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冢》 第1章 缘起 1900年,英法德意等八国联军以镇压义和团之名,悍然发动侵华战争,大肆掠夺。慈禧太后和光绪帝携一众大臣连夜逃离,紫禁城里无数珍宝被列强抢夺一空,皇家园林更是陷入一片火海,泱泱皇城一夕沦陷。 坐落皇城根旁的多罗贝勒府,府门大敞着,守门的和府中护卫人影全无。沿路是各种细物散落一地,前庭两旁的景泰蓝盆栽被踢碎,名贵花草被踩踏枯萎。正殿里红木书案桌椅横七竖八,地上四分五裂着琉璃茶具和白玉杯盘。府中东西两侧的翼楼,木窗脱落,摇摇欲坠,大门被扔在一旁,屋里原本置放主人的贵重玩物,如今像被洗劫一番,空无一物。 这种破败景象一直从前院延伸到后院,贝勒府上下都已经携财物逃离,众人仓皇离开,留下一地七零八碎的物什和一座空荡荡乱糟糟的府邸。 府中被鸦雀虫鼠筑巢,白日里竟然堂而皇之出来觅食,却也无人驱赶。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在这偌大的贝勒府响起,鸦雀虫鼠们一惊,顿时四散逃窜。 叫声是从贝勒府偏房里传出来的,原以为空荡荡的府邸,竟然还有一名临产的庶福晋。 此时,庶福晋躺在简陋的榻上,牙关咬紧,忍受临产前的宫腹剧痛,双手紧紧抓住两旁垂下的吊绳,仿佛这两条吊绳是她的救命稻草。 一旁的稳婆将一条帕子强行塞进庶福晋的嘴里,让她咬紧,然后在一旁絮絮叨叨不停给她讲生子要理。 庶福晋神情恍惚,浑身颤抖,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她只想着快些把孩子生下来。 她知道自己必须生出一儿半女,不然,以后她在这府里只能继续做低贱的侍婢。她好不容易怀上贝勒爷的孩子,如今抬为庶福晋,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又怎会轻易放弃?她要母凭子贵,抓住这份荣华富贵。 稳婆一边唠叨,一边不停用热毛巾为庶福晋擦拭,热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替庶福晋接生。所以手忙脚乱。 她满头大汗,一个人忙进忙出,若是放在以前,府中贵人生产,家仆婢子十来人,稳婆两三个,围着产妇转,轻松得很,如今.....唉,稳婆心中微微叹息。 她也想尽快逃离京城,今时不同往日,城里到处是抢掠的洋人,听说亲王府都被一把火烧了,就连太后老佛爷和皇帝都弃城逃了,这贝勒府被烧被炸也只是早晚的事,她一个小老百姓,挡不住洋人的长枪大炮,还是保命要紧。 只不过,自己既然已经收下贝勒府的银子,就不能失了信誉,何况自己身后还站着嫡福晋的贴身嬷嬷,她更是万万不敢离开。这位嬷嬷的狠辣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稳婆偷偷瞄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老妇人,忍不住叹口气。 这时,庶福晋的呻吟声越来越低,渐渐地没了声息,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稳婆心中一慌,赶紧上前查看,发现庶福晋只是晕厥过去而已,不由舒了口气。 但庶福晋体能不济,若是继续耽误生产,恐怕会导致难产,情况不容乐观,于是她回头向嬷嬷如实禀报。 嬷嬷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她奉嫡福晋命令留在府里,若庶福晋产女,便赐白绫一条和毒药一副,请庶福晋与宗室女一起上路,免受产后奔波劳碌之苦。若庶福晋产子,则赐白绫一条,请庶福晋独自上路,死后抬为侧福晋,其子将来享受侧室子之荣,也算是贝勒府对这位庶福晋的一种恩赐。 稳婆见嬷嬷不语,便按照程序继续助产。她再次检查产妇情况,知道此时正是生产好时机,时间紧迫,她顾不得尊卑之分,只能不停拍打庶福晋的脸,让她清醒过来。 庶福晋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精神萎靡虚弱,隐隐显出油尽灯枯之态。 稳婆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凛,事不宜迟,逼着这位庶福晋用尽全力,赶紧将胎儿排出,保住一个算一个。 她用力将庶福晋托起,好让胎儿顺利滑出。 庶福晋虽然精疲力竭,但也明白稳婆的用意。贝勒府子嗣不多,富贵皆是险中求,她以侍婢身份上位,成为贝勒府的庶福晋。如今只要她能够诞下一子,在府中便能有一席之地,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她看向虚空,仿佛看到自己身穿侧福晋的宫装,站在那个锦衣绣袍的男人身旁,男人正朝她微笑,她也回以一笑。 她咬紧牙关,一使力,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腹中痛楚也达到了顶峰。 “哇......” 一声新生儿的哭声顿时在屋中响起。 “生了!” 稳婆一喜,立刻接下,检查一番婴儿全身后,剪断脐带,用锦衣包裹住,对庶福晋告喜道:“恭喜庶福晋,是个宗室子。” 庶福晋一听,眸中顿时大喜过望,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唇角刚扬起笑意,身体却因为脱力不支,往榻上重重倒下去。 稳婆一看,就知道要遭,顿时心凉半截。 果然,庶福晋倒下的那一刻,床榻浸染了红色。 “糟了,庶福晋血崩了。” 她大惊失色,慌忙将婴儿交给旁边的嬷嬷,赶紧用布条堵住血口,想为庶福晋止血,但是血流不止。 稳婆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这时,嬷嬷抱着孩子缓缓走上前,俯下身,在庶福晋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庶福晋脸上,起初是一喜,然后一愣,最后只剩一片苍白。 她看向桌上的托盘,那里放着一条白绫和一瓶毒药。她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浑身颤抖,气力正在快速流逝,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眸中透着愤怒和不甘。 她终于知道,不管自己生没生下这孩子,自己都活不了,纵有一腔愤怒怨恨,此时也无济于事。 她看着嬷嬷怀里的孩子,眼中饱含眷恋,这是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啊,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抱一下,就要母子分离了。 她想抬起手摸摸孩子,可是手臂重若千斤,眼前景象也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要走了,顿时挣扎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我......” 最终,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缓缓闭上。 一旁的稳婆颤抖着手,探了下产妇的鼻息,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倒不是因为产妇血崩而死害怕,只是担心这位庶福晋的死会连累她。 嬷嬷抱着新生宗室子,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榻上的庶福晋,转身看向地上的稳婆,忽然朝她扔下一个银子。 “你做得很好,这银子是赏给你的,将庶福晋裹上,你就可以走了。” 说完她便转身,抱着孩子径直走出产室。 稳婆捡起落在身旁的银子,听到贝勒府不打算追究自己,脸上露出释然之色,连忙站起来,将榻上的庶福晋用薄毯遮住。 她轻叹一声,感慨这荣宠冠身的福晋,在这乱世之中,最终也只落得破塌一张,薄毯一席,凄惨了却终身事的结局。 富贵人家的龌龊事,终是她这种平头百姓不能置喙的。 她拎起放在一旁的包袱,急急忙忙走出去,从后院门离开,跟着外头奔逃的人潮快步跑出京城。 第2章 少年 十年后。 1910年,光绪帝已于两年前驾崩,仅隔数个时辰,慈禧太后也在仪鸾殿相继离世,年仅三岁的溥仪登基继位,清廷将近三百年的基业,似乎也随着老佛爷的离开而衰落,只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 京城这十年的变化可谓之大,洋人与国人说说笑笑走在街上,穿着洋装剪着短发的国人,与穿着长袍留着长辫的国人,像是两种格格不入的东西,却又奇异地聚在一起,诡异而融洽。 维新变法虽然失败了,但是维新变革的种子已经洒向这片国度,朝堂上也时不时被提及,但总是被压下。 不过年轻一代不再拘泥于传统,他们追求更新潮和更广阔的天地,有些人走出国门,去看看世界的变化,去学习变化中的方法,然后带回来,一传十,十传百。 源源不断的新旧思想冲击,让北京城重新焕发生机,不过,蓬勃生机之下,却潜藏着无数危机。 这天一大早,多罗贝勒府就透着一股子喜庆。 大门口,几个家丁站在梯子上悬挂福寿装饰物,院子里,老仆人洒扫擦拭院庭,又搬来一盆盆名贵花草摆在前庭,婢子们捧着一碟碟瓜果美食鱼贯而出,摆放在府里前院的桌案上,老管家面容严肃地站在一旁督工。 所有人手脚麻利,脸上喜气洋洋。府中为何喜庆一片? 无他,今天是贝勒府嫡福晋的寿诞,贝勒爷设宴,款待前来祝寿的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家眷。 贝勒府将花园角楼设为私塾,供全府子嗣上学。 如今,已经十岁的侧室子宴霜,与其他侧室子一起听教习先生授课,不过,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学习上,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忙着什么。 讲台书案后,长须白发的教习先生认认真真讲学,偶尔看一眼台下,见所有学生各做各的,无心向学,老夫子轻咳一声,但无人理睬。 他摇摇头,轻轻叹息,心知这些毕竟只是侧室子,学与不学,未来的路都已经安排好,自己尽了本分也就可以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是,老先生拿起书卷继续讲学。 不久,宴霜终于写完,停下笔,看着眼前自己洋洋洒洒写满纸张的字,心情颇为愉悦。 这是他前几天偷偷溜出府,在市井听到的洋故事,他觉得很有意思,就在心里默默记下,回府后再默写下来,集合成一本本小书,如今,他卧房里已经偷偷藏着许多这样的小书。 他把这几卷纸折好,塞进袖兜里,扭头看向窗外,见花园那边正在搭戏台子。 他撑着腮帮子叹气,今天府里人来人往,自己怕是没机会偷偷溜出府听洋故事了,双眼盯着花园的戏台,微微出神。 早上,一众侧室子去给嫡福晋请安,路过花园时,那里正在搭戏台子。宴霜知道嫡福晋的生辰,府里每年都会请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为嫡福晋祝寿。 据说那戏班子在京城鼎鼎有名,常给皇室贵胄和官卿大臣唱戏,而且每出戏的戏目都不一样,头牌唱腔绝佳,剧情也引人入胜。 不过,宴霜喜欢听稀奇古怪的戏本,那些个感情缠缠绵绵却纠葛不断的戏本子,他都已经听腻烦了,他现在就恨不得溜出府,在市井里畅快地听故事。 说起洋故事,那还是早前,府里家丁不经意提起来,说是很多洋故事在市井里流传,十分有意思,一打听,这些故事竟然是从教堂传出来的,于是百姓好奇地跟去教堂一探究竟,渐渐地,去教堂听故事的老百姓越来越多。 宴霜也好奇心起,偷溜出府,跟着去教堂听了几次,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回来后还津津回味。 洋传教士在教堂讲故事的事被衙门知道后,因有煽动之嫌被查了几次,不过最后不了了之。 政府三令五申不能去教堂,但并没有打消老百姓的兴趣,既然不能明着去,很多人就偷偷去,因此禁令之下,依然大批人前去听故事,洋传教士就趁机让那些百姓入教,传输一些教会思想。 宴霜对入教不感兴趣,但被那些闻所未闻的故事吸引。 只是他偷溜出府的行为东窗事发,被勒令禁足了一个月。贝勒爷和嫡福晋更是明令禁止府中出现洋故事。 宴霜不明白为什么要禁止洋故事,他觉得那些故事天马行空,与他以前听的戏文完全不同,这么有意思的东西竟然被禁,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禁令一下,他房中那些小书就岌岌可危了。 宴霜托着腮帮,正想得出神,这时,老先生案上的沙漏流尽,教习时间结束,夫子宣布散学,所有侧室子一声欢呼,一哄而散,大家三三两两携伴离开。 宴霜终于回过神,慢吞吞地收拾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刚想站起来,肩膀上冷不防挨了一巴掌。 “嘶!五哥!” 五哥宴澧从身后窜出来,趴在他的书案上,偏过头问他:“嘿嘿,六弟,离筵席还有几个时辰,咱们去骑马吧?” 宴霜摇摇头,煞有介事说道:“不了,我要回房温习功课,今日先生之言,我有诸多不解。” 宴澧挑挑眉,调侃道:“六弟倒是我们兄弟几人中最勤勉的一个,难能可贵啊。” 宴霜干笑两声,正要说话,身后又走上一人。 四哥宴淩上前揪起趴在书案上的宴澧,皱起眉头,“既然老六不去,咱们也别勉强,走吧。” 宴澧被宴淩拽着一路拖到门口,嘴里还不停咕哝:“无趣,最近六弟神神秘秘,不知在整甚么幺蛾子。” 宴淩忽然停下脚步,左右扫一眼,见四下无人,回头看向宴霜,幽幽说道:“六弟,洋人那奇谈怪志之书还是要少看,尤其府里对洋传教士比较忌讳,若被嫡福晋发现,你我和母亲都免不了被责罚。” 宴霜猛地抬头看向四哥宴淩,眼中惊疑不定。 宴淩轻叹,低声训斥:“府中仆役奴婢众多,你以为能瞒得过谁?以后行事还需多谨慎些,别被人揪出错处。” 宴霜乖乖点头应答:“是,弟弟晓得了。” 宴淩回身,拉着一头雾水的宴澧一齐离开。 宴霜本以为,自己在卧房里私藏小书,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被四哥发现了。 他在最初震惊过后,开始惶惶不安,赶紧匆匆忙忙离开教习室,朝自己卧房走去。 宴霜在贝勒府里排行第六,上有五个哥哥,下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 十年前,由于母亲产后血崩离世,他被四哥五哥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侧福晋兆佳氏抚养长大,与四哥五哥的关系也最为亲厚。 四哥平素做事一板一眼,虽然知道他不会揭发自己,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心。 这么隐蔽的事,竟然被府中仆婢知晓了,除了四哥还有谁知道?这事会不会传到嫡福晋的耳朵里? 他其实最担心的是如果东窗事发,会连累两位哥哥和那位总护着他的侧福晋。 他心里七上八下,脚步不由地加快。 宴霜闷头快步穿过府中的花园小径,并没有注意到路边石头上,坐着一位正在欣赏贝勒府景致的少女。 第3章 相遇 少女见到一个身穿锦衣的公子低着头匆匆走过,看着锦衣上的纹饰,她略一思忖,就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 她款款起身行礼,说道:“贝子爷吉祥!” “嗯?” 雌雄难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宴霜一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站在身后,对自己屈身盈盈一拜。 女子这一拜倒不是旗人女子的姿势,反倒是汉人礼仪。 宴霜见这女子身穿鹅黄色纱袍,披着一件御寒的披风,脸上遮着面纱,虽然看不清脸庞,但双眸清亮传神,那脸部轮廓依稀可辨,是个美人胚子。 他见女子脚踏布底鞋,不似府中满旗女子那样身着满服,脚履旗鞋,确定眼前这女子是汉人无疑。 他心中奇怪,这贝勒府花园中为什么会出现汉人女子? 随即想到祝寿请来的戏班子,便恍然大悟,“噢,你是那戏班里的人?” 女子微微颔首,答道:“民女是常兴苑戏班班主之女,慕幽笛。” “原来如此。” 对于慕幽笛自报闺名,宴霜没有多想,这时他似乎想到什么,笑问她:“你怎知我是贝子爷?” 慕幽笛抿嘴一笑,说道:“贝子爷身上的蟒袍,民女还是认得的。” 宴霜低头一看,自己补服上的那一团蟒纹,不正是代表贝子身份么? 他呵呵一笑,“你倒是观察细致,玲珑心思。”于是又问她:“今日嫡福晋寿辰,你是来唱戏的吧,不过,往年似乎没见过你。” 慕幽笛摇了摇头,“民女学艺不精,不敢登台献丑,此次来也只想开开眼界。” 她的表情忽然很失落,轻声道:“况且,民女的父亲不让民女学唱戏。” “嗯?这是为何?” 宴霜觉得奇怪,既是班主之女,为何班主不让自己的女儿学唱戏? 慕幽笛轻轻摇头,“不知。” 宴霜没有再追问,他倒是对慕幽笛的另一句话感兴趣,笑问道:“贝勒府有什么可开眼界的?殊不知,市井风物才让人大开眼界哩,那洋......” 他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失口说漏嘴,赶紧闭嘴,不再言语。 慕幽笛对他戛然而止的话有些许好奇,不过并没有追问。 她思索片刻,轻轻一笑,说道:“或许是民女本就从市井中来,对市井之事并无好奇,而贝子爷身份高贵,难以了解市井之事,才会觉得新鲜有趣。” 宴霜一听,哈哈大笑,“慕姑娘言之有理,没想到你我年纪相仿,竟不如你想得通透,惭愧惭愧。” 慕幽笛微微躬身,“贝子爷谬赞了。” 宴霜还惦记着自己卧房里的小书,于是指向花园凉亭处,对慕幽笛说道:“这里天寒风大,你去那边花园凉亭坐吧,我叫下人备炭火,再给你泡些热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慕幽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是一个三面落着纱帐的亭子,连忙行礼,“谢贝子爷。” 宴霜笑笑,转身匆匆离开。 慕幽笛站起身,袅袅娜娜地朝凉亭走过去。 贝勒府已经装饰一新,寿宴也准备就绪,就等贵客临门。 门外陆陆续续走进不少达官贵人,大家互相拱手行礼,寒暄一番。 与往年一样,贝勒府在前庭大摆筵席。桌前陆续坐着一些大臣家眷,而皇室宗亲则被引入阁间稍事休憩。 今日这位寿星乃是大清国镶黄旗郭络罗氏,身份极其尊贵显赫,就连皇家也委派太监携礼前来恭贺。 太监笑意盈盈,被贝勒爷和嫡福晋请入高阁就坐,奉茶作陪。 不一会儿,贝勒府前庭就宾客云集,门口来宾更是络绎不绝。 宴霜返回卧房重新藏好那些洋故事书后,换了身喜庆衣裳,随其他侧室子一同,跟着嫡长子站在贝勒府门口迎接祝寿宾客。 来宾中但凡是皇室显贵,都由嫡长子亲自迎上去,一路请进前庭阁间落座,讲究个礼数周全。若对方是皇室宗亲子嗣,他就趁机攀谈,笼络关系。 而杵在贝勒府门口,充当人形迎宾木桩子的宴霜和其他侧室子们,则不停地躬身,微笑,打招呼,接礼,请进,几个时辰循环重复,侧室子们累得腰酸腿疼,脸颊僵硬,就连假笑都难以继续维持。 宴霜伸手拍拍自己僵硬的双颊,挺了挺酸疼的腰,又弯腰捶捶双腿,看着门口前来祝寿的人群,顿时想仰天长叹:我命休矣! 宴淩赶紧扯他两下,让他注意场合,别失了分寸,丢了贝勒府的颜面。 不过他见宴霜脸色有些苍白,知道他年纪小,体力不济,就让他先回府里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出来。 宴霜点点头,回身走进府里。 在前庭,他看到大贝子和一群宗亲子弟,一边吃喝一边谈笑风生,好不悠闲。 他顿时咬牙切齿,腹诽道:他们几个站在门口累死累活,这家伙倒好,在这里吃吃喝喝侃大山,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大贝子瞥见他进府,心中顿时起了抓弄之意,出声唤他:“六弟不在门口迎宾,这是又想去哪里躲懒?” 宴霜止住脚步,知道自己躲不了,只能不情不愿地转身走过去,来到众人面前,朝大贝子和那群宗亲子弟行礼。 一众子弟只是微微点头,瞥他一眼,神情倨傲,眼前这小子只是贝勒府的侧室子,无权无势,与他们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如果说整个贝勒府能让他们稍微入眼的子嗣,也只有大贝子爷一人而已。 大贝子对其他人说:“我这六弟啊,平日里最喜欢去市井坊间听些故事。”说完,大贝子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宴霜一听,心中一凛,霎时抬头,眼眸中闪过震惊和恐慌,他以为大贝子知道他房中藏有洋书一事。 其实大贝子只是想戏弄他而已,说道:“六弟,最近坊间有什么趣闻?不妨给我们说说,也好让几位贵客打发打发时间。” 在座的人听到大贝子言中有异,心中暗笑,哪个府中没有以大欺小?知道这是嫡长子有意刁难侧室子,他们也乐得看戏。 “对,你若说得好,大贝子爷赏你几锭银子花花。”宗亲子弟们跟着起哄。 大贝子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宴霜,见他满脸尴尬的表情杵在那里,顿时声音有点冷,“怎么,不愿意?” 宴霜左右为难,趣闻倒是有一箩筐,但说了就坏了府中的规矩,不说就得罪大贝子爷和宗亲子弟。这就是大贝子爷给他挖坑。 大家心知肚明,宴霜只是婢女所生,母亲刚生下他就死了,母族没有背景,在这偌大的贝勒府毫无根基,虽然他被侧福晋收养,但终究上不得台面,只配混迹市井,稍有身份的官家子弟都不愿意和他来往,大家这般取笑他,为的只是给乏味生活中一点调剂。 第4章 初识 大贝子爷呷一口茶,冷眼旁观。 宴霜看着眼前一簇簇轻蔑不屑的目光,袖中的拳头微微捏紧,又缓缓放开。他心中纵使极度愤怒,却不能表露出来。 这时,有个宗亲子弟睨一眼宴霜,似笑非笑道:“我听闻,市井坊间有革命党人不死心,再次散播西学言论,还公然宣扬自由平等,不知这位贝子如此勤于去坊间玩耍,可有听说?” 大贝子爷闻言,心中一紧,瞥了那个宗亲子弟一眼,又看向宴霜,就怕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侧室子出去玩本是小事,但粘上革命党三个字就是大事,所以这件事可大可小,贝勒府绝对不能沾染任何革命党的事。 大贝子爷大声斥道:“我呸!革命党那些宵小之辈,散播无耻言论,又岂能撼动我泱泱帝国之皇权?”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简直痴人说梦。” “那些革命党人其心可诛。” ...... 那位宗室子弟见计谋没得逞,只是一笑,低头饮茶。 众人又开始讨论起最近洋人的动向,诸如某某洋博士开办学堂教授西学,公然与我朝政体抗争。某某大臣建议取缔洋学堂获准,等等。 革命党利用西学的立宪思想,鼓动对君主立宪,在各地起事请愿,一度造成混乱,朝廷和地方军队严厉镇压之下,才得以平息下来,这还没过多久,请愿运动再次卷土重来。从朝廷到民间形成两级派别,争论不休。不过如今还是保皇党派占据上风。 众人七嘴八舌小声讨论洋人和革命党的事,全然忘了站在一旁的宴霜。 大贝子没想到自己一时起意,想借机奚落戏弄一个不起眼的侧室子,倒是差点给贝勒府惹了大事。 他松了一口气,斜一眼那个挑事的宗亲子弟,又转头恶狠狠瞪向宴霜。 宴霜忽视大贝子爷的冷眼,见大家不理睬他,就转身悄悄离开。 他拖着疲累的双腿穿过门廊,朝花园走去。 走了几步,遇到几位宗族长辈,赶紧见礼问安,刚抬步准备走,几个相熟的同辈走过来,他也只能堆起笑脸,一一打招呼。 从前庭到花园百米路,竟然花了近半个时辰。 宴霜快步闪身躲进花园角落,倚在墙边,耳根终于清静了,他长长舒口气。 隔着层层树枝,他抬眼看到花园的戏台子已经搭建好,戏班主正在一箱箱检查道具,后台帐子里隐隐有人走动,他知道那里是戏班的人正在上妆换服。 他没有驻足很久,继续朝花园凉亭走去,吩咐路过的婢子端些茶点送到凉亭。 宴霜原以为慕幽笛已经离开,没曾想她竟然还在,远远看见那一抹鹅黄,他不由自主走过去。 凉亭里,鹅黄色身影侧着身体斜倚栏杆,双手搭在横沿上,低眉垂目静静注视着冰雪消融的湖水,这一幕安宁静谧,与前庭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完全不同。 宴霜见此,心中莫名平静下来。 他抬脚轻步走进凉亭,生怕打破这份美好。 不过,慕幽笛的思绪还是被脚步声打断,她回身,看到来人是宴霜,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宴霜摆摆手,“不必见礼。” 说罢,他撩起长袍坐下,笑道:“前庭热闹极了,慕姑娘倒是躲在这里清静。” 慕幽笛眨眨眼,轻轻一笑,反问:“那么,贝子爷躲在这里又是为何?” 宴霜一怔,忽然哈哈大笑。 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慕幽笛添满茶水,执起茶杯,说道:“嬉闹易得,清静难求。” 慕幽笛走到桌前坐下,也执起茶杯,笑道:“正是如此。” 说罢,掀起一角面纱,仰头一饮而尽。 宴霜觉得慕幽笛和其他女子不同,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古灵精怪和肆意洒脱,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畅快地笑过之后,宴霜轻轻叹气,“那番热闹也不过是个大戏场而已,人人都是戏中人,局中棋,假得很也无趣得很,倒不如这清静实在。”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身份特殊,在这府里活得谨小慎微,亲情没得多少,人情世故倒是精通,所以很难真正开心畅快起来。 说完这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说了真心话,着实不妥。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不过两面之缘,自己就这么没有防备地向她吐露心声,为何? 宴霜皱起眉头,隐隐提升警惕心。 慕幽笛没有注意宴霜的神情,不过对于他的话,她深有感触,说道:“台上是戏,台下何尝不是戏?都说人生如戏,那不如把戏演好。” 宴霜听出些弦外之音,却不明白她话里所指是什么,但他不想纠结,遂转了话题,问道:“慕姑娘会唱什么戏?” 慕幽笛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双眸闪过异彩,说道:“曾学过《穆桂英挂帅》,这是我最喜欢的戏文。” “哦?” 宴霜惊讶,慕幽笛小小年纪,竟然真的会唱戏,而且《穆桂英挂帅》这出戏没有一定功底,唱不出其中豪情和深意。 慕幽笛看他一眼,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摆开姿势,缓缓唱道:“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声音虽然稍显稚嫩,却铿锵有力,神情动作手势走位均有模有样,宴霜不禁暗暗佩服,鼓掌叫好。 表演完,慕幽笛脸上染上兴奋的薄红和羞赧之色,不过掩藏在面纱之下,无人发觉。 宴霜好奇,“慕姑娘为何喜欢这出戏?” 他原以为姑娘家都喜欢缠缠绵绵,黏黏腻腻那样的戏文,没想到她这么与众不同,竟然喜欢雄壮豪迈的戏文,他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慕幽笛说道:“保家卫国不分巾帼须眉,我钦佩这样的气节,若有一天需要我上疆场,我也会披挂上阵,绝不退缩的。” 宴霜看她郑重其事的神情,忽然噗呲一笑,“如今朝野内外安乐和平,无需你这个小女娃子披挂上阵,你呀,好好唱戏便可。” 慕幽笛看着眼前与她年龄相仿,语气却老气横秋的人,顿时也笑了起来,想了想,转了个话题,好奇问他:“贝子爷喜欢看什么戏?” 宴霜想到自己卧房里藏的洋故事书,不敢实话实说,只支支吾吾说道:“我啊…喜欢那些神神怪怪大乱斗的戏文。” “啊?原来贝子爷喜欢跳大神那样的戏文?”慕幽笛惊讶,这位贝子爷的爱好竟然如此独特。 宴霜一听,哈哈大笑,佩服慕幽笛的曲解能力。 两人相谈甚欢。 凉亭帷幔被料峭冷风拂动,可亭子里却充满春季暖融之意。 宴霜休息了一阵,便起身告辞离开,重新返回大门口迎宾,准备替下四哥五哥,让他们去休息。 宴澧口干舌燥,腰腿酸疼,脸上那僵硬的笑容隐隐挂不住了。 见到宴霜回来,立刻抱怨:“六弟啊,你怎么才回来呀,快替哥哥一下,让我歇会儿,哎哟,累死爷了,那谁,快扶我过去坐下。” 他招来贴身小厮,说完,浑身没骨头没力气似的,由着小厮把他扶到对面边上。 其他小厮立刻给宴澧搬来桌椅,奉上茶水点心。 宴澧猛灌几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喟叹一声:“真畅快啊!” 两个小厮弯下腰,替他轻轻捶捏双腿。 宴霜睨一眼正在享受捶腿服侍的宴澧,刚想取笑他,余光却瞧见一个身穿洋装,金发碧眼的洋人朝府里张望。 洋人一转眼,对上宴霜的目光,立刻抱着一个大箱子,走到宴霜的面前,轻轻放下,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躬身彬彬有礼地说道:“你好,我叫约翰,来自法兰西帝国,想给尊贵的贝勒爷和福晋拍照。” 宴霜好奇地盯着眼前叫约翰的洋人,没想到这个洋人竟然会说汉语,虽然这些年来,京城里的洋人不少,但是汉语能说得如此流利的却不多。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对方说的话,不解地问:“何为拍照?” 约翰笑了笑,拍拍那个箱子,说:“这个叫照相机,将人摄入这个机器的胶片中,冲洗之后,就能得到这个人的照片。” 宴霜听了,似懂非懂,照相机这种洋玩意他听说过,但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用。 约翰见他眼神迷茫,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上面是一位身着满服的端庄贵人。 宴霜接过照片一看,顿时惊住,照片上的贵人他曾见过,没想到这箱子如此神奇,竟然可以将人摄入里面变成一张薄薄的硬纸片,容貌神情十分逼真,就像那贵人站在自己眼前一般真实。 宴霜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拍照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他目光稀奇地仔细打量眼前的箱子,惊叹道:“原来这玩意就是西洋照相机啊!” 第5章 寿宴 他将约翰请入府里,引荐给嫡福晋的贴身嬷嬷,嬷嬷又将约翰的来意禀告贝勒爷和嫡福晋。 贝勒爷和嫡福晋从接待贵宾的阁楼里走出来,打量着约翰和他旁边的箱子。 二人可不像宴霜那么没有见识,他们早就听闻西洋照相机,也见过,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宫里原来也只有慈禧老佛爷与陛下那里有一台,这稀罕物难得一见,如今摄政王和几位亲王府里也有,贝勒府暂时还没有资格拥有这种洋玩意,没想到今天还有人送上门的,贝勒爷和嫡福晋自然要出来见一下。 约翰朝二人躬身见礼。 “贝勒爷吉祥,福晋吉祥,我叫约翰,来自法兰西帝国,恭祝福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贝勒爷和嫡福晋面面相觑,惊讶于眼前叫约翰的西洋人,汉语说得如此流利,而且态度很谦逊,不可思议的是,这洋人似乎对本朝文化也颇为了解。 贝勒爷是见过世面的人,微微惊讶后,便允许约翰将箱子提上阁楼为他们拍照。 约翰拎着照相机上楼,打开,用臂杆支撑好,调整镜头对准贝勒和嫡福晋,他让两人看着镜头,摆出自然的姿势,准备完毕后就能开拍。 前庭祝寿的来宾听说洋人上门给贝勒爷和嫡福晋拍照,纷纷聚到阁楼下方,抬头围观。一时间,阁楼和花圃旁边被围得水泄不通。 宴霜也扬起小脑袋仔细看,好奇这照相机到底是怎样将人摄入那箱子里,又如何让人变成一张薄薄的纸片。 约翰调整好角度,手持一个镁光灯,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摁下快门。 嘭… 宴霜忽然听到阁楼上一声巨响,接着就看到一阵强烈耀眼的白光一闪,一团烟雾随着闪光冒了出来。 阁楼中的宾客比较淡定,倒是楼下围观的宾客却被这一系列突变吓了一跳,纷纷惊慌躲开。 约翰已经习惯这种情形,笑着对贝勒爷和嫡福晋说道:“拍完了。” 刚才散开躲避的人群一听,顿时又聚拢过来,重新围在阁楼下,看着那个照相机惊讶地交头接耳。 “啊?这就拍完了?” “原来嘭一声响就是照相么?” “不对,应该是那白光一闪,才叫照相。” “不对不对,应该是响声和白光一起,才叫照相。” “可是,为什么会冒烟?” ...... 阁楼下一片议论声。 宴霜也很好奇,不过他知道,想要答案,问谁都不如直接去问约翰,于是他挤上前,准备等着约翰下楼,跑去问清楚。 约翰向贝勒爷和嫡福晋解释,自己需要将胶片带回去冲洗晾干,之后会将照片带来交给府上,说完,他便收起照相机走下阁楼。 四周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瞧,纷纷走开,回到各自位置坐下,等待寿宴开席。 嫡福晋命人给约翰安排席位,她和贝勒爷重新返回阁楼里。 十年来,京城里的洋人越来越多,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带着照相机串门的洋人还是很稀罕。 约翰跟着仆人的指引,提着他的照相机走到座位坐下。 四周满是好奇打量的目光,约翰却浑不在意,对上那些人的好奇,他也会一一点头回礼,整个人散发一股亲切和友善。 宴霜对照相机很感兴趣,他也想弄清楚,刚才那道白光和烟雾到底怎么回事。于是溜到约翰身旁,央求约翰告诉他照相的原理。 约翰对别人好奇照相机并不意外,他上下打量了宴霜,沉吟片刻后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宴霜一听有门,立刻追问:“什么条件?” 约翰一笑,说道:“你带我参观贝勒府,作为交换,我将照相原理告诉你,也给你拍一张照片,如何?” 宴霜以为会是什么苛刻条件,不想对方只是提出参观贝勒府,他欣然答应。 “这有何难?除了阿玛的书房和内院,其他地方你只管参观。” 两人击掌为誓。 约定好参观事宜后,两人又闲聊片刻。 这时,宴淩和宴澧从门口走进来,寿宴已经准备开席,宴霜也转身离开。他跟着两位哥哥走到座位,按顺序坐在宴澧的下首位置。 府中大管家站在阁楼上,对祝寿来宾说了感谢云云,最后大声宣布寿宴开始。 众人一听,精神奕奕,纷纷举起酒杯,齐声给嫡福晋祝寿,场面十分热闹。 几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宗亲走出阁楼,拿起小厮准备的毛笔,在砚台上沾了点墨汁,在纸上挥毫,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祝寿文。 接着,一位文坛大家也从阁楼里走出来,为嫡福晋朗声颂读祝寿词。 阁楼底下一片鼓掌叫好声。 筵席开始后,婢女们陆续奉上佳肴美食。两旁还有歌舞助兴,袅袅娜娜的八旗美人身着旗装,跳着优美的舞蹈,整个筵席欢声笑语。 大家一边吃喝,一边鼓动玩行酒令飞花令,赢家现场作祝寿诗词,写下来后呈给贝勒爷,这是很讨彩头的游戏,宴席气氛瞬间高涨。 这一幕宴霜每年能见几次,都是贝勒府寿宴的常规节目,已经不新鲜了。 他吃了些席上佳肴,喝了两杯就放下,拧着眉百无聊赖地坐着,心里想着等侧福晋来,领他们三人上阁楼给嫡福晋祝寿后再离席。 宴淩瞥见宴霜一脸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酒杯,低声提醒道:“六弟,这是嫡福晋的寿宴,你这副样子若被有心人看到,在嫡福晋跟前嚼舌根,你少不了被罚跪祠堂三天三夜。” 宴澧笑道:“四哥,你太小题大做了,方圆几里的人都盯着大哥呢,谁有心思留意咱们这桌?” 他努努嘴,示意两人看过去。 两人好奇地扭头朝主桌看去,就见大贝子爷频频向同桌宗亲敬酒,红光满面,一派春风得意。 大贝子爷爱出风头,三人已经习以为常。虽然他已经娶妻纳妾,架不住身份尊贵,在座很多人费尽心思,将自己女儿塞给他做妾,以便攀上贝勒府这根高枝,荣华富贵且不说,娘家也会跟着沾点好处。 宴霜对攀附奉承不感兴趣,不再看主桌,而是看向约翰那边。 见约翰兴致勃勃地旁观别人玩行酒令和猜枚游戏,他也跃跃欲试,加入其中,不过几次都败下阵来,最后遭人嫌弃,被迫退出游戏,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宴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西洋人太有趣了。 没一会儿,他跟着侧福晋和两位哥哥走上阁楼,给嫡福晋祝寿。 祝寿完毕后,他就迫不及待离开酒席,跑到约翰的身旁坐下。 约翰说这些席间助兴小游戏他没见过,也不懂游戏规则,不过他去过清国很多地方,这些民俗令他着迷,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想多了解一些。 他赞叹一旁的满族传统歌舞十分精彩,听了一阵,脑袋忍不住随着鼓乐轻轻晃动,手指在桌面上不停敲击,节奏恰好与音乐同步。 显然,这位法兰西帝国的客人,已经沉醉在祝寿宴席中不可自拔。 第6章 合影 这种寿宴约翰从未见过,节目多得他都看不过来,觉得非常新奇有趣,令他赞不绝口。 他是个游记作者和新闻记者,去过很多国家,见过不同的人文风情,大清帝国只是其中一个,但是这里的传统文化很丰富,仅北京城就有满汉蒙文化,还有古文化与洋文化的激烈碰撞,这种独特的文化冲击让他流连忘返。 他决定在这里学习汉语,不断深入这个国度,探索更多的传统文化与民族文化,然后写成游记,带向世界的其他地方。 宴霜好奇地坐在一旁,听约翰滔滔不绝,看他好奇激动的神色,宴霜觉得自己也被感染一样,心情也跟着澎湃起来。 酒足饭饱后,宴霜领着约翰离开宴席。 约翰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宴霜答道:“我叫宴霜,是府里的贝子,排行第六。” 约翰对大清帝国的皇室辈分排名不太了解,不过听了宴霜的回答,知道眼前人是贝勒爷的六儿子,身份尊贵,但是他也注意到,别的皇室子孙身边都有小厮服侍,身旁这位却没有,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表露出来。 宴霜领着约翰来到花园,看到戏班的人正在摆放道具,便说道:“这是戏班子,寿宴过后,他们就要开台唱戏。” 约翰点头,他看过戏班唱戏,不过那些戏文对他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两人穿过花园,走近凉亭,宴霜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前方。 约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凉亭下,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一手托腮沉思,一手无意识地轻轻搅动面纱。那女孩肤如凝脂,面如桃花,眉眼如黛,十分美丽。 他拍拍宴霜的肩膀,提醒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宴霜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脚朝凉亭走去。 约翰立刻跟上。 听到脚步声,慕幽笛回神,看到宴霜和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走过来,她赶紧站起身,见礼道:“贝子爷。” 宴霜被慕幽笛笑得眉眼弯弯的娇俏模样吸引,紧紧盯着她的脸庞,神情有些怔愣。 第一次见时,这个女子面戴轻纱,遮住了容颜,清亮双眸让他记忆犹新,第二次见时,他从轮廓判断这女子容貌不俗。而此刻,面纱取下,她给他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慕幽笛对上宴霜的视线,意识到自己忘了戴上面纱,连忙将面纱重新遮上,只露出一双莹莹水眸。 宴霜也回过神,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唐突失态,转而问道:“慕姑娘,用膳了么?” 慕幽笛微微点头,“嗯,已经用过了。贝子爷呢?” 宴霜愣愣回答:“嗯,我也用过了。”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瞬间更加尴尬。 凉亭里一阵静默。 约翰见两人表情羞赧,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提议道:“宴霜贝子,不如你和这位姑娘合影,如何?” 宴霜疑惑,“合影?” 约翰点头,“就是一起拍照的意思。” “原来如此。”宴霜恍然。 他转头看向慕幽笛,目光隐隐带着些期待,问道:“慕姑娘,你可愿意与我合影?” 慕幽笛不解,“贝子爷,何为合影?” 宴霜一笑,指着约翰旁边的箱子,将约翰的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拿过来,卖弄道:“合影就是一起拍照的意思,所谓拍照,是将人摄入这个机器的胶片中,冲洗之后,就能得到这个人的照片。” 约翰在一旁暗暗偷笑。 他一边支起照相机,一边点头,“正是如此。” 慕幽笛走上前,看着眼前被架起来叫照相机的洋玩意,围着相机箱子,好奇地伸手摸摸。 “人从哪里进去?又该如何出来?这箱子如此小,连个婴孩都装不下吧?” 宴霜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约翰将刚才烧掉的灯泡换掉,装上一个新的,笑着说道:“其中原理,姑娘待会儿便知。” 他让慕幽笛坐回凉亭,摆出一手托腮,眼观湖水的姿势,再让宴霜来到取景窗前看成像,然后为他解释照相机的照相原理。 “这种胶片照相机,可以从取景窗看到前方的景象......”约翰一边示范一边认真地讲解,“.....最后,你摁下快门,镁光灯被引燃,增加环境曝光度,你要拍的景象就已经摄入胶片中,之后,只需将胶片用显影药水冲洗晾干即可。” 他将照相机原理和拍照要理都解释了一遍,声音很大,以便宴霜和坐在亭子里的慕幽笛都能听到。 宴霜从取景窗看见慕幽笛遮着面纱的侧脸,脑中却记起刚才的惊鸿一瞥,目光紧紧盯着无法移开,而刚才约翰所说的照相原理,他完全没听进去。 约翰承诺为宴霜与慕幽笛拍合影,于是让两人坐在凉亭里。 他将照相机摆好位置,调整好焦距,让两人面对镜头。他看着镜头中青涩拘谨的两人,微微一笑,摁下快门。 “嘭”一声响。 一阵闪光和一股烟冒出来,两个年轻稚嫩的面孔立刻摄入胶片里,成为永恒。 几天后,宴霜拿到约翰冲洗晾干的照片。 照片里,慕幽笛双眸微微睁大,似乎被什么惊吓到。宴霜看着照片,想象拍照时慕幽笛被巨响和闪光惊吓的表情,会心一笑。 “六弟,你傻笑什么呢?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宴霜背后忽然传来宴澧的声音。他赶紧将照片藏入衣服中,回过身,就看到宴淩和宴澧站在自己背后,脸上满是好奇,盯着他的手猛瞧。 宴澧见宴霜手中空空如也,就知道这家伙把东西藏身上了,立刻扑过来要搜身,嘴上还嚷嚷:“六弟,你不厚道,有什么宝贝不能给哥哥们看的?还是说,你想吃独食?” 宴澧对宴霜上下其手,宴霜奋力挣脱,紧紧捂住自己的衣服。 宴澧虽然人高马大,却光长个子不长力气,一时落了下风,奈何不了宴霜。 宴淩站在一旁,由着两个弟弟打打闹闹,不过他也很好奇,六弟到底藏什么宝贝这么小心翼翼?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六弟,听说约翰给你拍照了?” 宴澧一听,顿时也想起这事,嚷道:“整个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只有你和阿玛嫡福晋拍了照。你是没瞧见,大哥一听,脸色都变了,见到大哥,你赶紧绕路走,别撞枪口上。” “闭嘴。” 宴淩狠狠瞪了宴澧一眼,他这弟弟口无遮拦,在大庭广众之下编排自己大哥,如果被有心人听去,在大哥和嫡福晋面前告状,这大不敬和教子无方之罪就扣在自己额娘的头上了。 宴霜明白其中利害,不过还是辩驳道:“约翰先生确实给我拍照了,不过也是我自己挣得的机会。” 宴澧咕哝,“我怎么就没遇到这种机会呢?” 宴淩一声叹息,对这个傻弟弟十分无奈。他低声对宴霜说:“福兮,祸之所伏。你这个机会倒是把大哥得罪了,或许还有嫡福晋,往后你言行举止该收敛些,免得被抓了错处受罚。” 宴霜拧眉,他当时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能与慕幽笛合影,机会十分难得,即便得罪了嫡福晋和大哥,他也并不后悔,有些机会稍纵即逝,总不能事事瞻前顾后吧。 宴淩发现宴霜沉默下来,以为他害怕,便轻声安慰,“嫡福晋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只要你以后行事注意些,尽量避免与大哥发生冲突。” 宴霜点头,“我晓得,以后会注意的。哥哥们来找弟弟,所为何事?” 宴澧立刻兴奋起来,“哥哥们带你出府游玩,反正今日休学,阿玛去宫里,额娘去敬香,其他兄弟也各有去处,索性咱们也出府耍耍,整日在府里待着实在憋闷。” “走走走…”他一手拉着宴淩,一手拽着宴霜,拖着两人急匆匆往外走去。 第7章 游玩 宴霜牵着马,跟着两位哥哥从侧门出了府邸。 贝勒府外,前两日下的春雪已经变成薄薄一层,这或许是今年料峭春季最后一场眷顾了。 三人披着披风,骑马在街巷闲逛,市井的热闹立刻吸引他们的注意。 平日里,侧室子们不允许私自出府,每天只能聆听教习先生授课,还要学习骑马射箭等满旗传统竞技,玩乐的时间有限,只有休学这一天,他们才可以出府游玩,与朋友聚会。 三人中只有宴淩年纪最大,再过几日就满十四岁了,宴澧也只有十二岁,而最小的宴霜年仅十岁,都是半大孩子,很容易被街市的热闹吸引,三人牵着马,在小摊贩前挑挑拣拣,看到极喜欢的就买下。 贝勒府每月定时定额给侧福晋和侧室子派发零用的碎银,贝勒和嫡福晋偶尔也给他们些赏银,但不多。 这几年年景不好,天灾人祸,入不敷出,不仅国库空虚,就连皇室大臣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贝勒爷每日早朝回来,总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其他侧福晋庶福晋不管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时常暗地里埋怨嫡福晋私吞银两。宴霜听说有两位侧福晋不满,到贝勒爷面前闹,最终被罚跪宗祠,以儆效尤。 三人一边逛一边瞧,毕竟不常出府邸,对街市的东西都很好奇。 街市上吆喝声不断传来,街边的小摊贩们一大早就出摊,他们的视线不停打量往来行人。 游玩的人虽多,真正大方出钱买的人很少。他们早就练就一套识人之法,从着装打扮和举止判断对方的家世。 世家子弟出门总是前呼后拥,而嫡系的排场又与旁系不同。嫡系世家子弟会进店休息喝茶,让店家拿出器物,他们再慢慢精挑细选,一派悠闲。旁系则不同,他们财力不足以讲究排场,只会挑合心意又不会太显廉价的东西。 因此,当三位贝子爷牵着马出现的时候,小贩们很快就盯上他们,纷纷拿出中等价位的物饰大声吆喝,吸引三人的注意。 宴霜在一家小摊贩边停下,他看中一只掐丝珐琅手镯和一只玉簪子,两相对比,半晌,犹豫不决到底买哪个。 小摊贩见他爱不释手,又迟迟不买,立刻殷勤介绍这两样饰物的出处,还把价格稍微抬了抬,争取把东西高价售出。 宴澧侧头瞥见他选了女子的物饰,大惑不解,“六弟,你为何买姑娘家的物饰?” 忽然,他若有所悟,双眼瞪圆,揽住宴霜的肩膀惊叫,“你该不会有意中人了吧?” 宴淩一听,也凑过来问:“哪家姑娘?不会是嫡福晋寿宴上认识的姑娘吧?” 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那天来的官宦家眷比较多,六弟那时相中哪家千金也说不定。 宴霜知道瞒不住,索性点头,“是那日认识的,也并非相中,只是颇有好感罢了......” “没关系,那姑娘什么模样?哥哥给你打听清楚,看才貌家世与我家六弟般不般配。”宴淩笑道。 宴霜一想到慕幽笛的家世,立刻蔫头耷脑,不说身份悬殊,一个贝勒府贝子,一个戏班班主之女,单说一个满人一个汉人,他们两人就不可能在一起,府里满汉不通婚,他和慕幽笛终究是有缘无分。 他长长叹息,放下镯子和簪子,转身牵上马,表情恹恹地离开摊位。 宴淩和宴澧面面相觑,不明白宴霜为什么突然无精打采,两人也牵着马,紧走两步跟上他。 三人进入一家茶肆,走上二楼,在临街座位坐下,吩咐店小二泡上一壶热腾腾的香茗,送上几盘香酥点心,三人就悠闲自在地坐着品茗。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其中几个人特别突兀,他们将头发削短,穿上洋装,戴着洋帽,与其他身着长袍或短衫的行人格格不入。 宴澧盯着那些穿洋装的国人,不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安敢毁伤?这些人没念过孝经么?” 宴淩笑笑,解释:“那些是留洋回来的人,听说洋人剪短发穿礼服才叫礼数。” 宴澧讥笑,“那是洋人的礼俗,与我清国人何干?这些披着洋装的国人,也不过出去几年,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洋人,学那些作甚?” 宴霜扯过自己的长辫子对比一番,他倒是觉得短发显得更利落,那身洋装也比较修身,不像留长发穿长袍那样臃肿拖沓,只是少了些威严,不过他不会在两位哥哥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时,一队携带枪支的警卫骑马快速走过,各个都神色匆匆。 宴霜放下辫子,看着匆匆而过的警卫若有所思。 “这街上频频盘查,警卫也越发多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宴淩说道:“可能正盘查革命党人,听说朝廷一直有人提及变革,他们想浑水摸鱼,发动请愿,变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不过被摄政王和几位亲王否决了。” 宴霜疑惑,“朝中不是于上个月还派遣了涛贝勒与洵贝勒,远赴英法八国,考察陆海军事?我以为摄政王支持变革呢。再说,洋人的枪炮确实了得,我们为何不能学习?” 宴淩眼神一凛,轻声道:“摄政王派遣两位贝勒远赴重洋,是为强军治国取经。革命党人却不同,他们鼓动对君主立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摄政王早已看穿他们的图谋,才否决了请愿。” 宴澧大惊,失声道:“难道他们要窃国......” 宴淩听见宴澧的话,脸色一变,低声喝止,“闭嘴,你不要命了?小心隔墙有耳。” 三人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二楼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砰砰直跳。 这是大逆不道的猜测,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这些年常有革命派暗中游说策反朝廷中人,尤其各省军政统帅各自为政,拥兵自重,如今朝廷长臂管辖。 各地接连爆发革命党人起义,朝廷虽然派军镇压抓捕,但仍无法遏制,那些革命运动如燎原之火般,源源不断在全国各地发起,最令朝廷头疼的是,由于天灾人祸,老百姓纷纷加入其中,遏制的阻力越来越大。 三人陷入沉默,他们是贝勒府的侧室子,虽不涉及朝堂政事,但对这动乱时局也略知一二。 宴澧见两人皱眉,端起茶杯,细细呷一口,说道:“反正与我无关,我只当个安乐的爵爷。” 宴淩闻言却是苦笑一声,“天下若不太平,这世道哪有安乐可言?” 宴霜点头附和。 他转头看向茶肆外,那里街头巷尾小贩们吆喝叫卖,行人如梭,大家都是只为那几两碎银,斗升碎米的生计奔波,无暇察觉当今局势有何不同。 第8章 再遇 百姓并不在意谁坐那位置,只在乎能不能挣到钱养家糊口,活下去,过得好,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至于朝政大局,内忧外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今世道混乱,百姓生活难以为继,才造成当下那么多人响应革命。 很多老百姓连革命是什么意思都没弄明白,但不妨碍他们参与进来,因为他们只想活着,如果革命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他们会乐于参与。 宴霜三兄弟明白的道理,朝廷自然也明白,不过明白归明白,如今朝廷面临内忧外患,当街抓革命党也只是想震慑一下百姓。 警卫队走后,宴霜忽然看到街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幽笛?” 宴澧耳尖,立刻问道:“谁?听起来像女子闺名。” “嗯,一个姑娘。” 言毕,宴霜立刻站起来,跑出茶肆。 宴淩和宴澧面面相觑,八卦之心燃起,也跟着站起来,扔下茶钱,追了出去。 宴霜跑到街上,追上慕幽笛,叫道:“慕姑娘,等一下。” 慕幽笛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宴霜气喘吁吁跑上来,她惊讶道:“贝子爷?” 宴霜跑上前,说道:“约翰拍的照片冲洗好了,我,我来拿给你看。”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合影照片递给她。 慕幽笛接过照片一看,薄薄一张,自己就在照片里,不由地满脸惊讶。 “啊,这就是照片吗?咦?我真的在里面欸。” 她盯着照片里的两个人,栩栩如生,竟比画出来的模样还要逼真。 宴霜点头,“嗯,约翰说西洋还有摄影机和放映机,拍出来的人还会动,那些洋玩意在我们大清国很少见,他说下次回法兰西带过来让我们瞧瞧。” “拍出来的人会动?”慕幽笛一脸惊奇,拿着照片上下翻转,左看右看。 “人在照片里怎么动?”她看着照片,难以想象人怎么能在照片里面动起来? “呃……” 宴霜一时也被问住了,他本来也是一知半解,慕幽笛的问题把他难住了。宴霜只能摇头,“原理我也不知道,下次让约翰同你讲讲。” “好!” 因为只有一张,慕幽笛只能将照片还给宴霜。 宴霜小心翼翼地收好照片后,问她:“慕姑娘要去哪里?” 慕幽笛指着不远处的杂货摊,说:“闲来无事,出来买些蜜饯和瓜子,贝子爷呢?” “今日府里休学,我与两位哥哥出来游玩。” 宴霜回身,指着后面牵着马,脸上笑嘻嘻的两人介绍道:“这是我四哥和五哥。” 慕幽笛这时才发现宴霜身后跟着两个人和三匹马,意识到自己失礼,她立刻转身行礼,“四贝子爷吉祥!五贝子爷吉祥!” 宴淩和宴澧牵着马走上来,仔细打量眼前戴面纱的慕幽笛,见眼前的姑娘竟然是汉人女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两人看向宴霜,神色疑惑不解,似乎在问他“怎么是汉人女子?” 虽然朝廷里也有不少汉人为官,但是看这女子的衣着普通,家中即便为官,品级也不会很高,更别说能攀上贝勒府的高枝了。宴霜虽然只是侧室子,但也是贝勒府的贝子爷,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女也是配不上的。 宴淩问慕幽笛:“不知姑娘府上是?” 慕幽笛回答:“民女是常兴苑戏班班主之女慕幽笛。” 宴澧一惊,脱口而出,“戏子!” 宴淩也皱起眉头。 他恍然,依稀记得嫡福晋寿辰当天,府中请常兴苑戏班唱戏,两人或许是那时认识的。 他看得出来,自己六弟似乎对这个汉人女子十分在意。 只是贝勒府不同于一般人家,对满汉两族往来十分严格,可以说是禁止满汉来往,甚至府上婢女仆佣皆是旗人。 若六弟倾心一个汉人女子,阿玛必定不会同意,到时候不仅六弟受惩罚,还会怪额娘一个失职失教之罪。 宴淩想,好在宴霜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还没有真正开窍,现在断了他的念想,为时不晚。 这时,街道上隐隐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四人循声望去,街角出现一队官兵快速朝几人方向冲过来,领头的人还大声吼道:“衙门办案,速速退让!” 骑兵在街上横冲直撞,道路中央的行人立刻躲闪到路两旁,让出街道。 大家偏头张望,好奇地看着这队官兵从眼前匆匆跑过去。 官兵走后,人们重新走到街上,大家交头接耳,议论前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有好事者跟在官兵队伍后面一起离开,前去围观凑热闹去了。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宴澧也好奇地张望,他兴致勃勃地撺掇两人,“四哥六弟,我们也去看看吧。”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一甩马鞭,朝官兵追过去。 宴淩见宴澧跑远,对这个喜欢凑热闹的弟弟很是无奈。 他转头朝宴霜说道:“我们也走吧。”说完翻身上马,朝着宴澧的方向奔去。 宴霜见哥哥们都走了,问一旁的慕幽笛:“慕姑娘,要不要一同去瞧热闹?” 慕幽笛本想拒绝,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宴霜扶着她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他拉过缰绳,正准备打马跟上四哥五哥。 这时,追过去的人群折返回来,大声叫道:“号外号外,守真照相馆被查抄,汪兆铭黄复生昨夜刺杀摄政王未遂被捕。” “什么?摄政王遇刺?” 宴霜闻言一惊,兹事体大,宴霜立刻策马狂奔,往前跑去。 其实让宴霜更加震惊的,是听到守真照相馆。他和约翰约定了过几天去参观的地方,正是守真照相馆,没想到那里竟是革命党刺客的反贼窝,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他对照相很感兴趣,嫡福晋寿宴那天,约翰一边逛贝勒府,一边仔细为他讲解照相原理,介绍京城里有几家照相馆,约翰特意提到新开业的守真照相馆,极力推荐宴霜去观摩,于是两人约定了日期,只是没想到那照相馆今日便被查封了。 宴霜心事重重,猛夹马腹朝前方赶去。 观摩那个照相馆是约翰最先提议,宴霜不想深究约翰此举动机,自己只是贝勒府中一个不起眼的侧室子,没有背景,没有利用价值,并不值得约翰大费周章设下圈套。 宴霜想,或许只是自己多疑罢了。他逼迫自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却眉头紧锁,心结难开。 宴霜和慕幽笛骑马赶到守真照相馆时,馆外已经聚满围观的百姓。 宴霜见宴淩和宴澧站在人群外,下马后,把马拴在对面的大树底下,带着慕幽笛走向两人。 人群里议论纷纷,最近朝廷到处抓拿革命党人,他们这些老百姓不清楚什么是革命党人,只知道革命党人似乎是朝廷反贼。 “听说摄政王昨夜回府时,差点被炸死。” “据说是这家照相馆的人干的,这里窝藏革命党人。” “这些人胆子忒大了,连摄政王都敢杀。” “听说不止这里,连那铁匠铺子的老李头也受了牵连,刚被带走,闹得人心惶惶,不知下一个是谁家遭殃,唉,世道要乱了,咱们日子不好过唷。” “是啊,我侄子从南边回来,听说那里有造反暴乱,热闹着哩。” “嘘,在衙役眼皮子底下妄言国事,不要命了。” 其他人也立刻闭嘴,不再说话。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这种热闹只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看热闹可以,但并不想参与闹事,对于谁被暗杀,谁被抓拿,谁又被处刑更加漠不关心。 宴霜几人站在外围,听着百姓们议论声,心中五味杂陈。 四人见衙役们将照相馆里所有物品搜罗出来,摆在外头逐一仔细检查,看里面有没有窝藏反贼的证据。 第9章 事件 摄政王遇刺事件轰动全城。 衙役们搜查很仔细,不放过任何线索,誓将照相馆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证据。 不过很可惜,这些革命党人似乎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料想朝廷必定会循着线索找到这里,就将所有痕迹抹除干净,其他同伙也已经逃之夭夭。 不管刺杀是否成功,照相馆只是打掩护的地方,里面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资料。 领头的衙役看着搜到的物品,总算有点东西交差,就命令手下运回去,最后让人将守真照相馆的大门封锁,贴上封条。 他看到照相馆门外围着许多百姓,搬运的官差寸步难行,便大声驱赶,“散了,散了,衙门办差,有什么好看的,再凑上来,以革命党同伙一起论处。” 周围的百姓一听,立刻散开,不过仍然远远围观。 宴霜看到衙役们把那些照相器材搬上板车,缓缓拉走,不由地摸了摸怀里那张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想以最大恶意去揣度人,但此时很想去问问约翰,为什么要约定在守真照相馆见面,而不是其他照相馆,他想知道约翰的目的,但是,仔细回想起来,他和约翰只见过两面,而且他至今才发现,自己对约翰一无所知,他的侃侃而谈都是他的见闻,关于他的身份,只知道那个人叫约翰,来自法兰西,仅此而已。嫡福晋寿宴那天,约翰也是不请自来,一切的一切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一想到摄政王回府途中差点被炸死,宴霜就心惊肉跳,这些人太猖狂了,公然对摄政王下手。如果约翰也是革命党人同伙,贝勒府岂不是......,宴霜惊出一身冷汗,回想起来,自己当时一路跟随约翰,并未离开半步,他应该没有时间在贝勒府做手脚吧! 这样一想,他心中略微安定。 衙役离开后,围观百姓也逐渐散去。 宴澧发现没有热闹可瞧,就琢磨去哪里玩,今天好不容易休学日,不痛快玩耍一天就太可惜了。 他思索片刻,眼睛一亮,忽然提议道:“时间尚早,不如咱们去城外逛逛吧。” 宴霜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头赞成。 “虽然新雪初融,但也不能辜负这三月春光。城里雪景不再,要赏就去郊外,不如咱们就去城郊踏雪赏景吧。” 宴淩拧着眉头,觉得不妥,“摄政王遇刺是朝廷大事,出入城盘查森严,若回府晚了,会被阿玛责罚。” 好不容易休学日出门游玩,宴澧怎么会让这个机会白白浪费? 他极力游说,“摄政王的事咱们管不着,阿玛在宫里呢,如今府里没人,我们快马加鞭,早些回来,不会耽误关城门的时辰,别磨磨唧唧,走走走。”说完,扯过宴淩的缰绳,催促他上马。 宴霜也趁机鼓动慕幽笛,“慕姑娘不如也跟我们一同去吧。” “这......” 慕幽笛也是贪玩年纪,而且她还没有出过远门,有点心动,她早就想去郊外走走,但一来出行不便,二来父亲不允许她出远门,再者,她看着那位面色不渝的四贝子爷,有些犹豫。 宴霜见她迟疑,不免有些失望,“既然慕姑娘不去,我也不......” 慕幽笛轻轻答道:“好。” 宴霜一喜。 慕幽笛环顾周围,发现对面有间杂货铺,于是对三人说道:“且稍等一下,我去买些零嘴,踏雪时一边赏景一边吃。” 说着就快步跑过去。 宴霜想也不想转身追过去,“我跟你一起去吧。” 骑在马上的宴淩睨一眼离去的两人,眼神渐冷,他不想六弟和这个姑娘有过深的往来,街市里人多嘴杂,今天的事难保不会传入府里,贝勒府不允许满汉亲近,若这事在府里传开,阿玛定然会从严处置,他担心自己额娘和弟弟受到牵连。 宴澧见宴淩脸色阴沉,不解地问:“四哥,怎么了?” 宴淩沉声道:“府中规矩,满汉不可亲近,六弟和那姑娘走太近了,要敲打敲打才行。” “敲打谁?”宴澧追问,“六弟?” 他看一眼正在买东西的两人,漫不经心一笑,“六弟就这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府中规矩管不住他。” “敲打那女子,试问哪家正经女子会抛头露面,同其他男子出游?”宴淩冷哼,“六弟与这样的女子亲近,平白坠了自己身份和贝勒府的名声,若被阿玛知道,我们要被他连累的。” 宴澧很不以为意,“四哥多虑了,六弟年纪还小,玩心重,那姑娘只是一时得了他眼缘,不会长久的。” 宴淩却不认同,他知道六弟早慧,有颗七窍玲珑心,很有主见,不会轻易亲近一个人。这姑娘能得六弟眼缘,必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渊源。不过为了六弟,也为了贝勒府的声誉,他不会放任两人走得太近。 宴霜和慕幽笛回来后,四人重新上马,慕幽笛依旧和宴霜共骑一匹马,几人朝城门骑去,发现城门的盘查果然森严了许多。 他们亮出贝勒府的身份牌,城门守卫直接放行。 四人出了城,往郊外策马疾驰而去。 烟花三月,若是在江南,必定是暖风徐徐,柳条抽绿,桃花满枝,但在北方,只有稀稀疏疏几棵翠绿松树傲立。 乍暖还寒之际,漫山遍野的树干中,积雪还在慢慢消融,几株梅花吐出最后的芳香,也别有一番萧瑟之美。 三匹马在官道上奔驰,衣袂猎猎,带起飞雪。 沿途很多乡村农田,慕幽笛第一次看到近郊的旷野和农田,田埂上还有农民用牛和骡子在耕地。 农民们听到马蹄“哒哒哒”的声音,纷纷抬起头,好奇地看过去。不过,几人已经疾驰而去,只留下几个背影和一地马蹄印。 不久,四人来到一座山脚下,将马拴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快步往山上走去。 三个贝子爷走路风风火火,可怜慕幽笛穿着袄裙,系着披风,手里还拿着一袋零嘴,上山十分不便,见几人一溜烟跑没了踪影,只能踉踉跄跄跟上。 宴霜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慕幽笛迟迟没跟上,立刻折返回去。 就见她走两步滑一步,于是越走越慢。 他一手夺过慕幽笛手上的零嘴,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山上走去,不过脚步放慢了许多。 “跟紧我的脚步,小心脚下湿滑。” “是,谢贝子爷。” 慕幽笛气喘吁吁地回道,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跟着宴霜的脚印,避过那些积雪湿滑的地方。 宴澧和宴淩走在最前面,两人已经到了半山腰,越往上积雪越多,山路越滑,两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路小跑着往山顶冲去。 宴霜和慕幽笛好不容易到达山顶时,宴澧与宴淩已经在山顶休息了半个时辰,两人还在一棵大树杈上挂了件早上买的小物件。 宴澧见两人终于登上山顶,拍拍旁边的大树干,大声笑道:“六弟,你要不要也挂个小物件在这里?这棵树全当我们几人的祈愿树。” 刚才他和宴淩商量,要在这里留下有纪念意义的事,于是两人分头找树,作为几人的祈愿树。而这棵树是他选的,也是这山顶上最高最壮的树。 第10章 登山 挂完物件,宴澧朝宴霜两人跑过来,揽过宴霜的肩膀,拖着他朝大树走去。 “六弟,相信哥哥,这棵树肯定很灵验,只要你真心诚意许愿,万事万灵。” 宴霜任由宴澧拖拽,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一棵光秃秃,还带着落雪的大树就那么伫立在那里。 “喔?这么灵验,那我可要试试了。” 宴霜知道许愿成真只是自己五哥胡诌,不过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很乐意配合。 被宴澧拖到树底下,宴霜抬头看这棵光秃秃的大树,孤零零地挂着两件饰物,不由好笑。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慕幽笛。见慕幽笛望向大树的眼眸像融化的春水,清澈而灵动,忽然间,宴霜竟然真的有了许愿的念头,不管能不能实现。 宴霜掏了掏怀里,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些碎银子和那张照片,顿时一愣,记起早上他原本想买的那两样东西最终没买,眼神一暗,隐隐有些后悔。 宴澧站在一旁,见他没掏出什么,存心取笑他,“六弟准备挂什么饰物,许什么愿?” 宴霜收拾好情绪,围着大树走一圈,掏出那几两碎银,笑道:“我身上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身外之物,不若将这些银子挂上去?”说罢,他将银子用一根绳子绑好,作势要挂上去。 宴澧见他要往树上挂银子,啐他一口,“啊呸,你往树上挂银子,没半天肯定被人取走,还会连累哥哥们的物饰遭殃,到时候许的愿都不灵验,这种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宴霜无奈摊手,谁让他除了银子,身无长物呢,照片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慕幽笛绕着大树款款而走,她伸手摸摸那树干,对宴霜说道:“这树干不算太坚硬,不如刻字吧,既然身无长物,刻字也算一种纪念与许愿。” 宴霜眸光一亮,抚掌赞道:“好主意,慕姑娘你太聪明了。”随即他又皱起眉头,“不过,现下哪里找小刀?” 慕幽笛微微一笑,伸手将头上的钗子拔下来,递给宴霜,“用这个钗子刻吧。” 宴霜接过,在指尖上戳了一下,很锋利,于是在树干上划拉几下,发现确实可以刻字,于是放下心来,慢慢刻上自己的名字。 刻完名字,他又犯了愁,不知道接下来该刻一句什么话,琢磨片刻,始终没有头绪,只能放弃,于是将钗子还给慕幽笛,随口问道:“慕姑娘,你要许什么愿?” 回过神,他才惊觉自己打听女子的许愿有些唐突,立刻转头看向别处,化解尴尬。 慕幽笛将钗子重新插回发间,解下手腕上的红绳子,系在一支树杈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许完愿后,她才不紧不慢转过头,眨眨眼,笑着回答:“秘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宴霜见状,也回以一笑,将自己的一丝期待藏在心中,不再追问。 慕幽笛环顾四周,将一支短笛拿出来,看着前方白茫茫的荒芜山头,放在唇边,缓缓吹奏。 悠扬笛声在山巅响起,又在空旷的山峦间互相传颂,让这片苍茫大地更显得苍凉悲壮。 三人很惊讶慕幽笛竟然随身带着一支笛子,幽幽笛声倒是与她的名字十分贴切。 声声幽笛传山岳,阵阵悲歌穿云天。 这时,苍凉笛声忽然一转,在慕幽笛的吹奏下,隐隐又有种一种磅礴之气,气势恢宏的氛围,让三人听得入迷。 片刻后,笛声缓缓停下来,或许是笛声太过悠扬,远处山间传来清脆鸟鸣声应和。 三人仍然在回味,忍不住鼓掌。 啪啪啪… 宴霜赞道:“慕姑娘,你这笛声千回百转,令人回肠荡气啊。” 慕幽笛收好短笛,羞赧一笑,“贝子爷见笑了。” 宴澧也被笛声勾起了澎湃之心,对着山峦“啊”的大吼一声,顿时千山鸟飞绝,山峦刹那间鸦雀无声,陷入片刻的死寂。 “哈哈哈......嗷!” 宴霜毫不客气爆笑出声。不过,不幸被恼羞成怒的宴澧一拳击溃,变成了嗷嗷大叫声。 其余两人也不禁莞尔,这画面太喜感了。 四人并肩站在山巅之上远眺。 入眼处茫茫然一片白,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远处丝丝云雾缭绕间,山峦若隐若现。群山连绵,宛如一条巨龙盘踞,气势磅礴。这种苍茫却磅礴之感令人心潮澎湃,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是四人在城里不曾有过的视觉震撼,而这一幕也成了宴霜和慕幽笛永久的回忆。 虽然目之所及全是茫茫山峦,苍凉萧瑟,不过,近处山坳里稀稀落落几户农家,这时正缓缓升起袅袅炊烟,为这荒芜之地增添了些许生气和意境,这大约就是北方阳春三月的光景吧。 慕幽笛看向一望无际苍白斑驳的山岭,心生感叹,不由轻声念道:“岭上梅残,堤畔柳眠,游蜂戏蝶嫌春早,空有澹白无轻红。” “好诗!很应景,不过也略显悲观了。” 宴霜见她触景伤怀有些诧异,眼前的荒芜之境,只是一种南北时节的景致差异而已,不值得伤怀。 不过,女子总是容易伤春悲秋,于是开解道:“慕姑娘不必感伤,这些不过是自然规律,四季更迭罢了,北方的春总是迟来些,过些时日再来看,这里就是另一番风景了。” 慕幽笛好奇,“什么是自然规律?”这些词她从未听说过。 “自然规律就是春夏秋冬,花开花落,阴晴圆缺,生老病死,日月轮回,这些都遵循着自然设定的规则在变化。譬如古人根据自然规律设定一日为十二时辰,一年为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人们会顺应这些规律种地收割,眼前虽然一片荒芜,但是过不久就会漫山遍野绿树红花,这就是自然规律,万事万物都会遵循这种法则生存。”宴霜解释道。 “噢。”慕幽笛若有所思,但太过深奥,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倒是颇有些意外。 “贝子爷如何会知道这些?老夫子教的?” 宴澧在一旁早就憋不住了,笑道:“夫子可不教这些,都是他不知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 他转头笑骂宴霜,“六弟,教习先生教的,你听不懂,这些不知哪里道听途说的东西,你倒是张口即来,懂得很。” 宴霜不满道:“这怎么就道听途说了?日月轮转,四季更迭,不论中学西学的古籍上皆有同样说法。” 宴淩却面容严肃,睨一眼懵懂的慕幽笛,在宴霜的耳边低声警告:“六弟,有些话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番言论若再深入一些,可就大逆不道了。” 宴霜起初不明所以,但是细思之后却惊出一身冷汗,革命者似乎就是用这种论调推行君主立宪制……他立刻看向慕幽笛,发现她眼神清澈。 这样清澈的人,宴霜相信慕幽笛不会出去胡言乱语,这是一种直觉。 宴霜说出这番言论让宴淩心神不宁,他决定回去后,悄悄把六弟卧房里那些禁书销毁,不然他总觉得会留下祸根。 第11章 巨变 四人坐在山顶又歇息了片刻,吃了些慕幽笛买的零嘴,等到太阳即将西下才返程。 一行人策马回到城外,见老百姓在城门口排出长长的队伍,城门处关卡盘查越来越严,不论进出,都需要出示通关文牒,搜查行李。 他们骑马上前,出示贝勒府的身份证明,守城的官兵们立刻让开道路,恭恭敬敬让他们进城。 几人立刻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赶去。 到了一个岔路口,宴霜“吁”了一声,勒住缰绳,马立刻停在原地。 宴澧和宴淩也同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两人看向宴霜。 宴霜对两人说道:“四哥五哥,你们先回府,我送慕姑娘回戏班后就回去。” 宴淩脸色一沉,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不过还是隐忍下来,说道:“六弟,我们要快些回去,这时辰,阿玛额娘恐怕已经回府了。” “这......”宴霜紧紧捏着缰绳,有些犹豫。 慕幽笛见状,连忙推辞,“不敢劳烦六贝子爷,戏班离这里不远,民女走回去就行。” 她翻身下马,朝三人行了个礼,“三位贝子爷慢走。” 宴霜看着慕幽笛的发顶,半晌,千言万语化为一叹,只嘱咐她路上小心。 慕幽笛笑着点头,转身朝巷子走去。 宴淩对于慕幽笛的识相还算满意,不过,他一看宴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扬鞭催马率先离开。 宴澧见他走了,也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跟了上去,回头大声喊道:“六弟,走了!” “嗯。” 宴霜看着慕幽笛离开的背影,收回目光。一夹马腹,策马快速朝两位哥哥追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和慕幽笛匆匆一别,再见时,已经是十七年以后,旧人相见不相识。 慕幽笛走到巷子口的半阴影处,回身,见三人已经离开,她抬头看一眼血色残阳,决定趁着最后一抹霞光,抄近路走回家。 今天去郊外踏雪游玩,让她心情不错,一路哼着戏文里的经典唱段,快步走向一个阴暗的巷子。 当红霞换成了黑幕时,慕幽笛也快到戏班了。 忽然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从戏班的方向传来,她脚步一顿,继而脸色大变,预感到戏班似乎出事了,于是连忙加快脚步。 离戏班越近,嘈杂声越大,似乎有很多人在吵吵嚷嚷,还有衙役的大吼声,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了起来,拐过这个巷子口就要冲出去,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她惊叫一声。 那个人捂着胸口,被慕幽笛撞到后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 天色太暗,慕幽笛看不到自己撞了什么人,不过那人就在身边,她连忙伸手扶起对方,连连道歉:“对不起,您没事吧?” 被撞的人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颤着声问她:“是幽笛吗?” 慕幽笛听到熟悉的声音,又仔细一看被自己撞到的人,惊讶道:“明叔?” “嘘”明叔朝身后看了一眼,一把拽住慕幽笛往巷子里拉回去,急忙道:“快躲起来。” “为什么?明叔,出了什么事?你......” 她低头一看,见明叔躬着身体,手捂着胸口,她摸上他的手,发现一股温热湿润,似乎是血迹,失声惊叫,“明叔,你在流血!” “丫头,别说话。” 明叔立刻让她禁声,催促道:“赶紧离开这里。” 慕幽笛却不肯走,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我爹呢?” 明叔忍着痛,不由分说,硬拉着她往巷子另一头走去,边走边说:“下午一大批衙役冲进戏班,拿出逮捕令,说有人告密,戏班里窝藏刺杀摄政王的革命党人,班主和其他人当场被捕,我逃出来的时候吃了枪子,窝藏革命党可是死罪,丫头,趁那些官兵没追过来,你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慕幽笛一听戏班被卷进革命党事件,停下脚步,反驳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窝藏革命党人,谁都知道,谁跟革命党扯上关系谁倒霉,如今朝廷到处搜捕革命党刺客,我爹绝对不会冒险窝藏那些人,自断前程。” 明叔胸口传来剧痛,他倚着墙壁,说道:“我知道班主不会窝藏革命党人,但是官兵在戏班里搜出革命党的东西,如今是铁证如山,班主百口莫辩。” “什么?”慕幽笛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明叔叹口气,他也不相信,但即便知道是栽赃陷害,但口说无凭,也只能认罪。 忽然,他喉头一痒,剧烈咳嗽起来,一阵腥甜涌上,他“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明叔!”慕幽笛立刻慌了神,“你撑着,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行。”明叔摇摇头,“这是枪伤,不能看大夫,咱们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好。”慕幽笛扶着明叔,回头看一眼戏班的方向,缓缓朝巷子内走去...... 贝勒府外,宴霜三人刚抵达侧门,下马牵着缰绳,朝府里走去。 一路上,三人发现家仆脚步匆匆,府里气氛奇怪,不由心中纳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宴淩叫住一个家丁,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家丁向三位贝子爷见礼后说道:“摄政王遇刺,全京城都在搜查革命党人,不知为何,衙役会上门来搜查贝勒府,如今贝勒爷在宫里脱不开身,大贝子爷和嫡福晋正在应付那些衙役。” 宴淩皱起眉,“无缘无故,怎么会搜到贝勒府?衙役没给个说法么?” “这个,小人不知。”家丁讷讷答道。 宴霜突然想到约翰和照相馆的事,神情一变,心中隐隐不安。 约翰的事让他耿耿于怀,他不知道约翰和革命党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在贝勒府埋下什么隐患。 总之,衙役突然上门搜查,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是有备而来。 这时,有个家丁匆匆走上前,对三人说道:“三位贝子爷,福晋请你们过去问话。” 宴霜心里咯噔一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跟在宴淩和宴澧身后,惴惴不安地朝前厅走去。 三人来到前厅,赫然看到一个身穿郡王衣袍的男人坐在主位上,嫡福晋坐在他下首,大贝子则站在福晋身侧,屋里还整整齐齐站着府里的其他侧室子,所有人一脸严肃。 第12章 离别 见到宴霜三人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那一簇簇目光的压迫下,让三人倍感紧张。 嫡福晋看到宴霜,眼中寒芒一闪,不过她却并没有当场发怒,而是催促道:“还不快给荣郡王请安。” 三人立刻给荣郡王行礼问安。 荣郡王端着茶杯,缓缓呷了口茶,放下后才问道:“哪个是宴霜?” 宴霜手心都是汗,躬身走上前行礼,答道:“宴霜拜见荣郡王。” 荣郡王睨一眼低着头的宴霜,问道:“福晋寿辰那天,你是否招待一个叫约翰的西洋人?” 宴霜心道,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他不敢隐瞒,如实回答:“回荣郡王的话,当日确实招待了一个叫约翰的西洋人,他自称来自法兰西,来府上为额娘祝寿。” 荣郡王点点头,又说道:“你把当日招待他的所有细节详细说说,不得有任何隐瞒遗漏,明白吗?” “是。” 宴霜定了定神,从约翰在贝勒府大门口开始,讲到自己带他在贝勒府里逛,然后拍照,最后送他出府,事无巨细都一一告知。 荣郡王暗中使了个眼色,门外立刻有人离开,不一会儿,带进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是贝勒府分管各个事务的管事,当时他们都在场,可以为宴霜的话作证,他们的证词也证明宴霜并没有撒谎。 听完几个人的陈述,荣郡王低眉垂目,似乎陷入沉思,屋里的人不敢打扰他,也不敢弄出一点声响,连呼吸都放缓,就怕打断他的思路。 半晌,门口进来几个官兵。 荣郡王睁开眼,问:“如何?” 几个官兵躬身一拜,答道:“回禀郡王,已经全部搜过,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荣郡王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屋里所有人,视线最后落在宴霜身上,不过他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站起身,带着官兵匆匆离开。 见荣郡王带人离开后,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嫡福晋手掌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宴霜,跪下!” 所有人刚松的气又提了起来,尤其是宴霜,他知道嫡福晋和大贝子爷不会放过他。 他乖乖跪在地上任由福晋发落。 嫡福晋怒道:“你明知道那个约翰来历不明,还引他进府,是何居心?” 宴霜心知肚明,这是嫡福晋借题发挥,这场无妄之灾他不能反抗,只能低头认错。 “我错了,请额娘责罚。” 嫡福晋冷哼,本想连着那个侧福晋一起惩罚,但是怕被人落了口实,最终作罢。 “将宴霜关进柴房三天三夜,自己反省,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锤定音后,宴霜被几个下人押着,关进后院的柴房。 虽然被罚,但是他很庆幸,嫡福晋只针对自己,并没有连累到侧福晋和四哥五哥。 他被关进柴房的当夜,全城也都在搜捕逃犯和革命党人。 摄政王遇刺,朝野上下震惊,事关重大,大小官员积极配合衙役的抓捕行动。 整整一夜,百姓们被挨家挨户搜查,若有举报疑似协助逃犯的人,一律按同党逮捕。一时间,整个皇城人心惶惶,有些人为了私利,举报自己的对手,举报邻居,公报私仇,整个京城突然间冤假错案频发。 三天惩罚期过后,宴霜饿得浑身无力,被人扶着回到卧房,又发起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第二天,宴霜带病上完教习先生的课,路过偏厅时,突然听到府里下人在谈论,前几天从常兴苑戏班搜出革命党的东西,证据确凿,戏班被封,所有人锒铛入狱,感叹这么一个鼎盛的戏班一夜之间消失,多少让人唏嘘。 闻言,宴霜一惊,还没痊愈的他踉踉跄跄跑到马厩,牵着马从贝勒府后门离开。 他一路策马疾驰,赶到常兴苑戏班时,整条巷子安安静静,冷冷清清,连一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大家似乎避之不及。 宴霜牵着马,缓缓走近戏班门口,门前一地狼藉,到处是戏班里的器物,碎的碎,裂的裂,墙上地上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大门上贴着封条,大大的封字异常刺眼。 常兴苑戏班是京城响当当的头号戏班,每次开戏都座无虚席,柳如意更是许多达官贵人点名献唱的头牌红角,如今戏班一朝陷落,连门口都没人敢路过,生怕沾上晦气。 宴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去监牢打听一下慕幽笛被关押在哪里。 但是打听之后呢? 窝藏革命党是死罪,自己如何救人? 宴霜最后看一眼戏班,失魂落魄地上马后,调转马头,落寞地朝贝勒府骑回去。 路过那条熟悉的街道,看到路边那个杂货铺,不过是几天的光景,世界却变了个样。 宴霜拉住缰绳,下马走进店铺,买了一袋与那天一模一样的零嘴。 看着手上的零嘴,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难受得紧,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回到府里,宴霜再次发起高烧,而且因无故缺课半天,被教习先生告状,诉至嫡福晋面前,嫡福晋念他身体不适,免去柴房的惩罚,只罚他在自己卧房禁闭一日。 宴霜把自己锁在屋里,躺在床上,从怀里拿出零嘴和照片,他盯着照片里的人出神。虽然遮住面容,但是慕幽笛那双灵动眼睛让他难忘。 叩叩叩...... “六弟,哥哥们来看你了。”门外响起宴澧的声音。 宴霜连忙把照片藏进枕头底下,然后站起来去开门,装作昏昏沉沉的模样,整个人蔫蔫的,毫无生气。 宴淩和宴澧一同进屋,手里拎着食盒和药,见宴霜脸色苍白,两人暗暗叹气。 常兴苑戏班的事他们早就知道,只是宴霜被罚关进柴房,任何人不能接近,他们也没有办法告诉他。 何况,他们私心里并不希望宴霜和慕幽笛有联系,满汉不得亲近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如今慕幽笛还身负反贼名声,两人更不希望他们有任何瓜葛。不过,中午两人听到门房说宴霜骑马出府,就知道他是去戏班找人。 宴淩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小小年纪就沉湎于儿女私情,以后难成大器,他真是恨铁不成钢,数落道:“六弟,你糊涂啊!如今全京城的人对常兴苑戏班退避三舍,别人巴不得躲远远的,偏你却硬凑上去,给贝勒府惹麻烦不说,还连累阿玛在摄政王面前抬不起头,我们也会跟着你一起遭殃,你对得起我额娘吗?” 宴霜低着头,静静听着,不发一语。 第13章 乱局伊始 宴澧在一旁有些于心不忍,有心想替宴霜说两句好话,可一看宴淩在气头上,顿时打消了念头,只说道:“六弟还病着呢,先让他吃药吧。” 宴淩看着宴霜,眼中闪过失望,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临出门时说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 宴淩走后,宴澧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又将一碗药水端给宴霜,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六弟,你还病着,先吃饭喝药,那个戏班的事,反正想管也管不了,就放一边吧。” 宴霜抬头看一眼宴澧,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苦笑一声,低声道:“我和慕姑娘不会有交集,只是难得遇到一个谈得来的人,忽然间失去,难免会难过,让额娘和两位哥哥担心了。” 宴澧耸耸肩,说道:“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四哥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为了你好,身为贝勒府的贝子爷,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宴霜诧异地看着宴澧,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宴霜看来,整个贝勒府最没心没肺,活得最肆意潇洒的人就是宴澧,有额娘疼有哥哥宠,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做一个闲散安乐的爵爷。可是,他却说自己也有身不由己,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或许在这个府里,并没有真正肆意生活的人。 宴澧离开后,宴霜想了很多,他不清楚自己对慕幽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是贝勒府的贝子,是爵爷,却没爹疼没娘爱,处处谨慎,事事小心,没有朋友知己,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想要什么。 在贝勒府,他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可这时,慕幽笛出现了,她很突然地闯入他的世界,让他可以偶尔敞开心扉,吐露一些真实想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以为自己从此拥有一个可以长久陪伴的知己,可是,她的出现如此短暂就要永远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但是知己的口子一旦打开,那份贪恋的心就收不住。 宴霜看着窗外的月色,云遮雾绕,朦朦胧胧,就像此刻他的心思,看不清,摸不透。 几天后,由于人证物证确凿,常兴苑戏班众人最终被定罪裁决,班主慕成则被处以死刑,择日行刑,其他戏班成员或流放或充军。短短时日,曾经风光鼎盛的京城第一戏班,就这样凄惨落幕。 宴霜收到消息的时候,将自己反锁在房中,宴淩和宴澧来找他出去散心,他也推辞不去。他将那些洋故事书拿出来,把书一本本扔进火盆里,付之一炬,仿佛葬送了原来的自己。 1911年,宣统三年。 天灾人祸频发,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全国各地起义不断。立宪派卷土重来,朝廷被迫成立内阁,满汉官员间的不平等冲突越来越尖锐,面对内外困局,朝廷却束手无策。 革命党人在南方宣布成立中华民国军政府,并集结大军准备北伐,讨伐昏庸无能的清政府。与此同时,全国各省也相继宣布独立,成立各自的军政机构,纷纷加入北伐大军之中。 朝廷此时就像个只有头颅,没有身躯和四肢的怪物,虚弱而衰老,在凄风冷雨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扑杀,但朝廷里的人们,还醉生梦死在党争权力的角逐中...... 贝勒府里一如往昔,宴霜与其他侧室子一大早去给嫡福晋请安,然后再去教习室听教习先生授课。一切看似没有改变,却又在悄悄地变化着。 宴霜变得沉默寡言,在府里更加谨言慎行。他不再偷溜出府听故事,甚至不再听戏看戏。 不过,他一直在寻找一个人,那人就是约翰。 一年来,宴霜利用休学日偷偷外出寻找约翰,但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他也试图去一些照相馆询问,不过没人认识他。 自从去年摄政王遇刺后,约翰就消失了。宴霜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之前的种种似乎与这个约翰脱不了关系。他的偶然出现,他的刻意消失,都在印证他心中的猜测。最让他在意的,是约翰在贝勒府见过慕幽笛,而不过几日,常兴苑戏班就被搜出革命党的东西,还牵连到贝勒府,朝廷让荣郡王来搜查,虽然一无所获,但也让宴霜明白,这是一场针对贝勒府的阴谋,只是他还不知道做局的人是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约翰和慕幽笛成为宴霜生命里的匆匆过客,一个成了谜,一个成了心魔,偶尔拿出照片时,他还能清楚记起那日,三人在凉亭里的一举一动,一帧一帧在脑海中重映。 卧房里,宴霜将照片妥帖地收起来,贴身藏着,他走到桌案坐下,拿起毛笔,在纸上画画。 这是他一年来的习惯,以前喜欢写洋故事书,现在只喜欢画画,画的是同一个姑娘,不过遮着面纱,看不清容貌。 这时,门外脚步声由远而近,宴淩和宴澧急匆匆推门进来。 “六弟,快跟我们走,大哥快不行了。” 宴霜一愣,放下笔,将画收好,起身跟着两位哥哥离开。 其实,贝勒府看似一派祥和,但几位福晋间的硝烟和贝子间的争斗,一直没有停歇。 大贝子爷爱出风头,喜欢到处寻花问柳,京城对艺伎加大管束后,大贝子爷和他的狐朋狗友想到另一种玩法,就是学那秦淮风雅,公子哥和艺伎们泛舟湖上。 不过大贝子爷不习水性,一个不慎摔落湖中,经众人合力打捞上岸后,就一病不起。 京城所有名医都请来了,甚至太医都被请来诊治,却也治不好,查不出症结,众人眼见大贝子爷身体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最终,太医摇摇头,让贝勒府准备后事。 宴霜对此很疑惑,他以前也溺过水,救上来后,医治几天就能下床,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没想到大贝子爷落了水,也能要了命。 三人刚走到大贝子爷所住的宅院门口,里面就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三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面面相觑,大贝子爷怕是走了。 这时,宅院里又传出婢子的惊叫,“福晋!福晋!” 屋里一阵嘈杂,下人们慌乱的叫喊声和脚步声传来,站在院外的三人默默地退出去,返回各自院子,准备素服。 大贝子爷因病不治身亡,嫡福晋伤心过度,晕倒在地,几天后,竟也跟着大贝子爷一起走了。 贝勒府门口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帆,府里接二连三办丧,气氛阴郁低沉。 贝勒爷告了假,让管家闭门谢客,府里的人也不再和其他人往来,而其他人也怕沾了贝勒府的晦气,不吉利。 一时间,贝勒府内外只有白帆随风飘动,门庭冷冷清清。 嫡福晋身份尊贵,为人强势霸道,她在世时,府内各人安分守己,不敢逾矩,几个侧福晋庶福晋唯唯诺诺,不敢触她霉头。但自从她和大贝子爷相继离世后,府中开始鸡犬不宁。 第14章 远渡 如今朝野内外并不太平,贝勒爷不但为国事忧愁,还要为府中琐事烦恼,整日里愁眉不展。 而几位受宠的侧福晋为了抬位之争,互相构陷污蔑,甚至差点要了两位侧室子和一位宗室女的命。 贝勒爷见府里乌烟瘴气,还危及到了皇室子嗣的性命,自觉不能再这样姑息下去,于是上奏请旨,赐死几位侧福晋,以保家宅安宁。 他请旨杀妾一事,顿时震惊世人,让整个朝野一片哗然。 侧福晋们的抬位之争,最终以几位福晋血祭殉命的结局落下帷幕。 宴霜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置身事外,仿佛一位看客。 嫡福晋死后,她的随侍嬷嬷因为年事已高,准备告老还乡,宴霜拿着自己母亲的牌位,摆在那个嬷嬷的面前,逼问出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年他母亲是贝勒爷的贴身丫鬟,虽然只是婢女,却很受贝勒爷宠爱,尤其怀孕后,被破格抬为庶福晋,原本可以跟随贝勒府其他人一起逃走,但是嫡福晋给他母亲下了药,没想到毒不死腹中的胎儿,反倒让孩子提前降生,于是嫡福晋让贴身嬷嬷留下来盯着稳婆接生。 只是,嫡福晋没想到,那婢女竟然生了个宗室子。 贝勒爷对男嗣一向十分重视,嫡福晋对庶福晋暗中耍的手段他一清二楚,不过他认为是内院女眷的事,只要不危及子嗣的性命,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插手干预。 嫡福晋与贝勒爷夫妻多年,深谙贝勒爷的脾性,所以从来不对已出世的男嗣下手,虽然这孩子的命她要不了,但是那位庶福晋她是万万留不得的。 宴霜得知自己母亲身亡的真相后,一言不发,这冷血的府邸,他并不是第一天见识,虽然自己是宗室子,但在这个贝勒府里,地位甚至不如嫡福晋身边的高等丫鬟,他每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个中辛酸只有他自己明白。 请旨杀妾闹剧落幕,贝勒爷的一番杀鸡儆猴之后,府里终于恢复安宁。 这时,朝堂再起风云。 这次却是将大清帝国近三百年的寿命终结,让还沉醉于黄粱美梦的八旗子弟措手不及。 对于朝局动荡,贝勒爷看得比较透彻,他并不像其他亲王郡王那样,处心积虑勾心斗角,互相倾轧,还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 朝堂上满汉争权白热化,全国各地起事来势汹汹,南方政权虎视眈眈,朝廷长臂管辖十分吃紧,贝勒爷这种直接接收第一手消息的皇室旁支成员,更容易看清局势,也早早就有了自己的脱身计划。 他未雨绸缪,将部分财物分配给妻妾子女,通过各种关系运作,准备将所有子女送出国避风头,府里只剩他和福晋留守,并严令府里的人对外封锁消息,佯装生病不再上朝,而且称病闭门谢客。 而此时,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们所依靠的朝廷山雨欲来,大厦将倾。 1912年初,隆裕太后代宣统皇帝颁布退位诏书,并授袁世凯全权组织临时政府事宜。之后,袁世凯发动兵变,就任临时大总统,正式结束了大清王朝近三百年的统治。 在权力移交和袁世凯兵变之前,贝勒爷早就遣散了府中的仆婢,只留下几个比较忠心的老仆。他把子女送到京城远郊一个隐蔽安全的宅子里,只等办完手续,就能离开这个即将深陷混乱泥沼的皇城。 临出国前,宴霜忽然想起两年前,他和慕幽笛,四哥五哥,四人一起踏雪登高的地方,在那山巅之上,他们曾许下愿望。 他穿上厚厚的冬装,裹上披风,冒着大雪独自朝那座山策马狂奔而去。 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在山间回响,却显得很冷清孤寂。他顺着记忆来到山下,将马拴好后,又循着上山路,踏上白雪皑皑的山巅之上,找到那棵祈愿树。 宴霜扒落树干上的雪,看自己之前刻的字,准备把自己想说的话刻在树干上。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名字旁边,多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慕幽笛。 他记得那天慕幽笛并没有刻下任何字。 宴霜心里猛地一颤,慕幽笛没有被抓!她还活着! 只是,她什么时候来这里?什么时候刻的字?她,还好吗? 宴霜有许多问题想问,却没人回答,有许多话想诉说,却没人倾听。 他看着树干上的字,显然历经风霜雨雪,或许事发当年就已经刻上了,那么,如今她又在哪里?他们还有重逢之日吗? 宴霜掏出小刀,在两人的名字下面,缓缓刻上两个字:等我。 或许她看不到,但是,这也是他和她保持联络的唯一方式。 几天后,宴霜、宴淩、宴澧三人在贝勒爷的安排下前往香港,再通过香港去往法国。 与此同时,贝勒爷的其他子女也分别前往日本、美国、澳洲等国家旅居游学。 清廷土崩瓦解后,选择留在京城的皇家子弟生活并不如意,曾经高高在上的亲王郡王们被捕下狱,那些国公、爵爷见大势已去,灰心丧志,没有朝廷奉银饲养,他们维持不了奢靡挥霍的生活,自身又没有一技之长,不事生产,只能变卖家产度日,竟一时比普通百姓更加穷困潦倒。 而此时,远渡重洋的宴霜并不知道国内的境况。 前往法国,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寻找约翰,追问当年的真相,可他心中,满是前路未明的迷茫。 时光穿梭,如那座山巅流云,转眼十数年匆匆即逝。 宴霜旅居西洋,却从不在任何一个国家停留久居。 得益于他幼时经常偷跑出府,听坊间流传的洋故事,让他游走在这些陌生的国度里,竟然也能游刃有余。 他游历过很多国家,带着他的照相机,用镜头拍摄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是一种经历,也是一种记录。很多事件在悄悄发生,不久后成为历史,不为他人所知,却在他的镜头里永恒留存。 不过,至始至终,他只充当一个旁观者,一个过客,旁观社会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一面。 宴霜在法国时,也曾寻找过约翰,只是茫茫人海,想找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谈何容易? 虽然他并没有放弃,但久而久之,寻找真相的心变淡了,时间果然是疗愈一切的良药。 不同于宴霜的居无定所,宴淩和宴澧已经在法国定居,过着相当优渥的生活。 宴淩和一名华侨之女结婚,并育有一子,三口之家十分美满。 宴澧虽然没有结婚,但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他不喜欢西式生活,即便旅居国外十多年,仍然习惯一手清茶,一手鼻烟壶,如今已经开始盘核桃,撸手串,他时常怀念自己在贝勒府时的闲散生活。 两人见宴霜到处游历,居无定所,孤家寡人多年,就极力劝他找个女人结婚,稳定下来。 为此,宴淩还搬出祖训,有曰:成家立业。他这东晃西荡,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两人总是不放心。 宴霜只是笑笑,依然我行我素。 两人隐隐明白,十多年来,宴霜恐怕还没有彻底忘记那个叫慕幽笛的戏班女子。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女子到底有何能耐,竟让这个弟弟至死不忘? 第15章 回国 三人的欧洲生活其实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他们经历过欧洲战争的血腥动荡,失去家园,失去钱财,生活一度窘迫,幸亏熬过来了,思想上有了很大的转变。 宴淩毕业于英国高等学府,接触西方最新潮的思想,与很多留洋的热血学子一样,眼看西方国家的工业迅速发展,老百姓生活富足,而东方故国依然深陷在战乱泥沼,他心急如焚,希望可以回国效力。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与妻子再三商量,以及岳家大力支持,他决定放弃西方的优越生活,举家搬回东方故国。 宴澧一听宴淩要回国,立刻撇下自己的女朋友,冲到宴淩的家,撒泼打滚,抱着大侄子不撒手,只要宴淩不答应带他一起回国,就赖在他家不走了。其实宴澧早就有心回国,他想念故乡,即便那里不再是大清王朝的天下,而且自己的父母也早已离世,但他就是想念,这里再好也是异国,不是他的家乡。 宴淩无奈,只能屈服于他的幼稚,答应将他打包一同带回国,这才让宴澧放下心来。 回国前,宴淩也询问了宴霜的想法,希望他跟自己一起回去,但宴霜说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等完成后就会回去。 宴淩不知道宴霜的心愿是什么,要如何完成,但也知道这个弟弟是个有主见,性格倔强的人,他不再劝说,带着家眷和宴澧先一步回国了。 三兄弟这一别就是五年。 1927年,夏。 旅居国外长达十五年的宴霜,终于决定回到华夏故土。 车站里,宴霜拎着行李走下火车,随着人潮往出站口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当年他们匆匆离开时,所见的似乎并没有不同,但是他知道,如今的北京城,已经天翻地覆,就连周围人们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都与十几年前大不一样了。 宴霜忽然又想起那抹倩影,当初离开京城时,他自私地刻下‘等我’两个字,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回来,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走就是十五年,谁又会等待另一个人十五年而初心不变呢? 宴霜正走神,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一个趔趄,不由地转头看向对方。 那人似乎很着急,逆着出站人潮匆匆往车站里面走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撞了人,宴霜只看到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背影。 他转回头,揉了一下被对方撞疼的肩膀,拎着行李继续朝出口走去。 刚走到出站口,宴霜立刻看到站在火车站外,那个吊儿郎当,帽衫歪斜,一手鼻烟壶,一手鸟笼子,一身二流子气质的五哥宴澧。 宴澧背后,站着十余个身着保安服的小弟,一群人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人。 宴霜失笑,五年不见,他家五哥倒是一点都没变,他提着行李朝他们走去。 宴澧也发现朝自己走过来的宴霜,双眼顿时一亮,把鸟笼子和鼻烟壶扔给身后的小弟,一把扑上来抱住宴霜,高兴道:“六弟,你可舍得回来了,想死哥哥了。” 宴霜也很想念五哥,两人紧紧抱了一会儿才松开。 宴澧拿过宴霜的行李,递给身后的小弟,向他们介绍:“这是你们队长我的六弟,也是曾经叱咤京城的贝勒府六贝子爷。” 身后的小弟们立刻齐声喊:“六爷好!” 这声‘六爷’顿时把宴霜给逗乐了,他哭笑不得,但又不好驳了他们的好意。 宴澧哈哈大笑,“好,小子们,待会儿东来顺涮锅,给你们六爷接风洗尘。” 小弟们立刻欢呼,“队长威武!” 宴霜低头,见自己风尘仆仆,这样去接风宴很失礼,就说道:“我先回去冲个澡,你们去东来顺等我。” 宴澧点头,吆喝一声:“兄弟们,先开道回府,再取道东来顺,走起~嘞。” “好勒。”小弟们簇拥着宴澧和宴霜,乌泱泱一群人转身,正准备往外走去。 突然,砰砰...... 火车站里连续传出两声枪响。 转身的众人一阵惊愕。 听到枪声,车站里的人群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啊啊啊……’地尖叫着往外冲,无头苍蝇一样人挤人,人撞人,乱作一团。不管进站还是出站,大家争先恐后往外涌去。而出站口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人群,被后方涌来的人群用力推挤,连人带物纷纷扑倒在地,后方的人群就这样从前方倒地的人群身上踏过去,造成严重的踩踏事故。 宴澧见状,立刻命令几个小弟去维持秩序,转头嘱咐宴霜站在一旁,远离疯狂的人群。他身为保安小队长,毕竟身经百战,马上召集余下的小弟往车站里面跑。 枪声是从车站里传出来的,说明凶手就在里面,甚至有人员伤亡,但此时局面混乱,出站口和进站口已经乱成一团,阻挡了宴澧他们第一时间进站救援。 宴霜站在出站口一侧,看着出站口里乱糟糟,还有惨叫声此起彼伏。眼见宴澧和他的小弟堵在进站口,竟然被人推挤着进不去,反而一步步被推出来了,不由得紧紧皱着眉头。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连续响起两声枪响,如果这两枪都针对同一个人,说明杀人者十分痛恨被杀的人,以至于毫不犹豫连开两枪,置人于死地。 这是仇杀! 他判断被杀的人必死无疑。对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定然料到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效果。因此,宴霜觉得对方选择此时此地,是一次有预谋的仇杀事件,而且杀手很熟悉死者的行程,选择在这里下手,应该是想故意造成混乱借机脱身。 他仔细观察慌乱中的人群,看每个人的神情,他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从容不迫走出来的人最可疑,那样的人肯定是杀手。 忽然,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 “是他!” 那个刚才撞自己胳膊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还提着一个行李箱,神情焦急,不断扒开人群往外挤。 宴霜盯着那个男人,想了一下,刚才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提着行李,那他刚才匆忙往里面走,是为了取回行李? 他还没想明白,几辆挂着警政司牌子的车忽然快速驶来,“吱”一声在火车站门口停下。 几辆车门‘刷’地同时打开,从车里快速跑下十来个人,他们拿着枪,井然有序地站着。 看到进出站口被人群堵住,其中一人大吼:“警政司办差,挡道妨碍办案的,统统逮捕入狱。” 车站口的人群见他们荷枪实弹,又听到对方的话,推搡的动作立刻停下,自动自觉让开一条‘康庄大道’。 第16章 故地重游 旁边还在试图进站的宴澧和他的小弟们,一听来的是警政司的人,立刻转身往外走。 宴澧舔着笑脸迎上去,“警务大人们好,我是这一带的保安队长,有什么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刚才大吼一声的人瞥他一眼,鄙夷道:“什么臭鱼烂虾,你算哪根葱,耽误我们警政司办案,小心你的狗命,滚!” “你!” 宴澧顿时拉下脸,他这个保安队长隶属于保安局,虽然职务卑微,好歹也是北洋政府军警一脉。再说,他大清国贝勒府五贝子,曾经的爵爷,哪个不阿谀奉承他,什么时候被人当面骂过臭鱼烂虾?说白了,这个劳什子警政司不过是高级一点的保安队,牛气什么? 对方推开他,带着人走进车站。 宴澧受不了这窝囊气,正欲开口怒骂,却被宴霜一把拉住,暗中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警政司一群人快步走进火车站后,留下几个人守在火车站外,盘查询问乘客相关线索。 不久后,几个警政司的人从火车站里抬出一个人,裹着黑布,装进最后一辆车里,那辆车关上门口后先行离开,其他人则留下来继续调查。 经过一番盘查,宴霜洗清嫌疑。他看一眼还在气头上的宴澧,又看一眼警政司那边,他不了解国内局势,对北洋政府各个机构的组成也不清楚。不过,就装备和气势而言,警政司更像正规军,而他五哥就像杂牌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拍拍宴澧的肩膀,劝道:“别跟他们置气,走,不是去东来顺吗,涮个肉,消消气。” “呸!”宴澧啐了一口,恶声恶气怒道:“什么破玩意儿,敢在爷跟前吼。但凡老子有枪,就一枪子嘣了这龟孙子,小爷还是贝子的时候,他连洒扫恭房的资格都没有,这会子倒敢跟我横。” 宴霜无奈,清廷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是民国,这里的人谁不是捧高踩低的,前朝的贝子爷如今可不吃香,他们只认钱财和地位。难得找到机会把曾经高高在上的贝子爷踩在脚下,他们何乐而不为?而他这个傻乎乎的哥哥还要凑上去送人头,唉! 对于宴澧这保安队长职务的来路,宴霜还挺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芝麻大的小官衔得来还挺曲折。 宴澧刚回北平时,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一群人吃喝玩乐,四处惹事。赌坊,妓院,烟馆是他们每日必去光顾的三个地方。 他挥霍无度,直到一天,忍无可忍的宴淩严厉训斥他一顿,并削减他的日常开销。囊中羞涩的宴澧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一怒之下愤然离家。在妓院住了几天,实在没钱,就去找那帮狐朋狗友借钱,谁知道一个个借口推辞,翻脸无情。 宴澧气急败坏,痛骂他们见死不救,不仁不义,被对方一顿奚落后,双方绝交。 正当他走投无路时,看到火车站张贴招保安队长,转念一想,是个好机会,于是兴冲冲跑回家,忽悠宴淩花费巨资,替他捐了这个小队长的官,手底下领着十余个小弟,每天一手鼻烟壶,一手鸟笼子,盘盘核桃,哼个小曲儿,吊儿郎当的在火车站附近转悠溜达,时常盘剥附近的小贩,收取保护费,赚些零花钱。 虽然只是个芝麻大的闲职,不过好歹有个工作的去处,宴淩索性就不管他,让他自己折腾去,不过遇到一些棘手的事,他也会在暗中帮忙摆平。 宴淩则不同,他丰富的留洋资历和政治学工程学双专业背景让他一回国,就被北洋政府聘任为政府办公室高级顾问,名头响亮,薪资不菲,出入高级轿车接送,还有秘书陪同。 宴淩曾想过等宴霜回国,也给他捐个官,让他安心待在北京,成家立业,别到处乱跑。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一脚踏进政府核心圈,看得通透,军阀间争端不断,更新换代十分频繁,北洋政府这些年日渐式微,内阁混乱,财政吃紧,朝野内外一直争伐不断,待在这里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他已经萌生退意另谋出路了。 事实上,宴淩也已经在未雨绸缪,暗中做准备慢慢退出北洋政府这个旋涡。 对于宴淩的打算,宴霜和宴澧都不清楚,此时两人带着十几个小弟浩浩荡荡赶去东来顺,为宴霜接风洗尘。 而关于火车站的枪击事件,宴霜很好奇警政司能不能查清,他直觉那杀手已经成功逃脱,至于是谁,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个高挑清瘦的男人。 翌日,街上报童大声叫卖:“号外号外,袁世凯遗部张文韬昨日火车站惨遭枪杀。” 宴霜买了一份报纸,仔细看上面的消息,这个叫张文韬的人,就是昨天在火车站被枪杀的人,他是袁世凯的旧部,清廷覆灭后,继续为他效力,铲除异己。 袁世凯死后,他转投北洋政府,拥戴张勋,但发现此人过于迂腐守旧,对他的进步想法并不采纳,于是转而投诚段祺瑞,成皖军麾下小卒。不过很快,皖军溃败,他又想转投奉系张作霖,苦于无人引荐。在张作霖就任北洋军政府陆海空军大元帅时,他就想着去上海或南京,做几件轰动事迹,以此博取声名做投名状,自己引荐自己。只是轰动之事还没做成,钱帛已经见底,他迫不得已返回北京,只不过,下了火车还没出站,就被毙于枪下。 在宴霜看来,这个张文韬就是一棵作恶多端的墙头草,到处摇摆,确实可恶,但那两发子弹明显带着愤怒和怨恨,他直觉昨天的枪案是仇杀,恐怕事情另有内幕。 他将报纸叠好放在一旁,不再想这件事。今日,他要去几个旧地,重游。 宴霜买了一束花,放在自己母亲的坟头。 他的母亲身份卑微,并没有葬在皇家陵园,而是被草草埋在城郊一处无名山坡上。后来临出国前,他偷偷来祭拜过。 十几年没回来,这片山坡变得郁郁葱葱,花草树木早已经将这个孤寂的坟包掩藏起来,他找了许久才找到。 他将周围的花草拔掉,擦拭墓碑,重新题字,摆上一些点心茶水,点燃香烛插在墓碑前,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默默转身离开。 之后,宴霜来到曾经的贝勒府。 如今,这里已经变成北洋军阀的家眷住所,门口有守卫把守,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 五年前,宴淩举家搬回国内后,发现贝勒府已经被人侵占,无奈只能在另一处买了套宅子居住。之后,他利用职务之便,分别给宴澧和宴霜各买了一套,三兄弟住处相邻,便于互相照顾。 宴霜远远地看一眼贝勒府,这里曾经是他的家,里面承载着他十二年的悲欢回忆。而十五年前仓促离开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如今,物是人非,这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他叹口气,转身离开。 第17章 故地重游2 宴霜离开贝勒府后,买了一束鲜花,来到一处幽静的皇家陵园,他缓步走到侧福晋的墓前,放下花束,静静地看着墓碑前那个微笑女人的照片。 不同于他亲生母亲那个荒芜的墓地,这里被打理得很好,鲜花酒水吃食,一样都不少,看来每天都有专人来照顾。 宴霜从小跟在这位侧福晋身边,由于身份原因,他在府里经常被刁难嘲笑,是这位侧福晋舍身相护,她视他如己出,他也视她如母亲,很多心里话都会向她倾诉。 “母亲,我回来了。” 他坐在墓碑旁,絮絮叨叨讲着自己在国外的经历,一直讲到天色渐暗,这才起身离去。 十几年来,他不曾回国一次,贝勒爷和侧福晋逝世时,他正游走在别国,经历战火,交通和信息不通畅,当他听闻噩耗时,事情已经整整过了一年。 宴霜回到家,听宴澧嘟囔,宴淩原本计划今晚给他办接风宴,没曾想被临时召集去开会了,再次错过兄弟见面的机会。 宴霜看着外头漆黑的夜,没想到政府部门工作那么忙,宴淩这两天似乎总是很晚才回来,不是酒会就是开会,早上也是匆匆离开。 不过,宴霜想着他们兄弟三人住所毗邻,他已经回国了,来日方长,总能见面。 第二天,宴霜吃完早餐返回卧室,将居家服换下,穿上洋装,在浣洗间精心打扮一番后,重新回到卧室,对着镜子用牛角梳将自己的利落短发往后梳,挖了一勺发膏抹在手上,再缓缓往头发上一点点细细抹去,整个头发顿时油光锃亮。他在镜子前不停捣弄那细碎的头发。 叩叩叩......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宴霜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他对着镜子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进来吧。” 宴澧推门,嘴里哼着小调走进来,看见宴霜一身潇洒洋装,脑门上一头油亮亮的头发,一副准备出门相亲幽会的装扮,不禁讶然。 “哟呵,六弟,你终于开窍了,这么隆重,这是去会哪家千金啊?”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六弟十五年没回国,这才刚回来第三天,哪家千金也不认识呀? 有情况! 宴澧摸着下巴,眼神猥琐间带着一丝探究。“六弟,老实交代,你这身行头,到底干嘛去?” 宴霜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问道:“五哥,你今日不用当差?” 这句话似乎戳到宴澧的痛处,他脸色一变,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事,一副咬牙切齿,“说到这事就来气,警政司那帮鳖孙参了老子一本,说我办事不利,干扰他们办案,让杀人犯逃脱,啊呸!他们抓不住犯人,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真当小爷是泥捏的。还想让上级撤我的职,笑话,小爷我真金白银捐来的官,每年上供孝敬不少银子,撤我职就是拆上面的银库,谁脑残跟银子过不去?” 他话锋一转,叹息一声,“不过,好歹是兄弟部门,上级也不好驳了他们面子,只说放我一天假,思过写检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宴霜顿时无语,他这傻乎乎的五哥,什么时候能参透这些官僚间的弯弯绕绕?曾经那个大智若愚的五哥一去不复返了。 有时候他总会想,四哥和五哥明明是亲兄弟,四哥精明过人,长袖善舞,圆滑得像只狐狸,五哥却单纯耿直,憨傻坦率,像只傻狍子,两人性格脾气也十分迥异。真是奇哉怪哉! 想了想,宴霜又问道:“那五哥今日如何安排?” 宴澧终于找到人诉了苦水,神色缓了一下,懒洋洋瘫在椅子上,哼哼唧唧道:“我近日工作劳碌,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得空,要去香翠苑放松一下。”说罢,挤眉弄眼,贱兮兮笑道:“六弟,同往否?” 香翠苑?宴霜记得那是五哥经常光顾的风月场所,虽然好奇,但他今天已经另有安排,摆摆手拒绝,“不了,我还有事。” 他拿起旁边的照相机,挂在脖子上,走到门口,穿上皮鞋,取下衣帽钩的外套和帽子,穿戴好后,打开门,回头对宴澧嘱咐一声,“出去记得关门。” 说完,宴霜就走了出去。 宴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完全没有刚才懒洋洋的模样,他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走到镜子前,皱眉看着镜中自己的发型,挖了一勺发膏抹在头发上,用那牛角梳给自己梳了个大背头,吹一声口哨,精神奕奕地出门寻花问柳去。 宴霜走出巷子,坐上一辆黄包车,去往原来常兴苑戏班的旧址。 他从一张画报上得知,原来常兴苑戏班的旧址,如今改建成一个大戏院,喜欢戏曲的人买张门票,就能在里面喝喝茶看看戏。不知是不是巧合,一个戏班旧址变成新的戏院,据说那里是京城最火的戏院,全京城喜欢听戏的人都会聚集在那里,宴霜心里隐隐有些悸动,迫不及待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到了剧场门口,宴霜看到乌泱泱的人群正往剧场里面走。 印象里,宴霜还记得十几年前,自己听闻戏班巨变,骑马到这里找慕幽笛,最后那一眼的戏班,是萧瑟冷清的小巷,门前一地破碎道具,血迹斑斑,门上张贴着封条。 可眼前,这个地方已经面目全非,原来的窄巷被拓宽,变成宽阔的街道,十字路口车来车往,熙熙攘攘,戏院两旁有围栏,里面栽种花草树木,戏院大门是古色古香十分考究的高大门楼,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曦苑。 宴霜抬眼看着眼前景象,全然陌生,这里已经没有一丁点常兴苑戏班的痕迹。 他穿过人潮走到戏院门口一侧,看了眼门口的海报,这个戏院分为日场和夜场,午时和傍晚会清场两次,留有时间让演员休息,表演的戏目很多,而且都是耳熟能详的经典,当天的戏目会在早上公布,偶尔会有临时加场,由戏院老板亲自登台,算是给戏迷的惊喜节目。 宴霜买了张贵宾包间的戏票,跟着人群走进戏院,服务人员看到他手中的票,立刻有人上前,引他走上二楼,带他进了其中一间包间坐下,并递上几块精致的木牌,询问他需要什么茶点,可以随时翻牌子,他们会立刻奉上。 宴霜觉得新奇有趣,将牌子全看了一遍,翻了其中一张,点了一壶明前龙井和几份香酥点心,就坐等看戏。 第18章 看戏 侍者很快端上茶点,宴霜一边品茶,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戏院一楼里已经坐满了人,二楼的包间只隔着屏风和纱帘,宴霜隐约见里面也陆续走进客人。整个二层包间不时就坐满了人,看来,这戏院的生意果真红火,与原来那常兴苑戏班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上戏台,嬉闹的戏院顿时安静下来。男人脸上带着微笑,向戏友拱手作揖,先是欢迎诸位戏友大驾光临云云,简单讲了些开场白,接着讲了本场戏目,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宣布开戏,就退了下去。 全场观众立刻热情鼓掌,宴霜也跟着默默鼓掌,眼睛好奇地盯着渐渐拉开的大幕...... 一个时辰后,整场戏下来,宴霜看得津津有味,他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些戏是从经典剧目再次改编创作而成,贴合了时下的百姓喜好。 宴霜觉得这个戏院的老板很懂得经商,如今社会的主流就是摒弃老旧思维,追逐进步变革的新思想,这老板能抓住这点,新旧融合,说明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那样有趣的人,宴霜忽然就对这戏院老板提起了兴趣,很想认识结交一下对方。 第二场戏开始前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戏院里的人交头接耳聊天,宴霜一个人在包间里,端着茶水,百无聊赖,于是转头看向隔壁。 他隔壁包间坐着几名贵妇,身穿云锦旗袍,浑身珠光宝气,听几人聊天,应该是军阀的家眷,携伴来看戏。 贵妇们似乎是戏院的常客,她们的包间是专属座位,旁边有侍者端茶倒水,门口有守卫。 几个女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嗓门挺大。 宴霜听其中一人问:“不知道今天慕老板在不在戏院?” 慕老板? 宴霜喝茶的动作一滞,心中一动,这个戏院的老板姓慕?这么巧? 但他不确定几人说的,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其中一个贵妇说道:“在的,我刚才去后台送花,慕老板还对我说了声谢谢呢。” 贵妇话说得不紧不慢,言语中却隐隐带着几分炫耀。 “喔唷,你提前去后台献花了?真有心机。” 一名贵妇满脸嘲弄,话里话外却羡慕嫉妒,她转头悄悄吩咐随从赶紧去订花,她也要去后台给慕老板送花。 旁边几位贵妇掩嘴轻笑,佯装没看见,继续聊天。 “你们说,慕老板今天会不会临时加场?” “这不好说。” 大家都很好奇,因为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戏院老板亲自登台献唱,这得看运气,有时候她们在这里守了好几天,都没遇上这好事。 那个提前送花的贵妇立刻悄声对几人说:“我打听过了,今天有加场,说要唱《花木兰》。” 其他贵妇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今天又可以大饱戏福了。” “花木兰?那他岂不是要男扮女装?” “呀!!!我男神要女装了!!” 女人们顿时星星眼,吱哇乱叫起来。 宴霜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简直哭笑不得,女人们的想法总让他匪夷所思。不过,慕老板是个男人?他终于听到些重点讯息,顿时陷入沉思中。 几个女人聊完戏剧的话题,又开始聊戏院老板的八卦。 “据说慕老板至今没有成亲,为什么?”其中一名贵妇很好奇,她刚从外地来北京,对京城的事不是很了解,就问身边几个姐妹淘。 一聊到戏院老板的绯闻八卦,其他贵妇更加来劲儿了,要知道,这家戏院日进斗金,老板年轻帅气,他的花边新闻是全城女性最喜欢聊的话题之一。 “唉,你有所不知,慕老板也是个痴情种,他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简单来说,他曾经有相好的姑娘,不过死了,慕老板为她守身如玉,承诺今生不娶。” “啊!太感人了,现在这么痴情的男人可不多呢。” “谁说不是,多金又多情,全京城大小媳妇的梦中情人,要不是我早早嫁人,我......” “你也没机会,人家慕老板心里只有那个死去的姑娘。” “唉,可惜了这么个好男人,那姑娘何德何能啊。” ...... 女人们一直在聊戏院的慕老板,宴霜则光明正大听墙角,听得津津有味,可比那戏剧精彩多了。他现在对这个慕老板越来越好奇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成为百姓口中的传奇人物,令全城大姑娘小媳妇倾慕追捧? 他想起了慕幽笛,没再继续听墙角,而是从怀里拿出那张照片,虽然一直好好保管,但照片还是渐渐泛黄,慕幽笛脸上遮的面纱几乎被他的指尖抹掉了。他的脸上露出笑意,指尖不由自主地再次摩挲着照片上女子的容颜。 不久后,第二场戏也拉开大幕,背景道具焕然一新,连表演的唱角都换了一批。宴霜心中感慨,这个戏院真的大手笔啊,培养那么多戏曲名角出来,也难怪生意红火。 他举起照相机,对准舞台,调整焦距,‘咔嚓咔嚓’给台上正在唱戏的名角们拍了几张照片。 民国年代,照相机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大家习以为常,见宴霜在拍照,也只以为是某些报社的人在取材,台上的演员对此更是司空见惯,神情自然地继续唱戏。 第二场结束后,上午出场的几位头牌陆续重新登台亮相,齐齐向观众鞠躬致谢后才走下戏台。至此,上午的场次已经全部结束,中午休场,下午的场次三点才开始。 戏院里的人陆续离开。宴霜有些意犹未尽,于是豪迈地再次掏钱,包了一天的贵宾包间。 自从常兴苑戏班出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听戏看戏,这是第一次,他想尽情地看一天的戏。 而且这些戏剧改编后更有意思,让人越看越沉迷,简直欲罢不能,他现在对这个戏院的慕老板是越来越有兴趣,有意结识一番。 他忽然想到幼时的自己,特别淘气,三不五时跑去坊间听洋故事,回府后,根据回忆和自己的想法写下来,集合成一本本洋故事书,藏在卧房里,时常拿出来偷偷看。每天虽然心惊胆战,生怕小书被嫡福晋发现,连累侧福晋和两位哥哥被罚,但因为那些小书,他在贝勒府的生活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宴霜回忆着小时候的事,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时,隔壁包间的几位贵妇预订的花篮和礼物已经送到,几人商量着准备到后台道贺。 宴霜想了一下,实在好奇这位慕老板,也想去目睹一下慕老板的风采,于是,他索性跟着几位贵妇一起走向后台。 第19章 后台初见 贵妇们走着走着,发现一个陌生男子跟在她们身后,几人频频回头看去,上下打量这个跟着她们的人,眼神警觉。 宴霜察觉她们眼中的警惕,和善地朝几位贵妇微微一笑,亮出自己的照相机,说道:“我是报社记者,专程来采访慕老板。” 几位贵妇看到他的照相机,相信了几分,但是也没有完全打消她们的疑虑。 这些贵妇并不是见识浅薄的人,相反,由于身份特殊,她们对周遭出现异常的事情更加敏感警惕,如今社会动荡,军阀间明争暗杀,对家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因而她们不会轻而易举地相信一个人。 不过,这里毕竟是戏院的地盘,而且她们身边跟着警卫,并不担心宴霜对她们有什么企图。 几人没再管他,继续朝后台走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后台,花篮花束已经摆满化妆间,还有一些高级水果点心,都是这几位贵妇的手笔。 后台门口,正在等候的慕老板看到贵妇们进来,连忙微笑着迎上去,“各位太太大驾光临,慕某有失远迎。” 声音雌雄难辨,可一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宴霜一愣,“是他!” 慕老板竟然是宴霜回京当天,在火车站撞到的那个男人。他心中暗忖,这也太凑巧了。