天也是新任副总裁上任的日子。 难道,霍总已经得到消息,所以要来个下马威? 霍衍一路进去,这个时候没人敢拦他。 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霍衍推门进去,里头除了老爷子之外,还有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女人。 女人一头浓密的卷发披散在脑后,画着精致职场装,气场很强。 霍衍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女人对他轻颔首算作招呼,之后淡然的转头看向了老爷子。 霍衍走到那张宽大的桌前站定:“爷爷。”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忘记在公司里面,你应该叫我什么了?” 霍衍轻扯了下唇角,改口:“霍老先生。” 老爷子更不高兴了,拉长了脸:“你在埋怨我?” “不是。”霍衍神色淡淡的,“如今我在霍氏不担任任何职位,所以不宜再宜董事长称呼。” 董事长是公司内部对霍诚的称呼,外人则叫他霍老爷子。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不跟他计较这些,指了指闻彩姝:“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 691 你要抓紧啊 闻彩姝,麋鹿集团的创始人之一,后霍衍进入霍氏工作,闻彩姝一起进来,担任他的首席机要秘书,那时被称为霍衍的影子。八年前,她突然离职,之后就去了国外。 霍衍看向闻彩姝,朝她抬起手臂:“很久不见。” 闻彩姝笑了下,同样的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说了一样的话。 当初再怎么合作无间,八年未见,现在也只剩下了生疏。 老爷子等他们打完了招呼,说道:“闻小姐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代管总裁一职,让你过来,就是要你知道这件事。” 霍衍已经从欧阳腾那里知道这件事,故而没有什么表情。他看向闻彩姝:“那就恭喜你了。” 闻彩姝笑了笑:“不小心坐了你的位子,你不要不高兴才好。” 霍衍淡笑,没说什么。 老爷子摆了摆手,让闻彩姝先行出去工作,等门关上之后,他看向霍衍,语气显得沉重。 “我太老啦,已经担不起这么大的一家公司。在你还没回归之前,我只能先找个人帮我挑一会儿担子。” 他看向霍衍,眸光忽显凌厉:“喜乐城怎么样了?” 霍衍道:“已完成六成修复,目前正在邀请非遗项目入驻。预计明年春节前后,喜乐城就能对外开放。” 老爷子点了点头,其实这个时间已经很快,超出了他的预期。只是他的身体不像那些老建筑,修一修还能焕发生机。 霍衍看着苍老的老爷子,眉心渐渐皱起。 他知道人都会老,只是人一旦出现老的痕迹,就像是按了加速键。老爷子已经过了七十,那时还挺精神的一个老人,现在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都添了很多。 若不是他离开霍氏,老爷子现在应该是陪着老太太享清福了。 “爷爷……” 霍老爷子摆了下手,说道:“闻彩姝,是霍柠推荐的。她在霍氏工作过,又与你一起共事过,了解霍氏,也了解你的做事方式。” 做霍氏的高层不容易,一个决策,左右上百亿的项目,十万人的饭碗,所以老爷子打算找个副总裁时,给到猎头公司的要求很高,即使如此,依然没有看得入眼的。 这件事本是秘密执行,免得二房知道了又闹意见,却偏被霍柠知道了。霍柠突然想到了闻彩姝,说闻彩姝是霍衍一手带出来的,最适合不过。 老爷子一想,人是霍柠推荐的,二房即使有意见,要闹也只能他们窝里去闹了,便给猎头公司指定要找闻彩姝这个人。 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了,并且闻彩姝愿意归国入职霍氏。 老爷子背对着霍衍,面对落地窗背着手,轻叹了声,显出几分松了担子的轻松感,他道:“你要是回来了,你们就又能跟以前一样,合作无间。那时,我就可以彻底退休,陪你奶奶了。” “霍衍,你要抓紧啊……”他提醒,希望霍衍尽快完成喜乐城的工作,进入霍氏大棋盘的下一步。 霍衍微微蹙着眉,从老爷子的话音里,他感觉到的不只是为了霍氏,还有…… 692 没有坏,何必要扔。 “爷爷,闻彩姝离开霍氏已经多年,未必还跟以前一样。” 老爷子回头看着他:“之前,我记得要提携闻小姐做副总时,你就提出过反对。那时候,你说闻彩姝的个人能力,还不足以担任副总这个位置。” “就是因为这件事,闻彩姝提出离职,离开了霍氏。这些年,她在国外大型公司任职,我看过她的个人履历……显然那次被你刺激的不轻啊。” 老爷子很欣赏闻彩姝的性格,越挫越勇,能力不够就打磨自己,不记恨公司,不记恨他,情商很高,与霍衍这个冷硬性格可以形成互补。 “她在国外得到了可以胜任霍氏副总裁的能力,现在霍氏需要她回来,她二话不说就回来了。” “霍衍呐,她回来,可是证明给你看的。” 霍衍微蹙的眉毛没有松开,老爷子看他神色不对,以为霍衍担心闻彩姝记仇,又笑了下道:“行了,我看你是怕了她。”他顿了顿,“你下去,跟她套套老交情。” 霍衍看了眼老爷子,嘴唇微动了下,然而有些事不宜出口,也就咽了回去。 门口送咖啡来的董事长助理告诉霍衍,闻彩姝现在坐的办公室,就是之前他用的那间。 …… 霍衍回到自己的地盘,在临近办公室门口时慢了脚步。 外间秘书室的人看到他,惊恐的站起来对他行注目礼。 “霍总……” 她们往总裁办瞟,新人换旧人,而且还是以前一起工作过的老搭档。 更要命的是,一直有传闻说霍总还要回来,所以这间总裁办一直空着,现在突然来了空降部队,人人风声鹤唳。 该不会打起来吧? 霍衍神色漠漠,径直走向总裁办。他只敲了一下门,就拧动门锁进去。 里头,闻彩姝站在迷宫金鱼缸前,看着里头的孔雀鱼游动,听到响动转头看了过去,对着霍衍笑了下道:“我就琢磨着,你要过来。” 霍衍在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淡淡的看她:“如果我不来,你就要以为我对你有意见了。” 闻彩姝仍是笑,静静的与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她收回目光,偏头看向那鱼缸:“没想到你还留着这鱼缸,我以为你早就扔了。” 霍衍扫了一眼:“没有坏,何必要扔。” 闻彩姝闻言,微怔了下,唇畔浮起一抹略带苦的笑意,望着霍衍道:“是啊……我以为肯定是要破了的……” 她的目光里露出几分欣喜,朝他走了过去。 她的双臂搭在霍衍的脖子上,微微仰头看他:“我以为,你一定会与姜不渝结婚……早知道,我应该坚持留下的……” 外人只知道闻彩姝离开公司,是因为自己升职无望,为了前程才要走;没人知道,其实她走,是因为知道霍衍与姜不渝订了婚。 她与霍衍认识多年,也一直以为自己不但是他事业上的伙伴,也会是他精神上的伴侣,可霍老爷子一句话就轻易的破灭了她的梦。 那时的她心高气傲,当下就递交了辞呈,远离北城。 693 女朋友送的。 霍衍偏头,淡淡的注视着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他抬手将她的手拉下来,看到她细白手腕上挂着的玫瑰金手链。 这条手链,是麋鹿酒店创办成功时,他送给各位加盟进来的团队成员的。 国外某校毕业生,可以拿到学校颁发的毕业戒指,送给自己喜欢的那位。当时他参照了那家学校,定制了几条手链,女性可以自用,男性可以送给自己想送的。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没想到她还留着。 而闻彩姝也看到了男人手指上套着的银色戒指。她的瞳孔微微一缩,看向霍衍:“这是——” 霍衍松开她的手,淡声说道:“女朋友送的。” 闻彩姝张了张嘴唇,是啊,她差点忘了,回国时就听霍柠说起过,姜不渝之后,他又找了个女朋友。 她笑了笑:“也是,像你这样金光灿灿的人物,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她很快收起起自己的狼狈,又说道:“我听说郑芮也离开了麋鹿酒店?” “嗯。”霍衍淡淡应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 他惯来不多话,当初放郑芮一马,现在就更不会在人后说别人什么。 闻彩姝以为他会说点儿什么,比如郑芮离开的原因,却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话少,惜字如金。 门口有人敲门,之后秘书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托盘。 “闻小姐,您的咖啡。” 秘书看了眼闻彩姝,再悄悄看了眼霍衍,见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站着,没有剑拔弩张的画面,但气氛怪怪的。 “小林,你倒是还在这家公司。”闻彩姝看着秘书放下咖啡,随意说了一句。 以前都是在一个秘书室的,坚持到现在,都是老员工了。 秘书笑了下,没说什么,安静退场。 闻彩姝捏起咖啡抿了一口,男人单手搭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静静的注视着她,那打量的眼神像是要穿透别人。闻彩姝被他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老朋友很久没聚聚了,晚上开个派对热络一下吧,我请霍柠联系一下?” 霍衍收回眸光,慢条斯理的收拾袖扣,道:“不用了,欧阳腾在南城,郑芮也去了北方。” “他们不在,不妨碍我们相聚啊,大不了,等他们回来之后再单独聚一次。” 霍衍没搭话,闻彩姝又道:“我听说你在做喜乐城项目,过几天等我这边工作上手,抽空去你那看看。” “嗯,不过现在的霍氏不比以前,你要接老爷子的担子,恐怕短期内都不太有时间。” 在闻彩姝消失的那几年里,霍氏一直在发展,不管是人,还是公司,都不可能停留着等待的。 “也是。”闻彩姝托着杯子底部,手指在底部画圈,微微仰头看着对面的白墙沉思了会儿,她又看向霍衍,笑说道,“你知道我最意外的是什么吗?” “霍柠那丫头眼高于顶,竟然会谈男朋友。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打算只做一朵水仙花了呢。” 她顿了顿,眼眸轻转,再看向霍衍道:“聚会时,把你的女朋友也带来见见,我没见过她,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拴住你这头孤狼。” 694 就是他养的女人吧 闻彩姝长得很漂亮,是姜不渝见了,都要逊色几分的女人。 闻彩姝也有本事,是郑芮遇到她,都要退避蛰伏的女人。 闻彩姝也温婉大方,霍柠这样高傲刁蛮的千金小姐,在她身边都愿意做个乖巧小妹妹的女人。 此时,闻彩姝或吃醋或嗔怨或打趣,水润的眸光看着男人,把持不住的,心里已经心猿意马,她说什么都要答应下来。 偏她遇到的是霍衍。 “她出差去了外地,不在北城。” “啊?这么巧……那真遗憾了。不过没关系,等她回来了,我们再约饭。反正我在北城,一时半会儿不会走的。” 霍衍淡声道:“如果你坚持想见的话。” 闻彩姝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轻笑。 是,她十分坚持。 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霍衍倾心,并且如此维护她。 霍衍没坐多久,对她轻颔首之后就走了。 闻彩姝看着茶几上摆放的咖啡,刚才霍衍只喝了一口。 她走过去,拿起杯子,手腕轻轻转动了下,就着光线,她看着杯子上唇纹的痕迹,眸光微微暗沉下来。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高楼的景色。 北城空气质量不好,一眼看过去不是碧蓝天空,蒙上了一层雾色似的,显得灰扑扑的。 目光又落到杯子上,她的手指轻轻的在杯子上摩挲,微微温热的触感,就好像是他留下的温度。 她抬起杯子,贴着那留下的唇纹,轻啜了一口,闭上眼,感受咖啡的苦香在舌尖晕染,微微弯起了嘴唇。 霍衍,我回来了…… …… 此时的隋玉,正戴着安全帽,在政府相关人员的陪同下,视察整个厂房。 厂子空荡荡的,没有机器运作的声音,也没有工人来回走动,一眼看过去,只有停摆的流水线机器,一排排空座位。 工厂宣布倒闭时,引起工人不满,有些人打砸了机器,此时还可见上头的凹痕。工单零落的散落在地上。 经过下一个无菌车间时,隋玉停下来,隔着玻璃往里看。 “浦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陪同人员给留下的厂房看门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去开门,被隋玉拦下来:“不用。我们没有穿防护服。” “没关系,这工厂停摆很久,将来再度重新使用,要重新处理的。” 隋玉笑了笑:“不用了,下次来详细评估时,再进去细看就好。” 看门人看了她一眼,眼皮底下露出几分鄙夷神色。 女人就是娇气,不愿意亲临一线,嫌脏嫌麻烦,还喜欢不懂装懂。这女人八成是个空有钱没水平的门外汉。说不定,还是哪个大佬包养的小情人,给她弄一家工厂,哄她玩儿的。更或者,就是帮着别人转移资产的。 看门人又看了眼浦隋玉身侧那位长相俊朗,颇有威势的男人。 就是他养的女人吧。 这么惯着。 工厂若是被这个女人接手,又要祸害一批人了。 但看门人心里有再多不满,脸上却恭恭敬敬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接手这家工厂,那批下岗的工人就能拿到赔偿。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 695 不想接这烂摊子? 但是政府人员看着浦隋玉那笑眯眯的神色,摸不到她的底。 按照她的介绍,她是北城来的,以前也做过制药行业,熟门熟路的,怎么可能不进去看看,除非……是有什么原因,让她犹豫了。 转完整个工厂,一行人去饭店吃饭。席间,工作人员问道:“浦小姐,可是对工厂有什么不满意的?” 隋玉笑了笑,摇头:“没有啊。” 虚虚实实的一番切磋过后,工作人员问不到什么,也就散了席。 过后,隋玉与年仲礼坐同一辆车回住宿的饭店。 路上,年仲礼道:“不想接这烂摊子?” 其实,他早看出来浦隋玉的心思。她若感兴趣了,就不是这样走马观花的姿态了。 隋玉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景,除了路灯之外,就只有零星亮着的灯火。路灯也因为长期积压的灰尘,灯光晦暗。 与不夜城相差太远了。 她道:“这家工厂牵涉的太多,安置那些下岗工人就要花费不少。而且,这家厂子还在官司纠纷中,我接手,就是给上一任擦屁股的。” 擦不擦得干净还得另说,万一一个不小心,自己反而陷入了泥潭,脱不开身了。 如此费心费力,被人当做冤大头狠狠宰割,她不想干。 浦隋玉不低估自己的本事,但也不会狂妄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摆平。 邻水城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这里水深,一个不小心会淹死的。 天气寒冷,即使车内开了空调,也总感觉有股寒意。隋玉缩了缩脖子,将手揣进羽绒服衣袖里。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从后头拿了一条珊瑚绒毛巾递给她。 隋玉看了眼,抬头看了看男人。他只穿着西服,外头穿了件呢子大衣,身板笔挺,像是一株青松似的。 行吧,大佬们都在意自己的形象。 隋玉抓过绒毯裹在身上,年仲礼道:“你很怕冷?” 隋玉:“有点儿。” 年仲礼搓了搓手,道:“这也是你不想来这的理由之一吧?” 若是买下邻水城,就要常来工厂巡视,那年年就要吃苦头咯。 浦隋玉笑了下:“如果你告诉我说,这里的人参鹿茸跟不要钱似的,那我天天驻扎在这儿,都不会叫一声苦。” 关键是不划算。 年仲礼默了下,说道:“但我的建议是,你接手这家工厂。” 他转头看向浦隋玉,脸色平淡,就像只是个给别人出主意的,不在乎其他。 隋玉微微蹙眉。要说人精,年仲礼这种常年浸润在商场的,比她更早看出这家工厂的问题。这会儿他提出这个建议,显然是不为赚钱。 她问:“为何?” 年仲礼:“苏佩宗。” 隋玉这时想起来在苏佩宗的官方简历上,邻水城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个就职地。 她道:“你之前说,苏佩宗在这儿,为的就是这家厂子吧?” 年仲礼点了点头:“苏佩总的起点在邻水城,但你知道,更重要的是什么?” 隋玉没有回应,但心里隐约有了底。 邻水城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不只是有感情,还在于,一些不能被翻出来的陈年往事…… 696 那么你呢? 如果接手这家厂子,很多矛盾就能解决,就等于帮了苏佩宗的忙。这样一来,苏佩宗就会记得她的好,以后,她在苏佩文,乃至霍家人面前,都不会再受到排斥…… 隋玉的手指在绒毯下面,她轻轻的划着上面毛茸茸的布面,沉默不言。 一方面,是泥潭一样的破产工厂,另一方面,是要让苏裴宗欠她人情。 像是一座天平,浦隋玉在其中计算利弊得失。 她闭上眼,身体往后靠在垫子上,年仲礼偏头看她,她像是困倦了,睡着了一样。 男人拎起往下滑落的毛毯,拎起来,掖到她脖子上时,隋玉睁开眼皮。 四目相对着。 年仲礼的手指顿了顿,面色平静,不见丝毫心虚或者慌乱,只是慢慢悠悠的将毛毯给她盖得严实了,玩笑似的说道:“跟他分了,你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他坐直身体,目光往前头看过去。 隋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若听到你这话,可能会打死你的。” 年仲礼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她:“那么你呢?” 他的目光带着狐狸似的审视。 隋玉抓着毛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还是不打算要那座工厂。” 年仲礼微微扬了下眉,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似乎已经知道她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还是想听听她的想法。 “怎么说?” 隋玉道:“很简单。苏佩宗不想被人知道那些事。如果我接手,未必他就会感激我。” 对于身居高位的人而言,她这么做,不是用人情换人情,而是拿捏住别人的把柄来胁迫别人。这是给自己挖坑。 或许,苏佩宗暂时会记得她的人情,在苏佩文那边说几句好话,她与霍衍暂时有个圆满,但等安全期过了,他若来个秋后算账的话,那可没得退路。 隋玉不想蹚浑水,她宁可不要这个人情,选择明哲保身。 年仲礼笑了笑,从车门下的小格子里拿了一包烟。他慢慢的拆开上面的金色封边,开了上头的小盖,烟盒在他的掌心磕了下,落出一个烟头。 男人熟练的抽了出来,夹在唇边,掏出打火机点燃,火星子微微闪烁,他微眯眼享受烟雾在舌尖缭绕的刺激感,余光瞥到浦隋玉看过来的目光。 “不喜欢?”他将烟摘离唇边。 浦隋玉抬手扇了扇烟雾。若是霍衍的话,她会气他不尊重她,但年仲礼只是合作伙伴,她没必要跟他计较这点儿小事。 她问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这么选择,所以透露给我苏佩宗的行踪?” 其实,这不算是问句,是笃定的发问。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将车窗摇下一半,让车内烟气随风散去,将香烟也摁灭了,之后再关上了窗。 “你也可以选择购下工厂。” 然而心里,他的回答是:是的。 经过他的观察,浦隋玉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她不是短视的女人,只注重眼前利益。而且她还有点抠门,对钱看得重。她看似会惹麻烦,但其实她不爱招惹麻烦。 所以,即使把苏佩宗欠她人情的机会给到她面前,她也不会接下。正是如此,他也算完成了对她的承诺。 697 你狗鼻子呀 隋玉只在邻水城停留了一周就回来了。 晚上的航班。 拖着行李箱站在随居的门口,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拇指按上去,滴溜一声滑动声响,门自动弹开,门廊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来。 明亮的光照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九鱼图。 隋玉刚进门,就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兀自镇定,反身将门关上。 动作刻意放慢,把行李箱竖在门边靠墙的位置。 身后,一个男人靠近,搂着她的腰,手臂横在她的胸口困住她,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许动,把钱交出来。” 隋玉望着对面的门,笑着道:“如果我不给呢?” “不给?”他低沉的嗓音透着威胁,手臂一动,将她转过身来,迫使她面对面,紧接着,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将她按在门上,吻了许久之后才将她松开。 隋玉气喘吁吁,双眼都是迷离的。 要不是她的衣服穿得多,估计在这里,他就要将她给办了。 隋玉等恢复了些力气,软乎乎的手指抬起来整理凌乱的衣物。 霍衍出手,直接将她的羽绒服外套脱了,又将她里面的套头毛衣也脱了。 “穿这么多。”到了客厅,他长臂一甩,直接将她的衣服抛上沙发。 屋子里开着暖气,可以穿短袖吃冰棍的程度。 隋玉的鼻子经过一冷一热的刺激,打了个喷嚏,道:“你怎么在北城?” 电话里也没听他说过来了。 霍衍眸光微动了下,递给她一张纸巾,问她道:“晚饭吃了?” 隋玉唔了一声,擦了擦鼻子,说话:“飞机餐。” 但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 霍衍捧着她的脑袋仔细看,这一周够她忙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前阵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掉了。 他摸摸她的眼角,问道:“看得怎样?” 隋玉想到苏佩宗,摇了下头:“没谈下来。” 对工厂进行第二次评估后,地方人员安排了一次晚宴,在那次私密晚宴上,苏佩宗来了。 传闻里,这个从不参加私人宴会的高官出现,尤其显得不同寻常。 隋玉却没有与他多接触,没有热络的攀亲带故,也没有太过疏离,就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关于两人有共同点的霍家,都没有提起。 也许是苏佩宗本人太过繁忙,也许是苏佩文不屑与娘家说起,反正他应该不知道浦隋玉与霍衍热恋的消息。而浦隋玉更不会没事找事的主动去打破那层窗户纸。 她接近苏佩宗的计划失败了。 浦隋玉显得意兴阑珊,猫儿似的懒洋洋的斜靠在霍衍身上:“累死了,你抱我上去洗澡吧。” 霍衍垂眸看她,笑了下道:“什么时候这么会撒娇了?” 他捏着她的发丝,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一点点烟草的气味。 浦隋玉不抽烟,这烟味,肯定是与她同行的男人的。 浦隋玉一把将头发抓了回来:“你狗鼻子呀……” 她自己也闻了下,是年仲礼抽的烟。每次他都只抽一口就丢,真是浪费的。 698 稀奇 霍衍抱起她,朝楼上走时,玄猫站在楼梯拐角处,睁着大眼睛瞧着两人,尾巴一甩一甩的,似是要亲近又在犹豫。 隋玉看了眼猫,对霍衍道:“你去把猫接过来了?” 隋玉去邻水城之前,把玄猫送到了解语那里,让她养几天。看玄猫这样子,像是还没消气,不然听到她的声音,早该来找她了。 霍衍淡淡嗯了一声,接着朝上走。隋玉笑了起来,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抓起一缕发丝,在他的脖子上挠来挠去。 她笑嘻嘻的道:“你想通了,要跟它搞好关系?” 以前这位仁兄只会只它的醋。 她话音刚落下,二楼平台上闪了道白影出来,娇嫩嫩的“喵”了一声。 隋玉定睛看着白猫,眼睛都看直了。 纯白色的猫,眼睛是鸳鸯眼,优雅迷人,猫界公主。 霍衍在距离二楼最后三步台阶时停下,就见玄猫慢悠悠的甩着尾巴,镇定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上了平台,与白猫碰了下鼻子,接着,玄猫回头看了眼隋玉,像是害羞似的,往三楼台阶窜上去。 只留下白猫还在歪着头看隋玉。 “快,快把我放下来!”隋玉一激动,拍了拍霍衍的肩膀。霍衍依她,将她放下,隋玉自个儿连走三步台阶,想去摸一下白猫,被被躲了过去。 白猫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隋玉,不太高兴的往三楼方向看。 玄猫就站在三楼的台阶,躲着往下看。 隋玉明白了,回头看向霍衍:“它是哪儿来的?” 玄猫的眼光很高,当初为了给它找个老婆,找了很多宠物店都没看上一只,这会儿竟然羞涩又紧张,连她都不管了。 稀奇。 霍衍道:“喜乐城的民居里。” 应该说,是一个独居老太太养的猫,今年春天生了一窝小猫崽,其中就有这只纯白的,因为太漂亮了,老太太没舍得送人,留了下来。 霍衍偶然经过人家的围墙,正好被这白猫垂下的尾巴勾到,花了一包盐的聘礼,将白猫接了过来,给这个“臭小子”当老婆,以后就不会总黏着浦隋玉,与他作对了。 隋玉与玄猫相处的时间长了,再加上玄猫看守过她的能量,她的身上带有玄猫的气息。白猫凑过来闻了闻她的手,给她摸。 隋玉抚摸它柔顺的毛,逗得猫咪咕噜咕噜的,她回头问霍衍:“起名字了吗?” 霍衍:“白雪。” 隋玉微撇撇嘴,好随便的名字。不过,猫界公主,白雪公主,有点儿贴切。 白猫只给隋玉摸了几下,就窜上去收拾玄猫了,似乎在骂它怂。 隋玉回味着刚才摸的那几下,再看那两猫在台阶上斗气,所以……刚才白猫乖巧的表现,是见婆婆的意思? 她看着有趣,原来玄猫的灵性还在于它会挑老婆。 然而霍衍把白猫弄过来,可不是让她来看猫片的。 他大手将她的手臂一握,拉着她往房间里走:“不是说要洗澡,看什么看。” “看一会儿怎么了,那猫多漂亮啊。我还在想,以后它们生的小猫咪……”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消失了。 699 解锁 这天晚上,霍衍没怎么折腾她,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的盖棉被纯睡觉。 床尾,压着一白一黑两只猫。 隋玉醒来的有点早,一转头,身边躺着是他,床尾是她喜欢的猫,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动了动,抬起手指描他的浓眉,忽而看到床头柜上,他的手机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他晚上开了静音,所以听不到信息进来的声音。 隋玉抬起头看了眼,想谁大晚上的给他发消息。这时霍衍醒了,看到浦隋玉那双明媚清透的眼无辜的眨了下,他揉了下她的头发,将她摁回枕头里。 “难得你早醒……”他的低哑的声音里有点儿初醒的模糊感。 隋玉看着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伸出手指来回刮了下,道:“我其实不睡懒觉的,以前可都是因为你……” 就因为他过度折腾,她才那么累。 累了,自然就睡懒觉了。 霍衍闭着眼睛,大手圈住她的小手在掌心捏了又捏:“嗯?” 这一声拖出腔调,慵懒又性感。 他略带薄茧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剐蹭,弄得她手痒。她想退,他又握紧她,一来二去的就这么玩儿。 地板上忽然响起轻轻的噗通两声,隋玉微抬起头看了眼,那俩猫都下床去了。 换做以往,隋玉与霍衍躺着玩时,玄猫都要做个气氛破坏王的。 霍衍这时忽然翻身压住她,双臂撑在她的脑袋两侧:“休息够了?” 隋玉望着他黑亮的眼睛,呼吸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嫣红。 什么嘛,她还以为他尝过了甜头,又要开始修身养性,原来只是养她的体力。 …… 隋玉没有计算他折腾了多久,反正最后是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的。 当她再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人了,想来他是上班去了。 隋玉起床洗漱,之后下楼。 她脚步声轻,站在台阶上时,听到客餐厅方向有说话声。 “……没空,不去。” 隋玉矮下腰,往客厅看过去,看到霍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正在布餐。 竟然没去上班? 她疑惑了下,趿着拖鞋下去。 到了餐厅时,霍衍的电话刚好结束,转头看到浦隋玉过来,他随手将挂断的手机搁在桌上。 “醒了?” 隋玉抓了抓脖子,看了眼餐桌上布置的早餐。 这个时候已经十点多,应该是早午餐了,所以既有牛排,又有红豆粥。 她拎开椅子坐下去,看了眼霍衍道:“谁的电话?” 霍衍在她对面坐下:“一个朋友。” 隋玉看了他一眼,算上在姜不渝身体里的那段时期,她认识他的时间不短,多少有点儿了解他。 他这个人,围着他的只有两种,工作,以及工作人员。即使是欧阳腾,都只能算是合作伙伴。 她先喝粥,不动声色道:“很少听你说起你的朋友。” 霍衍抬头看了她一眼:“国外刚回来的。” “所以,你以前的朋友都去了国外?” 霍衍将牛排切开,沾了点儿胡椒酱,说道:“不是。” 此时,隋玉才觉得他的寡言令人理解费劲。 她也不拐弯抹角的探听,探手将他的手机拿了起来,朝他递过去:“解锁。” 700 斗气 霍衍拿了手机,却只是放在他那一侧的桌角,低沉道:“吃饭。” 隋玉看了他一眼,唇角讥诮的勾了下,端起了碗,走到客厅沙发窝进去,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机,然后靠着垫子,喝粥看电视。 霍衍双手握着餐具搭在餐盘两侧,嘴里的那口牛排嚼了又嚼,却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他看了眼静静躺着的手机,搁下餐具,抽了张纸巾将牛排吐进里面,之后起身离开餐桌。 隋玉的双腿缩在沙发上,后背抵着靠垫,前胸又有抱枕当小桌,看着电视,一口红豆粥咽下去,看上去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霍衍扭头看了眼电视,又是那种没有营养的偶像剧。 他挡在电视机前:“不要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电视被他挡住,只有男女主角的说话声,隋玉皱眉不满的看他:“这叫秀色可餐,你懂不懂,走开,别挡着我看帅哥。” 她摆了摆手,霍衍沉了口气,转过身直接将电视机关了。 隋玉顿时不满意了,将碗搁在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又打开。 霍衍将电源插头拔了。 隋玉冷哼了一声,光脚下地,将电源插上去,说道:“你要是再拔了,我买十台电视机回来,所有墙都装上。” 这女人有股狠劲,霍衍知道她不是说说而已。她生气的重点也不是他不许她看电视。 男人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换了体育频道。这会儿正转播相扑比赛,屏幕上全是颤抖的肥肉,一脚跺下,地面都要颤抖一下的那种。 隋玉这回没说什么,捧着碗看得津津有味。 霍衍端正坐着,瞥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机。他道:“这也是秀色可餐?” 隋玉摇了摇头,煞有介事道:“不是。我在研究,他们腰上的那个围兜有没有可能被扯下来。” 霍衍:“……” 忍了会儿,他道:“你在生气?” 隋玉轻嗤了一声:“我生气什么。你有你的隐私。” 只是女人都有点儿小脾气而已。 霍衍以前的多数女人里面,从郑芮到年如樱,姜不渝等等,一个个的他都坦荡。 只有这位,他遮遮掩掩,很难不让她想点儿什么。 她一周前去邻水城,那时候他在南城。她还特意过去陪他过了一个周末,一切都如常。这一周里,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又做了些什么,让霍衍停留北城不归,还不够遐想空间吗? 隋玉喝完最后一勺粥,捏着勺装模作样的刮碗边,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 她刮一下,舔一下勺,问他:“这红豆粥那家店买的,还挺好喝的。” 霍衍看了她一眼,把碗拿了过来,起身去厨房,过了几分钟,他就端了小半碗出来,也不说哪里买的,反正给她吃就是了。 隋玉看了一眼,这小半碗里的小西米明显多了很多,肯定是想留着他自己吃的。 隋玉不客气的扒拉起来,嘴里塞的鼓鼓的。 霍衍看她仇恨式吃饭,一声哂笑,拎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呢子外套,张臂穿上。 701 他爱去干嘛就干嘛 “这会儿才去上班?”隋玉抬眸看他,一语双关。 霍衍从来不会在中午才去公司,除非他生病。这个时间出门,更多可能是去干别的事情。 他刚才还在电话里说“不去”,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男人套上外套,整理了下,使得衣服更加贴身,然后系上扣子。他回头看她:“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隋玉扭头,继续盯着电视机,他爱去干嘛就干嘛。 霍衍就这么走了。 隋玉也没有跟踪的癖好,填饱了肚子之后,将碗放到洗碗机里,经过餐厅,看到偌大的餐桌上,那冷透了的牛排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她扭头,视而不见,径直去了地下室。 她得找点事情做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会被憋伤。 …… 某庄园内,正在一场私密的聚会。 阳光正好,湖面吹起层层波澜,闪耀着鳞片似的光芒。 霍衍静静坐着,低头把玩手机。 闻彩姝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托盘放在中间的玻璃茶座上,然后拿起一瓶水递给他。 “不是说很忙,不过来了吗?” 霍衍接了那杯水,抿了一口就放在了茶座上,道:“工作临时取消了。” 闻彩姝笑了下,回头看向草坪上正在聊天说笑的一群高端人士。 这个私密聚会,是某大佬组的局,其中有国外金融大鳄参加。闻彩姝这几年在国外发展的好,也就成了坐上宾。 她邀请霍衍做她的男伴。 闻彩姝捏着杯子慢慢旋转,看了他一会儿,又说道:“昨晚你没回我的微信。” “睡得早。” “养生?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早睡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正在创业阶段,几乎每天都在熬夜,但也成功的把麋鹿酒店做了起来。 若不是后来进入霍氏,麋鹿酒店就不只是全国性的五星级酒店,而是全世界都有他们的酒店业务。 霍衍唇角微弯了下,淡声道:“都多少年过去了,老了就该养养生。” 闻彩姝惊愕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霍衍不苟言笑,更不会开玩笑,这会儿说着这样打趣的话,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女人捏了一颗巧克力糖,慢慢剥开糖纸,笑说道:“比以前开朗很多,开始接地气儿了。是她改变了你?” 她将糖果放入口中,双眸脉脉的看他。 霍衍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远处湖水的反光晃得人眼睛不舒服,他微眯起眼,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说话。 闻彩姝淡笑了下,这才是她熟悉的霍衍。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回。 她道:“她应该回来了吧。” 什么早睡养生,只是那个人回来了,小别胜新婚罢了。 霍衍嗯了一声,手机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转动。他道:“你与程时认识?” 闻彩姝微微怔愣了下,指尖捏着那张金色糖纸,对折起来。“认识,我回国时,就是霍柠带着他的男朋友来接机的。” “那丫头喜欢的东西从来都藏不住,还是跟以前一样。” 702 这么宝贝她呀 糖纸在她的手指尖折了又折,轻刻,一只小小的纸船跃然掌心。 闻彩姝将纸船递给霍衍:“给你。” 霍衍看了眼,接过来。 闻彩姝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说道:“霍柠说,她是个很有名的修复师。这几年,我才国外收到不少藏品,就是不那么完整。能请她帮忙吗?” 霍衍把纸船放在茶桌上,说道:“她正在创业中,不是很有时间。但如果你考虑捐出来的话,喜乐城有很多高手乐意。” 闻彩姝看了他一眼,玩笑着道:“这么宝贝她呀。” 保护的滴水不漏。 刚才喝到嘴里的气泡水真有点酸了。 她搁下杯子,又捏了一颗巧克力糖果,剥开糖纸,将巧克力放入口中,缓缓融化。她道:“那些个宝贝,我花了不少钱买的,捐出去可舍不得。” 她回眸轻笑,手指再次将那糖纸折叠起来。 霍衍翘了翘唇,没再搭话,转眸看着湖面。 捐不捐是别人的事,他不做任何交换。 …… 随居地下室。 金块已经融化,只等下一步。隋玉打算做一只掐丝凤凰,用来镶嵌在那顶凤冠上,但坐了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定定的看着墙面上挂着的一把苏绣团扇,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手机铃声惊醒了她。 隋玉拿起来看了眼,是她委托的侦探打来的电话。 她划开接听键,按了免提。 “是我。” “浦小姐。”侦探先打了声招呼,然后说起案件进展,“警方将周维朗的父母带走后,周家的左邻右舍都很慌,很排斥外人。他们对我非常警惕,关于周维朗的信息我打听不到什么了,所以,我打算回北城了。” 周维朗的那个周家村,以周家人为主,关系远的近的,都在附近。周维朗发达之后,不只是他的父母享受了好处,村子里的那些远房亲戚都沾了光。 外村有人调侃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周家。 然而周维朗一垮,村子里的那些本家都受到了影响,不复往日那么风光了。 他们得了周维朗的好处,对周家还是有些感情,所以即使警方出了通缉令,那藏匿孩子的亲戚都没带着孩子去立功表现,而是还给了周家。 这些信息,都是侦探后来断断续续传给隋玉的。 隋玉想了会儿,说道:“先在外村住一阵吧。” 侦探:“你是怀疑周维朗已经回了老家,正在外村躲着?” 顿了顿,他又道:“浦小姐,这件案子,已经由警方全权接手,没我什么事了吧。” 隋玉笑了下,右手捏起一粒宝石,对着光看,她道:“有钱你不赚?” “我肯定不嫌弃,只是觉得没必要。” “警方那条线我不会断,但他们办案,不会让我知道的那么详细。我请你留在那里,就是希望你给我他们不能给的信息。” 隋玉的意思,是要周维朗何时被抓,关在哪里,抖落出了什么,她全都要知道。 周维朗之前左右逢源,认识了很多大人物,若她掌握到了一点儿消息,也算是从周维朗那里讨还了些利息。 703 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束通话之后,隋玉也不再干坐着发呆了。 她上楼上去。 霍衍晚上回来时,看到浦隋玉蹲在地上,正在给喂食器里面添粮。 当然,厨房是冷锅冷灶,中午的牛排都还在餐桌上。 男人在阳台找到隋玉:“不吃晚饭了?” 隋玉把猫粮盖子盖上防潮,没看男人,往房间外出去。她道:“我是专门给你做饭的人吗?” 这么呛。 男人吐了口气,跟着往外出去。他说:“那出去吃,还是外卖?” 隋玉在沙发上坐下,双脚搭在茶几上,勾着拖鞋摇晃,斜眼瞄了霍衍的肚子一眼:“你没在外面吃饱回来啊?” 霍衍看她坐没坐相的样子,走过去将她的腿放下来,然后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解开袖扣,一层层的往上卷起衣袖,到餐厅将那两份冷透几乎风干的牛排拿去厨房。 隋玉瞄着男人的背影。 她都这样了,这男人都没发脾气,肯定有什么亏心事,不然早教训起来了。 隋玉看着那条黑色呢大衣。 呢子布料很吸味道,如果在火锅店走一趟,料子上全是麻辣味道。 浦隋玉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快速的将衣服勾过来,望、闻、问,切。 望,就是先看看衣服上有没有头发丝,或者口红留下的油脂。没有。 闻,就是闻衣服沾染的味道,香水味,脂粉味,或者别的什么味道。这衣服上除了霍衍惯有的沉香味之外,还有一点点酒精的味道。 问,她还没问,不过问他的话,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切,隋玉伸手掏口袋。原以为只是手机之类的东西,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尖尖的小东西,不是很扎手,有点软。 隋玉微微蹙眉,将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朵用糖纸扎出来的玫瑰花。 隋玉捏着那玫瑰花在指尖轻转,冷笑了下,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 这么不小心啊,呵呵。 她将那朵金色玫瑰重新放入衣服口袋,把衣服放回原位。 霍衍再度走了出来时,浦隋玉横躺在沙发上,啃苹果看电视,看得很是惬意。 男人看了眼搭在沙发上的衣服,他记得之前放上去时,衣领的一侧朝上。那是他的习惯。而现在,衣领是朝下的。 霍衍走过去,将衣服翻过来。衣服正面上有个淡淡的猫爪印。 隋玉道:“刚才猫在这边玩,把你的衣服弄下去了。这么贵的大衣,你就不能把它挂起来?” 霍衍看着她,无语的哂笑了下。 她这一开口,此地无银三百两。要翻口袋就翻口袋,找什么借口。 他拍了拍,将猫爪印拍了,横挂在臂弯间,朝她说道:“去吃饭。” 然后,拿着衣服去挂起来。 但当衣架穿过两肩膀的时候,霍衍手指微微顿了下。 浦隋玉一个做修复的人,是不可能故意将衣服反过来放置的。她若什么都没看到,对他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不会看到猫爪印都不顺手拍干净。 只能说,她是故意要让他知道,她检查过他的衣服。 霍衍探手摸进口袋,从里头摸到了东西,拿了出来…… 704 喂猪吗? 金色玫瑰。 是闻彩姝用糖纸折的。 霍衍的眉毛皱了下,将那朵花捏在掌心里。 在庄园时,他看着闻彩姝将叠起来的小船与玫瑰花分别送给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口袋? 他将那捏成一团的糖纸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走到厨房。 厨房小餐厅里,浦隋玉坐着正在吃面。 霍衍不久前做的阳春面,除了撒了点葱花,就烫了几片生菜,素得很。 浦隋玉吃了几口,从冰箱里开了一罐午餐肉,然后敲了一颗鸡蛋打散,将切片的午餐肉在蛋液里过了下,再用平底锅煎熟,一片片整齐放在小碟子里,中间放了两颗对半切开的圣女果,再走回餐桌。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着极为简单的晚餐,连吸溜面条的声音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模仿春晚的著名小品节目。 打破这极端沉默的是霍衍的手机铃声。 霍衍的手机放在客厅,霍衍顿了下,搁下筷子去接听电话。 浦隋玉只抬头看了眼,接着埋头吃,心里吐槽,煮那么多面,喂猪吗? 之后,她听见外头传来大门打开的滴溜声,出去了? 浦隋玉嚼了嚼全是纤维的生菜,忽的“啪”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 自己在外头吃了一下午的肉,这会儿让她吃素。别墅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他打电话的,偷偷摸摸去外头接,外头不冷吗? 还是怕她又问谁打来电话? 隋玉兀自生闷气。 过了会儿,霍衍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 隋玉在厨房小餐厅一根一根的吃面条,听见外头又传来说话声。 “你们家晚上吃什么呢?我听说浦隋玉出差回来了。” 是欧阳腾的声音。 不过几秒钟,这人就晃进了餐厅。他对着浦隋玉摆手打招呼:“我来蹭晚饭的。” 浦隋玉瞅他:“你是王熙凤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欧阳腾坐了一路高铁,这会儿肚子饿得很,他搓着双手打开锅盖,升起来的水雾中,只见锅里清汤寡水的沉着小半锅面条。 “……”他看了看霍衍,将锅盖放了回去。 他宁可饿着,也不吃霍衍煮的面条。 别说为何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霍衍煮的。在旭塘镇时,他没少吃他的“手艺”,阳春面,红豆粥,小葱拌豆腐,全是素的。 欧阳腾拎开一张椅子坐下,朝着浦隋玉道:“你怎么没做饭?” 浦隋玉瞄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做饭的?” 欧阳腾咧咧嘴,讨好道:“我是说你煮的菜很好吃。” 浦隋玉夹了一块午餐肉,算是赏他的。欧阳腾这会儿正饿着,也不在乎浦隋玉喂小狗似的打发了他,一口就将那片午餐肉全塞进了嘴里。 他的视线在那两人之间来回扫,又看了眼桌上的阳春面,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像是霍衍特意做给浦隋玉吃的爱心晚餐。 他们俩腻歪的时候那么腻歪,正常节奏起码是浦隋玉手把手的教霍衍做菜,再一起享受劳动成果,点个蜡烛什么的吃烛光晚餐。 705 他委屈死了 欧阳腾摸了摸鼻子,感觉来的不是时候。 早知道这两人正在吵架,他就不来了。 哎,还不是为了那一口吃的。 如果有那么多早知道,他应该先直接给浦隋玉打个电话的。 欧阳腾琢磨着找个理由离开,浦隋玉看了他一眼:“你刚才说,‘听说’我回来了,谁告诉你我回来了的?” 她总共才回来了一天,霍衍又比她先到北城,她更没必要对南城那边的人说她回来了。 欧阳腾吮着手指上午餐肉留下的味道,脱口而出:“闻彩姝打电话来,说她过生日,让大家一起聚……”他看着霍衍冷下来的脸色,呐呐的说了最后一个字,“聚……” 怎么,他还没与浦隋玉说吗? 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他抓了抓脖子,挤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闻彩姝是老朋友了,刚从国外回来的。这次听说霍衍有了新女朋友,也就是你,就提出来让你也参加的。” “霍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 浦隋玉勾了下唇角,瞥了霍衍一眼:“他的嘴没你的快。” 霍衍看着欧阳腾,他的嘴是挺快的,什么都说。 欧阳腾只感觉到两道不善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他抓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指,捏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顺道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哈。” 闯了祸的人,自然是想赶紧走的,只是被人摁住了肩,推回了椅子上。 霍衍淡淡道:“不是说过来蹭饭,锅里有的是。” 他亲自盛了满满一大碗面条,放在欧阳腾的面前。 欧阳腾的眼瞬时睁大了,这是他们家最大号的碗吧?他把锅子里的全捞起来了给他了? 这份“宠爱”,欧阳腾欲哭无泪。 …… 当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欧阳腾撑得都要吃吐了。他不止吃了那小半锅的面,浦隋玉把那一盘午餐肉全给他吃了。 双重关爱下,不撑死是他命大。 欧阳腾吃完就赶紧走了。 太可怕了。 偏偏后面,浦隋玉还关爱的提醒道:“面食是容易发胖的食物,那午餐肉的热量也很高,你去参加生日会,要不要买套新衣服?” 欧阳腾脚步一顿,捏了捏拳头,够狠的。 关键,他也没做错什么啊,为什么他要受到惩罚? 除了随居,欧阳腾就打电话与年如樱抱怨:“……早知道我也学你,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他委屈死了。 电话那头,年如樱幸灾乐祸的道:“你当浦隋玉是个大方人?” 去看热闹反被火撩了眉毛,活该。 年如樱认得闻彩姝,是个让大部分女人都嫉妒的女人。当初她在霍衍身边时,别的喜欢霍衍的女人只有排队等候的份儿,根本不敢出手的。 倒不是她背地里耍什么手段,就是在她面前有种自惭形秽感。 郑芮,顾蕴,包括她,都讨厌不起她来,像是被她下蛊了似的,都以她为先。 年如樱拒绝联姻,将自己抽身出来之后再审视闻彩姝,对她的感觉就只剩下了一个字——假。 所以,她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706 私人物品,不能交叉使用。 夜晚,浦隋玉去洗澡时,霍衍还是躲到了外头去打电话。 浦隋玉抓着替换的睡衣,往阳台方向瞥了一眼,心道:怎么男人打电话时,都爱去阳台上。 她没有偷听的癖好,只是关上浴室门时,声音大了点。 霍衍回头看了眼,见里头并无异动,转过身体接着电话。 “……那朵玫瑰花怎么在的衣服口袋?” 闻彩姝吃惊的啊了一声:“我不知道啊……你是不是被那小姑娘看上了,人家悄悄放进来的。” “话说,你以前就很受欢迎,总有人给你送花。” 很早以前的霍衍,虽然也冷酷,但不像是现在这样冷,有很多女人试图勾搭他,都觉得自己是那个可以融化冰块的人。结果人家只是觉得厌烦,继而越来越冷,以此吓退那些勇敢的女人们。 “到底是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还敢给你送花的。”她笑着打趣,随即又笑了起来,“诶,是不是你家那位翻你的口袋,找到了那朵花,就以为在外头做了什么坏事?” “你把她带来我的生日会,我给你澄清一下?” 霍衍把电话摁断了,板着脸回房。 过了会儿,浦隋玉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 她穿着真丝睡衣,皮肤被热水烫的红粉粉的,脑袋上顶着干发帽,趿着拖鞋走到小沙发那边,在茶几下面翻来翻去找东西。 霍衍看她在那捣鼓,问她:“找什么?” “指甲剪。” 霍衍在左侧抽屉下面,拿出来一只小盒子。 隋玉接了过来,打开盒子,从里头拿了指甲剪,将脚顶在茶几边上,弯腰去够脚趾头。 她说道:“这么快就打完电话,外面太冷,以后就在楼下打,屋子里暖和,不会感冒,电话时间也能长一点儿。” 霍衍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内涵,也不搭理她,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进入浴室。 隋玉听到关门声,往那看了眼,哼。 她耐磨耐心的将脚趾甲剪干净,又用锉刀将指甲锉圆润。霍衍出来时,她已经收起工具。 霍衍单手抓着毛巾擦头发,走过来说:“别收,我也要用。” 隋玉看了他一眼,将盖子合上:“私人物品,不能交叉使用。” 她将工具放回原处。 霍衍忍了忍,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去了衣帽间。过了会儿,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一看就是要出门。 隋玉看他:“上哪儿去?” 霍衍:“沐足店。” …… 霍衍还真去了养生店。 修了个指甲,再做脚底按摩,这会儿按摩师正在给他捏小腿。 男人躺在宽大的躺椅中,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女人还真烦,浦隋玉更能折腾人。 欧阳腾来了,看到躺在那闭着眼睛享受,却皱着眉的男人。 他在霍衍隔壁的躺椅坐下,将双腿放入放了中药的足浴盆中。 “干嘛皱着眉毛。”欧阳腾看向按摩师,鸭子看热闹似的伸长了脖子,笑道,“按哪儿了,我们家霍爷哪里不好?肾?” 一条毛巾飞过来,准确的砸在他身上。 707 还不是为了你? 欧阳腾将毛巾放到一边,不闹了。 他躺下来,说道:“你干嘛不对浦隋玉说闻彩姝。你们俩又不算谈过,只是暧昧了一段时间。” “再说了,她都没把姜不渝怎么样,还能气一个跟你暧昧过的女人?” 当初姜不渝都作成那样了,浦隋玉都给了霍衍面子,没把人家怎么样。 按照解语的说法,霍家因为姜不渝制假闹出信誉危机时,霍衍冤枉了浦隋玉,浦隋玉没事人一样,生生吞了这口恶气。 浦隋玉那脾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博取他好感,来做苦肉计的。 只是欧阳腾不知道,与霍衍好过的女人,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他也不知道闻彩姝的底细。 霍衍睁开眼,淡声道:“闻彩姝这次回来,是来做霍氏的副总裁的。” “嗯,我知道啊。”欧阳腾消息渠道灵通,更何况霍氏已经公开了聘书。 “她以前就与你搭配的最好,也了解你的做事方法,她回来帮老爷子,就等于帮你。你这尊大神将来归位,可是捡了大便宜。” 这就等于左手腾到右手,霍衍就不需要过渡时间了。 霍衍眉心的皱痕不曾淡下来。他道:“当年,她是带着怨气走的,如果是你,你能轻易回来?” 闻彩姝在国外一直做高管,霍氏只是区区一个副总裁,与代总裁。而她在华尔街时,已经做到区域总裁。 她在国外的发展空间,超过了霍氏。 所谓人往高处走,闻彩姝来霍氏,是屈就。 “嗯……”欧阳腾皱眉想了想,低头看左右脚互搓。“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是不愿意的。” “但女人嘛……之前你反对她做霍氏副总,这事儿是她心里的刺,是要回来证明给你看的吧。” 霍衍转头,淡淡的看他,薄唇抿着不开口。 欧阳腾被他看得不舒服:“你怎么看我干嘛?” 霍衍道:“如果是证明她的能力,她做at公司区域总裁时,足够证明了。” “这倒也是……不过女人嘛……”欧阳腾又是这一句,“女人的小心眼跟男人不一样。” 男人小心眼起来,当年被人看不起,以后让你高攀不起。 不过这话也不对。女人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 他笑了起来:“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 “国外可没有霍衍……只有回来,在你面前狠狠打你的脸才够爽。” 霍衍扯了扯唇角,闻彩姝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眸光冷冷的,看着对面墙上的壁画。 欧阳腾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被走过来的按摩师打断。 他泡脚的时间到了,按摩师来给他修脚,再进行按摩。 欧阳腾被捏的哼哼唧唧的,总算想起来要问的问题。他道:“话说,当年你为什么要反对她做副总裁?” 霍衍以能力任用人才,不分男女。闻彩姝能力出众,以当时的霍氏发展来看,她是可以胜任的。如果她留在了霍氏,即使霍衍与姜不渝订婚,闻彩姝爱而不得,起码在事业上没有留下遗憾或者怨愤。 708 母老虎咬的? 霍衍只说了三个字“她不行”,再多的,就没透露了。 欧阳腾愣愣的看他好久,忽而反应过来,他连最初的那个问题都没回答他。 为什么不对浦隋玉解释解释,为什么不赞成闻彩姝做霍氏的副总裁,一点儿都没说。 “你这样会没朋友的。”欧阳腾嘟囔了一句。 按摩时间到,霍衍将长腿搁在脚凳上休息放松,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语调。“什么都往外倒,一样没朋友。” 欧阳腾被噎得张开嘴,好久没再说话。 但他的好奇心实在太重,使得他即使憋着气,也要再问一句。他道:“你现在留在北城,是因为她?” 霍衍如今在北城的工作,只有一个麋鹿集团,这不是他久留不归的原因。 他刚才又表了态,说闻彩姝不适合做霍氏的副总裁……所有人都觉得闻彩姝能力出众,是可以做霍衍的影子,给霍衍时间全力做好喜乐城的工作,拿到实绩尽快回到霍氏的时候,霍衍却反而滞留北城? 这不对劲! …… 浦隋玉洗完澡就熄灯睡了。 但她睡眠警觉,房门推开时,她就醒了。但她躺着没动,倒是床尾的两只猫懒洋洋的看了眼来人,跳下床吃宵夜去了。 霍衍走到床边,不声不响的拎开被子,刚屁股着床,隋玉抓着被子打了个滚,将被子全卷到身上去了。 霍衍打开床头灯,看到浦隋玉清明的眼盯着他。 “你还回来啊,我以为你住酒店去了。” 至于哪家酒店,谁晓得。 霍衍看了她一眼,下床,到衣帽间又拿了一床被子过来,铺上就躺下去了。 隋玉气得咬牙切齿,她怎么找了个没开嘴的葫芦。 她一头扑过去,拽开他的睡衣领子,就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口咬下去了。 “嘶——”霍衍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翻身坐起来瞪她。 浦隋玉也瞪着他,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 但霍衍素来不是个喜欢纠缠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躺平了,闭上眼睡觉。 隋玉攥紧了手指,动了动嘴唇,名字咬死他,他不想说的都不会说,也就只能作罢了。 她背对他,一声不吭,但也没睡着。 过了会儿,男人开口:“你对闻彩姝,知道多少?” 浦隋玉身体微微一僵,对于这个名字,她听过几次,但那时她是姜不渝的身份。 她知道霍柠很喜欢那个女人,也知道霍衍办公室的那个迷宫鱼缸是那个女人送的。他的秘书还说,他舍不得扔。 “我必须要知道这个人,才能知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隋玉的声调硬邦邦的,她不会就这么过去了的。 霍衍没有再回应,隋玉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忍了很久,忍不住起身看他,却见他只是闭眼睡着,不知道肚子里又在念什么经。 “你爱说不说,反正我就要去乡下一阵子了,随便你怎么跟人庆祝‘朋友’的生日!” 在这之后,隋玉就收拾了行李,去六环考察那家快要倒闭的工厂。 霍衍则应邀去参加闻彩姝的生日。 他穿着简单的西服三件套,呢大衣脱下的那一刻,脖子间的牙印明显,欧阳腾见状,暧昧的眼神飘过来。 “啧,这牙印……母老虎咬的?” 709 人不到,下马威先来了 这时,闻彩姝刚好过来,欧阳腾一说,她也便看了过来。 霍衍的脖子白,那一排牙印已经结了紫痂,很明显。 看到闻彩姝的目光看过来,霍衍不动声色的捏着领带束紧,将衣领竖得更挺立一些,牙印遮住。 闻彩姝也就只当没看到,笑了笑,往霍衍身侧前后一扫:“你一个人?浦小姐没有来吗?” 欧阳腾捏着酒杯,幸灾乐祸的等霍衍的回答。 他可是已经见过随居里面的小规模“战斗”了。 霍衍往大厅里面看,来了不少人,但大多是大家都认识的,另一部分是外国人,应该是闻彩姝新结交的。 生日宴会办的很盛大,还请了偶像明星来唱歌,此时,是一个当红歌星正玩说唱,将气氛点燃。 几个人在外围圈驻足,闻彩姝往舞台上看,霍衍从经过的服务员托盘上取了一杯鸡尾酒,淡声道:“她去工厂考察。” 说着,酒杯贴在唇上,小啜了一口。 闻彩姝微怔了下,看着他优雅又放松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她还以为他不高兴,不想回答了呢。毕竟……他脖子上的痕迹那么明显。 她知道男女之间感情激烈时,会在彼此身上留下一点记号。但看霍衍神色冷淡,加上欧阳腾看热闹的姿态,她判断他们两人因为她闹矛盾了。 这不是“恩爱”的记号,是吵架留下的。 国内的女人就是这样,领地意识特别强,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个男人,不许别人觊觎。 不过那传闻中的浦隋玉真的很有心机。不高兴霍衍来玩,又要装大方,故意留了这个牙印给她看。 人不到,下马威先来了。 闻彩姝微微的翘了下唇角,眼底滑过不屑。 霍衍不会是任何人的,谁都掌控不了他。那些想跟他的女人,都没意识这一点,都以为握住了一尊金佛,却是抓了一把金沙,握得越紧,男人走得越快。 闻彩姝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却永远是体贴温柔的。她道:“一直听说浦小姐做事业很强,才出差回来就又出去了,我都要自叹不如……不过好在是这样,不然我还要以为,她是生气才不愿意来的。” 霍衍静静听着歌手的唱词,微微蹙眉。他是推广古典文化的,但也迎接新事物。只是这个歌手的唱曲,唱腔,唱功,全都不行。 就这还叫顶流? 霍衍显得意兴阑珊,抿着薄唇不开口,闻彩姝看出他看不上那位歌手,但没有刻意讨好他,吩咐把人换了。 但可以拿来当谈资,私下说说别人的闲话,以此拉拢距离。 她道:“那个歌手,是南宫养着的。我得给人面子。” 她朝一位穿着亮片礼服的男人扫了眼。那男人穿着时髦,是时尚界呼风唤雨的人物。那位所谓的顶流,就是他捧起来的。 霍衍扯了下嘴唇,挑了个显得清净一点的地方坐下。 于他的身份来说,他不需要借这种场合去认识别人,倒是那些“别人”巴不得来与他攀上关系。 闻彩姝看了他一眼,拿他没办法,无奈的摇了下头:“那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得去招呼一下客人了。” 710 谁把自己当仙女了? 闻彩姝若是与别的女人那样,看到霍衍就想蜜蜂看了花蜜舍不得走,那就不叫闻彩姝了。 她更加懂得若即若离,让霍衍看到她在别处的风采。 欧阳腾在霍衍身侧坐下,懒洋洋的盯着前面的热闹。 霍衍喝了口鸡尾酒,道:“你不是向来都喜欢热闹,在这坐着算什么?” 欧阳腾微微蹙眉:“没劲。” 他要看的是霍衍的热闹,别人的,没劲。 他偏头,往霍衍的脖子那边看:“你故意的吧?” 随便拿一张无痕贴遮住,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霍衍不置可否。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远处的闻彩姝与人交谈。 欧阳腾看不出霍衍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他既要给闻彩姝看到那东西,表明他与女朋友的感情,又要闻彩姝觉得,他与浦隋玉因为她出了问题。 女朋友不在身边,他有点寂寞。 这不是闷骚男人释放出想劈腿的信号吗? 欧阳腾不知道霍衍竟然还存着这小九九,若是浦隋玉知道,还不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几个漂亮女人看到角落躲清净的男人,走过来打招呼。霍衍抬手拿起饮料,女人们一看到他手上的银戒指就知道这位名草有主了,便将火力都集中在了欧阳腾身上。 欧阳腾在旭塘镇素了很久,平时也就年如樱与他斗斗嘴,兴致一下子来了,被人拉了就走。 一下子,只剩下霍衍独自坐着。 霍柠玩了会儿,带着她的男朋友过来打招呼。 “大哥,闻姐姐说你来了,怎么不一起去玩儿啊?”她拉着程时坐下。 她刚才跟着别人一起嗨,这会儿脸上红扑扑的,热得拿手扇风。 程时体贴的将她的小披肩摘了下来,折叠起来收好。 霍衍看了眼,说道:“程教授也是在m国回来的吧?” 程时手指微微一顿,笑了下道:“是的。霍总,你不早就知道?” “忘了。” 霍柠嗔怨的瞪了一眼霍衍:“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好好的说到这个了。” 霍衍眸色淡淡的,道:“没什么,随便聊聊。” 霍柠看了他一眼,这算哪门子的聊聊。当初她与程时相亲,霍衍可是安排了人去调查程时背景的。 霍柠道:“哥,你是不是因为与浦隋玉不够和谐,就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闻姐姐说了,浦隋玉又去出差了。她可真有意思,别人三翻四次邀请,她还摆起谱来了。真当自己是女王了?” 霍衍道:“她那是把自己当仙女。” “谁把自己当仙女了?”闻彩姝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霍柠热络的勾住闻彩姝的手臂,笑说道:“在说我哥的女朋友呢。” 霍柠被霍衍收拾了几次,不敢再妄自评论他身边的女人,尤其是那个浦隋玉,看着比姜不渝还阴。 闻彩姝看向霍衍,半开玩笑的道:“你对女朋友的评价这么高啊,那看来我这儿是搭错了台子,难怪她不愿意来。” 但反话其实也能理解成,浦隋玉自视甚高,不接地气,霍衍对她有点儿不满了。 711 点了个赞 闻彩姝望着霍衍。 其实,她安排这次生日宴会,原打算那个女人来的。 她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很多关于浦隋玉的事情,有说她是个不详人的,凡是与她有关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也有说她本事奇高,做古玩修复,混迹商场,只要她想的,无往而不利。 关于这个人的评价毁誉参半,但大多数人抱着对她畏惧的心态,像霍柠,顾蕴,都与她保持了距离。 但她的男人缘倒是不错,从连家的私生子到霍衍,就连欧阳腾这种自认贵族的都能与她相处相处起来。还有年仲礼也成了她的追求者。 闻彩姝觉得,这不过是女人耍了点小手段,让男人对她趋之若鹜,从而达到她想什么有什么的目的。 但这都只是猜测,在没有真正见过那个女人之前,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们越是这样说她,我就越好奇了。”闻彩姝笑着,“什么时候,我请她吃饭,亲眼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奇女子。” …… 此时,传闻中的奇女子在考察过工厂之后,正在与厂方人员一起吃饭。 她没什么胃口,在想霍衍那脖子上的牙印,他要怎么遮掩。 她咬的位置偏上,霍衍的衬衣领子稍微垂一点儿就能看见。 呵呵,对方留了个迷宫鱼缸让霍衍挂念,那她也留个好看的记号给她瞧瞧。 此时,霍衍在浦隋玉的心里就像是一棵树。她与闻彩姝都是森林里的猛兽,看谁的记号够狠够高。 生日宴会? 对着那口牙印,那位闻小姐的牙应该要酸了吧。 她最好识相一点。 隋玉伸出筷子,夹了一根排骨放到嘴里嚼了又嚼。 “浦小姐,这个梅子排骨是这家饭店的招牌菜。你喜欢的话,再加一盘?”厂房陪同人员看着浦隋玉,忍不住往她那口骨头又看了看。 浦隋玉回神,一桌子的人都在看她,包括年仲礼。 年仲礼的眼神显得嫌弃,又觉得好笑。 浦隋玉抽出骨头看了眼,只见那坚硬的肋排上,已经被她咬的里头骨髓都出来了,上头留着她深深的犬齿印子。 而用来盛放骨头的瓷盘上,已经有好几块咬得惨不忍睹的碎骨。 隋玉抿了下嘴唇,将骨头放进去,嘿嘿笑了下道:“我从小就喜欢啃硬骨头,这不尝着味道好,又吃上了。” 其实这次考察并不顺利。因为厂方不是只有她这一个选择,态度比较强硬,称之为硬骨头也不为过。 对方面面相觑了下,客气的笑了下,道:“浦小姐喜欢,那就多吃一点。” 也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过去了。 吃过饭,隋玉与年仲礼回了下榻的酒店。 乡下酒店比较一般,小镇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浦隋玉不禁又想起了正在别人的生日宴会上的霍衍。 她看了下手机,没有一条信息发进来,也没电话。 倒是欧阳腾的朋友圈发了几张照片,其中就有霍衍与美女面对面喝酒的。 呵,看样子聊得还挺愉快,难怪不给她发消息了。 隋玉在欧阳腾的那条说说下面点了个赞。 712 吃醋? 酒店的阳台并排,往前探出头,就能看到隔壁的阳台。 年仲礼捏着红酒出来,享受乡下的星空时,隐见隔壁阳台有光闪闪烁烁。 他靠着一侧墙:“浦隋玉?” “嗯?”那边有了回应,但哼哼唧唧的听起来像是牙疼。 年仲礼探出头去往那边看,看到浦隋玉一手抓着手机,拇指不断的往下扒拉,另一只手扶着腮帮子。 “牙疼了?” 浦隋玉垂下握手机的手,往他那看过去:“你咬那么多骨头试试看。” 年仲礼笑着道:“不知是之前是谁说的,喜欢啃骨头。” 就是她自找的意思呗。 浦隋玉“嘁”了一声,她问道:“你认识闻彩姝吗?” 年仲礼将酒杯放在护栏上,偏头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原来‘骨头’另有其人啊。” 浦隋玉瞅着他不说话,过了几秒,年仲礼拿起酒杯,冲她指了指楼下大堂,浦隋玉心神领会,转身下楼去了。 年仲礼对浦隋玉说了些关于闻彩姝的事,说她与霍衍认识的很早,应该说,是他将闻彩姝带进了上流社会,成为了名媛。 说是那一批人一起奋斗开创了麋鹿酒店,但实则是霍衍一人带队,一手培养了闻彩姝等人,这些人里还有郑芮、乔以琛等人。 霍衍正式进入霍氏之后,他带出来的人那些人,都分别做了不同位置的高层。有人说,霍衍开创麋鹿集团,就是为了培养自己人。 “……郑芮与闻彩姝都是普通阶层起来的。当然,不能否认她们本身很出色。但郑芮又与闻彩姝有区别。”年仲礼顿了顿,指尖把玩着打火机。 浦隋玉听了许久,基本不出声,这会儿问道:“怎么个区别?” “不好说。”年仲礼微微蹙眉,摊开手掌说道,“手指有长有短,闻彩姝算是最能亲近霍衍的那个吧。” 闻言,浦隋玉的呼吸微微沉了下来。 霍衍这个人,平常对人都非常疏离,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的靠近他,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 浦隋玉能够理解。身在高位,随便一句与人交心的话都可能为自己埋下祸根。所以他与任何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可是…… 隋玉定了定心神,状似不在意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怎么不接着说了?接着说。” 她弯唇轻笑,姿态放松,眸光里透着随意,好像就只是个听王者传说的听书人。 年仲礼看了她一眼,道:“那个时候,外界传言,霍衍把闻彩姝当做自己的未来妻子在培养。直到霍家传出来,霍衍与一个渔家女订了婚,闻彩姝离职消失,这个传言也就消失了。” 隋玉望着酒店大厅入口处,那放置着的巨大的砗磲,里头盛放的珍珠在灯光下散着柔和光彩。 霍衍一直对能力出众的女性有好感,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啊。 如果没有姜不渝这一茬,他们没准儿还真走到一起,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年仲礼看向隋玉,以为她要说点儿什么,隋玉只是轻笑了下。 年仲礼道:“吃醋?” 隋玉将酒杯搁在茶座上,打了个哈欠:“我吃什么醋。有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他们没有缘分,所以认识了,也只是擦肩而过。 713 更喜欢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六环到市中心,若是开车的话,大约一个多小时,更何况隋玉的房买在三环,她如果勤快一点儿,大可以每天来回。 但她就是在乡下住下了。每天与厂方交涉谈判,没事儿的时候就由对方的工作人员带着吃吃喝喝,水库、农家乐、游湖,附近能玩的玩了遍。有时周末一大票人还去徒步走古道,爬爬山,隋玉玩得不亦乐乎。 等两轮谈判下来,还在胶着时期时,邻水城那边又打电话来邀请,隋玉再收拾收拾行李去邻水城。若再没什么事儿,就找个由头,说要看看药材供应商,就呼啦啦的一批人再去亳州市场去查看,还顺便去了人家的药材基地。 时间晃晃悠悠的过去,一转眼就到了过年时。 这个时节,是北城最冷的时候了,大雪压下来,一眼看去,白茫茫的一片。 浦家散了,隋玉以前就没有祭拜过祖先,以后也不会,但因为她与姜不渝争夺能量时,在浦氏夫妻的墓地上取了一抔坟土,她今年委托殡仪公司的人代为祭扫了下。 她窝在农家乐里,与别处来旅游过年的人一起过了春节。 这段时间里,霍衍还是会与她打打电话,有时候会来乡下看她,不过次数不多。 浦隋玉也从不在他面前抱怨什么,照旧该怎样还是怎样。但她再也没在他的面前提起闻彩姝。 不在霍衍的面前提到闻彩姝,但关于她的消息,却是断断续续的,从市区传过来。 几月几号,她与霍衍相携一起参加了某活动的年会,几月几号,他们去了某位大佬的寿宴,几月几号,又去了谁家的婚宴。 他们还一起去了南城,去看喜乐城。那一次,闻彩姝带了些她的国外朋友。外国人看到那些精巧技艺惊叹连连,对海外做了次大大的文化输出,还上了新闻,成为喜乐城建城以来最大的推广。 总之,他们合体露面的次数很多,也渐渐的,人们似乎忘了霍衍的正牌女友是浦隋玉。 又或许,浦隋玉与霍衍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没人那么在意,只要有供人闲谈的谈资就可以了。 她们更喜欢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板上钉钉反而没那么好玩了。 而对浦隋玉来说,依照她在上流社会留下的风光传说,即使她现在是个无所事事的女富婆,依然有的是人想与她交好。有时候,浦隋玉腻了乡下的平淡,就换上高奢晚礼服,去出席那么一次宴会。 但有点儿奇怪的是,她从未在宴会中见过霍衍与闻彩姝,一次也没有。 年初五,接财神的日子。 隋玉揣着衣袖,站在别人店铺的屋檐下,看人们八抬大轿抬着财神入庙,一个涂红抹绿的散财童子从元宝状的篮子里抓出来一把糖高高的抛洒出来。 浦隋玉抬高手臂抢了一粒,美滋滋的剥开糖纸吃了。 奶油味的旺旺糖,吃了人旺财旺精神旺。 一旁的年如樱挤在人堆里,看着浦隋玉吃糖,脸都黑了。 714 我的感情问题,你着什么急? 浦隋玉扭头看到她黑沉沉的脸,递出去那张糖纸:“不好意思,只抢到一粒啊。” “浦隋玉,现在重压的是这一颗糖吗!”年如樱咬牙切齿,怀疑她是不是中邪了。 隋玉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笑了下,将糖纸塞在人家商铺的窗缝中,然后勾着年如樱的手臂,跟在乌泱泱的人群后面去凑热闹。 人太多,她们几乎被人群裹挟着往财神庙走。 在熙熙攘攘中,隋玉大声道:“一会儿你好好对财神爷拜拜,保佑我们挣大钱。” 年如樱很想一棍子敲晕她,把她拖到霍衍那里去。 年如樱在南城,但比欧阳腾好不了多少,都在等着看戏。这一看,却反而把她给看着急了。 浦隋玉什么动作都没有,沉迷在收购人家厂房的谈判中,俨然又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样子,可又听年仲礼说,她到处吃吃喝喝,都胖了五斤。 就这样,哪里有半点为情所伤的样子? 她也不像是被情所困,沉迷事业的样子。 好像她上次什么生病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不凶残了。 年如樱看不懂浦隋玉,都想“弃剧”了,可又实在是好奇浦隋玉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那么爱霍衍吗? 还是她对霍衍太有信心,不把闻彩姝放在眼里? “浦隋玉,我提醒你,闻彩姝是个很特别的人。你别不把她当回事儿。我看你最好再去月老庙求求,求他老人家把你俩的红绳绑紧点儿。” 年如樱跟在一大片人民群众后面,朝高高庙堂里的财神合上双手,民众拜下去时,她也跟着弯腰拜拜。 浦隋玉双手合十,指尖夹着三根线香,有模有样的闭着眼,看起来比年如樱虔诚多了。她抿着嘴唇,以极小的张合幅度说话。 “在神明面前,我劝你老实点儿,当心财神爷怪你。” 年如樱扫了她一眼,无语的跟着闭上眼,心里头哼了一声。浦隋玉这种鬼神不忌的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完成祭拜仪式,隋玉将线香插入广场中央的巨大香炉中。 回头,两人去了附近的商铺吃茶。 隋玉慢慢的喝了口茶,瞅了眼满脸不悦的年如樱。她道:“我的感情问题,你着什么急?” 年如樱瞪她:“你说呢?” 当初,正是因为觉得插不进去,她才宣布拒婚,可现在这算什么?那闻彩姝已经成了香艳文里的女主角! 浦隋玉扯了扯唇角,道:“那当时如果你与霍衍订婚成功,你对她会做些什么?” 她顿了顿,想到年仲礼的话,微微笑了起来,拎着茶壶给年如樱倒了些。“四哥说,当年你们这一群小丫头都跟在闻彩姝的后面,即使喜欢霍衍,都不敢对他下手。” 年如樱又羞又气,涨红了脸。“我哥怎么这都跟你说了。” 隋玉一脸无辜,道:“我没见过闻彩姝,也不认识她,只能从别人那里打听她了呀。你跟她以前关系交好,我就不多问了,就向你讨教一下,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715 缩头乌龟,怂包! 年如樱这下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闻彩姝的家世很一般,她们这群人就是以她马首是瞻,对她服气。 她真的是个很温柔大气的人,不对人发脾气,却总能让人情不自禁的听她的话。 如果谁正在气头上,听她说几句话,心里的气儿就去了。 她们这群女孩子都喜欢霍衍,却没有因为争抢男人而针锋相对,都自觉的以为,闻彩姝是最配的上霍衍的那个。 现在年如樱不迷霍衍,也不迷闻彩姝了,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回忆过去的年少荒唐,她想了想,觉得那时候有那样的想法,还是源自于霍衍对闻彩姝最好。 她们这群迷妹,为了与霍衍一起玩,就自然而然的要讨好闻彩姝,请她带着她们一起玩儿。而闻彩姝又在她们面前有意无意的表示霍衍对她的特别,就更让她们羡慕了。 因为羡慕,她们就不愿意让霍衍对她们留下坏印象,就更听闻彩姝的话了。 说白了,就是男人资源嘛。 年如樱现在想明白了,暗骂自己是个蠢蛋,天真不懂事。 那闻彩姝玩得一手高级pua,竟然把她们一票富家千金都玩得团团转。 年如樱在心里又暗骂了几句,想如果浦隋玉早出来个几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不过……她看了眼浦隋玉,看她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的样子,看得一阵心堵。 还能是什么样子,缩头乌龟,怂包! 浦隋玉叫了一盒盐焗鹌鹑蛋,捏碎了薄薄的蛋壳,小心撕开碎皮,心里也在打稿。 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不是不知道,霍衍正在避免她与闻彩姝正面接触。 他们因为闻彩姝而起冷战,他没有澄清也没说什么。 听闻彩姝与他一起出席宴会,不怎么爱应酬的隋玉也便挑了几场宴会想去来个“偶遇”,但没有一次遇到。 霍衍是个什么样的人,浦隋玉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他,却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对她。 浦隋玉一直是个理智派,她厌恶霍衍对她隐瞒又与闻彩姝那边暧昧起来的时候,还记得霍衍追究她与姜不渝的关系,她请他不要再查那件事。 霍衍尚且能忍住好奇,适可而止,那么同样的作为回报,隋玉也应给他同样的信任。 这也就造成了局外人看得着急,她反而不疾不徐,时而来个小吵小闹就当情趣过去了。 浦隋玉将一颗颗鹌鹑蛋剥出来,放在小碟子里,请年如樱吃:“鹌鹑蛋补气补血,健脑治神经衰弱,女人吃鹌鹑蛋最好不过了。” 她冲她挑挑眉,暗示年如樱多费心了,年如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一口茶一口蛋,全给她吃了。 真是气死她了。 “你跟霍衍还真是一对。”她恶狠狠道。 隋玉笑道:“怎么看出来了,我跟他有夫妻相?” “有没有夫妻相,我没看出来,但我看得出来,你俩都喜欢隔着肚皮让别人猜。” 这两人要是哪天拆伙翻脸,肯定要斗得天昏地暗。 年如樱忽而想明白,为什么霍衍没有坚持拉浦隋玉入伙一起搞事业,而是宁可忍受异地恋,放手让浦隋玉做自己的事情。 716 什么玩意儿啊? 浦隋玉冲年如樱笑了下:“某位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我今天再告诉你,与男人斗,也是其乐无穷的。” 年如樱瞪圆了眼睛,明明是那闻彩姝在干撬墙角的事,她怎么还与霍衍斗上了? “你有毛病。”她吐槽了一句。 如果是她的话,要是发现别人要破坏她的感情,她一定当街撕了那三儿,叫她不敢出现在北城。 年如樱的一个表嫂就是这么做的。她说,她不但赶走了那三儿,还要叫别的女人们看看,敢动她的男人,就要她“远近闻名”! 浦隋玉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忽的一道浓香扑鼻而来,她伸直了脖子往窗外嗅了嗅,是隔壁商铺新做的脆皮五花肉出锅了。 “一会儿跟你说。” 她起身离开座位,年如樱就看到浦隋玉往隔壁店跑了。 过了会儿浦隋玉回来了,手上捧着一盒热气腾腾的脆皮五花肉,焦香扑鼻,上面还撒了一层芝麻粒儿。 她递给年如樱一把塑料小叉子,大有强烈安利的姿态:“你尝尝看,我跟你说,我现在最爱吃这家的肉。四分肥六分瘦,一口下去咯吱脆,没有一点儿油腻感,还有芝麻香,简直回味无穷。” 年如樱现在在旭塘镇上吃多了路边摊,非常接地气,已经抗拒不了接地气的美食了。 而且这种亲民茶座不比高级酒店咖啡馆,没有不许带外食的规矩,一边喝茶一边吃烤五花肉,简直是绝配。 她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嗯,好吃。” “好吃吧?”浦隋玉为自己安利成功笑眯了眼,“一会儿走的时候,我们再去打包两盒。” 年如樱一连尝了几口,嘴里塞的说不出话,点了点头。等半盒肉下去了,她终于想起来浦隋玉还没说她要说的,于是将盒子拖到自己面前,提醒她:“你还没说呢。” 浦隋玉嚼了嚼嘴里的肉,想起来要与这小姑娘说道说道,将肉咽了下去,拿杯茶顺了顺。她道:“你看过言情吗?” 年如樱一口肉噎在喉咙,什么玩意儿啊? 浦隋玉给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给她说起理来。“我看过的那些虐文,大多是女人太爱男人,爱得要死要活,割肾得癌……总之死了也要爱,爱得无怨无悔,六亲不认,最后全家死光。” “但这有什么呢?男人不过是仗着女人死心塌地的爱,对女人为所欲为,在她的世界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小三有错吗?破坏别人的感情,当然有错,可若不是男人给了她机会,让她有机可乘,哪来的塌房?” “说到底,还是女人的纵容,对付了小三放纵了男人,这是治标不治本。” 年如樱边听边吃,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越听越觉得浦隋玉在忽悠她。她将小叉子戳在肉上,凶悍道:“你是看过了,对我讲阅读感言呢?” 浦隋玉看她拉长的脸,正了正色,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无论是在什么感情里面,最要爱的人,是自己。” 年如樱从小就在爱的环境里长大,不知道想要争取一份爱,却怎么都得不到的心酸痛苦,而浦隋玉在很小的时候就尝过了。 她可以理智的对待任何一种感情,先爱自己。若那个人不爱了,她可以体面的离开,而自己的心是完整的。 717 我感觉你越来越偏心我了 年如樱抿着嘴唇,想起那位表嫂知道哥哥养了外室之后的歇斯底里,那段时间的憔悴。她是赢了自己的婚姻,却时刻在阴影里,每日疑神疑鬼,总要防备表哥再出轨。这也影响了他们的孩子,听着吵架声长大。 如果那时候她果断离婚,转移自己的感情,或许就不是那样神经兮兮的表嫂了。 “哎……你说的可能对吧。”年如樱喝了口茶,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了年如絮,她倒是很会为自己打算,如今挣得了自己的财产,又有一对龙凤胎,还能天天对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活得有滋有味的。 隋玉看着所剩不错的五花肉,趁着年如樱失神的时候,赶紧把盒子抢过去,一口塞了两块肉。 她道:“别看言情没有营养,如果看完能多想那么一下,也是可以从甘蔗渣里面榨出汁来的。” 年如樱一看浦隋玉又吊儿郎当了,无语的扫了她一眼。 她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要做制药厂的话,将来是要与浦氏竞争的。连舟得到了风声,他没有来搅浑水吗?” 即使连舟不来搅浑水,年如絮也会掺和进来插一脚的吧。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纵然连舟看在往日情分上不来与浦隋玉争夺,以年如絮的心思,她可不会忍耐下来。站在她的角度想,浦隋玉越成功,连舟的目光就永远不会在她的身上。 年如絮忍辱负重那么长时间,又大出血买下浦氏的股份,于情于理,她都不会袖手旁观。 从吐槽闻彩姝,到聊起言情,再到说起工厂的事情……浦隋玉略弯唇,笑嘻嘻的道:“诶,我感觉你越来越偏心我了。” 从前,闻彩姝是年如樱崇拜羡慕的人,年如絮是她本家姐妹,但她都不关心,反而来关心讨厌的情敌。年如樱一愣,脸颊红了红,一叉子下去,把最后一块五花肉弄了过来。 她挥舞着手,气势汹汹道:“我这是看在你请我吃肉的份儿上!” 隋玉笑了笑,正色起来。她道:“这家工厂确实有人在与我竞争。年如絮也掺和在里面,但浦氏没有那个实力与我来抢。” “为何?” 隋玉哂笑着道:“当初我可是高价出售了手上的股份,浦氏想要回血,起码要五年以上。这个时候,他还有多余的资金再购下其他工厂?” 即使她想这么做,浦氏的董事会都不会同意的。 年如樱望着隋玉,这会儿才真正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狡猾。她当初与连舟切割,就在想着各种可能,其中就包括可能会被人打压吧?毕竟同行是敌人,不管对方是谁,出了那道门就是竞争关系。 “你可真坏。”年如樱嘟囔了一句。人家怎么都是她的前未婚夫,她算计的这么清楚,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隋玉笑了笑:“你也没做老实人。” 她又不是不知道年如樱为了坑姜不渝,做过的那些事儿。只是她那时是为了“情”设计别人,格局还不够大。 718 你三十岁了吧? “嘁。”年如樱哼了一声,她觉得与浦隋玉这个人相比,谁都是老实大善人。 她盯着浦隋玉,忽然问道:“诶,你三十岁了吧?” 满打满算,浦隋玉终于两只脚都过了所有女人都恐慌的三十岁坎儿。 但她没有丝毫的惊慌或者失落,潇洒的令人羡慕。 隋玉点点头:“嗯,三十了。” 年如樱撇撇嘴:“你不慌吗?” “慌什么。”隋玉好笑道,“难道为了不想过三十岁,就在二十九的时候去死?” 想活着的人,都要过三十岁,以后是四十、五十……只要还活着,不可避免。 想好好活着的人,只会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精彩,然后去期待明天,期待的等待四十、五十、六十……这是在写一本属于自己的无字书,回头一翻书,满本写着“阅历”二字。 年如樱瞅着浦隋玉。在她的世界里,有太多恐慌年龄的女人了,为了谁大一个月都要争得面红耳赤。 浦隋玉不慌不忙,不结婚也不生孩子,男朋友处在劈腿的边缘上,她还能谈笑风云,吃吃喝喝,真是太不一样了。 年如樱这会儿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女人了。 但她不知道,浦隋玉经历过的苦,承受过的冷落,付出过的心血,更不知道浦隋玉的那段离奇经历,让她的眼界开阔了多少,心结又放了多少。 活着,好好活着,差别太多了。 浦隋玉不再执着于一段感情,一份亲情、友情,或者是事业。 她真正所想的,是珍爱自己。 最终,这场迎财神文化活动在两人去隔壁分别打包了两盒脆皮五花肉作为结束。 年如樱开车回市中心时,浦隋玉蹭上了她的车。 “你不是不回吗?”她扭头看着系安全带的女人。 隋玉道:“大过年的,工厂不开工,我在这儿玩够了,想回去看看我的大别墅了,不行吗?” 年如樱哼了一声,戳破她道:“什么洒脱,我看你是坐不住了,想回去看看霍衍有没有趁着你不在的时候,带某人去那儿鹊巢鸠占吧?” 隋玉抬手轻挠了下眉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我会把你这话传给他听的。” “你——”年如樱推她,“你下车去吧,我不带你了。” 虽然她不喜欢霍衍了,可心里那个男人的光环还在,不想在他心里落个“碎嘴”、“挑拨离间”的坏印象。 隋玉身体像是不倒翁似的晃了下,屁股没挪动一丁点儿。 她咧着唇笑,提醒道:“脆皮五花肉不能闷时间长,会回软。” 年如樱当真,果然不跟她计较了,开车就走。 她将浦隋玉送到别墅区门口,把人放下就赶紧走了。 隋玉拎着打包盒,穿过小区马路时,往当初她与解语遇见安至美门口的别墅看了眼。那次之后,估计那对狗男女不敢再在这地方亲热了。 隋玉心里也忧心解语。 她说,齐家要在这个春节时对瑞瑞有所行动了。 齐家忌惮解语的异眼,即使瑞瑞有解语身上一半的血脉,她终究是齐家的人,他们要给她做同样的护身法。 齐臻以带孩子回老家祭祖的名义,从解语那里带走了孩子,解语是秘密跟去的,没让浦隋玉一起。 719 他在说她漂亮。 浦隋玉心里琢磨着事儿,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自己家门口。 她解了密码锁进去,此时还不到四点,西边霞光漫天。 于是,隋玉在漫天晚霞里,看着院子中央拿着铁锹挖地的男人,愣住了。 霍衍此时只穿了简单的休闲裤,身上套着一件白毛衣,手上穿戴棉纱手套握着铁锹,脚上的运动鞋上沾了不少泥巴。 隋玉看着他半弯着腰的姿势看了好一会儿,问他:“你在干什么?” 还真的打算趁她不在的时候,霸占她的大别墅,给它来个改头换面呐? 霍衍直起腰身,双手搭在铁锹的上方,凉淡看她,道:“我以为你乐不思蜀,要乐死在外头了,那时候我就把你的尸体收一收,埋在这坑里,在上面种一把百合,跟你一年一会。” 隋玉啧了一声:“恶毒。” 恶毒也就算了,还变态,要守着她的尸体百年好合。 空气里隐隐的有肉香味儿,霍衍看过来,朝她手上的东西抬了抬下巴:“那是什么?” 隋玉道:“我身上割下来的肉。” 霍衍在这阵子与浦隋玉的冷热战中,不但语言越来越暴力血1腥,也学会了飞白眼。 他横了眼浦隋玉:“据说你长了五斤肉,割了多少?” 隋玉:“炸完了油脂,大概也就一斤吧。” 霍衍:“像你那么抠门,省着点儿割,养肥花了不少钱的。” 隋玉将耳边的头发挂到耳后,目不斜视的绕过他挖的那个坑,经过他身侧时,说:“这倒是。” 她吃了那么多好东西,每一斤肉都值天价。 她进了屋子里,霍衍也进来了,看到浦隋玉在别墅内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 男人将手套摘下,放在一旁的鞋架上,问道:“在找什么?” 隋玉回头凉凉的看他,道:“年如樱提醒我说,你可能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带着某人进来我家,实行鹊巢鸠占。我就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说着,她朝外头的那泥巴坑抬了抬下巴,眼里写着两个字:证据。 刚到家里,正热情招呼家人来分享脆皮五花肉的年如樱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惊退了一票人。 随居内,霍衍轻嗤了一声,换了干净的拖鞋换上,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道:“谁那么不要命,敢抢住你的房子。” 浦隋玉:“我怎么知道,毕竟越漂亮的女人,心地越是狠辣。” 霍衍扫了她一眼:“说你自己?” 隋玉摸了摸脸,他在说她漂亮。 虽然她能信任霍衍,但表面上还是要装装生气的样子,不然男人要真的以为她无所谓,就真的该出事了。 她往厨房走,装腔作势的道:“男人说的话,还是不要太相信的好,谁知道是不是转头又对别人说了。” 她将肉放在流理台上。 装在打包盒中的时间过长,里面已经有了水汽。隋玉将肉放入烤箱里,然后烧开水煮面,同时做素三鲜浇头。 她正在炒三鲜时,一双结实的手臂从她腰间穿了过来…… 720 都怪你。 “真是年如樱说的,不是你自己在想?”他在她的耳边说话。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是拨动的大提琴,震得耳朵酥酥的。浦隋玉往旁边侧了侧耳朵,装不懂:“什么?” 男人收紧手臂:“找人。” 浦隋玉拨了两下铲子,将火力调小收汁,哼哼了一声道:“那当然。年如樱还说了……” 话音被他在她腰间作乱的手打断。 那手钻进了她的毛衣里面,薄茧的手指滑动刺得她身子发痒。她扭了扭腰肢,注意力在怎么避开他捣乱的手指。 “年如樱还说什么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肚脐上画圈,浦隋玉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数着他画了几个圈,连锅铲都忘记翻动了。 “年如樱说……她说要在请个阿姨,专门盯着你有没有带小妖精回来……” “真是她说的?”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完全贴着她的耳朵说的,气音钻进她的耳朵里,像是钻进了一只小虫子,连心尖都在发颤。 隋玉又缩了缩脖子,抓住他捣乱的手拉出来,生硬道:“就是她说的。” 霍衍咧开唇笑了。 贤惠的女人纵然值得珍惜,但有趣的灵魂,可以共抵岁月长。 浦隋玉算不得贤惠,但可以说是有意思的人。 霍衍捏捏她的耳朵,将她耳边的头发整理了下,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用力将她转过身子,面对面的看着她。 隋玉的眼睫微垂,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下巴线条柔和的恰到好处。但她这皮相下装着的灵魂,可不是什么温柔的白兔,是会龇牙咬人的老虎。 锅子里的汤汁在小火微炖下小小的冒着泡,咕嘟咕嘟,散着香味,萦绕在空气里,沾染在她的毛衣上,连她也像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他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下方的软肉上轻轻一划。隋玉抬头,男人英俊的脸近在眼前。 他像是欣赏一件杰出作品,目光慢慢的掠过她的每一寸皮肤,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他低头,轻轻的衔咬,慢慢的品味,如小火慢烹…… 过了会儿,霍衍才松开了浦隋玉。空气里的香味带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隋玉赶紧转身,拎起锅铲扒拉了几下,最贴锅底的那一层已经糊了。 她嗔怨的瞪了霍衍一眼:“都怪你。” 她赶紧将上面部分盛起来装盘。 霍衍讨到了糖,斜侧身靠着流理台,看她从下面烤箱里拿出肉。 浦隋玉知道他在看她,一本正经的说道:“煮菜跟感情一样,小火慢炖出味道,但也要小心,你以为算计着火候,但翻车糊锅也是常有的事。” 她以煮菜暗示这个男人,他与闻彩姝、与她,处理的不好就要糊锅,好好的一锅菜就废了。 霍衍看着她,见她严肃的模样,嘴唇微微的弯了下。 这个女人呀,上一秒还投入的与他接吻,下一秒就上课说教,这样聪明理智的女人,怎么敢忽悠她? 浦隋玉听他不出声,一个眼神甩过来,示意他端碗放餐桌上去。 721 找到了 男人依言,将两碗面移到小餐厅的餐桌上。 隋玉把浇头与脆皮五花肉放上去,两人面对面的坐下来,一起吃个晚饭。 炒三鲜有点焦糊味道,浦隋玉就不怎么吃了,只霍衍一个人在吃。隋玉看他吃得有味,没一点嫌弃的样子,想他活该,不好吃也给她吃下去。 她吃了几口肉,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霍衍看她掏出手机,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刚才还说火候掌握不好要糊锅,这整个春节,她就现在才回来,还真把一辈子卖给那破厂了? 隋玉看了眼霍衍,微微侧身,专注的听对方说话,之后,她的脸色沉静下来:“什么时候可以?” “明天吧,明天你来做个基因比对,确认是浦家松的孩子,办个手续,你就能领回去了。” “嗯,好,谢谢。”隋玉应了声,准备挂电话时,她又问,“现在,那孩子在福利院?” “对,警1局不方便照顾,让福利院暂管,都是这样的流程,这你不用担心。” “哦……”隋玉应了一声,微微晃神,“不能先去看看吗?” 何应山帮福利院的孩子义诊,浦隋玉学医那会儿也跟着他去过几家福利院,大概了解一些那边的情况。那里探视是有时间规定的,不是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可以。 她看了眼窗外,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应该是不能了。 对方道:“现在太晚了。而且,我们是不主张在没有基因鉴定报告下来之前,就让家属与孩子见面的。浦小姐,道理你懂。” 如果事先与孩子见面,彼此双方都有了期待,哪怕只见过一眼,都有了挂念。万一基因比对结果出来不是,大人尚且能够控制情绪,对孩子的伤害就大了。 隋玉嗯了声,再次道谢之后,结束了电话。 她转过身,将手机放在桌上时,一抬头,看到霍衍正在看她。 隋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有点坨了的面塞进口中。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腮帮子挤得鼓鼓的。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六年,那孩子,已经六岁了。 隋玉还记得在医院看到那孩子时,只是个猫那么大的小婴儿。车祸发生的那个瞬间,她还能将孩子完完整整的藏在怀里护着他…… 隋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极其冷漠,是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即使知道孩子还活着,她都觉得事情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改变。可当警方的电话打过来,说那孩子已经找到时,她感觉原来自己其实是一锅架在火堆上,慢慢烧着的水。 现在,锅热,水沸腾了。 她要缓一缓,消化这个消息。 霍衍看着她的沉默,夹了一块她喜欢的五花肉放到她碗里,问:“那孩子找到了?” 隋玉点点头:“嗯。” 她夹起肉吃了,咯吱咯吱的脆响,只是,没有在小镇上吃的那种酥香滋味了。 应该说,她现在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情绪。 她舔了下嘴唇,搁下筷子,说道:“刚才,警方的电话,说他们根据周维朗父母提供的人牙子的信息,跨省找到了岚县,在那里找到了浦烨。” 722 抵押一辈子,死当。 “他们说,因为是过年时,那户人家正带着孩子在祭拜祖先……仪式,也就中断了。” 隋玉的手指不自觉的握起。 若是警方没有及时找过去,那么浦烨就要认了别人的祖先当祖宗了。 这时,隋玉不得不承认,她嗤之以鼻的血脉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这个从不祭祖的人,在知道浦烨差点成为别人族谱上的孩子时,心里会有愤怒感。 她可以厌恶浦权,厌恶浦家的所有人,却无法否认自己身上留着的血,跟他们是一样的。 霍衍看着她,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握了握,说道:“什么时候去领?” “说是明天,要去先做个基因比对。” “明天我陪你去,先吃晚饭。”霍衍朝那碗坨了的面抬了抬下巴,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又给她夹了一块肉。 霍衍是个不多话的人,此时的不多话,却成了隋玉最好的陪伴。 她心里是有慌乱的,但他在身边,她就不觉得那么紧张了。 吃完晚饭,霍衍将碗筷收拾了,隋玉在院子里,绕着围墙散步。 晚上气温下降,很冷。她开了手机音乐,耳麦塞在耳朵里,然后将手指缩在衣袖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草坪中间,霍衍挖开的那个坑像是大地敞开的肚皮,在月色下黑黝黝的一块。 隋玉从不同的角度看那个坑,最后穿过草坪走了过去,站在土堆上往下看。 霍衍收拾干净厨房,出来看到浦隋玉站在土坑上方,便走了过去。 “这坑还太浅,埋不了你。” 隋玉看了他一眼:“怎么想到在这里挖坑了?” 霍衍笑了声看她:“你放在书桌上的设计图,你自己忘了?” 浦隋玉想起来,她买下这栋别墅时,就觉得这院子不够好看,自己设计了一个院子的。设计图都画好了,要么是没时间,要么是没心情,拖拖拉拉的一直搁置着了。 这个坑……按照图纸上的设计,是一座大水池,池子里要能养那两只金钱龟,还要在里头种碗莲,要有层次感,有假山,有潺潺流水,要有意境。 男人朝她摊开手:“以我的身价来算,我的人工费很贵的。” 隋玉瞅了一眼那不到三十公分的浅坑,嫌弃道:“就你这工程,根本不达标,还破坏了我的草坪,赔钱。” 霍衍看了一眼她摊开的掌心,月光下,那小小的手掌呈现月白色。他大掌一扣,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里,手臂稍稍用力便将她困在自己胸前,他道:“想抵赖的话,就只能以身抵债了。” 浦隋玉梗了梗脖子:“不要身子,要钱。你要的话就拿去。” 霍衍的脑袋朝前,斜睨她的侧脸:“抵押一辈子,死当。” 死当,在当铺行就是不能赎回的意思。 隋玉偏头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我的身价很贵的。这一点点的手动工程,就想买我一辈子,你当我傻丫头?” 她又不是那些跟在他后头,巴巴的等他一个眼神的迷妹。 “先把这池塘建成了再说吧。”她从他怀里出来,往屋子里走,“不许找人帮忙。” 723 随你。 第二天,隋玉穿了一套简单又正式的衣服,去往鉴定中心。 霍衍陪着她。 今日由司机开车,霍衍一直握着浦隋玉的手,给她支持。 到了鉴定中心,他们先取了浦隋玉的血液样本。浦隋玉以为能够在这里与孩子悄悄见一次,至少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儿,警方道:“孩子的样本,鉴定中心的人员已经去福利院取了。等过两天,就能出结果。” 隋玉显得有点儿失望,心道现在做鉴定还这么人性化了? 她只能回去等消息。 坐回车上,隋玉的表情还是失落。霍衍看了看她:“真的想见孩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浦隋玉知道,以霍衍的能量,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她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反正过两天就能出结果,现在去看了,反而更加牵肠挂肚。” 霍衍捏了捏她的手:“随你。” 过了初五,返城的务工人员多了起来,路上车子拥堵。隋玉瞅着车窗外,好多商铺也开始营业,门口悬挂着红灯笼,还是节日里的气氛。 她摇下车窗,看马路对面正在发传单的熊本人偶。小孩子绕在那熊本人偶身边捣乱,不住的去拉扯他,弄得人偶落荒而逃,传单都不发了。 熊孩子。 隋玉心里嘀咕了一句,恍然想起来,孩子找回来之后,她要怎么办。 浦家的那些亲戚都是极其现实的人,以前她在浦氏掌权时,他们逢年过节还会发条微信祝福,在她把浦氏股份卖了之后,没把她拉黑就算不错了。 至于浦烨的外婆家……浦烨出生才一个月,韩敞敞就死了,韩家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也不会太深。他们一直怪浦家给他们带去了灾难,尤其是隋玉,觉得她克亲,把韩家的女儿也克死了。 再说,浦烨流落在外六年了,那边的人也年纪大了,听说韩敞敞还有个弟弟,好像是前年结的婚,应该是生了孩子了……如此一来,收养浦烨的可能性更小。 这么一算,能够抚养浦烨的,就只有浦金悦与隋玉本人了。 浦金悦一直在国外,经过周维朗这个人渣之后,好像是大彻大悟,不恋爱脑了,但走了另一个极端。 她手上有钱,现在把钱也抓得紧了,包养小鲜肉,玩腻了就换,不被他们骗财的机会。 隋玉每次听到浦金悦在国外的消息,就要笑一会儿。但现在她笑不出来,浦金悦把自己活得太过逍遥,孩子交给她抚养的话,她是养不好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隋玉轻轻的吸了口气,看着坐在花坛边上的熊本熊,他摘了上头的大脑袋,正坐在那里大喘气。 应付孩子,很麻烦的吧…… 隋玉与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也就解语那小女儿可以抱抱玩玩。可解语的孩子,是她看着一点点长起来的,浦烨那么大的孩子了,她不知道怎么相处。 她也没有养过孩子…… 隋玉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霍衍见旁边的人坐着发呆,问她:“在想什么?” 724 总算是见到了真人 隋玉把自己的忧虑说了一下,霍衍听完,揉了下她的头发。 浦隋玉瞪着他,她都这么烦了,他怎么觉得不是个事儿。 霍衍道:“没钱的人愁养不好孩子。你是个不缺钱的,养这个孩子,你愁什么呢?” 隋玉望着他,嘴唇微动了下。 他不明白那种感觉。 霍衍再怎么样,他至少是在至亲的家庭中长大,有他母亲的管教,有老爷子的栽培。 浦隋玉没有与亲人相处的经验,即使有,那也是剑拔弩张的。她还记得在浦权夫妻的葬礼上,浦金悦指着她大骂。“别人的孩子生下来是来报恩的,你是来寻仇的!” 左手指甲一下一下的抠着右手掌心,她缓缓道:“你不懂……哎……” 那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无力感,彷徨感,让他觉得压抑,找回孩子的激动感,正在被另一种焦虑感替换。 她以为找回了孩子,就是给浦家松夫妻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了,现在仔细想,是另一个烦恼的开始。 霍衍看她的右手掌心被指甲刮得发红,他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到自己的掌心。 “你担心因为自己对浦家的仇恨,所以对那孩子也会带有偏见?” 隋玉微蹙了下眉,想了会儿后,她摇头,道:“浦家已经散了。浦家亏欠我的,也已经归还。与浦家,是两讫了的。” 她当初愿意回来帮浦家松重振浦氏,就说明了她对浦家松没有那么深的恨意,他的儿子,她更没必要记恨。如果恨,就不会想着去找回来,给自己添个麻烦。 隋玉垂着眼眸,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一缕阳光从外头斜斜的打进来,正落在他们的手上。她手指上的白水晶戒指,与他手指上的银戒在阳光下异常明亮。 隋玉的心底里缓缓的打出一个答案,抬头望着霍衍。 若她收养了浦烨,就是自己有了个孩子。 霍家本就不喜欢她,这会儿她再多一个孩子,身上的谣言就又多了,霍家又要怎么看她? 她连苏佩宗都没拿下,更不要说霍家…… 隋玉皱了皱眉,心里更烦了。 这时前面的路终于畅通了,车子朝前开过去。 忽的,她感觉到一道视线从她身侧穿过去。她转头看去时,那车子已经往后开去。 隋玉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车流,想寻找点儿什么,又觉得自己也许想东想西的想多了。 此时,闻彩姝的车子正在那道车流中。她从后视镜中,看着霍衍的车与她背向而去,消失在视线中。 她收回目光,面色沉冷,唇角却勾着一抹冷笑。 原来,那就是浦隋玉,总算是见到了真人。 在之前堵车时,闻彩姝的车与霍衍的这辆车背道相向,马路中间隔了几米远。她是从车牌认出霍衍的车的。 看到他人坐在车上,她本打算给他打电话,却意外发现,车子上还坐着个女人。 那就是他藏着不给看的浦隋玉啊…… 闻彩姝拿出手机,将照片放大,看着上头的脸…… 725 不用回信息? 齐肩短发,脸型小巧,轮廓深,但不是绝色美人。 看着是个精明能干的。 他一直不喜欢柔弱菟丝花的女孩,也不喜欢大大咧咧没想法的女孩。 闻彩姝寥寥几句就将浦隋玉从外貌到性格都点评了一遍,还与霍衍的喜好比照了下。 之后,女人斜翘着唇角,在照片上面的小框里打了个钩,要拉入垃圾箱。她的手机上向来不留女人的照片,也不留男人的。 正要按下删除键时,她忽然犹豫了下,将小框上的钩子取消了。 她打开聊天软件,将照片编辑了一番,发送给了霍衍,然后就不说什么了。握着手机兴致盎然的看窗外划过的街景。 霍衍听到手机一声响,拿出一看,只看到那单独的一张照片。 他没什么反应,看过就将手机放回口袋了。 闻彩姝的车在一栋私家餐厅前面停下,服务员领路进去,给她安排了视野最好的餐桌。 坐下之后,她掏出手机把玩,打开聊天软件。除了她给霍衍发过去的那张照片,什么都没有。 服务员送来了气泡水,她道了声谢,之后在对话框内输入:她就是浦隋玉? 消息发送出去,她将手机搁在一旁,拿起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手机上。 霍衍再次将手机拿出来,只看过一眼之后,又像之前一样,把手机放回。 浦隋玉看他来来回回,淡声道:“不用回信息?” “不用。”男人的声调平淡,仿佛只是看了两条一零零八六发来的业务对账单。 隋玉也就不再说什么。 他们这会儿去餐厅吃饭。车子在麋鹿酒店停下,两人一道走进去。 霍衍说,麋鹿酒店今年推出了新式菜单,让浦隋玉这个吃货来尝尝味道。 餐饮部总监亲自将新菜送上桌,隋玉吃了几道,感觉还可以。霍衍给她一张单子,让她打分。隋玉非常公正的打了分,还给了改良建议。 总监一脸惊愕又郁闷的看向霍衍,这位小姐的建议能听吗?这可是参加过擂台赛的大厨研发出来的菜肴。 霍衍淡声道:“按照去做就是了。” 总监只得郁闷的将话传回后厨。过了会儿,穿着厨师制服的大厨亲自推着一辆餐车过来了。 餐车上只放了一道菜,光亮的不锈钢盖子密密实实的盖住了菜,连是盘子是瓦罐都看不出来,很是有神秘感。 浦隋玉轻轻吸了吸鼻子,看向主厨:“猪肚鸡?” 主厨一愣,这都能闻出来?他已经用了好几道工具,加了其他的辅料掩盖猪肚鸡的味道。 隋玉冲那盖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主厨揭盖。 主厨抬手揭开盖,里头是一只圆形扁盆,扁盆里盛放的是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周边用上1海青做的点缀。 主厨拿起餐具,将那圆球划开,里头的整只鸡露出来,他在切开鸡的胸腹,里面塞着的是糯米香菇红枣等八味材料。 他介绍道:“这道菜参照了f国菜做法,又融合了国内的食养方法,浦小姐您请品尝。” 726 你是不是又嫉妒年仲礼了? 隋玉舀了一勺糯米,细细咀嚼。 糯米吸收了鸡与猪肚的味道,又有各种辅料作为辅佐,味道香浓,口感绵软。如果从创新、口感、以及外观看是没什么挑剔的。 但若是说到食养……隋玉要了张纸,捏着笔刷刷刷一连写下好几个建议,一边写一边道:“食养不是材料越贵越好,是要看材料的互相搭配,能否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另外,你既然想打养生牌,尽量参考中医方,西式做法样子或许做的好看,但烹饪方法,甚至是切刀都可以影响药材的药性。” “具体我也不多说了,如果你确定要走这个路子,可以去找福临楼……”隋玉将写完的纸递过去,主厨接着那张纸快速过了一遍,对浦隋玉肃然起敬。 她是真的懂行啊! 隋玉回头看向霍衍:“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拐着她来麋鹿酒店,说什么来尝新菜,最关键的还不是在这道号称养胃的菜品上? 福临楼的食养系列做得很成功,门店的销量很大。此外,她们在第二年就开发了门店+电商销售的新路子,以供应不能好好做饭吃饭的上班族,甚至能卖到写字楼、医院里去。 第三年,福临楼就选定了十个一二线城市,扩张门店,以后以每年十家门店的增速扩张。到现在,福临楼已经以在大多数城市有门店。她们走的依然是直营路子,不做加盟商,一来保证品质,二来保证福临楼在食养市场的优势。 浦隋玉每年都会针对性的研究几个菜品出来,在菜品下方写明适合食用的人群。为此,她还首创了体质会员制。也就是说,如果是福临楼会员的客户,她们可以在福临楼指定的中医院做体质测试,以此确保她们食用的菜品是真的适合他们的。 隋玉还在这个创新下再做出了延伸,即个人定制模式,针对某种病做的特殊食养方案。 这样高逼格的路子出来,很快就拥有了一大批忠粉,客户再介绍客户,用户一直在增多。 年仲礼作为投资人,赚了不少。霍衍也是商人,自然看中这块商机,想运用到他的那些高端客户群体中去。 但霍衍这个人吧……也是个别扭男人。浦隋玉是他的女朋友,他要是想借鉴,也就枕头边一句话的事,非得这么拐弯抹角的来,如此看起来好像就显得他不是在求人似的。 霍衍摆摆手,让闲杂人等,也就是主厨与总监都下去。浦隋玉似笑非笑的看他:“你是不是又嫉妒年仲礼了?” 她与年仲礼同进同出好几个月,一直在为收购制药厂忙碌;她又拉了年仲礼投资福临楼,让他挣钱,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能看的舒服才怪。 霍衍拎起茶壶倒了杯茉莉花茶,一本正经的道:“我如果直接找你这么做,你肯干?” 当初,霍衍不是没有机会参股投资福临楼,但那时浦隋玉在浦氏夺权斗争中处了下风,解语与她闹了矛盾,这事情也就搁置,便宜了年仲礼。 彼一时此一时,霍衍想单独做食养,就要换别的方式方法了。 他将茶杯递过去,隋玉冷冷瞥他一眼:“奸商。” 727 不喜欢? 吃完晚饭,两人没回随居,暂且在霍衍的总1统套房住几天,等鉴定结果出来。 五个工作日后,再去鉴定中心,隋玉的心情倒没那么紧张了。 依然是霍衍陪着她去。 隋玉拿着出来的结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接翻看最后的结果。 两人的基因相似程度达到百分十八十,可以确定具有亲属关系。 隋玉将文件合上,看向警官:“孩子在哪儿?” 这时,从一间小房间里,一位女警官带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隋玉看着那孩子,瘦瘦高高的,浓眉,眼睛乌黑而明亮,眼神中带着一股倔强劲儿,警惕的瞪着浦隋玉。 隋玉微微偏头,又打量了男孩一会儿。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猫大的婴儿已经长得这么大,圆圆粉粉的脸也变了。她使劲儿想了想,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她其实不记得那个男婴长什么样儿了。 她也不记得浦家松小时候的模样,所以无法像是里那样,说一句“你跟你父亲小时候长得很像”。 她只凭基因鉴定报告认人,抬起手对着孩子招了下手:“过来。” 男孩这会儿眼睛里露出几分怯色,抓住女警的衣角,往她身后缩了缩。 “她是你姑姑。”女警半蹲下身体,对男孩介绍,然后牵着他的小手走到隋玉那里,提溜着他的小手抬起来,“去姑姑那边。” 隋玉伸出手要握上他的小手时,男孩忽的一缩,更加防备的瞪着她,像是只小兽似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隋玉抿了下嘴唇,从霍衍手里接过来一只手提袋,里面是一件崭新的男童羽绒服。 她将衣服塞到男孩手里:“拿着。”以此展示出对孩子的友好。 孩子却固执的将衣服还给了隋玉,根本不接受。 隋玉低头看了眼衣服:“不喜欢?” 霍衍看着一大一小的举动,微微蹙了下眉,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以为隋玉会将衣服拉链撕开,耐心的亲自给他穿上。她这么生硬的塞过去,孩子能不怕吗? 女警大概也是看不过去了,侧过身对隋玉道:“从他们的口供上来看,这孩子在周家没有受到很好的对待,之后又被卖了……几经转手,他对人的戒备心很强,你要耐心点儿,对给他一点爱,让他能够信任你。” 隋玉想了下,眉心动了动。 这孩子从车祸后,就被周维朗寄养在周家的亲戚家里。他不是周家的亲人,只是那边的财神爷。但只是一个不会说话、无亲故的小财神,在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待遇? 在周维朗逃了之后,那些人就更不会好好对待他,不然也不会冒险将他卖了。 而孩子已经五六岁,半懂事的年龄,心里必然惶恐。 被人转来转去,他只会记得自己是个不被人爱的孩子,没有人要他…… 然而,他没有做错什么。 隋玉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手指捏了捏,她转过身看着男孩,将羽绒服拉链撕开,半蹲下身体,捉着他的小手臂给他穿进去…… 728 坚强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 男孩怔怔的看着她,小嘴动了动,但任凭隋玉给他穿衣服。 在隋玉要给他拉上拉链的时候,他又不知道犯了什么别扭,挣了一下小身体,甩开隋玉的手,不让她碰了。 金属拉链头甩到隋玉的手背骨头上,一阵钝痛,隋玉拧了下眉,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但想到刚才女警的话,按捺下性子。 “外面很冷,衣服不拉上,会有风吹进来,就不保暖了。” 她的语调很平静,但也没有几分感情,干巴巴的,像是教导主任一样严肃。她再次试着拉上拉链,这回孩子没再挣脱,乖乖的穿上了。 隋玉看孩子老实了,再向警官:“还有什么手续吗?” “在这里签字,之后,你凭着这份文件,去民政局走个流程,给孩子上户口。” 隋玉拿了笔,签字,之后拿着文件袋看向孩子:“走了。” 说着,自己个儿先朝前走出去。光洁的地板照着人影,隋玉留意着地面,没看到那个小身影。 她转头看了过去,孩子站在原地没动,乌亮的眼望着她。 隋玉轻轻的吸了口气说道:“你是个大男孩了,要学会走自己的路,而不是让人搀扶着你,明白吗?” 男孩的眼神又倔强了起来,小腿噔噔朝前走,很快就越过了隋玉身侧。 霍衍无奈的看了眼隋玉:“之前还紧张,这会儿对他又严厉了?” 隋玉抿了抿嘴唇:“你不懂。” 她也是那么过来的。 她也太清楚,身边无依无靠的彷徨无助。 但那又怎样?善良的旁人只会说一句可怜,然后冷眼旁观,恶毒的人只会看中你的软弱,对你肆意欺凌,甚至逼迫那些同情的人一起加入欺凌你的队伍。 坚强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 只有当自己足够优秀,足够有本事,这个世界看你的眼神才会变的友善。 浦烨是小,但他是个男孩,就更应该明白这个社会的法则。 她深吸了口气,朝前走过去,几步就赶上那孩子。她抬起手,将孩子身后的羽绒服帽子拎起来盖上他的小脑袋,笔直的朝前走。 之后,她再去民政局走了流程,在工作人员下班前,把户口上了,事情全部搞定。 …… 三人一起回到随居,隋玉做了糯米团子,算作浦烨回到家的第一餐。 她一个人在厨房揉面粉,孩子在客厅看动画片,霍衍将积压的文件处理起来。 偌大的别墅本就空寂,这会儿多了个正值精力旺盛的男孩,却除了电视机的声音之外,听不到别的一点儿的声音。 玄猫与白猫好奇的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生物,时而凑过去碰碰他的小脚。 孩子坐着一动不动的,只有在霍衍视线外时,才悄悄的缩了下脚。 霍衍在键盘上敲了个回车键,眼看过来,往孩子那投去一瞥。 在霍家,他是大哥,下面有很多弟弟妹妹,倒是与孩子相处的多,只是他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模样,至今霍柠都很怕他,更不要说霍晴那些孩子了。 气氛还是尴尬的很…… 729 谁磨洋工了。 霍衍捏了捏手指,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 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是要做多少才算完,还是准备把家里储存的面粉都用完? 男人将笔记本合上,起身到厨房去。 隋玉正将团子放到蒸笼上去,但动作磨磨蹭蹭的,将团子摆了又摆,好像得了强迫症似的,一定要摆放整齐。 在霍衍的印象里,浦隋玉是个随性的人,在做菜这一点上,她更是得心应手。 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浦隋玉在逃避与孩子面对面的时间。 他斜倚在门框上,淡声道:“你是不打算出去了?就在这磨洋工?” 隋玉看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道:“谁磨洋工了。” 她只是想摆得好看一点而已。 霍衍走进来,看了眼流理台上摆放着的几个菜,顺手抓起厨房纸巾将滴落的油渍擦干净。他问道:“他晚上睡哪儿?” 隋玉一愣。 她买下这栋别墅,光注重空间感,那时候没考虑儿童房,只有三楼有客房……可是,浦烨到底只是个小孩子,让他天天楼上楼下跑,感觉她在虐待孩子似的。尽管她小时候在应山书院也是这么过来的。 隋玉小时候,应山书院来学医的孩子很多。但那些孩子的父母会要求他们的孩子得到很好的住宿环境,于是没有父母靠山的浦隋玉就成了可以被抢走资源的对象。 小小年纪被人叫着师姐,要她让着师弟师妹们,她搬到了五楼,天天上上下下的走,有时候还要帮着师父把药材搬到天台上去晒,倒是把身体练得结实了。 那时候的隋玉可没像现在这么出彩,何应山也只当她是来学医的弟子。她打架闹事的时候,何应山还罚她去扫厕所。 隋玉想了想,将蒸笼上面的盖子合上去,然后走出了厨房。 动画片已经结束,正在播放广告,浦烨坐在沙发上,姿势都没怎么动过。 霍衍看了眼茶几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没有被人动过。若是调皮的孩子,早就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东摸摸西看看,将屋子搞得一团乱了。 隋玉不着痕迹的将客厅看过一遍,对着浦烨道:“跟我来。” 孩子看了眼隋玉,跟在她的身后。 隋玉走到一楼走廊最末间的一间房,将门锁打开,里面是空荡荡的储物间。因为刚住进来没少时间,也没什么杂物可以堆放的。 她道:“前几天警方才通知我,说他们找到了你,又说,等鉴定报告出来之后,才能确定你是不是浦家松的孩子,与我有没有亲属关系。” “所以在这之前,我并未准备你的房间。原因也简单,如果你不是我的侄子,我所准备的一切就是白费。” “当然,现在确定你就是我的侄子,而我一时还没有准备好你的房间,所以在这里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这间一楼的储物房,只要再添置一点家具进来,你就能住在这里。好处是,这是一楼,你进出会很方便。缺点就是,这里是一楼,原本没准备住人。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就相当于这整个一楼,只有你一个人。” 她说完,再沿着走廊出来,踩上楼梯。到了三楼,她站在走廊前头,指着里面的几间房间道:“这里都是客房,里面家具俱全,当然,属于你的儿童家具也是可以替换的。” “这里的好处是,这儿原本是给客人准备的,所以在装修上要比一楼储物间好。你可以在这里随便挑一间住着。当然,没有人住进来的时候,这一整层楼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缺点就是你需要走楼梯每天上上下下。”说着,她扫了眼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儿。 730 原来你会说话呀? 小男孩儿抿着嘴唇,乌黑的眼看着走廊深处。 他没有迫不及待的去打开每一间的房门,去看里头是个什么样儿。 隋玉靠着楼梯扶手,静静观察着男孩。 他站了会儿,小腿迈出去,走向第一间房,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进去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他就出来了,对着隋玉道:“这间。” 隋玉微微抬了下眉:“不多看看?” 浦烨的声音还显得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却叫隋玉刮目相看。他挺着小胸膛,清楚说道:“我听他们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开公司的,那我就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以我不住杂物间。” 隋玉乌黑的眸盯住他,定定的看了他好几秒,男孩的目光没有躲闪,固执的回望着她。比起在鉴定中心时,要更胆大了。 她开口道:“原来你会说话呀?” 从接他回来,到现在,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而且还挺长的。 小男孩抿紧了嘴唇看她,隋玉扯了下嘴唇,又说道:“你说得没错,你的父母是开公司的,但浦氏不是他们开创起来的。所以,你的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他们而拥有,只是你出生在浦家。” “同样的,也因为你的身份特殊,那个坏人才把你带走藏起来,想偷走属于你的利益。” “这样一来,你就该明白,在你没有能力掌控‘身份地位’这个名词时,‘身份地位’反而会成为你的危险。” 