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他不知道慕老板是不是还记得他。 不过,门口人群拥挤,慕老板只顾着和贵妇们寒暄,并没有注意到他。 贵妇们见慕老板亲自出来迎接,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慕老板有礼,我们冒昧来访,带了些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没叨扰慕老板才是。” 慕老板哈哈一笑,“各位太太造访,我这戏院蓬荜生辉,若这样叫叨扰,那慕某倒希望太太们多来叨扰叨扰了。” 几个贵妇被恭维一番,心情大好,掩嘴咯咯笑了起来,“慕老板不但戏唱得好,人长得俊俏,连这嘴呀,也分外甜。” 慕老板脸上笑意更浓,抱拳道:“过奖过奖,里面请!” 贵妇们率先走进去,她们是第一次进来,发现这间会客厅竟然十分考究雅致,纷纷惊叹。 宴霜依然跟在贵妇身后,也走了进去,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和其他保镖一样,站在一旁。 慕老板请几位太太落座后,吩咐人泡上一壶好茶,拿出他从江南带回来的特产,邀请几位贵妇品尝。 他看着外面摆满的巨大花篮和礼物,说道:“诸位太太破费了。” 贵妇们摆摆手,“些许小钱罢了,我们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戏,能欣赏到几位头牌联袂演出,这些钱太值了。” “哈哈,承蒙各位太太厚爱,慕某会排更多的好戏,回馈各位。”慕老板哈哈笑道。 这时,慕老板忽然看到站在角落的宴霜,他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疑惑问道:“这位是?” 宴霜见慕老板看向自己,举起相机,说道:“慕老板你好,我是记者,最近报社在做一篇关于进步文化的社会新闻采访,慕老板的戏文风格颇为别具一格,在戏坛独居鳌头,希望慕老板能接受采访,谈一下你对进步文化与戏曲艺术的见解。” 他在国外四处游历时,也曾用过类似借口套话,所以对这套说辞信手拈来,没有丝毫犹豫。 慕老板一愣,“你是记者?” 他之前也接受过记者采访,脸上瞬间露出职业微笑,客套又不失礼貌地回答:“见解不敢当,只是做自己喜欢的戏,也希望这些戏能够得到戏友的认可和喜欢。” 两人相视而笑,只不过宴霜是好奇的笑,慕老板是疑惑地笑,两人各怀心思。 宴霜眼珠一转,看向贵妇,“几位太太是你的忠实戏迷,不妨让她们代表观众和慕老板合影,到时候我一同印在报纸上,也可大做宣传。” 几名贵妇一听可以和慕老板合影,心情激动,毫不犹豫答应,“好!” 慕老板心中无奈,却也不敢得罪几位军阀太太。眼神隐晦地看向宴霜,揣测着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越来越怀疑眼前这男人的身份和目的,暗暗警惕。 接下来的几天,宴霜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那就是去曦苑看戏。他确实是去看戏,不过也确实怀有其他目的。 火车站当天的枪杀事件,他记忆犹新,虽然当时匆匆一瞥,但那时的慕老板和戏院中的慕老板判若两人,可他又说不清哪里让他违和,这种感觉让他好奇,也让他想一探究竟。 宴霜出手阔绰,渐渐成了曦苑的常客,跟着太太们送花送礼,慢慢地,跟那几位军阀太太也混了个脸熟。他能说会道,见识广博,通晓古今中外的许多秘辛故事,让太太们听得津津有味,大为震撼。听说他留洋十几年,去过许多国家旅居,经历丰富,更是惊叹不已。 不知不觉,太太们的包间里,竟然有了宴霜的一席之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每天等待开戏的时间,太太们会团团围住宴霜,央求他讲一些在国外旅居的经历,或者讲一些西洋故事,这些故事对她们来说很新鲜有趣,也能打发等待开戏的无聊时间。 这天,宴霜刚走进贵妇们的包间,就见她们交头接耳,几人一看到宴霜,立刻将他拉到座位上,七嘴八舌说出在后台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今天慕老板要亲自登台唱戏,据说唱的是《穆桂英挂帅》。 太太们眼中闪着兴奋,慕老板好几天没登台了,听戏院的人说他在排新戏,几人就一直期待着。 穆桂英挂帅? 宴霜听到时怔愣了片刻,眼前忽然出现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在凉亭里唱戏的情形,神情动作走位无比认真,稚嫩的声音却唱出一番慷慨激昂,他至今记忆深刻。 她说过,那是她最喜欢的戏文,只是如今,她在哪里? 宴霜回神时,精彩好戏已经落幕,身旁的太太们鼓掌叫好,他也跟着鼓掌微笑,眼睛看着舞台上缓缓谢幕,笑容里却掺着回忆的快乐和苦涩。 片刻后,舞台的大幕缓缓拉开,却不是头牌们上台答谢,而是一个身穿袄裙的窈窕背影。 旁边的太太们激动起来,“加场了,加场了,慕老板登台了。” 这时,舞台上忽然响起战鼓声,‘咚咚咚咚’声声震天,戏院里的观众立刻被巨大的鼓声燃起热情,专注看着台上窈窕身影的一举一动。 忽然,鼓声戛然而止,两名身穿战甲服饰的士兵上台,为那个窈窕背影披上一身盔甲战袍。那背影顺势一甩披风,顿时,窈窕身姿一变,成为气势凛凛的女将军。 “好!”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 宴霜饶有兴趣看过去,那窈窕身姿一看就是女子,战鼓雷雷,说明战争一触即发,而身为女儿身的柔弱女子,竟然身披战甲,摇身一变,上阵成为英姿飒爽,征战沙场的女将军,不得不说,这个开场很有意思,也很有新意,足够吊人胃口。 慕老板‘刷’地一转身,顿时惊艳了台下一众戏迷。 宴霜一时也被镇住。 第20章 兄弟团聚 他见过慕老板的真容,也惊讶于一个男人长得如此俊秀,连女子都自叹不如。但是奇异的是,慕老板身上却透着一股男子的豪迈气概,与俊秀的长相倒是反差极大。如今他化着女妆,身穿盔甲,这份反差气质更加淋漓尽致。 慕老板摆开姿势,娴熟的动作走位,凌厉的眼神,开口唱道:“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唱腔雌雄莫辩,铿锵有力。 宴霜倏然睁大眼睛。 这熟悉的唱腔和姿势,十几年前已经镌刻在宴霜的心底,如今再次听到,他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盯着台上那个人。 台上的人和记忆中的人身影渐渐重合,宴霜恍恍惚惚,回忆如潮水涌入,喃喃道:“慕幽笛,是你吗?”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却没有取出那张照片,只是呆呆地看着戏台上的身影。他下意识拿起照相机,对着台上的人,慢慢聚焦,摁下快门。 “咔嚓”一声,影像定格在慕老板转身一刹那看过来那一束深邃的眼神中。 一个时辰后,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落下帷幕。 舞台上,慕老板带领众多名角朝观众鞠躬致谢,之后戏幕缓缓拉上。 贵太太们撇下宴霜,抱着花束礼物,呼啦啦兴冲冲往后台走去。 宴霜呆呆坐在包间里,思绪混乱,想去后台问清真相,又怕真相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样。 最终,他也没有勇气去后台求证,缓缓走出戏院,在门口回头看一眼高大的门楼和苍劲有力的曦苑两个字,坐上一辆黄包车,恍恍惚惚回家了。 一回到家,他就被宴澧拉着,“走走走,咱哥俩去四哥家蹭饭去。” 宴霜任由他拽着走,估摸着四哥今天工作不忙,终于有时间三兄弟见个面了。 今晚宴淩确实没有应酬,提前打电话回家让妻子书婉仪准备晚饭,三兄弟好好聚聚。 宴淩的家并不像其他豪门大户,请一大群家佣保镖伺候,而是简简单单的三口之家。平时都是书婉仪打理操持家务,她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却也没有骄纵的脾气,平时喜欢看书养花,相夫教子,性格温婉,知书达理。 书婉仪做了一桌好菜,摆好碗筷后,走到客厅,招呼他们三兄弟到餐厅吃饭。 这也算是三兄弟自法国一别后,五年来吃的第一顿团圆饭。 宴霜回来至今,宴淩一直都有应酬和会议,脱不开身。三兄弟团圆后,餐厅里还是头一次那么热闹,宴淩坐在主位,书婉仪和儿子坐在他的一边,宴澧宴霜两兄弟坐在另一边。 宴淩取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西洋酒,打开,给自己和两个弟弟斟满,举起酒杯,说道:“六弟,哥哥这几天公务在身,没能给你办洗尘宴,哥哥自罚三杯,欢迎六弟回国。” 宴霜笑道:“四哥,自家兄弟,那么客套干什么,在国外那么多年,回到这里才算真的回家了。来,我们兄弟干了这杯。” 说完,三人一碰杯,仰头喝下杯中酒。 宴淩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听说你去祭拜母亲了,唉,你有心了。” 宴霜没意外他会知道这事,淡淡说道:“她也是我的母亲。” 宴淩点点头,“母亲会很高兴的。” 三人再次举起杯,碰了碰,仰头喝下。 宴霜将这五年自己去了不同国家的经历,告诉两位哥哥和嫂子,原来除了西洋那些富裕的国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贫穷的国家,与其说贫穷不如说原始,他在那些国家部落里九死一生。 几人听得心惊肉跳,只有宴淩八岁的儿子咬着筷子看向一惊一乍的大人们,懵懵懂懂。 由于担心被革命党人清算,宴淩和宴澧回国不久就换了姓氏,改为金氏,如今他全名金宴淩,宴澧也改为金宴澧,只有宴霜刚回国,依然保留原来的姓氏。这两日,宴淩正在着手替宴霜改姓,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酒足饭饱,书婉仪带着儿子先回房,餐桌上只剩兄弟三人。 宴淩回忆当初,他们离开京城出国,父母为他们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回国后他才知道,留下来的那些皇室家眷,不是被革命党迫害,就是被逼逃亡。 虽然这些年也有人企图复辟,但是清廷大势已去,他们已经认清了现实。宴淩认为,与其做一场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不如三兄弟同心协力,成就轰轰烈烈的事业,闯出一番天地更有意义。 宴澧对宴淩的野心没有兴趣,他安于现状,只想庸庸碌碌过完一生。而宴霜刚回国,还在熟悉国内局势,宴淩的豪情壮志他还无法共情。 宴淩看着两个弟弟,一个无动于衷,一个不明所以,心里深深叹息,他有鸿鹄之志却没人懂,有力挽狂澜之才却无处施展,北洋政府重武轻文,他的才能处处被压制,让他郁郁不得志。而且目前外国列强诸多渗透,南方政权步步紧逼,内忧外患下,他已经看出军阀政权的颓势,就看自己如何全身而退了。 宴淩问宴霜今后的打算,宴霜想了想,说想投身革命,但他所追求的革命和革命党不同。 他游历各国,看过工业革命后西方国家的繁荣,也看过落后国度被殖民掠夺的残酷,经历过先进和落后,治世和乱世的强烈对比。他认为,革命的最终目的就是社会稳定,国家繁荣富裕,人民安居乐业,如果这三样中有一样没有达到,便不能算革命的成功。只是,如今社会动荡,民不聊生,他很迷茫,找不到这样一条出路。 宴淩没有取笑宴霜的想法不切实际。毕竟他也留学多年,有真才实学和同样的经历,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但想法是好的,现实很残酷。他向两人分析如今国内外局势,军阀间的明争暗斗,各党派争权夺利,国外势力虎视眈眈,这么多年纷争不断,没有尽头,这些才是最大的现实。 不过,宴霜的话也让他有些触动,有些想法悄悄萌芽。 就在三兄弟畅谈壮志理想,酒意正酣的时候,京城另一处金碧辉煌的高档别馆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外国使节酒会。 第21章 酒会毒杀 这场酒会里聚集各国使节,还有几个北洋军阀高级别军官和政府要员。 这些人聚在这个私密高档的别馆,并不纯粹为了喝酒应酬,但大多数人确实是被拉去充当了幌子,至于真正的目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果宴霜在这里,就会认出其中一个男人,赫然就是他十几年来寻遍法国无果的旧识,约翰。还有一位让他朝思暮想的老相识,慕幽笛。 约翰端着葡萄酒,站在大厅一侧,正和几个政府官员说话。他不仅汉语流利,对中华五千年文化钻研多年,深谙华夏官场与名利场,是一位真正的中国通。如今他是法国驻华高级特使,而他这位特使既跟北洋政府打交道,也跟上海、南京、广州等各方有联系,真正的长袖善舞。 大厅入口,慕幽笛一身女仆打扮,脸上易容成另一张年轻妇女的模样,端着托盘,跟在几个同样打扮的女仆身后走进大厅,为宾客们送上美酒。 她暗中观察大厅周围的安保情况,发现有几个隐藏在暗处,还有几个身穿便衣,游走在宾客之间。这种高级别的酒会,不仅外防严密,内防也很谨慎,毕竟这里不仅有本国政要,还有外国使节,不得不对安保尤为重视,弄不好会造成外交事件。 酒会的饮食也很严格,为了防止有人下毒,所有酒水食物全部经过层层把关,才能被端出来送到各位宾客面前,因此,若想在饮食里做手脚,简直难如登天。 慕幽笛观察了大厅的情况,心里已经有数,她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在等待时机。 她端着空托盘回到一间偏厅,放下托盘后,跟着其他女仆走到厨房,这里会重新发放托盘和酒。 在接过新托盘的一刹那,她将藏在拇指指甲下的一小颗毒药,快速换到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走出厨房的时候,保镖上下仔细检查她的托盘和指甲,没发现问题就让她们离开,不过往酒会大厅去的路上会有保安随时监控。 她从容自若地走进大厅,先朝其他宾客走去,递上美酒,最后还剩两杯酒的时候,朝目标人物走去,在即将靠近对方,伸手取酒之时,食指与中指一松,那一小颗毒药滑进酒杯,前面的酒杯正好挡住毒药滑入酒里的瞬间,她趁取酒的动作,遮住了毒药溶解的过程,等她走到目标人物身旁的时候,毒药已经溶解完毕。 她将毒酒递给目标人物,又将最后一杯递给另一个人,这些人看也不看她,接过酒,夹在指间轻晃两下,抿一口,继续和其他宾客聊天。 慕幽笛走出酒会大厅,将托盘放回偏厅,却偷偷拿起一个勺子,跟着几个女仆走出去,脚步一转,朝洗手间走去。 楼道里有安保人员来回巡逻,她走进女士洗手间,把穿在最里面的男装换到外面,把裙子一扯开,露出里面一条短裤,再伸手一拉短裤,就变成一条长裤,她把裙子塞进裤兜里。然后伸手往脸上缓缓撕下一张皮,撕下来的皮被她冲进马桶里,而她的脸上,此时竟然是一张男人的面孔。 她伸手在马桶后面一摸,掏出一个烟盒,打开后,将里面的颜料在脸上手臂和小腿快速涂涂抹抹,片刻功夫,一个黑瘦的保安就出现在女士洗手间里。她将烟盒撕碎,扔到马桶里冲掉。然后脱下鞋子,拿出勺子把鞋跟撬开,女士高跟鞋立刻变成男士皮鞋,将鞋跟揣进裤兜,一切做完后,她快步往外面走去。 铃铃铃铃...... 警报声在楼道骤然响起,酒会大厅传来慌乱的尖叫声。 她嘴角露出笑意,时间刚刚好,楼道里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她脸色一变,佯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惊慌之色,朝楼道传来的脚步声跑去,正好遇到对面跑来几个保安,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那几人摇摇头,“快,去通知门口警卫,封锁别馆。” “好。”她跟着这几个保安朝大门口跑去...... 当夜,一场私密酒会上,北洋政府一位高级官员被毒杀,而他曾经效力于清廷,手上许多冤假错案。曾铲除疑似革命党窝点的常兴苑戏班,绞杀疑似革命党人的班主慕成则。袁世凯当朝后,他为表忠心,充当凶残的刽子手,对异己展开疯狂暗杀,成为北洋军赫赫有名的一尊杀神。他手腕了得,杀伐成性,却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已经是军政府一名高级官员,与外国使节谈笑风生。 酒会毒杀事件被严令封锁消息,那场酒会本就是个幌子,其目的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酒会规格之高,防卫之严,也会出现那么严重的纰漏。 虽然官员被毒杀的消息严防死守,但防住了自己人,却防不住外国人。这位官员在高级别酒会被毒杀,参与酒会还有各国使节。酒会安保看似铜墙铁壁,却不堪一击。 因此,外国使节纷纷对北洋政府提出抗议,声讨这次毒杀事件是严重的国际挑衅,同时也向北洋政府施压,提出使馆区需要增加警力,以保障使节们的安全,但他们不相信北洋政府,而要从本国调集兵力来华驻守。 官员们心知肚明,什么为了使节安全都是借口,这些国家只不过想故技重施,对华增兵,重蹈27年前八国联军侵华覆辙。 军政府还算比较清醒,并没有同意他们的增兵阴谋,而是承诺尽快揪出凶手,严惩不贷。 政府连夜召集警政司,全城搜捕缉拿凶手,命令他们三天内破案。政府内部也紧急召开会议,商议应对外国使节的无理要求。 晚上三兄弟团聚,醉酒后刚睡下不久的宴淩,突然被一通电话吵醒,听到部门急召,急忙披星戴月地赶去开会。 宴霜不知道外面已经腥风血雨,酒足饭饱回家后,就一直呆在一间暗室里,用显影液冲洗胶卷。 墙上挂满一张张照片,这些照片是慕老板今天在戏台上唱《穆桂英挂帅》各个角度的身影。她给他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久远记忆中的人和台上的人不断重合,那动作和神态,尤其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是他记忆中刻骨铭心的悸动。 但与此同时,宴霜心中又不停否认,台上的是他而不是她,他不敢去求证,那种期待又害怕的矛盾让他倍感煎熬。 第22章 案件发酵 另一面墙上,夹着那张宴霜和慕幽笛的合影。照片被他用特殊药水重新冲洗,将泛黄的部分浸泡清洗,正在晾晒。 冲洗完所有胶卷,他转头看向合影中的女孩,自言自语:“是你吗?十七年了,你还记得我吗?” 阴暗的小巷里,被宴霜惦记着的慕幽笛,此时已经成功从别馆脱身。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 她看一眼两旁低矮破旧的住宅,思索片刻后纵身一跳,攀上墙壁,轻手轻脚翻入墙内,一切都悄无声息。 当她再次从小巷走出来时,面容又换成另一副模样,一个皮肤苍白,佝偻着背,不停咳嗽,似乎患有某种严重疾病的青年。 从她身边路过的人,听到咳嗽声,立刻飞快闪开,掩住口鼻,满脸厌恶嫌弃,就怕沾上这痨病鬼的飞沫。 慕幽笛走出街道拐角时,发现道路两旁都有巡警巡逻,一队警政司的警员正在路口对过往行人挨个盘查,心想警政司那群警察的动作还挺快,看来已经锁定嫌疑人了。 她慢慢走过去,不出所料地被警员拦截下来。 “有…咳…什么…咳…事…咳…吗?咳咳咳…”她声音嘶哑,拼命咳嗽,浑身有气无力,偶尔痉挛一下,一副咳得快厥过去的模样。 警员看着眼前瘦弱苍白的青年像要把肺子咳出来,忍不住后退几步,连忙掏出手帕掩住口鼻,拿出几张照片分别和青年做对比。其实不用对比也知道不是眼前这个人,因为照片里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瘦黑的男人。 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警员赶紧挥手让她走开,“走吧走吧!他妈的,真晦气!” 慕幽笛佝偻着背,一边咳嗽,一边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离开。 照片冲洗间里,宴霜取下已经晾干的合影,甩了两下,拿回卧室,重新装进相框里,把相框放在床头柜上摆好。这是他多年形成的习惯,每次冲洗胶卷,他都会将那张合影放在眼前,就像慕幽笛和他在一起工作一样,冲洗完胶卷,他就将那张照片重新收好。 在国外时,他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拿着这张照片和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合影。他有一个特殊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满满一箱子照片,是他最珍贵的物品。如果有一天,他和慕幽笛相逢,他打算把这些照片送给她。如果有机会,他希望陪她走过全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世界风景。 只是,十七年了,她又怎会记得他? 如果慕老板不是她,或许她已经儿女满堂了。许愿树下的刻字,也不过是年幼的少不更事。谁会为了未知的事而遵守那两个字的约定呢? 宴霜嘲笑自己太天真,看一眼床头柜的照片,缓缓躺下,伸手熄了灯。 屋里安宁静谧,月光穿透玻璃洒下,似乎暖了梦中人,宴霜不知做了什么梦,嘴角浅笑,并不知道此刻窗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宴淩彻夜未归,办公室一直电话不断,不是上级的质询电话,就是各大报社听到消息的打探。 毒杀事件终究纸包不住火,最晚明早曝光,如果三天内无法破案,那些外国人会利用事件造势,联合所有外国使节施压,达到增兵入境的目的,这才是政府焦头烂额的关键。 翌日清晨,政府高级官员被毒杀的消息果然登上报纸头版,而且被有心人夸大其词渲染一番,将原本的毒杀事件,上升为针对外交使节的重大国际事件。是谁在背后搅混水,大家心知肚明,但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迫警政司尽快破案,不能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一宿没睡,宴淩却精神奕奕,他坐在办公室里,端起咖啡慢慢喝一口,睨一眼满桌的报纸,所有版面都是毒杀官员的新闻,他冷冷一笑,这些人真是下血本了。 他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看一眼墙上的座钟,放下咖啡,拿起电话拨通...... 官员在那样高级别的酒会上被毒杀,凶手却不知所踪,这件事本就透着蹊跷,外国人这时利用这件事挑起国际关系,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怀疑,毒杀事件是他们自导自演,最终目的就是对华增兵。所以,这个凶手警政司永远也找不到,只要不破案,他们就有借口。 但,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既然是没有凶手的案件,政府随便找一个替罪羊归案,堵住那些人的嘴就行,真相如何谁又知道?如果案子都破了,外国人还想要增兵入境,证明他们狼子野心,那么,政府就可以反向造势,利用爱国舆论和大众情绪声讨他们,不论如何,他们的阴谋都注定失败。 电话那头的上级哈哈大笑,心情极好,没想到这件事被重重拿起,又被轻轻放下,就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 一大早,宴澧买了两份早点到宴霜家,顺便买了份报纸一并带进来给他。 两人一边吃早点,一边看报纸。 忽然,‘噗’一声,宴澧嘴里的稀粥喷了出来,“什么?毒杀?” 宴霜也看了新闻,不过他更惊讶于宴澧的反应,奇怪地问:“昨晚警政司全部出动搜捕凶手,你们保安局呢?” 昨晚那么轰动的事,只有警政司全力搜捕凶手,保安局竟然没有动静,甚至五哥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出大事,宴霜很纳闷,这都演变成国际事件了,保安局竟然还能坐得住? 宴澧耸耸肩,伸入手掌,指着自己的尾指,说道:“我只是保安局下面一个小小的小队长,能惊动我的只有小偷小摸,这件事都闹成国际外交事件了,肯定没我什么事。” 宴霜见他一脸无所谓的继续吃饭,也知道他对毒杀事件毫不知情,索性继续看报。 报纸文章详细说明了那名官员的死亡地点,致死原因和死亡时间。 宴霜心想,政要和使节的酒会,安保和警力自然不必说,绝对是顶级的配备,这么一个连苍蝇蚊子都插翅难飞的地方,杀手竟然能悄无声息杀人,还成功逃之夭夭,简直不可思议。难道政府引以为傲的军备和警力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说,这件事另有内幕? 第23章 嫌疑人猜测 他看后续的文章还指出凶手原本毒杀的对象,是与死者交谈的德意志特使安德烈先生,但安德烈先生幸运的逃过一劫,但如此耸人听闻的事件发生在使节众多的高级别酒会上,不得不让人质疑该国政府的安保能力,安德烈先生受到巨大惊吓,已发函申请本国保护,或于近期启程回国...... 宴霜摸摸下巴,琢磨着这文章怎么那么耐人寻味呢?这名特使申请本国保护,而不是北洋政府派人保护。 他翻开报纸另一面,发现这版面写了刺杀过程猜测。杀手能躲过层层安保,神不知鬼不觉毒杀政府官员,手段极为老辣残忍,系专业杀手。经过警政司一夜缜密调查取证,已经锁定重大嫌疑人,是酒会女服务员肖玉燕,死者最后喝下的毒酒,也正是那名女服务员递给他的,且出事之后,女服务员不知所踪。经侦查,肖玉燕系某党派卧底,以服务员身份常年潜伏在各种宴会,窃取信息,暗杀政要...... 报纸底部刊登了一个女人的头像,赫然写着‘毒杀案件嫌疑人肖玉燕’几个大字,报纸上还贴出告示,悬赏百元捉拿凶手。 宴霜挑挑眉,笑道:“一晚上就破案了,警政司效率有点高啊,难怪保安局那么安静。” 宴澧闻言,一把抢过报纸,看到上面的嫌疑人,惊叫:“女杀手?” 宴霜盯着嫌疑人的容貌,忽然想起什么,随口说道:“也未必。” 宴澧不解,盯着宴霜问道:“什么意思?” 宴霜轻笑,“若一番乔装打扮,安能辨我是雄雌?” 宴澧见宴霜盯着女杀手图片发笑,觉得莫名其妙道:“雄的还是雌的脱光就能知道,还需要辨吗?” 宴霜无语,决定不和他争辩。 他把报纸折好放在一边,见宴澧吃完早餐却没打算出门,便问:“五哥今日不用当差?” 宴澧摇摇头,“警政司那群蠢货在我地盘上逮人,碰见他们就心里不爽,等下吵起来又该参一本,说我妨碍公务了,我可不留在那里触霉头。” 宴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宴澧和警政司那伙人不对付,如今警政司因毒杀事件风头正盛,宴澧碰见他们免不了被说风凉话,宴澧的脾气火爆,一点就着,不见面反而比见面好。 两人吃完早餐,又闲聊一会儿。 保安队的几个小弟忽然找到这里,说上级安排他们去火车站周边的居民区搜查嫌疑人。 宴澧虽然惊讶,但也没多想,立刻站起来,领着小弟们就匆匆离开了。 宴霜却不惊讶,保安局之前不介入,是因为毒杀事件还不明朗,强出头容易被殃及,而警政司职责所在,接手调查是名正言顺。 不过,当他看完报纸后,明白这件事是上面当权者和外国在博弈,这个时候是谁先抓到凶手谁就有功。保安局以稳定社会大局的名义插手抓捕行动,也在情理之中。 宴霜回房换了身衣服,把昨天拍的照片揣进兜里,拿起照相机就出门。 他乘坐黄包车来到戏院门口,这里依然是人山人海。 门卫看见他,立刻笑脸相迎,殷勤说道:“霜爷来了,里面请!” 宴霜掏出银子,订了一天的贵宾包间,打赏了这个门卫,朝二楼走上去。 见宴霜走进包间,几位贵妇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眼里闪着精光。 宴霜一愣,被她们盯得手足无措,心中甚是迷茫,便问道:“贵太太们这样看着我,小生很惶恐,各位有何赐教?” 几人立刻上前热情地拉住他,簇拥着往中间位置坐下,太太们又是扇风又是倒茶,让宴霜受宠若惊。 一位太太问道:“小霜啊,昨天你是不是拍了很多慕老板的照片?” “这……”宴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确实拍了一些。” 几名贵妇眼睛更亮了,娇声警告他,“你可不许私藏啊。” 宴霜苦笑,他原本确实打算私藏,可这几位太太虎视眈眈,他只能认命地拿出一叠照片,递给她们。 几人一接过到照片,欢呼一声,就聚在一旁互相传阅,津津有味地欣赏,完全撇下宴霜。 宴霜见她们不再搭理他,无奈地摇头苦笑。 “啊,这个角度拍的好,慕老板真是风姿卓越。” “慕老板这个眼神很犀利,抓住了穆桂英的神韵。” “我这张,简直是穆桂英本人!” ...... 宴霜独自坐着听着身旁的叽叽喳喳,见几位太太完全沉浸在慕老板的英俊相貌中不可自拔,他端着茶轻轻呷一口,思绪回到昨天这个舞台上,想起那个人的眼神、动作、唱腔,太像了!那一幕幕一直紧紧扼住他的心。 “会是她吗?”他喃喃自语。 他心想,或许自己应该去调查一下这个慕老板,四哥不是在政府部门上班吗?让他调查一个人的背景,应该不算难事吧? 昨天他逃避了,但昨晚他想了很多,有些事不能逃避,既然有疑问就去弄明白,哪怕答案会让自己失望伤心,也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这时,旁边一位贵妇夸道:“小宴啊,你这些照片拍得真不错哩。” 其他贵妇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宴霜一听,立刻警觉起来,这几位太太无事献殷勤,有猫腻! 果然,那名贵妇拿着照片,笑嘻嘻说道:“小宴啊,这些照片,能不能送给我们?我们不会白拿,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力所能及范围内,自然会答应你。” 听她们索要照片,宴霜倒是并不意外,拿出照片他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至于那些空头承诺,他当然不会相信,为了几张照片得罪一群军阀太太,除非自己脑子被门夹了。 念及此,他爽朗一笑,说道:“几张照片而已,你们喜欢就尽管拿去,若还想要,我多拍一些送给你们。” 几人见他这么慷慨,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一人提议:“要不我们请小宴给我们拍照吧?” “好呀!好呀!去我家别庄吧,有山有水,风景可好看了。”一个太太立刻响应。 提议拍照的太太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另一位太太摇摇头,提醒道:“今天不行,到处戒严搜查呢。” 一经提醒,大家都想起昨晚那桩震惊全城的毒酒谋杀案,对于这个案件,在座几位太太最有感触,忍不住低声议论。 “我家那死鬼昨晚就在现场,听说那人七窍流出黑血,一个女服务员当场吓晕。” “黑血?那毒是鹤顶红不成?” “不清楚,报纸上只说是毒杀,杀手是一个叫肖玉燕的女服务员。” “我也看到报道了,没想到杀手竟然是个女人。” “全城搜捕到现在也没找出来,那肖玉燕到底何方神圣?” “听说是卧底特务,也不知道潜伏多久了,如今人心惶惶,我家那位查了一宿,早上匆匆回来收拾一下又走了,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几位太太愁眉苦脸。 第24章 不敢相认 几位太太愁眉不展不久,随着戏台上开戏后,几位太太又眉开眼笑,立刻化身慕老板的忠实戏迷,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让一旁的宴霜哭笑不得。 可惜今天慕老板感染风寒,没办法出场,不过太太们依然热情不减,送花送礼送药送补品一样都不少。 但她们这次并没有去后台打扰慕老板,只说让慕老板安心养病,过几天再来探望。 戏一散场,几位太太就匆匆离开了。 宴霜见一群人下楼,却没有跟她们一起走,他今天来戏院除了看戏,也是为了求证。 不过,在听说慕老板感染风寒后,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想亲自去探望一下。 他走到后台,被一位戏院管事拦下,管事告诉他,今天慕老板生病在家里休息,并没有来戏院,请他下次再过来探访。 宴霜没能见到慕老板,心中失落,转身离开。 宴霜转身的刹那,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布帘动了一下,显然里面藏着一个人,正是那个本该在家里养病的慕老板。 管事见宴霜走后,恭敬地走到慕老板跟前,说道:“老板,按您的吩咐,打发他走了。” “嗯。” 慕老板点点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今天还有事,曦苑这边你盯着点。” “是。”管事恭敬地答道。 慕幽笛昨晚一路咳嗽,假装生病,没想到竟然真把自己的嗓子给咳哑了,只能临时取消加场,对外宣称感染风寒,卧病在床。 对于宴霜的出现,她很意外。 自从宴霜在曦苑出现,她就让人去调查清楚他的底细了,十七年没见,她没想到宴霜会在这个时候回国。 几年前,她去过那个山顶,也看到那两个字,只是时间和经历会改变一切,她有自己的使命。她属于黑暗,而宴霜属于光明,他们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黑暗世界里的人,她注定没有未来,两人注定有缘无分,所以她并不打算和他相认,就让他记住曾经的那个‘她’,两人相忘于十七年前吧。 慕幽笛开车回到家,上楼,进入一间隐秘的储藏室,掀开外帘,走到储藏室的最里面。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报纸,将报纸放在一张供桌上,抽出三支香点燃,对着供桌上的牌位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里,然后用火柴点燃那张报纸,扔进供桌边的火盆里焚烧。 她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眼圈逐渐湿润,泛红。 “爹,明叔,当年陷害你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花多长时间,我都让他们血债血偿。” 供桌上摆放着两个牌位,一个是她父亲慕成则,一个是当时带自己离开的明叔。 她父亲被栽赃嫁祸,含冤而死,最终她连父亲的尸骨都没能收殓,就匆匆南下逃亡,至今也没有找到父亲的尸首。这十几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父亲报仇雪恨。 经过多年调查,她终于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也一步步布局,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她走到房间外侧,转头看向墙壁,那里张贴着几张被裁剪后的旧报纸。每张报纸上都有一个人的头像,目前已经有两个人的头像被划去,还剩三个。 一个是当时带领衙役,去搜查常兴苑戏班窝藏革命党证据的巡警队长,如今荣升北洋军政府保安局局长的康保国。另一个是荣泰苑戏班班主李荣泰,也是他父亲的对家。最后一个是常兴苑戏班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清洁女工施梦雨。 施梦雨曾经央求慕成则收她为徒,但慕成则觉得她年纪小,资质平平,只让她在戏班里打打杂,跟着戏班其他人慢慢学,或许她因此怀恨在心,被李荣泰收买利用,栽赃嫁祸戏班窝藏革命党,最后甚至出面做伪证人证,也正是她所谓的证词,将慕成则推入地狱深渊。 慕幽笛心知肚明,若将最后这三人铲除,她的身份必然会暴露,警政司会顺藤摸瓜找到她。自己背负五条人命,注定是死罪,即便逃亡,也只是永远活在黑暗之中,但她不后悔。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做好妥善安排,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连累无辜的人遭殃。 慕幽笛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的两天,京城里没再发生命案,北洋政府将肖玉燕推出去做了替罪羊,暂时堵住那些外国人的嘴,但也只是暂时。只要一天不抓住那个‘女杀手’,那些外国人还是会闹起来。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进展却并不顺利,因为警政司的人办事不力,至今也没有找到肖玉燕。 报纸上刊登的肖玉燕卧底特务的身份是假的,是为了掩盖这场博弈设下的骗局。事实上她只是一个普通妇女,但让警政司意外的是,这名普通妇女在他们层层设卡,掘地三尺,全城搜捕下也没能抓捕归案。 警政司司长蔡祺曜被上级点名严厉批评,回到办公室后大发雷霆,指着手下大骂没用,连个普通女人都抓不回来。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被自己手下搞砸,眼看三天破案的期限就要到了,他压力很大。 上级给他施压,他就只能十倍百倍给手下施压,总之,先处理几个办事不力的下属,让上面的人泄泄愤,这样也好过自己被他们拿来开刀。 虽然这次大规模搜捕行动,警政司的表现让人大失所望,但保安局的人却表现突出,他们抓获不少作奸犯科的人,维护了京城治安,得到百姓赞扬,上面对保安局局长康保国大加赞赏。 康保国局长刚得到上面的嘉奖,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缓缓走下楼梯。而警政司司长蔡祺曜刚被自己的上司劈头盖脸痛骂,准备给上面汇报下一步抓捕行动,就这样,宽敞豪华的政府大楼楼梯里,两只常年不对盘的笑面虎狭路相逢了。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一上一下,互相对视。 康保国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警政司司长先行。 蔡祺曜眯起眼,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老对头,让他很想拔枪,立马给他脑袋开个瓢,以消心头之恨。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自己就算没有抓到肖玉燕,也不会被上级指着鼻子骂,这口气实在难消。 不过,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忍下心中的恶气,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让这春风得意的小人见见血。 “哼!”蔡祺曜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快步上楼。 “呵呵…”康保国盯着蔡祺曜的背影冷笑两声,最后哼着小曲儿,步伐悠闲地走下楼梯。 他走出政府办公楼,坐上一辆轿车,返回保安局的办公地。 汽车慢慢开动,缓缓驶出办公楼大门。当汽车离开政府办公楼区域,拐入另一条街的时候,街道旁的一辆自行车忽然动了,跟着汽车朝保安局大楼追过去。 自行车跟着汽车离开后,一辆黄包车也动了,车里的人对车夫说道:“跟着前面的自行车。” “好勒。”车夫答应一声,拉起黄包车,紧紧跟着前方的自行车。 第25章 追踪失败 康保国坐在汽车里,今天他心情极好,想到刚才蔡祺曜那副灰溜溜的模样,他一阵畅快,忍不住哼起小曲儿。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车的后面,跟着一辆送报纸的自行车,而在自行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上的人是宴霜,他紧紧盯着骑自行车送报纸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跟踪一个送报纸的人? 说来也巧,宴霜今天正好去报社求职,在报社大厅,路过一个送报纸的人的身边时,忽然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这股气味他只在一个地方闻到过,那就是第一次去戏院后台的会客厅时。 这个气味很特殊,普通人会以为是颜料印油的味道,但是宴霜却知道,这是一种特殊材质的味道。 宴霜回头看向匆匆走过的人,疑惑这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或者说,这个人和慕老板是什么关系? 宴霜一直对慕老板心存怀疑,因为慕老板给他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直觉这个人很不简单。他不是一个轻易好奇并为此涉险的人,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关于慕老板的一切,他忍不住好奇,想一探究竟。 他已经两天没见到慕老板,听说他风寒还没好,在家养病,戏院也由管事的在打理。没能见到慕老板,他心里总有遗憾。 因此,当他发现刚才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后,他毫不犹豫转身追了出去。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在跟踪保安局局长的车。他琢磨片刻,决定跟上去看看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保安局门口有警卫,那人看到汽车停在里面,骑上车直接离开了。 宴霜的黄包车刚想追过去,不曾想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宴霜偏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自行车,叹口气,转头看着面前拦住自己去路,一脸春风得意的五哥,郁闷极了。 宴澧心情极好,没意识到面前自家弟弟郁卒的脸色,倒是奇怪地问他,“六弟,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去报社吗?” 他看见宴霜胸前的相机,忽然恍然大悟,“难道已经入职,被分派来报道我的表彰大会?” 宴霜挑挑眉,五哥自问自答,自圆其说,他也不好插嘴,只能含糊其词,“嗯,是啊。” “太好了,走走走,跟哥哥进去。”说完,宴澧就拽着宴霜朝保安局大楼走去。 这次全城搜捕女杀手虽然没有成功,但保安局借机肃清京城,将所有作奸犯科的人全部抓获归案。 宴澧这个小队长带领一众队员,英勇追击罪犯,擒拿犯人,战绩尤为突出,上级提拔他为大队长,给他加薪加奖金。为了宣扬这次抓捕行动的功绩,提振士气,保安局今天特意召开表彰大会,宴澧作为模范代表上台演讲,局长亲自颁奖,还特意邀请媒体记者前来报道。因此,宴澧还以为宴霜是报社派来的记者。 宴霜被宴澧拉着走进保安局办公大楼,有宴澧的身份和介绍,门卫很快放行,宴霜拿着相机,又一次充当记者,轻而易举混进去。 宴澧开心地和自己的队员打招呼,他从小队长荣升大队长,巡查的辖区从火车站扩展到周边整个区域,小弟也从十几个变成五十多个。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宴澧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从当上大队长后,宴澧走进保安局都是昂首挺胸,精神抖擞,与之前面对警政司时,那副唯唯诺诺愤愤不平的状态简直天差地别。 路过的同僚都拱手恭贺他升迁,怪笑着说了声‘恭喜宴大队长’。 宴澧哈哈大笑,一一拱手回礼。“多谢,多谢!” 同僚知道宴澧的官职是用钱捐来的,一直心存鄙夷,看不起这样的人。这次虽然在抓捕行动中成绩突出,但也改变不了捐官的事实。 宴霜看着这些笑面虎,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自己五哥却似十分受用。宴霜失笑,奚落和恭维五哥统统都微笑接下,这些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别提多憋屈了。 宴澧一直给人吊儿郎当的二愣子形象,而这次,他英勇擒拿下一批罪犯,也让大家见识到他的另一面,凶狠和果决。这些人一边记得他的弱,又一边念着他的狠,所以只是一番阴阳怪气后就离开了。 看到这,宴霜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宴澧能够在这里游刃有余,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法,他也不需要担心了。 宴澧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六弟,我们先进去开表彰大会,晚上局里还有晚宴。” 宴霜赶紧摆摆手,“我就参加表彰大会,晚宴就免了。” 一想到被一群笑面虎包围,他就浑身不得劲,保安局的晚宴对他而言就是鸿门宴,他可不喜欢掺和那些无聊的纷争。 宴澧并不勉强他,点点头,带着他走进大会的会场。 表彰大会热热闹闹举办,会场里记者不少,宴霜拿着相机混在人群之中,但他只拍摄宴澧和康保国局长。宴澧接受康保国局长的嘉奖,作为优秀代表上台发言,一时风光无两。 表彰大会后,宴霜就独自离开保安局,准备返回家中。 走出保安局,宴霜往早前那个人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心下疑惑,那个人为什么要跟踪康保国?还是说慕老板与康保国之间有恩怨? 想不出个所以然,宴霜索性不想了,招来一辆黄包车,往回家的方向拐去。 此刻,骑自行车送完报纸的年轻人,走进一家成衣店,等再次走出来时,已经变成一名老妇人。 老妇人佝偻着背,慢慢在街上走着。 这个老妇人就是慕幽笛。她乔装打扮成送报员,去打探康保国的情况,但今天保安局开表彰大会,人多,守卫森严,她临时改变计划,再次乔装改扮去了香翠苑,因为那里还有另一个目标人物施梦雨。 十七年前,施梦雨拿了李荣泰的钱,配合时任巡警队长康保国的栽赃,出面作伪证,导致常兴苑戏班全员被捕,坐实了戏班窝藏革命党,企图暗杀摄政王的犯罪事实,之后她因举报作证有功,获得特赦。 不过背叛戏班后,施梦雨的生活也并不好过,她原本以为这些钱足够她挥霍半辈子,不曾想清廷一朝覆灭,改朝换代后,多支政治力量在政坛交锋,各方势力的权力角逐,社会再次动荡,局面混乱之下,她的父母兄弟在动乱中被波及,不幸身亡,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 进入军阀混战年代,一个身怀钱款的小孤女无依无靠,很容易被人盯上。她不仅被抢劫,还被掳走拐卖到青楼,被迫卖艺卖身。 第26章 报仇 施梦雨颇有姿色,凭借在常兴苑戏班里学到的技艺傍身,不久后,就成为京城最大的歌舞伎名楼——香翠苑的头牌,红极一时。 不过,随着她年纪渐长,容颜衰老,不及新来的小姑娘讨人喜欢,点她牌的客人越来越少,没有恩客就没有收入,她的生活日渐窘迫。 前段时间还被新来的小姑娘利用,踩着她上位,曾经风光无两的头牌,被香翠苑赶到后院,关进柴房。 慕幽笛改扮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步履缓慢,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到香翠苑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撬开锁,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施梦雨转头看过去,见一个老妇人走进来,随口问道:“怎的换个老妪给我送饭?那小妮子又整什么幺蛾子?虫宴还是馊饭?你且回去告诉她,老娘红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总有她落魄被人踩的时候,下三滥的狗东西。” 老妇人没有说话,自顾自在桌上摆着饭食。 施梦雨盯着老妇人的背影,片刻后忽然警觉起来,大喝一声,“你是谁?” 老妇人仍然没有说话,摆完东西后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施梦雨。 两人对视半晌,施梦雨双眼忽然张大,不可思议道:“是你?慕幽笛。” 慕幽笛一愣,没想到她竟能这么快认出自己,索性点头承认,“是我。” 施梦雨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想知道我如何认出你的?” 慕幽笛没有回答。 施梦雨也不需要她回答,她现在只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是曦苑的老板吧!回来报仇?” 慕幽笛一听,瞳孔微张,眼中的杀意更重。 “哈哈哈……”施梦雨大笑。 片刻后,施梦雨对上慕幽笛的目光,不惧他眼中的杀意,幽幽说道:“当年曦苑落成,老板姓慕,我远远见过你,便知道了,我也料到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她盯着慕幽笛的眼睛,“我能认出你,是因为你的眼睛,里面只有愤怒和伤感,没有沧桑,即便在唱戏,这也是大忌,这是你父亲生前教的,那时我年少不懂,如今......”她喟叹一声,“太懂了。” 慕幽笛听她提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一痛,怒道:“我父亲有心让你在戏班磨炼,你呢?怎么报答他的?他含冤而死,都是因为你!” 施梦雨反驳,“你父亲说我资质平平,性子急,脾气倔,容易被激怒利用,不适合戏班这种需要耐心韧性的行业。我不服,我并不比别人差,只是缺了点运气。你看,我用一年时间就成了香翠苑的头牌,事实证明你父亲是错的。” “所以你就能背叛戏班?害死我父亲?”慕幽笛厉声骂道。 “我......”施梦雨知道自己无可辩驳,错了就是错了,铸下的大错如今再如何后悔也无法弥补。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替父报仇,这几天我夜夜梦见慕班主,梦到当年学戏的日子,当年是我一时贪念铸成了大错,如今也该以命抵命。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会亲自去向你父亲忏悔。” 慕幽笛听了施梦雨的话,神色狐疑,“你这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莫非...... 施梦雨苦笑,面露悲怆,“年老色衰的残花败柳,为了生计身不由己,如今我身染花柳之症,命不久矣,我罪有应得,不需要脏了你的手。” 慕幽笛微微一惊,后退两步,但还是不太相信她的话,担心是她的缓兵之计,毕竟这个人曾经背叛陷害了他的父亲,自己不可能轻信这样的人。她盯着施梦雨的脸,发现她脸上有些红疹,容颜憔悴。而柴房里阴暗潮湿,隐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慕幽笛掩住鼻子,皱起眉头。 施梦雨知道自己的话慕幽笛很难相信,她抬手指向旁边一个柜子,说道:“抽屉里有医院开的证明,你看了就明白了。” 慕幽笛走到柜子前,打开抽屉,拿出里面几张纸仔细看,上面确实写着施梦雨罹患花柳病。但是,当时医生建议尽快治疗,以免耽误病情。 他疑惑地看向施梦雨,难道是因为缺钱,她放弃了治疗? 施梦雨无奈,解释道:“花柳病是绝症,治疗也只是让人晚几个月死,治病需要花钱,可我没钱。不过我也不想白死,总要拖个垫背的陪着我。” 说完,她阴阴一笑,“呵呵呵......” 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来,她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 慕幽笛听着施梦雨的笑声,有些刺耳,不明白她这种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能开怀大笑? 她将病历证明放回抽屉,转身走到餐桌旁,将桌上的饭菜重新收拾好,放进食盒里,不再看施梦雨一眼,打开门,拎着食盒缓步走出去。 施梦雨止住笑声,对着慕幽笛离开的背影,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还有,谢谢!” 几天后,香翠苑的管事站在柴房门口,用手帕捂着鼻子,招呼人进去将施梦雨的尸体抬出来。 她的尸体被人用厚厚的被子里三层外三层裹着,但是尸体上那股浓重的臭味仍然透出来,熏得管事不停干呕,连声大骂晦气。 施梦雨的尸体拖走后,被扔在哪里,大家不得而知,就连她的死讯也被香翠苑隐瞒下来,知情者寥寥无几,曾经红极一时的头牌,就这样默默死去,渐渐被人遗忘。 又过一段时间,那间柴房再次迎来第二位住客,也是香翠苑里一位冉冉升起的歌舞伎新星。 这位年轻貌美的住客,便是那个踩着施梦雨上位,不久后走上人生巅峰的香翠苑新晋头牌歌姬,只可惜这位头牌昙花一现,如今身染花柳之病,步了施梦雨的后尘。 香翠苑管事一想到施梦雨死后的模样,一阵恶心,忍不住对这间柴房退避三舍。 他让人把柴房方圆十米内全部围起来,这里从此变成香翠苑的一个禁地,知道内情的人远远避开,不敢靠近半步,至于里面那位新晋头牌,是生是死谁也不知。 香翠苑柴房里的恩恩怨怨,慕幽笛并不知道,她离开柴房后返回家里,走进暗室,焚香祭拜自己父亲,告知这件事,祷告完,她走到外间,看了一眼墙上最后剩下的两个仇人,脸上神情凝重,这两个人比较棘手,她需要好好琢磨一下,自己该如何下手。 第27章 约会 宴霜回到家,把下午拍的照片冲洗出来,他拿起康保国的照片仔细看了一下,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拿着照片,穿上外套出门,往隔壁宴淩家走去。 宴淩吃完饭后,在客厅看报,见宴霜来找自己,想到今天他去报社应聘,就问道:“你应聘上报社记者了吗?” 宴霜支支吾吾说道:“呃,今天没去。” 宴淩惊讶,“怎么回事?” 宴霜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聊起下午机缘巧合下,在保安局参加表彰大会的事,拿出宴澧和康保国的照片给宴淩看,状似不经意地问出心中疑惑,想让宴淩帮忙查一下慕幽笛和康保国的底细。 宴淩只看一眼那照片就扔在一旁,定定看着他,脸色凝重。 “你刚回国,很多事不了解,有些人有些事不要好奇,这不是你能打听的事,他们你我都惹不起,别给家里惹事,安安分分找个工作赚钱,找个女人成家,过好自己的日子,还有,曦苑那里也尽量少去。” 宴霜皱起眉头,没想到宴淩会这样说,看来让宴淩帮忙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两人聊了一会儿,他就告辞离开。 宴淩看着宴霜离开的背影,眼眸微眯,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六弟,刚才自己这番敲打警告,六弟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他那种性子不弄清楚肯定不会死心。 宴淩缓缓靠在沙发上,看向窗外的夜色,叹口气。他不是不能帮忙,而是不想帮忙,诚如他所说,这些人是他们三兄弟惹不起的人,他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那两个人他早就暗中调查过,身份都不简单,两人的恩恩怨怨他心中有数。但为了全家着想,他不希望六弟掺和进去。 他希望宴霜能明白他的苦心,不过显然,这个弟弟的性格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第二天,宴霜再次出现在曦苑门口。 他想了一夜,有些事他始终放不下,尤其慕老板和慕幽笛太像了,他时常将两人重合在一起。既然别的路走不通,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他打算暗中悄悄跟踪慕老板,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下午的戏散场后,宴霜跟着贵太太们走去后台。 今天慕老板压轴演出了《长生殿》,这是他风寒病愈后第一次演出,军阀太太们迫不及待跑到后台献花献礼,慰问一番。 宴霜也手捧一束花,默默跟在众人后面。 慕老板见到人群中的宴霜,眼神微微一闪,她知道宴霜盯上了自己,脑壳顿时开始嗡嗡疼。 昨天跟踪自己的那辆黄包车,他不是没发现,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昨晚他让人盯梢那辆黄包车,原本想神不知鬼不觉下手,但在知道是宴霜后,她最终还是收手了。 宴霜几次三番的试探和跟踪,让慕幽笛明白,宴霜已经对自己起疑,他只能加快复仇计划,事成之后尽快离开京城,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这种结局对谁都好。 大家在会客厅聊了一会儿,贵太太们就起身告辞,只剩宴霜一人还留下来。 慕老板见宴霜迟迟不走,知道定然有事,至于什么事,她约莫能猜出来八九分来。 宴霜见慕老板看向自己,笑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慕老板肯不肯赏脸,一起吃个饭?” 慕老板一愣,竟然猜错了!本以为宴霜会打听昨天的事,或者以此为要挟,没想到他留下来只是想请她吃饭? 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慕老板皮笑肉不笑,推辞道:“慕某今夜已有安排,只怕要辜负宴公子的盛情邀请了。” 果然被被拒绝了,这样的结果在宴霜的意料之中。 宴霜并不气馁,他盯着慕老板看了片刻,忽然上前,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保安局。 慕老板瞳孔骤缩,他果然知道! 心念一转,慕老板想着对方是不是在诈他?于是镇定下来,侧头疑惑道:“什么保安局?慕某不懂宴公子的意思。” “无妨,待会儿便懂了。”宴霜低低地笑了两声。 他凑近慕老板,深深嗅了一下她侧脸透出的特殊味道,幽幽说道:“这股味道我昨天闻到过,这种植物很罕见,我有幸曾在一个部落丛林里见过,至于它的用途,也略知一二,慕老板,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他抬手伸向慕老板的脸,想摸一摸这张违和的脸,但被慕老板躲开了。 宴霜也不以为意,施施然走回沙发坐下,微微一笑,再次问道:“今夜共进晚餐,如何?” 慕老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此时,她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她小心行事,却没想到竟是味道暴露了自己,或许是自己太熟悉这种味道,以至于没有察觉这是个隐患,他很庆幸宴霜不是对家,不然...... 考虑半晌,慕老板盯着宴霜,说道:“好。” 不过,他也警告宴霜,“我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宴霜见他答应,心情大好,对于他的警告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耸耸肩,对慕老板说道:“我并不想插手,只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 慕老板知道宴霜想弄清楚的是什么事,但是弄清楚之后又能如何呢?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牵扯太多只会让两人处境更危险。他如今只想复仇,至于未来,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傍晚,曦苑的夜场还未开始,慕老板让管事照看戏院的事务。他则跟宴霜一起离开。 两人在曦苑门口坐上黄包车。 宴霜对车夫说道:“去东交民巷。” 车夫答应一声,“好勒,您坐好。” 很快,两辆黄包车朝东交民巷出发。 慕老板不解,不就吃个饭而已,京城有名的老字号菜馆多得是,干嘛要去外国使馆聚集的地方?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今晚宴霜是主,她是客,她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久,黄包车在东交民巷一家装修十分西式的番菜馆门口停下,两人付了钱,下车。 慕老板盯着眼前的菜馆,平时她很少吃番菜,觉得西洋菜式单一,味道奇怪,不太喜欢这样的口味。不像国内八大菜系,川菜、京菜、粤菜、徽菜各有特色,酸甜苦辣应有尽有,菜式丰富,何必大老远跑来吃洋餐? 不过一想到宴霜刚从国外回来,十几年的西洋饮食习惯,倒也能理解了。 宴霜见慕老板发愣,笑道:“你平日都吃京城八大楼,早腻味了吧,这次请你吃点别的,这家番菜馆是法国菜,很地道。别愣着了,走吧。” 说完,宴霜上前拉着慕老板,推开餐馆的门走了进去。 番菜馆里正在用餐的外国人,见两个中国人竟然来这里吃饭,十分诧异。 宴霜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招手叫来侍者,然后转头问慕老板,“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对法国菜不了解。”慕老板随口回答。 宴霜点点头,指着菜单上几样地道的菜式,用一口流利的法语点餐。 第28章 试探 周围用餐的外国人好奇地看向他,毕竟懂法语的中国人并不多,能说出一口流利法语的更少。 慕老板见他点完餐,好奇问他:“听说你长居法国,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听到问话,宴霜看了慕老板一眼,说道:“因为十七年前,我和一个女子有过约定,让她等我,所以我回来了。” 慕老板眼神微闪,轻声说道:“十七年了,你还能认出她吗?” 宴霜盯着慕老板,语带深意地试探道:“就看她愿不愿意让我认出来。” 慕老板见宴霜看着自己,连忙躲开他那略微深沉的灼热目光,道:“或许她已嫁为人妇,又或许她忘了你们的约定,你又何必守着这种不确定的约定呢?” 宴霜摇摇头,“这是两码事。就算她已为人妇,忘记了我们的约定,我也只想见见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慕老板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目光透过宴霜,恍然回到十七年前,他们相识的那天,贝勒府嫡福晋的生辰宴,让他们不期而遇,他是贝勒府的六贝子爷,她是戏班班主的女儿。他们在那凉亭里谈笑风生,如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大清亡了,眼前的人不再是贝勒府的爵爷,戏班没了,爹也没了,她也不再是班主的女儿。 宴霜发现慕老板盯着自己看,但目光悠远,眼神中带着怀念,更像是透过自己回忆过去。 他不由得一愣,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心中不停地猜测她是不是在回忆他们两人的过往?他想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他一冲动,脱口而出,“慕幽笛,你还记得郊外山顶那棵祈愿树吗?” “嗯,记得。”慕幽笛心神还停留在美好回忆的怀念中,下意识回答宴霜的问题。 猛然间,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慕幽笛立刻朝宴霜看去,就看到他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真的是你!” 慕幽笛知道瞒不下去,只能点头承认。 “是我。” 震惊之后,宴霜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早就认出我了,是吗?” 慕幽笛再次点头,答道:“对,你一出现在曦苑,我就查过,没想到是你。” 宴霜想说既然认出了他,为什么不跟他相认?但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慕幽笛没有相认,有她的理由。 他看着男装的慕幽笛,还是没办法接受当初那个鹅黄色的倩影,变成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人,“你......” 慕幽笛见他盯着自己的装束,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如果你想问我是男是女,如你所知,我是女人。如果你想问我为何女扮男装,我无可奉告。” 宴霜沉默下来,心中五味杂陈。 慕幽笛凝视宴霜,说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和你相认?” 宴霜苦笑,“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但又怕你一句无可奉告。” 慕幽笛低下头,把玩着餐具,幽幽说道:“十七年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不要执着于十七年前的约定,既然回来了,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卷入我的事,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宴霜听慕幽笛半劝说半警告的话,原本有很多事想问,一时竟问不出口。 这时,服务员端上餐食,宴霜连忙帮忙布菜,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家番菜馆是法国人开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他拿起餐盘上的餐巾,展开铺在腿上。 慕幽笛‘嗯’了一声,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便也顺着他,她并不希望宴霜牵扯进她的复仇中。 两人安静地进餐,谁也没再说话,但两人心中藏着事,都食不知味。 半个时辰后。 宴霜放下餐具,擦擦嘴,端起一旁的咖啡,用长勺搅拌两下,忽然说道:“十七年前,戏班出事,我去找过你......” 慕幽笛抬眼看他,“陈年旧事了,忘了罢。” 轻飘飘的八个字,抹杀了他十七年的思念,宴霜心中一痛,果然如自己所想,这些年,似乎只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走不出来。 他回想起当初,骑马狂奔到戏班时看到的情景,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慕幽笛,那种痛苦情绪的撕扯,十几年了,想起来依旧很深刻。 可是,时间真的改变了一切,宴霜此时有点茫然,追逐了十七年,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两人离开番菜馆时已经入夜,街道路灯大亮,周遭三三两两的西洋人在聊天闲逛,几个黄包车夫蹲在路边一边聊天一边等客。 见宴霜和慕幽笛走过来,车夫们立刻起身吆喝,见两人摆摆手,他们又蹲回去继续聊天。 慕幽笛和宴霜并肩而行,两人的步伐不快不慢。 慕幽笛的目光不时地扫过周围的人群,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落在了宴霜的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散步了。 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层出不穷的交际中,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物和困难。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简单。 不过,这样的美好和简单注定只是泡沫,一戳就破。 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宴霜,沉声问道:“保安局的事,你知道多少?” 宴霜也停下脚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他:“你和保安局长有过节?” 慕幽笛低声警告他,“不关你的事,最好别打听。” 宴霜想到之前在保安局里的所见所闻,就说道:“保安局守卫森严,大楼周围有巡逻,每层楼入口也有警卫,康保国身边保镖很多,有军人也有便衣,你若要行动,小心点。” 慕幽笛惊讶,“你如何知道?” 宴霜笑道:“那天跟踪报......” 他忽然愣住,想到一个可能,他盯着慕幽笛,恍然大悟道:“那天送报纸的人,是你?” 慕幽笛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宴霜刚刚才猜出她的身份,那之前他以为自己是谁? 想到自己被他套出许多话,慕幽笛就一阵气结。 宴霜侧头,仔细看慕幽笛的脸,“你为什么要易容?”随后猜到她的身份和准备做的事,也就释然了。 慕幽笛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复仇之路危险重重,戴着面具生活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两人走到巷子口,正准备搭黄包车返回戏院时。忽然,宴霜盯着前方迎面走过来的人,陡然瞪大眼睛,惊讶道:“约翰?” 慕幽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是约翰,她在曦苑见过几面,在酒会也见过,所以并不惊讶。 约翰曾经是戏院的贵宾,不过已经很久没去看戏了。慕幽笛不明白宴霜为什么看到约翰会神色巨变。 宴霜眼神凌厉地盯着约翰,十七年没见,约翰模样老了许多,不过依稀还有原来的样子,看他如今衣着气质,明显与十七年前不同。 他转念一想,这边是使馆区,约翰出现在这里,说明他是使馆人员。想起自己在法国找了他十几年,这人竟然在中国,竟还摇身一变,成了使节,时过境迁,当年的事他肯定不会承认。 约翰和几个法国人一边聊天一边走着,见对面两个中国人盯着自己看,其中一个是曦苑的慕老板。 他站定,微微一笑,伸手拿了拿帽子,对慕幽笛点头打招呼,“慕老板,许久不见。” 慕幽笛回礼,“特使先生,许久不见,您很久没去曦苑看戏了呢。” “哈哈......”约翰爽朗一笑,说道:“最近公务繁忙,过几天定然去光顾。” 慕幽笛也微微一笑,道:“慕某随时恭候特使先生光临。”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慕幽笛微微侧身,让约翰几人先行。 第29章 故人相见 约翰缓缓地向前走去,就在与宴霜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男人。 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但约翰却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深意。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疑惑,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宴霜,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然而,年轻人的目光却深深地印在了约翰的脑海里,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约翰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思索着: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他决定,等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查一查这个宴霜的背景,于是,约翰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在了心底,等待合适的时机去揭开这个谜团。 约翰走远后,宴霜依旧盯着几人的背影,拳头紧了紧。 慕幽笛看他的神情,十分不解,“你跟约翰特使有仇?” 宴霜转过脸,看着慕幽笛,想了一下,说道:“约翰或许跟你父亲的死有关。” “什么?”慕幽笛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宴霜把当年约翰忽然造访,戏班被朝廷查抄,贝勒府被荣郡王搜查等等,讲了出来,虽然这三件事明面上并没有关系,但是隐隐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宴霜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慕幽笛,也把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寻找约翰的事告诉慕幽笛。 慕幽笛这才明白宴霜为何一见到约翰,整个人就透着愤怒和憎恨,原来还有这层原因。但是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约翰与这些事有关,慕幽笛把这事记在心上,准备回去查一查约翰当年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宴霜送慕幽笛回到曦苑,自己便返回家里。 刚要睡下,却被宴澧匆匆叫起来,拉走,说宴淩有事找兄弟二人商量。 两人走进宴淩家里,见宴淩在客厅端坐,气氛有些严肃,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宴淩看着两个弟弟,沉声说道:“南方正在酝酿起事,京城马上要乱了。” “什么?” “南方要起事?” 宴霜和宴澧两人一惊,面面相觑。 “可京城处处笙歌,安宁稳定,丝毫没有任何战事的征兆啊?” 宴澧天天在外面风花雪月,对‘京城马上要乱’这种传闻,实在无法接受,如果不是自己四哥说出来,他或许会嗤之以鼻,痛骂造谣的人。 宴霜知道四哥不会信口开河,必定是打听到了确切消息才敢说出来,于是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宴淩看着他们,缓缓说出自己的安排。 “我们要做好离开的准备,我已经托人在上海购置了一套房子,你们俩先和嫂子侄子去上海,我将手头之事料理完,辞官后会尽快过去与你们汇合。” 两人又是一惊,如果说刚才的消息是重锤,现在这个消息已经将两人砸晕,没想到四哥不声不响就安排好一切了。 宴澧疑惑,“四哥,你这高级顾问多少人挤破头想当,你怎么还想着辞官?” 宴淩也不解释,他那样的职位确实很多人梦寐以求,但高俸禄伴随着高风险。他其实早就萌生退意,暗中提前安排了退路。 他想过,与其在北洋政府里郁郁不得志,不如卸下官职,南下投靠南方政府做一番事业,但他身份不一般,涉及北洋政府的机密太多,脱身难如登天,同时也担心南方政府对自己的投诚不信任,所以迟迟不敢离开。 如今南方起事,正是促成他下决断的契机,于是找来两个弟弟,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安排。 宴澧支支吾吾,“我......” 他刚升任保安队大队长,后面带着五十多个小弟,每天一大群人恭维奉承,威风八面,他舍不得离开。 宴淩知道宴澧的心思,这个弟弟没什么能耐,一朝得势容易被虚荣冲昏头,于是严厉告诫他,“你别因小失大,南方准备北伐,北洋政府一倒台,你免不了被波及,丢官还是丢命,你自己掂量。” 宴澧一听会丢小命,立刻被劝服,他这人最惜命了。 宴霜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问宴淩,“四哥,到底怎么回事?如今局势这么严峻了吗?” 宴淩点点头,“收到消息后,许多官员的家眷陆续被秘密安排回东北,但是为了稳住局势,大家没有声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宴霜想起下午几位军阀太太离开时,说明天要出远门游玩,不能来看戏了。他还觉得遗憾,没想到竟然是逃回东北避难。 “什么时候离开?”宴霜又问道。 “就这几天,你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宴淩说道。 “这么急?”宴澧没想到自己这大队长还没风光两天,就变成无业游民了,满脸遗憾。 宴霜想了一下,推脱道:“我还有事,暂时不能离开。” 宴澧惊讶,“还有什么事比小命更重要?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找了个相好的姑娘?” 宴霜瞪了宴澧一眼,这家伙脑袋里都是些什么糟粕? 想到慕幽笛,宴霜不能明说自己留下来的目的,话头一转,说道:“两位哥哥可还记得约翰?” 宴淩一愣,“那个你找了很久的法国人?怎么突然提起他?” 宴霜说道:“我在东交民巷见到他了,他似乎是法国使节。”他知道两个哥哥很好奇,为什么他找这个洋人找了十几年,于是缓缓说出这件陈年旧事。 “你们还记得十七年前,贝勒府被郡王派人搜查,我怀疑约翰在贝勒府藏了东西,想要栽赃,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他!”宴淩恍然,“所以,你追查了十几年?”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宴霜找约翰的用意,如今终于解惑了。他沉吟了一下,回想法国使馆里叫约翰的人,忽然,他记起使馆里确有其人,“那位法国高级特使约翰?” 宴霜也很惊讶,“约翰是法国高级特使?” 宴淩说道:“对,法国空降的高级特使,他很不简单,据说深谙中华文化,外交手腕了得。六弟,十几年前的事你别再追究了,别去招惹他,闹不好会变成两国邦交事件,如今国际关系复杂,不要轻易挑起外交争端。” 宴霜皱起眉头,“这不算大事,我只是想要个真相,怎么会引发外交争端?” 宴淩冷哼一声,“你最好听进去,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忽然想起什么事,说道:“还有那个慕老板,你也别再接触,他的身份更不简单,他和康局长的恩恩怨怨,不是你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可以插手的。” 四哥竟然真的查了慕幽笛? 宴霜很惊讶,对于慕幽笛的身份,他虽然好奇,但不会再深究,既然已经警告过了,他就不会去踩雷,“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不会轻举妄动。” 宴淩点头,“知道就好,到了上海,在那边找份工作,找个姑娘成家,好好过日子,旁的别再想了。” 宴淩的话意有所指。 第30章 退路 面对如今的局势和宴淩的安排,宴霜也只能点头应是。 之后,宴淩跟两人说了去上海的具体安排。 三人聊到半夜,敲定了迁居上海的所有事项,才各自回去休息。 翌日。 宴霜手捧一束鲜花,提着一个箱子来到曦苑门口。 虽然慕幽笛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宴淩昨晚的警告也还在耳边,但是在知道京城即将陷落后,他想了一夜,还是没办法弃慕幽笛不顾。所以,他一大早就来曦苑,劝说慕幽笛离开京城。 他看着门楼上的‘曦苑’二字,深深叹气,已经预判到结果了,毕竟这是慕幽笛的心血,又如何能轻易舍弃? 宴霜提着箱子走进包间,空荡荡的包间,缺少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军阀太太,倒是安静了许多。 他往楼下看去,戏院一层依然人潮沸腾,戏迷们满脸笑容,准备享受这场戏曲盛宴。 宴霜一想到这样祥和的氛围即将被战事打破,内心升起一股沉重和无力感。 战争,他在西洋游学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他的照片多数是记录战火下的人生百态。因为他体会过战争的残酷,并不希望这片故土有硝烟,有那样惨绝人寰的景象,但是他人力单薄,没有能力去阻止一场场战争的爆发。 好戏缓缓拉开帷幕,宴霜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两个时辰后,慕幽笛仍然加场压轴,博得了满堂彩,直到散场,所有戏迷意犹未尽地离开。 宴霜在慕幽笛谢幕离开后,拿着花,提着箱子往后台走去。 曦苑里的人都认识他,见他去后台,知道是去找慕老板,已经见怪不怪,没有阻拦,反而纷纷和他打招呼。 宴霜也微笑着一一打招呼回应。 他走进会客厅,放下箱子和花,老仆给他倒了杯茶,告诉他慕老板正在卸妆,让他稍等一下,就离开了。 宴霜看着这间会客厅,回忆起第一次来,不知不觉间,竟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季节也从盛夏入了秋。 慕幽笛卸完妆准备出门,听老仆人说宴公子来找她,脚步一转,走进会客厅,见宴霜盯着墙上的画怔怔出神。 皮鞋的声音打断了宴霜的回忆,他看向来人,正是一身衣冠楚楚的慕幽笛,“台上的你更像以前的你,不,或许舞台上的,才是真正的你。” “呵,台上台下,不过一副皮囊而已,倒是宴大公子,今日为何如此感伤?”慕幽笛敏锐地察觉出宴霜忧愁焦虑的情绪。 “出什么事了?”当她看到宴霜脚边的箱子,疑惑道:“你要离开京城?” 宴霜摇摇头,觉得不对,片刻后又点点头。“我是要离开京城,幽笛,跟我一起离开北京吧。最近京城局势不稳,或许不久会有战事,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离开。” 慕幽笛挑挑眉,没想到宴霜的消息那么灵通,她也收到组织的消息,让他们快速撤离,不过,她大仇未报,只能延迟离开。 慕幽笛摇摇头,“我不走。” 宴霜见她拒绝,以为她舍不下这个曦苑,劝道:“留着青山在,总有再起时。” 慕幽笛失笑,“你误会了,我留下来,还有事要处理。” 宴霜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道:“康保国?” 慕幽笛脸色一沉,警告他,“你不要打听,这不是你能管的事,赶紧离开北京,越远越好。” 宴霜隐隐觉得奇怪,直觉慕幽笛隐瞒了什么,但她没有解释,自己也不好过问。 他将那个箱子递给慕幽笛,“这是我在西洋游历时拍摄的照片,送给你。” 慕幽笛接过箱子。 宴霜不死心,又问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慕幽笛摇摇头,“你不用劝我了,我不会走的。” 宴霜长叹一声,低下头,转身,缓缓走出去,步伐消沉。 慕幽笛看着消失在会客厅门口的身影,低头看着手上的箱子,想了一下,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全是照片。 她扒拉了一下,快速浏览,发现满满一箱全是各个城市的照片,翻过背面,上面写着拍摄地址,都是国外的城市,还有山巅,原野,丛林,冰原……都是她所没有见过景色。 她一张一张拿起来仔细看,发现每张照片里面,都有另一张照片的合影。那张照片,赫然就是十七年前,她和宴霜两人在贝勒府花园凉亭拍的合影。 慕幽笛摩挲着照片,时过境迁,她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 慕幽笛叹口气,将照片重新放进箱里,合上箱盖,找出一把锁,将箱子锁起来。 她提起箱子,离开会客厅,缓缓走出曦苑,返回自己的住处,将箱子放进暗格里藏起来。 ‘幽笛,跟我一起离开北京吧。’宴霜的话萦绕在慕幽笛的耳边,她转头看向暗室的方向,自己还有未了的心结,未完成的使命。为了复仇,她早就将灵魂交给了魔鬼,只能承受下半生没有光明的宿命。 她和他,从初遇到再遇,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再有交集? 宴霜离开曦苑后,独自在街上徘徊。慕幽笛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但他不会放弃。 闷头走路的宴霜没有注意,迎面走来一大队人马,领头的正是保安局目前风头正盛的大队长宴澧。 宴澧远远看到宴霜,见他像一根霜打的茄子,在街上蔫了吧唧的徘徊,以为出了什么事,于是领着小弟们赶紧走过来。 走到宴霜跟前,宴澧问他:“六弟,怎么一个人在街上瞎晃悠?” 宴霜抬头,见是自家五哥,打起精神,笑道:“刚从曦苑出来,准备回家,你们在巡街?” 他看向宴澧身后众人,认识他的都打招呼,叫声‘六爷好!’不认识的就好奇打量他。 宴霜知道,宴澧今天去保安局递交辞呈交接工作,今天是他这大队长最后一次巡街了。 宴澧上前,一把拉住宴霜,嚷嚷道:“走走走,咱跟兄弟们去搓一顿,我这也算是执行完最后一班岗了,往后就看兄弟们的了。” 他看向身后的小弟们,眼中流露出不舍,尤其那十几个跟了他几年的小弟,感情最为深厚,大家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情,突然分别,有些伤感。 “队长!我们舍不得你走。” “是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队长,你能不能不走?” 那十几个小弟知道宴澧要离开后,都很不舍。宴澧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有点少爷脾气,但是为人很仗义,这些小弟平时很受他照拂。 宴澧受不了他们号丧,骂道:“滚犊子,小爷我没死呢,哭丧个啥,等小爷在大上海扎了根,把你们一个个全薅过去,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 “好!” 小弟们被宴澧一通数落,大棒加甜枣一通乱哄,低落的情绪终于又恢复活跃。 看着这些再次活蹦乱跳的小弟,宴澧只能在心里深深叹息。 昨晚四哥让他早点辞职,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带嫂子和侄子先去上海安顿。虽然很不舍,但是他还是选择听自己哥哥的话。 其实,他早厌倦了保安局的明争暗斗,上面的人互相倾轧,下面的人苦不堪言,只是很多人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坚持下去,而他很幸运,有这样强大的哥哥可以依靠,有退路可选。 宴霜看了宴澧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今晚不醉不归。” 于是,两人带着一群小弟,浩浩荡荡朝京城八大楼走去。 第31章 兄弟分离 离京的事看似顺利,实则布满荆棘,危机重重。 宴淩早就暗中运作迁居和辞职的事,如今却有些棘手,原本打通的关系不知为何突然联系不上了。 宴淩隐隐觉得不对劲,自知身为北洋政府高级顾问,涉及的机密太多,很难全身而退。 以前也有高级顾问辞职,不过离开后从此杳无音讯,他暗中调查过,那些人明面上已经离开,但实际上是被人悄悄除掉了。 正因为这样,他才不顾一切,不惜动用所有渠道疏通关系,打算不惊动北洋政府,悄悄离开北京。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关系网似乎出现了问题。再者,他的重要证件还扣押在政府手里,这也是北洋政府防止他们叛变的手段之一,没有这些证件,他寸步难行。 宴淩想过,最坏的打算就是壁虎断尾,只要家人能活下去,他在所不惜。这才逼弟弟们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赶紧离京。 几天后,京城火车站。 宴霜和宴澧提着几个行李箱,旁边跟着宴淩的妻子和儿子,四人走进火车站,等待南下的列车。 这次由宴澧带着嫂子和侄子先行离开,先去上海安顿,过几天后宴霜再去。 宴霜代替四哥宴淩,来给三人送行。 宴霜放下箱子,对书婉仪和宴澧说道:“四嫂,五哥,你们一路保重,我和四哥会尽快赶去上海跟你们汇合。” “六弟,你们可要快点啊,我看这局势越来越不对了,赶紧离开为妙。”宴澧说道。 宴霜点头,“估摸早则三五天,迟则半个月吧,就看四哥那边的进展了,晚上我回去再问问。” “嗯,总之,你和四哥都要注意安全。”宴澧嘱咐道。 宴霜点点头,道:“行,我们会注意的。” 他环顾四周,不经意间看到几个人贼头贼脑往他们这边看,立刻警惕起来,低声叮嘱宴澧:“五哥,上了车,钱物一定要放好,去到上海,立刻写信来报平安。” 宴澧拍拍宴霜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财不露白,我晓得的,到时候我们一落地就写信报平安,我们在上海等你们团聚。” 一旁,书婉仪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忍不住开口:“六弟,你四哥为了脱身东奔西走,颇为不易,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拖累他,我们不在,你多照顾他,最近……” 她皱起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和不安,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有些话她不知如何说出口,因为那些只是女人的直觉。 宴霜见她神情忧愁,知道她一定是在担心四哥的安危,连忙安慰道:“四嫂放心,我会照顾好四哥,等他办完离职手续,我们立刻动身去上海。” 书婉仪微微点头,但眼神中的忧虑并未消散。 这些天来,她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降临。然而,她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否只是她的多虑,还是真的有什么危险潜伏在他们周围。 如今她即将离开京城,只能寄托于六弟,让他多照顾自己的丈夫,也希望自己的直觉不会应验。 她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宴淩今天没来送行,是因为他已经被监视起来了,为了避免迁居的事中途出现变故,他故意没有现身。 如今局势越来越乱,政府部门里被内外渗透了不少间谍,上面的人担心手下被策反,暗中对机关要员盯梢。这节骨眼上,宴淩为了摆脱北洋政府,频繁走动联络关系,已经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 近几日,宴淩就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踪监视,房子周围也出现不明身份的人。于是提前安排宴澧借口游玩,带着妻子和孩子出门,躲过监视和巡查,去到临时租来的房子住下,等启程那天直接从那里离开,避免被密探察觉。 宴淩原以为自己疏通打点关系,准备金蝉脱壳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最近政府对他的监视越来越紧。 他手上的文件全部上交,正在处理的工作也逐步移交给同僚,而曾经对接的信息网与他瞬间切断联系。他的职务显然已经被架空,但上级对他的去留迟迟没有处置,同僚们看出端倪后渐渐疏离他,他也开始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失控。 宴淩原本觉得既然上面已经察觉自己的目的,他只能加快进度,然后挑一个他们监视松懈的时间段,悄无声息的消失。谁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宴淩看着手中的辞呈,进退两难。 这份辞呈一旦递上去,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他必须在递上去的同时,立刻脱身,否则,那些‘被消失’的高级顾问就是他的结局...... 火车站。 一列火车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站台边。 宴霜拎着行李,送宴澧和嫂子侄子上车。临下车时,再次嘱咐宴澧:“去到上海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时局不稳,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 宴澧郑重地点点头,“晓得的。” 宴霜下车后,看着火车缓缓开动驶离,心里有些惆怅。转过身刚想离开,发现那几个贼头贼脑的人竟然没有上火车,反而转身匆匆离开了。 他很疑惑,本以为那几人盯上四嫂五哥的财物,意图半路打劫,却原来是他误会了。 他回身朝车站外走去,坐上一辆黄包车赶去曦苑,不管怎样,他还是要想方设法劝说慕幽笛一起离开京城。 到了曦苑,一问之下,才知道慕幽笛没在,有事出去了。 宴霜走出曦苑,想到这两天打听到的消息,略一思索,大概就能猜到慕幽笛留在京城的用意了,那么,她会去哪里呢? 自从慕幽笛拒绝离开后,宴霜也没闲着,除了忙迁居上海的事,他还抽空打听了十七年前常兴苑戏班的事。 虽然时隔十多年,但是戏班的事和慕班主的遭遇,周边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当时有很多关于戏班和革命党勾结的传言,百姓们怕惹祸上身,闭口不谈。如今十七年过去,那些流言蜚语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淡忘。他东听一句西听一段,慢慢拼凑出当年事情的始末。 巧合的是,宴澧也知道一些当年事件的内幕。 宴澧刚回国时,游手好闲,为人阔绰,成了香翠苑的常客,喝茶听曲给的小费比别人多,一来二去,就与香翠苑的姑娘们混熟,尤其是当时的头牌施梦雨。两人出双入对,几番红鸾帐暖春宵共度后,施梦雨不经意间告诉他,自己出自常兴苑戏班。 对于施梦雨来自哪里,宴澧并不在意,不过,他对常兴苑戏班的事有些印象,记得当时全戏班的人因牵扯摄政王刺杀案被捕,班主慕成则被处刑后,其他人都被流放了。对于其中内情,他还是很好奇的,于是只当坊间故事来听。 见宴澧感兴趣,施梦雨有心讨好恩客,就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但也隐去很多关键信息和关键人。 前段时间,宴澧听到宴霜打听常兴苑戏班的事,便将事情转述给他,还悄悄告诉他,施梦雨已经死了,据说死状极其凄惨,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显然被那恐怖画面吓得不轻。 第32章 医院复仇 宴霜将打听来的消息汇总,慢慢还原当年事件的原委,分析慕幽笛的行事目的。 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回国时,在火车站发生的枪击案,还有上次酒会的毒杀案,以及这次施梦雨的死亡事件,被杀的这几个人与当年常兴苑戏班的事,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这样,目前慕幽笛的复仇对象,只剩下康保国和李荣泰两人。 康保国周边警卫众多,难以下手,相比而言,李荣泰更容易下手,想到这里,宴霜决定去李荣泰的荣泰苑戏班探一下情况。 荣泰苑戏班在常兴苑戏班解散后,也曾名噪一时,不过,自从慕幽笛的曦苑崛起后,京城其他戏班子都黯淡无光。很多戏班的名角被曦苑高薪挖过去,让那些戏班负责人咬牙切齿,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京城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慕幽笛能在京畿重地建一座豪华戏院,其财力和势力让其他戏班忌惮。 不过,他们虽然不敢明着来,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少,尤其以荣泰苑为首,偷偷编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企图打击曦苑的名声。 只是没过多久,那些戏班子都安安分分,再也不敢挑事了。 宴霜到了荣泰苑戏班,得知班主在排戏时,被忽然倒下的背景道具砸伤,正在医院治疗。 他想了一下,觉得医院倒是个下手的好地方,于是就马不停蹄赶去医院。 医院,一间普通的病房里,一位护士正在为受伤的李荣泰换药。 李荣泰睡得昏昏沉沉,睁开眼缝,看到护士正在注射药剂,他也没太在意,不过伤口微微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慕幽笛扮成护士,将药剂推进李荣泰的静脉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药剂慢慢起效。 李荣泰被注射后,起初那阵刺痛让他清醒了片刻,慢慢地,他开始神志不清。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睁开眼,看到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护士小姐,心中从疑惑到惊疑不定。 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浑身紧绷,问道:“你是谁?” 慕幽笛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写着‘慕’字的牌子,递到他眼前。 李荣泰拼命睁大眼睛,待认出牌子代表什么之后,顿时一惊,“常兴苑戏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慌,指甲狠狠捏住腰上的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说道:“常兴苑班主慕成则勾结革命党人,人证物证具在,死有余辜,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来找我。” 慕幽笛冷冷地看着他。 李荣泰见她不为所动,眼珠一转,忽然又说道:“看得出来,你是学戏的好苗子,如果你愿意,可以来荣泰苑,我保你做头牌。” 慕幽笛知道他在故意拖延时间,等真正的护士进来,她冷笑一声,掏出怀表,打开看了一眼,幽幽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李荣泰一怔,“什么时间?” 慕幽笛站起来,倾身上前,与李荣泰面对面对视,缓缓摘下口罩,轻声说道:“我是慕幽笛,曦苑的老板,我父亲是......慕成则。” 闻言,李荣泰双眼睁大,满眼不可置信,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他嘴唇颤动,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荣泰没想到,眼前这个护士打扮的人,竟然是曦苑的老板,更没想到,她是慕成则的女儿。 只是,慕成则一生未娶,哪里来的女儿? 李荣泰想起慕成则,便想到年轻时候的两人。他和慕成则师出同门,明明他更有唱戏的天赋,师父却更偏爱慕成则,每次有表演机会,师父首先想到的就是慕成则,而不是他李荣泰,他不甘心! 所以他的一生都在证明自己比慕成则更优秀,一生都想超越慕成则,成为师父眼中最优秀的弟子。 只可惜,师父没能见到他们师兄弟创立戏班就撒手人寰了。 而师父逝世后,他和慕成则也从师兄弟变成了仇人。慕成则的事李荣泰自以为比较了解,因此他十分质疑慕幽笛的身份。 他紧紧盯着慕幽笛的面容,仔细辨认。 慕幽笛也大方地任由李荣泰打量,甚至还主动凑近李荣泰的眼前,让他永远记住她的这张脸。 李荣泰惊疑地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一生都没成亲,不可能有个女儿。” 慕幽笛笑着点点头,“嗯,父亲对外确实一直隐瞒我的存在。冤有头债有主,李班主记得在我父亲面前,为你的所作所为,好好忏悔。” 闻言,李荣泰面色陡然一变,厉声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轰动京城的毒杀案,被杀的那个人就是常兴苑案子的同谋,还有火车站的枪杀案,还有......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将几个事件串联起来,忽然明白了什么。 李荣泰的瞳孔陡然张大,表情逐渐扭曲,不可思议道:“原来是你……” 李荣泰的话戛然而止,他张大嘴巴,睁着眼睛注视着前方,目光渐渐浑浊涣散,最后一动不动。 慕幽笛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和脉搏,确定他已经死亡后,用被子微微遮住他的脸,推着治疗车慢慢走出去。 宴霜打了辆黄包车赶到医院,打听到李荣泰的病房后,快步跑过去。在走廊上正好和推着治疗车离开的慕幽笛擦肩而过。 一股特殊的味道飘过,宴霜吸吸鼻子,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盯着已经推车走过去的女护士。 他脚步一转,狐疑地跟上去,在女护士旁边小声问道:“慕幽笛,是你吧,你的味道骗不了我。” 慕幽笛面不改色,但心里却很气恼,自己已经在身上洒了很多消毒水来掩盖那股特殊的气息,难不成这家伙是狗鼻子?竟然一闻就闻出来了。 慕幽笛推着车一直往前走,没有理会宴霜的疑问。 宴霜见慕幽笛不搭理自己,也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于是安安静静地跟着慕幽笛,一边走一边盯着她的脸。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慕幽笛这面具如何粘上去,竟然严丝合缝,完全没有破绽,若不是知道眼前的人是慕幽笛,他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宴霜心中震撼,慕幽笛的易容术竟然如此精湛。 慕幽笛算了算时间,快到护士换药时间了,她推着车,加快脚步,穿过病房区,朝库房走去。 宴霜也快步追上她。 慕幽笛将车推到医院库房,脱下护士服,扔掉口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颜料调和一下,快速往脸上手上涂抹。 片刻后,一个面容憔悴的普通妇女出现在医院库房里。 她换脸速度之快,宴霜还没反应过来,慕幽笛已经从少女变成妇女,从护士变成病人了。这一手现场变脸,给宴霜带来巨大的震撼,他目瞪口呆。 “这......” 他盯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妇女’,伸手想摸摸对方脸部触感,被慕幽笛挥手‘啪’一声挡开。 “小气!”宴霜嘟囔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慕幽笛的变妆全程,那娴熟的手法,脸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不由惊叹慕幽笛这个绝活的神奇,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必备技能。 可他转念一想,若不是为了复仇,慕幽笛怎么会练就这一身伪装和杀人绝活? 思及此,宴霜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第33章 劝离 慕幽笛打开门,悄悄探出头看周围情况。发现远处几个病患在晒太阳,还有一些护士和病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连忙拽着宴霜走出去,伸手勾住宴霜的手臂,快速低下头,一边躬着背走,一边捂着嘴,压抑着咳嗽声,就像久病不愈的肺痨患者。 宴霜顾不得惊奇,轻轻牵住她的手臂,配合她演戏。 两人走进大厅,见大厅里人潮涌动,挤得水泄不通。慕幽笛皱起眉头,算算时间,已经到护士去给李荣泰换药了,时间拖一分他们就多一份危险,他们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出去。 宴霜也知道情况紧急,他环视一周,心念一转,伸手一边轻拍慕幽笛的背部,佯装给她顺气,嘴上却说道:“媳妇,就算你的痨病好不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辈子都不离不弃。”声音不算大,但足够周边的人听见。 慕幽笛一听,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暗中狠狠瞪了宴霜一眼,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宴霜的话,原本让周围一些病人和护士深深感动,可大家一听到痨病这个词,再看一眼差点把肺都咳出来的慕幽笛,立刻捂住口鼻,光速闪到一边,躲得远远的,原来拥挤的大厅瞬间变得空旷通畅。 “咳咳,呃......”慕幽笛没想到宴霜的一句话会导致这种结果,立刻怔愣在当场。 忽然,迎面匆匆跑来几个医生和护士,与他俩擦肩而过,朝李荣泰的病房跑去。 慕幽笛瞬间回神,没想到护士这么快就发现李荣泰死了,她急忙低声对宴霜说道:“快走!” 他们要赶紧离开,不然等会儿警政司的人过来,两人想脱身就难了。 宴霜也知道事态紧急,见大厅的人避他们如蛇蝎,正好趁机离开,于是就带着慕幽笛朝外面走去。 两人出了大厅,宴霜才放低声音问慕幽笛,“你杀了他。” “嗯。”慕幽笛应了一声,拽着宴霜快步走出医院。 宴霜没说什么,他不会同情李荣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过他更希望李荣泰被法律制裁,而不是慕幽笛杀了他。慕幽笛杀人就触犯了法律,就等于把自己送上审判台,这种代价值得吗? 两人走出医院后,慕幽笛终于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宴霜没有隐瞒,直说道:“我去荣泰苑,戏班的人说李荣泰被砸伤住院,我就猜你会来这里。” 慕幽笛听宴霜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弄清楚当年的真相。 “你都知道了。” “嗯。” 宴霜眼神复杂,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这时,身后传来汽车嘟嘟的声音,两人回头,发现几辆警政司的车正往医院里驶去。 “警察来得好快。” 宴霜惊讶,同时一阵庆幸,两人已经安全离开医院,否则等警察封锁医院,他俩插翅难逃。 慕幽笛眸光深沉,李荣泰被杀,警政司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查出十七年前的事,进而追查出前段时间的几件谋杀案,到时候她的身份一旦暴露,想走都走不了。 思及此,慕幽笛心想,必须尽早除掉康保国,及早离京。 不过,康保国身边警卫众多,房子周围守卫森严,家里的佣人都是信得过的老家亲戚,很难从这方面入手。 或许是有所察觉,最近康保国推掉了很多酒会活动,外出时随行人员都荷枪实弹,她一时难以下手。她还需进一步查出康保国的破绽,加以利用,徐徐图之。 她转头看向宴霜,自己的身份曝光,肯定会连累这个人,她不希望无辜的人牵扯进自己的复仇中,尤其是宴霜。 她忽然站定,面色严肃地对宴霜说道:“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也别打听我的事,别人问起,你就说不认识不知道,只要否认一切与我相关的,他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宴霜拧起眉,虽然明白这是慕幽笛在保护自己,但他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涉险。 他凝视着慕幽笛,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离开京城,报仇的事,我会帮你。” 慕幽笛低声说道:“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声音很低,宴霜听不清,追问她,“你说什么?” 慕幽笛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宴霜疑惑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似乎漏听了很重要的讯息。而且有件事,他其实很不解,慕幽笛完全可以改名换姓复仇,这样,别人不容易查出她的底细,危险也会大大降低。 不过他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慕幽笛做事有分寸,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用意。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各怀心事。 走到路口,宴霜问慕幽笛:“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慕幽笛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我刚才的话你当耳旁风?切记,以后不要再找我,也不要打听我的事,我们只是陌生人。” 说完,他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坐上车匆匆离开。 宴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恍然间回到十七年前,那时也是这样一个离别的背影。当时他以为两人很快会再见面,不曾想一别十七载,再见时已经物是人非,他突然有些心慌起来,害怕十七年前的事重演。 宴霜心事重重回到家里,意外地发现宴淩竟然在他家,似乎在等他。 他看了下怀表,心想这个时间四哥不是应该在上班么,怎么会在他家里? 看四哥脸色阴沉,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四哥,你怎么.....” 宴淩见宴霜回来,目光定定地看向他,眼神凌厉阴沉,语气不善地说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去找那个慕老板,你为什么不听?” 宴霜赶紧解释,“我想让她跟我们一起离开,她是......” 他刚想解释慕幽笛的身份,但很快被宴淩打断。 “我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更知道她做了什么。如果我都能查出这些,其他人难道会查不出来吗?不要小瞧了政府的能力,警政司和保安局早就盯上她了,只不过想挖出她背后的势力,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宴淩冷冷瞪着宴霜,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去送人头。” 宴霜一惊,慕幽笛的身份早就暴露了?那她现在回去,岂不是很危险? 他转身想去告诉慕幽笛,却被宴淩喝止:“站住!你哪儿都别去,我已经替你收拾好行李,买了明天去上海的火车票,你今天乖乖在家里待着,明天一早直接离开北京。” 宴霜一愣,“明天一早?这么急?四哥跟我一起走吗?” 宴淩眼神一暗,摇摇头,“我暂时脱不了身,你先走,去上海替我好好照顾你嫂子和五哥他们,你五哥做事冲动,你要多劝止,至于你嫂子那里,以后多帮衬一下就行。” 宴霜皱起眉,四哥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像在交代后事一样,难道事情有变? 他立刻问道:“他们不放你走?” 宴淩轻叹,“哪有那么容易,你也知道政府事务繁琐细碎,流程冗繁,许多事务还需要时间交接。” 宴淩怕他担心不肯离开,劝道:“总之你先走,我稍后就去上海与你们汇合。” 宴霜盯着宴淩,一脸狐疑,看他说得真诚,一时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不过宴霜最终还是答应明天一早就离开。 宴淩松了口气,只要家人都安全离开,他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他垂下眼,掩藏住眼中那复杂中掺杂着一丝绝望的情绪。 第34章 别离 这两天,宴淩的联络网逐个失去联系,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预感自己即将面临政府有关部门的‘处置’,所以才急着处理后续的事情,快速掐断关系网里余下人的联系,销毁联络资料,抹除痕迹,尽量撇清他和上下线的关系,能保一个是一个。 今天中午,他忽然接到上级命令,让他交出手上所有密件,他立刻意识到不对,由于事态紧急,他顾不得暴露自己,借口出来办事,赶去车站给六弟买了张去上海的火车票。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必然会被探子察觉,这事一旦上报,只怕自己就脱不了身了。而他对宴霜说的那番话,是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是另一种临别遗言。 两人商议完,宴淩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宴淩走后,宴霜兀自陷入沉思。 既然知道慕幽笛随时可能有危险,他就不能弃之不顾,但自己已经答应四哥,也不能言而无信,这让他左右为难。 宴霜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大门外,宴淩刚离开他家大门,就被一辆车拦下。 车上快速跑下两个身穿制服的人,话不多说,直接用布塞住宴淩的嘴,蒙上眼,将他双手反绑后,推进车里,两人也跟着钻进车里。 随后,车风驰电掣地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被劫走,路上的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而后惊恐地纷纷低下头,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匆匆离开,避免卷入是非。 宴霜没有察觉背后的变故,站起身,缓缓朝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门,他发现门旁边放着两个大箱子,想来是四哥帮他整理的行李。 环视一圈,他发现整个房间已经空荡荡,苦笑一声,四哥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忽然,他的目光越过行李箱,看到床头柜上,那张自己和慕幽笛的合照还在,心想,四哥不赞成他和慕幽笛来往,所以故意不放进去?还是说,四哥在逼他做出选择? 他走过去,将照片取下来,放进自己的衣服里,贴身藏起来。他做出了选择,虽然不是四哥想要的结果,但是他已经想明白了,即使离开,也要带慕幽笛一起走,他回国的目的不就是找到她吗? 他第一次违背四哥的命令,虽然觉得愧疚,但并不后悔,他想尊崇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计划晚上再去一趟曦苑,找慕幽笛谈一谈,劝她和自己一起离开,如果劝不了,绑也要把她绑走。 他知道慕幽笛的身份不一般,但身份已经暴露,复仇必然困难重重,留下来只会更加危险。 分别了十七年,他不想再失去她。 他转眼看向床上,那里放着一张火车票,一份身份证明,还有一个小箱子。 宴霜拿起那份身份文件,看到上面,自己的名字已经变成金宴霜,不由得感慨四哥的动作之快,不过短短时日就办完,而且仔细一看,自己背景信息也被改动过,没有前朝皇族后裔的背景,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这样就不必担心自己以后被北洋政府清算。 忽然,宴霜看到自己身份信息亲属一栏中,写着兄弟姐妹:无。 他眼神有些复杂,这一刻,他真的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他知道四哥是为了三兄弟的安全着想,如果他出事,很容易牵连到四哥和五哥,这样做确实更妥当。 他放下身份证明,看到床上还放着一个小箱子,宴霜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放着一箱子银元和法币,还有一沓银行储蓄存单。 他拿起存单一看,顿时满脸惊愕,四哥为什么交给他那么多钱? 翻到存单底下还有一封信,他赶紧拿起来,拆开仔细看。 宴淩在信里告诉宴霜,辞职和工作交接不太顺利,还需要一些时日处理,如今南北局势越来越紧张,京城不是久留之地,越早离开越好,让他明天务必要去上海,与宴澧他们汇合,他在上海也做了一些安排,让他不用担心。 箱子里的钱是他余下的全部积蓄,委托宴霜带到上海交给书婉仪,这样他就没有后顾之忧,让宴霜好好照顾嫂子,五哥和孩子。 宴霜看完信,心里咯噔一跳,左思右想,隐隐觉得不安。四哥这封信,怎么那么像是在安排后事。 他稳了稳心神,决定等四哥下班回来,再去找四哥问清楚。 他将钱物和信全部重新收好,看着这个贵重的箱子,有点发愁。这箱子毕竟是四哥的家产,既然托付他保管,肯定不容有失,放哪里他都觉得不妥,可是这么大的箱子,拿着又觉得很突兀。世道混乱,最好财不露白,必须想个办法把钱藏起来。 想了想,他从箱里拿出一件大衣,在大衣内里缝了个暗袋,把储蓄存单用油纸包好,藏进暗袋后缝合,将大衣穿在身上,这样贴身放着他才能安心。 宴霜走进冲洗室,将冲洗胶卷的所有物品打包收拾好,与照相机一并放进行李箱里。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快步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去曦苑。 到了曦苑,打听之下,才知道慕幽笛并没有回来,而且戏院已经交由副总管打理,宴霜经常来看戏,也经常到后台献花,副总管认识他,知道他和慕幽笛关系匪浅,就告诉他慕幽笛的住址。 宴霜来到慕幽笛的住处时,发现有人先他一步进入这栋房子。 他担心慕幽笛的安危,刚想冲进去,就见那几个人在里面东翻西找,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于是,他躲在外面假装过路行人,暗中盯着里面的动静。 几分钟后,四五个人从房子里面走出来,几人环顾四周,就朝一边匆匆离开,正好与宴霜擦肩而过。 等几人走远,宴霜才推开门,偷偷溜进慕幽笛的房子。 房子里一地凌乱,应该是刚才那几个人翻弄造成的,客厅里桌椅板凳被掀翻在地,连地毯都被掀起来了,尤其卧室和书房成了重灾区,连墙壁都被砸开,柜子东倒西歪。 宴霜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房子,皱起眉,满地新旧凌乱的脚印,看来恐怕不止这波人光顾吧,如果真有什么东西,也早就被人搜罗走了。而且重要的资料,慕幽笛应该不会留在这里,她是个细心的女人! 第35章 追踪康保国 转了一圈后,宴霜就赶紧转身走出去,他担心还会有人来,因此没有逗留太长时间,既然慕幽笛没有住这里,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他找不到慕幽笛,明天到底走还是不走?心里很矛盾,心事重重地走在路上,没有注意到,一辆黄包车正悄悄靠近他。 黄包车夫盯着宴霜,悄悄靠近,轻声说道:“快离开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宴霜猛然转头看向对方,眼前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皮肤黝黑,就像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的车夫,但是那嗓音,分明是慕幽笛! “你!” 宴霜震惊地看着旁边的车夫,慕幽笛的易容术? 若不是这个声音,他完全认不出来这个黝黑男人竟然是个女人扮的。 “客官,坐车吗?”慕幽笛阻止宴霜要问的话,示意他这里不适合谈话。 宴霜余光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有几个人正看过来,还有两个探子伪装成路人,正慢慢朝他走过来,他赶紧点点头,坐上车。 “客官您坐好嘞!” 慕幽笛拉着黄包车快步离开,沿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路上那些探子尽收眼底。见后面那两个人也坐上黄包车,暗暗跟在后面,他就拉着黄包车,带着那两条小尾巴在各条胡同里面打转。 没有谁比慕幽笛更了解这四九城的胡同,哪个犄角旮旯通向哪里,她一清二楚。绕了几圈,很快就把对方甩掉了。 她拉着黄包车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停下,回身,面色有些阴沉,问宴霜,“你怎么会在那里?谁告诉你我的住址?” 宴霜下了黄包车,走到慕幽笛面前,实话实说:“我去曦苑找你,副总管告诉我你住那里,我就来了。” “是他?”慕幽笛皱起眉,副总管是组织里的暗桩,与宴霜无仇无怨,不至于陷害他,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问宴霜,“找我干什么?不是警告过你,别再插手我的事?” 宴霜面色严肃,劝道:“幽笛,你已经暴露了,现在很危险,我明天要去上海,你跟我一起走吧。” 慕幽笛见他老调重弹,摇摇头,“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确实不安全,你离开也好,千万不要再回来。” 宴霜急道:“康保国不简单,你动不了他的,听我一句,先离开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慕幽笛轻轻一叹,“你不懂,我没有时间了,这是唯一一次可以手刃仇人的机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宴霜皱起眉头,什么叫没有时间?难道慕幽笛患有绝症?他隐约觉得慕幽笛话里有话。 慕幽笛没有回答,催促他,“你走吧,离开这个是非地,越远越好。” 说完,她拉起黄包车,快速离开。 宴霜看着慕幽笛离开的身影,呆愣片刻,咬咬牙,他还是不死心,偷偷跟上去,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慕幽笛带走。 慕幽笛觉察到宴霜暗中跟着自己,心下无奈,这种跟踪伎俩太拙劣,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得出来,见隐藏在人群中的自己人准备动手,她赶紧暗暗摇头,示意所有人不要乱动。 众人接到指令,纷纷散开,重新隐匿起来。 慕幽笛心底长叹,这个人她终究不想伤害。但跟着自己很危险,这份危险来自于康保国,也来自于她的同伴。如果被同伴发现,定然会为了消除隐患而除掉他。她想报仇,却不想把无辜的人也拖入危险中。 她将黄包车拉到一家成衣店门口,快步走进店里,在更衣室里快速换装,之后,从成衣店的后门悄悄离开。 宴霜见她进店里,为了不引起怀疑,守在成衣店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半个小时,店里的人进进出出,却没有慕幽笛的身影。 他忽然感觉不对劲,走进店里一看,哪里还有慕幽笛? 他赶紧问老板,店老板推说不知道,那么多人在店里买衣服,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他也记不住谁是谁。 宴霜无奈,只能悻悻离开。 他想,慕幽笛既然找康保国复仇,无非从两个地方下手,保安局和康宅,上次他已经去保安局踩点,那里保卫严密不好下手,所以,慕幽笛只有可能去康宅了。 于是,宴霜往康宅走去。 傍晚时分。 在康宅蹲守了半个时辰的宴霜,终于等到他的目标人物出现。 康保国坐在他的汽车里,前后左右跟着一众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康宅。 宴霜躲在对街的墙角,暗中观察康宅的动静。 看到康保国带着一队人回来,他怀疑慕幽笛就混在这群人里面,但天色渐暗,他分辨不出哪个是乔装改扮后的她。 宴霜刚才查探康宅的时候,发现康宅周围遍布警卫,整个宅邸守卫十分森严,就连家佣进出都需要查验身份,如此严格,看来康保国已经提高警戒,慕幽笛如果在这里下手,恐怕不容易。 这时,刚走进康宅的一行人,忽然呼啦啦跑了出来,其中还有一队军人从另一条路跑过来,在康宅门口停下,他们手中握着枪,神色严肃,站在康宅院外整装待发。 这阵势让宴霜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也确认了一件事,就是慕幽笛并没有隐匿在这队人里面。 他心念一转,这阵仗,难道是康保国发现了慕幽笛的行踪,打算派军队去追捕?不然,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事需要康保国这么兴师动众。 康保国的车从康宅里开出来,带着大队人马匆匆离开。 宴霜脸色一沉,康保国竟然亲自带人去,恐怕事情不简单。 他裹紧大衣,悄悄跟上,尾随在大队人马后面,不管是不是有关慕幽笛,他都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秋风瑟瑟,宴霜躲躲闪闪,尾随在队伍后面,一路跟踪观察,他发现,康保国一行人竟然是往城外跑去。 他看着眼前的城门,想着这次出去,城门一关,今晚可就进不来了。明早去上海的火车,他恐怕也赶不上了。 出城还是不出城? 不过,不等他犹豫,康保国的人已经快速出城了,宴霜下意识地也跟了出去。 城门在他背后缓缓关闭,他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继续跟踪康保国的队伍。 康保国一行人出了城,就直奔郊外一个方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宴霜也紧紧跟上,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鲁莽,也很危险,但他控制不住对慕幽笛的担心。 跟了一段路后,他累得气喘吁吁,只能倚在旁边的树干上,不停喘气。 他的体力终究比不上常年锻炼的保镖和军人,看着已经跑远的队伍,他深呼吸,硬着头皮再次跟上去。 那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宴霜远远跟着,发现他们来到一处树林,所有人快速分散开来,一部分隐入树林,还有一部分跟着保护康保国。 第36章 森林突击 康保国的车队缓缓开进树林,在离入口几百米处停下,康保国坐在车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宴霜也从旁边钻进树林里,躲在一棵树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放缓呼吸,静静地观察康保国所在的方向。 不久,从树林深处走出来四五个人。其中两人手上扛着一个麻袋,往康保国的车走去。 麻袋里似乎装着一个人,不停挣扎,嘴里呜呜呜地叫着,显然被人封住了嘴,不过能听得出来,是个女人。 几人走到康保国的车前停下,将麻袋一扔。其中一人说道:“康局长,那女杀手被我们兄弟几个逮住了,虽然费了些手段,不过幸不辱命。” 宴霜一听,心下一松,原来康保国出动军队,是为了抓住毒杀案的女杀手。 康保国看了一眼麻袋,淡淡说道:“你们抓的是谁?” 听了康保国的话,宴霜一愣,康保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没打开看,就知道对方抓错人了? 那几人听了也一脸迷惑,“女杀手肖玉燕啊!” 康保国没再做声,点了一根西洋大烟,抽了一口,开门走下车,慢慢踱步到几人跟前,瞥了一眼一脸讨好的几人,忽然扬起巴掌,朝刚才回答的那人脸上扇去,大骂:“妈了个巴子,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随便抓个女人就来糊弄老子,信不信老子一枪子崩了你们。” 几人被骂,一下子全懵了,不明白康保国话里的意思,被扇巴掌的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问道:“康局长,您这话什么意思,兄弟几个确实抓了肖玉燕,您可以打开麻袋看一下,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糊弄您啊。” “呸,那杀手假扮肖玉燕行凶,你们抓了真肖玉燕交差,还敢邀功?” “啊?”几人傻眼了。 康保国双眼阴鸷地盯着他们,眸光不善,他暗中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留下善后,处理这几个办事不利的人,他自己转身返回车上,大声说道:“回城。” 那几人顿时慌了,“扑通”跪下来。 几人跪着走到康保国的车前,但是被旁边的保镖拦下。 他们在车旁“嘭嘭嘭”地朝康保国磕头,嘴里不停讨饶,“康局长明鉴,我们没有收到杀手假扮肖玉燕的消息,如果知道的话,定然不会闹出这场乌龙。我们兄弟根据线索找到肖玉燕,发现这女人的身份确实可疑,经查,是个女谍。” “喔?肖玉燕竟是个女谍?”康保国诧异,若有所思。 听到康保国的语气有所缓和,几人顿时松了口气。 康保国瞥了他们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怎么证明她是女谍?你们还查到了什么?” 康保国最近压力也很大,各个势力安插在京城的间谍不少,若能抓住几个,倒也是一份不小功劳,但他不可能轻易相信,这些话,难保不是他们为了自保编造的说辞。 “我们有证据......” 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伸手朝口袋摸去,低下头的一刹那,他一改卑微求饶的眼神,双眼一眯,狠厉之色一闪而逝,从口袋掏出一把手枪,对着车里的康保国,快速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朝康保国射去。 康保国本就是警觉的人,那人伸手进衣兜时他就察觉有异,立刻偏过身。 子弹正好射穿了他的衣服,擦过他的胳膊,衣服上渐渐浸出血色,使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他捂着手臂大喊:“开车!” 司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懵,听到康保国的命令,慌忙开车后退,一个掉头,快速往树林外冲出去。 保镖们见对方突袭,立刻开枪反击。 砰砰砰...... 地上原本跪着的几人全部掏出手枪,就地一滚,躲过保镖的子弹,回身朝保镖射击。 双方力量本就悬殊,对战不到片刻,那四五个人就被合围过来的保镖全部击毙。 保镖们重新集合,朝康保国的车快速追过去。 车里,康保国捂着手臂,皱起眉头,越想越不对劲,这几个人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他心中越来越不安,不停催促司机赶紧离开。 这时,树林里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枪声。 黑暗处突然冒出许多人,他们似乎一直埋伏在树林里,伺机发动攻击。见康保国逃走,立刻冲出来拦上去。 康保国惊愕,没想到树林里竟然埋伏了那么多人。 对方与他带来的军队和保镖对战,双方发生激烈交火。 变故只在几分钟内,宴霜看得一愣,赶紧将自己的身体缩进大树背后藏起来,他见势不妙,准备转身偷偷离开。 