她说完,顿了下,再道:“另外,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能住杂物间。很多很厉害的人,他们在没有获得身份地位之前,都住过很破旧的房子。这叫磨砺。” 男孩一阵沉默,只是眼神很倔。 隋玉看了看他:“行吧,既然你选定在这里,那就这里了。” “下去吃饭。” …… 晚饭是隋玉做的团子,正好临近元宵节,算是开年的第一件喜事吧。 隋玉咬破一个花生馅儿的,看了眼对面的浦烨。 她不知道在周家,那些人是怎么照顾他的,这孩子的吃相还算不错,没有弄得脏兮兮的,也没有看到好吃的就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这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 她猜测,应该是周维朗将孩子寄养在亲戚家时放了话,所以孩子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 霍衍见她直勾勾的盯住孩子看,在桌下给了她一脚。 隋玉回神,说道:“我要工作赚钱,所以,我会找一个保姆专门来负责你的生活。明天开始,会有家政中心的人过来,你有机会自己选择你喜欢的保姆照顾你。但如果你自己不做选择,我会替你选。” 男孩的小手扶着碗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看她。 孩子的眼神出了过分倔强以外,眼眸还是非常纯净的,看得隋玉心里一软。 毕竟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她道:“当然,如果这个保姆不合适的话,我会再做选择。” 男孩这才收回目光,低头吃了起来。 晚上睡觉时,霍衍道:“那小子挺聪明的。” 731 躺平 隋玉在看厂方发过来的新资料,道:“毕竟他身上留着浦家人的血。” 虽然她对浦权非常厌恶,但不能否认,他们身上的基因来源于他。 浦烨骨子里有浦家人的血性与智慧。 霍衍看了她一眼,将她手上的文件拿过来。隋玉回头瞪他,男人道:“还看?” 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有什么进展。 隋玉斜眼看他,抬手掐他的脸:“难道看你?” 霍衍心知,浦隋玉这人看着一本正经,不但爱钱,也是个看脸的人。 他拎起她的手,用了一招手势,轻而易举的将浦隋玉压下躺平。 他道:“怎么?看腻了?” 隋玉眼珠子动了动,双臂抬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笑嘻嘻道:“现在嘛……还行吧。” 男人咯吱她,一会儿看她还说不说“还行吧”这种字眼。 隋玉被他弄得痒了,身体缩成了一团,衣服也乱了,男人趁虚而入,隋玉昏昏沉沉时,想起来邻水城的那家工厂,她揪住他的头发,让他停下来。 霍衍被打断,恼火看她:“怎么?” 隋玉抿了下嘴唇,犹豫说道:“你舅舅……” 说着,她停顿下来。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苏佩宗的事情现在还不好说,隋玉无意牵涉进去。 霍衍热情了一半,悬在她上方看她:“我舅舅怎么了?” “没什么。”隋玉光滑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捋被她抓乱的头发,“继续?” 霍衍看了她一眼,翻身躺下。 隋玉听着旁边的呼吸声,他没有追问,大约是有所耳闻? 她抿着唇,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过了会儿,她碰了碰他:“生气了?” “没有。”男人瓮声瓮气说了一声。 隋玉叹了一声。 对于苏佩宗与那家制药厂有多深的渊源纠葛,隋玉无意涉入进去,就没有多做了解。不过上一次她再去邻水城,隐约觉得事情麻烦了。 邻水城的大领导在厂房出售上给了她很大的利益空间,但是希望她能解决那批工人问题,以及工厂的外债等事情。隋玉便嗅到了不同寻常。 他们希望她尽快的把工厂接手,把矛盾摁下去。 年仲礼在仔细调查后还有个发现:制药厂的几起事故后来被强压下去,这当中就有苏佩宗的影子。 时间过去已久,按说再翻出来陈年旧事的可能性不大,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那几方人马集结了起来,要为当年的事情翻案。 这件事如果闹出了,苏家要面临的不只是名誉问题,恐怕还有灭顶之灾! 隋玉只知道这件事会非常非常麻烦,恐怕…… 她偏头看着霍衍。 他现如今在霍氏被放逐,若苏家那个靠山也倒,对他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她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才一直留在北城? 那……与闻彩姝有什么关系? 隋玉从年仲礼兄妹口中所了解到的闻彩姝简直是完美的化身,而此时她想到那阵子,霍衍与她的出双入对,心中疑问更深。 霍衍以沉默应答,算是默认了。 隋玉想了想,把在邻水城了解到的事情说了下,低声道:“不管你要做什么,万事小心。” 732 霍衍发怒 翌日。 家政公司的人上门,带来了几个保姆给隋玉面试。 隋玉让浦烨自己去选,小孩子选得认真,最后挑了一个面相看起来柔和的女人。 这女人是所有面试者中最年轻的,长得也好看,学历也最高。 隋玉笑了下,这小子挺会选。 她问了女人几个问题,对方回答得体,都还不错,就留下了。 因为隋玉在北城,霍衍与闻彩姝出去的次数就少了。 那女人似乎按捺不住,时不时给霍衍发条信息打个电话。 隋玉看着霍衍从院子外进来,手机收回口袋内。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显得悠哉。 “过几天我就要去乡下,与那家公司敲定合同。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又方便了。”她酸溜溜的说。 只是还没等隋玉出发去乡下,霍柠带着她的男朋友,还有闻彩姝上门来了。 几个人走进院子内,霍柠抬着下巴,高傲的眼神好像踩进来这地方,是隋玉的荣光。 隋玉扯了扯嘴唇,招呼人进屋子。 霍衍正在客厅看资料,鼻梁上架着眼镜,看起来斯文又冷感。闻彩姝见到他那一刻时,隋玉留意到她的眼底闪过惊艳的光。 闻彩姝似乎也意识到隋玉在看她,笑了下对着霍衍道:“以前从来没见你戴眼镜,看着挺不习惯的。” 霍衍摘下眼镜,收入一旁的小盒子里,抿紧的薄唇看着冷肃,锐利的眼盯着霍柠。 好似在责备,怎么把人带到了随居。 此时,在别人的眼里,便是小三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别人的地盘。 霍柠被霍衍冷肃的眼盯得微微一哆嗦,嘟了嘟嘴唇撒娇道:“哥,你老不回家,大伯母对你的意见很大。” “这就是你私自来这里的理由?”霍衍叠起腿,拎起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脸色不悦。 这是浦隋玉的宅子,迁居时,她只邀请了她熟悉的人,霍柠并不在邀请之列。所以,尽管这是他的妹妹,她也不能随意上门来。 霍柠苦着脸,扫了眼浦隋玉,一口狐狸精含在舌下。 要不是她,霍衍能不回家? 她不敢当着人面骂,但在肚子里骂了个痛快。 闻彩姝见状,微微笑了下圆场道:“我们刚从苏姨那里过来。苏姨说她的一个朋友送了她点儿松茸,又说你不回去,这些新鲜松茸都要坏了。霍柠便自告奋勇,说要给你送过来。” 隋玉听着她所说的话,心里冷笑了声。 倒是好理由,把问题都推给苏佩文了。霍衍发怒,还能找他妈撒火去? 闻彩姝说完,又看了眼隋玉,冲她笑着道:“第一次见传闻中的浦二小姐,你好,久闻大名了。” 隋玉看着面前的手,手指纤长,根根葱段似的,美甲也做的柔和漂亮,上流名媛的优雅美丽都在这儿了。 她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笑道:“我满手茧子,怕磨了闻小姐的手,这就算见过了吧。” 她微微弯腰,从花瓶里抽了一支情人草递了过去。 闻彩姝出道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问候方式,一时呆呆的看着那束草。 733 原来是怕被人看见啊 情人草…… 闻彩姝捏着那束花,笑着道:“浦二小姐好特别,怪不得霍衍喜欢。” 隋玉看向霍衍,也就笑着问:“你是因为我特别,才喜欢我的吗?” 霍衍从她那黑漆漆的眼神里看到杀气,微挑了下眉,端着咖啡喝,不回应。 闻彩姝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唇角的笑一直挂着,未见丝毫不悦,眼里还富有兴味。 隋玉:“第一次来,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一起外面吃个饭?” 这是她的私人领地,这些人都在不受欢迎的人物之列,只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 闻彩姝正仰着头,在欣赏墙上挂着的壁画,将回应丢给了另外两人。 霍柠的目的不是去外面吃饭,她看了眼隋玉,眼眸微微一动,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松茸说道:“这松茸要新鲜才好吃。要是隔了夜,不是很可惜?” 隋玉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微微蹙眉:“是哦……挺浪费的。” 心道:毕竟是苏佩文让霍柠专程送过来的呢。 她看了眼霍衍,笑着道:“酒店的大厨不是在做新菜吗?上次的那个松茸松子饭味道很好,给他个机会请他再做一遍?” 霍柠没想到浦隋玉竟然提出让别人代加工的建议,显然,浦隋玉是不想留她。 她心里骂浦隋玉没礼貌没教养。就这破地方,要不是闻彩姝想来,她才不愿意来这里呢。 这时,浦烨从楼上下来,睁着乌黑的眼看着客厅里的人。 霍柠看到小男孩,一时忘记在心里编排隋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哪里来的小孩?” 她看向霍衍,又看了看浦隋玉,感觉浦隋玉的脸与浦烨有几分相似,便自以为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冷笑了声道:“哦,我道怎么不愿意在家里吃饭呢。原来是怕被人看见啊……” 闻彩姝转头看向那男孩,再看看霍衍,面上没什么动静,局外人的态度。 隋玉看着霍柠沉不住气的模样,哂笑了声,对着男孩招了招手:“浦烨,过来。” 男孩走到隋玉身边,小声纠正道:“我叫龙龙。” 龙龙,是浦烨寄养在周家亲戚家时,那边的人另外给他取的名字。陌生孩子养在家里,他们怕被人发现什么,就改了他的名字,直到现在孩子还不习惯自己真正的名字。 隋玉这会儿不跟他计较名字上的问题,手搭在孩子肩膀上,笑着对霍柠道:“怕被人看见什么?”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子,浦烨,今年六岁。” 说着,她低头看向孩子:“今天来了这么多大哥哥大姐姐,我们一起去酒店吃饭。” 她再看向霍柠,又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孩子,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你侄子?”霍柠为自己急躁之下弄出的乌龙微微红了脸,看了眼闻彩姝。 隋玉觉得霍柠谈了恋爱之后智商降得挺厉害的。 她如果怀疑浦烨是她的私生子,就不想想连舟能答应吗? 还有,霍衍能这么淡定的坐着喝咖啡? 她看向霍衍,心道霍柠又要被这位冷面大哥收拾了。 734 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什么了? 霍衍凛冽的目光看向霍柠,沉声道:“你今天话挺多。” 犯下的错误一个接一个。 他微微眯眼,眸光淡淡从程时的身上扫过去。 程时一直保持沉默,这时维护起了霍柠。他道:“霍总,霍柠她就是心直口快。” “一直听说浦二小姐的各种传奇故事,但从没听人说起过她还养了个孩子,就多了些好奇。” “我看时间不早了,都有些饿了。”他看向霍柠,“酒店后厨人员多,上菜更快,还是去酒店吃饭。” 他又微微压低了声音:“不许再胡闹了。” 隋玉微偏头,捏了捏耳珠子,扫了眼霍柠。 霍柠咬了下唇瓣,后悔自己的心急,更怕霍衍又要训斥她。此时男友给她找了台阶,她忙道:“那就去酒店吃呗。” 于是,一行人去往酒店用餐。 这顿饭,吃的隋玉都想笑。 闻彩姝兜这么大的圈子上门来挑衅,可真是煞费苦心。而她坐在这里,跟“小三”同桌吃饭,感觉降格了,还憋屈。 这叫什么事儿啊。 吃过饭,她就带着浦烨回家了。 霍衍没有一起回,说有工作要留在酒店处理。闻彩姝以酒店元老的名义留下,说要好好看看自己服务过的酒店。 却在霍衍的办公室,两人齐聚。 闻彩姝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只鼻烟壶,放在鼻端轻嗅了下。这里面放了提神醒脑的药粉,还是当年她送给他的。 “这东西你也没扔。”她笑了笑,将东西放回去。 霍衍倒了杯咖啡递给她:“清代的东西,你随便一句扔了,看来是真发了财。”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闻彩姝,女人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她在沙发上坐下,说道:“她是个挺有趣的女孩,难怪你那么喜欢。” 浦隋玉送给她的那束情人草被她留着,这会儿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她捏起那束花:“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什么了?” 霍衍的表情淡淡的,看着她。 闻彩姝看着他的表情,收了收脸上的笑,将情人草放了回去,道:“我不是有意去你家。苏姨很记挂你,希望你多去陪陪她。” “霍柠不敢一个人过来,我就陪着她一起来了。但我不知道她会那么生气,你没有跟她解释一下吗?” 霍衍还是那幅冷淡的表情,道:“本就没什么,解释什么?” 闻彩姝淡然一笑,手指在杯子上慢慢的摩挲,想起浦隋玉的那句“我满手茧子”,她又笑了起来,抬眸看向霍衍:“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吗?” …… 隋玉开着车,心里在怄气。 她可真是个好女友,配合他演戏做吃醋的恶女友。 这会儿不知道那女人在怎么勾引那个男人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想她只帮到这里,之后的事情她不管了。 她明天就去六环,眼不见为净。 可是…… 她想到了什么,往后看了眼后车座上的小朋友。 这孩子才刚接回家,虽然安排了保姆照顾,但就这么走了,总归不妥。就这么丢给霍衍照顾……以他的经验,他倒是能照顾好孩子,可他那么忙…… 735 训话 隋玉揉了揉额头,有点儿伤神。 她往后视镜看了眼:“喂,小鬼,明天带你去六环,参观大工厂好不好?” 小男孩垂着眼,他的腿上摆着一本儿童读物,正在看书。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隋玉微扬了下眉,这两天的观察,她发现这孩子的性格很独立。 这性格倒是与浦家松有点不同。 浦家松与浦金悦一样,都是在浦权夫妇呵护中长大的,都娇气。大约是与他的母亲性格有关。 隋玉点了下头,他都说没意见了,那她更没必要说什么了。 车子里安安静静的,男孩忽然开口道:“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是不是不要你了?” “因为我吗?” 男孩的声音稚嫩,镇定,早熟的让人心尖一刺。 隋玉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回头看向浦烨。 阴影中的那双眼睛更显清澈明亮,眼神安静,少了初见时的紧张。 但经历过那种彷徨不安的人,太清楚这样平静的眼神下藏着什么样的慌乱。 怕不被人喜欢,怕被抛弃。 隋玉道:“不是。” 她往后伸出手,揉了下男孩的头发:“跟你没有关系。”顿了顿,她又道,“你在我的户口本上,丢不了你的。” 男孩这才垂下眼,安心看书。 隋玉轻轻的吐了口气,只觉得这小子小大人一样,既有孩子的敏感,又有大人的理智。如果好好培养,浦家说不定还真能重新崛起。 隋玉早就不把自己当浦家的人,但不妨碍浦烨可以以此为志向。 …… 晚上时,霍衍去了一趟霍家。 霍柠闯了祸,这会儿自然是要躲他远点儿,却还是被叫到了跟前。 她不敢看霍衍,垂着眼皮看地面上,手指搓揉着衣角缓解内心的紧张。 霍衍开口:“是谁怂恿你去随居的?” “我不是都说了吗,是大伯母——”看到霍衍陡然凌厉的眼神,她吓得噤声,抿了抿嘴唇,说了实话。 “是闻姐姐……”说着她又皱了下眉,“其实这也不能说是闻姐姐。是她问我,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你回南城,你又不怎么回她的电话。” “那我就说,可以去随居找你,你肯定在那跟浦隋玉混日——” 她话没说完,被霍衍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住,瘪了瘪嘴不说了。 霍衍慢慢的搓着手指,霍柠单纯,但闻彩姝是在套她的话,想知道他为何留在北城,在私下做什么。 闻彩姝鼓动霍柠找理由留在随居吃饭,明着是要碍隋玉的眼,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在那儿找点什么…… 霍柠看他不说话了,大着胆子抬眸看他,说道:“哥,我能走了吗?” 她的腿都站酸了。 霍衍摆了摆手,霍柠赶紧溜了,却仍旧没有逃过责罚:抄写家规。 书房内,霍衍一个人静静的坐了会儿,眸光微微闪烁着。 房门敲了一声,他回神,看到苏佩文的轮椅在门边。 “母亲。”他走过去,苏佩文拒绝他来给她推轮椅,自己按了按钮改成电动模式。 苏佩文看向霍衍:“情况都这么严重了,你还留在这混日子。万一你舅舅……”她顿了顿,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敢想那可怕的后果。 “你现在就把在喜乐城做出来的成绩写份详细的报告,明天给你爷爷,让他同意你回霍氏去。” 736 忘恩负义 苏家一直是霍衍的大靠山,但眼下苏佩宗可能要出事,苏佩文有点等不及了。 她担心喜乐城还未完工,霍衍回归霍氏的路,要被苏佩宗的事情挡住。所以,她要在事情爆出之前,让霍衍先回到霍氏。 霍衍皱着眉:“母亲。” 他的声音中透着不赞同。 苏家出事,就迅速做出这样的反应,会让外祖家寒心。 苏佩文也不想,可比起娘家,儿子的前程,长房的稳定,更重要。 她沉缓道:“你舅舅会理解我们的。” “母亲,如果是你的话,你会理解吗?”霍衍还是反感母亲的做法。 她年轻时丧夫,又成了个残疾,孤儿寡母的,在婆家需要支持,苏家念着这个女儿,给她诸多帮助。这会儿才出了一点事清,她就要迅速与苏家撇清关系。 如果苏佩宗只是被牵连呢?或者被陷害了呢? 霍衍早就预料到北城要有变化,早早布局喜乐城,但这把火还是烧到了与自己有关的亲人身上。 但他更痛心的是,母亲始终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没有人会因为她是个残疾,就永远同情可怜她,对她一直忍耐,哪怕那是她的娘家。 “舅舅的事情未必就是传言中的那样,没有定性之前,我还是想再等一等。” 苏佩文的脸色很难看,眼睛微微凹陷了下去,脸上的脂粉也比以前重了些,以掩盖这些天因为焦虑而憔悴的脸。她的嗓音透着疲惫感,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忘恩负义?” “可是霍衍,你也觉得,那些年我从那边获得的好处,就只是张口要来的吗?” 她从身后拿出一只盒子,里头放着的,真是她前阵子一直在织的,准备送给苏佩宗的毛衣。 低声下气,请哥哥帮忙照顾她的儿子;低声下气,求老父亲支持他们的外孙。每一次张口,每一件送出去的毛衣,都是她一次一次的割了自己的尊严。 不是她无情无义,是尊严都割舍没了,剩下的,也就利益了。 霍衍看着那件毛衣,苏佩文又道:“我猜,二房那边也已经听到了风声,这阵子小动作很多。霍衍……”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属于你的战场瞬息万变,你要知道‘时不我待’这四个字。” 她自嘲的笑了下,眸光明犀而市侩:“在我们这种家庭,看似风光,世家风范,可所谓世家风范,这底下的残酷有多少人见得?” “你要名声,但在上流社会,都是先肮脏再求清白。你生来就在这样的世家,那些肮脏,只是有人为你挡着。” 霍衍觉得,苏佩文是被这张轮椅困住了。 与其争论,不如就此为止。他道:“这件事,我会再做决定。”顿了顿,他再道:“母亲,我已经是个成年人,能自己分辨做主。” 所以不要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试图掌控他,为他,甚至替他做决定。 “还有,我希望母亲在对待舅舅这件事上,也能为他想想。他是你的亲兄弟,不是静姨……” 苏佩文的脸色蓦然一白,仓惶的睁大眼看着霍衍,好久没说话。 737 针对 等苏佩文缓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与儿子的距离太远,远的……她陌生了。 她想起这些年来,霍衍极少在霍家住着,说是距离霍氏太远,在路上浪费时间,坚持住在酒店里…… 她失笑,问道:“你坚持住在酒店,其实是想摆脱我对你的影响,是吗?” 霍衍微微蹙了下眉,心里回答:是。 整个霍家是一大家子,大宗族下,又分宗主与分支,宗主门内,又分各个小家庭。别的小家庭里人多势众,只有长房,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下,她想要掌控一切,以权力来证明,即使她没有了丈夫,她也依然比别人更强,她不需要同情。 年少时被她支配的恐惧,每回从老爷子那里回到自己的屋子,又要接受她私下的询问与教诲,让他厌倦。 一边割舍自尊求苏家的支持,一边又在人前显示自己的强大,也让霍衍觉得虚伪。 所以,他宁可每天都过得那么忙碌,走比别人更多的路,来获取真正的强大,而不是虚伪的强势。 看着他的沉默以对,苏佩文还没提到的,关于浦隋玉的事,也就闭口不提了。 母子二人交锋了多次,他都没有接受过她的意见,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她会比浦隋玉更重要吗? 苏佩文失望的走了,从来都显得强势的背影此时微微佝偻,塌着双肩。 门口,章裕恒守着她,母子二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章裕恒推着轮椅,将她送回去。 “大少爷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安慰说道。 苏佩文摆了摆手,此时她不太想说话。 但这一晚上,霍衍也没回随居,在霍家的梧桐苑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再去随居时,保姆对他说道:“浦小姐说要去工作了,这几天应该不回,说让您看着点儿。” 保姆在高端客户群服务多年,眼睛也是毒辣的很。刚来就看到昨天的修罗场面,她做事小心翼翼的,不多问、不多说、不挑事,只传达原话。 霍衍“唔”了一声,坐下沙发时想到那孩子,问道:“浦烨呢?也跟着一起去了?” 保姆回答道:“浦烨在家的。浦小姐说,浦烨该准备上小学了,给他安排了家庭教师补课。” 霍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饭时,霍衍与浦烨一大一小面对面的吃饭。之前三个人吃饭就怪怪的,现在少了浦隋玉,感觉就更怪了。尤其是两人的筷子伸到同一个盘子的时候。 浦烨抬头看向霍衍,小孩子那小狼崽似的凶凶的眼神又出现了。 他不让着霍衍,从他筷子下把菜夹走了。 霍衍开始只当小孩子闹情绪,若是霍家的孩子,他定然要教训一下的,但浦烨的身份特殊,他是不便说什么的。但接连几天,这孩子都是这样,霍衍发觉,浦烨其实是在针对他。 而针对的原因,很快霍衍也知晓了。 饭后,霍衍将浦烨叫到书房,来了次面对面的谈话。 738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小家伙睁着那双狼崽似的眼睛,小嘴抿紧,一脸不服的表情。还不等霍衍开口,他先说了,声音奶声奶气却清脆有力。 “这是我姑姑的房子。” 霍衍支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所以,你要把我赶走?” 浦烨倔强的抿着嘴唇不说话,霍衍淡淡的哂笑了下。 霍家的那些弟弟妹妹们虽然都服他这个大哥,但是都活泼。霍衍与小孩子打交道这么久,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不爱说话的。 他本人就少话,现在遇到一个比他更没声音的,忽然有点明白别人与他对话时的郁闷。 他道:“你是在为你姑姑抱不平?” 在外界的眼里,霍衍与闻彩姝出双入对,绯闻四起,而闻彩姝来随居逼宫的消息也传扬了出去,霍衍在霍家睡了一晚,第二天浦隋玉就拎着行李箱去了六环。 而这部剧的上半场是,浦隋玉因为听闻霍衍与闻彩姝的暧昧越演越烈,急急从乡下小镇赶回来,想补救关系,摆正自己正牌女友的身份。 经过看热闹的一番脑补,就成了霍衍与浦隋玉的感情破裂,浦隋玉一怒之下,再战商场。 用坊间的话说,爱情的城堡塌了,事业的王国不能再痛失。 浦烨望着霍衍,小胸膛一鼓一鼓的:“男人不能欺负女人。” 霍衍轻挠了下眉,苦笑了下,还真是为了这事儿。 可这种事情,大人尚且不能理解,更不要说对一个小孩子做解释。 他道:“你的姑姑,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没人能欺负她。” 浦烨:“可是她伤心了。” “你带着别的女人一起吃饭,让她一个人回家。” 浦烨还记得那天那么多人来家里,那些人逼迫浦隋玉的画面。也记得那天,只有浦隋玉与他两个人回来。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嫌弃,就这样子,还好意思住他姑姑的房子? 霍衍捏了捏眉心,他感觉这小子把他看成了一个吃软饭的。不但吃软饭,还霸占了浦隋玉的房子。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才与浦隋玉同居,可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孩看成是吃软饭的。 然后,他很快明白过来,浦烨是在周家的老家长大的。那边的人看周维朗靠着女人飞黄腾达,虽然拿着他给的钱,但背地里闲话不会少说。 她们以为浦烨小听不懂他们的话,却不知道这孩子的智商高,都记了下来。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非黑即白,结合他所听过的,亲眼看到的,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小子看起来闷不吭声,对浦隋玉也冷冷淡淡的样子,竟是她的迷弟,已经会保护她了。 谁说浦隋玉不招人待见,他看她挺招人的嘛,上至八十岁的老头,下至六岁孩童,哪个不被她哄得服帖? 霍衍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他揉了揉额头,道:“要不然这样,我搬出去?” 浦烨的小嘴抿紧了下,摇头:“你不可以走。” 小姑姑会不高兴,她会以为是他把他赶走的。 “但是,你要去找她,而且发誓再也不许让别的女人来这里。” 739 我不配吃饭? 此时正在六环吃宵夜的浦隋玉倒是一脸畅快。 八卦消息从市区往乡下传,在如今的时代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年仲礼看浦隋玉大口吃肉,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凉凉道:“你倒是好胃口。” 这都吃得下,不知道是她心大,还是她早就想甩了霍衍,正在等机会行事。 隋玉看了他一眼:“怎么,我不配吃饭?” 且不说霍衍有没有错这个问题,单单将出轨劈腿这件事拎出来谈论。她看过很多因为以上两点分手或者离婚的,都是受害者伤心难过,以泪洗面,或者酗酒消愁,严重的还有自残。 凭什么是受害者自我惩罚,做错的那个好像逃脱了牢笼,逍遥痛快? 年仲礼看着隋玉,看了她好几秒钟。 认识她这么长时间,年仲礼不认为浦隋玉会这么豁达,眼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与别的女人越走越近,她还能无动于衷。 光她上一段感情来看,她就火速撤离,而现在霍衍还在随居住着呢。 浦隋玉受够了霍衍的打量,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眼瞧着他:“怎么,不想做合作伙伴,想做感情顾问了?” 她发现年仲礼也挺八卦的。 年仲礼轻嗤了一声,他不是想做感情顾问,倒是希望她对霍衍尽快死心。 他对她有好感,奈何这人只想与他合作而已。 这么多项目下来,倒也渐渐培养了默契,竟然变成了友情。 他收拾收拾桌上的东西,道:“尽快把制药厂拿下,赶紧回去吧。我看再这么下去,你还真有可能有吃不下饭的那一天。” 关于闻彩姝与霍衍的传闻越演越烈,真真假假,但万一都成了真的呢? 年仲礼拿着文件走了。最近他不住在镇上,每天往返,隋玉瞥他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 她猜这家伙应该是恋爱了,不然一个大男人浑身散发着八卦味儿算怎么回事? 她嚼了嚼嘴里的米饭,自言自语:“我是不是演的太逼真了?” 闻彩姝来随居之后,隋玉第二天就走人,也是真真假假的意思。 她知道霍衍有事要做,便把戏演的逼真一点,做出自己忍无可忍的样子,这是假。 但她也并非一点都不生气。她又不是木头,毫无知觉,也不是傻子,在那里看别人的热闹。 闻彩姝有心计,又与霍衍是旧识,万一真擦出了火花,她岂不是又要被绿一次。 所以,她也是在表明态度,让霍衍清醒点儿,演戏别过头了,真把她当傻缺。 临睡前,她与霍衍通视频电话。 她穿了一件比较性感的睡衣,霍衍自是留意到了,微微眯眼:“什么时候买的?” “别人送的。”隋玉趴在贵妃榻上,光洁的小腿一划一划的。 霍衍在屏幕中,看她那腿不安分的摆动,勾着他的眼球。他的眼再眯起一点:“谁送的?” 隋玉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车厘子,鲜艳的汁水抹在唇上,血似的又妖又艳。她对他妩媚一笑:“男人送的。” 740 你猜? 霍衍的眼角跳了跳。 在乡下那个地方,与她熟识的男人也就年仲礼了。 那货垂涎她很久了。 以浦隋玉的名气,总不见得厂方那帮人故意送她性感睡衣,再把她献给谁。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对方把她当成富婆,把什么小狼狗小奶狗送过去讨好她。 不过浦隋玉穿着这衣服在他面前晃,她什么心思,他心里有数。 “送你了,你就穿给我看?” 其实他的原想说的是:别的男人送了,你就穿了? 可是浦隋玉穿着这件睡衣还真的很好看,又冷又魅,面相冷感,身材惹火,很勾男人的心。 对方送她这种衣服,想来是对她了解,知道她适合穿。 霍衍心里又闷又痒,难受的很。 隋玉吮了一口车厘子,对他还是妩媚的笑:“你要是不喜欢看的话,我也可以穿给别人看的。” “你试试看。”男人想也不想的威胁了。 隋玉哂笑一声,毫不在意。 霍衍压了压浓眉,这女人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敢不敢。他又问:“谁送的?” 他去把他的脖子拧断。 隋玉斜眼看他:“你猜?” 霍衍看着她的眼眸,这会儿细看,尤其是她这个角度看过来,他发现她的眼形有点儿狐狸眼的影子。 男人不再接她这个话茬,隋玉知道他只是憋着这口气,也不再逗他。她意味深长道:“北城的风吹来吹去,时间也挺久的了。再不快点解决,我就真要被人说成是你的过去式了。”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男友与别的女人长期搞暧昧的。 有句诗句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霍衍听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沉默了下,道:“很快。” …… 霍衍不是说说而已。 从闻彩姝被从国外请回,进入霍氏担任副总裁这件事查起,到苏佩宗因为旧事被查,整件事情背后的网渐渐清晰了起来。 麋鹿酒店的包厢内,只有霍衍与程时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桌上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杯清茶,一盏还在煮着的茶壶。 水雾袅袅,对面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霍衍看着那张脸,气息微微沉着。 他捏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搁在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声响,像是落下的锤音。 程时看了眼那杯茶,托了托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温和笑着道:“霍总怎么突然请喝茶?” “想找你聊聊。” “聊什么?” 霍衍微勾了下唇角,眼底闪过冷意。“总不见得,是聊你与霍柠的婚事。” 这时,程时脸上的笑意落下来:“霍总是有什么对我不满?” “有没有不满,要看你怎么想。” 他将一张照片压在桌面上,推过去。 程时看到照片,脸色微沉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表情,微微笑着道:“霍柠说闻小姐以前照顾她很多,她一直把她当成姐姐。那天我在街上偶然遇到闻小姐,就一起喝了个咖啡,感谢她照顾霍柠,这……有什么问题?” 741 精心筹划一场复仇记 霍衍讥诮的翘起嘴唇:“喝咖啡是没有什么问题,替霍柠感谢……”他话锋一转,“难道不是闻小姐应该感谢你吗?” 程时一愣,看着霍衍又递过来的另一份文件。 白纸黑字,上面写的是程家对闻彩姝长达十年的资助。 “闻彩姝的母亲叫曲静,早年时因为生意破产,家族败落。之后,曲静夫妇因为债务问题躲在乡下,也是因为惧怕催债公司的手段,烧炭自1杀。” “闻彩姝被救了出来,之后被当地送去了福利院,再之后就彻底没有了她的消息。” “她再露面时,她成为了我的同学。我看中她的聪明,有从商天赋,邀请她与其他人一起创业,开创了麋鹿酒店。在外界来看,闻彩姝与我关系最为密切,都认为她会成为我的妻子。直到传出我订婚的消息,她便再次消失了。” “然而我专心培养她,是因为曲静曾经是我母亲的至交好友。因为过去的一件事,阴差阳错,造成曲静一家的悲剧。我将闻彩姝提拔起来,是要补偿我母亲对于那件事的失误……但是不知道程家资助她十年,是为了什么?” “程家在十年后,处心积虑的把她送到我身边,又是因为什么,还请程教授说清楚了。” 霍衍缓缓说着,面色平静。 上位者不怒自威,也要喜行不怒于色,此时霍衍心里极为愤怒,却更要冷静理智。 程家在海外多年,却与王美仪联系上了,意图与霍家联姻。看似是一件好事,却也是程家布局的一环而已。 如果他猜测的没错的话,程家是因为了解到了闻彩姝的过去,才会对她进行长达十年的投入,再以闻家的那件事,加上恩情要挟,挑唆闻彩姝来他的身边,精心筹划一场复仇记。 程时瞧着那张写满了这十年里,他与闻彩姝金钱来往的交易记录,他的眸光仍然温润,脸上有淡笑。 他抬起眼皮,静静望着霍衍,淡声道:“世界上很多富豪都做慈善事业,不是只有霍家才会做。” “程家资助的也不是只有闻彩姝一个,还有很多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亲人的,全世界各地都有。霍总没有查一查程家的慈善基金会吗?”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说道:“基金会有其中一项,是资助高智商却就学困难的学生,以将来服务于公司的助学项目。” 这也是很多大公司培养人才的做法,从小以恩情养之,忠诚度更高。 “闻彩姝恰好符合这个项目,程家对她进行资助之后,让她先进行历练,积累社会经验。至于她为何选中你,与你一起创业,我觉得你应该去问她。我只知道,她后来很伤心的来了m国,说自己被人辜负了。” 程时回答的得体,听起来天衣无缝。 霍衍扯了下唇角:“程教授,既然你早就认识闻彩姝,怎么一口一个闻小姐。并且我记得,你与闻彩姝见面,说的是不认识?” 742 什么兴致都没了 程时拿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这很好解释。” 他抬眸,定定的看着霍衍:“霍柠时常在我耳边提起,说有个姐姐很照顾她。直到她引荐我与闻小姐,我才知道,她说的照顾她的姐姐,就是她。” “我喜欢霍柠,她又是个醋坛子脾气,如果她知道我与闻彩姝有交情,怕她想东想西的不高兴,也不想影响她们的友情,也就省着不说了。” 霍衍翘了下唇,大教授的智商与情商都高。 他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闻彩姝来霍氏应聘成为公司的副总裁,是霍柠在背后推动的。” “霍柠与闻彩姝的感情深厚,霍总你也是知情的,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吧?”程时把问题抛了回去。 霍衍笑了笑,手指轻慢的抚着茶杯,微微垂着的眼睫下眸光流动着。 他正要说什么,霍柠猛地推门闯了进来。“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径直走到程时的身边,一脸愤怒的瞪着霍衍。 霍衍微蹙了下眉,冷眸看过去:“谁让你来的,出去!” “我不!”霍柠挺了挺胸,下巴高高的抬起,“哥,当初是你说我可以与程时交往,现在你又这样对他,我没法再听你的!” 从来对霍衍毕恭毕敬的霍柠这会儿好像全身都长了反骨,不但没有离开,还与他杠了起来。 她转身一把抓住程时的手:“我们走。” 程时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在此时却“轻易”的就被霍柠拉起来拽走。霍衍冷眼看着那道背影,眸光里迸出寒意。 …… 随居。 隋玉已经完成了六环工厂的收购。因为前阵子一直在忙,现在就补偿性的做晚餐补补他们的胃。 她将餐盘放上桌,看到霍衍黑沉沉的脸色,扫了他一眼,也不多问,继续去厨房端菜。 浦烨跟在她的后头,闷不声响的帮她拿碗筷。 “他不高兴好几天了。”小家伙难得主动说句话,却是给隋玉报告他的发现。 隋玉往餐桌上坐着不动的男人看了眼,对浦烨小声道:“我知道了。” 她将最后一道松茸鸡汤放在桌上。 坐下吃饭时,隋玉看了霍衍好几眼。 难道是喜乐城又出了什么事?还是霍氏出问题了? 霍衍不多话,到了这个时候就更加沉默,一顿晚饭在压抑的气氛里吃完。隋玉给浦烨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楼去上网课,然后将碗筷都放到洗碗机里。 她做了两杯果茶,放到桌上,道:“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听听呗。” 她在他腿上坐下,拿起其中一杯果茶送到他唇边,一副忠实听众的样子。 霍衍垂着眼看她,若是平时,他会与她逗趣一下,但心情差,什么兴致都没了。 “霍柠……” 他刚说了两个字,浦烨过来拿牛奶,撞见叠坐着的两人,圆圆的眼睛睁大了看着他们。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姑姑又冷又酷,什么时候坐这个男人的腿上去了,还在撒娇? 这个男人说了他的坏话,姑姑在哄他? 小家伙盯着那杯果汁。 743 她的人设崩塌了。 隋玉这会儿也石化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朝浦烨递出果汁:“你喝吗?” 浦烨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冰箱前打开门,拿了牛奶转身就走。 隋玉讪讪的收回手,回头看到霍衍在笑,气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都怪你。” 她的人设崩塌了。 霍衍这会儿的心情好些了,扶着她的腰,隋玉站了起来,坐到他的对面去,再往楼梯的方向看了眼,看看浦烨有没有在偷看,确定没人了,这才转过头来。 “以后还是要小心些了。”她咕哝了一声,喝了口果汁压压惊。 霍衍道:“他大概是以为我在你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家里那么多弟弟妹妹,他多少知道点小孩子的心思。 “那孩子对你很维护。” 说着,他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失望的神色。 隋玉看了他一眼:“刚才你说霍柠?” 小餐厅里很安静,洗碗机发出轻微的烘干声,一会儿响起哔哔两声,停止了运作。 霍衍拿起桌上的果汁,一口气喝完了,朝隋玉伸出手。隋玉把手搭上去,霍衍拉着她上楼。 关上房门,霍衍将隋玉按坐在沙发上,说起与程时的对话,与霍柠对他的愤怒。 “……当初,是我做了人情,同意他们交往。现在出了问题,我有责任。” 他说话时,两人握着的手没有松开,隋玉抬起另一只手,按了按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他清瘦了点儿,青筋根根鼓起,银戒都有点松了。 她摸了摸那枚银戒,说道:“如果他真是有预谋而来的话,对霍柠肯定是更加用心的洗脑,能让她迅速站在他的那一边。” 隋玉安慰的一句话,霍衍心中忽的微微一动。 闻彩姝来到北城时,很快就收拢了一批人,一个个都以她为先,就连年如樱都不与她争锋,自愿为她鞍前马后的。而现在霍柠为了程时,不顾后果的顶撞他。 这两人的收买人心的手法都一致,都是润物无声的,让那些人自然而然的为他们说话,成为他们手里的枪。 霍衍沉了口气,他本意是为了苏佩文做点事,让闻家能起东山再起,现在来看,是培养了一个祸患。 闻彩姝进了霍氏,凭她的心思,霍氏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她影响。 还有二房那边…… 霍衍目前还没有探到程时的真实底细,也就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现在霍柠回去一闹,二房一定暴跳如雷。 刚想到此,霍衍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支手机上,上面显示的是章裕恒的名字。 霍衍将手机拿了起来,手指一划,将手机放到耳边:“是我。” 章裕恒的声音低沉:“大少爷,老爷子希望你回来一趟。”他顿了顿,“现在。” 霍衍挂断电话,咚的一下将手机丢在茶几上,眸光露出几分冷冽。 隋玉从漏出的话音里知道霍衍要回霍家做个交代。 他要为他说过的话负责。 她道:“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做点儿什么……” 她的话还未说完,霍衍就站了起来,他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了。” 当初她与浦家,与周维朗的恩怨,是她自己出手解决;她与连舟的恩怨,也是她自己结束。现在到他自己,他也会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霍家,请她进来。 744 太可笑了 霍衍在霍家众多弟弟妹妹们心里,有着绝对崇高的地位。霍柠这一闹,像是在山顶上打了一枚炮弹,将那崇然的山峰崩裂。 霍晴惶然的看着在老爷子面前哭诉的霍柠,不敢相信姐姐竟然敢说大哥的不好。 王美仪气愤的不得了,添油加醋的为自己女儿讨公道,愤然道:“苏佩宗遭受调查,少了那个大靠山,他担心自己再也不是霍家的继承人了,所以就想法子整我们二房的人了,是吧?” “程时是我未来的女婿,他看着他跟霍柠就快结婚了,担心霍琛会取代他的位置,心里就不平衡了。这个时候跑出来说程时别有用心?” 王美仪将矛头直指苏佩文:“我看,别有用心的是你们大房的人吧!” “大少爷。”站在客厅外围,听着王美仪用尖细的嗓音控诉的女佣发现霍衍来了,忙低头招呼了一声。 霍衍嗯了一声,脚步一顿,朝里头走进去。 他个子高大,多年养出来的沉稳气势如山,一路走入客厅,王美仪看他时,本能的眼睛缩闪了下,然后才想起来她才是那个有理的人。 怕他干什么! 王美仪抬了抬下巴,怒视他。 霍衍仿佛没看到王美仪控诉的眼神,在老爷子面前微颔首:“爷爷。” 霍老爷子看着他,脸色十分不好看。 王美仪看到老爷子的脸色,心里高兴的想笑出来。 程时如果没有问题,那霍衍就是因嫉妒而陷害他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如果程时有问题,那霍衍也是做过调查说可以往来的,这个错依然是他的。 当然,王美仪私心里还是希望程时没有问题,那么有了程家的支持,霍琛成为霍家的继承人就十拿九稳了。 霍衍人品有问题,老爷子再喜欢他也不会把霍家交给这样心思不正的人吧? 王美仪心里盘算着,一时竟然没顾得上正真情实感在哭的霍柠。 霍柠哭得抽抽噎噎的,要老爷子为她说句公道话。 她气愤的瞪着霍衍:“大哥,那么多年,我一直尊敬你是大哥。上次就因为我带闻姐姐去了随居,你怕浦隋玉不高兴了,罚我去抄家规。好,因为你是大哥,我们都听你的,我就抄了。” “可是现在呢?”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就要与他订婚了……你又说他对霍家不坏好意,那你说啊,他为什么要对霍家有敌意?” “他从小就在国外,他的家族与霍家从无往来,他为什么要针对霍家,要接近我?” “你与闻姐姐老早就认识了,她还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你又说她是程时的人,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她讽刺一笑,“说来说去,只是浦隋玉生气了,她不喜欢你与闻姐姐往来,你就说她是程时的人。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最后两句,霍柠愤怒至极,对着霍衍嘶吼了出来。 王美仪这会儿想起来做母亲的样子,上前抱住快要崩溃的女儿:“乖,别哭,妈给你讨公道。” 745 我怎么会爱上他 一个吵吵嚷嚷,一个哭哭啼啼,不光是老爷子听得头疼,其他人也听得难受。 霍项北搓了搓大腿,说道:“大嫂,你不能不说话,给句话吧。”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这么吵吵几句就过去了。” 苏佩文的神色淡漠,自从上次她与霍衍争吵过后,她已经知道,自己对于霍衍而言,只是成了束缚他的人。可在这么多人面前,在这个时候,身为母亲,又怎么能不向着儿子说话? 她道:“霍衍,我知道你不会随便说出这样的话的。” “但你也要知道,因为你当初的一句话,霍柠才投入了感情。现在两家订婚在即,你提出反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威严尽失,以后如何服众? …… 某处别墅。 闻彩姝站在宽大的客厅中央,双眸看着程时。 此时的程时只是身穿着一身黑色浴袍,脚下一双黑色皮拖鞋,随意的模样与他平时斯文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拎着水壶正在一排花架前饲养他精心种植的山茶花。 这盆茶花是他从山上挖掘回来的野生花,比起花匠养殖出来的茶花,这株茶花的花茎细,叶片小,上面还有虫咬过的痕迹,模样也不那么好看。没有经过人工修剪,长得乱糟糟的,所以他拿了剪刀进行修剪。 闻彩姝看着他,抿了下嘴唇,开口道:“霍衍已经查到我跟你的关系了。你怎么还能这样定心的浇水?” 程时头也没回一下,淡声道:“你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他会发觉。” 他们分开行动,以陌生人的方式做各自的工作。闻彩姝的任务是接近霍衍,几年前,她差点成功了,毁在霍老爷子定下的婚约上。 现在闻彩姝回来,霍衍又已经移情她人,与她玩起了虚虚实实的游戏,反被霍衍套路,他们的工作差点毁于一旦。 “幸好,我让霍柠回去跟霍家闹。这一闹下来,霍衍的决策地位受到质疑,霍老爷子年纪又大了,霍家分崩离析,我们还能再拖一阵子。” 闻彩姝咬了下嘴唇,一脸受挫的样子。 她望着程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霍柠了?” 程时的手顿了下,回头看她一眼,斯文温润的脸,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他道:“应该是我问你,你对霍衍,是不是爱火重燃了?” 闻彩姝似是受到了屈辱,她道:“我怎么会爱上他。我……” 在看到男人冰似的眼眸时,她将话咽了回去。 她确实爱过霍衍,可在知道他因为霍老爷子一句话,就与姜不渝订婚后,她的爱就消失了。 他与他的母亲苏佩文一样,都是霍家的傀儡,以霍家为生命! “我现在已经是霍氏的副总裁,这段时间里,也获取了霍氏一部分人的支持。即使霍衍这个时候回到霍氏,我也有把握与他争一争。” “霍氏……会与其他那些消失了的公司一样,万丈高楼,轰然倒塌。到时候,霍家就什么都不是了……” 746 让他如何不上火? 霍衍这次受到的影响不小。 上一次,是姜不渝拖累霍家,尚且可以责怪她人,但这次,是霍衍自己的失误。 霍诚对于霍衍很失望。 书房内,老爷子对霍衍单独训话,骂了很久,霍衍一声不吭的,任凭老爷子责骂。 “……将来霍家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你下面的弟弟妹妹们,都将以你马首是瞻。你现在出了这样的错,以后他们就可以随意的质疑你!” 霍家不讲究联姻,子女婚配要的是真情实感。可此时老爷子一想,还不如联姻呢。没有感情的婚姻,可以随时抽身,但霍柠已经付出了感情,深陷了进去。 给出去的感情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哪能说收就收? “你不妨想想年仲礼。他倒是无风无浪的坐上家主之位,可即使他那样了,他下面的年仲廉还蠢蠢欲动,想把他拉下来。直到楚家倒了,他亮出了实绩,现在还在摇摇晃晃。” “你呢?喜乐城是个慈善项目,建立开始,董事会就觉得这个项目耗费过大。现在又出问题,喜乐城会从我们内部遭受质疑。” 也就是说,很快,喜乐城都不会是霍衍的实绩,而会被定义为一场耗资巨大的无意义工程,会成为霍衍的污点。 老爷子气得不轻,一口气说完之后,身体晃了晃。 他已经是个老人,霍衍辞职之后,霍氏由他代为掌权,也正是他的精力不够了,才不得不另外找人来分担。可眼下,又说这个副总裁心思不正,让他如何不上火? 霍衍扶着老爷子坐下。 他倒了一杯水,从抽屉里拿了老爷子常吃的保心丸,等老爷子吃了药之后,他不紧不慢道:“程时的问题,开始我查到的确实没有问题……” 他开始讲述他推翻先前结论的原因,叙述不紧不慢,语调也是惯有的平静,好像刚才被那么多人指责质疑,以及刚才被老爷子骂了近一个小时,骂的都是别人一样。 “……开始怀疑程时,就是从闻彩姝进入霍氏开始。爷爷需要帮手,这个建议,是程时给霍柠建议,又是霍柠回来对爷爷您说起的。” 只是这个过程,传到外界时,反而是霍老爷子先委托猎头,被霍柠知晓,再由霍柠推荐闻彩姝,让她回到霍氏担起重任。 依照程时的心机,他不用对霍柠直接说明,只旁敲侧击的引导她往闻彩姝身上想,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连霍柠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还会反过来给程时做证人。 现在霍衍手上最重要的证据,就是闻彩姝曾经受过程家的资助,是他们的英才计划中的重要一员。 而另外一点,是苏佩宗因为邻水城的案子突然被查。 如果单单一个苏佩宗,那没什么,可苏家与霍家是姻亲关系,是霍衍这个继承人的亲舅舅,这就很难不被人联想起来。 霍衍原本打算再查下去,等掌握了更多线索之后,再对老爷子说明,但霍柠现在直接捅破,也好。 747 横竖都是错 老爷子吃了药,缓过以后看了眼霍衍。 他倒是波澜不惊,没事人一样。 不过,作为上位者,最重要的就是荣辱不惊,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做到镇定自如,遇事不慌乱。 在这时刻,霍衍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表现出了大浪里的掌舵人气势。 老爷子稍得欣慰,又问道:“那么这个闻彩姝……” 他问起霍衍当年对闻彩姝的区别对待。 霍衍微微蹙了下眉,承认道:“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私心。” 他将曲静与苏佩文的那段往事说了一遍。“我一直希望能帮母亲化解这段心结,但我感觉的到,闻彩姝对霍家的怨恨,所以当年阻止她晋升副总裁。”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在多年以后,他们趁着他在南城的时候,绕过他,又将闻彩姝安排了进来。 那确实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霍衍捏了捏手指,此时想到程时的心机,更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感觉,像是沉沉黑夜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风云,而这场风云变幻,旁人肉眼不可见。 但,黑夜总是会过去,一切妖魔鬼怪都会现形。 老爷子听完霍衍的陈述,蹙着眉沉默许久。 那件事过于久远,又是发生在小辈们身上的事,他所知不多。 “你母亲……”他顿了顿,叹了一声。 苏佩文对于霍向东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她都是为了霍向东,他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当年闻家的事情已经很严重,他们自己出了问题,别说你母亲没有出手相救,就算她出手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这个闻彩姝就这么恨上霍家,实在是可笑!” 霍衍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回应,只平静说道:“溺水的人向别人求救,不救,是见死不救;救不起,就是没有出全力。” 横竖都是错。 老爷子一阵哑然,无话可说了。 他道:“事到如今,你要打算怎么做?” 霍衍道:“尽快让闻彩姝离开霍氏。” 老爷子磋磨着手指,摇了摇头:“恐怕已经晚了……” 领导力是一把双刃剑,可以让人聚集在这个人的身边,大家一起做一件事事半功倍;负面影响就是,这批人对这个人的忠诚。 而放到霍氏,若将闻彩姝降级,或者调任次要部门,那么那些被她吸引的工作人员会对公司有意见;若将她解聘,她如果鼓动人员跳槽去其他公司,也是个大麻烦。 霍衍从闻彩姝回到霍氏,就一直在盯她的动向。 他道:“那么我现在请求爷爷,让我回到霍氏。” 即使霍氏要面临一阵子的动荡,但他在公司里,闻彩姝会有所忌惮。 “那么霍柠呢?她现在对那程时死心塌地的,你现在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说明程时对霍家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现在让她分手,别说那丫头,二房那边第一个不答应。” 霍衍这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霍柠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霍柠与他的感情,比对霍琛这个亲哥哥还要好。要说伤她的心,他也觉得对不起她…… 748 别人不敢说,她来说! 霍氏要再多一个副总裁,消息很快就在公司内传开。 “……据说是个大帅哥。那到时候,我们就能一饱眼福了。” “我倒是希望副总裁是个大帅哥的同时,还是个温柔暖男。这样一来,我们这些女同事就能享受中央空调的温暖,不用嫉妒谁了。” “帅不帅就另说了,我比较奇怪的是,闻小姐去年加入公司,这才过去几个月,又来一个新副总裁,你们说……是不是要换帅啊?” “……” 闻彩姝经过茶水间时,听到里头的职员在议论,只是微翘了下唇角,眼底划过一道浮光。 对她而言,新来的副总没有什么神秘性可言,因为她知道这个新任副总裁会是谁。 …… 十六楼,碳基项目的启动会议上,霍诚对着众高层介绍进入会议室的男人。 “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霍衍穿着一身手工西服,身姿笔挺的出现,众人愣住,只有霍家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掩着鼻子,一副不太感冒的样子。 “董事长,这……”其中一位高层疑惑的看着霍老爷子,“霍衍……哦不,霍总,他不是在喜乐城?” 这位高层还算有点儿情商,没直接说霍衍早就离职,而离职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那位前未婚妻。 霍老爷子摆着一张严肃脸,说道:“当初派霍衍驻扎南城,是喜乐城受外界干扰变化太多,他在那压阵,保持项目以及资金流的稳定。现在喜乐城进度很快,知名度也打响,已经有部分非遗传承人签了合作意向。” “接下来,是喜乐城与霍氏接轨,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所以,我把霍衍调了回来。”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让几个高层打消了疑虑,但同时,也有另外的人提出质疑。 “喜乐城耗资巨大,基金会的大部分资金都投入在那几栋破房子上。专家、技师,资金,材料……一批批的投入进去,像是个看不到底的泥潭。到现在说喜乐城就快完工?” “董事长,我倒是觉得,正是因为投建喜乐城太过盲目,让人很没有信心呢。让霍衍去南城,难道不是给他避风头的吗?” 提出这话的,正是王美仪。 她冷冷的看着霍衍,对他重返公司,而且一回来就担任那么高的职位,极度不满。 她的儿子霍琛在公司那么长时间,为公司尽心尽力,直到现在还只是个部门总监,老爷子未免太偏心。 她已经忍无可忍。 别人不敢说,她来说!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 闻彩姝的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下,垂着眼皮,搭在桌面上的手握着一支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雪白的记录本上,留下一个一个墨点。 霍衍不在意王美仪说了什么,眸光淡淡的扫过众人,以此掩饰对闻彩姝的关注。 霍老爷子一脸威严,道:“霍衍是主动离职,以减轻姜不渝事件对霍氏的影响,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喜乐城。” “霍衍提出喜乐城计划时,就已经做下了宏大规划,所以这个项目的执行,只能由他来主持。他也必须回到霍氏。” 749 她笃定霍衍不能拒绝 喜乐城的宏观规划? 闻彩姝手中的笔停顿了下,眸光微微一动。 当初霍衍排除众议,甚至不惜把霍项北从基金会主1席的位置上撸下来,也要推进的项目,难道不只是保护文化遗产吗?不是为了挣个慈善家的好名声吗? 他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霍氏以后的布局,与喜乐城有关? 喜乐城,有那么重要吗? 老爷子一番话,依然没有压住王美仪的不服,她冷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想知道,喜乐城有什么重要战略意义,非要霍衍回来才能完成。” “董事长,依照我说,喜乐城对公司而言,就是‘劳民伤财’的花架子,根本看不到什么前途。” 霍诚严肃的看着王美仪,他年老,眼睛里的强势却丝毫不减,王美仪在他威慑的目光下,微微晃了下眼睛。可为了儿子,她还是要挣一回。 霍项南怕不好收场,扯了下她的衣角,让她见好就收,王美仪固执的不肯罢手。 她就是要乘胜追击。 霍琛被打压,霍柠的婚事也岌岌可危,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太懦弱了,她的一双儿女才要受这样的待遇! 霍诚这会儿也觉得这个二媳妇犀利泼辣,他道:“事关机密,还不到时候公布。” 他的目光轻轻扫了眼闻彩姝,这个时候,作为老爷子重金聘请回来的副总裁以及代理总裁,闻彩姝就要做点表面功夫表明自己与老爷子一条心的立场。 “啪啪啪啪……” 单调而清晰的鼓掌声响起来,闻彩姝站了起来,看着霍衍道:“霍总,欢迎回来。” 在座各位都是人精。早前听说公司要再多一个副总裁,都在猜测是要换人。闻彩姝不可能不知道,现在鼓掌欢迎,不过是给个体面,以后公司里啊,可是要热闹了。 其余人都看得出来,霍衍回归公司是早晚的事,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也便跟着鼓掌欢迎了。 王美仪气得要死,狠狠看了眼闻彩姝。 还说她是程时的帮手,如果真是的话,这会儿应该帮着她才对。分明是霍衍的老情人,卖个人情给他获取好感而已。 …… 会议结束,诸位高层鱼贯而出。闻彩姝叫住那些人,笑着说道:“霍总回公司,依照惯例,是不是应该来个聚餐?” 她提议,自然有人响应,只是霍衍这个“老员工”开迎新聚餐会,怎么听怎么奇怪。 霍衍看了眼闻彩姝,唇角微微勾扯了下。 这是闻彩姝对他发出的压制第一招罢了。 她不是在迎新,而是以“迎新”羞辱他这位“老人”。 闻彩姝单手抓着会议记录本,一生白色小西服尽显干练,她朝着霍衍走过去,对他伸出手:“还没正式恭喜你。” 霍衍看了眼她的手,大大方方的与她交握,闻彩姝道:“晚上聚会,我来定地点,带上浦二小姐一起来吧,她挺有意思,我还挺喜欢她的。” 她刚才在会议上卖了霍衍的人情,这会儿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要求,她笃定霍衍不能拒绝。 750 你的舌头是缺乏肌肉还是怎么的 霍衍笑了笑:“这得看她的意思。” “霍总,你这样可不行啊。她是你的女朋友,还不能替她做主了?” “我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简言之,闻彩姝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对于过去的恩怨。 闻彩姝扯了下红唇,回道:“霍总是个好男友,真羡慕她。”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了。 两人的互动看得其余人一愣一愣的。 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还有传言说,霍衍已经与闻彩姝好上了,两人一起出双入对的,就在刚才,闻彩姝还在替霍衍说话,这会儿怎么又扯到那浦隋玉身上去了? 难道说,因为浦隋玉太过泼辣,霍衍只能吃回头草? 此时的浦隋玉正在六环,也在开会议,不过地点在她的办公室内。她将公司收购,还有很多工作要推进,人事变动就是重要一环。 她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人事经理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裁了。看到隋玉打喷嚏,马上递上了纸巾,道:“浦总,这里的气温不比在市中心,乡下地方要低两度的。您多穿几件衣服,可别感冒了。” 桌上有一张全部公司人员名单,浦隋玉对着名字一个个看过去,看到重要部门人员时便圈出来,要求看个人详细资料。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道:“不是感冒。” 她一个学医的,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清楚的。话音刚落下,搁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人事经理瞅着那支手机。 隋玉看了他一眼,经理马上撇开视线,隋玉抓着手机站了起来,到外头去接电话。 “干嘛呀,我开会呢。” “晚上新员工入职欢迎会,有人邀请你参加,来吗?” 隋玉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厂训。“有人?哪个人?” 这个时候开什么迎新会,霍衍在霍氏多少年了,迎什么新? 霍衍听着她刺儿头似的声音,垂眸笑了下:“随你。” 全话应该是“来不来随你”,有点撒娇求宠的意味,精简成了“随你”两个字,就变得生硬无趣了。 直男也就如此,没跟他分手是她的脾气太好了。 隋玉单腿立着,右手握手机,左手抄在裤袋里,左脚脚跟点地,鞋跟在地板上扭啊扭的,看起来一派老油条的样子。 她道:“我说,你的舌头是缺乏肌肉还是怎么的,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经过的路人被她这语气吓了一跳。 他们还不了解浦隋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这话以为她在骂人,顿时留下一个“女暴君”的印象。 霍衍在他的新办公室内,他站在桌前,眸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桌面光亮鉴人,映出他斜斜勾起的唇角。 “我的舌头有没有肌肉,你不是最清楚?” 隋玉:“……” 敢不敢在大众面前开黄1腔? 她要揭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间,地点。”她一脸傲娇道。 霍衍挂断电话,在对话框内编辑了几个字,发送了过去。 隋玉瞧着进来的信息,握起手机,一脸漠然的回办公室去。 751 面上挂着笑,心里mmp 晚上,隋玉穿了一身干练却不失女人味儿的小香风套装去参加霍衍的聚会。 因为她从六环回家,还要换衣服,时间迟了点儿,所以她入场时,受到了全场的注目礼。 隋玉噙着微笑,大大方方的走进去,霍衍过来接她,手臂自然而然的搭在她的腰上。 “给你们介绍一下,浦隋玉。”他对霍氏的高层介绍。 这几年,浦隋玉在上流圈层声名大噪,即使没见过她的人,也听说过她的名字。隋玉笑了笑,与众人颔首打招呼,然后拿起桌上的酒杯,笑说道:“回家换衣服迟到了,不好意思了,那我先罚一杯?” 她捏着酒杯仰头就喝,中途被霍衍截下。 “你肯赏脸就不错了,哪里能让你自罚。” 他替隋玉把酒喝了。 高层a笑呵呵的打趣道:“还没结婚,霍总就惧内了?” 高层b接口:“霍总这不叫惧内,现在流行说法是宠妻。浦小姐,还是你手段了得啊,把我们这位‘事业型唐僧’训得服服帖帖。” 隋玉面上挂着笑,心里mmp。 霍衍哪里是宠妻,分明是不想让她喝酒,还让她担了个母老虎的名声。 她笑着说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他一个电话,我这就回家更衣换装,我是贤妻。” 说着,她扫了眼闻彩姝。 敢欺负我们家霍衍? 浦隋玉混江湖那么久,在众多人精里打交道,还能看不出这场聚会是闻彩姝在搞事情? 什么迎新,无非就是打压。 她进入公司几个月,应该是收买到几个人心了,就趁着霍衍现在低估期,要将他踩下去。 她冲着闻彩姝笑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些酒,说道:“上次闻小姐来我家做客,说起来是我招待不周,在此敬闻小姐一杯。” 闻彩姝看着送到面前的酒杯,眸光与浦隋玉的在半空中交锋。 她展颜笑了下,抬手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红酒虽然甘甜,始终带着酒精的辣,她含着嘴里徐徐咽下,嘴唇再弯了起来:“上一次见面,浦小姐送了我情人草,这次又请我喝酒,看起来浦小姐对我印象不错。” 情人草都送出手了,这还叫不错? 几个人看着这俩女人你来我往,越看越起劲。他们以为闻彩姝要回敬一杯酒,却是自夸了一句? 对比之下,闻彩姝给人的印象就是宽怀,而浦隋玉就显得小鼻子小眼了。 而且,这浦隋玉的战斗力可是出了名的,听说楚家倒了,就是与她有关。 闻彩姝与霍衍搞暧昧……不知道浦隋玉要怎么对付人家。 隋玉微挑了下眉,顺手拿了花瓶里的玫瑰,她掐了一片花瓣下来,笑道:“闻小姐长得漂亮,又大方怡人,宜家宜室的女人,自然讨人喜欢。” “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心动。”她将花递过去。 再漂亮的花,缺了花瓣就不完整了,闻彩姝看着那玫瑰,再扫了眼隋玉手里的花瓣:“浦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隋玉捏着那片红色花瓣晃了晃,唇角一弯,调趣道:“留一片心做压箱底呀。” 752 酒量菜,酒瘾倒是大 留一片心做压箱底? 这话怎么分析都怪。 一个男人凑上来笑着问道:“浦小姐,这话怎么说?” 隋玉扫了他一眼,故作神秘的道:“你就猜不透了吧,秘密。” 她故作神秘,回头看了眼霍衍,当着众多人的面,将花瓣塞进霍衍胸前的西服口袋。 霍衍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眸对众人道:“人都到了,还都站着做什么,不玩起来吗?” 众人被浦隋玉吊高了胃口,即使后面在喝酒划拳,都在想着浦隋玉那一招是什么意思。 他们又看闻彩姝,看她接下来要怎么拆招,只是许久,闻彩姝都没什么动作。 之后,有人提议做游戏,玩得挺大的,但浦隋玉刚好是这个游戏的玩家,很快就杀得他们求饶,隋玉也就给个面子退出游戏,随他们玩儿去。 她走到一旁的柱子旁边休息。 虽然她很会玩那个游戏,但还是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有点头晕了。 霍衍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酸奶,又捏她的脸颊教训:“逮着机会就偷喝。” 酒量菜,酒瘾倒是大。 隋玉被他掐得疼,拍他的手:“粉都被你擦了。” 她专门化妆来的呢。 她摸了摸脸颊,喝了口酸奶,微微眯起眼睛。 “这酸奶酸过头了吧。”她抱怨了一句。 霍衍从西服口袋里掏出那片玫瑰花瓣。因为时间过长,花瓣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颜色也变深,却因为缺失了水分干巴巴的。 他将花瓣塞到隋玉手里,刻意用了点儿力气,戳得隋玉的手臂往下一沉。 他道:“口袋在右胸。” 隋玉捻了捻花瓣,懒洋洋道:“当然知道你的心脏在左边。” 他的心脏要是长偏了,她就不往右边塞了。 还能真让他留着对那个女人的心? 她将花瓣塞进酸奶瓶的小口。 两人在角落互动,闻彩姝打量着他们,看了眼那支玫瑰花。 她与霍衍,在外人面前是暧昧关系。她邀请浦隋玉,在外人来看也是挑衅人家正牌女友,寻找刺激,或者挟人情想上位。而浦隋玉前来,是来回应她的挑衅,上演两女争一男的戏码。 浦隋玉当着人面前送玫瑰话,又刻意将一片花瓣塞到霍衍的口袋里,说那样意味深长的话,听起来像是警告霍衍:留心。 留着自己的心,别越界。 但闻彩姝知道自己与霍衍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们只是看似暧昧,实则已经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浦隋玉是霍衍的女朋友,自然是站在他那一边。 所以,她的举动,是在对她说,当年霍衍是提拔了她的人,是她的贵人,要她“留心”,留点儿旧情,别瞎折腾了。 闻彩姝勾了勾唇角,在浦隋玉的目光看过来之前,将眼眸错开,眼底是一片凉薄。 她缓慢的捻着手指,放下?闻家的惨痛,让她怎么放下? 一直到聚餐结束,几个人醉醺醺的坐出租车离开,隋玉去坐霍衍的车,准备与他一起回去。 “等一下。”闻彩姝叫住了她。 753 执迷不悟 隋玉转过身,噙着淡笑看向来人。 闻彩姝走到隋玉面前,将那支玫瑰递过去,道:“谢谢浦小姐的好意,不过给我送花的人很多,这一支,就留给浦小姐吧。” 她松手,款款朝前走过去了。 隋玉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声,捏着花走向霍衍的车。 经过垃圾桶时,她将花丢了进去,面色一片清冷。 执迷不悟。 …… 回到随居,隋玉洗完澡,一边搓着润肤乳,一边朝床边走。 她喝了酒,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的,没等霍衍就先闭眼睡觉了。 一直到脸上总有人在亲她,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瞧见那张清隽的脸孔。她抬手,抚着他微凉的皮肤,口音模糊道:“冷风吹够了?” 霍衍回来之后,一直在院子里,没进来。 她知道,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长期处在高位的男人,被人在背地里奚落嘲笑是什么滋味,更不要说闻彩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睬他。 他只是面上做的无所谓。但他是个人,心里怎么能没点儿想法? 霍衍摸摸她的脸,没有说话。 隋玉看着他,然后抬起上半身,凑着他的脸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抽烟啊?”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烟,竟然只是在吹风? 霍衍捏住她的狗鼻子,在隋玉透不过气的时候,猛然低头吻住她的唇,往里面渡了一口气。 “唔……”隋玉哼哼了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的热情压平躺下。 她抬起手臂,抱着他的脖子与他交融,一直到两人都喘不了气息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 男人还未洗澡,穿着聚会时的西服套装。他斜倚在床侧,后臂搭在她的肩膀,让她往他的身边靠着。 他道:“不抽烟了……这段时间都不抽烟了。” 隋玉微微皱了皱眉,什么叫这段时间不抽烟?要么抽,要么戒烟,还有一段时间不抽烟的? 他当是斋戒呢? 霍长老又要修身养性了? 想到此,她笑了下,转了转身体换了个角度,可以仰面直接看着他。 她抓着他的手指把玩,笑道:“霍长老要修炼什么功法,收服千年妖精了?” 霍衍垂眸看了她一眼,该聪明的时候,这丫头又迟钝起来了。 他收起手,起身往浴室走,一边走一边解开纽扣。 隋玉支着脑袋微微抬起身体,看他进入浴室的背影,不知道他又想怎么折腾了。 她倒下去,因为刚睡了一觉,这会儿闹醒就睡不着了,便盯着天花板混时间。 过了会儿,霍衍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水珠子顺着他结实的肌肉往下滑,又欲又性感。 隋玉舔了下嘴唇,大半夜的叫她的眼睛吃这么火热的冰激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钻出被子扑过去,一把抓住他手里的毛巾。“你想干嘛?” 霍衍被她抓住毛巾,看了她一眼道:“睡衣没拿。” 隋玉哼了哼声,以他的严谨,他能忘记拿睡衣?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诱惑她。 她道:“你这是要谢我?” 754 半年后,我们结婚 男人的手指在她的发丝中穿过去。 倒是真要谢谢她今晚捧场。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下,又板着脸道:“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了。”他顿了下,又改口,“一滴都不能喝,连酒精饮料都不行。” 隋玉睁大了眼睛,都这个时候了,他来给她上课? 她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老师,教训他的弟弟妹妹们也就算了,连她都管起来了。 她往后一缩,拎着被子躺回去,不跟他玩儿了。 “你管的真多。” 霍衍看她窝在被窝,背对着他。 他也不说什么,抓着毛巾三两下将头发擦干了,就随手将毛巾搁在床头柜上,拎开被子躺进去。 床垫往一侧沉了下,隋玉感觉到他细腻的皮肤,朝另一侧挪了挪,回头看他。 男人斜侧躺着,手肘支起半个身子,正在看她。 除了脑袋以外,脖子以下没衣服。 “怎么不换睡衣?”隋玉反手往后摸了摸,确定他只裹着那条浴巾。 这什么毛病,就这还好意思给她上课? 隋玉抓到了他的把柄,转过身来,也想给他来一课。“呐,你要裸睡我没意见,但……但……” 在男人漆黑却凝视的火热眸光下,她结结巴巴起来。 “但是……” “但是什么?”男人的声音微微低哑,手指在她的睡衣纽扣上灵活动作。 隋玉在男人美色下吞了口口水,为了让脑子保持清明,她抓住他的大手,轻咳了一声道:“但是麻烦你去再拿一条被子,咱们一人一个被窝。” 她不喜欢旁边躺着个光溜溜的,摸上去像是蛇似的,怪瘆人的。半夜要是没睡醒,不小心摸上去还不吓死了。 霍衍瞅着她,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还没酒醒?” 不然以她的智商,这会儿能是讨论怎么盖被子的问题吗? 他会突然改习惯裸睡吗? “嗯?”隋玉盯视着他的眼睛,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脑子更糊涂了。 男人一把扯了浴巾丢出被窝,大手将她捞到怀里,在她的身上施展魔法,隋玉模模糊糊时,听他说,“半年后我们结婚。” 忽的,又想起他好像说了什么,扭头去看他:“你刚才说了什么?” 霍衍在她的唇畔啄吻,给她最后的安抚,低声道:“半年后,我们结婚。” 隋玉愣了下,这次确定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再结合他一会儿说戒烟,一会儿又要她戒酒……他该不是在备孕?他想要孩子了? 也是,算算年龄,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而且这段恋爱谈得也很长时间了,也都彼此认可了。 可是,霍家还未接受她,而且霍家这会儿又出了事…… 隋玉在琢磨时,霍衍道:“半年后,一切事情都会结束。” 他的神色坚定且从容。 755 看着还挺踏实 隋玉握着他的手指头,沉默着。 她觉得这个人的效率未免也太高,太自负了。 他怎么知道半年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地? 而且,半年后结婚,又将生孩子提上日程,这速度也太快了。 隋玉撇了撇嘴,霍衍听着她没声音,垂眸看她:“不想结婚?” 隋玉微皱了下眉,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想法,就是觉得怪怪的。 她问他:“怎么想到生孩子了?” 霍衍捻着她的一缕头发把玩,眼眸看着对面的墙。 “就是……想要个孩子了……” 浦隋玉不在家的那段时间,他与浦烨独处,天天对着那小子,心里头对于有个孩子的念头便明晰了起来。 其实他本人是挺喜欢孩子的,只是平日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也就让人觉得他不喜欢小孩。 他又将发梢在她的脸上扫了下:“你不想要?” 隋玉眼眸中露出些茫然:“倒也没这个想法。” 她忙忙碌碌的,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算算年纪,她要是再不生育,就真的成了高龄产妇,对身体挺不好的。 她又出过车祸,时不时的昏迷一阵子,像是注水猪肉一样打针,如今把生孩子提上日程,她倒是真的隐忧了。 …… 霍衍回到北城之后,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之间终于不用异地恋,靠视频电话见面了。 每天早晨坐在一起吃早饭,晚上有时霍衍晚回家,有时隋玉晚回,凑不到一桌,但是好歹晚上可以躺一张床。 早晨醒来时,旁边有个人在身边,一睁眼就能看到,看着还挺踏实。 浦烨是个聪明的孩子,隋玉带他去学校面试,争气的通过了入学测试,挤入一年级。 日子渐渐过得平顺起来,隋玉除了忙制药厂的工作以外,心里却始终有件事挂念着。 解语已经与她失联许久,从去年年末,齐臻要带瑞瑞去祖地给她作护身法,解语跟着去了以后,就与她中断了联系。 隋玉与人微信沟通时,每次看到解语的那个头像,会点出来看一下,最后的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她说,她要悄悄跟着去,拜托她看顾好福临楼,回来做富婆。 早晨,隋玉握着手机,心不在焉的又在看那条消息,将手机反面放下。 霍衍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麦片。“在找解语?” 隋玉点头。“她已经离开很久,我有点担心。” 按说,不是只要找到为齐家做法的高人,不就可以了解到破解之法了吗? 霍衍道:“齐臻已经回来了,明天应该会来参加商会的活动。” 隋玉一怔,看着他:“齐臻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解语没有与她联络,是要等齐臻走了之后,才能有所行动吗? 霍衍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明天一起去参加商会的活动,到时试探一下。” “嗯。”隋玉马上重新做了时间安排,将明天参加活动的时间挤了出来。 霍衍再瞥了眼浦烨,道:“把他也带去。” 隋玉回头看了下男孩,一脸疑惑的看向霍衍:“为什么?” 756 霍总,这是你儿子? 话刚问出口,隋玉自己也反应了过来。 浦烨始终是浦家的孩子,虽然浦家在商圈的地位不是那么高,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她的侄子,是要开眼界见世面的。 而且,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向外界介绍浦烨的身份。 隋玉想了想,问浦烨:“你要一起去吗?” 孩子以前一直被周维朗藏着,不见什么人,突然要他去参加那种全是权贵商贾的宴会,可能不太适应。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她也不会勉强他。 浦烨捧着小碗,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眼里是懵懵懂懂的。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再聪明,所获得的知识是在网上,在绘本中。 小家伙想了会儿,点点头,他好奇。 隋玉道:“那好,一会儿我让宋老师带你去商场买几套衣服。” 正好把春装跟夏装一起买了。 买新衣服,小家伙却微微皱起了眉,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吃饭速度都慢了下来。 眼见着上课时间快到了,她催促:“怎么不快点吃,上学要迟到了。” 浦烨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嘴动了动,又低下头乖乖吃了。 霍衍看了眼隋玉,她还是不懂小孩子的心思。 一起出门时,霍衍道:“那孩子是希望你能陪着他去买衣服。” 隋玉的脚步顿了下,看了眼院子里渐渐发绿的草坪,她道:“我知道。但我毕竟不是他的亲妈。” 她将孩子接到随居抚养,却也不会亲密到像是别人想象的那样。 她本就是个冷情的人,亲情让她伤痕累累,这最后的一缕亲情无法换回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她抚养浦烨,只是责任,并非感情。 况且,浦烨担负的是重振浦家的责任,那他就更要独立起来,别在舒适里长成巨婴。 翌日,隋玉与霍衍出席北城商会活动,带着浦烨一起。 三人一起出现在大礼堂时,给人一家三口的感觉。 只是那男孩长得不像霍衍,倒是有一点点与隋玉相似。 于是,有人开起了玩笑。 “霍总,这是你儿子?”商会委员a看了眼浦烨,表面上逗孩子,眼底里藏着嘲讽。 “喜乐城失败,霍衍在老爷子的庇护下再入霍氏,屈居副总”,这样的小道消息在霍衍回到霍氏时就已经传了出来。再加上苏佩宗被查,那些墙头草一个个见风使舵,对霍衍不再有畏惧与敬重。 谁都知道,浦隋玉的前任未婚夫是连舟,霍衍再怎么追赶,都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来。 这时,连舟的目光看了过来。他看着浦烨,微微皱眉。 他知道浦烨已经被找回来,浦隋玉忙着制药厂的事,不大带孩子露面。 一旁陪着他的年如絮见连舟失神的看着孩子,不高兴的皱了下眉毛。她挨近连舟,说道:“那是浦家松的儿子吧?长得像浦家人。”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足够围在他们周围的人知道,那孩子与连舟无关。 连舟回过神来,看了眼年如絮,沉默着走到一旁的自助桌上,拿了一碟蛋糕。 757 被浦隋玉迷傻了吧 这头,浦烨看着那位笑着的男人,感觉到的不是他的善,而是恶意。 隋玉在昨天晚上时,特意与他谈话,说他来见世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电视里那样的华光异彩,那些笑着的叔叔伯伯,阿姨姐姐,也不一定都是慈眉善目,温柔和顺。 她说,有些人在笑,心里想着的是怎么让人丢脸,让他们不高兴。 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浦烨觉得,这个笑起来眼角有皱纹的男人,一定是姑姑所说的,披着羊皮的狼。 小家伙抬头,对着霍衍开口道:“姑父,我能喝果汁吗?” 姑父两个字,直接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不是浦隋玉的儿子,更不是霍衍的儿子。 那个戏耍看戏的委员嘴上讨了便宜,勾了下唇角,便得意洋洋的又要卖他的友好和善,半蹲下身子道:“想喝果汁,叔叔带你去喝,好不好?” 浦烨往霍衍身边靠了靠,板着小脸道:“姑父说,不可以拿陌生人的东西。” “呃……”男人没再讨到便宜,眼角抽了抽,尴尬一笑道:“这孩子教得真不错。” 他抬眸看向霍衍:“只是霍总,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可别光教别人家的孩子,自己也上点儿心。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呐?” 霍衍笑了笑,一伸手,从经过的服务员那边拿了一杯红酒递过去,道:“酒,多得是。但是喜酒,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 说完,他带着浦烨去拿果汁,那男人回头看着霍衍的背影“呸”了一声,什么东西,捡了个孩子当儿子,被浦隋玉迷傻了吧。 这头,浦烨拿到果汁,一碟草莓蛋糕递到了他面前。 小家伙一愣,抬头看过去,是个他从没见过的叔叔。 霍衍淡淡的看着连舟,抬手推开他的蛋糕,从自助桌上拿了一碟樱桃蛋糕给浦烨,嘴里道:“他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对于连舟,霍衍的认知很明确,不希望他再有任何理由接近隋玉,其中就包括浦烨。 连舟淡淡看了眼霍衍,嘴唇微微一弯,露出他一贯的阳光笑容,他道:“对于浦烨来说,我不是陌生人。” 他半蹲下身体,与浦烨保持着平等视线。他道:“从你在你母亲的肚子里时,我就知道你。你出生后,我还抱过你。” 隋玉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连舟正浦烨说话。 她微皱了下眉,对于这个画面感到不适。 她有心带孩子出来见世面,也是为了公开浦家还有后人在,但她没想到还有连舟。 他们已经是平行世界……但转念一想,浦烨的世界不是她的世界。他将来如果要从商,就免不了要与连舟打交道。 她朝着霍衍走过去,这时一道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是年如絮。 离开楚鑫后的年如絮犹如乌木逢春,整个人再度焕发光彩,甚至比在年家做大姑娘时还要明艳。 她穿着低胸晚礼服,腰肢纤细,一点都不像是生了龙凤胎的。 隋玉瞧着她,微微笑了笑:“十二小姐,有事?” 758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年如絮往连舟那边看了眼,道:“他一直很牵挂那孩子。” 隋玉的视线也转移到了那边,她噙着笑,说道:“十二小姐的意思是,不希望我过去打扰,还是希望我不要站到那里去?” 年如絮的温柔面孔有点挂不住,微微僵硬了下,再微微笑着说道:“两者都有吧。” 连舟虽然利用了浦隋玉,却也将一颗心落在了她的身上。浦家的悲剧,多少与他有关,对于那孩子,连舟心里有很深的歉疚。所以,他才宁可与周维朗那样的魔鬼做交易,也要小心孩子的安全。 当然,关于连舟的一切心理活动,她一个字都不会对浦隋玉说。 年如絮可以接受连舟与浦烨站在一起的画面,却不会想看到浦隋玉也加入进去。 这会让她想到连舟与浦隋玉以前的关系。如果他们没有分手,那就是一家三口。 年如絮已经习惯了连舟与她,还有两个孩子在一起,一家四口的画面,实在不乐意再有些别的令人不太愉快的记忆。 她更害怕浦隋玉加入过去后,再次勾起连舟想与她复合的念头。 不……那样的念头,连舟从未断过,只是当愿望照进现实,会让他的执念加深。 隋玉看了眼年如絮:“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你在我收购制药厂时,频繁的给我使绊子?” 若非年如絮在暗中搅局,她收购制药厂的时间要更早一点儿,收购价也能再压低一些。 年如絮愣了愣,看着浦隋玉挺着背脊朝前走了过去,丝毫不顾她的阻拦。 她捏了捏手指,后悔自己的错误决定。 那时,她只顾着阻拦浦隋玉收购制药厂,防着她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如果那时,她顺水推舟,促成她的合作,浦隋玉反而会顾念着她的人情了。 她追悔莫及,只能自己也跟着过去,加入他们。 …… 浦烨看到隋玉过来,叫了声姑姑,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连舟。他道:“叔叔说,他认识我的父母。” “嗯。”隋玉应了一声,没有否认。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转头对霍衍道:“怎么又让他吃蛋糕又喝果汁。他快要换牙了。” 她说话,像极了寻常夫妻在教育孩子时遇到分歧,对男人不满的责备。因为极度家常,反而让旁人没有了说话的空间。 连舟愣了愣,连与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找到,而年如絮走过来时,隋玉已经与霍衍还有浦烨一起离开了那张自助餐桌,吃了一半的蛋糕孤零零的放在了另一张用来盛放剩余餐盘的桌上。 她看了眼那块蛋糕,看向连舟。他神色木然,视线还在追逐着那个人,眸底却只剩下了失落。 如果……如果他那时没有做那个计划,他与浦隋玉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然而她的世界,再也不会对他开放。 年如絮努力扬起笑,勾住他的手臂,说道:“他们一家子看起来相处的挺融洽。我还以为浦隋玉那脾气,对浦烨不会太有耐心。” 连舟回头看她,声音没有什么力气。“我忘记与那孩子留一张合影。” 759 当断则断,不断其乱 连舟从她的身侧走了过去,丝毫没有顾及年如絮。 人影晃过,年如絮站在原地,眨了下眼,只觉的心脏像是被人闷打了一拳。 她木讷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微涩的酒液滑下喉管,掩饰自己的酸涩。 他与她的孩子们在一起,就不快乐吗?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那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浦隋玉?还是她为他付出的不够多? 另一头,浦隋玉才不会去想年如絮的难过,也不会去关心连舟的失落。 当断则断,不断其乱。 她只知道,拥有自我的人会过得多么畅快。 她游走在众多宾客间,与他们交流,或者是随意说点儿什么。在场的都是商界大佬,与他们交谈,可以掌握到一些外界接触不到的信息。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人。 霍琛是近来上升速度最快的名流权贵,在外号称是取代霍衍,将成为霍家掌权人的人物,成了今天活动的中心人物。 前呼后拥的姿态,赚足了风头。 浦隋玉捏着酒杯,冷眼看着被围在人群里的男人,回头,吃了一口小牛排。 在她举杯要来点儿酒下肉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把她的酒杯拿了下来,给她换成一杯果汁。 隋玉瞪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嘀咕道:“我在为你抱不平,喝点儿酒都不行吗?” 男人嗤了一声,把酒杯放在经过的服务员的托盘上。 他对她那么了解,知道她不过是想喝点酒罢了,找什么借口。 几个月之前,霍琛只是霍家的少爷,在霍氏担任不轻不重的位置,声名也只在上流圈层,甚至只在于他所处的富豪公子圈儿,外界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霍琛的名声不是靠实绩打出来的,而是王美仪在背后操作,硬生生的把这个平庸的儿子炒作成了商圈贵子,霍衍对他没什么忌惮。 他对隋玉说过,半年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地,霍家的天不会变,浦隋玉更不会把霍琛放在眼里。 但浦隋玉看霍琛不顺眼倒是真的。 她眼不见为净,撇过眼,问霍衍道:“你不是说齐臻会在场吗?” 霍衍的手指随着音乐轻轻打着节拍,往楼上瞥了一眼,说道:“大宇集团的老总也在那间房。” 隋玉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瞥了眼,看到一个服务员从电梯出来,端着酒水进了一间包厢。她的眼眸微微一动。 商会活动,顾名思义,是商界的活动,交流投资,预测行业动向,也给人平台寻求项目合作。 但,据隋玉了解,齐家与大宇集团一直保持着长期合作,没必要在这会儿偷偷摸摸的吧? 隋玉慢慢的搓捏着手指,正打算想办法去偷听点儿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 “大哥,你们怎么躲在这儿。” 霍琛坐了下来,姿态张扬。他笑着道:“你们倒是会躲清闲,我得缓一会儿,都要被他们灌醉了。” 他的脸上浮着酒红,显示自己多么被人追捧。 浦隋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霍琛这个小人,还没上位尾巴就翘了,跑来这里炫耀? 760 已经泄露出去了 无人搭理,霍琛也不觉得尴尬。 他坐在那里,享受打压霍衍的快感,见服务员经过,又顺手拿了一杯酒。 他晃了晃酒杯,看到安静的浦烨,浦烨也在看他,皱着小小的眉毛,小脸满是不爽。 就这么对视了会儿,霍琛倒是想捏一把小孩,但是浦隋玉在,他不敢招惹她,只能过过嘴上瘾,说道:“哥,我刚才听说你多了个儿子。这话传到家里,可不是那么好听吧?” 浦隋玉没有与霍家和解,霍家也不承认她,霍衍却带着孩子来这么正式的活动上露面,公开昭示浦隋玉的身份,还让这孩子叫他“姑父”? 呵呵,罪加一等,他是嫌凉的不够快吧? 霍衍的脸一如以往的不苟言笑,淡声道:“酒喝多了还好。嘴,管住了吗?” 霍家的地位超然,家中又有军政背景,是很多圈内人士想要结交,也想踩下去的世家大族。所以霍老爷子一直教育小辈,一定要谨言慎行,低调做人,不可仗着家世背景在外招摇。 霍衍是在老爷子的教导下长大,深受他的影响。他长期吃素,大部分原因就是要克己自律。而霍衍又直接影响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他的长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霍琛还记得每次做错事被他罚的印象,一见他严肃的脸,条件反射似的哆嗦了下,随后才想起来,自己才是“黄太孙”,霍衍已经下去了。 他晃了晃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说道:“我有分寸,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瞥了眼浦烨,显示自己人高马大,是个成年人了。 而且,他现在在霍家的地位,不是霍衍可以随便指手画脚的了。 霍琛再次强调自己,说道:“要是管不好我自己,以后还怎么接手霍家?” “放心吧,大哥,我一定会以你为榜样,把霍家经营的有声有色。” 霍衍淡淡看着他,不动声色,霍琛就像是条小狗,刚才还得意的摇头晃脑,见着没人理他,那翘起来的尾巴就垂了下来。 霍衍见他脸上的笑落下来了,才开口道:“刚才与你在一起的,一个是方程科技的,一个是宝安能源的,那两家公司背后都是同一个老板。” “霍氏正在研发飞行器。” 说到这之后,他就不再往下说了。 霍琛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灰溜溜的走了。 隋玉瞧着霍琛落荒而逃似的背影,回头看向霍衍道:“你干嘛要提点他?” 做科技公司的,最多的手段就是盗取技术机密,霍琛被捧着灌酒,摆明了那些人想从他嘴里探听到霍氏的动向。 霍衍取回桌上的水杯,随手倒进身后的花盆里,淡声道:“已经泄露出去了。” 隋玉微皱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她想到霍衍说的,半年之后的那句断言,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男人冷峻的脸孔,忽而觉得,他不像表面上那么的正人君子。 但豪门世家,不过如此。 她扯了下嘴唇,没说什么。 眼眸一瞥,隋玉眼角瞥到齐臻的身影,忍不住站了起来。 761 口不择言 齐臻斜倚靠着一根罗马柱,嘴里咬着一根还未点燃的香烟,手在口袋里摸打火机。 没找到。 他对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问人要打火机。 隋玉走了过去,一把将他的烟摘了下来,冷冷问道:“解语呢?” 齐臻看到她,咧了咧嘴唇,勾起一抹邪肆笑意。“她是你的好姐妹,你问我?” 浦隋玉身上的杀气太强,周围的人看了过来,都觉得这两人凑到一块儿太过诡异。 隋玉往四下看了眼,微微眯起眼睛,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咬牙道:“别装,解语跟着一起去了你们齐家的祖地,别说你不知道。” 以齐臻的狡猾阴险,他能不知道解语想做什么? 他从来都在防着解语,一次次的试探解语的术法到了何种程度。 隋玉后来想过,齐臻带着瑞瑞去齐家祖地,可能就是个圈套,引解语前去。 “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女儿的妈!” 齐臻扯了下嘴唇,不以为意。他道:“那么她有想过,我是孩子的爸吗?” “她想着的,可是怎么找别的男人做我女儿的爸。” “你放屁!”隋玉口不择言,粗话脱口而出,“我警告你,解语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齐家别说世代昌盛,我会让你们齐家马上就消失!” 服务员取了打火机过来,但见到这边气氛不大对劲,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齐臻看着隋玉,冷冷的笑,那笑像是毒蛇般瘆人。 他道:“浦隋玉,别把自己整的有多厉害,一个随时会‘晕倒’的人,我倒是想知道,是谁先消失?” 隋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眉毛拧了起来。 “浦隋玉,我可以给你一句放心的话。过好你的小日子……”他往浦烨那边扫了一眼,“井水不犯河水,少管别人的事。” 齐臻把话撂下,从服务员的托盘上拿了打火机就离开了活动厅。 隋玉站在原地,她摊开手心,看着已经被她捏断的香烟,沉默了好一会儿。 霍衍走了过来:“他说什么了?” 他将香烟从隋玉的手心里拿走,拿出手帕擦干净落下的烟丝。 隋玉捏了捏手指,面色沉重。“我想,解语是被他关起来了。” 齐家与解家,早在几十年前,就被解语的姑奶奶绑定在了一起。齐臻清楚解语要破了齐家的护身法,以他狠辣的手段,他不想留着解语了。 可他又忌惮解家姑奶奶做了别的什么术法,以防止两家彻底翻脸之后,齐家对解家下狠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诱骗解语,将她关起来,隔绝她与外界的往来。 尤其是她。 齐臻知道,解语最好的朋友是隋玉,也知道隋玉的能耐,就更不能让她碍事了。 隋玉搓捏着手指,尽管霍衍已经给她擦了手,但掌心里始终留下了生烟丝的味道。 然而事实与浦隋玉的猜测还是有着差距。 隋玉派人去齐家祖地寻找解语的踪迹时,北城私底下在传齐氏的资金链出现问题的小道消息…… 762 关! 隋玉坐在办公室里,兀自发呆,指尖握着的笔在纸上轻戳,留下一个一个的墨点。 齐家的资金链出现问题……是不是说明,解语已经破了齐家的术法,又被齐臻发觉,所以才把她关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解语的姑奶奶有能力做那个术法,那么齐臻应该是想逼迫解语再施法…… 这么一想,解语还是安全的。 隋玉微微的舒了口气。 她又想到在商会活动那天,齐臻曾与与大宇集团的人在包厢密谈,想来是急着解决资金链的问题。 她想了想,当初福临楼的古老板曾与齐臻签订协议,所有齐氏楼盘皆有福临楼的分店,眼下要趁着消息还未传开,赶紧将齐氏楼盘内的门店撤出来。 要不然,齐臻为了钱把脑子动到福临楼这边来,岂不是要亏钱? 不过好在,解语在福临楼的话语权重,在齐氏只开了几家门店。 隋玉心里盘算了一番,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她要去找古老板谈谈。 恰好,这几天古老板来北城巡视,要再谈谈今年门店扩张的事情。 福临楼内,隋玉与古老板却谈起关闭几家门店的事情。 古老板本来只是一家茶楼的老板,搭上了解语之后才实现了飞升,面对隋玉提出的建议,他疑惑了会儿就答应了。 “……那几家店经营状况很好,齐氏走高端楼盘路线,客源质量高,就这么关了……”古老板还想再挣扎一下,“浦小姐,你的消息是不是错了?” 他记得南城一个新开盘的别墅楼盘就是齐氏的,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那下单,他还准备借着与齐臻的关系,拿个折扣去那里买一套别墅。 那么多大人物都在那买房,说明他们对齐氏是很有信心的。 隋玉知道这些小本经营的老板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本分经营,赚的是小钱,能赚就赚,除非见到账面上的数额下跌亏损,才会忍痛断舍。 现在那几家门店的利润都排在前几位,关店门就像是把钱拒之门外。 隋玉面色淡淡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冷不热的道:“你要是觉得可以坚持,那也不必关。只是到时候走不了了,别怪我没有坚持让你关,那我也是无所谓的。” “呃,浦小姐见多识广,消息渠道也多,你说要出事儿,那……就关了。”古老板咬咬牙,最后下定决心。 他与齐臻签订的协议是秘密协议,条款是有问题的。要是齐氏真的出了事儿,牵连福临楼,保不齐那几家门店就被拿去抵债了。 关! 隋玉再拿出一张地图,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这是用来替换那几家要关的门店的。 现如今,福临楼的食养生意做得如火如荼,要是传出关店门的消息,而且还是一连关闭数家,被对家拿来做文章,那也很要命。 最好的法子,就是对外宣传说,福临楼店面升级,另择地址。 古老板捧着地图,看了眼隋玉,笑着道:“浦小姐,原来你连这都考虑好了,你可真是高人啊!” 他翘起大拇指,连说了几句吹捧话,隋玉也客客气气的,笑说道:“古老板,那去谈新门店的工作,还是要辛苦你了。” 763 经常来吗? 古老板这就办事儿去了,隋玉靠着高背椅,喘了口气。 这么大的动作,对外界尚且可以说是门店升级,但对于脑子精明嗅觉灵敏的齐臻来说,就不好对付了。 福临楼代表的是解语,只要福临楼的门店还在齐氏,他就可以觉得他们两人还是捆绑在一起的,门店撤离……齐臻要怎么看待? 只能希望他现在正忙着解决资金链的问题,无暇看到这一小小的墙角。 隋玉喝了口冷茶,眸光随意一瞥,居然看到霍琛搂着个女孩往楼上走,她愣了下。 楼上是包厢,私密地方。看霍琛这么熟门熟路,应该是常来玩。 在商会上,霍衍就假意提醒过霍琛,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想来那人早就听到风声,才在那时敲打他。 霍琛,是有未婚妻的。 要是爆出他出轨,那霍家可要炸了。 霍衍也是能忍,没拆穿他,让他这么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这段时间出尽风头。 不过如果是隋玉,她也会忍一忍,继续让霍琛这么作下去。 有句话说,不作就不会死。 人在最得意的时候,是不会察觉危险来临的。 况且,霍琛只是王美仪控权的傀儡,有他那个妈在,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在人前摆个显贵精英的样子罢了。 隋玉微偏头,等霍琛的人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尽头,她叫来大堂经理,问道:“霍琛,经常来吗?” 福临楼的包厢经常是上流人士附庸风雅的地方,大堂经理认得那位常客,点头说是。 隋玉又问:“跟他一起的那位小姐是谁?” “这就不清楚了,好像是个网红,长得挺漂亮的。” 隋玉点了点头,让经理接着工作去了。 她哂笑了一声,现在有家室的公子哥儿都不找女明星了。因为女明星经常被狗仔盯,被粉丝偶遇,一个不小心曝光了,是要家变的。 女网红就很好的填补了这个缺陷,长得漂亮,有见识,小有名气,耗费少,满足了男人想浪的心理。 隋玉往楼上某方向扫了一眼,离开了。 晚上回到随居,霍衍还未回家。 隋玉先与浦烨一起吃了晚饭。小家伙基本不来打扰隋玉,上了学之后,就更安静了。吃饱了肚子就去写作业,基本上不会来问隋玉难题。 保姆收拾桌子时,夸浦烨乖巧聪明,养这样的孩子是来报恩的。 隋玉想了下,是不是报恩她不知道,但这孩子与她有点儿像,不烦人,过于独立,有自己的主见。 保姆见隋玉不说话,又说道:“浦小姐,浦烨虽然不是你生的孩子,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很想跟你亲近的。” “他表现的那样乖巧,就是希望你能多留意一下他。” “是吗?”隋玉想着浦烨那酷酷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学霍衍。毕竟那个人就整天摆着张没有表情的脸。 保姆笑道:“我是两个孩子的妈,我能不知道?不过我那俩孩子要是有浦烨那样聪明,那我可高兴死了。” 隋玉看了下时间,霍衍还没回来,她端了一盘水果,去浦烨的房间看看。 764 倒是她多心了 房间里,浦烨作业写得认真,隋玉进去了他都不知道。 隋玉将果盘放在桌角,孩子反应过来,看着隋玉叫了一声。 “嗯,接着写吧。”隋玉应了声,指了指桌上的本子。 她听说现在的小学作业挺难的,而浦烨是半路插班进去,目前为止,老师没有来找过她,说孩子跟不上的问题。 以前,周家藏着孩子不给露面,浦烨没有真正在学校里上过学。 “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来问我。”隋玉说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或者问宋老师。” 宋老师就是浦烨自己选的那个保姆,不过她只负责孩子的上下学,以及课业问题,做饭与打扫卫生由固定的钟点工负责。 家里宝贝太多,隋玉又习惯独居,不喜欢家里住太多人。 浦烨像是受惊了的样子,睁着明亮的眼睛看她,隋玉被他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不要不好意思说,要是跟不上学业,大不了多读一年。” 她想,她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宽容的姑姑了。 浦烨皱着小眉毛:“没有。他们的课太简单了。” 隋玉一愣,翻了翻孩子的作业本。她以前从来不检查他的作业,这会儿一看,都是满分,没有错题。 她回头看着孩子,想,浦家死了那么多人,难道祖上都来保佑这根独苗了? 不过这孩子既然聪明,那学习上她就不用操心什么了。她道:“先上完这学期,回头我找校长说说,给你重新测试一下。” 浦烨点了点头,又道:“姑姑,我听说,你以前学过中医,有一个很厉害的老师,我能去跟着学吗?” 隋玉望着孩子纯净的脸,愣住了。 过了几秒,她问:“你想去应山学堂?” 小家伙点了点头,沉默时攥着小拳头。 隋玉看他的神色,走到床侧坐了下来。她看着浦烨:“你是认真的想去学医,还是觉得,走我以前走过的路,我就能多关注你?” “你知道,一个人在应山学堂,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会是什么样吗?” 浦烨一脸认真,他道:“我不想跳级,但我可以在寒暑假去学习别的东西。” 隋玉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想一路跳级,成为别人嘴里的少年天才,但是可以同时做几件事情。 倒是她多心了。 她心里嘀咕那个保姆,说的什么东西啊,这孩子心智成熟的很。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了,那我可以给你联系一下。” 隋玉给何应山打电话说了这事儿,电话里,何应山明显的高兴。 他被曹保真挖了一个宝贝徒弟,这会儿再送一个来,总算弥补了他的遗憾。 “这件事你不能告诉曹老头,听到了没?”何应山再三交代,怕又被抢人。隋玉倒是奇怪,她的地下室都是古玩宝贝,浦烨竟然一点儿都没兴趣,反而要去学中医? 所以她才怀疑浦烨是为了讨好她,想去应山学堂。 “嗯,听到了,不会说的。”她应了声,房门推开,霍衍进来,听到她那一句。 男人将外套挂在衣帽间,然后进来,问她道:“不会说什么?” 765 怎么,不高兴? 隋玉把浦烨要求的事儿说了下,抬手整了整他的衬衣领子。 她说浦烨的聪明出乎她的意料,又说那孩子的独立性也出乎她的意料,比她当年还淡定,很有里的天才萌宝的风采。 她像是平常夫妻一样说家常,感觉有点儿好笑,觉得像是提前在预演做父母。 要是他们的孩子跟浦烨一样省心,那她可要乐死了。 霍衍听她絮絮叨叨,感觉一天的疲累都消失了。 他们不大说彼此工作上的事情。 隋玉问他:“晚饭吃了吗?” 霍衍:“又是留的饭菜?” 因为请了保姆做饭,浦隋玉就少下厨了。她的工作也忙,最近连周末都要去那家制药厂,霍衍常抱怨,吐槽年仲礼干什么吃的,说他投资别人的产业,就是去吸血的。 这话挺形象的。年仲礼是出资人,他想要做甩手掌柜的话,只要等年终分红就可以,浦隋玉这个拿了人家资金的,就要苦哈哈的忙前忙后,生怕投资人跑来责骂说让他亏钱了。 都是做老板,没钱的老板就要被欺压。 隋玉叹了一声:“等我有钱了,我就让他滚蛋!” 霍衍看她敷衍的样子,哼了一声。 她舍得撒开年仲礼那大财主? 他倒是敞开了怀,等她来求他入股,她有那个意思吗? 隋玉推了推他:“到底吃了没?” 霍衍:“没有,也不想吃。” 晚上剩下的冷菜冷饭,微波炉加热一下,味道都变了,口感也不好。尤其霍衍吃蔬菜多,想想青菜西兰花,回锅之后青黄黄青的样子,哪还有什么胃口。 隋玉瞪了他一眼,手指戳他的心口:“你也是个剥削人的。幸好我没有让你入股,不然还不被你当丫鬟使唤?” 她气呼呼的往外走,嘴里还在训人,“肚子饿了不会在外面吃了回来?” 嫌回锅菜不好吃,又不肯在外面吃,不就是想使唤她干活儿? 霍衍跟在她后头。 这会儿钟点工阿姨早就回家,隋玉撸起袖子,拿起提前盛出来的饭菜,往微波炉里面一塞,摁电钮,动作干净利落。 哼,惯的他。 霍衍摸了摸鼻子,想自己大概是着世界上最好的霸道总裁了。 不过,人在屋檐下,还能怎样呢?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门自动弹开,又是那熟悉的回锅菜的味道。 男人自己从里头取了饭菜出来,无精打采的。 隋玉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陪他。她横了男人一眼:“怎么,不高兴?” “不高兴就学你那个堂弟,找个百依百顺的漂亮女网红上馆子吃啊,红袖添菜,多美。” 霍衍拎着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你看到了?” 隋玉喝了口水:“嗯,在福临楼,都成那里的老顾客了。你说他是缺心眼儿呢,还是找我这挑衅来了?” 那霍琛不可能不知道,福临楼是她的地盘,竟然还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去了,生怕她不知道? 隋玉瞧着那饭菜,想到福临楼现在研发的食养菜,就觉得这回锅菜确实不怎么样。 766 老婆对他好,他也没办法 她伸手,把霍衍吃了没几口的饭菜拿了回来。 霍衍的筷子停在半空,诧异的看他:“饭都不让我吃了?” 又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隋玉皱皱眉:“别吃了,没营养。” 她将剩饭菜倒了,给他煮面,再拿了口平底锅,抹黄油煎牛排。 “蔬菜反复加热,维生素流失,你要是再瘦了,你们家人又要怪我虐待你,罪加一等……” 她絮絮叨叨,努力给自己找借口,半夜给他做饭。 牛排七成熟的时候,她用小剪刀剪成一块一块的牛肉粒,放在软硬适中的面条上,烫了芦笋跟西红柿平铺在上面,红红绿绿的,一勺高汤,再撒一把香葱,颜色好看极了。 “喏,牛肉面。” 知道霍衍吃肉少,隋玉把牛排分了两份,一部分给了他,一部分放在小碟子里,做她的宵夜。 霍衍瞧着喷香的晚餐,挑了挑眉,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他是真不挑食,只是老婆对他好,他也没办法。 霍衍得了便宜在心里夸,看了眼浦隋玉,吃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 隋玉吃着牛肉粒嚼了嚼,说道:“明天开始,我给你在福临楼订餐,晚上让他们送过来。” 就是霍衍回家的时间不定,若是送得早了,还是要凉。所以最好是煲汤,她再叫保姆留一份米饭就行,大不了给他做蛋炒饭,配汤喝也不错。 隋玉心里默默盘算着怎么给男人调理身体,想想又不高兴了。 所以要男人干什么?家里一大一小,让她操碎了心。 霍衍看她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赶紧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道:“霍琛不是缺心眼,相反,他是心眼多。” 隋玉抬头看他:“怎么个意思?” 霍衍道:“他有意让你看到,是因为知道你与霍家的关系不好。在他看来,他这是给你递本子,让你去找他。” “如果你去找他了,他可以与你提条件,说可以帮你缓和与霍家的关系,在我母亲面前说好话。至于他从你这里捞到的好处……” 霍衍顿住,筷子在芦笋与西红柿之间做选择。 隋玉数着牛肉粒吃,问道:“好处是什么?” 霍衍拨了拨芦笋,道:“好处就是,他以为我娶了你,就要认了他这个人情,而且在他看来,你的身份背景不够入霍家的门,也就等于我低了他一等,不能再与他争位子。” 隋玉不屑的嗤了一声,她算是听明白了。 霍琛膨胀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别说挑衅她,他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也不怕她把他养女人的事情捅出去。 也是,他敢把养女人的事情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显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隋玉拎着筷子,将最后一颗牛肉粒反过来翻过去,像是骰子一样拨弄。 两人都做着同一个小动作,不说他们投契还真没人信。 隋玉眸光微微动着,霍琛不敢找霍衍做这个小动作,也以为霍衍不会去找他谈这方面的条件,又觉得她迫不及待的想嫁入霍家,所以引诱她去…… 767 这是个送命题 隋玉越想越不对,筷子插入牛肉,直直的杵着,皱眉道:“不是……他是怎么觉得,我急着嫁给你?” 霍衍摸了摸下巴,这是个送命题,他须得谨慎回答。 男人看着对面女人的脸,斟酌字句:“可能……是你的年龄。” 浦隋玉已经过了三字头这条线,这个年纪,无论是上流还是平民阶层,都是被催婚的年纪,很不友好的年龄线。 再加上浦隋玉过于凶猛,把很多富家公子都比得黯淡无光,那些人背地里说她是“黄金剩斗士”,以此平衡自己那一无是处的现实。 眼见着浦隋玉的脸黑了黑,霍衍马上又道:“商会活动那天,你带着浦烨出场,在他看来,这是你在对我逼婚。” 其实不只是霍琛,外界的看法,是浦隋玉用孩子制造话题,给外界一家三口家庭和睦的感觉,以此给霍衍施压,让他断了与闻彩姝的暧昧关系,专注家庭。 隋玉深吸了口气,暂且接受他的说法。 她是女性,站的角度不同,有时还真难以get那些劣质男人在想什么。 她将牛肉吃了,狠狠嚼着,微微眯起眼睛,随后道:“那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他一下?” 浦隋玉向来秉承“你不惹我,我也不来动你”的行事法则,但霍琛把脑筋动到她的头上来,她就要让他开开眼。 正好,之前拿下苏佩宗的计划失败,但可以将这个失败再善加利用。 …… 福临楼,霍琛又带着那位网红去吃饭了。 隋玉作为股东之一,以感谢光临的名义,拿着酒杯上去致谢了。 酒杯里装的不是酒,是不含酒精的饮料。 霍琛看了一眼那杯子,噙着笑说道:“浦小姐,来招待客人,怎么能喝饮料呢?” 他亲自拿了空杯,倒上半满的白酒递过来:“浦小姐是女中豪杰,喝红酒没意思,白的才够味。不过浦小姐怎么说也是女人,要像花儿一样爱护。所以给你少倒了点儿,意思一下就好。” 隋玉看着霍琛那虚假的笑容,笑了笑,拿了那杯酒之后没有直接喝,而是轻缓的放在桌上。 “你哥说啦,严禁我碰酒,连一滴带酒精的饮料都不让碰,说是我年龄大了,对身体不好。我得听他的,还是喝这个。”她抬了抬手里的果汁,一口气喝完,放在桌上。 霍琛看着杯底那一点点的果汁,微勾了下唇,心底回味着浦隋玉的那话。 对身体不好……应该是对生育不好吧? 坊间早有传言,说浦隋玉受车祸影响,可能生育有问题,所以才会收养那个男孩。不然以她之前对浦家的做派,她能那么好心白养一个孩子? 霍琛笑了下,坐了下来:“既然我大哥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不能勉强,总不能害你回去跟他吵架,那我可就罪过了。” “二少体谅就好。”隋玉笑着招来服务员,让再添几个菜,开了最好的酒,“这点儿就算我赔你们的,是我的诚意,二少吃好喝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说完作势要走,被霍琛留下。 “等等……” 768 霍家有头有脸,是不会承认私生子的 霍琛假模假样的蹙着眉,慢慢说道:“浦小姐,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 霍琛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之前,霍家的家宴,我们全家人都……”他看着浦隋玉,欲言又止,然后摆了摆手,“那事儿过去就不提了。” “只是现在想想,那天如果浦小姐来了,现在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嫂了。” 隋玉也是惋惜的笑了下:“刚好遇上事儿,也是没办法。好在霍衍体谅我。” 霍琛晃着酒杯,抬眸看她:“那件事,家里老爷子还有老太太都很不高兴呐。更不要说我那大伯母……” 隋玉无奈的苦笑,没有说话。她左右看了眼,看到一瓶还未开封的小高村米酒,便开了盖,给自己倒了一杯,做出苦闷又无奈的愁苦状,抿了一口。 霍琛看了看她,刚才还说不能喝酒,现在自己打开了酒坛子,想来是不能入霍家的门让她很着急了。 他道:“那……你跟我哥打算就这样了?” 他扫了眼隋玉的肚子,又道:“霍家家风严明,你们在外面同居倒没什么。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大哥在霍家的境况每况愈下,老爷子对他很不满。这万一……你们要是再有了孩子,老爷子肯定要生气,怕是要影响大哥的前途。” 隋玉闻言,脸色一凛,随即她一笑,说道:“那不正好揣着肚子进门,老爷子总不能不承认自己的重孙吧?” “这你就想错了。”霍琛脸色沉重的摇了摇头,“我刚才说了,霍家的家风严明,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让人进门。这不是让别人笑话霍家吗?” “霍家有头有脸,是不会承认私生子的,更不会承认挟肚逼婚的,最坏的结果……大哥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隋玉像是被吓住,呆呆的看着霍琛:“这么严重?” 她摸着肚子皱眉,想了会儿,语气低沉的说道:“要我与霍衍分手是不可能了……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她咬了下嘴唇,笑了起来。 “要是老爷子真不喜欢我,我又不是没钱,我能养活霍衍。再说了,霍衍自己也有事业。我们两个白手起家,自创豪门也不是不可以。你说是吧?” 隋玉冲着霍琛眨眨眼睛,暗示他,这不正好没有人与他抢那个位置了? 霍琛眼看着浦隋玉就要掉他的坑里了,见她突然来这么一个大转弯,微微张着嘴看她,像是憋了个打不出来的喷嚏。 他倒是巴不得霍衍宣布放弃继承霍家家业,他也相信霍衍与浦隋玉都有那个本事。可若真让他们闯出自己的家业,老爷子就更不可能放了霍衍。他本就是他一手栽培的继承人,还能便宜了浦隋玉? 只怕到时候老爷子连同浦隋玉一起绑回霍家了。 他轻咳了一声,一脸严肃道:“浦小姐,老爷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说话。你拐了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人,他能轻易放过你?” “别以为你现在有着有那,看似呼风唤雨,不过是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你们瞎折腾罢了。” “他要是动动手指头,你的制药厂,他的麋鹿酒店,都要消失……” 769 你为什么要帮我? 隋玉皱紧了眉心,沉着气息说不出话了。 好像被霍琛吓得不轻。 她缓缓的喝了口酒压惊,捏了下手指,抬头看向霍琛:“二少对我说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我与你的交情,还没到你为我这么忧虑的地步吧?” 她冷了脸孔,嚯的站起。 “浦小姐,别误会。”霍琛忙安抚,摆着和气的笑意说道,“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往来,但我对你也没恶意吧?” “不然我还能跟你说那么多?”他微微朝隋玉这边凑过来一些,低声道,“刚才那些话,我大哥没跟你提过吧?” 言下之意,霍衍没有对隋玉提霍家的那些严明家规,他对她敷衍,是过一天日子撞一天钟的想法。霍衍的年龄摆在那里,他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家族,跟她走的。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接受家族安排,娶妻生子,而浦隋玉,只能接受他的背叛。 隋玉的嘴唇微动了下,脸颊撇向一边,似是不甘心,又束手无策。 霍琛请她坐下,说道:“其实浦二小姐也不用生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在老爷子面前说几句。” 隋玉眸光微微一动,警惕的看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霍琛笑了下,往网红那边扫了一眼,说道:“黛丝喜欢吃你们福临楼的菜,北城又只有这一家,我可不得常来么。” 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保密,不要说出去。 隋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她道:“我们开茶楼的,如果连一点儿小秘密都无法为客户守住,那还开什么茶楼。” 霍琛点了点头,以为隋玉与他完成了交易。 他道:“我听说,浦小姐之前去过邻水城,想收购那边一家破产的制药厂?” 隋玉漫不经心的抿了口米酒:“怎么了?” “哦,没什么。”霍琛跟着喝了口酒,含在嘴里,视线几度往隋玉那里瞟过去。 隋玉笑了笑:“二少有什么就直说吧。”她看了眼为霍琛倒酒的女人,“我们也算是熟悉了。” 霍琛这便放开了。他凑过脑袋,压低了声音道:“我想浦小姐是知道,那家制药厂关联的几个官司,这才放弃了原定计划的吧?” 隋玉扯了扯嘴唇,没有回应。 霍琛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说道:“这儿也没外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直说了。大哥的舅舅,苏佩宗也牵连其中,这才是大哥这段时间过得不顺的最大原因。” 