忽然,一只手从宴霜的身后伸向他的嘴,一把紧紧捂住。 “唔!”宴霜心中大骇,暗骂自己太大意,没防备背后竟有人偷袭。 他剧烈挣扎,企图挣脱背后那个钳制他的人。 “嘘,是我。”慕幽笛轻声说道。 听见是慕幽笛的声音,宴霜惊讶,不过知道慕幽笛平安无事,他这才冷静下来。 慕幽笛一边捂着宴霜的嘴,一边悄悄探出头,看树林里的战况。 噗! 吱! 一声尖锐的汽车急刹声后,康保国的车骤然停下。 司机慌忙下车检查,看到车胎被子弹射穿,车胎快速瘪了下来,显然无法继续行驶。 他赶紧向康保国报告情况,“局长,车胎破了,车走不了了。”说完,连忙打开后车门,扶康保国下车。 康保国捂着手臂下车,阴沉着脸,回头看一眼后面的战况,再看前方不远处黑黢黢的树林入口,说了声“走!” 一众人快步往树林外跑去。 宴霜和慕幽笛藏在树后面,看着一群军人保镖护着康保国快速离开。 宴霜轻轻拍了拍慕幽笛捂着他嘴的手,示意放开他,自己保证不会出声。 慕幽笛看了他一眼,放开手,转头戒备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宴霜做了个手势,问慕幽笛:“要不要追过去看看?” 慕幽笛想了一下,点点头,轻声说:“跟紧我。” 宴霜毫不犹豫答应,“好。” 他不熟悉这里,盲目乱走反而容易暴露行迹。既然慕幽笛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备而来,如今外面枪声厮杀声不停,他又手无寸铁,一旦被那些人发现还能有活路? 再说,他好不容易遇到慕幽笛,为了防止走散,他打算紧紧跟着慕幽笛。 慕幽笛带着宴霜,两人借着秋风沙沙声,悄悄穿行树林,摸黑朝康保国一群人离开的方向绕道跟上去。 第37章 混战开始 宴霜跟在慕幽笛身后,发现她在黑暗的树林里竟然穿行自如,行动驾轻就熟,无论走哪个方向,脚步从不迟疑,甚至还能提醒他注意树墩子,仿佛整个树林的道路脉络她已经烂熟于心。 他们在离树林入口稍远的地方停下,匍匐在地上,利用树干和土堆掩藏身形,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两人静静地观察着前方战况。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秋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声,就像许多人在快步行走。 整个树林里一片漆黑,只有那辆没有熄火的汽车灯发出两束亮光,照亮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康保国带着一众保镖和军队快速接近树林入口,正准备冲出去。 突然,他迟疑了,脚步猝然停下,这是他对危险来临的敏锐直觉。 他看向树林入口,那里漆黑如墨,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过康保国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他回头看向树林深处,枪声已经停了,但同样也有危险。 今夜,他似乎进入了一个设计好的龙潭虎穴。 是谁在算计他? 康保国眉头皱起,心头思绪百转千回,生性多疑的他,终于觉察出今晚的事透着一股子反常和蹊跷。种种迹象表明这事恐怕是冲着他来的。 他仔细回想整个过程,自己在办公室接到心腹的电话,告知毒杀案的杀手已经擒获,正在城外,让他派人来接应。 他本来可以派人前来,不过这件事已经成为国际事件,上头给的压力大,他不想假于人手,因此,他最终决定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至于其他原因,有两个。一是他调查出这个杀手身份不简单,是南京那边安插在京城的特务,他上报了消息,上面让他不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揪出对方在京城的联络据点,意图一网打尽。 再者,就在前天,他的手下一番深入调查,发现‘女杀手’的另一个身份,竟然是原常兴苑戏班班主慕成则的女儿慕幽笛。这个消息让他想起十七年前那个戏班的案子,于是他偷偷瞒下来,没有上报。 慕幽笛身份不简单,即便是他,要查出她的身份也费了一番周折。 他这次亲自来,也是想秘密提审,逼问出她的同党潜伏在京城的所有联络点,以此邀功,顺便暗中处决慕幽笛,掩埋当年戏班冤案的真相。 常兴苑戏班的案子,不过是他收钱办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们这些在衙门当差的人,早就习惯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戏班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在他眼里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倒是成了他催命的后患。 自从查出慕幽笛这个身份,再一联想到京城前段时间连续发生的几件案子,他就明白了,慕幽笛是在复仇。 当年戏班冤案的涉案人员接连被杀,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他身居高位,为防不测,提前安排了大量保镖在身边,没想到今晚就碰上了。 他故意不上报这个消息,其实就是想借刀杀人,借助上面的手秘密铲除慕幽笛这个隐患。 傍晚,心腹告诉他毒杀案的杀手被抓获,就在城外,问他如何处置。 这个消息正中他的下怀,而且他早有打算,早已秘密调集军队前往府邸待命。于是就有了康保国今晚出城亲自提审嫌疑犯的计划。 一切都在康保国的意料之中,直到刚才那几个眼线忽然叛变,他才觉察出事有蹊跷,今晚的事似乎是一场置他于死地的阴谋。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 康保国细细回想,这个阴谋的关键人在于,他的心腹王城! 是了! 因为那个秘密只有王城知道,只要顺着这条线捋,就能推测出他的全盘计划。 康保国心头一阵冰寒,没想到背叛自己的人竟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部下。他百思不得其解,自问自己待王城并不薄,王城替他挡过枪,所以他对王城十分倚重。 那,王城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康保国面色阴沉,脑中快速思索着今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片刻后,他眸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见康保国站定沉思,保镖和军队四散戒备,虽然不明白康局长为什么骤然止步,不过保镖们习惯了听令行事,军队则是对上级的命令无条件服从,不会去质疑或询问缘由。 一行人在离树林入口几十米处警惕盯着四周动静。 树林里,秋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已经停歇,现下反倒是静得瘆人。 宴霜和慕幽笛藏在土堆后,盯着前方,不明白康保国一行人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宴霜转头看向身旁的慕幽笛,发现他一动不动,双眼紧紧盯着康保国的方向,即便四周昏暗,宴霜似乎也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仇恨和杀意的厉光。只是康保国的保镖众多,还有军队在旁,他和慕幽笛只有两个人,而且手无寸铁,很难与外面全副武装的人抗衡,现下最好别轻举妄动。 他担心慕幽笛复仇心切,冲动行事,便紧紧盯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亮光一闪而逝。 “这是?” 他伸出手,朝闪光的地方摸去,正好碰到慕幽笛手掌里一把冰冷的手枪。 身旁怔愣出神的慕幽笛本能地就要挥拳格挡,但随即意识到对方是谁,掌风堪堪劈在宴霜的头顶前及时停下,这是慕幽笛遇袭时的本能反应。 宴霜身上有一瞬间紧绷,他惊讶地看向慕幽笛。 “你......” 慕幽笛也转头看着他,“我会随身带枪。”她没有过多解释,再次看向康保国的方向。 宴霜隐隐猜到她杀手的身份,收手回来。 这时,树林的入口突然逐个亮起一盏盏车灯,亮光处人影憧憧,似乎有许多人站在那里。 宴霜和慕幽笛连忙压低头,看向车灯亮光处,远远看去,那些人穿着警政司的制服。 “警政司的人怎么来了?”宴霜诧异。 看情形,警察们似乎早就在这里待命了,拦在树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看向慕幽笛,神色担忧,他们只有两个人,就连康保国尚且不敌,又来了警政司,看来今晚他们两人能不能安全逃出去都是未知数。 慕幽笛却神色平常,虽然没有看宴霜,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不安,还有看向自己略带担忧的目光。 她强颜欢笑,道:“放宽心,警政司未必冲着我来。”语气里似乎早已知道警政司的来意。 宴霜疑惑。 见宴霜不明,慕幽笛伸手指向康保国。 第38章 双枭对抗 宴霜顺着慕幽笛手指看过去,片刻后顿时震惊,如果是他所想那样,北洋政府岂不是在内斗,大帅的左手打右手? 他担心两人围观会被殃及,想劝慕幽笛先离开,等两败俱伤再回来做那只黄雀。 不过一看慕幽笛的表情,他就知道肯定劝不动,杀父之仇隐忍十几年已经是她能忍耐的极致,仇人就在面前,复仇近在咫尺,慕幽笛或许打算趁乱手刃仇人。 宴霜顿时打消了劝离的想法,跟着慕幽笛躲在一旁静静地观战。 车灯亮起的一刹那,康保国一行人立刻转头看过去,强烈的灯光直射,让他们看不清对面是谁,不过康保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时,一个声音从树林入口处传来,“康局长,蔡某恭候多时了,出来吧。” 闻言,康保国一脸果然如此,“蔡祺曜,果然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长久以来与康保国政见不合的警政司司长蔡祺曜。 蔡祺曜挑挑眉,“哦?康局长似乎早已料到蔡某会在此?” “哼!”康保国冷哼一声,看向树林入口。 他此时已经将今晚的种种情形捋了一遍,知道他被自己心腹下套,也料到这是蔡祺曜的手笔,虽然心中恨意如惊涛骇浪,表面却很平静,眼神警惕,脑中快速盘算眼下应对之策。 他与蔡祺曜明争暗斗许多年,对他也算了如指掌,深知此人睚眦必报,手段狠辣又心思缜密,自己与他争斗时没少吃亏,因此他一直不敢大意,只是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待如兄弟的王城会叛变自己。 两人不合在北洋政府里早已众人皆知,只是表面上两人依然一团和气,称兄道弟,私下里却火拼械斗无数次,大帅崇尚武力解决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权力制衡,只要不闹到台面上让他难堪,他都不管。 二人公仇私怨由来已久。在蔡祺曜眼里,康保国只不过是清廷走狗,亡国败将,他视为蝼蚁的人,却靠着投机取巧获得了大帅青睐。蔡祺曜作为旧部心腹,只能统辖警队,新秀康保国却能号令军队,荣宠高下立判。 一个旧部心腹被后来居上的康保国力压一头,他心中不服,觉得康保国没有实才,只会溜须拍马,而且他怀疑康保国底子不干净,投靠大帅另有图谋,因此一直在暗中派人盯梢,只待搜集到康保国私下受贿行贿,逼良为娼等龌龊事的罪证后,再上呈给大帅定夺。 他厌恶康保国的小人行径,便以金钱和扶正为诱饵,策反了为康保国挡枪却郁郁不得志的老部下倒戈,从王城口中,他得知康保国的一些陈年旧案,以及和那杀手之间的恩怨,于是双方暗中设局,以成功抓捕那女杀手为诱饵,引诱康保国入套。 果不其然,顶着压力急功近利的康保国按照他们的预料,带着一众手下,毫不知情地钻入他们设下的圈套中。 蔡祺曜看着脸色极其难看的康保国,心中一阵快意,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幽幽说道:“蔡某听闻今夜此处有乱党出没,职责所在,便来巡查一番,碰巧遇到康局长,不知康局长为何会出现在此?” 康保国冷笑,“姓蔡的,是不是碰巧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今晚这事咱们必须找大帅说清楚。” 他知道现下必须扯出大帅的大旗蒙过双方的人,拖延时间,快速找到自保的办法。 “呵,无需康局长操心,此事我自会禀明大帅。”蔡祺曜施施然说道。 康保国立刻警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越过大帅,私设审判?” “呵,你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做事自然有大帅首肯,上午收到密报,晚上这里有乱党出没,请问康局长为何碰巧出现在这里?你与乱党又是什么关系?” 蔡祺曜句句紧逼,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暗示康保国与乱党勾结,声音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康保国知道他的用意,厉声反驳:“姓蔡的,你血口喷人,我康保国光明磊落,与乱党并无关系,你无凭无据诬蔑,我要上告大帅。” 蔡祺曜并不理会,轻蔑一笑,大声命令手下:“康保国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我奉大帅之令抓拿反贼,来人,速速将人拿下。” 命令一下,蔡祺曜身后几个警员们拿着手铐快步上前,准备去扣住康保国。 康保国急忙后退几步,退到保镖和军队的保卫圈内。 保镖和军队动作迅速,立刻形成合围,挡在他的面前,举起枪,瞄准对面的警员。 警政司的所有警员也纷纷举起枪。双方人马相互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康保国估量着双方战力,高声骂道:“哼,好一个借刀杀人,姓蔡的,你假传帅令,我要到大帅面前参你一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想明白了,一看这阵势明显是有备而来,自己落在蔡祺曜的手上绝对讨不了好,别说到大帅面前告状,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未知数,双方力量悬殊,今夜恐怕在劫难逃,只能孤注一掷设法逃命,绝不能束手就擒。 蔡祺曜冷冷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缉捕令,缓缓展开,“是不是假传帅令,你一看便知,我劝你莫要抵抗,刀枪无眼,到时候伤了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康保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蔡祺曜虽然手持缉捕令,神情却犹豫迟疑有所顾虑,他料定此事定有蹊跷。 再说,蔡祺曜口口声声说他通敌叛国,且证据确凿,依他对大帅的了解,这种重罪根本不需要逮捕令,大帅会直接下令就地枪决。 大帅是狠绝之人,绝不姑息叛变者。蔡祺曜拿出缉捕令,这样多此一举,反而更反常,他猜测或许是证据不足,大帅让他回去申辩,但姓蔡的存有私心,不想让他活着离开,更不会让他到大帅的面前申辩,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下手,如果自己被他抓住,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康保国心中一凛,觉得自己更不能落在姓蔡那厮手里。他脑中飞快运转,想方设法打破这样的死局。 树林里静悄悄,两方人马对峙着,一时僵持不下。 躲在树丛旁边的宴霜和慕幽笛悄悄抬起头,盯着外面的形势。 宴霜没想到北洋政府的内斗如此严重,这两人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听康保国和蔡祺曜的对话,似乎里面有许多内幕。 他忽然想到宴淩,在政府里任职高级顾问,是不是也会遭到政见不合的人打压陷害?更甚者就像蔡康二人这样刀枪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虽然宴淩聪明睿智,善于人心算计,但若遇到粗野蛮横的武力对抗,恐怕只会吃亏,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他不敢想象。 第39章 败退 宴霜不清楚宴淩在政府部门具体负责什么,他在家里从来不谈工作,但宴霜明白职位越高,权力越大,所要面对的危险越大,不在家里谈论工作也是为了家人安全着想。 宴霜想着想着,表情忽然一顿,一向不在家里谈论工作的宴淩,下午那絮絮叨叨的嘱咐忽然闪过他的脑际,此时回想起来,宴霜始终觉得不对劲。以四哥的身份职位性质,应该涉及一些军国大事和绝密资料,手握这样的机密,政府真的甘心放任这样的人离开吗? 显然不可能! 那么,什么人既可以放心让他离开,又不担心机密泄露呢? 死人! 答案呼之欲出,宴霜瞳孔骤缩,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终于知道宴淩下午那番话中的用意,也明白四哥为什么着急忙慌让他离开北京,原来四哥早就料到政府根本不打算放他走,或者说根本不打算让他活着!他为了保障家人安危,才迫不得已仓促安排妻儿和兄弟离京,他是存了逃不掉的必死之心啊! 宴霜心头焦躁起来,可眼下这情形他没办法离开。 慕幽笛手中举起的枪对准康保国,却迟迟没有开枪。她觉察到宴霜的异常,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枪响。 宴霜和慕幽笛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康保国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康保国的保镖见他被枪杀,立刻朝警政司的人群里开枪。僵持局势被枪响打破,两方人马立刻交火,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保镖扶起康保国,背在背上往后退,转身就往树林里逃去,其他保镖和军队负责掩护他,见警政司的火力猛烈,一群人一边开枪,一边往树林深处撤退。 蔡祺曜盯着逃走的一群人,眼神阴鸷,嘴角却露出一抹冷笑,吩咐几个小分队追击,务必一个不留,尤其是康保国,务必就地击杀。 几队警员领命,立刻快速冲进树林,追击过去。 一时间,树林里响起密集的枪声。 蔡祺曜原计划将康保国逮捕上车,路上制造一起汽车事件,让康保国车祸身亡,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不料康保国为人谨慎多疑,并不上当。而且今晚康保国竟然私自带军队过来。军人有军籍和编号,尤其大帅对军人十分看重,少一个半个都会严查,他很犹豫要不要动那些军人。不过那些军人既然目睹今晚事情的经过,回去肯定会如实汇报。所以他只能冒风险除掉他们,以防消息泄露,到时候就栽赃康保国私下调军,意图谋反之罪。 树林里,被保镖背着不停奔跑的康保国也想通了其中关窍。蔡祺曜想借大帅的手除掉他,不过大帅或许只是下令让姓蔡的逮捕他回去严审而已,但那厮存了私心,欲先斩后奏,杀他而后快。 康保国想不通的是,蔡祺曜怎么敢违背大帅的旨意?他的倚仗是什么?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蔡祺曜决心杀自己,就是打破这份平衡,大帅就不会坐视不管。但蔡祺曜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今晚就击杀自己,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 猛然间,康保国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震。 恐怕,真正背叛大帅的人,是蔡祺曜! 难道自己手中有他的把柄却不自知,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灭自己的口。只是,眼下要解决自己被追杀的不利困境。 康保国想的没错,蔡祺曜将他这些年贪赃枉法的罪行向上级汇报,不过被压下了,他心中不平。 知道这些不足以死罪,所以蔡祺曜层层加码,给康保国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让他永远无法翻身。 果然,证据一递上去,大帅异常愤怒,就在他以为康保国必死无疑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并没有下令就地枪决康保国,而是下令将他逮捕回去再行处置。 一开始,蔡祺曜以为大帅的决定是对他的说辞和证据产生怀疑。但细细一想才明白,是因为自己置康保国于死地的做法,打破了现有的权力制衡,违背了大帅的意思。 以前他和康保国的火拼械斗,在大帅的眼里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国家两支核心力量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已经触动他的逆鳞,他不可能再放任不管。 想通后,蔡祺曜并没有就此罢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下去,不过他也想好应对之策,找了个‘护身符’,也算是背叛了大帅。 他和内阁已经达成合作,内阁和大帅的矛盾一直存在,内阁答应会力保他,只要康保国一死,内阁会推举新任保安局长,到时候保安局在内阁的掌握之中,可以进一步掣肘大帅。 因此,他没打算让康保国活着回去见大帅,他让人躲在暗处伺机开枪,刚才康保国便是中了他提前设下的暗枪。 蔡祺曜对康保国下黑手后,对那些保镖和军人也下了杀心。 这些军人大多是大帅从东北带来的旧部,跟着大帅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从战火里走过来的人,可不是警政司那些没上过战场的人能轻易摆平。 不过,再多的军人也抵不过人海战术。蔡祺曜知道那些军人并不好对付,于是,又多命令两组人进树林去接应。 警员们陆续进去后,树林里枪声不断。 蔡祺曜则倚在车门边,点燃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看似一派悠闲,但目光紧紧盯着树林深处,等着手下的捷报。他知道这一仗势在必行,而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内阁那边还在等着他的战报。 宴霜躲在土堆后,看了一眼前方的蔡祺曜,又转头看向慕幽笛,借着枪声掩饰,低声问要不要跟上去。 慕幽笛摇摇头,说了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宴霜不明所以。 他想,既然是来报仇,不是应该追过去确认康保国是否已经死亡吗? 如果康保国死了,大仇得报,两人赶紧趁机溜走。如果没死,趁机暗中放冷枪解决他,尽快了结这段恩怨,还有什么可等的? 慕幽笛垂下眼,想了一下,轻声说道:“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渔翁得利。” “我们?” 宴霜皱眉,直觉慕幽笛所说的‘我们’并不是指自己和她,而是另有其人,因此心中疑惑更深。 他环顾四周,心想,难道这片黑暗的树林深处,还隐藏着另一波人?而这波人,正等着眼前的蔡康两人鹬蚌相争,他们才好坐收渔利? 宴霜环视一圈黑乎乎的树林,忽然有点毛骨悚然。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身旁的慕幽笛,突然感觉两人很遥远,而这种遥远让他惶恐不安。 第40章 中计 宴霜想,这十七年慕幽笛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今的她在为谁工作?代表哪一派势力? 这些他虽然不问,但心里隐隐能猜到慕幽笛的工作是什么。也正是这些猜测,让他更加担心慕幽笛的安危。 记得前段时间,四哥曾经严肃告诫他要远离慕幽笛,那时,四哥已经查出慕幽笛的身份了吧,但并没有告诉他,只是很隐晦地告诫他远离这个人。 他和她如果只是普通朋友,这样一个神秘危险的人物在身旁,宴霜肯定会毫不犹豫远离,但慕幽笛不同,是藏在他心底里的一个特殊存在,他就像一个瘾君子,戒不掉名为慕幽笛的鸦片。 宴霜盯着慕幽笛的侧脸看了片刻,最终低下头,既然慕幽笛不说,他也不会问。或许有一天,她愿意敞开心扉,对自己诉说心中埋藏的一切。 慕幽笛知道宴霜满腹疑问,但她无法解释,只能选择沉默。很多事情她必须瞒着宴霜,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也是在保护宴霜。 事实上,今晚的事本身就是一个连环套,局中局,她会出现在这里,不仅为了报仇,也带着任务,康保国和蔡祺曜就是她的目标。 下午她甩掉宴霜,就是不想他牵扯进来,只是没想到宴霜不死心,去跟踪康保国,阴差阳错走进这个埋伏圈。虽然不至于打乱计划,但如今宴霜想离开却并不容易,自己只能尽力保全他。 而且今夜之事了结,她大仇得报,就会南下,会从宴霜的身边彻底消失,回归那个阴暗残酷的世界。 慕幽笛迟疑了片刻,还是向宴霜解释:“康保国心脏中弹,如无意外的话,必死无疑,我大仇已报。不过,还有一些事要完成。” 黑暗中,慕幽笛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凝重,叮嘱宴霜道:“等下会有一场硬仗,你要紧紧跟着我,遇到任何人任何事,不要管,也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 说完,她从衣服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宴霜,问:“会使枪吗?” “嗯。”宴霜点头,接过手枪,见她说得郑重其事,神情也不由地严肃起来。 宴霜紧紧握着枪,感受到掌中的冰冷,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预料。有些事,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 树林里的枪声渐渐平息,宴霜和慕幽笛立刻闭口不言,屏息凝神盯着外面的动静。 蔡祺曜依旧倚在车门处,地上有几个被他用脚拧灭的烟头,他盯着树林,等待着手下们带回好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林里没有了枪声,反而异常安静,刚才的激战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但大家心知肚明,那阵枪声犹如疾风骤雨,可想而知,双方刚才对战十分激烈。不过,为什么警政司的人迟迟不出来? 蔡祺曜左等右等,不见半个人影出现。树林里此刻一片死寂,似乎预示着一个可怕的结果。他站直身体,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刚才进去了几组警员,难道无人生还? 他拧起眉头,隐隐察觉到情况有变,立刻心生警觉,但又不甘心就此离开,于是再次命令两名警员进去探明情况。 两名小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头望向车灯照不到的树林深处,那里黑黢黢,阴森森,让他们心里直发怵,脚步有些迟疑。不过司长命令,他们不敢违抗,只能拿着枪,硬着头皮慢慢走进去。 两人被黑暗完全吞没后,树林里再次变得静悄悄,没有打斗,没有枪声,甚至连他们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诡异的情形出乎蔡祺曜的意料,未知的恐惧让他心情焦躁,在车旁来回踱步,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树林。 埋伏一旁的慕幽笛此时也大惑不解,今晚的事是他们一手策划,布局已久,但目前情况同样出乎她的预料。 按原计划,他们以假情报激发蔡祺曜和康保国的矛盾爆发,借蔡祺曜之手先除掉康保国,之后再集中火力除掉蔡祺曜,一箭双雕,将北洋政府两支主力军逐一歼灭。 不过,眼下情况似乎有变。 慕幽笛想了一下,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康保国的身上,他到底真死还是诈死,没人知道。或许自己判断有误,康保国并没有死,只是借助诈死脱身,由明转暗。这样的话,自己完成任务的难度就增大了。 “怎么回事?”宴霜轻声问。 四周静悄悄,没有枪声也没有惨叫声,可进去的人仿佛瞬间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就消失了,让他毛骨悚然。 慕幽笛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由于情况不明,慕幽笛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只能继续埋伏着静观其变。 蔡祺曜一把扔掉手里的烟头,咒骂了一声。可不管怎样,今晚务必要除掉康保国,是人是鬼,是生是死,他都要弄清楚,这是他和内阁的交易,不容有失。 他眯起眼睛盯着树林,皱眉想了一下,让副手带着一队人开车进去,务必确认康保国的情况。 副手得令,心领神会,带着一队警员,荷枪实弹,开了三辆车往树林深处驶去。 森林路上,三辆汽车徐徐前行。 借着车灯的亮光,副手清楚地看到沿路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这些人或枪杀或割喉,死状惨烈,骇得后座的警员们惊惧不已。 越往树林深处走,副手眉头皱得越紧,这情形很不对劲,这些人的死处处透着古怪。 “注意警戒。”蔡祺曜朝其他警员说道,心中也不免忐忑。 “是。”警员们点头应道,大家在车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车里一个警员忽然惊叫,认出死者中都是刚才被派出来探查情况的同事,包括那两个小警员在内。 副手仔细看路上躺着的人,全部穿着警服,这才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一路似乎只看到警政司的人,却不见保安局的人,难道保安局竟然没有任何死伤? 副将内心无比震惊,这怎么可能? 康保国被射杀,保安局的人被警政司追击,狼狈逃走也只是不久前的事情,如今满地却是警政司的尸体,简直是匪夷所思。 副手让司机停车,叫几个警员下车检查一下这些人里还有没有活口。 后方跟着的两辆车也同时停下,众警员下车走到路边的尸体旁,伸手探一下对方的鼻息和脉搏,又翻开衣裳,查看伤口,等一一确认后,发现所有人全部毙命,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看着昔日的同僚兄弟成了刀枪下的亡魂,警员们心有戚戚,转身快步返回车上,向副手汇报。 副手听完汇报,也觉得事情诡异蹊跷,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他抬眼看向车窗外黑暗的树林,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脸色骤变,急忙对司机喊道:“不好,中计了,快走!” 他话音刚落,车还没有开动,忽然砰砰砰几声枪响,三辆车的司机同时倒向方向盘,他们的太阳穴上,赫然被一颗子弹贯穿,几乎是瞬间毙命。 第41章 绝地反杀 车里。 司机被枪杀,副手和警员顿时慌张起来,纷纷趴下座椅躲避。副手喘着粗气,紧握着枪的手不停地颤抖。 枪声已经停止,外面很安静,趴着的副手能清楚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他等了片刻,发现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缓缓起身。 见副手起来,警员们也纷纷抬起头来。‘马上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是他们此刻最紧迫的想法。 只不过,当他们转头看向车窗外,就见树林的阴暗处似乎人影涌动,这些鬼魅般的人影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以至于他们以为周围没有动静。 警员们顿时被惊得一动不敢动。 副手也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他看到了此生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恐怖的场景...... 与此同时,树林里再次响起一阵枪声,排山倒海般的子弹,如疾风骤雨般朝汽车扫去,枪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数秒后,树林里再次恢复死寂。 枪声过后,三辆车的车身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孔,所有的玻璃全部在枪林弹雨中碎成渣滓,车门处缓缓溢出鲜红的液体,再慢慢流淌到地上。 没有人上前查看汽车的情况,阴暗处的人影快速却无声移动,瞬间又隐匿起来。 土堆后的宴霜和慕幽笛同时转头,看向枪声响起又重归死寂的树林深处。 “怎么回事?难道康保国没死?”宴霜一惊。 “不知道,不过......八九不离十。”慕幽笛轻声说道,同时心下一沉,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没想到他被击中心脏,竟然还能活着,命还真硬......”宴霜满脸不可思议。 “也好,我会亲自手刃他。”慕幽笛咬牙切齿。 忽然,慕幽笛耳尖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一些异常的声音,极细极轻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地面,但细微的声音忽然间又消失了。 是错觉吗? 不! 她作为专业杀手,已经练就了敏锐的五感,这些声音虽然很轻,可她知道并不是自己幻听,越是这样她越不安,担心组织的计划另有变故。 慕幽笛朝身后的树林里看过去,而那里毫无动静,她紧紧皱起眉头,直觉树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快速靠近。 宴霜什么都没听到,枪声过后,一切又归于安静,他转头继续盯着树林入口。 树林里的枪声也引起树林入口警政司众人的躁动。 密集的枪声让蔡祺曜没来由地忐忑,他来回踱步的脚倏然一顿,神情凝重,死死盯着黑黝黝的树林,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却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处处透着诡异,似乎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 蔡祺曜的心弦高高提起,直到树林重新恢复死寂后,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断,他没有犹豫,回身准备上车离开。 当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角余光察觉到车后黑暗处,有人影和亮光一晃,他猛然转头看过去,不料竟看到‘死而复生’的康保国站在那里,也看到他手上那个正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你......”蔡祺曜震惊。 砰! 一声枪响,蔡祺曜来不及说话,额头就已经被一颗子弹洞穿。他睁大双眼,喉头里咯咯咯,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没死?”三个字在他嘴里咕噜了两声,带着震惊和不解的表情重重倒地。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警政司的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几个副手眼见蔡祺曜中枪倒地,脸色大变,失声叫道:“蔡司长!” “蔡司长被枪杀了!” 当副手们转身,看到康保国出现在身后的时候,仿佛见鬼的神情,“康局长,你不是.....” 眼见情况不对,他们纷纷举起枪,不过为时已晚。 砰砰砰...... 树林入口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 康保国身边的保镖与树林暗处,无声无息涌出来的军队互相配合,对警政司剩余的人进行内外夹击。 蔡祺曜被击毙,几个副手也瞬间毙命,主心骨没了,警政司的其他警员一阵慌乱,前后一看,发现自己被人包抄,顿时没了反抗之心,纷纷弃械投降。 不过,康保国和蔡祺曜一样心狠手辣,做事斩草除根,显然没打算留活口。 一阵枪声过后,警政司所有警员被保安局的军人们强势围攻,全部击毙。 康保国收起枪,走到蔡祺曜的尸体旁,看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冷哼一声,昔日争锋相对的老对头身体逐渐冰冷僵硬,让他郁积胸口的恶气终于消去了大半。 他扫视周围满地血红,到处躺着一具具尸体,皱起眉头。他不后悔斩草除根,今晚上保安局和警政司你死我活的局面是蔡祺曜造成的,那老家伙设局,而他只是将计就计,眼下要考虑的是回去怎么向大帅交代。 宴霜亲眼目睹了一场绝地反杀。场面血腥让他忍不住反胃干呕。他在国外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和屠杀,但永远都无法适应这种场面。 虽然他和慕幽笛都已经料到康保国还活着,不过眼见为实,康保国的状态似乎完全没有受伤,这让两人很惊讶。 同时也心存疑惑,蔡祺曜胜券在握的大好形势下,竟然被康保国一招诱敌深入,内外夹击逆转局势,不仅自己惨烈身死,警政司也全军覆没,看来康保国此人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宴霜微微眯起眼,心想蔡康二人明争暗斗多年,不仅蔡祺曜了解康保国,康保国也了解蔡祺曜。 康保国善于揣摩人心,也擅长排兵打仗,虽然不清楚他怎样躲过那颗致命的子弹,但他佯装中弹,用诈死迷惑了蔡祺曜。先诱敌深入,逐个歼灭,再断其后路,包抄围剿,在如此短时间就能做出对策逆转颓势,绝地反击,这样的手段高明狡猾,显然不好对付。 这样想着,宴霜不由转头看向慕幽笛,果然发现她再次举起手枪,神情十分凝重。 宴霜知道事情比较棘手,也不打扰她的思绪,转头继续盯着康保国。 康保国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尸体,踌躇半晌,迟迟做不了决定。他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虽然出于自保杀人,但蔡祺曜奉命行事,却被自己一枪崩了。 蔡祺曜的死瞒不了多久,他手中没有蔡祺曜阳奉阴违大帅的证据,大帅定然会怪罪他自作主张,这事恐怕不能善了。 再说,蔡祺曜是大帅的旧部,大帅是个顾念旧情的人,肯定会剥他一层皮给蔡祺曜的家人和警政司一个交代。 不论如何,他觉得自己这次回去肯定讨不了好,多少人等着扒拉他下台,欲取而代之,自己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琢磨一个万全的脱身之策。 第42章 真正的黄雀 康保国的手下们陆续将树林里的尸体全部拖出来,摊放在树林入口,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康保国看到其中那几个王城的线人,想到自己差点阴沟里翻船,心里对王城咬牙切齿,大骂王城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自问自己待他们不薄,他们却背叛他,置他于死地,敢背叛他的人就要承受背叛的后果和惩罚,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刚才躲进森林的时候,他已经派人潜返回城里,秘密除掉王城,还有几个他怀疑已经被王城收买的副手。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相比蔡祺曜的挑衅,他更痛恨心腹的背叛。 康保国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一个月前,一个日本人乔装改扮约他见面,有意无意提到合作之事,试探他的口风。 不过当时两人第一次见面,对彼此不了解,更谈不上信任,所以他的态度十分谨慎,并没有透露太多心思。 就在临别时,对方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身边人往往最致命,康局长如此,张大帅亦然。” 当时他不以为意,只以为对方在挑拨他和大帅的关系。如今想来,对方明显在提醒自己要警惕身边人,只是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差点殒命在心腹的阴谋之下。 康保国想着往事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树林里,此刻,一个枪口正瞄准他。 慕幽笛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康保国,手中的枪已经上膛,正待开枪。 这时,树林里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跟着是接二连三的枪声。 正在清理现场的保安局众人被枪声惊动,顿时一阵骚乱,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康保国脸色一变,立刻后退,躲到车边,死死盯着树林里,他没想到树林里竟然还有埋伏,看这阵仗似乎不小。 保镖快速围拢过来,将他护在身后,举枪反击。大家没想到树林里竟然还有敌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慕幽笛皱起眉头,回身看向后方,树林深处埋伏着她组织里的人,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捷足先登,而在意的是那一枪已经打草惊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直觉那一枪更像是给对方一种示警,而不是攻击。如果是这样,组织内部恐怕有人叛变了。 思及此,慕幽笛心下一沉。 见康保国立刻寻找掩体躲避,知道自己错过了射杀他的最佳时机,慕幽笛报仇心切,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对着康保国躲藏的地方连开几枪,企图逼他出来。 正在反击的保镖和军人措手不及,被子弹击中,纷纷倒地,伤亡不明。 身边的保镖一个个倒下,眼看就要被对方团灭,康保国一脸惊骇。 是警政司的援兵到了? 不,不可能! 他否定了对方是警政司援兵的猜测,就算是增援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对方到底是哪个势力?有什么目的? 忽然,他想起蔡祺曜就是接到密报,这里晚上有乱党出没,才派人来围堵绞杀,若情报属实,那眼前藏在森林里的这些人就是蔡祺曜口中的乱党? 康保国经过了刚才与蔡祺曜的对战,已经元气大伤,如今对方的实力不明,自己是否有一战之力? 他紧紧盯着森林,脑中不停思索对方的身份,同时也思考如何脱身。 如今各军阀间摩擦不断,南方政权虎视眈眈,国外势力威胁挑衅,更别说各地如雨后春笋般成立的大大小小的势力组织。他不清楚树林里埋伏的究竟是哪一方? 不过不管哪一方,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今晚的事,看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些想法也不过几秒,康保国来不及多想,他判断眼下自己的处境,脑中急速思考脱身之策。 刚才之所以能反杀蔡祺曜,是他对老对手了解甚深,如今对方藏头露尾,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康保国转头看向自己的部下。如今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敌方情况不明,没有绝对赢面的时候,他最好选择避其锋芒。 康保国想,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在保镖的掩护下,悄悄钻进旁边的车里,意图趁乱开车逃离。 就在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这时,‘砰砰砰......噗噗’几声,汽车前轮被两发子弹击穿,车身瞬间向前倾斜。 康保国立刻趴在车座上,一时不察,重重撞向前面的方向盘,额头被磕破一道口子,沁出一丝丝鲜血。 车轮爆胎,车子开不了,康保国只能狼狈下车。 对方在暗他在明,这种任人宰割的形势让康保国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心里忽然慌了起来,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被动的局面实在不利于他。康保国想,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一计不成,另谋他计。 他慢慢退到车尾,发现很多车辆的车胎已经被射穿,对方几乎断绝了他的退路。他咬牙,强行冷静下来,眼中迸发一股狠厉之色。 慕幽笛紧紧盯着康保国那边的动静,再次寻找下手的机会。 她的枪法很准,一直以来都是弹无虚发。之前就是她担心康保国开车逃走,瞄准车胎连开数枪,将所有车前轮击穿,没有车,谅康保国也插翅难逃。 宴霜一路跟着慕幽笛,震撼于她的枪法不仅精准,而且角度刁钻,隔着前方层层树木,竟然也能命中目标。他刚才也开了几枪,不过完全没有准头,这就是专业与非专业的差别吗。 慕幽笛潜伏在距离康保国队伍最近的地方,打开枪匣,重新装满子弹,上膛后,再次瞄准那些车。 她仔细观察,判断康保国躲藏的位置,估算了下距离,距离有点远,角度也不对,她只有一次机会,只能一击即中,直接射穿那些车的油箱,就可以将康保国一行人团灭。 想了一下,她爬起来,弓着身,借助黑暗的环境,悄悄朝车辆靠近。 一旁的宴霜见慕幽笛离开,也快速爬起来,躬身快步跟上。 他看着前面一边躲避对方反击,一边缓缓靠近目标的慕幽笛,这样专业的枪法,专业的跟踪躲避技巧,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对慕幽笛的身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一阵秋风刮起,四周槐树发出哗哗声,掩盖了树林深处隐隐的脚步声,渐渐地,一群人悄无声息从树林深处冲出来。 这些人没有统一的着装,一副平民打扮,如果不是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枪,让人以为眼前只是一群逃难的老百姓,不过此时此刻,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普通百姓。 在这群人涌出来时,康保国已经在保镖和军人的掩护下,悄悄朝回城的方向跑去。 他听到身后的声音,心下一惊,没想到树林里竟然还埋伏那么多人,难道刚才自己和蔡祺曜火拼的时候,对方一直在一旁围观?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对方想渔人得利,还想一网打尽啊!他顿时加快脚步,拼命往前跑,不论如何,保命要紧。 天色太暗,等慕幽笛绕到车后方,发现这里只有两个保镖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康保国早已不见踪影。 她暗道糟了。 康保国那只老狐狸果然狡猾,如果让他逃回去搬救兵,组织在京城潜伏的人肯定会曝光。 慕幽笛毫不犹豫,立刻朝进城方向跑去,宴霜也急忙跟上。 树林里涌出来的人,见慕幽笛往进城方向跑,他们也快速跟上。 一群人在经过车辆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倒地的保镖缓缓抬起枪,对准汽车的油箱,面露决绝,扣动扳机...... 砰!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声,一辆车发生爆炸,接着另一辆车跟着爆炸,最后,几辆车连环爆炸,将冲出来的一群人瞬间炸飞出去。 正在追赶康保国的慕幽笛和宴霜脚步一顿,猛然回头,就看到后面汽车爆炸,火光冲天映照出惨烈场景。 慕幽笛犹豫了一下,迟疑要不要回去救人,但是眼下的首要任务是杀了康保国,她咬咬牙,再次朝回城的方向继续追上去。 她的身后,熊熊大火中爆炸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第43章 再次逃脱 康保国也听到爆炸声,但这本来就是他安排的陷阱,虽然知道不可能阻止对方的追杀,不过能拖一时是一时,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其他,带着仅剩的几名军人仓惶朝前方跑去,只要进了城,他就安全了。 树林入口熊熊大火,连着周边的树木也跟着烧了起来,人群里惨叫声不绝于耳,没有被爆炸波及的人,绕过地上痛苦挣扎的人,继续朝前方追去。 在无人发觉的森林角落,隐约有亮光一闪而过,在一片嘈杂声中并没有引起注意。 宴霜紧紧跟着慕幽笛,气喘吁吁,但由于天色漆黑,四周光线暗淡,道路崎岖不平,他时不时被凸起的石头绊倒,生怕自己被落下,立刻爬起来继续跟上去。 他的体格毕竟没有经过特殊训练,这种高强度的追击让他十分吃力,只能咬牙坚持。 他调整一下呼吸频率,努力跟上慕幽笛奔跑的节奏,渐渐适应这样的光线后,慢慢的,也能隐约看到前方模糊的身影。 他一路跌跌撞撞,竟也没有跟丢慕幽笛。 宴霜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慕幽笛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心中反而忐忑不安。 自从他跟在慕幽笛身后出现,能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变多。他谨记慕幽笛说的话,尽量无视那些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他不让自己落下,就是防止落单被那些人盘问。 他紧紧盯着前方慕幽笛的身影,咬牙提气,拼命追上去。 慕幽笛顾不得后面追着自己的宴霜,只奋力地追向前方逃跑的康保国一群人,她举起枪,一边追一边开枪射击。 夜色昏暗,导致前方的人影十分模糊,影响了她的视线和射击准度,眼下,她只能听声辨位,但是脚步凌乱,环境嘈杂,干扰了她的注意力,辨不清康保国的具体方位。 康保国也意识到对方枪法很准,便有意寻找昏暗的路线绕路逃跑,专门挑破屋、草垛、土墙作为遮挡,利用黑暗环境掩饰自己的逃跑路径。 而跟在他身后的军人,一边回击一边掩护他。 不过,康保国毕竟不是军人,且年老体衰,体力渐渐跟不上,跑得越来越慢,气喘如牛。 慕幽笛盯着前方模糊的人影,也不管哪个是康保国,只要击中脚步声向上三尺的地方就行,算是一种盲狙。 ‘砰砰’两枪,康保国身边的两个军人应声倒下。 康保国内心深深震撼和恐惧,对方在这种黑暗的环境,枪法竟然还如此精准,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三个军人。 “一定要活着,我要活着。”康保国下意识喃喃道。 忽然,他那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充满了能量,竟然比那三个军人跑得更快,拼命想要活着的意志让他把体能发挥到极致。 慕幽笛快速换下弹匣,听着前方跑动的声音,发现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在慌乱之后加快了速度,她毫不犹豫地将枪口瞄准那个人。 砰! 康保国腹部中弹,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局长!”三个军人惊呼。 他们立刻扶起受伤的康保国,其中一人蹲下,背起他,快速往前跑,其余两人停下脚步,就地寻找掩体,为他们断后。 慕幽笛听到几人的惊叫,知道自己击中康保国,精神一震,加快脚步追上去,循着刚才的叫声和脚步声,他对着前面连续开了几枪。 两个军人应声倒在路边。 慕幽笛跑到他们跟前,看到他们的服装后,知道是两名军人,探鼻息确认已经毙命,于是继续朝前面追去。 对方背着一个人,跑得并不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 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但是没有亮起车灯,对方显然特意为之。汽车快速移动,朝着康保国的方向冲去。 慕幽笛一听到汽车声就知道情况有变。她的心慢慢往下沉,她没想到这次围剿击杀还有那么多变故。 果不其然,汽车在康保国的身边停下,康保国还来不及反应,背着他的军人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正企图反抗,被车里的人‘砰’的一枪击毙。 车门一开,康保国被对方强行拖进车里,车门‘嘭’一关,汽车随即快速离开。 慕幽笛听到汽车急刹停下,一声枪响后再次开动的声音,隐约看到有人倒地,有人挣扎。 见前方的汽车准备开走,她拼命跑上去试图拦截,但为时已晚,汽车已经快速离开。 慕幽笛表情狰狞,朝汽车方向追了一段路,猛开几枪。 但车子也开始加速,似乎懂得如何躲避射击路径,弯弯曲曲地朝城里方向驶去,慕幽笛一时无法瞄准,子弹射偏了,打在车轮边的地上。不多时,车已经走远了。 “该死!该死!该死!”慕幽笛死死盯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不停咒骂。 引擎声渐行渐远,四周恢复安静。没有什么比功败垂成更令人沮丧。 “为什么?就差一步就能报仇,为什么会这样?康保国,我要杀了你!”她疯狂怒吼,郁结了十七年的怨恨没有办法纾解,枪口朝车的方向不断开枪发泄,直到枪里的子弹打光。 她眼圈发红,怒急攻心,喉头突然涌出一股甜腥,血从嘴角溢出。 十七年了,离复仇成功只差一步,没想到还是功败垂成,慕幽笛一时情绪失控。 宴霜目睹一切,快步跑到慕幽笛的身边。 “幽笛......”他轻轻叫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安安静静地陪在旁边。 一番发泄,心中的燥怒渐渐平息下来,慕幽笛渐渐恢复神智,回身看到身后快速跟上来的人,又看一眼宴霜,说道:“趁现在,你快离开这里。” 宴霜一愣,没想到慕幽笛竟然让他离开,不过他犹豫了。 他回身看向后面,慕幽笛的伙伴陆陆续续全部追了上来,他知道此时此刻是最佳逃走时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或许没办法轻易脱身,只是他错过了慕幽笛十七年,不想再错过。如果这时候离开,他直觉自己会后悔,所以宴霜轻轻摇头,说:“我不走。” 慕幽笛见他杵在这里执意不走,眼看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便催促他:“这里很危险,这些事也不是你能掺和的,赶紧离开!” 宴霜依然摇头,“我不走,反正城门已经关了,进不了城,我也没地方去。” 慕幽笛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说道:“留下来,你别后悔。” 宴霜明白自己留下,就要面临别人的猜疑,只是如果离开,他怕自己再也找不到慕幽笛,权衡一下,他还是选择留下。至于四哥的嘱托,他会找个机会去上海,交给嫂子和五哥。 慕幽笛没再劝他,因为他的组员已经追上来了,此时想走也走不了,脱身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她不知道该骂宴霜傻还是骂他不知天高地厚。 第44章 被逼南下 其他人跟上来后,站在刚才汽车劫持康保国的位置,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他们蹲下来查看,对方正是那个背着康保国逃跑的军人。 慕幽笛走回去跟组员们汇合,也蹲下身,查探对方的鼻息和脉搏,发现已经气绝身亡。 她记得刚才康保国中了她的一枪,虽不致死,应该也是重伤,到底是谁救了他? 还有那辆车,为什么恰巧停在附近?他们为什么救人还要杀人? 许多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没有答案。 她站起身,朝一处黑暗的地方看去,那是那辆车藏身的地方,很隐蔽。 今晚的事一环扣着一环,疑云重重,本以为自己是黄雀,没想到最终被人夺了食。 复仇失败,任务也失败了。不过,由此也不难猜出,对方的目标也是康保国。 她组织众人分散各处寻找痕迹,却一无所获。那辆车就像凭空出现,完全没有线索。 宴霜走到慕幽笛的身旁,刚想说点什么。不过有一个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那个人走到慕幽笛的面前,抬手‘啪’一声,扇了她一巴掌,手劲之大,将慕幽笛扇了一个趔趄,嘴角血腥涌出。 顿时,所有人都看过来。 宴霜见慕幽笛被扇耳光,心里一时着急,忘了慕幽笛的叮嘱,上前一步就想质问对方,被慕幽笛眼疾手快地拽住,暗中扯了两下,宴霜才止住动作。 那个人气急败坏地揪住慕幽笛的衣领,厉声质问她:“你错失三次完成任务的机会,为什么不开枪?” 慕幽笛任由对方拽着衣领,却不反抗,淡淡说道:“组长,对不起!” 那人冷笑,“你的失误造成组员伤亡,计划无法继续,这次任务失败的后果,你一人承担!” 一个女声忽然说道:“骁豫龙,任务失败的责任凭什么慕幽笛一个人承担?你们难道没有责任吗?” 其他人默然不语,不帮腔也不承认,显然大家想法一致,并不想担责。 组织里有规定,任务失败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这种惩罚致残致死都有可能,与其所有人一起受罚,他们宁愿推一个人出来顶罪,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而这个‘道友’就是慕幽笛。 骁豫龙看向替慕幽笛说话的女人,“我们执行任务前已拟定好计划,若非慕幽笛不按计划执行,错失多次良机,这次任务必定能圆满完成,正是因为她,任务才会失败,难道她不该承担全部责任吗?” 女人再次辩驳:“这次任务是刺杀蔡祺曜和康保国,蔡祺曜已经击毙,康保国也受重伤,任务也不算失败。” 骁豫龙看着她,皮笑肉不笑,说道:“陆小姐此言差矣,上级的原意是挑拨离间,砍掉张大帅的左膀右臂,如今左膀没了,右臂还在,那便算不得成功。” “你!”女人气极。 她知道骁豫龙摆明了想借机整治慕幽笛,原本还想和他争辩,却被慕幽笛拉住。 慕幽笛冷眼环视众人,她太了解这些人的想法,知道争辩没有意义,他们的世界不讲人情,只谈利益,不利己的事他们不会碰,尤其是担责这种事,他们避之不及。 “陆曼,别争了,多说无益,责任就由我一人承担。” “可是......” 陆曼还想替她争辩,可见慕幽笛已经下定决心要顶罪。但她心里还是不甘,狠狠瞪一眼骁豫龙。 这时,骁豫龙瞥见一旁的宴霜,眯起眼睛,问慕幽笛:“他是谁?” 慕幽笛表情淡淡地看向他,“我表弟,宴霜。” “你表弟?”骁豫龙多少知道一些慕幽笛的底细,并没有听说她还有其他亲戚,顿时起疑。 他盯着宴霜,眸中闪过不怀好意,心念直转,隐隐有个计划,慕幽笛这个表弟或许可以利用利用。 见他怀疑,慕幽笛只好解释,“他是我亲生母亲的侄子,最近才来投奔我。” 这种解释很苍白,明知这些人不会相信,不过她也不在意,他们想要答案,她就造一个答案给他们,无关乎真或假。不过这些人不在乎,组织却不好糊弄,慕幽笛搪塞骁豫龙的答案,骁豫龙回到组织后肯定会上报,到时候组织一查下来,宴霜身份的秘密就守不住了,但慕幽笛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骁豫龙走到宴霜的面前,审视他,眼神凌厉,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一般人听了不会有什么想法,但这里的人都是特务组织里的精英,城府极深。今晚的行动本就是绝密,但是慕幽笛的表弟为什么会碰巧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她泄露了任务? 骁豫龙的话无形中给所有人一个暗示,慕幽笛有问题! 这次任务失败,组员们心里原本就不满,骁豫龙的话勾起他们更大的怨气,直接把火气对准慕幽笛和宴霜。 有个人阴阳怪气道:“我看,若不是为了护住表弟,慕副组长也不会贻误三次良机,让康保国死里逃生。” 其他人也小声附和。 骁豫龙暗中勾起唇角,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其他自然就水到渠成。 宴霜早猜到这些人会问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留下来似乎给慕幽笛带来不小的麻烦,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慕幽笛。 慕幽笛心下一叹,该来的躲不掉,她准备扯个谎糊弄过去,然后把宴霜打发走。虽然宴霜选择留下,但慕幽笛并不打算把他卷进来。在他看来,宴霜虽然聪明,经历丰富,但对黑暗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 知道骁豫龙和自己不对付,慕幽笛想撇开宴霜,把骁豫龙的火力转到自己身上。不过她显然低估了骁豫龙对宴霜兴趣。 在她开口之前,骁豫龙就堵上她的话,“慕幽笛,你想保住你表弟,最好让他自己说实话。” 宴霜早就看出他们两人间的暗潮汹涌,为了不让慕幽笛为难,他想了一下,说道:“保安局的人把我铺子砸了,还抢走我的钱,我去找表哥借钱,没找到人,就去保安局大门口讨个说法,发现保安局的人鬼鬼祟祟,我就悄悄跟上,一不小心,就跟到这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这些人一查就能查出来,不过眼下先糊弄过去。 骁豫龙狐疑地看着他,并不信他的话,不过现在黑灯瞎火的,检查身份文牒也不现实。 这时,众人背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几辆车快速朝他们驶来,大家回身看去,发现是几辆大卡车。 卡车缓缓开到众人的旁边停下。 司机对骁豫龙说道:“骁组长,树林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我们接到线报,保安局和警政司已经察觉这边出事,正召集人马朝这边赶来,我们奉命来接应你们离开。” “好。”骁豫龙点头,对众人高声命令:“全体上车。” 组员们听令,陆续上车。 慕幽笛看了眼远方,那是刚才那辆车行驶的方向,只差一步,她就能复仇成功,只差一步,十七年的恩怨就能了结,可惜!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复仇。 第45章 暗潮汹涌 骁豫龙睨了宴霜一眼,忽然对慕幽笛说道:“你表弟见到今晚的事,为防止消息走漏,你表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慕幽笛原本想揭过这事,没想到骁豫龙又提起,立刻出声阻止,“我表弟只是普通人,今晚的事他一无所知,我保证他不会泄露半句。” “呵!”骁豫龙冷冷一笑,“你怎么保证?别忘了,你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众目睽睽之下,别让我为难。你应该清楚组织的规矩,作为副组长,难道你要带头破坏规矩吗?” 骁豫龙倾身上前,附在慕幽笛的耳边轻声说:“慕幽笛,我会光明正大地处置他,还有你,哼!” “你!”慕幽笛捏紧拳头,盯着骁豫龙的表情阴狠。 慕幽笛和骁豫龙两人暗中较量。 其他人则在车上冷眼旁观,个个都事不关己。 慕幽笛转头看向宴霜,说道:“你想回去,没人能拦得住你!” 骁豫龙正好抓住他的把柄,“你要跟组织做对,背叛组织?” 慕幽笛知道他在下套,但是她不得不往里跳,“我不会背叛组织!我说过,表弟只是个普通人,放他离开,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好!”骁豫龙一拍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等等。”宴霜听到慕幽笛的话,知道要遭,急忙道:“表哥,反正铺子没了,钱也没了,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就让我跟着你吧。” 宴霜明白慕幽笛在极力保全他,有一瞬间,他犹豫是不是应该听她的话回去。只是骁豫龙的话让宴霜隐隐明白,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走,要么死,说是二选其一,其实别无选择。 今晚他擅自闯入这场多方混战是偶然,但是不会有人相信,骁豫龙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慕幽笛虽然可以拼尽全力保他,但回去之后,她要面临任务失败带来的惩罚和任务泄露的怀疑,这不是宴霜想要的结果。他希望自己不是慕幽笛的累赘,更不是别人刺向她的尖刀。 他不能就这样离开,让慕幽笛背负背叛组织的污名,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所谓的组织。他计划跟着他们回那个组织,为慕幽笛证明清白。 真正决定留下来后,此时此刻,宴霜心中已经没有了挣扎。 慕幽笛慎重警告他:“这次离开就没有回头路,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这是她给宴霜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如果他愿意回城,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尽力让他活着回去,或许会重伤,但至少还活着。 不过,宴霜心意已决,于是郑重地点点头,“决定好了,我要跟你一起。” “唉......”慕幽笛一叹,放弃劝说,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往后是生是死已经由不得他了。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织,宴霜能感受到慕幽笛浓浓的担忧,但此时,他还不明白自己即将要进入的是怎样的世界。 等所有人都上车后,卡车快速掉头,朝离京方向迅速驶去。 树林的动静已经引起军阀政府的注意,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无法继续执行接下来的任务,而且康保国成功逃脱,也让潜伏在京城的组织人员陷入危险。可以说,这是一次不算失败的任务,却留下巨大的隐患,组织上肯定会重罚。 卡车车厢里,大家低着头,沉默不语。 宴霜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车厢的边沿,转头看向车外。 漆黑的天空,黎明还没到来,京城,已经越来越远了。 忽然,他感觉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转头看去,发现是那位骁豫龙组长。车厢里光线昏暗,但对方的眼神却如狼一般,闪着冷光。 骁豫龙见宴霜看向自己,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手上刚擦拭完的枪支举起,对准他,做了个“砰”的口型,然后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宴霜见他拿枪对准自己,心头一紧。这骁豫龙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再傻的人也明白自己被对方迁怒了。他不清楚骁豫龙和慕幽笛之间的恩怨,不过这种强烈的敌意,源于自己是慕幽笛的‘表弟’吧。 他实在不想看骁豫龙这副嚣张的样子,转头看向身旁的慕幽笛,发现她正低着头,宴霜以为她在闭目养神,想了一下,只能暗中提高警惕,提防骁豫龙故意‘擦枪走火’。 不过就在宴霜以为慕幽笛睡着的时候,对面的骁豫龙却脸色难看地把枪收了起来。 宴霜正奇怪骁豫龙为什么会脸色突变,这时,他才发现慕幽笛虽然低着头,但她的手插在衣服里,而衣服口袋凸出来的形状,正是一把枪,枪口对准了骁豫龙额头正中的方向。 慕幽笛原本沉浸在复仇失败的阴霾里,一路闭着眼,思考着今晚任务执行的整个过程,忽然,她敏锐地察觉到对面有异,刚才骁豫龙擦枪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而宴霜的呼吸忽然急促加重,她就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微抬起口袋里的枪口,就轻易摆平了骁豫龙的威胁。 三人之间隐秘的对抗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是坐在骁豫龙旁边的陆曼,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 她看一眼依然没有抬头的慕幽笛,嘴角露出浅浅一笑,转而看向宴霜,问道:“你叫宴霜?这名字挺有意思。” 宴霜看向陆曼,刚才就是这个女人替慕幽笛辩解,对于露出善意的人,他都不会抗拒交流。 他轻声说道:“我叫金宴霜,爹娘希望我像冰霜一样坚韧,将来成为家里的栋梁。” “你念过书?”陆曼很惊讶,觉得宴霜谈吐不凡,不像那种混不吝的人。 刚才天色太暗,她没看清宴霜的模样,现在借着车内仅有的一盏油灯亮光仔细看,倒是能看出他长得一表人才。 原以为宴霜就是个做小买卖营生的莽夫糙汉,没想到长相还不错,竟还念过书,倒是出乎她意料。要知道这个时代,贫民百姓可念不起书,想到这,陆曼顿时来了兴致,料想里面会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宴霜见她感兴趣,就说道:“是念过几年,不过,世道混乱,父母惨死后家道中落,就辍学了。”他担心自己多说多错,就挑一些小时候的事,真真假假透露了一星半点。 回想起十六年前,大清一夕易主,朝廷崩塌,他们这些贝子爵爷逃的逃,死的死,贝勒府如今也变成了军阀府邸,他深深叹一口气,神情有一丝怅然。 “原来如此。”陆曼听他语气中透着怀念和唏嘘,不由得也跟着唏嘘。 她虽然是千金大小姐,但是特务的潜伏工作她也做过,曾经潜伏在京城,假扮一个阿尔茨海默症老太太的女儿,后来老太太受她牵连,无辜惨死,宴霜的话勾起她的回忆和内疚。 陆曼叹口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那你如今做何营生?” “糖果炒货咯,就在曦苑的对街后头,每天去看戏的人很多,虽然不当街,买卖还算可以,这才招了保安局那些个狗腿子的红眼,他们抢了我的店铺交给队长的家眷经营,我去闹过,可民不与官争,如今铺子丢了,我的营生也没了,唉......” 宴霜经常去曦苑看戏,也经常买那里的炒货,他记得那里有个炒货铺子确实闭门歇业了,刚才自己胡诌了小买卖,就借着炒货顺着编下去了,他套过来借用,也不怕他们去证实。 都说一个谎言需要一串谎言兜着,宴霜现在是深有体会,而且他说的每句话要特别谨慎,在场的人都是杀手,也是人精,他的话或许在别人的眼中,就是刺向慕幽笛的利刃。他不想让他们借题发挥,伤害到慕幽笛。 第46章 身份的猜测 宴霜记得那家炒货店确实被保安局的人砸了。那还是他五哥全城搜捕毒杀案的嫌疑犯时干的好事。 想起五哥当保安局小队长时,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每天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美其名曰安保巡逻,其实就是到处占商家的便宜,白拿东西,收保护费,街坊们敢怒不敢言。 如今,三兄弟天各一方,四哥在京城生死不知,五哥在上海情况不明,自己也前途未卜,三人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聚,想着想着,他心情更加低落了。 陆曼见他神情低落萎靡,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从小锦衣玉食,除了学习一身本领时比较苦,没有体会过家庭生活带来的艰难困境,无法和宴霜讲述的故事共情。 这时,慕幽笛抬起头,看向陆曼,疑惑地问她:“小曼,你怎么突然来北平了?” 陆曼嘻嘻笑道:“替父亲来督查你们的工作啊。” 慕幽笛顿时了然,她有任务不便明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陆曼见她不问,笑了笑,心情愉悦。陆曼觉得,慕幽笛是最懂她的人,而她,也是最懂慕幽笛的人。 她和慕幽笛相识十几年,老搭档了,也是组织里为数不多见过她真容,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 慕幽笛一贯以男装示人,在外别人也称呼她慕先生,是曦苑的老板,也是身份神秘的钻石王老五。组织里的人经常见她和慕幽笛出双入对,顿时议论纷纷。 组织里只有搭档,没有朋友,更没有闺蜜,也不允许组织里的人互相谈恋爱。 每个进入组织的人,组织都会将这个人的背景调查一清二楚,不过,一些特殊组员资料是组织内部机密,只有高级别长官才能看到,而慕幽笛,就是特殊组员之一。 陆曼小时候偷偷溜进父亲的办公室,不经意间看到她的身份资料,被发现后,遭到父亲的严厉斥责和警告。至今,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次慕幽笛揽下任务失败的责任,为了救宴霜不惜和骁豫龙翻脸,看得出来她很在乎这个“表弟”。陆曼有心维护,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插手反而对慕幽笛更不利。组织纪律严明,不论如何,慕幽笛这次回去,一顿重罚少不了,她只能提前为她请最好的军医待命。 陆曼挤挤眼,笑道:“幽笛,这次回去,你少不了得脱层皮呢。” 慕幽笛听她俏皮打趣自己,很是无奈,便说:“到时候你替我多备点药,能保住小命就行。” 陆曼哈哈大笑,“无妨,你的小命由本小姐罩着,保管丢不了。” 她斜睨一眼骁豫龙,努努嘴,暗中挥拳,示意慕幽笛要不要找个机会,两人一起胖揍这厮,替她出口恶气? 慕幽笛被陆曼一番搞怪表情逗乐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车厢里两人旁若无人你来我往逗趣,其他人却觉得他们在打情骂俏,但也视若无睹,似乎习以为常。 整个组织里,只有在慕幽笛面前,陆曼才会表现出女儿家才有的模样。很多人羡慕慕幽笛的际遇,也有人冷嘲热讽她攀上部长女儿的高枝。 宴霜静静地待在一旁,见慕幽笛和陆曼聊天,自然而然,氛围轻松,少了那些背负枷锁的沉重,整个人都变得鲜活有生气,这模样倒是和十七年前的印象重合。 他心中一动,问陆曼:“我表哥和陆小姐的关系真好啊,很少见表哥这么开心。” 陆曼见他问起,也不隐瞒,“我跟你表哥相识十来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关系自然不一般。” 陆曼说起时,微微陷入回忆,神情渐渐不如先前开心,反而有点落寞。她的失态稍纵即逝,随即又恢复正常神态,看向慕幽笛。 宴霜了然,陆曼陪伴慕幽笛的‘十来年’不正是自己错过的那十七个春秋岁月么? 卡车在崎岖山路上一路颠簸,中途期间停了一次,司机给车加满油,让大家下车休息一阵后,就一路南下。 路很漫长,黑夜也很漫长。 宴霜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卡车,但走这么崎岖颠簸的山路还是首次,后背被撞得生疼,腹中再次升起一股呕吐感,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车上颠簸多久。 他掏出怀表一看,已经凌晨四更天,放好怀表,他环视车上的人,其他人昏昏欲睡,只有他丝毫没有睡意。 他不敢睡,也不敢放松警惕。 刚才骁豫龙的举动和其他人的态度,让他对除了慕幽笛以外的所有人都怀有戒心。 他转头看向车外,这是一条偏僻的山路,周围是荒郊野岭,没有人烟,四周黑沉沉静悄悄,只有卡车晃动的嘎吱声和引擎声在山路上回响。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但可以肯定已经离开北京了。 看到黑压压的车外,他也明白这些人不走官道,是怕引起北洋军阀政府的怀疑。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于他而言,过于曲折离奇,宴霜至今仍然觉得不真实。北洋政府的左膀右臂竟然在树林里互相厮杀,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围追绞杀,康保国中枪,最后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救走。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太多了,忽然就变成了一场黄雀之战。 北洋政府一夜之间折损两员大将,警政司和保安局双方人马几乎无人生还,可想而知,这件事明天一旦见报,必将全城震动,北洋政府受到狠狠重创。 当局震怒,必然会不遗余力追查真相。不过,昨晚的事知情人非死即逃,除了下落不明的康保国,和去向不明的特务组织一群人,已经没有活口还原整个事件的真相。 宴霜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慕幽笛。经历昨夜的种种震撼场面,他已经能证实慕幽笛的身份与目的,只是不知道他隶属于哪一方势力。 想到慕幽笛可能是某个势力的特务组织成员,宴霜在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如今已经平静下来,很多事情也渐渐明朗。 为什么慕幽笛一身绝活? 为什么她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 为什么她会成为曦苑的老板? 为什么她只结交军阀太太? 这些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因为她是特务组织的副组长。作为特务组织一员,她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高明决策,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名声大噪的戏剧大家会是一个特务头子,而且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频频行动。 转念一想,宴霜忽然理解慕幽笛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条路。她的仇人过于强大,而她又过于渺小。就像康保国,身居政府要职,普通百姓想要报仇难如登天。但如果借助敌对势力,努力把悬殊的差距缩小,手刃仇人就易如反掌。 她想复仇,就需要足够抗衡敌人的力量,慕幽笛通过证明自己的价值赢得背后势力的支持,最终得以借力复仇,这也是一种无奈之举。 昨夜的树林里,宴霜还记得慕幽笛枪杀北洋军的时候,角度刁钻,枪法精准,说明她一直在苦练自己,伺机复仇。 如果没有残酷的训练,没有坚韧的意志,就没有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她下手时毫不迟疑的狠辣决绝,证实了杀人是她最平常不过的任务之一。想到这,宴霜心中一阵刺痛。 他转头,深深凝望身旁这张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 十七年前的慕幽笛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是如何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又要如何才能让自己变成利刃,无坚不摧? 如果不是身负血海深仇,凭她的才华,会不会成为一个享誉京城的戏剧名家,受人尊崇,而不是像现在,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宴霜叹口气,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第47章 真正的心意 宴霜始终坚信慕幽笛是个至纯至善的人,所做的事是情非得已,她不该属于那种血腥黑暗的世界,而应该活在阳光下,做自己喜欢的事,唱自己喜欢的戏。 虽然时隔十七年,当年的惊鸿一瞥却令他至今难忘。宴霜也曾经反思自己对慕幽笛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是身份悬殊,注定无法在一起而念念不忘?这个原因曾经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然而,当他远渡重洋去到异国他乡后,有幸接触到了那些先进的思潮,明白诸如“满汉不能亲近”、“满汉不许通婚”之类是陈规旧律,这些曾经被视为难以逾越的鸿沟,在他眼中,不过是腐朽阶级用以维护自身特权地位的顽固执念罢了。 尽管如此,当时的他并没有即刻回国。因为那时的他尚处于迷茫之中,对于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复杂而微妙的情感尚未能清晰地洞察和把握,也无法确认自己对慕幽笛究竟怀有怎样的心意。 只是时光流逝,那份离别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更加深厚浓烈,他才惊觉自己对慕幽笛竟然动了真情,而不仅仅是惊鸿一瞥的惊艳。不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又岂是陈规旧律,还有四哥。 所以他违背了四哥的意愿,他选择跟慕幽笛一起离开,就是逼摇摆不定的自己做出了选择。他喜欢慕幽笛,不管她是美是丑,是杀人的恶魔还是救人的天使,这种感情都不会变。 看着旁边假寐的人,宴霜暗暗下定决心,劝说慕幽笛脱离特务组织,让她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他期盼慕幽笛能明白他的心意,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可以一起把那箱周游国外的照片变成现实。 慕幽笛虽然闭目养神,但职业敏感性使她五感异常敏锐,宴霜这种毫不掩饰的炽烈目光,自己想要忽视都难。 他睁开眼,转头迎上宴霜的目光,轻声问:“睡不着?”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宴霜愣了一下,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问话,木愣愣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又‘嗯’了一声。 慕幽笛能感觉到宴霜自从上车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目光带着戒备,她知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很难让他放下警惕,他有戒心很正常。不过见他明明已经很困却强撑着不敢睡,有点不忍心,于是说道:“有我在呢,你安心睡吧。” 这句话铿锵有力,宴霜紧张的心忽然就踏实下来了。被自己喜欢的人保护自然欣喜。不过慕幽笛和敌人战斗了一夜,比他更需要休息,于是他强忍困意,说:“我不困,你睡吧,我守着你。” 慕幽笛摇摇头,“不用,我们出任务,几日不眠不休很正常,习惯了,只要闭目一刻钟,精神便能恢复,不碍事。” 宴霜听到她的话,怔愣片刻,顿时心疼起来,忧心道:“你经常几日不眠不休?长期不眠不休,会对身体和精神造成极大损耗,其伤害是不可逆的,如今看似正常,但随着年纪增长,发病越明显,严重者甚至会猝死,我在国外曾见很多莫名猝死的工人,幽笛,要珍惜自己的身体。” 年纪增长?慕幽笛想,她的世界今日不知明日事,她如今就是在努力让自己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知道宴霜是担心自己,只是这种习惯是长期形成,一时间很难改变,不想辜负他一番好意,于是委婉说道:“我尽量多休息。” 想了一下,她又补充,“事已至此,你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去到那边我会安排妥当,不让他们为难你。” 宴霜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慕幽笛,周遭昏暗也挡不住他眼中的光芒。眼前这个人即便自身难保,还在担心他被组织里的人刁难折磨,为他筹谋,殚精竭虑,却丝毫没把自己被惩罚的事放在心上。这样美好的人却被迫成为刽子手,走上一条血腥的荆棘之路。宴霜心里苦涩,也为她不值,她的努力,却无法改变自己成为别人手中尖刀的命运。 宴霜此时有一股冲动,想拉着慕幽笛跳车,远远逃离这辆卡车,东躲西藏也好,浪迹天涯也好,他不想让慕幽笛回到那个组织,不想她的双手再沾满血腥。 慕幽笛没有忽视宴霜眼中的光芒,只是,这种光芒却不是已经深陷泥潭的自己能够拥有的,她低下头,闭上眼,说道:“睡吧,别胡思乱想。” 宴霜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半晌,苦笑一声,慕幽笛读懂了他的想法,却不赞成他的想法,为什么? 难道她不想离开特务组织吗?他百思不得其解,更加睡不着,转头再次看向车外。 外面秋风瑟瑟,呼呼地往车里灌风,刺骨的冷让宴霜忍不住打颤。四周漆黑如墨,星月无光,这条黑暗崎岖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光明,没有尽头。 慕幽笛纵使闭着眼睛,也能感知身旁人的失落,她几不可闻地轻叹,却也无可奈何。见他依然胡思乱想,伸手到他脖颈处,一个刀手,将宴霜劈晕。 她把宴霜平躺在地上,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怔怔看着他。 她知道宴霜在想什么,但那是无法实现的很危险的想法。 组员们都曾抱有逃离组织的想法,甚至付诸行动,但是那个地方,进来不易出去更难,远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这也是她极力阻止宴霜跟来的原因。 只是,宴霜似乎铁了心要跟着她,现在又存着带她逃离组织的心思。她只能打消他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以免他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灌进的冷风呜呜声。一夜的时间,就在卡车车轮嘎吱嘎吱的碾动中匆匆流逝。 第二天将近午时,宴霜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眼,迷茫地盯着车顶,阳光透过车顶雨篷的破洞照进来,有些刺眼,让他清醒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好像脖颈一痛,自己就不省人事了。 他摸摸后脖颈,还有些疼痛,想来是慕幽笛下的手。他苦笑,这一掌真够劲儿,直接让自己睡到第二天的大中午,连卡车停了都一无所觉。 他坐起身,环视车厢,此时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转头看向车外,发现这里是一片荒芜的平原,没有人烟,没有房屋,没有庄稼,只有枯树和杂草。车厢里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不远处的树干下休息。 宴霜跳下车,看向四周,忽然觉得他们的队伍似乎少了点什么,思索片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少了其他卡车和车上的人。原本四五辆卡车浩浩荡荡的车队,如今只剩下他们一辆卡车和十余人。 他疑惑地环视四周,见周边并没有车轮的痕迹,看来只有他们一辆车往这个方向行进而已,那些车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开了。 第48章 杀鸡儆猴 慕幽笛和陆曼正在聊天,看见宴霜已经睡醒,拿起一份食物和一个水壶,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慕幽笛的印象中,宴霜依旧是贝勒府的那个翩翩少年公子爷,金贵得很,怕他吃不了苦。 她把食物和水递给宴霜,交代道:“吃点东西吧,等下还要赶路去火车站,上了火车就能好好休息,你先忍一忍。” “火车?”宴霜很惊讶,伸手接过食物和水壶。 他以为卡车会带着他们一路南下,也就可能去河南一带,没想到中途还要换火车,这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比他预想的要更远。 宴霜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葱油饼,他饿了一天一夜,两个饼被他三两下就吃掉。 他狼吞虎咽,嚼吧嚼吧就囫囵咽下,又打开水壶咕噜咕噜灌了小半壶,腹中才不那么饥饿。 吃饱喝足,宴霜问慕幽笛:“其他车和人呢?” 慕幽笛低声说:“他们有其他任务,提前离开了,我们也临时改变行程,不回总部,先去一趟广州。” “广州?是有新任务吗?” 宴霜猜出她的身份后,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车队突然改变行程应该是临时接到任务。不过这些已经涉及组织机密,他也只是下意识随口一问,并没有深入打探的意思。 慕幽笛‘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忽然想起什么,叮嘱他:“如果我不在,骁豫龙来挑衅你,不要和他硬碰硬,避其锋芒,等我回来处理。” 宴霜点头,他并不是爱惹事的人,那个骁豫龙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而且他已经咂摸出味来了,这组人各怀鬼胎,关系并不和睦友好,他可不想招惹这些人。 二人在车旁聊天,不远处,骁豫龙瞥一眼谈笑的两人,目光晦暗不明。他对身旁的人低语几句,那人点点头。 片刻后,司机招呼所有人上车。 卡车再次出发,在平原上快速前进。 相比昨晚在崎岖山路的颠簸,今天的一马平川让宴霜松一口气,他可不想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 卡车带着他们又连续奔波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下午才到达火车站。 宴霜扶着自己快散架的腰,跟在慕幽笛身后慢腾腾下车。 下了车,他才发现这是一个货运火车站,整个火车站里除了货,只有他们一群人。 他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就见骁豫龙指挥几个人陆续从卡车上搬下几个箱子。 这些箱子他昨天就看见了,箱子上写着制式型号,他怀疑里面可能是枪支弹药。他想,对于特务组织来说,武器应该是他们做任务的必备工具。 骁豫龙下车时正好对上宴霜的目光,他森森一笑,伸出手,对宴霜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嘴型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宴霜见了,皱起眉头,未及细想,便被慕幽笛拉到身后。 慕幽笛目光冷冷地对上骁豫龙,“你要干什么?” 骁豫龙跳下火车,朝两人走来。 他走到慕幽笛的面前,瞥一眼站在一旁的宴霜,对慕幽笛冷冷说道:“组织任务是高度机密,他一个外人跟着,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慕幽笛打断他,“任务的事我有分寸,他一无所知,别再纠缠他。” 两人对峙着,一个平静,一个狠厉,两人都寸步不让,谁也压不住谁,气氛顿时紧张僵持。 正副组长争锋相对不是一天两天,组里的人见怪不怪,大家站在一旁冷眼围观。其实如果有机会,他们更想在这两人背后捅上一刀,自己好取而代之。 组织里向来只论胜败,不问手段。他们这些活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只会比谁的手段更阴毒,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光明磊落,人品更不是他们需要具备的东西。 远处,陆曼和一个列车人员走出来,说了几句话,转身走回来时,发现气氛不对,见慕幽笛和骁豫龙两人互相对峙,顿时沉下脸,冷声喝道:“这种时候你们还想着内讧?好啊。” 说着,她从腰间拔出两把手枪,快速将里面的子弹卸下,只剩一颗,上膛后扔给两人,说道:“每把枪里只有一发子弹,你们只需把对方的额头射穿,如果谁让对方活着,我就把谁杀了。” 周围冷眼旁观的组员们顿时暗中窃笑,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伤。 骁豫龙恨极了慕幽笛,但他不敢顶撞陆曼,她代表了陆部长,这里的一举一动,她都会汇报上去,难保她不会给自己穿小鞋。再者,他知道陆曼是个表面温和,手段阴狠毒辣的女人,而且身手不比慕幽笛差,组织里唯一让她另眼相待的只有慕幽笛,其他人她并不放在眼里。 骁豫龙不傻,看了陆曼一眼,陆曼这是有意袒护慕幽笛,这种看似公平的比试,实则自己必败无疑。全组上下谁不知道慕幽笛用枪如神,是组织里唯一百步穿杨的人,跟她比枪法,自己还不如直接认输。 骁豫龙眯起眼,眼角余光瞥见其他组员看戏的表情,知道现在不是跟慕幽笛起冲突的时候,他强压下怒意,这口恶气只能等以后再找个机会讨回来。 他立刻收起陆曼的枪,双手托起递还给她,同时讨好地笑道:“我和慕副组长只是一点小摩擦,没有内斗,我......” 陆曼接过手枪,不等骁豫龙说完,借着枪托挥拳,‘啪’一声狠狠甩到骁豫龙的脸上,然后反手‘啪’一巴掌扇到慕幽笛的脸上,冷声说道:“你们有什么恩怨,私下解决我不管,但在这里不行!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任务做不好,只会窝里斗,组织留你们有什么用?” 骁豫龙摸了下脱臼的下巴,忍着疼用力掰整回来。 慕幽笛脸上也多了几丝血痕,显然陆曼扇她的这巴掌也不轻。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围观的其他组员立刻收敛看戏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远处传来火车‘呜呜’的鸣笛声,渐渐地,火车碾过铁轨的隆隆声越来越近,一列货运火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陆曼不再看两人,收起两把枪,别在腰间,对所有人大声喊:“收拾东西,准备上车。” “是。” 众人齐声应道。 陆曼一番杀鸡儆猴,暂时震慑了这些人,但她不是组里的人,只是暂时行使代父监督的责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这些人畏惧的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她,都是孤儿亡命徒,赚的是卖命钱,没有谁真的心悦诚服。 陆曼也知道不能把这些亡命徒逼太急,杀鸡儆猴也要适可而止,不然造成他们群起逆反,到时候遭殃的是她自己。 第49章 南下任务 几分钟后,货运列车停在车站里。 同时,在另一条铁轨上,一节客运车厢缓缓移动,被牵引到货运列车的后面,几名列车工人跳下车厢,将客运车厢接入货运列车的尾部,完成后快步离开。 骁豫龙转身走开,指挥几个组员将箱子抬上车厢。 慕幽笛站在原地,冷冷盯着他的背影片刻。 宴霜也盯着骁豫龙的背影,皱着眉头想,这个骁豫龙和慕幽笛不对盘,以后肯定还会对他们下黑手,此人不得不防。 刚才的一番杀鸡儆猴,让宴霜对陆曼的印象完全改观,原以为她是倚仗父亲权势的刁蛮大小姐,没想到确实有两把刷子,三两下利落地把这些人治服,杀伐果决,性格直率,而且,看得出来她一直在暗暗保护慕幽笛,仅这一点,足以让宴霜对她另眼相待。 宴霜转头看慕幽笛,由衷说道,“你和陆曼的关系真好。” 慕幽笛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和陆曼相识十多年,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出任务,出生入死,是过命的搭档和朋友,不过,最后她退组了......” 慕幽笛回想当初,组员们看陆曼训练出任务那副拼命样儿,都以为她也是孤儿,没想到竟然是部长的千金,大家都想不通,一个官家千金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跟着他们枪林弹雨出任务。只有慕幽笛明白,她是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不比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差。 “难怪。”宴霜恍然。 他突然很敬佩陆曼,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身份,放下优渥生活,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任务,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寻常百姓为五斗米折腰,也不过为了温饱,很多人穷极一生,追寻的也只是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而她已经唾手可得了,却仍然甘愿去拼搏。 想到这,宴霜朝陆曼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陆曼已经不见了,她原来的位置空空如也。 慕幽笛也看过去,知道陆曼这次带着任务来,应该是去跟站长密谈。见宴霜疑惑,她却不解释,关于组织的事,宴霜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这次小组临时更改去向,就连慕幽笛和骁豫龙也是刚收到消息,这次的任务很特殊,他们事先并不知情,需要了解更多讯息,而这方面,就需要陆曼去协调对接。同时也需要和其他小组打好招呼,以免执行任务时彼此间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冲突,这些也都是陆曼在解决。 这个不起眼的火车临时停站点,却是他们组织的一个秘密联络处,也是消息中转站,很多重要信息都是通过这里接收和传达出去。 宴霜虽然好奇,但见慕幽笛不想说,他也识趣地没多问,转而环视周边。 整个车站并不大,因为是临时站,又是货运火车站,连站台都没有,也就没有乘客。火车站藏在深山山坳里,除了铁道,还有一个长长的黑洞洞的隧道通向外面,他们的卡车就是从隧道外面开进来。 站台另一边,骁豫龙正指挥组员们将所有物品搬上车厢。慕幽笛和宴霜站在旁边,并不打算上前帮忙。 骁豫龙瞥了一眼袖手旁观的两人,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过并没有继续找茬,清点完物品,他就率先上车,其他组员也陆续跟上。 慕幽笛盯着骁豫龙消失的身影,皱起眉头,他与骁豫龙共事多年,对他的品性手段十分了解,也正因为了解,知道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担心他对宴霜暗下毒手,于是取下腰间的手枪递给宴霜,“这把枪给你防身。” 宴霜低头看慕幽笛递来的枪,想了一下点点头,接过枪。 他没有武器,在这里就是羊入虎口,有把枪能让他心里稍微感觉安全些。 他把枪放进胸前的口袋里藏起来,对慕幽笛说:“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倒是你,多注意姓骁那小子,我觉得他不怀好意,不是我挑拨离间,你们组员间似乎并不和睦,每次要杀敌还要提防自己人放冷枪,这样做任务不会很危险吗?” 慕幽笛笑笑,“组里虽然不和睦,但还不敢背后放冷枪,组织有组织的规矩,破坏规矩的人,即便想死都很难......” 她的话忽然顿住,想起前几天晚上树林里的那场伏击战,示警的那一枪是从树林后方传来,而那个位置,似乎正是他们组员的埋伏之地…… 她皱起眉,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如果真有组员背叛组织,他们出任务确实很危险。她打定主意,找个时间让陆曼调查一下,别哪天阴沟里翻船。 宴霜见她忽然变了脸色,疑惑道:“怎么了?” 慕幽笛摇摇头,未经证实的事,她不会轻易下结论。 “走吧,上车再说。” 两人一边聊,一边朝火车车厢走过去。 远处一间屋子门口,陆曼拎着一个箱子走出来,身后跟着站长,两人站在门口又交谈了几句,随后陆曼拎着箱子离开,站长也转身回屋去。 陆曼见周围已经没人,也没有货物,确认大家都上了火车,她才加快脚步登上火车。 这时,火车‘呜呜呜’鸣笛,准备启动。 片刻后,这列满载货物的火车缓缓移动,尾部拖着一车厢特务,慢慢朝着广州方向驶去。 宴霜独自坐在车窗旁,看着窗外,沿途景色从他眼前掠过,由缓到急,火车的车速渐渐加快。 离开北平既成事实,宴霜已经放平心态,虽然难免记挂四哥的安危,但眼下无法脱身,只能祈祷四哥能平安逃过一劫。 车厢另一头,陆曼一上车,就召集骁豫龙和慕幽笛两位组长开会,其他组员原地待命。 陆曼从箱里拿出一叠纸,分别递给骁豫龙和慕幽笛,这是她刚才在无线电收发报员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 骁豫龙接过纸张,发现是几张旧报纸,一边翻看一边问道:“北平那边情况如何?” 陆曼抽出他手上其中一张报纸,指着上面不同版面异体字组成的‘京乱芳安’四个字,低声对两人说道:“那天晚上北洋政府收到消息,派出警政司和保安局的人去树林调查,不过我们的人提前清理现场,他们找不到线索。只是......” 骁豫龙忙问:“只是什么?难道事情有变?” 慕幽笛也疑惑地看着陆曼。 第50章 秘密会议 陆曼点点头,道:“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那人指认蔡祺曜诱杀康保国。康保国遭到心腹王成的背叛,派他回去除掉王成,没想到却成了唯一经历那晚事件并活着的证人。”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过,现场只有蔡祺曜的尸体,康保国不知所踪,难逃怀疑,那人也只知道蔡康二人内斗,不知后面的事。” 慕幽笛问道:“那北洋政府会如何处置?” 陆曼沉思片刻,道:“我想,北洋政府对他的话并不全信,他是康保国的人,如今知情人死的死,逃的逃,死无对证。这两天北洋政府突然内部肃清,各个部门人人自危,应该就是在彻查此事。我们许多组员牵连被捕,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显然对那晚的后续之事有所怀疑,不过庆幸,咱们潜伏最久最隐秘的一个王牌组员还安然无恙。” 慕幽笛和骁豫龙看了那四个字,快速浏览报纸上几个被浅浅划出的内容,记下后,她便拿出火柴,点燃报纸,放进脚边的铜盆里焚烧。 接着,慕幽笛翻开手上的报纸,状似顺口问道:“警政司和保安局有什么动静?” 陆曼看她一眼,笑道:“两部门已经委任副手暂时代理事务,虽然下令彻查,不过咱们做得滴水不漏,连枪支弹药都是警政司和保安局自己的,他们也只能自纠自查,最后不了了之。” 慕幽笛也不得不感慨,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组织前辈们手段了得,不仅无声无息暗度陈仓,还栽赃嫁祸,而警政司和保安局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陆曼忽然想到什么,道:“那件事不仅北洋政府震怒,据说各国使馆知悉后,已经发函表示关注此事,英法德日等国要求从本国增援,他们不再信任北洋政府的维稳能力。” 她冷哼一声,语气嘲讽道:“有趣的是,日本的增援先头部队竟然在发函的第二日就抵达了胶州湾,不知道他们是事先预知,还是早有企图,哼,倭国对我中华觊觎之心不死啊。” 慕幽笛皱起眉,忧心忡忡,道:“不管预先知道还是早有企图,我们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出兵借口,唉。” 陆曼却不赞成她的说法。 “他们若早有贼心,即便没有这个借口,他们依然会出兵,借口不重要,派兵挞伐这片疆土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国土面积小,资源稀薄,早就对我中华虎视眈眈,若我所料不错,他们还会借口大举进兵,那才是大患。” 慕幽笛想起幼年时,经历过京城被八国联军入侵洗劫后的大萧条,顿时恨声道:“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陆曼微微一笑,她就喜欢慕幽笛这种真性情,她和慕幽笛投缘,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和她一样,身处地狱,却怀有热血和良知,这种直来直去的个性很对她胃口。 一旁的骁豫龙则嗤之以鼻,“虽远必诛,当以何诛?我们这破落武器如何抵挡他们的精锐枪炮?差距之大不过蚍蜉撼树!” 慕幽笛和他争辩:“若无抗争之决心,武器精良也无用。” 骁豫龙冷笑,“愚蠢!愚忠!” 陆曼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就吵架,立刻阻止:“行了,正事要紧。” “哼!”两人撇开头,眼不见为净。 慕幽笛翻开手上的报纸,她发现报纸有微微折痕,于是沿着折痕折起来后,赫然指向一张集体照中的一个女人。 她一看到女人的照片,简直不可思议,“这,这是?” 陆曼微微点头,确定慕幽笛心中所想。 骁豫龙见慕幽笛满脸震惊,凑过去一看,顿时也惊讶,“胡玲娜?” 报纸上的女人名叫胡玲娜,是他们特调处前任处长的秘书,也是处长的情人,曾经在戏班习艺,容貌艳丽,嗓音唱腔绝佳,初上舞台就被处长一眼相中,做了金丝雀笼中鸟,处长为了她能时时陪伴左右,便让她做了秘书,只是好景不长,处长突发疾病亡故,胡玲娜只能辞去职务,重新回戏班唱戏。 时间一晃而过,慕幽笛记得多年前再见胡玲娜时,她竟然成了歌舞团里的当红歌手,游走于名流富豪之间。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年后,她摇身一变,成了歌舞团的老板,还下海从商,创办了鞋帽成衣连锁商行和高档金饰店,专门为上流人士提供各种高档用品首饰,据说是引进西洋流行样式,因款式时尚新颖,颇受名流绅士和贵妇们喜爱。 胡玲娜曾发起组织名流慈善义卖活动,赢得政商两界的嘉许,短短几年时间名气急剧蹿升,一跃成了事业成功的进步女青年之典范,闻名遐迩的女强人,女人们争相效仿的榜样,男人们倾慕的梦中情人,各种报纸刊物纷纷为她做大版面报道。 陆曼叹道:“谁都没想到这位被众人交口称赞的中华进步女青年,竟然是个潜伏极深的日本间谍。” 慕幽笛惊道,“她是日本人?” 陆曼摇头,“确切来说,她是日本人的养女,出身不详,她对外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我们至今没有掌握她的真实底细,甚至我们并不清楚对方在我国渗透有多深,这,才是最可怕的。” “什么?” 慕幽笛和骁豫龙同时一惊。 “你们看看这个,上面记录了胡玲娜的资料。”陆曼递给骁豫龙一张纸。 骁豫龙接过纸张,慕幽笛也倾身过来,两人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罗列着关于胡玲娜种种骇人的‘事迹’。 两人看完,顿时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纸上罗列着这几年的爆炸和刺杀事件,其中死伤人数巨大,让两人触目惊心。 同样是执行特殊任务,胡玲娜却做到了极致,那种极致的狠厉和残忍,完全超出了人性范围,让同为特务杀手的两人都觉得胆寒。 原来,这些年革命政府常有军政人物莫名死亡,许多百姓被无辜牵连,死伤无数。这份资料上说,这许多骇人听闻的爆炸和刺杀事件,都是胡玲娜利用身份便利,套取了军政人物的信息,伺机接触,买通内应,里应外合制造出来的。但每个事件做得天衣无缝,警察毫无线索,只能找一些替罪羊顶罪,给上级出气,久而久之,这种被刻意掩盖的事件越积越多,终于引起特殊部门的重视。 两人看完后都沉默下来,这样的事实在他们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作为杀手,他们明白胡玲娜所作所为之所以能天衣无缝,不过是上面的权力博弈,给了胡玲娜可乘之机。 慕幽笛看着纸张,想了一下,问道:“这份资料哪来的?可查实过?” 她还记得刚才陆曼说过,胡玲娜的资料组织还没有完全掌握,所以这份资料的来源和真实性有待考证,她才有此一问。 第51章 秘密任务 陆曼点头,“这份资料虽然还没有查实,但完全真实可信,因为......”她长叹一口气,神情悲痛,缓缓向两人讲述这份资料的来历,声音有些哽咽。 “前段时间唐军长酒会回家,途中出了车祸不幸逝世,委员长雷霆大怒,下令内政部彻查。原本这起车祸隶属警察总署管辖,不知为何会转到我们特调处。处长原本将案子交由四部接手,我父亲看了资料,觉得此事蹊跷,便暗中留意。父亲搜集了许多讯息,又查阅了近几年发生的同类事件,确实发现其中异常,因此将那几个事件连同这次事故的蹊跷之处一并上报。” 陆曼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接着说道:“上面鉴于事件性质严重,谨慎起见,只让我父亲接手,暗中调查。父亲派人去调查酒会相关人员时,意外获得一条线索:一个门卫猝死家中,在他的炤台夹缝里,找到一粒金珠。经调查,金珠出自胡玲娜的金饰店。父亲事先并没有怀疑胡玲娜,而是怀疑那个门卫捡到金珠藏于家中,打算据为己有,于是派人将金珠送还胡玲娜,不过没想到,去还金珠的人寄出这张纸后再无音讯,生死不知。父亲这才怀疑胡玲娜有问题,于是上报了此事。上面派了二部一组暗中调查胡玲娜的底细,竟然全组覆没,无一幸免,调查工作被紧急叫停。胡玲娜的社会口碑甚好,在政商军乃至国际人脉甚广,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动不了她。碍于她身份特殊,上级慎之又慎,希望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实纸上的内容,再将之秘密拘捕审问,尽量避免造成社会动荡和国际问题。” 陆曼看向慕幽笛,说道:“幽笛,这个任务父亲交给了你,去核实纸上的内容,查出她的作案证据。” 慕幽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而且部长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她觉得责任重大,慎重地点点头。 陆曼倾身上前,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上面很重视这件事,也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不过胡玲娜不好对付,这个任务危险重重,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会小心的。”慕幽笛知道这是陆曼为她争取的机会,心底很感激她。 陆部长手底下各组能人众多,陆曼却把这个机会争取过来交给她去办,是为了让她将功补过,回去免受责罚,她领了这份人情。 不过,她还有一个顾虑。于是问道:“胡玲娜曾经供职于我们特调处,对我们内部事务十分了解,恐怕调查任务不会太顺利。再者,我们内部是否已经被渗透,我去核实的消息会不会走漏?” “这个你放心,目前只有父亲,我你和骁组长知道此事。”陆曼看了一眼骁豫龙。 骁豫龙见她看自己,立刻眯起眼睛,“陆曼,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曼面色严肃,道:“我的意思是,慕幽笛此去危险重重,我希望你能放下个人恩怨成见,待她完成任务,你们私下怎么斗我都不管。” 骁豫龙不满道:“陆曼,你以为我会给这小子下绊子?” 陆曼凝视他,“不,我只是想提醒你,恩怨是恩怨,任务是任务,注意分寸!” 骁豫龙也冷冷地看着陆曼,“呵,不用提醒我,你只要提醒你自己,别太偏心,也别感情用事就好。” “你!”陆曼气极,这骁豫龙油盐不进,真是块臭石头。她又不能时刻守着慕幽笛,只能提醒她暗中提防。 她转头小声叮嘱慕幽笛,“这次任务非同以前,危险程度自不必说,你要处处小心谨慎,如果处理不了就及时上报,我会安排人手接应。” 陆曼也考虑过换人接手,但是综合考虑,这个任务恐怕也只有慕幽笛能够胜任,因为她身怀高超的易容术和枪法,其他组员无法替代,她的胜算更大,这也是陆曼极力向自己父亲推荐慕幽笛,而她父亲根据综合考量后的决定。 慕幽笛顿时了然,看来这次的任务比想象中更难更危险。 核实内容查找证据在她看来是小菜一碟,作为特务杀手,这根本不算任务,顶多算顺手而为的小事,毕竟她就是吃这碗饭的。不过,陆曼再三叮嘱,想来,任务中还夹杂有她不清楚的事情,那么,这项任务就很微妙了。 骁豫龙盯了两人一会儿,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冷意,明明他才是组长,任务为什么交给慕幽笛而不是他?这样的重大立功机会可遇而不可求,陆曼却领下交给慕幽笛,这女人偏心眼也就算了,这样明目张胆袒护,让他对慕幽笛更加嫉恨。虽然刚才也已经表态不会干预此事,不过,不代表他不能指使他人干扰,想罢,他暗中阴阴一笑。 陆曼和慕幽笛低声交谈后,转头对骁豫龙说道:“骁组长,陆部长也交给你一个任务,接替二部一组继续调查胡玲娜的底细。” “接替二部一组?那不是直接去送死?”骁豫龙低声吼道。 陆部长竟然让他去调查胡玲娜的底细,要知道,二部一组是特调处的顶尖存在,这样的能力尚且全组覆没,让他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这种安排明显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但部长安排,他无法拒绝。 骁豫龙双拳捏紧,心中暗恨,‘你们不仁,休怪我无义!’心底快速盘算起来。 任务的事,陆曼和慕幽笛各有心思,都没有注意到骁豫龙此时眸中阴鸷一闪而逝。 一个时辰后,三人把陆曼收到的消息全部阅览完毕,随后焚毁。 三人汇总分析所有消息,将任务分派完毕,陆曼宣布会议解散,各回各的座位。 慕幽笛见骁豫龙离开,悄悄拉住陆曼,低声说:“小曼,我怀疑组里有叛徒。” 陆曼一听,神情顿时凝重,“幽笛,这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背叛组织是重罪,组织有组织的规矩,没有证据,任何怀疑都不成立,怀疑者会被严厉惩罚,但如果证实,叛徒就会遭到组织生不如死的惩罚。 慕幽笛摇头,“没有证据,但是......”她将树林里伏击康保国时发生的蹊跷之处告诉陆曼。 陆曼沉吟片刻,说道:“这事你别声张,我会暗中调查。” “好。”慕幽笛应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又问她:“北平那边还有其他消息吗?” 她上次让康保国在眼皮子底下逃走,复仇失败,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其他消息?” 陆曼一愣,转念一想,随即反应过来,慕幽笛想问的是康保国的事,不过很可惜,自从康保国消失后就没有任何消息。 她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已经让那边的人留意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慕幽笛放下心来,“谢谢你,陆曼。” 陆曼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各自的座位。 第52章 首次谈心 慕幽笛回到座位坐下,见宴霜皱着眉头,盯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宴霜心里有事她一直知道,不用想也明白症结在哪儿。这次他受自己连累远离北平,无故失踪,家里人定然十分着急。虽然是他自己要跟来,但自己也要负起责任,护他周全。 慕幽笛郑重其事对宴霜说:“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我会让人去你家里替你报平安,你不用担心。” 宴霜回过神,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看了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是在担心我四哥。” “你四哥?”慕幽笛不明所以,他仔细回想,但时隔17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贝勒府里四贝子的模样。 “我四哥是北洋政府办公室高级顾问,准备辞任,但似乎并不顺利,所以我有些担心他。”宴霜忽然想到,慕幽笛还不知道四哥改名的事,便解释道:“我四哥如今名叫金宴淩,你知道,我们的姓氏不宜现世。” 对于清室后裔改名换姓,慕幽笛十分理解。虽然清室覆灭十余年,如今适逢乱世,仍有部分皇室遗族企图找机会复辟,但都失败了,像宴霜这样改名换姓,隐姓埋名做普通人的也不少,大家只想在这乱世平平安安活下去罢了。 她在脑海里搜索金宴淩的信息,终于想起组员之前提供的资料,不过金宴淩不是他们的目标人物,组里并没有深入调查,但她将这事记挂在心里,说道:“我让人去打听你四哥的情况,一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好。”宴霜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大半。 这几天四哥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脑中,他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慕幽笛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了想,慕幽笛起身,走到陆曼的座位对面坐下,低声对陆曼提及金宴淩的事,请她帮忙调查一下,但并未透露他的身世背景,只说是突然想起这位失散多年的朋友,想打听一下对方现状。 陆曼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慕幽笛又跟她多聊了一会儿,这才走回座位。 宴霜见她面带笑容,知道陆曼已经答应帮忙,心下稍安,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待结果。他此行广州,归期不定,四哥的安危最让他牵挂,如今有陆曼帮忙,不论结果如何,已经是极大的安慰。 放下包袱,宴霜神色轻松不少。这时才有心思看窗外的风景,不由感慨道:“中华大好河山,我竟然从未游历过,在国外时,也常常思念故土,想过尽早回来,但由于种种原因无法成行,等到有能力回来,却又害怕胆怯。” 慕幽笛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不过仔细一想,前朝皇室贵胄多少死于当今政府枪下?流亡在外的前朝后裔哪敢回来,恨不得隐姓埋名躲得越远越好。这十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他们才改名换姓悄悄潜伏回来。 对于宴霜在国外的经历,慕幽笛很感兴趣,长路漫漫,想找些话题打发时间,便随口问起:“你在国外过得如何?” 宴霜见她好奇,也想跟她分享自己在国外的经历,于是他就说起自己在国外的种种惊心动魄的事。 “十五年前,我们三兄弟被父亲送出国,刚到国外不久,我们就遇到了暴乱,跟接头人失散,当时我们还小,完全不知道怎么躲藏,怎样保护自己,被逃难的人撞的七荤八素。你知道的,我们三个半大孩子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只能仓皇逃生,好不容易找到那个接应的人,稳定下来,可接着,我们又遭遇了战争,我们的住所被炸毁了,钱被抢了,我们三兄弟无家可归,再次四处流浪,幸好被同胞相救,也就是我四嫂的父母。后来,四哥娶了四嫂,定居法国。” 宴霜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抬眼看向车窗外,继续说道:“我喜欢摄影,便四处游历,将看到的一切用镜头记录下来,我送你的那箱照片,就是周游各国拍出来的。只不过,看过许多风景,还是故乡最美。” 慕幽笛没想到宴霜还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悲惨经历。回想起十七年前,他们还是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山巅之上,仰望苍穹,一览众山小。 后来,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的父亲因摄政王遇刺一事锒铛入狱,遭到诬陷栽赃,最后判了死刑。父亲没了,家也没了,鼎盛的常兴苑戏班一夜之间消失。若不是明叔拼着最后一口气,托人将她送往南方,她也不会有今日。她感谢这些苦难,也憎恨这些苦难。 慕幽笛心想,两人有相同的遭遇,却没有相同的结局。她的人生轨迹里只有复仇,做不到宴霜那样的悠然洒脱。她在组织里苦练自己,想着有朝一日手刃仇人,至于复仇后的事她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进入了特调处,就已经有了被安排好的结局,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也逃不开挣不掉既定的命运。 两人的聊天渐渐轻松,宴霜说起国外的自然风景,法兰西的浪漫,德意志的肃然,意大利的雄伟,沿途所见各有千秋,慕幽笛说起训练时的趣事,做任务的紧张刺激,彼此间又聊了这十几年的经历和见闻。两人相谈甚欢,仿佛回到了从前。 这节车厢比普通火车车厢更长,设备一应俱全,还专门配备了厨房、厨师、服务员,以便服务他们这些特殊的人。 晚餐时,列车服务员推着餐车,给他们端上美味的饭菜餐点和酒水。 宴霜讶然,第一次见专门为特务组织服务的列车厢,叹道:“这车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服务也是一等一的好。没想到看似普通的火车车厢,服务如此周到呢。” 慕幽笛笑笑,并没有解释。 他们的工作性质有今天没明天,赚到钱也未必有命花,组织这种安排可以弥补组员们的一些缺憾,小恩小惠笼络人心,让组员更加卖命罢了。 他们是一群只有当下没有未来的人,钱财对他们来说,还不如眼下一顿美味佳肴更值钱。他们这些组员都是孤儿,没有家庭负担和牵绊,每次完成任务,拿到大笔的钱,去最豪华的地方挥霍,直到一分不剩,然后再回组织执行任务赚钱,再去挥霍,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组里的人从来没想过成家,因为组织不允许,但凡有这样想法的人,说明离死不远了。至于脱离组织,更是想都不要想。太多惨痛的例子,久而久之,大家都看开了,也就变得越来越自私冷漠,执行任务不择手段,为了完成任务罔顾无辜生命。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成为强者,人上之人,才不需要遵循规则,才能主导别人的生死。 乘务员给宴霜端上晚饭和汤水。颠簸了好几天,宴霜终于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让他很满足。 连续几天粗面饼就冷水,他都怀疑自己的味蕾已经退化,不过一看见餐车上各式各样的菜肴餐点,他终于食欲大动,迫不及待夹起来尝尝。 慕幽笛见他狼吞虎咽,说道:“到了广州,陆曼会安排你的住处,我有任务,没办法陪你,这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组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如果你想走,我安排人送你离开。” 宴霜闻言,放下筷子,看向慕幽笛,目光坚定,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走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慕幽笛知道他现在对自己上头,赶不走,不过眼下也不急,南下长路漫漫,让他好好考虑。 第53章 抵达广州 晚餐过后,夜幕降临,宴霜想着无所事事,就跟慕幽笛聊天,打发这长夜漫漫。 宴霜花了十几年游历各国,他见证了战争带来的贻害无穷,见证了进步思想带来的希望,经历过工业革命带来的发展,也体验过原始部落的野蛮残忍。 那些战火中的悲欢离合,世间百态都被他用镜头一一记录下来,经历过颠簸的人才会希望平稳,所以他深切感受到追寻和平社会的重要性。 宴霜有一个愿望,他想展出这十几年来,他拍摄的所有照片,让更多人看到战争与和平的强烈对比,先进与落后的极致反差,他想激励有共同意志的人一起去创造和平社会。 慕幽笛静静地听着宴霜的“宏图伟业”,看着眼前这个一说到自己未来就眼中泛光的人,让她相形见绌。宴霜仿佛是一束光,带着悲天悯人的圣洁,而她是无尽的黑暗,带着毁天灭地的丑陋。 光明和黑暗就像两道平行线,他在追寻光明大道,而她逃不开黑暗,只能在泥藻里挣扎,况且光明永远容不下黑暗,她和宴霜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宴霜还在滔滔不绝诉说那些年经历过的事。有些往事,他只想对慕幽笛一人倾诉。 回忆的时间,在火车喀呲喀呲的前行中不断流逝。 火车的速度并不快,而且每到一站都需要卸货,上货和补给,不过,这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宴霜发现,陆曼每到一站都提着那个箱子下车,车快启动的时候,又提着箱子回来。 他记得慕幽笛曾说过,陆曼通过各站安插的无线电收发报员,不停地收发消息,保持与外界联系,以获取最新的讯息。 他这才恍然大悟,陆曼的角色,可以说是移动的信息中转站,也是联结所有通讯口的关键。 期间,骁豫龙已经将任务告诉组员,所有组员均黑下脸,尤其骁豫龙告诉他们,慕幽笛有其他任务,不参与本次任务时,其他组员看慕幽笛的眼神更加微妙。 骁豫龙暗中挑拨离间成功,没有再去挑衅慕幽笛,不过他瞥了一眼宴霜,打算准备对他下手。 宴霜感受到他睨来的眼神不怀好意,他微微眯起眼睛,虽然不明白骁豫龙想干什么,不过肯定没好事,他暗暗提高警惕。 其他组员对宴霜熟视无睹,在他们眼中,宴霜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不值得花费心思对付。 几天后,列车终于到达广州,只不过停在一处偏僻的卸货区。 将他们放下后,那节车厢很快被人拆卸下来拖走,车上的货物也被陆曼派人运走。 陆曼召集所有人,递给他们每人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让大家看完纸上的信息后,将纸条焚毁。 她给他们的是在广州临时住所的地址和钥匙。每个人身负不同的任务,为防止有人被捕,招供出其他同伴,大家相互间只用特殊方式联络,不设据点,任务完成后由专人安排将他们秘密送出广州。 骁豫龙斜睨一眼慕幽笛,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宴霜问陆曼:“那小子身份可疑,你打算怎么处理?” 慕幽笛抢先一步说道:“让表弟跟着我吧。” 骁豫龙冷笑,“慕副组长,这恐怕不合规矩,陆小姐,你说呢?” 陆曼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他的事我已经上报了,身份正在调查核实,已经给他安排好住处,有人负责监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这次的任务再失败,谁都救不了你们。” 说完,陆曼转身朝宴霜走过去,交给他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交代他看完立刻烧掉,还叮嘱他不要离开临时住所,等这边的任务完成,就带他一起回总部。 宴霜点点头,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他默默记下地址后,点燃纸条烧掉,把钥匙放进口袋里。 其他人烧了纸条后,提着各自的行李纷纷离开了。 骁豫龙拎着行李,扫了慕幽笛一眼,眼中寒芒闪过,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车站里只剩下慕幽笛站在原地,等着陆曼和宴霜。 两人聊完,朝她走过来。 陆曼见其他人已经离开,对慕幽笛说道:“宴霜的身份调查我已经打点好了,你放心吧,你俩住所离得不远,彼此也有个照应,幽笛,你的任务很危险,注意安全。” 说完,她抱了一下慕幽笛,最后叮嘱道:“有事及时联络我。” 慕幽笛知道陆曼不喜欢她说‘谢’字,而且这些年来,陆曼的恩情早已不是一句感谢就能还清。千言万语,最后凝成彼此眼中的信任和一句叮嘱,“好,你也注意安全。” 两人相视而笑,互道保重后辞别。 慕幽笛这几年走南闯北,在全国各地执行特殊任务,对广州自然也不陌生。她见宴霜提着两人的行李,也不跟他争,带着他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两人走了一段路,远远离开卸货区后,才找了两辆黄包车。 慕幽笛原先想着先送宴霜回去再离开,不过等宴霜报出地址后,慕幽笛失笑。她没想到陆曼将她和宴霜安排住在同一条巷的对门,这就是陆曼刚才说的“两人住所离得不远”,这么一看,哪是不远,就在对门。 黄包车将两人送到住所的巷子口停下。 两人付钱下车后,慢慢朝住所方向走去。 宴霜一边走,一边看这条普通的巷子,楼房平房混搭,高矮不一,街头巷尾人来人往,小孩子追逐打闹,路边摊贩用本地话吆喝买卖,小吃店里人声鼎沸,热汤米饭,白烟袅袅,饭菜香气扑鼻。屋前门后还坐着一些老人拿着蒲扇扇风,打蚊子,老少们聚在一起闲话家常,楼上棋牌声噼里啪啦传来,宴霜抬头,觉得这样的街巷是他没有接触过的,如此鲜活。而且还有些窗户传来两夫妻吵架的吼声,宴霜觉得很神奇,窄小的巷子,人间百态尽显,生活气息浓郁,跟北方大不一样,别有一番味道。 出于习惯,宴霜想把这些美好的画面拍下来,刚抬手,才想起自己没有带相机。 那台跟了他多年的老相机没有随身带出来,让他不免有些遗憾。 他叹口气,难掩失落的心情。 慕幽笛领着宴霜走到寓所楼下,左右看了下,确认没人跟踪他们,又抬头看看,确认了门牌,这才走进楼里。 两人走上二层,宴霜用陆曼给的钥匙打开房门。 两人走进去,发现房间还不错,一居室,不算很宽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足够宴霜一人居住。 宴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感叹道:“陆小姐有心了。” 慕幽笛笑笑,她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看一眼对面和楼下,发现视野范围恰到好处,正好可以看到街巷口的情况,从街巷口走到这里需要一点时间,如果有突发状况,这点时间足够宴霜脱身保命,这样看来,陆曼确实有心了。 宴霜见慕幽笛站在窗边发愣,问道:“怎么了?” 慕幽笛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小曼做事很细心,担心你不适应,特意安排这处套间给你,你安心住着,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见房间里没什么不妥当,就对宴霜说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小曼给我安排了什么惊喜。” 宴霜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但听到她要离开,立刻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慕幽笛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天你跟我们一路奔波,肯定很累,先休息吧。” 宴霜听她拒绝,心里突然发堵。“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是不欢迎我去串门打扰你吗?” 他话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口,语气虽然调侃式轻快,但配上严肃的神情显得不那么协调。 话一出口,宴霜自己也有点懵,脸上挂不住,微微泛红。可他就是很想知道慕幽笛住在哪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只有慕幽笛才能让他安心。所以他才坚持要送她回住所。 慕幽笛挑挑眉,看着宴霜有点生气的表情,转念一想,就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慕幽笛哭笑不得,于是招招手,让宴霜到她身边来。 宴霜走过去,站在窗边,盯着慕幽笛努力憋笑的脸,他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慕幽笛倚着窗台,抬手敲敲玻璃窗。见宴霜不明所以,她笑着指向对面,说道:“我住那里。” “啊?”宴霜一时反应不过来,瞪着双眼愣在那里。 他的脸色忽然刷地更红了,就连眼神也无处安放,只能低下头尽量掩饰自己的尴尬。 慕幽笛第一次发现,宴霜还有这么有趣喜感的一面,情不自禁捏捏他的脸颊,笑道:“欢迎你随时串门。” 说完,她笑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拎起自己的行李走出去时,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宴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这个小妞给调戏了,他咬咬牙,一股羞耻又甜蜜的感觉悄然涌向心头。 他转头看向窗外。 慕幽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楼下,她走到巷子对面,推门进去。没一会儿,对面楼房的窗帘就被人拉开,慕幽笛朝宴霜挥挥手,脸上是绷不住的笑意。 宴霜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尴尬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把窗帘重新拉上,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窘态,不过此时的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只要靠近慕幽笛,他的心就能平静。 慕幽笛见他拉上窗帘,嘴角笑容更大,她转身回到客厅。 慕幽笛看见茶几旁边放着一个箱子,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陆曼准备的“惊喜。”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服装,还有一些她平时易容会用上的小道具。翻了翻,箱子最底下有一个盒子,她打开盒子,最上面有一张被剪裁的报纸,底下还有一个文件袋。 她拿起报纸,见上面是一张图,赫然就是她这次的任务对象胡玲娜。 这是一张小报,专门刊登一些名人轶事或花边新闻。而这张报纸,写着胡玲娜与某友人出门游玩的花边新闻。 慕幽笛看了一下,知道报纸的内容并不是组织想要传达的东西。她又拿起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沓纸和几本证件。 她打开证件一看,恍然大悟。 组织想让她易容成胡玲娜的女佣,也就是图片里胡玲娜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女人。那么,这一沓纸应该就是这个叫王素梅的女人的讯息。 她拿起纸张,一页一页翻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详细记录着王素梅的个人信息,包括身世、社交、生活、出行规律、习惯爱好等等,就连忌口都罗列清清楚楚,看来这个王素梅被组织跟踪了许久。 不过,慕幽笛不着急立刻行动,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仅仅靠组织记录的只言片语,是无法真正模仿一个人,所以她并不急于易容成王素梅的样子,而是打算先去跟踪她,接触一段时间,弄清楚她的言行习惯和为人处世的细节再去行动。 她认为,往往越熟悉的人越容易从细微表情和习惯动作,辨别出这个人的真伪。胡玲娜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对身边人了如指掌,自己要扮演这么个人的女佣,一个不小心将会万劫不复。 再说,胡玲娜的身边人,几乎都是长久跟随她的老人,彼此间十分熟稔默契,甚至一个神情对方都能洞察,仅仅只是易容反而很容易暴露自己,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任务失败,甚至危及自己的小命。 慕幽笛收起证件,保留那张报纸,默默记下王素梅的个人信息后,拿过火盆,将那一沓纸点燃,全部烧掉。 她计划今晚就去胡玲娜的府上打探消息。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叩叩叩” 慕幽笛连忙将火盆搬到卧室里,用盖子盖住,留下一条缝隙,让纸慢慢燃烧。 她回到客厅,打开窗,将纸张焚烧的气味散一散,然后悄悄走到大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门外,宴霜拎着刚在巷子口买的吃食,在门口来回踱步。 慕幽笛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宴霜,立刻打开门让他进来。 宴霜咕哝道:“你在干嘛?那么久才开门。” 他在门口溜达半天了,慕幽笛才姗姗来迟,他还以为她出去了,刚准备离开。 “收拾东西呢,没听到声音。”慕幽笛胡乱回答。 宴霜看她一眼,眼神很明显写着“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 他一进来就瞄一眼屋子格局,跟他的差不多,比他那间大些。忽然,他鼻子嗅了嗅,“什么味?你烧糊东西了?” 慕幽笛没想到他鼻子属狗的,味道散了半天,她都没闻到半点,这家伙刚进门就道破。 慕幽笛索性也不瞒着他,说道:“烧了些资料。” “哦。”宴霜瞬间了然。 慕幽笛看到他手里拎着几袋吃食,皱起眉头,快步走到窗前,撩起窗帘,侧头看一下巷子的路口处,那里果然有两个人看向她这里,她立刻躲开他们的视线。 陆曼虽然安排好住处,但是组织的规矩她并不敢逾越。这两个人是她派来监视宴霜一举一动的。 慕幽笛看着宴霜,说道:“外面有两个人监视你,这是组织的规矩,下次你出门要小心,他们中可能有骁豫龙的人,你提防着点。” 宴霜闻言,一阵后怕。 他走到窗边,朝巷子口看去,果然有两个人在那里蹲着,还时不时看向他的房间。 慕幽笛皱起眉,今晚她要去调查王素梅,只能再找个时间暗中派人来接走宴霜。 她至始至终不希望宴霜去特调处,那个地方只能存放人性最黑暗的东西,不是光能轻易穿透的地方。宴霜没有接触过杀手世界,他是光明的存在,也是她心底唯一的光源,她不希望他和她一样沉到黑暗的深渊。 慕幽笛想了一下,走进卧室,从行李里面又拿出一把枪。 她将枪递给宴霜,说:“两把枪,上一把有我的记号,不要轻易使用,这把给你随时防身用,我出任务的话,就保护不了你。你自己小心点。” “好,我知道了。” 宴霜把吃食放在桌上,接过枪,放入口袋里,问道:“你要出任务?什么时候?” 慕幽笛答道:“今晚,接下来的几天我估计都不在。” 宴霜一惊,“今晚就出任务?这么快!” 原本他还打算趁这段时间跟慕幽笛好好相处,可是听她说今晚就要出任务,宴霜的眼神黯淡下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慕幽笛不希望他难过,下意识捧起他的脸,双眼定定地凝视他。 宴霜被慕幽笛的突然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呆住,眼神直直地看着慕幽笛的眼睛。 慕幽笛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宴霜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听到她说等她回来,只是这句话就胜过一切。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山巅那棵祈愿树上,他在慕幽笛的名字下刻着两个字“等我”。 眼霜的眼睛忽然湿润,心底念了十几年的感情忽然喷涌而出,他一把抱住慕幽笛,吻了上去。 慕幽笛猝不及防,被宴霜强吻,陌生的触感让她微微挣扎。 宴霜却更加用力抱住她,仿佛要把十七年的思念全部都在此刻宣泄出来。 慕幽笛看着他,忽然放松下来,眼神也变得柔和,慢慢回应他。 贝勒府第一次见到宴霜的时候,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并不知道什么是情窦初开,也不明白心跳加速的原因。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和宴霜一起聊天,她会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男孩,他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是她闻所未闻的,吸引着她。 就算他们接触了几次,她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人,直到父亲行刑后,她的世界崩塌,她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宴霜。 在离开京城之前,她回到了那座山,一口气跑上山巅,走到那棵许愿树下,在宴霜的名字旁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她还在! 只不过,离开京城后,她就走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特务杀手,每天只有杀人训练,只有不择手段完成任务,她才能活下去。 午夜梦回时,她会想起戏班时的日子,想起那个滔滔不绝讲故事的男孩,想起山巅的那棵树,可是再也没有了期待,复仇取代一切,成为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在曦苑的戏台上,她再次见到他,平静了十几年的心动了动,又再次沉寂。 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宴霜对她穷追不舍,她也不敢予以回应。 就在她以为宴霜会放弃时,他却毅然决然地跟着她离开北平,去往前途未卜的地方。 慕幽笛终究不是个无情的人,相反,她只是将对宴霜的感情埋进了心底。 这份感情一旦激活,就是干柴烈火。 慕幽笛看着眼前人,回忆的思绪渐渐被他的情热包裹,他们相拥相吻,越来越激烈。 就在两人吻得忘我的时候,慕幽笛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两人的热吻顿时被打断。 两人第一次热吻,都羞红了脸颊,缓缓放开彼此。 宴霜看着慕幽笛嫣红的脸蛋,笑了笑,知道她难为情,连忙转身,打开桌上装着糕点的油纸袋,说道:“我买了些糕点吃食,快尝尝。” 说完,他夹起一块放到慕幽笛的面前,道:“这南方的糕点与北平真是不同,听说用大米揉制,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慕幽笛看着他,张开嘴吃下。 看到慕幽笛吃下自己夹的糕点,他又开始心猿意马。 为了掩饰窘态,连忙夹起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就囫囵下咽,噎得他直翻白眼,拼命捶打胸口,这才咽下去。 慕幽笛抿嘴一笑,说道:“南方对吃食很讲究,别看只是一小块糕点,工序却并不少,蒸屉蒸熟一层再铺一层,再蒸再铺,技法十分繁复,而且,这糕点可不是这样吃的,南方人都是就着茶水吃,解腻。” “噢,原来如此。”宴霜恍然大悟。 慕幽笛拎起水壶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拿出两个杯子,给宴霜和自己各倒了杯水,解释道:“没有茶,将就着喝水吧。” “好。” 宴霜不在乎喝茶还是喝水,主要是看跟谁一起喝。 他跟慕幽笛一起,喝凉水都是甜的。 第54章 跟踪潜伏 宴霜跟慕幽笛吃完东西,腻腻歪歪一阵后就被慕幽笛赶回去了。 她还有任务要做,要准备晚上行动的东西,这些她并不希望宴霜接触到。 宴霜走后,慕幽笛将一些变装的东西都带上。她想,王素梅跟她的身形差不多,所以组织才让她接下这个任务。 打包完变装的东西,她将桌上的枪弹和短刀都带上,等熟悉王素梅之后,她还要杀掉王素梅,然后替代她,潜伏在胡玲娜的身边,搜集查实她的所有罪证。 她反复检查了三遍,确保做任务时装备都万无一失,这才放下心来。 慕幽笛突然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执行任务,宴霜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一个人长时间待在房间,可能会感到无聊,她想着给他买点东西打发时间。 忽然,她想起宴霜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似乎放在北平了,她知道宴霜喜欢拍照,走到哪儿拍到哪儿,那台相机总是随身带着,这次匆忙南下,想必他很想念那台相机吧。 慕幽笛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出去给他买台相机,这样,他待在这里就不会无聊了。 想做就做,慕幽笛穿上外套匆匆出门。 她走进一家照相馆,店内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药剂味道,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风格迥异的照片。 老板见有客人上门,热情地迎上来,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 慕幽笛环顾四周,没看到相机,只有一些照片,于是向老板询问是否有相机售卖? 老板一听,知道眼前是个识货的买主,就笑着将慕幽笛引到里间的柜台。 慕幽笛看到橱柜里的相机,一时也不知道买哪台送给宴霜,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老板见她迟疑,便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型号。 慕幽笛想了一下,向老板描述宴霜平时用的那台相机的大概模样,她希望可以买一台类似的相机送给宴霜。 老板听她描述,心里大概有谱了,知道慕幽笛想买的是法兰西造的相机。 这种相机比较昂贵,他一般不展示,如果有人询问,他才会拿出来介绍,这种值得收藏的相机他只卖给有眼光的同频人。 他让慕幽笛稍等片刻,自己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取出一个大箱子,放在柜台上打开,慢慢取出里面的相机,小心翼翼地组装好后交给慕幽笛。 慕幽笛虽然不懂相机,不过看外形,这正是宴霜使用的那台同类型相机,脸上顿时微微一笑。 老板见她爱不释手,就知道这台相机找到真正的主人了,他也很高兴。 慕幽笛爽快地付完钱后,心情愉悦地提着新买的相机离开了照相馆。 街道上人来人往,慕幽笛提着箱子穿梭在人潮之中,想着宴霜看到相机后一定会很开心,她的心情也跟着开心起来。由于太过于专注想象中的情形,她没注意到身后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慕幽笛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说了个地址,黄包车就拉着她返回住所。 骁豫龙眯起眼睛,看着慕幽笛消失的背影,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她。 看到慕幽笛提着一个箱子,心情似乎很不错,骁豫龙渐渐眯起眼睛,开始盘算着一场针对慕幽笛的阴谋。 其实这次骁豫龙遇到慕幽笛实属巧合,他跟一个卧底接头,互相交换信息,刚走下黄包车,准备去一家咖啡厅休息一下,就看到慕幽笛提着一个箱子走出照相馆,他看一眼那家照相馆,怀疑是某个接头地点,于是暗暗记了下来。 慕幽笛回到公寓楼下,看到路口那两个监视宴霜的人,已经支起一个摊子卖凉茶。 她笑了笑,这两人还算聪明,如果还像刚才那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有猫腻。她想不通,组织为什么会派这两个新手来监视宴霜。 慕幽笛走向宴霜的公寓,上到二层。 她轻轻敲了敲门。 宴霜刚洗漱完,整个人清清爽爽。听到敲门声,连忙走过去,问:“谁啊?” 慕幽笛道:“我。” 听到是慕幽笛的声音,宴霜一喜,赶紧开门。 慕幽笛还没进屋,一股幽幽的皂香就扑鼻而来。她抬眼一看,这人似乎见到自己串门十分高兴,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宴霜又鲜活了许多。 她笑了笑,提着箱子走进去。 宴霜见慕幽笛提着一个大箱子进来,关上房门后问道:“这是什么?” 慕幽笛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相机。 “这是......”宴霜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台相机,然后转头看向慕幽笛,“照相机?你哪里买的?” 慕幽笛笑笑,将照相机递给宴霜,说道:“送给你的。” 宴霜接过相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相机陪伴他十几年,走遍世界各地,看遍人世百态,已经是不可或缺的老朋友了,这段时间没有相机在身边,他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很不习惯。 如今,老朋友又回来了! 他看向慕幽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爱恋,因为他知道,只有懂他并在乎他的人,才会关注到他的喜好,他的心情。 他情难自禁地一把搂住慕幽笛,吻住她的唇,他要把自己欢喜的心情都付诸于这次热吻。 慕幽笛原本只想送完相机就走,不过宴霜这热情的拥吻,让她一时也把控不住。 两人从客厅吻到窗台,从窗台吻到卧室,就在宴霜想要更进一步时,慕幽笛忽然清醒过来,气喘吁吁道:“今天不行,我还有任务。” 宴霜已经情动,却要戛然而止,他忍不住多亲几口慕幽笛的脸蛋。他苦着脸说道:“可是,我们要分别好几天,我忍不住.....” 慕幽笛用力推开他,敲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忍不住也要忍。” 宴霜顿时疼得惨叫一声,摸着自己的脑门,控诉她,“你下手太重了,要谋杀亲夫啊。” 慕幽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宴霜立刻怂了。 慕幽笛看看天色,已经是傍晚,她要准备行动了。 她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对宴霜说道:“我不在这几天,你保护好自己。” 宴霜“嗯”了一声,眼神粘在慕幽笛的身上,不舍道:“我等你回来。” 慕幽笛笑了笑,走出卧室。 宴霜依依不舍地跟着,直到她开门出去,消失在大门口…… 宴霜没有问她去做什么任务,危不危险,他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等待她平安回来。 宴霜能感受到,慕幽笛不愿意他走进她的世界,从她几次三番劝他离开,不要掺和特调组的任何事,并打算送他回北平就能看出,慕幽笛在极力避免他沾染特调组的一切,但恰恰是这样,宴霜的心理才更加不安。 十七年前,他们因为满汉两族的世俗偏见而分开,十七年后,他们又因为平民和杀手而被迫分开,自始至终,不管他们如何挣扎,似乎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宴霜隐隐害怕他和慕幽笛这次分别后再无交集。 他在这里虽然人生地不熟,但至少还有她。 北平那边情况不明,如今看来,一场战事不可避免,回去未必是好事。可是,北平也好,广州也罢,战事一起,哪里还有安乐之地?不论如何,他在这里也算暂时安全。只是会担心四哥,五哥和四嫂他们。 晚上,星月无光,天气微凉。 慕幽笛背着作案装备,偷偷潜伏在胡玲娜住所附近,观察着胡府的情况。 这两天胡玲娜不在家,王素梅时间比较自由,所以她时常晚上出门。 慕幽笛刚蹲守没多久,就看到王素梅穿着华丽的衣服出门。 胡府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王素梅坐进车里。 车缓缓开动,驶出巷子口,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慕幽笛坐上了一辆黄包车,不过她没有追轿车,而是让黄包车绕行,曲线去往目的地。 王素梅是个谨慎的人,如果直接跟踪她,很容易打草惊蛇。 她记得组织调查的资料显示,她晚上大概会去几个地方,赌场,戏院,舞厅,影院。 慕幽笛看她装扮,像是出去跟谁约会,而且看方向,似乎是去影院看电影,于是她直接让黄包车去了电影院。 不出所料,慕幽笛到达电影院时,果然看到王素梅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款款走进电影院。 慕幽笛买了张电影票,混在人潮中跟着两人走进电影院。 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到王素梅和那个男人一边看电影,一边卿卿我我。 那个男人...... 慕幽笛仔细想了片刻,终于记起来,他正是资料上说的某个高官的部下。 看来,胡玲娜不仅自己亲自出手,她身边的仆人也会帮她,从旁获取目标人物的信息。 所以说,胡玲娜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这个男人的上司么? 慕幽笛将消息记录下来。 电影结束之后,王素梅就跟着那个男人来到了一家咖啡厅。 进入咖啡厅之后,王素梅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碟曲奇饼干。这也是资料上记载着的王素梅的饮食习惯之一。 然而,慕幽笛通过观察却发现,实际上王素梅并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她一直在搅拌咖啡,但是一口都没有喝。相反,她非常喜欢吃曲奇饼干,将那碟曲奇饼干吃得干干净净。 慕幽笛不明白王素梅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地点了杯咖啡。 她将这个细节记录下来,甚至将她搅拌咖啡的动作也谨记于心。 王素梅和那个男人在咖啡厅里聊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王素梅看了下手表,表示时间已经很晚了,需要赶紧回家。 于是,他们两人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分别的时候,男人显得十分不舍,他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王素梅。而王素梅则站在原地,目光深邃,看似深情地目视着男人渐行渐远。 不过,等男人走后,王素梅面色一沉,迅速收起那副小鸟依人的娇媚姿态。 她快步回到车里,动作利落地换下身上那件华丽的裙装,换上一套干练的西装,将脸上的妆容一擦,浓妆瞬间变成淡妆。 她对司机说了个地址,小轿车一动,缓缓离开。 慕幽笛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好奇。 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佣,竟然一点也不普通,看来胡玲娜的身边,就连女佣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这让慕幽笛对王素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慕幽笛也迅速换上一身男装,贴上假胡须,改变了自己的外貌,朝着王素梅离开的方向追去。 没过多久,她跟着王素梅来到了一家赌场,这里也是资料上记录最多的地方。 王素梅的车停在赌场门口,她下车后左右看了看,这才缓缓走进去。 慕幽笛下了黄包车,就听到赌场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她一走进赌场,一股浓烈的烟雾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赌场里,她看到人们或兴奋地欢呼雀跃,或沮丧地叹息抱怨。有的人因为赢钱而开怀大笑,有的人因输得倾家荡产而哇哇大哭。那些无法支付赌资的赌徒们,则会被赌场的保安狠狠揍一顿,拖出赌场,扔在大马路上。 慕幽笛不敢明目张胆地跟踪,她走到赌桌旁,假装围观,不过眼角余光始终放在王素梅的身上,令她惊讶的是,王素梅进入赌场后,并没有在嘈杂喧闹的赌场大厅停留,而是径直走向楼梯,上了二楼。 慕幽笛连续在几个赌桌旁溜达,见王素梅的身影已经消失,于是离开赌桌,假装去找洗手间。 她刚想上楼,却被保安拦住了,警告她二楼是办公场地,闲人勿进。 慕幽笛借口问洗手间怎么走,保安看了她几眼,才给她指了个方向。 慕幽笛只好无奈地退下来,楼梯走不通,那只能从长计议。 她回想起组织提供的资料,上面的记载似乎只说王素梅嗜赌成性,时常进入赌场豪赌数个时辰,而并没有提到王素梅与这家赌场的联系。如今看来,王素梅和这个赌场的关系并不简单。 慕幽笛猜测,或许王素梅借赌博之名,暗中跟赌场合作。 不......王素梅代表了胡玲娜,也就是说,胡玲娜跟这个赌场有合作关系。毕竟,赌场是三百六十行中赚钱最快的行业之一,谁不眼馋?而且以胡玲娜如今的身份地位,哪个赌场会拒绝这样的合作呢? 慕幽笛觉得自己又获取了胡玲娜的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也让她意识到,组织里负责盯梢的人可能至今也不清楚王素梅来赌场的真实目的。 她想,要弄清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二楼,搞清楚王素梅来这里的目的。 慕幽笛决定先离开赌场,寻找其他办法了解情况。 她走出赌场后,绕着赌场主楼转了一圈,观察周围的环境。 四周一片漆黑,给了她掩饰行踪的好机会。 她走着走着,发现赌场大楼的后面有一个很合适攀爬的位置,上面是露台,那里没有人把守,于是她趁着夜色掩护,助跑两步,然后纵身一跃,抓住一条水管后悄悄爬上露台。 她悄悄从露台穿过走廊,谨慎地环顾四周后,她发现这里进出的人比较少,走廊尽头的旁边是个杂物室。于是,她就打开门钻进去,换上保洁员的服装,戴上口罩,拿起一把扫帚作为掩护,打开门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去,光明正大地走到二楼。 她发现二楼的布局相对复杂些,不仅有很多间办公室,还有几间特殊的房间,竟然是厚厚的铁门,有点类似组织里的审讯室和关押室,不过一个赌场,为什么会设有审讯室和关押室? 她来不及思考,就赶紧走开,因为二楼来来往往的主要是打手和荷官,这些人很谨慎,目光如炬,若是被他们看出异样,很容易暴露。 慕幽笛来到一处办公室门外,低着头,装作在打扫卫生,不敢东张西望。里面走出几个荷官,几人说说笑笑,没有注意到她,等几人离开后,慕幽笛才停下动作。 她松了口气,朝二楼的更深处走去。 在经过一间会议室时,正好有人推门进去,慕幽笛暗中扫了一眼里面的情形,顿时一怔,虽是瞬间一瞥,但她看见王素梅正坐在主位上,给许多人开会,这情形来看王素梅并不像客人,反而更像主人一样。 看来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忽然,慕幽笛想到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家赌场的主人本来就是胡玲娜! 她心中无比惊讶,但她更震惊的是王素梅到底是什么身份?仅仅一个女佣的身份,能代表自己的主子坐在主位上给手下开会吗? 她暗想,看来这个王素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者说胡玲娜的关系网比他们意料的更复杂。 为了不被赌场人员起疑,她不敢逗留,悄悄离开。 慕幽笛换回男装后,重新走进赌场。 她怀疑,胡玲娜那么多信息来源,有可能是借助这家赌场来换取。比如说,如果赌客们拿不出钱,可以用消息置换,这样的话,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也能被他们所知。 赌场,酒楼,妓院,戏院等等,都是不错的获取消息交换讯息的渠道,胡玲娜又怎么会不懂得利用呢? 慕幽笛在赌场里玩了两把,一把输,一把赢。不过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二楼。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王素梅终于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走出赌场,上了汽车,吩咐司机打道回府。 慕幽笛上了辆黄包车,抄近路走,距离胡玲娜住所百米左右的地方下了车。但这并不是她今晚跟踪行动的结束,而是另一段跟踪行动的开始。 深夜,街道安安静静,昏暗的路灯下,一辆轿车缓缓驶来。 慕幽笛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她已经换好了夜行衣。 轿车直接驶入胡玲娜的府邸,大门渐渐关闭。 慕幽笛看着轿车进去后,转身隐入黑暗中。 她快速从另一侧墙壁身手敏捷地攀爬进入胡府,然后借力爬上三楼一侧那间关着灯的房间,而这一间正是王素梅的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灯被打开,慕幽笛在窗外探头看了一下,确认王素梅在房间里。 王素梅走进房间后并没有立刻休息。 她换上了平常在府邸里穿着的衣服,转身走进卧室,从衣柜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台电报机。 慕幽笛听到发电报的声音,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趁王素梅发电报的契机,打开窗,悄悄从窗外进入王素梅的房间,躲在窗帘后面。 听到王素梅不停地敲击,发出一连串得得得的声音,慕幽笛也默默地记下这个节奏。 随着最后一声敲击结束,卧室里恢复了宁静。 王素梅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她走出卧室,走进洗浴间。 不久,洗浴间里传来哗哗哗的水流声,正好掩盖了慕幽笛的脚步声。 慕幽笛蹑手蹑脚地在王素梅的房间四处查看。 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朴素,整体色调以白色和灰色为主,很简洁,房间里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品。 慕幽笛注意到房间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籍,涵盖了各个学科。显然,王素梅是个很爱学习,并且饱读诗书的人。 如果她以后替代王素梅潜伏在这里,恐怕少不了要了解她的阅读习惯和谈吐的习性。看来能得到胡玲娜的重用,王素梅确实有过硬的实力。 她走进王素梅的卧室,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父母,想来这是王素梅的全家福。 慕幽笛记得,资料上说王素梅是抱养的孩子,养父母对她视如己出,不过她的养父母在一次动乱中遇难了。胡玲娜收留了王素梅,此后,王素梅就一直跟在胡玲娜身边。 不过现在看来,王素梅不仅是胡玲娜的女佣那么简单。慕幽笛心想,这样两个亲密无间,知根知底的主仆,她要假扮并套取胡玲娜的信息,确实很有难度。 这时,洗浴间的水声越来越小,慕幽笛只能快步走出卧室,她回头看了下房间,确认地上并没有留下脚印和痕迹,这才翻身出窗户,躲藏在窗外。 王素梅走出洗浴间,并没有发现异样。 她坐在书桌前,取下一本书,开始慢慢翻看。 慕幽笛看了下怀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个女人竟然还在看书,就连慕幽笛也不得不佩服王素梅的好学和持之以恒的性格。 第55章 替身任务 王素梅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直到三更天了才熄灯睡下。 按原计划,慕幽笛今晚就要了结王素梅的性命并取而代之,不过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改变了计划,觉得不能这么草率行事,这次要替代的人比较棘手,稍不注意,就会被胡玲娜看出端倪,不利于打探消息。所以她还是谨慎地决定再跟踪几天,将王素梅各种待人接物和社交圈子摸清楚再下手。 接下来几天,慕幽笛就像王素梅身后看不见的影子那样,白天黑夜地跟着她。 慕幽笛善于伪装,跟踪王素梅的时候,她会打扮成路人,乞丐,服务员,车夫和保安等等。作为一个特调组的顶级特务杀手,跟踪是她的基本功之一,每次去做任务,她都会谨慎地跟踪对方,确认自己想要的信息全部到手后,她才会快速了结目标人物。 两天后,慕幽笛认为时候差不多了,王素梅的讯息她已经全部掌握,而且胡玲娜明天就要回来了,因此她打算今晚就动手。 慕幽笛拉着一辆黄包车蹲在舞厅门口守着。 今天胡府那辆汽车去接胡玲娜回府,因此一整天,王素梅出门都是坐黄包车。 晚上,王素梅跟几个好姐妹在舞厅狂欢,她们喝了点酒。几个人分别后,王素梅坐上了慕幽笛的黄包车,说明地址后,她就靠在车座后昏昏欲睡。 慕幽笛瞥了一眼闭目昏睡的王素梅,拉着黄包车穿过十字路口,准备去往一条偏僻的小路,她打算在那里下手,然后将人扔进枯井里。 这时,一个醉醺醺,走路摇摇晃晃的男人,冲她的黄包车走过来,嚷嚷着说要坐车。 慕幽笛不得不停下来,解释自己车上有客人,让他去搭其他黄包车,谁知这个男人偏不走,非要坐,还准备去拉扯王素梅下车。 这个男人突然出现,路边那么多黄包车不搭,还非要坐她的车,明显是有意为之。慕幽笛双眼微眯,看来这醉汉十有八九有问题。 她一边好脾气地极力跟醉汉解释,一边用余光留意四周情况,她看到路边确实有几个人正往她们这边看。 就在慕幽笛准备将醉汉推开的时候,那醉汉忽然倒地,他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哎呀哎呀,打人啦地大喊大叫,路边那几个人立刻朝她们这边聚集过来。 慕幽笛立刻皱起眉头,看情形这些人跟醉汉是一伙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冲着自己还是王素梅来的。 她回头看一眼仍然闭着眼睛的王素梅,心中疑窦渐生。 就在路边几个人围上来,准备为地上的醉汉讨公道的时候,忽然又有几个人快步跑过来,他们朝醉汉和他的同伙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喝酒不给钱还想跑?给我打,搜他们的身,把酒钱拿回来。” 八九个人就这样在马路边打群架。 慕幽笛眼见两伙人热烈干仗,连忙拉起黄包车快速离开。 醉汉那伙人见慕幽笛跑了,连忙挣脱开抓着自己不放的人,就想追过去,却被另一伙人强行拖了回来,两伙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再次开始干架。 慕幽笛拉着王素梅来到市区一处偏僻的角落,周边是一片荒地,除了昏暗的路灯,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刚停下车,车上的王素梅忽然睁开眼睛,刚才的那股醉意完全消失了。 王素梅死死地盯着慕幽笛,冷声问道:“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说话的同时,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手枪,枪口对准慕幽笛,显然她很早就打开枪栓,时刻提防着慕幽笛。 慕幽笛答道:“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是死在我的手里就可以了。” “你!”王素梅刚想扣动扳机。 噗…… 一声被消过音的枪响,王素梅的额头上出现一颗子弹的弹孔。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有人竟然能如此快速地射击,她甚至还没看到对方掏枪,子弹却已经射穿她的额头。 王素梅倒在车座上。 慕幽笛用手掌盖上她死不瞑目的双眼,最后将王素梅的帽子拉下来,盖住弹孔。然后她重新拉起黄包车。 “你的任务就是杀了这个女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慕幽笛一跳,她冷声道:“谁?” 宴霜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答道:“是我。” 慕幽笛一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 宴霜说道:“我躲开那两人的监视,偷偷跑出来了。” 慕幽笛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宴霜看着慕幽笛伪装成黑瘦男人的脸,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伪装,那股气味我都很熟悉,所以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慕幽笛想起,宴霜曾说过她用的颜料气味的问题,同时她也警觉起来,如果其他人也能闻出这种气味,那么她会不会暴露行踪? 宴霜见慕幽笛没说话,面色变来变去,想着可能是他偷跑出来惹她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我见你几天没回去,有点担心,而且整天待在屋里,太闷了,想出来拍拍照。” 慕幽笛点点头,“想出来就出来吧,不过别让那两个监视的人发现。” 慕幽笛心想,陆曼找那两个愣头青来监视,恐怕也是想到了这点,不过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大摇大摆走出来,让陆曼太难做。 宴霜看着车上的王素梅,问慕幽笛:“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慕幽笛想着之前的计划,说:“有个地方,那里有口枯井,把她扔进去。” 宴霜听到她冷冰冰的话,还有她处理尸体的方式,心里一颤,说道:“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 慕幽笛看了一眼宴霜,忽然说道:“我是杀手,杀人是我的工作,埋人不是,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像她那样死去,但是那时候不会有人埋我。” 她凝视着宴霜,面容严肃道:“你也看到了,我经常杀人,我也很冷酷,你还是回你的世界,我的世界不适合你。” 宴霜也看着慕幽笛,语气坚定道:“我不会走的,我们去找那口井吧。” 慕幽笛暗自叹息,宴霜错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下次恐怕就没机会逃了,这个人真是死脑筋。 宴霜忽然说道:“刚才那几个人,好像是这个女人派来的人。” 慕幽笛闻言一愣,疑惑道:“那个醉汉?” 宴霜答道:“对。” 慕幽笛忽然想到什么,问宴霜:“后面冲上来的那几个人,是你找的吧?” 宴霜笑着点点头,“我跟踪你们,看到她出门后先是看一眼其他车夫,之后直接冲着你的车走去,显然她早就怀疑你了。” 慕幽笛一怔,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王素梅看穿了,如果她早有安排,那么…… 糟了! 这时,这个偏僻的地方忽然响起嗒嗒嗒的皮鞋声,从外面缓缓走进四个男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那个醉汉。 慕幽笛立刻将宴霜挡在自己身后。 那个醉汉见黄包车上的王素梅一动不动,忽然下意识说了句日语。 慕幽笛双眼如鹰隼般看向醉汉,“日本人!” 她又扫视其他三个人,看来这几个都是日本潜伏在广州的特务。不过从外貌和语言上竟然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他们下意识说出日语,也不会暴露身份。 慕幽笛想到胡玲娜的身份,胡玲娜不也是日本安插进组织的特务?只不过如今她成为了游走在革命政府上流社会的名媛,用以掩盖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醉汉发现自己暴露身份,连忙掏枪,其他人也快速掏出枪来。 慕幽笛将宴霜推到一边,她双手快速掏出两把枪,举起后也不看对面的人,直接开枪。 噗噗噗噗……四声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响起,醉汉的枪还在手枪来不及举起,就已经被收割了性命。 其他三个人也正中眉心,倒地时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一连射杀四人。 宴霜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慕幽笛杀人,而且是连杀四个人,弹无虚发,每一颗子弹都正中他们的眉心。 他不敢想象慕幽笛平常是如何训练自己射击的,而且他曾听陆曼说她们以前实战训练,就是几个队员对战,活下来的人就是胜利者,反之……慕幽笛能活下来,其锻炼之残酷可想而知。 宴霜看着地上四个日本间谍的尸体,还有黄包车上王素梅的尸体,愁眉不展。刚才的惊慌现在被忧虑取代。 若是只有王素梅一个人,处理起来比较容易,找个枯井一扔了之。可如今地上躺着四具尸体,车上还有一具,这里是市区的废旧街巷,如果哪个流浪汉路过这里,看到满地死尸,这么恐怖的谋杀案明天就要见报了,他和慕幽笛就要锒铛入狱。 慕幽笛见他发愣,喊道:“过来帮忙。” 宴霜这才回过神。 他连忙走过去,两人合力,将那四具男尸拖到一旁的废弃平房里藏起来。 慕幽笛擦擦脸上的汗水,对宴霜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把王素梅运走处理,等下回来处理他们。” 宴霜回头看向地上的四个人,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慕幽笛将王素梅拉到那口枯井旁,左右张望,确认周围没人后,将她推入井中,再用枯草掩盖。 做好一切后,她返回那条废弃的巷子,继续将那四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推进枯井里。 接着,她和宴霜在枯井里倒入油和蜡,盖上枯草,将那几个人焚烧掉,最后盖上厚厚的土和石头,将这口枯井封住。 宴霜看着这口藏着五具尸体的枯井,心里很忐忑。 慕幽笛知道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第一次难免害怕惊慌,而且担心他因为杀人而有心理负担,于是解释道:“这几个人是日本特务,杀了我们国家不少无辜的老百姓,他们死有余辜。” “嗯,我知道,我没有可怜他们,只是埋在这枯井,会不会被人发现?”宴霜说道。 慕幽笛摇摇头,“无所谓,这世道太乱,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我只想保证完成任务前身份不暴露。” 等处理完这五个敌特尸体后,已经是深夜。 慕幽笛要马不停蹄赶去胡玲娜家,因为王素梅死后,她就已经是王素梅,她要赶在胡玲娜回家之前进入角色。 慕幽笛看着宴霜,说道:“你回去吧,我完成任务之前,恐怕不会回那里,你自己小心点,我给你的枪随时带在身上,如果有陌生人找你,你什么都不要说。” 宴霜听到慕幽笛的叮嘱,哭笑不得,不过也很暖心。他点点头,说道:“我都记住了,放心吧,你自己更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慕幽笛笑着点点头。 两人依依惜别后,慕幽笛去了间成衣店,那里是组织的一个秘密据点。 当她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大变样,她易容成王素梅的模样,妆容装束完全是王素梅,没有了原来慕幽笛的模样和气质,完全换成了胡玲娜首席女佣冷艳的样子。 从成衣店出门前,她还顺便喝了点酒,因为王素梅今晚跟几个姐妹出来聚会了。 她坐上黄包车,说了胡府的地址,接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根烟和一盒火柴,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悠然闲适地斜靠在车上,双眼迷离地看着周边,刚才喝的酒,如今正好是微醺的感觉。 很快,黄包车拉着她到了胡府门口。 她踉踉跄跄地付钱下了车。 胡府的门卫看到她醉醺醺的样子,赶紧扶她进去,说道:“梅姐,你怎么又喝酒了,等下胡小姐回来,要数落你了。” 慕幽笛摆摆手,解释道:“没喝多少,快带我进去洗漱一下。” “好。”那门卫将她交给另一名女佣后就离开了。 女佣立刻小心翼翼地扶她上楼,推门进入王素梅的房间,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女佣说道:“梅姐,我给你煮点醒酒汤去。” 慕幽笛睁着醉眼朦胧,笑了笑,说道:“好。” 女佣出去后,慕幽笛的眼神瞬间就恢复清明了,她快步走进王素梅的卧室,从衣柜里找出那台电报机,打开后根据自己的记忆,将王素梅发出去的信息用这台电报机发给陆曼。 发完电报,整理好东西,她重新回到沙发,整个人斜躺在沙发上,装作睡着的样子。 女佣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见她已经睡着,就轻手轻脚地将醒酒汤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走出去。 女佣离开后,慕幽笛再次睁开眼,她在王素梅的屋里开始寻找资料。她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的暗格里找到一个箱子。箱里有一沓账本,有赌场的,有妓院的,有餐馆客栈的,看来胡玲娜的产业并不仅仅是成衣店和金店,她主要收集信息的渠道应该是赌场和妓院那些地方,成衣店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幌子。 箱子里还有王素梅搜集的几个革命党高官的行程安排和安保布防,看来胡玲娜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这几位,慕幽笛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把资料重新放回去。她又拿起其他资料看了一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没有什么价值,最后,慕幽笛在箱子的隔层里还找出几把手枪,她将其中一把放进她的包里。 这时,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慕幽笛想,应该是胡玲娜回来了。 她连忙将箱子放回去,重新回到沙发,斜躺在沙发上。 不过她等了很久,胡玲娜也没有来找她,她的房门外倒是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像是发生了十分紧急的事,或许是知道她宿醉未醒,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 慕幽笛很疑惑,这个王素梅在胡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说是女佣,似乎这里的每一个女佣男仆都很尊敬她,还有就是,一个女佣的房间竟然在三楼,几乎就在主人房间的隔壁,这很不合理。 慕幽笛想了想,走进浴室,打算先去洗个澡。 洗完澡后,她换上王素梅的衣服,喷上王素梅惯用的香水,然后开门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她刚走出门,就撞到了刚才送她上楼的女佣。 慕幽笛数落她,“冒冒失失的,怎么了?” 女佣急忙答道:“胡小姐病了,正发高烧呢。” 慕幽笛问:“请医生了吗?” 女佣点头,“请了,正瞧着呢。” 慕幽笛连忙道:“我去看看。” 说着就朝胡玲娜的房间走去,女佣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慕幽笛走到胡玲娜的房间门口,就见几个女佣都站在里面,朝卧室门口张望,想问医生又不敢问的焦急模样,立刻说道:“该忙什么就去忙,别杵在这里。” 几个女佣闻言,转头看见是慕幽笛,慌忙快步离开。 慕幽笛径直走进胡玲娜的卧室,就见床边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为胡玲娜诊脉。她记得资料里记载,胡玲娜有一个家庭医生姓王,应该就是这个男人。 她轻声问道:“王医生,胡小姐的病情如何?” 中年男人听到声音,放下胡玲娜的手,转头看她,说道:“没有大碍,就是风寒,我开些药,按时吃,注意别再受风,多休息就行。” “好,谢谢王医生。”慕幽笛朝身后的女佣说道:“你带王医生下楼,顺便把药带上来。” “是。”女佣恭敬地回答。 王医生也收拾药箱,跟着女佣一起离开。 他们走后,慕幽笛缓步走到胡玲娜的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心中暗叹,没想到多年以后,她和胡玲娜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回想起曾经,胡玲娜还是特调处处长秘书的时候,慕幽笛曾见过她几次,不过两人身份悬殊,慕幽笛身份低微,就连汇报工作也见不着部长以上的人。所以在特调处,慕幽笛认识胡玲娜,但胡玲娜却不认识慕幽笛,这对于慕幽笛隐藏身份比较有优势。 慕幽笛拧干水盆里的毛巾,敷在胡玲娜的额头上。 这时,胡玲娜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心腹王素梅,顿时自嘲般笑道:“哎呀,痛快玩了几天,没曾想,临到回家,竟然病了。”说完,胡玲娜佯装一脸苦相。 慕幽笛心中一动,没想到胡玲娜和王素梅的私下相处竟然是这样的。 她笑了笑,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医生刚才叮嘱了,让你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胡玲娜苦着脸看她,“不想吃药。” 慕幽笛不为所动,幽幽道:“反正难受的不是我。” 胡玲娜气结,翻身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时,女佣端着药汤和蜜饯走了进来,说道:“梅姐,药熬好了。”她将药递给慕幽笛。 慕幽笛接过药,对胡玲娜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胡玲娜无奈,只好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乖乖吃药,那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喝完药汤,慕幽笛递给她一颗蜜饯。 胡玲娜吃下后,打结的眉头终于松开。 女佣走后,慕幽笛让胡玲娜好好休息,也跟着离开了。 半夜里,慕幽笛躺在王素梅的床上,辗转难眠,她忽然觉得王素梅和胡玲娜的关系并不一般,接下来,她的行事需要更加谨慎小心,别被胡玲娜看出破绽。 忽然,慕幽笛听到细微的声响,她悄悄走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来到房门口,就看到房门底下的缝隙里透出一个黑影。 对方在门外徘徊了几次,最终还是离开了。 慕幽笛没有看出门外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她忽然觉得这胡府里面处处透着诡异。 她一宿没睡,脑中是这些天搜集的信息,她就这样想着想着,竟然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慕幽笛起床洗漱后,走到胡玲娜的卧室,照例给她喂药,不过经过一夜的治疗和休养,胡玲娜的高烧已经退了,人也有了点精神。 胡玲娜坐在床上,例行公事般询问了慕幽笛她不在的这些天,赌场和妓院那边有什么消息。 慕幽笛心里一紧,她没想到王素梅那些零零碎碎的资料竟然还能派上用场,幸好她收拾前扫了一眼,记下了些内容。 她仔细斟酌了一下,说道:“李探长带队去咱们赌场和妓院查案,赌场说最近风声比较紧,他们打算暂时避一下风头,妓院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不过他们都已经提交了这个季度的账本,我去拿过来给你过目一下。”说着,慕幽笛就想转身出去。 胡玲娜摆摆手,“不用,那些账本你看了就行,我累了,先休息。”说完,她就躺下继续休息。 第56章 暗查线索 慕幽笛见她躺下休息,也转身离开。 她回到王素梅的房间,继续翻箱倒柜,检查所有的衣柜、抽屉里面有没有什么暗格密道,结果很失望,除了那个箱子和电报机,还有满抽屉的钥匙之外,王素梅的房间可谓“干干净净”。 慕幽笛想不通,王素梅之前调查和行动的资料会藏哪里?还是说已经被销毁了? 不过,她作为一个间谍,确实应该具备将信息记在脑子里而不是笔头里的习惯,还有及时销毁所有资料,防止泄露的习惯。 慕幽笛想,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只能冒险潜入胡玲娜的卧室和书房搜集证据,不然组织交给她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她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要如何潜入胡玲娜的卧室和书房。 这时,女佣敲了敲她的房间门,说道:“梅姐,小姐让你去书房。” 慕幽笛一怔,应道:“好。” 她没想到自己刚打算去胡玲娜的书房,眼下机会就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房间,朝胡玲娜的书房走去。 到了胡玲娜的书房门口,她轻轻敲敲门。 “进来。”胡玲娜的声音传出来。 慕幽笛推门进去,就看到书房里除了胡玲娜外,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穿着日本军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慕幽笛推门进去的时候,两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中年男人带着审视的目光,而年轻人纯粹是好奇,带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憨劲儿。 胡玲娜笑了笑,指着中年男人介绍道:“阿梅,这位是日本刚派遣来华的特使中村先生。” 慕幽笛赶紧按照日本礼节,朝中年男人鞠躬行礼,说道:“中村先生好。” 中年男人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胡玲娜又指着年轻人介绍道:“这位是岛田先生。” 慕幽笛心里疑惑胡玲娜没有介绍岛田的身份,不过她还是同样朝年轻人鞠躬行礼,“岛田先生好。” 年轻人连忙站起来,也朝慕幽笛鞠躬回礼,“梅小姐不必客气,你叫我李秉臻吧,我在中国一直用这个名字。” 慕幽笛点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胡玲娜。 胡玲娜说道:“今天中村特使和岛田先生来有两件事,一是中村先生已接任情报调查室广州区总负责人,这次来主要是熟悉一下我们的人员和工作,二是最近革命党特调组再次潜入我们几个联络点调查,为了不暴露据点信息,我们要秘密除掉潜伏进来的特调组人员,具体工作岛田先生会告诉你。” 慕幽笛听到胡玲娜说起特调组潜伏调查的事,顿时心里一咯噔。 她忽然想到,不仅自己潜伏在胡玲娜的身边,还有骁豫龙和陆曼,似乎都在调查胡玲娜,难道这次胡玲娜交给自己的任务是秘密除掉组织里的人? 这时,年轻人说道:“梅小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如何?” 慕幽笛看向胡玲娜,询问她的意思。 胡玲娜点点头。 慕幽笛这才说道:“好。” 她知道胡玲娜和中村先生肯定有什么机密要谈,所以避开他们二人。 慕幽笛跟着年轻人一起离开。 两人来到一间咖啡厅,慕幽笛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碟曲奇饼干,年轻人点了一杯拿铁。 慕幽笛率先问道:“岛田先......李先生,你需要我配合什么工作?”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说道:“就像胡小姐说的那样,最近特调组重启调查几起高官死亡案,他们派了另一组人潜伏进我们的几个据点,我们不能让他们搜出证据,不然革命政府会剥夺我们驻广州的机构,那样的话我们所有的行动就会受限。” 慕幽笛了然地点点头,但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她问道:“那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年轻人想了一下,说道:“你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完成几个任务,至于什么任务,我会及时通知你。” 慕幽笛说道:“好,我等你通知。” 她本以为两人已经聊完,便想着离开。不曾想年轻人忽然问道:“梅小姐平时喜欢做什么?” 慕幽笛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年轻人,见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道:“看书。” 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喜欢看什么书?” 慕幽笛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聊,说道:“太史公记和资治通鉴那些,我比较喜欢看中国历史。” 年轻人更加兴奋了,附和道:“我也喜欢看中国历史,所以我才取了个中文名字,啊,梅小姐,你的日本名字叫什么?” 慕幽笛不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不清楚,于是回答:“上原梅香。” 年轻人夸赞道:“好美丽的名字。” 慕幽笛实在是不想跟他继续闲扯,正想找个理由离开。 年轻人忽然递给她一张小纸条,说道:“这是我的联络号码。” 慕幽笛接过,看到上面有几串数字,她明白了,这人不仅给他电话号码,还有电报通讯的方式。 年轻人笑道:“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请你多多关照!” 慕幽笛只能点点头,“你也......多多关照。” 两人分别后,慕幽笛去了另一间咖啡厅,因为之前她发电报给陆曼时,陆曼回复说自己在某家咖啡厅当服务员。这间咖啡厅距离胡玲娜的成衣店不远,所以慕幽笛怀疑陆曼也在暗中调查胡玲娜,刚才年轻人说了要清除特调组潜伏在胡玲娜身边的人。慕幽笛担心陆曼的安危,因此想过来给她通个气,让她做任务小心一点。 慕幽笛走进咖啡厅,坐在一个靠近窗口的位置,她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就是胡玲娜的成衣店,门口小轿车来来往往,不少贵妇进进出出,看来胡玲娜的所作所为除了特调组,并没有人怀疑。 “请问你要喝点什么?”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慕幽笛的思绪。 她回头看去,见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孩,慕幽笛笑了笑,“一杯黑咖啡,谢谢!” 同时,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 年轻女孩见了,目光微微一顿,惊异之色在眸中一闪而逝,瞬间又恢复如初,温柔地说道:“好的,您稍等。” 不久后,年轻女孩端来一杯黑咖啡放在慕幽笛的面前,放下杯子的同时,她的小拇指微微一动,轻轻在桌面上点了几下。“您慢用!” 慕幽笛看了后顿时了然,微微一笑,心下稍微松了口气。“谢谢!” 之后,慕幽笛就坐在咖啡厅里,慢悠悠地搅动黑咖啡,却一口都没有喝,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那间成衣店上,眼神中晦暗不明。 晚上,慕幽笛刚回到胡府,女佣立刻上来告诉她胡玲娜找她。 慕幽笛去到胡玲娜的房间后,发现她坐在沙发上喝茶,气色已经恢复。 胡玲娜见到慕幽笛的时候,并没有问她白天时年轻人给她安排了什么任务,而是让她准备明晚在府中举办的一场酒会,由于到时候会有很多贵客来,胡玲娜让她办得隆重热闹一些。 慕幽笛点点头,接下这个任务。 她也终于明白,王素梅在胡府拥有多重身份,除了是女佣,也是管家,是胡玲娜的助理,也是胡玲娜的闺蜜,是情报人员,也是特务杀手。 慕幽笛回到房间,找到了王素梅之前举办酒会的一些资料,然后将具体工作安排下去。 第二天一早,胡府就十分热闹,整个庭院被装饰上彩灯,慕幽笛把酒会舞会搬到户外,胡府大厅则做成了拍卖区,二楼设计了密谈包间。 这个想法并不是慕幽笛想出来的,而是王素梅原来就策划好的,昨晚慕幽笛找到方案后直接照搬使用,不过慕幽笛看了这个酒会计划后,心里确实很佩服王素梅,她有很多奇特而且新颖的想法,并且她确实事事都在为胡玲娜考虑,这也难怪胡玲娜这么信任她。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胡府门外小轿车开始络绎不绝,广州众多政商军界大佬,外交使节,影视明星和绅士名媛等酒会嘉宾陆陆续续来到胡府,一些记者也闻风而至。 女佣领着嘉宾到庭院休息。 嘉宾们第一次参加户外酒会和舞会,感觉十分新鲜,而且整个胡府的庭院装饰十分时尚,完全不像室内酒会那么拘谨。嘉宾们可以尽情展现自己,也可以找个阴暗角落偷偷独酌放松。 名媛们穿着华丽的长裙在铺着地毯的草地上行走,就像明星在走红毯,摇曳生姿,很容易就成为全场焦点。 晚上,胡府一楼大厅举办慈善拍卖,很多嘉宾带了自己的藏品来拍卖,由于得到的钱款全部用于慈善活动,所以今晚的拍卖,嘉宾们十分踊跃,在酒精的催化下,大家竞拍也很激烈。 总之,这场酒会可谓宾主尽欢,也成为明天羊城报纸的主版头条新闻。 深夜时分,胡玲娜送走最后一波嘉宾后,转身回到大厅。 她在大厅里跳起了舞蹈,舞步轻快,金色的纱裙不停旋转,虽然没有音乐,但依旧精彩。 慕幽笛见此,缓缓走到一旁,将留声机的唱针放到唱片上,一首西洋音乐渐渐响起。 胡玲娜在旋转间看了她一眼,笑靥如花,因为这正是她最喜欢的音乐。 一曲完毕后,胡玲娜的舞蹈也停了下来。 对于这场酒会,胡玲娜十分满意,她走到慕幽笛的面前,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道:“阿梅,这个送给你,今晚的酒会我很满意。” 慕幽笛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看胡玲娜,没有立刻接过礼物。 胡玲娜强行将礼物塞进她的手里,说:“打开看看。” 慕幽笛只好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个黄金做的怀表,慕幽笛打开怀表一看,表的上面竟然是王素梅的全家福。 胡玲娜见她看着全家福发愣,笑着说道:“你每次出任务都带着那相框,太不方便了,我请工匠照着做了个小的,放进怀表里,你可以随身带着。” 慕幽笛心中一动,缓缓抬头看向胡玲娜,目光很复杂。“谢谢。” 胡玲娜今晚喝了不少酒,特别开心,她摆摆手,转身上楼。而慕幽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胡玲娜的身影,直到消失。 慕幽笛想,胡玲娜和王素梅之间的感情,有点像她和陆曼的那种姐妹情。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情和想法,配合默契。但也恰恰是这样深厚的感情,让她更害怕自己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慕幽笛回到卧室,看着床头柜上王素梅的那张全家福,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她和胡玲娜接触久了自己暴露的风险越大,所以她决定尽快找个时间偷偷潜入胡玲娜的书房搜集证据。 她忽然想到,今晚不就是最佳时间吗? 今晚酒会,胡玲娜喝了很多酒,如今正在休息,她应该没有时间去书房。 想到就做,慕幽笛找出夜行衣,趁着现在凌晨时分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去夜探胡玲娜的书房。 慕幽笛换上夜行服,悄悄从王素梅的房间窗户跳下一楼,再从胡府另一边爬墙到书房的窗边。 她朝窗户里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也没发现里面有任何动静,于是轻轻撬开窗户的锁扣,打开窗翻进去。 她昨天进来时,扫了一眼整个书房的结构,已经记住了书柜和保险柜的方位,所以她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径直来到胡玲娜的书柜前面。 她打开手电筒,看到书柜上全部是不同类型的书籍,中文的,英文的,日文的,其中中国历史类最多。 看来,胡玲娜和王素梅一样,都是中国文化的爱好者,不过作为潜伏在中国的日本顶级间谍,对中华文化不了解,也无法结识目标人物,跻身上层名流获取情报。 她翻了一些书籍,里面也记录了阅读心得,还有一些字母和数字。 慕幽笛看着这些数字,心念一动,她记得王素梅书架上的书籍里面也有这样的记录,似乎用字母和数字代替一些文字。 慕幽笛仔细看了书籍和页数,再看里面讲述的内容,结合内容旁边的字母和数字,她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种暗号,那么,这种暗号要如何传递呢? 慕幽笛百思不得其解。 她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她走到旁边,打开书柜门,柜子里的底下放着胡玲娜的铁皮保险柜。 慕幽笛左手转动圆把手,右手试着拧了一下铜锁扣,但无法打开,这种双保险密码锁慕幽笛还是第一次见,应该是日本国为特务们特制的藏匿重要资料用的。 她想了一下,试着左手转一下,右边拧两下......以此类推,最终她尝试到左手转三下,右手拧一下,左手再转三下的复合型复杂解锁方式,这才打开保险柜。 能打开保险柜,慕幽笛终于松了口气,她用嘴叼着手电筒,双手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资料,倚着书柜坐在地上仔细看。 她看到第一份资料里面是一些革命党高官的资料,这些高官是胡玲娜已经执行完的暗杀任务。 不过令慕幽笛诧异的是,里面竟然还保留眼镜、钢笔、怀表等那些死者的某样物件作为完成任务的证明,资料里还记录任务的执行情况,执行后的心得等等,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特务小白。 慕幽笛转念一想,这些会不会是胡玲娜的癖好? 很多特务杀手都有奇怪的癖好,比如收藏暗杀目标的贴身之物,收藏他们身体的某个部位等等,总之那些杀手的收藏癖好让慕幽笛大为震惊,这些都是慕幽笛想不通也做不到的事,而且这种习惯很危险,如果哪天东窗事发,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 胡玲娜作为一个顶级特务杀手竟然有这种危险癖好,说明她要么有恃无恐,要么自信不会被发现。 第57章 特殊任务 慕幽笛将那一大袋胡玲娜的战利品放回原位后,接着打开第二份资料,这也是一份高官资料,她快速翻开查看,发现是一份新资料,慕幽笛猜测应该是胡玲娜的下一批暗杀目标人物。 忽然,慕幽笛翻看的动作一滞,因为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陆洲平?难道是陆部长? 陆洲平是慕幽笛的直属上司,陆曼的父亲,也是特调组的部长。她仔细看了下这个陆洲平的信息,跟她认识的陆部长的信息完全吻合,甚至比她所了解的更加详细。 慕幽笛顿时紧张起来,她没想到陆部长竟然是胡玲娜的下一批任务目标,她深吸一口气,想着这事一定要赶紧汇报给陆部长。 忽然,她想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就是胡玲娜每次做任务前都会先接触对方,调查清楚对方的信息,陆部长认识胡玲娜,显然不可能胡玲娜亲自接触陆部长,所以接触陆部长的人,很有可能是王素梅或其他人。而像陆部长的行程信息,几乎都是他的身边人最清楚,那么胡玲娜手中这份陆部长的资料,恐怕是陆部长身边人提供的,也就是说,陆部长的身边有人背叛了他。 慕幽笛觉得这事应该先告诉陆曼,让她去查一下,核实陆部长身边的可疑人员,然后让她提醒陆部长最近注意出行安全。 她放下陆部长的资料后,拿起其他高官的资料,发现几乎囊括了革命党和国民政府里面反对日本驻军和干涉内政的官员。看来,这些潜伏在中国的日本间谍已经摸清了国内各个派系的对日态度,准备对反日的人士展开清除计划。 慕幽笛不敢怠慢,她逐一仔细查看这些高官的信息,然后默默记下来,再将资料放回原位。 她担心胡玲娜会发现端倪,于是尽量还原资料在保险柜里原本的样子。 慕幽笛拿着手电筒在胡玲娜的书房里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这间书房似乎过于简单了,这对于胡玲娜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书房必然不会太简单。 忽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声渐渐靠近书房,慕幽笛立刻关闭手电筒,躲在办公桌底下,探头看向书房门口。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是某个女佣路过书房。 慕幽笛松了一口气,她想了一下,觉得这间书房应该不仅是眼前看到的模样,应该还有暗室或暗格,胡玲娜作为顶级特务杀手,资料远不止这些,不过她如今没有时间探查,担心等一下又有人过来,所以这次就先回去,下次再找个机会潜入查探。 慕幽笛按照原路返回王素梅的房间。 她从王素梅的衣柜里搬出电报机,打开后刚想发电报告诉陆曼她的父亲是胡玲娜的暗杀目标。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这里是胡府,且不说胡玲娜本身就是特务,电报信号很容易被追踪到,如果被她发现胡府有异常电报发出,顺藤摸瓜后,恐怕自己很容易暴露,到时候性命难保。 她决定明天再去那家咖啡厅告诉陆曼这个紧急情况。 慕幽笛刚睡下,忽然,她耳朵一动,眼睛骤然睁开,转头看向门口。 她快速从床上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打开卧室门悄悄走出去,然后屏住呼吸躲在房间门的门边,侧耳听门外的声音。 与上次一样,房门底下的缝隙透出一个黑影。那人似乎正站在门外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转身离去。 慕幽笛紧紧握着枪,躲在门边,静静地听着那人离开的脚步。 那人离开后,她并没有松懈,而是继续等了一刻钟,等门外彻底没有声响后,才返回卧室。 慕幽笛疑惑,门外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对方跟王素梅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方已经几次三番半夜在王素梅的门外徘徊,到底所为何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是胡府中的某一个人。 慕幽笛决定偷偷找出这个人,将威胁自己安危的人解决掉,防止自己完成任务前暴露身份。 第二天,慕幽笛下楼后,刻意观察胡府中的每一个人,包括他们的言行举止,她们走路的节奏和声响,等等。 她观察了一上午,所有人的身影和脚步声都仔细辨别过,并没有找到与昨晚相同脚步声的人。 慕幽笛很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女佣匆匆跑过来,说道:“梅姐,有个李先生打电话来找你。” 李先生? 她所知道的李先生只有那个日本年轻的特务岛田先生。他来电话,只能说明任务已经下来了。 慕幽笛走到大厅,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王素梅。” “梅小姐你好,我是李秉臻,我们的任务下来了,你有时间吗?咱们见面谈一下。” “好,什么地方?” “上次的咖啡厅吧。” “可以。” “那咱们不见不散。” 慕幽笛挂上电话,想了一下,打算上楼去找胡玲娜,告诉她,自己今天要出门做任务。 胡玲娜昨晚喝了太多酒,导致今天早上宿醉迟迟未醒。于是,她走到厨房,让人煮了一杯醒酒汤,她端着醒酒汤走到胡玲娜的房门外。 慕幽笛敲了敲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胡玲娜的声音。 “进来。” 慕幽笛进去后,见房间客厅没人,就端着醒酒汤径直走向胡玲娜的卧室。 胡玲娜睡眼惺忪,似乎刚醒。看到慕幽笛进来,她笑了笑,“阿梅,早啊!” 慕幽笛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醒酒汤递给胡玲娜,说道:“喝点醒酒汤吧,缓解一下头痛。” 胡玲娜笑着接过那碗汤,道:“好。” 趁着胡玲娜喝醒酒汤,慕幽笛告诉她岛田先生来电话说任务下来了,等会儿两人要见面详谈,所以她要出去一趟。 胡玲娜听完后点点头,看着她说道:“去吧,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嗯。”慕幽笛点头。 慕幽笛转身走出去,胡玲娜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至消失。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走出胡玲娜的房间后,慕幽笛回到王素梅的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带了两把枪,一盒子弹和一把短刀就出门赴约。 她来到约好的那间咖啡厅里,就见岛田已经坐在店里等她,还贴心地为她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碟曲奇饼干。 岛田见到慕幽笛,脸上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梅小姐来了,快请坐!” 说着,他连忙站起来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慕幽笛坐下后,岛田又说道:“之前看你喜欢喝黑咖啡,这次自作主张给你点了一杯。” 见他如此殷勤,慕幽笛心里不免嘀咕,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蹊跷! 于是,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先生不必客气,这次我的任务是什么?” 岛田看了慕幽笛一眼,笑了笑,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袋子,递给慕幽笛,说道:“就是这个人。” 慕幽笛打开牛皮袋子,拿出里面的资料一看,瞳孔不着痕迹地一缩。 资料里的人竟然是她的组员伍昀钊!而且是没有易容换装时候的伍昀钊,这种资料只能内部人员有权调用,那么,这份资料是谁提供给岛田的? 慕幽笛心里一紧,难道组织人员的信息已经泄露?从陆部长到伍昀钊,从上级到基层杀手,组织内部的资料竟然如此轻易落到日本特务的手上,很难让她不心惊。 岛田见慕幽笛专注地看这资料,轻咳一声,说道:“这个人是革命党特调处的组员,我们的人跟踪他,查出他已经掌握了日本驻广州情报站的几个据点位置,还查到他今天会传信息给接头人,我们要趁他还没有转交资料,除掉他,以免几个重要据点暴露。” 慕幽笛没想到伍昀钊竟然凭一己之力,找到日本特务的几个情报据点,但也因此暴露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慕幽笛放下资料问岛田:“这个任务是我们两人一起去执行,还是?” 岛田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连连点头,“这个任务中村特使交给我们两人一起做。” 慕幽笛心里觉得很奇怪,她的任务现在已经变成中村特使直接下达了吗?不需要经过胡玲娜?不过这些事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慕幽笛问岛田:“我们现在出发吗?” 岛田看了她面前的黑咖啡和曲奇饼干,忽然说道:“梅小姐,你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吧?” 慕幽笛一怔,看向岛田。 岛田笑了笑,解释道:“虽然我们才见两次面,不过两次你都只点咖啡,却不喝,所以我猜,你不喜欢喝咖啡。那你喜欢喝什么?” 慕幽笛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作为情报部门人员,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喜欢喝什么,或者说,你应该亲自去调查当事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而不是去问当事人,不是吗?” 岛田被慕幽笛数落却没有生气,反而双眼一亮,开心道:“梅小姐,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完成这个任务后,会向中村特使申请亲自调查你的喜好,可以吗?” 慕幽笛暗中翻了个白眼,同时哀叹自己的馊主意,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找事吗?原本她只是不想暴露太多自己的信息,这下好了,有这个如影随形的人跟着,以后想脱身都难。 她想直接告诉岛田王素梅喜欢威士忌,喜欢伏尔加,喜欢各种烈酒,不喜欢咖啡,让岛田放弃调查她,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岛田看向慕幽笛的眼中有一丝征服欲。这种眼神让慕幽笛很烦躁,心知自己惹上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愣头青。 慕幽笛站起来,淡淡说道:“走吧。” 岛田连忙跟着站起来,问道:“去哪?” 慕幽笛叹口气,道:“伍昀钊在哪里就去哪里!” 她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特务杀手,还是说他在扮猪吃老虎,想试探她的虚实?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她都不能不防。 慕幽笛理都不理他,率先走出去,岛田立刻屁颠屁颠跟上。 两人离开后,他们座位的另一边,宴霜皱起眉头,转身看向窗外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目光若有所思。 他没想到今天偷偷溜出来到报社面试记者工作,在这家咖啡厅休息的时候能遇到慕幽笛。 不过,慕幽笛身边这个男人是谁?让他有了危机感,因为他直觉那个人似乎在觊觎他的准媳妇。而且这个男人似乎也是特务?他跟慕幽笛是什么关系? 许多疑问萦绕在宴霜的心头,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他悄悄拿着照相机跟上慕幽笛和岛田。他要知道自己媳妇跟羊还是狼在一起工作,还要时刻提防那只披着羊皮的狼叼走自己的媳妇! 伍昀钊原来是羊城旧街店铺的导购人员,整条旧街里面有高级成衣店,书店和金饰店铺等等。而与旧街相隔的两条街里是各国驻华领事办公的地方。 伍昀钊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这条旧街有问题,但自从陆曼让他调查胡玲娜的成衣店后,慢慢的,他开始注意到旧街的异常。 比如,他时常看到几个穿着女校学生装的日本女人每天出入旧街的书店,她们每天每次借两三本,而且只借不买,伍昀钊觉得奇怪的是,她们竟然每天看两三本书,不论厚薄都一样,这样太蹊跷了他怀疑这些女人是间谍。所以他走进书店,借口借书打听情况,不过他不知道就是这样暴露了自己。 伍昀钊今天来到书店对面的小吃店。他点了一份云吞,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余光瞥见几个女人再次走进书店。 他准备等那几个女人离开后跟踪她们,看她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他看那几个女人的装束是羊城女子学校的学生,但是他心里清楚,她们是日本人,那一身装束只不过是伪装,作为特调处成员,他对特务伪装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这些日本特务潜伏在女子学校要干什么? 而且她们时常进出那家书店,说明书店也有问题。他甚至怀疑对面那家书店是日本特务情报的中转站。如果那样的话,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伍昀钊刚吃完云吞,就看到那几个女人走出书店,他丢下饭钱,立刻追了出去。 第58章 双面特务 伍昀钊跟着那几个嘻嘻哈哈一路打闹的女学生到了一处成衣店,他抬头一看,不巧,正是胡玲娜的成衣店。 几个女学生进入后很久都没有出来,他就装作路人甲,在街上东逛逛西溜达,这么久都没出来,他怀疑那几个人已经从后门溜了,于是跑到后门。 成衣店的后门一个人影都没有,伍昀钊气得骂娘。他没想到自己做特务那么多年,还有走眼的时候。 他想了一下,再次回到旧街。 他走进书店,打算看一下那几个女学生借的那些书。 如果没猜错的话,要么那些书有问题,要么那些书的内容有问题。 书可以是假书,只有封皮,里面装着日本特务传递的信息,或者他们利用书中暗语传递情报,这也是他们特调处情报收集的一种方法。 只不过这间书店似乎是个中国人开的,他不清楚书店的老板知不知情,是不是汉奸。 他琢磨了一下,打算冒险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每次那几个女学生到书店还完书,他就去借来看,连续几天后,还真让他看出些端倪来。 这些书普通人看来并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如果用特殊药水在某一页的空白处抹一下,就能显出文字来,不过显影只有短短三十秒。他立刻买下一本书,而这本书就是日本特务收集情报的证据。 伍昀钊兴奋起来,这是特调处都没有培训过的传递情报的方法。同时也证实了书店确实有问题,他要把这个证据交给骁豫龙组长。 他找到了骁豫龙的接头暗号,并联系到骁豫龙,两人约好碰头的时间地点,是一家专门接待洋人的酒店。 伍昀钊浑身上下西装革履,打扮成银行职员来到酒店,他告诉前台要找8023号房间的某公司代表谈合作。 前台看了下8023号房间的客户预留预约信息,再次确认了伍昀钊的身份后,才允许他上楼找人。 与此同时,岛田和慕幽笛也正往酒店赶过来。 两人坐在胡府的小轿车里,慕幽笛心里着急,她不知道伍昀钊到底找到了哪几个日本特务情报站点,以至于被中村特使直接下了必杀令。 慕幽笛猜测,伍昀钊这次的接头人应该是骁豫龙,毕竟骁豫龙是组长,他俩关系在组里还算可以。既然岛田提供的消息是这家酒店,说明骁豫龙应该潜伏在这家酒店周围。 慕幽笛想到骁豫龙几次三番找她茬,杏眼微眯,眸中冷意一闪而逝,如果她这次能确认伍昀钊的接头人是他,她很可能会趁乱找机会枪毙了骁豫龙,将危险提前扼杀掉。 慕幽笛身旁的岛田一直默不作声,他从车后视镜中看到身旁之人正在走神,而他更好奇的是,身旁这个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值得胡玲娜亲自向中村特使举荐,调任日本驻羊城情报组组长。不过如今她正在考核期,调令要看考核结果。 岛田对这个王素梅越来越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冷淡的,却让人着迷的气质,让他很想深入探索她的秘密。 慕幽笛回过神,不经意间抬眼看向车后视镜,视线正好跟岛田的目光对上,更不巧的是,司机小王的目光也正好看向她,慕幽笛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三人的视线竟然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碰上了。而且慕幽笛观察司机小王看她的神情,似乎他对自己有一丝疑惑不解。 慕幽笛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司机小王会不会是那个夜里常来门口徘徊的人? 她今早观察了胡府所有人的身影和脚步声,唯独漏了司机小王。他也是胡府中人,而且住在后院的平房里。难道是他? 慕幽笛转开视线,看向窗外,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如果司机小王对王素梅很熟悉,甚至是亲密关系,那么自己到底能不能瞒过他的眼睛。 如果司机小王的存在容易造成自己身份暴露,那么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慕幽笛眼中狠厉一闪而逝。 小轿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慕幽笛和岛田下车,司机小王开车离开。 慕幽笛看向离开的轿车,双眼微微眯起。片刻后,她转身走进酒店。 慕幽笛和岛田走到前台,咨询刚才是否有个男人来酒店找人? 酒店前台很抱歉地告诉她,酒店有规定不能透露客户的消息,但是前台的手指却在台下慢慢做出了几个动作。 慕幽笛瞬间明白了这酒店也是日本特务的情报据点,或者说这个前台就是潜伏很深的特务人员。 慕幽笛看到前台手指做出的四个数字,顿时明白伍昀钊此刻就在8023号房间里。 她佯装面露失望,转身离开,其实是计划另寻办法上到八楼的8023号房间。 岛田见慕幽笛离开,也跟着离开。 “梅小姐,我们要如何上楼?”岛田问。 慕幽笛听到他问话,转头看他,问道:“你有何高见?” 岛田想了一下,说道:“我是日本人!” 慕幽笛看着他,不明所以。 岛田解释道:“这里只接待外宾,我可以用日本身份订个房间,直接上去。” 慕幽笛皮笑肉不笑,夸道:“好主意!” 岛田笑道:“走吧!” 慕幽笛跟着他重新回到酒店前台,前台小姐姐看到两人又回来了,很诧异,不过她依然微笑地问是否要住宿? 岛田拿出自己的日本身份证件,告诉前台小姐姐要订一间房。 前台看了岛田的身份证件,立刻给他办理入住,她悄悄看了慕幽笛一眼,最后对岛田说道:“房间在八楼,8024号房间。” 慕幽笛没想到岛田真的用自己的日本身份订了间房,这人真的是特务情报人员吗?他这样展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会暴露? 慕幽笛是真弄不懂岛田这个人了。不过这样倒也省了许多麻烦。她也不担心会暴露自己,毕竟她如今顶着王素梅的外貌和身份。 两人走到电梯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为他们打开电梯门。 两人走进电梯后,宴霜才匆匆赶过来。他在酒店大厅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心急如焚。 不过这家酒店只接待外宾,他没办法跟着上楼。于是,宴霜就在一楼大厅坐着等两人下楼。 酒店八楼8023房间里,伍昀钊还在焦急地等待着骁豫龙,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忽然,他想到什么,快步走到窗台看向楼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见骁豫龙迟迟没来找他,越发觉得事情有蹊跷。心想,自己是不是暴露了,所以骁豫龙不敢现身? 伍昀钊决定不等了,他拿起东西快步走出房间。 他在酒店走廊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整个走廊静悄悄,他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总觉得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走到电梯口,看着慢慢上升的电梯,心里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5楼,6楼,7楼…电梯即将到达八楼。 伍昀钊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转身就跑,从步梯快速下楼。 与此同时,电梯里发出铛铛铛的铃响,电梯小姐拉动摇铃后告诉慕幽笛和岛田,八楼到了。 两人走出电梯,朝着8023号房间走去。 慕幽笛心跳加速,她想如果等一下见到伍昀钊和骁豫龙,自己要如何处理两人,既拿到对方的情报,又不被岛田怀疑。 两人还没走到8023号房间,就看到敞开的房门,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岛田冲过去一看,喊道:“房间里没人!他跑了!” 慕幽笛皱眉,心道:难道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她走进房间,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只有窗帘拉开,她走到窗台边看向楼下。忽然想到什么,慕幽笛朝岛田喊道:“步梯!” 岛田立刻一个箭步冲出房间,朝步梯跑过去。 这时,慕幽笛看到楼下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酒店。 她这才转身朝房间外跑去。 两人追到酒店门口时,伍昀钊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慕幽笛环顾四周,忽然看到几个可疑的摊贩,那几个人之所以可疑,是因为他们都状似不经意间都朝一个方向转身,她立刻意识到,这几个人应该是日本特务,正在给自己和岛田指明方向。 “这边!” 果然,岛田立刻朝那个方向追过去。 慕幽笛眯起眼睛,暗暗心惊,看来日本特务已经遍布大街小巷的各行各业,她默默记住那几个人的长相和动作特征。然后跟着岛田朝伍昀钊逃走的方向跑过去。 慕幽笛看着岛田的背影,心想此人果然不容小觑,同时也猜测他的身份,能调动那么多人配合,应该不是个普通的间谍那么简单。就像她和骁豫龙,只有组织里的组长或副组长,才有资格调度其他成员配合工作。 两人一路东拐西绕,跑了两条街巷,最后停在一栋民房门口。 那民房大门紧闭,似乎已经荒废,不过两人还是敲了敲门,随后岛田一脚踢开。 第59章 任务失败 岛田一脚踢开平房的大门,顿时一股粉尘冲了出来。此时虽然是下午三四点,光线十分充足,但平房里却黑漆漆一片,看来这间平房很久没人住了。 伍昀钊为什么会专门跑来这间没人住的平房? 这个问题不仅岛田想知道,慕幽笛也很想知道,她猜测,或许是他和某人的接头地点。 岛田看了一眼慕幽笛,然后率先走了进去。慕幽笛朝身后的巷子看了一下,确认没人跟来,这才走进平房。 慕幽笛走进去后,明显能闻出两股气味,一股气味是平房长期无人居住,阴暗潮湿的发霉味道,另一股味道是……血腥味! 慕幽笛闻到这股血腥味,直觉伍昀钊或许出事了,于是紧走两步。 随着他们两人的脚步越深入,平房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忽然,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因为他们两人的视线都已经适应了黑暗,而前方地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形状像是个人,而且就目前这间房的血腥味那么浓,看来他被人放血了,估计活不成了。 慕幽笛心里打起鼓来,心想,不会是伍昀钊被人杀了吧? 两人快步走到人形物体旁边,蹲下来一看,地上躺着的确实是个人。 慕幽笛翻转那人的身体,依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伍昀钊!果然是他!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慕幽笛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跟踪伍昀钊不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伍昀钊在这半个时辰内被人杀害了。 慕幽笛环顾四周,地上并没有脚印,而且平房的大门是锁着的,这是密室杀人吗?对方到底怎么做到的?杀害伍昀钊的人又是谁?很多疑问萦绕在慕幽笛的心中,无法解开。 伍昀钊身份暴露,死亡是迟早的事,不是死于任务中,就是死于组织内。区别在于,一个是死于敌人之手,一个是死于自己人之手。只不过,她怀疑伍昀钊的死与那个接头人有关。他是在做任务期间被自己人杀害了。 这时,岛田说道:“伍昀钊死了,说明他获取的情报已经传递出去,也就是说我们的情报据点已经暴露,我今晚打报告,重新布排,原来的据点准备撤销。” “嗯。”慕幽笛点点头,情报部门就是这样,一旦暴露就要撤销,重新安排新的情报据点。 慕幽笛在伍昀钊的身上摸索,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很可惜,除了一身皮囊,伍昀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就在慕幽笛满脸失望的时候。这时,平房的大门口有人扔了个大石头进来。 石头的声响,让专注检查伍昀钊尸体的慕幽笛和岛田一惊。 岛田喊道:“谁?” 说话的同时,他立刻站起身跑出平房门口查看。 当他转头看向巷子口时,忽然,他似乎看到了巷子外正有穿警服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急忙朝慕幽笛喊道:“快走,巡警来了!” 慕幽笛在伍昀钊的身上,还有尸体周围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此时听到岛田的喊声,只能站起身,快步跑出去。 两人趁着巡警还没走到平房的空档悄悄离开。 一路上,慕幽笛都没有说一句话。 伍昀钊的突然死亡让她感到疑惑,而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骁豫龙。不过,目前有太多疑团没有解开。 这时,岛田突然问道:“梅小姐,伍昀钊这事,你怎么看?” 慕幽笛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身份暴露,被接头人灭口了。” 岛田听了慕幽笛的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岛田对慕幽笛说道:“梅小姐,我先走了,这次的任务我们没有完成,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 慕幽笛不置可否,朝他挥挥手,道:“再见!”然后转身潇洒离开。 岛田看着慕幽笛的背影,暗暗咬牙,心道:这女人真是冷淡到极致,看来要多制造合作机会才能更了解她! 两人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后,慕幽笛去了陆曼秘密联络的咖啡厅。 她这次依然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依然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碟曲奇饼干。 她用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告诉陆曼她的父亲有危险,胡玲娜的下个目标就是陆部长。接着又告诉陆曼,她已经查到胡玲娜真实身份和她之前暗杀的高官名单,她会将证据偷出来交给陆曼,最后,她告诉陆曼伍昀钊查到了几个日本情报据点,不过在接头的时候被人杀害了,她怀疑是组织内部的人干的。 她还向陆曼说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怀疑组织内部有人叛变,而且这个人的职位并不低。 她将自己在胡玲娜书房里看到陆部长的详细信息,以及岛田交给她关于伍昀钊的详细信息,说明日本特务能够通过某种特殊渠道拿到组织内部成员的信息,这种渠道在慕幽笛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组织内部高层有人叛变了。 组织里有权调用组织人员信息,甚至可以调出部长级别的信息。此人级别不可能太低,她之前怀疑骁豫龙,但目前来看,他还不够调用陆部长信息的级别。因此她让陆曼向陆部长传达这个消息,以免她还在做任务的时候被组织人员背刺,就像伍昀钊一样。 陆曼端来咖啡的时候,也悄悄回复她“消息已收到。” 慕幽笛心下稍安。 陆曼想了想,暗中给慕幽笛做了一个手势。 慕幽笛看了之后,离开座位去洗手间。 她走进洗手间后,将洗手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检查一遍,以确保没人听到她和陆曼的对话。 这时,陆曼推门进来。 陆曼轻声问慕幽笛:“你已经查实胡玲娜的身份,只要拿到她作案的证据,就可以抽身离开了,她很危险,你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 慕幽笛摇摇头,说:“胡玲娜将陆部长作为下一批暗杀目标,说明日本情报部门已经朝南京方面渗透,我潜伏在胡玲娜的身边比较容易拿到他们的情报,这样咱们组织也能防范于未然。” 陆曼劝道:“这样太危险了,万一被她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慕幽笛打断她的话,“我们做任务这么多年,有哪一件不危险?” 陆曼知道自己劝不了慕幽笛,于是叮嘱道:“如果发现异常,你要立刻抽身,别犹豫。” “好,知道了。”慕幽笛笑着答应她。 她想到组织高层里的叛徒,也叮嘱陆曼,让她暗中调查一下,别到时候被内部人出卖,阴沟里翻船。 陆曼答应慕幽笛会向她父亲汇报。 两人谈完后,陆曼先走出洗手间,几分钟后慕幽笛才走出来,回到座位。 这时,宴霜推门而入,他看了一眼慕幽笛的方向,然后找了个跟慕幽笛背对背的位置。 慕幽笛看到宴霜时很诧异。她赶紧朝陆曼那边看过去,发现陆曼只是微微一笑。 慕幽笛扶额,宴霜这是明目张胆地在陆曼的眼皮底下逃脱监视,这是舞到正主面前了。她只好苦笑着朝陆曼拱拱手,求原谅。 陆曼耸耸肩,算是一笔勾销了。 两人的暗中互动,宴霜没看到。他跟慕幽笛背对背坐着,他悄悄告诉慕幽笛,他跟踪慕幽笛和岛田到了酒店,然后看到一个男人慌慌张张跑下楼,接着她和岛田也跑下楼,他直觉那个慌张的男人有问题,于是一路跟踪他,拍下了很多照片。 慕幽笛一听,顿时生起气来,说道:“那么危险的事,以后别再做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捡了一条命?那个你跟踪的人,被人灭口了!” 宴霜一听,惊道:“他死了?” 慕幽笛答道:“死了,所以你别再冒险做傻事。” 宴霜点点头,“好,听你的,我不会再做傻事。” 听到他的承诺,慕幽笛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慕幽笛还有其他事需要去查证,所以着急离开。她向陆曼和宴霜道别后匆匆离开,返回胡玲娜的家。 此时,在伍昀钊死亡的平房内,整个屋子灯光大亮,李探长正蹲在伍昀钊的尸体旁查看他的死因。 正在为伍昀钊初步尸检的法医说道:“他的死因是颈部总动脉被割破,导致大出血没有及时止血,最终失血而亡。” 李探长看到墙上和地上都布满血迹,看血迹的喷射形状和角度,说明对方是站着被人割了颈动脉,然后匍匐倒下,不过,眼下他看到的死者这倒下的方位似乎有问题。 法医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通过模拟割伤颈部动脉的场景,发现死者确实是面对着杀人犯,然后被对方正面割破颈动脉,因为死者正面的衣服沾着血迹,背后却没有沾上,这足以证实法医的判断。 可是现场发现死者的时候,死者是正面朝上,仰面躺着,这跟法医模拟的场景不一致。 李探长思索片刻,说道:“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就是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进来翻转过尸体。” 法医点头,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李探长眯起眼睛,所以走进案发现场的人有两拨,一拨是杀手和死者,另一拨是发现死者的人,不过不知道他们是无意间发现得,还是跟踪死者到了这里。 李探长继续观察整间房屋,发现这里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这是一个废弃的空房间。 那么,这个死者为什么要跑进这个空房间?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还是为了见什么人? 李探长觉得可以从死者的身份,以及他走进这个房间的目的着手调查。 忽然,李探长的助手在检查地上血迹痕迹的时候,用镊子捡起一粒钻石。 他将钻石用布条擦干净,然后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看到这竟然是钻石而不是普通玻璃的时候,他兴奋地喊道:“探长,有发现!” 李探长闻言快步走过去,问他:“有什么发现?” 助手捏着钻石,递给李探长,说道:“这是钻石,一般人不可能拥有这种贵重东西,而且刚才我查过,死者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有这个钻石的托,说明这个钻石不属于死者,应该是外来者带来,不慎掉落的,而且是个女人!” 李探长盯着手指尖上的钻石,心想这颗钻石可顶他三年的俸禄,这颗小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在死者的血迹中,只能说明,这个小东西要么属于杀人犯的,要么属于进来看见死者的人。 李探长立刻对助手说道:“赶紧去查一下这颗钻石属于谁的?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有钱买这种钻石的人可不多。” “保证完成任务!”助手得令,立刻转身跑出去。 第60章 危险逼近 助手离开后,李探长继续留在案发现场调查伍昀钊的死亡情况。其他警察也被他安排去调查伍昀钊的身份以及最近的活动轨迹,以便找出他来这间废弃平房的目的。 法医初步检查伍昀钊的尸体后得出的结论是颈动脉被割破,不过还要进一步解剖尸体才能给他详细的报告,所以法医先一步带着伍昀钊的尸体回警局了。 李探长打算在平房周边向周围的居民打探情况。 不过,这条巷子本来就很乱,时常有小混混在这里出没,周边居民都是些贫民,大家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于平房里的凶杀案三缄其口,因此李探长这次民访注定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慕幽笛离开咖啡厅后回到胡玲娜的府邸,她计划调查司机小王的身份,以及他和王素梅的关系,她怀疑司机小王就是大半夜在王素梅门前徘徊的人。 不过她回到胡府后,一上楼就被胡玲娜叫去问话了。 慕幽笛敲敲胡玲娜的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 就见胡玲娜穿着睡衣斜靠在沙发上,手上端着一杯葡萄酒,轻轻摇动,神情却难得的有些严肃。 慕幽笛心里清楚胡玲娜找她的目的,是想知道这次的任务为什么会失败,毕竟这次的任务不算太难。两个经验丰富的特务杀手竟然失手了。 慕幽笛站在她旁边,静静地等待问话,她已经准备了充足的腹稿应对胡玲娜的提问。 胡玲娜看着面色依旧平静,并没有因为任务失败而变得更加冷漠的慕幽笛,忽然笑了笑,严肃的表情松弛下来。 胡玲娜问她:“听说你和岛田出任务失败了,怎么回事?” 慕幽笛答道:“伍昀钊死了,不过不是我和岛田下的手,有人先我们一步将他灭口,我们的情报据点恐怕也暴露了,岛田先生已经回去向中村特使报告,准备撤掉原来的据点。” 胡玲娜了然地点点头,想了下,说道:“这次任务失败不全是你们的责任,对方也是情报人员,对危险极其敏锐,也有不输于你们的实力,这次算是给你和岛田一次历练的机会。” 慕幽笛闻言一愣,历练的机会? 胡玲娜见她疑惑,笑道:“我向中村特使推荐你成为羊城区域的情报一组组长。你的情报收集实力有目共睹,这些年也替我做了不少事,作为情报组组长的话,以后会有更广阔的施展空间,这次的任务是中村特使给你的一次考核,虽然任务失败,不过我会向中村特使说明情况,请他再给你一次机会。” 慕幽笛更加惊讶,胡玲娜为什么无缘无故向中村举荐她,难道是觉察到什么了吗,打算将她调离自己的身边。这样的话,她要尽快取走胡玲娜书房里的暗杀证据。 胡玲娜并没有问慕幽笛太多关于这次任务的细节,她只让慕幽笛明天去一趟赌场和妓院,将那边收到的消息统一汇总,明天晚上向她汇报。 赌场和妓院? 慕幽笛闻言心中一动,这两个地方是王素梅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是胡玲娜收集情报的主要据点。慕幽笛想,自己或许能从这两个据点拿到一些日本特务的重要情报。 慕幽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盘算着准备如何套取赌场和妓院那边管理层的情报。 这时,胡玲娜忽然说道:“我后天要出远门一趟,一周后回来,你这段时间就由中村特使安排任务,他会让岛田通知你。” 慕幽笛听到胡玲娜要出远门,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她去南京执行陆部长的暗杀任务。 因为胡玲娜这批暗杀名单中,只有陆部长在外地,需要异地执行任务。 慕幽笛心中忐忑不安,她要想方设法尽快告诉陆曼。 这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她决定今晚守株待兔,如果半夜那个徘徊在王素梅门口的人再出现,她就直接开门抓人。不管是谁,她都会找个机会杀了对方,以免自己的身份暴露。 另一边,宴霜跟慕幽笛分别后,他坐上黄包车,返回公寓。 他今天跟踪慕幽笛和岛田,拍摄到一些照片,他想了一下,其中那个慌慌张张从酒店冲出去的男人,他见了觉得似乎很眼熟,好像在北平那场蔡祺曜和康保国对抗中见过他。 那个人是慕幽笛的同组成员吧?所以慕幽笛正在上演双面间谍,跟日本特务岛田跟踪自己的组员? 虽然宴霜明白慕幽笛正在扮演王素梅的角色,但是双面间谍是很危险的事,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很担心慕幽笛,不知道他们组织给她派了个什么任务,需要她潜伏在龙潭虎穴里。 宴霜回到家,就将照相机放下,取出里面的胶卷,用放大镜仔细查看里面是否有慕幽笛感兴趣的线索。他要将这些照片冲洗出来,交给慕幽笛。 宴霜希望自己不是慕幽笛的累赘,而是她的助手,能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助她一臂之力。尤其如今慕幽笛的身边还出现了岛田那样的年轻有活力的异性,让他感到有一丝丝危机感。 宴霜将卧室布置成洗照片的暗室,平时他不开窗,整个屋子黑漆漆阴森森的,不过对于宴霜来说,这才是最令他安心的地方。 他将胶卷取出来放进显影液里浸泡。做完这一切后,他抬头,看着吊绳上的照片,那些都是他这些天跟踪慕幽笛偷拍的照片。 不过此时的慕幽笛是王素梅,照片里的人或回眸,或奔跑,或沉思。她的表情也很丰富多彩,冷艳的,高傲的,孤寂的,阴狠的,宴霜痴痴地看着照片中人,微微一笑。即便她改头换面,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入夜后,宴霜才从暗室里出来。 他走到客厅的窗前,撩开窗帘,从窗帘的缝隙处往外看,那两个监视他的人还在,宴霜发现他俩摊位的生意还不错,而且他们已经跟周边的居民混熟,很多居民都喜欢光顾他们的生意,让宴霜误以为他俩准备改行,不做特务,改做小买卖了。 对于那两个人来说,能把特务做好不容易,不过能把生意做好,似乎不难。 他笑了笑,放下窗帘。 与此同时,那两个监视宴霜的年轻人远远看到宴霜的公寓突然亮灯,均是一愣,两人暗中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太在意。陆曼已经跟他们通过气,只要宴霜每天回公寓就行,其他的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两人如今就是一边赚钱中饱私囊,一边闲暇时抬头看看远处公寓是否亮灯。 而两人低下头正忙着生意时,没有注意到的是,巷子里也混进来两个别有目的的人,他们装作路人甲,正在暗中调查宴霜的住处。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胡玲娜手下的特务,他们在偶然之下,发现宴霜在跟踪王素梅,不过宴霜脖子挂着一个相机,不仅仅是拍王素梅,也会拍周边的风景和老百姓,所以他们吃不准宴霜是不是其他势力的情报人员。 不过他们谨记胡玲娜的话,只要对梅姐不利的人和事,就要把这些潜在危险扼杀在萌芽里。 下午,他们跟踪宴霜来到这条巷子口,发现宴霜进入巷子后就消失了,他们从巷头走到巷尾,一路观察两旁居民楼的情况。不过并没有找到宴霜。 他们不知道的是,宴霜一回到公寓就去洗照片,在暗室里一待就是半天,所以他们没办法判断宴霜住在哪栋公寓里。 两人没找到宴霜,只能快步走出巷子,悻悻离开,回去向胡玲娜汇报情况。 第61章 陆曼失踪 凌晨时分。 胡玲娜的府里,万籁俱寂,胡玲娜和佣人们都已经睡下。 王素梅的房间里,慕幽笛坐在沙发上,她时不时看向怀表,等着那个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慕幽笛从凌晨十二点等到了三更天,然后再等到黎明时分,鸡鸣声响起时,慕幽笛确认这个人不会来了。 她不明白那个人昨晚为什么没有来,明明之前每天凌晨都要在王素梅的门前徘徊逗留片刻,昨晚没有出现,是觉察到什么,还是有其他事耽搁了。 慕幽笛一宿没有合眼,不过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作为特务,生死只在瞬间,熬夜再正常不过。就算往常,她在王素梅的房间里也并没有真正熟睡过。在胡府,她总是绷紧神经,就怕行差踏错,暴露自己。 早上,慕幽笛下楼后,女佣们纷纷向她打招呼,她也一一点头回应,虽然高冷,显得不近人情,但大家也习以为常。 慕幽笛走出大门后,在车库里并没有见到胡玲娜的车,她想,或许胡玲娜安排司机去忙其他的事,所以昨晚才没有来。 她走出胡府,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先去咖啡厅,将胡玲娜可能去执行暗杀任务的情报告诉陆曼。 可她到了咖啡厅后,被店员告知陆曼今天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店长为此还大发雷霆。 慕幽笛觉得奇怪,怎么今天个个都不在? 她心中隐隐不安,担心陆曼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赶紧找了辆黄包车去招工资讯所,那里为找工作的人提供工作岗位的信息,而陆曼的另一个对接点就设在那里。 慕幽笛刚想走进资讯所,旁边一闪而逝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她走过去,就看到躲在一旁偷偷拍照的宴霜。 宴霜见自己被慕幽笛发现,立刻装作在闲逛一样。 “呵呵,好巧啊!”宴霜尴尬地朝慕幽笛打了个招呼。 慕幽笛冷冷地看着他,面色严肃,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宴霜想说在溜达。不过他认为慕幽笛不会相信这种蹩脚的谎言。 慕幽笛看了眼周围,发现有几个可疑的人正看向他们,她眼睛一眯,看来自己和宴霜都被跟踪了。 她眼珠一转,走到宴霜的面前,啪的一声,扇了宴霜一巴掌,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骂道:“敢跟踪我,说,你是干什么的?” 宴霜被慕幽笛扇了一巴掌,整个人一懵,他刚想解释,听了慕幽笛的怒骂,忽然间反应过来,恐怕周围有探子。 他连忙拿起照相机递到慕幽笛的眼前,说道:“我没有跟踪你,我是游历传记作者,会拍一些风景和人文照片,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代表羊城风貌的女子,所以想请你当我的模特,拍几期羊城的故事,可以吗?” 慕幽笛冷冷道:“不可以,我没兴趣,你走吧。” 宴霜还想劝她,却收到慕幽笛严厉的眼色警告,只好灰溜溜地跑掉了。 那几个跟踪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慕幽笛心下一惊,宴霜被人跟踪了,是谁? 与此同时,宴霜也发现自己被跟踪了。看来,刚才慕幽笛应该是觉察到危险,才会装出那副态度。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差点给慕幽笛带来危险。 宴霜没有回头,而是匆匆跑进一条巷子,巷子里人声鼎沸,有户人家正在为去世的老人做白事,请了一群人在跳大神。 宴霜看了一眼那些跳大神的人,眼珠一转,重金收买了其中一个人,穿上一身道士服站在一旁,跟着其他人低着头念念有词。 跟踪宴霜的人见这里人多眼杂,于是放弃跟踪,撤走了。 宴霜终于松一口气,看来他又捡了一条命,慕幽笛说特务杀手很危险,起初他还不信,如今自己被人跟踪,他才有了点觉悟。 这次他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换了套行头,改变发型和着装,戴了顶鸭舌帽,这才敢回公寓。 慕幽笛将宴霜骂走后,仔细想了一下,为了陆曼的安全,她没有走进招工资讯所,而是去了隔壁的首饰店铺。在那里选了几样名贵的首饰后,坐上黄包车去赌场。 慕幽笛刚到赌场,李探长后脚也跟着进了赌场。李探长还是为了查赌徒被杀案登门。 上次他来赌场套话,被赌场负责人搪塞过去,这次,他来找那些赌徒套话。 他一来,喧闹的赌场顿时鸦雀无声,有些赌徒看到警察来查案,连忙快步离开。其他留下的赌徒都是赌瘾犯了,不想离开。 赌场负责人林胜从二楼匆匆走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慕幽笛,眼神微微示意,然后就朝李探长那边走去。 李探长没有错过林胜看过去的一眼,他朝旁边看去,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挑,表情冷漠的女人。 他记得,这个女人是胡玲娜府上的女佣。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她可不像来赌场豪赌的人,林胜刚才那一眼显然是在跟她打招呼。看来他们很熟悉啊! 李探长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林胜一见到李探长,就诉苦道:“李探长,你大驾光临虽然让本店蓬荜生辉,不过也让小弟我不好做生意啊。” 李探长似笑非笑道:“我是来查案的,林总作为良好市民,是不是应该配合我们警察尽快找到凶手,惩治罪犯?” 林胜苦哈哈道:“可你三天两头跑来,赌客们都被吓跑了呀。” 李探长环视赌场一圈,笑道:“我看人挺多的,你这赌场不缺赌客啊。” 林胜知道李探长在揶揄他,不过他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跟警察过不去,只好请他上楼坐坐,“李探长这边请,你这次来……” 李探长摆摆手,“我就不上去了,这次是来跟赌客兄弟们聊聊的。” 林胜一愣。心想,李探长找赌客问案情,那以后他这赌场更不好做生意了。 他连忙制止李探长,道:“李探长,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赌客们在我们赌场就是寻个开心,咱们就别打扰他们的兴致了,您请上楼,咱们上楼谈谈,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探长暼了他一眼,说道:“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次可别搪塞我,不然,我会再来光顾的。” 林胜这回是真怕了李探长,他只能乖乖地请李探长上楼详谈。 李探长看了人群中的慕幽笛一眼,然后跟着林胜上楼。 慕幽笛想了一下,没有上楼,而是选择在一楼等着。 众人见李探长和警察们都上楼了,也都纷纷散开,赌徒们重新回到赌桌上。 李探长和林胜在楼上谈了约莫一个时辰。 之后,两人一同下楼。 刚下楼,两人就听到一阵喝彩声。 李探长很好奇这些人在欢呼什么,于是加快脚步下楼看个究竟。 林胜也很好奇,这种喝彩声往往是某个庄家赢了大钱。不过在赌场,十赌九输是常态,但凡有个人赢了钱都被赌场当成出老千,乱棍伺候再轰出赌场。 两人来到围观人群后面,就看到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两个人。一个是膘肥体壮的大汉,另一个是高冷淡漠面无表情的女人。 荷官让两人下注。 高冷女人,也就是慕幽笛将面前的所有筹码往前一推。 众人惊愕,议论纷纷,要知道这可是上百万的巨款。 荷官问大汉跟不跟,大汉犹豫了一下,如果跟进,输了就一无所有,因为他已经把全部身家都搭上了。可是不跟,他觉得很没面子,别人也会觉得他很怂,不够男人。所以最后大汉一咬牙,也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出去。 众人再次起哄,很多人跟着买进慕幽笛,也有不信邪的押宝大汉。总之,这一桌热闹非凡,其他赌客纷纷跑过来围观。 一楼的大堂经理见到林胜和李探长也在围观,立刻走上前来。 他告诉林胜王小姐在赌场已经连赢二十场赌局。这次大汉挑战王小姐,结果输得一塌糊涂,不过他还在坚持,认为一定能赢回来。 林胜看到端坐在赌桌前镇定自若的慕幽笛,挑挑眉,心道,没想到王素梅还有这一手,那以前她在赌场玩的时候把把都是输,是在扮猪吃老虎? 李探长则是专注地看着慕幽笛出牌,如果不是出老千,那只能说明这个女人确实牌技了得。 荷官让两人出牌。 慕幽笛随手将牌甩出去,纸牌在桌上不停打转,最终落定。 大汉那边也亮出底牌。他自信自己能够胜过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 看到两人的牌后,围观的人再次炸开锅。 哇! 又赢了! 啪啪啪…… 慕幽笛在牌桌上赢了不少钱,大放异彩,她的周围跟风下注的赌客也赚得盆满钵满,荷官看着坐在牌桌前砸场子的自家人,摸摸额头的冷汗,心道:梅姐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来砸自家场子出出气。 她偷偷看向林胜,见自己老板似乎并没有生气,这才长长松一口气。 这时,大汉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慕幽笛,大声喊道:“你肯定出老千了,没有人可以把把赢。” 慕幽笛冷冷地看着输了钱就无理取闹的大汉。 大汉见她端坐着纹丝不动,眼神却很轻蔑,似乎在挑衅自己,顿时脑袋一热,失去理智。 他心想,反正左右不就是个女人,自己已经身无分文,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你出老千,你绝对是出老千了,连赢二十局,没出老千不可能赢的。”说着就要冲过去拉慕幽笛,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赌客们见大汉要冲过去教训慕幽笛,并没有制止,他们乐于看戏,纷纷站着冷眼旁观,甚至给大汉让出道路。 不过有林胜在场,不会让人在这里闹事,尤其大汉想要教训的人是王素梅。 别人不知道王素梅的底细,他可是一清二楚,得罪了这个女人,就等于得罪了胡玲娜。 胡玲娜是什么身份?且不说她暗地里的身份,明面上的身份捏死这个大汉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不过林胜不会让大汉在这里闹事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身旁还有个李探长。 李探长来调查的赌徒被杀案,那个被杀身亡的赌徒,就是输了钱就不认账,耍赖斗狠,妄想一跑了之。 林胜见这两尊大神在场,立刻给大堂经理一个眼神示意。 大堂经理暗暗点头,快速率领几个打手上前制止。他们七手八脚架住大汉,将拼命挣扎的大汉强行拉出去。 第62章 意外收获 大汉拼命挣扎,大喊道:“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他企图挣脱打手们的钳制。 打手将他强行拉走,大汉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消失。 赌场里的人一开始还吵吵嚷嚷,冷眼看好戏,在看到大汉被拉走后,大家都噤声,默默散开。 林胜缓缓走到慕幽笛的面前,笑道:“王小姐手气不错。” 慕幽笛冷漠的表情微微松动,淡淡道:“还行。” 闻言,林胜差点吐血,这位姑奶奶一个时辰就赢走了上百万,竟然说还行。 李探长见两人明明很熟稔,却在他面前假装不认识,心里顿时冷笑。 不过,他看向王素梅,眼神越发好奇,这个女人他以前并没有太过关注,倒是她的主子胡玲娜的大名如雷贯耳。如今看来,胡玲娜的身边也有不少值得他注意的人物。 李探长由于公务在身,不方便长时间逗留,于是匆匆告辞。 林胜见李探长终于离开,也松了一口气,邀请王素梅上楼详谈。 慕幽笛带着她的战利品,跟着林胜走上二楼。 想当初,她还是从赌场后门偷偷摸摸爬上二楼获取王素梅和赌场的消息,现如今,不过短短几天,她就取代了王素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从正门上楼。 慕幽笛跟着林胜来到他的办公室。 林胜端了杯茶给慕幽笛后,开门见山问道:“王小姐这次来,有何指示?” 慕幽笛说道:“赌场这几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林胜一听,就知道王素梅是奉胡玲娜的命令来要消息,他苦笑道:“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李探长天天上门,赌客们少了不止一星半点,大家都担心被警察盘问。赌博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那些军政要员,更担心自己来赌场被人发现后举报,所以这几天真的没有什么消息,也希望王小姐能够跟胡小姐解释一下,也替小弟我美言几句。” 说着,林胜走到保险柜前,打开保险柜,取出里面的一个小盒子,走回来后递给慕幽笛,笑道:“这是一点心意,希望王小姐笑纳。” 慕幽笛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镶嵌宝石的精致胸针,她将盒子重新盖上,退回去给林胜。 林胜一愣,“王小姐,您这是?” 慕幽笛淡淡道:“胡小姐让我来收集消息,如果空手回去,我不好交代。” 林胜深深地看她一眼,低头沉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倒是有几个小事,前几天有个男的,拿着相机在赌场到处拍照,说是游记采风,被我们赶了出去,还有,赌场最近来了些新面孔,我找人查了,没什么问题,所以就没有上报。” 拿着照相机的男人?慕幽笛立刻想到宴霜,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她说道:“将那些人的调查资料给我一份。” 林胜点点头,“好的,你稍等。” 说完,他起身走出去。 一会儿后,林胜拿着一个牛皮袋子回来,递给慕幽笛,说道:“都在这里了。” 慕幽笛打开,取出里面的资料逐一阅览。 不出所料,带着照相机的男人确实是宴霜,只是宴霜为什么会来赌场?他最近被人跟踪,是不是跟赌场有关系? 慕幽笛暗暗为宴霜捏把汗,他这样冒冒失失地到处溜达拍照,搞不好哪天把自己玩脱了。 她想着,找个时间回公寓一趟,警告一下那个不安分的男人。 慕幽笛放下宴霜的资料,拿起其他人的资料看。 资料上的信息虽然简简单单,不过慕幽笛看出了里面的异常。来赌场的主要有三类人,一是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瘾君子,而是家底丰厚进赌场玩几局放松一下的有钱人,三是像她这种有目的进来暗中调查的人。资料里那些身家清白的普通人,是不可能闲来无事进赌场溜达围观,除非吃饱了没事干,也不为生计发愁。 林胜见慕幽笛看着这些资料皱起眉头,立刻问道:“是不是这些人有问题?” 慕幽笛道:“现在还不清楚,资料清白不等于人清白。” 林胜一听,瞳孔骤缩,他明白了,这些人的资料被动过手脚。 慕幽笛倒是觉得这几个人或许是组织上的人,他们被安排调查胡玲娜,能查到赌场也是意料中的事。 她想,如果自己不尽早抽身离开胡府的话,迟早有一天跟自己组员碰上,到时候双方的任务都不好继续进行。这时,她想到明天胡玲娜就要出远门,正好有机会再次潜入她的书房,只要她把那些证据偷出来交给陆曼,那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她打定主意,明晚就动手。 林胜在一旁观察慕幽笛的神色,见她默不作声低头沉思,也不敢打扰。片刻后,见慕幽笛抬头,似乎下了某种决定。他小心翼翼问道:“王小姐,这些人是不是需要我重新调查?” 慕幽笛摆摆手,“不用了,我先把资料交给胡小姐,看她有什么安排。” 林胜点头道:“好。” 由于赌场信息不多,两人并没有聊太久。 慕幽笛拿着资料匆匆离开,去妓院继续执行胡玲娜交代的任务。 胡玲娜上了辆黄包车去妓院。 到了妓院大门口,慕幽笛很吃惊,不是因为这个妓院的名字叫“雅缘”,而是这里根本不像妓院,倒像是清幽的山水园林,她原以为妓院虽然不都是那种乌烟瘴气的烟花柳巷,也不会是庭院深深的亭台楼阁,没想到这个妓院独树一帜,不仅清雅脱俗,甚至远远就能听到阵阵琴声传来。 慕幽笛刚走进去,就见一个穿着旗袍的优雅女子款款走来,女子微微一笑,道:“怪不得今早喜鹊在枝头叫,原来是有贵人临门。” 慕幽笛心想,这女人不愧是雅缘的老板,就这谈吐气质,哪个顾客愿意早早离开? 她也深刻明白了为什么赌场和妓院成为胡玲娜的两大情报据点。 赌场三教九流都有,信息又多又杂,但胜在覆盖各行各业各个阶层,信息更全面。而这个雅缘,只有顶级富商和军政要员才能踏入门槛,无形中就筛掉了许多不良信息,这样的情报更精准。 慕幽笛不由得暗暗佩服胡玲娜的情报据点布局,她的主要暗杀目标几乎都是雅缘的客户,每周都能在雅缘里面见到,这样的话就能掌握那些目标的行程路线,从而可以从容布置杀局。 她们特调处由于经费不足,没办法像胡玲娜那样财大气粗地建赌场,开妓院,培植自己人,让目标人物和情报自动送上门。 