他的声音更低了,道:“老爷子担心苏家的那把火要烧到霍家,这才压着大哥,不让他冒头。” “如果浦小姐能够出面,把那家工厂收购,后面也就没什么事情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一来,浦小姐也算是我们霍家的恩人,那么……你与大哥的婚事,谁还能拦着?” 隋玉手指捏着酒杯,缓缓转动着,似在考虑霍琛的建议。 “二少的建议是好,只是……”她笑了笑,“你如今风头正劲,我也是知道的。我帮霍衍解了围,那岂不是压了你的风头?” 770 笨。 “呵……”霍琛垂眸笑了下,“你们都以为我想与他争,想要那个位置。其实那有什么好,我又不是老爷子一手培养出来的人,真要上去了,坐着也颤颤巍巍。” “再说,比起霍家的安危,那位置又算得了什么。” 隋玉轻笑,流转的眸光里透着微微冷意。她道:“怕是二少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霍家真要受到苏家的牵连,那必然是个烫手山芋。王美仪上蹦下跳,急着推霍琛上位,但霍琛这些个人,这么多年躲在霍衍的羽翼下,哪里真见过大风浪。 他这样的公子哥儿,现成饭容易吃,但若是含着石头渣子的饭,是要噎死的。 霍琛也不否认什么,说道:“如果浦二小姐一定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办法。” “但是,他是我大哥,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们都是向着他的,总不至于害他,你说是不是?” 隋玉微微一笑:“这倒说的是……我考虑考虑。” 通常话术里,考虑考虑就是答应了的意思。至少霍琛是这么认为的。他笑了笑,在隋玉临走时,又说道:“大嫂,我们早晚是一家人。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是不是?” 他指的是那个叫黛丝的网红。 隋玉看了眼那漂亮的女孩,淡淡一笑:“福临楼一向严守客人的隐私。” …… 隋玉的笑,在走出包厢的那一瞬便落了下来。她微微侧头,看了眼关上的包厢门。 里头,霍琛在浦隋玉跨出那道门槛的时候,脸上虚伪的笑也落了下来,从门口收回目光。 他搂着网红,与她吻了会儿,占够了便宜,这才拿筷子吃菜,又要网红给他倒酒庆祝。 网红倒酒时,看了他一眼,嘟着嘴唇道:“二少,你还真要把那位子拱手让出去呀?” 霍琛敲了下她的额头:“笨。” 他揽着女人坐在他的腿上,让她给他喂酒,说道:“苏佩宗被查这件事,不管是不是过去了,都是个定时炸弹。就算浦隋玉能解决了,老爷子也不敢再把霍家托付到他的手里去了。” “当然,她能解决苏佩宗的事,那是最好,霍家渡过这段危机,毫发无损,也是会着手尽快与苏家撇清关系。” “但如果浦隋玉做不到……”男人冷酷的勾了下唇角,“你还真的以为霍家是靠着苏家才能走到今时今日?” 霍家本身背景就不浅,光是有个在部队的霍项西,就够坚实的了,更不要说霍家其他遍布教育、科技、医疗等等领域的其他霍氏子孙。 就算霍家会因为苏佩宗受到影响,那就当烧了条胳膊腿儿,还能再生出来,但大房那一脉,便是彻底失势了。 所以无论浦隋玉成功与否,霍琛都能得到好处。 …… 霍琛能想出那样的主意,浦隋玉自然也能看出他打着什么牌。 她喝了点乳酪茶过过嘴里的酒气,自言自语:“这霍琛,别的本事不够,倒是学了一手的阴招。看来霍衍这个老大哥对弟妹们的教育还是不行啊……” 771 真难看的吃相 回去之后,隋玉把霍琛的那点小九九与霍衍说了。 为了糊弄霍琛,她打算去一趟邻水城。也就是说,她又要出差了。 霍衍对于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都算了解,他冷笑了下:“霍琛没那个脑子,王美仪也没有。” 依照王美仪对霍衍的防范,她出手打压都来不及,不会给霍衍丁点儿翻身的机会,所以根本不会指使霍琛与浦隋玉谈交易,让她出手解苏佩宗的围。 “那你是说……”隋玉给他夹菜,“是程时,或者闻彩姝?” 程时与霍柠还未分手,为了所谓的联姻,他势必做出与二房一条心的样子,以此继续分化霍家。 至于闻彩姝,她是霍柠的“好姐姐”,给她的哥哥出主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不管是程时,还是闻彩姝,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霍衍“嗯”了一声,他看了眼隋玉:“霍家的事,你不用蹚进来。” 隋玉笑了下:“我肯定不愿意蹚浑水。” 她说得如此干脆,像是巴不得与霍衍甩干净,惹得男人冷眉瞪她。 让她别管,她就跑,没良心的。 隋玉笑着,舀了一口汤送到他嘴边:“啊——” 她像是哄小孩,霍衍也吃她这一套,张开嘴。 隋玉将汤喂进去,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不用蹚进去。今天我还跟霍琛说了,霍家要是倒了,我保持干干净净的,不受霍家牵连,这样一来,我还能养你。你就当我的小白脸,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霍衍听她在那胡说八道,不理她的话。她一天到晚的嘴巴不停,也就真真假假的废话最多。 隋玉看他不理人,撇了撇嘴,自己舀了一口汤喝。 她道:“我不想蹚霍家的浑水,可是霍琛要把我推下这浑水。” 她捞起一块骨头,捏着啃了起来。 霍衍看了她一眼,那块骨头都被她嘬出骨髓了。 真难看的吃相。 他敲了下她的手,把骨头夺了下来:“你狗啊。”随手将骨头丢到骨碟里,然后抽了张纸巾,“爪子。” 隋玉瞪了他一眼,把手递过去。 霍衍擦拭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擦了个干净,他道:“浦隋玉,邻水城的那家工厂,你之前没有收购是对的。” 隋玉看了他一眼,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 她笑了笑,眼底划过狡黠的光芒:“我知道我一向判断正确。” …… 隋玉去邻水城转了一圈儿,住了几天就回了北城,与霍琛在福临楼见面。 霍琛做出很有兴趣的样子,道:“浦小姐的行动力果然很强。” 他给她倒茶。 隋玉捏着茶杯抿了一口,从杯沿上方打量霍琛。 这位二少与霍衍相差太远了,一点儿演技都没有。明明这会儿,她才是那个处在弱势的人,霍琛应该摆摆架子,让她来给他倒茶的。只是霍琛太过猴急,一不小心就颠倒了两人的角色。 也是,霍琛长年被霍衍压着,那后背啊,挺不直。 沉不住气的人做不了大事,更不要说坐高位了。 772 等什么? 隋玉放下茶杯,叫来了服务员,吩咐换一壶胎菊枸杞茶,然后对霍琛解释道:“现在天气热了,铁观音属热性茶,胎菊解燥热,这天气适合喝菊花茶。” 霍琛这会儿哪里在乎什么茶不茶的,他看着隋玉问道:“这一趟去邻水城怎么样?” 隋玉的唇角微微往下撇,不太乐观的摇了摇头。 服务员送了新茶进来,隋玉拎起茶壶往杯子里注水,说道:“所以我才说,这会儿应该喝凉茶。” 她看了眼霍琛,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那件事,如果没有爆出来还好,我把厂子收了,问题在那个时候也就解决了。” “但我这次过去,那边说,上头派了人去查,别说是我,任何一个想要接手那家公司的,都得等。” 茶杯满了水,隋玉将杯子递过去。 霍琛看着那杯茶,没有立即喝,他问道:“等什么?” “自然是等那些麻烦事变成不麻烦的事情,再把厂子挂出来公开拍卖。” 霍琛的脸色沉了沉:“啊……”他若有所思的转着茶杯,“这么说,你还是晚了一步。” 隋玉苦笑了下:“可不是。” “大家都说我浦隋玉克亲,谁沾上我谁就倒霉。现在是霍衍摊上了事儿,我却一点忙都忙不上。” 她难过的喝了一大口茶水,嘴唇颤了下。 霍琛看着她苦楚的模样,想拍她的肩膀安慰,但当手就要落在隋玉的肩头的时候,想到她那句“谁沾上谁就倒霉”,他将手收了回来,做出叔嫂保持距离的样子。 他搓了搓手,说道:“这也不怪你,只是晚了一步。再说了,苏佩宗要是没走错那一步,也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事。” 隋玉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眼下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二少还有别的办法吗?” 霍琛挠了挠头,一脸为难。 他的手握成拳,在耳朵边上搓捏手指,过了会儿摇头:“眼下,霍家的危机也就这件事了。能帮到苏佩宗的,就是买下那家工厂,消除那些工人的矛盾。” “原本……霍家是打算出手的,可又怕上边查下来,说霍家包庇苏舅舅,这才迟迟未动手。” “现在连你都不能了,那……” 他看到浦隋玉一脸愧疚,忙又改口,说道:“不过我知道浦小姐已经尽力,这件事我也会回去对老爷子说明白的。” 隋玉勉强笑了下:“那就谢谢二少了。” …… 浦隋玉“有心无力,铩羽而归”,与霍衍说起霍琛的假惺惺。 “……你舅舅的事情不解决,你在霍家就无法抬起头来。霍家有能力经过此次事件之后再起来,低调一阵子就好。但是对他而言却是扫清了‘障碍’,他们这会儿,恐怕是在开庆祝宴了吧。” 霍衍的神色淡漠。 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他倒也没那么生气。 霍琛虽然也受过他的指点,但他们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大,没有霍柠那么黏着他,感情也就没有那么深厚。 霍衍道:“他们要是高兴,就高兴吧。” 反正也高兴不了不久了。 隋玉看了他一眼,距离他说的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一半。 773 在霍衍的阴影下,谁都难有自信 此时,以王美仪为首的二房确实高兴的庆祝了起来。 她甚至连庆祝的地点都设在了自己的南晖院,音响声音开得很大,足够梧桐苑那边也能听到。 “那浦隋玉去了趟邻水城,什么都没做成功,我看大房还要怎么翻身。” 霍琛与王美仪碰了下酒杯,笑说道:“还是我的妹夫厉害。” 程时谦虚的笑笑,说道:“我只是根据现实情况做的推测,算不得什么主意。” 他把自己摘干净。 霍柠搂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才不是,是你让我哥有自信了。不然,他还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步。” 在霍衍的阴影下,谁都难有自信。 与霍衍翻脸之后,霍柠像是得到了新生,一门心思的希望霍琛能成为继承人。她想明白了,与其靠着隔了一房的哥哥,不如依靠自己的亲哥。 程时微翘了下嘴唇,眸底划过一道精光。 现在霍家二房被他拿捏的死死的,铁了心与霍衍作对,霍家距离四分五裂也就不远了。 只要……苏佩宗的案子完全定下。 …… 梧桐苑。 苏佩文的轮椅停在主楼与梧桐苑之间横跨的石桥上,她的手指搭在护栏上。粗糙的石头面刮着她的指腹,她似是感觉不到似的,来回的磨蹭着。 章裕恒站在她身后守着她。 “佩文,这边太阳太大了,当心中暑。” 苏佩文没有听见他说的,耳朵里是南晖苑传来的音乐声。 她怎么都没想到,大房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她抬眸看向自己的那个院子,一眼看过去,冷冷清清。 “霍柠那丫头也不来了……”她叹了声,言语里既是讽刺,也是失落。 章裕恒蹙了蹙眉:“要不然,还是让霍衍回来吧?” “有他在,你心里也有个支撑。” 苏佩文微微侧头,看着身后的人影:“叫他回来做什么?” “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折辱他的自尊吗?” 苏佩文不怎么出门,却也听说了王美仪处处打压霍衍。外头都那样了,在这高高院墙里,别人看不进来的地方,还不知道要怎么奚落她的儿子。 “霍衍不是个轻易被人打压的。”章裕恒笑了下,试着开解她,“老爷子培养了他那么多年,挫折训练又不是没有。这次……只是更大一点儿的挫折。” “说来说去,我哥怎么……”苏佩文摆了摆手,揉着太阳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章裕恒道:“一切都在调查中,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倒是觉着,苏佩宗不是那样的人。” 苏佩文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了解我哥?” “只是他那个环境……”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她摇了摇头,“他们是希望他下来。” 派系斗争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即使能说清楚,也要装糊涂。 “我倒是没什么,可是霍衍……”苏佩文的声音微微哽咽,“我怕辜负了项东,不能帮他挑起这霍家。” 对苏佩文而言,丈夫就是她的一切。 霍项东割舍不下霍家,她就将这担子让自己的儿子来继承,一定要把霍家好好经营着。 774 有什么区别? 苏佩文过于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也就没看到后面章裕恒的失落。 章裕恒上前两步,握住轮椅的把手,将她推着走下石桥。“这里太晒了,去树荫下坐会儿。” 苏佩文忽然道:“我想找浦隋玉谈谈。” 章裕恒愣了下:“怎么想到找她了?” 苏佩文只是说道:“你帮我约她。” …… 隋玉接到章管家的电话也很是意外。只是此刻,她人正在六环的工厂。 收购工厂之后,势必要做一番人员调整,隋玉裁了一部分混工资的,思想跟不上形势发展的,德不配位的。 她将裁员命令交给了人事经理,让他去做工作。但这个人事经理也挺废的,给她搞出一堆麻烦,有些被裁人员都闯到她的办公室来了。 于是,隋玉把人事经理也挂在了那张裁员名单上,让猎头公司物色新人选。 她想起了解语。 当初解语决定离开齐臻,可不就是裁员那件导火索? 她划开微信,看了眼上面的通话记录。 如果是齐臻把她关了起来,那应该不会给她对外通讯的渠道。所以给她打电话发信息都石沉大海了。 隋玉派去齐家祖地的人还在打探,近来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在她对着手机发呆时,铃声突然响起来,吓得她差点不小心挂断电话。得知章裕恒的邀约,隋玉愣了下,随后定了定心,答应了。 “浦小姐,这件事,还请你先不要与霍衍说起。” “夫人这阵子情绪不太稳定。”章裕恒再补充了一句。 隋玉也就打消了知会霍衍一声的念头,她只告诉家里保姆,说她今晚要加班,晚餐不要准备她的。 之后,她赴约。 苏佩文定的餐馆比较隐蔽,一看就是注重隐私的高端场所。隋玉给服务员说了名字,之后跟着人去了包厢。 苏佩文坐在里头,凉淡的眸光看过来,那一瞬,隋玉仿佛看到了霍衍的眼睛。 他那样的眼神,原来来自于他的母亲,她还以为是常年清心寡欲练出来的呢。 隋玉微微笑了下,打招呼道:“大夫人。” 苏佩文点了下头,朝对面的座位抬了抬下巴:“请坐。” 隋玉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旁边有专门伺候的服务员负责添茶倒水,很快的,隋玉手肘边多了一杯茶汤清亮的新茶。 她倒了声谢,之后看向苏佩文:“大夫人约我见面,不知道是边吃边说呢?还是吃之前说,或者吃完之后?” 苏佩文淡淡的看她:“有什么区别?” 隋玉垂眸看了眼玻璃壶中沉淀的茶料,笑笑说道:“山楂有开胃消食的功效。” “如果是把话放在吃饭之前说,那这杯茶应该先喝了。如果是吃完之后说,那就留着饭后喝。” 因为她知道,她们两人的谈话是不良于消化的。不然,苏佩文就不会点这样的果茶了。 苏佩文淡淡的扯了下嘴唇,始终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她道:“浦小姐,现在不是你耍小聪明的时候,你觉得现在,我有心情与你开玩笑吗?” 775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隋玉轻轻勾了下唇角,看来这杯茶是要先在餐前喝了。 她捏起杯子抿了一口,酸苦的口感让她皱了皱眉。 山楂陈皮荷叶,三者调配的比例不对,陈皮的年份不足,不及福临楼的好喝。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看向苏佩文:“大夫人要谈什么呢?” 她不喜欢她,那么坐在一起,也没必要对着她让自己难受,不是么? 章裕恒让服务员出去门外候着,包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苏佩文看了隋玉一会儿,开口道:“我知道你去过邻水城。” 隋玉扯了下唇,摊开手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把玩。 指上的白水晶戒指在灯光下闪亮,苏佩文看到那枚戒指,眉毛皱了皱,戴在无名指上? 隋玉没打算炫耀什么,就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话题无聊,这里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当着人家的面,她又不好做的太出格。 霍衍总说她不够端正,太过好动。 隋玉心里嘀咕了一句那个男人,摸着那白水晶,抬眸说道:“夫人,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但是,不瞒你说,曾经有人建议我买下邻水城的工厂,我没有同意。” “那种事情,不是我能够插手的。” 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上什么忙。 苏佩文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落在茶杯里,手腕轻轻的转动着,让茶水沿着杯子缓慢流动。 她道:“我没有让你去做什么,我也不可能来请你做什么。” 隋玉微挑了下眉,那找她来喝茶聊天? 苏佩文道:“霍家的家宴,你没有过来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她捏着茶杯轻啜,隋玉望着她,等她的下文。 从一个话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让隋玉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一米宽的桌子,灯光又明亮,隋玉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女人的容貌。 她看过很多优雅的贵妇人,她们穿裙子,穿高跟鞋,一个个雍容华贵,但若仔细比较的话,她们不及这位长期坐轮椅的。 这位夫人,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都那么淡雅,一个小小的转杯动作,都像是排练过千百次似的,幅度适宜,比茶艺师还标准。 她虽然坐轮椅,无法直立行走,却比那些贵妇人更能聚光,将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隋玉想,这恰恰说明了,这位长期寡居的长房夫人是个强势的人。她不容许别人因为她的腿或者她失去的丈夫而同情她。 她说:“浦隋玉,如果霍衍一无所有了,你还能守着他吗?” 隋玉默了下,揣测着苏佩文的想法。她看到章裕恒微微的皱眉,脸色沉重。他在电话里说,苏佩文的情绪不稳定。 苏佩宗的事情,具体内情隋玉没有问霍衍,但看苏佩文的样子,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霍家长房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大概是被王美仪那边刺激到了吧? 隋玉抿了下嘴唇,撇开自己与霍衍的感情,倒是觉得这一幕挺有意思。 776 看,这就是当富婆的好处 这种场面,其实常在电视剧里看到。 富二代的母亲找上麻雀女,甩五百万要求其离开。 富二代落难了,又要问当初地位不对等的女方会不会嫌弃,另投怀抱。 隋玉笑了起来。 苏佩文冷漠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隋玉笑道:“我在想,为什么夫人也会问这个问题。” 刚才还在想她气质卓然,心比天高,怎么转眼就接了地气儿。 望着苏佩文越加不悦的脸孔,隋玉轻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她道:“平心而论,这依然是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但是在我看来,门当户对并非是家族背景,而是我们各自的能力,眼界,三观是否一致。” “霍家的门第是很高,但如果霍衍是个废物,我要他做什么,委屈求全嫁给‘霍家’这两个字?” “我也不是扶贫的人,如果这个男人抱着少奋斗三十年的心态,我为什么不拿着钱好好对自己?” 对于霍家来说,想要高攀霍家的人太多,无论男女,他们有睥睨他人的资本。但不代表隋玉这样的小户人家就没有。 她也高傲,并且脑子清醒。 苏佩文的脸色更冷了。 她身后的章裕恒小小的摇了下头,暗示她说话太粗俗。 隋玉笑了下,不以为意。 大实话更能清楚的表达她的意思,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在谈婚论嫁时最要不得。 她又把话说回来,道:“可是霍衍为什么会一无所有?他即使没有霍家,还有他自己的麋鹿酒店。就算连酒店都没有了,我给他做投资,我相信哪怕给他一百块,他都能创造出一千万的价值。以此类推,我给他一万块,他可以创造一个小目标。” “这么一来,我怎么都不会亏,我为何要推开他?” 苏佩文凝眸看着她,心里话,她此时心情很复杂。 浦隋玉是个功利现实的人,这与她的出生与成长有关。 可她对于霍衍的评价,又让她觉得这女人还算有点见识。 隋玉不知道自己的回答,苏佩文是否满意。她喝了口茶水润喉,没什么事做,便摊开掌心接着看手。 她的掌纹浅淡,但有一条线明显的横贯整个掌心。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断掌。 她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巧合,好像与她关系亲密的人,都有点儿倒霉。 但愿苏佩文不会跟别人一样,拿着那点儿传闻做文章,来一出狗血戏码,让她离开霍衍,还她霍家的好运。 不过就算她说了,隋玉也不会伤心难过,硬给自己编出一个苦命鸳鸯的故事。 看,这就是当富婆的好处。 隋玉慢慢的喝茶,自得其乐。 对面苏佩文看着浦隋玉的淡然,那一瞬忽然明白了霍衍为什么相中了她。 荣辱不惊,不卑不亢,无论对着谁,都不刻意讨好,用本真的一面对别人。 遇事镇定,沉着冷静之外,还有一份乐观……应该说是掌控力,自信可以掌控局势的乐观感。 苏佩文捏着杯耳,缓缓喝了口茶。她说道:“那么,如果有一天,霍衍遇上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放弃所有,你的身份地位,你的财产、公司,朋友,你会吗?” 777 我的底线是我自己 隋玉一杯茶喝完,已经感觉到肚子饿了。 “嘶——”她轻轻的吸了口气,“我可以叫上餐吗?” 她工作了一个下午,并且没有减肥的打算,非常需要补充能量。 苏佩文看了她一眼,给章裕恒使了个眼色。章裕恒走到门口,拉开门,对门口的服务员说了几句。 隋玉拎起茶壶再倒了些水,平静说道:“大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我以霍衍为第一,但我也要诚实的说,我做不到。” 没有那么刻骨铭心的爱,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放在第二位。 这些大实话说出来会伤人心,让人觉得失望,可如果对方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与她交往,那可以别浪费时间了,趁早结束吧。 而此时隋玉之所以能够说得这么轻松,是因为她知道,霍衍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都是珍惜当下的人。 如果有一方先走了,另一方如果还能遇到心动的人,那就再恋爱,再婚。 新时代没有贞洁牌坊,更不要说什么为对方殉情。她的心很大,装得下这个世界。 况且,隋玉是死过一次的人,比一般人更加珍惜生命,也更有自我。 隋玉隐隐觉得,苏佩文是用她自己的要求,在对她提出要求。 若不是现在霍家遇到难事儿,她应该不会约见她吧? 隋玉往阴暗处再揣摩一下,可能苏佩文觉得,假如霍衍受到苏佩宗的牵连,失去了一切,她希望隋玉能把自己拥有的公司,财产全都交给霍衍,简单一句话,就是她的人,她的财产,都应冠以夫姓。 隋玉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杯子,觉得这个假想很可笑。 苏佩文看着她,确如隋玉所想,她有这么个意思在里面。 她不得不以防万一。 若真到了那么一步,浦隋玉或许是霍衍让长房再兴起的助力。 只不过,这个浦隋玉太有想法,怕是做不到了…… 服务员端着菜上来,每一道都精致可爱,漂亮的让人舍不得动筷子。 然而隋玉饿极了,她看向苏佩文:“大夫人,能吃了吗?” 苏佩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随便,自己则端着茶杯把玩。 隋玉没跟她客气,先盛了一碗汤暖胃。 但在外面,她的吃相是斯文优雅的。她先喝了一小碗汤,拿了热毛巾擦拭了下嘴唇,开口道:“夫人的意思,我能明白。” “其实说句实话,当初我是动过苏佩宗的心思的。” 苏佩文眸光一动,冷眸看向隋玉。隋玉笑道:“大夫人先别动怒,我说的心思,可不为了与霍衍在一起,就对苏佩宗下手要挟你,趁霍衍落难再落井下石强嫁给他。” “我的意思是,当时我想通过苏佩宗,让他赏识我,进而在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夫人能认可我。” “不过在我去了邻水城之后,知道有那么一件事儿,我就回来了。” “所以……我想通过这件事告诉夫人,我有我的底线。而霍衍不是我的底线,我的底线是我自己。” 隋玉亮了底牌,苏佩文后面的话也就不必说出口了。 778 为了争抢谁坐在那里就打起来了 苏佩文拎了拎腿上滑落的毛毯,她看着隋玉。 此时,隋玉正在喝第二碗汤。 苏佩文道:“浦隋玉,你说的如此坦白,就不怕我给霍衍另行安排婚事吗?” 隋玉的勺子不小心磕在碗边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皱了皱眉,想自己在吃相这方面,还是不及霍衍那么规矩。她已经很小心不发出声音了。 然而这道声音,听到苏佩文的耳朵里,却以为隋玉慌乱了。 她的笑意中透着冷酷。 隋玉不紧不慢,喝完最后一勺汤,勺子与碗放到边上,拿了毛巾再擦了擦嘴唇,之后就没再动筷子了。 她直视着苏佩文:“大夫人如果能做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会在这里与我谈这些话吗?” “另外,前面有一个失败的例子。” 她指的是年如樱那一次,虽然是年如樱自己拒婚,可如果不是看不到希望,她也不会自己觉醒了。 隋玉又说道:“再退一步,即使大夫人能够以性命要挟霍衍接受你的安排,另娶名门之女,可是以现如今霍家长房的境况,那些名门就不会为自个儿打算?” 所谓联姻,是要互助互惠的。霍家长房的背景不只是商界,还牵扯到政界,那些名门世家都怕掉入火坑里,谁还上赶着跳? 今时不同往日,连霍衍都忍着,苏佩文竟然还做着高高在上的派头,欺负谁呢? 隋玉语速极快,说话又狠,把苏佩文的脸都气红了。 “你——” 章裕恒适时出来打断,他看了眼隋玉,说道:“浦小姐,你这样说话,未免过分了。” 隋玉瘪了瘪嘴,暗骂自己又没沉住气了。同时,她心里又嘀咕了一声,想自己是做不好儿媳妇这个角色了。 关系更差了,感觉与霍衍半年后结婚的打算又远了一步。 隋玉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 …… 回到随居。 隋玉进门,在门口换鞋,听到里头扫地机器人移动的嗡嗡声,还有什么蹦跳的声音。 她趿着拖鞋进去,看到霍衍坐在客厅里,笔记本摊开在茶几上,电视机里在播放晚间新闻。 她终于知道刚才听到的蹦跳声是什么。 两只猫在打架,从沙发上跳到地上,再从地上打到沙发上。白猫咬着玄猫的脖子,玄猫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隋玉问了一句:“它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是感情好得比人类还好吗? 玄猫本来很粘着隋玉的,自打给它找了个媳妇儿,就天天在那互舔毛,不怎么搭理她了。 隋玉在那餐厅与苏佩文谈话时,还在想如果把玄猫带着就好了,起码没话说的时候,可以撸猫做出很尊贵的样子。 霍衍指了下那只移动的扫地机器人:“喏。” 为了争抢谁坐在那里就打起来了。 隋玉将包摘下放到沙发上:“你今天倒是回来的早。”她扫了一眼他的笔记本,图纸她看不懂,是飞行器之类的。 她问道:“这就是霍氏正在新开发的项目?” 霍衍“嗯”了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专注的盯着屏幕。 隋玉又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饭吗?” 779 去问问冰箱,它肚子里有没有货 这时,霍衍才将脑袋转过来看着她。 倒是稀奇了,竟然是浦隋玉过来讨饭。 男人好奇的看她,抬手在她的肚子上摁了摁,隋玉啪一下拍过去:“问你呢。” 霍衍讪讪收回手:“你不是交代了保姆,别留着你的饭。” 隋玉:“……” 她挠了挠眉毛,那么贵的餐厅,就只喝了两碗汤,两杯消食的山楂茶,更饿了。 她抬起脚搭在沙发上,饿得不想动,便推了推男人:“冰箱里还有什么,随便找点来吃。” 霍衍看她恹恹的,倒不像是饿的,是心情不好。 他起身,再过来时,托盘上放了两片吐司,一小包坚果,还有一杯热羊奶。 隋玉看着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她瞪着那东西:“就这?” 霍衍把盘子搁在茶几上,面无表情道:“冰箱就只有这些。” 隋玉捏着干巴巴的吐司咬了一口,狐疑的盯着男人的后脑勺。 就算他们两人都没空去超市买补给,保姆也会准备着的。 她怀疑这个男人就是嫌麻烦,他连三明治都不给她做,亏她给他下面条煎牛排,呸,喂狗了! 想想苏佩文那点自大的要求,隋玉简直想一脚将这个男人踹出去。 她咬着吐司嚯的站起来,手臂被男人握住。他抬头看她:“去哪儿?” 隋玉:“去问问冰箱,它肚子里有没有货。” 霍衍皱了下眉毛,扯着她的手臂让她再坐下来。“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隋玉嚼着干巴巴的吐司,一声不吭的看着男人,就是眼神不怎么友好。 霍衍再度起身,过了会儿,他再回来时,吐司里夹着煎蛋乳酪牛肉片,还有生菜与番茄黄瓜,简直是巨无霸三明治,丰盛得足够两个人吃。 隋玉狠狠瞪他:“不是说没有了吗?” 霍衍将盘子往她那拨了拨,对着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的道:“你没发现我离开了很长时间。刚才去超市了。” 隋玉:编,就瞎编呗。 她拿起羊奶喝了一大口,将干巴的吐司放下,换成那个巨无霸。 才吃了两口,男人就转过身来,从她的巨无霸的一侧抽出来一片黄瓜,嚼了嚼,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隋玉“嘁”了一声,皱了皱鼻子,不就是夸自己么。 她咬了一大口,腮帮子挤得鼓鼓的,说道:“我说,你得学点儿厨艺,要是换个老婆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就要营养不良了。” 霍衍敲打键盘的手顿了下:“放心,我要是换老婆,就换个酒店星级大厨,不会亏待了自己的。” 隋玉蹬了他一脚。 霍衍扯了下嘴唇,接着敲电脑。 他们在二楼有书房,只是如果有一方晚回来,就会在这里以不同的形式等着另一个回来。 隋玉静静的吃东西,想着与苏佩文的谈话,她问道:“程时的真实背景,查出来了吗?还有你舅舅。” 他说半年后会结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霍衍敲了下回车键,回头看她,见她嘴唇上沾着沙拉酱,抬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拭。 780 听故事 将纸巾丢到垃圾桶,男人将笔记本上的软件模式退出,打开了一个文档。 隋玉看着上面的图片觉得眼熟,伸长脖子看过去,然后抬头看向霍衍:“你给我看一张古床干什么?” 这张床,隋玉曾经在南城霍家老宅的仓库见过,一直堆在那里积灰。 当然,那时候她还是姜不渝的身份。 看图片的背景,这张床还在那里。 这是一张八步床,做工非常考究,里头是床,外头有柜子有梳妆台,最外面有门,门一关,俨然是一个小天地。 只是时间久远,这张床免不了被虫蛀,结构已经也变形了。 霍衍道:“这张照片,是年如樱传过来的。” 隋玉嘴里塞满了食物,“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将图片来回转过来看,等咽下那一口食物后,她问道:“年如樱给你这张照片看干嘛?” 她忍住没有问,年如樱去霍家老宅,翻那里的仓库干什么。 霍衍盯着她好长时间,隋玉被他看的心虚,朝着屏幕抬了抬下巴催促他:“说啊。” 霍衍收回目光,淡淡说道:“这张床一直在霍家的老宅放着,小时候就一直放在仓库。老爷子说,这是太爷爷留下的东西。” “唔。”隋玉应了一声,配合他说故事,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床。 应该是他们霍家祖上的故事了。可是与程时有什么关系?他们程家不是一直在海外的吗? 霍衍道:“年如樱一直在拍视频工作,她在偶然的机会下,在网上发现了一个视频,讲的是古代的八步床,就想在喜乐城专门做一个关于古代床的展览馆。” “她之前去过霍家老宅,想起来那张床,就又去了一次,提议将那张古床修复,做镇馆之宝。她拍了照片过来,问我的意见。” “床是老太爷留下的东西,我得问我家老爷子,这一问,就问出事情来了。” 隋玉转头看着男人,眼眸晶亮,眼里全是吃八卦的心思。 霍衍看着碍眼,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都要是一家人了,竟敢抱着吃瓜的心思来听他的家事。 隋玉摸了摸额头,不计较他敲她:“接着说。” 霍衍斜睨她,隋玉坐直了身体,一脸关心的样子,而不是在吃瓜。 霍衍道:“老太爷有两任妻子,前一任,姓程。” 隋玉顿住,微微张着嘴巴看霍衍。 姓程,程时……程时有可能是那位前太奶奶的后人?那霍柠……? 她的心脏扑扑跳着,这太扯了。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的。那位前太奶奶也有可能再嫁人,只是孩子随了她的姓。 她道:“他们为什么分开?” 这是关键,不然程时为什么不远万里要来坑害霍家? 霍衍道:“当时正处在乱世。程家居家搬迁去海外避难,要求我的太爷爷也一起出去。太爷爷不同意,那位太奶奶就跟他离婚了。” “这张古床,是程家的家传之宝,是她的嫁妆。当年霍家为了做生意,就把那张床抵押换了银元,说等有钱了再赎回去……” 781 听故事2 隋玉看着那张床。 既然这张八步床存放在霍家的仓库,说明床已经被赎回来了。那只要等天下太平,老太爷再联系上那位前妻,把床还回去,不就没事了吗? 而且,也不至于为了一张床,就埋了那么深的仇怨吧? 之后,霍衍说,霍老太爷与那位前妻是包办婚姻,程家去往海外之后,那位前妻发现怀了身孕,又千辛万苦的回了国,却发现老太爷已经另娶她人。 她觉得受到了欺骗,发誓程家世代都会与霍家为敌。 隋玉听完霍衍的故事,微微蹙了眉沉默了很久。 那个年代正逢乱世,又是新旧思潮冲突最激烈的时候。包办婚姻很多,也有太多的不幸。只是老太爷这头与人离婚,转眼就另娶她人,这点确实做的有点不够地道,尤其还抵押了别人家的传家之宝。 霍衍拧着眉,手指握成了拳抵在膝盖上,沉声道:“当年老太爷再娶,是要获取太奶奶家的航运资源,保证物资可以输送到后方。当时的权宜之计,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误会,埋下这么大的祸患。” 隋玉也沉默良久。 在她眼前闪现的,不只是那一代人的恩怨情仇,还有战火连天。那个时代,人人朝不保夕,程家尚且可以去海外避难,而国内还在水深火热中。老太爷以救国为先,不能说他无情。 “但是后来,老太爷还是跟你太奶奶相爱了,是吧?” 隋玉想,这才是让那位程家小姐记恨的原因。 她是爱老太爷的,不然也不会去了海外之后,还拼死回国找到老太爷。只是她所见到的,已经物是人非,更不能接受自己的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 隋玉吃饱了,听着故事有点发困,斜倚在霍衍的胳膊上。 霍衍拦着她,“嗯”了一声,“在当时,他们都是进步青年,思想一致。” 不然,太奶奶也不会不顾家里反对,不顾世俗眼光,硬是嫁给了才离婚不久的老太爷。老太爷被那样果敢,性格鲜明的女孩吸引,也是自然的事。 隋玉打了个哈欠,她问道:“那么,那位程小姐后来把孩子生下来了吗?” 她爱老太爷,应该是舍不得;可是她又恨老太爷的背叛,不愿意生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在那个年代,她一个离婚女人,生一个前夫的孩子,再改嫁不容易。 但是程小姐是否生下那个孩子,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程时是霍家的后代,那他就是霍家流落在外的血脉。 如果程时不是,而是程小姐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那么他又何必执着的为那位太奶奶复仇? 霍衍紧蹙着眉,隋玉听没有回应,抬头见他摇了摇头。 隋玉眨了眨眼,直起身体,问:“没有查到?” 霍衍道:“那位程小姐后来再去了国外,没有再出现过。过去那么多年,中间有时间断层,我现在能够查到的资料还要再仔细筛选。” 他顿了顿,又道:“就算是老爷子说的这些,也是霍家自家人的角度留下的信息。” 隋玉点了点头。 程时出现时,霍衍曾经查过他,确定他没有问题才同意他与霍柠来往。他那时出现,就已经说明了,他所持有的身份滤去了程家的信息。 “……如果程时能自己说出来就好了。”隋玉喃喃道。 782 别碰我。 霍衍沉沉的吐了口气,如果这样简单,那是最好不过。 但其中又夹着一个霍柠,万一程时真是……那么霍家就要沦为笑柄了。 隋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抬手搓了搓他的后背,让他放松些。 她心里却隐隐的有个不好的预感。 当初程时说要与霍家联姻,是为了程家回归国内,有没有可能……程家是有要认祖归宗的意思? 如果他们有这个心思,那就证明了那位程家小姐是生下了那个孩子的。 可是,如果是老太爷流落在外的血脉,那他们应该是忌讳这一点,不可能提出联姻的操作吧? 隋玉想不通。 她看着那两只猫继续为了扫地机器人打架,白猫终是占了上风,坐在机器人上面,像是坐着车巡视它的领地一样四处移动,耀武扬威,威风凛凛,看都不看落败的玄猫一眼。 玄猫似是受了委屈,终于想起隋玉这个前搭档,跳到她的腿上来,尾巴一卷趴了下来。 隋玉顺势抚了抚它光滑的皮毛,捏捏它的耳朵安抚。 这时白猫又嫉妒了起来,从机器人上面下来,跳到茶几上,不小心碰翻了隋玉没喝完的羊奶。玻璃杯“啪”一声碎裂,羊奶泼洒了一地。 隋玉皱眉,敲了敲白猫的额头:“你又干坏事。” 她从杂物间找来扫把,把碎玻璃收拾了,一边问霍衍:“那霍柠知道了吗?” 男人看着她在那扫地,羊奶沾在毛刷上,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拖泥带水的,越扫越脏。 男人的眉毛皱紧了,像是想通了什么,冷声道:“让你把奶喝完,非要剩下一点。” 隋玉冷不丁被他凶了一句,抬头瞪他:“你冲我发脾气干嘛,又不是我打翻的。这猫不是你弄回来的?” “再说了,现在是我在打扫,又没让你动手,你凶什么?” 霍衍说了一句话,被她怼了几句,闭嘴不说了。 隋玉将扫把一甩,不高兴弄了,趿着鞋往楼上去了。 剩下的,是霍衍拿了拖把将地面收拾干净了。他坐在沙发上,白猫怯怯的靠近他,贴着他的腿侧睡觉,很是白莲花。 霍衍垂眸看了那猫一眼,视线落在那张古床上。 不打破现在的局面,就没有以后。 也许……不该太过顾忌霍家的名声而遮遮掩掩,不做行动。 程时不就是看中这一点,才那么肆无忌惮的吗? 霍衍微眯了下眼睛,捏着的手指抵在下巴处,思索着什么…… …… 隋玉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身后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腰。她动了动,把那手甩了下去。 “别碰我。” 霍衍还真老实了,躺着没动。隋玉闭上眼,气呼呼的接着睡,忽然听身后男人的声音。 “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抱歉。” 隋玉的身体微微顿了下,撇了撇嘴,没回应他。 知道他的压力很大,他不爱表现出来,可她也不想做那个出气筒,做那个容易哄的人。 她听到男人深吸了口气,说道:“过两天,我打算带着霍柠去南城,霍家老宅。” 783 总算肯给个笑脸了 霍衍这次去南城,不为喜乐城,像是带着霍柠去玩了一圈,改善兄妹关系似的,只待了两天就回来了。 只是,回来后的霍柠脸色惨白,也不出门了,整日在房间里,也不肯见程时了。 王美仪问了几次,都没问出什么,骂骂咧咧找到随居来,质问霍衍对她女儿做了什么。 霍衍没有做回应,却告诉了她另一件事。那一天,随居的保姆只看到一个贵妇人吓得走路都不稳,差点在门口摔了一跤,走得很狼狈。 隋玉问起霍衍,他怎么打发了王美仪的,他道:“那天你看到的飞行器设计图。” 隋玉一愣,联想起霍衍之前说过数据泄露的事情……她看着霍衍:“你要动手了?” 算算时间,距离半年之期还剩一个月。 霍衍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只紫色丝绒盒子,大概男人的手掌那么大,方方正正的,递到她面前。 隋玉看着那盒子,抬眸看他一眼,这会儿给她盒子做甚? 她接过,掂了下分量,还挺重的。掀开盖子一看,里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紫水晶,原石。 隋玉扯了下嘴唇,捏起那块石头把玩了下。 水晶冰凉,适合在夏天佩戴。 霍衍拎了下裤腿,坐在沙发上,瞅着她唇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总算肯给个笑脸了。 那次凶她之后,虽然两人还是正常说话,但她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 男人道:“宝石拍卖会上投来的,你要看着喜欢,就收了。” 隋玉忍住笑,回头瞥他。这男人还算上道,知道惹她生气了,要买点“贵重”东西来哄。 没有什么甜言蜜语比贵重物品更有诚意了。她不喜欢名牌包,对香水化妆品不感兴趣,首饰会自己做,最喜欢的就是古玩宝石那点儿东西了。 隋玉捏着那块比她拳头还大的水晶比量,越看越喜欢,一时连原来的话题都忘记了。 霍衍淡淡扫她一眼,摇了摇头,女人啊…… …… 没过多久,霍氏的对手公司开新品发布会,版面正是霍氏正在研发的飞行器。 霍氏内部哗然,启动调查。 霍琛早就从王美仪那儿得到口风,心虚加上从来没有经过这么大的风浪,母子俩竟然商量出来一个馊主意,以考察海外公司的名义躲出国去了。 但他这一走,正落入霍衍下怀。 走出会议室,男人唇角冷酷的勾起,走路都带风。 闻彩姝看了眼霍衍的背影,眸光微闪了下,跟着走了上去。 办公室内,霍衍刚走到皮椅那边,门口的脚步声顿住,闻彩姝站着,淡淡的眸光看着他。 霍衍拎开皮椅坐下:“有事?” 闻彩姝把门关上,走了进来。她在办公桌前站定,直直的看着霍衍道:“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霍衍倚在靠背上,缓缓的转着银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彩姝讽刺的扯了下嘴唇:“你不用瞒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飞行器的项目,是她进入公司之后提上来的项目。 但这个项目,不会是她在担任霍氏副总裁期间内的实绩,而是要推霍氏进入泥潭。 784 摊牌 自从她来了公司,霍衍就抛下还在建设中的喜乐城回到霍氏,为的不就是防她、盯她? 霍琛是个很好控制的人,闻彩姝凭着以前在公司给人留下的好印象,加上后来的选边站,一下子就拉拢了王美仪母子。 更何况背后还有程时在帮她推波助澜。 然而霍衍留在公司,就给这个项目增加了一半的不确定因素,而从目前来看,他已经要成功了。 只要霍琛泄露数据的罪名成立,公司的董事将不再信任他,霍琛再也无法在霍氏立足,更不要说成为掌权人了。 而对手公司概念机都出来了,霍氏的这个项目大概率要作废,前期投入的资金也要成为坏账,对闻彩姝来说,这就是反噬。 她在霍氏的处境就变得艰难,到了那时,霍衍就会再被董事会委以重任,推到台前,也就等于重掌大权! 霍衍微微蹙着眉,他看着对面的女人,淡声道:“你要是现在撤出,还来得及。” 闻彩姝嗤笑了一声:“撤出?” “谁先挺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你别忘记了,你的舅舅……” 她说到这里就停住,转身走了出去,似乎对于苏佩宗定罪的事非常笃定。 霍家不是只有一个霍琛,她可以再扶持别的霍家子孙,鼓动董事们对飞行器项目追加投资。 总之,她一定要霍氏像是曾经的闻家一样,资金断裂,负债累累,最后庞然大物陷入泥潭,彻底淹没,连一个水花都不会有。 这比闻家覆灭要简单多了,因为霍氏还有一个喜乐城正在大笔资金投入进去。 霍衍对于闻彩姝的执迷不悟摇了摇头,他捏着钢笔的手指一松,笔落在桌面上,落下好几个墨点,染黑了白纸。 他将纸揉作一团,丢到了垃圾桶内。 …… 随居。 隋玉看着院子里陡然多出来的好几个偌大木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这些是什么?”她问看家保姆。 保姆摇了摇头,说道:“托运公司的人说,这是你的东西。不是你买的吗?” 隋玉皱了皱眉:“我买这么大东西干什么。” 她拍了拍箱子,可能是霍衍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趴在木箱上,试图从拼板缝隙里看看里面是什么。 只是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了眼院子中央还未完工的池塘,难道是他买回来的建筑材料? 隋玉掏出手机,对着那几口大箱子拍了张照片传送给霍衍,货运工人还在从车上抬木箱下来,她握着手机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挪地方。 电话接通,隋玉道:“这些东西你弄来的?” 霍衍应了一声,隋玉又问:“什么东西啊,好几口箱子呢。” 霍衍没打算给她“惊喜”,直接道:“老宅的那张古床。我托了乔忠秘密送来北城,老爷子也知道这件事。” 隋玉瞅着那几口箱子:“你想修复?” 修复之后,物归原主。到时,也是与程时摊牌的时候了。 “那为什么不在南城完成修复?” 喜乐城有大量的木器修复师,请调几个过来就是了。 785 羡慕? “程家的祖地在北城。” 霍衍的这句话出来后,隋玉就没话说了。 物归原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你打算让我来修复?” “如果你愿意的话。” 隋玉绕着那些木箱转圈。 以她现在的时间精力,怕是不行。可是她从未修复过古床,又有点儿兴趣。 “给我请两个帮手吧。”她说。 霍衍笑了笑:“好。” ……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年仲礼被隋玉请到制药厂,让他接着完成公司的整顿,正好那批裁员的麻烦事就丢给他去做了。 年仲礼被她气得不轻,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竟然与浦隋玉合开公司? “那张古床是你妹妹翻出来的,现在霍衍找上了我,要怪,你就只能怪年如樱去。”隋玉将责任推了个干净,正好让那个甩手掌柜来干点活儿。 总不能老是她被剥削。 曹保真的团队被霍衍请来了北城,与隋玉一起做修复。 总共八人,从损坏的床木构件到雕花,再到最后的油漆,一道道紧密工序有条不紊的展开,地下室里每天都在忙碌着。半个月之后,古床完成全部修复,隋玉见识到了八步床的魅力。 刻着松鹤的小门打开,一侧是梳妆台,另一侧摆放了一排柜子,下面放衣物,上面可以放书。短短的几步再进去,是一道镂刻雕花的隔断门,里头是一个矮柜贴着床,这就是现代的床头柜了。 柜子上放着青铜油灯,一笼灯罩罩在灯芯上,发出朦朦胧胧的幽光。 木床四周竖着柱子,古时候用来挂蚊帐。隋玉挑了轻薄透气的白纱帐挂上去,用金钩勾起。床铺下围是富有情趣的童子送桃图,寓意生子的意思,床内围是几个图样简单的插梅花瓶。 因为主人是武将,花瓶是保佑平安的意思,梅花寓意苦寒。 除此以外,曹保真设计了挂刀剑的钩子,从上头横栏垂下,一把贴着宝石的宝剑挂在上面,给这张富满温馨祥和的床再添了几分硬朗。 隋玉抚着白纱,站在床边,回头望着这里面的一切,感觉好像在那个遥远的时代,温顺娴静的夫人正在等待战场上的丈夫归来。 她会一个人安静的擦拭那把宝剑思念她的丈夫,也会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翻开一本书,以此抵消对丈夫的思念。也有可能就着那一盏油灯,一针一线做衣服。 隋玉回头看向霍衍,脑袋倚在他的怀里,她道:“这位统帅一定很爱那位夫人,才会在做这张床的时候,按了一个梳妆台在里面。” 霍衍摸摸她的头发:“羡慕?” 隋玉想了想,其实也说不上羡慕。如果是她的话,她可能会拿着那把剑去找她的男人,一起上阵杀敌去,而不是守着这张八步床,日思夜想。 她道:“我在想,那位程小姐应该是羡慕她那位祖上统帅的感情,幻想自己也有那一份真爱。” 只是可惜了,她嫁的男人确实敢为国付出一切,但她却做不到像那位夫人一样在后方守着他归来,而是跟着家人一起去了国外。 786 鸿门宴 随居不轻易请客,但在入夏以来最炎热的这一天,邀请了程时与闻彩姝上门来做客。 当然,请帖是分开发的。 给程时的请帖,写的是霍柠与程时共同前来,欣赏她刚刚完工的新花园。 给闻彩姝的,是单独的,是一样游园的名义。 除了这两个重要人物之外,霍家上下也都邀请了。 但是以霍衍与浦隋玉商谈婚事的名义发的请帖。 隋玉站在随居门口,穿着一身粉色海棠花短袖旗袍,半长不短的头发束了起来,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遮阳,手腕也套上了红玉镯。 她很少穿得这么古典,但穿戴起来,站在这古典韵味的屋檐下,像是一幅画,谁都不及她的姿彩半分。 闻彩姝最先到达,她看着静静站立的隋玉,上前说道:“我很好奇,浦小姐请我来做什么?”她看了眼隋玉手里撑着的伞,“这么大夏天的,晒黑了,霍衍就要舍不得了。” 浦隋玉给她的请贴上只写了请她来吃饭游园,这么大热天的,欣赏花园?但请帖写了“务必”两个字,一看就是鸿门宴。对于闻彩姝来说,即使知道这一趟不是好事,可她想知道浦隋玉卖什么关子,就只能前来。 隋玉笑了笑,说道:“闻小姐之前来北城的时候,几次约着吃饭,现在我也该回请一次。” 她朝打开的半扇门手一划,做了个请的姿势:“闻小姐先请进,我还要再等等后面的客人。霍衍就在里头,你们可以先聊一会儿。” 闻彩姝的眼眸微微一动,笑着试探问道:“还有什么客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隋玉的笑显得神神秘秘,又道,“趁着我在这里,你想跟霍衍说什么,可以随便说,我保证不追究。” 在闻彩姝听来,这不过是一句假话罢了,她一笑,抬脚走了进去,几步之后停下,微微侧头,目光看向门外。 隋玉也是如此。 两个女人隔着一道门,你看不见我,我看不到你,却都保持着半侧头的姿势,揣测着对方。 隋玉一笑,转过头来,继续等客人们到来。 天气很热,隋玉这么站了会儿,身上已经出汗。她皱了皱眉,仰头看天空。 明晃晃的天色,阳光毒辣。透着红色纸伞看过去,像是下火了似的一片红光,看得她更热了。 隋玉不禁苦笑了下,早知道就不这么装逼了,热死她了。 她想到半个小时前,霍衍看着她的打扮,笑她装腔。隋玉那时候还跟他争论,谁在外头迎客。 霍衍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瞅她,说这是随居,是她的地盘,自然是主人出门迎接。 他还说,是她要强娶民“男”,就要付出代价。 隋玉一想到那男人一派轻松的样子,就很想拿这把伞狠狠的敲他的脑袋。 她不“娶”了,不行吗? 霍家人似乎很不满意霍衍擅自做主订婚事,迟迟不来,倒是程时先来了。 隋玉看到程时一个人前来,一点儿也不吃惊。因为这个时候霍柠还在打击中,任何人都不见。隋玉假意不知情,笑着对程时说了几句客套话,请人先进去。 787 一样不怀好意 别墅里头,闻彩姝喝着女佣递上来的石斛茶,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字画。 她在国外长住过一阵子,习惯了西洋艺术,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此时,她与霍衍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外人眼里的暧昧关系,在私底下,随着那一层纱布的揭开,只剩下了对立,与彼此防范。 比起霍衍,闻彩姝更怕自己先开口,她与他的较量,已经显出颓势,若再被他套话泄露了后招,那就再也没有翻身机会了。 霍衍本就是个不多话的人,在戏开幕之前,他像是个等待上台的角儿,喝茶养神。 如此,两个传闻中暧昧的人在一个同空间里,气氛很是诡异。 女佣两边看看,大气都不敢喘,心想:浦小姐不是说今天有家宴,让好生招待的吗?这气氛,怎么看着不像是家宴,像是来算账的。这会儿各自心里都放着一把算盘呢? 闻彩姝抿了一口茶,兀自轻笑了一声。 浦隋玉还说不计较她与霍衍说点儿什么,就这情况,谈天气尬聊吗? 那女人心里门儿清,说的全是反话。 这诡异的气氛,随着程时的进门,就更显得怪异了。 闻彩姝看到程时进来,捏着茶杯微微愣了下。 在请帖上,她没有看到宾客的名字,不知道程时要来。她所得到的信息是霍柠对程时避而不见,那么浦隋玉就没有理由邀请程时单人来,他们两个人是没有交集的。 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料想到浦隋玉设下的是鸿门宴,她未必是要追究她与霍衍的关系,而是要帮着霍衍查她与程时的关系了。 不过都是一样的,一样不怀好意。 闻彩姝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水,扯了下嘴唇。 “咦,你们两个见面,不打声招呼吗?”隋玉一脚踩进门,放下油纸伞。 她热的小脸红扑扑的,汗水从额头淌下来,汗水将刘海黏在了额头上,没有了仙气儿。 闻彩姝抬头看她,见霍衍走过去,递给她一包纸巾。 隋玉拨开他,不要他的纸巾,径直朝二楼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要洗把脸。好热,你给我去拿个冰激凌吧。” 闻彩姝见状,瞠目结舌,她没想到浦隋玉与霍衍私下是这个样子的。 霍衍一向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什么时候见他这么体贴主动,而且他的体贴主动还被人拒绝了? 霍衍一转头,正撞见闻彩姝吃惊的目光,他神色淡淡的,好像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闻彩姝也觉得自己好像少见多怪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扯了下嘴唇。 都说霍衍冷傲,是谁也摘不到的人参果,只是他那时还没有遇到能够降住他的人罢了。 只要是那个人对了,冰山也能融化成西湖。 隋玉不只是洗脸,身上黏糊糊的,她快速冲了个澡。总不能一会儿人人到齐了,她身上臭烘烘的一股子汗水味道吧? 什么女人流的都是香汗,那都是书上骗人的鬼话。就算真是香汗,那也是混合了香水味儿的汗水,闻着一会儿香一会儿臭的。 788 这样的富贵人家,不委屈姑爷了吧? 她对着镜子涂抹护肤品,擦防晒霜之前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幸好没有晒黑。 如果不是怕时间不够,她想敷个面膜。 浴室门打开,霍衍站在门口,隋玉转头看他:“你跑上来干嘛?不招待客人吗?” 霍衍道:“都到了。” 隋玉:“……” 他的意思是,霍家那些人也已经到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防晒霜,放了回去,用不着了。 霍衍走了,隋玉对着镜子搓手,将手掌上多余的护肤品摸匀,也是也是在耗时间。 她在外头晒了那么长时间的太阳,白等了。霍家的人过来,没见门口有人迎接,又要觉得她不够诚意了。 “他们肯定不愿意让霍衍‘嫁’给我了。”隋玉自我调侃了下,深吸了口气。 她这会儿只裹着浴巾,想霍衍竟然对着她的美色没有多看一眼。 出去时,她看到茶几上多了一杯石斛茶。应该是霍衍刚才上来时,顺手拿来的。 隋玉瞅着那杯茶水撇了撇嘴,可恶,她明明说要吃冰激凌的。 不过,她还是把水喝了,毕竟很是口渴。 …… 换了一套红色白玉兰花纹的旗袍,隋玉踩着高跟鞋下楼,一眼看过去,客厅里好热闹。 随居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乔迁那天都没这个阵仗,幸好她有提前从麋鹿酒店借调了几个服务员,这会儿正井然有序的招待来客。 隋玉面上挂上笑,在最后两步台阶时开口道:“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随居。天气炎热,大家先吃点龟苓膏降降暑?” 龟苓膏是福临楼今年主打的产品,是用真正的龟甲熬制出来的,不用草粉冲泡,一分一厘全是真材实料,所以在中高端人群很受欢迎,平时都订不到货。 服务员端着精致的小碗送上来,有人赏脸接了,有人摆着架子不为所动,服务员便将茶碗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 隋玉走到霍衍身侧,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其实霍家人给面子前来,她已经是意外了,没想到来得这么整齐,就连霍家最小的霍晴都来了。 隋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霍晴时,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完全长开了,也变得成熟稳重了。 她想,大概是她下帖子说商量两人的婚事,并且在女方家,惊着他们了。 为了有足够多的椅子招待那么多人,隋玉将之前的沙发暂时撤了,换上了中式高背椅,十几张椅子分列两侧摆着,两张椅子之间放一张茶桌,一眼看过去很是气派。 这样的富贵人家,不委屈“姑爷”了吧? 隋玉瞄了一眼霍衍,霍衍不知道她这会儿看他做什么,冲她微蹙了下眉。 隋玉轻咳一声,笑说道:“你们……随意一些,你们这样看着我,我一紧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人轻嗤了一声,隋玉看过去,是王美仪在冷笑。她右手边的霍柠眼睛红红的,无精打采的坐着,与王美仪斗鸡似的样子天差地别。 二房的人都到了,除了霍琛,他人还在国外躲着。 隋玉只当没听见,留意着霍柠。她的对面坐着的是程时,但她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挣扎模样,看得人怪心疼的。 789 他还真是敢 “浦二小姐,你把我们都请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爷子先开了口,扫了一眼霍衍。 哼,敢送那么一张请帖过来,他还真是敢。 霍衍微扯了下嘴唇,说道:“爷爷,今天借了隋玉的地方请大家过来,是有几件事想一并说了,时间会长一点,所以还是要请先忍耐一下了。” 老爷子淡淡扫了他一眼,还行,倒是没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 隋玉撑着笑,霍衍要说的事情,都是他们事先都商量过的,她最清楚不过。 她看向了闻彩姝,再看了眼程时,默不作声的端起一旁摆放的龟苓膏,自个儿先吃起来。 第一件事,说的是苏佩宗的那件事。 就听霍衍道:“第一,是我舅舅的事情。”他顿了顿,看向苏佩文。苏佩文的手微微一颤,平静的脸孔下难掩心中的激动。 苏佩宗被查,因他是高官,上面查起来是封锁消息的,外界很难得到信息。 难道,结果要出来了? 霍衍道:“邻水城的案子,牵涉到舅舅,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情。但根据我最新得到的消息,这件事虽然牵涉到舅舅,但实际经手人是他的上司。” 当年,那位上司看苏佩宗初来乍到,又是新人,就借着他的手匆匆解决了那家制药厂的命案,还说他办事效率高,给他提了级别。 十几年后旧案重查,苏佩宗首当其冲,但专案组详查下来,已经将那位退休多年的高官抓了进去。也就是说,案件有了新进展。 霍衍讲述实情时,一直留意着程时的表情。 他看似毫无波澜,像是听故事一样的听他把事情都说完,还陪着吃了几口龟苓膏。 霍衍扯了扯唇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的揉捏着。 苏佩宗什么事儿都没有,对于程时来说肯定不是个好消息,但他的修养极高,一副局外人的样子,恐怕心里正在上火,要吃龟苓膏降火了。 男人看了眼隋玉,看她用勺子将那一个个黑漆漆的小方块切得碎碎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吃相斯文的很。 他斜侧过身子问她:“好吃?” 隋玉斜了他那一碗:“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霍衍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的问她:“隋玉,还有准备的吗?我看程教授也喜欢吃,还是你福临楼的糕点更胜一筹啊。” 隋玉扫了一眼程时,扯了扯嘴唇,笑嗔着道:“这还用你说。” 她让女佣帮程时再上一碗。 本来没什么的,这一碗上去,基本将程时暴露了出来。霍家人全部都盯着他,苏佩宗的事情,与他有关? 霍家人这段时间忙于争权夺利,除了老爷子与霍衍之外,二房已经完全陷入继承人之位的争夺中了,哪里还会留意别的? 在他们看来,苏佩宗下马对他们才更有利,根本没有人想苏佩宗那么大的官,怎么说查就查了。 霍柠红肿的眼盯着他,嘴唇都白了。 霍衍与她说,程时……与霍家上几代人的恩怨有关,他是回来报复的。 他一边不动声色的筹谋陷害别人,一边与她谈恋爱……他一副钻研学术与世无争的模样,叫她怎么相信,他是那样城府的人? 790 第二件事 程时没有看向霍柠,他也沉得住气,将空碗搁在一边后,就没再碰了。 他笑说道:“霍总笑话了。我是有这么个习惯,到手的先吃完,就不再沾手了。但如果没结束,就不能剩下。这是家里定下的规矩。” 这话出来,霍柠的脸色全白了,她紧紧的掐着掌心,却不及心里的痛。 到了现在,他还要说这样的话吗? 那么,她这碗菜,他是吃完了,还是没有吃完? 霍柠现在已经很清楚,她只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 没有爱。 她垂下眼,失魂落魄的坐着,王美仪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看着。 她这会儿也心焦。 霍衍的意思是,苏佩宗没事了? 那么,苏佩宗还会官复原位吗?如果他回到原位,一定是继续支持霍衍的,那还有霍琛什么事儿! 王美仪一顿心烦气躁,看向霍衍道:“你说了半天,说的都是苏佩宗的事情。这是你们苏家的私事,要庆祝也应该关起门来自个儿庆祝去,要我们来陪着高兴,这算哪门子事情。” 她凉凉的说了几句,撇头看到桌上的龟苓膏,心头火正旺盛着,刚才碰也不碰的茶碗,这会儿直接端起来吃了。 霍衍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婶婶,听着她不阴不阳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淡笑了下,拿起茶桌上的水杯时,顺手将他的那一碗龟苓膏往隋玉那边推了推,示意她吃。 小动作看在老爷子眼里,他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那第二件事呢?” 霍衍道:“第二件事,是关于飞行器的项目。” 他有意停顿了下,看到王美仪的手微颤了下,一口龟苓膏滑脱掉落在地上。 偌大的客厅,地板干干净净,那么一块黑不溜丢的,果冻似的东西落在地上很扎眼睛。 王美仪抽了抽眼角,神色尴尬,她将碗放在茶座上,惊吓之余还瘪了一口无用气。 所有人都在看她,这叫她更挂不住面子。 王美仪攥紧了手指,破罐子破摔,气愤的看向霍衍:“你什么意思?刚才说苏佩宗没事了,现在回过头来就说飞行器项目。不就是要踩下我们二房吗?” “霍琛他只是跟朋友喝酒,多喝了几口,是那些人骗他的。再说了,他出去应酬,还不是为了霍氏?” “这要怪,也得怪你不懂事,非要做那个喜乐城项目,投下去那么多钱连个水花都没看到。你还真以为霍氏那么赚钱?霍琛去应酬拉投资,还不是因为霍氏的资金不够充足?” 王美仪倒过来一番辩论,把霍琛的责任推了大半。 霍项南看了妻子一眼,无奈的替她圆场,笑着对隋玉道:“浦二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霍衍提到的这个项目,正好戳到她的心口上了。” “我妻子这阵子,一直在为这件事伤神。”他顿了顿,对着王美仪厉色道,“霍琛守不住商业机密,只能怪他自己。你还要包庇他!看看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 这是难得的,霍项南在外人面前对老婆疾言厉色。 以前一直是王美仪压着他做老大,但其实霍项南才是真正有脑子的那个。 791 就这,她还想嫁给霍衍? 隋玉微微笑了下:“不介意。” 她又道:“只是……如果霍先生能够早点拦着点就好了。” 她低头,捏着勺将那一块块的龟苓膏戳碎。 早点拦着,早些挡在女人的前面,让她少说话,少膨胀,少点儿野心,也不至于让别人钻了空子,拱着霍琛一步步到深渊。 他就是不管事,不管家事,到现在才收不住啊…… 隋玉不轻不痒的一句话,把人顶得噎在了喉咙口。 霍项南没料到浦隋玉一点都不客气,不顾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半分面子。怎么说他也是霍衍的二叔,是霍家的男人,不给他面子,不就是不给霍衍的面子? 就这,她还想嫁给霍衍? 但同时,也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有外人,有老爷子老太太,他总不能在别人家里甩脸色,就这么走人。如果这样,岂不是显得他没气量? 霍项南忍住气,呵呵了声,不再说话了。 王美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狠狠瞪了眼自己的男人,一口“废物”就差脱口而出,这个时候出来逞什么能?出了错就是她的,被人捧着他的时候,可没见他有说半个不好。 但此时老爷子的视线看了过来,她只得把气生生咽了回去。 老爷子看向霍衍:“说下去,那个飞行器项目怎么样了,还能继续吗?” 闻彩姝回到霍氏,不只是凭着她过去在霍氏积累起来的经验,海外就职经历,还有猎头的几句漂亮话。闻彩姝与老爷子面谈时,是带了“礼物”的。 这个“礼物”就是现在进行中的飞行器项目。 她带来了一整个项目团队,老爷子看中并且签字,留下了闻彩姝,也留下了这个项目。 眼下项目泄露,让对手公司抢了先,霍氏损失惨重,不管是继续还是放弃,都面临着两难的境地。 霍衍的手搭在扶手上,双眸看向了程时,他道:“可以继续。” 程时微蹙了下眉,目光看了过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霍衍道:“泄露的那些数据是错误的。正确的数据,在这里。”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数据卡,王美仪瞪着那张卡,眼睛都直了。 她的心像是在坐云霄飞车,跌倒了谷底,再飞升起来。 王美仪的肾上腺素飙升,立即体现在了脸上。她捂着胸口,面色赤红,嚯的站了起来,指着霍衍道:“你……是你……” 隋玉转头,也在看霍衍手里的数据卡。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带着电脑回来工作,飞行器的图她也看过。原来……他做的是这个。 霍衍始终保持着沉稳的气势,表情都没怎么变过。他看了一眼王美仪,道:“数据是从霍琛手上流出去的,这点赖不到我头上。” 他是看准了霍琛一捧就飘的性子,早晚被商场上的那些老油条骗了。 老爷子一直说,要戒骄戒躁,克己自律,不是为了树那么一个门面形象。 王美仪被噎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最后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她不知道这会儿该高兴还是该哭。 高兴的是,霍氏流失了那么多钱,最后只是引诱了对手公司,给他们造成更大的损失。 难受的是,霍衍这一手,霍琛是彻底没戏了。 792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但是……”霍项北皱眉看着霍衍,“你怎么知道数据会泄露?” “如果那部分数据没有泄露出去,我们霍氏不就一直在错误的圈子里打转,造成更大损失?” 霍项北有理由怀疑,霍衍是故意让外面的人引诱霍琛泄露,从而达到将他拉下马的目的。 “是啊。”这时闻彩姝作为项目负责人,噙着一抹淡笑看着霍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种招数实在不算明智。” 耗时耗力耗费资金,没人敢这么做。 闻彩姝的笑容里藏着刀锋,暗示王美仪,这就是霍衍为了陷害霍琛所设的一步。 王美仪果然受了挑动,眸光猛然变得凌厉:“为了继承人之位,你竟然不惜做得这么狠!” “霍琛是做错了事,可他没有你这样的坏心肠……他是你弟弟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个宅子里生活的,对自己的亲人下手,这样歹毒的心思,还想做霍氏的继承人?” “等到你掌了权,只怕我们这些人都要被你扫地出门了吧?” 霍衍不理会王美仪的质问,视线落在了闻彩姝身上。 他平静道:“飞行器项目是霍氏一直在着手准备的工作,几年前就已经在筹措。只是那时候的技术还不成熟,也没有那么多专业人才,才一直搁着。” 男人的眸光从闻彩姝转移到了程时的身上。 “我想你应该是一直在等待时间,等这么一个机会。” 程家重返国内,报复霍家的一个机会。 闻彩姝之前的行动因为姜不渝而被打乱,隔了那么多年,再一次机会出现,他便再把闻彩姝送了回来。 他们互相配合,一个从苏佩宗着手,意图将他打下来,让霍家失去有判断力的人;一个从霍氏的资金链着手,把霍氏拖入泥潭。 可惜,霍衍一直知道闻彩姝的身份,知道她的家庭背景,知道她与苏佩文的恩怨,从她回来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观察她想做什么。 所以飞行器项目泄密是必然的。 霍衍也愿意用那几亿的资金作饵,让一切都浮出水面。比起最后霍家的万劫不复,失去这几个亿的资金,值得。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程时的身上。 大部分人都不解的看着他,怎么飞行器项目扯到了一个大学教授身上去? 他不是霍柠的男朋友吗? 霍柠的眼睛更红了,忍不住的呜咽了一声。王美仪被她吓了一跳,她这会儿正暴躁,没好气的斥责道:“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 霍项南看向霍衍,冷漠开口道:“霍衍,程时在等什么机会,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未来的女婿。 霍衍的心思歹毒,不但坑霍琛,连霍柠他都不放过。感情二房家的子女,都只能被他打压着,听从他顺从他? 背叛他,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霍项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隋玉刺激了那么一下,这会儿非常男人。 “之前,允许让他们交往的人是你,现在说反对的人也是你。说白了,你不就是不满我们二房要有个有能耐的亲家吗?” 793 请 隋玉低头,拿腔拿调的把龟苓膏都吃完了。 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旁听员,不能说话,也就吃吃吃了。 好在这茶碗比较小,要是像十几块钱一大碗的草茶,她肚子都要顶起来了。 她看向霍衍,说道:“是不是该说第三件事了?” “浦隋玉,你别打岔!”王美仪跳出来打断隋玉,“我今天倒是要听一下,他要说什么天大的理由来反对霍柠与程时。” “还有,程时就快要是我们霍家的女婿,凭什么他要破坏飞行器项目,这不是笑话吗!” 王美仪铁了心的认为,霍衍是要破坏二房的联姻。 霍衍搓揉的手指忽然一顿,冷冷的看向王美仪,道:“第三件事,就是与我反对霍柠与程时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要破坏这个项目。” 他转眸看向了程时,眸光更加冷冽坚硬。 满室安静,都在等着霍衍会说些什么。 闻彩姝这时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杯盖磕出来的摩擦声都显得刺耳。 霍衍这时站了起来,他道:“在这之前,还请大家先移步,去地下室参观一下隋玉与她的师父一起修复的作品。” 他的手比了下方向,先朝地下室的入口走去。 突然的变化,王美仪等人愣住,然而霍衍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众人只能跟着一起去。 闻彩姝不紧不慢,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跟着起身。她刻意的走在后头,余光瞥着苏佩文。 章裕恒推着苏佩文的轮椅,苏佩文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那么的冷傲,高高在上。 她一点儿都不后悔当年做出的选择吗? 闻彩姝悄然捏住了手指,眼底泛着愤恨。隋玉留意着她,不着痕迹的走到她与苏佩文之间。 倒不是她想表现什么,让苏佩文念着她的好,而是,这是她的新别墅,住了还不到一年,可不想搞出来什么事情,破坏了风水。 她微偏头,扫了眼身后的闻彩姝,刻意慢了一步与她说话。她道:“我记得闻小姐上一次来随居,是霍柠带着来的。” “那一次没有好好招待闻小姐,这次可以多看看。我这里有不少好东西,都没舍得拿去拍卖。闻小姐若是看中了什么,可以请回去收藏。我们也算是认识一场,我后来听霍衍说,你与他的交情也算深厚。看在熟人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折扣。” 名牌店里的包,衣服,珠宝店的首饰,看中了直接说“买”,但是古玩年代久远,用老话说,这东高原地了千百年,已经长出了灵性。 有了灵性的器物,就要用平等的眼光开看待,所以要说“请”,以显示诚意。 闻彩姝心里骂浦隋玉市侩,这个时候还想着捞一笔,脸上挂着的是习惯性的亲和的笑。 “早就听闻浦二小姐的修复一绝,上次遗憾没有亲眼看到,这次一定大饱眼福……”她客套的虚应了几句,很快,就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已经被隋玉改成她的修复工作室,灯光、空气湿度、温度,都是按照文保保存的标准来设定的,进去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然而这时候,所有人都顾不上温度变化,都被眼前的那张精美的八步床吸引了。 794 一千万,打了折的 八步床就摆放在整个工作室的正中间,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床上的每一个雕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雕刻松鹤的小门半遮半掩,可见里头安静垂着的白纱帐,有种欲语还休的娇怯感,好像里头藏着一个新嫁娘,穿着鲜亮的凤冠霞帔在等候新郎的到来。 只要这一扇镶嵌着和田玉与绿松石的小门发出轻轻吱呀一声,就会惊着里头的人。 又像是刚有人出去,留下了无尽的惆怅,站得距离近了,都能感受到里头的哀伤。 “这……”霍项北看着床眼熟,绕着走了一圈,最后终于认出来,“这不是放在老宅仓库的那张古床吗?” 霍家人年年都去老宅祭祖,霍项北小时候就见过这床。不只是他,其他霍家人都认了出来。 霍项南看向霍衍:“你怎么把老宅的床搬到这里来了?还说什么浦隋玉修复的?” 他想到那张请贴上说请他们来商谈婚事,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沉了下来。 与他想到一起去的,自然是他那个媳妇。王美仪一看,这还得了! 她气愤道:“我还当你有什么关子要卖,说来说去,竟然把主意打到这张古床上来了!” “你不允许霍柠与程时成婚,却私自把这床占为己有,送给浦隋玉做聘礼,你眼里还有没有别人!” 这张古床,没有人把它看做是传家宝,毕竟一直存放在仓库,若是传家宝,就不会放在那里积灰了。 可这张床的古玩价值却是实实在在的,放眼整个北部地区,都找不到第二张这样完整的历史感的八步床。 隋玉听着忍不出笑了一声,王美仪瞪了过来:“你笑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浦小姐,你的教养可真好。” 教养? 隋玉扯了下唇角,她道:“二夫人,我只是在笑,霍家在北城怎么都是顶层了,霍衍的眼界就这么点儿,一张床那么大?” 他虽然总是抠抠搜搜的,还不至于为了一张床,连脸面都不要了吧? 隋玉不禁怀疑,王美仪这样的人是怎么进入霍家的。大约他们是觉得霍项南太没有事业心,给他找了根藤条,打算抽打他奋发上进。结果藤条自己亢奋了,越抽越来劲了。 王美仪被堵住了话,憋了一句:“谁晓得。没准儿就是投其所好呢?谁不知道你浦二小姐精通古玩修复,别的礼都不收,只喜欢所谓的古玩碎片。” 在王美仪眼里,浦隋玉就是又当又立,明明贪财的要死,又要摆出清高的样儿。 隋玉冷笑了下,倒是与她杠上了。她望着那张古床,说道:“霍老爷子,这张床运到我这里的时候,破破烂烂,又是虫蛀,又是变形。上头的油漆掉光,宝石也没剩下多少。”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与其他七位在修复界赫赫有名的修复师历经半个月,日夜赶工修复出来的。” “此外,这上头描的金漆,和田玉,绿松石……”她推开小门,指着里头,一处处的点名,“还有那把宝剑,都是我个人所出。” “正好,霍衍还没来得及与我结算,老爷子若是大方点儿,给我这个数就可以。” 她比了个手势,直言道:“一千万,这还是看在我与霍衍的交情上,打了折的。” 795 昏倒 “一……一千万?”王美仪的眼睛瞪圆了,怎么不去抢啊! 霍项南也做手工,只不过是做皮具,当然这是富大佬的业余爱好。但尽管如此,霍项南也是吓了一跳。 他咳了一声,庆幸自己幸好生在霍家。若是普通人家,这学艺选择上就错了。他得没日没夜做多少皮具,哪怕是三四十万一只的包,也比不过她随随便便修的一只花瓶吧。 隋玉瞧着她那少见多怪的样子,懒得搭理她。 他们不懂,古玩这玩意儿哪怕是个碎片,价值都比同等现代品值钱。 好鞍配好马,虽然这比喻不恰当,但床是古玩,上面嵌的宝石不能是玻璃片吧?挂着的宝剑不能是木头削的吧?还有那金漆,都是实打实的金粉配料。 另外,他们八位顶尖修复师,十五天的手工费,还能是普通木匠的价? 她看向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一脸无语,好好的怎么扯到钱上头来了。他又气王美仪乱说话,把话题都扯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张床,不是霍衍私自运过来的,是我同意了的。” 老爷子话音落下,其余人睁大了眼睛。霍项北的反应稍快一些。他道:“这么说……爸,今天霍衍要说的事儿,其实您都是知情的?” 老爷子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看向霍衍,声音沉缓:“别浪费时间了,该说的,该了结的,结束吧。” 说着,老爷子背着手,走进了那扇松鹤小门。他转头看着里面的一景一物,心里唏嘘万千。 怎么都不会想到,老太爷那一辈的恩怨,隔了几十年,到现在是越积越深…… 外头,霍衍的面色郑重,声音低沉。他道:“这床古床,不是霍家的,而是……”他顿住,转头看向了程时,“这是程家的传家宝,上可追溯到明代。” “这张床的故事,你最清楚吧?” 接下来,霍衍说了那位程家小姐与老太爷的恩怨纠葛,隋玉已经听过,但还是跟着再听了一遍。 而对霍柠来说,因为霍衍已经透过风,此时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难堪,羞辱,背叛,不舍,爱情……各种情绪在她的心里纠结翻滚,她觉得自己快要撑爆了。在霍衍直面问程时,他与程家的关系时,霍柠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或许,她不是支撑不住,只是不想听程时亲口说,他是程家小姐的后人。 霍柠一晕倒,引起一片纷乱,一直保持波澜不惊的程时这时眼底闪过一丝心慌急切,只是在混乱中没有人发现。 隋玉除了精通古玩修复之外,还精通中医。她握着霍柠的手腕摸了下脉,看了一眼程时,随后淡淡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昏过去了。我给她扎一针就好。” 工作室内放着医药箱,隋玉找到药箱,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她定制的不同规格的银针。 她挑了一根银针,做过消毒之后,扎了下去。 796 承认 过了几秒,霍柠还是合着眼皮动也不动。 王美仪急了,一把推开隋玉大声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送医院!” 霍衍就在隋玉的身后,他扶着隋玉,看到霍柠的眼皮微动了下,便知道她已经醒了,只是在装晕。 隋玉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 只是霍柠已经怀孕了,在程时还没有说出他与程家的关系之前,若是在医院里查出来,这还了得? 她扯了扯霍衍的衣角,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可以去医院。” 万一程时是老太爷的血脉,这是要出大事了的。 隋玉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冷静自持的男人。 霍衍大约明白了什么,拦住了王美仪,冷声道:“不用送医,搬一张椅子来,让她坐着。” 王美仪愤怒的瞪着霍衍,然而霍衍摆起脸色来十分吓人,他道:“我相信浦隋玉的医术。她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 “搬椅子!”他突然提高了音调,把霍晴吓得打了个激灵,忙去把浦隋玉的工作椅搬了过来。 霍柠被放到了椅子上,这张椅子可以调整位置,隋玉调成半躺的休息模式。霍柠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被人随意摆弄,就是不醒。 隋玉低叹了一声,转过头,对霍衍点了下头。 霍衍看向了程时,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他顿了顿,“那个孩子,后来生下来了吗?” 就在混乱之前,霍衍刚刚说出来,程时来霍家,不是为了联姻,而是来复仇的。这已经很让人震撼,然后对霍柠也同情了起来。 她是霍家宠着长大的女孩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众人的目光下,程时深吸了口气微微抬起下巴,一改温润君子的模样,脸色变得冷漠无比。 “你说的没错。海外的程家,就是当年搬迁出去的程家。我,是程家的后人。” “……”寂静之下,只听一道道的抽气声。 他真的是来复仇的! 王美仪紧紧的抓着霍项南的衣服,就快像霍柠一样晕过去。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血压降下来一点儿。 但还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程时,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她的嗓音带着颤音。 程时冷冷的看她,神态里尽是倨傲,他道:“我是程家的后人。” “你……我那么相信你!”王美仪扑了上去,使劲儿捶打程时。虽然她安排这桩婚事,主要是想帮助儿子。可霍柠也是她的女儿,她这是把霍柠推火坑里面去了呀! 怪不得霍柠这几天怪怪的,关在房间不肯见人,总是红着眼睛。 论起辈分,他们……他们是…… 王美仪不敢说出来,呼吸短促,一个劲儿的吸气。 隋玉沉默的看着,走到角落,点燃了凝神静气的檀香。 她可不想这些人刺激过度,一个个全瘫在她这儿了。 霍项北从震惊中回神,对着王美仪大声斥责道:“二嫂,你这是把狼引来了霍家。好在霍衍提前察觉,不然,我们霍家就要毁在你的手里!” 797 自己心里有杆秤 厉呵声吓得王美仪打了个激灵,她看着霍项北黑沉沉的脸色,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憋得通红。 隋玉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后背突然拍出一掌,王美仪一口浊气吐出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贵妇形象。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她自作聪明,还以为找到了强有力的后援,却引来的是仇家。 屋子里全是王美仪的哭声,霍晴见着害怕,往霍项北身后靠了靠。 风光的霍家,背地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给她受了太大的震撼。 隋玉微微蹙着眉,默了会儿,她看向程时道:“你只说了你是程家的后人,那么你是程小姐去往m国,再婚之后的那一脉后人吗?” 因为程时一直没说当年的那个孩子是否生下,隋玉就换了个角度问。 所有人的目光继续落在程时的身上,然而他只是沉默着闭口不言,好像吊着别人的心,让别人忐忑不安,也是一种惩罚。 隋玉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转眸看向了那张八步床。 她叹了一声,语调沉重:“程家先祖保家卫国,征战沙场;霍家老太爷在国家有难时,不顾个人利益,一心抗战……到现在,霍家还承担着祖先遗训,发展弘扬国家文化,这都是大义。” “看来程家小姐的胸襟气度,比不上她的那位老祖宗,她也配不上霍老太爷……” 程时的眸光一颤,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分明是霍老太爷辜负了我的太奶奶!” 隋玉笑了笑:“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杆秤。” 她停顿下来,抬手扶着那扇松鹤门,手指从冰凉的玉石上划过。 复仇……大家都想为自己受到的不公找到公平。 连舟是,闻彩姝是,程时是,就连她自己也是。 她道:“要说复仇……这里做过,或者正在做的,我也是其中之一。人都说我浦隋玉生性凉薄,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我无所谓,因为我有这个立场。我觉得拿回我的一切之后,我终于可以放下了,现在活的自在坦荡。” “你们呢?”她的视线从闻彩姝划到程时的脸上,再看向闻彩姝。 “苏佩文当年没有对你们闻家伸出援手,你就觉得闻家的惨剧是因为她而起。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苏佩文就必须要帮助闻家吗?闻家祸事的根源,难道不是闻家自己失败吗?” “如果她不是霍项东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呢?你们又会想到谁去求援?” 闻彩姝的目光颤了下,攥紧了手指。她没有想到,浦隋玉会猝不及防的,以这样的方式提起她与苏佩文之间的恩怨。 隋玉看着她的平静,再度开口。 “你以为将仇恨转移,让自己看起来是在行使正义,良心就安了吗?” “说到底,只是你自我麻痹,这是你从霍家赚取财富,自找的理由罢了。” 闻彩姝脸色一白,震惊又愤恨的看着浦隋玉。 隋玉笑了下:“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作为旁观者在这里分析了一下。当然,你也可以学我,觉得自己无罪。” “但是你可以吗?” 798 都不是善茬 隋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闻彩姝,直透人心。那一瞬,闻彩姝竟然不敢看她,瞳孔瑟缩了下,偏过了头,却与苏佩文撞上了视线。 苏佩文已经知道闻彩姝的身份,但一直没有找她谈话。 此时,她静静的看着闻彩姝。 时间过去太过久远,曲静的容貌也在时间里模糊,她在闻彩姝的脸上找不到曲静的痕迹,也就没有认出她。然而到了现在,苏佩文这样近距离的看她的脸,内心还是平静的。 她与她的母亲是朋友,与她不是,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但如果,闻彩姝在闻家变故之后就来找她,她会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 苏佩文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睛里没有悲喜。 闻彩姝眨了下眼睛,喉咙翻滚了一下,没有任何话要说了。 隋玉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这边说完了,她再转头看向程时。 她道:“当年的程小姐,生下了那个孩子,是吗?” 程时皱了下眉,还是不肯回答。隋玉轻笑了下,“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猜。” 她走到了霍柠旁边。 霍柠还是坐在椅子上,当一个沉睡的人。 隋玉看了她一眼,对着程时道:“我记得你想要与霍家联姻的理由是,说程家想回归国内。我想,真正的意思是,认、祖、归、宗吧?”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是掷地有声。 “或者,是在将霍家整的半死不活的时候,再假意施以援手,借机占据霍氏的大量股份,完成侵吞霍氏资产的目的。我这么推测,对吗?” 隋玉看着程时,程时轻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置可否。 隋玉也不在意,她看向霍老爷子,说道:“百年前,霍家本来也是名流世家,但在战乱里,部分族人要求去海外避难,于是就分了家。在那时,霍家所剩不多的资产,变卖的变卖,带走的带走,留给霍老太爷的就更少了。” “于是,老太爷抵押了这张属于程家的古床,换取资金经商,再一代一代的传承到了今天。不但延续了霍家百年世家的名声,成为北城数一数二的存在,也让出走海外的那些霍家分支都再归于一脉。” “每年清明节,霍家的祭祖仪式郑重又隆重,是所有世家大族都羡慕的。” “我想,这个时候,在海外的那位程小姐看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吧?” “她是霍老太爷的原配,霍家落败之后的资金也是她的,怎么就成了外人了呢?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是霍家人,是霍家的掌权人?” “整个霍家,都应该属于霍程两家后人的……我这么推测,对吗?” 程时冷俊的脸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他看着隋玉,冷笑道:“浦隋玉,不愧是你。在算计人心这方面,你厉害。” 他看了眼霍衍,再看了眼浦隋玉。 他们两个,一个善于在商场上算计,一个则会算计人心,都不是什么善茬。 隋玉笑笑:“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不过是旁观者清,闲得没事儿就猜他们怎么想。 799 剧本是这样写的,对吧? 程时道:“那浦小姐不妨再接着说下去,看看能猜对多少?” 站得时间长了,隋玉踩着高跟鞋,腿不太舒服。她背着手,一脚微微岔开,摆出一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放松闲适,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是不太合适的。但她作为外人,这个时候插话进来评论别人的家事,就已经不合适,也就不做什么讲究了。 她道:“我还猜……你不是那位程小姐的后人,至少不是她与霍老太爷的后人。” 说着,她顿了下,垂眸瞥了眼霍柠,道:“霍柠小姐,别撑着装晕了。我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可以睁眼看看了。” 霍柠的眼珠子只是动了下,决定装死到底。 她是被利用的那个,醒着跟睡着,还有什么区别? 霍柠心里讽刺的笑了下,忍住眼角就要沁出的泪水。 隋玉见她不愿醒来,不再理会她,她转头看向程时,说道:“如果你的身上流着霍家的血脉,程家是不可能让你做先头部队,来到霍家联姻的。” “但你如果能成功与霍柠结婚,将来霍氏因为资金链断裂需要资金的时候,你背后的程家就会出手介入,而你是那个充当过桥的角色。” “当然,这件事成功的前提之一,是霍衍被排挤成为霍家的边缘人物,让他无法插手霍家事务。其二,是霍琛上台,你以龙舅关系,操纵霍琛。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掌控了大半个霍家。” “你又有闻彩姝这样的得力帮手,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霍老爷子也拿你们没有办法了。” “等到完成了这一步,程家那位隐藏的幕后人就是真正现身的时候了。” 到了那时候,程时就是那位幕后之人的左膀右臂,对他这个工具人而言,也是回报程家的一种方式。 “剧本是这样写的,对吧?” 满室的安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撩的里头的纱帐微动,好像里头有一只手就要伸出来,露出真面目。 人们怔怔看着八步床内的那顶白纱帐,脑中回响着浦隋玉那长长的一段话。 是……这样吗? 这个时候,霍衍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一段从几十年前传来的说话声一样。“那位程小姐,现在还好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背着手看向程时,眸光冷冽锋利,直入人心,又沉稳有力,让人心慌乱。 程时的神色陡然一变,目光微颤了下,倏地转为凌厉,他道:“你怎么知道?” 霍衍的面色始终冷淡,他道:“算算时间,那位程小姐差不多一百来岁。以她的身份,在国外享受最好的医疗条件,有最好的医护团队给她做养护,她年轻时锦衣玉食,又没有受过什么苦,活到现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不是那位老太太在幕后操纵,你们这些后人,能有这么大的执念?” 父母辈的恩怨到了下一代,子女吃过苦头,所以能刻骨铭心。但是程家与霍家,是上上代的恩怨了,程时这一辈人在海外长大,平时看到的都是金发碧眼,说的是外文,即便是国人血统,吃的依然是传统菜,但少了家乡水土的滋养,终究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800 从小养大的狗,对主人最忠诚。 但如果有一位长辈在时时鞭策提醒,他们就会牢记自己来自哪里,他们的祖上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荣光,又有过多少恩怨。 是上一代人将她们的执念传达到了下一代。 霍衍望着程时:“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位程小姐去了海外,生下了老太爷的孩子。但她没有改嫁,而是默默的关注着霍家的动静,等待着。” 这两个猜论,又是叫人心头狠狠一击,震得心神都乱了。 霍老爷子惊愕的看着霍衍,指着他的手微颤:“你、你有什么证据?” 霍衍平静道:“很简单,如果那位程小姐改嫁,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想着前夫。新夫家的生活会改变她,放下心里的恨意,新生的子女也会让她向前看。哪还有什么心思再想着前夫家如何。这又不是隔着一条街一座城市,而是隔着重洋,她不累吗?” 大约与浦隋玉一起的时间长了,霍衍的语气这时也有几分隋化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招赘。但新生的子女与霍家无关,她没必要这么执着。程小姐有傲气,应该是逼着她的那些子女上进,将程家发扬光大,再择时荣归故里,与霍家一较高下。” 也就是说,那位程小姐始终挂念着当时还在南城的霍老太爷,给他生了儿子,又不愿带着孩子改嫁。怀着恨意,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恨了将近一个世纪,她让她的子子孙孙都记着霍家欠了她的。 程时的胸口起伏着,他的眼眸微垂着,手指攥紧了。 霍衍看向他,往前走了两步:“你什么都不说,就已经说明了,我们刚才说的,都对了。” 程时自嘲的笑了下,挑起目光,他道:“我的计划没有出错,只是可惜……我应该将你困在南城,不让你回北城的。” 他在设计苏佩宗的时候,应该在南城再下一棋,让霍衍分身乏术,也就不会让他有机会反击了。 当时,程时确实有心与反喜乐城的那些地头蛇联手,只是老太太不允许,这个计划也就作罢了。 霍衍扯了抹没有什么笑意的微笑:“那就谢谢你高抬贵手了。” 眼看着两人竟然这样互相恭维起来了,王美仪忍不住了,她指着程时问霍衍,“你还没有说,他到底是谁?” 这个人欺骗了她,骗了她的女儿,他既不是霍老太爷的后人,也不是程小姐改嫁后生的孩子,那他是谁? 这个人,骗了她全家,骗她的女儿,她是不会放过她的! 霍衍这时看向了沉默的闻彩姝:“他跟她一样,都是受程家资助的人。或者应该说,程时是程家领养的孩子。所以才有这样深度的执行力,又可以在幕后指挥闻彩姝。” 程家对于闻彩姝,既是培养她,也是要利用她与苏佩文的恩怨,而对于程时,就是纯粹的养育之恩了。 从小养大的狗,对主人最忠诚。 养人,与这个道理差不多。 但所有的秘密都摊开在这张八步床前,所剩下的,就是怎么结束这一场恩怨情仇了。 隋玉看向霍老爷子,所有的人都在看老爷子。 801 细嚼慢咽 霍老爷子的情绪在经过起起伏伏之后,这时,他握着老太太的手,深吸了口气,将情绪再放得和缓一些。 他没有看向程时,视线落在那张八步床上,说道:“飞行器项目,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苏佩宗,相信很快也能平安出来……霍家,依然还是霍家。” “那位程小姐既然还活着,你就做个传话人,给我们约见一下吧。”他指了指那张床,“……该物归原主了。” 程时默了几秒,点头同意。“可以。” 在这段恩怨告一段落之前,霍衍忽然开口,他问道:“那么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对喜乐城下手?” 如果他的话,要对付敌人,一定是不留余地,绝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 喜乐城耗资巨大,如果在即将建成之时毁于一旦,霍衍难以承担责任,这比受到苏佩宗的牵连所受到的冲击更大。 程时回道:“老太太有话,说喜乐城传承的是文化,程家不可与摧毁文化的人为伍。” 霍衍微挑了下眉,点头,再点头,表示感谢。 其实他以为,那位程小姐不允许程时攻击喜乐城,是想等接手霍家之后,顺利把喜乐城也接管过来,那么程家回归国内,喜乐城就是她与上面递交的最好的诚意了。 不过如此看来,那位程小姐虽然与霍家有恨,但对家国还有感情。 霍衍与老爷子对视了一眼,爷孙俩心里都有了个数,以后的事,要等与那位程小姐见过面以后再说了。 这时,隋玉开口道:“八步床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再上楼上去吧。我已经准备了午餐,就等大家赏脸品尝了。” 她划了下手臂,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再往楼上走,隋玉等着他们离开,等程时经过他身侧时,她忽然叫住他。 “程教授,请稍等一下。” 程时停下脚步,隋玉看了眼还坐在椅子上,假装睡觉的霍柠,她低声道:“她怀孕了,有什么,你们在这里说完了。” 隋玉把话留下,就走了。 霍柠怀了身孕,霍衍又与她说了程时的秘密,霍柠才整日不出门,也不见人的。对于她来说,这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但现在一切都说开了,程时与霍家没有血缘关系,但肚子里的孩子的去留,是要他们自己决定的。 眼下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如果这两人最终还是要离散,那么还是让孩子悄悄的消失了,他们各奔东西为好。 一个程小姐就已经搞出这么多事,前车之鉴,以霍家的严明,他们不会让霍柠未婚生养个孩子的。 隋玉走到门口,脚步停了下,微侧头看了眼里头对视着的两人,转头,继续抬脚走上了台阶。 午餐是福临楼专供的,新季的养生餐。 但大概是之前的话题信息量太大,内容太重,一众人坐着吃着,都默默无声的,速度也慢。 隋玉喝了口调养脾胃的鹌鹑汤,筷子揭开细腻的鹌鹑肉,细嚼慢咽。 大家都在努力的,将那些令人震惊的信息消化掉,是要好好调理脾胃的。 802 竟然是囍字? 一直到午餐结束后,霍柠才与程时从地下室出来。 霍柠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程时依然保持着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隋玉观看他们的脸色,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决定。 程时走了过来,说道:“浦二小姐今天的表现很精彩,我想霍家人对你应该是满意了。你今天还有一个重要内容要公布,希望你能顺利。但我与闻彩姝就没必要参与了,就此告辞。” 他三言两语说完,与闻彩姝对视了一眼,两人就离开了。 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隋玉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听到身侧一声呜咽的哭声。 隋玉转头看了过去,霍柠趴在多宝阁上,哭得很伤心。 这姑娘从小就被捧在手心,大哥是霍衍,亲生母亲又泼辣,谁都占不了她的便宜,她骄纵了许多年,在一个男人身上翻了车,这是她平生受到的最大的曲折了。 隋玉站着,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一来,她与霍柠并不亲厚,从姜不渝的身份开始,霍柠就与她处处作对,之后也没对她表示出什么善意。隋玉不会因为霍衍就去讨好她。 二来,失恋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隋玉这会儿如果去说几句安慰话,依照这丫头的傲性,肯定认为她在说风凉话。那还不如不说,谁愿意去讨没趣儿? 三来,霍柠不是普通的失恋。在程家与霍家的恩怨没有彻底解开之前,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除非程时带着她私奔去。但显然,程时对于程家的感情更重,就只能舍弃她了。 隋玉摇了摇头,径自走开。 短暂的修整之后,众人又在那个大厅坐到一起。 隋玉让人端上消暑的酸梅汤,提神解渴,又有助于消化刚才的午餐。 那么多张椅子,此时空出来了三张,午后的阳光一点点的斜射进来,那空空的椅子上,光滑的座板印着一个明亮的光斑。 隋玉的视线从那椅子上转回来,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 她先笑了下,说道:“不知道大家喝茶时,有没有看到这杯子?” 她一说话,这会儿浑浑噩噩的,还在消化地下室那一幕的众人回过神来,看向手里的杯子。 白瓷内里,外面是鲜艳的红色花纹,花纹中间留了白,白底上两只喜鹊以艺术体的形式写成了一个“囍”字。 囍? 竟然是囍字? 他们都以为那张请贴上写的商谈婚事,是霍衍把大家都聚集在这里的借口。 众人像是烫了手似的,将茶盏放回桌上,一时间安静的大厅发出杂乱的砰砰声。 隋玉听着想笑,不过是杯子而已,又不咬人,至于这么惊吓吗? 她道:“就在刚才,你们都已经喝了我的喜茶,那我就说说今天要说的第四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 她的目光一扫众人,说道:“今天邀请大家来,确实是要商量我与霍衍的婚事。” 她一顿,转头看向霍衍。 按说婚姻大事,应该是男方先主动开口提,但这是在随居,是她的家,就只能客随主便。 803 这女人太狠了 霍衍扬了下眉,伸手握住隋玉的手,捏了捏,一起堂而皇之的放在了桌面上,让众人看到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一个戴着白水晶戒指,一个是银戒,光芒晶莹明亮。交互辉映。 霍衍道:“我跟浦隋玉从认识到现在,相处了也有几年了。在半年前,我对她说过,等一切尘埃落地,我们就结婚。” “所以我选择在今天,把大家都约到这里。爷爷……”他顿了下看向霍老爷子,“从小你就教导我说,说话要真,承诺要守,这是霍家立信的根本。” “请贴上的‘商谈婚事’是真的,我要娶浦隋玉。” 话音落下,苏佩文握着的手指紧了又紧,面色显得难看了起来。 在霍老爷子还没有发话之前,她厉声道:“你这是目无尊长!” 浦隋玉看向她,曼声说到:“大夫人,我对霍衍而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已经做出了我的方式,您不妨再想想。” 苏佩文眯起眼盯视着浦隋玉,隋玉只是挂着淡然的笑,与她对视着。 她的目光温和,但在这温和里也隐藏着她的强势。 她不是那些温室里养护出来的乖巧女孩,被她一个凌厉眼神一句重话就哭哭啼啼吓退;也不是土豪娇养出来的,讲蛮理的千金大小姐,一言不合就摔摔打打。 她是浦隋玉,文能把脉看病,武能掐着对方的穴道叫对方动弹不得。 隋玉始终都没对霍衍说过,她与苏佩文的那次密谈。 那时,苏佩文为霍衍筹谋着,给他做好在继承人之争落败之后的打算。她问隋玉,会不会倾其所有,把自己的一切都给霍衍,做他身后的女人。 隋玉的回答很明确,她不愿意。 现在,她给了苏佩文另一个现实回答。她不会把自己的资产给霍衍,成全他的成就,但她会在适当的时候,与他配合着,站好她的位置。 毕竟是自己的男人,他想要什么,她给予支持就好。 苏佩文盯视着隋玉,凌厉的眼神缓缓松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再转眸看向浦隋玉。他道:“浦小姐,你做人做事,可没顾忌我们霍家的面子,这样,又怎么做我们霍家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这个浦隋玉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暗讽霍项南,说他不够男人。 她还对霍家的事情指手画脚,这样喜欢表现的人,不合霍家低调的门风。 隋玉轻轻一笑,她道:“我的本意不是想说霍项南先生什么,只是适当刺激一下。老爷子不觉得,我那么一说之后,您家的二房夫人话都少说了很多?” 有些人,家人说几句不觉得什么,但在外人的刺激下,会发生改变。这是他们觉得,在外人的眼里看到了真实的自己。 霍老爷子一愣,眼角抽了抽,竟然无话可说。 这女人太狠了…… 眼下,没有人开口表态说支持隋玉与霍衍的婚事。隋玉不着急不生气,端着茶喝了一口,说道:“其实你们不同意也无所谓。” 804 不要脸 所有人都看向她,隋玉面不改色,把茶杯放在桌上,慢慢道:“我买的别墅,霍衍添置的家具,朋友锦上添花,给我们添了装饰品。” “你情我愿,又有朋友的祝福,我跟霍衍的结合也算圆满。真要说少了亲人的祝福就显得遗憾……”隋玉的音调慢了下来,“万事古难全……” “我这个人,对亲情没有什么概念,有没有都无所谓。就看你了,霍衍。”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她的态度放在这里,但如果他实在需要霍家人的同意,那也可以不要结婚。 她也不逼婚,就是各自还有其他选择罢了。 隋玉低头,不甚在意的拂了下旗袍上的褶皱。 霍衍面色淡淡的,他道:“霍家危机已经过去了,对我而言,对霍家而言,我也算是实现了对霍家的价值与回报。” “如果说有论功行赏这么一回事,那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允许我与浦隋玉结婚。如果没有这回事,那我也只能遵从我的心意,留在这里了。” 说着,他敲了敲梨花木的桌面,看着上头天然的花纹,微弯唇笑了下。“这些东西花了我不少钱,总不能便宜了她。” 霍衍惯来冷冰冰的,不苟言笑,那张脸很少有类似温柔、温暖这类形容词出现,可此时,他的面相难得的柔软,言语间竟然还有些宠溺。 他那哪里是舍不得这点儿家具,他只是舍不得那个女人。 他名下的房产不少,整个麋鹿酒店都是他的,他随便上哪个房间都够他住的,可他偏不顾外头的流言蜚语,一个大男人住在女人的房子里,同居了那么久。 这说明了什么? “……”霍老爷子的眼角又抽了抽,心里暗骂:不要脸。 辛苦培养了他几十年,竟然以退出霍氏作为要挟。可放眼整个霍家,除了霍衍,还有第二个比他更有能耐的吗? 这次程家设计的诡计,如果不是霍衍提前预防,霍家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而他揭穿了程时的目的,化被动为主动,将来与程家谈判也打好了基础。 如果霍衍说不管了,老爷子恐程家那边又以为有机可乘,中断对话。 想到这里,霍老爷子看了眼茶桌上的红喜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咚的一声又放下了。 如此,也算是同意了。 隋玉微微的翘起唇角,摸了下戒面上的白水晶。 她转头对着霍衍扬了扬眉毛,这算是强娶民“男”成功了吧? …… 在一天时间里,完成四件大事,可见浦隋玉与霍衍合璧时的效率之高。 但送走客人之后,隋玉挺直的后背便倏地一垮,靠在霍衍的身上。 “我站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她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小腿绷得紧紧的,难受的很。 霍衍看她一眼,顺手将她抱了起来,垂眸看她:“娇气。” 隋玉哼了声:“我娇气?我的宝地都被你们霍家人给踏平了,让你抱一下怎么了?”她拍拍他的胸口,“一千万,你可别赖了。” 她还没过门,就算过门了,那张床的费用还是要跟他算的。 805 你吓它干嘛? 此时暮色低垂,天际还剩下一缕残阳,头顶已然见星光。 隋玉就着这个姿势看天上那颗黯淡的星星,轻轻吐了口气。霍衍看她:“叹气做什么?” 隋玉被他抱着,双腿在他的臂弯晃悠。她道:“我就是忽然发现,我是被你绕进去了。” 她这是事后发现。 依照她的心思,其实她没那么想结婚。 她有自己的事业,有名利有社会地位,有钱有房子车子,还有浦烨将来可以给她送终,婚姻对她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是谈谈恋爱也是不错的。 只是今天一番操作下来,好像她恨嫁,为了结婚不惜把男人捆起来似的。 她横了一眼男人:“我说你怎么要把那张床搬到这里来修复,你根本就是设计好了一连串的步骤。” 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他是一环套一环,顺着步骤就下去了。 浦隋玉这个人,说得好听点儿是遇强则强,说得直白一点,谁跟她作对,她就弄到让对方服她。 霍老爷子与苏佩文越是反对,她就偏要把人弄过来,可不就搞得好像她要从他们手里抢人一样? 到了最后,就差没直接说她要把霍衍扣在这里不放人了。 可明明,想结婚的是这个男人。 霍衍翘了下唇角。 身后是刚建成的“小桥流水”。霍衍亲自设计,沿着浅浅的小池塘,旁边按了一黑一白两块大圆石,他将隋玉放在白色的那块石头上,自己则坐在黑色石上。 两人面对面的,在夜幕里听流水潺潺。 他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丢进池塘,惊得里头的金钱龟把脑袋缩了进去。 隋玉瞪他:“你吓它干嘛?” 这可是招财镇宅的。 霍衍笑了下,回头看她,捉起她的小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抓着她的手一会儿捏捏,一会儿再捏一下,就是觉得心里开心。 他不爱说话,也不善在表情上表现出来,只是用这些亲密的小动作来表示一下。 隋玉看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闷骚。 …… 两天之后,一名律师带着文件进入随居,两人做好婚前财产公证,然后带着户口本身份证,去民政局扯了个证。 没有电视里拍的那么快,要做婚前检查,还要拍照,一通流程下来,两人终于拿到盖着钢印的红本本。 隋玉看着里头贴着的照片,抿嘴笑。 她抬头看了眼男人,照片里,浦隋玉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好像是不愿意结婚的那个。 她要让霍衍看到这上面的照片,就想到当初是他求着她结婚的。 他要一辈子都对她忠诚,珍惜她,护她。 至于婚礼,因为都是大忙人,一时无法定下时间。 过了暑假,浦烨从应山学堂回来。小孩子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只有称呼上,他只有“姑父”这一个选择,不能再叫叔叔了。 霍衍给了他改口大红包,这红包很得浦烨的心,那一声“姑父”叫的清晰还响亮。 晚上吃过晚饭,浦烨趴在客厅的茶几上认绘本上的草药。 那本厚厚的书是何应山给他的,让他牢记常见草药的模样,还要记住它们的药性。 一年级的孩子,再聪明,字儿还认不全。他捧着书去问霍衍:“姑父,这个字怎么念?” 806 顾钧跟安至美离婚了。 隋玉从楼上下来,看到那一幕时,忽然想到了瑞瑞。 那孩子应该会说话了吧? 她是那孩子的干妈,那么霍衍就是干爸了…… 她摸了摸手机,心绪不宁。 近来,北城底下的暗涌涌动的更厉害了。 又有几位资本被查,也有高官落马,一时风声鹤唳。齐家也在动摇之中,他们的资金链一直没有解决,像是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张,后头接连出事。 隋玉推测着,齐家的风光没多长时间了。 她扶着扶手缓缓下楼。 霍衍一抬头,看到浦隋玉面色沉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隋玉沉了口气,在他身侧坐下。霍衍顺手揽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隋玉看着摊了一桌子的卡片,皱了皱眉,她问道:“作业都做完了?明天的功课预习了?” 浦烨立即利索的把卡片收起来,拎着书包上楼写作业去。 小孩子都这样,对于感兴趣的就能集中注意力,正经学习却像是敌人,不愿意碰。 看不到浦烨的身影了,霍衍才转头看向隋玉:“现在能说了?” 他看得出来,浦隋玉是要把小家伙支开。 隋玉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说道:“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查了很久,但是到现在都找不到解语的下落。我担心她……” 看齐家就要崩盘的架势,隋玉可以肯定,解语已经破了齐家的护身法。而齐家至今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她担心齐臻气急败坏下,会对解语做些什么。 那个人,心狠手辣,当初为了得到解语,手段可不少。 霍衍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心冰凉。他将她的手包裹着,沉声道:“有件事还没有告诉你。” “嗯?”隋玉提了提精神,转眸看他。 “顾钧跟安至美离婚了。” 隋玉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才消化了这个信息。“离了?” 虽然隋玉已经知道那个安至美是个什么人,做的事儿也下作,可要说让她同意离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且不说她家父母很难缠,这个女人本身就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她要是发起疯来,定是要闹得满城风雨,把顾钧搞臭了才罢休的。 可是外界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霍衍道:“顾家与齐家有来往。齐家出了事,顾家也受到了影响。” “好在,顾家有家私立医院,还能保住点儿老本。顾钧又是脑科专家,就冲着他的名头,顾氏医院就能挺下去。” “所以,顾钧也算是在顾家掌握了话语权,顾家无法再控制他了。这是其一。” “其二,安至美自己不知收敛,在外放浪。外间早就看不惯她的做派,觉得顾钧娶这么个女人受到了屈辱。说什么顾钧贪图美色强了安至美,这样的谣言已经反转。那么顾钧提离婚,外面的人只会拍手称快,而不是骂他忘恩负义。” 隋玉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那些谣言,都是安家自己制造出来的,就是要形成舆论压力,逼迫顾钧娶安至美而已。 而且后来,两人成婚之后,还有新的谣言流出来。说什么顾钧当初强睡安至美,是有预谋的。他想要回到顾家,拿到顾家的财产,把安家当做了跳板。 807 行了,别想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谣言出来,知情人一听就觉得扯。 当初分明是安家逼着顾钧娶安至美,不然就法办,而且还提出顾钧必须回到顾家,两人才能结婚。安家那么做,目的是要安家与顾家的关系更加牢固。他们还希望顾钧能够起到长子的作用,一点一点接手顾氏,让安家的利益最大化。 然而外头的人不会去理会什么真相,那些添油加醋的八卦更能刺激他们的肾上腺素上升。 男人为了权欲,强睡大股东家的女儿完成了上位,听,多刺激啊! 而安家强化这些谣言,抹黑顾钧,就是为了防止顾钧几年以后提离婚,摆脱他们的控制。 可是安家做了那么多,却有个放浪形骸的女儿。安至美的行为,将那些谣言粉碎了。人们这才知道,顾钧才是被人玩了仙人跳的那个。 “顾钧忍到现在,这个时候提离婚,还有一点是与齐家有关吧?”隋玉接了下去,“安家受到齐家的把控,当初安至美设计顾钧,就是齐臻在背后挑唆的。” “齐家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安家,对比现在的顾钧,彼消此长。安至美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作威作福了。这对顾钧而言,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了。” 霍衍点了点:“正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没有什么动静,顾钧应该是不想让外界关注到顾家。 安家与齐家搞到一块儿,齐家出了事,顾家不想受到连带关系,也会赞成顾钧的离婚要求。而在外界看,就容易解读成为“大难来临,夫妻各自飞”,要是这个时候安家再放点舆论带节奏,对顾氏的名声不好。 隋玉深吸了口气,叹了一声道:“还是顾钧能忍……” 忍受那么长时间,忍受安至美给他带来的屈辱,没有憋得发疯。 隋玉现在回想,还能想起搬迁那天,她与解语在那栋别墅前看到的画面。安至美那是把男人的尊严往地上踩,顾钧一个堂堂博士,脑科权威,脸面全无。 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在那段忍受的日子里,一定是想着解语才坚持下来的。 隋玉又觉得遗憾,解语如果这个时候在就好了。她是为他高兴呢,还是难过呢? “行了,别想了。”霍衍揉了下她的脑袋,摁着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隋玉却无法心安。 解语掌握着置换灵魂的术法,她下落不明,隋玉就无法安睡。 要知道,给齐家做护身法的高人也是做邪门歪道的那一类人,如果齐臻在那人面前透露了什么,让他们看出来什么,那…… 隋玉咬了下嘴唇,嚯的坐了起来,目光如炬。 霍衍被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隋玉看着她:“我想去找齐臻谈谈。” 上一次的商会活动上,齐臻躲躲闪闪的,两人没说上什么话。这次,隋玉决定跟他摊牌。 霍衍还不及说什么,隋玉就拿了手机给齐臻打了电话出去。 这一次,隋玉以为齐臻还是要躲着她,却意外的答应的干脆。 808 扣帽子 第二天,隋玉在福临楼见了齐臻。 这是解语名下的资产,她就在这里会见那个男人,赌他对着这家茶楼,会不会心虚。 隋玉专开了一间包厢,早早就让服务员安排了茶水点心,然后不许任何人再进来。 她亲自烹茶煮水,在角落点燃了檀香。 当然,这次她还带上了玄猫,把霍衍送她的水晶石也悄悄的往兜里藏了几颗。 齐家起家不一般,连解家都被他们困住了,隋玉不得不防。 过了会儿,齐臻来了,往屋内看了眼,微微蹙了下眉,似是不喜欢那浓郁的檀香味道。 隋玉瞥了他一眼,兀自烫茶杯,开口道:“齐先生不敢进来?” 齐臻冷冷看她,走了进来,在她的对面坐下。 隋玉将烫热的茶杯放到他面前,往里头注入茶水。 齐臻双眸直直的看她,隋玉也不说话,手上的功夫茶行云流水。 齐臻捏起小小的茶盏,转了下,像是在研究这里面有没有下毒。隋玉搁下茶杯,正看到他盯着那杯茶。 隋玉自己捏起杯子,吹凉了,喝了一口。她道:“放心,没有毒。解语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想下毒也得等你把话说了。” 比起她慢悠悠的功夫茶,她说话就直接多了,开门见山,直指约见目的。 齐臻将茶杯放下,双眼盯着隋玉,唇角冷勾了下,他道:“浦二小姐不是刚新婚吗?悠闲日子过舒服了,就开始作了,不怕霍家对你有意见?” 隋玉结婚,只是领了证,没有办婚礼,外界知道的并不多,但也没有刻意的封锁消息。她笑了笑,回应道:“齐氏风雨飘摇,我以为齐先生要愁的睡不好觉,竟然还有闲工夫打听别人家的私事?” 她的眼眸带着笑,眼底却全是冷意,像是藏了冰似的寒。 而她捏着茶杯的手指倏然握紧了力道。 茶杯的边缘薄,她的手指贴在上面,指尖被坚硬的瓷器划出深深的凹印。 齐家已经一团乱,而这个时候,齐臻反而来监视她,说明这个男人在防范她,防着她去救解语。 他知道,解语的亲友里面,只有浦隋玉的威胁最大。 齐臻看看眼隋玉的手指,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时候,玄猫似是感应到了无形的硝烟味道,跳到隋玉的腿上,蹲坐着。 宠物卖萌,消弭紧张的气氛。 隋玉的手指一松,曲了起来放到桌子下,碾了碾,将印痕恢复。 她抚了抚玄猫光滑的皮毛,弯唇笑了起来,说道:“解语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亲人,她人不在,我的婚礼不好举办。” 就是说,如果解语不在,她就不办婚礼。 霍家是传统的世家,结婚办婚礼,邀请宾客,这套流程免不了。但这会儿浦隋玉因为解语缺席就拖着不肯办婚礼,将责任推到了齐家。 齐家今时不同往日,得罪不起霍家。 齐臻是个聪明人,听明白了浦隋玉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浦小姐这顶帽子就扣大了。况且……对于霍家来说,浦小姐的个人意愿重要吗?” 809 心理战 齐臻自认豪门贵族,觉得女人的意见不重要。对于浦隋玉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能嫁入霍家就是高攀了。 霍家会在乎她的意见? 只怕是霍家觉得娶了个丧门星,不敢大张旗鼓摆宴席,怕冲撞了财神吧? 隋玉不在意他的讽刺,点头漫不经心的逗着玄猫,她的手指在猫耳朵上打圈圈,笑说道:“你要这么想,我又不好辩解,总不能把老爷子叫过来,让你听听他怎么说。” “不过齐先生消息不怎么灵通,怎么只打听到我与霍衍结婚的消息,就没打听出来,霍家其实挺愿意听我的意见的。” “不然,你看看,霍衍在随居住了多久了?霍家怎么没让他搬回去住?” 齐臻的脸色变了变,手指微微握紧。 隋玉看了一眼他的手,不甚在意。 她拎起茶壶,往茶杯里添了点儿水,又说道:“齐先生,我们也不要这么兜圈子了。” “依照我与解语的关系,你觉得我不清楚齐家与解家因为什么必须联姻?” “你将解语困住,不就是她破了你们齐家的气运吗?” 隋玉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但她抚着玄猫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是一场心理战,隋玉先进攻了。 