特调组成员通常需要潜伏到各行各业的各个岗位,收集纷繁杂乱的情报后再筛选,相较之下,胡玲娜的布局比特调组更有优势,也更高效。 慕幽笛这时也充分理解二组精英全军覆没的原因了。面对这样的强敌,二组的精英们伪装得再好,在胡玲娜面前依然无所遁形。 想到这,慕幽笛忽然一激灵。 这样说来,她自己是不是也已经暴露,但是胡玲娜却不动声色地放任她,难道想钓出她背后的势力? 她一边跟着雅缘的老板秦萧往里走,一边思考这种可能性。 秦萧领着慕幽笛来到一处古色古香的厢房里,看布置,应该是秦萧办公的地方。 慕幽笛将心里的疑惑暂且放下,全身心应付眼前的女人。 慕幽笛坐下后,秦萧一抬手,几名吹拉弹唱的伶人从外面鱼贯而入,她们坐在一旁的屏风后面,慢慢地弹奏出清幽的乐曲,奇异的是,她们弹奏的声音并不大,不会让谈话的人觉得氛围很吵,反而觉得很享受。 慕幽笛第一次领略到谈话也需要配乐氛围感的情况,让她大开眼界。 秦萧亲自给慕幽笛煮茶。 她夹起小块木炭放进炉子里,不久后炉子里飘出幽幽木香。接着她在茶壶里倒入水,放到炉子上煮。趁这时候碾碎茶叶,不一会儿,水开了后,她将热水淋到杯子上,把杯子都烫了几遍。这才将捣碎的茶放进茶壶里煮。没一会,茶香四溢,茶汤沸腾几次后,秦萧舀出茶沫再煮,最后用瓢舀到慕幽笛面前的杯子里。 秦萧抬了抬手,笑道:“梅姐,请喝茶。” 慕幽笛以前喝的茶都是泡茶,很少煮茶,看秦萧行云流水的煮茶手艺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秦萧也给自己舀了一杯,喝了一口,微微一笑,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刚到手的新茶,倒是让你赶上了。” 慕幽笛笑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点点头,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秦萧见慕幽笛表情回味享受,就知道她品出茶味来了,笑容不由地更深几分。 秦萧一边添茶,一边问慕幽笛:“梅姐百忙中来雅缘,是胡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慕幽笛点点头,道:“雅缘这几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秦萧舀茶的动作一顿,又继续舀出茶汤倒入杯子里。 放好茶瓢后,她才慢慢站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 她拿着资料走回来,递给慕幽笛,说道:“最近革命党有北上的趋势,来雅缘的好几个军官和政府要员都被调派出去了,北边可能要打仗了。还有,胡小姐让我注意的那几个人,我已经派人跟着了,资料都在这里,你让她过目一下。” 慕幽笛从秦萧手里接过资料,打开扫了一眼。忽然,她的瞳孔微微一颤,这份资料里也有宴霜的名字,而且是胡玲娜让秦萧调查的人。 为什么宴霜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倒不如说宴霜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在意?慕幽笛很担心宴霜太鲁莽,做了什么破坏胡玲娜计划的事而不自知。看来这两天务必要回去问一下那个不省心的家伙。 慕幽笛看了资料里面的内容,都是胡玲娜暗杀目标的政见,喜好,忌讳,住址,财产,最近行程,安保情况和家庭成员信息等等,几乎详细到书房里有几本书,保险柜里有多少金条的地步。不过其中有一个人让她比较在意,因为对方是外国使节。 胡玲娜想在中国杀害外国使节,难道她要借事件挑起两国争端?慕幽笛暗暗记下这个使节的信息,然后将资料收拾好。 慕幽笛站起身辞别秦萧。 之后,她匆匆离开雅缘,赶去咖啡厅确认一下陆曼在不在。 如果她不在咖啡厅,慕幽笛只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用王素梅的电报机发电报。 慕幽笛坐上黄包车去往咖啡厅。 咖啡厅门口。 慕幽笛刚一下车,旁边就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王小姐?” 慕幽笛闻言转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惊喜地看着她。 慕幽笛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眼熟,思索片刻后终于想起来,她第一次去跟踪王素梅的时候,王素梅约会的对象,不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她微微一笑,问道:“陈科长,你怎么在这里?” 陈科长见到王素梅显然很高兴,道:“我在这边见一位领导,前几天出差了,刚回来,没想到那么巧,刚想去约你吃饭,就见到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杯咖啡。” 慕幽笛看了一眼咖啡厅,点点头。 陈科长立刻高兴地领着慕幽笛走进咖啡厅。 慕幽笛走进咖啡厅后,朝工作台看了一眼,发现陆曼仍然不在,顿时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慕幽笛坐下后,陈科长为她点了黑咖啡和曲奇饼干。然后说道:“王小姐,我这次去出差,给你买了份礼物。”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慕幽笛看着这个盒子,心里一突,这人该不会是想……求婚吧? 果然,陈科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 陈科长目光灼灼地看着慕幽笛,深情地说道:“王小姐,我想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我们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彼此相识相知,你也是最懂我的女人,这枚钻戒代表我的心,希望你能收下。” 慕幽笛表情勉强地笑了笑,推拒道:“陈科长,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陈科长不死心,继续说道:“你我既然心意相通,为什么不接受呢?我知道,让你当妾室委屈了你,可是我陈家也是高门大户,做我的妾室也比做别人家的女佣强,不是吗?再说,不久之后,我就要调去南京国民政府做主任秘书,到时候举家搬迁,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慕幽笛听了他的话不为所动。 陈科长终于失去了耐心,怒道:“难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一个女佣?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若不是你主动接近我勾引我,我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身份低贱的女人。” 慕幽笛抬眼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冷笑,幸好真正的王素梅已经死了,不然就男人这德性,恐怕活不过今晚。 陈科长见她看自己的目光森冷,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不过他只当慕幽笛在生气。 陈科长又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慕幽笛看着他,摇摇头。 陈科长立刻站起来,拿走那个戒指,死死盯着慕幽笛,说道:“你别后悔!”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快步离开咖啡厅。 慕幽笛见咖啡厅里的人都看着她,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不过她没时间理会。 她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这个时候陆曼都没有出现,说明她肯定不来了,或许她遇上事,脱不开身。慕幽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慕幽笛决定不等了,她还要赶着回胡玲娜的府邸向她汇报情况。 于是,她也匆匆离开咖啡厅。 慕幽笛回到胡府时,已经华灯初上。 胡玲娜在女佣们的服侍下正吃着晚饭。 她看到王素梅刚回来,便问道:“今天顺利吗?” 慕幽笛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份资料。 胡玲娜满意地笑了笑,她指着下方的位置,说道:“赶紧坐下一起吃饭吧。” 慕幽笛摇摇头,说:“刚才去咖啡厅了……”她顿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胡玲娜笑意更深,说道:“坐下吧。” 慕幽笛微微叹口气,坐下。 女佣给她也端上一份晚饭。 慕幽笛看着眼前的饭菜,忽然,她记起王素梅的忌口,这份饭菜里面竟然放了王素梅讨厌吃的葱姜,于是她拿起筷子,将葱姜一点点挑出来。 胡玲娜抬头看了一眼她的举动,低下头,接着继续吃饭。 慕幽笛知道胡玲娜在注视她,她心里也隐隐怀疑胡玲娜已经识破她的身份。 她和胡玲娜两人面对面吃饭,整个餐厅却安静得很,只剩细微的咀嚼声。 慕幽笛刚吃完饭,女佣告诉她岛田来电话了。 慕幽笛走过去接起电话。岛田那年轻有活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嗨,梅小姐,这两天过得好吗?” 慕幽笛淡淡道:“还行,你找我,是有新的任务吗?” 岛田笑道:“梅小姐聪明,我找你确实是有新任务,这个任务比较简单,明天上午,咱们见个面详聊,如何?” 慕幽笛应道:“好。” 岛田想了一下,说:“那我们还是老地方见。” “嗯。” 慕幽笛挂了电话,就拿着资料上楼,去胡玲娜的房间汇报工作。 她走到胡玲娜的门口时迟疑了一下,因为手中的资料,其中两份关于宴霜,她在想要不要扣下这两份资料,但如果这样的话,她就容易暴露。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扣下那两份资料。 胡玲娜懒懒地斜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雪茄在吞云吐雾。看见慕幽笛进来,就抬抬手,示意她坐下。 慕幽笛不知道胡玲娜到底识没识破自己的身份,不过自己只要偷了那些证据,交给陆曼就完成任务了。然后她就恢复原来的容貌,带着宴霜逃出广州,远离这里。 慕幽笛坐下后,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胡玲娜,同时说道:“赌场那边,林胜说目前没有什么消息,李探长经常去赌场查案,导致赌客们不敢上门。不过,他发现赌场最近有可疑人士,所以着手调查了一下,这是那些人的资料,你看下。” 胡玲娜一边看资料一边听慕幽笛汇报。 她翻开第一份资料,里面记录几个外地人进赌场,不过他们并不赌博,而是到处看,像是在找什么。 林胜将那些人的一举一动记录得很清楚,所以胡玲娜只是扫了一眼,说道:“看来,赌场被人盯上了。” 她冷笑一声,道:“又是特调组那群蠢东西,他们万年不变的情报机制,真是一点都没变。” 慕幽笛低头默默听着,看来胡玲娜毕竟在特调处工作过一段时间,对特调处的行动了如指掌。 其实慕幽笛也觉得特调处的工作机制很僵化,不过她只是一个小角色,人微言轻,轮不到她对政府工作指手画脚。 胡玲娜将那几个人的资料扔在一边,拿起第二份资料。 她看了一眼名字,道:“宴霜?” 慕幽笛呼吸顿了一下,不过表情不动声色。 胡玲娜看了宴霜的资料,嗤笑一声,道:“游记作者?孤儿?这些资料一看就有问题,也就骗骗小孩子,林胜和秦萧现在胆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 慕幽笛心下一惊,胡玲娜只是看了一眼,就能确认资料内容的真伪,这种顶级特务的业务能力,确实不是她能企及的。 胡玲娜将所有资料都扔到地上,怒道:“林胜和秦萧现在翅膀硬了,以为中村特使接手羊城情报组就可以无视我,阿梅,你一定要配合岛田完成任务,务必成为一组的组长,让林胜他们心服口服,为你卖命。” 慕幽笛一听,胡玲娜话里的意思是林胜和秦萧是一组的成员? 中村特使接替胡玲娜的位置,成为日本派驻羊城情报机构的总负责人,也接手了她的手下,最后是想把胡玲娜踢走? 不过,慕幽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问道:“岛田不是中村特使的人吗?” 胡玲娜轻轻摇头,道:“岛田是日本内阁大臣的儿子,他来中国只是游玩,他不是情报组的人员,中村特使负责让他在中国玩得开心,故意安排一些简单的任务给他。不过,你可以利用这次的任务获得岛田的信任,做到组长位置。” 第63章 二次任务 慕幽笛没想到岛田的身份竟然是内阁大臣的儿子,竟然还取了个中文名字李秉臻,玩得够入乡随俗的。 慕幽笛恍然,上次见到岛田的时候,胡玲娜没有介绍他的身份,只说了姓氏,原来是因为岛田的身份尊贵,也并非情报组成员。 她上次见胡玲娜和中村特使的关系很融洽,还以为两人是朋友,没想到竟然是竞争关系,她发现,不管是特调处还是日本的情报组,似乎都逃不过内斗的宿命。 胡玲娜听了慕幽笛的汇报后沉默了半晌,最终,她没有将重新调查赌场可疑人士的任务交给她。而是让她尽全力配合岛田完成中村特使给的第二次考核机会。 慕幽笛不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不过有岛田在,似乎任务都会轻松一些。 半夜,慕幽笛依旧守株待兔,在房间里等着那个人来王素梅的房门口。 只不过,这次对方依然没有出现。 慕幽笛皱起眉头,心想这两天确实没见到司机小王,看来他确实被胡玲娜安排了事情,抽不开身,那今天胡玲娜出远门,司机小王也不会回来咯。 上午,慕幽笛帮胡玲娜收拾了一些出差需要的日常用品。胡玲娜则将几本书放进箱子里,两人打包了满满两个大箱子。 慕幽笛见胡玲娜自己也提了一个箱子出来,她猜测这是胡玲娜做任务用的装备。 就在慕幽笛以为司机小王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他开车回到了胡府。 司机小王下车,替胡玲娜将箱子逐一放进车里,慕幽笛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男人。 司机小王将行李放好后,胡玲娜坐上车,临走时,再次叮嘱慕幽笛要配合好岛田的任务,同时也嘱咐她保护好岛田的安全。 慕幽笛点了点头。 车缓缓开动,渐行渐远。 慕幽笛目送轿车远去,目光复杂。 她直觉胡玲娜已经对她起疑,但她只是试探,并没有戳破她的身份,或许是另有打算,看来她要提前执行偷取证据的计划。 慕幽笛走进大厅,见其他女佣都在一楼忙碌,想了下,她快步上楼。 在二楼的楼梯处,看到两个女佣拿着笤帚抹布从三楼下来,知道她们已经打扫完三楼。 两人看到慕幽笛,叫了声“梅姐好。” 慕幽笛点点头,问她们:“打扫完了?” 两人点头,应道:“打扫完了。” 两个女佣下楼后,慕幽笛回到王素梅的房间。她决定趁现在就去胡玲娜的书房。 慕幽笛躲在门里听外面的动静,担心自己去书房时候有人突然上楼,等了好一阵子,发现整层楼都静悄悄的,并没有声音。她已经弄清楚女佣上楼打扫的规律,所以打算趁这个空档去偷证据。 她悄悄打开了条门缝,偷偷探头往外看,见走廊没人,于是打开门走出去。 慕幽笛左右看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走到胡玲娜的书房门口,用她的备用钥匙开门。 门打开后,她回身环视周围,确定没人上楼,这才偷偷溜进去。 慕幽笛没有浪费时间,进到书房后径直走到保险柜前,按照原来的方法,左转三下,右拧一下,再左转三下,打开保险柜。 她将里面胡玲娜暗杀的高管资料和证据全部拿出来,放进包里。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保险柜里少了一批暗杀目标的资料,比如陆部长那批人的资料已经被拿走了。 看来这次胡玲娜去南京确实是去执行任务,让慕幽笛苦恼的是,她现在联系不上陆曼,没办法告诉她这个消息。 拿完证据后,她将保险柜重新锁上,刚站起身,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无意中撞到了书架,其中一本书正要掉下来,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 好险好险! 慕幽笛将书放好,忽然间她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记得伍昀钊死前经常光顾一家书店,他的行程记录里面书店出现的频率最高,当时她还疑惑他为什么要经常去书店借阅书籍,作为情报人员,他竟然花了不少时间泡在书店里。 同时,她又想到刚才胡玲娜将几本书装进箱子里,她还以为她要在途中看书打发时间,看来书才是他们传递情报的关键! 而且整个胡府最让她奇怪的也是书籍特别多,不管是王素梅的房间还是胡玲娜的房间,书籍占了相当多的地方。 之前慕幽笛一直想不通胡玲娜以什么方式传递情报,如今看来,或许正是伍昀钊发现了他们用书籍传递情报,这才暴露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只不过,伍昀钊最终并没有死于他人之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想到这,慕幽笛抽出书架上的书,发现是一本中国古籍,里面的内容晦涩难懂,不过胡玲娜已经将这本书看完了,并记录了她的阅读心得和对古代中国治国的分析。 书页上也有一些数字和英文,慕幽笛分析,这些数字和英文应该是胡玲娜需要传递信息的暗号,只要破译这些暗号,就能破解日本特务在华的情报,同时也能通过书籍的传递确认他们的据点,进而摧毁他们的情报据点布局。 慕幽笛又抽出一本书,这也是一本新书,厚厚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她查看里面记录的暗号。 lywnc??? ?*** 她猜测数字可能是代表刺杀的日期和时间,那么英文字母有可能代表行动的地点和人名,只不过这一串摩斯码和星号她还没办法破译。 这时,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书页没有暗号,偏偏这页书设计了暗号?会不会跟书页的内容有关? 她详细看了书页里的内容,发现是中国兵法中调虎离山计的原文。 调虎离山计? 她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系。这时,书房外的楼道传来脚步声,慕幽笛连忙将书放回去,她检查了下,看书架上的东西全部都还原后,赶紧躲到一旁书架后面的阴影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隐隐传来女人轻轻哼唱的声音。 慕幽笛听到声音,认出来是刚才那两个女佣中的一个。 那女佣刚走到书房门口,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刚才忘了锁书房门?要死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她推开书房门,走进来四处看了一下,确认书房里没人后才关上门。 慕幽笛听到她用钥匙锁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摸摸包里鼓鼓囊囊的证据,想着房门锁了,恐怕她要大白天爬窗回去了,不过这样很容易暴露自己。 她听着女佣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刚想出来,这时又听到另一个脚步声传来,这次是高跟鞋的嗒嗒声。 高跟鞋? 胡玲娜! 慕幽笛反应过来,双眼顿时瞪大。 胡玲娜怎么回来了?难道她刚才是故意离开,如今搞突袭抓她现行? 慕幽笛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胡玲娜算计了,背后一阵冷汗涔涔。 高跟鞋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书房门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胡玲娜走了进来。 慕幽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胡玲娜走到书架前,取下那本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打开后,翻到写有暗号的那一页。 她将书平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桌面上的一瓶水,用毛笔蘸了点水,轻轻划过书页上的暗号。片刻后,那些暗号完全不见了。 慕幽笛看着胡玲娜奇怪的举动,一头雾水,她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书本上的变化。 胡玲娜将书重新包装好,放进手提包里。然后拿起手提包,转身走出去,期间并没有注意到书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慕幽笛盯着胡玲娜的背影陷入沉思。 房门落锁后,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慕幽笛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悄悄走到书桌旁,拿起刚才胡玲娜蘸水的毛笔,仔细看了看,用指尖捻了两下,发现是有点粘的液体。 她将指尖凑近鼻尖,闻了一下那种液体的味道,有一股臭味,可能是什么化学剂或者药水。 慕幽笛想了一下,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翻开,找到一组暗号,接着她将毛笔放进药水里浸湿,最后在暗号上划过。 慕幽笛静静地等了几秒钟,书上的暗号竟然慢慢消失了。 不到半分钟,整个暗号已经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那么神奇? 不过,慕幽笛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种暗号消失后,如何再让它显影? 她的目光移到另一个瓶子上。 这个瓶子和旁边的瓶子不一样,刚才那个瓶子的液体是透明色,而这个瓶子的液体是淡蓝色。 她拿起另一支毛笔,在蓝色液体里蘸了蘸,然后在书页里消失的文字上划过。 片刻后,暗号果然又出现了,慕幽笛心想,原来这两种液体一种是隐影,一种是显影,倒是传递情报最隐秘的方式。 看来,胡玲娜以前一直用这种方法传递情报,那么,伍昀钊经常光顾的书店就是她们的情报据点! 调查胡玲娜那么久,慕幽笛深感胡玲娜的情报网十分精准,所以除了赌场,妓院收集情报,书店传递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渠道才对。 她忽然记起来王素梅卧室的箱子里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票据,有戏院的也有医院的,不过大多数是车站和渡口的票据。她将这些票据串联起来后,顿时恍然大悟。 此刻,慕幽笛终于想通了胡玲娜的情报据点的布局,比如赌场和妓院是专门调查情报的地方,书店和车站是专门传递情报的地方,医院和渡口是专门处理善后的地方。 这几个地方都是人流量比较密集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容易处理情报的地方,如果善加利用,获取和处理情报的效率大大提高。 自从调查胡玲娜,慕幽笛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也学到很多特务必备的知识。 只是眼下她还要考虑如何离开书房,如何安全脱身。 第64章 被捕了 慕幽笛走到书房门边,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外面静悄悄的,看来胡玲娜确实已经走了。 她走到窗台,撩开一点窗帘,探头看楼下后院是否有人。 见楼底下空无一人,慕幽笛稍微放心点,于是打开窗,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回身将自己的痕迹擦掉后,再把窗户关上。 她从书房窗外的平台落脚,贴着墙,快速爬向王素梅的房间。幸好这期间没人走到后院,不然就能看到一个女蜘蛛人贴着墙爬行。 慕幽笛成功爬回王素梅的房间后,终于松一口气。 她从袋子里拿出书本和证据,再次确认一遍东西无误后,这才装入防水袋里,为了保险起见,她做好密封工作,然后拿出那两瓶药水也打包好,跟证据一起放进背包里,准备等一下就撤退。 既然已经拿到证据,也调查出胡玲娜的情报据点,慕幽笛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下来。 她换了套衣服,背起包刚想出去,这时,女佣急切的拍门声响起。 “梅姐,在吗?警察找你。” 警察? 慕幽笛一愣,警察找自己干嘛? 她背着包,打开门,就见女佣站在门口,神色焦急。 女佣见她背着个大包走出来,表情惊讶,“梅姐,你要出门?” 慕幽笛点点头,“我和岛田去做任务。” “哦。”女佣恍然。 慕幽笛问:“警察找我干什么?” 女佣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在楼下等着你呢。” “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慕幽笛背着包率先下楼。 一楼。 李探长和几个警察坐在大厅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等慕幽笛下来。 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几人抬头看去,就见慕幽笛背着包下来了。 李探长和几个警察连忙站起来。 慕幽笛看着李探长,问道:“李探长找我有什么事?” 李探长看了一眼她的背包,随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耳朵上,脖子上,手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将慕幽笛上下打量了一番。 李探长说道:“有一个案子想让王小姐配合调查。” 慕幽笛疑惑道:“配合调查?什么案子?难道我是嫌疑人吗?” 李探长点点头,道:“一起人命案,目前来看,你确实是嫌疑人,不过我们警察讲求证据确凿,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所以请你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周围围观的几个女佣听到慕幽笛要被带回警局调查,神色各异。 慕幽笛想到自己还要拿着证据逃跑,如果被抓到警局,还怎么跑? 她面色一沉,问道:“人命案?我是良民,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李探长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良民,你我说了都不算,证据说了算。” 他抬抬手,“请吧!” 慕幽笛无奈,只能跟着他们离开。 慕幽笛跟警察走后,整个胡府都炸了锅。所有女佣门卫都在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听说是人命案!” “啊?梅姐杀人了?” “梅姐最近确实怪怪的……” “哎,我听说梅姐拒绝一个男人的求婚,那男的还纠缠不休,梅姐不会把那个男的给…咔嚓了吧?” “梅姐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每天出去干什么,大家都不清楚,就算杀人越货也不是不可能,谁知道呢?” “别说了,怪瘆人的。” 正在众人热烈议论的时候,一个女佣悄无声息地走到电话旁,拨了个电话出去,她跟对方说了几句后,就挂断了。 慕幽笛跟着李探长他们坐上车离开。 她坐在车里,不停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行动,确实没有一次涉及到人命案。除了……伍昀钊? 可是伍昀钊的死跟她并没有关系啊。 慕幽笛直觉可能自己牵扯进了伍昀钊的案子,因为那天她和岛田刚进平房不久,巡捕房的人就来了。 很明显是有人提前通知了警察这里有人命案。看来是有人设了个圈套让她和岛田往里钻。 她忽然想到李探长说他手里有证据? 慕幽笛试探地问道:“李探长,你说我是嫌疑人,那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李探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回到警局你就知道了。” 慕幽笛皱起眉头,她觉得自己被人陷害了。至于害她的人,难道是岛田? 为什么?她跟岛田并没有仇怨,也不涉及利益,她想不出岛田陷害她的理由。 慕幽笛苦思冥想的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被谁陷害了。 车很快就到了警察局。 李探长带着慕幽笛走进警局,让她坐在审讯室里。 他和另一个警察坐在慕幽笛的对面。 李探长说道:“现在,我就例行公事,询问你一些问题,请你配合。” 慕幽笛点点头,“你问吧。” 李探长翻开记录本,问道:“姓名?” 慕幽笛回答:“王素梅” 李探长继续问她:“年龄?” 慕幽笛继续回答:“28” 李探长低头看资料,问道:“职业?” 慕幽笛回答:“胡玲娜府上的佣人。” 李探长抬头看着她,问道:“十月十五号下午一点到三点,你在哪?在干什么?” 慕幽笛一听,心下了然,果然是伍昀钊的案子。不过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没有杀人,怎么会留下证据? 她说道:“那天我去了酒店,又去了咖啡厅。至于在干什么,去酒店谈事,去咖啡厅也是谈事。” 李探长冷冷地看着她,微微提高声音,说道:“你确实去了酒店,也确实去了咖啡厅,不过,这之前你还去了一个地方,老街那边的平房,需不需要我替你回忆一下?” 慕幽笛看着他,淡淡道:“那你就替我回忆一下,我记不清楚。” 李探长从文件袋里拿出另一个布袋子,然后从布袋子里拿出一颗钻石,放在慕幽笛的面前,说道:“这颗钻石,眼熟吗?” 慕幽笛凑近仔细看,摇摇头,“不眼熟。” 李探长被她气乐了,强忍怒意说道:“这是你戒指上的钻石。你知道吗?钻石可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所以每颗钻石都有序号,谁买了,只要一查就一目了然。” 慕幽笛抬手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其实她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去杀人还戴着戒指,太不方便,所以…… 她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变。 王素梅习惯戴戒指,所以手指有戒指的痕迹,但她的手指没有! 这可能是个致命的失误! 李探长见她表情不断变化,以为自己说中了,便又说道:“你老实交代那天的杀人经过,还有你为什么要杀他。” 慕幽笛隐隐猜到是谁陷害了她,也猜到陷害她的原因,只不过她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听到李探长的话,慕幽笛叹口气,道:“首先我没有杀人,其次我也不知道那颗钻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再说我那个戒指很久之前就遗失了,或许是那个捡到的人杀人了呢?这也要赖在我身上吗?” 李探长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这么伶牙俐齿,在证据面前还能狡辩。不过他只有这颗钻石,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凶器,如果她咬死很久之前遗失钻石,而警局又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他只能放人。 不能惩治这个女人,李探长心里压着一股怒气,沉声说道:“警局会关押你十二个时辰,如果没有新证据,我们会放了你,不过你也别得意,我们迟早会找到证据,到时候一样可以审判你。” 慕幽笛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探长,心里觉得奇怪,他跟王素梅有仇?难道王素梅以前得罪过他?怎么对王素梅的敌意如此之深。 李探长让人将慕幽笛关进关押室。自己则跑去老街那边的平房继续调查。 其实李探长和王素梅没有仇恨,不过他很早之前就怀疑胡玲娜是日本间谍,他不止一次看到王素梅和胡玲娜接触的人死于非命,所以他暗中调查,死者遭遇车祸死亡看似偶发事故,但李探长却不这样认为,他查过这些年有很多高官都因为这种偶发事故身亡,这种频繁的偶发事故引起李探长的怀疑。 他暗中调查了很久,终于查出胡玲娜跟这一系列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查到她跟赌场有关,于是,他就想借机调查林胜,揪出他背后的胡玲娜和日本特务组织。 上次的赌徒被杀案,他以为是很好的突破口,没想到还是被林胜搪塞过去,上面的领导着急结案,他也只能提前结束调查。 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紧紧揪着胡玲娜和她身边人不放。这次逮住王素梅,他觉得是个好机会,先把王素梅拉下水,然后再近距离调查胡玲娜,不怕她狐狸尾巴不露出来。 而且这次他有实质证据证明王素梅有重大嫌疑,所以她肯定跑不掉。 下一步就是引蛇出洞,不管有没有新证据,他都会放王素梅回去,然后散播警察重回案发现场调查,不负众望,警察在现场有重大发现。如果王素梅是凶手,她听到案发现场有新发现,肯定会忍不住偷偷回去查看。 李探长认为,嫌疑犯重回犯罪现场一种犯罪心理。 第65章 查证凶案 慕幽笛被无缘无故关进关押室,她的背包也被警察局扣留了。不过好在警局有规定,非犯人随身之物,未经许可不能随意开包检查,慕幽笛稍稍放心。 而且警局只有那颗钻石作为证据,她咬死不承认,警察也拿她没办法。至于陷害她的人,等她出去后自然会去问清楚。 岛田在咖啡厅等了半天都没见到慕幽笛来赴约,他于是他亲自去到胡玲娜的府上找慕幽笛。 这才知道慕幽笛被警察逮捕了,目前还被关在警局里。 岛田闻言一惊,心想难道王素梅独自去做任务时被发现? 他让人去警察局打听情况,这才发现原来是伍昀钊的案子牵涉到她。 王素梅杀没杀人他最清楚,那天他和王素梅一直在一起,两人到达平房的时候,伍昀钊已经死亡,只不过他不能出面作证,那样的话将会给他和王素梅带来无尽的麻烦。 岛田想,王素梅的钻戒怎么会掉在案发现场?不过如果警方有直接证据或者有凶器证明王素梅杀人,她就不仅仅是关押了。 岛田既想救人又怕暴露自己,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前往南京火车上的胡玲娜也收到了王素梅被警察逮捕的消息,她表情复杂,抬眼看向窗外,景色不断后移,心想,再好的风景也会转瞬即逝,留不住终究是留不住。对于救不救王素梅,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潜藏在广州的日本特务没有接到解救王素梅的任务,所以大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李探长不知道自己关押王素梅的举动让日本特务界暗潮汹涌,他再次来到伍昀钊的死亡现场。 他蹲在伍昀钊当时死亡的位置旁边,观察伍昀钊的死亡姿势,然后再次模拟他死亡前后的状态。 他记得法医曾说过,伍昀钊是正面面对着凶手,所以说伍昀钊和凶手应该互相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不然伍昀钊不会对凶手放下戒心。 凶手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挥刀朝他的脖子割去,墙上的飞溅型血点就是证明。 他看向墙上的血迹,对比伍昀钊和王素梅的身高,两人只差半个头,似乎也还说得过去。那么王素梅跟伍昀钊是否互相认识? 他查过伍昀钊的底细,他是刚从外地来羊城打工的保险人员,而不是酒店前台说的银行职员,目前租住在带河路一间公寓里,从资料上看,伍昀钊和王素梅似乎没有任何交集。这样看来,伍昀钊的身份也很可疑。 伍昀钊一个外地人,刚来羊城没多久就被杀害。那他被杀的原因是什么? 他在外地从事什么工作,得罪过什么人,来羊城接触过什么人等等,李探长认为需要把他在广州的整个活动地点,接触的人,做的事全部都查出来,才能了解他被杀的原因。 李探长觉得自己的调查方向可能还是太窄了,应该拓宽一点。 他招招手,让手下的几个警员按照刚才的思路分别去查伍昀钊的情况。 警员们离开后,他也缓步走出平房。 走到门口时,他回身看向黑洞洞的平房,里面就像一个看不见的深渊,而深渊里面充满了罪恶。 上次走访老街居民,他们对平房发生的事三缄其口,这次李探长不打算再去打扰他们,而是在老街来来回回地溜达,时快时慢,像是在丈量老街的长度以及从酒店步行到平房所用的时间。 走了几圈,李探长惊奇地发现,伍昀钊的行动路线告诉他,当时伍昀钊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但他又毫不犹豫地走进平房,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在追踪伍昀钊,而他能放心地走进这间平房,说明平房里的人是他信任的人。所以追踪伍昀钊的人和平房见面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他在酒店的前台那边证实,王素梅和一个叫岛田雄义的日本男人一起入住酒店,就住在伍昀钊的隔壁,而且几个酒店目击者也证明,伍昀钊跑出酒店后,王素梅和岛田雄义才走出酒店。 所以说,王素梅和岛田雄义是追踪伍昀钊的人,但不是杀害伍昀钊的人,因为时间对不上。 李探长烦躁地挠挠头发,自己这是给王素梅找到了脱罪的证据。 不过王素梅的钻石掉在案发现场,说明她确实去过案发现场。这也就证实了法医说的话,有人去过现场并翻动了尸体。 那么问题来了,王素梅和岛田雄义为什么要追踪伍昀钊? 李探长发现自己又绕回到了原点,那就是伍昀钊的真实身份! 他相信王素梅知道伍昀钊的真实身份,但他也知道那个女人不会轻易告诉他。 李探长烦躁地走来走去,想着自己的手下能尽快查到伍昀钊的身份线索,又想着怎么才能撬开王素梅的嘴。 想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回警局,诈一诈王素梅,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他转身上车,让司机开车回警局。 羊城市中心街道。 宴霜状似悠闲地到处溜达,他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几个探子,那几个人跟踪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起初他以为是慕幽笛组织里的人,不过后来,他发现陆曼安排的人还在巷子里做买卖,他们完全没有限制他,而是放任他行动自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跟踪他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偶尔目露凶光,身上藏着刀枪,如果自己落单,说不定会被那几个人暗杀。 不过他如今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人多眼杂,那些人应该不敢当街行凶。 这时,宴霜听到报童叫卖声。 “卖报了!卖报了!”报童在路上大声喊道:“平房惊现男尸,胡玲娜女佣疑似杀人犯,被捕入狱。” 宴霜听了不禁一愣,胡玲娜女佣被捕入狱?难道是慕幽笛? 他赶紧走到报童面前,买了一份报纸。 他急切地翻开报纸,仔细查看内容,顿时一惊,真的是王素梅!慕幽笛假扮的那个女佣! 平房杀人案? 这不是他上次追踪慕幽笛遇到的凶杀案吗? 当时他看到慕幽笛跟岛田一起进了酒店,自己还在酒店大堂坐着生闷气。他记得看到死者跑出酒店几分钟后,慕幽笛和岛田就追了出来,见到两人跑出去,他也跟着跑出去。 他见到两人跑进巷子,走进平房,他也准备追过去,不过回头看到巡捕房的人来了,他赶紧跑进去往平房里扔石子,提醒慕幽笛有人来了,让她赶紧离开。 最后他还跟踪慕幽笛去到了咖啡厅,质问她和岛田的关系。 宴霜记得自己当时拍了很多慕幽笛和岛田的照片,他是想拿她和岛田两人的照片作为证据去质问慕幽笛。 他知道慕幽笛并没有杀人,因为她和岛田去到案发现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现在想来,那些照片或许能够成为证明慕幽笛没有杀人的证据! 宴霜拿着报纸,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准备坐车回公寓。 可他忽然想到那些跟踪他的人,于是打定主意,先跟黄包车师傅说去黄埔大道,再换一辆车去码头转一圈,然后再换一辆从小路离开,最后再换一辆去旧街。 反正他计划各种绕路,只要最终能曲线回到公寓就行。 第66章 转机 宴霜换了七八辆黄包车,最后才甩掉那些跟踪的人。 他悄摸摸地返回到公寓,在暗室里挑出几张慕幽笛和岛田从酒店追出来的照片,对比了一下,不知道该选哪张交给警察局。 他知道,这些照片如果全部交出去就要不回来了,因为这些都是证据。他想留下一些作为纪念。 不过转念一想,没有什么比救出慕幽笛更重要,于是就将所有的照片都带在身上。 他走出暗室,走到窗台边,撩开窗帘后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窗户。 回想起来,他跟着慕幽笛从北平逃亡到广州也才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却让他觉得很漫长,尤其是慕幽笛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只能偷偷去看她,偷偷跟着她,拍一些她的照片冲洗出来自己欣赏,像一个爱而不得的变态。 宴霜想着想着,无奈地笑了笑。 他收拾好东西,戴了顶鸭舌帽,粘上一圈假胡子,带上相机,转身下楼。 看到巷子口那两个监视自己的小伙子在热火朝天地做生意,他忽然有点羡慕。 如果他和慕幽笛也能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在街头巷尾支起一个小摊,做点小买卖,不求大富大贵,能够养活他们这个小家庭就好。那样的生活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慕幽笛经常说自己在黑暗世界,他在光明世界,他们两人是不同世界的人,注定无法在一起。他却不同意她的看法。这个世上,哪有完全光明和完全黑暗的世界? 就像十几年前,他还是贝勒府里的爵爷时,大贝子爷他们都说大清朝是最光明的世界,所以取代了前朝成为正统,可是这么光明的世界里面依然有黑暗存在,就算是人人称颂的贝勒府,里面的黑暗也是外人所不知的。所以,没有所谓的光明和黑暗,有的只是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让自己过什么样的人生,都是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宴霜避开那些监视他的人,从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出去。 他叫了辆黄包车去警局。 半个多小时后。 黄包车拉着宴霜到达警局门口。 宴霜付钱下车,抬头看着眼前肃穆的警署大楼,深呼吸,抬脚走进去。 他刚进去,一辆警车也停在了警局门口,李探长下车,匆匆走进大楼。 宴霜向警局人员询问李探长在哪里。 警员刚想说李探长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就见他风风火火地从她面前跑过去。 警员指着李探长快速消失的身影,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探,探……” 宴霜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身影在拐角处快速消失,便问警员:“他是李探长?” 警员点点头。 “好,谢谢!”宴霜快步跟了上去。他一边跑一边叫道:“李探长,请等一下。” 李探长听到有人叫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问道:“你找我?” 宴霜点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是关于平房凶杀案的。” 李探长一听是伍昀钊的案子,精神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赶紧说道:“好,那你跟我去办公室,咱们好好聊聊。” 说着就领着宴霜向前走去。 宴霜跟着李探长走到他的办公室。 他刚坐下,李探长就给他端来了一杯茶,问道:“你贵姓?” 宴霜答道:“金宴霜” 李探长连忙说道:“金先生,你说你有关于平房凶杀案的消息?具体能跟我讲讲吗?” 宴霜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放在桌上,说道:“我是一个游记作者,到处拍摄风景照和人文照片,撰写成城市游记。王素梅是我的一位照片模特,上次我经过酒店的时候,看到王素梅和岛田进了酒店,一时好奇,就跟着进去,不久后,就看到伍昀钊从楼梯跑下来……” 宴霜将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拍到的,七分真三分假地告诉李探长。 他指着其中几张照片,说:“这几张是酒店里,王素梅和岛田上电梯的照片。” 他又指着另一张照片,“还有这张,是他们跑出酒店的照片,我记得那时候是一点半,我当时还看了怀表。” 最后,他指着另一组照片,说:“这是王素梅和岛田走进平房的照片,我记得那时候是两点半,他们还在那敲门,见没人开门,岛田就踹门,我都给拍下来了。” 李探长逐一拿起宴霜拍摄的照片,一边仔细看,一边听着宴霜滔滔不绝地说起当天的情形。他没想到这个案子不仅有目击证人,这个目击证人还将其中的很多细节拍摄下来了。 他高兴之余,也有点苦恼,因为这些都是能替王素梅脱罪的证据。 他放下照片,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拿出法医的尸检报告,然后重新走回到沙发坐下。 他仔细看法医的报告,里面说根据尸温,尸僵程度,还有血迹的颜色判断,伍昀钊死于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之间,法医认为比较准确的时间是两点二十左右。 李探长皱起眉头,如果伍昀钊是两点二十遇害,王素梅和岛田是两点半到达平房,那伍昀钊确实不是王素梅所杀,这跟他之前的判断倒是一致。 目前主要就是查出谁是凶手?王素梅和岛田为什么要跟踪伍昀钊?还有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追踪王素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他看了所有的图片,无一例外几乎都有王素梅的身影,他心中一动,问道:“你一直在跟拍王素梅?” 宴霜点点头。 李探长继续问:“她去哪里,你都有照片?” 宴霜摇摇头。 李探长皱眉,“你没有照片?还是不方便提供照片?” 宴霜解释道:“她一整天都在胡府工作,几乎不出门,所以我没办法拍照。” 李探长这才恍然,对于宴霜的工作性质嗤笑一声,心想这个男人就是俗称的狗仔,专门拍一些美女的照片,提供给杂志社,印刷出来后卖给有特殊爱好的男人。 不过这个人胆子还挺大,竟然敢跟踪王素梅,他知不知道王素梅是什么人? 忽然,李探长试探性地问他:“你跟王素梅怎么认识的?” 宴霜回想一下,道:“咖啡厅里认识的,她当时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表情清冷忧郁……” “停停停…”李探长连忙打断他。 宴霜立刻闭嘴。 李探长说道:“这些照片是重要的证据,要留在警局存档。感谢金先生提供那么重要的证词和证据,那我就不送你了。” 宴霜见他得了便宜就开始逐客,立刻问道:“王素梅是无辜的,她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李探长见他表情急切,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似乎真的很在乎王素梅,感情也不像作假,顿时为他的勇气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明天中午才能释放王素梅。” 宴霜还有一个疑惑解不开,问李探长:“王素梅和岛田一起进入平房,你们为什么只怀疑王素梅,不怀疑岛田?” 李探长看着他,说道:“因为我们只有王素梅进入案发现场的证据。” 宴霜一愣,“证据?” 他忽然想到报纸上确实说过,警方掌握了王素梅杀人的重要证据。 他忙问:“是什么证据?” 李探长摆摆手,“案情相关的东西,我不方便透露给你,总之,谢谢你这次能提供案情信息。” 宴霜顿时气结,敢情他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宴霜立刻站起来,转身离开。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在警局周围找个地方等慕幽笛出来。 宴霜离开后,李探长重新拿起那些照片看。 宴霜提供的照片时间线很清晰,从进入酒店到平房的那段路程几乎都有涉及。不过由于宴霜只顾着拍王素梅,所以照片里的周围环境和其他人比较模糊。 忽然,李探长看着照片里那些模糊的背景人,发现里面有几个人似乎在看着王素梅和岛田,还有几个人的手势,似乎在给他们指路? 李探长瞪大眼睛,心中突然激动起来。心想,难道这些人是王素梅的团伙成员? 他继续扒拉其他照片,选出有背景人的照片,发现但凡有背景人的照片,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可疑的动作。不过可惜,这些人面部看不清楚。 他想了想,拿着照片快步走出去。打算根据照片中的路线,重新走一遍王素梅追踪伍昀钊的过程,从而找到照片中的人。 如果这些人为王素梅指明伍昀钊的逃跑方向,那就说明这些人跟她是一伙的,都是潜伏在中国的日本特务。 李探长兴奋地走出警局,坐上车,让司机载他到酒店。 宴霜在警署大楼门口踱来踱去。 李探长的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不过只要能救出慕幽笛,再蠢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宴霜蹲在警署大楼的大门旁边等着。 深夜。 李探长的车缓缓回到警署大楼楼底。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大楼门口,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金宴霜! 李探长心想,这个人该不会打算在这里守一夜,等到明天中午王素梅被释放出来吧? 他是傻子吗? 广州的深秋虽然不冷,但在外面站一夜,也会冻感冒了。 想到这个人帮了他一个大忙,李探长连忙走过去,打算劝他回去。 宴霜见李探长走过来,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李探长明知故问道:“你不回家,蹲在这里干嘛?” 宴霜说道:“我等我媳妇出来。” “你媳妇?”李探长疑惑,忽然,他表情怪异地看着宴霜,问道:“你媳妇不会是王素梅吧?” 宴霜点点头。 李探长扶额,心想这人是有多迷恋王素梅?不仅跟踪偷拍,现在还想着彻夜守在警局。 李探长叹口气,这么痴情到痴心妄想的男人他很少见。他继续劝道:“你不用在这里守一夜,王素梅明天中午才被释放。” 宴霜摇摇头,道:“我想让她出来的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李探长深表叹服。 他环视周围,警署大楼已经熄灯,只有警卫还在值守,他对宴霜说道:“那你进警卫室待着吧,外面凉。” 宴霜看一眼警卫室,点点头,跟着李探长走过去。 李探长领着宴霜走进警卫室,跟值班的警员打了声招呼,告诉他宴霜会在警卫室待一宿,明天一早离开。 他安排好宴霜,抬脚刚想离开,想想还是提醒宴霜王素梅并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回身,说道:“你知道王素梅只是胡玲娜府上的佣人,你不介意她的身份低微吗?” 宴霜摇摇头,“不介意。” 李探长又说道:“她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你也不介意吗?” 宴霜摇摇头,“不介意。” 李探长被他的死心眼激出了怒意,说道:“如果她的所作所为在伤害你的同胞呢,如果她是……”他捏捏拳头,忍住了接下来的话。 宴霜淡淡说道:“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李探长简直要被宴霜气死,“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气冲冲走出警卫室。 第67章 出狱 宴霜在警署大楼的警卫室待着,值守的警员给他倒了杯茶,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宴霜迷迷糊糊醒来。双臂由于趴在桌上一宿已经麻木,他缓了缓,等麻木感缓解后才站起来,伸伸懒腰。 他走出警卫室,正好看到李探长的车进来。后座上的李探长目不斜视,似乎没看到他。 宴霜也没有在意,他走到大门口旁边继续蹲着。 临近中午,一辆小轿车行驶到警署大楼门口停下,岛田从车里下来。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大门外等着。 宴霜眯起眼睛,眼前这个人化成灰他都认得,就是这小子勾搭他的媳妇。 他盯着岛田,心想,难道这人也在等慕幽笛出来? 他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慕幽笛只能是他的,别人想都别想。 午时刚过一点,慕幽笛从警局里走出来,背上背个大包,整个人倒是精神奕奕的,似乎比刚进警局的时候显得气色更好。 慕幽笛刚走出大门口,就见两个男人等在外面,她很诧异,宴霜来接她也就算了,岛田来凑什么热闹? 宴霜先岛田一步走过去,站在慕幽笛面前,叫道:“阿梅,你出来了。” 慕幽笛一怔,笑了笑,她将背上的背包递给宴霜。 宴霜立刻接过来,背在背上。两人默契配合,就连动作也是无缝衔接。 岛田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等宴霜表现完,才缓缓走到慕幽笛的旁边,打招呼道:“梅小姐,你受苦了,欢迎回归。” 慕幽笛礼貌地回礼,“谢谢李先生,抱歉,我昨天失约了。” 岛田摇摇头,“没关系,任务的话,我们还有时间。” 慕幽笛想了下,说道:“警方已经怀疑我,恐怕会十二个时辰全程监视,做任务可能不太方便。” 岛田诧异,“你要放弃成为组长的机会吗?” 慕幽笛点点头。 岛田不死心,说道:“胡玲娜小姐要是知道你放弃当组长的机会,该有多失望啊!” 慕幽笛沉默了,倒不是因为岛田的话,而是那颗钻石。 她看着岛田,淡淡说道:“你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怀疑我吗?” 岛田一愣,摇摇头,其实王素梅被抓的时候他也很疑惑不解,他和王素梅同时出现在案发现场,却只有王素梅被抓,他却安然无恙。 慕幽笛冷冷说道:“因为一颗钻石,我很久以前丢失的钻石,竟然出现在案发现场。” “啊?”岛田一惊,转念一想,他就懂慕幽笛的意思了,有人栽赃嫁祸王素梅,企图让她蹲大狱! 听王素梅的意思,难道她怀疑胡玲娜栽赃? 她是胡玲娜最信任的人,也是她的左右手,岛田不相信胡玲娜会自裁双臂。 他忽然想到昨天下午,情报组里面盛传胡玲娜要放弃王素梅的消息。 看来空穴来风啊! 不过岛田还是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懂情报组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想不通胡玲娜为什么要放弃王素梅。 不过对于王素梅不再做任务,岛田很失望。他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车里。 小轿车缓缓离开。 慕幽笛看着岛田的车消失在拐角后,立刻说道:“我们快走,离开广州。” “啊?”慕幽笛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宴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怔愣了几秒。 “快,来不及解释了。”慕幽笛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几个可疑的人在盯着他们这边,于是率先快步离开。 宴霜也知道情况紧急,赶紧跟上慕幽笛的脚步,一起离开。 跟踪他们的人互相看一眼,然后全部都跟上去。 慕幽笛看到一辆公交车在前面行驶,她立刻拉着宴霜拼命往前冲过去。 后面跟踪的人见他们要上车,也顾不得暴露行踪,赶紧跟上去。 这时,那辆公交车刚好到站,慕幽笛和宴霜赶紧跑上车。 跟踪的那些人在车开之前追到,他们猛拍车门,公交车司机没理他们,他们就想冲到车头拦截,没想到这时,两旁一大群便衣警察突然而至,将他们全部抓了起来。 那些人还在挣扎,不过落在警察的手里,他们只能认栽,那群人恨恨地看向公交车。 警察们把这些人全部拉走。 被惊吓的人群这才敢重新走上街,街道再次热闹起来,大家对刚才的事议论纷纷。 慕幽笛见事情被迅速平息,便跟宴霜走下公交车。 这时,人群里,李探长慢慢走出来。 他笑道:“抓捕圆满成功,感谢王小姐帮忙,这招引蛇出洞果然奏效。” 宴霜看着两人,不明所以。 慕幽笛解释道:“李探长说你的照片洗脱了我的罪名,所以释放了我,不过他希望我能帮他一个小忙,作为回报,他会安排人将我们送出广州。” 宴霜附在慕幽笛的耳边,悄声问她:“李探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慕幽笛摇摇头,“不知道。” 宴霜好奇,“他怎么会想到让你去做诱饵,引蛇出洞?” 慕幽笛笑了笑,“互相利用罢了,我想脱身,他想抓人。” 李探长见宴霜和王素梅两人的动作十分亲密,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他问慕幽笛:“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广州?” 慕幽笛说道:“现在。” 李探长惊讶,微微挑眉,“这么急?” 慕幽笛淡淡道:“早走晚走都要走,探长能安排吗?” 李探长点点头。“两点,你们准时去车站,可以随意上任何一辆火车,我会跟车站那边打好招呼。” “好。” 慕幽笛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李探长却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背叛胡玲娜?” 慕幽笛头也不回,淡淡道:“是她先背叛我。”说完,就带着宴霜一起离开。 李探长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想着慕幽笛的话,陷入沉思。 难道她们闹翻了?王素梅所说的她胡玲娜先背叛她是什么意思? 忽然,李探长想起那颗钻石。难道…… 他再抬头看过去,慕幽笛和宴霜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李探长转身,坐上车回警局。 车上,他再三思索,觉得自己有必要调整一下策略,或许王素梅是扎向日本特务一枚不错的棋子,她对日本特务很了解,更了解他们的情报据点和传递方式,如果能破译他们的情报,广州城的特务们就无所遁形,自己也能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了……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放了她? 李探长低头看了下手表,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考虑。 慕幽笛不知道李探长正在打她的主意,跟宴霜快步往公寓方向走去。 忽然,她的脚步微微一滞,浑身一紧,立刻警觉起来,这是一种面临危险时,身体本能对她的警示。 有人在跟踪他们,而且对方有武器。 慕幽笛脚步没有停,手不自觉地伸向衣服里,握住里面的枪。 她暗暗扫了一眼周边的环境。 然后低声对宴霜说道:“你先回公寓收拾东西。” 宴霜看向她,问:“那你呢?” 慕幽笛沉声道:“处理一些小尾巴。” 宴霜顿时明白他们又被跟踪了,于是点点头,“好,我先回去,你注意安全。” “嗯。”慕幽笛应了一声。 两人朝两个方向分开,慕幽笛走向一条巷子,而宴霜为防止被跟踪,从另一条路曲线回公寓。 慕幽笛身体面临危险的直觉还在,她想,对方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刚走到巷子口,听到巷子里传出一群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声音,她脚步一顿,立刻抬脚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慕幽笛一连走了好几条街巷,直到走到码头的卸货区。 她想也不想,直接走进码头旁边的货堆,不断用货物当做掩体,穿梭在不同的货堆之间。 而身后紧跟着的人被货堆阻挡,失去了慕幽笛的踪影。 “人呢?”那人低声呢喃。 慕幽笛其实就在离他不远的货堆后面。她微微探出头,看着前方那个四处张望的男人。 “是他?”慕幽笛心里有些意外,也有一丝意料之中的恍然。 眼前的男人,赫然是她熬夜等了几宿都没有现身的司机小王。 看来他跟王素梅的关系不一般,或许他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 慕幽笛悄悄拿出手枪,装上消音器。她可不想枪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举枪瞄准司机小王的心脏位置,想了想,换了个位置,然后扣动扳机。 “嘭”的一声,子弹正中司机小王的腹部。 他的身体骤然一颤,枪也掉在了地上,他立刻躬下身捂着腹部,厉声吼道:“你出来,你不是她,你是谁?” 慕幽笛站起身,缓缓走出去,手里的枪口依然对着司机小王。 司机小王看到慕幽笛出来,立刻问道:“你把阿梅怎么样了?” 慕幽笛看着他,淡淡道:“我杀了她,取代了她。” 啊啊啊…… 司机小王痛苦地嘶吼。 “阿梅,阿梅,阿梅……” 他缓缓跪在地上,血液不断从腹部流下来,侵染地面。 最后,司机小王问慕幽笛:“她在哪?” 慕幽笛说道:“南边一个废弃的井里,我烧了她,尸骨无存。” 咯咯咯…司机小王万念俱灰,喉咙发出压抑的咕噜声,嘴角溢出血来,缓缓倒在地上,眼睛睁着,身体一动不动。 慕幽笛走上前,蹲下,用指尖探他的颈动脉,发现他的脉搏已经停止。 她站起身,朝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将司机小王的身体拉起来,放在货堆里,然后用货物盖上。 做完一切后,她才转身离去。 小巷公寓里。 宴霜已经收拾完东西,正在焦急地等着慕幽笛。 他走到窗台旁,撩开一点窗帘,探头看向巷子口,见慕幽笛还没有回来。 他在公寓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心想,慕幽笛不会出什么事吧? 与此同时,李探长的小轿车回到警局后,他在办公室里反复琢磨放任王素梅离开广州的利弊。 最终,他的结论是,不能放她走! 李探长觉得自己虽然出尔反尔,不过一想到对方是残害了自己无数同胞的日本特务,心里的愧疚就会减少很多。对于潜伏在中华大地的敌特分子,心慈手软只会伤害更多老百姓。所以,他打定主意要不择手段留下王素梅。 那到底要如何留下王素梅,让她甘愿成为自己的一枚棋子呢? 李探长指尖不停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金宴霜! 他跟王素梅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两人那种亲密不像是游记作者和模特的关系。 之前,他以为金宴霜迷恋王素梅是妄想,可刚才他们之间的互动,王素梅显然也很在乎金宴霜。只不过,他要确认金宴霜在王素梅心里的地位,足不足以让她甘愿留下来替他办事。 要确认这一点,就要让金宴霜犯点错,抓进警局关起来。 至于犯什么错?他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名贵手表,笑了笑。 宴霜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算计,他在公寓里等来等去都没等到慕幽笛回来,眼看时间已经快到两点了。 他想出去找她,但不知道去哪里找,也担心自己离开后慕幽笛正好回来,两人错过了。 就在宴霜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时,从对面窗户里忽然晃了一束光过来,然后瞬间消失。 他一愣,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发现窗帘动了动,他顿时激动起来。 慕幽笛终于回来了!她安全回来,他就安心了。 公寓里,慕幽笛正在收拾东西,同时也把组织和自己的一些资料烧掉,以免暴露自己。 她刚才并没有从巷子那边回来,而是从其他巷子爬到房顶,再从房顶速降下来,从别人的家里爬进公寓。虽然曲折,但胜在安全。 因为她发现这条巷子周围出现很多可疑的人,这些人她不知道是日本的特务还是警局的便衣,她不敢堂而皇之出现。 这次离开广州后,她打算回一趟南京,将胡玲娜的证据提交给组织之后,取走自己所有的存款,先去打听陆曼的下落,然后带宴霜偷偷潜回北平,打听他四哥的情况,最后去上海,让他跟自己的五哥团聚。 她已经将未来一段时间的行程全部计划好。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两点去车站,因为她不信任李探长。作为职业杀手,她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对人性也很了解,她从李探长的身上和行为上嗅出了同类的气息,所以她怀疑李探长是某个组织安插在警署的人。 她之所以帮助李探长抓住跟踪王素梅的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而且目前来看,结果还不错,他完成了任务,她也成功脱身,可谓双赢。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铁桶里的资料也烧得差不多,她走到窗台边,用手掌对比了一下距离和高度,拿出一面镜子,在镜面上倒着写了一个字:走! 然后打开手电筒,将光束对准镜子,那光束立刻反射出去,照在宴霜的屋里。 宴霜一直站在窗台边,突然看到一束光照过来,他拉开窗帘,那光束正好照在墙上,大大的一个走字,让他吓一跳。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慕幽笛这是通知他立刻离开的意思。 宴霜连忙背起慕幽笛的那个背包,然后将相机挂在脖子上,一手提起一个全部都是慕幽笛照片和几套衣服的袋子,快步走出房间。 慕幽笛站在窗台边,看着他离开房间,也转身拿起自己的行李,快步走出房间。 第68章 离开广州 下午两点过后,李探长打电话给车站,询问车站的乘客里,有没有一个叫金宴霜和一个叫王素梅的乘客。 车站负责人查了一下,回复说没有。 李探长皱起眉头,王素梅和金宴霜竟然没有去车站,看来他还是小看了王素梅那个女人,也许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通过他的安排离开广州。 李探长想了想,叫来个警员,让他查出金宴霜的居住地址,他要去金宴霜的住处看一下。 小巷子里。 慕幽笛给宴霜传递离开的消息后,她在下楼之前,将两件旧衣服挂到窗外,就像巷子里其他几户人家那样晾晒衣服,佯装主人在家,而且只是普通老百姓。 她走到楼下,在公寓大门口探头往外看,见那两个监视宴霜的年轻人热火朝天地做生意,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特务的身份,无奈地摇摇头。 宴霜正站在公寓门口看着她,她转头查看巷子的情况,看到此时巷子里的人没有注意这边,于是招招手让他过来。 宴霜提着大包小包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跑到慕幽笛的面前,问道:“媳妇儿,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慕幽笛没管他占口头便宜,探头出去,确认没人注意到他,就将他拉进里面,说:“爬出去。” 于是,两人就打算按照慕幽笛回来的线路离开巷子。 两人正爬上公寓楼顶的时候,从巷子外驶来了一辆警车。 小巷居民们好奇地看着警车,心想警察为什么会来这条旧街小巷? 警车停在了宴霜居住的公寓门口。 那两个监视宴霜的年轻人一看,疑惑地对视一眼,打算静观其变。 李探长下车,抬头看向面前的旧街巷公寓楼,问旁边的警员:“是这栋公寓楼吗?” 警员点点头。“是的探长,金先生就住二楼。” 得到确认后,李探长率先走进公寓楼,朝二楼走去。 一些好奇的小巷居民立刻围拢过来,堵在公寓门口看热闹。 那两个监视宴霜的年轻人也趁机走过来打听情况。 李探长走到二楼,来到宴霜的公寓门口,抬手叩叩叩地敲门。 等了一会儿,他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让警员去把房东叫过来。 警员得令,快步离开。 李探长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地上淡淡的鞋印,心里顿时有数了。 房东被警员请了过来。 小老太太第一次被探长请来问话,顿时紧张起来,以为自己的租客犯了什么事,连忙撇清关系,说自己只是租房给对方而已,但她磕磕巴巴说不完整一句话。 李探长笑了笑,指着房门,让她打开就可以了。 房东太太哆哆嗦嗦地从一堆钥匙里面挑出一把,打开宴霜的房门。 李探长推门走进去,房东太太和警员也跟着走进去。 房东太太看到房间里只剩一些家具,其他个人用品一点都没有,顿时疑惑道:“咦?小金搬走了?” 李探长走到客厅,看到客厅里十分干净,他伸手摸了一下茶几,发现一尘不染。看来家具都被擦拭过,没有什么痕迹,整体看起来就像没住过人一样,不过地上淡淡的鞋印还是说明了这里曾经住过人。 李探长走进卧室,打开灯,觉得这间卧室十分怪异,卧室的窗户被厚厚的黑色窗帘遮住,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而且他一进来,就闻到卧室里散发一股奇怪的药水味道。 他想到金宴霜喜欢拍照,所以洗照片晒照片和休息的地方,或许都在这里。 他将卧室布置成暗室了吧? 只不过,如今卧室里的东西都被宴霜清空了,李探长转身走出卧室,重新来到客厅,问房东太太:“这个房间住着什么人?几个人?” 房东太太的紧张感已经缓解,听到探长问话,立刻答道:“就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姓金,二十来岁吧。” 李探长点点头,又问她:“当时他一个人来找你租的房?” 房东太太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女的来租的房,说要租两个月,租金提前给了。” 李探长想了下,拿出王素梅的照片,问房东太太:“是她吗?” 房东太太摇头,“不是。” 李探长又问:“见过她吗?” 房东太太再次摇头,“没见过。” 李探长皱起眉,心想如果王素梅和金宴霜的关系亲密,不可能没来过金宴霜的公寓,难道两人并不是那种关系? 不,他能感觉到金宴霜对王素梅的爱意,也能感觉到王素梅对金宴霜的在意。所以,两人不可能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李探长走到客厅的窗台,拉开窗帘,朝外面看去,见对面公寓房间的窗外挂着几件旧衣服,也就没有在意。 他低头一看,见楼下已经聚集了大量居民,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转头朝巷子的周围张望,忽然笑了起来,心想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进可攻,退可守,还可以侦查巷内外情况,便于逃脱,不愧是搞特务情报的女人,选址的眼光值得学习。 李探长始终认为这间公寓是王素梅为金宴霜租下来的,只不过她碍于特务身份,并不方便露面,也不来这里会情郎。 他转身回到客厅,扫一眼房间四周,心道这里已经被姓金的清除痕迹,没什么调查的价值。 看来金宴霜也有几分反侦察的意识,除了地上的痕迹,其他地方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垃圾都清理干净,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已经离开,而且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探长向房东太太道了声谢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警员也跟着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房东太太自言自语道:“我记得那女人租了两间公寓啊。” 她缓缓走到窗台,看向对面的公寓…… 与此同时,已经成功脱身的慕幽笛和宴霜走在另一条巷子里,他们叫了两辆黄包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赶去。 慕幽笛已经换回原来的模样。 她取代王素梅调查胡玲娜,拿到胡玲娜杀人的重要证据后,任务其实已经基本完成,如今就剩收尾工作,只要她提交证据,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她不需要再顶着王素梅的样子招摇过市。 宴霜也卸下假胡子的伪装,不过依旧戴着帽子挡住脸。 两人到达火车站后,慕幽笛拿出两张提前买好的火车票,将其中一张递给宴霜。 宴霜好奇,问道:“你已经提前买好票了?” “嗯。”慕幽笛答道,“刚才处理完跟踪的人,就顺道去买了两张票。” 宴霜想了想,说:“你原本就不打算按照李探长的安排离开广州吧?” 慕幽笛点了点头,“我和他是一类人,所以彼此并不信任很正常。” 宴霜以为慕幽笛说的是她和李探长的性格相像,对她话里的深意并没有深究。 宴霜看着手里这张去往南京的火车票,心情复杂。 慕幽笛见他看着火车票发愣,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对宴霜说道:“抱歉,把你卷进来了。” 宴霜摇摇头,“幽笛,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是自愿跟来的,而且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慕幽笛笑了笑,她原本是打算让他远离组织,如今却在无形之中反而让他搅和进来,而且日本特务已经盯上他,她只有将他带在身边,才可以保护他。 “走吧,车要开了。”慕幽笛提醒宴霜。 宴霜点点头,抛开那些愁思,提起行李,跟着慕幽笛进站。 另一边,李探长的车缓缓驶出小巷。 李探长坐在车里,脑中不断思考着王素梅和金宴霜会用什么方式离开广州。 他始终认为相比于渡轮和汽车,火车应该是他们离开广州的首选,广州是北上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每天往来的火车班次不少,如果他是王素梅,火车绝对是最优选择。 李探长沉思片刻,忽然对司机说道:“去火车站。” “是,探长。” 司机立刻调转方向盘,朝车站开去。 与此同时,胡玲娜的府上。 一个女人正站在王素梅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手里捏着一枚没有钻石的戒指,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而这个人赫然就是胡玲娜。 她并没有去南京执行刺杀任务,离开只是她布下杀局的一个幌子。 只不过这个连环杀局被慕幽笛和李探长给联手破了。 胡玲娜现在有点后悔下手太晚,以至于让慕幽笛逃脱了。 她查看了保险柜里的资料,已经被假王素梅偷走了,不过重要的资料她已经放在情报中心里,也就是日本国驻羊城的机构,合法单位做非法的事,隐蔽性更高。 这时,一个女佣敲敲门,走了进来,说道:“车站那边的人说,疑似金宴霜的男人出现在那里,问您要不要行动。” 胡玲娜疑惑,“只有金宴霜一个人?” 女佣摇摇头,说:“还有一个女人。” 胡玲娜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心想那个女人,恐怕就是假冒王素梅的那个女人吧! 王素梅是她的左膀右臂,也是她的挚友,她的一切胡玲娜再熟悉不过,她们之间的默契和感情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她以为将计就计就能查到王素梅的下落,但时间越久她就越明白,王素梅可能早已经被杀了。而杀她的人,就是取代她潜伏在胡府里的那个女人。 令她惊疑的是,她竟然查不出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这激起了胡玲娜的好奇心和复仇心。 胡玲娜忽然想到什么,冷冷一笑,说道:“把消息透露给岛田。” “是。”女佣答道。 胡玲娜思索片刻后,吩咐女佣:“备车,我去会一会那个女人。” 女佣表情有点为难,告诉她,“司机小王早上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胡玲娜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女佣摇摇头,“不清楚。” 最终,胡玲娜让女佣开车,她们驱车赶往火车站。 市区街道上,岛田正在街上轧马路,他的小轿车在他身后缓缓移动,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岛田中午被王素梅气着了。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子民,再难的事他们都不会轻言放弃,所以王素梅放弃成为情报组组长的决定,让他觉得自己的信仰被背叛了,这让他很气愤。 岛田用力踢一脚路边的围栏,发泄心中的愤懑。 “嘭”的一声,围栏一动不动,他的脚却传来钻心的疼。 “嘶~”他用日本语咒骂了一句。 身体快速躲开围栏的时候,他的背后忽然被人撞一下,他转身正要骂人,那人却暗中递给他一张纸条。 他疑惑地看向匆匆走远的路人,打开纸条一看,表情顿时更气愤了,王素梅不仅背叛了日本国的信仰,还当了逃兵。 要知道,在日本国,失败者和逃兵都是要切腹的! 他顾不得脚疼,转身返回车上,气冲冲地对司机说道:“去火车站!快!” 司机立刻一脚油门,直接在马路上加速,很多行人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司机看也不看,开车扬长而去。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 慕幽笛和宴霜不知道小小的火车站即将迎来怎样的暴风骤雨。两人站在月台上等火车进站。 忽然,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那是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 她警觉地左右扫视一圈。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人正偷偷看向她和宴霜。看到她看过去,几个人立刻转头,装作看风景。 慕幽笛皱眉,她低声问宴霜:“我给你的枪,你随身带着吗?” “我一直随身带着。”宴霜也低声答道。 他看向慕幽笛,见她面容严肃,就知道周围肯定有情况。 他将装衣服的袋子放在地上,一只手缓缓伸进衣服里,摸到手枪,紧紧握住,同时心里也砰砰直跳。目光悄悄扫视周围,不过他看不出这些乘客里哪些是特务。 慕幽笛看着宴霜,郑重说道:“如果等下出现紧急情况,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管我,等事情一了,我自然会去找你。” 宴霜知道如果发生意外,自己只会拖慕幽笛后腿,于是慎重地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 说话间,慕幽笛忽然发现,她和宴霜似乎被包围起来了。因为月台上等车的人群似乎无形之中正在慢慢往他们这边靠拢过来。 慕幽笛心中一凛,恐怕今天他们必将有一场恶战了。 车站的入站口。 李探长下车,和警员匆匆走进车站,他们向检票员出示警署证件,对检票员说要进去找个嫌疑人。 车站人员不敢怠慢,立刻让他们进去。 李探长和警员前脚刚进站,后脚车站门口再次停泊了一辆轿车。 岛田从车上下来,他让人去查金宴霜和王素梅坐哪一班次列车。 结果得到的回复是进站人员只有金宴霜一个人,没有王素梅。 岛田一愣,问道:“查清楚了?没有王素梅?” 那人回答:“确实没有。” 岛田疑惑道:“难道有人诓我来车站?” 不过他一寻思,反正金宴霜在这里,他何不打听一下那小子是什么来路,跟王素梅是什么关系。 于是,岛田让人买了一张票进站。 岛田身后不远处,胡玲娜和女佣远远看着这一幕。 胡玲娜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中村特使一来中国,不仅夺了她的权,还将情报中心大换血,将她的人全都换成自己人,她的手下人目前几乎都被冷藏和排挤,很多已经离开情报处自谋生路,这让胡玲娜恨极了中村特使。 她胡玲娜岂是那么容易被取代的? 情报中心是她苦心经营才有如今的成绩,一个空降兵就想取代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原本计划让王素梅做一组的组长,先把持精英组的主导权,不过她没想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伪装成王素梅,潜伏在她家里。 她曾一度以为假王素梅是中村安插的奸细,不过之后证实了两人并无关系。假王素梅单纯只是冲着她来的。 中村特使一直想进入内阁任职,处处奉承内阁部长,对部长的儿子岛田雄义也有求必应。 殊不知,跳得越高,摔得越狠。 胡玲娜想,如果岛田雄义在中国遇害,中村特使又该如何向部长交代? 况且一个日本人在中国境内遇害,势必会引起两国政治冲突,到时候日本就能以保护在华国民的借口,派兵进驻中国,到时候大日本帝国入主中国岂不是指日可待? 胡玲娜不担心岛田部长的追责,她在做这些事之前,已经洗脱自己的嫌疑,因为向岛田雄义传递消息的人是她安插在中村特使身边的人,而岛田的死,她可以栽赃给假扮王素梅的女人,到时候反正假王素梅一死,就死无对证。 这个一石数鸟之计在中村特使出现之后,就已经在胡玲娜的脑中形成,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实施。 这次她布置了天罗地网,不仅设计岛田为国殉职,设计假王素梅被乱枪射杀,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绝对机不可失! 想到这,胡玲娜收回目光,带着女佣进站。 月台上,慕幽笛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金先生,你要去哪里?” 李探长领着警员和站台服务人员快步走过来。 月台上刚才还聚拢的人群顿时散开。慕幽笛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倒是要感谢李探长的突然出现,不然刚才那种情形她自己还好说,宴霜恐怕难逃一劫。 李探长走到宴霜和慕幽笛面前。这时,他看到宴霜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并不是王素梅,他顿时疑惑道:“这位是?” 李探长上下打量慕幽笛,盯着她的眸光闪了闪,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身高和身形,跟王素梅差不多。 这个女人有问题…… 宴霜见他盯着慕幽笛看,面色一沉,立刻挡在慕幽笛的面前。 他没有回答李探长的问题,而是问道:“探长找我什么事?” 李探长原本想诓他跟自己回警局,不过看到慕幽笛后,他眼珠一转,意味深长地问道:“王素梅在哪里?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吗?” 他虽然问的是宴霜,但目光却越过宴霜,看向他身后的慕幽笛,很明显,他已经在怀疑慕幽笛的身份。 这时,岛田也脚步匆匆地走过来,他看到宴霜后刚想说话,冷不防看到李探长也在这里,岛田立刻警惕起来,刚想质问的话也换成:“王素梅小姐在哪里?” 宴霜心想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在惦记自己的媳妇儿,殊不知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的眼前。 宴霜看向岛田,说道:“王素梅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她。” 闻言岛田很诧异,宴霜对待王素梅的态度前后反差太大,中午急于表现的模样让他以为两人关系不一般,如今看来,这个金宴霜似乎并没有很在乎王素梅。这是怎么回事? 岛田忽然看到宴霜身后的慕幽笛,心道这人中午讨好王素梅,下午跟这个陌生女人私奔?难道他对王素梅的感情是假的? 岛田心里倾慕王素梅,但家里已经为他物色了皇族的一位女子,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其他女人有瓜葛。所以他对王素梅的感情止步于合作关系,但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倾慕的女人被别人玩弄。 岛田一股怒意冲上头,一拳挥向宴霜。 宴霜猝不及防被岛田击中面部,顿时踉跄一下。 岛田质问宴霜:“这个女人是谁?你不是在追求王素梅吗?” 宴霜抹掉鼻子上的血迹,骂道:“我追谁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去追求王素梅啊?” “你!”岛田气结,他要是敢去追求王素梅,皇室和岛田家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狠狠地瞪着宴霜,除了愤怒,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慕幽笛耳朵微微一动,她似乎听到了细微的枪支上膛的声音,她顿时朝周围人群看过去。 然后她低声提示宴霜,“我好像听到上膛的声音,你注意周围,有情况立刻躲起来。” “好。” 宴霜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枪响。 “少爷小心!” 岛田旁边突然冲出一个男子,挡在他的身后,子弹正中岛田身后那个男子的心脏。 第69章 反击 为岛田挡枪的男子缓缓倒在地上。 岛田见男子中弹倒地,来不及痛哭就惊慌失措地快速躲在李探长的身后,大声吼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别吵吵!”李探长一把将他摁下,蹲在地上,同时他自己也蹲下,掏出枪快速上膛。 砰砰砰…… 月台几处都出现枪声。 身旁的警员也立刻掏出手枪,惊慌地举起枪四处张望。 李探长看了一眼抱着头蹲在地上发抖的岛田,咬咬牙,心里虽然厌恶日本人,但这个人如果死在这里,恐怕会上升为国际事件。他赶紧朝警员喊道:“快去找援军来。” “是,探长。”警员立刻撒丫子跑开,朝车站外跑去。 枪声引发车站内所有乘客的惊慌,大家四散逃窜。不过,有一部分乘客确是趁乱朝慕幽笛和宴霜追过来。 砰砰砰…… 一颗子弹射在慕幽笛的脚边,她皱起眉头,拉着宴霜快速跑开,躲在花坛后面。两人背靠着背,都举起枪瞄准前方。 枪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李探长看到宴霜和慕幽笛躲在花坛后面,迅速提起蹲着的岛田的衣领,将他拉起来,推着朝花坛快步走去。 岛田浑身颤抖,还没有从刚才身边人被杀的阴影里走出来,刚才死亡离他如此近,他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死亡这两个字。 之前,在中村的特意安排下,他做过几次任务,不过都是搜集情报,跟踪,传递消息等等,唯一一次涉及到死亡的任务就是伍昀钊,他虽然害怕,但没有直达灵魂的恐惧。 这次,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他也终于感受到成为任务目标的煎熬和恐惧。 岛田不打算继续玩特务游戏,他打算回日本了,前提是这次还能活着离开中国的话…… 胡玲娜站在月台的另一边,听着不远处的枪声,看到李探长将岛田藏在花坛后边,对女佣身旁的男人淡淡说道:“你失手了。” 那个男人立刻道歉:“对不起,胡小姐。” 胡玲娜提醒他:“这是你重新拿回一组组长的机会,别再错失机会了!为免警署的救援过来,速战速决!” “是。”男人点头,立刻朝岛田的方向走过去。 身旁的女佣也在胡玲娜的示意下朝慕幽笛的方向走去。 砰! 砰砰砰! 忽然,月台上的枪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刚才还乱跑的乘客有不少已经找到掩体,或者离开月台,还有部分乘客拿出手枪,朝既定的目标射击。他们主要目的是制造混乱,为同伴创造解决目标人物的机会。 火车站职员将无辜乘客疏散,但部分乘客却逆行而上,十分可疑。 花坛后面,慕幽笛悄悄探出头,她看到几个乘客正朝岛田藏身的花坛靠近,也有几个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眯起眼睛,心想这次日本特务的目标是岛田和她? 她成为任务目标不难理解,岛田为什么会成为任务目标,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就不想,慕幽笛心想,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头等大事。 她一手举起一把枪,双枪砰砰砰砰几声枪响,直接把那几个试图射杀她的乘客直接反杀。 另一个花坛后面的李探长刚探出头,就看到几个乘客拿着枪,悄悄靠近慕幽笛和宴霜。 他刚想提醒对方注意,就听到几声枪响,接着那几个乘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定睛一看,发现他们的额头在同一个位置全部出现弹孔。 李探长的双眼骤然一缩,心里叹道:好精准的枪法! 李探长看向慕幽笛藏身的花坛,心想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是什么来路?来广州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危机临近,已经容不得李探长多想。他的眼角余光看见几个乘客拎着行李,朝花坛跑过来,似乎慌慌张张地在找掩体。 他没看到对方手上拿枪,没办法辨认对方是真正的乘客还是假扮的乘客。 他作为探长,不能像慕幽笛那样无所顾忌地射杀陌生人。不然,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就在李探长以为他们是普通乘客时,那几个人一把扔下行李,露出握在手里的枪,朝李探长和岛田开枪。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顿时在花坛里响起。 李探长一边开枪反击,一边将岛田护在身下,不过他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那么多人。李探长一个不慎,手臂中弹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和岛田凶多吉少的时候,砰砰砰的几声枪响,李探长面前的乘客纷纷倒地。 不出意外,他们额头的同一个位置出现弹孔。 李探长来不及感谢对方,立刻捂住中弹出血的手臂,朝岛田说道:“快去金宴霜那里,我受伤了,护不了你多久。” 岛田没看到慕幽笛这个神枪手的战绩,他抬起头,怔愣地看着李探长,以为李探长嫌弃他拖后腿,才让他离开。他不明白,李探长作为一名警察,为什么不保护他,还要把他推出去。 李探长见岛田迟迟不动,踢他一脚,骂道:“蠢货,不想死就快点过去!” 岛田被他踢一脚,连滚带爬地跑到宴霜的旁边。 宴霜见到岛田跑过来,惊讶道:“你怎么跑来了?” 岛田指着李探长的方向,说道:“他让我过来的。” 宴霜看过去,发现李探长手臂受伤了。 他皱起眉头,原本不想自己拖慕幽笛的后腿,没想到如今慕幽笛有他和岛田两个拖油瓶。这样的话,她想脱身就难了。 这时,车站月台再次涌入一群乘客,约莫二三十人,他们手上拿着枪,在某个人的指引下朝慕幽笛藏身的花坛冲过去。 慕幽笛看到一群人朝自己跑过来,面色顿时一沉,她手上只有两支枪,而且子弹也所剩无几。于是立刻转头问宴霜,你枪里还有子弹吗? 宴霜点头,“两把枪还剩十几发子弹。” 慕幽笛松了一口气,如果两个人都没子弹,这次他们恐怕要栽在这里了。 宴霜看向拖油瓶岛田,问道:“你有枪吗?枪里还剩多少子弹?” 岛田掏出手枪,直接扔给宴霜,说道:“子弹满匣,放心吧。” 宴霜知道枪在自己或是岛田手里就是废铁,只会浪费子弹,不如将枪支全部交给慕幽笛,子弹能用在刀刃上。所以,他就把岛田的枪和自己的枪全部交给慕幽笛。 慕幽笛眯起眼睛,看着那群伪装乘客的杀手,他们快速冲过来。 她举起枪,瞄准最前面的几个。 一步,两步,三步…那群人越来越近。 当他们冲到慕幽笛的射程内,慕幽笛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 双枪齐发的威力显而易见,慕幽笛的枪法十分稳定,弹无虚发,将冲过来的前几个乘客全部射杀。 只不过,她的子弹也耗尽了。 她将手枪扔在地上,接过宴霜递过来的两把枪,快速上膛,瞄准,开枪。 慕幽笛每一次都百发百中的射击战绩,让那些假乘客快速退回去。 枪声已经停止。 李探长看着月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胆寒的同时也陷入深思。 他是中央特工总部特派员,算是国民政府特工里面的佼佼者,他对自己的枪法不能说十分自信,但在整个部门里面是排得上号的,但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让他相形见绌,他直觉这女人已经达到百步穿杨的准头,应该不止是普通枪手,或许是罕见的狙击手。 李探长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哪个势力里面有这号人物,而且她忽然出现在宴霜的身边,看样子跟宴霜的关系也十分亲密。 他忽然有招揽慕幽笛的想法,如果说之前,他还想用盗窃手表的方法强制留下宴霜,到了现在,李探长简直想跪求宴霜留下来。 只不过看到慕幽笛这尊杀神在宴霜旁边,他就算存有什么心思,如今也不敢动。 远处,正在观战的胡玲娜内心也很震惊,而且地上那一具具尸体,是她原情报中心的手下,如今已经死伤过半,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暴露了! 胡玲娜没想到假王素梅这么厉害。如果知道她的底细,她就不会那么草率地执行这次的计划。或许她要重新考虑如何对付她。不过眼下要如何收场? 忽然,胡玲娜头皮一紧,感觉到一股危险正在逼近她。这种感觉,就像她成了别人的目标。 她警觉地环顾四周,除了月台上的那些尸体,还有花坛那边的慕幽笛和李探长,这车站里似乎还埋伏着其他杀手。 胡玲娜的身体越来越紧绷,神经那根线就像雷达,不停感知周围的危险。 忽然,砰一声枪响,胡玲娜的心脏骤然一缩,眼眸突然瞪大。 一颗子弹无情地贯穿了胡玲娜身体的枢纽部位。她的心脏抽动了几下,终于停止了。 胡玲娜也瞪着眼睛倒在地上,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由于枪声再次响起,周围的乘客再次惊慌起来,不过这次的枪声只有一声,然后月台乃至整个车站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这时,一大批警察冲进车站,走上月台,姗姗来迟。 医护人员也跟在警察身后走上月台。 这次的车站枪杀案十分轰动,以至于整个车站外面已经被拉起警戒,警察们全副武装守在车站外。 月台上,躲藏起来的乘客见到警察,这才缓缓走出来,很多人抱头痛哭。而车站的工作人员这时候才敢出来维持秩序。 李探长见警察来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从花坛后面走出来。 他转头刚要跟宴霜他们说一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宴霜和岛田还有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暗自叹气,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注意他们的动向,不过现在也不是招揽的时候,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李探长心想。 李探长捂着手臂,站在警员的面前。 医护人员快速上前询问他的伤势,然后先给他简单包扎。 李探长还要侦办枪击案,于是将刚才发生枪击案的整个过程告诉记录员。 要知道,他是这起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并且还是一名经验丰富且训练有素的警察。对于案件侦办的每一个环节和流程,他都了如指掌。正因如此,他向记录员描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时,添油加醋,绘声绘色。 李探长讲述那些假乘客轮番对他们执行射杀行动。有些细节经过他的刻意渲染,变得越发惊险,让旁边的警员不禁毛骨悚然。敌人的穷凶极恶,他的果断决绝,每一枪都展示了实力与智慧。最终,他成功击败了凶手,保护了整个车站内无辜人员的生命安全。 整个枪击案在他的讲述中高潮迭起,惊心动魄,既突出当时的危急,也凸显自己的英勇。李探长完全将自己塑造成国民英雄的形象,完全没有让慕幽笛出镜的打算。 正当李探长滔滔不绝,捂着中弹的手臂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时,一个小警员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报告探长,那边发现胡玲娜的尸体。” 李探长一惊,反问:“胡玲娜的尸体?” 小警员点点头。 李探长知道胡玲娜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不是他不相信,而是不敢置信。 他连忙朝小警员所说的地方走去。 走到月台的另一边,他这才发现月台柱子旁边躺着一个女人的尸体,这个女人正是胡玲娜。 就算眼见为实,李探长的心里仍然不免惊骇,胡玲娜是他重点调查的日本特务头子,查了那么久,他也只不过查到胡玲娜的一点皮毛信息而已,如今这么个搅动羊城政商军界的交际花,竟然悄无声息地死在车站月台的另一边,实在是让他诧异。 他检查了胡玲娜的死因,很明显,胡玲娜死于心脏中弹,而且是一枪毙命,对方显然也是神枪手。 李探长哑然,羊城什么时候出现那么多神枪手了? 宴霜身边那个女人还没弄清楚,如今又出现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枪手,实在让他这个探长压力山大啊! 第70章 诡异车厢 法医将胡玲娜的遗体运走时,李探长看着她的尸体唏嘘不已。 这个女人叱咤羊城商界多年,如果不是怀疑她与几位军政大佬的死有关,他也不会被中央特工总部派遣到羊城警署暗中调查。 如今这个女特务头子陨落,又是谁替代她成为新一任日本驻羊城的特务情报总管? 他忽然想起王素梅,胡玲娜出现在车站,而王素梅却不知所踪,他很难不怀疑是王素梅在背后下的黑手。 同时,她又想起宴霜旁边的那个女人。她的身形跟王素梅很像,而且她的枪法很准,她怀疑那个女人是王素梅假扮的? 他之所以有这种结论,是因为王素梅被无故牵扯进伍昀钊的案子,就是因为那颗钻石,而她曾一度怀疑是胡玲娜设计陷害她,所以他猜测王素梅跟胡玲娜之间存在龃龉。 他回到警署后,立刻让人去调查宴霜和那个女人的行踪。 与此同时,被李探长怀疑杀害胡玲娜的慕幽笛,此刻正在火车车厢里。 由于车站发生严重的枪杀乘客恶性案件,所有火车的运行都受到影响,处于暂停状态,许多乘客被迫退票离开,宴霜和慕幽笛就混在退票乘客中。 他们退票后离开这个火车站,去往其他火车站。万幸的是,他们及时买到了票,并赶在日落时坐上了去往南京的火车。 岛田原本也想跟着他们,被慕幽笛一记刀手击晕,放倒在枪击案车站月台的一处台阶上。宴霜和慕幽笛两人就这样趁机逃之夭夭了。 夜幕降临,北上的火车穿梭在崇山峻岭之中,所到之处只有黑压压的高山轮廓,天空乌云密布,星月无踪,显然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车厢里,不少人在聊天,由于部分乘客跟宴霜和慕幽笛一样,从枪击案的车站转到这个车站,因此枪击案亲历者向其他乘客讲述自己亲历枪击案时的惊心动魄。 宴霜听着那些人唾沫横飞地讲述案件发生过程,笑而不语。 他的对面,慕幽笛正在看报纸,火车站枪击案目前还没见报,不过可想而知将会有多轰动,那些无辜被杀的乘客估计有十多个,而被杀的假乘客也有数十个,这么多死伤者,这场枪击案简直是羊城城市形象的污点,警署那边肯定会下令严查。 慕幽笛和宴霜不知道胡玲娜也在枪击案中中弹身亡,这一案件所引发的后果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胡玲娜的死像是在整个羊城的军政商界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不仅警署会下达严查指令,羊城商界和日本特务机构也会暗中调查。 啪啪啪…… 忽然,一阵疾风骤雨袭来,拍打在车窗玻璃上。 宴霜和慕幽笛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宴霜深呼吸,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放松。自从他跟着慕幽笛来到羊城,除了家人的事让他牵挂,慕幽笛卧底胡玲娜的府上做女佣也同样让他提心吊胆。 这次能够成功离开广州,这种喜悦简直难以言表,宴霜由内而外的开心和放松。 慕幽笛却显得心事重重,这场枪击案对方似乎针对的是她和岛田。日本特务暗杀她,她能理解,可他们暗杀岛田,她难以理解。 她看着窗玻璃上不停滑落的雨滴陷入沉思,难道日本特务内部起内讧了? 要知道,岛田代表的是中村特使,也代表着日本内阁,敢对岛田痛下杀手的人,慕幽笛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 胡玲娜! 不难看出,胡玲娜与中村特使之间有权力冲突,表面却维持着和平的假象,背地里明争暗斗不断,或许他们双方都在暗自较劲,试图争夺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呢? 中村特使空降接管广州情报总管后,胡玲娜的权力明显已经被架空,就连赌场的林胜和雅缘的秦萧对她的安排的任务都极其敷衍。所以胡玲娜才将最后一块宝押在王素梅的身上。 她还记得胡玲娜让她争取拿下情报一组的组长,这算是胡玲娜的垂死挣扎吧。可惜她没有完成任务,不然倒是可以潜伏在日本情报机构内部。 就在慕幽笛从沉思中回过神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对面座位的那两个男人神色有些慌张。 他们时不时偷偷朝车厢连接口张望,偶尔也盯着一些乘客看。 慕幽笛觉得奇怪,正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视线也正好看过来,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警惕。 慕幽笛心中一动,这两个人该不会是特务吧?不过就算是特务,他们这样表现也太明显了,左顾右盼,目光中流露出害怕担心的模样,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宴霜这时也注意到那两人的异样,他上下打量两人,见两人穿着农民们常穿的长褂,手上拿着布包,不停朝车厢尽头看过去。 他也转过头看过去,发现有很多乘客站在那里,都是无座的票。他刚回过头,就见那两人死死地盯着他看。 宴霜尴尬地低下头,他只是好奇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似乎正在找人,又像是在提防什么人。 这时,两个男人似乎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同一时间立刻站起来,踉踉跄跄准备跑,没想到其中一个脚下一绊,摔在宴霜的身上。 他慌忙地赶紧站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车厢忽然骚动起来。几个人正从另一节车厢穿过过道拥挤的人群,打开车厢连接门,朝他们车厢走过来。 而那两个男人回头看到已经穿过本车厢的那几个人,顿时用力推开挡路的乘客,逃也似的朝另一节车厢跑过去。 “别跑!”那几个追过来的人喊道。 闻言,两个男人顿时跑的更快了。 车厢里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互相追赶的两拨人。 等两拨人都离开后,车厢里议论纷纷,宴霜和慕幽笛对视一眼,眼中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信息。 宴霜抬了抬屁股,总觉得自己座位后面有些异样,忽然他才反应过来,身体顿时一僵。 他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到底下,悄无声息地拿出一样东西,快速藏进衣服里,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好。 一旁的慕幽笛暗暗笑了笑。 宴霜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她?不过她不会问宴霜,也不会声张。想来,肯定是刚才那两个人给宴霜塞了什么东西。 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男人,坐在两个男人原来的位置上,将包裹放在桌面上。 他余光暗暗瞥向慕幽笛和宴霜,眼珠子一转,从包裹里面拿出两个橘子递给宴霜和慕幽笛,笑容可掬地说道:“来,来,吃橘子,这是我家种的橘子,可甜了。” 宴霜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男人立刻眼睛一亮,似乎找到话题一样,问道:“先生不是本地人吧,说话口音像北平一带的。” 宴霜心中一紧,立刻谨慎说道:“祖上确实是北平的。” 男人哈哈大笑,说道:“我祖上也是北平人,咱们可真有缘分。” 他一转头,朝慕幽笛看过去,问道:“这位姑娘是你媳妇吧?” 慕幽笛收起那种犀利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看对方一眼,没有回答。 宴霜赶紧点点头,说道:“这是我媳妇,她怕生。” 男人盯着慕幽笛,眯起眼睛,“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男人继续问宴霜:“你们这是去哪里?” 宴霜忽然变得羞赧,低声说道:“回娘家探亲。” 男人又“哦”了一声。 他手中的橘子忽然掉下座位,他赶紧钻到桌子底下找。 宴霜和慕幽笛淡淡地看着对方在桌位底下找东西,不过他没找到,只能捡起掉落的橘子,重新坐回座位上。 他剥开橘子皮,慢慢吃掉这个橘子,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慕幽笛不用刻意观察,也知道这个男人正用镜片的反光,观察她和宴霜的一举一动。 这时,一个女人走过来,坐在这个男人的旁边,两人似乎是陌生人,互相之间简单地打声招呼。 然后女人就开始套慕幽笛的话。 女人看一眼慕幽笛,问道:“大妹子是哪里人?” 慕幽笛低着头,没有回答她。 宴霜佯装没听到,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女人碰了个钉子,想发作却被男人在桌子底下拉了一下,这才翻了个白眼。 半夜里。 火车翻山越岭,不停鸣笛,咔嚓咔嚓朝北行进。 车厢里的乘客几乎都闭上眼睛睡觉,安静得只剩火车行驶的声音。 忽然,宴霜对面的女人睁开眼睛,她环顾周围,看到大家都在睡觉,她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去。 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她重心不稳,竟然一个踉跄,倒在宴霜的身上。 宴霜被她一屁股坐醒,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自己身上,还在不停挣扎着站起来。 他立刻将那女人一把推起来。 女人站起来后,妩媚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脚崴了一下。” 周围人也被他们的举动吵醒,一些人猥琐地笑起来,看好戏一样看向他们。只有宴霜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摔倒他身上时,暗暗在找什么东西。 看来刚才那两个男人交给他的东西很重要,这些人变着法子来套话,找东西,简直花样百出。 他转头看向慕幽笛,却被慕幽笛的眼神吓一跳。 宴霜见慕幽笛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宴霜立刻讨好地笑笑。 慕幽笛不再看他,而是目光移到女人的身上。 女人似乎也感受到被人注视,抬眼看过去,就见到原本已经睡着的慕幽笛盯着自己,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冰冷,从头到脚的冰冷。 女人皱起眉头,心想肯定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女人不过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哑巴,她并不放在眼里,于是挑衅地对上慕幽笛的目光。 慕幽笛刚才见那女人在宴霜的身上乱蹭乱摸,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如今见这个女人还在挑衅自己,她的目光一沉。 就在慕幽笛和那个女人交锋的时候,火车缓缓进站了。 车厢里的人纷纷醒过来。 很多人提着行李下车,宴霜和慕幽笛对面的一男一女也跟着人群下车。 慕幽笛站起来。 宴霜立刻问道:“外面那么暗,你去哪?” 慕幽笛淡淡道:“出去走走。” 宴霜想到刚才那陌生女人摔到他身上时慕幽笛看自己不善的眼神,顿时不敢再多问,只说道:“快点回来。” 慕幽笛点点头。 她走出车厢,在月台上溜达,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再回来时,慕幽笛的心情似乎不错。 她坐回座位上,看到宴霜投来疑惑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宴霜说道:“你很开心?” 慕幽笛挑挑眉,心道自己表现这么明显? 这时,火车慢慢移动,继续向下一站进发。 而在刚才车站的一处隐蔽角落的灌木丛里,一男一女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额头上都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孔…… 明天如果有人发现他们两人的尸体,或许又是另一场火车站月台枪击案。 慕幽笛从来不喜欢废话,也不喜欢任由危险靠近她和宴霜。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看那个女人不顺眼,所以将她解决了,而那个男人正好跟那女人在一起,所以她就顺手解决了。 慕幽笛摸了摸宴霜递给她的东西,像是布匹一样的东西。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那两个男人给宴霜留下了一块布匹?但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留下一块布,那只能说明这块布很重要,甚至比他们的生命更重要。 慕幽笛悄悄在桌子底下翻开那块布,她忽然愣了一下,因为这只是一块红色的粗布,布料并不名贵,不过这块红色的布面上绣着一把镰刀和一把斧头,很独特的样式,慕幽笛忽然意识到,这块布或许是一面旗帜,因为镰刀和斧头很像一种标志。只不过慕幽笛并不知道这面旗帜是代表哪个势力的标志。 作为特务杀手,慕幽笛对目前国内南北众多势力也算了解,包括北洋军政府,她所在的革命党派,以及汪精卫代表的伪政府派和民国中央政府,还有一些地方势力,但她似乎没见过这种旗帜,不过奇怪的是,这面旗帜让她产生一种力量和对抗的强烈感觉。 她想,那两个男人应该是担心这面旗帜落在那一男一女的手里,才将旗藏在宴霜的身后。不,不仅是那一男一女,这辆火车上应该还有很多人在找这面旗子。 第71章 抵达南京 慕幽笛看着这面旗帜,明显是代表一方势力,她担心会给宴霜招来杀身之祸。 很明显,刚才那一男一女是国民政府派来的杀手,他们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宴霜看到慕幽笛面色严肃,视线缓缓下移,看到桌子底下慕幽笛手上那面红色的旗帜,想着应该是那两个男人留下了不得了的东西,不然不会让慕幽笛如此谨慎对待。 慕幽笛对上宴霜疑惑的目光,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放心吧,我来处理。” 宴霜摇摇头,“我不想任何事都让你替我善后,这个旗帜对他们很重要,他们肯定会回来取。” 慕幽笛深深地看着他,沉声说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会很危险。” 宴霜笑笑,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人一旦有了坚定的信仰,是不是就会勇往直前,坚不可摧?” 慕幽笛点头,“对,确实是这样。” 宴霜将慕幽笛手上的旗帜重新卷起来,藏在自己身上。 火车呜呜呜地鸣笛,渐渐从深夜走向黎明。 这之后的几天,偶尔有一些可疑的人在路过他们座位时,还是会时不时瞥一眼。 火车在几天后到达南京车站。 宴霜和慕幽笛下了火车,跟着人潮往出站口走去。 宴霜几次被人冲撞,他能感觉到他们在他身上摸索找东西,甚至有几个人竟然想直接抢走他的行李,宴霜没想到这些人那么疯狂。 不过他跟慕幽笛那么久,早就练就了如何辨识那些特务杀手,如何从人群中脱身的技巧。 就在两人走到出站口的时候,慕幽笛发现南京车站的出站口被士兵严格把守,进出站都要搜查。 慕幽笛心里一沉,倒不是因为她背上那个胡玲娜的证据,也不是宴霜身上那面旗帜,而是她忽然发现,南京的局势似乎越来越紧张了。 自从年初北伐军进入南京城,南京就不断受到国内外不同势力的攻击,尤其是日本情报中心,不断增派大量特务潜伏在南京的各行各业,企图摧毁南京的革命事业,特调处受命调查那些势力的幕后黑手,只不过黑手还没查出来,日本特务就开始大肆暗杀革命党高层。如果不及时将那些潜伏的日本特务揪出来,恐怕整个中国永无宁日。 慕幽笛和宴霜前面的人已经检查完,接下来就轮到他们接受检查。 两人被士兵们搜身,行李也被打开查看。就在胡玲娜的证据即将被检查时,一旁的男人忽然对检查的士兵发起攻击。 他忽然掏枪对准士兵射击,然后拿着自己的行李推开阻拦的士兵,快速逃走。 砰砰砰的枪声吓得所有出站乘客纷纷逃窜,场面十分混乱。 一部分士兵们立刻去追击那个开枪的男人。剩下的士兵想维持秩序也束手无策。 慕幽笛提起背包趁乱离开车站,宴霜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坐上黄包车的时候,慕幽笛感觉自己还是被人跟踪了。 为了摆脱对方,她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带着那些跟踪他们的人在南京各条大街小巷穿梭。 宴霜坐在黄包车上,看到南京城到处都有国外的士兵在巡逻,甚至还有坦克当街行驶。宴霜觉得很不可思议。 而慕幽笛面色越来越难看,她仅仅三个月没回南京,没想到如今局势越来越严峻了。那些外国势力竟然不顾国民政府反对,借口保护侨民公然派兵进驻南京,甚至还将武器大批运到南京,俨然打算将南京变成另一个战场。 宴霜看到路边一个小女孩被外国大兵撞倒,对方不但不道歉,还对女孩的父母嘲笑一番后洋洋得意地离开。 宴霜缓缓捏紧拳头。相比于北平的歌舞升平,南京的水深火热让他终于看清中国需要革命,将那些横行于华夏大地的洋大兵赶出中国。他也终于明白四哥当时那番话的深层含义,革命之路才是目前中国的唯一出路,国弱就连孩子都保护不了,国人的自尊被洋大兵反复践踏却只能忍让。 慕幽笛也看到了小女孩被撞倒的那一幕,她眯起眼睛,眸中透着冷意,不过她是杀手,她会在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收割他们的性命。 他们身后的黄包车里,跟踪他们的人转了大半个南京城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慕幽笛耍了。 几个人很愤怒,打算报复慕幽笛和宴霜。他们看到旁边准备过马路的那群洋大兵,几人对视一眼,脑中突然有一计。 他们让黄包车车夫拉着他们靠近慕幽笛的车,正当靠近慕幽笛的时候,他们联合攻击慕幽笛,然后将她引向洋大兵,他们打算借助洋大兵的手除掉慕幽笛和宴霜,然后将他们的行李拿过来。 事情也正如他们所料一样,慕幽笛的车撞向洋大兵的队伍,那群洋大兵立刻端起枪射杀慕幽笛和黄包车车夫。 慕幽笛一脚踢开黄包车车夫,她自己也跳下车,躲在黄包车旁,躲开了洋大兵的子弹。 宴霜也跳下车,将车夫推开,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也成功躲过了洋大兵的子弹。 慕幽笛快步跑向那几个跟踪他们的人。她从怀里掏出手枪,朝几人连开几枪,几人瞬间毙命。黄包车夫吓瘫在地。 洋大兵也看出慕幽笛手里有枪,纷纷蹲下躲避。 慕幽笛回身看他们,举枪朝撞倒小女孩的那群洋大兵也连开几枪。 周边的行人被枪声吓得四处逃走,街道顿时陷入混乱中。 国民政府的巡逻队听到枪声,立刻朝这边跑过来。 慕幽笛见此情形,立刻朝宴霜喊道:“快走!”说完拿起行李快速离开。 宴霜也跟着慕幽笛一起离开,留下几个瘫坐在地,被吓得六神无主的黄包车车夫。 这次由于当街行凶,而且死伤人员里面还有几个洋大兵,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见报了。英法帝国大使立刻照会国民政府,要求彻查此事,立刻找出行凶者交给他们惩处,然后两国计划向南京增兵。 慕幽笛没想到自己的这次反击,反倒成了英法帝国增兵的借口。 她带着宴霜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休息半个时辰,特调处就来人了,让他回组织一趟。 如今世道乱,尤其是南京,驻扎太多英美法日的大兵和大型武器,战火一触即发。 慕幽笛让宴霜待在自己的住处,哪里都别去,等她回来。她则换上男装,背着装有胡玲娜的杀人证据的背包离开住处,前往特调处。 她刚来到特调处,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很多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谈论什么。 她来到自己的部门,准备去陆部长的办公室提交胡玲娜的证据,就看到几个组员正在聊天。 组员们见到她,表情也很耐人寻味。有羡慕嫉妒恨也有愤怒,慕幽笛不想明白她们这些表情背后的意义,抬脚刚想离开。一个女人就愤怒地冲过来,拦住她的去路,质问道,“副组长,你什么意思?” 慕幽笛奇怪地看着她,反问:“什么意思?” 那女人说:“胡玲娜是骁豫龙的调查目标,你把她杀了,日本特务情报组的线索就断了,骁组长完不成任务,你是想害骁组长吗?” 慕幽笛心中一动,“你是说,胡玲娜被我杀了?她死了?” 那女人见慕幽笛不承认,顿时很气愤了,“是不是你杀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想当组长也别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慕幽笛心里冷笑,她知道这个女人暗恋骁豫龙,不过没想到她现在已经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她扫一眼女人身后的那几个看好戏的女组员,心里顿时了然,这傻女人被人利用当枪使而不自知,还要为骁豫龙强出头。 她冷笑一声,说道:“计阮,你要为骁豫龙鸣不平不用来找我,第一,我没有杀胡玲娜,第二,在特调处,想要上位,不择手段才是我们的手段,第三,特调处禁止恋爱,你要害骁豫龙吗?” 被称为计阮的女人被慕幽笛说中心事,咬咬牙,脸微微泛红,反驳道:“你别污蔑我和骁豫龙的关系,我,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下作的人,敢做不敢当。” “滚开!”慕幽笛懒得跟她辩驳,抬手推开计阮,径直离开。 计阮恨恨地看着慕幽笛的背影。她身后的女人们面面相觑,捂嘴偷笑。 慕幽笛来到陆部长的办公室,她敲敲门。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出来,“进!” 慕幽笛推门进去。 “部长好!” 陆部长见是慕幽笛走进来,脸上却罕见的露出笑容,他说道:“你回来了。” “是,刚回来。”慕幽笛答道。 她将背包打开,拿出里面的资料,将胡玲娜的杀人证据一一摆在陆部长的办公桌上,然后才说道:“部长,我来向您汇报工作,这些是我潜伏在胡玲娜的家里搜集到的证据,您过目。” 她拿起那两瓶显影液和隐影液,说道:“我查到他们传递情报的方法,就是在书店里租借书籍,在书上写下暗号,然后用隐影液让书上的暗号消失,他们将有暗号的书籍还给书店,其他情报人员买回那些书,用显影液显出暗号,然后根据暗号行动。” 陆部长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骁豫龙已经向我汇报了。” 慕幽笛心道果然如此,伍昀钊果然是骁豫龙杀的。不过没有问陆部长如何处置骁豫龙,这不是她该问的事。 她想起刚才计阮说的话,问道:“部长,听说胡玲娜死了,有传言是我杀的。” 陆部长点点头,说:“胡玲娜确实死了。”他将前些天的报纸拿给她看。 慕幽笛翻开报纸一看,才知道当天火车站的月台枪击案死伤上百人,警察在月台另一边找到胡玲娜的尸体。虽然警察很快就封锁消息,但还是泄露出来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胡玲娜是日本潜伏在中国的女特务,而且杀了不少中国人。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羊城顿时哗然,尤其以前跟她有暧昧关系的军政商界大佬急忙否认自己跟胡玲娜有接触,更甚者,原来跟胡玲娜关系不错,经常光顾胡玲娜生意的高官太太们,如今开始抵制她的店铺。 胡玲娜经营多年的几家店铺目前已经关门,曾经辉煌无比的胡府,现在也贴上封条,被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地搜查。 羊城报社对胡玲娜的死亡以及她日本特务身份的后续做了三天的头版报道。将她多年来在羊城的所作所为挖得一清二楚,不过并没有挖出接替胡玲娜工作的中村特使。 慕幽笛看完后,将这些报纸放下,说道:“部长,胡玲娜不是我杀的。” 陆部长点头,“我知道。” 慕幽笛惊讶。 陆部长笑了笑,说:“你的枪法我很熟悉,是不是你杀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枪杀胡玲娜的人,枪法也很准,甚至跟你不相上下。” 慕幽笛暗暗震惊,不过她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陆部长问慕幽笛:“如今接替胡玲娜工作的人是谁?” 慕幽笛答道:“是刚接任广州领事的中村特使,他不仅是特使,也是日本驻羊城特务情报组的主管。” “噢。”陆部长若有所思。 慕幽笛汇报完工作后并没有离开,她问道:“部长,陆曼在哪里?我跟她失联了。” 陆部长回过神,说:“她遇袭了,骁豫龙救了她,目前在国民医院养伤。” 慕幽笛一惊,忙问:“伤得重吗?” 陆部长叹口气,“幸亏救得及时,捡回一条命。” 慕幽笛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慕幽笛得到陆曼的消息,急着去医院看她,刚想离开,就被陆部长叫住了。 陆部长说:“我们特调处今后归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调派,总负责人是戴雨农戴总,你的工作调动还没有下来,暂时还是四组副组长。” 陆部长的话信息量太大,慕幽笛垂下眼,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们特调处是革命党直属特务机构,也就是说革命党被国民党招安了,而特调处如今也归属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调派,她的工作待定,或许陆部长也不再是她的领导。 慕幽笛深吸一口气,将听到的信息逐一分解消化。她这次回来,其实是存有离开组织的想法。 她决定拿走这些年自己辛苦存下的钱,悄悄地离开特调处,带着宴霜离开南京,去国外静静地生活。 离开北平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因为作为杀手,死亡才是最后的归宿,男女之情是奢望,更别说成家立业,然而,宴霜的出现,渐渐让她感受到身边有喜欢的人陪伴是一种幸运。 那天她从警署出来,第一眼看到宴霜,他的眼中是期待和心疼的目光,她常年冰寒的心似乎悄悄在融化。她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在为她的事奔波,守护和成全,这种感觉很幸福,让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渴望一种平静而又平凡的生活。 但她同时也害怕自己手上沾染太多的鲜血,担心自己拿不稳,握不住这样的幸福。 第72章 陆曼受伤 慕幽笛从陆部长的办公室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国民医院。 从护士那里询问了陆曼所在的病房后,慕幽笛上楼找到病房,推门走了进去。 陆曼还在休息,慕幽笛的脚步立刻放轻。 不过陆曼原本就是特务,对声音很警觉,听到脚步声后她立刻睁开眼,看到是慕幽笛,眼睛中透着欣喜和难以置信。 她微微张开嘴,低声说道:“你回来了!” 慕幽笛点点头,“我去咖啡厅找你,他们说你不在,你失踪后,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受伤了。曼曼,部长说你遇袭了,到底怎么回事?” 慕幽笛完成任务回来,陆曼很高兴,她如今精神好了一点。 想起遇袭的时候,陆曼如今也是一阵后怕。 她慢慢回忆,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我暴露了,他们在我回家的路上设了埋伏,我被伏击,心脏中弹,差点丧命,是骁豫龙救了我。我在广州紧急救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南京继续休养。” 慕幽笛听了陆曼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庆幸,如果当时没有骁豫龙,陆曼就凶多吉少了。 陆曼说:“我看了报纸,胡玲娜被枪杀了。” 慕幽笛笑了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刚知道。” 陆曼惊讶,“不是你杀的?” 慕幽笛摇头,“不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胡玲娜也来了。我和宴霜拿着证据在月台等车,被旁边的特务包围,他们打算围攻我们的时候,李探长和岛田忽然出现,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不仅攻击我,也攻击岛田,我们反击,这才有了月台枪击案。胡玲娜的死我也是在陆部长那里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陆曼听了若有所思。“胡玲娜出现在那里确实可疑,岛田遇袭更可疑,会不会是他们日本特务内讧了?” “很有可能。”慕幽笛经过仔细思考,认为有这个可能性,因为中村特使已经接替胡玲娜的位置,岛田是中村那边的人,也是日本内阁大臣的儿子,如果岛田在中国不幸遇难,中村有难以推脱的责任,日本也有借口向中国增兵,所以岛田遇袭怎么看都是一场阴谋。她猜测这场阴谋的策划人应该就是胡玲娜。 慕幽笛轻声说道:“胡玲娜出现在车站不奇怪,奇怪的是,谁杀了她?” “中村的人?”陆曼猜测。 慕幽笛忽然想起陆部长说的话,对方的枪法与她不相上下,不由感叹道:“看来日本特务在我国境内潜伏了不少高手。” 陆曼点头,“想要完全清除那些潜伏的特务,咱们任重而道远。” 陆曼忽然想起什么,问慕幽笛:“我父亲跟你说任务调动的事了吗?” 慕幽笛点头,“说了,部长说我的工作待定。” 陆曼顿时皱起眉头,因为自从特调处归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调派后,整个特调处现在是人心涣散,如今就连她父亲的命令那些组员也阳奉阴违,不服管教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慕幽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骁豫龙。 骁豫龙提着一袋水果和一包油纸袋进来,看到陆曼病床旁的慕幽笛时,目光闪了闪,皮笑肉不笑道:“咱们的大英雄回来了!这几天慕副组长倒是风头出尽,好不威风啊。” 慕幽笛没有搭理他的冷嘲暗讽,忽然想起什么,问骁豫龙:“伍昀钊是你杀的吧。” 骁豫龙反问:“你有证据吗?污蔑组长在组里也是重罪噢。” 慕幽笛确实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她没有反驳。她只是唾弃骁豫龙的所作所为。伍昀钊视他为知己,没想到最后死在他的手里。 陆曼见两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火星四溅,立刻劝道:“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眼下特调处风雨飘摇,未来怎么样还不知道,你们先管好组员,消停一下。” 骁豫龙看慕幽笛坐着一动不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离开,而自己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相见两厌,不如不见。 他将水果和吃食放在桌面上,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盒盒小吃,他转头叮嘱陆曼:“小曼,我给你买了午饭和水果,记得趁热吃饭,我先走了。” 陆曼看着骁豫龙,眼神温柔,微微笑道:“谢谢骁组长!” 骁豫龙也看着陆曼,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病房。 慕幽笛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若有所思。 陆曼看着骁豫龙走出去,这才转过脸,对慕幽笛说道:“幽笛,看在我的份儿上,不要再跟骁豫龙针锋相对了,他毕竟救过我的命,还有,伍昀钊的事你没有证据,我也不打算告诉父亲,所以就让那件事烟消云散吧,好吗?” 慕幽笛深深地看着陆曼,心底一叹,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好,听你的。” 见她答应,陆曼这才开心起来。 慕幽笛见陆曼有些倦意,嘱咐她好好休养,没有逗留多久就离开病房了。 她刚走到楼梯拐角,骁豫龙突然走出来,拦住他。 骁豫龙死死盯着慕幽笛,冷冷说道:“姓慕的,胡玲娜是你杀的吧。你知不知道她死了,日本特务的线索就断了,我们好不容易查到他们几个情报据点,你倒好,逞英雄把人杀了,有没有想过其他组员的任务能不能完成?你的自私自利害了别人,还配做副组长吗?” 慕幽笛原本想反唇相讥,不过想到刚才陆曼的请求,改口说道:“骁豫龙,看在你救了曼曼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我澄清一下,首先我没有杀胡玲娜,其次,伍昀钊死后,日本特务组织就撤销了那几个情报据点,你们再查下去也没有意义。最后,至于配不配做副组长,你我说了都不算。” “哼!”骁豫龙冷哼,警告慕幽笛,“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左右不过是重新调查线索,只不过我会把你踢出四组,还有你那个表弟,看好他,别在路上到处拍照,不然某天不小心把小命丢了!” 骁豫龙冷冷地警告完,转身下楼。 慕幽笛看着骁豫龙离开,眼神渐渐狠厉。看来这个人留不得……她恐怕要对陆曼食言了。 慕幽笛回到家的时候,宴霜正在捣鼓自己的照片。 他上次把慕幽笛的照片交给李探长,心疼了几天,不过能救出慕幽笛,那些照片也算送得其所。剩下的照片他要好好保存,于是他想方设法把照片烘干,放进隔绝的透明油纸里,那样的话照片不容易被氧化,保存的时间更长。 他刚将照片放进透明油纸里压平,慕幽笛就回来了。 他忙问道:“怎么样?你还要受惩罚吗?” 慕幽笛一愣,这才想起几个月前在北平郊区晚上的事,自己这次的任务确实是为了将功补过,不过如今特调处已经投靠国民党,陆部长也没空处理她,就连宴霜的事,陆部长都没过问。 她摇摇头,说道:“特调处变天了,已经归属国民党管辖,今天去汇报工作,陆部长说我工作待定,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 宴霜对国内的党派和各个势力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北平那边有北洋军,南京有革命派,武汉有汪伪政府,其他的一无所知。宴霜对政治不感兴趣,不过在路上看到那么多外国军人在中华大地上横行,肆意欺负我们的同胞,他很生气。 慕幽笛走到他的身边,见他在捣鼓照片,拿起一张照片看,发现是自己假扮王素梅时,去咖啡厅跟陆曼传递信息那天,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观察胡玲娜的店铺情况。 她问宴霜:“你每天都出门跟踪我?” 宴霜看她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怕她生气,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 慕幽笛说道:“刚才我遇到骁豫龙,你我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想来是派人跟踪我们,以后你出门要多注意安全。” 宴霜一听,表情立刻谨慎起来。 他以为慕幽笛会反对自己跟踪她,原来是担心他的安危,他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保护她。不过骁豫龙竟然派人跟踪他和慕幽笛,看来姓骁的对他和慕幽笛贼心不死啊。 慕幽笛将客房收拾出来给宴霜住。 宴霜眼睛一亮,允许同居?看来距离准媳妇接受自己又进了一步。 慕幽笛不清楚宴霜心里的小九九,她打算明天去银行将这些年存的钱取出来。趁现在特调处处于交接的混乱状态,带宴霜回北平一趟。 第二天一早。 慕幽笛刚准备出门,就有人来传话,说陆部长让她去特调处一趟。 慕幽笛心里觉得奇怪,不过还是收拾收拾,去特调处。 临走前,她对宴霜说道:“我抽屉里有手枪,你如果出门,一定要随身带枪,另外,一定要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 宴霜笑道:“知道了,媳妇,我会注意安全的。” 慕幽笛没搭理他嘴上占便宜,换了套男装出门。 慕幽笛刚到特调处大门口,就收到不少异样的眼神。 上楼的时候,她又遇到了计阮,不过这次计阮并没有摆脸色或是嘲笑她,而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似乎心情很好。 慕幽笛懒得搭理她,径直上楼朝陆部长的办公室走去。 计阮刚才还笑嘻嘻的面容立刻沉了下来,不过片刻后她再次开心地下楼去。 慕幽笛敲了敲陆部长的办公室门。 陆部长的声音传出来,“进!” 慕幽笛进去后,看到陆部长的办公室里不仅他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衣服明显跟特调处的风格不太一样。 陆部长见慕幽笛进来,立刻说道:“幽笛来了。” “是,部长,您找我。”慕幽笛暗中观察陆部长和那个陌生男人的表情。 陆部长向慕幽笛介绍道:“幽笛啊,这位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的潘部长,他可是戴总麾下的名将,战绩斐然,你以后跟着他,实力肯定突飞猛进。” 然后,他又向潘部长介绍道:“潘部长,这位就是您点名要的慕幽笛,他是我们情报四组的王牌组员,擅长暗杀和易容,枪法在特调组属于顶尖,他刚从广州做任务回来。” 陆部长短短的两段话,慕幽笛已经在脑中分解信息,也就是说,她已经脱离特调组四组,被眼前这个男人钦点,他将会是自己的新上司。 慕幽笛立刻朝男人行礼,“潘部长好!属下是慕幽笛。” 潘部长上下打量慕幽笛,片刻后点点头,说道:“你去收拾东西,准备跟我去新部门上班。对了,你现在是密查组直属特工五组的组长,专职暗杀工作,你以后要带领队员完成我交予的任务,懂吗?” 慕幽笛眸光闪了闪,答道:“是,属下遵命。” 慕幽笛抬眼看向陆部长,目光复杂,她有很多疑问想问部长,可是现在不合时宜。最终,她只能说道:“属下去收拾东西。”然后转身出去。 陆部长知道慕幽笛有很多疑问,不过就算她问,他如今也不便解释,因为她已经不再属于特调组,不属于他的手下。 他认为对于慕幽笛来说,调去密查组是一种幸运,以后她会更加如鱼得水。特调组只是情报机构,归入密查组后其实低人一等,毕竟是投降的一方,目前只能坐冷板凳,而慕幽笛很幸运得到密查组上层的赏识,未来不可限量。 慕幽笛走到自己的工位旁,就见自己的东西已经被计阮打包好,扔到地上。 她看一眼得意洋洋的计阮,再看工位上的名牌写着计阮副组长,她顿时了然,看来计阮取代了自己成为四组的副组长。 不过,她扫一眼四组其他人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尤其昨天怂恿计阮出头的那几个女人显然不太高兴,慕幽笛心中冷笑,计阮这傻女人,不知道能在这群虎狼围攻下占位多久。 慕幽笛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刚想离开。 计阮忽然发难,道:“慕幽笛,见到我这个副组长,不打一声招呼吗?” 慕幽笛淡淡道:“我现在不是特调组的人了,不需要跟你打招呼。” 计阮满脸得意,“骁组长说要踢走你,他说到做到。” 慕幽笛闻言,心中一动,这话骁豫龙昨天才对她说过,计阮是如何知道的?看来,计阮和骁豫龙的关系…… 这时,陆部长和潘部长走了过来。 潘部长说道:“慕组长,我们该走了!”说完,率先离开。 陆部长对潘部长行礼道别,“潘部长慢走!” 然后他拍拍慕幽笛的肩膀,说道:“去那边好好干,注意安全!” 慕幽笛郑重地朝陆部长行了个大礼。“陆部长,感谢您这几年的照顾。” 陆部长笑笑,微微点头。 慕幽笛拿着包裹快步离开。 陆部长也转身上楼。 四组的组员们见陆部长上楼,纷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刚才的事,他们听到潘部长的话,又看到陆部长对潘部长十分恭敬,大家满脸懵圈。 “怎么回事?难道慕幽笛升职了?” “看样子是的,刚才那个部长叫慕幽笛组长。” “那家伙踩了什么狗屎运啊!” “我还以为是骁豫龙踢走慕幽笛,没想到啊,人家是高升,可笑某人还洋洋得意。” 这个人说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朝计阮看过去,讥笑之意尽显。 计阮听到她们明里暗里讽刺自己,顿时怒道:“看什么看,我是副组长,你们什么都不是,给我放尊重点。” “嗤!”那个说风凉话的女人嗤笑一声。 大家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位上,理也不理计阮。 计阮气得一用力,将资料重重地扔在桌上。她知道,自己升任副组长,很多人心理不平衡,开始疏远她,不过没关系,骁豫龙组长会保护她。 第73章 新的身份 慕幽笛跟着潘部长上车。车一路来到南京市区的一条偏僻小巷里。 慕幽笛暗暗观察这条巷子的环境,发现只是一条很普通的古巷,斑驳的砖墙,老旧的木门,家家户户的门口放着些杂物。 将近十一月,金陵越来越冷,有些人家已经准备过冬的木柴,堆在大门旁边。小孩子在杂物和柴堆之间爬上爬下,玩得好不开心。 慕幽笛一路看过来,将一切尽收眼底,令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些看似普通的小巷百姓,他们每个人的眼神却并不普通,他们对外来车辆或陌生人都充满警惕。 潘部长的车刚进入小巷,他们立刻警觉地看过来,看到是熟悉的车牌号,他们才转过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当潘部长的车在经过他们的身边时,他们不经意间微微点头示意。 慕幽笛心中一动,这条巷子里的人该不会全是密查组的人吧? 车子来到巷子与巷子的交界处,那里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 车停在楼下。 潘部长下车,慕幽笛也跟着下车。 潘部长率先走进小楼,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里就是五组的秘密据点,你以后都在这里分配任务,汇报工作。” 慕幽笛跟着潘部长走进小楼,她听了潘部长的话,点点头,答道:“是,潘部长。” 年久失修的小楼楼梯在两人的脚下吱呀吱呀响。楼下明明是普通民房的黑暗通道,但慕幽笛一上到二层,环境就不一样了。 小楼的二层被改造成办公场所,有工位,有资料室,有会议室,也有审讯室和关押室,几个年轻人拿着资料在发电报,这场景甚至让慕幽笛想到了林胜的赌场,虽然职能不一样,功能却相同。 慕幽笛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的一切,而潘部长也在暗中观察她。见她神情从容淡定,眼神却暗暗扫视周围,心下稍稍满意。作为职业特工,要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这些都是一个顶级特工的必须具备的基本功。 慕幽笛被安排到密查组并不是潘部长的意思,起初他也并不知道慕幽笛是何许人也,将她纳入密查组是上面的安排,他只是听命行事。 他不知道慕幽笛有什么逆天的本事,或者得了哪位大人物的青睐,竟然空降成为特工五组的组长。他曾经调查过慕幽笛的真实身份,但始终处于保密状态,就算是他目前也没有权限查阅,这让潘部长有点在意,也有点好奇。 密查组虽然刚成立不久,戴总却是蒋委员长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慕幽笛一进密查组就带团队,如果没有过硬的实力镇住那些桀骜不驯的手下,想来他这一路也不会太顺利。 潘部长领着慕幽笛走到办公室的前面,对忙碌的众人说道:“这位是慕幽笛,你们五组的组长,以后你们的工作将由慕组长统一安排。” 正在各自忙碌手头工作的众人只是淡淡看一眼慕幽笛,就低头继续工作。 慕幽笛默默地将他们的目光和表情记下,这些都代表一个人的性格和想法,她可以从中判断这个人是否值得她重用。 这时,有个年轻的男声从潘部长的身后传来,“慕组长擅长什么?” 看似普通的问题,却暗含质疑,挑衅和不屑。 潘部长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慕幽笛,看他如何应对自己组员的挑衅和质疑。 慕幽笛看向那个年轻人,淡淡说道:“枪法尚可。” “哦?”年轻人也擅长枪法,他笑笑,拿出手枪,说道:“我的战绩是五十步弹无虚发。你呢?” 慕幽笛没有说话。 “噗”的一声过后。 窗外远处刚掠过的一只飞鸟,忽然就头朝下,直直地掉了下去。 年轻人一愣,他注意到窗外那只小鸟的异常,继而转头震惊地看向慕幽笛。 他还没注意慕幽笛是如何掏枪的,那只鸟就掉下来了,而且原本震耳的枪声被慕幽笛消音后,比平时开枪的声音小了很多,减少射杀时暴露行踪的风险。 整个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一阵死寂。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注意到慕幽笛放下的手枪,急忙问:“你怎么做到的?” 慕幽笛说道:“熟能生巧。” 年轻人顿时被噎了一下,那急迫的心情被无情的话冷却。 潘部长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笑了笑,对办公室里的全体人员说道:“开会。” 办公室里手头上忙碌的众人顿时纷纷放下工作,站在工位旁。 潘部长向所有人再次郑重介绍了慕幽笛,“这位是慕幽笛,你们五组的组长,擅长枪法,刀法,易容和刺探情报,刚才你们已经认识了,以后五组的所有事务均由慕组长安排。” 所有人立刻躬身对慕幽笛行礼,“慕组长好!” 慕幽笛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算是回礼。 潘部长让五组的成员分别自我介绍。 所有五组成员介绍了自己的姓名,擅长,目前工作和进度,等等。 等所有人自我介绍完毕后,潘部长拿出一袋资料,交给慕幽笛,说道:“这是你们五组的第一个任务。” 他将资料递给慕幽笛。 慕幽笛接过资料后,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着潘部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潘部长继续说道:“几个月前,国民政府办公室主任的秘书长邝世铭遭遇车祸身亡。蹊跷的是,法医证实秘书长死于中毒,而非车祸,司机目前被警局关押。秘书长本来要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车祸后,会议资料不翼而飞,怀疑有人投毒,目前只有这些信息。你们的任务是查出潜伏在国民政府内部的特务并全部杀掉,更重要的是拿回那份会议资料。” 慕幽笛听完潘部长的话,发现潘部长并没有说明拿回的是什么资料,意识到那份资料要么是考验他们五组能力的假资料,要么是不能明说的重要内部资料。 她打开袋子,取出资料翻看。 忽然,她瞳孔骤缩,眸中震惊与狠厉之色一闪而逝。 这些资料是国外潜伏在中国的间谍名单,以及被怀疑是汉奸的投毒嫌疑人名单,让慕幽笛震惊的是,头一名投毒嫌疑人竟然是康保国! 不,是年轻时的康保国! 不过慕幽笛一眼就能肯定照片里的人就是康保国,即便他清理了胡渣,染黑了白发,还换了发型,也遮不住眉角那处伤疤。不管他怎么变换,她对他的样子可谓刻入骨缝里,就算康保国化成灰,她都能认出他那副罪恶的模样。 康保国还活着,在她意料之中也出乎意料之外,所以她一直没有离开特调处,其重要原因就在于查出康保国是死是活,他在哪里,如果能找到他,她就亲手除掉他,那样才算报了杀父的血海深仇。 但几个月来,康保国的消息石沉大海,而她再次见到宴霜后,渐渐被他的真心感动,萌生了退出组织的想法。 没想到康保国不但活着,转眼就成了国民党办公室主任的秘书长助理,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张大帅曾经的左膀右臂,何等威风重要的身份?他却突然降低身份,甘愿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助理,怎么想都觉得里面大有问题。 当时康保国被那辆神秘轿车带走后,她曾经让陆曼去调查过,但康保国的消息真真假假,有说已经死亡,有说被张大帅投入大狱,也有说已经逃去日本。 之后传出保安局和警政司全部换帅的消息。北平也被北伐军搅乱了局势,导致很多北洋军携家眷纷纷返回东北,康保国自此也销声匿迹,就连家眷也消失无踪。 慕幽笛没想到时隔几个月还能看到康保国的消息,而且他还出现在南京,成了国民政府高官的助理。 他一把年纪隐瞒身份当助手实属罕见,不过当初康保国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还能成功反杀蔡祺曜,可想而知,他的谋略和手段绝对不是普通人能企及的,她一直不敢小觑他。 慕幽笛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杀父仇人,然后伺机杀了他。 她看完所有的资料后,脑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她提出要亲自潜伏在康保国的身边,查出他就职国民党的真实目的,揪出背后的势力,看他到底为谁卖命,北洋军还是日本国?查出证据后,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接着,她提名刚才挑衅她的年轻人为副组长,统管本次找回资料和刺杀任务的执行情况。 她先让人去警察局拿到司机的口供,再安排人去查清楚案发前后和当时的具体情况,包括车祸相关车辆上的人的背景情况,查出案发时周围小贩和路人的信息,查出接应的人和逃跑的路径。 她派出两名组员潜伏到日本驻南京使馆,拿到日本潜伏在国民政府内部的全部间谍名单,查出接触过秘书长的所有间谍,查出他们拿走那份资料的目的,伺机拿回资料后,将计就计,设圈套诱敌深入,秘密刺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啪啪啪…… 潘部长听完后,见慕幽笛短时间就将任务分派得明明白白,每个人的责任和目标也很清晰,他很欣慰。 他以为慕幽笛突然空降到五组,短时间很难让这群密查组的天之骄子臣服。 他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也就是陶孟哲本来打算给慕幽笛一个下马威,不曾想自己倒是被慕幽笛将了一军,漂亮地反击回去。如今短短半个小时,这群天之骄子就被慕幽笛这个空降兵镇住了。 潘部长忽然觉得慕幽笛这个上面特意指定的五组组长,并非他之前认为的靠裙带进来的关系户,而是在某种际遇被上面的人赏识,才特招进密查组的。 慕幽笛安排完五组的任务后,潘部长就离开了。剩下的事务他相信慕幽笛完全能够胜任,不需要他过度干预。 车上,潘部长缓缓打开一块布,里面放着一只僵硬的小鸟。这只小鸟刚才被慕幽笛的子弹贯穿头颅,一头扎下,掉在地上。 他将小鸟放好,看向窗外,陷入沉思。 五组办公室里。 潘部长离开后,慕幽笛将资料交给副组长陶孟哲,让他誊抄后每人分发一份,让组员们熟悉行动目标,并且让他在明天一早收集组员的具体行动计划。 她强调这个特工执行计划每个人都要写,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顿时嘈杂起来,大家觉得自己擅长用枪,擅长用刀,就是不擅长用笔,再说他们是特工,不是文职,没必要按照条条框框去完成。 虽然组员们众说纷纭,不过慕幽笛并没有妥协,她设定了任务的奖惩制度。 面对这样一群心高气傲的组员,慕幽笛自然不惯着他们。既然她是组长,已经明确了各自的任务,那就要严格按照规定的要求去执行和完成。 而慕幽笛设置的奖惩制度更是简单粗暴,出色完成任务者便给予丰厚奖励。反之,没有完成任务者不仅拿不到钱,还将受到严厉惩罚。 众人一听,满脸错愕。 他们没有经历过慕幽笛当初那种地狱般的残酷选拔,真正的以一对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后只有一个优胜者能活下来。 这些人都是天生拥有特工特质,是从各自擅长不同的领域中选拔出来的翘楚,但慕幽笛希望他们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制定执行计划,预判事情发展的不同情况,制作多种预案,不仅可以确保完成任务,同时也能保命。 这是她从胡玲娜身上学到的经验。她看过胡玲娜的暗杀证据,那些近乎完美的暗杀计划都是提前做好所有铺垫,最后给予目标人物致命一击。 慕幽笛看到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然而,她也知道这些组员面服心不服,要知道这五组可是刚刚成立不久的特工小组,成员之间比较陌生。 不仅如此,这些人可都称得上是各自领域中的精英,每个人都很自负。尽管刚才慕幽笛展现出的实力有目共睹,但这种钦佩仅仅维持片刻,不久后,大家心底那份不服输的劲头又逐渐涌上来,一个个争强好胜。 潘部长安排这次任务,想必是想促进组员之间快速磨合。 第74章 再遇仇人 傍晚,慕幽笛下班回到住处,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宴霜却不见人影。 她走到宴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宴霜开门,看到慕幽笛,高兴道:“你回来了,我做了晚饭,快趁热吃。” 慕幽笛笑道:“你还会做饭?” 宴霜笑着点点头,“那当然。”说着,他悄悄将手藏到背后。 慕幽笛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意识到什么,探头看向他身后,果然发现他的桌上放着一个药箱。 她立刻走了进去,宴霜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跟着走进去。 慕幽笛站在桌子旁,说道:“手伸出来。” 宴霜看着她,片刻后乖乖伸出双手。 慕幽笛看到他一只手的手指出血,另一只手的手指被烫伤,心中暗暗叹口气,从药箱里拿出止血药和烫伤药。 她打开止血药,将药粉轻轻抹在宴霜那只被割伤的手指上。 看到慕幽笛替自己上药,宴霜心里甜丝丝的,解释道:“我看你厨房里有厨具,就想给你做晚饭……” “嗯。”慕幽笛应了一声。 宴霜偷偷瞄一眼慕幽笛的脸色,继续说道:“菜有点糊,可能还有点咸。” 慕幽笛看他一眼,替他烫伤的手指上药时用力一抹。 “嘶~”宴霜倒吸一口冷气。 宴霜以为她在生气,立刻转移话题,问道:“你今天工作怎么样?”说完才反应过来慕幽笛的工作似乎不适合谈论。 慕幽笛想了下,说道:“特调组并入国民党的密查组,我也调到密查组的五组任组长。” 她想起之前自己对宴霜的承诺,心里很愧疚,说道:“我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脱离密查组。” 闻言,宴霜低下头,心绪有点复杂,刚才开心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有点落寞。 他希望慕幽笛脱离组织,没想到她刚出狼窝,又进虎穴,密查组是干什么的他不了解,但他知道那里肯定也是危险重重的地方。 自从经历月台枪击案后,他越来越担心慕幽笛的安危。但他阻止不了慕幽笛,只能尊重她做出的所有抉择。 慕幽笛看到他的笑容慢慢消失,心里没来由的更加愧疚。 她不是不想离开组织,原本她今天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但一看到康保国的资料后,她就犹豫了,父仇不共戴天! 所以,父亲的仇,她一定要报。 如今康保国潜伏在国民党内部,她要报仇的话,只能借助密查组,然后顺理成章地完成复仇计划。 但同时,她也不希望宴霜不开心。宴霜为她付出了很多。她知道自己很贪心,既想要复仇,也想要爱情。 慕幽笛忽然凑近宴霜。 宴霜一愣,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慕幽笛轻轻吻上他的唇。 原本她只想蜻蜓点水就离开。没想到宴霜忽然抱住她,深深地吻住她的唇,撬开她唇齿,探入她的舌尖,没让她再逃离。 唇腔舌间的追逐交缠游戏让两人的身体渐渐升温。 宴霜的眸光中渐渐充满了情欲,他双手紧紧地搂住慕幽笛的腰,渴望对方更深层的回应。 慕幽笛忘情深吻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狠心地拒绝他的索求。 宴霜感觉到慕幽笛的拒绝,火热的渴望之情渐渐冷却下来。 唇舌交缠的两人慢慢分开。 慕幽笛轻轻喘着气,看着已经恢复理智的宴霜,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再等等,只要完成复仇计划,我和你就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好吗?” “复仇计划?”宴霜疑惑,他以为慕幽笛的复仇计划早在北平那晚上已经完成了。 慕幽笛解释道:“今天去密查组赴任,接了一个任务,你知道任务目标是谁吗?” 宴霜想起北平郊区的那一夜,蔡祺曜死了,康保国逃了,难道是…… “康保国?” 慕幽笛点点头,“就是他。他现在潜伏在国民党内部,我打算利用这次任务完成复仇,到时候大仇已了,我们就能去过向往的生活。” 宴霜笑着点头,“好,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你。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慕幽笛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手牵手走出宴霜的卧室,去餐厅吃饭。 第二天。 慕幽笛刚去到五组的办公室,陶孟哲就将组员做的行动计划交给她,说道:“慕组长,这是五组所有组员的计划,你过目。” 慕幽笛翻开那些计划书仔细阅览,对于他们行动细节中会出现的问题标记出来。 陶孟哲站在一旁,看到她仔细地挑出一些问题,在旁边写上自己的意见和建议,这种方式他原来闻所未闻。 他以为特务的工作就是跟踪和刺杀,并不需要花里胡哨。所以看到慕幽笛竟然让组员写计划,还用心地替组员修改计划,这简直匪夷所思。 陶孟哲是密查组的首位组员,他父亲是国民党军官,按说他是个富家子,不应该参与这么危险的任务,但陶孟哲从小好战要强,越危险的事他越要做,越危险的地方他越要去,他对未知的东西有强烈的好奇心,而遇到比他强的人,他就会产生浓浓的战意。 慕幽笛的空降让他好奇她的身份,而慕幽笛的实力也让他产生挑战她的好胜心。 慕幽笛正在修改计划,忽然感受到一股情绪波动强烈的视线,她抬眼看去,就见陶孟哲盯着自己看。 她问:“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陶孟哲说道:“咱们再比一次枪法,刀法也行。” 慕幽笛懒得跟他掰扯,说道:“陶副组长,如果你去找日本特务比枪法刀法我很赞成,至于我,没时间。” 陶孟哲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对手,只有战胜你,我才能去找新的对手。” 慕幽笛想拍死陶孟哲的心都有了,怒道:“再比多少次,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出去!” “你!”陶孟哲刚想反驳,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慕幽笛说了声,“进来。” 一个男人推门进来。 慕幽笛记得,这个人是潘部长的司机。 男人将手里的一袋资料交给她,说道:“慕组长,这是潘部长让我转交给你的资料,部长让我转告你,新身份已经安排好。” “好的,谢谢。”慕幽笛接过资料。 男人转身走了出去。 陶孟哲看了慕幽笛一眼,也走了出去。 慕幽笛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资料一看。原来,潘部长已经替她准备好接近康保国的新身份。 竟然是一名保洁员! 慕幽笛拿出身份证明和工作牌,想了想,保洁员倒是一个不错的掩饰,身份低微,来去自如。 她继续看资料,将一个保洁员的背景资料和假身份信息全部记下后,将资料全部收好。 慕幽笛将组员的计划全部看完后,将计划给她们发下去,然后五组成员按照所分派的任务各自领取装备后,就出发执行任务。 陶孟哲临走之前,走到慕幽笛的面前,这次他态度倒是诚恳了不少,说道:“我希望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你能跟我再比一场。” 慕幽笛对于陶孟哲这种好胜心烦不胜烦,她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就拿这次任务做比试,看谁揪出的汉奸多,刺杀的特务多,如何?” 陶孟哲眼睛一亮,显然很感兴趣,道:“好,一言为定,到时候看谁更胜一筹。” 慕幽笛提醒他,“别忘了,这次的任务目标还有拿回那份资料。” “行。”陶孟哲摆摆手,快步离开。 慕幽笛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打发走陶孟哲,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五组其他成员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下三个电报人员留守。慕幽笛叮嘱她们做好电报收发工作,就匆匆离开办公室。 慕幽笛走出巷子,坐上一辆黄包车,先去一家成衣店,买了套中年妇女的衣服,然后返回住处。 她回到家时,发现宴霜并不在家,相机也不见了,想来是宴霜戴着相机出门采风去了,她并没有在意。 她拿出一组易容的用品,将一张中年女人的仿皮贴在脸上,在仿皮上画出深深的皱纹,戴上花白头发,然后在腰围和腿脚绑上特制的棉絮包,最后换上中年妇女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一照,镜中赫然出现一个中年胖女人的身形。 慕幽笛带上新的身份证明和工作牌,挎着一个布包,迈着中年胖妇女的步伐缓缓下楼。 走到楼下后,她叫了辆黄包车,去政府办公室大楼报到。 黄包车将慕幽笛带到政府办公大楼的大门前停下。她下车,抬头看着眼前这栋自己即将潜伏的大楼,抬脚正想走过去。 忽然,从大楼里匆匆走出一个人。 慕幽笛定睛一看,康保国! 慕幽笛盯着康保国,瞳孔微缩,但很快就转过脸,假装向门卫打听情况,之后慢慢走向大楼。 康保国提着公文包快步走出大楼。 慕幽笛和康保国两人擦肩而过。 慕幽笛目不斜视,双手捏紧布包,缓慢地走进大楼。 她告诉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潜伏进政府办公大楼,至于康保国,不急!接下来的日子,她会慢慢布下杀局。 进入大楼需要查验身份和搜身检查,防止有人带武器进去,慕幽笛将自己的身份证件和工作牌递给安保人员,等他们查完挎包后就放行了。 慕幽笛来到人事科,递上自己的资料,人事科查实后就让她直接上岗。因为今天有一个保洁员请假,慕幽笛正好可以顶替她的工作。 慕幽笛按照指示牌来到库房,换上保洁员的制服,拿着扫帚和抹布出去。 她先弄清楚政府大楼的结构,各个科室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康保国的办公室在哪里。 她从一楼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逐一打扫,在清扫的时候顺便将里面的布局和职员的姓名职位记下。 慕幽笛一路从一楼扫到六楼。她在四楼找到了康保国的办公室,在五楼找到邝世铭的办公室。 关于邝世铭的死因,法医验尸后说是中毒,但具体是什么毒还没有检测出来。 如果说康保国提前给邝世铭下毒,导致邝世铭去开会的途中毒发,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有些慢性毒药只要控制得当,剂量适合,发作的时间可控,也能洗脱自己的嫌疑。慕幽笛几个月前就曾经在北洋军外交酒会上用过,毒性虽然发作慢,但剂量足够同样致死。 不过法医还没有结论,这个想法只是慕幽笛的猜测。想要证实,还是需要调查邝世铭最近接触过什么人,他的饮食习惯等等。 慕幽笛走到邝世铭的办公室门前,看到还有警察拉起的警戒带和封条,她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决定晚上再偷偷进去查一下。 打定主意后,她转身下楼,去到康保国的办公室打听情况。 康保国的办公室里一共有三个人,他们同样都是邝世铭的助理,康保国出去后,办公室里就剩一男一女两个助理正在忙碌。他们的工位用大屏风隔开,形成独立的空间。 慕幽笛走进去时,两人抬头看她一眼。女助理说道:“正好,我桌上洒水了,替我擦干净。” “好。”慕幽笛走过去,拿着抹布在她桌上快速擦拭。 擦桌子的同时,她也暗中观察女助理的办公环境和习惯。 那女助理忽然问道:“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慕幽笛点点头,“我刚入职。” “噢,怪不得。”女助理恍然大悟。 慕幽笛擦完女助理的桌子,又去男助理的桌子擦拭,同样,她也暗中观察男助理的桌面和习惯。 擦完两人的桌面,慕幽笛慢慢走到康保国的工位前,假装用抹布擦他的办公桌,实则查看他的桌面上放着什么资料,还有他工位后面的书架有哪些书籍等等。 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推开,康保国提着公文包匆匆走进来。 他看到慕幽笛躬身在他的工位旁,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立刻警惕地跑到工位,问道:“你是谁,在干什么?” 慕幽笛立刻站起来,拿着抹布,表情紧张无措,讷讷说道:“我,我是新来的保洁员,在,在捡钢笔。” 说着,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支钢笔。 康保国看到钢笔,眼神微微一闪,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立刻抢过钢笔,骂道:“谁让你动我的东西,滚出去!” 慕幽笛已经注意到他眼中的一闪而逝的惊慌,这支钢笔,有问题…… 慕幽笛低下头,不停地朝康保国说对不起,掩饰住自己心中的疑惑。 康保国将钢笔放进公文包后,朝慕幽笛吼道:“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碰我桌上的任何东西!” “是。”慕幽笛小声应道,她转身慢慢走出去。 女助理看了慕幽笛一眼,又看向康保国,问他:“你又去警局了?” 康保国点头,“邝秘书长的真正死因还没查出来,我少不得以后还要去几趟。” “幸好我跟老赵那时候出差了,不然也要被警察怀疑。”女助理满脸庆幸。 康保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你们很幸运。” 他的视线忽然转到慕幽笛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慕幽笛打开门,缓缓走出康保国三人的办公室。 第75章 夜探政府大楼 慕幽笛下楼,回到一楼的库房,换下保洁员的衣服,慢慢走出来,准备回家。 她仔细琢磨刚才在康保国办公室粗略查探的情形,那时,康保国看那支钢笔的表情很可疑。 可是一支钢笔,能有什么猫腻? 看来,今晚不仅要潜入邝世铭的办公室好好查一查,最好连带康保国的办公室也一并查一下。 慕幽笛刚准备出去,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她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赶紧快走两步,走到那人的旁边。 她侧头看向旁边的人,真的是宴霜! 他怎么在这里? 宴霜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侧头看自己,立刻礼貌地笑道:“你好。” 慕幽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易容呢,估计宴霜没认出自己。 宴霜忽然抽动一下鼻子,闻到中年女人身上那股油墨味道,看向中年妇女的眼睛一亮,慕幽笛? 不过他没有吭声,慕幽笛易容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现在正在工作。所以他没有吱声,假装不认识对方,只是礼貌地微微一笑,继续往大楼外面走去。 出了政府大楼,慕幽笛继续跟在宴霜的身后,她看着四周没人,连忙拉着宴霜快步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宴霜看着神色紧张的慕幽笛,急忙解释道:“我应聘了政府行政院外交部办公厅的文职工作,而且已经通过了,明天咱们就是同事了。” 慕幽笛一怔,“你应聘这里的工作?你之前怎么没提过?” 宴霜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在密查组工作,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所以我想,如果我能在国民政府谋个职位,正好可以陪你一起,至于家里的情况,我昨天去邮局邮寄信件给四哥和五哥了。” 慕幽笛这时才记起来,之前她让陆曼调查宴霜四哥的情况,不过陆曼突然失踪,她没有打听到情况,她想,过几天抽个时间去医院看望陆曼,顺便打听一下北平的消息。 她探头出去,看到有人过来了,连忙说道:“回家再说,这里不安全。” 宴霜点头。“好,咱们回家。” 为避免被人怀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回到住处,慕幽笛将伪装卸下,恢复原来的容貌。 宴霜看着眼前熟悉的精致的脸,恍然间回到了十六年前的早春,他在贝勒府跟慕幽笛初见时的情景。年少懵懂,不知怦然心动是何物,而十几年后再见面,时光流逝,伊人如初,对他来说,两次都是最美好的相遇。 慕幽笛忙完后,一抬头,就见宴霜看着自己发愣,问他:“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宴霜笑了起来,说道:“想起当初你在贝勒府唱戏的情景。” 慕幽笛听他说起两人的从前,不由地一笑,也慢慢回忆过去。 宴霜又说道:“你那时唱戏的模样特别认真,特别好看,我那时就在想,你很适合唱戏,后来在曦苑看到你站在戏台上唱穆桂英挂帅,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只不过他们都说曦苑的老板是个男人,我当时拿不准,只能每天去试探……” 慕幽笛静静地听着宴霜述说当时的心境,心里也很感慨。 她当初见到宴霜时,其实并没有认出他来,而是调查之后才知道是故人,但那时她一心只想报仇,她在特调处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直到宴霜追随她从北平到广州,再到南京。就算宴霜不说,慕幽笛也知道,这些日子宴霜遇到不少危险,他却选择自己扛下,对她不离不弃,这让慕幽笛的心渐渐为他融化,所以才打算离开特调处,跟他去过平凡生活。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杀父仇人康保国没有死,这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拔掉这根刺她无法安心生活。宴霜入职国民政府,也就说明他支持她的选择,会留在这里一直陪着她,直到复仇成功。 慕幽笛发现宴霜对她的好,是那种无声无息的关爱和陪伴,就像潺潺流淌的溪流,没有汹涌澎湃的气势,却有着持久而深沉的力量,一点点地滋润着她的心,让她的内心变得愈发平静温暖。日子越久,慕幽笛越发深刻地体会到宴霜的好。 慕幽笛看着宴霜,忽然走过去,紧紧抱住他,说道:“谢谢!” 宴霜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感谢弄得一懵,不过慕幽笛主动抱着他,让他很开心。他也紧紧地抱住慕幽笛。 两人安心地享受着彼此传递出来的爱和温暖。 半晌,慕幽笛放开宴霜,说道:“你四哥的消息,我会去找陆曼打听,你也不用太担心。” 宴霜笑着应了一声。 凌晨时分,慕幽笛换上夜行服,带上爬墙用的器具,还带了刀枪,外面套了条长褂遮住,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慕幽笛刚离开,宴霜的房门就打开了,他看着关上的大门,眼中是浓浓的担心。 宴霜应聘政府外交工作,其实有两方面原因,一是慕幽笛,他想以这种方式陪伴她。二是洋大兵撞倒小女孩,欺负中国老百姓的嚣张模样让他痛恨,他希望自己有能力去阻止这样的事再发生。 可他没有慕幽笛的身手,也没有她的好枪法,只能选择这种方法,用政府交涉和法律制裁的方式去制止那些横行在华夏大地的洋人们。 漆黑的政府大楼侧门前,慕幽笛抬头看向五层邝世铭办公室的窗户,目测一下高度后,脱下长褂收好,从肩膀处取下爪绳。 她将爪绳抛到三层的窗台上,钩爪紧紧抓住窗台缝隙,慕幽笛拉了拉绳子,钩爪还算结实,她捉住绳子往上爬。 上到三层窗台的时候,她将钩爪取下,将绳子卷好挂在身上,看了一眼周围情况后,沿着三层的窗台慢慢爬向五层。 她爬到邝世铭办公室的窗台,用刀片撬开窗,偷偷钻了进去。 慕幽笛打开手电筒,朝办公室照过去,发现邝世铭的办公室很宽敞,不过里面放了很多资料架子,上面有一摞摞的资料。 慕幽笛走过去慢慢查看,发现架子上的资料都是国民政府针对各地行政治理起草的相关文件,林林总总差不多有数千份之多。 她将资料放回去,又走到邝世铭的办公桌旁,扫一眼桌面上的东西,水杯,药品,书籍,笔墨,电话…… 慕幽笛拿起桌上的药瓶,看标签是治疗头疼的药片,这些东西警察应该已经检测过,所以她放了回去。 她打开抽屉,里面乱七八糟,应该是警察搜查的时候造成的。忽然,她看到一颗药片落在抽屉的缝隙里,她想了下,用镊子将药片夹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看。 慕幽笛取出药瓶里的药片和抽屉缝隙里的药片对比,发现两种药的外形很像,但仔细看的话,其实还是有差别的,缝隙里的药片更大更厚,味道也比较浓郁,像是加量版头痛片。 她将缝隙里的药片用纸包起来放在背包里,然后继续搜查。 忽然,一道强光射到邝世铭的窗口,慕幽笛连忙关闭手电筒,那强光一晃而过,慕幽笛快步走到窗户边,朝楼下看去,就看到两个巡逻人员走了过去。 第76章 夜探政府大楼2 慕幽笛等那两个巡逻的人离开,再次打开手电筒,在邝世铭的办公室里继续查找线索。 她打开书柜,看到满柜的书籍,里面大多数都是关于桥梁,铁路,隧道等等的国外文献和着作。她打开几本粗略看了下,都是外文,她看不懂,不过邝世铭在每一页都注有自己的想法。 慕幽笛想起潘部长提供的资料,里面有提及邝世铭是海外留洋回国人员,应该就是专攻工程建筑方面的专业人才,她猜测,这次丢失的重要资料或许跟桥梁和铁路有关,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不择手段,拿走我国的桥梁铁路资料到底有什么目的? 慕幽笛在邝世铭的办公室里没有什么收获,她有点失望,不过一想到警察已经掘地三尺将这里挖的干干净净,她也就释怀了,准备爬下四楼,去探查一下康保国的办公室。 她打开窗,探头看向楼下,巡逻的人已经离开,四周十分安静。 她等了两分钟,倾听周围的响声,确认侧门并没有人,这才从五楼爬下去。 她用手推了推康保国的窗玻璃,发现已经落锁,不过这种窗户难不倒慕幽笛,她刚想拿出刀片,忽然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向隔壁,也就是那个女助理的位置,她爬过去,轻轻推了一下,窗就开了。 慕幽笛悄悄爬进去,径直走到康保国的工位前。 她打开手电筒,查看桌面的东西,笔墨纸,书籍,电话,水杯,文件资料等等,他作为邝世铭的助理之一,桌面上的东西跟其他两个人的大同小异。 她拉开抽屉,里面除了资料就是资料,都是替邝世铭起草的文件,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想想也是,康保国那么谨慎的人,潜伏进来肯定不会在办公室放重要的资料,以免身份暴露。 她拉开最底下的抽屉,看到一抽屉的废纸,刚想关上,忽然看到角落有一团废纸,她拿起来展开一看,是病历单。 她仔细看病历单,上面写着康保国长期严重失眠,精神衰弱,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医生开了镇静剂,止痛片和神经系统抑制类药物。 让慕幽笛比较在意的就是止痛片,她怀疑康保国可能利用药物毒杀邝世铭,最好的证明就是过量服用止痛药,就能导致慢性中毒,甚至身亡。 但慕幽笛翻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康保国办公桌上有药瓶。不知道他放哪里了。 慕幽笛将病历单放进背包里,打算回去好好查证一下。 这时,康保国工位的窗户也射来一束强光,巡逻人员一边走一边聊天,强光再次消失,巡逻人员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慕幽笛走到康保国工位的窗边,刚才窗外的强光照射,让她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东西。她弯腰仔细看窗边上沾到的白色粉末,她捻起来闻了闻,并没有味道。 她想了下,直觉认为这些粉末或许是重要的线索,于是她用刀轻轻将沾在窗边的粉末刮一点下来,用纸张包好,放到背包里。 慕幽笛心里计算了一下刚才巡逻人员的巡逻频次和时间,发现两人几乎是半个小时巡逻一次。 慕幽笛看了眼怀表,刚过去十分钟,也就是说她现在出去,正好可以避开他们的巡逻时间。 她走到女助理的窗边,轻轻推开窗,然后听外面的动静,等了一分钟后,周围依然没有任何声响。 她将自己的痕迹擦干净后,用力攀上窗台,拿出飞爪,将爪勾住外面的窗沿,然后绳子甩下去,她将窗关上后,两手捉住爪绳,快速速降到一楼,转身从后门离开,避免正面遇到那两个巡逻人。 这次夜探政府大楼收获太少,回去的路上,慕幽笛不停回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慕幽笛回到家里已经凌晨四点,她将夜行衣脱下,换回居家服,躺在床上,慢慢睡去。 隔壁房间里,宴霜听到慕幽笛房间终于安静下来,他也放下心来,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宴霜早早起床做早餐。 慕幽笛刚打开房间门,就闻到一股米粥的香味,还有香喷喷的酥油饼和汤包。 “好饿啊!”慕幽笛做了一晚上窃贼,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满桌的早餐,她两眼放光,立刻扑到桌边。 宴霜看到她的表情,微微一笑,说道:“快吃吧,等下我们一起去上班。” 慕幽笛夹起一个汤包放进嘴里,顿时被烫得嘶溜嘶溜,听到宴霜的话,她摇摇头,说:“我先去五组,昨晚……” 话刚出口,慕幽笛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看向宴霜,发现他似乎并不意外,试着问他:“你知道我昨晚出去了吧。” 宴霜点点头,“你安全回来就好。” 慕幽笛一愣,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等了一宿?” 宴霜点头,“你没回来,我不放心。” 慕幽笛心里一暖,这种有人在家等待的感觉让她迷恋。她情不自禁说道:“以后每次夜里出任务,我都会跟你说一声。你不用等我,我会安全回来。” “好。”宴霜给她夹了个酥油饼。 温馨的早餐结束后,两人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慕幽笛还是中年妇女的模样,拿着昨夜找到的药片和粉末,匆匆赶往五组的办公室,让几个留守人员拿去化验。 宴霜没有易容,而是穿上一身洋装,拿着公文包出门。这是他的第一份正经工作,他很重视。 宴霜坐上一辆黄包车赶去上班。第一天上岗报到,他不想迟到。 他在车上整理一下仪容,虽然不是第一次穿洋装,不过这种套装跟穿长衫的感觉确实不一样,不累赘更收身,但他还是更喜欢穿中山装,显得人很有精神。 他整理完脖子上的领结,刚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骁豫龙? 他倒是很久没见到骁豫龙了,想当初他还以为这小子会给他使绊子,不过似乎他忙得很。 宴霜看到骁豫龙搂着一个女人从酒店出来。两人举止十分亲密,他仔细看了下,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像骁豫龙这样的男人,宴霜认为他身边应该少不了莺莺燕燕。 第77章 再遇李探长 黄包车拉着宴霜来到政府大楼大门前停下。他付钱下车后,刚想走进政府大楼,一辆车停在他的旁边。 车窗降下,李探长的脸露了出来,他笑呵呵地朝宴霜打招呼:“金先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宴霜一愣,没想到来了南京还能看到李探长,他尴尬地笑笑,说道:“李探长怎么来南京了?” 李探长笑眯眯道:“我现在为国民政府内政部警政司效力,不过你还是可以称呼我李探长。” 李探长见宴霜身上的洋装,手拿公文包,一副着急上班的模样,立刻猜出宴霜可能在这里上班,不禁问道:“金先生也在国民政府任职?不知是哪个部门?” 宴霜看到李探长笑眯眯的样子,总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听到他问话,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在外交部任职。” “噢,幸会,那我们算半个同僚。”李探长见宴霜表情不太自在,于是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宴霜巴不得他赶紧走,不过他还是客气地说道:“好的,李探长慢走,咱们下次聊。” 轿车从宴霜旁边拐弯,去往大楼停车场。 宴霜看着轿车离开,皱起眉头,心想李探长怎么突然从广州警署调到南京警政司?而且就在他和慕幽笛到南京的前后脚,他总觉得李探长的这次调动不同寻常。 同时,他也要尽快提醒慕幽笛这件事,让她行动时提高警觉。 李探长看着后视镜里的宴霜,笑了笑,放下窗帘。 自从胡玲娜死后,广州的日本特务机构似乎就开始走低调路线,以前查到的几个据点全部撤销,店铺人去楼空或是转让,而且胡玲娜的府邸也被清理一空,挂出去售卖了,曾经红极一时的羊城名媛如今被全城百姓唾弃,被军政商界抹除痕迹,似乎大家都想忘记曾有这么个搅动羊城风云的女特务。 胡玲娜死了,而她最信任的几个手下也在同一时间全部销声匿迹,尤其是她曾经的左膀右臂王素梅。 李探长认为想要揪出潜伏起来的特务们,就要弄清楚日本特务机构的内部情况,因此他要紧紧咬住王素梅这个人,而金宴霜就是找到王素梅的关键。 月台枪击案时,金宴霜出现在车站,说明他打算离开广州,所以李探长查了宴霜的行程,发现他退了南京的车票。所以,他猜测金宴霜的目的地是南京,于是他查了全广州的车站,最后在另一个车站,查到金宴霜和那个陌生女人买了去南京的车票。 他向中央特工总部申请调到南京警政司,继续调查日本特务的动向,于是才有这次的偶遇。 李探长的办公室在另一栋大楼,不需要经过宴霜所在的政府大楼,不过邝世铭的案子现在转到他的手上,所以他一大早就来到案发现场,只是他没想到金宴霜竟然也在政府部门上班,这让他很惊喜。 李探长心思急转,看来,自己有必要常到政府大楼走动走动。 宴霜心事重重地来到办公室,向自己的上司报到,然后就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另一边,五组所在的巷子里。 慕幽笛不知道李探长已经追到南京,她提着挎包走进小巷,立刻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一个陌生的中年胖女人神情自若地朝五组办公室走去,让小巷的“居民们”警惕又好奇。 慕幽笛暗中观察这些居民的表情举止,潘部长说这里是五组的据点,但五组明明只有十来个人,那这些小巷居民又是谁?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慕幽笛。 她知道这个任务是上级对她能力的考核,如果没有通过,她或许就被踢出这条巷子。不过这次的任务她不允许自己失败,因为这是她接近康保国,为父报仇的唯一机会。 她来到五组办公室,组员看见她均是一愣,警惕地问她:“你是谁?来找谁?” 慕幽笛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说明自己的伪装很成功。 她笑了笑,没有表明身份,而是告诉她们,“慕组长让我将这些药片和药粉交给你们。” 说着,她从挎包拿出包好的药片和白色粉末,交给她们,说道:“慕组长让你们去检测里面的成分,尽快提交检测报告。”说完,转身离开。 慕幽笛离开后,五组和小巷居民立刻向潘部长汇报了情况。 潘部长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她们注意保持警惕,一切等慕组长回来再说。 慕幽笛打了辆黄包车赶到政府大楼。 她轻车熟路地走进员工更衣室,迅速换上保洁员制服,然后拿起一旁的清扫工具,正准备出去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时,大门“砰”的一声,突然被人推开。宴霜一脸凝重地闯了进来,还没等慕幽笛开口问,他就严肃地说道:“我早上碰见李探长了,他被调到南京警政司工作,就在咱们楼的隔壁。我总觉得他这次有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所以你以后行动要小心!” 慕幽笛听后也很诧异,在广州的时候她也觉得李探长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先别自乱阵脚,或许他有其他任务,并不针对我们。我想办法打听一下李探长调来南京的目的,只有弄清楚他为什么而来,咱们才能更好地应对。” “嗯。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宴霜叮嘱道。 慕幽笛点头,“我会注意的。” 宴霜得到慕幽笛的保证,刚想出去,忽然想起早上看到骁豫龙,就顺口提一下,道:“早上我看到骁豫龙了,他跟一个女人从酒店出来,两人关系好像很亲密。” 宴霜虽然不喜欢八卦别人的私事,不过骁豫龙毕竟是慕幽笛的前组长,目前也算慕幽笛的半个同僚。他还是想告诉她这个消息。 慕幽笛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骁豫龙那个人心胸狭隘,记仇得很,你遇到了也要小心。” 骁豫龙和别的女人关系亲密在慕幽笛看来很正常,只不过她想起了陆曼,想起了在医院时,陆曼看骁豫龙的眼神中的情感和两人眉目传情的情景,怕就怕陆曼动了心,而骁豫龙只是玩弄陆曼的感情。 慕幽笛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决定下班后去医院探望一下陆曼。顺便打探一下陆曼对骁豫龙的真实想法,如果只是感恩之情,没有沦陷,她希望陆曼可以及时抽身出来。骁豫龙那种人,并不值得她付出真心。 宴霜离开后,慕幽笛等了片刻才出去。她想要刻意制造一种时间差,让旁人觉得她与宴霜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 她拿着扫帚和抹布上楼,从六楼开始打扫。 打扫到五楼的时候,她看到邝世铭的办公室门开着,心想应该是警察又来查案了,就拿着扫帚好奇地走过去。 这时,李探长和一个警察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探长看向过道,发现一个中年女人拿着扫帚看着他,他想了下,朝中年女人走过去。 慕幽笛仔细一看,发现来查案的人竟然是李探长,没想到宴霜刚提醒她,这会儿就遇到真人了。 李探长走到慕幽笛的面前,问道:“请问,邝秘书长的助理办公室怎么走?” 慕幽笛指了指楼下,说:“在四楼,下楼梯拐弯就到了。” “好,谢谢!” 李探长将封条重新粘上,警戒带也设置好后,带着警察下楼。 慕幽笛最后看一眼邝世铭办公室的大门,转身离开。 第78章 陆曼的改变 慕幽笛打扫完五楼,拿着扫帚下楼的时候,特意在四楼康保国的办公室门口路过,听到办公室里传出隐约的谈话声,她原本想偷听,不过隔壁办公室正好有人出来,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慕幽笛刚离开,李探长和警员走了出来,康保国也跟着走了出来。 康保国满脸歉意,对李探长说道:“我是新来的,邝秘书长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探长笑了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他辞别康保国,带着警员离开。 康保国看着李探长的背影,目光深沉,他知道,眼前这个警察比以前那些更难缠,更难对付。 下楼的时候,警员问李探长:“康保国的口供,局里不是有笔录吗?为什么还要来问?” 李探长看了他一眼,笑道:“因为我想看看他的工作环境和习惯。还有,人在放松状态下,会表现出更多真实的信息。” 警员听了李探长的话,云里雾里,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李探长之所以接手这个案子,是因为上面怀疑,潜伏在国民政府内部的日本特务,他们的真正意图并不止一份会议资料那么简单。 中央特工总部想让他查出日本人的真正意图,然后顺藤摸瓜,找出潜伏在国民政府内部的日本特务,最后除恶务尽。 而李探长一心想着通过宴霜来挖出王素梅这条线索,从而获取日本特务机构的内部情况。然而,特工总部对此却持有不同意见,他们觉得李探长这样做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毕竟,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宴霜与王素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深层关系。 不过李探长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他认准的事,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坚持到底。对于王素梅的调查,他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判断,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尽管特工总部一再表示反对,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在李探长看来,王素梅绝对值得深挖,因为她跟胡玲娜的时间最久,她能接触到日本特务内部消息,所以,如果能够从宴霜身上找到突破口,顺藤摸瓜查到王素梅,那么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就都是值得的。 李探长下到一楼时,他将警员支走,向路过的人打听外交部办公室在哪里,然后脚步一转,朝宴霜的办公室走去。 宴霜正在工位上处理公务,冷不防一个人突然站在他的身后,他转头一看,就看到笑眯眯的李探长。 宴霜叹口气,问道:“李探长,你找我有事吗?” 李探长笑着说道:“他乡遇故知,想找老朋友聊聊天,你晚上有空吗?请你喝酒。” 宴霜摇头拒绝,“没空。” 李探长眼神闪了闪,笑道:“难道是家里藏了娇妻,舍不得出门?” 宴霜沉下脸,盯着李探长,认真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李探长的笑容也慢慢消失,看着宴霜,忽然凑近他的脸,低声问道:“王素梅在哪里?” 宴霜避开他凌厉的目光,答道:“她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李探长不容他狡辩,说道:“那天跟你一起离开广州的女人,是不是王素梅?” 宴霜摇头否认,“不是。” 他想了一下,继续问李探长:“你为什么一直追着王素梅不放?” 李探长叹口气,低声说道:“胡玲娜死了,日本特务全部都销声匿迹,但他们没有消失,而是潜伏更深更隐蔽了,你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着宴霜的眼睛,认真道:“意味着我们的同胞会不断地莫名其妙死去,而我们却找不到杀害他们的刽子手。我一直试图找出那些刽子手,就像胡玲娜,王素梅,林胜那些人,都是潜藏在我国的间谍特务,他们哪个手上没沾满我们同胞的鲜血?我要揪出他们,审判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宴霜一怔,看着满脸沉痛的李探长,这还是李探长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他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跟王素梅确实没有关系,如果你想了解日本特务内部情况,我建议你重点调查岛田,我……言尽于此。” “岛田?” 闻言,李探长心中一动。 他想起岛田和王素梅一起出现在涉外酒店,一起出现在伍昀钊案发现场,只不过月台枪击案的时候,岛田是日本特务的猎杀对象,所以他把这个人给忽略了。 他眼珠一转,说道:“岛田是日本内阁大臣的儿子,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身份?那为什么胡玲娜要猎杀岛田?是不是日本特务内部出现了分歧?” 宴霜对于李探长仅凭他说出岛田两个字,就能猜出那么多信息感到很惊讶,而且这些信息距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他不禁对李探长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深感钦佩。 不过宴霜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他选择沉默。 李探长见宴霜缄口不语,笑道:“谢谢!下次再请你喝酒,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李探长转身快步离开。 宴霜长舒一口气,他是真怕李探长缠着他不放,导致慕幽笛暴露。 傍晚下班前,慕幽笛悄悄给宴霜塞了张小纸条,告诉他晚上她要去医院看望陆曼,会晚一点回家,让他不要担心。 宴霜看完,笑了笑,将纸条丢进马桶里,开水冲走。 晚上,慕幽笛换回原来的模样,买了些水果来到陆曼的病房。 她一走进病房,就看到病床旁边放着一大束玫瑰花。 陆曼看到慕幽笛很开心,她拉着慕幽笛的手,让她坐下。 “幽笛,我听父亲说你被调去密查组当组长了,恭喜恭喜!” 慕幽笛笑道:“是预备组长,还在考核期。” 陆曼摇摇头,“没事,我相信你能通过考核,你不知道,骁豫龙说,你调走的事让四组那边都沸腾了,她们羡慕得不得了。” 慕幽笛笑了笑,看着陆曼,说道:“计阮替代了我的位置。” 陆曼嗤笑一声,“那个草包能当副组长,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 慕幽笛没有接话,她看向玫瑰花,语气暧昧地问道:“曼曼,这束玫瑰花是谁送给你的?” 陆曼的脸瞬间一红,有些羞涩,迟疑片刻才说道:“骁豫龙送的,他,他说喜欢我。”说完,陆曼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慕幽笛笑着看向陆曼,如果喜欢陆曼的人不是骁豫龙,她会很高兴,但…… 陆曼说道:“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以前我横看竖看,都看不上骁豫龙,可是那次,我中枪奄奄一息,看到他飞奔过来,当时周边很多特务,那么危险,他还是不顾一切跑过来救我。幽笛,你明白濒死之人遇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吗?如果没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以前对他的印象是有偏颇的,但现在,我渐渐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是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心动,也是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慕幽笛一脸严肃地看着陆曼,问道:“曼曼,你能确定自己对他的这份情感不是感恩之情,而是爱情吗?” 陆曼听到这话,目光坚定地跟慕幽笛对视,表情郑重,一字一句地回答:“我非常确定!不过幽笛,你要替我保密喔,你知道,特调处不允许谈恋爱,我不想他受到处罚。” 慕幽笛心里暗暗叹口气,她没想到陆曼陷落那么快。 她想要告诉陆曼骁豫龙不是良人,他跟其他女人的感情牵扯不清,她想让陆曼看清骁豫龙虚伪的真面目。 然而,每当话到嘴边时,她又犹豫起来。她知道,如果真的说出口,以陆曼对骁豫龙的迷恋程度,恐怕不但不会相信她说的话,甚至还会怀疑她有不良动机。 想到这里,慕幽笛不禁感到一阵无奈和无力,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曼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她决定去问问骁豫龙,如果他只是玩玩而已,那她会让他知道,玩弄陆曼的感情要付出代价。 第79章 突破口 慕幽笛回到家里,看到餐桌上还摆着饭菜,问坐在沙发上的宴霜:“你还没有吃饭?” 宴霜见慕幽笛回来,立刻站起来,听了她的问话,摇摇头,“吃了,这是给你留的,刚热完,趁热吃。” 慕幽笛会心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她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们心有灵犀。”宴霜笑道。 他走进厨房,给慕幽笛舀了一碗饭,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问道:“陆曼的伤怎么样了?” 慕幽笛一边吃饭一边说道:“看状态还不错,伤口已经愈合,应该快出院了。” 宴霜见她说起陆曼时微微皱着眉头,问道:“陆曼快出院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心事重重?” 慕幽笛犹豫了一下,纠结自己该不该跟宴霜说陆曼和骁豫龙的事。 沉默片刻,慕幽笛还是决定跟他聊聊,或许宴霜可以站在不同角度给出另一种意见。 她说道:“陆曼喜欢骁豫龙。” 咳咳咳…… 宴霜被慕幽笛的话呛住了。“陆曼喜欢骁豫龙?难道是因为骁豫龙救了她,所以错把恩情当爱情?” 慕幽笛摇摇头,“陆曼说她是真心喜欢骁豫龙,并不是因为救命之情。” 宴霜想了下,说:“或许当局者迷,那骁豫龙喜欢陆曼吗?他早上还跟别的女人黏黏糊糊……” 慕幽笛放下筷子,满脸惆怅,“不知道,我打算亲自去问骁豫龙,如果他不喜欢陆曼还去招惹她,我就让他知道玩弄陆曼感情要付出代价。” 宴霜问她:“如果只是陆曼的一厢情愿呢?” 慕幽笛叹口气,说道:“这是我所担心的,曼曼如今已经越陷越深,我要想办法斩断她对骁豫龙的情丝。” 宴霜沉思,忽然说道:“如果陆曼对骁豫龙的事心知肚明,却仍然喜欢他,你也要斩断她的情丝吗?” 慕幽笛一怔,“那样的人,值得她付出真心吗?” 宴霜想起自己和慕幽笛的感情,有感而发道:“两个人的感情,有时候外人很难评说对错。” 慕幽笛看向宴霜,“那我就眼睁睁看着她踏入深渊,却袖手旁观吗?” 宴霜明白慕幽笛对陆曼的感情很深厚,所以才担心陆曼陷入骁豫龙这种渣男的感情旋涡。 他想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你先去问骁豫龙对陆曼的感情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如果他只想游戏花丛,那你就可以稍微提醒一下陆曼,骁豫龙跟其他女人有暧昧关系,如果她仍然坚持喜欢那个人,这份感情恐怕也不是你能轻易斩断的,不如顺其自然,不然陆曼会以为你在挑拨离间,这样会伤害你们姐妹间的感情,你觉得呢?” 慕幽笛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她决定明晚约骁豫龙出来谈谈。 第二天。 慕幽笛今天轮休,没有去政府大楼上班。 宴霜出门上班后,她就换上了男装,出门坐上一辆黄包车去街市。 她来到一家馒头铺,买了几个馒头,一边吃,一边走,手上却快速将一张卷好的纸条插进馒头里,然后顺手将两个馒头丢给旁边正在乞讨的乞丐的碗里。 那乞丐拿起馒头,对慕幽笛千恩万谢,他暗暗捏了捏馒头,然后将一个馒头放进嘴里,另一个放进怀里,继续乞讨,不过很快,那个乞丐就不见了。 这是原来她在特调处的时候联络骁豫龙的方式。慕幽笛希望骁豫龙今晚不会失约。 她传递完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去往五组的办公室。今天她要给全组开会,了解组员这两天任务执行的进度。 陶孟哲看到慕幽笛的时候显得很高兴,他将手上收集到的执行报告交给慕幽笛,同时奚落道:“我听说你去政府大楼当保洁员了,不过好像没有什么进展,我呢,潜伏在日本驻南京使馆的时候,倒是查到了不少间谍的名单,这一局我赢了。” 闻言,慕幽笛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大实话,目前来看她确实没什么进展。 她给五组组员开会,其中去调查司机口供的组员说,口供上记录司机正常行驶,不过后车突然冲上来,司机看后视镜时注意到异常,于是打方向盘紧急避让,没想到还是迟了,车被后车追尾,猛地撞上路边的电灯杆,邝世铭受到激烈撞击,头破血流,当场死亡。不过,后来经过法医证实,邝世铭头部颈部受到重创,加上体内毒发才身亡。 去调查后车身份的组员,查出后车由于刹车失灵,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也查出后车司机和乘客的身份没有问题,他们与邝世铭也并没有恩怨,所以排除后车的嫌疑。 而去案发现场调查情况的组员有一些发现,他们通过警察对现场围观人群的笔录,知道案发后,有四五个路人帮忙救人,而会议资料就是那时候不翼而飞,他们怀疑那四五个人里有人趁乱拿走资料。目前只要查清楚那四五个人的身份,就能知道资料的下落。 据周边小贩回忆,四五个人里面有学生,有黄包车车夫,还有泥瓦匠,长工和送货员。但大家都没怎么注意他们的长相,警察来了以后,他们都散了。 慕幽笛皱眉,心想难道现场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的模样,或者往哪个方向离开?不排除小摊贩们故意说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来要重新拟订计划,从那四五个“好心人”里面找到突破口。 这时,药片检测的组员拿着报告进来,向慕幽笛汇报道:“组长,药片确实是止痛药,不过是超量的,普通人不可能吃那么大一片,而且医院也不可能开那么大剂量的药片给患者,所以不排除这是小作坊制作的非法药片,而白色粉末就是这种止痛药磨成的粉状。” 慕幽笛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夜探康保国和邝世铭的办公室还是有收获的,下一步就是要证实这些药片,就是直接导致邝世铭死亡的主因,查出康保国潜伏在国民政府的目的,找出会议资料,把康保国谋害邝世铭的罪行定死,让他插翅难逃。 慕幽笛忽然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找出这些线索似乎过于顺利了,像是有人在引导她一步一步找到线索,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康保国就是谋杀邝世铭的真凶。 慕幽笛虽然很想快速手刃仇人,不过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第80章 又见岛田 慕幽笛仔细回想自己调查康保国以来,有哪些环节被自己忽略了。 她记得,最初让自己对康保国产生怀疑,并认定他可能就是谋害邝世铭的真凶,都是始于潘部长提供的那些间谍资料。 难道是潘部长故意提供虚假资料? 可是为什么呢?资料如果真假参半,岂不是耽误密查组完成任务的进度? 难不成这也是上面对五组组员判断力的一项考核? 慕幽笛被这种猜测弄得头晕脑胀。 她想,如果跳开潘部长提供的资料,扩大搜查范围,是不是就离真相不远了。 她让组员们先按照既定的计划继续执行任务。她要好好捋一捋这个任务的所有线索。 忽然,慕幽笛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重要问题,那就是康保国成为邝世铭的助理才一个月,而这种慢性毒药最少也要一个月前服用,慢慢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毒发,但恰恰就是这个时间跟这个证据之间产生了矛盾。 就算康保国刚上任就知道邝世铭有头痛的毛病,那他又如何让邝世铭信任他,如何说服邝世铭乖乖吃下他给的这种止痛药?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栽赃康保国,而且这个人是邝世铭十分信任的人,也是潜伏在国民政府内部比较久的人。 慕幽笛心里很纠结,一旦揪出这个人,康保国就会洗脱嫌疑,她一点都不想为这个杀父仇人洗清嫌疑。 慕幽笛忽然想起什么,跟五组组员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她回到家,换上中年妇女的模样,拿了挎包就匆匆赶往政府大楼。 在一楼换上保洁员的衣服后,那个轮值的马大姐还很诧异,问她:“你不是轮休吗?怎么过来了?” 慕幽笛摆摆手,皱起眉头苦笑道:“别提了,家里大的小的都不省心,闹得我脑壳疼,索性就来这里图个清净。” 马大姐哈哈大笑,深有感触道:“我家也是,有时候想,在家里伺候他们爷仨,还不如来这里干活,省心。” 马大姐看慕幽笛闲着也是闲着,也就让她去清扫四五六楼,两人分工干活更快些。 慕幽笛换上保洁员的服装,拿着扫帚和抹布上楼,她要去确认一件事。 她来到四楼,将楼道清扫干净后,接着将每间办公室逐一打扫,最后,她来到康保国的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女助理的声音,“请进!” 慕幽笛推门进去。 女助理看到来人是慕幽笛,笑了笑,继续工作。 康保国扫了慕幽笛一眼,目光凌厉深沉,似乎还在记恨上次她擅自打扫他工位的事。 慕幽笛假装害怕康保国的眼神,躲着他的目光,拿着扫帚在女助理的工位上打扫。 女助理看到慕幽笛十分不自然的神情举止,转头瞟了一眼康保国,顿时了然,暗暗发笑。 慕幽笛用抹布快速擦干净女助理的桌面,然后走到男助理的工位。 她动作十分麻利地打扫完男助理的工位,擦干净他的办公桌,拿着扫帚和抹布刚转身,就听到康保国冷冷地说道:“我这里不需要打扫。” “好。”慕幽笛紧张地点点头,拖着胖胖的身躯晃晃悠悠跑出去,关上门。 慕幽笛走出康保国的办公室后,长舒一口气,她想要确认的事,已经确认了。 原来,慕幽笛想要确认的事,就是那个男助理的名字。 赵孝延,这个名字慕幽笛记得在邝世铭的资料架子上,那些草拟的各种文件上经常看到。 看来他很受邝世铭的器重,所有的文件都是他帮助邝世铭草拟。同为助理的康保国和女助理两人,她并没有在邝世铭的资料架子上看到过两人的名字,所以慕幽笛怀疑那个男助理是间谍。 只不过她也记得,邝世铭身亡的时候,他和女助理一起出差了,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慕幽笛想一下,决定跟踪这个男助理,摸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看他是不是那个潜伏最深的间谍。 傍晚时分,慕幽笛跟着马大姐一起下班,两人在大门口道别。 慕幽笛看到男助理坐上一辆黄包车,往城北方向去。她也上了一辆黄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城北比较繁华,人潮如织,慕幽笛的黄包车在人群中穿梭,有几次差点跟丢那个男助理。 不过穿过繁华地带后,她看到男助理的黄包车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朝城北下关码头那边去。 慕幽笛疑惑,他去码头干什么? 她看到周围的人已经慢慢变得稀少,再这样跟下去,恐怕她就要暴露了。 好在夜幕已经慢慢降临,掩饰了她的行踪。 慕幽笛让黄包车停下,她下车后,开始步行跟踪男助理。 最后,男助理的黄包车在下关码头停下,他付钱下车。 黄包车走后,男助理站在渡轮的出口处,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慕幽笛躲在角落,偷偷往男助理的方向看去,就见他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用火柴点燃后,倚着栏杆慢慢抽烟。 慕幽笛拿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距离她约骁豫龙见面还有一个时辰,慕幽笛想着是不是该放弃了,或许男助理只是在等普通朋友,而她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如果错过跟骁豫龙的约定,她恐怕很难再约他见面了。 慕幽笛刚想站起来准备离开,一阵汽笛声响起,一艘渡轮远远地往码头驶来。 慕幽笛想了想,再次藏起来。 反正也不差那么点时间了,她就看看这个男助理等的是什么人。 一刻钟后,渡轮缓缓靠岸。 男助理也将刚抽的不知道第几根烟给掐灭了,站直身体,向渡轮出口张望。 乘客们陆续下船,码头上开始热闹起来。慕幽笛也伸着脑袋往人群里张望。 忽然,慕幽笛看到人群里走出一个熟人,她瞪大眼睛,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岛田雄义穿着一身中山装,拎着一个箱子缓缓走出渡轮。 男助理看到岛田雄义后,立刻上前,笑着抱了抱岛田,然后替他拿过箱子,领着他走出码头。两人叫了两辆黄包车,坐上车后缓缓离开。 慕幽笛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感叹世界真是小,男助理竟然是岛田的朋友,看来这个男助理的身份也不简单。 第81章 谈判 慕幽笛看着男助理与岛田雄义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慕幽笛直觉这个男助理的身份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然而,让慕幽笛困惑的是,她没办法辨别男助理究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是像岛田雄义那样只是拥有中国公民身份的日本人。男助理的口音和行为习惯与中国人无异,就像王素梅,原本是日本人,被中国人收养,如果不是深入调查过她的资料,她也会认为王素梅是中国人。慕幽笛决定好好调查一下这个男助理的背景资料。 但与此同时,慕幽笛可没有忘记被栽赃的康保国。既然有人想要陷害他,那自己何不顺势而为,干脆就将这盆脏水泼得更彻底一些,来个将计就计,直接把这项罪名牢牢地扣在康保国的头上。 慕幽笛打定主意后,换回男装的样子,赶去赴骁豫龙的约。 城南,一条漆黑的小巷里。 骁豫龙在一间破败的民房的地上点了根蜡烛,他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 这里是特调组组员平时藏身的地方,也是乞丐们互相传递情报的据点。 今天骁豫龙收到乞丐给他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慕幽笛约他在这里见面。他心思百转,不知道这个已经离开特调组的人为什么要约他见面。 他拿出怀表看一眼,还有两分钟,如果慕幽笛还不出现,他就离开。 忽然,窗外匆匆走过一个人影。骁豫龙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目光变得幽深。 慕幽笛紧赶慢赶,在最后两分钟赶到约见的地点。 她朝周围环视一圈,先敲了一下门,再敲一下,最后敲两下,这是告诉里面的人,周围很安全,可以开门。 骁豫龙走过去打开门。 慕幽笛立刻闪身进入屋里,将门关上。 骁豫龙和慕幽笛默契地往屋子的里面走进去。 两人走到蜡烛的旁边站定。 骁豫龙皮笑肉不笑,道:“慕组长百忙之中找我,有什么事?” 慕幽笛见骁豫龙开门见山,自己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你喜欢陆曼吗?” 骁豫龙没想到慕幽笛兴师动众约他出来,就是问这个问题,他嗤笑一声,说道:“慕组长约我出来,就是想问这个问题?难道密查组那么悠闲吗?开始插手别人的私事。” 慕幽笛看着骁豫龙,表情严肃道:“陆曼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她的感情错付,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骁豫龙见慕幽笛表情认真,笑道:“我喜不喜欢陆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我,不是吗?” 慕幽笛警告他:“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招惹她,给她希望。” 骁豫龙看着慕幽笛,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陆曼?你那么紧张她的事,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吗?” 慕幽笛被他的话问得一愣,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陆曼?我是……” 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及时打住,转而说道:“我虽然不喜欢陆曼,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乎她,所以,如果你只是想玩弄她的感情,我绝不放过你。” 骁豫龙见慕幽笛威胁自己,脸色立刻沉下来,冷声说道:“我骁豫龙从来不怕威胁,你管好自己吧,这是我和陆曼的事,你少管。” 慕幽笛见他油盐不进,说道:“你和那些女人的事,陆曼知道吗?” 骁豫龙眯起眼睛,“你找死!”话音刚落,瞬间出手。 他一拳挥向慕幽笛的脸。 慕幽笛侧头躲过,也出拳快速回击,一拳捶向骁豫龙的腹部。 骁豫龙快速躬身,躲过慕幽笛的拳头。 两人没停歇,继续挥拳出腿,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都是特调处出身,对彼此知根知底,平时训练的项目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对杀手这一职业领悟的天赋。 慕幽笛的打法讲求快准狠,而骁豫龙则是速度型和力量型。 这时,慕幽笛不慎被他的腿扫中,骨头瞬间传来剧痛。 骁豫龙的腹部也被慕幽笛的拳头击中,腹中传来一阵疼痛,不过他还是挺直身体,继续摆出攻击的姿势。 慕幽笛冷冷地看着骁豫龙,她对骁豫龙的恨意也是由来已久,现在新仇加旧恨,她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她握紧拳头,双眼紧紧盯着骁豫龙的一举一动。 骁豫龙再次发动攻势,他身形如电,朝慕幽笛的胸部猛地挥出一拳,气势汹汹,直取慕幽笛要害,但这只是一个幌子! 就在慕幽笛全神贯注应对骁豫龙这凌厉一拳的时候,骁豫龙突然变招,左腿如同旋风一般急速扫出,目标正是慕幽笛毫无防备的下盘。 慕幽笛识破骁豫龙的计谋,察觉到他的意图,几乎在骁豫龙出腿的同时,她迅速一跃,避开骁豫龙扫来的右腿。 慕幽笛成功躲过骁豫龙的攻击后,也没有退缩,而是看准时机,在骁豫龙扫腿后卸力的一刻,用力一跳,腿朝骁豫龙的侧身用力踢去。 “嘭”的一声,骁豫龙的侧身一阵吃痛。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继续攻击的时候,一把枪的枪口已经顶住他的太阳穴。 论拳脚,骁豫龙还能跟慕幽笛一较高下。但是论枪法,骁豫龙远远不是慕幽笛的对手。 他冷冷说道:“就算你阻止得了我,也阻止不了陆曼,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她,救她也不过是顺手而为。” “你!”慕幽笛听了他的话,气得缓缓扣动扳机。 骁豫龙笑道:“你开枪啊,如果陆曼知道我死在你手上,她会怎么想?” 慕幽笛刚犹豫一瞬,枪就被骁豫龙拍开。 他说道:“慕幽笛,我也奉劝你,少管我的事,任你枪法再好,总有失手的时候,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 砰! 慕幽笛快速朝骁豫龙的耳鬓开了一枪,子弹刚好擦过骁豫龙的耳边。 他惊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耳朵,手上立刻摸到一丝温热的粘稠,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 骁豫龙吼道:“慕幽笛,你敢开枪!你不怕我……” 慕幽笛打断他的话,冷声说道:“你敢玩弄陆曼的感情,下次就是你的额头,你最好给我记住。” 说完,慕幽笛转身离开。 留下骁豫龙死死盯着她消失的背影,咬牙切齿,双眼蹦出浓浓恨意。 慕幽笛……是你逼我的! 第82章 温馨生辰 深夜,当慕幽笛推开门,踏进屋里时,一眼便看见宴霜正坐在餐桌前。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而且还热气腾腾,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慕幽笛奇怪道:“今晚怎么那么多菜?”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和端坐着的宴霜,总觉得今晚的宴霜似乎哪里怪怪的。 她问宴霜:“你还没吃饭?” 宴霜看着慕幽笛,微微一笑,道:“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慕幽笛叹口气,说:“你以后别等我,我做任务的话,有时候会很晚。” “幽笛,生辰快乐!”宴霜忽然说道。 生辰?慕幽笛一愣,今天是她的生辰? 她都忘了自己的生辰了,没想到宴霜竟然记得。她愣愣地看着宴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暖流转弯变成汪洋,她的耳中似乎能听到自己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的声音。 宴霜难得看到这副呆愣模样的慕幽笛,笑着站起身,走到沙发,拿起两个大袋子,走到她的面前。 他将袋子递给慕幽笛,说道:“这是生辰礼物。” 慕幽笛接过袋子,好奇地打开一看,一个袋子里面是一条长裙,另一个袋子里是一双皮鞋。 她抬头看向宴霜,目光里是难以抑制的感动。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过生辰的习惯,即便父亲在世时,也没有为她过生辰。所以她记不住自己的生辰。 如今却有个人替她记住了自己的生辰,还隆重地为她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 慕幽笛凝视着宴霜,忽然泪水毫无预兆地溢满眼圈,滴了下来。 宴霜一看慕幽笛竟然哭了,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擦拭,“今天是好日子,怎么哭了?” 慕幽笛摇摇头。 她看着手里的袋子,说道:“那我去换上,你看好不好看。” “好。”宴霜笑道。 不一会儿,慕幽笛已经卸完妆,换回原来的模样,穿着宴霜买的新裙子和皮鞋走了出来。 这是一条西洋款式的裙子,比较修身,裙子长度正好过膝盖,搭配上这双皮鞋,凸显慕幽笛高挑的身材,更加端庄有气质。 看着慕幽笛不施粉黛依然美丽的面庞,还有她穿上自己精心挑选的裙子鞋子,宴霜顿时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挪不开眼了。 慕幽笛问他:“我穿还可以吗?” 宴霜点点头,“惊艳,绝美。” 闻言,慕幽笛脸上微微泛红,有些羞赧,但心里却很开心。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渐渐浓郁。 宴霜情不自禁就想上前抱住慕幽笛,这时,咕噜咕噜的声音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慕幽笛立刻尴尬地摸摸肚子,“好饿。” 宴霜宠溺地笑了,“赶紧吃饭!” 宴霜替慕幽笛添饭,自己也舀了一碗。 两人坐在餐桌前,虽然窗外夜已深沉,将近凌晨时分,但两人依然享受此刻的美好晚餐时光。 慕幽笛越来越迷恋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逃离杀手生涯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她跟宴霜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 但她也明白,不管是特调处还是密查组,进去容易出来难,她只能尽可能地挣更多的钱,足够她和宴霜逃往国外,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慕幽笛打算将自己攒的这十几年的钱取出来,让宴霜去疏通出国的关系,等她杀了康保国,弄出一些乱子,两人趁乱逃出国。 第二天,慕幽笛仍然换上中年妇女的模样,挎着包包,和宴霜一前一后出门。 宴霜去政府大楼上班,而她拿着存单,准备去银行取钱。 她和宴霜下楼后分开,各自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忽然,三个男人脚步匆匆,跟她擦肩而过,似乎在追踪什么人。 慕幽笛立刻警觉起来,她回头看去,就见那三个人竟然尾随宴霜而去。 慕幽笛心里一惊,连忙转身跟上他们。 宴霜走在前面,没有察觉自己被三个男人跟踪。 慕幽笛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想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到这三个人还挺警觉,频频回头看,慕幽笛只能藏起来。 那三个人看到宴霜即将走出巷子,他们左右张望,确认周围没人,于是就想上去控制住宴霜。 宴霜这时也发现身后有异动,回头一看,就见三个人缓缓靠近他。 宴霜一惊,连忙拔腿就跑。 那三人也快步冲上去,一起扑到宴霜的身上。 宴霜被他们一推,顿时倒在地上,那三个人也都摔到宴霜的身上。 宴霜抬脚踢开他们。 三人立刻七手八脚地抓住宴霜乱踢的腿脚,合力摁住宴霜挣扎的身体。 就在这时候,慕幽笛冲出来,砰砰砰三声,三人的右腿部全部中弹,他们疼得立刻放开抓着宴霜的手。 宴霜趁机挣脱他们。 三人抱着受伤的腿哀嚎,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拿着枪对着他们。 宴霜挣扎着站起来,跑向慕幽笛。 那三个人似乎也有枪,刚想掏出来。 砰的一声,掏枪的那个人倒在地上,手还伸进衣服里,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其他两个人一看,顿时再也不敢掏枪了,挣扎着想站起来逃走。 不过慕幽笛不会让他们得逞。 砰砰两声,子弹擦着两人的脸颊,射向地上。 两人立刻不敢动了,连受伤的腿似乎都忘了疼,战战兢兢地看着慕幽笛。 慕幽笛一步一步靠近两人,冷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他?” “有人告诉我们,旗子在他身上。”其中一个人说道。 旗子? 慕幽笛恍然想起来南京的火车上,确实有人藏了一面旗子在宴霜的身后。那这些人是藏旗子的人,还是抢旗子的人? 慕幽笛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拿那面旗子?” 两人惊讶,“你也知道那面旗子?难道你们都是工农革命军?” 慕幽笛不知道什么工农革命军,不过她现在知道,那面旗子是属于工农革命军的,而眼前这两个人显然是抢旗子的人。 慕幽笛摇摇头,否认道:“我不知道什么旗子,我只知道你们如果想动我的人,我就要你们的命!” 宴霜也说道:“我们只是展开看过那面旗子,下车的时候,旗子已经被人拿走了。” “此话当真?”其中一人问道。 宴霜点点头,说道:“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确实没有那面旗子,而且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那个什么军。” 那两人面面相觑,对宴霜的解释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不过他们看向慕幽笛,那冷酷的目光,他们知道自己再不走,恐怕就没机会走了,眼前这个女人是杀神。 两人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放我们离开,我们再也不找你们的麻烦,如何?” 宴霜看向慕幽笛,听她的意见。 如果是以往,慕幽笛是那种斩草除根的人,眼前这两个人明显不怀好意,放他们走就是放虎归山,以后后患无穷,但慕幽笛也不想在宴霜面前大开杀戒。 所以她想了一下,警告两人:“我不怕麻烦,但如果你们再来找他麻烦,那我就送你们去见他。”慕幽笛先是指了指宴霜,然后又指向地上那个死去的男人,威胁之意十足。 两人连忙点头应是,挣扎着站起来,两人拉起那个死去的男人,一边警惕地回头看慕幽笛,一边一瘸一拐地离开巷子。 第83章 药源调查 将那两个抢旗子的人放走后,宴霜返回家里,打算换身衣裳才出门上班。而慕幽笛直接去上班了。 宴霜回到房间,拿出藏在柜子里的旗子,暗暗叹口气,又重新藏了起来。他不知道保存这面旗子对于他和慕幽笛来说是福还是祸。 不过既然这里已经暴露了,为了他和慕幽笛的安全,宴霜计划下班后,就去找慕幽笛商量一下,两人找个新的住处。 换完衣服后,他匆匆赶去上班。 政府大楼四楼。 慕幽笛穿着保洁员的制服,拿着清洁工具,开始认真地清扫办公室。 她打扫男助理的工位时,微微一怔,平日里这个时候,那个男助理早就已经坐在座位上忙碌起来了,可今天怎么没来? 慕幽笛好奇地转头问一旁的女助理:“赵助理今天没来上班啊?” 女助理一边忙着,一边回答:“嗯,老赵今天请假了呢。” 听到这个消息,慕幽笛心中一动,想到昨晚自己看见男助理在码头接走岛田的场景,看来,男助理今天请假是去陪岛田了吧。 她瞥了一眼男助理空荡荡的工位,目光停留片刻后,又继续手中的清扫工作。 这时,女助理开始收拾手头上的资料,转头朝康保国说道:“康助理,咱们去开会吧。” 康保国淡淡地点点头,也开始收拾资料。 慕幽笛听到他们要开会,快速将男助理和女助理的工位打扫干净,然后拿着清洁工具出去了。 但她没有走远,而是躲在拐角,假装在打扫。 几分钟后,女助理和康保国走出办公室,往会议室走去,慕幽笛从拐角探出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她计划利用这个机会去搜查一下男助理的工位。 慕幽笛想查清楚男助理是不是潜伏最深的那个人,还有他栽赃康保国的那些非法药片的来源,以及他取药片的频率和邝世铭的用药时间是否吻合,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不然就算拿到铁证也没办法说服潘部长,而且她还另有打算。 慕幽笛环顾四周,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出拐角,拿着扫帚在地上不停划拉,慢慢靠近助理办公室。 她再次朝左右两边看去,确认廊道上没人后,悄悄打开办公室门,溜了进去。 慕幽笛快步走到男助理的工位,翻看他桌上的资料,发现都是一些草拟的文件。 她拉开抽屉看,里面是一些办公用具,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她关上抽屉。 她低头思索片刻,想起日本特务喜欢用书籍传递消息,于是她走到男助理工位背后的书架,取下一本书,快速翻看,可惜书籍都是新的,并没有特殊的标记或记录。她将书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除了新书特有的墨香味,并没有其他味道。 慕幽笛有点失望,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时她看到男助理的文件最底下压着一张报纸,看日期是昨天的旧报纸,她翻开报纸看里面的内容,忽然一则消息引起她的注意,报纸报道:中岛仁爱医院将于本周末为南京市民提供免费义诊,欢迎广大市民前来…… 中岛仁爱医院? 那不是康保国那张药单里医院的名字吗? 慕幽笛想,有没有可能那些药片出自大型医院而不是她原先以为的小作坊呢? 而且如果男助理想要说服邝世铭服用他推荐的药物,那么没有什么比一家知名医院开具的药品更有说服力吧? 慕幽笛觉得自己或许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总以为大型医院就不会暗地里做非法的勾当。但其实大型医院做违法的事更加隐蔽,更加不容易被查出来,毕竟中岛仁爱医院在南京名气较大,是当地百姓十分信任的大型综合医院。 她迟疑了片刻,决定还是去那里看一下。 慕幽笛将男助理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好,然后拿着扫帚,悄悄开门走出去。 她回到一楼办公室,找借口跟领导请了半天假。 刚走出来,慕幽笛没想到竟然在楼道上遇到了宴霜。 宴霜看到慕幽笛,朝她微微一笑。 慕幽笛也笑着点点头。 两人装作陌生人打招呼的样子,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慕幽笛忽然小声说道:“我晚点回家,你别等我!” 宴霜脚步顿了一下,轻声应道:“好。” 慕幽笛离开政府大楼后,就马不停蹄地往中岛仁爱医院赶过去。 这所医院位于城北,所以慕幽笛打了辆黄包车过去。 到达中岛仁爱医院的时候,慕幽笛看到医院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她也混到人群里,装作头疼患者去挂号。 挂完号,她就拿着排号在医院里到处溜达。她先去了领药区,看到很多人拿着医生出具的方子在排队领药。 她就走过去,凑近放药的窗口看里面的布局。这时,她旁边有个女人正领取头痛类药片,她凑近看了下,那些药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哪家医院做违法的事肯定都不会明目张胆地做。她觉得夜里潜入医院的仓库或许能有收获。 像中岛仁爱医院这种药品用量大的医院,几乎每天都要进出货,所以慕幽笛决定晚上来打探一下医院的药品仓库,查一下进出药品和单据,就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了。 慕幽笛继续在医院里溜达,顺便将整个医院的布局了解清楚,尤其是医院有几个仓库,每个仓库具体放什么东西,不然她晚上过来,找不到仓库就抓瞎了。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 已经在医院溜达半天的慕幽笛已经把医院大致的情况了解清楚了。 她看着医院外院挂号和急诊的人越来越少,如果自己再这么溜达,恐怕就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于是她跟着人群离开医院,去准备今晚潜入医院需要用的东西。 慕幽笛这次并没有回家换夜行衣,因为回家一趟太远,一来一去路程太费时间,而且她还不清楚这所医院进出货的具体时间,只能在医院附近找个地方蹲守,观察他们进出货的规律。 所幸慕幽笛习惯将日常作案工具带在身上,换不换夜行衣也就无所谓了,只不过她现在这身臃肿肥胖的身躯,确实很影响她的行动。 第84章 意外发现 慕幽笛走出医院后,去了家成衣店,买了套男装,换完装才走出店铺。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周围完全暗了下来,入冬的冷风渐渐刮起,慕幽笛裹紧外套,站在医院大门对面。 她看到医院外院灯光大亮,不过进出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往住院部方向去的人比较多一些。 医院的仓库在另一边,正好跟住院部是反方向,靠近后门,医院的前后门有一道墙隔着,所以慕幽笛没有走医院的正门,而是拐到后门蹲守。 在冷风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慕幽笛才看到三辆军用大卡车从另一条路行驶过来,停在医院的后门,等待门卫打开铁门放行。 慕幽笛瞅准时机,从暗处快步跑到第三辆卡车的车底,手脚勾住底盘,藏在车底下,计划跟着这辆卡车进入医院的后门。 她听到大铁门被人拉开的吱嘎吱嘎声,车也缓缓动了起来,慢慢驶入医院后门。 卡车进院后行驶了一段路,就在慕幽笛以为卡车会在仓库门前停下的时候,卡车依然慢慢往前行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慕幽笛疑惑,这三辆卡车难道不是来运送药品的吗?为什么没有在仓库前停下来? 她回忆了一下医院的布局,仓库再往前行驶是一栋长形的灰白色的楼,说一栋其实不准确,因为那楼不高但很长,就像厂房一样,由于隔着厚厚高高的墙,慕幽笛没有看出那栋楼是干什么用的,让她感觉十分神秘。 三辆卡车在这栋楼的其中一个大门口停了下来。 慕幽笛没有急着下车,她想知道这里是不是这三辆车的终点。 果然,车只是停了一下,她再次听到铁门打开的吱嘎吱嘎声。 三辆卡车竟然缓缓驶入这栋楼里,这让慕幽笛很惊讶。 卡车进入楼里之后,才真正停了下来。慕幽笛屏住呼吸,紧紧抓住底盘,将身体尽可能地往上面躲藏。 车熄火后,这栋楼里十分安静,慕幽笛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司机下车,不过旁边一道小门被推开,陆续走出几个人,他们用日语在沟通,慕幽笛隐约能听出他们在讲什么人什么药,但他们语速太快,她听完后翻译不过来。 几个人走到卡车车厢后面,爬上去打开锁,然后走进车厢。 慕幽笛看到那几个人从车厢里陆续抬下将近二十个大木箱。 抬完这辆车的箱子,他们继续打开第二辆卡车的车厢门,里面依然是大箱子,也是二十来箱,第三辆卡车也是一样。 三辆大卡车,总共运来了六十多个木箱,慕幽笛好奇里面都是什么。 那些人将箱子从小门里全部运走之后,就锁上了门,离开了。 人走后,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时,卡车忽然启动。 慕幽笛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遭,这卡车恐怕要离开了。 她看了下四周围,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不过铁门后面倒是可以躲一下。 车缓缓移动,一辆一辆往铁门外开去。慕幽笛所在的第三辆车最后离开,所以她在车离开铁门前的一刹那松开手脚,几个翻滚,迅速藏到铁门后面。 三辆卡车离开后,铁门自动关闭,灯也“啪”的一声全部熄灭了。 慕幽笛看着四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忙闭上眼睛先适应一下。 片刻后,她再睁开眼时,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周围的环境了。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朝那个小门走过去。 小门从里面锁上了,慕幽笛想了下,拿出一卷勾丝,解开后从门缝里伸进去,慢慢往锁头底下勾去,然后慢慢转动勾丝,一拉一钩,反复几次后,锁就开了。 她用小刀配合钩丝,将锁头取下,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捡起门里的锁头后,再关上小门,将锁头挂在门上。 她顺着小门的廊道走进去,里面隐约传来一些声音。 她越靠近声音越大,看来里面的人不少,她立刻绷紧神经,脚步走得更轻了,怕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廊道的尽头还是一个小门,不过门没有锁,里面灯光大亮,嘈杂的人声也是从这个小门里传出来的。 慕幽笛悄悄探头看向小门里面,发现这里竟然也是仓库,不同的是,这里的仓库放着很多木箱子。 仓库里大约有十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开箱,像是要检查箱里面的东西。这些箱子就是刚才从卡车卸下来的木箱子。 慕幽笛看到地上有几个木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她看了下箱子旁,并没有看到药品或其他东西。 这时,那几个人又打开剩余的木箱。 箱子打开后,慕幽笛瞪大了眼睛,瞬间头皮发麻,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药品,而是火药! 这些人大半夜往医院里运送六十多箱火药?他们要干什么? 慕幽笛不敢想下去。 这时,她看到那些人清点了箱子里的火药后,将火药取出来,运到一个货架的后面。 不过货架挡住视线,慕幽笛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地方。 运走火药后,这些空木箱被他们扔在货架上。 做完这一切,有个人忽然朝慕幽笛的方向走过来。 慕幽笛瞬间低头,一个转身,快速躲在墙边,屏住呼吸。 那个人打开门,朝廊道看了一眼,确认廊道没人,就关上小门,从里面锁住。 那些人走后,仓库里也关上了灯。 慕幽笛等了片刻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打开这个小门,而是从廊道原路返回,走出那个被她撬开的小门,用小刀和钩丝重新锁上。 铁门移动的声音太响,会惊动那些人,所以她不敢打开开关,她环视四周,打算从窗户爬出去。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查出这家医院的药品来源和进货量,这批火药算是意外发现,她会一并汇报上去,但她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决定先把药品来源信息查清楚再说。 慕幽笛用钩爪爬上两层楼高的窗户,打开窗后,向外爬出去,再小心翼翼关上窗,速降到地上。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她从这栋楼返回医院放置药物的仓库,然后藏身在仓库旁边的大型垃圾箱里,等着运送药品的车过来。 第85章 收获 慕幽笛在仓库四周悄悄查看一遍后,才躲进垃圾箱里,一直等到凌晨时分,外面才传来动静。 同样是三辆大卡车缓缓开进来,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去那边的仓库,而是停在了慕幽笛躲藏的药品仓库门口。 慕幽笛一动不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仓库的大铁门打开,悄悄探头出来,就见从里面走出四五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走向卡车。 三个卡车司机这才下车,与那四五个人打招呼,第一辆车的司机给为首的白大褂男人递了个本子,说:“王医生,这是这批药的清单,你们清点一下。” 被称为王医生的男人打开本子,仔细看货品清单,忽然皱起眉头,问那个司机:“特效药少了两千盒?怎么少那么多?” 那个司机尴尬地苦笑一声,解释道:“最近风声有点紧,药厂说只有这么多,还是紧着你们仁爱医院给,有的医院一盒都没有,他们说等风声一过,就会补回来。” 知道司机做不了主,王医生也不为难他们,他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三包烟,分别递给三个司机,让他们先歇着。 司机们也不推辞,接过烟,走到旁边,点燃烟后慢慢抽了起来。 慕幽笛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得出来司机和白大褂彼此十分熟稔。 几个白大褂男人开始从卡车上开始清点搬运货物。他们用推车将清点好的货品源源不断推进仓库。 慕幽笛粗略算了一下,三辆车竟然装了近两百箱药品。不过就她今天看到医院的人流量和领药窗口的出药量,一天应该不止两百箱药。 白大褂们搬完药品进仓库后,双方签字盖印,一切交接完毕,三个司机就开着卡车离开了。 慕幽笛看到仓库的大铁门关闭后,才从垃圾箱里出来。 她刚才已经查看过这个药品仓库,仓库四周没有窗,但设计了八个排气口,那八个排气口应该是对应仓库里面八个分仓,如果想要进入打探,就只能从排气口进去。 她知道那几个白大褂还在刚才的仓库里,所以她挑选了一个排气扇不动的仓库,用钩爪绳勾住排气口,快速爬上去,利用纤细身材的优势,从排气扇孔钻进仓库。 她落在这个漆黑的仓库里,先适应一下环境,然后静静地听周围的动静,最后确认这个仓库里确实没人,她才打开手电筒。 她借助手电筒的光照,看到整个仓库摆满了货架,这些货架上全部都是一箱箱的药品,而这些箱子大多数并没有开封。 她摸了一下,发现箱子上并没有太多灰尘,也就是说,这些箱子刚运来不久,所以就算没有开排气扇,也还没有积灰尘。 慕幽笛找了箱已经开封的箱子,拿出里面的一瓶药。 她一看瓶子,发现跟邝世铭桌上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于是心念一动,用手电光一照药瓶上的标签信息—奥斯康定。 止痛药! 难道自己这是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药品仓库。 她赶紧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片仔细一看。 果然如此! 她发现这种药片确实比常规药片的剂量要大,所以效果才比较好,但相对的危害也比较大。 这种东西是药,更是毒。就像邝世铭,由于长期过量服用,致使药物中毒,肝功能快速衰竭,抑制呼吸,最后才导致死亡。 可这种易成瘾药片应该是管控严格的药品,为什么会在市场流通,甚至仁爱这种大医院还给患者提供这种非法药片。 同时,她又想起刚才那六十箱火药,心底一惊,看来,仁爱医院是在策划什么阴谋啊。只不过这阴谋针对的是谁? 她不敢想下去,偷偷藏起这瓶药。然后继续查看其他箱子里的药。 她发现,这个仓库里的药如她所料一样,所有都是比常规药片的剂量更大,药效更猛,毒性也更大。 她把开封过的箱子都检查了一遍,也把里面的药各拿一瓶藏起来。 这时,仓库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慕幽笛一惊,连忙躲进一个货箱里藏起来。 外面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仓库灯也啪一声被打开。整个仓库顿时灯光大亮。 刚才接货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王医生吩咐他们:“特效药少了两千盒,这点货估计能维持两三天,你们出货的时候要仔细甄别好,咱们的目标人物可以给,普通百姓就别给了。” “是。”几人应答。 他们把几箱药品放到货架上,刚想离开。 忽然,王医生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货架旁的地上,那里竟然出现了淡淡的鞋印,他立刻警惕起来。 他问旁边的几个人:“你们今天谁进来过?” 几个人急忙摇头否认。 他顿时了然,掏出枪,给其他人一个眼神,其他人也马上意会,纷纷掏出枪,警觉地环视仓库四周。 他们分开行动,在仓库里慢慢搜索,但最终一无所获。 王医生走到开封过的药箱旁,数了数药品数量,又拿出身上的进出货单一对比,发现少了一瓶。 他扫视几个人,厉声道:“你们到底谁进来过?自己站出来,不然到时候被日本人揪出来,我可救不了你们!” 一个人忽然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求饶道:“王医生,是,是我,我亲戚病了,所以我偷拿了几瓶药去救他,求求你,别把我交给日本人。” 王医生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心想,身为医生,却拿这种药去救亲戚?听到这种借口,王医生只能心里冷笑。 他知道这种药的利润大,院内很多人眼馋,暗地里打这种特效药的主意,之前也有人偷特效药卖了赚钱。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人和钱最后都不知所踪。 这些人胆子够大,敢动日本人的东西,简直是活腻了。 王医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所以他对这些药品敬而远之,更不会打这些药品赚钱的主意。 只不过他作为仁爱医院的院系主任,上面派下来的任务,他不得不做。 他警告那个偷药的医生:“别有下次,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那个人点点头,“我保证,肯定不会有下次。” 他对王医生千恩万谢,但眼眸深处却不以为然,完全没有把王医生的话放在心上,眼神中依旧闪烁着一丝贪婪和执拗。 王医生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或许在这个人看来,以为偷药的风险远远比不上那丰厚的利润吧。 王医生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出于同僚之情,劝也劝了,至于听不听全在于这人的抉择。命是自己的,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够抵抗得住暴利的诱惑。 他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仓库。 他知道,有些人只有亲身经历了惨痛的教训,才回忆起当初别人苦口婆心的劝告有多么重要。只希望这个人能悬崖勒马,不要等到命悬一线时候才追悔莫及。 慕幽笛听着他们的对话,陷入沉思。 今天她拿不到他们的进出货单了,不过这不重要了,反正她已经看到货箱上的药厂标志,也拿了几瓶药,她要坐实的是康保国的罪行,而不是替他洗脱罪行。 至于男助理的罪行,她白天闲逛医院时,已经偷偷潜入药房,做了几份假的领药单,证明他是康保国的帮凶,两个人都逃不掉。这样既报了仇,又完成了任务。反正只要查明邝世铭的死因,揪出潜伏的男助理和康保国,把这两人灭口,她就已经完成第一个任务了。 而且,她想起隔壁仓库里的火药和这个仓库的特效药,直觉自己如果再顺藤摸瓜下去,恐怕会查出一件了不得的事。 等那几个医生离开后,慕幽笛从货箱里钻出来。 她看着满货架的药品,叹了口气,然后从排气口原路返回,最后爬上高高的围墙,溜出医院。 第86章 陶孟哲被捕 慕幽笛走出医院后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她拿走藏在草丛里的中年妇女的装束,看了眼黑漆漆的四周,现在整个医院周围不但没有黄包车,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边店铺也已经关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到自己一宿没回去,宴霜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今天是无福消受了。 她叹口气,只能饿着肚子步行回家了。 慕幽笛刚走了没几步,忽然看到前方角落有个人影。她立刻警觉地伸手进衣服里,握住里面的手枪。 “谁?出来!”慕幽笛厉声喊道。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慕幽笛瞪大眼睛,惊讶道:“宴霜?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又跟踪我。” 宴霜缓缓拉着一辆黄包车,从阴影里走出来,表情像是在叹气,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拉着车走到慕幽笛的面前,诚实地点点头,说道:“我是跟踪了你,才来到的这里。” 宴霜承认自己跟踪了慕幽笛,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慕幽笛,“饿了吧,我买了几个酥油饼,不过已经凉了,你凑活吃几口,回去我给你做饭吃。” 慕幽笛看着宴霜,半晌才接过油纸包。 宴霜给她裹紧大衣,又说道:“快上车,我拉你回去,姑且还能睡一个时辰。” 慕幽笛看向他身后的黄包车,缓缓走过去,坐上车。 宴霜看她已经坐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伴随着“嘎吱”一声响,他用力拉起了黄包车,转个弯,拉着慕幽笛朝着城南方向而去。 车上,慕幽笛看着前面用力拉着黄包车跑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打开油纸包,拿出一个酥油饼,发现饼子还是温热的,想到他从怀里拿出来,恐怕是怕酥油饼凉了吧。 她轻轻咬了一口,心里很满足。 慕幽笛一边吃一边问宴霜:“你吃过了吗?” 宴霜点点头,“早就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慕幽笛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宴霜沉默片刻,才说道:“我原本打算下班后跟你去看房子,你家不是已经暴露了吗?所以,为了安全考虑,我想重新找个房子。我并不是有意跟踪你,我去找房子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到你,所以就跟到了这里。” 慕幽笛倒也没有怀疑宴霜的意思,而是这里很危险,尤其今晚上她遇到的这些人这些事,让她预感到南京或许不久会有一场混乱。如果宴霜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慕幽笛说道:“以后别跟着我,会很危险。” 宴霜一怔,应了声:“好。” 他就是担心慕幽笛有危险才跟着,虽然他知道慕幽笛是杀手,能力远远超过他这个普通人,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为她担忧。即便是远远看着她是安全的,他也能放心。 两人一时都变得沉默。 街巷空空荡荡,回响着宴霜跑动的脚步声和黄包车的吱嘎声。 宴霜拉着慕幽笛走过大街,穿过小巷,街道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冷风中轻轻摇晃。 慕幽笛忽然说道:“我打算杀了康保国,就离开密查组。” 宴霜跑动的脚步一滞,黄包车往前的惯性差点把他推倒,他连忙用力顶住这股推力,及时刹住了车。 他猛然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幽笛,惊喜道:“你说真的?” 慕幽笛笑着点点头,“真的。我原本打算今早去银行取钱,疏通我们去国外的关系,不过被那些人搅乱了计划。” 宴霜听到她说“我们”,也就是说慕幽笛打算跟他一起去国外,他心里很高兴。 宴霜想起自己的四嫂,她父母就在法兰西,离开密查组后,他们可以去法兰西定居。 他兴奋地说道:“那我们去法兰西吧,我们在那里买个农场,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怎么样?” 慕幽笛想象那样的生活,也还不错,所以就点点头,“好!” 宴霜回身重新拉起黄包车,这次他似乎拉车拉得更有劲儿了。 两人紧赶慢赶,回到家也已经六点多,睡是睡不了了。两人洗漱一番解解乏。 宴霜给慕幽笛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两人吃完早餐,就各自去上班了。 今天慕幽笛打算先去五组办公室,提交昨晚偷的那些药物,顺便写关于邝世铭死因的工作汇报。 只不过她还没走到五组,就被一辆轿车拦住了去路。 轿车车窗降下来,里面的潘部长对她说了声:“上车!” 慕幽笛听出潘部长语气里的急促,看来是组织里出了什么变故。 她立刻打开车门上车。 车快速向前行驶,慕幽笛不知道潘部长要带自己去哪里。 车里,潘部长说道:“慕幽笛,陶孟哲他们几个的身份暴露了,目前被日本人关押起来,具体关在哪里我查不出来,需要你去营救他们,需要什么人什么协助你只管说,武器装备我这边都可以申请,不过你要确保救出陶孟哲。” 闻言,慕幽笛心里一惊!陶孟哲他们被抓了? 她还记得前两天,那家伙还得意洋洋说找到日本间谍名单,自己还准备暗杀名单上的人。 慕幽笛想了下,问潘部长:“他们在哪里被捕?” 潘部长说:“日本大使馆,不过关押的地方不一定是使馆。” 慕幽笛又说道:“我需要的东西会给您列一个清单。” 潘部长点点头,“好,你就交给小唐吧,有什么要求跟他说就行。”他指指司机。 慕幽笛应了声,就下车了。 轿车缓缓离开。 慕幽笛站在原地,向前方看去,忽然发现不远处就是日本大使馆。 原来潘部长直接将她带到了陶孟哲他们出事的地点,这是让她直接开展救援工作? 看来陶孟哲现在的处境确实危急,不然潘部长不会亲自来找她,让她糊里糊涂就来救人,只不过,密查组那么多精英,为什么只让她来救人? 慕幽笛决定先不考虑这个问题。 她决定先调查一下陶孟哲之前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为什么身份会暴露。 她今天依然是男装示人,如果要混入大使馆,她觉得自己估计要换个身份,那么,什么身份更容易潜伏在一个大使馆? 第87章 潜伏使馆 慕幽笛佯装行人,路过日本大使馆,她看到大门口有士兵拿着武器层层把守,守卫十分森严。 她想了下,脚步一转,走向侧门,发现侧门周边竟然也隐藏有便衣,在路上充当小贩和路人。最后,她走到使馆的后门,没想到后门也有士兵把守,甚至还有巡逻队在周围巡逻。 慕幽笛惊讶,寻思着,日本大使馆不会是让陶孟哲他们弄巧成拙,为了防备外来人员,加强戒备了吧! 如今这种情形,就算晚上过来,她也未必能成功进入日本大使馆,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 慕幽笛打了辆黄包车返回家里。 她仔细观察周围,看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等确认安全后才上楼。 她拿出易容用品,在脸上贴上仿皮,重新易容成为王素梅,穿上一身得体的套装裙,披上大衣,戴了顶帽子,将王素梅的证件全部带上,拿起手提包,刚想出门,忽然,她又折回来。 慕幽笛给宴霜留了张纸条,告诉他自己临时有紧急任务,或许三天后回来。同时,告诉他如果发现周围有人跟踪,立刻换个地方住,不用担心她。最后,她将一把手枪和纸条都藏在米缸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离开。 慕幽笛打了辆黄包车来到日本大使馆的门口。 她缓缓走进大门。 几个日本士兵看到她,立刻拦下,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这里是日本大使馆,外人禁止进入,快走开!” 慕幽笛没有说话,伸手进手提包,准备拿出王素梅的身份证件。 这时,一辆小轿车缓缓行驶过来。 慕幽笛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继续掏证件。 小轿车来到大使馆门口停下,车窗被摇下来,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梅小姐?真的是你!” 岛田看到慕幽笛,满脸惊喜。 慕幽笛侧头看向车窗里的人,可不就是前几天在下关码头看到的岛田雄义嘛。 她淡淡一笑,说道:“岛田先生,许久不见。” 士兵们看到车里的岛田雄义,立刻行了个军礼,喊道:“岛田少爷好!” 岛田没搭理那些士兵,他开门下车,看到慕幽笛被士兵拦下来,立刻说道:“这是上原梅香小姐,日本人,你们还不放行?还有,你们以后不许拦她!” “是!岛田少爷。”日本士兵再次行了个军礼。 日本士兵看到岛田雄义为眼前的女人发话,立刻鞠躬道歉:“上原小姐,我们也是职责所在,请您原谅!” 慕幽笛淡淡道:“没关系。” 她转头对岛田说道:“以后还是叫我王素梅吧。” 岛田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她的用意,了然道:“好的,梅小姐。” 士兵们立刻打开闸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岛田雄义和慕幽笛进去。 岛田雄义对慕幽笛说道:“走吧。” 慕幽笛点头,缓缓走进大使馆。 她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暗中观察日本使馆的结构和警戒布防。 岛田转过头,看着她,问道:“梅小姐,自从胡玲娜被杀,你也消失了一段时间,如今出现在南京,所为何事?” 慕幽笛沉默片刻,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岛田,问他:“胡玲娜到底是被谁杀的?” 岛田停下脚步,深深地凝视慕幽笛,说道:“你来南京,是为了调查胡玲娜的死亡真相?” 慕幽笛也停下来,反问他:“不然呢?” 岛田笑了笑,问她:“胡玲娜在广州被杀,你为何来南京调查?” 慕幽笛也笑了笑,说:“因为我直觉,这里才有我想要的真相。” 岛田表情微微一滞,有点不自然,不过瞬间,他又恢复笑容,说道:“胡玲娜的死,我们也很遗憾,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顶级特工。” 慕幽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岛田见慕幽笛沉默,便问道:“你要如何调查?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我义不容辞。” 慕幽笛淡淡道:“谢谢!” 她环视四周,说道:“能带我逛逛这个大使馆吗?” 岛田笑道:“乐意至极。” 岛田领着慕幽笛从正门逛到侧门,再到后门,然后从后门的花园走进使馆大楼。 大楼很明亮,却也很幽深,就像政府大楼那样,使馆大楼也分为很多间办公室,每个使馆人员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 慕幽笛跟着岛田一路走,一路看,发现这个使馆简直像个大迷宫,而且每个人看到陌生人出现在这里都很谨慎,当初陶孟哲他们能混进来,确实不容易。 岛田领着慕幽笛逛了一圈大使馆,最后将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顶楼,而且就在日本大使的办公室旁边。 慕幽笛跟着岛田走进他的办公室,里面宽敞豪华。她不禁在想,岛田的身份真的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吗? 恐怕不止如此! 岛田看到慕幽笛站在一旁出神,笑道:“梅小姐,请坐!” 慕幽笛回过神,微微点头,走到沙发坐下。 岛田给慕幽笛倒了杯茶。 忽然,他眼珠一转,建议道:“梅小姐,如今胡玲娜不在了,不如你来做我的助手吧?当然,你调查她的死因我不拦你。” 慕幽笛看着岛田,半晌才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岛田也不催她,笑道:“好!” 慕幽笛在岛田的办公室逗留了片刻就告辞离开了。 岛田叫来一个手下去跟踪慕幽笛,看她平时住在哪里,跟什么人来往等等,他要知道王素梅来南京的真正目的。 岛田走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慕幽笛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幽深。 这个女人他很欣赏,如果能招到麾下,必将是得力助手,只不过她如果执着于调查胡玲娜的死,他也不得不…… 岛田的目光渐渐狠厉。 