齐臻的脸色微微阴沉,随即冷酷的翘了下唇角。他往角落还在飘着檀香味道的香炉瞥了眼在,这时候才端起隋玉一开始倒的茶水。 他的状态反而放松了下来,说道:“浦小姐似乎很喜欢檀香的味道?” 他又看了眼隋玉手指上带着的白水晶戒指:“浦小姐善于做修复,但以往的作品里,多的是以黄金以及红玉做配饰,现在怎么喜欢水晶了?” 隋玉的眼眸微微动了下。 她昏迷时,屋子里点燃了几天几夜的檀香。齐臻来找解语的时候,就闻到过这样味道。 而且那阵子,霍衍派人收购了水晶石,因为急用,肯定超过了市场价。 隋玉敢打赌,齐臻一直在试图打听她昏迷的真正原因。他这时候提到檀香与白水晶,很有可能,他背后的高人想到了什么…… 隋玉的肌肉微微绷紧。玄猫感觉到了不自在,扭动了下身体,回过头来舔她的手背。 隋玉定了定心神,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她继续抚着她的猫,说道:“檀香安神,水晶是我在做新的尝试,有什么问题?” 齐臻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浦小姐的心思,我怎么知道。不过解语是我的妻子,你这么说,显得我好像对我的妻子很不好。这是要引人误会的。” 隋玉冷笑了声:“楚恬堂而皇之的住到了你们的婚房,外界都知晓解语这个正牌太太毫无威慑。她与孩子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头,你知道别人怎么说?” “他们说的是解语的无能,被小三赶出家门。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 齐臻摆弄着茶杯,轻轻笑着。“浦隋玉,咱们谈论了这么久,挺没意思的。” “我知道你厉害,可是我的家事,你管不着。只要她一天是我老婆,她就要听我的话。” 810 浦隋玉就要上钩了。 齐臻将茶杯放下,咚的一声响声,像是为这次谈话敲下了定音。 他起身站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隋玉的脸色瞬间沉下。 他是在告诉她,少管闲事。 可恶,谈了那么久,还是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隋玉喝了一大口茶消火,目光落在对面的空座时,眸光一凛。 她看到那边的椅子底下落了一张什么东西。 她站了起来,走过去将那东西捡起,是一张民宿的名片。 隋玉瞧着名片后面的地址,呼吸缓缓的沉了下来。 这家民宿在齐臻的老家。 她捏着名片,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反复将名片看了看。 上面有毛边,显然是被人摸过很多次了。 说明齐臻去过这家民宿,而且还很在意。 难道解语就被关在这里? 她心神一凛,立即掏出了手机,但当她准备拨打电话,通知她派去的人去这家民宿查一查时,她想到了什么,把名片放在了桌子上。 手机也放了下来。 刚才齐臻故意不肯说出解语的下落,吊着她,又提到了檀香与水晶,隋玉不得不怀疑,齐臻是扣下了解语,引诱她前去。 但也有可能,这张名片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此时,隋玉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都有点疑神疑鬼了。 名片摆在桌子的正中央,隋玉两手搭在桌面上,手指敲打了一阵,她吐了口气,再度拿起手机,她将名片的正反面都拍了下来,发送给自己安排过去的人,让他们去探探路。 之后,隋玉又等了一会儿,齐臻没有返回,她便知道,这张名片,是齐臻故意留下的。 她怀着心事回了随居。 霍衍还没回来。 程时已经返回m国,把老爷子的话带回去,闻彩姝也递了辞职信,跟着程时一起回去了。霍衍再度出任霍氏总裁,喜乐城的工作也担着,好在麋鹿集团那边,他已经物色到合适的经理人团队接管。 隋玉与浦烨先吃了晚饭。 用餐过后,她在客厅办公,一边等霍衍回来,却因为心思不宁没做多少活儿。 在她出神时,电话打了进来。她一激灵,抓起手机,是她派去的侦探打来的。 他们拍了那家民宿的照片,告诉隋玉这家民宿不接受约客,说被人包了半年。还说他们进不去,有保镖守着。 民宿的窗帘拉得密实,无法得知解语是否在里面。 隋玉结束通话,心思更沉了。 十有八九,解语就在里面。而且从目前的信息来看,齐臻就是要引她过去的。 …… 齐家。 齐臻坐在沙发上,也刚刚结束了一通电话。 保镖告诉他,说已经有人去踩盘。 男人勾起嘴唇,拿起茶几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浦隋玉就要上钩了。 他的眼神冰冷,全是算计。 …… 霍衍回来时,福临楼的宵夜也正好到达。隋玉陪着他吃了几口,霍衍看她心不在焉,没收了她的筷子。 隋玉抬头看他,见男人板着脸教训:“食不言寝不语,可我也没让你这么吃东西。” 隋玉撇撇嘴,从茶几一角拿了那张名片放在霍衍的面前。 811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男人扫了一眼,看向隋玉,薄唇抿了起来,显得严肃,那微微往下撇的唇角显示他心情不太好。 隋玉道:“这张名片,是齐臻故意留下来的。” 霍衍将名片翻了过来,淡声道:“不许去。” 隋玉看着名片背面,民宿的经营范围介绍,说道:“我没说要去。” “悄悄的去也不行。”霍衍没再看她,夹了一片百合嚼了嚼,视线看着前面那几盘素菜。 隋玉盯着他吃过的那盘芹菜炒百合虾仁:“我也没说要悄悄的去。” 霍衍转眸看她,隋玉拎起勺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把筷子拿回来,从菜盘里将虾仁挑出来集中到勺子里,然后把整个勺子放到男人的碗里。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挑食。”她念了一句,然后道,“齐臻设了陷阱引我去,我再往下跳,我又不是傻。” 她挑了一根芹菜嚼了嚼。 芹菜的口感脆爽,略带咸苦味道,能够清热,将她的脑子冷静冷静。 她放下筷子,把手机拿出来,再度看了看侦探发过来的照片,她给霍衍看:“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霍衍看了会儿:“窗帘。” 隋玉点了点头,把手机收回来。 霍衍也这么怀疑,那么她的判断就不会错了。 在解语这件事上,隋玉异常谨慎小心。除了这件事涉及到解语的生命之外,还在于她本人的秘密。 所以不能出丁点儿差错。 她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丰城不是旅游型城市,在民宿兴起的那几年,有几个小老板凑热闹,把丰县的一座不知名小山做了开发。山上种了半坡的玫瑰园,再引入了几个精油体检项目,建几栋民宿,就想做民宿生意。 结果显而易见的,无法引流,民宿失败,白费资金。 此时的夜色下,天空有星,而地面上,几栋建筑轮廓隐在暮色里,空气里有一阵阵的花香。 有人被花香熏得受不住,打了个喷嚏,换来同伴的怒瞪。 那人连忙捂住鼻子,压低了身子专注的看着前面唯一一栋透着灯光的屋子。 他们等了很久,等到灯光熄灭,等到了半夜,星星都躲入了云层睡觉,他们趁着守夜保镖打瞌睡的时候,悄悄绕过一道围墙,翻进去。 “我已经打探过了,这边防守比较弱。从这里翻窗进去,先进入厨房……”几个人部署了一番,先由侦探打头撬开窗子进去,接着一个扎着短马尾穿黑色皮衣劲装的女人也翻窗进入,留下一个人在外头接应。 女人像是电影里的特工那样,贴墙行走,小心谨慎,不发出一点儿动静,轻手轻脚的踩上楼梯。 “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前头的侦探压低声音冲她招手,招呼她快点儿过去,轻轻的拧开门锁。 就在这一刻,侦探忽然倒退着走了出来。 女人看着不对劲,还未说话,屋子里灯光大亮,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女人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也挡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812 浦隋玉,真有你的。 “浦隋玉,别遮掩了,布置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你。” 齐臻从墙侧走了出来,站在客厅中央,冷冷的看着楼梯上的人,嘴唇斜翘了起来,眼里露出十分的得意。 女人缓缓的放下手臂,淡漠的看着下方的男人。 齐臻的冷笑僵在了脸上。 “你、你是谁?” “浦隋玉呢?” 女人慢慢的走了下来:“我不是浦隋玉。” 她只是浦隋玉找来的,与浦隋玉身形相似的特型演员。 上面的侦探也走了下来,一改刚才的警惕紧张,笑着道:“我们是受浦小姐委托来办事的。” 齐臻的脸色陷入阴沉。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从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你们这是擅闯民居,我可以告你们。” “齐臻,我在这里,你要想说什么,咱们也可以面对面聊聊。” 浦隋玉的声音从侦探的口袋里传出来。 齐臻的视线看了过去,就见侦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原来,侦探在进入屋子前,事先开通了视频模式,刚才的几句对话,浦隋玉听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齐臻握着那只手机,也就能清楚的看到浦隋玉的那张脸了。 隋玉的大头像出现在屏幕上,她正坐在福临楼,解语专坐的那张椅子上,手里端着水杯,做了个与他遥遥敬茶的动作。 齐臻眯了眯眼睛:“浦隋玉,真有你的。” 隋玉翘唇笑了下,把水杯放在桌上。 这么晚了,喝茶就失眠了,尽管现在已经深夜。 隋玉透过屏幕,往齐臻身后的那几个人看了眼,道:“还是跟上次那样,就咱俩面对面的谈,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你说是吧?” 解语有秘密,隋玉有秘密,齐臻也要守住齐家的秘密,所以隋玉笃定他要有所忌惮。 齐臻额头的青筋突突跳着。 他守了好几天,确定浦隋玉买了飞往丰城的机票,确定她上了飞机,这才亲自在这里蹲守的,却只是守来浦隋玉的一个替身,叫他如何不生气? 压了压心头怒火,齐臻给那几个保镖打了个手势,确定所有人都退受到外头,包括那几个人也都被看管了起来,他才走到客厅的中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通过那一个小小的屏幕与浦隋玉对话。 隋玉换了个闲适的坐姿,瞧着屏幕里阴沉着脸的男人,浅浅笑说道:“不好意思了,让你大半夜的等候那么久。” 齐臻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道:“浦隋玉,你是怎么知道的?” 按说,他的设计天衣无缝,确定浦隋玉看到那张名片就会找过来的。 他故意透露了不少东西,浦隋玉想保住她的秘密,也一定会来的。 隋玉神秘的笑了起来,斜倚着靠背,侧头看着手机里头的人。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多动了下脑子。” 齐臻抿紧了唇,眼眸更加阴沉了。 隋玉见他生气,但还是要顾及解语的安危,说道:“是那些窗帘出卖了你。” 813 你笑什么? 隋玉起初看到侦探发来的那几张照片的时候,看着那全部拉起来的窗帘,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解语一定是被齐臻藏在里面。 相信齐臻这么做,也是将她往这个方面引导。 但完全冷静下来再剖析,她意识到问题也出在这些窗帘上面。 如果解语在这栋民宿中,那么大大方方的敞开窗帘,让人看到她的身影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可这些窗帘遮遮掩掩,就值得人怀疑了。 “……解语不在那间民宿,你是想故意引我过去。”隋玉最后下了结论,然后笑了起来,“你这么大费周章的设局抓我,想干什么?” 她的眼眸幽幽的,尽管在笑,眼睛里却尽是锋芒。 齐臻握紧了拳头,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的颤了起来。 隋玉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对,脸色变了变:“齐臻,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看到齐臻的拳头越握越紧,指骨都泛了白。 她皱眉,这男人该不是堕落的去吸、毒,这会儿毒瘾发作了吧? 过了许久,齐臻都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倒地打滚。隋玉松了口气,还好,这男人还没有昏头,那他们就还有谈下去的空间。 她道:“齐臻,我们这么较量下去没意思。你无非是想解语再使用她姑奶奶曾经使用过的术法,让齐家恢复气运,走出困境。” “可是你别本末倒置,完全依赖那虚无缥缈的东西。趁着齐氏现在还有救,不如花点儿心思在公司上面。断臂求生,也是一条生路。好好经营个几年,齐氏还能再起来……” 隋玉徐徐善诱,试着说服齐臻改变主意。 她又道:“你现在一心只想着解语能帮你,可你以前是怎么对她的?哪怕做不成夫妻,你早点儿放了她,做个朋友,她也不至于非要破了你齐家的护身法。” “她的姑奶奶没有教过她术法,解语没有她先祖的能力,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没准儿你们齐家比现在还要倒霉。” “你多耽搁一天,齐氏就多陷入一分泥潭……” 隋玉说了许多,然而齐臻一直是摆着那张沉默脸。如果不是看到他在呼吸,隋玉都要怀疑屏幕上的是假人了。 隋玉歇了歇,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微微蹙眉。 这个齐臻,倒是学起了霍衍,比他还像闷口葫芦。 “你再想想瑞瑞。不管解语如何,她是你们俩生下的孩子。父母闹成了这样,让她情何以堪?” 隋玉说到这里,再度停下,她问道:“现在瑞瑞还好吗?” 那还只是个不到两岁的小娃娃,虎毒还不食子呢! 隋玉其实很难原谅齐臻的这种行为,只是原谅不原谅,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来说。有这个权力的,只有解语与瑞瑞。 这时候,齐臻忽然笑了起来。 隋玉被他的笑弄得浑身发毛。“你笑什么?” “浦隋玉,你很能说……”齐臻一秒变脸,“可你知道吗,现在不是我说了算的时候!” 砰的一声,镜头里的男人重重砸了下茶几,隋玉看到那玻璃上蔓延开了几条裂缝,男人的手指上渗出了鲜血。 814 我没听错吧? 隋玉的后背蓦然发冷,手指蜷缩了起来。 “齐臻,你老实说,解语不在你的手里,她……是不是在别人手上?” “那个人胁迫你?” 所以,齐臻才要设计诱捕她。 隋玉身体一片发寒,随即又感觉血流冲上心脏,在全身奔流了起来,浑身发热。 齐臻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默认,最坏的事实摆在了眼前。 隋玉望着齐臻。 齐家人一度靠着解家姑奶奶加持的气运走到今天。齐臻仗着有那份加持,又有高人做的护身法,做事嚣张张扬,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挑唆安至美诬陷顾钧,逼迫他们结婚。 他还在他们的婚礼上强暴了解语,逼迫她嫁给他,之后混账的带着楚恬住他们的婚房,对解语没有半分尊重。 他连对解语的深情都那么假,伪装不了一个月。 浦隋玉对着齐臻,从上到下,找不到一根头发丝的好感。 齐臻是这样,整个齐家都是这样,高高在上,跋扈自私。 这些,都是他们仗着身上有气运加持,而现在,他们反过来被那位高人挟持,也算是遭到了反噬。 所以说,不要相信不变的好运,风水轮流转,与其走歪门邪道,不如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如果齐家像是霍家一样收敛低调些,真正的气运才会一直相伴。 隋玉心思百转,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 最坏的事实摆在眼前,果然如她猜测的,那位高人从齐臻嘴里察觉出了什么,就出手把解语给扣了。 对方是想知道,可以进入别人身体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又是怎么进去的,以方便他掌握永生的办法,以及掌握财富密码。 隋玉摸着手上的水晶戒指沉思,看到齐臻在看她的手,她将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救她。”齐臻道。 隋玉看向屏幕中的男人:“我没听错吧?” 如果不是他把事情往外说,能让人察觉到什么? 齐臻的手指还在流血,鲜红的血液滴在玻璃上,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隋玉蹙了下眉,眼下不是纠结齐臻做了什么的时候,是要尽快让解语恢复自由。 她道:“那人把她关在哪里,你说个详细地址。” 齐臻沉声道:“也在这家民宿,在最偏僻的位置。” 齐臻故布疑阵,将大量的保镖安置在环境最好的民宿中,造成解语就在其中的错觉。而真正的解语住在整个民宿群中最低廉的那一间房,也就是位置朝阴的地方。 因为不起眼,没有人留意到哪里,也就容易被忽略。 隋玉伸出手,将视频电话中断。 楼下有车灯划破夜空的光束,明亮的光线在隋玉的脸上划过。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门口进来,直接走到隋玉面前,先是看了一眼她的手机,上头写着:中断通讯。 霍衍看她的神色严肃,问道:“说了什么?” 隋玉看着他:“我刚才已经确定,解语不在他的手上。他说,解语在别人手上。” 至于别人是谁,隋玉不方便透露。 霍衍只知道隋玉昏迷那阵子,涉及到了他无法触及的领域,而齐家有邪风,外界也是有传言的。 他看着隋玉:“你要去?改主意了?” 815 陪着 隋玉的气息沉了下来,慢慢的捻着手指。 过了几秒,她回答道:“如果我不去的话,不但解语有危险,我也可能……” 她顿住,不确定那所谓的高人对于取人灵魂的邪术掌握到哪一步。 当年姜不渝是误打误撞发成的意外,她后来又找了一帮江湖术士在邰国进行秘密实验。 这种江湖术士也有他们的小圈子,很难不保证,给齐家做护身法的高人与那些人没有关系。这些人走到了一起,那么浦隋玉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 她随时可能再发生一次昏迷,然后……然后是什么,连浦隋玉都无法预知了。 姜不渝因为缺失了那一缕灵魂变得疯癫,隋玉的灵魂若被提出来,再放到另一个她不知道的人身上……她无法想象那是什么。 又或者,她的身体里被放入了其他人的灵魂,变成另外一个人…… 隋玉想到此,身体打了个激灵。 她想到姜不渝,紧张问道:“姜不渝呢?你把她藏在哪里了?安全吗?” 霍衍微皱了下眉。 姜不渝被关在一家疗养院,那边有严格的管理,如果没有他签字同意,姜不渝是不能被放出来的。 不过他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 尽管是深夜,疗养院的执勤人员还是依照他的吩咐,把姜不渝所在房间的监控调取出来。 隋玉看着发到霍衍手机上的监控录像,里头黑漆漆的,光线很暗,但是可以看见床上侧躺着个人。 “现在疗养院的房间里也装监控?”她好奇的了一声。 霍衍道:“防止病人自残,或者发病,护理人员可以及时发现。” 隋玉点了点头,只要确定姜不渝还在,她就安心了一半。 她对姜不渝简直有了心理阴影。 霍衍结束了通话,垂眸看向隋玉。 她坐在那里,失神的看着夜色。 “先去睡吧,有了精神也好想对策。”他拉她起身,然后简单收拾了下桌子。 隋玉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朝二楼走过去。 她的手搭在扶手上,走得缓慢,回到房间后连衣服都没换,牙也没刷,就直接躺床上了。 霍衍上楼来时,就看到被子里鼓起来的长条形鼓包。 他一眼就看出来浦隋玉没有睡着,这个时候也很难安然入眠。 他在她身侧躺下,压在被子上,手臂一伸,将人揽在怀里。隋玉动了动,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身体蜷得像是只小猫一样。 隔着被子不舒服,霍衍拎开被子,将人完全抱着,手指在她的后背上下轻抚,拍了拍。 “没事的,我跟你一起去。” 隋玉抬头:“嗯?” 灯还亮着,可以看到男人清隽的脸孔,经过一天的工作之后显得疲累。 男人再说了一遍:“我跟你一起过去。” 隋玉想了想,摇头:“你还是照常上班。” 这是她的事情,她不想他涉风险。而且,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情,浦烨叫他一声姑父,他还能帮着把他给养大了。 霍衍的手指在她的脊骨上一根一根的摸,说道:“你要去的地方又不是游乐场,我就算在公司,能心安?” 816 小男人变得酷了 因为事情紧急,隋玉只匆匆准备了两天,就踏上了去往丰城的飞机。 顾钧也在。 是他主动来找她的。 隋玉想了想,她那次昏迷,顾钧应该是看出了什么。而且,他一直留意着解语,即使解语什么都不对他说,他也会有所察觉。 毕竟脑科博士,不是花钱买来的。 隋玉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经过那段婚姻之后,变得成熟很多,感觉三十岁的年纪,有了四十岁的深沉。 隋玉抿了下嘴唇,偏头看向窗外的蓝天。 最后,她还是没有让霍衍一起来。 他身上担着的责任太重了,此行不容有失。 她将霍衍的手机号码,还有微信号等等,都拉入了黑名单,即使他气急败坏,这会儿也顾不上他了。 …… 几个小时以后,飞机在丰城落地,他们暂时入住市区的大酒店里。 办房卡时,顾钧看着浦隋玉:“为什么不直接去那边的民宿?” 隋玉推着行李箱径直往房间走,说道:“他们等着我们过去,我们在工具上跟人选上毫无准备,起码在心理上得有准备吧?” 以前隋玉不觉得怕,是因为有解语在身边。而现在解语是被挟持的那个,她身边一个了解术法的人都没有。 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化,隋玉也不敢贸然找那个圈子的人帮忙。 涉及人命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不是顾钧参与过她上次的昏迷救助,她也不会答应他一起同行。 他们的房间是两隔壁,方便照应。隋玉刷门卡时,转头对着已经拧开门的顾钧叫了一声:“喂。” 顾钧转过头来,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搭在行李箱的把手上。 房间里的灯光透出来,他朝着房间那一侧的脸更白了,也显得更冷了。 顾钧望着隋玉:“还有事?” 隋玉道:“我是在想,如果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解语会不会放过我。” 这个男人,解语既把他看做爱人,又当成是弟弟,感情挺复杂。但也可以简单的说,他是解语的宝。当初她吃了齐臻那么多苦,就是不肯与他多说几个字,就怕他沉不住气受伤。 现在,隋玉竟然把这个小男人带到了前沿阵地,她不敢想解语知道后会怎么骂她。 顾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拎着行李箱进去,他道:“她管不着我,但我会谢谢你。” 说完,就进去了,门关上,光源也隔断了。 隋玉眨了下眼睛,挑了下眉毛。 小男人变得酷了,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不过这劲儿,难怪解语喜欢。 她扯了抹笑,推门进去。 刚放下行李,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写着齐臻的名字。 刚刚松懈下来的情绪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又再度绷紧。 她接了电话,齐臻阴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到了?” 隋玉来丰城之前,并未告知齐臻。她不信任这个男人,在行动上面保持独立性。但没想到,齐家这只秋后的老虎还是厉害,她刚落地,他那边就得到消息了。 817 你声音小点儿,我又不是聋子。 隋玉没有出声,齐臻听着她的呼吸声,也不在乎她怎么想的,淡声道:“浦隋玉,你可以不信任我,但到了民宿,你必须与我汇合。” 隋玉沉下气息。 这个男人听起来很在意解语的生死安危,但其实他在意的,不过是因为解语可以复制解姑奶奶的术法,可以让齐家摆脱目前低迷的困境。 她开口道:“齐臻,我很好奇,你会付出多大的代价救出解语。” “如果可能要你付出生命,你还敢吗?” 齐臻没有回答。 隋玉握着手机,走到窗边,从上往下,可以看到酒店漂亮的花园。她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来了丰城,应该也清楚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是说顾钧吗?”男人阴冷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透着不屑不顾。“浦隋玉,来这种地方不带着你的男人,不怕被人说什么吗?” 一男一女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而那个男人才离婚不久,那个女人刚结婚不久。足够让人联想出一台戏码了。 隋玉拎开椅子坐下,叠起了双腿,看着楼下花园里盛开的木槿花。 她笑了下,说道:“齐臻,你在嫉妒?” 纵然齐臻对解语没有那么多真心爱意,可这个男人一直把解语当成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允许别的男人拥有他。 可顾钧偏偏戳了他的眼睛,占据了解语的心。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了。 隋玉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拇指用力的搓着食指的第二节指骨,脑中想着齐臻会不会对顾钧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刚安静下来的手机,没过几分钟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隋玉看了眼,以为是推销电话,就按了挂断。 霍衍看着被挂的手机,脸色更黑了。 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签了名按了手印的纸,额头的青筋鼓了起来。 霍衍被拉了黑名单,只能再去办了一张卡,然而这女人根本不接陌生来电。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愤怒的再按下了拨号键。 他原本决定与浦隋玉一起去丰城,她嘴上说一起,却给了他一个错误的时间,自个儿小鸟似的飞了,还给他留下这么一张纸。 这纸上写的啊,说的好听点儿是遗嘱,房产,公司股份,孩子,猫,全留给他了。好像他稀罕她这点东西似的。 男人愤怒的将纸揉成一团,固执的再次拨打。 隋玉看着一遍遍响起来的铃声,这会儿即使是个陌生号码,也知道是谁打开的了。 她按了接听键,就听到那头男人愤怒的声音:“浦隋玉!” 隋玉还从来没有听到霍衍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手机又贴着她的耳朵,他一喊,像是火山爆发似的直冲她的耳膜脑浆,嗡嗡的。 隋玉连忙把手机放远一点儿,按了免提键。 她道:“你声音小点儿,我又不是聋子。” “我看你就是聋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听进去了?谁让你一个人去的?!” 隋玉看着那木槿花在风中摇曳,听着他的声音,微微扬起了唇角。 818 只是留下一个担起两个人的所有 “霍衍……”她软软的叫他的名字,霍衍一怔,胸腔里的火气降了些。 “霍衍,你之前不是说,你选中我做你的伴侣,就是想有一天,如果你不在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可以给你挑起担子,撑住霍家吗?” “现在,也是一样的。” 以前,她与连舟分手的时候,她对家庭、爱情、亲情、婚姻,没有了任何的期待,所以她去公证处写了遗嘱,捐献一切。 那件事后来霍衍知道,还很生气,觉得她把他排除在外。现在她把她的一切都留给他了,财产、事业、责任……都给他了。 她也没想到,当初霍衍与她冷静的说起“如果”时,放到现在,竟然是她与他先做了这样的决定。 霍衍听着她平静的声音,那团纸在他的手心里捏的更紧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那时候说的话,是这样的残忍。 什么双强,只是留下一个担起两个人的所有。 “浦隋玉……”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那隐忍的声音里,是他的担忧与愤怒。 隋玉笑了笑,说道:“我们都是理智型的人。不然,我们也不会走到一块儿了。”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你别忘了,我的命相不太吉利,招惹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你看我一次次的经历,哪次不是过来了。” “解语以前给我算过命,说我活得挺长的。” 霍衍听她平静的说着话,像是以前异地恋那样,她偶尔说几句不正经的话逗他,他总回应她不着调,让她好好说话。 现在,他就喜欢听她说这些不正经的,忘记她那次车祸,做了十个月植物人的事情。 他松开握着她遗嘱的那只手,将捏成团的纸再摊开来。 皱皱巴巴的,字迹都扭曲了。 男人看着上面写的一二三,笑了起来,道:“浦隋玉,你就这么点儿财产,还好意思叫我看管。还有你的地下室,我看着也没几件正经货,都是破破烂烂的东西,值几个钱?” “让我给你看着这些东西,简直是大材小用了。你起码要将那家制药厂的产能再翻十倍,建几家分厂,才有资格让我接管。” 隋玉看着那粉红色木槿花再次晃动了起来,在枝头闹腾着,那么热烈活泼的颜色,真的很好看。 “嗨,那不是刚接手不到一年嘛。像我这样聪明又能干的,给我个三五年时间,保准翻倍。将来我红新制药厂的产品,会在所有药店、医院出售……” 隋玉一通吹,也在与他许诺,她会活着好好回去的。 “霍衍,我这住的酒店,有一株很老的木槿花树,据说是这家酒店的吉祥物。就在我房间下面,我要看就看到了。” “你知道吗,木槿花的生命力很强的,也有叫它无穷花的,说的是生生不息的意思。” “我一会儿下去偷偷摘一朵花……你要么?不然,等我回去的时候,我折一根枝条回去,在随居的墙角种上,过两年就能开花的。” 819 就这样吧 霍衍听着她软和的声音,扯了下嘴唇:“被你看上的,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两人又说了会儿,最后霍衍道:“我已经派了些人去丰城……”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假如浦隋玉真的回不来,那些人可以在事后去收拾残局。 这么个意思,就不用用嘴说了。 隋玉笑了笑,握着手机往外走:“好。” 之后,两人互道晚安,结束了通话。 隋玉坐电梯下楼,真的去花园摘了一木槿花,连同树枝一起折断下来的。 她挑了一朵最好看的,花朵全部盛开,每一片花瓣都舒展了开来。叶子青翠,枝条壮实。 楼上,顾钧单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花园里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呵,都要上战场了,还有心思去采花,不知道是她心大,还是他太紧张。 男人收回视线,独自走到床侧躺下,看着相册里的照片。 隋玉摘了花,随手拿了一只矿泉水玻璃瓶,把花养在里头,放在床头柜上。 一整夜闻着的都是花的淡淡香气。 翌日,隋玉就与顾钧一起朝着民宿的方向过去。 她在齐臻所在的民宿与他先见面。 在视频里,隋玉已经见过这家民宿的大概结构,看向齐臻时,目光总带着一抹嘲讽的意思。 就那点把戏,也好意思骗她来? 齐臻被她看得恼火,生气道:“浦隋玉,你看够了没有?” 顾钧对齐臻的恨意,比谁都深。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齐臻对顾钧也没什么好意,不过是把他当做是手下败将来看待。 这两人见面,从一开始就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连招呼都没打。 他冷笑道:“你看什么?” “你以为摆脱了安至美,就有资格再要回解语?” 顾钧冷眸看着他,说道:“显而易见。” 两人的目光对上,针尖对麦芒,谁也不退一步。隋玉看到两人就这么对上了,也不说什么。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倒是希望顾钧暂时放下君子做派,把齐臻压在地上狠狠打,她会帮着补上几脚的。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们俩现在就别忙着斗鸡眼了。先设计好方案,尽快救人。”浦隋玉冷声说完,低头看向这个建在山脚下的民宿群地图。 “他们在这个方位。”齐臻指着地图上,解语所在的民宿,上面显示的是一二四号。 隋玉看着那数字,玩味的笑了下:“一二四,要你死。啧,这么个门牌号,换谁都不想住进去。” 顾钧看了她一眼,眉心微微皱起。倒是齐臻,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担心浦隋玉的生死。 隋玉对着那张图,看清楚民宿周边的环境。 但是,三个人都只是保持着很长时间的沉默。 因为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解救人质,他们都不是江湖术士,根本不了解那屋子里会有什么,也就无法做出具体的安排。 最后,隋玉把图一收,深吸了口气:“就这样吧。” 既然无法招到应对策略,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820 进去 但不管怎么说,隋玉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深夜杀到对方的地盘上去。 解语说过,白天的时候正气最足,尤其是正午时间。 此时,隋玉站在一二四号房前,看着手机上的数字跳到十一点。 午时一到,她与齐臻两个人进去,顾钧按照计划的,在外面等候,随机应变。 最外面的铁栅门推开,一股阴凉气息扑面而来。 隋玉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空看着是晴空万里,可因为这栋民宿在树林边上,附近的大树遮挡了这边的阳光,进入院子里,就是一片树冠投下的阴影。 让人的心像是被扯住一样,往下沉。 隋玉皱了下眉,警惕的走了进去。脚下咔擦一声,低头一看,是一根枯树枝,被她踩断了。 从铁栅门到里面屋子的房门,中间有一个简小的花园,花园的地面铺的是细沙,上面没有一点植被,都是上头落下的树叶,沙土是潮湿的。 而今天没有下雨,是个好天气。 显然是有人将这里重新布置过,专门洒水保持这沙土的潮湿性。 隋玉站着不动,脚底下捻开了细沙,下面是枯黄的草坪,透着一股死气。 他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每天都洒水保持沙土潮湿,按说反而有利于草木生长,可这些草,没有一根露头,都死了。 齐臻看了眼浦隋玉,道:“他们进来之前,给草坪打了农药,将草全部药死。” 隋玉的心里沉甸甸的。 草的生命力是很旺盛的,他们这么做,就是显示了他们有剥夺生命的权力。 隋玉只觉喉咙异常干涩,用力吞了口口水,攥紧了手指。 两人缓慢的朝着那孤零零的屋子走过去。 隋玉还留意到,这栋民宿的窗帘也是全部都拉上了的,一点都看不到里面。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隋玉给齐臻使了个眼色,齐臻伸手,推开了门。 更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好像是开足了冷气的电影院,黑漆漆,只有屋顶天花板垂下的几缕光线。 但这点光线,也足够让人看清里面。 大厅的家具全部搬空,底下放着一张空床,半空中也悬着一张床,一高一低并列。但是半空中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 隋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个人影身上。 “解语!” 她叫了一声,上面的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身后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隋玉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几步,后面大门关上,外头的光源全部被关在门外。 隋玉转身,瞪着齐臻:“你干嘛!” 齐臻冷冷的看她,然后目光朝楼上看。 隋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听齐臻说道:“我把浦隋玉带过来了,解语呢?” 二楼的平台上,一个戴着黑色巫师面具的人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隋玉沉下气息,竭力压制胸腔里急跳的心脏。 她得保持冷静,不能在这时候乱了方寸。 她朝那半空中的床看过去:“那上面的人,不是解语?” 齐臻没有理她,那戴着黑色巫师面具的人直直的看着浦隋玉:“你,躺到那张床上去。” 821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那张床,就是中央的空床。 隋玉看过去,空无一物的床,看着却叫人从头到脚,全身发寒。 恐怖片看多了,眼前的实景,只看着就可以脑补出来那些恐怖画面。况且隋玉曾经看过姜不渝被按在那所谓的神台上的视频画面,也知道姜不渝的下场。 再者说,隋玉已经被设计过一次,只是那时候是姜不渝偷偷摸摸的陷害,她那时还没觉得那么害怕,而现在是直面的面对,胆子再大,都无法保持冷静。 隋玉站着不动,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而身上的汗毛已经全部竖了起来。 即使那人不说他要干什么,隋玉也知道,自己一旦躺上去,她还能好? 戴面具的人看到浦隋玉迟迟没有动作,看向了齐臻,意思是叫他动手。 齐臻看了眼浦隋玉,捏了捏拳头,踟蹰着。 动了这个女人,解语即使回到他的身边,也不肯做术法救齐家的。 除非是这个女人自己躺上去,那就与他无关了。 男人开口道:“浦隋玉,你先上去,等他们放了解语,你就有救了。” “你不是一向信任她的吗?” 隋玉偏头看向齐臻,愤怒的眯起了眼睛。 这该死的,推别人上去送死倒是能说,那齐家垮台为什么不行? 隋玉警告道:“齐臻,你要是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上面的人一直看着他们俩,齐臻深深的感觉到上边的凝视,知道躲不过,只能对浦隋玉下手。 然而他的手才抬起来,隋玉眼明手快,一把掐住齐臻手腕上的穴道,趁着他吃痛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扯,只听咔擦一声,齐臻“啊”一声痛呼,他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隋玉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也齐臻保持安全距离,冷冷的看他。 齐臻的胳膊脱臼,那半侧手臂晃悠着,失去了控制力。他抓着那条胳膊,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双眸猩红的看着隋玉。 “我说过的,你敢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她抬起眼,朝二楼看。 这话不只是对着齐臻说,也是对那些人说的。 这时,房间里面走出来几个人,都戴着相同的黑面具,沿着护栏排开,看着隋玉。 隋玉皱了皱眉,这么多人就不好对付了。 上头那人说话了:“浦小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请你上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你可以放心。”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隋玉冷哼了一声,她都已经三十岁了。 她朝着那半空中的床抬了抬下巴:“你们倒是让她醒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在睡觉。” 上面的主脑沉默了会儿,动了动手,接着,解语就被人抓着推了出来,抵在护栏上。 隋玉一看,瞳孔骤然缩紧。 那半空中睡着的人不是解语……那是谁? 她已经看过监控,姜不渝正在那家疗养院,不会被人带走的。 她看着解语,喉咙翻滚了一下。 解语的嘴唇上贴着胶布,双手反绑,丝毫无法抵抗。她对着隋玉摇了摇头。 822 你要怎么不客气? 隋玉着急的朝着她看,她不只是紧张解语,还有瑞瑞,那孩子也在他们的手里吗? 瑞瑞的手上有桃花瓣印记,是传承了解家异眼的人。那些人若是看了出来……会不会已经把孩子带走了? 隋玉心里有很多个疑问,但眼下是要把解语救下,让解语站到她这一边,她才有胜算的把握。 现在她们几个,都只是送入羊圈里的羊羔,没有招架之力。 “浦小姐,你看到了,解语在我们的手上。如果你不按照我们说的做,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把话又还给了浦隋玉。 隋玉紧紧的盯着那人,指甲掐在了掌心里。 她的气息一沉,往前走一步:“那你说说,你要怎么不客气?” “唔……”那个男人单手抓住解语,压着她往护栏外推,作势要把人推下去,解语惊惶的叫了起来,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的挣扎着。 隋玉心头一紧,指甲掐出了血来。她往前走了几步,然而若是她想着在下面接住解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隋玉顿住脚步,冷静下来。她的胸口起伏着,仰头对着那个首脑说道:“你不敢把她丢下来。” “你知道解语的能力,如果她死了,你想做的事情是无法成功的。” 之前姜不渝的人在邰国施法,是解语破了他们的阵法,他们需要解语帮助他们。 隋玉赌他们不敢,他们也没有完全掌握抽取灵魂术法。解语是唯一的,最了解的那个。如果她死了,这些人就白干了。 “呵呵,浦小姐,你很聪明。”那人松了解语,解语的脚着地,后怕的大喘气。 隋玉见她安全了,也松了口气,然而还未放松,一声惊呼再次从解语的喉咙里叫出来,她的脑袋偏向了一侧。 白皙的脸孔,鲜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往下流淌着,滴滴答答的,沾染了她的衣襟。 暗光下,只显得触目惊心。 他们竟然毫不顾忌,直接划了她的脸! 隋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望着解语的脸。 “我想了想,浦小姐,你说的没错。她要是死了,我们要做的事就做不成了。”面具人手里拿着刀,在解语的另一侧脸上比划,“她拿你都不好伤着,如果割她的手臂,她要说做不了法事,如果伤了她的腿,她要说走不了路。” “就只有脸了。”他转头看向隋玉,“不过女人是最在乎容貌的。难看了,还怎么去找小情郎?” 那人扫了眼冷汗淋漓的齐臻。 他就是齐家背后那个,给齐家施护身法的高人。对于齐家人的事情,自然知道一点儿。 齐臻因为疼痛,咬紧了齿关。他看了眼浦隋玉,压低了声音道:“浦隋玉,你跟他们谈判是没有用的。你以为你能斗得过?” “你主动点上去,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我还能救你。再这样拖延下去,错过了午时……” 隋玉的眼眸微微一动。 她突然想到了唐天泽取走的那只水杯,那只修复的青玉镯子。 这些人只靠着几个毫不相干的东西,毫无接触,就轻易的让她陷入昏迷……或许,她以为的,她在拖延这些人的时间,而他们也同样的,在拖延她的时间。 823 有人往她的手上套上了一只镯子 隋玉吞了口唾沫定心神,再抬头看向上面人。 “你们先告诉我,那里吊着的人是谁?” 她心里想着,只要不是姜不渝就好。 姜不渝自作孽,招惹了邪门歪道,隋玉当时又不愿让姜不渝的计谋得逞,往青玉镯子里加了一把土。那把土是她在家门口的绿化带随便捡的,里头有野猫野狗的排泄物。 姜不渝本身抽取出来的能量已经溃散,进入她身体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疯了,也是与那些混杂物有关。 这会儿,这些人要是又拿姜不渝来做实验,除非他们能够准确抽取出来那部分混杂物,不然即使隋玉的能量能够进去她的身体,也是要与那些混杂物的能量共存了。 隋玉想想姜不渝那乱七八糟的能量体就觉得恶心。 那人往半空中垂吊的床看了眼,淡声道:“这个,是与姜小姐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 隋玉微微蹙了下眉毛,她不懂术法,但看过电视。 大概是同样时间出生的人,能量场接近。 也就是说,上面的那个人,是姜不渝的替代品。 她的眼眸动了下,冷声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不妨请你的朋友,或者说盟友,也出来吧。反正你也看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至于齐臻,他不算与她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人。 他们都已经找到与姜不渝同一个生辰时间的人,显然是邰国那批逃跑的人,与他们混到一处去了。 与她当初设想的一样。 这时,另一间房门打开,又几个穿戴怪异的人走了出来。就与隋玉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只不过这次他们戴上了白色面具。 隋玉望着那些人,再看了看这边先出来的一批黑面具人,哂笑了一声。 “浦小姐,你提的条件,我们都满足了。你,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楼上的人说道。 隋玉还在想着法子,忽然头脑一晕,那感觉就像她在玉兰路别墅,昏倒前的感觉差不多。只是这次没有那么强烈,就是没有了力气,站不稳。 她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勉力维持清醒。 但视线已经模糊了,像是吃了迷药一样。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走到她的身边,抓起她的手,把她往那张床拖过去。 她听见“咚”的沉闷的倒地声,眼前有什么倒在了地上。 她将指甲扎入掌心的伤口,提起精神一看,只见齐臻倒在了地上。 之后,隋玉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那张空床上,有人往她的手上套上了一只镯子,冰冰凉凉的。 隋玉彻底昏过去前,想到了进门时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冷寒凉的气息。 是水雾。 他们将迷药混合在喷雾器中,让人不知不觉的吸入药物。 怪不得那些人都戴着面具,只怕面具下还都戴着口罩,防止吸入药物。 什么歪魔邪道,只是用现代科技故弄玄虚。 那些人看到浦隋玉没有动静了,转头看向了解语。 同时,距离两张床一米远的地方,有人上前摆上了白蜡烛。围着床摆了一圈,点燃…… 824 这帮人都是魔诡附身! 烛火摇曳中,一股甜腻的味道飘散开来。 戴着白面具的人上前一把揭开解语嘴上封着的胶带。黏性胶带撕扯下她唇上的皮肤,解语疼得“嘶”了一声,怒瞪着人。 那人不在意解语怎么看她,用蛇似的阴冷口吻说道:“解小姐,你的术法高超,就请给我们展示一下。” 他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 解语的手还被反绑着,她晃了下身体。她这样,怎么做法?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说道:“不用你亲自动手,就只要用嘴就行。” 也就是说,让解语在一边说,他们照着做就行。 解语喘着粗气,恨不得踢死他们。 只是她没有浦隋玉的那个武力值,才被他们抓住。 她道:“你就不怕我做什么手脚,让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白面具给黑面具一个眼神,黑面具拍了拍手。 这时,小孩的哭声从三楼传过来。解语抬头往上看,瑞瑞被人拎在半空中,只要那个人手一松,瑞瑞随时会粉身碎骨! 她咬紧了牙齿,齿关里隐隐有着血腥的味道。 这帮人都是魔鬼附身! “你们,既然信这门教,却这样草菅人命,就不怕遭到反噬吗?” “解小姐,我们信奉的是永生。”黑面具的手拢在袍袖中,不冷不热的说道。 解语看了他一眼,无话可说了。 如果可以说服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他们费尽周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总结出来姜不渝那次术法失败的原因,查到她的身上来,还知道姜不渝的身体已经废了,找了别的人来替代。 连生辰八字都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可见他们花了多少心思。 “解小姐,你也不要拖延时间了,没有人会再来救你们。” “但你再把时间拖下去……”他转头看了眼吊在半空中的人,“她与你们无冤无仇,却要因为你们而死。你的身上,是要背着命债的。” 那人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解语汗毛直立。 她低头看着那个沉睡中的女人。 她的头顶放着一盏魂灯,灯油燃了大半,就快枯竭。 他们用了他们的法子,把女人的能量抽取了一部分出来。 这些人的手法霸道,强行抽取出女人的能量,就好像强行摁住她,往她的身体里抽血,抽多少,他们不管。 如果不及时回流,这个女人就会散了能量,也就是俗话说的,魂飞魄散。 解语深吸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往楼梯走去。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一直到隋玉的身侧。 垂眸,看着安睡的浦隋玉,解语的眼睛泛红,眼底湿润。 她的嘴唇颤抖着,齿关绷得更紧了。 “解小姐……”男人冷冰冰的催促她。 “把……先把她手上的水晶戒指……摘……摘下。”解语颤抖着嘴唇,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 有人走上前,将浦隋玉的戒指摘下。 解语看着那一枚戒指:“上面的白水晶,敲碎。” 也许是迈开了第一步,她后面的要说的话就放开了,说的又冷又硬,十足的狠心。 825 你以为是大闸蟹呢? 黑面具捏着戒指,抬头看了眼解语。 解语道:“白水晶具有聚集能量的能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她这么说了,那人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拿来工具。黑面具握着榔头,当着解语的面在地上狠狠敲了下去。 坚硬的矿石显出裂缝,在敲下第三次时,彻底碎裂,凌乱的散在了地上。 解语看着一颗颗细碎的水晶石,有些成了粉末。 她的喉头翻滚了下。 白面具一挥手,有人端来了三样东西,分别是水,柳树枝,泥土。 解语看了一眼,淡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霍衍在浦隋玉醒来后,就让人把霍家老宅附近的柳树全砍了,换成了蔷薇花,当时还对老宅附近的居民解释说,春天的柳絮使人过敏,霍家出资改善环境质量。 白面具道:“这根树枝,埋在霍家老宅前的泥土养了半年,可以使用。” 解语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淡淡道:“你以为是阳1澄湖大闸蟹呢?” 把普通螃蟹往湖里养一个月,就拿出来说是阳1澄湖大闸蟹。 那人皱了下眉,看了眼柳树枝,微微踟蹰了下。 可是,霍家把树都砍了,连泥土都换了一遍。即使是这些泥土,都是他们往下挖了两米才取出来的。 解语又道:“算了,你们也只能找到这些东西了。” 虽然不是正宗阳澄湖大闸蟹,但也是螃蟹。 “其实,你们也是在赌吧?”她的目光淡淡的看向那几个人。 “浦隋玉与姜不渝有相互吸引的能量场,换做其他人,在同等的条件下未必合适。你们找来与姜不渝相同生辰八字的人,又是这些不那么原汁原味的材料,就是在赌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只是单一的在浦隋玉与姜不渝身上实验成功,是无法达成他们的目的的。 他们信奉永生,就要让年老与年轻的个体,病危与健康体发生能量融合。 黑面具道:“这就不需要解小姐操心了。” 他朝着前面抬了抬下巴:“开始吧。” 上面悬吊着的床缓缓放下,平稳落地。 解语借机仔细看那个女人的脸。与姜不渝只是一样的生辰八字,但长相完全不同,是个很普通的人。 白面具像是上次那样,将那些材料摆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然后,他拿出一根针筒,在隋玉身上扎了一针,抽血之后注入水中。 很快,那一碗水就成了鲜红色。 解语看着皱了下眉毛,眼里满是恶心。 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将针筒递给助手,之后,他提起隋玉的手,将那只玉镯浸入水中。 “血是人体的精元所在,让这只青玉镯先沾染了浦隋玉的气息……”他缓缓说着,再将隋玉的手抬了起来,把镯子摘下来,戴到那个女人的手腕上。 做完这些前期准备工作之后,他捏起那根柳树枝,沾在水碗里,把水洒在女人的身上。 再之后,他将柳树枝往上一扬,上面的人接受到他的指示,把床又吊了起来。 解语的视线,随着那张床,往上看。 826 简直是乱来 两张床呈现一个高度差,这样,就可以像是吊水一样,强行把一个人的能量引入另一个人的身体中。 但因为能量轻,像是烟雾一样在空中呈现漂浮状态,所以做受体的那个,就要往高走。 解语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些人所掌握的东西,比她多的多了。 “现在,就请解小姐用你的眼睛看一下,有没有你能看见的?”黑面具将解语的脑袋拨向隋玉那边。 他的手指按在解语的伤口上,疼得她脑门滋滋的疼。 她看着隋玉。 此时的浦隋玉处于昏睡状态,脸色苍白。 但并没有出现像是上次那样的,虚影漂浮的状态。 就只是被迷药迷昏了而已。 姑奶奶很早就说过,能量附身这种事情,需要两个人磁场相近,并且有着极其严格的介质引导,所以才是千分之一的概率。 这些人经过周密部署,却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灵力,不知道是否与土壤跟柳树,还有那个女人有关。 这个女人虽然与姜不渝有着一样的生辰八字,但每一年,同一时间出生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从小长大,吃的东西喝的东西,甚至经常佩戴的首饰,都可以造成不同的磁场,怎么可能一样呢? 简直是乱来。 然而,在这些人面前,解语不能说没有成功,他们会逼迫她想办法纠正。而浦隋玉与那个女人的命,或者更多与姜不渝相同生辰的人,都要被用来不停的做实验。 稍有差池,那些人都会像姜不渝一样,成为疯子,精神病人! 解语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脑中不停的想如何混过去。 “看出来了没有?”黑面具推了解语一把。 解语被吓到,回头瞪他,说道:“我被你们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我的眼睛已经受到影响了。你现在让我看,看什么?” 解语之前被他们抓到时,为了找机会逃走,就说把她关着不见天日,她吸收不到灵力。 黑面具只能忍着。 “那你说怎么办?” 解语看了眼浦隋玉,再说道:“你让我出去见见太阳。” “到了这时候还想逃走,你的女儿,朋友,男人,可都在这里。”白面具指着地上躺着的,床上昏睡的,楼上抱着的,冷冷看她。 解语道:“我们解家精通的是风水,风水必然要日月星光,要有风有雨的滋养。跟你们修炼的不是一个门道,我跟你们也说不明白。” “你们既然有本事,那就自己慢慢摸索吧。反正她们要是死了,我横竖留下陪葬就是了。也就不会有人说我害人了。” “你——”黑面具被她噎住,又不知道她说的真假,他与白面具交换了一下视线,走到一边去商量,嘀嘀咕咕的。 解语趁着他们没有盯着她,悄悄的留意浦隋玉的状况,再看了眼躺在地上无人理的齐臻。 只要他们身上的迷药解除,就可以醒来,想办法逃出去了。 只是,喷雾器一直在工作状态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迷药喷出来。他们就会持续不断的吸入。 还有孩子,得要确保可以从那些人手里先救下瑞瑞才行…… 827 比阳光还要热烈 黑白面具商量了会儿,同意解语出去晒晒太阳。 他们派了个小喽啰压着解语出门。 连日来,解语都被关在屋子里,乍一见灼热的太阳,激动的都想流泪。 她对着天空深呼吸几次。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白的晶莹剔透,连鼻梁上的小雀斑都像是金粉,透着光。 旁人看起来,她真像是在吸取天地精华,那样对视着太阳都不会觉得刺眼。 解语装模作样的吸纳吐气,一边悄悄的留意身边这个小喽啰。 她在想,浦隋玉敢过来,不会只带着齐臻一个人,霍衍也不会让她这么冒险过来的。 但这些人做的事情不宜闹大,浦隋玉也是以自己的秘密为先,不会报警,也不敢冒风险找别人的。 她这次来,带着的人应该是与她亲近的,是可以信任的人……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人。 但肯定不会多。 那么,就不能以纯武力来对抗了…… 解语盘坐坐了下来,装着要打坐,让小喽啰给她松绑。 小喽啰不敢私自答应,与里头通话之后,才给她松了绳子。解语活动了一下肩膀,一边想该怎么与浦隋玉带过来的人取得联系。 现在,她就在外面,他们肯定可以看到她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注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灼热的,滚烫的,比阳光还要热烈。 解语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竭力忍住自己的激动,不敢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怕被小喽啰有所察觉。 她悄悄的,用手指打出暗号:十。 表示里面有十个人。 再比了一下:四。 一个横着的手势,表示晕倒的人质。 “好了没有,让她进来!”里面的人在催促。 小喽啰得到命令,拽着解语起身。解语无法传递更多的信息,在进去前,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铁栅外面。 是顾钧。 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解小姐,如何了?”黑面具又问。 解语冷冷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比起刚才好了一点,如果给我更多的时间,就更好了。” “差不多就行了。只要你帮我们做成功,以后有的是时间修行。” 解语看了那黑面具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倒是想再拖延一下时间,只是那个女人拖不起了。 解语的脸色沉重,深深的看过一眼那女人之后,转头看向浦隋玉。 她装腔作势,先闭了闭眼,然后猛然睁开,瞪大了眼睛看过去,看了大约有一分钟,这才收回目光,恢复成常态。 “有吗?”白面具急切的问道。 解语摇了摇头,说道:“浦隋玉的白水晶戒指已经打碎,按说她的身上没有聚能的宝石了。要我说,问题可能是出在那些喷雾器上。” “解小姐,你可想清楚点儿再说话。”黑面具阴冷的声音里含着杀意。没有了迷药,浦隋玉醒来,不是什么都白搭? 解语扯了下嘴唇,直直的看着男人,眼中毫无惧怕之意。 她道:“我的女儿在你们手里,即使我不在意他们的命,我还能让我的女儿冒险?” 828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黑面具周身强烈的气场这才收敛了一些,但看着解语的目光依然是警惕的,怀疑的。 解语又道:“灵魂附身,最重要的就是两者磁场要纯粹,不能有丝毫其他杂质干扰。” “你上学的时候,没有上过化学课吗?” “一点点其他杂质干扰,都能导致实验失败。”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不知道吗?” 黑面具的眸色沉了下来,但没再说质疑她的话。 白面具侧过去耳语:“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黑面具沉了口气,朝着解语抬了抬下巴:“你什么个意思,说清楚点。” 解语知道自己说动了他们,便敞开了说:“浦隋玉吸入迷药,而迷药是使人昏睡的。众所周知,昏迷中的人身体发沉。用我们道上的话来说,她的能量变重,以便留在她的体内,这是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 “再有,迷药留存在浦隋玉的身体里,你怎么知道,这些迷药没有使得她们的能量场也陷入昏睡呢?” 她看见白面具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上一次的事情。” “但上一次浦隋玉可不是被你的药迷倒的。她是在修复青玉镯子时,被镯子的磁场干扰,等于在无形中震动了她的能量场,再加上藏在多肉植物中的柳树暗中吸取她的气息,一点一点抽取了她的能量,造成她体虚,最后才昏迷了的。” 黑面具转头看向白面具,白面具点了点头,当时他是那么设计的。 黑面具几乎就要相信她的说辞了,忽而想到浦隋玉与姜不渝的第一次灵魂附身,说道:“解小姐,那你怎么解释她第一次附身在姜不渝的身上呢?” 解语扫了他一眼,一副老师傅的样子,背起了双手,绕着浦隋玉的床绕着圈走。 她知道那些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她这时候是不能动手的,只是借这个动作先麻痹他们的警觉性。 她道:“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也可以给你们开开课。” “浦隋玉第一次昏迷,是她遭遇了车祸,在重大的撞击下,她的一部分能量被撞出了体外,游离在外。” “而之后,姜不渝在霍家老宅前的河道中溺水,一部分能量留在了河水中,身体正好形成了一个空洞。在河边柳与土壤等各种物质混在一起,形成特定的,适合她们身体融合的机缘巧合下,浦隋玉的能量被吸引过来,留在了姜不渝的身上。” “这才完成了一场特殊的‘灵魂附体’。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 她说完,看向黑、白面具两人。 满室安静。 摇曳的烛光留在那两人的面具上,乍一看,像是黑白无常似的,阴沉沉,让人惧怕。 解语等着他们的动静,又缓缓的绕着浦隋玉走了几步,到他们的跟前:“还没想明白?” 那两人不想被当成白痴似的看待,尤其周围手下都在看着,他们怕那几个手下见解语的本事更大,都叛变跟了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你说,要怎么办?” 829 以前给老家的猪扎过 解语抬头,朝着空气里看过一眼,说道:“先把喷雾器都停了。” 因着刚才解语的解说,那些人即使忌惮,但为了实验成功,也只得按照她说的来。 立即有手下去办,把喷雾器关停。 解语绕着隋玉的身体又绕了一圈,回头看向那两人:“给她注射生理盐水,将她体内的迷药清除。” “你不是说,不能有杂物干扰?” “人的身体百分之七十是水,生理盐水是钠离子与水分子合成的,而人体本身就需要钠离子维持体液平衡。再有,你知道喝酒的人如果酒精中毒,送医院去也是注射生理盐水淡化酒精吗?” “我这么说有问题?” 解语又是一记看白痴的眼神看过去,讽刺他们读书少。 隔着面具,解语都能猜出来,此时他们一定是一脸郁闷。 但她不郁闷,等会儿把浦隋玉弄醒了,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 顾钧守在外头许久,看到一辆汽车出去了。 他躲在隐蔽处,看着车子一路绝尘的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没有听到屋子里有大的动静,说明不是出了意外。 却对他而言是个机会。 顾钧沉下气息,等候那车子回来。 没过多久,那车就回来了。车上下来一个人,手里拎着写着社区医院名字的袋子,里头沉甸甸的。 顾钧猫着腰过去,趁着那人开铁栅门的时候,将藏在身上的麻醉针扎了上去,不过几秒钟,那人便倒在了地上。 顾钧将人拖到车上,打开那袋子看了眼,里头是几包生理盐水,还有注射器。 他想到解语之前给他打的手势,是说里面迷晕了四个人。 那么,浦隋玉肯定是其中之一。 是解语想了什么法子,忽悠这个人出去买生理盐水……这是要用到浦隋玉身上的? 这么一想,顾钧换上小喽啰的衣物,将面具戴上,提着那袋子下车,走进了那栋民宿。 顾钧常年在医院工作,进去便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迷药味道。 他戴着面具,迅速将里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过来。”一个戴着黑面具的朝他说了一句。顾钧做出小喽啰唯唯诺诺的样子,提着袋子过去。 黑面具拿出里头的东西,但他从来没碰过这些,更不要说给人扎到血管里去。 顾钧适时的表现,他抬手指着自己。 “你会?”黑面具抬了下手里的注射器。 顾钧压低了声音,以唯唯诺诺的口吻道:“以前给老家的猪扎过。” 农村地方,为了省钱,很多农人都是自己去畜牧站买点药回来,亲自给牲畜打针,有的还会自己给猪牛羊做绝育。黑面具大概是想到了这个,便把注射器递了过去:“你来。” 解语与顾钧虽然多日未见,可熟悉的人,哪怕没有眼神交流,她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这个黑色外袍下的男人就是顾钧。 但为了不让人起疑,她故意站了出来,说道:“她不是你老家的猪,你要是出错了,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830 这用不着你,走开。 顾钧做出不予理会的蛮横样,捏着注射针,将一头扎入药剂瓶中。 他将那药剂瓶提溜起来,黑面具使了个眼色,让解语去替他吊着。 解语等的就是这一刻,走过去,接过顾钧手里的药剂瓶。在那个瞬间,她在他的手心轻轻划了一下,表示她已经认出了他。 顾钧却被那轻轻的一划拉,弄得心里痒痒的。 但好在他及时收住了心神,装模作样的调整滴塑器,等里头的盐水将管子里的空气排出来,另一头尖细的金属针管里,滴滴答答流出盐水。 顾钧一个常年在医院混的医生,熟练拿刀,虽然扎针这种活没有护士那么熟练,要完成准确扎入静脉的这个过程,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从容淡定。 顾钧的针贴在浦隋玉的手背处,微微的颤抖了会儿,屏息凝神的,却迟迟没有下针,一直等到黑面具不耐烦的催促,他才一针扎了下去。 浦隋玉突感手背一阵疼痛,即刻从昏迷中惊醒,但因为吸入过多的迷药,连睁开眼里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手颤了下,听到解语说道:“现在,就等这些生理盐水将她体内的迷药淡化,排出,这样就算完成了对她身体的净化。” 解语给顾钧一个眼神:“那个女人时间不多了,你把那个滴速器调快一点,尽快完成这个步骤。” 浦隋玉沉下气息,明白解语在做什么。她保持着昏睡的状态,等待。 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 解语在观察浦隋玉的同时,也在留意着另一张床上女人的状况。 又半个小时过去。 因为长时间的等待,人在这种状况下很难集中注意力,黑、白面具看着上头悬着的盐水袋,已经下去了一半。 这时,黑面具留意到一直站在解语身侧的顾钧,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事情了,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 解语的心脏紧缩了下,就怕他们认出来这个人小喽啰已经被掉包了。 她悄悄的吞了口口水,顾钧指了指浦隋玉手背上扎着的针,唯唯诺诺的表示,他在等拔针的时候。 黑面具一挥手:“这用不着你,走开。” 只是拔针而已,简单的很。 解语悄悄的看向顾钧,这时候他如果可以把瑞瑞救下,那么她就能放下一半的心,跟浦隋玉全力突破重围了。 顾钧弓着背,模仿小喽啰的走路姿势离开那所谓的神坛。 解语的余光直到看不到他了,才收了回来。 她站在浦隋玉扎针的这一侧,与黑白面具两人的对角位置。所以,只要浦隋玉动一动这只手,她就可以知道她恢复体力了。 解语装作注视着那滴塑器,余光留意着隋玉的手。 隋玉悄悄的动了下手指,解语心神领会,身体悄悄的绷紧了。 她抬起手。 只这小小的动作,惊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警惕的看她。 解语一副莫名奇妙的表情,摸了下脸上的伤口,眼神怨毒。 这些人也够狠的,他们戴面具防止吸入迷药,却给她的脸上划一刀,让疼痛感刺激她的神经,让她保持清醒。 解语瞪了过去:“看我干什么。看这个——” 她朝着半空中悬吊的药剂瓶抬了抬下巴:“看这瓶子快滴完,她快醒来了。” 831 挟持 解语将那黑、白面具两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那瓶子上。 当他们抬头看向那药剂瓶的时候,浦隋玉飞速的将那针头一扯,用力过猛,疼得她头皮都绷紧了,但也可使她保持清醒。 “你——”黑白面具以为要等整瓶药水滴完,没想到浦隋玉这么快就醒了,而且还恢复了体力。 浦隋玉不会等他们把话说完再动手,她抓住最佳时机,抓住白面具,用针头对准了他脖颈间的动脉,说道:“劝你不要乱动。我现在体力不稳,要是手抖一下不小心扎进去了,你得死。” 白面具果然不敢再乱动。 他是来找永生之法的,不是来送死的。 黑面具因为不会那种术法,看白面具被挟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看向了解语,说道:“解小姐,这,你就不对了。难道你忘记了,你的女儿还在我的手里。” 他抬头,示意解语往上看,却愣住了。 上面原本抱着孩子,用来威胁解语的小喽啰不见了,也不见了那个孩子。 不只是如此,几个隐在黑暗中的也不见了身影。 他恍然想起来刚才被他叫下去的那个小喽啰,猛然转头看向解语:“你什么时候把人换进来了?” 解语笑了下:“让人出去买药的时候。” 电视里演的多了,她可以活学活用。 “正本游戏在屋子里,副本在外头,双打配合,你不知道吗?” 黑面具目光沉沉的看她,冷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你觉得,你们这么多人,能全身而退吗?” 他忽然将手指塞在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立即,其余房间打开,出来好几个人朝着这边跑过来。 这些人,是他的“备用军”。 解语看着那么多人冲出来,不算多,十个,却也是让人棘手的数字。 浦隋玉挟持着白面具,与那些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这么多人,要冲出去很难。她开口道:“解语,你想办法,先把那个女人的能量归体。” 隋玉还记得上一次,因为那碗水打翻,姜不渝本人的能量也就散了。 眼下,先保住那个女人,哪怕无法及时带她出去,也能保证她醒来后不至于是个痴傻之人。 解语点了点头,在黑面具的瞪视下,把半空中的床放下来。 她看了眼那些摆放的器具,一番操作之后,端起放在床头的那碗水,撬开女人的嘴,把水灌了下去。 “行了。” 隋玉看了那边一眼,一双阴沉沉的眸子盯着黑面具,谨防他突然发难。 她一点一点的移动着方位,走到那盏油灯旁边,抬脚一踢,把那灯踢翻在地,顿时一小滩火烧了起来。 黑面具低头看着地上的火,这四周都是白蜡烛,再加上那滩油火,气温在逐渐升高。 “解语,把床单,你能找到的所有能烧的,都扔到那火里去。” 解语看了眼浦隋玉,但还是依言照办。 很快的,屋子里弥漫起浓烟。 劣质棉燃烧起来的味道刺鼻,而那些人虽然戴了口罩,可时间过长,已经被呼出的气体闷得潮湿,令人难受不已。 832 活命要紧 解语留了一手,抓着一块棉布捂在口鼻处。 尽管如此,她还是呛得难受,而浦隋玉只能靠自己屏住呼吸,尽量稳住。 解语瞪了一眼浦隋玉,还以为她醒来后能想到什么好招,却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浦隋玉心里想的是尽快弄乱对方的阵脚,趁乱逃跑。 在生死面前,活命要紧。 她别了下脖子,给解语使眼色,让她去把床上的女人扶起来。解语将棉布在后脑勺打了个结,将女人硬拖起来,搭在身上。 同时,隋玉一扬手,手掌以砍刀的形式落下,敲在白面具的脖子命门,让他昏迷过去。在男人滑落倒地时,她抓着男人的衣袍用力一扯,撕扯下他的袍子捂在口鼻处。 黑面具看着白面具倒在了地上,这个时候再不拿下这女人,如果被她们逃出去,那还能再抓回来? 尤其,他知道浦隋玉代表的是什么,宁可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能让她走出这道门的。 “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走!”黑面具下令,立即那些人涌了上来。 …… 一番打斗之后,浓烟太大,屋子里已经无法再呆着了。 隋玉再打掉一个人伸过来的手,卸掉他的胳膊,她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那些人。 谁都不好过,喘气如牛。 隋玉已经快支撑不住,她看了眼解语。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逃出去,那还好说,但她带着个昏迷的人,要走出去不容易。而门边还有两个人堵在那里,她无法靠近。 此时,她的体力也消耗到了极限,肺部像是火烧似的,再也扛不住,只能先把女人放在地上。 齐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大概是被浓烟呛醒,在看到一个戴面具的从背后靠近解语偷袭她的时候,他一把抱住那个人,摁在地上打了起来。 解语抓住时间,冲过去将门打开。 光亮从外面照进来,像是希望的曙光,大振人心。 隋玉偏头一看那光芒,再迅速解决一个。 一道火光在她面前突然窜起来,原来是火势蔓延,烧到了她之前躺过的那张床。 火苗舔舐着,不断传来哀嚎声。那些穿着宽大衣袍的面具人,很容易被火撩到,一旦沾上火星子就烧了起来。 烈火焚身,这些人却不呼叫救命,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黑面具。 这时候,黑面具振臂一呼,大声道:“永生!凤凰涅槃,重生即是永生!” 即使疼的在地上打滚,那些人也没有叫同伴把身上的火扑灭。 隋玉都看傻了眼,什么凤凰涅槃,凤凰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但也有承受不住烈火焚身痛苦的,胡乱跑着,一路过去,点燃了更多的易燃物品。 火势更大了。 烈火照亮了隋玉的脸,她与黑面具隔空相望,被他的眼神所摄。 她明白这些人的思想异于常人,他们迎接死亡,不畏惧死亡。 那些被顾钧反倒的人也被浓烟呛醒,一个个聚拢了过来。 黑面具直指隋玉:“抓住她,重生即永生!” 隋玉吞了口唾沫,坚持到现在,她的嘴里已经干得没有口水,只觉得喉咙的疼痛…… 833 你跑不掉的 在这些面具人眼里,浦隋玉就是那个获得了永生的人。 她大难不死,如凤凰涅槃归来。 浦隋玉,即意味着重生。 越是在恶劣的情况下,那些人看隋玉的眼神越疯狂,好像她是仙果,是不死药。 灼热的温度,呛鼻的浓烟,周围的哀嚎声,他们都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眼里只有浦隋玉。 只要抓到她,他们不但可以获得完好的身体,还能获得权力、金钱。 那些匍匐在死神脚下的人,即使是世界首富,权力之巅的人,都要向他们跪拜,请求他们的恩赐! 隋玉看着那些人的眼睛里放着兴奋的光,震惊之下,稍稍的往后退了一步。 大量的浓烟吸入肺腑,此时的她,就快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忽然楼上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砰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一个人被砸中,惨叫了起来。 鲜血与火光,不知道哪个更刺目。 隋玉看着那白色护栏很快就烧了起来,因着木料上涂抹了油漆,整条护栏被火舌舔遍,连同那个被压的人,一起消失在火光中。 空气里不但有烟火的气味,纺织物、木料释放出来的焦糊味道,还有皮肉灼烧的味道。 隋玉已经不敢再看下去,她抬头一看,齐臻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着。 “浦隋玉,你抓紧时间跑出去!”说完,他就扭头走了。 隋玉见他像是要去搜查房间,他应该是去找瑞瑞的。 可是,瑞瑞已经被顾钧救走了呀! 隋玉着急之下,想叫他回来,然而她的嗓子已经被烟火熏得发不出声音。她转身追过去,突然一个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是白面具。 他醒了,与黑面具一前一后夹击,势必要抓住她。 隋玉站得摇摇晃晃,集中精力找突破口。 “浦隋玉,你跑不掉的……”对方也不好受,说话声音像是喉咙里塞了一把沙子,满是砂砾感。 这砂砾感的嗓音,也被周围的哀嚎声淹没了。 隋玉艰难的抬起手,一把抓下捂住口鼻的布条,然后举起双手:“我……我不跑了……” 她发不出声音,让那些人看她的唇形。 黑面具还真以为她放弃了抵抗,大喜过望,上前想拿下浦隋玉。 而隋玉也趁着两人肢体接触的瞬间,握住黑面具的手一拉一推,黑面具顺着那股力道往后踉跄了几步,一脚踩在那护栏上,火光瞬间撩了他的衣袍。 “啊——”黑面具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挣扎了会儿,火势已经将他全部包围,成了一个火人。 这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个领袖。 隋玉的力气也在那一瞬用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咳个不停。 她觉得她也快要死了,可是,看到那个变态被火烧,她的血液就兴奋着。 她道:“烈火焚身的痛苦,你也该尝尝。也让那些人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重生!” 她发不出声音,其余人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还以为她在念咒,惊慌的瞪着她,再扭头看向白面具。 834 她是你老婆,你不可以这么说她。 此时的白面具,是他们唯一的领袖了,是他们信仰的寄予。 隋玉的身体摇摇晃晃,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她看到白面具发出了“拿下”的指令,隋玉使劲咬了一口舌尖,刺激自己再使出一点点的力气,只要一点点就好。 舌尖的鲜血溢出,满口血腥味道,但同时也滋润了她的喉管。 她用力吞了一口,刺得她脑门突突的疼。 真特么的疼啊。 隋玉勉强振作精神,摇晃着站了起来。 “重生……现在,我就是重生……你们不是要重生吗?我知道方法……也只有我能够救你们……” “如果你们想活着,就听我的,拿下他!” 鲜血沾染在她的唇瓣上,颜色妖异,她漆黑的双眸中闪耀着火光,俨然浴火而生的凤凰。 她的声音沙哑,却可以让这些人都听到。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白面具。 他们在心里比较着,白面具的实验没有成功,而重生成功的人,只有一个浦隋玉。 于是,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这些人不敢碰白面具,也不敢碰浦隋玉,天平不知道朝哪一方倾斜。 远处,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继续着,然而哀嚎声已经渐渐衰弱下来,最后一点儿声音都没了。 又轰隆一声更大的声音爆起,一股热浪掀过来,隋玉被掀翻在地,腿部一阵火辣辣的灼烫感。 是通往二楼的楼梯被焚毁断裂了。 这里,俨然已经成了火的地狱,再不出去,全都得死在这里。 火焰,浓烟,谁也看不清谁,隋玉趁着那些人慌神,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爬出去…… …… 浦隋玉醒来时,只见天花板上的一片白。 经验告诉她,她又在医院里了。 口鼻处有被束缚的感觉,经验告诉她,这是氧气罩。 但好歹是活着出来了。 隋玉心下大定,轻轻的眨了下眼睛,合上眼皮。 很累,还能再睡一会儿,也不去计较自己如今在哪家医院,那座城市,后来怎么样了,解语他们是不是都活着出来了…… 在她再次即将陷入沉睡之际,有人走了过来。 “我姑姑她死了吗?”浦烨皱着小眉毛,一脸难过。 “谁死了,她都不会死。”霍衍进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浦烨看了他一眼,问:“我姑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去出差的吗?” 浦隋玉去丰城,对外宣称是去丰城考察药材原料市场。 霍衍:“她在那遇上了土匪恶霸。” “那我姑姑真厉害,打败了土匪恶霸。” “嗯,因为她比土匪恶霸还凶。” “姑父,她是你老婆。你不可以这么说她。”浦烨瞅了霍衍一眼,怕凶残的姑姑把姑父吓跑了,又道,“男孩子应该保护女孩子。” 霍衍望着浦隋玉,保护? 他扯了下嘴唇,道:“男孩子保护女孩子的前提,是在那个女孩子弱小,需要保护的前提下。你的姑姑……”他顿了顿,“对,我应该保护她。” 浦隋玉朦朦胧胧的,听着这么一段对话,莫名的鼻子酸了。 835 好 她想霍衍,想听听他的声音,即使这个人就在她的身边。 她睁开眼,偏头看了过去。 霍衍望着她,那双幽静的眼黑漆漆的,里头是她虚弱的影子。 “醒了?” 隋玉点点头。 “姑姑。”浦烨凑过来,站在霍衍身前,认真的看她:“疼吗?” 隋玉之前咬破了舌尖,这会儿动一下都觉得疼。 她点点头,眼角有泪水渗出来。 浦烨:“姑父,你骗人。姑姑她没那么厉害,她都疼哭了。” 隋玉:“……”这小破孩说什么呢。 霍衍沉了口气,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睛:“这会儿知道难受了?” 她走的时候,那叫一个英勇啊,结果逃出来的时候有多熊? 据说,她是爬出来的。 霍衍在丰城布控,他安排过去的人负责善后,把逃出生天的浦隋玉等人送往医院救治。 因为火势过大,那栋民宿已经完全烧毁,成为一地废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消防等等,霍衍按照事先设定的安排,让那边的负责人将事件掩盖下去。 那帮面具人,租下民宿的时候,在登记时写的是旅游开派对使用。消防人员从那些人的奇装异服,以及现场残留的蜡烛判断,认为他们玩乔装游戏,不小心引燃易燃物品造成了重大火灾。 当然,如果要深究下去,是可以挖出另外的料的。 只是烧死了好些人,层层通报上去会惹大麻烦,也会引起社会恐慌,也就以普通火灾论处,对外公告说不可过度娱乐,麻痹大意,要谨防火灾事故,以此结案。 但浦隋玉等人是事先被救走,所以所有在案的记录中,没有他们的名字,也就与那起事故无关了。 这些,都是霍衍刚刚从电话中获知的消息,也都是他安排下去的。 浦隋玉从救出到现在,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 她吸入了大量浓烟,身上有灼伤,伤的不轻。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难不死。 霍衍想象过她此行会有多危险,从她离开的那刻起就没放松过,眼睛都熬红了。 他这个人,不信神佛,却从她离开的那天,悄悄在地藏王那里上供,请求如果在地狱里见到她,不要收下她,把她赶走回阳间就好。 她一身伤的回来了,好在一息尚存。 霍衍握住浦隋玉的手,目光落在她的无名指上。 浦隋玉也在往下看,在与那些面具人打斗的时候,她看到了地上白水晶的碎屑。 她的婚戒被砸碎了。 霍衍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故作无事道:“再买一个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隋玉动了动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好”。 …… 又过了一个星期,浦隋玉身体大好,可以脱离氧气罩,舌尖上的伤口也好了,可以自由说话了。 解语过来探望她。 隋玉留意到她穿着一身白,头发上别着一根白色珍珠发卡,脸上没有任何脂粉,只剩下一片苍白。 白色…… 隋玉皱了皱眉:“你们家谁亡故了?” 836 怅惘 解语拎了张椅子坐下来,脸上没有什么忧伤之色,只是一片淡然。 她摸了下头上的珍珠发夹,道:“齐臻。” 隋玉的呼吸微微梗住,她望着解语:“他怎么……” 解语把玩着那只发夹,指尖在那洁白的珍珠上划过去,像是在数着有几颗,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然而她微微翕动的眼睫毛出卖了她,显示着她此时的内心并不比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平静。 她是恨齐臻,恨他毁了她的幸福,恨他毁了顾钧的人生,恨他不择手段,到了最后还想要控制她。 她那时想,只要解除了齐家的护身法,让齐家受到惩罚,到时候她再提出离婚,彻底摆脱他的控制,从此两不相干,如此就好。 夫妻一场,他们还有瑞瑞,她没想过让他死的…… 解语的喉咙翻滚了下,擦了擦眼角,说道:“当时消防队从里头找到二十三具尸体……”她顿了顿,不想再回想那个场面,接着道,“火势过大,都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 “我们都回了北城,养伤,不能对外透露一点风声……我以为他也在被救回的人员中。” “可是后来,齐家的人来找齐臻下落,我才知道,他没有跟着一起救回来……” “那帮人到底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他是否就是那二十三分之一……” 解语说得断断续续,也没有了逻辑,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下去。 “这件事被霍衍强压下来,警方那里是不能做dna比对做排查的,齐家也不敢涉入进去……” 这件事如果被深挖,齐家就会被怀疑与邪门歪道混到一起,这种事只会给摇摇欲坠的齐家雪上加霜。 齐臻的父母即使不想承认齐臻已死,看到眼前的形式也只能对外公布说,齐臻意外身亡。 “齐家已经乱了,其实……也没有人在意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齐家也是大家族,一代代传承到今天,齐臻那一脉主控家族权力。齐家出事,掌事人首先受到质疑,其他分支迅速夺权,想要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那些人更希望齐臻已经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我记得……我最后一眼看到他,是他醒来以后,跟一个面具人打了起来……” 解语垂着脑袋,指甲一下一下的弹拨着发夹,嘴里絮絮叨叨,漫无目的的说着。 她就是想说点儿什么,不然总觉得胸腔里憋的很,透不过气来。 她最近做梦,总梦到齐臻这个人。他在梦里也欺负她,逼她去看那些关于风水的书,让她做姑奶奶的那种术法。 他那么凶神恶煞,怎么还能梦到他呢? 她还梦到一次,她被面具人拦在门口,距离那扇门只差了一步。 她急着去开门时,一个面具人偷袭了她,是齐臻抱住了那人,撕扯在一起。她也抓住了机会,逃了出去…… 隋玉看着解语歪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一脸怅惘的模样。 她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在二楼,踢断了护栏救我。” 837 唏嘘 解语抬起头看她,眼神中透着茫然。 “他上二楼做什么?” 火势那么大,有脑子的人都想着先逃命。那时候齐臻是最靠着大门的,他打赢了,还不赶紧先跑? 以他那么自私的性格,也是先保命要紧。 隋玉默了下,道:“我想,他是想去救瑞瑞。” 顾钧混进来之前,齐臻被迷药迷晕,一直在昏睡中。他不知道瑞瑞已经被顾钧救了,从后门先走了。 这件事,也是浦隋玉与顾钧事先部署好的。 他们研究了民宿的前后门,瑞瑞还是个小孩,要先确保她的安全。顾钧救下孩子,其余人各自想办法,能逃一个是一个,不能再返回,不能再被抓住当人质。 顾钧出手麻醉了几个人,已经是帮了她的大忙。 解语的眼眸蓦然睁大了:“你是说……” 她没有想到,齐臻在最后关头想到的是女儿。 隋玉道:“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要上楼上去。” 她们所有人都在一楼大厅,只有瑞瑞被当做人质,困在楼上。 “我那时的嗓子已经被烟雾熏得说不出话,无法告诉他瑞瑞的去向。他……” 浦隋玉的心里也不太好受。她与齐臻没有什么往来,甚至因为解语的原因,与他有着过节。他与那些面具人勾结,还想擒住她,献祭她,隋玉就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好感。 可最后,这个人还算有点儿良心,帮了她一把。 “后来火势过大,烧着了通往二楼的楼梯……那时候他及时想走,也没有机会了吧……” 隋玉觉得,齐臻确实应该已经死了。 解语蜷缩了一下手指头,将珍珠发夹握在了手心。 好一阵的沉默。 过了会儿,隋玉开口道:“霍衍说,那些人都烧死在火场里了,我们的秘密,不会再有人知道了吧?” 解语点了下头:“应该是吧。” 就连齐臻都死了。 顾钧说,他出去时,没有看到那个被他用麻醉药麻晕的小喽啰,想来是醒来发现自己被弄了,想跑进去通报老大,结果也陷入了混战里。 那时的顾钧虽然紧张解语等人的安危,但也紧守着与浦隋玉的约定,当时瑞瑞在昏迷状态下吸入浓烟,情况也不太好,他就开了那辆车,先行救人。 此时想起,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都不想再去回忆了。 隋玉问她道:“瑞瑞呢,现在还好吗?” 解语道:“昨天出院了,齐家让她给齐臻守灵。” 事情闹到这一步,即使解语没有与齐臻离婚,她在齐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隋玉握了下解语的手:“那你以后怎么办?” “对了,顾钧已经与安至美离婚了。你们……” 解语苦笑了下道:“现在我刚死了男人,如果这个时候与他传出什么,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我应该不会在齐家留太久。” 隋玉好奇的看她,随即仔细一想,自个儿先想明白了。 解语是齐臻的未亡人,按照大家族的规矩,她生了孩子,虽然不是男孩,但是齐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她在齐家是有点分量的。 如果她像年如絮一样有点儿野心,完全可以把齐家的大权掌控在手。只要她说,她可以再施术法,保齐家太平,没有人不同意她做齐家的老大。 838 不想听听是谁吗? 但她这么做的话,也就阻碍了齐家那些分支想要当老大的路。 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年如絮,那些人是不会愿意让解语再继续留在齐家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更加会千方百计的为难解语,让她对齐家毫无留恋。 只有齐臻的父母……他们既厌恶解语,又不得不留住她,以保证他们在齐家的主控权吧。 还有瑞瑞…… 这才是解语与齐家的唯一羁绊。 这些,就看解语怎么与齐家的那些人周旋了,浦隋玉作为外人,她是帮不上什么的。 而且以她目前的状况,她也只能低调形式,莫再惹波澜。 过后几天,隋玉正式出院的那天,倒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周维朗被抓了,在边境处,准备偷渡的时候,被线人举报,当场抓住。 “周维朗犯下的事情不少,应该会被判处死刑。”霍衍说。 隋玉看着新闻,脸上无悲无喜。她将这则新闻截图下来,发给了在国外的浦金悦,让她看看她男人的下场。 当然,也许浦金悦也已经看到。 她将消息发送出去,之后把手机反扣着,放到了桌上,拿起银耳汤:“让他多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他赚到了。” 霍衍看她冷冰冰的脸,也不再说什么。 隋玉伤了肺,这几天一直都在吃润肺的食物食疗。她应该是最会配合养生的,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从不矫情的说难吃,要别人哄。 霍衍为此觉得挺没趣儿的。 欧阳腾听说浦隋玉病了,趁着回北城时过来探病,贱兮兮的告密:“霍衍说,你都不需要哄,给什么都吃,他觉得你不作,这点非常合他。” 隋玉的脸黑了黑,撇去后半段话,她怎么听起来,是在说她像猪? 隋玉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搁下喝了一半的麦冬石斛茶,笑了笑说:“你见过作天作地的女总裁?” “我一不求男人办事,二不当小三,作给谁看?” 她可是真正的女总裁,硬气的很。 欧阳腾本意是想给霍衍那波澜不惊的生活搞点浪花出来,没想到这浦隋玉一点都没上钩,他自己先没了趣儿。 “倒也不是没有不作的女总裁。”欧阳腾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低眸看了眼茶杯,皱了皱眉。 浦隋玉一视同仁,给他上的茶也是麦冬石斛茶,味道不咋地。 他撇撇嘴,搁下茶杯,翘起二郎腿,探过半侧身子,一脸神秘。他道:“不想听听是谁吗?” 隋玉瞥了他一眼:“没兴趣知道。” 欧阳腾瞅她那样儿,心里来气了,说道:“你被霍衍同化了吧,一心向事业,两耳不闻闲话事。” 太没劲了。 隋玉扫了他一眼:“我本来就不八卦别人家的事。” 欧阳腾眯起眼睛觑她,阴阳怪气道:“你说什么?” 要说霍衍不八卦,这点非常认同,可是浦隋玉,这一路走来,她本人就是围绕在八卦里的女主角。 “嗯哼。”浦隋玉咳了一声,拿腔拿调的喝茶,坚持自己。 839 你说她作不作? 欧阳腾也不跟她绕弯子了,坐起身子说道:“跟年如絮有关。” 隋玉侧眸看了过来。 提到年如絮,就意味着连舟。 隋玉与连舟早已经断了情分,分得干干净净,可对于这个人的消息,多少还会在意。 欧阳腾摆起了说书人的架子,故事从连家说起。 他说,连信结婚后,夫妻感情不和睦。连信在外养真爱,惹怒连太太。而连舟在这个时候,与这位弟媳妇结成了联盟。 他与这位弟妹说,有个大项目可以一起投资,如果做成功,她在连家的地位就可以稳固,即使与连信翻脸离婚,她也可以凭借着这笔赚来的资金成为资本,不用再依靠任何人。 “……这听起来就很心动,是吧?连信心里没她,她也没给连信生个孩子,就只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掌握话语权,掌握自己的人生。” “于是,她就答应了与连舟的合作。” 隋玉听着欧阳腾的叙述,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脚尖前的地砖缝隙。 连舟怎么可能让连信太太真的赚到钱,这只是他做的局,把人拐进来吧…… 她喝了口茶,打断欧阳腾眉飞色舞的叙说:“你讲了半天,年如絮在这其中的作用呢?” “诶,我这不就要说到了嘛。” 欧阳腾说得正兴奋,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皱了下眉,又说了下去。 “连舟与连信太太交往密切了起来,年如絮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隋玉的手指微动了下,莫名的笑了起来。 这倒是年如絮的作风,明明什么正经身份都没有,却以青梅竹马的关系时刻找存在感。 隋玉想起几年前的那些事情,就觉得年如絮对连舟的爱偏执、可怜,又荒唐。 欧阳腾看到隋玉在笑,却觉得惊悚:“你笑什么?” 隋玉回神,看了他一眼:“啊,我没笑。你继续。” 欧阳腾又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连舟与那位弟妹只有合作关系,在年如絮眼里,却搞得好像那两人有奸情。这事儿她自己看污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有意搞事情,风声就传到了连家的耳朵里。” “这下,可就真炸了窝。连家上下闹腾了起来不说,连舟也恼火了。” “他养了个女大学生,与那位大学生同居,有意疏远年如絮,不让她再过分关注他的生活。” “这年如絮啊,就差把‘嫁给连舟’写在脸上。连舟这么一来,几乎是把她逼疯了,竟然带着孩子上连舟那小别墅去了。” “结果这么一闹腾,把那女大学生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 隋玉的呼吸微微一窒,捏住了手指,心想年如絮这下是彻底踩了连舟的底线。 连舟虽然有心报复,但对于家人是有执念的。 且不说他对于那大学生是什么感情,但他留着那孩子,就是想有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人。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连舟与年如絮就掰了呗。”欧阳腾一摊手,“你说她作不作?” “她要是耐耐心,做不了连太太,那好歹也是连舟的红颜知己。以后日子长了,做个地下情人什么的,不也是他的女人。” 840 所谓独一无二 欧阳腾看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非常习以为常。 隋玉只是扯了下嘴唇,捏着水杯喝了口水。 年如絮虽然与连舟青梅竹马,但或许,她根本不了解他,她将自己放在了水蛭的角度上。 是的,她只是一条水蛭,吸附在男人身上,或是吸取感情,或是吸取安全感,却将人弄得心烦意乱。 她粘得太紧了,而连舟本质上是放浪不羁的,在他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报复。 沉默了会儿,欧阳腾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隋玉抬眸瞥他:“怎么不说了?” 欧阳腾哈哈笑了下,眸光忽忽闪闪的,犹豫说道:“浦隋玉,你知道,那个女大学生长得像谁吗?” 隋玉抿着嘴唇,没有回应。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在眼前了。 欧阳腾道:“她长得挺像你的。” “坊间都在传,你与连舟分手之后,他放不下你,才找了那个女大学生做替身。也难怪年如絮绷不住。” 话音落下,安静了几秒之后,隋玉忽而哂笑一声。她道:“如果男人要用另一个女人来替代心里的那个人,那只能说,他还是不够爱。” “因为最爱是不可替代的。他可以去找另外的,各式各样的女人,唯独不能找与她相似的,那是对所谓的‘深爱’的女人的亵渎。” 所以,隋玉与霍衍玩笑说到将来时,她就说过,假如哪一天她不在了,她无需霍衍为她守终身。他可以另有所爱,但是那个不要与她相似,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 所谓独一无二,就是这么来的。 欧阳腾听完她的那一番话,沉静良久,然后他笑了起来。笑意带着几分讥讽刻薄,他道:“浦隋玉,你可真有意思。人都不在了,还管别人心里想什么,管得也忒多。” 浦隋玉看着欧阳腾那笑,眉梢微动了下。 欧阳腾说了这么多话,但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只是看似洒脱,像是只鸟儿似的游戏人间。但他心里有枷锁,不得真正的飞翔。 他这次过来,笑容里就藏着几分凄苦。 隋玉还记得解语一直说,欧阳腾的身上有命债,想来,这么长时间,命债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欧阳腾离开,留下满满一箱子的补品,其中竟然还有备孕坐胎的。 隋玉闲来无事,坐在那里轻点礼物时,霍衍就回来了。 她将一包冬虫夏草放到柜子里,瞥了一眼男人。 霍衍脱下外套,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偏头看着她这边道:“欧阳腾来了?” “嗯,刚走。我留他吃晚饭,他说有事,就走了。大概又是急着去夜店玩吧。” 霍衍走过来,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没说什么。 隋玉又拿起一包海马干,看上面的生产日期,用记号笔将时间圈出来,显得更加显眼一点。 她把那东西给霍衍:“这应该还是给你买的。” 所以说,欧阳腾那货,即使是忧郁时期都不忘暗损霍衍几下。 霍衍面无表情的,随手将东西往柜子里放进去:“不需要。” 他看着隋玉,视线落在某处。 841 你就是小气 隋玉蹲着,膝盖挤着胸口,领口部分显得松垮,从霍衍的角度能一眼看进去。 隋玉发现他看得地方时,抓起一包什么东西冲他脸上丢过去:“往哪儿看呢!” 霍衍轻松接住她丢过来的东西,顺手发柜子里,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平淡道:“哪里看都是我的。” 有句话说,目光所及,皆是朕的天下。 浦隋玉“切”了一声,扫他一眼,故作不经意的说道:“欧阳腾跟我说了连舟的事情。” 虽然说,霍衍不喜好八卦,但如果是影响到北城一举一动,在商界能掀起点儿浪花的消息,他是不可能错过的。 他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起,无非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关于连舟的事儿。 小气的男人。 霍衍面不改色,淡声道:“连家的事儿有什么可说的。” 连家的地位还没那么高,就算倒了,那点儿盘子还不够一家分的。 “你就是小气。”隋玉抓着机会就吐槽他,是让他说她像是猪的,她还真能作给他看看。 霍衍斜睨她:“明天我要去南城了。” 隋玉的手一顿,疑惑的看他:“欧阳腾刚来北城,你就要去南城,你们俩轮岗了?” 这听起来就扯。 霍衍现在重回霍氏,飞行器的项目回到正轨上,由他主办,他根本不可能长期留在南城。 再说了,喜乐城现在在尾声阶段,已经没有前期那么紧张,时刻不能离人了。 “你别欺负我读书少不懂事儿。”隋玉哼哼了一声。 霍衍:“你就是小气。” 他把她的原话丢了回来。 隋玉被一噎,憋着气瞪他:“我哪里小气了?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难道你的行李箱还要我亲自收拾吗?” 霍衍站了起来,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往楼上走,丢下话:“南城有年如樱,我前未婚妻,你还说你不是小气?” 隋玉:“……” 这货是什么时候开启了孔雀模式的? 结果晚上时,浦隋玉没见他吃海马,却亲身经历了他的勇猛,哼哼唧唧的求饶说他大气,这才得到了解脱。 第二天,霍衍还真的飞去了南城。 浦隋玉给年如樱打电话,旁敲侧击的问霍衍去干吗,年如樱的反应更奇怪:“喜乐城好好的,他来干嘛?” 据年如樱所述,原本,霍衍作为喜乐城的开创人,大家对他又是崇拜又是敬畏,见到他那张严肃脸像是当神明一样敬重畏惧。 但后来霍衍回了北城,人们发现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他们过得更轻松自在。 “……我这么说吧,就是领导在,与不在的区别。所以说,我们怎么可能希望他来。” 隋玉一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捻着耳朵珠子想,既然喜乐城没什么大事,他到底去干嘛? 这个问题还不等她打探出来,就被一位来访客人打断了。 此时,隋玉已经回到六环的红新制药厂,重掌大局。 秘书进来通报,说明了客人是谁,隋玉一愣,搁下电话迅速道:“你先把人带去会客室,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对着电话再道:“我有客人来,以后再说。” 842 有客访 结束通话,隋玉整了整衣冠,这才走出办公室。 到了会客室的门口时,她再次看了下自己的仪表,这才推开门进去。 里头只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穿着简单的夹克衫,坐姿笔挺,很有气势,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一身正气。 事实上,这个人当然有气势。 他就是霍衍的那位高官舅舅,苏佩宗。 隋玉进去,笑着打招呼:“苏部长好。” 苏佩宗淡淡的看她,站了起来,两人握手行礼,再各自坐下。 秘书第一次见到只在新闻镜头里出现的高官,紧张的不知道该倒什么茶饮招待贵客,竟然捧着空杯进来问意见。 隋玉深深吸气,难怪原公司经营得差点倒闭。她看了眼苏佩宗,挤着笑低声道:“就按照公司规定来。” 浦隋玉重整公司之后,其中涉及到招待标准,一律以招待标准来,严禁公司人员高标准消费,也严禁对宾客超常招待。 隋玉掌权浦氏时,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太多了。 有些客户代表,仗着自己手上有点儿小权,就对对方暗示,要车要房,他们也不真的占为己有,名义上说的好听,是借用。 比如说车子,自己没车,就借客户公司的,结果一个月半年不还,等到还车时,车油费让公司报销还算是好的,最离谱的一次,是那客户代表竟然把车开到河里去了,让公司人员去处理。为了拿到这单子,销售科的人是苦不堪言,结果也没落着什么好。 还有公司内部人员,打着招待客户的名义,用公款消费,账单高的吓人。单子是签下了,但一堆把柄被人抓着。 浦隋玉老经验人了,接手这家制药厂,一看问题,果然是同行的问题都是相通的。 她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宁可启用新人,也绝对不让老油条在公司混工资,制定了一些列详细的规章制度。 只是,浦隋玉也有缺点。她极少与从政人员打交道,所以在定规章时,忘记补上接待官员时的标准。 秘书比着接待客户大老板的等级待遇,送来上等的大红袍,隋玉瞥了一眼,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这秘书是不能用了,得换。 只是茶已经送上来了,又不能再让她去换一遍,换人也得先把眼前应付过去了再说。 她摆摆手,让秘书先下去,然后对着对面的苏佩宗笑,说道:“我的秘书还没怎么见过世面,让苏部长见笑了。” 苏佩宗扫了眼面前的红茶,淡淡扯了抹笑。 隋玉觉得他这样笑的时候,很像霍衍。她也跟着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情绪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听对面那位开口道:“浦小姐大方,出手就是大红袍,那怎么邻水城的那家工厂没有买下呢?” 隋玉的手指微微顿了下,心底里迅速估量,这位舅舅是来秋后算账,还是只是单纯那么一好奇。 她将舌尖抵着上颚,品味红茶在口腔的余韵似的,然后笑了笑说道:“苏部长就别开玩笑了,昨天霍衍还说我小气。” 843 你可不像是胆小的。 苏佩宗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那双眼太过精锐,比霍衍那双眼睛还威严,让人无法正视。 不过,这是对于心虚的人才管用,隋玉除了那个秘密以外,其他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道:“首先,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还没有到什么都能买的地步。我考察公司时,也是精打细算,要考量一番的。” “起初,我对于邻水城的制药厂确实有意,只是往深处挖了挖,再看看邻水城的经商环境,就放弃了。” 隋玉是北城人,到外地经商,就是要与本地商人抢饭碗,上上下下都要被剥一层皮,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人镇在那里,连工厂外墙都能被人扒了。 “往深处挖了挖,是指我吗?”苏佩宗微眯眼,给人十足的威慑力。 隋玉道:“算是有关吧。” “苏部长被调查那段时间,没少有人给我出主意,让我购下那家公司,安抚那些工人。可我想着,如果我这么做了,也有可能是推了苏部长一把,把您往坑里推进去了。” 苏佩宗出事,霍家,尤其是霍衍受到牵连。他那个时候不方便出面,而浦隋玉作为他的女朋友,可以出面,但裙带关系一查,好不到哪里去,反而被人说是利益输送。毕竟那会儿外传浦隋玉因为出身低微,以及身上争议太多,不被霍家接受。 “我想,这可能是有人设了这一局,就等着我往里面跳。可我又胆小,没跳坑就逃了。” “呵……”苏佩宗笑了起来,“你可不像是胆小的。” 但是这女人心思很细,警觉性也高,还会打太极。 其实,如果不是浦隋玉放弃收购工厂,他可能还要再被查一阵子。 苏佩宗现在是完全没事了,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霍衍是他唯一的外甥,对他要娶的女人,他还是要留意一下的。 “浦小姐,可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去邻水城,就是想与我搭上线?” 隋玉道:“这件事的话,说来就话长了。我这么简单一说吧,其实我去邻水城,在意的不是那家工厂,是希望苏部长在霍衍母亲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来着……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霍家也算是勉强同意我与霍衍在一起了吧。” 隋玉长话短说,交代清楚。 她隐约觉得,这位部长像是在查她的思想觉悟。 她无意表现的自己有多么好,但也不能太差,普普通通就好。 苏佩宗再说了几句之后,就没再多停留了。 隋玉把人送出去,苏佩宗回头看她,提点道:“你们公司的规章制度还要再改一改。那茶水,是要引诱我们不少干部犯错的。” “是的,谢谢苏部长。”浦隋玉从善如流,回头看了桌上的杯子。 从头到尾,这位部长都没喝一口水。 等人走后,隋玉摸了摸脖子,只觉得后脖颈发凉。 她这算考核通过了吧? 浦隋玉与霍衍领了结婚证,已经是正式夫妻,但如果苏佩宗说点她的好话,霍家的人对她就没那么排斥了。 她心里琢磨着,手机响了起来。 霍衍打来的。 844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干嘛,这么快就来查人了?”隋玉的语气轻快。 “嗯。”相比较隋玉的轻快,对方声音淡淡的,一个音节,也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隋玉先将电话挂了,然后对着茶杯拍了照片发送过去,在微信上写:刚才在跟一个男人喝茶。 霍衍:谁? 隋玉:你猜? 过了许久,隋玉没等来霍衍的回复,还以为他做别的事情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下午的时候,快递公司送过来一张机票,目的的正是南城。 “嚯,我不过是跟人喝杯茶,这就押着我去受审啦?”隋玉捏着机票甩了甩,自言自语的吐槽。 不过,隋玉将公司交给霍衍管理的那阵时间,公司的业务量提升了不少,以至于她回归公司时都没什么重大事情要处理,时间上还是挺宽裕的。 她眼眸轻轻一转,可去。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飞机在南城落地,依然是霍衍的助理小马来接的人。 隋玉将行李箱丢给他,问道:“霍总呢?” 小马回答:“霍总还在工地上。现在许多修复的古建筑正在验收阶段,霍总非常重视。” 小马随了他那位主子,话少,安静。 隋玉偏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以前她问话时,也没见他解释的那么详细,今儿倒是透露很多啊。 她也没多想,上了车之后闭目养神。 车子停下时,隋玉正好醒来,发现车子正停在霍家老宅。 隋玉看向小马:“不去镇上吗?” 小马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扶着方向盘,脑袋微侧与她说话道:“霍总交代了,说请太太在老宅住下。” 隋玉微蹙了下眉毛,总觉得霍衍的这个安排怪怪的。 以前,她还是姜不渝的身份时,因是他未婚妻的身份,得以住在这栋百年古宅子里。但回归自己的身份,也就走那么一圈子逛逛。 能住进霍家老宅,是身份的象征,不是什么客人都能住下的。 然而隋玉转念一想,她与霍衍已经领了证,就是货真价实的霍太太,是霍家人,也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在这里住下天经地义。 她下了车,乔忠就在门旁守候着,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大少奶奶”。 隋玉不自在的“嗯”了一声,被称作“浦小姐”时间长了,这一声少奶奶让她很不习惯。 她其实很不喜欢这些称谓,那都是过去的叫法,现代社会人人平等,我给你干活,你给我工资,谁也不比谁高贵。 不过霍家已经传世了这么长时间,有些老观念改不过来,她一个新入门的还是少提意见,慢慢来呗。 隋玉跨入门槛,乔忠在她的身后,提着她的行李箱。 霍家老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古朴雅致,雅致中又有世家大院的庄严。隋玉以新身份进门,看院子里的每一个角度的景致都有了不一样的心态。 就觉得……她如今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以后每年霍家的清明节,她也要在这里住下,对着那层层叠叠的灵位祭拜了? 隋玉的眼里露出些许茫然,浑浑噩噩的穿过花厅,看到里头站着的人,脚步停下。 845 笑什么 “你不是在工地上吗?”隋玉的手指向门外,小马刚刚很详细的与她解释的。 霍衍笑了下:“我就不能从工地上回来?” 隋玉狐疑的看他,总觉得他在忽悠她。 乔忠拎着她的行李箱往楼上走去,隋玉则朝着霍衍走去。“怎么接我到这里来了,你工地上那么忙,路上多浪费时间。” 谁都知道,霍衍的时间金贵,分分钟几亿上下。 霍衍朝她伸出手,隋玉将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里,他的手指一收,将她的小手包握在里头。 他拉着隋玉坐下,隋玉看他的表情郑重,跟着紧张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霍衍摩挲着她的指骨,轻轻揉捏。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做修复,骨节有些变形,指腹有薄茧,与其她女人大不一样。 但如果婚礼上有这么一个环节,是蒙上眼睛摸手,从几十个女人里,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就找到她。 这么特别,独一无二。 隋玉看他的唇角挂着淡笑,神色也柔和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她的手,好像她的手能变成花儿似的。 一会儿郑重严肃,一会儿又笑得这么温柔,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隋玉抿了下嘴唇,不知道是否该说点话,又怕打扰他。 过了会儿,男人先开了口,他道:“让你来这里,是要给你上霍家的族谱了。” 隋玉眨了眨眼睛,只觉心脏的噗通快了起来。 成为霍家人,不像寻常人家一样,有一本结婚证,入了户口就算了,是要写在族谱里,写上霍某人妻子的名字。 隋玉张了张嘴,想了会儿才谨慎问道:“怎么上族谱?” 她以前在乡间收购古玩时,倒是见过有些家族上族谱的规矩,有的隆重有的随意。只是霍家这么大的家族,不知道是怎么上的。 霍衍抚着她的手,道:“明早你就知道了。” 晚上,隋玉与霍衍都在老宅住下,住的是霍衍的那间房。 隋玉躺在那张床上时,想起与霍衍的第一次见面就很想笑。 那时候,他一本正经,而她想勾引他,被嫌弃胸小,被赶出了门外。 这会儿,他倒是主动把她勾进房间里来,还…… 不过他们没有进行下一步。 明天隋玉的名字就要写入霍家的族谱,前一天戒荤戒欲,以显对祖先的敬意。 “笑什么?”男人侧过身看她,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舒展。 隋玉的手指在他的锁骨上轻划:“没什么。就是在想,难怪你把公司的事儿做了那么多,你都计划好着呢。” 她才不会说,她是姜不渝那阵子时的事情呢。 霍衍弹了下她的脑门:“不然呢,有我这样的老公,你梦里都要笑醒。” “唔。”隋玉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在被子底下却握住了他的手,确实挺好的。 成熟稳重,位高权重,一心一意,还长得好看,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 “你说,你为什么挑上我的呢?”隋玉也想听听他的好话。 男人只说了一句话:“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目标清晰。” 846 第一婚 翌日清早,隋玉跟着霍衍来到霍家的祠堂,意外的是,霍老爷子竟然也在里面。 她回头看霍衍,霍衍淡笑了下道:“你昨天来时,老爷子去拜访朋友,所以你没看到。” 隋玉想,大概是见秦盛文去了。 因着她,两家人的关系弄得挺尴尬,现在也算是重归于好了吧。 “老爷子。”隋玉打了声招呼,没有自来熟的先叫爷爷。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跪下。” 隋玉看牌位前头的香案,瓜果点心都供上了,仪式开始了。 她与霍衍两人跪下来,老爷子点香叩拜,将线香插在了香炉里,然后拿起族谱,说了长长的一段述词,大意就是:霍家长孙霍衍娶妻,这个妻子的品行如何,入了霍家以后要遵守什么规矩。 简单来说,就是向祖先介绍浦隋玉的情况,请祖先庇佑他们婚姻和睦美满的意思。 隋玉听完,有一点觉得与那些封建大家族很不一样。霍家对于媳妇的规矩要求,要宽松多了。经过这么多年演变,霍家的家规也是与时俱进,想来这也是霍家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老爷子说完,乔忠递过来点燃的线香,让隋玉上前敬香。 隋玉捏着线香,对着牌位恭恭敬敬的鞠躬,然后将线香插入在香炉里。 一旁,霍老爷子捏着乔忠递过去的毛笔,在族谱上,霍衍的那一栏旁边写上,妻;浦隋玉。 礼成。 比较简单的仪式,隋玉还在疑惑,以霍家的地位,入族谱仪式这么简单? 老爷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原本,这个仪式应该在清明节时,在所有族人面前做成。只是……”他顿了顿,看了眼霍衍,“他托我尽早完成。” 隋玉看向霍衍,目光中有动容。 在众多族人面前将她写入族谱,仪式固然隆重,可他是在兑现对她的允诺。 对他而言,这是仅次于结婚证的重要的东西。 这时,霍衍牵起她的手,捏着她的无名指,往上头套入一只水晶戒指。 隋玉瞧着那枚戒指,与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难怪昨晚他一直在摸她的手指头。 她的唇角翘了起来,回头对老爷子道谢。 “嗯?”霍诚听着她不变的一声老爷子,抬了抬手上的族谱,隋玉马上改口:“爷爷。” 霍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又道:“婚礼,筹备的如何了?” 霍衍微蹙了下眉,他的计划被老爷子提前透露了。 “爷爷。”他赶紧提醒一声。 隋玉这会儿早明白了,为什么喜乐城就快完工,霍衍却反而要往这边跑,而年如樱还帮着他打掩护。 “咱们的婚礼在喜乐城举办?”出门口时,隋玉自个儿先问了。 霍衍扫了她一眼,这丫头太过聪明。不过瞒也瞒不住她。 他道:“喜乐城是文化推介中心,我们的婚礼,可以作为第一婚,你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隋玉抬头望天。 翘起的屋檐上,一行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 第一婚,听起来很有意思。 847 是她的白马王子,也是她的霍长老 婚礼当天。 隋玉凤冠霞带,脸上画着精致妆容,美而不妖,远远望去,一身红光。那嫁衣上金丝线绣成的凤凰就像是要腾空飞起似的。 此时,她站在喜乐城的最高楼前,看着前面吹打的民乐队。 场面是极其热闹的,不止是喜乐城原有的工匠,整座城的原有居民,还有男女双方邀请来的贵宾。这些贵宾里,又有南城、北城的,可谓盛况空前。 应该说,是近几年世家大族中,最隆重的婚礼了。 霍衍穿着改良过的唐装,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 他在阳光下,俊逸的脸孔在发光,挺拔的骑马姿势,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然而这个人眼里不见别人,只是看着那个人群里一身红装的女人。 在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中,他在她的面前停下来。 隋玉望着那个骑白马的男人,弯唇笑了。 她想起一句段子,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白马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眼下的这位,是她的白马王子,也是她的霍长老。 …… 霍衍骑马,隋玉坐在马前,两人一同握着缰绳,从最高楼出发,绕着整个喜乐城走了一遍。马路两边,满是前来观礼送祝福的村民。 隋玉回头看了眼霍衍,两人眼神交换,满是甜蜜。 虽然说,他们的婚礼是传统中式婚礼,但霍衍没有让隋玉坐花轿,而是骑在同一匹马上,居高临下,看他们一起缔造的喜乐城。 看,这是他们一起打下的“江山”。 隋玉这一路看去,看到了年如樱,也看到了解语与瑞瑞,还有更多的,他们认识的朋友。 隋玉与他们挥手,这时,人群队伍里,有一个人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隋玉与霍衍再次眼神交换。 …… 从喜乐城出来,他们一路骑马到霍家老宅,婚宴在这里举行,在这里的都是贵宾,而喜乐城则是招待全城的村民与工匠,同喜同庆。 在热闹的新人敬宾客环节时,屋外有人高声喊:“m国程老夫人给霍家长孙霍衍送上新婚贺礼,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闹哄哄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隋玉看了眼霍衍,之前他们见过程时,海外程老夫人,就是霍老太爷的那位前妻了。 程时与闻彩姝一起回m国复命,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前来。 众人一起出去接礼,只见一张硕大的八步床放在霍家老宅前。 一张年轻的,长相温润柔和的男人走上前。他气度不凡,看了眼隋玉与霍衍,然后对着他们道:“听闻这张八步床是霍太太修复。家中老夫人说了,霍太太巧手,让这张古床获得了重生。” “既然是重生之物,就有了新生命。所以,她将这床送给你们,以贺婚礼。” 隋玉道了谢,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而这位男子却看向了他们身后的霍老爷子。 他道:“我是程嘉沃,程老夫人的玄孙。” 一句话,表明了他的身份。 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位小公子,明白了来意,他含笑点了点头,手一摆,邀请人进去。 “霍衍,看来霍家又要壮大了啊,你以后的责任……”隋玉拍拍他的肩膀,任重道远啊。 霍衍搂着她的肩膀:“彼此彼此,霍太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