慕幽笛离开日本大使馆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五组办公室,而是走进距离使馆不远的一间咖啡厅里,点了杯黑咖啡和曲奇饼干,然后慢慢搅动咖啡,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出神。 而跟踪慕幽笛的人,也坐在离她不远的座位上,一边喝咖啡,一边观察慕幽笛的举动。 慕幽笛停止搅动咖啡的时候。这时,坐在慕幽笛前面那桌的一男一女站了起来,就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离开了咖啡厅。 慕幽笛则依旧一动不动,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而跟踪她的人则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的报纸,假装在看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第88章 追查陶孟哲下落 慕幽笛从走出大使馆开始,就觉得有人跟踪自己,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岛田派的人。 有人跟踪,她不打算回家,也不打算去五组办公室,原本计划带着这个小尾巴在南京城兜圈,不过她一转头,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间咖啡厅的窗边。 那是五组的成员,这两个人恐怕是潘部长找来支援她的救援工作的。 所以她脚步一转,走进这间咖啡厅,然后坐在两人的后面,点餐的时候故意对侍者说要五组曲奇饼干,以便引起那两个组员的注意。 果然,那两个人听到五组两个字立刻回头看她,看到是个陌生女人,他们才转回头去。 慕幽笛搅动咖啡的时候,用勺子叮叮叮地敲响杯壁,但敲出的是摩斯密码,那两个人一听,就知道身后的人是慕幽笛,所以两人状似依偎在一起,实则是那个男生偷偷地用指尖敲击桌面回应慕幽笛,三人在以不同的方式不停地传递信息,互相沟通。 慕幽笛告诉那两个组员,她现在的身份是日本特务王素梅,目前已经成功获得日本大使馆的外部结构图,之后会成为岛田雄义的助手,潜伏进大使馆,查出陶孟哲他们被捕的真相,救出他们。她还告诉两人她的隔壁桌是跟踪她的人,为了不妨碍她工作,慕幽笛让他们想办法拖住这个人。 那两人立刻答应,然后离开咖啡厅,准备召集更多人手来帮忙。 跟踪慕幽笛的那个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慕幽笛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信息传递和布置任务。 慕幽笛面前的咖啡一点都没喝,曲奇也一块都没有吃,她发了一会儿呆,付账后就站起来,走出咖啡厅。 那个男人也立刻放下报纸,站起身跟着离开。 慕幽笛悠闲地在巷子里逛,男人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最后,男人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因为慕幽笛一直带着他在巷子里绕来绕去, 等男人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 慕幽笛听到身后再也没有动静,回头看去,身后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松了口气,知道是五组的人把他掳走了。 她猜测,陶孟哲他们要么被关押在大使馆的地下室里,要么被关押在南京特务情报中心里。 她猜是后者。 就像广州有日本情报中心一样,她相信南京也同样有日本情报中心。 她想了下,最有可能了解南京情报中心的人,非岛田雄义莫属。 所以她决定先去跟踪岛田,后天再来大使馆,答应成为他的助理。这样她有更充足的时间去调查情况。 慕幽笛再次易容换装,这次换成一名送货员。 她换了男装,买了一辆自行车,将一箱小零食放在后座上。 她骑上自行车,就在日本大使馆隔壁的那条街蹲守。 她刚才注意到岛田的车就是从这里拐出去的,这条街应该是岛田去某个地方的必经之路。 果然,没一会儿,岛田的车就出现了。慕幽笛拿出怀表看一眼,刚下午两点。 慕幽笛等他的车开出去后,才骑车追上去,远远地跟着。 最后,慕幽笛跟着岛田的车来到了一家餐馆,而且在餐馆门口,她还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男助理!他怎么在这里? 她知道岛田和邝世铭的男助理是朋友,但她没想到岛田今天约了男助理在这里吃饭。 慕幽笛思索再三,决定不换装进去了,就在外面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慕幽笛看到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忽然,男助理拿出一瓶药,递给岛田,还说了些什么。 岛田接过来后,看了一眼,立刻将药收好。 两人继续聊天。 慕幽笛看到药瓶的那一刻,双眼微眯。这瓶药不正是她昨晚看到的特效药么? 既然特效药那么紧缺,男助理为什么还能源源不断拿到药? 慕幽笛脑中隐隐有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有点匪夷所思。 那就是昨晚那些药,或许是针对某些党派的高层而定制的特效药。 他们利用潜伏的特务,了解到那些高层的身体疾病,然后针对这些疾病定制和研发药品。然后收买高层身边人,去说服他们服用特效药,等长期服用后,这些慢性毒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割那些高层的性命。他们再制造一场意外事故,伪装死亡现场,真相就有可能被掩盖起来。 邝世铭中毒身亡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原以为是普通交通事故,如果不是法医留心,发现他有肾衰竭迹象,猜测可能是中毒,或许就不会有他们五组这个任务,而是会以严重车祸肇事结案。 还有就是,日本特务抢走的会议资料,是关于桥梁和铁路等枢纽要道,这不得不让慕幽笛想起昨晚,她看到日本人大量运送火药到医院仓库里,她料想日本人在预谋炸掉南京所有的桥梁和铁路? 如果对外的交通全部被炸毁,南京就会变成一座孤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也没办法进来救援! 慕幽笛不敢再想下去。 这些虽然只是她的猜测,但是就目前南京的局势来看,下有革命军北伐,上有北洋军阀南下,左有汪伪政府虎口夺权,右有多国派兵威逼压制,还不算重庆,广州,江西,湖南等地异军突起的工农革命军,如此严峻的局势,恐怕一场混乱在所难免。 这是一场城市的浩劫。慕幽笛认为自己能做的微乎其微,如今的她,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去拯救一个人,又如何有能力去拯救一座城? 就在慕幽笛出神的时间里,岛田和男助理已经用完餐,两人双双走出餐馆。 慕幽笛见两人上了岛田的车。 车缓缓离开。 她看了下方向,似乎是往市中心去。 慕幽笛立刻骑上自行车,果断从小路绕道过去。 岛田和男助理两人来到市区的一个大型歌舞厅。 两人走进歌舞厅的时候,慕幽笛骑着自行车正好到达门口。 她看到两人进去的背影,看了眼牌匾上闪烁的霓虹,咬咬牙,再次去换装。 第89章 舞厅意外 慕幽笛看到岛田和男助理走进歌舞厅,思索再三,还是去了一家成衣店,打算换女装进入歌舞厅打探情况。 她这次没有易容,而是用了自己真实的容貌,不施粉黛,只用长刘海遮住半边脸。 她脱下男装,换上一身普通的女装,穿上大衣后就走出成衣店。 她将男装放进自行车里,将车停在成衣店的门口旁边。 这次,慕幽笛为了便于调查和不引人注意,打扮着装都尽量低调。 慕幽笛跟着许多客人一起,走进歌舞厅的大门,穿过走廊,进入大厅。 她看到大厅里已经聚集不少男男女女,他们在舞池里面跳舞,台上是南京城最有名的歌女在唱歌。 慕幽笛扫视一圈,没见到岛田和男助理,心想,或许他们在包间里面。 包间在二楼,从包间可以俯视大厅里的情况,慕幽笛抬头看向包间的方向,发现有高高的屏风挡住内部,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人,于是,她快步离开大厅,悄悄去包间查看。 她拿了杯酒,上到二楼,假装喝醉酒的模样,逐一打开包间门,眼神迷离,胡言乱语,然后趁机闯进去看一眼。 慕幽笛连续推开几个包间的大门,在别人的怒斥中借口走错地方,连连道歉,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 找完最后一个包间,慕幽笛发现岛田和男助理并不在包间里,她很失望,也很疑惑。他们既不在大厅,也不在包间,那么会在哪里? 慕幽笛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清醒一下。 这时她想到或许这个歌舞厅还有更隐蔽的地方,供有特殊身份的客人玩乐。 如果没办法找到他们,那么就让他们自己走出来就好了。 想到这,慕幽笛重新回到大厅,站在角落,环顾四周,目光仔细查看整个大厅的灯光线路。 她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逼他们出来,那就是拉电闸制造混乱,她就不信那两个人能在黑灯瞎火里不出来。 她看一眼在大厅里跳舞的客人,转身走出大厅,沿途躲过服务人员和安保人员的视线,偷偷跑到配电室。 她左右张望,发现此时配电室里正好没人。 她就地取材,从旁边揪下两根电线,拉下电闸后,快速扯断另外两根线,然后将那两根线交叉缠在被扯断的两根电线上,看起来繁琐的事,慕幽笛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她这样做,就是为了等歌舞厅的人过来开闸,造成线路短路,维修电路需要耗费时间,这样可以为她拖延查探的时间,而且她相信这样做能逼岛田和男助理现身。 她做完后就快步离开配电室,匆匆跑向大厅,正好跟赶来配电室查看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 不过,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她。 慕幽笛回到大厅的时候,才发现大厅里黑漆漆的一片,而且充满了刺鼻的烟雾味道,警报声也响了起来。 慕幽笛一愣,难道这里起火了? 大家看不见路,只闻到烟雾的气味,第一反应就是起火了。 漆黑的环境加上浓重的烟味,导致大家都以为这里发生了火灾,于是惊恐的客人们开始推搡着往外冲,这就导致了混乱。 很多人在乱跑的时候撞在一起,结果人群倒了一地,有的互相推搡中撞倒桌椅,酒水乒乒乓乓地全都倒落在地上。 安保人员和服务人员在黑暗中,试图大声劝说大家冷静下来,让所有人别乱跑,但是疯狂的客人们哪里冷静得下来? 他们用尽全力往外冲,导致发生了踩踏事故,地上被踩踏的人痛得嗷嗷叫,那叫喊声和哭声响彻整个歌舞厅。 安保人员和服务员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控制住局面,反而导致了混乱加剧。 慕幽笛捂着口鼻站在一旁,苦笑,没想到自己只是拉了一下电闸,会造成这么大的混乱。她猜测,或许自己去拉闸的时候,大厅里发生了她不知道的情况。 这时,灯忽然亮了一下,“啪”的一声又重新熄灭了。所有人均是一愣,整个大厅再次陷入慌乱之中。 慕幽笛意识到这是配电室那边短路了,自己的计划成功得超乎想象。 她准备上楼查探情况,不过,刚才亮灯的一刹那,慕幽笛隐约看到岛田了,他站在二楼楼梯那里,显然是刚从三楼下来。 慕幽笛疑惑,这个歌舞厅她以前来过,但是只有大厅和二楼是对客户开放,三楼四楼是干什么的,至今无人知道。 如果岛田是从三楼下来,难道他和男助理刚才一直在三楼?那三楼到底提供什么服务呢? 慕幽笛想趁着浓烟和混乱的遮掩,快步冲上楼。不过她刚走几步,就被疯狂乱窜的人群撞了几下,差点摔倒。 由于电闸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浓烟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是不是哪里起火了等等问题,导致大厅里的混乱还在继续…… 全场安保人员负责维稳,服务人员则匆匆跑去仓库,拿了蜡烛和电筒回来。 她们点燃蜡烛,打开手电筒,这才让漆黑的大厅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但烟雾依然弥漫着。 她们陆续在大厅的各个角落点燃蜡烛。 随着大厅的蜡烛越点越多,大厅也越来越亮,所有人疯狂奔跑的客人也终于停下,推搡的人也停下了动作。 推搡的人看向彼此,表情尴尬,然后看向大厅,才发现整个大厅里到处杯盘狼藉,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哼哼唧唧地叫唤。 所有人面面相觑,慢慢冷静下来。 安保人员快步跑去扶起那些被踩伤的人,服务人员拿来药箱,给伤员上药。 有人询问能不能放他们先离开,有一就有二,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慕幽笛刚才上楼的时候又被人推了下来,她没看到是什么人。 不过此刻,她一转头就看到岛田和男助理已经站在大厅里了。而且大厅里的混乱局面已经被控制。慕幽笛叹口气,看来自己这次错失上楼查探的机会了。 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一大群人。 最后走进来的那个人说道:“我们是警察,有人报警,说这里起火了。” 慕幽笛听到那人的声音,表情微微一变。 李探长?这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她朝大厅门口看过去,此时的烟雾已经消散不少,她看到李探长扫了一眼大厅,目光就一直隐隐约约停留在岛田的身上。 岛田也看到了李探长。 两人的目光在烟雾中碰撞。 慕幽笛看了看李探长,又看了看岛田。心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对上了? 第90章 谁的圈套 李探长带着一群警察突然闯进歌舞厅,这让慕幽笛很惊讶。而最让她惊讶的是,歌舞厅刚才只是发生小规模骚乱,而非紧急火情或杀人事件,但李探长却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如此“及时出警”,让慕幽笛十分费解。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难道李探长一直盯着这家歌舞厅,还是说,他一直盯着岛田的动静? 果然,慕幽笛发现岛田自从看到李探长出现的那一刻,面色十分不愉,两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她还记得在广州车站的月台枪击案时,李探长对岛田十分维护,曾舍命救他,没想到这才过了半个多月,两人怎么变成针尖对麦芒了? 这时,歌舞厅的经理匆匆忙忙跑过来,对李探长说道:“辛苦李探长白跑一趟了,店里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电路跳闸了而已,我已经让人维修了,过会儿就好,没什么大事,就不浪费李探长和各位警察的宝贵时间了。” 接着,经理向在场的所有客人鞠躬,大声地对她们说道:“抱歉!刚才只是突发事故,让各位贵客受惊了,贵客们今晚的消费将由我们歌舞厅买单,受伤的客人我们也将承担治疗费用,还望各位贵客海涵。” 经理尽量安抚客人,将负面影响减到最小。 慕幽笛看到经理急得额头直冒汗,不停安抚那些受伤的人。有部分客人接受了经理的道歉和好意,但也有小部分则想趁此机会要狮子大开口要赔偿。 其中一名伤者说道:“经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寻开心,可现在弄得一身伤回去,光支付治疗费用,那误工费怎么算?” 经理陪着笑,说道:“我们歌舞厅的宗旨也是全心全意为客户们带来快乐,今晚虽然是意外,但我们会尽量弥补贵客,我们会为您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让您尽快康复,我们也会为受伤客人准备必要的额外支持,金额方面我们可以私下商议,您看如何?” 那人讨到经理给的画大饼,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不少,没再继续说什么。 李探长看到要赔偿的人被经理那只老狐狸的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不禁挑挑眉,对经理倒是多看两眼。 不过他今晚是来找茬的,不是来看戏的。于是,他转头看到痛得嗷嗷叫的几个受伤的人,对经理说道:“不管怎么样,这里确实发生了恐慌和踩踏事件,维护公民的利益是我们做警察的责任,所以我们还是要例行公事,调查清楚今晚这个事故的来龙去脉。” 经理表情立刻为难起来,“这……” 他原本想安抚好客人后,让他们尽快离开,以便阻止警察继续调查,没想到李探长竟然揪着这事不放,坚持调查今晚的事。 不就是短路跳闸么?这么个小问题值得一个探长追着不放? 经理环顾四周,但目光在岛田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不过,岛田没有注意到经理的目光。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经理的这个细微的动作,正巧让一旁的慕幽笛捕捉到,慕幽笛顿时暗中观察经理和岛田的举止,她对两人的关系起疑,若有所思。 她怀疑,岛田才是这家歌舞厅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她的怀疑是有依据的,毕竟有过前车之鉴,她觉得日本人在潜伏方面真的很有一套。之前胡玲娜就专门布局赌场,妓院,书店,戏院……等等人流量大,信息广的地方。 所以她才怀疑岛田跟这家歌舞厅的关系,这是日本人最惯用最擅长的手段,因此她更注意经理和岛田两人的表情和举止。 这时,大厅里的灯“啪”的一声,全都亮了起来,周围的烟雾也已经完全消散。 客人们还聚集在大厅里,李探长趁此机会,立刻命令警察录取客人们的口供。录完口供的人才放行离开。 经理见岛田没有指示,而李探长已经开始行动,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应付接下来的事。 一个警察来到慕幽笛的面前,询问她的姓名后,继续询问关于今晚事件的所见所闻。 慕幽笛自然没有说实话,只能编造自己醉酒,在角落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话恰好得到包间里的人证实。 警察记录完信息,就放她离开了。 慕幽笛走出去的时候,李探长无意中看到她的背影,忽然一怔,连忙追上去,叫道:“请等等!” 慕幽笛停住脚步,回身看向追过来的李探长。 李探长见转过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但不管是身形,表情和气场,眼前的女人跟王素梅都十分相像。 他现在已经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认为眼前之人就是王素梅。就像他在广州车站,看到跟金宴霜站在一起的女人就是王素梅一样。他想,或许自己追查王素梅已经魔怔了,看谁都像王素梅。 李探长没有说话,说了句“抱歉,认错人了”,就让慕幽笛离开了。 不过,慕幽笛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找个地方换回了男装,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守在歌舞厅的门口。 她在等岛田和男助理出来。 歌舞厅里。 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厅里面还剩岛田和男助理被李探长找各种理由留了下来。 李探长翻开客户口供,从客人的口供里他没找到跟两人有关的信息,也就是说,岛田出现在这里,却跟隐形人一样活动。 他双目直视岛田,问他:“所有客户的口供都能互相证实,只有你和你的朋友没办法证实,也就是说你们两人出现在歌舞厅里,却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消费记录,那么,你们两人当时到底在哪?在做什么?” 岛田没想到这次李探长是有备而来。 他忽然想到,歌舞厅的线路忽然短路很蹊跷,刚才经理找人去修理,发现线路被人为破坏过。 再者就是浓烟问题,那股浓烟忽然冒出来,才造成了客人恐慌,导致发生混乱和踩踏事件。 最后就是李探长来得太及时,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跟赵孝延谈事情。 岛田不得不怀疑,今晚这一切都是李探长密谋好的,就是想让他入套,所以李探长才会及时赶到。 面对李探长的问话,岛田解释:“我和孝延在二楼,不过不在包间里,而是在会议室,所以大家都没看到我们,这实属正常。” 李探长继续问他:“你们在会议室里干什么?” 岛田冷冷地看着李探长,说道:“我们来的比较早,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想离开,只不过孝延当时喝多了,我扶他去会议室休息一下,这不违法吧?李探长!我解释得够清楚吧?你不信的话可以问服务员。” 李探长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八成是已经跟这里的服务人员都串通好了。不过,这次他并不打算放过岛田。 第91章 盟友 李探长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方设法把岛田带回警政司刑讯调查,不过他没有证据,而且岛田还有歌舞厅的服务员的口供作证,所以只能眼睁睁地把他放走。 岛田和男助理走出歌舞厅时,李探长恨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然后转头环顾四周时,余光扫向其中一个服务员时,只见那个服务员微微摇头。 李探长皱起眉头。 原来,这次的烟雾确实是李探长找人弄出来的,目的跟慕幽笛一样,为的就是找出岛田和这家歌舞厅的关系,从而找到岛田在中国从事特务工作的证据。 之前宴霜建议李探长调查岛田时,李探长采纳了,他心里也怀疑岛田是日本特务,更怀疑胡玲娜就是岛田找人杀害的,毕竟当时岛田也被胡玲娜的人追杀。 胡玲娜死后,她的手下们不知所踪,岛田却毫发无伤,跑到南京日本大使馆当了特使。 李探长有理由相信,岛田接手了胡玲娜的特务团队,成为驻中国的新的特务头子。 他之所以跟岛田结下梁子,是源于前些天他派了两个警察暗地里跟踪岛田,不过那两个警察还没跟踪两天,就双双失足落水身亡了。 李探长去现场调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最后只能以意外结案。他明知道是岛田搞的鬼,却没有证据,如今他一门心思找岛田的茬,就是想逼岛田露馅,抓住他的把柄,将他绳之以法。 他之前跟踪岛田时,就发现岛田经常来这家歌舞厅消遣,只不过他跟进来的时候,却找不到他的踪影,他怀疑这家歌舞厅有猫腻,因此派了个卧底潜伏在歌舞厅里。 只不过,这家歌舞厅的管理制度很严格,卧底警察作为新员工,完全接触不到更深层的讯息,就连上二楼都是被禁止的。 李探长看向朝自己笑眯眯的经理,只能朝警察们大吼一声:“收队!” 李探长带着一群警察悻悻离开。 经理看着他们离开,目光意味深长。 歌舞厅大门外。 岛田和男助理一起上车,司机先把男助理送回家。 慕幽笛骑着自行车远远跟着。但小轿车行驶太快,她蹬着自行车始终是落后一大截。 就在这时,忽然一辆黄包车从暗处冲出来,撞向慕幽笛。 慕幽笛只顾着跟踪岛田的车,没防备暗处有人撞过来,她连人带车被撞倒在地。 那个黄包车的车夫见慕幽笛摔倒,不但没有道歉,还不停骂她骑车不看路。 周围人看到路上出事故,都围拢过来瞧热闹,黄包车车夫看一眼远去的轿车,嘴角微微翘起,他就是要这种效果。 他指着慕幽笛的鼻子骂,但慕幽笛没有反驳,她冷眼看着车夫,心里明白自己跟踪岛田恐怕被他发现了,所以她现在并不打算追上去。 围观看戏的人见无戏可看,渐渐散了。 黄包车车夫见岛田的车不见踪影了,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就拉着黄包车离开。 不过这次慕幽笛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 既然岛田没有下车就能通知这个人拦住她,恐怕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方式。 她明目张胆地跟在黄包车的后面。 黄包车车夫也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他回过头,赫然发现是刚才自己故意撞的那个人。 车夫眼珠一转,打算把慕幽笛引到偏僻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把人杀了。 慕幽笛发现黄包车拐进一个小巷道里面,越走越偏,路也越走越暗。 车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慕幽笛冷冷一笑。 忽然,那个黄包车停了下来。 车夫将黄包车用力推向慕幽笛。 慕幽笛立刻跳下自行车,一个侧身,躲过撞来的黄包车。然后往前快跑两步,一抬腿,踢向车夫的腹部。 车夫被慕幽笛重重地踢了一脚,摔倒在地,他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就被慕幽笛单脚踩在脖子上,一把枪的枪口缓缓对上他的左眼。 车夫顿时不敢挣扎了。 慕幽笛问他:“岛田刚才怎么通知你拦住我的?” 车夫紧闭着嘴巴,瞪着慕幽笛。 慕幽笛笑了笑,缓缓扣下扳机。 就在扣下的前一刻,车夫终于怕了。 “慢,我说我说…是烟和手势。”车夫哆哆嗦嗦说道。 “烟?说清楚!”慕幽笛冷冷道。 车夫说道:“岛田手里夹着烟,如果两指并立就是枪决,如果是三指并立就是刀坎,这次岛田只用了小拇指,所以是阻止跟踪的意思。” 车夫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演示给慕幽笛看。 慕幽笛顿时明白了。 她估计从歌舞厅出来之后,岛田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然后不动声色地对外传递消息。 她发现自己倒是小看了岛田这个人。 车夫说完,立刻求饶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放过我吧。” 慕幽笛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车夫愣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回答道:“中,中国人。” 慕幽笛冷冷一笑,轻轻摇摇头,然后一记刀手劈在他的脖子上。 车夫立刻晕了过去。 慕幽笛将车夫绑了起来,写了张小纸条放进他的衣兜里,用黄包车把他拉到警政司的大门口扔下。 这算是她送给李探长的礼物吧。 岛田的神秘超过了慕幽笛的预想,所以她想借用李探长的手去调查清楚。她之后会成为岛田的助手,但那样的话,她的行动会更受限制。 慕幽笛想了想,拉着这辆黄包车离开了。 她易容成为那个车夫的模样,偷偷回到家里的那条巷子。 她抬头,看到家里的灯没亮,说明宴霜不在家。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 该不会,被…… 慕幽笛心里顿时一紧。 这时,一个人走到她的身旁,说道:“去长乐街。” 那人说完就自顾自上车了。 慕幽笛听到宴霜那熟悉的声音,心下一松,拉起黄包车就离开巷子,去往长乐街。 路上,慕幽笛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身后有不少人在盯着她车上的人。 她拉着宴霜穿过热闹的市区,然后拐了几条巷子,最后在一处民房门口停下。 她走到黄包车身后张望,没有发现跟踪的人,立刻松了口气。 她刚转身,就被宴霜抱住了。 慕幽笛笑了笑。其实她一直很好奇,以前宴霜说她易容时会有墨香味,很容易暴露,所以她改良了,如今没有墨香味,他又是如何认出她来? 她好奇地问宴霜:“你怎么认出我的?” 宴霜紧紧抱着她,笑道:“你的味道。” 慕幽笛立刻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没闻到什么味道。 宴霜看她的举动,觉得很可爱,笑着说道:“这种味道只有我能闻到。” 慕幽笛一怔,顿时脸色绯红。 第92章 共处一室 宴霜的话让慕幽笛面红耳赤,不过夜色正好掩饰了她的羞涩。 其实宴霜之所以能认出慕幽笛,除了之前说的味道,还有就是一种直觉和判断,他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但他就是能一眼看出慕幽笛的伪装。 慕幽笛问他:“你没回家?” 宴霜说道:“回了,也看到你留的纸条,最近家附近很多陌生人,看来已经不安全了,所以我就出去找房子,刚回来。” 慕幽笛点头,“尽快离开那里。” 宴霜问:“你呢?” 慕幽笛说道:“五组的人被日本人抓了,潘部长让我去救人。” 宴霜立刻紧张起来,“那太危险了,你能不去吗?你不是说杀了康保国,报完仇,咱们就出国吗?” 慕幽笛叹口气,说道:“对,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一直没有疏通去国外的关系,还有我们逃走的路线呢。一切都没有成型,眼下还走不了。” 宴霜急忙道:“疏通关系和逃走路线都由我来做吧,我给五哥和四嫂去封信,让他们帮忙安排法兰西那边的接应。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其余的都交给我,好吗?” 慕幽笛看着宴霜,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人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让她安心地面对一切危险。 她点点头,轻声道:“好,听你的。” 宴霜笑了,紧紧地抱住慕幽笛。 他以前一直觉得慕幽笛太强悍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她能依赖他,需要他,他心里很满足。 慕幽笛也紧紧地抱着宴霜。 两人互相拥抱着,他们成为彼此最坚硬的后盾。 慕幽笛和宴霜没有回家,他们找了间旅馆住下。 慕幽笛卸下黄包车车夫的模样。 宴霜看到她的容貌,想起李探长和岛田都在找她,忽然笑道:“你这变来变去的伪装差点连我都上当,也难怪那些人怎么都找不到你。” 慕幽笛一边收拾易容的装备,一边说道:“这是父亲教我的,以前在戏班的时候,父亲说过,唱戏和御敌一样,不管是换装还是易容,能让敌人认不出来,就算成功了。” 宴霜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慕幽笛转身,忽然看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这时才意识到今晚她和宴霜要睡在一起。 宴霜注意到她的神情似乎有点异样,他转头看了一眼床,这时也才反应过来。 宴霜轻咳一声,“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上。” 慕幽笛低头看地上冷得像冰块的地板,摇摇头,“睡床上吧,快冬天了,地上冷。” 宴霜喉咙忽然有点干燥,他赶紧跑洗手间,喝了两口水龙头里的冷水,给自己降降火。 慕幽笛忍不住低头一笑。 她走到床边,将枕头放好,被子褥子全都抖了一下,铺开,正好可以盖着两个人。 宴霜从洗手间里出来,就看到慕幽笛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刚降下来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冒上来了。 之前他跟慕幽笛住一起的时候,一人一屋,没觉得自己那么容易上火,如今跟她同床共枕,自己的火气压都压不住。 宴霜赶紧跑洗手间,用盆给自己洗个冷水澡。 慕幽笛无奈地摇摇头,他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等宴霜洗完冷水澡出来后,发现慕幽笛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宴霜燥热的心突然就凉了下来。 他轻轻给自己一巴掌,低声骂自己:“叫你怂,这回好了,连聊天的机会都没了。” 他爬上床,看到慕幽笛安安静静的睡颜,忽然间就很满足,心也定了下来。 他躺在慕幽笛的旁边,给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也安心地闭上眼睛睡去。 慕幽笛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嘴角却微微翘起来。 另一边,警政司大楼里。 李探长拿着今晚歌舞厅客人的口供反复看,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呆呆地坐在办公椅上,整个人有点颓废。 李探长心里堵得慌,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从中央特工总部下来后,一直没什么建树,在广州的时候好不容易揪住胡玲娜,结果被人杀了,日本情报也断了。好不容易搭上王素梅,结果人消失了。好不容易查到岛田,结果赔了两个年轻警察的性命。 他有些灰心丧气,对于调查毫无头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那些藏起来的日本特务揪出来,怎么把岛田关进监狱,怎么为那两个冤死的警察报仇。 他看着自己面前桌上的警长名牌,陷入痛苦之中。 这时,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叩叩叩… 李探长收拾一下心情,才说道:“进来!” 小警员推门走进来,说道:“警长,大楼外面躺了个人。” 李探长疑惑地看着小警员,问道:“那人,死了?” 小警员摇摇头,“晕了。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张纸条。” 说着,小警员将纸条递给李探长。 李探长接过来一看,立刻“噌”的一下站起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他赶紧说道:“把那人关进关押室里,搞盆水弄醒了,我去审问。” 小警员立刻说道:“是,警长!” 李探长拿着纸条重新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又坐下来,陷入沉思。 纸条上写的是李探长亲启,此人是岛田手下,或许对你有些许用处。 虽然寥寥一行字,但李探长总觉得有些异样。 李探长反复查看纸条上的字迹。 忽然,他双目睁大,快步走到文件柜里,翻找出之前慕幽笛在广州警察局被关押时签的字。 他慢慢对比两个字迹,虽然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有故意换字形的嫌疑,但是她惯用的一撇一钩这种细小的区别,都是很难改变的习惯。 李探长笑容慢慢变大,拿着纸条哈哈大笑,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王素梅! 李探长曾经众里寻她千百度,没想到还是王素梅主动找到了自己。 李探长转念一想,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起来,王素梅抓了岛田的手下交给自己,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调查岛田? 李探长忽然背后一凉,细思极恐。难道王素梅一直潜伏在他身边,对他的事了如指掌?不然这个情况很难解释。 他忽然想起宴霜,只不过宴霜如今在政府大楼工作,他派去跟踪的人回来汇报说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发现他有异样。 那么,宴霜跟王素梅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吗? 李探长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第93章 刑讯逼供 李探长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王素梅是如何清楚他的动向。不过他也知道日本特务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跟踪方式。 他走到审讯室,让人将被泼醒的黄包车车夫带进来。 李探长看着迷迷瞪瞪的车夫,询问他的身份,问是谁将他扔到警政司大楼门口。 车夫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警局里,他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听到李探长的问话,他赶紧回答,说自己是一名黄包车车夫,他告诉李探长是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撞了他的黄包车。 那时候,他正好要过马路,那个人骑车不看路,朝他撞了过来,最后还把他打晕,扔在警政司门口。他希望李探长能为他主持公道。 车夫倒打一耙的话,李探长并不相信,不过有一点值得他注意,那就是车夫提到的骑自行车的男人? 难道不是王素梅,而是一个男人? 李探长让车夫回忆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车夫想了下,告诉李探长那男人高高瘦瘦,长得挺普通,穿着送货员的衣服,应该是那一带的送货员。 李探长心中一动,暗道:送货员? 他怎么没想到,或许送货员就是日本人掩饰身份的职业。送货员熟悉路况,熟悉周边环境,没有人比送货员更适合做特务工作了。 李探长有点兴奋,他记下车夫所说的一些重要信息,准备去一一核实。 不过,他也没打算放过这个自称是普通黄包车夫的岛田的手下。 他冷笑一声,问他:“认识岛田雄义吗?” 车夫瞳孔微微一震,但瞬间又恢复如常。他心知,看来李探长恐怕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刚才只是在试探自己,不过他打算矢口否认一切。 车夫打定主意一问三不知,或许干脆不开口回答,料想李探长对他也无可奈何。 李探长看了他一眼,也猜出他的小心思。他暗暗冷笑,拿出强光灯放在桌子上,打开灯后,将灯光直射黄包车夫的脸上。 十分钟后。 车夫被强光灯照着睁不开眼,而且灯光灼热,让他满头大汗,十分难受,再加上越来越干燥的口舌,让他很口渴,想喝水。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李探长,哑着声音说道:“李探长,你这是刑讯逼供,我可以投诉你。” 李探长笑了笑,说:“我哪里刑讯逼供了?这是正常执行询问流程。” 车夫知道他在狡辩,但是就算他明知道这是刑讯逼供,他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总不能说因为灯太亮,怀疑自己被刑讯逼供吧? 这是阳谋,车夫无解。 车夫继续选择沉默,闭上眼睛。 慢慢的,他的面部火辣辣的疼,而且口干舌燥,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折磨。尤其是眼睛,被火焰烘干眼睛,直至失明的感觉让他隐隐开始害怕。 就这样,他又继续强撑了半个小时。 车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但喉咙生疼,最后还是彻底放弃抵抗。 他看着李探长,连忙指指强光灯,示意李探长把灯移开。 李探长笑了笑,将灯移到一边。 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探长,哑着声音缓缓说道:“我是岛田的手下,专门负责跟踪和暗杀。” 李探长将自己的茶杯移到车夫面前。 车夫见了,连忙拿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杯里的茶。 一小杯茶,只刚够润唇,喝完了他还想喝,于是问李探长再要一杯。 李探长摇摇头,“你先交代完你的事,之后想喝多少都可以。” 车夫看着李探长,半晌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是岛田指示我拦住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 李探长问他,“岛田如何给你传递信息?” 车夫说道:“我认出他的车牌,看到他伸出车窗的手指里夹着烟,小拇指忽然伸直,这是阻拦跟踪的意思。所以我就冲出来撞向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 李探长没想到岛田和手下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他继续问:“你们其他传递信息的方式呢?” 车夫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们会根据职业来传递消息,比如卖烟的烟盒,卖水果的果篮,卖鱼的鱼腹,还有报纸,杂志,书籍……” 李探长沉着脸说道:“也就是说,你们日本特务已经潜伏在我们的各行各业里?” 车夫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李探长又问他:“你经常去市区那个歌舞厅吗?” 车夫一怔,没防备他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忙否认道:“没,没去过。我只是黄包车夫,小本买卖,养家糊口都不够,哪有钱……” 这时,李探长拿出一盒火柴和一条丝巾。车夫看到这两样东西,眼中顿时出现一丝慌乱。 这盒火柴是歌舞厅专用火柴,只有在里面消费的客人才会有,而这条丝巾,是歌舞厅里的几个歌女贴身所用之物,如果车夫没有去过歌舞厅,没有跟她们发生什么关系,不会有这样东西。 刚才小警员给车夫泼水之前,就上上下下搜过他的身,搜出了这盒火柴和丝巾。火柴可能是客人给的,丝巾却不可能,所以车夫抵赖不了。 最后,车夫点了点头,低下头,说道:“偶尔去过歌舞厅。” 李探长又问他:“岛田也经常去那家歌舞厅,他跟哪个歌女的关系比较好?” 车夫摇摇头,“岛田少爷的私事,我们不知道。” 李探长笑着看他。 车夫却避开他的目光。 李探长站起身,幽幽说道:“没事,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想要告诉我的时候,招招手就行。” 说完,他重新将灯挪过来,照向车夫,然后施施然走出去。 车夫立刻慌了,喊道:“等等,我没有犯法,你不能扣留我。” 车夫现在一看到这个灯光就害怕,那种渗入骨头的灼热让他形成了可怕的肌肉记忆。 李探长没搭理他,开门走了出去。他要好好考虑一下车夫说的话。 他走到大楼门口,四周一片死寂,他抬头,看到满天星光闪烁。此时此刻已经凌晨时分,但他丝毫没有困意,反而有点兴奋,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打入岛田内部的好主意。 第94章 兄弟相聚 李探长这次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打算从这个车夫身上套取更多关于日本特务的信息,包括信息传递,据点,行业,姓名……等等,然后安排人伪装成日本人,潜入那些据点,取证后,一举捣毁日本特务的情报机构。 他站在警局大门外,裹紧大衣,抬头看着远方。 这时,小警员跑过来,说道:“警长,那车夫说要跟您谈谈。” 李探长笑了笑,说道:“不急,让他再熬一熬,太容易获得活着的机会,他不会珍惜,我们要成为他最后一根稻草。” 小警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李探长的话。他站在李探长的身后,见李探长看向远方,他也抬头看过去。不过那边黑漆漆的,除了星星,没什么可看的,他不知道李探长为什么看着那个方向看得津津有味。 拂晓时分,车夫在即将脱水晕厥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李探长。 他脑袋已经几近混沌,睁着朦胧的眼看向李探长。他知道自己再不妥协,李探长有的是手段对付他,如果想要活下去,他只能配合李探长,背叛岛田。 李探长微笑着看向奄奄一息的车夫,说道:“我希望,岛田和日本情报机构的事,你能知无不言。” 车夫缓缓点头。 李探长命令小警员将他带下去,继续关进关押室。他则回到办公室,开始拟订潜伏计划。 第二天清早。 旅馆的床上,宴霜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这才想起自己和慕幽笛在旅馆睡了一宿。 他转过头,看到依旧熟睡的慕幽笛,那么恬静那么美好,宴霜第一次看到慕幽笛的睡颜,怎么看都看不够。有什么比起床时看到心爱的人在身边,更让人满足? 他情不自禁伸手撩开慕幽笛的刘海,仔细看她的容颜。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到两人在贝勒府初次相见时,她就坐在小路旁边,而他只顾闷头匆匆走过,如果没有她那声“贝子爷吉祥”,他就不会驻足,也就不会有两人现在的交集。 慕幽笛像是感受到强烈的注视,紧闭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 她刚睁开眼睛,就对上宴霜凝视她的目光,她不由地愣了一下。 半晌才回过神,自己昨晚跟宴霜同床共枕。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异性睡在一张床上。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在旅馆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宴霜见慕幽笛醒了,笑着道了声:“早!” 慕幽笛倒是有些不自然,也说了声:“早!” 宴霜立刻跳下床,穿上大衣和鞋子,就开门走了出去。 慕幽笛见他慌慌忙忙跑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索性也起床洗漱。 等慕幽笛收拾好自己,宴霜提着几袋子早餐推门进来。 “幽笛,吃早餐了。” 宴霜一边说着,一边将早餐摆在桌子上。 慕幽笛走过来,看到满桌子的糕点和馅饼,几乎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原来,这人刚才匆忙跑出去就是为了买早餐? 宴霜见慕幽笛惊讶地盯着自己看,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明白了。 他解释道:“刚才我隐约听到叫卖声,这几种早餐都是走街串巷叫卖,出去迟了,他们就走了。” 慕幽笛这才了然。 宴霜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慕幽笛,说:“尝尝这个桂花糕,这家桂花糕特别地道。” 慕幽笛接过,确实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放进嘴里慢慢品尝,糕点甜而不腻。 宴霜笑道:“好吃吧?” 慕幽笛点点头。 宴霜又将其他糕点放到慕幽笛的面前,让她尝尝。 慕幽笛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赶紧吃。” “嗯。”宴霜想了想,说道:“我等一会儿就去邮局,给五哥和四嫂写封信。” 慕幽笛放下糕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推到宴霜的面前。 宴霜看着布包,问她:“这是什么?” 慕幽笛说道:“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你拿去打点关系,我们一旦决定离开,就没有回头路,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密查组和特调处一样,许进不许出,除非……”她没有说下去。 宴霜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宴霜将布包推还给慕幽笛,说道:“打点关系的钱我还是有的,你要相信你男人的实力。” 慕幽笛睨他一眼,仿佛对他的话保持怀疑态度,毕竟他从国外回来就一直无所事事。在北平的时候,天天跑曦苑看戏,花钱大手大脚。 面对慕幽笛怀疑的眼神,宴霜立刻急了,说道:“我在国外到处游历的时候也赚钱的。” 说完开始掏兜,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钱还放在慕幽笛的家里,顿时一阵尴尬。 慕幽笛见他急了,说道:“我不是质疑你,而是这次离开是两个人的事,我也想出一份力。” 宴霜听了,这才释怀,不过他还是说道:“打点关系的钱我出,到了国外,花钱的地方还很多,你的钱就留着。” 慕幽笛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就将钱重新收好。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宴霜先离开了,他要去邮局寄信。慕幽笛则穿上男装,伪装成黄包车车夫,计划以车夫的身份去到大使馆,蹲守岛田。 慕幽笛拉着黄包车从巷子口转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她和岛田的车正好错过了。 岛田的车刚离开大使馆,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她像其他黄包车夫一样,将黄包车停在使馆门口,等待客人。 与此同时。邮局里,宴霜将写好的信交给柜台人员。 想了想,他也给四哥写了封信。 他知道这次或许还是石沉大海,但是他依然想碰碰运气,万一四哥收到信了呢? 寄完信,他叹口气,走出邮局。 路上,宴霜在想,自己从北平离开至今,也没有四哥的任何消息。此前四嫂和五哥已经给他回信说一切平安,可是四哥却杳无音讯。当初慕幽笛请陆曼帮忙调查,可是陆曼遇袭,他也不好再劳烦她。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回一趟北平,回家里亲自确认四哥的安危,只不过,他放心不下慕幽笛。她这次的任务十分危险,他也想留下来陪着她。 亲情和爱情,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爱情。 正在宴霜一边走路,一边出神的时候,一辆车忽然停在宴霜的身边。 宴霜回过神,转头看过去。 车窗被摇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 “六弟?” 闻言,宴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车里,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四哥?” 车里的人赫然就是宴霜刚才还在惦记的那个杳无音讯的四哥金宴淩。 他惊讶地看着车里的宴淩,讷讷问道:“四哥,你怎么……” 这时,车里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金先生竟然是宴淩先生的弟弟?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宴霜诧异地顺着说话声看过去,就见岛田坐在宴淩的旁边,两人似乎十分熟稔。 “岛田?” 宴霜震惊地看着两人,刚才被宴淩挡住视线,他没注意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 第95章 猜测 岛田竟然知道自己的六弟,这倒是让宴淩觉得很稀奇。 他转头问岛田,“岛田先生认识我六弟?” 岛田点点头,“在广州时有过几面之缘,又在南京这里巧遇了几次。” “噢。”宴淩了然地点点头。 宴淩看向宴霜,说道:“六弟,许久不见,找个时间咱们兄弟聚聚。” 说着,他将一张名片递给宴霜,说道:“这是我的住址,对了,你住哪里?” 宴霜不想透露慕幽笛的住址,便说道:“旅馆。” 宴淩皱眉,语重心长道:“你若是计划长期在南京,还是要买处宅子安家。” 岛田眼珠子一转,说道:“巧了,我朋友最近急于出售一套房子,金先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 宴霜不想跟岛田有瓜葛,再说他以后要跟慕幽笛在一起,肯定不会去买岛田介绍的房子,于是婉拒他的好意,道:“谢谢岛田先生,我已经找了一套房子,过几天就打算搬进去。” 岛田看着宴霜,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你是宴淩先生的弟弟,也就是我们日本人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听到这话,宴霜心里忽然一咯噔,他看向自己的四哥,问道:“四哥如何认识岛田先生的?” 宴淩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不是很好,搪塞道:“都是些旧事了,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告诉你,不过岛田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记住这一点。” 闻言,宴霜心下一沉。看来他四哥跟岛田牵扯很深,他担心四哥会成为卖国贼。 还没等宴霜说什么,宴淩看了下手表,说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有时间就来四哥家里坐坐,咱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说完后,宴淩就让司机开车了。 轿车缓缓开走后,宴霜看着轿车离开,心情很沉重。 他没想到四哥会跟岛田认识,而且听四哥的意思,是岛田救了他。 难道四哥在北平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 他也知道四哥想要辞去北洋军政府的工作必定是困难重重。 以前他不明白,如今看到慕幽笛想离开特务组织前,都必须提前周密安排退路,他才深有感触。 不管怎么样,能见到四哥安然无恙,宴霜也终于安心了。 他突然想到,不知道四哥有没有联络住在上海的四嫂和五哥?如果联络的话,五哥不可能不告诉他,但五哥的回信里只字不提四哥。宴霜怀疑宴淩并没有联络四嫂和五哥。 那,既然四哥已经成功脱离北洋军政府,为什么不去上海跟五哥他们汇合? 宴霜想不通,他打算找个时间问清楚四哥这些事,而且他不希望四哥跟日本人走太近,他能劝则劝。 日本大使馆大门口,慕幽笛左等右等,都没有见到岛田的车。 她思索了一下,拉起黄包车,去歌舞厅碰碰运气。 她拉着黄包车来到歌舞厅,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 不过现在是上午,歌舞厅不营业,岛田这么早来歌舞厅干什么? 她将黄包车停在另一条巷子里,然后步行走到歌舞厅的后门。 这时,她看到有个服务员打开歌舞厅的后门,将几袋垃圾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慕幽笛躲在角落,等服务员回去后,悄悄走过去。 她左右张望,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开始翻找那些垃圾。 上面那层垃圾都是吃过的剩饭剩菜,慕幽笛扒拉到一旁,中间是一些歌女的日常用品垃圾,她翻了翻,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想了下,继续翻找最底层的垃圾。 慕幽笛打开最底下的一个袋子的时候,发现袋子里竟然有一条血衣,还有一些染血的布料,看样式是男服务员的衬衫和马甲。 慕幽笛疑惑,怎么会有血衣? 她看了下血衣和布料的染血量,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难道歌舞厅里发生了命案? 把血衣藏在垃圾桶最底下,看来这事不寻常,她将装有血衣和布料的袋子偷偷拿出来,重新包好后悄悄离开。 慕幽笛打算晚上将血衣扔在警局门口,如果能通过这件血衣,让李探长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进歌舞厅查案,或许对自己也有利。 慕幽笛藏好血衣后,继续在歌舞厅门口蹲守。 等了一刻钟左右,岛田和一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 慕幽笛看着走在岛田身旁的男人,觉得十分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岛田和男人上车后,轿车启动后缓缓离开。 慕幽笛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留在这里,她计划再进一趟歌舞厅探查一下。 就在她思考如何混进去的时候,她看到一辆卡车缓缓停在歌舞厅的后门。 从卡车上下来三个男人。 慕幽笛悄悄走过去,看他们在干什么。 这时,歌舞厅的后门再次打开,歌舞厅的经理走了出来,笑着跟三个男人打招呼。 其中一个男人走到卡车后面,打开卡车的后门,爬上去,拉开遮挡的雨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原来,这一卡车都是桌椅。 慕幽笛想起昨晚歌舞厅里被砸坏的桌椅,顿时了然。 慕幽笛拿着毛巾挂在脖子上,凑近三个男人,问要不要帮忙搬东西,工钱很便宜的,一块钱就行。 路边四五个黄包车车夫一听,也凑过来问。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就给他们一人一块钱,搬完这一卡车的桌椅。 慕幽笛立刻跟几个黄包车车夫一起,爬上车,将桌椅搬下来。几个人搭把手,配合得还不错。 慕幽笛和一个车夫搬起一张沙发,慢慢往歌舞厅里抬进去。 经理走出来,看到几个车夫在搬东西,而那三个男人站在一边抽烟聊天,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进去。 慕幽笛将沙发和桌子摆好,朝大厅扫了一圈。 看到经理进来监督工作,她赶紧跟着其他车夫走出去。 慕幽笛跟车夫们花了一个时辰,将卡车上的沙发桌椅全部搬到歌舞厅的大厅里摆好。 几人刚想离开,忽然被经理叫住,说道:“还有一些废旧的桌椅要处理,你们顺便把那些桌椅搬到卡车上。” 车夫们面面相觑。 慕幽笛眼珠一转,说道:“好,反正也是顺手的事。” 于是几人跟着经理走到大厅后面的库房。 库房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经理拿着一只手电筒,照向库房角落的沙发桌椅,说道:“就是这些。” 慕幽笛刚进入库房,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的血腥味和福尔马林的结合体。 她顿时皱起眉头,作为职业杀手,她太了解这两种东西同时出现的意义了。 她突然想起那件血衣,心道:这里恐怕不久之前发生过血案,不过被杀的人是谁,她还不清楚。 她跟几个车夫将东西搬出去后,就见经理将库房大门重重锁上。 慕幽笛觉得这家歌舞厅实在是诡异。 第96章 猜测2 慕幽笛跟几个车夫搬完旧的沙发桌椅后,就离开歌舞厅了。 几个车夫拿到工钱乐呵呵的,几人见慕幽笛年轻又面生,就问她是不是刚做黄包车这一行? 慕幽笛点点头,告诉他们她刚入行,没什么生意,所以什么活儿都接。 几个车夫也是有感而发。 他们在歌舞厅门口做黄包车生意好几年,整个市区也就这里人多热闹,夜里生意不错,但是白天歌舞厅不营业,就没什么人,很多车夫都是晚上过来抢生意。 慕幽笛心念一动,这些人经常在这里蹲守生意,不知道对歌舞厅了不了解。 她说道:“这家歌舞厅我以前常来,后来去了外地,上个月才回南京,不过感觉这家歌舞厅不太一样了。” 一个车夫笑道:“是不太一样了,我听说啊,这家老板换人了,就连里面的歌女舞女和服务员全都换了人。” “哦,原来是这样。”慕幽笛若有所思。 另一个也说道:“现在的老板好像是个日本人。” 慕幽笛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其他车夫也看着他。 那车夫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说道:“刚才停这的那辆小轿车,就是歌舞厅老板的车子,有次我在这里等客,占了他车的位置,那司机特别凶,突然冒出一句日本话,所以我才特别留意他们,别说,有次还真让我看到那歌舞厅的经理对那日本人叫老板,听到他们用日本话聊天,所以才发现他们都是小日本的身份,嘿嘿。” 车夫的话倒是提醒了慕幽笛,她昨天无意间发现歌舞厅经理看向岛田的目光,那是一种恭敬和询问的眼神。她才猜测岛田跟这家歌舞厅关系匪浅。 没想到岛田竟然是这家歌舞厅的幕后老板。不过这也符合日本特务情报据点的一贯风格。 她回头看向歌舞厅,忽然问几个车夫,“这家歌舞厅是不是只有一楼二楼开放?为什么我看到有人上三楼?” 车夫们面面相觑,他们连进歌舞厅消费的资格都没有,哪能知道里面二楼三楼的事? 慕幽笛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笑了笑。 这时,一个车夫看了眼四周,低声悄悄说道:“我没进过歌舞厅,不过有天半夜,我倒是见到有辆卡车开到后门,搬下来几袋货物,活的……” 车夫们顿时一惊,“你没看错?” 那车夫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这双眼睛,百米外都能认出你们的脸,信不信?” 几个车夫打趣他,“肯定经常偷摸看隔壁小媳妇洗澡,不然哪能练出这等功力?” 那车夫大笑着捶他们,“去你的。” 慕幽笛倒是把车夫的话记在心里。 货物? 恐怕是绑了谁关在这里吧? 忽然,慕幽笛想到陶孟哲他们,会不会被绑了关在这里? 如果这家歌舞厅的幕后老板是岛田,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这里每天那么多人来歌舞厅消费,人来人往的喧闹环境,难道在这里关押陶孟哲他们,不怕终有一天东窗事发? 慕幽笛看着歌舞厅,决定今晚再过来看看。 另一边。 政府大楼里。 宴霜刚吃完午饭,朝办公室走去,准备休息一下,在廊道处,他听到有人议论,说过段时间,政府各部门会有一次大的人事调动。尤其是邝世铭的三名助理,其中一位有可能替代邝世铭的位置,成为政府办公室的新任秘书长。 其中一人还低声说,这几天三个助理似乎在暗暗较劲,谁都想争取这次高升的机会,都在暗地里疏通关系。 宴霜听了他们的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康保国很可能会成为新任秘书长。 他想,或许康保国潜伏进国民党政府部门的目的,就是冲着这个位置来的,然后掌握政府内部资料,传给他背后的势力。只不过,康保国如今属于哪个党派,为谁效力,宴霜还不清楚。 他之所以认为康保国会成为秘书长,是基于他的实力。 别人不清楚康保国的实力,宴霜是知道的。半年前北平郊区的那场漂亮的反击战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明白一个人的智谋足以扭转颓势,转危为安。 抛开康保国和慕幽笛的仇恨,他可以肯定康保国胜任秘书长的职位,因为他有这个实力和智谋,毕竟他也曾经是北洋军阀张大帅麾下的左膀右臂。 不过如果康保国成为新任秘书长,慕幽笛想杀他报仇就不容易了。 宴霜一边思考一边返回办公室,在转角处突然撞了一个人。 那人“哎哟”一声,东西啪嗒一声掉地上。 宴霜被她的惊叫声吓得回过了神,看到自己竟然撞到了慕幽笛的同事马大姐。 他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马大姐,撞疼了吧,实在抱歉!” 马大姐见是宴霜,眼神倒是变得温和了不少,摆摆手,“没事没事。” 她见宴霜神不守舍地走路,便说道:“金宴霜先生,走路别分神,小心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宴霜一愣,看向马大姐,“你认识我。” 马大姐笑笑,解释道:“这栋楼里的人,我哪个不认识?” 宴霜一想,也对。 马大姐捡起掉落的扫帚和抹布,往一楼的库房走去。 宴霜转身看向马大姐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不是他想怀疑什么,只不过他跟慕幽笛相处久了,也练就了一些看人的本事,比如特务的走路姿势,还有手掌手指的粗细……等等细节,总是异于普通人。 他刚才注意到马大姐捡起扫帚时的动作十分利落,而她的手掌和手指竟然有老茧,慕幽笛说过,不是拿枪就是拿刀练出来的。 以前慕幽笛手上也有这样的老茧,听说她伪装王素梅的时候为了掩饰身份,将老茧强行用刀剔除,弄得整个手掌血糊糊的,他听后,都心疼坏了。 不过自此以后,他就很注意观察每个人的举止动作,判断对方是不是潜伏的特务。 他忽然发现,整个政府大楼里或许只有他是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来这里工作也不带有任何政治目的,他来这里上班,纯粹只为了陪伴慕幽笛。 第97章 兄弟聚餐 宴霜不知道慕幽笛什么时候回家,才半天不见,他就已经开始想她了。他有很多事想告诉慕幽笛。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见到四哥了,而且四哥认识岛田。他想告诉她,政府人事调动,康保国有可能升迁,也想告诉她,他怀疑马大姐是间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身边潜伏太多的危险,让他很不安,他突然很想见到慕幽笛。 他下班后继续去找房子,而且他打算找距离政府大楼更远的房子。 自从宴霜怀疑马大姐是间谍后,就开始疑神疑鬼,觉得整个政府大楼里没几个普通人,所以他要找一个离政府大楼远的地方住,避免慕幽笛的身份暴露,给她带来危险。 下班的时候,宴霜刚走出政府大楼,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马路对面。 看到这辆车,宴霜以为岛田又来找他麻烦。于是他选择无视他,闷着头往前走去。 “六弟。” 忽然,宴淩的声音从马路对面传过来。 宴霜闻言,转头看去,发现车里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四哥。 他赶紧走过去。 “四哥,你怎么在这里?”宴霜走到轿车旁问道。 他看了一眼车里,发现岛田没在。 宴淩没有回答他,只说道:“上车。” 宴霜问他:“去哪?” 宴淩看着他,说道:“去吃饭。” 宴霜也直视宴淩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的四哥不太对劲,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不过他也没有拒绝,点点头,走到车的另一边,开门上车。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政府大楼。 马大姐从大楼门口里走出来,目光定定地看着远去的汽车,面色变得阴沉。 路上,宴霜问宴淩,“不是说今天很忙吗?我还想着找个时间约四哥出来聚聚。” 宴淩淡淡地说道:“我刚来南京,明天才上任。” 宴霜对宴淩的事实在好奇,便问道:“四哥如今在哪里就职?” 宴淩说道:“日本大使馆。” 闻言,宴霜怔住。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四哥最终还是选择为日本人卖命。 宴淩看出他的异样,看着他,说道:“岛田救过我的命,我欠他的。” 宴霜一听到这个,就满脸担心地问宴淩:“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宴淩叹口气,缓缓说道:“那天我跟你谈完话,一出门,就被北洋军政府的人逮捕了,他们把我关在死牢里,折磨……” 宴淩想起自己在死牢里受折磨的经历,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跟我关在一起的人,是个日本特务,岛田来救他的时候,顺便救下了我,就是这样,我活着逃出了军政府的死牢,在医院里治疗了几个月,刚刚痊愈,我就来南京为他效力了。” 虽然宴淩说得波澜不惊,但是宴霜听得心惊胆战,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政治世界的残酷他从慕幽笛的特调处已经深刻领略到。 他满脸担心地问道:“四哥,你的伤真的全好了吗?要不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宴淩点点头,“全好了,不用继续休养。” 宴霜这时才想起当初宴淩被捕前,找他谈话的内容,就是让他远离慕幽笛,搭乘最早的火车去上海找五哥,结果当夜突发事件,他就跟慕幽笛南下广州了。 真是世事无常。 如果四哥知道他如今跟慕幽笛住在一起,会不会直接拔枪杀了慕幽笛? 宴霜浑身一激灵,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四哥知道自己跟慕幽笛的关系。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车已经行驶到一处高级餐厅的门前停下。 宴淩开门下车。 宴霜也跟着一起下车。 他抬头看向这家餐厅,发现是一家法国餐厅。 宴霜跟着宴淩走进去,一眼望去,餐厅里面用餐的几乎都是外国人。 两人坐下后,服务员走过来询问他们要吃什么。 宴淩和宴霜在法国待了十几年,法语很流利,他们直接用法语跟服务员交流,点餐。 宴淩忽然问道:“六弟,你在国民政府外交部的工作怎么样?” 宴霜一点也不意外宴淩知道他目前的工作,想了想,答道:“还行吧,偶尔比较忙,你知道的,南京洋人多,外交工作不好做。” 宴淩笑了笑,面色渐渐变得郑重起来,说道:“南京的局势,我想你也明白……你若还想继续留在南京,还是不要从政为好,做点小本生意,自由自在也挺好。或者可以去上海,跟你四嫂和五哥一起,也有个照应。” 宴霜听了宴淩的话,心里确实很触动,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沾染政治。他看着面前的宴淩,发现他四哥已经有白头发,而且脸上的皱纹也多了。 他的四哥曾经意气风发,畅想着在政治圈里闯出一片天。如今却被政治战场的残酷现实弄得伤痕累累。 他试着问宴淩:“四哥,你真的想为日本人效力吗?可以用其他方式报恩,不是吗?” 宴淩笑着摇摇头,“报恩的方式确实有很多,但适合岛田的,只有这一个。” 宴霜想起岛田这个人,心里就发堵。 宴淩看着宴霜,问他:“当初在北平家里,我跟你见面后,你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跟岛田怎么认识的?” 宴霜知道四哥肯定会问起这个,他也想好了应对的话,说道:“我跟你谈完话后,就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的搭火车去上海。收拾完,我就出门找…找慕幽笛说清楚,没想到途中被人蒙住眼睛绑了起来,在卡车上颠簸了许久,摘下眼罩的时候发现我被绑到了广州,后来我被一个叫王素梅的女人救了,也是王素梅的关系,我跟岛田见过几次,王素梅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她。” 宴霜知道宴淩肯定调查过他在广州和南京的事,所以自己不能说假话,但也不能说实话,只能半真半假掺着说。 宴淩听了宴霜的话,跟岛田和自己调查的差不多,于是点点头。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第98章 都来了 宴淩一边切牛排,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宴霜:“你和王素梅还有联系吗?” 宴霜喝水的动作一滞,看向宴淩,摇摇头,“没有,我来南京前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宴淩放下刀叉,看着宴霜,面色渐渐严肃,问道:“那你为什么来南京?是为了找王素梅还是慕幽笛?” 咳咳咳…… 宴霜一惊,顿时被水呛到,猛咳了几声。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宴淩,心想四哥为什么知道慕幽笛在南京? 宴淩淡淡道:“不用这么惊讶,慕幽笛的身份我早在北洋军政府的时候就查过,我比你知道的更多,岛田说慕幽笛已经离开特调处了,去了国民党的密查组……” 听了这话,宴霜浑身一僵,如坠冰窖,手微微颤抖,他心里慌张,不停地想:慕幽笛的事,岛田为什么那么清楚? 特调处有叛徒?是谁? 那密查组有没有叛徒?慕幽笛会不会有危险? 宴霜低着头,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 宴淩看到宴霜低着头,沉默不语,眼睛微微眯起来,语气渐渐严厉,道:“你跟那个慕幽笛还有没有联系?” 宴霜没有抬头,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联系,我找不到她。” 宴淩松了一口气,提醒宴霜,“不管是王素梅还是慕幽笛,这两个女人都不简单,一个女特务,一个女杀手,不是你能招惹的人,远离她们,不然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嗯,四哥,我听你的。”宴霜应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还在琢磨该怎么告诉慕幽笛特调处有叛徒的事,不过仔细一想,慕幽笛如今跟特调处没有关系了,不久也会离开密查组,那叛徒的事也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宴淩见宴霜沉思,以为自己的话宴霜听进去了,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这次的兄弟聚餐之所以这么突然,其实是白天时,宴淩听岛田说起宴霜跟王素梅还有瓜葛,他想确认一下宴霜的真实想法。因为宴淩感觉到岛田对王素梅的复杂感情,他不希望宴霜夹在这种危险的关系之中。 岛田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如果宴霜跟他抢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目前南京的局势很紧张,他不想宴霜掺和到政治派系的斗争之中。 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六弟,没有一颗从政的心,也不是从政的料,他虽然不知道宴霜为什么要进入国民政府工作,但他还是劝他离开政治圈,做个普通百姓就行。 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时,路灯渐渐亮起。 就在两兄弟在餐厅里“温馨”聚餐的同时,跟餐厅相隔两条街的警政司的大门口,一袋包裹被扔到大门里面。 小警员走出大门,刚准备回家,忽然脚下“噗”地一声,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去,天太黑,他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是黑乎乎的东西。 这时,路灯啪的一声亮了。 小警员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大袋子。 他踢了踢袋子,发现袋子轻飘飘的,像是布料衣服什么的,所以他蹲下来,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哎嘛,染血的白衬衫! 血……血衣?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扔掉,拿出手帕猛擦手。 小警员觉得自己很倒霉,昨天捡了个醉汉,今天又捡了件血衣,这是什么运气? 李探长从警局里出来,就看到小警员站在大楼门口直搓手,嘴里还嘟嘟囔囔着晦气。 他走过去,问小警员:“你在干什么?” 小警员回头,苦着脸,指着地上的袋子,说道:“警长,血……血衣。” 血衣? 李探长不明所以,低头看向被小警员扔在地上的血衣,顿时瞳孔一缩。 这是……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仔细看,果然是那家歌舞厅里服务员的制服。 李探长心里惊疑,难道自己安排的卧底被杀了? 他厉声问小警员:“是谁把袋子放这里?” 小警员被李探长的表情吓得摇摇头,“不知道,我出来时就看到了。” 李探长跑到门卫室,发现门卫室没人,看来有人趁门卫不在的时候,将这个袋子扔进来。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王素梅,不过他想不通王素梅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论如何,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去核实卧底还在不在。 李探长捡起袋子,对小警员说:“你先回去吧。” 然后转身快步跑向轿车,他打开车门,将袋子扔到车里,坐进去。 车子很快就开出来,快速朝市区驶去。 小警员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已经远去的轿车,半晌才慢慢走出大门。他心想,这次自己好像又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另一边。 慕幽笛将血衣扔到警政司的大门口后,拉着黄包车回到歌舞厅的门口继续蹲守。今天跟那几个车夫聊天,她怀疑这里就是日本特务的据点,所以她今晚要夜探歌舞厅。 慕幽笛裹紧大衣,蹲在黄包车的角落里,探头往歌舞厅的大门口张望。 这时,一辆车缓缓行驶过来。 慕幽笛看到是岛田的车,顿时来了精神,她站起来准备去换装。 她打定主意今晚务必要查出这家歌舞厅的猫腻。 岛田的车停在歌舞厅的门口。 慕幽笛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从车里下来。接着,她看到宴霜从另一侧下车。 慕幽笛惊讶地看向宴霜,又看看那个陌生的男人。 这人是谁? 宴霜怎么在岛田的车里? 这时,车重新启动,缓缓开走了。 慕幽笛惊讶地发现岛田没在车里? 她被这一幕弄懵了。 慕幽笛盯着宴霜和陌生男人。忽然听到宴霜问陌生男人:“四哥,你怎么带我来歌舞厅?” 四哥? 慕幽笛心念一转,宴霜的四哥,不就是金宴淩?北洋军政府那个高级顾问。 她想起当初,宴霜让她拜托陆曼查他四哥的下落,也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吧。 不过,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和宴霜为什么会从岛田的车里下来? 还不等慕幽笛想明白怎么回事,又一辆轿车行驶过来。 车停在歌舞厅的门口。 宴霜的四哥立刻走到轿车的旁边,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这时,岛田从车里下来,邝世铭的男助理也从车的另一侧下来。 岛田笑着跟宴霜的四哥打声招呼,紧接着也跟宴霜打了声招呼。 岛田向男助理介绍了宴淩和宴霜。三人也互相握了握手。 最后,四人慢慢朝歌舞厅里走去。 慕幽笛看着宴霜的背影,心里疑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跟岛田几人混在一起。 正当她转身准备去换装时,一辆车快速朝歌舞厅驶来。 也停在了歌舞厅门口。 慕幽笛回头看去,就见李探长从车里下来。 李探长朝四周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匆匆走进歌舞厅。 没想到今晚的歌舞厅那么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慕幽笛笑了笑,拉着黄包车离开。 她要去换装,准备进歌舞厅探查线索。 第99章 乱的前奏 慕幽笛换下男装,恢复女装,易容成一个普通甚至有点丑陋的女人,走进歌舞厅。 她走进去的时候,整个舞厅已经人山人海,拥挤得水泄不通。 慕幽笛心想,这歌舞厅昨天才发生事故,当时很多人都骂骂咧咧地离开,她还以为今晚不会有什么光顾,没想到依然很热闹。 她走到服务员跟前,要了一杯酒,然后端着酒走到一处偏僻的位置。 她一边佯装喝酒,一边借着喝酒的姿势观察整个舞厅里的人。 慕幽笛看到宴霜和他四哥,还有岛田和男助理四个人坐在一起。 虽然她不清楚宴霜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来这里,不过看他的表情,显然是不太高兴。 慕幽笛一转头,就看到李探长坐在他们的不远处,目光时不时看向岛田那桌。 而歌舞厅的经理这时也走到每一桌的跟前,例行公事般跟宾客们打招呼。 他走到岛田那桌的时候,岛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笑着离开了。 而慕幽笛看到宴霜的表情似乎更不高兴了。她不知道岛田跟经理说了什么,惹得宴霜不高兴,不过只要宴霜不高兴,她就更讨厌岛田。 不一会儿,谜底就揭开了。 原来,经理带着几个漂亮的歌姬和舞姬走到岛田的座位旁,他笑着给岛田介绍了这几个漂亮的女人,然后让她们坐在宴霜和宴淩的旁边。 她看到宴霜忽然站起来,想离开座位,却被宴淩一把捉住。 不知道宴淩对宴霜说了什么,宴霜重新坐下,但是让女人坐到另一边。 这时,她又看到岛田指了指李探长的位置,对经理说了什么。 经理再次笑着点点头,让一个歌姬去李探长的座位坐下。 李探长冷冷地看向歌姬,然后目光越过歌姬,看向岛田。 岛田和李探长两个人互相对视。虽然没有实际性的火花四射,但慕幽笛也看出来两人正在较量。 慕幽笛不知道岛田和李探长之间出了什么事,不过她乐见他们的对立。 慕幽笛看了场好戏,低下头,冷冷地笑了。不过她一想到岛田给宴霜找了个陪酒女,她就恨得牙痒痒。 她抬头看向岛田的位置,这时,宴霜再次站了起来。 他要去洗手间。 慕幽笛立刻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后跟着宴霜走了出去。 宴霜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他走出大厅后,穿过廊道,缓步朝前方走去。 他并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尤其刚才经理带来的几个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太浓,让他难受得快要窒息,所以他才用去洗手间的借口逃离那里。 宴霜现在倒是很想念慕幽笛的那股易容后的墨香味,不过可惜,由于慕幽笛担心自己会暴露,改良了易容药,那股墨香味道已经消失了。 宴霜走着走着,发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他想,自己可能快到后门了吧。歌舞厅的客人们一般都在大厅和二楼的包间活动,不然就是洗手间,后门都是禁止通过的地方,不然客人很容易逃票。 果然,宴霜看到一个牌子,写着员工专用,客人止步。 这时,一个服务员走过来,笑着问宴霜:“客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宴霜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员给他指了条路,让他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然后右拐就到了。 宴霜谢过服务员,转身往回走。 服务员看着宴霜的背影,面色忽然沉了下来,然后往员工专用通道走去。 这一切都被躲在后面的慕幽笛看得一清二楚。 慕幽笛记得,白天她搬旧沙发和桌椅的仓库就在员工通道里面。看来她要去那个仓库看一下。 宴霜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过道的角落,似乎在思考什么。这模样倒是让他想起慕幽笛。 他笑了笑,没有太过在意,正要往大厅走去。 忽然,他止住了脚步。 宴霜转头,再次看向角落的女人。 正在沉思的慕幽笛感受到一簇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宴霜正盯着自己看。 慕幽笛心里一动,难道她易容成这个丑陋的模样,宴霜也能认出来? 她动了动鼻子,以为自己身上还有那股油墨味道。 而盯着慕幽笛看的宴霜却偷偷笑了起来,他靠近慕幽笛,悄声说道:“放心,你身上没有那股味道了,不过我还是能认出你来。” 慕幽笛完全服气了。 她好奇地问宴霜:“我这副模样,你究竟怎么认出来的?” 宴霜见她承认了,心里很开心,说道:“直觉。” 宴霜忽然想到什么,问慕幽笛:“你怎么在这里?岛田和我四哥也在。噢,忘了告诉你,我四哥来南京了,他……目前为岛田效力。” 慕幽笛早就料到了,说道:“你是你,他是他。他甘愿为日本人卖命,也是他的选择。” 宴霜解释道:“四哥说岛田救了他,他在报恩。” “嗯。”慕幽笛点点头,对此没有再说什么。 宴霜看慕幽笛伪装成一个丑女,想了下,问道:“你在这里做任务?” 慕幽笛微微点头,轻声道:“我怀疑这里是日本特务的据点,五组的人可能被关在这里。” 啊?宴霜一惊。 “可这里是市区,再说,这里还是歌舞厅,每天人来人往,日本人敢把人关在这里,岂不是很容易暴露?”宴霜不解地问道。 慕幽笛也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了下,说:“不过常言道,大隐隐于市。或许日本人就是利用我们的这种惯性思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关押人。” 宴霜听了慕幽笛的话,觉得好像也有道理,就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慕幽笛摇头,“不用。” 宴霜忽然想起政府大楼的人事调动,说道:“过几天邝世铭办公室有人事调动。我担心康保国可能会调任秘书长,那样的话你复仇更难了。” 慕幽笛没想到自己拖延提交调查结果,就发生这种变故。她原本打算把康保国和男助理一起清除了。如果没有陶孟哲这个意外,康保国如今已经被她了结了。 如果让康保国坐上秘书长的位置,那以后他身边保镖多了,确实很难再下手。这次他被男助理栽赃是个复仇的好机会,她不能错失良机。 今晚要是能查到蛛丝马迹,她明天立刻给潘部长写报告,先把康保国和男助理处理了再说。 宴霜想起马大姐的事,提醒慕幽笛,“那个马大姐,不简单。” “马大姐怎么了?” 慕幽笛看向宴霜,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人。 宴霜说道:“她好像是个特务。” 慕幽笛笑了笑,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宴霜却面色严肃,解释道:“我看到她手掌有老茧。” 慕幽笛满意地点点头,“有进步,不过马大姐的老茧是长期做农活才有的。如果特务这么明目张胆,恐怕早就暴露了。” 宴霜恍然大悟。 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走廊有人叫他的名字。 “六弟,金宴霜,你在哪里?” 宴霜听到是自己四哥的声音,担心四哥认出慕幽笛,连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用口型对慕幽笛说道:“我先走了。” 慕幽笛点头,立刻躲进角落。 宴霜也朝大厅方向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回应道:“四哥,我在这里。” 第100章 骚乱开始 宴霜快步走出去,正好遇到走过来找他的宴淩。 宴淩看了看宴霜的身后,问他:“你干什么去了那么久。” 宴霜说道:“走走,里面太吵。” 这时,岛田的声音传来,“金先生要是嫌大厅太吵,咱们就进包间,那里安静些。” 宴霜看向宴淩的身后,见岛田慢慢朝他们走过来。 宴霜看着岛田,眼神闪了闪,半晌摇摇头,拒绝道:“不了,大厅挺好。” 岛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由着他,反正有宴淩在场,他不需要出手。 果然,宴淩瞪了宴霜一眼,让他收敛一些,然后转身对岛田说道:“岛田先生,我们回大厅吧。” 岛田对着宴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三人缓缓朝大厅走去。 慕幽笛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也跟着朝大厅走去。 岛田回到大厅的时候,发现李探长不在位置上,他朝经理的方向看了一眼。 经理扫视大厅,正好接触到岛田的目光,看到岛田看向李探长的位置,他也看过去,发现李探长的位置没人,他一怔。 刚才经理光顾着应酬,把李探长给忘了,他问身边的女人,刚才就是她陪在李探长的身旁。 女人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经理想了下,连忙走出去。 岛田见此,立刻皱起眉头,如果李探长只是离开了,对他来说是好消息,怕就怕…… 经理走出大厅招来几个服务员,让他们到处找一找李探长,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已经离开歌舞厅了。 几个服务员点点头,立刻分头去找。 慕幽笛跟服务员擦肩而过,看到经理那紧张的神色,有点疑惑。 她走进大厅的时候,再次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岛田他们的动静。忽然,她也发现李探长不在座位上,她朝周围看过去,没看到人。 正疑惑间,大厅里突然冒出大量浓烟,比昨晚更浓更呛人的烟雾。 大厅里跳舞唱歌的人立刻尖叫起来,纷纷朝大厅门口冲出去。 经理见此,立刻大声叫道:“大家别慌,只是舞台的烟雾效果而已!” 守在门口的服务员立刻关上门,拦住即将跑出去的人。 宾客们听到经理的话,终于停下脚步,想到昨晚的乌龙事件,大家顿时冷静了下来。 这时,经理发现了异常,因为那些烟雾越来越浓,隐隐有火苗窜起来。 轰! 火苗越烧越大,烟雾也慢慢变成黑烟。 宾客们这回是彻底慌了。 一大群人往门口蜂拥逃去,可是大厅的大门被服务员从外面关上了,门口也堵着人,大门根本开不了。 堵在大门的人不停地拍门。但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尽职尽责地锁着门。 经理被疯狂的人群撞倒在地上,还被人用力踩了几脚,爬不起来。 众人见大门不开,也不知道谁带头,朝二楼跑上去。而二楼的人正往下跑,被堵在楼道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上,将二楼的人推倒,朝三楼跑上去。 岛田见大厅的人都疯狂起来了,经理被人群踩成重伤,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不能做什么。他不能暴露自己跟这家歌舞厅的关系。 宴霜看向角落里的慕幽笛,见她也看过来,就想跑过去跟她在一起。 慕幽笛微微摇头,她转身跟着大多数人一起冲向楼梯,跑到三楼。 慕幽笛跑上三楼的时候,跟其他宾客一样,被三楼的给镇住了。 原来歌舞厅的三楼是专门给有钱有权的人开设的雅间。 而每一间雅间都有几个国色天香的歌姬和舞姬,为客人们助兴。雅间跟大厅和包间不是一个档次的服务。 有些人看了三楼的情况后,立刻冲向四楼。不过四楼是专供休息的地方。所有房间都用特制的锁头锁上了,他们打不开。 慕幽笛也看到了三楼和四楼的情况,发现竟然没有私设关押室,那车夫看到他们从后门搬进“活物”,难道这里只是中转站? 可是这里是市区,能中转去哪里?慕幽笛想不明白。 她皱起眉头,心想,这里没有关押室的话,会不会有地牢? 她又想起那个仓库,那股浓郁的福尔马林和血腥味,让她坚信这里肯定有猫腻。 这时候很多人顾不上欣赏雅间的豪华装饰,大家担心自己被火烧死或被烟熏死在这里,一群人连忙又乌泱乌泱地冲下楼。 慕幽笛也跟着众人下楼。 她刚下楼,就看到大火已经蔓延到大厅的各个角落,有毛毯和布料的地方几乎无一幸免。 大厅里的人已经开始用桌椅砸门。很多宾客被慌乱的人潮推搡着摔在地上,被踩踏受伤。 一片尖叫声哭喊声响彻大厅,此起彼伏。 这时,大厅的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 所有宾客们像潮水一样涌出去。 啪啪啪…… 所有的电灯全部熄灭,恐慌的人群更加恐慌,疯狂往外挤。 宴霜也跟着人群往外挤。 他刚才正是看到慕幽笛下楼往外跑,因此也跟着往外跑。他抱住慕幽笛不让她跌倒,护着她往外跑。 慕幽笛冲出大厅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跑出歌舞厅,而是朝里面的员工通道跑去。 宴霜急忙问她:“干嘛去?” 慕幽笛说道:“趁乱调查,你赶紧走,别管我。” 说完后,慕幽笛就往前面跑去。 见慕幽笛为了调查连命都不要,宴霜急得差点爆出国粹。 他也只能跟着慕幽笛跑过去。 慕幽笛跑到员工通道,看见有几个服务员往外跑,看到他们后,服务员很诧异,说道:“这里禁止通行,赶紧离开。” 慕幽笛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手枪,一枪一个,把这几个伪装的服务员全杀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潜伏的日本特务。为了不暴露自己和宴霜,她只能出此下策。 她回头看一眼宴霜,发现他只是满脸焦急,并没有对她杀人的行为露出嫌恶的表情。 慕幽笛顿时放下心来。 她继续往员工通道跑进去,两人终于来到了仓库门口。 不过,仓库的大门被一把特制的大锁锁住。 慕幽笛拿起大锁看了下,抬起枪射击锁头,锁头只是被打中凹进去一点。 慕幽笛的子弹不多,她可不想在开锁的问题上浪费宝贵的子弹。 所以她用缠在腰上的铁丝,伸进锁芯里面,不停地试着打开这把锁。 第101章 地下室 慕幽笛用软铁丝伸进锁芯里,她搅动了几下,发现里面似乎有什么阻隔,心想,这种锁芯恐怕就是针对她这种开锁方式特制的,她皱起眉头。 一旁的宴霜见她皱眉,就问:“这锁很难开?” “嗯,锁芯有两道,软铁丝打不开第二道。”慕幽笛说道。 忽然,宴霜看到有人往这边走来,他连忙提醒慕幽笛,“有人来了。” 慕幽笛抬头,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朝他们走过来,她双眼微眯,目光不善地看向对方,手缓缓伸进口袋里。 那男人显然也看到慕幽笛和宴霜了,他看到两人正在一个仓库的门前,像是在偷偷摸摸开锁。 不过奇怪的是,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声张,立刻转头看向别处。 慕幽笛一怔,不再看那个男人。 她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形的东西,一扭开,就变成了一个尖利的螺旋型钩爪。 宴霜一边警惕地盯着男人,一边稀奇地看着慕幽笛手里的东西。 慕幽笛将钩爪往锁芯里面钩,将第二道阻碍强行钩开,然后用软铁丝往里面伸进去。 男人这时也看过来,发现慕幽笛竟然有这种盗贼用的奇怪东西,他不禁看了一眼慕幽笛的面容,普通到记不住模样的女人,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移开目光。 慕幽笛将螺旋钩爪往里面伸进去的时候,啪嗒一声,锁开了。 她笑了笑,双重锁也顶不住一个螺旋钩爪。 慕幽笛打开门。她鼻子抽动一下,发现血腥味已经淡了,而且福尔马林的味道也淡了,她疑惑地朝旁边看过去。 里面太暗,整个歌舞厅的线路也短路了,她刚想拿出手电筒,就见旁边亮起一根火柴。 原来是那个男人。 他点燃一根蜡烛,递给慕幽笛,说道:“拿着吧。” 慕幽笛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接过他手里的蜡烛,走进仓库。 宴霜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不过他没有放松警惕。 慕幽笛进去后,宴霜也跟着进去。 男人朝身后左右张望,见没有人,也跟着进了仓库。 这间仓库很大,几乎放着歌舞厅的所有杂物,但是奇怪的是,这里没有那种潮湿发霉的味道,也没有杂物混合的臭气。 慕幽笛朝他们说道:“这里应该有隔间或地下室,咱们分头找找。” 宴霜点点头,看一眼男人后,走到旁边的杂货堆,将东西搬开,查看地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男人也走到另一边,他脚下稍微用力跺地板,听声音辨别地下有没有空间。 慕幽笛则拿着蜡烛到处走,不过她没看地上或墙上,而是盯着蜡烛看。 她走到仓库的里面,站定后,看着蜡烛的火焰。 忽然,火焰偏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右前方,发现那里是很多高大的架子。 她走到架子前,看到架子上都是一些大桶,似乎装满了水。 宴霜也走到慕幽笛的身旁,好奇地看着这些大桶,感叹道:“这些桶好大,里面好像装什么东西?” 他刚走过去,想打开看一下,被慕幽笛制止了。“别打开。” 宴霜回头看慕幽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收回手。 慕幽笛看着蜡烛的火苗,越靠近架子,火苗越跳动,看来就是这里了。 宴霜转头,见她盯着蜡烛看,问她:“怎么了?” 慕幽笛说:“这里有风。” 宴霜一看,那蜡烛动了两下,他顿时看向架子。“架子后面有密道?” “有可能,不是在后面就是在底下,我们找找。” 慕幽笛仔细观察这个架子。发现架子是贴墙设计的,似乎没办法移动。 她蹲下来,看向架子底部,看到底下也是结结实实跟地面一体的。 慕幽笛觉得奇怪,架子和墙壁还有地面都是一体的,那通道的机关在哪里? 她跟宴霜说道:“密道的机关应该就在这附近。” 宴霜看着墙壁,若有所思。他忽然说道:“或许这面墙可以移动。” 啊?慕幽笛和那个男人同时看向宴霜。 宴霜解释道:“既然架子跟墙和地面一体,那整个墙面移动,就是机关的入口吧。” 慕幽笛转念一想,很有道理,她将蜡烛放在地上,慢慢在架子边缘摸索。 那个男人则推了一下墙,发现似乎动了一下。他立刻说道:“我们一起推这面墙。” 慕幽笛和宴霜转头看他,然后伸出双手用力推墙。 没想到整面墙和架子都咕噜咕噜地动了起来,不过三个人毕竟力气小,墙面只是慢慢往里凹进去。地面也慢慢露出一个洞口。 由于宴霜站在架子的中央,一个不慎,“啊”地大叫一声,掉进洞里。 慕幽笛担心他的安危,想也不想地跟着跳下去。 男人看到她的举动一怔,不过他没有立刻跟着跳下去,而是看了下周围,才拿起地上的蜡烛照向洞口。 他大声喊道:“你们还好吗?” 洞里久久没有回应。 他想了想,转身离开。 宴霜和慕幽笛前后从洞口一路滑下去,几秒钟后,两人也前后掉进一个阶梯上。 嘭的一声,慕幽笛结结实实摔到宴霜的怀里。 宴霜也没想到慕幽笛跟着跳下来。不过这密道也太奇怪了。没有阶梯,反而要滑行,那要怎么出去? 慕幽笛从宴霜身上下来,同时拉起宴霜。 她也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密道,忽然,她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她打开手电筒照向地上,这才看到地上有根绳索。 这绳索显然就是跟墙壁和架子是一体的,墙壁推开的时候,绳索露出来,然后人们就能从绳索降下来。出去也需要这条绳索。 那么,谁把这条绳索给剪断了? 慕幽笛用电筒往洞里面照,发现洞里没人下来也没有声音,看来那个男人没有跟他们一起下来。 宴霜也发现了,提醒道:“那人有问题。” “嗯,我们走吧。”慕幽笛转身,用手电筒照亮前方,率先走下阶梯。 宴霜跟着她一起离开。 两人忽然闻到了一股阴湿腐朽的味道,走着走着,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慕幽笛和宴霜面面相觑,都警惕起来。 慕幽笛从兜里拿出一把刀递给宴霜,轻声道:“防身用。” 宴霜接过来,拿在手里,点点头。 慕幽笛又掏出手枪,上膛后,握在手里,紧紧盯着前方。 前方隐隐有亮光,似乎还有说话声。两人的脚步顿时放得更轻了。 第102章 救陶孟哲 慕幽笛和宴霜放轻脚步,慢慢朝阶梯下面走去。 慕幽笛看着这个地下空间,看起来好像就在歌舞厅大厅的正下方。难道岛田接手歌舞厅后,把歌舞厅底下挖空建了一个地下室?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发现这是一圈一圈的螺旋形阶梯,阶梯旁边的墙上有一盏小小的灯,不是很亮。她将手电筒关了,借着那些不太亮的光继续往下走。 走完阶梯后,他们两人来到一处阴暗潮湿的空地上。这个地方的血腥味虽然处理过,但依然浓重。尤其空地的旁边放着几个刑具,而且刑具上血迹斑斑。 宴霜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尖利器具,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慕幽笛皱着眉头,看着那一排刑具。 这些刑具她并不陌生,毕竟她本来就是杀手,以前特调处处置背叛的人也是用这些刑具。 可是她看到刑具上的血迹是比较新鲜的,也就是说他们刚使用了刑具不久。 她突然想起那件血衣,似乎血衣是歌舞厅服务员的制服,他们为什么要给那个服务员用刑? 这时,一声干呕打断她的思绪。 呕… 宴霜闻到阴湿腐败混入浓浓的血腥味道,腹中一阵反胃,他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吐了一阵只有一些酸水,他擦擦嘴,捂住鼻子,不敢再看那些刑具。 慕幽笛看他已经脸色苍白,轻声问他:“你还好吗?” 宴霜点点头。不过他不敢放开手,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就反胃。 他用手指指向里面。 慕幽笛看过去,发现里面似乎还有空间,而且说话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 她立刻悄悄地朝里面继续走过去。 宴霜也快步跟上去。 两人走着走着,慢慢的,他们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陶孟哲,你,你还撑得住吗?”一个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我还,还撑得住,你,你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但从声音判断伤情不容乐观。 “我,我不……”女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慕幽笛没听到。 陶孟哲? 慕幽笛听到这个名字和他的声音,心中一喜,看来陶孟哲他们真的被还在这里。 不过慕幽笛依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宴霜也听到声音,刚想说话,就被慕幽笛制止。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阴狠冷酷,“看来你们骨头挺硬,还能承受这些刑罚。” 陶孟哲咳咳咳地咳嗽几声。 那男人厉声问道:“说!你们是什么组织,组织的领导是谁?组织在哪里?不说的话我就继续用刑。” 男人问完话,等了片刻,里面一阵死寂。 显然没人回答他。 哼!男人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 吱嘎…里面忽然响起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 嗯…啊啊…隐忍的闷哼声变成痛苦的嘶吼。 宴霜听了这种声音浑身一抖,就像自己被上刑了一样难受。 慕幽笛回头看他一眼,做了个让他待在这里的手势,然后拿着枪慢慢靠近入口处。她躲在入口探头往里面看。 原来这里是另一间刑讯室,虽然这里的东西看起来平平常常,却是比刚才那些更恐怖,跟以前的特调处的刑讯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尖刀利刃,一看那些杠子架子和池子,就不是一般的刑讯手段。 陶孟哲的手腕被铁链锁在一个架子上,往两边极限拉扯,他的脚踝和脖子都被悬空吊了起来,他们在他的腹部放大石头,石头放得越多,腹部压力越大,陶孟哲的脖子和脚踝越无法承受,而且那些大石头越多,不仅五脏六腑被压碎,脖子和脚踝也会断掉。 慕幽笛看到陶孟哲的脖子已经被扯得青筋暴起,恐怕已经忍受到极限了。 她探头看向里面,发现刑讯人员竟然有五个人,她看到被刑讯的人,目前有陶孟哲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被绑在木杠上,浑身是血,低着头,一动不动。 慕幽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她要赶紧救人了。 她举起枪瞄准那个正在用刑的男人。 砰! 那个男人后脑勺中弹,手上的绳子一松,一块大石头砰一声砸在地上。 刑讯室里的其他人被枪声惊动,连忙找地方躲起来,举枪朝慕幽笛的方向反击。 砰砰砰… 慕幽笛也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 她快速瞄准另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开枪。砰的一声,敌人又倒下了一个。 她忽然看到一个男人悄悄靠近陶孟哲,她眯起眼睛,抬手扣动扳机…… 慕幽笛眼下没有时间让她犹豫,她只能凭直觉射击,她要争取时间,不能让他们拿陶孟哲或那个女组员做人质,那样她很被动。 还剩两个人! 慕幽笛注意到那两个人就躲在一处桌椅底下,他们的枪口对着她的方向。 慕幽笛猫着腰,悄悄靠近他们,就在他们以为慕幽笛会正面攻击他们,他们打算反击的时候,慕幽笛脚步一转,却绕到他们的身后,砰砰两声,从背后将他们击毙。 刚才枪声那么响,她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日本特务,她不敢大意。她的枪里只有三颗子弹了,想了想,她捡起两人掉在地上的枪放进兜里。 她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确认这个刑讯室里的日本特务全部被歼灭,这才走到陶孟哲的旁边。 陶孟哲刚才受刑后晕了过去,她和日本特务激战的时候,枪声也没能让他醒过来,慕幽笛心里顿时一惊,她将陶孟哲腹部的石头全部推倒地上,然后轻轻拍打他的脸,轻声唤道:“陶孟哲,醒醒!” 陶孟哲依旧一动不动。 慕幽笛伸手摸他脖子上的脉搏,发现还在跳动,不过已经危在旦夕了。 她刚想拿出刀来割断陶孟哲脖子和脚踝的绳子。 眼前忽然就出现一把刀。 慕幽笛从握刀的手,缓缓移动到旁边人的脸上,就见宴霜苍白着脸,站在她的旁边,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宴霜听慕幽笛的话,没有进去,他躲在一旁,捂着口鼻,听着刺耳的枪声,整个人的心里却很煎熬。 等枪声一停,他就立刻跑进去,他要确认慕幽笛有没有受伤。 地上躺着几个身穿歌舞厅服务员制服的男人。他绕过这些人,走到慕幽笛的身旁,上下打量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直到确认没有伤口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陶孟哲被绑起来的脖子和脚踝,他也很着急,所以他看出了慕幽笛的心思,连忙将刀递给她。 慕幽笛接过刀,将绑住陶孟哲脖子脚踝的绳子都割断,而宴霜也托起陶孟哲,让他避免摔下来。 他将陶孟哲轻轻放下来后,看到他的手腕被铁链锁着,于是将铁链一圈圈解开。 陶孟哲整个人软软地滑落到地上。 慕幽笛走到那个女组员的旁边,用手指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皱起眉头,又伸手探向女组员脖子上的动脉,发现脉搏确实已经停了, 她轻轻叹息。 慕幽笛转头对上宴霜的目光,对他摇摇头。 宴霜心里一沉,他看到那个女人已经被折磨得浑身是血,尤其是胸口还有一个烙印,身下的双腿似乎已经折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 此时此刻,宴霜才真正感受到慕幽笛这些所谓的任务有多危险。 眼前已经死去的女人和昏迷的陶孟哲,让他心里产生一种难以磨灭的恐惧。宴霜忽然感觉到一股窒息感,他紧紧捏住拳头,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慢慢沁出了汗水。 慕幽笛第一时间觉察到宴霜的异样,连忙问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宴霜凝视着慕幽笛,缓缓说道:“我们赶紧出国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职业!我不想你出事!” 慕幽笛看着宴霜,转念一想就明白他是在担心她。眼下一死一重伤,其他被捕的组员多半已经遇难了,这次的任务确实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用袖子轻轻将宴霜额头上的汗水擦干,说道:“好,我答应你。” 第103章 焚毁据点 慕幽笛替宴霜擦了汗,看他的脸色很不好,让他先休息一下。 宴霜摇摇头,“我没事,咱们赶紧出去吧。” 他指着陶孟哲,问:“咱们要怎么救他出去?原路返回,还是继续找路?” 慕幽笛想了下,走到陶孟哲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脸,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看情形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慕幽笛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已经没有路出去了,只能原路返回。于是说道:“我们走刚才的路出去吧。” 宴霜说道:“好,我来背他。” 慕幽笛将陶孟哲扶起来,放到宴霜的背上。就这样,宴霜背着陶孟哲,慕幽笛拿着枪在前方开路。 两人一路从刑讯处走到螺旋阶梯。 这时,慕幽笛听到阶梯上面有动静,似乎是说话声和脚步声,而且似乎有不少人从上面下来了。 她连忙制止宴霜继续上来,让他赶紧往回走。 她记得螺旋阶梯底下有个地方可以躲一下,于是立刻转身,拉着宴霜,快步跑到阶梯下面。 三人躲在阶梯底下,听着上面越来越响的动静。 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大约有几个男男女女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往下走。 一个男人问道:“外面怎么样了?经理呢?” 一个女人答道:“唉,别提了,都乱套了,经理受伤了,岛田先生不见了,现在没人主事。” 那男人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又答道道:“不知道,大家都以为是昨晚事件的翻版,没想到比昨晚还严重,我们躲到这里应该安全了。” 这时,一个让宴霜惊讶的声音说道:“今晚的事,应该是有预谋的,我刚才把两个可疑的人关进来了。” 宴霜看向慕幽笛,指了指上面,示意这声音不就是刚才好心替他们找密道的男人么,那人竟然是日本特务? 慕幽笛却并不紧张,也不惊讶,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宴霜一愣,难道慕幽笛早就知道了,那他们刚才还当着他的面撬锁,找密道…… 其实慕幽笛一开始并不知道,不过从他拿出蜡烛那一刻,就起疑了,不过她不在意罢了,她的目的是找到陶孟哲,不管是谁来,她都会坚持打开仓库门。 那男人说完后,其他人都很惊讶,“老五,你抓到人了?你确定今晚闹事的是他们?” 那男人笑道:“确定,一男一女两人,当时还在撬锁,我去拿蜡烛的时候遇到的,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把他们引到这里,反正这里有老八他们,对付那两人绰绰有余。” 其他人一听说闹事的被引诱到这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气氛再次轻松起来,几个人开始有说有笑地从上面走下来。 慕幽笛冷眼看着从螺旋楼梯走下来的四五个人,缓缓举起枪,这次她双手拿枪,瞄准他们的后背,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五声枪响,不多不少。子弹正中他们的心脏部位,几个有说有笑的日本特务瞬间毙命,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停止了呼吸。 宴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慕幽笛杀人,不过不管见过多少次,他还是会被这样的场景震惊。 这时,他感觉到背后的陶孟哲动了一下。他连忙将他放下,就见陶孟哲已经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宴霜。 慕幽笛确认了那几个日本特务已经毙命后就走了回来,就见宴霜和陶孟哲两人在对视。 慕幽笛说道:“你醒了,能走吗?” 陶孟哲闻言,这才看向慕幽笛,激动地说道:“组,组长,你来救我们了。” 慕幽笛低下头,淡淡道:“只救下了你,其他人都没了。” 陶孟哲愣了一下,缓缓说道:“是我害了他们。” 慕幽笛眼下并不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于是说道:“先出去再说。” 慕幽笛和宴霜两人搀扶着陶孟哲,一步一步慢慢走上阶梯。 他们警惕地看着楼梯上面,担心密道会随时走下几个特务。 不过幸运的是,直到他们走到阶梯的入口,也没人从密道里下来。 宴霜看到阶梯和入口处重新吊下来一条新的绳索。这才知道之前的绳索之所以被截断,都是那个男人动的手脚,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有机会爬出去逃走。 慕幽笛率先爬上去,走出密道口。然后在洞口拉住绳索,一点点把陶孟哲拉上来,最后,宴霜自己也从密道里爬了出来。 仓库里依旧漆黑一片,她打开手电筒照向四周,这时她闻到了一股烟火味。 慕幽笛也没想那么多,跟宴霜搀扶着陶孟哲,朝着仓库门口走去。 一打开仓库门,慕幽笛和宴霜瞬间感受到一股浓烟迎面扑来。 咳咳咳…… 三人弯下腰不停咳嗽。 慕幽笛和宴霜看着仓库外,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刚踏出仓库,才发现如今整个歌舞厅都陷入火海之中。 他们听到从大厅那边传过来的叫喊声,嘈杂声,但是火势太大,到处弥漫的烟雾足以让这里的人全部窒息而亡,慕幽笛他们没办法从过道去大厅,她朝后门看了下,对宴霜说道:“从后门出去,快!” 两人一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一手搀扶着陶孟哲快步走向后门,浓重的烟雾还是呛得三人不断咳嗽。 陶孟哲本来身体就受伤,如今被烟雾熏得整个人完全透不过气来,浑身软绵无力,整个身体被慕幽笛和宴霜拖着走。 他们刚走到后门,就看到地上有几个身穿歌舞厅制服的人员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慕幽笛疑惑,这些人怎么死在这里? 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撑着陶孟哲那死沉死沉的身体,跟宴霜一起推开后门,冲了出去。 三人一起摔倒在歌舞厅后门的地上。 呼!呼! 慕幽笛和宴霜躺在地上,两人不停地深呼吸,刚才整个咽喉和肺部感觉快要被浓烟充满,被呛窒息的感觉让两人恨不得把周边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片刻后,慕幽笛坐起来,左右张望,她忽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歌舞厅的后门没有人出来,为什么那么久了也没有警察来救人? 第104章 警告 慕幽笛站起来,看着歌舞厅不断冒烟的后门,一抬头,已经能看到出现火光的三楼,心想这次的火情很突然,应该是有预谋的纵火,虽然她不知道是谁,不过那个人倒是做了她最想做的事,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连累到无辜的人遇难。 宴霜也坐了起来,他也看到了浓烟和火光,他一转头,就看到倒在一旁的陶孟哲一动不动,好像晕了过去,他连忙对慕幽笛说道:“幽笛,他晕过去了,咱们先带他去医院吧。” 慕幽笛低头看向地上的陶孟哲,走过去探一下鼻息后松了口气,点点头。 宴霜背起陶孟哲,与慕幽笛一起往巷子外面走去。 与此同时,李探长站在歌舞厅的大门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燃起熊熊大火的歌舞厅。 这时,几个警员从大火里面冲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报告警长,我们进去搜了一圈,大厅里还有约十多个人没有逃出来,确认他们已经死亡,其他地方由于火势太大,我们没办法进去搜救。” 李探长叹口气,说道:“先灭火吧。” “是。” 警员们立刻开始组织灭火。 这时,两个警员从后门快步走过来,其中一个向李探长汇报道:“报告警长,歌舞厅后门刚才有三个人离开了。” “三个人?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李探长急忙问道。 那警员说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那男人背上好像还背着一个人,不过天太暗了,看不清他们的容貌,看着装的话,三个人像是歌舞厅的宾客。” 李探长点点头,“好,你继续盯着后门,看还有没有穿歌舞厅制服逃出来的人,一经发现,立刻活捉。”李探长吩咐道。 “是,警长。” 警员离开后,李探长若有所思。三个人,一男一女一伤员,会是什么人呢? 他刚才在火情没有完全蔓延的时候进入大厅查看过,大厅里多数人都已经逃出来了,剩余的是二三楼那些包间雅间的人来不及逃走。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岛田和宴淩还有那个赵孝延,似乎都已经趁乱离开了歌舞厅,唯一下落不明的人就是宴霜。 难道三人中的一个是他!那女的会不会就是王素梅?他和王素梅去救谁? 大厅起火前,李探长看到宴霜和岛田一起喝酒,感觉有点异样,因为他知道宴霜和岛田关系不和,而不和的两人竟然一起喝酒,就很反常。还有,岛田身边出现的那个陌生男人很面生,他还没有见过,那个人对岛田很恭敬,似乎跟宴霜很亲近。 李探长决定调查一下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至于宴霜,看来自己对他的调查还不够深入,那就一并调查清楚。 李探长看着已经蔓延到楼顶的大火,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这场大火是他和中央特工成员联手设的局,目的是捣毁这个日本特务的窝点,揪出驻扎在南京的日本特务头子。再者,他也想借此为那三个牺牲的小警员报仇。 这时,消防车缓缓朝歌舞厅行驶过来,消防警察也姗姗来迟。 为首的消防队长下车后快步跑过来,对李探长行礼,等待他下达命令。 李探长看歌舞厅烧得差不多了,才下令让他们灭火。 围观的人群中,岛田和宴淩看了一眼被大火吞噬的歌舞厅,转身默默离开。 与此同时。 一条晦暗的小巷里,慕幽笛已经换回了男装。 她让宴霜将陶孟哲放在黄包车上,告诉宴霜她不打算将陶孟哲送到医院,而是直接送回密查组治疗。 她打算将陶孟哲交给潘部长后,连夜写工作汇报。至于那份会议资料,如果潘部长有下一步指示,她就继续执行,如果没有指示,她就准备去刺杀康保国,完成复仇计划。 这次任务导致五组至少损失了三个成员。她认为潘部长或许会考虑暂停任务。 慕幽笛让宴霜先行离开。 宴霜依依不舍地看着慕幽笛,问她:“你送陶孟哲去五组后,是不是回一趟家?” 慕幽笛想了想,摇摇头,解释道:“我要连夜写工作汇报,或许明天早上回去一趟。” 宴霜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他会尊重慕幽笛的决定。 他转身离开小巷。 慕幽笛看着宴霜走出小巷后,自己也拉着黄包车往反方向离开那条小巷。 宴霜走出小巷后不久,就被宴淩拦了下来。 宴淩看到宴霜灰头土脸,身上脏兮兮的,整个人像是从土堆里爬出来一样,皱起眉头问道:“六弟,你刚才去哪了?怎么弄得一身脏兮兮的。” 宴霜看到宴淩,朝他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岛田。 宴淩知道他在找谁,说道:“岛田先生先走了,我到处找你。” 听到岛田不在,宴霜松了口气,说道:“前门太多人,我挤不出去,所以从后门逃出来,休息了好一阵,这才准备回……旅馆。” 宴霜看到宴淩阴沉的脸,顿时尴尬地笑笑。 宴淩冷冷说道:“我看到你跟一个女人去后门,她是谁?” 宴霜装傻充愣,道:“女人?什么女人?我不认识,刚才我一个人逃出来的时候,后门倒是有不少女人。四哥,你看错了吧。” 宴淩深深地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劝你别掺和这趟浑水,岛田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宴淩就转身离开了。 宴霜看着宴淩的背影,心想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岛田不简单,只不过他虽然讨厌岛田,但跟岛田无冤无仇,那个家伙不至于对付他这个小角色吧? 宴霜没有多想,快步朝慕幽笛的家走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 叹口气后,他脚步一转,朝街道的一家旅馆走去。而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跟着朝旅馆走进去。 宴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人跟踪的,也不知道跟踪他的人是岛田派来的,还是四哥派来的,反正今晚慕幽笛不回家,他索性也在旅馆住一宿。总之,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个小尾巴带回慕幽笛的住处。 第105章 陆部长去世 慕幽笛将陶孟哲送到五组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五组小巷立刻灯火通明,潘部长也连夜匆匆赶到五组的办公室。 潘部长看到陶孟哲浑身是血,目前还处于昏迷之中,转身对司机小唐说道:“快把小陶送到老邓那里。” “是,部长。”司机小唐立刻将陶孟哲背起来,朝外面走去。 慕幽笛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想潘部长所说的老邓或许是个大夫。 果然,潘部长解释道:“老邓是五组的外科大夫,这里有医院,可以做手术,以后有伤员,直接送回这里就行,有时间我会慢慢给你介绍五组和密查组的情况。” 慕幽笛闻言,心里倒是很震撼,五组有自己的外科大夫?而且这个小巷里竟然藏着一所医院? 这个密查组她以前没听说过,似乎是刚成立的特务组织,这样看来,密查组确实比特调处更隐蔽更神秘。 只不过,慕幽笛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了解更多密查组的事,其实她也不在意,反正不久后她就离开密查组了。 潘部长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陌生男人,完全看不出慕幽笛的本来样貌,此时此刻,他才觉得上面选人的眼光确实不错,慕幽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夸奖道:“慕幽笛,这次你做的不错。” 慕幽笛笑笑,却不敢居功,毕竟这次的任务并不成功,不但损兵折将,就连赵孝延也没有处置,那份会议资料也还没有找到下落。 潘部长暗暗点头,对慕幽笛的沉稳比较满意,他说道:“邝世铭的案子你能查到赵孝延,说明你没有被我提供的资料误导,至于如何处置他,上面已经做好安排,你可以不用管了,这个任务你已经完成了一半。” 慕幽笛瞳孔微微一缩,自己还没有汇报工作,潘部长怎么知道她在调查邝世铭的男助理?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将计就计,栽赃康保国的事也被潘部长知道了?难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潘部长的监视之中? 慕幽笛心里顿时惴惴不安,如果自己被监视而不自知,她准备逃离密查组的事,是不是也……慕幽笛不敢再想下去。那个监视她的人她毫无察觉,该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如果有一个人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她要如何脱离密查组。 潘部长见她忽然变得沉默,说道:“接下来,你就全身心调查会议资料的下落,这份资料的重要性,我相信你已经明白了,所以尽快找回来,或许能避免南京城陷入一场浩劫。” “好。”慕幽笛心不在焉地回答。 潘部长又说道:“这次营救陶孟哲,我会向上级说明,记你一功。” 慕幽笛一愣,“可是,跟陶孟哲一起行动的组员……” 潘部长淡淡说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五组最近会进来一批新人,到时候你安排好他们各自的工作。” 慕幽笛怔怔地点头,神情有点木然。 她想起那个在歌舞厅刑讯室里牺牲的女组员,忽然觉得心寒。 慕幽笛心里自嘲,自己作为杀手,却同情一个特务的遭遇,不知道是不是跟宴霜相处久了,自己变得越来越容易心软。 潘部长走后。 慕幽笛将自己这次调查康保国和男助理赵孝延的情况全部都写成报告,准备提交给潘部长。 第二天一大早,慕幽笛将写好的汇报交给组员就离开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收拾干净自己,换上男装,买了些水果点心去医院看望陆曼,顺便告诉她,宴淩的事不需要再查了。 她担心宴淩如今跟着岛田,如果陆曼查下去,恐怕会陷入险境。 她走到医院,询问护士,护士查了下病人的信息,说陆曼已经康复出院了。 慕幽笛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任务太忙,竟然错过了陆曼康复出院的时间。她立刻打了辆黄包车去陆曼的家里。 不久后,黄包车拉着慕幽笛路过歌舞厅,她转过头,冷眼看着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歌舞厅。 黄包车车夫也是爱凑热闹的人,他拉着车,越走越慢,慕幽笛见他好奇地张望,也不催促。 慕幽笛再次看向歌舞厅废墟。 眼前的歌舞厅已经坍塌,警察们在废墟上一寸一寸地搜查着什么。 这时,她看到有个小警员快步从废墟里跑下来,大声叫道:“警长,这里发现一个地洞,里面好像有情况!” 话音刚落,慕幽笛就看到李探长快速走出人群,冲上去。 “哪里?快带我去!” 她听到李探长急冲冲说道。 原来李探长竟然还在现场指挥收尾工作,这倒是出乎慕幽笛的意料。 围观的人群一听说歌舞厅里竟然发现地洞,立刻一片哗然。 慕幽笛看着小警员带路的地方,正是那个仓库,也就是刑讯室的洞口。 警员们小心翼翼地爬进洞口后,没一会儿纷纷爬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呕吐的声音远远传来… “死人了!” “死人,好多死人!” …… 小警员们吓得语无伦次。 黄包车车夫闻言,吓得面色一白,不敢再凑热闹,一把用力拉起黄包车,快步朝前方跑去。 慕幽笛慢慢收回目光。 半个时辰后,黄包车将慕幽笛送到位于城西的陆府。 慕幽笛下车,看到陆府关着门,门口挂着白帆和白色的灯笼,她心头一紧,难道陆曼出了什么事? 慕幽笛赶紧走到陆府门前叩门。 叩叩叩… “谁啊,陆府有白事,不方便接待贵客,请回吧!” 慕幽笛一听,心里更着急,喊道:“桂姨,是我,慕幽笛,我来看曼曼。” 门里的桂姨一听,立刻打开门,看到是慕幽笛后,连忙说道:“是小慕啊,快进来吧,小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你快劝劝她。” 慕幽笛皱起眉头,问道:“桂姨,陆家出什么事了?谁去世了?” 桂姨的眼泪顿时扑簌簌地流下来,哭诉道:“老爷去了。” 什么?陆部长去世了? 慕幽笛立刻怔住。 她连忙跟着桂姨快步走进陆府大院。 走进去后她才发现,陆府似乎不太一样了,不过她没时间研究这些。 她以前经常来陆府玩,所以对这里熟门熟路。她穿过大厅,直接上楼,来到二楼南边的第一间,就是陆曼的房间。 她敲敲门,叫道:“曼曼,我是慕幽笛,我来看你了。” 房间里忽然响起咚咚咚的跑动声音。 没一会儿,房间门啪嗒一声打开,陆曼从里面冲出来,一把抱住慕幽笛,一边哭一边说道:“幽笛,我爹死了!我爹死了!” 慕幽笛也抱住陆曼,轻声说道:“我刚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陆部长怎么死的?” 第106章 水泥厂猫腻 慕幽笛揽着陆曼走进房间,轻声安慰她,“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陆部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曼一把抱住慕幽笛,她哭了好一阵,才说道:“前天下午,我爹出门去,路上车掉进河里,我爹他被淹死了。幽笛,我没有爹爹了!” 陆曼又哭了起来。 慕幽笛轻轻拍着陆曼的背,她皱起眉头,心里疑惑道:怎么又是车祸? 忽然,她想起当初在广州时,她潜入胡玲娜书房里翻到一份刺杀名单,里面就有陆洲平陆部长的名字。当时胡玲娜北上南京,她还以为胡玲娜是去执行刺杀任务,没想到她只是虚晃一招,杀了一个回马枪。 不过胡玲娜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死了,难道她的那份刺杀名单还有人在继续执行? 慕幽笛替陆曼擦干净眼泪,问她:“陆部长在哪里发生车祸?有谁知道他的行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陆曼被问懵了,看着慕幽笛,讷讷地说道:“幽笛,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怀疑我爹是被谋杀?车祸是一场阴谋?” 慕幽笛点头,“你还记得我在广州的时候跟你说过,胡玲娜有一份刺杀名单,陆部长就在刺杀名单里。” 陆曼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来,她懊悔地看着慕幽笛,当时如果她立刻告诉她爹,她爹会不会就能提高警惕? 慕幽笛看出陆曼在自责,轻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咱们首要任务是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陆曼点点头。她仔细想了想,说:“我爹是去水泥厂的路上,不知道车怎么就掉进河里了。当时车里只有我爹和司机两人,车祸后我爹和司机双双身亡。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不过警察说了,沿途加速和急刹的痕迹,猜测可能是车速过快,导致车子失控掉进河里。法医验尸后也说过我爹肺部有河水,判断是淹死。” “水泥厂?陆部长去水泥厂干什么?”慕幽笛奇怪地问她。 陆曼摇摇头,她不知道父亲去水泥厂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南京竟然有水泥厂。 慕幽笛问她,“你去水泥厂查过吗?” 陆曼再次摇摇头,“我刚出院,就听闻父亲的噩耗,还没来得及去查。” 慕幽笛发现自己操之过急了,她这时才发现陆曼苍白消瘦的脸颊,于是赶紧让她躺在床上,安慰她:“你别想那么多,水泥厂那边我去看看,陆部长出事的地点我也去看一下,你安心休息,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陆曼抓着慕幽笛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慕幽笛摇头拒绝,“你这身体刚痊愈,不宜走动,记得要按时吃饭,别让我担心。” 陆曼说道:“好。” 慕幽笛轻轻拍拍陆曼的手,说道:“我办事,你就放心吧,等我消息,我先走了。” “嗯。”陆曼看着慕幽笛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慕幽笛走出陆曼的房间,下楼,让桂姨端些饭菜给陆曼。 桂姨听到陆曼肯吃饭,终于露出笑容。 她问慕幽笛,“小慕啊,你和小曼一起吃点饭吧。” 慕幽笛摆摆手,说道:“不了,我等下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她就快步走出去了。 唉?桂姨刚追出来,就见慕幽笛已经走出陆府大院了。 “这小子!” 桂姨嘟囔着回到厨房给陆曼准备饭菜。 慕幽笛走出陆府后,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 不过等她说完地址后,车夫面色微微一变,直接拒绝拉客。 慕幽笛一怔,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黄包车拒绝拉客。 黄包车车夫解释道:“客人,不是我不接这个活儿,实在是,那个水泥厂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上次小陆先生让我拉他去那里,结果刚去到水泥厂门口,守门的直接拿把枪顶着我的脑门,吓得我呀,现在想起来心脏还是砰砰跳。” “小陆先生?”慕幽笛指了指陆府,问车夫:“是陆府的陆先生吗?” 车夫点点头,“对,是陆府的大公子,我们都叫他小陆先生。” 陆曼的哥哥?他去水泥厂干什么? 陆曼跟她哥哥同父异母,两人一直不合,她从小争强好胜也是因为这个哥哥,因为她父亲更偏爱她的哥哥,所以陆曼一直以超越哥哥为目标,让父亲能高看自己。 陆曼的哥哥去水泥厂,陆部长也去水泥厂,那个水泥厂到底有什么,让两人都往那里跑? 慕幽笛决定去看个究竟。 不过今天她还有一件事要完成,那就是去日本大使馆,答应成为岛田的助理,这样的话,她就能借机查出邝世铭那份会议资料的下落。她相信赵孝延毒害邝世铭,就是为了拿走那份会议资料,而那份会议资料最有可能在岛田的手里。 她环顾四周,不知道潘部长安排监视她的人在哪里,这种时刻被监视的感觉,让她寒毛直竖。 不过不管如何,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先去水泥厂探一下路,她既然答应了陆曼,就一定做到。 一想起邝世铭的会议资料,慕幽笛就想起邝世铭的车祸案。 邝世铭当时就是发生车祸,当场死亡。 但事实上,他却是中毒而亡。她不得不怀疑陆部长的车祸,会不会也是隐藏在南京的日本特务的手笔。 水泥厂,会不会是日本特务的据点? 慕幽笛拿出一沓钱递给黄包车车夫,重金央求车夫务必拉自己去一趟水泥厂,因为车夫去过那里,更熟悉路段,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车夫起初百般不肯,不过慕幽笛最后答应他不需要到达门口,只要距离大门百米外下车就行。 车夫这才答应慕幽笛的请求,拉她去水泥厂。 慕幽笛坐上车,思考着水泥厂跟陆部长以及他儿子的关系。 这个水泥厂位于南京郊区,政府给厂子划了一大片地,用于水泥生产,当时国民政府刚在南京成立,急需建造房子和城市规划建设,因此水泥厂是政府扶持的重点项目,只不过水泥厂建成后,股权分配和运营管理成为难题,当时成立初期有外资参与其中,导致如今股权比较混乱。 慕幽笛担心有日本资金参与其中,那样的话,水泥厂恐怕真的会成为日本特务的大型据点。 第107章 兵工厂 慕幽笛坐在黄包车上,一路上都在思考陆部长遇害的事。 如果陆部长遇害只是一个意外,那可能只是她多疑了,不过,如果车祸是伪装成意外,八成就是日本特务还在执行刺杀计划,只是他不明白陆部长为什么会在胡玲娜的刺杀名单里面。 陆部长只是特调处里面的几个部长之一,他顶头还有处长局长等几位领导,那些人无论是职位官衔都比陆部长更加位高权重。 刺杀名单里竟然只有陆部长一个人,让慕幽笛百思不得其解。 陆部长和陆曼是唯一知道慕幽笛真实身份的人,陆部长对慕幽笛也像是父亲般的疼爱,可以说慕幽笛之所以能在特调处能横着走,除了自身实力过硬,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陆部长的纵容。所以陆部长的死,不论出于对陆部长的尊敬,还是与陆曼的友谊,慕幽笛都会竭尽全力查个水落石出。 黄包车一直将慕幽笛从繁华的街道,拉到杳无人烟的郊区,一眼看过去,这里除了荒地就是荒山,连个人影都没有。 慕幽笛问车夫:“离水泥厂还有多远?” 车夫停下来,擦擦汗,回头说道:“不远了,差不多还有一刻钟就能到。” 说完,他再次拉起黄包车,拼命朝前跑去。 慕幽笛见这条路比较崎岖,她左右张望,却不见陆部长出事的那条河,于是又问车夫:“附近是不是有条河?” 车夫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答道:“是啊,不过不在这边,在另一条路上,这条是小路,河那边是大路。” “噢。”慕幽笛恍然。 在距离水泥厂百余米的地方,黄包车停了下来,车夫指着远处的大门说道:“那边就是水泥厂,我不能再过去了,客人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慕幽笛点点头,走下车。 黄包车离开后,慕幽笛并没有直接走去水泥厂的大门,而是从侧面靠近水泥厂,打算绕着水泥厂的高墙走,避免被人发现。 慕幽笛走到高墙下,抬头一看,水泥厂这堵高墙足有三米多高,完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而且墙上还围着一圈圈的铁丝网,不爬上去,根本看不到厂子里面是什么情况。 慕幽笛疑惑,一个水泥厂而已,何至于用三米高的围墙和铁丝围挡拦着? 她走了一段路,想找个比较适合的位置爬上去看看。可是她走着走着,发现前方的路完全没有尽头,她这时才真正见识到这家水泥厂的辽阔,这个足有数十万平方的厂地,单靠她双脚丈量也要走上半天时间。 慕幽笛想了想,停下来,扒在墙边听里面的动静,发现里面安安静静,于是她抽出腰间的细钢丝,拿出钩爪接合上,她转身朝身后和左右两边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将钩爪抛向墙头,手拉着细钢丝就往上爬。 等爬上去后,慕幽笛探头朝水泥厂里面看去,发现厂子里竟然空无一人,这时候厂子不是应该热火朝天,机器轰隆隆地作业,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才正常吗? 这么安静,让慕幽笛觉得很反常,不过对于她来说,没人是个好消息。这样她就可以偷偷跑进去查探。 慕幽笛看到眼前半米高的铁丝网,想了想,她用最大幅度跨过去。正要跳下墙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远处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几辆卡车往水泥厂开过来。 慕幽笛如今正爬在三米高的墙上,很容易被发现,因此她借助钢丝快速溜下墙,回收钢丝和钩爪后,趁着四下无人,朝面前的厂子跑去。 卡车很快通过水泥厂的大门行驶进来。 慕幽笛躲在厂房旁边的一棵树后面,悄悄探头出来,正好看到那几辆卡车朝她藏身的方向开过来。 她赶紧转身,跑进虚掩着门的厂房。 卡车经过她所在的厂房,继续朝后面的厂房开过去。 慕幽笛从里面走出来,悄悄跟了上去。因为她发现卡车里面似乎载着很多人。她转念一想,或许工人们刚才都出去了,厂房里才空无一人。好奇心驱使她想去瞧一下怎么回事。 慕幽笛远远跟着卡车的声音穿梭在水泥厂里面。 不过,随着慕幽笛越来越深入到水泥厂的后面,她发现眼前的设施跟前面水泥厂的设施似乎不太一样。 而且越往后走,水泥厂厂房里的声音越大,慕幽笛惊讶地后知后觉,这里竟然有机器作业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前方的卡车传来刹车停车的声音,慕幽笛来不及多想,连忙走过去。 她躲在厂房墙根,看向卡车的方向,这才看清楚,从卡车里陆续走下来的竟然是日本士兵! 这时,厂房门口也走出来一群人,这群人里面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有穿着日本军装的日本人,还有穿着长袍的南京当地人。 日本士兵中的其中几个走上前,向厂房里走出来的人鞠躬,双方似乎在说着什么,慕幽笛离得太远,听不太清楚。 她看到从卡车上下来的日本士兵跑进水泥厂房后,不久后从里面搬出一箱一箱的货物。 他们把货物放在地上,打开后,拿出里面的东西逐一查看。 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慕幽笛浑身一震。 手枪?箱子里竟然是手枪! 他们打开第二箱的时候,慕幽笛更是瞪大了眼睛。 步枪! 第三箱还是步枪。 第四箱仍然是步枪。 …… 到了第十箱,慕幽笛看到了弹药,各种大中小型的手榴弹。 慕幽笛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箱子,难道这些人在水泥厂里藏枪支弹药? 还是说,这家水泥厂其实是兵工厂? 有人借着开办水泥厂的由头,实际上悄悄做着制作和贩卖军工的生意? 慕幽笛不淡定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中撞破了这件事。她忽然想到,陆部长的死会不会跟水泥厂的猫腻有关? 就在慕幽笛回过神的时候,那群人拿着部分枪支弹药往前方的空地走去。 慕幽笛知道,他们要验货了。 果然,不久后,空地上传来砰砰砰的枪声,然后是掌声和笑声。 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慕幽笛竟然看到一股浓浓的黑烟缓缓升腾到半空。 慕幽笛不由得惊道:这是什么? 第108章 成为助理 慕幽笛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水泥厂里制造兵器,甚至还贩卖兵器。 政府知道他们扶持的水泥厂被借壳生产军工的事实吗? 慕幽笛更担心的是,这些兵器到底用来对付谁?还有,当时运往仁爱医院的武器,是不是也产自这里? 慕幽笛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她不等这些人验货完毕就赶紧离开那里。 慕幽笛沿着刚才进来的路爬出水泥厂,往陆部长出事的那条河走去。 她在大路上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地走着,她知道不久后,自己肯定会跟那几辆卡车遇上。 果然,走出来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卡车就从她身后行驶过来。这里平坦宽阔,无处躲藏。 慕幽笛提着一口气,低着头往前走。 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她独自一人在水泥厂附近游走,很容易被认为是间谍或心怀不轨的人来刺探情况。 卡车从慕幽笛的身边行驶过去,虽然没有停下来盘问,不过车里的人都侧头看向慕幽笛,眼神透着疑惑和警惕。 慕幽笛尽量稳定自己的心神,抬起头,睁着好奇清澈的眼神回望他们。 卡车就这样离开了。 不过慕幽笛知道,这些人回去后,肯定会调查,自己恐怕不久后就会暴露身份。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要尽量争取时间查清楚陆部长的真正死因,然后她要抛弃男装慕幽笛的这个形象,等杀了康保国,她就跟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慕幽笛走了一会儿,果然在距离水泥厂约五公里外的大路上看到一条河。 这条河的河面不宽,但河水碧绿色,显然不浅。她看到路上确实有汽车急转弯的痕迹,而且路边也有车轮的痕迹,方向正是河里…… 她看一眼来路,又转身看一眼去路,按照车轮的痕迹,就像陆曼说的那样,陆部长当时是去水泥厂的路上遭遇不幸。 只是不知道当时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以至于司机猛打方向盘躲避。 慕幽笛看向一旁的陡坡,如果有人或什么东西从上面突然冲下来,没有经验的司机有可能会下意识打方向躲避,但陆部长的司机有多年驾车经验,应该不至于遇到紧急情况就手忙脚乱。 她爬上陡坡,看向对面的路面和河面,忽然想到,如果有人在这里埋伏,攻击过路的车辆,似乎真的很容易造成车祸。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石子,若有所思。 如今,陆部长车祸的线索并不多,警察也已经搜查过周边,恐怕有什么痕迹都已经被破坏了。 慕幽笛只能暂时先回去。 水泥厂距离市区很远,她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遇到一辆车,等她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两点。 慕幽笛回家一趟,换回王素梅的模样,打了辆黄包车去日本大使馆。 这次守门的士兵还是上次那几个,他们看到慕幽笛后,立刻忙不迭地打开大门,笑着打招呼道:“王小姐下午好。” 慕幽笛看着他们,淡淡地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往里走去。 她按照记忆走到岛田的办公室门口,没想到却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宴淩? 他怎么在这里? 慕幽笛没有理会站在岛田办公室门口的宴淩,她刚想敲门,却被宴淩伸手拦下。 “你干什么?”慕幽笛冷声道。 她看着宴淩,装作第一次见他,目光透着阴冷和陌生。 “岛田先生正在通电话,不让人打扰。”宴淩面无表情地说道。 宴淩看到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女人的那一刻,眸光一闪。 王素梅? 原来宴霜曾经心仪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对王素梅的形象可谓印象深刻。他查过她的底细,不管是为了宴霜还是岛田。不过查完后,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给他一种感觉,就是……危险!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女人! 由于有这个直觉,所以他不希望宴霜跟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至于岛田喜不喜欢这个女人,他管不了。毕竟岛田和眼前这个女人是一丘之貉。 就在宴淩和慕幽笛眼神对峙的时候,办公室门咔一声打开了。 岛田正要从里面走出来,就见宴淩和慕幽笛堵在门口。 他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道:“梅小姐来了,快请进!宴淩,你也进来。” 岛田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慕幽笛先进办公室。 慕幽笛也不谦让,不再看宴淩,转身走了进去。 岛田笑笑,跟着她走进去。 宴淩看着两人的背影,面色沉了沉,也跟着进去。 岛田没有坐到办公桌那边,而是跟着慕幽笛坐在沙发上。 宴淩则站在一旁。 岛田看向慕幽笛,问道:“梅小姐是想清楚了,要来做我的助理?” “嗯。”慕幽笛嗯了一声,接着补充道:“我虽然做你的助理,不过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也不要找人来跟踪我。” 闻言,岛田目光闪了闪,心想,看来自己派去跟踪她的人已经被处理了。 虽然被慕幽笛当面挑明,不过岛田还是好脾气地答应,“好,你做什么我都不拦你。” 慕幽笛点头,“可以。那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岛田笑道:“胡玲娜让你做什么,我的工作内容就是什么。” 慕幽笛皱起眉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岛田,半晌冷冷地问道:“胡玲娜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岛田的笑容慢慢收敛,视线对上慕幽笛的目光,缓缓摇头,“没有关系。” 慕幽笛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岛田似乎松了一口气。 宴淩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冷笑,一只狐狸和一头狼合作,看来两人都想通过对方达到某种目的。 岛田转头看向宴淩,对慕幽笛说道:“这是金宴淩先生,他目前是大日本帝国驻南京大使馆的办公室主任,往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他。” 岛田像是刚想起什么,又说道:“啊!宴淩是金宴霜的哥哥。” 他盯着慕幽笛的神情,期待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过很可惜,他注定看不到。 慕幽笛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宴淩,没什么表情,然后转头看向岛田,问道:“今天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岛田见慕幽笛听到宴淩的身份一点都不惊讶,心里有一丝疑惑,也有一丝开心,总之五味杂陈。 第109章 陆曼的决定 “今天需要我做些什么?”慕幽笛问岛田。 她想,既然自己已经成为岛田的助理,那就例行公事问一下,有事就做,没事她就走了。 岛田想了一下,摇摇头,“今天暂时没有工作安排。” 倒也不是没有工作,事实上岛田的工作相当多,只是不能让慕幽笛介入,所以岛田只让宴淩带着她去办理手续,等办完手续,她就能离开了,明天正式上班。 慕幽笛一听,求之不得。 她晚上还要去一趟陆府,告诉陆曼今天去水泥厂查到的信息。 慕幽笛跟着宴淩离开岛田的办公室。 岛田看着她的背影,虽然知道慕幽笛答应成为他的助理是另有目的,不过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 宴淩领着慕幽笛去到使馆的人事科,给她办理入职手续。 半个时辰后,慕幽笛拿到一份助理的身份卡和一枚铜章,她转身走出人事科,朝大门口走去,打算立刻离开日本大使馆。 这时宴淩叫住她,“等等,我有话对你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可以吗?” 慕幽笛回头看他,“你有事?聊什么?” 宴淩说道:“聊我弟弟宴霜。” 慕幽笛看了他片刻,冷声道:“你有话就直说。” 宴淩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面色也微微沉了下来,说道:“你和我弟弟不适合,以后不要再找他。” 慕幽笛盯着宴淩,问道:“你了解你弟弟吗?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宴淩摇摇头,“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果你爱他,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他只适合找一个普通的女人,过普通平凡人的生活,而你,注定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宴淩的话让慕幽笛一怔,也击中她一直对这段感情犹豫不决的要害。不得不说,宴淩是懂得看人下菜,打蛇七寸的道理。 他知道,虽然眼前这个叫王素梅的女人在他面前没有提过宴霜,但是他直觉两人仍然有联系。所以他才要敲打这个女人,让她打消跟宴霜在一起的想法。 如果这个女人在乎他的弟弟,宴淩相信她会听进去他的话,如果她仍然执迷不悟,还要纠缠宴霜,他就会采取强硬手段去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慕幽笛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宴淩眯起眼睛,阴沉着脸,危险地说道:“虽然我没有杀过人,但不代表我不会杀人,记住我的话,离我弟弟远点。” 说完,宴淩就上楼了。 慕幽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凌厉,这世上只有宴霜可以威胁她,其他人休想! 慕幽笛刚走出大使馆的大门,就见到李探长的车正往大使馆开过来。 她立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慕幽笛不知道的是,此刻宴霜也在李探长的车里。 宴霜看到王素梅的背影,就知道那个女人是慕幽笛,他记得慕幽笛说过,为了完成任务要潜伏进日本大使馆,她似乎答应成为岛田的助理。 宴霜内心是一百万个不愿意慕幽笛接触岛田,但眼下她没办法脱离密查组,只能继续做任务,再寻找合适的机会逃出国。 李探长顺着宴霜的视线看过去,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他眼神一变,那个女人不正是王素梅? 他心里疑惑,胡玲娜死后,她的手下几乎都消失了,唯独只有这个王素梅时隐时现,如今竟然会出现在日本大使馆。难道她被岛田收编了? 如果不是李探长还有要事在身,他肯定会驱车跟上去,绑架王素梅,拷问出日本情报机构的消息。 他刚收到风声,广州那边的日本特务最近将有大动作,很难说南京这边的日本特务会不会也有大动作。 但他眼下忙着调查歌舞厅的案子,分身乏术。 他今早在歌舞厅的地洞里竟然找到十几具尸体,里面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他立刻上报给国民政府,国民政府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致电和写函,甚至照会日本驻南京使馆的大使,让他们解释清楚这件事。 如今歌舞厅的案子轰动整个南京城,全城百姓都知道同胞在歌舞厅的地洞里被日本人残害。歌舞厅楼上歌舞升平,楼下惨绝人寰,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群众义愤填膺,准备游行示威,讨伐日本。 国民政府顶着巨大的压力,跟游行的发起人商议先照会日本大使,了解事情原委后再决定要不要游行。 毕竟地洞里还有十几具是日本人的尸体,如果要追究起来的话,恐怕又会成为日本往中国增兵的借口。 国民政府打算先稳定局势。 而宴霜这次来,正是代表国民政府外交部,来给日本大使馆正式下达照会函件。 李探长则是作为警政厅警察署警长,来说明歌舞厅案子的调查进展情况。 这次的照会既要稳定南京局势,又要警告日本不许乱来,所以不管是送函件的宴霜,还是通报情况的李探长,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慕幽笛匆匆离开大使馆后,换回男装的模样,打辆黄包车去往陆府。 夕阳西下,拉长了黄包车远去的背影。 黄包车到达陆府大门口的时候,慕幽笛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上拎着两盒东西。 慕幽笛走近一看,发现那个人竟然是骁豫龙。 骁豫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慕幽笛。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骁豫龙见到慕幽笛的一刹那,眼神瞬间阴鸷,但他闭了闭眼睛,将心思全都深藏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慕幽笛率先问道。 骁豫龙冷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再说,最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是你吧,你已经不是特调处的人,也不是陆部长的手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慕幽笛冷声道:“我来看看陆曼。” 骁豫龙闻言,顿时气得跳脚,骂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个时间来找我女朋友,是什么居心?” 慕幽笛怔住,“女朋友?你说陆曼是你女朋友?” 骁豫龙瞪着慕幽笛,吼道:“是啊,她已经是我女朋友,所以你以后少来找她。” 第110章 陆部长的死因 慕幽笛知道自从骁豫龙在广州救下陆曼后,陆曼开始喜欢骁豫龙,但是骁豫龙前科累累,根本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陆曼怎么会答应他成为女朋友? 就在慕幽笛和骁豫龙在陆府门口对峙的时候,一辆车朝陆府开了过来。 车很快来到陆府门口,在慕幽笛和骁豫龙的旁边停下。 车窗被摇下来,一个跟陆部长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的脸探了出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站在我家门口?”那个男人问道。 慕幽笛知道这个人就是陆曼的哥哥陆怜,她以前远远见过几次,而且从陆曼咬牙切齿的表述下,听过这个陆怜的许多荒唐事。 她没想到陆部长去世后,陆怜会来这里居住,也难怪早上那个黄包车车夫叫他小陆先生。 其实陆怜一直跟母亲住在陆家老宅,而陆曼和她母亲则住在这个陆家新宅里。陆部长却常年住在这里,偶尔才会回老宅居住。 陆曼是姨娘所生,她和她母亲都不能入住老宅,所以陆部长才购置了新宅让她娘儿俩住。但慕幽笛知道陆曼一直不受老宅那边待见,也不受陆怜的欢迎,如今陆怜却住在这里,倒是让慕幽笛看不懂了。 桂姨听到汽车喇叭声,就快步跑出来,打开门后看到门外站着慕幽笛和骁豫龙,还停着她家大少爷的车。 桂姨先是朝陆怜恭敬地说道:“大少爷回来了!”说着赶紧推开大铁门,让车进去。 陆怜问桂姨,“他们是谁?” 桂姨连忙介绍道:“这两位是陆部长的手下,慕幽笛是小姐的朋友,另一位是,是……” 桂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骁豫龙接话道:“我是陆曼的男朋友。” 陆怜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的两个男人,半晌才说道:“我家在做白事,没时间招待闲杂人,你们走吧。” “你说谁是闲杂人?”骁豫龙气得不行。 陆怜幽幽说道:“你有媒妁之言吗?你们经过我母亲同意了吗?” 他声音慢慢变大,继续说道:“陆曼不经过老宅大夫人的同意就找野男人,是丢了陆家的脸面,要浸猪笼的。” 他的话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一样,带着几分讥讽和嘲弄。 果然,旁边几户人家走出来看热闹。 骁豫龙听到自己被陆怜讽刺成野男人,被周边的人指指点点,面色阴沉下来,指着陆怜说道:“好,好,好……陆家,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 骁豫龙冷着脸快步离开。 门口如今就剩慕幽笛,陆怜看着慕幽笛,冷笑一声,说道:“你怎么不走?” 慕幽笛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来吊唁陆部长。” 陆怜深深地看了慕幽笛一眼,跟司机说道:“进去吧。” 桂姨小声对慕幽笛说道:“小曼小姐在等着你呢。” 慕幽笛微微点头,也小声对桂姨说道:“我不方便进小曼的闺房,你去叫她下楼,我在院里等她。” “好。”桂姨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去。 慕幽笛则朝着庭院走去。 慕幽笛一直以男装示人,除了宴霜,陆曼和陆部长,没人知道她是女儿身。为了避免私下见面污了她的清誉,她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坦坦荡荡跟陆曼聊天。 陆曼听桂姨说骁豫龙在门口被陆怜骂跑了,生气地准备跑下楼找陆怜理论,不过又听到桂姨说慕幽笛在庭院里等她,她立刻飞奔下楼,冲到庭院,果然看到一身男装的慕幽笛。 陆曼立刻跟慕幽笛说起陆怜骂跑骁豫龙的事,她越说越气。 慕幽笛静静地听着,等陆曼发泄完心里的不满后,她才说道:“小曼,关于骁豫龙的事,你了解多少?他的为人,你清楚吗?” 陆曼看着慕幽笛,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想了下,缓缓说道:“我知道骁豫龙脾气不好,也爱在外面沾花惹草,不过他救了我,而且自从父亲走后,他天天来陪我,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人。” 听了陆曼的话,慕幽笛把自己对骁豫龙的看法和心里话都咽了回去。 她只是局外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陆曼和骁豫龙真心相爱,两人觉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最终,慕幽笛只说道:“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过以后如果骁豫龙对你不好,我会揍他,给你出气。” 陆曼笑了起来。 慕幽笛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想起早上查到的水泥厂信息。她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她环顾庭院四周,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小声对陆曼说道:“我去水泥厂查过了,那里不仅是水泥厂,还是兵工厂!” 陆曼一惊,“兵工厂!”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日本人把武器从厂里面运出来。”慕幽笛点头说道。 陆曼立刻慌了起来,慕幽笛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她急忙道:“那我父亲去那里干什么?他,该不会跟日本人……” 慕幽笛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哥也去过水泥厂。” “陆怜也去过?”陆曼惊讶道。 此时,她心乱如麻。 咳咳咳… 一阵轻咳从旁边传出来,陆怜也慢慢走出来。 他看向庭院里的两人,尤其盯着慕幽笛的目光有点冷。 陆曼想到刚才慕幽笛的话,立刻质问陆怜:“你和父亲去水泥厂干什么?你知道那里其实是兵工厂吧?” 陆怜冷冷地看着陆曼,“你怎么知道?” 忽而,他转头看向慕幽笛,“你去调查过水泥厂?” 陆曼说道:“是我让幽笛帮忙调查父亲的死因。” 陆怜阴沉着脸,道:“父亲的死是意外,警察和法医都已经确认,你还在疑神疑鬼,真该送你去精神病院,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丢尽陆家的脸面。” 陆曼不听陆怜的话,她转头问慕幽笛,“幽笛,我父亲的死你查出什么了吗?” 慕幽笛想了想,问陆曼:“陆部长最近有什么异常吗?身体或者举动。” 陆曼仔细想了下,摇摇头,“没有,父亲他最近总是忙着工作,很晚才回来,偶尔在办公室加班,整宿不回来。” 慕幽笛皱起眉,问:“那陆部长最近有服过什么药吗?” 陆曼还是摇摇头,奇怪地问道:“幽笛,你问这些,是怀疑我父亲中毒了吗?可是法医说父亲是溺水而亡,没有其他死因。” 慕幽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刚刚忽然想起一些被忽略的事。比如她在特调处的最后一天,计阮替代她的位置,被提拔为副组长,她就曾疑惑陆部长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精英不提拔,却提拔了什么都不会的计阮。 第111章 回家 陆部长生前对慕幽笛很好,慕幽笛并不想胡乱揣度陆部长的人品或私生活,而是如今想起之前的种种反常,她不得不怀疑陆部长和计阮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况且,计阮和骁豫龙之间,似乎也是不清不楚,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想得慕幽笛脑瓜子疼。她担心的是陆部长被人算计了。 她看着满脸气愤的陆曼和满脸阴郁的陆怜,这两兄妹如今共住一个屋檐下,真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慕幽笛看到陆曼确实消瘦许多,就对陆曼说道:“你病刚好,多注意身体,目前有很多事我也只是怀疑,需要时间去证实,你先别着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一旁的陆怜看着她,冷冷说道:“慕幽笛,你做这些不过是徒劳而已。” 慕幽笛还没说话,陆曼狠狠瞪了一眼陆怜,“你闭嘴,父亲的死是意外还是谋杀,我只认幽笛调查的结果。” 她看向慕幽笛,说道:“幽笛,父亲的事就拜托你了,不管最后查到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好。”慕幽笛笑了笑,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恐怕查出的结果陆曼未必接受得了。 慕幽笛离开陆府后,就直接返回家里。 不过她一进到家里就懵了,因为几天没回家,家里竟然被小偷光顾了! 小偷翻箱倒柜,所有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整个房子从里到外被翻找了一遍。 慕幽笛走进自己房间,打开床下的暗格,发现自己易容变装的东西都在,一些重要资料也都在,松了一口气。 她也明白,自己如今顶着多重身份游走在生死边沿,迟早有一天会曝光。 她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清点自己财物的时候,发现钱财和首饰都在,看来小偷是冲着家里的某样东西来的。 慕幽笛无奈地笑了笑,杀手的家被小偷光顾,想想都可笑。不过财物没有丢失,她想她知道对方在找什么了,应该是宴霜藏起来的那面旗子。 这时,慕幽笛听到家门被打开的声音,她走出去,正好看到宴霜回来。 宴霜看到慕幽笛在家,先是一喜,不过看到客厅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时候,他也懵了,问道:“幽笛,这是怎么回事?” 慕幽笛苦笑,“我比你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宴霜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说道:“看来是遭小偷了,快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慕幽笛摇摇头,“我的东西没丢,你看看你有什么东西被偷没?” 宴霜点点头,快步走进卧室,看到已经被打开的柜子,心凉了一截。 果然在行李最底下,那面旗子已经不见了。 慕幽笛倚在门口,说道:“看来那旗子真的很重要。” 宴霜低下头,有些懊恼,早知道在车站的时候就把那旗子扔了,也不至于现在连累慕幽笛的家被他们翻个底朝天。 他怕的不是旗子被偷,而是慕幽笛的身份曝光。 他转头看向慕幽笛,满脸内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慕幽笛无所谓地道:“这不是你的错,再说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安全了,你这段时间不是在找房子?找到了吗?” 宴霜立刻说道:“找了几个地方,等着跟你一起再去看看。” 慕幽笛想到自己最近比较忙,恐怕没时间陪他去看房子,所以就说道:“你决定就好,我听你的。” 宴霜发现慕幽笛蔫蔫的,似乎很疲惫,紧张地问道:“你昨晚没有好好休息吗?” 慕幽笛想到昨晚写了一宿的报告,根本时间没睡觉,今天一大早跑去水泥厂调查,精神高度紧张,下午又去岛田办公室,跟岛田和宴淩斗智斗勇,一整天像个陀螺一样,如今回到家,一旦放松下来,就觉得整个人特别累。 宴霜立刻抱住慕幽笛,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头枕在他的肩膀休息。 慕幽笛抱着宴霜,享受片刻的温情。她想了想,把陆部长的事告诉宴霜。 “陆曼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前上司去世了,我怀疑是谋杀,今天去陆部长出事的地方查了一下,那个郊外的水泥厂竟然是个兵工厂,那些日本人搬走很多武器,我担心他们要……” 慕幽笛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慢慢变成了浅浅的呼吸声。 宴霜转头一看,发现慕幽笛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心疼地紧紧抱住她。 以前慕幽笛曾说过,她这个职业几天几夜不睡觉,就算睡觉也是半睡半醒的假寐状态,一有动静就惊醒,能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可是人不是钢铁,常年不休息,总有一天身体会垮掉。他很担心慕幽笛的身体状况。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立刻就带着慕幽笛远走高飞,远离这些世间的纷纷扰扰。 宴霜将慕幽笛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然后走出房间,默默地收拾屋子,他决定明天就搬家。 深夜,郊区。 夜晚的水泥厂灯火通明,机器仍然在轰隆隆的工作,只不过这里的工作并不是生产水泥,而是制造不同的武器。 水泥厂外,一辆车缓缓驶来。 门卫看到车牌后,立刻打开大门,向车里的人行礼。 车一路行驶到最里面的厂房才停下。 门口站着几个人,如果慕幽笛在的话,就能认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陆怜。 陆怜带着手下跟几个外国器械师等在厂房大门口,看到这辆车过来后,殷勤地走上前,为里面的人打开车门。 “岛田先生,欢迎您大驾光临。”陆怜笑道。 岛田下车,看到陆怜笑了笑,“陆先生,晚上好!” 陆怜受宠若惊,立刻恭敬地邀请岛田进入厂房视察。 岛田整整衣服,率先朝厂房走了进去。 陆怜立刻小步跟上。 岛田一边走,一边问那几个外国机械师,目前这一批枪支弹药什么时候可以制成。 早上运走的那批军火是运往周边城市,而目前赶工的这批,是中村特意吩咐加急制造的武器,他知道广州那边很多势力蠢蠢欲动,所以他们日本特务也想分一杯羹,趁乱拿下一些区域。 而且东北那边也要有所动作了,尤其北洋军政府阳奉阴违,不打算跟他们日本合作,他们还要扶植其他势力对抗东北军。所以这个水泥厂就显得尤其重要。 岛田看一眼陆怜,问道:“水泥厂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陆怜顿了一下,眼珠一转,摇摇头,道:“没有。” 岛田盯着他,忽然说道:“你父亲的死,我很遗憾,他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我们会永远记住他。” 陆怜低下头,把所有的心思藏起来。“谢谢岛田先生。” 第112章 潜入水泥厂 岛田走进车间,看到很多工人正在认真工作,整个兵工厂的运作井然有序,他很欣慰。 他回身朝陆怜夸赞道:“这个兵工厂交给你管理,我很放心。” 陆怜立刻谦虚道:“哪里哪里,感谢岛田先生的赏识,给我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岛田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与此同时,水泥厂外,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这个人正是尾随岛田而来的李探长,他拿出望远镜,远远看着前面的水泥厂,皱起眉头。 今天他和宴霜去日本大使馆,除了向大使馆交涉,还想让他们为歌舞厅私设刑讯室的事做出解释。 没想到日本大使馆早有安排,把歌舞厅里的特务全部洗白身份,而且声称这是个人行为,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那个经理的身上。 那个经理原本已经重伤,躺在医院里治疗,没想到下午李探长就听说那个经理认罪,切腹自尽了。 罪魁祸首自裁,那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事情还没完,日本大使馆开始嚣张地反击,倒打一耙,责问李探长和宴霜,为什么地洞里死那么多日本的无辜民众,他们要向国民政府讨说法。 日本人倒打一耙在李探长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没想到国民政府竟然妥协了,同意日本大使馆的建议,让李探长查出杀害地洞里那些日本人的凶手,限期两周时间。 他知道这个建议是岛田出的主意,也是他的阴谋,岛田知道自己在追查他,所以想支开他,让他去查那些所谓的凶手。 李探长气得不行,最让他的生气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国民政府和中央特工总部有人要倒戈了,他们不再针对日本人,而是准备对付一些新兴的势力。 李探长没有按照上级命令去查什么凶手,而是继续追着岛田不放。 他下午守在日本大使馆那边,正好发现岛田的车出来,于是就跟着,一直跟到这个郊外的水泥厂。 这个水泥厂李探长是听说过的,据说由于股权和管理混乱,目前正处于停工状态。 不过他用望远镜看过去,发现工厂后面的厂房亮着灯,还隐隐有机器运转的声音传出来,显然这厂子并没有停工。 再说,岛田来的地方,必然不同寻常。这是李探长基于对岛田深入了解后下意识的判断。 李探长用望远镜看到围墙上的铁丝网,如果是普通水泥厂,不可能封锁这么严密,只有一种可能,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想了想,必须要冒险查一下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于是悄悄走近高墙。 为了不被发现,李探长绕着高墙走了一段路,忽然他发现有一处铁丝网塌了一些,像是有人从上面翻过去一样。由于天太暗,他看不清楚,不过他决定就从这里翻进去。 李探长助跑几步,踩着墙壁一跳,双手就抓住三米高的墙,然后用力往上爬。 爬上墙后,他正准备用力跃过铁丝网,手正好碰到什么东西,他一把揪下来,发现竟然是一小片布料。 这片布料,他想应该是上一个陌生人翻过围墙的人被勾住衣服扯下的。 虽然不知道留下布料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把布料放进口袋里。 然后趁着夜黑风高,跨过铁丝网,跳下三米高的墙。 李探长循着声音朝后面的厂房走去,由于是夜里,他又是一袭黑衣,不像白天那样引人注意。 越靠近后面的厂房时,李探长越觉得不对劲,什么厂子需要工人大半夜工作。再说他也没听说哪里需要大批量水泥。而且岛田需要那么多水泥干什么? 所以李探长觉得这大半夜的,厂子里可能根本不是在生产水泥。 他悄悄走到厂房边上,看到岛田的车停在那里。 他想了下,没有急着过去,而是躲在旁边等着。 没过多久,岛田和几个人走了出来。 李探长听到岛田对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陆怜,这批货比较急,明后天必须完成,另一批货的图纸,我会让司机小唐送过来,也是广州那边加急用,你这几天赶赶工做出来。” 那个年轻人点头,“是是,岛田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完成任务。” 岛田说完后就转身上车。 直到车子离开后,那几个人才走回厂房里。 李探长悄摸摸地跟上几个人,走进厂房。 他没有直接进车间,而是摸进换衣间,换了一套工作服,戴上工作帽,才大摇大摆地走进车间。 李探长看到车间里制作的“货物”时,惊得两眼瞪大。虽然每个人都只做自己眼前的小零部件,但这些东西组装以后,就是可怕的武器。 他拿起一个零部件仔细看,身为特工和警察,也是使用武器最频繁的两个身份,李探长对武器并不陌生,不管是多小的零部件,他对这个零部件属于什么武器里的哪一部分了如指掌。 所以他一看到车间里正在制造的东西,心里无比震惊。 他想起岛田刚才说的广州加急使用这批武器,也就是说广州那边确实有人搞事,这跟他得到的消息吻合。 歌舞厅被焚毁后,他还在想岛田会不会重新寻找一个情报据点,不过现在他倒是认为岛田可能接手了日本驻南京的军火制造的任务,情报据点可能交给其他人处理,而最有可能接手的人,他认为是王素梅莫属。 李探长脑子里不停地分析日本特务的动向,以至于忽略了他目前的处境。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李探长一惊,手一抖,小零部件“咚”一声掉在地上。 他连忙蹲下来,捡起零部件,点头哈腰地道歉,然后转身,将零部件放进机器里打磨。 陆怜看着眼前这个企图偷懒的工人,呵斥道:“今晚不做完不许休息,我会找人盯着你工作。” 李探长悄悄松了口气,他以为自己穿帮了。 幸好这个陆怜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是测试员专用,而不是车间工人的衣服。 第113章 劫车事件 李探长趁车间的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厂房,爬出水泥厂。 他回到车里,静静地想着这家水泥厂的事,而这件事要不要上报国民政府和中央特工总部,他还在犹豫,因为目前中央特工总部那里有人摇摆不定,他怕上报后打草惊蛇。 李探长驱车回家,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慕幽笛就醒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竟然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她记得昨天自己跟宴霜在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她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现在。 她发现自己在宴霜的身边,总是能放心地睡个好觉。 慕幽笛爬起来,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就看到宴霜竟然在厨房里做早饭。 她惊讶道:“你怎么起来那么早?” 宴霜笑道:“早点起来给你做早餐啊。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岛田那里?” 慕幽笛点点头,“嗯,我昨天答应他,做他助理。” 宴霜问她:“岛田对你的身份没有怀疑?或者说,对你做他助理的目的没有怀疑过吗?” 慕幽笛笑道:“他怀疑我为了调查胡玲娜的死接近他。” 宴霜也笑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做?” 慕幽笛想了想,说:“查他的办公室和大使馆的资料库。如果没有,就去查他的家。” 宴霜想到岛田的危险程度,他皱起眉,表情担忧的说道:“那样太危险了,这个任务你能不做吗?” 他想起昨晚慕幽笛所说的话,忍不住道:“还有那家水泥厂,你也别再去打探了,我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慕幽笛走到宴霜的身后,从背后搂住他,说道:“好,我答应你不去涉险,不去打探水泥厂,不过陆部长的事我还是要调查,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宴霜知道自己劝不住她,所以就不再劝了,默默地给慕幽笛做早饭。 两人吃完饭,宴霜先去上班了。 宴霜出门之前说,找房子的事刻不容缓,他今天会找到房子然后搬家,如果她有时间就回来一起搬,如果没有时间,他自己一个人也行,至于新的住址,他会找机会告诉她。 “好。”慕幽笛应了一声。 她看到宴霜转身离开,直觉他似乎在生气,但她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慕幽笛没有深究宴霜生气的原因,易容成为王素梅,准备去日本大使馆上班。 她锁好门走下楼的时候,遇到一个陌生人正在上楼。 两人擦肩而过时,慕幽笛和对方对视一眼,她从对方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对方就低下头,掩盖过去。 慕幽笛察觉到这个人的异样,所以她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对方上楼并打开其中一间房的大门走进去后,慕幽笛才收回视线。 不是她多疑,这个人刚才看到她的模样时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惊讶,证明对方见过或者认识王素梅。 她在这里住了几年,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或许他是最近才搬来。 慕幽笛走在街上,发现偷偷观察她的人变多了。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一方的势力,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对付的是王素梅还是她慕幽笛。 她坐上黄包车,说了地址,车夫就拉着她去往日本大使馆的方向。 慕幽笛刚走到岛田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岛田在里面大发雷霆。 她没有敲门,而是站在门口等着。 忽然,办公室门被打开,宴淩走了出来,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慕幽笛,脸上有一丝惊讶,问道:“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慕幽笛没有回答,反问他:“岛田在发火?” 宴淩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自己进去问他不就知道了。”说完就走了。 慕幽笛本来想打探一下岛田生气的原因,不过宴淩完全不接她的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敲门。 叩叩叩…… “进来!” 岛田的怒火还没有消,语气有点冲。 他看到是慕幽笛的时候,充满怒气的脸色稍微缓了缓,说道:“你来了。” 岛田看着慕幽笛,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眼下遇到的事,但他对慕幽笛还不是完全的信任,可是除了慕幽笛,他觉得没有人可以胜任。 做了复杂的思想斗争后,岛田还是说道:“梅小姐,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 慕幽笛惊讶于岛田竟然这么客气,问道:“什么事?” 岛田让她坐在沙发上,才说道:“我们有几辆车被抢了。” 慕幽笛不明所以,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岛田继续说道:“车上都是武器。” 他盯着慕幽笛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慕幽笛听了,依旧面无表情。 慕幽笛虽然面无表情,不过心下倒是了然,多半是水泥厂那边运走的武器在半道上被人抢了。 她问岛田:“你想让我做什么?” 岛田叹口气,说道:“武器肯定是找不回来了,我想知道是谁干的。” 慕幽笛整理了下思路,问道:“既然是抢劫武器,就排除偶然和意外,我想知道那批武器从哪里出发,目的地是哪里,都有谁知道运输的路径?” 岛田说道:“他们做得干净利落,很明显就是冲着这批武器来的。”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这批武器是郊外水泥厂造的,正运往火车站,就在中途被人劫走了。” 慕幽笛佯装疑惑道:“水泥厂?” 岛田解释:“我们购入郊外一家水泥厂的股份,用于生产一些应急的军需装备。” 他没有解释太多,不过已经足够了。他不希望慕幽笛知道太多。 不过慕幽笛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她问岛田:“有没有可能是水泥厂泄露了这次运输的信息?” 岛田摇摇头,“绝对不可能。” 慕幽笛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岛田顿了一下,道:“厂子里面都是瘾君子,离开大烟,他们就活不了,所以他们不可能泄露消息,再说了,他们根本出不了厂子,吃喝拉撒睡都在厂子里面,他们怎么跟外面联络?” 慕幽笛懂了,岛田他们利用大烟让很多瘾君子为他们玩命地制造武器。 不过兵工厂里面是什么情况,慕幽笛不是很清楚,她想趁机进入打探一下,于是说道:“我要去你说的水泥厂看一看。” 岛田无奈,只能答应她。“我去安排。” 他原本并不希望让慕幽笛插手,只不过歌舞厅被焚毁,他损失十几个得力的手下,如今人手严重不足,中村最近似乎有大动作,人手抽不开,他就只能找慕幽笛帮忙。如果不揪出那些抢走武器的人,恐怕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类似的事发生。 慕幽笛之前爬进水泥厂并没有打探到太多消息,但她始终怀疑陆部长的死跟那个水泥厂脱不了关系。所以她想进去深入调查一下陆部长和水泥厂的关系。 岛田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当慕幽笛听到他叫出陆怜名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又听到岛田让陆怜接待她,并提供被抢劫的那批武器的经手人和交接单信息等等。 安排好水泥厂那边的接待工作后,岛田放下电话,说道:“水泥厂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等下你就过去吧,我派辆车送你。” 慕幽笛疑惑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岛田摇摇头,“我还有事,对了,今晚有一场宴会,你晚上打扮一下跟我去出席。” 慕幽笛追问:“什么宴会?” 岛田说道:“今天国民政府召开歌舞厅的事故说明会,晚上设宴招待各国外交使团。” 慕幽笛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她心念一转,就明白所谓的说明会和宴会,其实都是国民政府为了安抚各国使节的手段,毕竟歌舞厅之类的场所是那些外国人最喜欢去消遣的地方,这次歌舞厅火灾造成十几个日本人遇难,几十个中国人受伤,国民政府害怕外国使节借机生事,所以先做一个说明会安抚一下,再发布一些城内安保措施,先下手为强,堵住外国使节搞事的源头。 慕幽笛忽然想到宴霜是国民政府外交部的职员,今晚会不会也出席?今早他似乎生气了,但慕幽笛至今没明白宴霜为什么生气,她打算今晚回去跟宴霜好好聊聊。 慕幽笛离开日本大使馆后,坐上车直奔水泥厂。 在经过陆部长出事的那条河的时候,慕幽笛有片刻的失神。 她在想,陆怜是水泥厂的总经理,那么陆部长呢?他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不知道自从自己离开特调处后,特调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就连陆部长也开始转投日本人。 车子缓缓进入水泥厂,然后直接开进最里面的厂房。 慕幽笛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厂房门口。 陆怜,果然是他! 慕幽笛叹口气,想起昨天在陆家跟陆曼的谈话,陆曼显然不知道陆怜正在为日本人卖命。如果知道的话,陆曼会不会直接气疯了? 慕幽笛透过车窗看向陆怜,见他也朝她看过来。 慕幽笛面无表情地下车。 陆怜立刻上前介绍道:“王小姐你好,我是水泥厂的总经理陆怜。” 慕幽笛淡淡地点头,“带我进去吧。” “好,你这边请!”陆怜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慕幽笛跟着他走进厂房。 此时很多车间工人还在工作,慕幽笛看到他们哈欠连天,明白这是他们毒瘾犯了。 这时,有几个工人离开岗位,朝一旁的休息室走去,他们进入后立刻关上门。 不过在他们开门的那一刻,慕幽笛已经看到里面烟雾缭绕的场景。 陆怜见她看向休息室,立刻解释道:“工人们昨晚连续加班赶工,好在今天这批可以交付给岛田先生了。” 慕幽笛转头看向这个宽阔的厂房,工人们不计其数,这还只是其中一间,整个水泥厂恐怕将近两三千个工人,这么庞大的瘾君子群体,如果放出去,会造成社会的不安吧。 她慢悠悠地走在每个机器的旁边,仔细看车间工人作业,发现瘾君子们都在做一些小型零部件,而走到另一个厂房的时候,她抬头看到四个大字:组装中心。 这里跟车间完全不一样,她在这里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组装中心里是日本人和几个洋人在组装枪支,组装好后会有测试员走到一旁测试,测试通过的枪支才能放进箱子里。 她转头问陆怜:“被劫走的那批货都有什么?有多少?” 陆怜立刻拿出一份明细单,递给慕幽笛后,说道:“这是明细单,那批货共分为三辆军卡运输,有一千支步枪,一千支手枪,子弹两万颗,手榴弹三百个,火药一百捆。” 闻言,慕幽笛心里一惊,这些东西完全足够三个加强连的作战实力。这个水泥厂的制造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这些武器被用来攻击中国人或者制造混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慕幽笛继续问道:“这批货都有谁经手?在哪里被劫?” 陆怜思索片刻,说道:“经手的人不少,不过这些人应该不会透露消息。” 慕幽笛冷笑道:“不会透露消息?那被劫持的那批货怎么解释?” 陆怜不说话了,事实胜于雄辩。 陆怜只能带着慕幽笛走到枪支弹药的制作车间。 慕幽笛看到整个步枪和手枪的制作过程,然后面容黑瘦枯槁的瘾君子们一边打哈欠,一边打磨这些零部件。 慕幽笛注意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 慕幽笛心里有数,问陆怜:“他们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陆怜立刻领着慕幽笛走出去。带着她来到厂房隔壁的一栋木板楼。 慕幽笛踩在木板楼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走进这些瘾君子的卧室,刚开门,顿时一股浓重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 慕幽笛连忙捂住口鼻,她扫视一圈屋内的情况,发现屋里都是发霉的床单被褥。 陆怜也是第一次走进员工宿舍,没想到竟然这么脏乱差。 慕幽笛看完几间宿舍,在最后一间的时候眼神忽然闪了闪,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特工和普通人的习惯是不一样的,毕竟经过训练的人,总带有一些组织上的烙印,比如被子的折叠,鞋子的摆放,水杯的放置,吃东西的习惯,挂东西的方位等等,都是能够从仔细判断出他的身份。 如果岛田亲自来查的话,想必很容易就能揪出潜伏在这群瘾君子里的特工,只不过他错过了这个机会,而慕幽笛眼下并不打算揭发这个人。 第114章 劫车动机 慕幽笛离开车间员工的宿舍,想了想,她问陆怜:“这些工人平时除了这里,还会去哪里活动?” 陆怜说道:“他们是瘾君子,也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除了水泥厂,无处可去。” 想了想,陆怜把“不认为他们能透露消息出去”的话咽回去。 这时,慕幽笛看到一辆卡车缓缓停靠在水泥厂的食堂后门。 她走过去,看到几个男人正搬运蔬菜下车,她仔细打量这几个人的容貌,然后看他们的四肢,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几个忙着搬运的男人看到陆怜和一个女人走过来,而且这个女人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自己,几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不过慕幽笛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陆怜立刻跟上,问慕幽笛:“王小姐,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慕幽笛摇摇头,说道:“我要去劫车的地方看一下。” 陆怜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来厂里兜一圈就走了,完全没有调查的意思,不禁有些失望。 他目送慕幽笛上车,离开水泥厂,叹口气,想着今天这批货到底出不出,如果出的话他担心会再次被人劫走,不出的话岛田那边没办法交代。 慕幽笛的车并没有离开水泥厂多远,而是在陆部长出事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盯着流动的河水出神。 不久后,那辆运菜车果然慢慢出现在慕幽笛车子的后面。 慕幽笛回过神,对司机说道:“走吧,找人跟踪那辆给食堂运菜的车。” “是,王小姐。” 司机答应一声,他拿出一根烟,点燃,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慢悠悠抽着。 慕幽笛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动作。 司机也注意到慕幽笛的视线,笑道:“王小姐不介意吧?” 慕幽笛心里了然,笑了笑,“不介意。” 车开出水泥厂那条主路后,往火车站那边开去,而运菜车则是往她们的反方向离开。 这时,慕幽笛见司机将拿着烟头的手伸出窗外,他朝后弹掉烟头,接着做了个甩手的动作。 路边的一辆黄包车车夫看到,立刻拉起黄包车,就朝他们的反方向离开了。 司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专心开车。 他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慕幽笛,发现慕幽笛转头看着窗外,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他收回目光。 慕幽笛对他的动作了然,因为上次那个黄包车车夫已经告诉她关于手势传递消息的事。 司机送慕幽笛来到卡车被劫的地方。 慕幽笛下车,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 这里是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所以人流量并不小。慕幽笛心里纳闷,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这样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抢东西,而且还是抢走武器,真不是一般的大胆。 不过有趣的是,岛田被抢走那么一大批军火,却不敢报案,只敢私下查,看来他是真的害怕李探长。 慕幽笛看到路边有一些摆摊的摊贩,她走过去,在其中一间买了点东西,然后顺口埋怨道:“唉,光天化日之下,这里怎么有人抢东西啊。” 那摊主听了,好奇问她:“姑娘,你被抢东西了。” 慕幽笛点头,“是啊,昨天,就在这里被人抢了钱袋子,一百大洋没了。” 摊主一听,立刻想到昨天一群人劫车的混乱,估计有人趁乱抢了这姑娘的钱袋子。 他左右看了看,悄悄告诉慕幽笛,“抢了就抢了,破财消灾,那些人是斧头帮的人,你惹不起。” 慕幽笛假装认命地叹气。 摊主见此,也同情起眼前这个女人,不过斧头帮的事,他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慕幽笛问摊主:“斧头帮怎么在这里?他们不是一直在城北那边活动吗?” 慕幽笛对于南京城里几个帮派还是比较熟悉的,他知道每个区域都有一个大的帮派控制着,有些帮派想扩张,就要蚕食其他帮派。斧头帮的盘口在城北,如今却被驱赶到火车站。 火车站是交通要道,政府和警察们管的严,不好搞事,没想到昨天他们却搞了个大的,直接抢走日本人的军火。如果说背后没人支持他们这么做,她是不信的。 摊主摇摇头,“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火车站这里不太安生。” “哦?”慕幽笛很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摊主道:“前段时间这里捉了很多人,说是什么工农兵,都是从广州那边来的,刚落地就被抓了,很多车运走,那场面……”摊主似乎回忆起什么,十分惊叹。 慕幽笛顿时明白了,就是宴霜藏起来的那面旗子所代表的工农革命军,刚落地南京就被国民政府逮捕了。看来,广州那边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打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慕幽笛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事比较容易查,令她头疼的是陆部长的死,她现在隐隐觉得很复杂,倒是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始查起。 或许她之前想错了,不是计阮设计陆部长中毒,而是陆部长发现陆怜给日本人做事,跟踪到水泥厂,被人发现后使计让他连车带人一起冲进河里。 如果那样的话,昨天陆怜的表现就说得通了。 慕幽笛叹息,没想到陆部长以这种方式与世长辞。 她看了看怀表,发现时间还早,她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今晚岛田去晚宴,她准备找借口提前结束晚宴,潜回日本大使馆,搜查一下那份会议资料的下落。 慕幽笛支开司机,自己在街上到处溜达。她知道最近自己被盯上了,所以小心翼翼不如大张旗鼓。 她走到一家高档成衣行,买了一套晚上出席宴会的礼服和大衣。 走出成衣行后,她脚步一转,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她点了杯黑咖啡,坐在窗边,盯着窗外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两个男人对上慕幽笛的目光后连忙看向其他地方。 慕幽笛冷冷一笑,快速站起身,扔下钱后,从咖啡厅的后门离开。她打了一辆黄包车返回家里。 两个男人回头再看向慕幽笛的位置时,发现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两人冲进咖啡厅,“人呢?” 他们问店员,店员指指后门,两人连忙追过去,但为时已晚。 店铺后门什么都没有。两人懊恼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口。 “让她给跑了。” “她太狡猾了,咱们回去给警长复命吧。” “行。” 两人只能匆匆回去复命。 慕幽笛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已经被搬空了,她这时才想起来,宴霜说今天找房子搬家的事。 她开门走进屋里,宴霜说过他会给她留下新家的地址。 不过,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心想,这家伙还真能藏! 忽然,她一抬头,仔细看电灯,就看到灯罩下夹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她搬来椅子,踩上去拿下那个白色的小管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里面写着一个地址。 慕幽笛记下地址后,把小纸条烧了。 她走出去,刚锁好门,就察觉到身后有异,她警觉地一转身,就看到早上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 慕幽笛盯着男人,手慢慢伸向口袋。 男人盯着朝慕幽笛,目光阴鸷,他率先出口,问慕幽笛:“王素梅,胡玲娜是不是你杀的?” 慕幽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问,她也没想到胡玲娜的死竟然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否认道:“不是。” “还否认!”那个人冷冷说了这句话后,二话不说就忽然出手。 他双手都拿着一把刀,一把朝慕幽笛的脖子割过去,一把朝慕幽笛的心脏刺过去,这人的刀法十分刁钻,让慕幽笛整个人像被左右夹击一样。 慕幽笛第一次看到使用双刀的人,她从口袋里也拿出一把短刀。 铿的一声,慕幽笛的短刀挡住了男人的刀,只见这把刀距离她的脖子只有几公分。 而心脏那把刀被她用手抓住,手掌立刻冒出血来。 男人死死地盯着她,问:“胡玲娜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慕幽笛发现这人张口闭口胡玲娜,就像一个爱慕者一样。 忽然,慕幽笛心中一动,该不会,这个人是胡玲娜的追求者吧?难道他打算要给胡玲娜报仇? 慕幽笛反问他:“你为什么怀疑我杀了胡玲娜?” 那人说道:“有人告诉我,你背叛了她。” 慕幽笛被气笑了。“我没有背叛胡玲娜,她也不是我杀的,虽然不知道谁告诉你,不过你当心被人利用。” 慕幽笛心想,她又不是真的王素梅,哪来的背叛一说? 她趁男人不注意,抬腿踢向男人的裆部,抓着刀的手放开,改成反向抓住他的手腕,直接给男人一个过肩摔。 男人摔在地上,刚想抬腿踢向慕幽笛,就见她腿一跪下来顶住他的喉咙,一只手将他的一只手的手指掰断,另一只手快速用刀割向男人的手腕。 男人痛得闷哼一声,他手上的刀也掉了下来,手腕处冒出血来。 慕幽笛看着男人,说道:“我没有杀胡玲娜,想知道她被谁杀的,可以找岛田或中村,我相信他们更清楚。再来烦我,我就杀了你。” 说完,慕幽笛站起来,整整衣服。 男人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慕幽笛冷冷一笑,道:“死在我手上,你会死得不明不白。” 男人不说话了,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出血的手腕,看了慕幽笛一眼,就匆匆走下楼。 慕幽笛面色一沉,看来有人想借刀杀人,到底是谁想杀自己? 慕幽笛重新打开门回到屋里,走进浴室将自己打理干净后再出门。 晚上。 慕幽笛穿上晚礼服去到日本大使馆。 她敲敲岛田的办公室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 她看到岛田也穿上了一套白色的洋装,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岛田抬眼,就看到慕幽笛一头卷曲长发,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收身长裙,卷曲的长发,手上拿着一条米色的长款呢绒大衣,脚穿香槟色高跟鞋,就像是画中走来的人,目光有片刻的惊艳。 平时他见到的王素梅都是束发,淡妆和素衣,虽然也很好看,但不像眼前这般惊艳,让他移不开眼睛。 慕幽笛见岛田盯着自己看,皱皱眉,问道:“可以走了吗?” 岛田回过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点点头,道:“走吧。” 说着他站起来,走出办公桌。 慕幽笛扫了眼岛田身后,那桌面上似乎放着一封信。 她默默收回目光,跟着岛田走了出去。 今晚不仅岛田和慕幽笛,宴淩也跟着一起去。 三人坐在车里。 宴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岛田和慕幽笛则坐在后座。 车慢慢朝酒会的地方开去。 车里,岛田忽然说道:“那群劫车的人已经找到了。” 慕幽笛没想到仅仅几个时辰,岛田就把斧头帮给揪出来了,或许老巢都被端了吧。 她看向岛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岛田叹口气,遗憾地说道:“不过车和货物都被转移了。” 慕幽笛问他:“你想找回那批货?我想恐怕找不回来了,他们应该已经偷偷运出去了。” 岛田摇摇头,说道:“丢就丢了,只要接下来的几批顺利运出去就行。这回多亏了你,短短半天就查到罪魁祸首。” 慕幽笛没有居功,她转头看向窗外,想起水泥厂里那个潜伏的特工,不知道他被供出来没有? 宴淩看一眼后视镜里车后座的两人,然后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岛田像是觉察到什么,转头看向低着头的宴淩,忽然说道:“宴淩,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她叫藤田惠美,她说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宴淩闻言抬起头,回头看向岛田,“可是我……” 岛田没等他说完,就说道:“不要辜负我的好意,也别辜负藤田的爱意,她是藤田家的千金,今晚也会参加宴会,等下你就好好陪陪她。” 宴淩看着岛田,见他目光里有一瞬的锐利,他一愣,最后选择了服从,“好,谢谢岛田先生。” 岛田这才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女子温婉美丽,你一定要珍惜。” 岛田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慢慢移到慕幽笛的身上,眼神有一瞬爱慕却也复杂纠结。 慕幽笛听着岛田和宴淩的对话,心中冷笑。她不信岛田不清楚宴淩有妻室,他这样做,恐怕是想试探宴淩的忠心,不过宴淩心思深沉,岛田未必能测试出什么。 第115章 宴会风波 华灯初上,夜色撩人。 岛田的车子一路开到市区一座豪华的别墅外。 慕幽笛发现这里已经停满车辆,很多宾客陆续下车,大家都身着盛装,她没想到今晚参加宴会的人那么多。 岛田下车后,慕幽笛也跟着下车。 岛田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 慕幽笛淡淡地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挽着岛田走了进去。 岛田走进宴会厅后,扫视一圈,笑道:“藤田小姐在那边,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他带着慕幽笛和宴淩,朝宴会厅的沙发走过去。 慕幽笛看到沙发上坐着几个身穿日本和服的小姑娘。 见到他们走过去,小姑娘们纷纷站了起来,恭敬地朝岛田鞠了一躬,打招呼道:“岛田少爷晚上好!” 岛田笑道:“各位小姐晚上好!” 慕幽笛发现几个小姑娘看着岛田都露出痴迷的表情,唯独藤田惠美对着宴淩微微一笑。 慕幽笛心想,这个藤田小姐倒是有意思,放着岛田这个钻石王老五不爱,却喜欢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她想看看宴淩是什么表情,于是转头看过去,发现宴淩笑了笑,不算热情但也不疏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忽然,慕幽笛感受到几束不太友好的目光,她转头看过去,就见藤田和旁边的几个小姑娘瞪着她,目光充满敌意。 慕幽笛无语地苦笑。她看向宴淩,得罪了藤田,手挽着岛田,又得罪了几个小姑娘。 岛田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向藤田介绍道:“藤田小姐,这位就是金宴淩先生。” 藤田立刻鞠了一躬,说道:“宴淩先生,你好!” 宴淩也微微鞠躬,回敬一礼。“藤田小姐,你好!” 接着,岛田向几个小姑娘介绍慕幽笛,“这位是王素梅小姐,我的助理。” 几个小姑娘上下打量这个挽着岛田手臂的女人,暗暗跟慕幽笛较劲。 不过她们身高太矮,不像慕幽笛一米七多的大高个,身材也不如慕幽笛凹凸有致。只能用眼神打击慕幽笛。 慕幽笛表情淡淡,似乎对她们不屑一顾,让几个小姑娘顿时更气愤了。 慕幽笛觉得跟几个无知的小姑娘斗眼神挺没劲的,转头看向宴会的其他地方。 忽然,她目光一怔,竟然看到了几个熟人。 骁豫龙和计阮? 他们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场酒会? 她看到计阮挽着骁豫龙的手臂,两人跟几个日本人正在热聊。 慕幽笛的目光不敢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转向了躲在角落的宴霜和李探长。 岛田顺着慕幽笛的目光,也看到了宴霜和李探长。 他眼神闪了闪,笑道:“咱们去跟李探长打声招呼吧。” 慕幽笛转头看岛田,片刻后,无所谓地点点头。 岛田向几个小姑娘抱歉道:“失陪了。” 然后领着慕幽笛朝宴霜和李探长走过去。 期间也有不少人朝岛田打招呼,岛田笑着一一回应。 宴霜也看到了慕幽笛和岛田朝他们走过来,他盯着慕幽笛挽着岛田手臂的手。 慕幽笛忽然放开岛田,转身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两杯香槟。 岛田看着她的举动若有所思,不过表情还是微笑着。 慕幽笛将一杯香槟递给岛田,自己也拿着一杯,身形却落后岛田一步,并没有继续挽着岛田的手臂。 岛田瞥一眼慕幽笛,再看向宴霜,表情耐人寻味。 他率先走到宴霜和李探长面前,举了举杯,说道:“李探长,金先生,晚上好!” 李探长皮笑肉不笑道:“岛田先生晚上好!岛田先生,下午,我们警政司接到青龙帮和斧头帮打架斗殴致死案,据目击者说,有你们日本人参与。” 岛田也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哦?竟有这种事?我对此事毫不知情。李探长,如果有证据你就抓人,不用试探我。” 李探长忽然沉下脸,咬牙切齿道:“青龙帮被你收买了吧,一个下午就让斧头帮销声匿迹,你们日本人好大的威力啊。” 岛田淡淡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有证据你就抓人,不然我就告你诽谤。我们大日本帝国不接受你们的污蔑。” 李探长压下火气,冷声道:“我会找到证据的,不会让你们在我们国家嚣张太久。” 慕幽笛不知道李探长为什么那么生气,不过青龙帮和斧头帮斗殴,她敢打赌背后肯定有岛田支持,一个下午就把斧头帮灭了倒是让她很意外。想必青龙帮早就和日本人勾结了吧。 她发现岛田很擅长借刀杀人。而且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岛田这么年轻却做事和心智都很沉稳老练,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岛田不想跟李探长多聊,也不想慕幽笛接触宴霜,所以他转身离开了。 慕幽笛看向宴霜,朝他微微点头。 宴霜立刻明白,慕幽笛已经看到他留下的新住址了,他笑了笑,也点点头。 李探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两人当着他的面打哑迷。 慕幽笛转头看李探长,忽然轻声说了三个字,“火车站。” 李探长一愣,火车站? 不过没等他继续问,慕幽笛就走了。 不远处的岛田回头,看着他们三个人,脸色沉了下来。 “岛田先生,晚上好!”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他。 岛田转头,就见骁豫龙带着计阮走到他的面前,跟他打招呼。 慕幽笛正好走到岛田的身旁,她冷眼看着骁豫龙和计阮,虽然惊讶于他们竟然认识岛田,更惊讶于他们以什么身份参加这个酒会,不过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表情。 不一会儿,岛田就解开她的疑惑。 岛田笑道:“恭喜骁组长荣升部长,真是年轻有为啊。” 骁豫龙连忙道:“哪里哪里,岛田先生过奖了。” 两人相视而笑。 慕幽笛听到岛田的话,眼神一闪,难以置信地看向骁豫龙,心里无比震惊。 骁豫龙是部长?这是怎么回事? 骁豫龙见岛田身边的女人看着自己,他也看过去,顿时心里微微惊讶。 王素梅?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胡玲娜的手下,胡玲娜死后,这个女人似乎就消失了,没想到竟然转投岛田麾下。 而骁豫龙旁边的计阮打量着慕幽笛,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慕幽笛冷眼看着岛田和骁豫龙寒暄。她想了想,转身离开。 宴霜见慕幽笛离开岛田,朝宴会外走出去,他也跟着走出去。 李探长看着两人,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女人说的火车站三个字,明白她肯定是在暗示他什么,只是火车站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接到报案啊。 李探长抓心挠肝,急得不行。 宴会外。 宴霜追上慕幽笛,两人相视而笑,慢慢朝花园走去。 慕幽笛问宴霜:“你不用应酬?” 宴霜笑道:“我就是个充数的角色。” 慕幽笛忽然问他:“你早上是不是生气了。” 宴霜收敛笑容,说道:“是,我是生气了,我担心你有危险。” 慕幽笛看着宴霜,认真道:“我会避开危险,保护自己,你放心吧。” 宴霜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康保国的事,轻声说道:“人事任免已经下来了,康保国正式接替邝世铭的位置,成为秘书长,他今晚也来参加宴会,不过我没看到他。” 慕幽笛捏紧拳头。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宴霜立刻噤声,和慕幽笛看过去,就见李探长走了过来。 李探长走到两人面前,告诉他们宴会正式开始了,让他们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 宴霜跟着李探长先走了进去,慕幽笛却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慕幽笛越走越偏,走向别墅的后花园。 她站定后,说道:“出来吧。你都跟了一路了。” 慕幽笛不远处的地方响起沙沙声,一个人影慢慢靠近她。 那人慢慢走出阴影后,慕幽笛才看清对方的脸。 计阮? 慕幽笛盯着慢慢朝自己走过来的女人。 计阮走到慕幽笛的面前,笑道:“你是慕幽笛吧。” 慕幽笛心底一惊,她怎么知道? 计阮慢慢凑近慕幽笛跟前,一边打量她,一边道:“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吗?” 慕幽笛遂了她的意,问道:“你怎么知道?” 计阮娇笑一声,道:“当然是陆部长告诉我的。” 慕幽笛倏然看着她,“陆部长的死跟你有关。” 计阮表情一滞,急忙否认道:“怎么可能。” 慕幽笛冷冷地看着她,忽然手中滑出一把刀,快速抵在计阮脖子的动脉上。 “说,陆部长怎么死的?” 计阮看出慕幽笛眼中的杀意,急忙说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杀的,我,我只是给他吃了一些药。” 慕幽笛立刻问:“什么药?” 计阮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说道:“让,让男人重振雄风的药。” 慕幽笛皱起眉头,“你跟陆部长什么时候……” 计阮咬咬唇,楚楚可怜地看着慕幽笛。 慕幽笛却不会被她迷惑,刀尖朝她的脖子划了一下,计阮的脖子立刻冒出血了,她痛得想要尖叫,却被慕幽笛捂住了嘴。 她冷冷说道:“想活就告诉我真相,不然我一刀送你去见他。” 计阮连忙点点头,示意慕幽笛松开捂嘴的手。 慕幽笛放开手掌,不过刀锋已经压住计阮的脖子。 计阮一颤,本想尖叫的动作一滞,急忙道:“我说我说。” 她提起一口气,说道:“是骁豫龙让我去勾引陆部长,然后又让我给陆部长下药,就,就是那种药。” “什么时候下的药?”慕幽笛问道。 “一个多月前,骁豫龙给我几瓶药,说是吃了对男人和女人都有好处。”计阮答道。 “陆部长没有怀疑?”慕幽笛疑惑道。 计阮摇摇头,“那些药都是正规医院出的,可以查到,而且药效出奇的好。”说到后面她脸色微微一红。 慕幽笛皱起眉,“然后呢?” “然后就发生车祸了。”计阮说完,赶紧向慕幽笛求饶,“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部长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幽笛冷眼盯着计阮,让计阮心里一阵发慌。 她想了想,急忙继续说道:“骁豫龙让我查陆部长的事,我就查了,发现陆部长的儿子给日本人当汉奸,骁豫龙就用这事引诱陆部长上钩,让局长和处长以为陆部长背叛了组织,陆部长被停职调查。我偷偷打开他办公室的保险柜,看到陆曼给陆部长的电报,才知道你假扮了王素梅。” 慕幽笛问她:“骁豫龙什么时候跟日本人勾搭上的?” 计阮为难道:“这事我真不知道,慕幽笛,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了,你放过我吧。” 慕幽笛冷冷一笑,“好。” 好字话音刚落,刀锋划过,计阮瞬间瞪大眼睛。“你,你…” 她翻过计阮的身体,让她面朝地上,血液也缓缓漫开。 计阮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说不了,最后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慕幽笛用计阮的衣服擦擦刀锋上的血迹。她选择杀了计阮就是把危险系数降低,因为她还要借助王素梅的身份行动。 不过,她没想到陆部长的死不仅跟计阮有关,跟骁豫龙和日本人也有关。 她叹口气,想到陆曼喜欢骁豫龙,她浑身一阵无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陆曼真相。 她把计阮的尸体拖进草丛里,然后转身离开。 慕幽笛在洗手间里检查一下自己的礼服上是否沾有什么痕迹,然后又将鞋上粘着泥土清理干净。 最后下楼,从侧门走进宴会。 慕幽笛不声不响地躲到人群后面,听着台上几个国民政府高层在发言。 人群里并不是没人注意到慕幽笛,至少宴霜注意到她。 宴霜不知道慕幽笛刚才去了哪里,不过她回来,他就松了一口气。 这时,骁豫龙朝四周看去,没有见到计阮的身影。 他沉下脸,似乎对于计阮不分场合地玩失踪十分不满。 台上的高层们轮番发言。台下掌声雷动。 这时,慕幽笛才看到康保国的身影,他竟然站在距离舞台最近的位置。 看来他很受国民政府的器重,虽然还没有走马上任,竟然已经代表国民政府办公室出席这种重要宴会了。 宴霜见慕幽笛盯着一个方向看过去,他也看过去。 别人以为慕幽笛看着舞台,只有宴霜知道,其实慕幽笛真正盯着的是康保国的背影。 第116章 宴会风波2 宴会上,宴霜看着讲台上领导们在发言,他慢慢朝慕幽笛的位置靠过去。 走到慕幽笛的旁边,宴霜低声问她:“你刚才去哪了?” 慕幽笛看他一眼,指着裙子说道:“裙子脏了,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宴霜仔细看慕幽笛穿的这一身礼服,笑道:“你穿这套礼服真美。” 慕幽笛听他夸奖很高兴,故意逗他,“那我以前穿其他的不好看咯?” 宴霜立刻摆摆手,“没有没有,都好看。” “傻不傻,逗你呢。”慕幽笛笑道。 两人在人群后面小声地打情骂俏。 岛田这时正好回头,就看到这一幕,他面色一沉。 李探长顺着岛田的目光,转头看到宴霜和慕幽笛在聊天,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看好戏的成分。 虽然宴霜不承认,但李探长觉得他和慕幽笛的关系肯定不简单,这种亲密不可能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人群中,还有一束目光盯着慕幽笛和宴霜,那就是宴淩,他曾警告过慕幽笛远离宴霜,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的目光慢慢变得狠厉,拳头捏紧,像是在极力隐忍怒意。 而宴淩旁边的藤田惠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慕幽笛和宴霜。 她惊讶地看着慕幽笛跟一个男人在调笑,然后又看向自己倾慕的宴淩,心想,难道宴淩也喜欢那个王素梅? 绝对不可以! 藤田惠美想了下,握住宴淩的手,娇声说道:“宴淩哥哥,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天吧。” 宴淩哥哥! 宴淩听到这个称呼,让他一阵恍惚,恍然间想起当初在法国时,初见妻子书婉仪的时候,她也叫他宴淩哥哥,而他称呼她为婉仪妹妹。 多年以后,他们两人成了亲,书婉仪称他丈夫,再也没叫过他宴淩哥哥。 自从送她去上海,如今一晃半年多过去了,他和妻子书婉仪虽然相隔不远,但没有见过面,她从上海寄到北平家里的书信已经堆积如山,他却从未回过信。 不是不想回信,而是不能回信,毕竟抢救和休养了这么久。如今他跟了岛田,恐怕更难回去跟妻子团圆。 藤田惠美见宴淩发愣,就拽拽他的衣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宴淩哥哥,好不好嘛。” 宴淩回过神,看着身旁娇滴滴的藤田惠美,说道:“好。” 藤田惠美扫一眼慕幽笛,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拉着宴淩往大厅后面的沙发走去。 慕幽笛感受到很多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憎恨的,也有看戏的,她都选择无视这些目光。 高层发言完毕后,岛田立刻走到宴霜和慕幽笛的面前。他看着两个人聊得火热,就忍不住打破这种气氛。 慕幽笛率先跟他说:“我等下有点事,要提前离开宴会。” 岛田以为慕幽笛要跟宴霜去约会,立刻拒绝道:“不行。” 慕幽笛立刻冷下脸,“我只是通知你,不是需要你同意。” 岛田咬牙切齿道:“你是我的助理。” 慕幽笛拿出怀表看了下,道:“不,我已经下班一个多时辰了。” “你!”岛田简直要气死。 宴霜见两人剑拔弩张,转头问慕幽笛:“你要去哪?” 慕幽笛笑了笑,“处理一些事情。” 宴霜看着她,认真道:“注意安全!” 岛田这时才反应过来,慕幽笛并不是跟宴霜约会。他心里的火气才略微消了点。 这时,宴淩和藤田惠美走了过来。他本来想过来警告慕幽笛离他弟弟远一点。 不过,宴霜在看到藤田惠美挽着宴淩的手臂,整个身体几乎贴在宴淩的身上时,疑惑道:“四哥,你们?” 藤田惠美眼睛一亮,原来这个男人跟宴淩是兄弟。看来只是自己误会一场,宴淩并没有对慕幽笛动心,藤田惠美开心极了。 宴淩正想解释,岛田却忽然说道:“她是藤田惠美小姐,你未来的四嫂。” 宴淩闻言抬眼看向岛田,他也知道岛田介绍藤田惠美给他肯定有其打算,不过如今他在岛田麾下讨生活,而且他也要还清岛田的救命恩情,一个女人而已,答应又何妨?他思索片刻后最终选择沉默。 不过,岛田的话却让宴霜和慕幽笛震惊。 宴霜诧异地看着宴淩,问道:“四哥,这是真的吗?” 慕幽笛也诧异地看着岛田,再看向宴淩和藤田惠美,发现小姑娘满脸喜悦,手跟宴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明明刚才还只是陌生人,这会儿倒成未婚妻了。 她盯着面前的三个人,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岛田见众人惊讶,微微一笑,看向宴淩,他知道宴淩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果然,宴淩看着宴霜,说道:“是,她是你未来的四嫂。” 听到宴淩承认,宴霜难以置信。 “那四嫂呢?她还在上海等着你团聚呢!”宴霜急道。 “我会跟她解释清楚,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会理解我的选择。”宴淩淡淡说道。 宴霜却接受不了,“四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四嫂呢?” 他知道宴淩想要报恩,可也不需要以自己的家庭幸福为代价啊! 书婉仪跟宴淩同甘共苦十几年,他们有着坚不可摧的感情基础。宴霜想不通,这样的深厚感情最终却等来停妻再娶妻的结局,宴霜为她鸣不平。 慕幽笛心里冷笑,知书达理换来被抛弃的结局,那还不如泼妇骂街能更痛快地活着。 岛田对宴霜的话不以为然,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金先生不这样认为吗?”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慕幽笛。 宴霜瞪了一眼岛田,“你少给我乱点鸳鸯谱,破坏我四哥四嫂的和睦家庭。” 岛田转过视线,对上宴霜那快要喷火的眼神,挑衅至极。 慕幽笛冷冷地看着岛田,这个挑事的男人第一次进入她的刺杀名单里。 宴淩见宴霜极力反对,却并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盯着慕幽笛,说道:“我说过,你和我弟不适合,你给不了他安定的生活。” 宴霜听了宴淩的话,顾不得跟岛田生气,立刻看向面色阴沉的慕幽笛,急道:“四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喜欢她,这辈子只认她,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不要再管我的事。” 宴淩眯起眼睛,看向慕幽笛的目光更加阴鸷,这个女人竟然能让六弟跟自己叫板,那以后兄弟反目成仇都有可能,这样的女人段然不能留。 慕幽笛看出宴淩眼中的杀意,她冷笑一声,站起来,瞥了一眼宴淩,又看向宴霜,冷冷道:“宴霜是我的,你想对付我尽管来,我等着,你可别怂。” 说完,她转身离开宴会大厅。 宴霜愤愤地看了一眼宴淩,朝慕幽笛追过去。 岛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目光缓缓移到宴淩的身上,警告他:“收起你的心思,我不喜欢我的人搞内斗。” 宴淩低下头,说道:“是,岛田先生。”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怎么想,估计只有宴淩自己清楚。 第117章 传言的真相 慕幽笛离开宴会厅后,朝大门走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宴霜跟过来了,刚转身,就见到康保国站在自己身后。 慕幽笛一怔,目光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憎恨和杀意,她瞬间反应过来后,立刻收敛情绪,恢复冷淡。 当她的视线对上康保国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时,她双眼微眯,暗暗提高警惕。 康保国从慕幽笛的身旁走过,忽然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走向大门口。 刚才康保国那眼神似乎洞悉一切的样子,让慕幽笛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猜测如果不是康保国看破她的身份,就是他目睹了她刚才杀害计阮的那一幕,所以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要尽快实施复仇计划。她想了想,抬脚刚走两步想跟上去,一不做二不休,正好把这个杀父仇人给杀了。 这时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宴霜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等等我。” 慕幽笛停下来,回头看向宴霜。 宴霜火急火燎地走到慕幽笛的身边,表情满是歉意,说道:“我四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代他向你道歉。” 慕幽笛摇摇头,“你不用替他道歉,你是你,他是他,他的话左右不了我,也代替不了你。” 宴霜一听,顿时放心了,他还担心宴淩的话让慕幽笛难受,从而会讨厌他。 宴霜知道她有急事,所以也不敢耽误她太多的时间,只嘱咐她万事小心,最后悄声说了句:“我在家等你回来。” 慕幽笛笑着点点头,“好。”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 宴霜一直看着慕幽笛离开别墅后,才转身准备走进去,不曾想,正好跟走出来找计阮的骁豫龙撞了一下。 骁豫龙着急找人,没注意到宴霜,被撞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对方,发现竟然是熟人,惊讶道:“金宴霜,真的是你!” 宴霜看一眼骁豫龙,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宴会厅里走去。 骁豫龙冷哼一声,盯着他的背影,刚才在大厅里,他看到宴霜出现在这里简直满脸震惊。看到他似乎跟岛田很熟悉,心里既好奇又疑惑。他记得在北平那晚,宴霜说过自己是个小摊贩,试问哪个小摊贩会跟岛田那样的人物相识? 他找人打听一番后,才知道宴霜现在就职于国民政府外交部,跟岛田相识,跟岛田手下的宴淩是兄弟,正在追求岛田的助理王素梅,而王素梅又曾经是胡玲娜的手下。 坊间传言王素梅背叛了胡玲娜,而岛田为了王素梅杀了胡玲娜,如今王素梅成了岛田的助理,还真有不少人信了这个传言,不过消息真真假假,真相是什么至今还是个谜。 这错乱复杂的关系骁豫龙并不关心。他只是好奇宴霜似乎在追求王素梅,而他看出岛田似乎也对那个王素梅有几分维护之意。 宴霜对上岛田,就像蚂蚁和大象,他倒是好奇那个王素梅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两个男人痴迷如斯。不过,如今他还要去找那个无故失踪的计阮,没时间留下来看好戏。他不再看宴霜,回身匆匆走出别墅。 另一边。 华灯下的大路上,慕幽笛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正去往日本大使馆的方向。 她捏着手里的一把钥匙,这是刚才她从岛田身上顺走的办公室钥匙。有了这把钥匙,她就能打开岛田办公室里的所有秘密。 慕幽笛思考着要接下来是找个地方换回男装,还是以这身行头溜进大使馆。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到四周暗了下来,她立刻回神,抬眼看向前方,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黄包车夫趁她失神的时候忽然方向一转,将她快速拉进一条陌生的巷子里。 黄包车忽然停下,车夫回身,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慕幽笛。 这时,路两旁陆续走出三个人,将慕幽笛团团围起来。 “王素梅,今天我们要为胡玲娜报仇,将你这个叛徒就地正法。”黄包车夫说道。 慕幽笛皱眉,为什么所有人都怀疑是她杀了胡玲娜? 她环顾这几个人,冷声问:“谁跟你们说我杀了胡玲娜?” 车夫道:“林胜。” 另一个说:“还有秦萧。” 慕幽笛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竟然被林胜和秦萧摆了一道,那两个人早就有背叛胡玲娜的意思,如今他俩又暗中转投中村麾下,恐怕真正授意他们栽赃嫁祸的人是中村吧? 眼前这几个人,只不过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慕幽笛忽然又想到,以胡玲娜的智谋,手段和实力,似乎只有一个人可以跟她匹敌,那就是中村特使。 那么,胡玲娜的死,会不会是中村特使下的手? 以前她怀疑过岛田,但岛田如此年轻,且不说枪法如何,就算是神枪手,但他跟胡玲娜没有深仇大恨,并没有理由杀死她,这样一排除,似乎只有中村最可疑。 不过她不会向这几个人辩解,她喜欢用实力压制。 黄包车车夫骂道:“亏胡玲娜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联合岛田杀了她,你对得起她的救命之恩吗?” 慕幽笛冷冷看着几人。 其中一个说道:“别跟她啰嗦,杀了她,为胡玲娜报仇。” 说着那个人率先开枪。 砰! 其他人也跟着开枪。 砰砰砰…… 慕幽笛双手抓住黄包车的扶手,左手用力一拉,将车整个往右边倾倒,挡住了他们的子弹。 她趁着车倒下去的瞬间落在地上,翻滚两圈,躲开黄包车倒下的车身。 与此同时,她听声辩位,手上的枪对准那个率先叫嚣开枪的人。 砰的一声,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那个男人的额头。 他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下咽气了。 随后又朝黄包车车夫的方向开了一枪,这次她没有注意对方的位置,所以子弹打偏了,没有击中要害。 车夫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他抬起手,正想朝慕幽笛开枪,却被慕幽笛抢先一步,砰的一声,子弹将车夫手上的枪打掉。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回头看掉在不远处的枪。 “你,你……”车夫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其他人见此,立刻快速找掩体躲起来。就连呼吸声都放轻,生怕自己被王素梅祭枪。 小巷子立刻变得死寂。 慕幽笛盯着昏暗的对面,她手掌里滑下一把小刀。 她朝对面的墙上挥出小刀。 墙上忽然发出铿一声响,吓得另外两个人下意识惊呼一声。 他们这才意识到要遭,等他们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砰砰两声,两人的身上立刻出现了两颗子弹。 慕幽笛没有刻意对准他们,所以并不知道是否击中要害。 不过巷子一下子真的安静下来了。 慕幽笛走到车夫的身旁,蹲下来。 她用枪托敲了敲车夫。 车夫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她,“你,你想怎样?” “我想告诉你,我没有杀胡玲娜,你下辈子别再被人当枪使。” 她忽然凑近车夫,看着车夫的眼睛,冷笑一声,道:“而且,我也不是王素梅。” 车夫眼珠慢慢聚拢,往上看,就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那里。 …… 小巷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慕幽笛穿着晚礼服,裹紧大衣,高跟鞋在寂静的小巷里哒哒哒响,她摇曳身姿,缓缓走出小巷。边走边想到,林胜、秦萧和中村想要借刀杀人,清除所有忠于胡玲娜的部下,看来那些人不打算让自己清净。 第118章 危机 慕幽笛走出小巷子后,换回男装,将那套晚礼服扔到江里。 她重新打了一辆黄包车,这次她不敢再分神。 她盯着车夫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的举动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如今已经夜深人静,她原本打算找个借口从正门进去,可仔细想了下,还是放弃这个想法。自己这样从正门大喇喇走进去,不出明天就传到岛田的耳朵里。 还是爬墙吧,神不知鬼不觉,这是进入岛田办公室,唯一不会留下明显痕迹的方法,慕幽笛想。 黄包车来到大使馆附近的那个咖啡厅门口。 慕幽笛下车后,拿出怀表看了下,时间正好是使馆警卫交班时间,她要趁这一刻钟的换岗时间爬进去。 她环视一周,发现眼下正好没有行人和便衣警卫,她赶紧快步走过马路,走向使馆的侧门,计划从那边翻墙进去。 她走到侧门的墙下,拿出爪钩,抛到墙上勾住,然后沿着墙快速攀爬上去。然后再轻轻一跃,跳下内墙。 她已经很熟悉大使馆的内部结构了,所以就直接踩着一层的窗台,徒手爬上到二层的楼梯处。然后沿着楼梯慢慢走到岛田的办公室。 她来到岛田办公室门口,拿出钥匙,由于不清楚是哪一把,所以逐一尝试。 试开第三把的时候,门锁啪一声响,锁自动弹开了。 慕幽笛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转身将门关好后,她拿出手电筒,打开照向岛田的办公桌。 她走过去,看到办公桌上的那封信。 信封封面用汉字写着岛田君亲启,字形娟秀,像是个女子所写。 慕幽笛拿出里面的信纸一看,原来是岛田的未婚妻写给他的信,信里催促岛田尽快返回日本完婚。 慕幽笛没想到岛田竟然有婚约在身,那他还在南京逗留干嘛呢?难道他不满意这门婚事? 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如果岛田返回日本完婚,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将信纸放进信封里,重新放到原来的位置上。 然后开始查看岛田的办公桌面。桌上一摞摞的文件,看得出来,岛田工作不少,她还挺佩服岛田既要处理那么多的文件,还有时间出去各种应酬约会玩耍。 她翻开那些文件,都是中国国内的一些消息,还有收集来的各地报纸的剪页。 慕幽笛沉下脸,一个外国大使馆官员,竟然这么专注收集驻地国的消息,不是个好现象。 她看了下报纸,里面有北平的消息,说是北洋政府抓了不少北伐的革命党人。 她又翻了翻,终于看到广州的消息,原来,广州出现了工农革命军起义,不过由于消息泄露,许多人被逮捕。 她看到报纸里有个小图片,里面有个人拿着一面旗帜,那旗帜的模样跟宴霜藏起来的那面一模一样。 她又想起那个摊贩说南京车站也抓走了不少人,看来这次的起义规模不小。 她陆续翻开其他文件,都是一些建厂批复,还有一些使馆酒会和公益活动的组织文件。 慕幽笛忽然看到仁爱医院的义诊活动,心中不由地一紧。她可没忘记那些所谓的特效药,如果义诊活动使用特效药,药效如何且不说,大众的身体健康很容易受影响。 再说,她估料不错的话,计阮给陆部长吃的药,也是出自仁爱医院的特效药,她上次偷拿出来的药品里就有这么一种。 她已经提交那些药品给五组成员化验,如今应该有结果了。 只要拿到证据,她一定说服陆曼远离骁豫龙。她希望陆曼不要执迷不悟,爱上杀父仇人。 她继续翻看文件,当翻到最底下时,她看到了一张详尽的中国地图,而且在地图上的主要几个大城市都画了一个红点,她不知道这个红点代表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好事。 慕幽笛皱起眉头,会议资料是关于铁路桥梁,他们拿走这些文件,肯定是要部署什么,但岛田这里几乎都是整个中国的消息,似乎并没有聚焦到南京这个城市,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会议资料真的不在岛田这里? 她放好文件后,打开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把手枪,还有一个盒子。 她拿出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沓照片,都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的照片,还有一个小姑娘的照片,这些应该是岛田家人的照片。 她翻着翻着,忽然一愣。因为她看到了王素梅的照片,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那是她在广州的时候,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其实是跟陆曼传递信息的那一天。还有她走进成衣店里试衣服,其实是在换装,从后门离开…… 手里一张张她做任务时的照片,慕幽笛看得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岛田一直派人跟踪自己?那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他是不是知情? 如果这样的话,她今晚夜探他的办公室,他是不是也知情?这个人太可怕了! 慕幽笛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那样的话,这个办公室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会议资料。 今晚是一个圈套吧,或者说,岛田让她成为助手本来就是圈套,只是慕幽笛疑惑,岛田他图什么呢? 与此同时。 日本大使馆大门外,岛田的车缓缓驶进来。 听到汽车声,慕幽笛浑身一僵。 她连忙关闭手电筒,关上抽屉后,摸黑走出岛田的办公室。 她锁上门,快步往楼下走去。 想了想,慕幽笛担心在楼梯跟岛田碰上,于是直接从三楼窗口跳下去,然后快速爬墙跳出大使馆。 这是慕幽笛成为特务和杀手以来,做任务最狼狈的一次。 她逃出大使馆,在小巷子狂奔。她要远离这个叫岛田的男人。 忽然,慕幽笛跑着跑着,面前出现一群人拦住她的去路。 她赶紧后退,往回跑,没想到身后也有一群人。 她看了下两旁,看有没有出路,发现竟然是两堵墙,她被前后夹击,堵在小巷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了那么多次任务,生死早已经看淡,前提是,如果没有宴霜的话,她或许真的对这次的危险毫不在意。 但是刚才宴霜说过,他会在家里等着她,所以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慕幽笛伸手进衣兜,拿出手枪。 这时,她面前的一群人和身后的那群人也都同时拿出手枪,枪口全部都对准慕幽笛。 几十把手枪瞄准自己,慕幽笛心底一凉,觉得这次自己真的在劫难逃了,她没想到自己会掉进岛田的圈套。 岛田到底如何让自己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枉她还自诩聪明,没想到还是着了岛田的道。 第119章 被俘 昏暗的小巷子里。 慕幽笛被二十多个人前后夹击,团团围住,这次结果很明显,她已经插翅难逃。 慕幽笛面色严肃,心里不停地思索如何打破这个死局。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一个慕幽笛熟悉的人。 “岛田雄义,果然是你!”慕幽笛语气淡淡,并没有太惊讶。 岛田缓缓朝她走来,笑了笑,“看来你早料到了。不过这是特意为你布置的天罗地网,你逃不掉的。” 慕幽笛步步后退。可身后也站满了人,她退无可退,只能站定,目光警惕地盯着慢慢靠近自己的岛田,握着枪的手慢慢沁出汗来。 岛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复杂。 “我该叫你王素梅,还是慕幽笛?” “哼!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何必惺惺作态?要杀便杀!” 慕幽笛一边回答,一边思索脱身之策,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岛田一派悠闲。他看着慕幽笛,想看她跳脚的样子,说道:“想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 可惜慕幽笛并不如他所愿,她淡淡道:“骁豫龙。” 慕幽笛语气笃定,这倒让岛田很惊讶。 岛田笑笑,“你很聪明,作为特工和杀手都不输于真正的王素梅,所以我想招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慕幽笛摇摇头,“我不打算为日本人做事。” 岛田忽然说了句:“在北平的时候,我去过曦苑,看过你唱戏,很精彩。” 慕幽笛蓦然看着他,心里一紧,岛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北平那边的事他也了如指掌? 接着,岛田又说出一个让慕幽笛震惊的事。“北平那晚,康保国和蔡祺曜对峙,救走康保国的人是我,没想到吧?” 他不无遗憾地说道:“不过可惜,那人太狡猾了,最后还是让他逃出医院。” 慕幽笛越听心越惊,康保国逃出日本医院,那他现在潜伏在国民政府里,难道他所属的势力依旧是北洋军政府? 更让慕幽笛恐惧的是,日本特务简直遍布整个中国,不难看出,他们想找代理人渗透各个政党内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慕幽笛警惕地看着岛田。 岛田想了下,说:“想告诉你一些事实,让你认清如今的局势,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能选择一条对自己更有利的路。” 慕幽笛眼珠一转,说道:“你容我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你。” 岛田看着她,笑了笑,“好。” 慕幽笛以为他会暂时放过自己,那样的话,她打算今晚就带着宴霜逃离南京,报仇的事,只要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机会找康保国复仇。 不过,岛田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 岛田的掌中忽然出现一把小刀,他一抬手,小刀就朝慕幽笛拿枪的手飞了过去。 慕幽笛时刻盯着他,一见他有异动,立刻反应过来,一挥枪头,打掉飞过来的小刀。 只是她没想到,这是岛田这只是虚晃的招数,岛田其实挥出的是两把小刀,她只是打掉了其中一把,另一把接踵而至,正好射中慕幽笛的左肩膀。 岛田说道:“骁豫龙告诉我,你是神枪手,要制服你,就要先夺走你的枪。” 慕幽笛恨得牙痒痒,她刚要抬起枪瞄准岛田,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麻木。 她倏然转头看向插在肩膀上的小刀,意识到这把刀肯定淬了毒,只是没想到这毒性蔓延还挺快。 她连忙把枪换到右手,强撑着不适抬起手,想也不想就开枪。 砰砰砰… 她连续开了几枪。 岛田立刻趴在地上,翻滚两圈,而他身后的几个手下缓缓倒在地上。 其他人也是猝不及防,跟着岛田快速趴下,他们没想到慕幽笛竟然在中毒的情况下还能快速开枪。 岛田眯起眼睛,手缓缓摸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层厚铁皮做的防弹衣,而此刻的铁皮上,赫然插着一颗子弹。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慕幽笛,笑道:“果然是神枪手,如果我不是早有准备,今天就栽在你手里了。” 而此时此刻的慕幽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麻木,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了。 “哐当”一声,她的手枪忽然掉在地上,她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和地上的枪,眼神慢慢变得绝望。 渐渐的,她的反应力也开始变得迟钝,身体晃了晃,最终缓缓倒在地上。只有那双不甘的眼睛还在极力地睁着,看着前方慢慢站起来的岛田和他的一众手下。 岛田用力取下防弹衣上的子弹,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慕幽笛,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看着她绝望又不甘的眼神,岛田笑着伸手,把子弹“铛”的一声掉在慕幽笛的眼前。 慕幽笛没想到他早有防备,竟然提前穿上了防弹服,纵有太多不甘,她也奈何不了他。 眼前逐渐被黑暗吞噬,慕幽笛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岛田轻轻拍拍她的脸颊,看到她毫无反应,这才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岛田身后的手下蹲下身,探了那几个倒下人的鼻息,发现他们竟然全部都死了,一枪毙命。 他们立刻向岛田汇报。 岛田抱着慕幽笛,转身看着那几个死去的手下,吩咐其他人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去,同时把这里清理干净,决不能让当地警察们查出蛛丝马迹。 慕幽笛神枪手的威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岛田从骁豫龙那里打听后,就针对慕幽笛的枪法制作了一套铁皮防弹衣,而且他知道慕幽笛习惯单独行动,所以他用人海战术将慕幽笛围堵在巷子里,她就逃不掉了。不过,这次多亏防弹衣救了他的命,也让他见识到慕幽笛神枪手名不虚传。 他看着慕幽笛,咬牙切齿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抱着她走出巷子。 凌晨时分,冷风乍起。 夜深人静的城西的小巷弄里,每家每户都已经关灯休息,大家早已经进入梦乡。唯独其中一户人家,至今还亮着一盏灯。 窗口站着一个身影,他透过窗户焦急地盯着外面,希望下一刻,路上会出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冷风透过玻璃,呜呜呜地往家里面灌,把窗户吹得砰砰响。 宴霜站在窗台边,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他一直在等慕幽笛回家,只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一直等不到她身影出现。 直到窗外传来喔喔喔的公鸡打鸣声,宴霜才动了动他站得僵直的腿。 慕幽笛答应他的事从来不会食言,但是昨晚她食言了,她没有回来,宴霜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清晨,冷风依旧肆虐,天空阴沉着,像要飘雪一般。 宴霜依旧等不到那个人回来。 他收拾东西,准备去日本大使馆打听一下慕幽笛的下落。 第120章 联手调查 宴霜一大早来到日本大使馆的门口。 门口的警卫看到他,认出他的身份,不过这次他没有公函或准入证件,不允许进入大使馆内。 宴霜无奈,只能在大门外等着岛田来上班。 好在岛田不久后,就驱车到大使馆,他看到宴霜,目光微闪,原本想直接开车进去,不过宴霜挡在车前,他只能停了下来。 岛田看着宴霜,好脾气地问道:“金先生找宴淩?他今天有事,出去了。” “我找你。”宴霜盯着他,问:“她在哪?” 岛田表情疑惑,“金先生所说的她,是谁?” “王素梅。”宴霜说道,他不清楚岛田知不知道慕幽笛的真实身份,所以不敢说出她的名字。 岛田更疑惑了,反问他:“王素梅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宴霜看岛田表情不想作假,立刻皱起眉头,心想:难道慕幽笛昨晚没有夜探大使馆?那她去哪儿了? “打扰了。”宴霜说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岛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片刻后,才驱车进入大使馆。 宴霜心不在焉地来到国民政府办公楼。 今天是康保国正式上任的日子,门口和楼道放着各个办公室恭贺的条幅和花篮。 宴霜看着这些大红色的恭贺条幅和花篮,觉得有些刺眼。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跟打扫完走出来的马大姐撞了一下。 “哎哟。”马大姐被撞得后退了一步。 宴霜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抱歉,马大姐,没注意看路,你撞疼哪里没有?” 马大姐看他眼圈青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疑惑道:“金先生,你病了?” 宴霜摇摇头,“没有,只是休息不好。” “哦,你们年轻人啊,都不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马大姐巴拉巴拉地说着。 宴霜心里苦笑地听着,可他时刻在担心慕幽笛的安危,如何能休息。 马大姐说得嘴都干了,看宴霜还是萎靡不振,就拿着扫帚离开了。 宴霜也终于可以回到工位上坐下。 他寻思着再等一天,如果明天慕幽笛还不出现,他就报警。 这时,有个男同事拿着报纸急匆匆走进来,嚷道:“大新闻,大新闻,早上玉柳别庄那边惊现一具女尸,据说是昨晚参加酒会的某个高层的女伴。” 那个男同事看到宴霜,立刻想起来,宴霜昨晚就在那个酒会,立刻走到宴霜的工位,把报纸递给他看,好奇问道:“宴霜,你昨晚去酒会了,知道这件事吗?” 宴霜摇摇头,“不知道啊。” 他接过报纸一看,竟然真的是昨晚酒会发生的事,今早别墅保洁人员打扫的时候才发现尸体。 据警察调查,该女子死于昨晚戌时,一刀毙命,凶器至今没有找到。而法医报告显示其动脉受到利器刺破,死者因失血过多而亡。 宴霜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觉得这个女人是慕幽笛杀的,因为他记得慕幽笛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他问她去哪了,慕幽笛说去洗手间了。 宴霜看了死者的图片,发现有点眼熟。 这个女人,不就是昨晚跟骁豫龙一起的那个女伴,好像叫计阮。慕幽笛说就是这个女人替代了她副组长的位置。 谁知道那个男同事又说道:“这不是最惊悚的。”他将报纸调过来,指着上面的新闻说道:“你看这个,城南那边的老巷子里发现四具男尸,昨晚怎么回事,哪哪都出现尸体,太可怕了。” 宴霜看着报纸里的内容,说是巷子里出现四具男尸,一具是黄包车车夫,其他三具的身份还在查,不过四个人都是遭到枪杀身亡。 宴霜看到图片里现场的照片,不知道慕幽笛跟这两起案件是否有关,可他想到慕幽笛至今下落不明,不免担心起来。 叩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宴霜和那个男同事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看到来人,宴霜惊讶道:“李探长,你怎么来了?” 李探长走过来,面容严肃地说道:“来找你了解一下昨晚酒会的事。” 他看到宴霜手上的报纸,而且是巷子里的凶杀案,眼神闪了闪,道:“金先生,介意我打扰你几分钟时间吗?配合一下警方的调查工作。” 办公室里的人立刻都看向宴霜,眼神狐疑。 李探长见此,立刻解释道:“大家别误会,昨晚所有参与酒会的人,我们都会例行调查。” 宴霜说道:“我们去会议室聊吧。” 李探长点点头,“好。” 宴霜带着李探长来到一楼的会议室,两人面对面坐着。 李探长率先开口。“金先生,你知道王素梅在哪里吗?” 宴霜摇摇头,“我也在找她。” 李探长疑惑,“你为什么找她?” 宴霜轻咳一声,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探长迟疑道:“你是不是跟她有约定?” 宴霜嗯了一声,“她说会来见我,可是我等了一宿,她都没来,我想她肯定出事了。” 他问李探长:“你去找岛田了吗?” “去了。”李探长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双眼微眯起来,恨声道:“岛田一问三不知,完全不透露王素梅的任何消息。” 宴霜想到自己早上去找岛田,他那茫然疑惑的表情,确实像什么都不知道。 可慕幽笛能去哪儿呢? 他问李探长,“你来找我,是为了打听王素梅的下落?” 李探长面色微沉,道:“你也看了报纸,那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段,你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宴霜立刻说道:“不觉得。” 李探长知道他维护王素梅,不过昨晚这两起恶性案件引发全城轰动和恐慌,他总要调查清楚。 尤其是这两起案件非常典型,高级酒会上悄无声息地杀人,巷子里大庭广众下杀人,这些都是能引起公众质疑政府的治理能力,怀疑自己城市的治安环境。 于公于私,李探长都无法再放任王素梅这样胡来。 李探长看着宴霜,叹口气,道:“杀人偿命,如果她杀了人,就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即便她杀的是坏人?”宴霜反问。 “她是日本人,杀的是中国的老百姓!”李探长有点生气了,语气也不再客气。 “她…她不是……”宴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道:“反正她只是杀了该死之人。” “该不该死法律说了算,而不是她。她一个日本人竟然凌驾于中国法律之上,岂有此理,金先生,我看你是被她迷得冲昏了头。” 宴霜也生气了。 他死死盯着李探长,低声吼道:“她不是日本人,她也不是王素梅,她是我的未婚妻,她叫慕幽笛。” 闻言,李探长一愣。 宴霜却泄气一般,颓然坐下,喃喃道:“她失踪了,昨晚她说过要回家的。她知道我在家里等她,她肯定会回家。她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食言,昨晚,她食言了,我找不到她。” 李探长看着眼前精神萎靡,像是一宿没睡的宴霜,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很多。 他等宴霜的心情平复一下后,才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宴霜想着希望能通过李探长找一下慕幽笛的下落,于是坦白道:“慕幽笛是密查组五组的组长。” “密查组组长?戴总的手下?” 李探长这回是真的惊了,没想到他这是查到自家人头上了。而且慕幽笛年纪轻轻就任组长,可见实力确实不俗。 中央特工总部跟戴总的密查组都是国民政府直属的特工部门,只不过密查组是上几个月刚成立的,而且一出手就成绩斐然,深受老爷子的信任,地位直逼中央特工总部,这也让中央特工总部有了危机感,从而导致了两个特工部门悄悄开始了竞争模式。 李探长听了宴霜的话,才知道慕幽笛的真实身份,同时,他也疑惑道:“那真正的王素梅呢?” “死了,幽笛杀了她取而代之,潜伏在胡玲娜身边套取日本特务情报。”宴霜说道。 “原来如此。”李探长恍然。 他倒是有点佩服慕幽笛了。毕竟胡玲娜是资深特工,潜伏在中国十几年,没有实力逃不过她的法眼,慕幽笛能在胡玲娜身边潜伏那么久,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怀疑过王素梅的身份,如今,她又借用王素梅的身份潜伏在岛田的身边,慕幽笛这番能耐他也甘拜下风。 “不过昨晚那两个案件,慕幽笛为什么要对那些人动手?”李探长疑惑道。 宴霜摇摇头,“不知道。” 李探长继续问他:“昨晚,慕幽笛说过要去哪里吗?” 宴霜抬起头看他,轻声说道:“她说要夜探岛田的办公室。” “什么?夜探岛田办公室!”李探长追问:“她为什么要夜探岛田的办公室?” “好像在找什么重要文件,具体我也不清楚。” 宴霜算是把知道的全盘托出了。不过,他直觉李探长似乎还算是比较正直的人,值得他信任一次。 听了宴霜的话,李探长低着头,陷入沉思中。 半晌后,李探长阴沉着脸,心道:看来岛田很可疑。 他打算再去调查岛田。 看到宴霜失魂落魄的模样,李探长劝慰道:“慕幽笛可能临时有事,你再等等,如果还是没有消息,我会通过警政厅的力量去找她,放心吧。” 宴霜点点头,向他道谢,“谢谢!” 李探长离开后,宴霜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发呆。 会议室门口,一个拿着扫帚的身影转身离开。 第121章 交谈 水泥厂的一间昏暗的厂房里,地面上放着一些兵工制品的废料。 这堆废料中间,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被绳子绑着手脚,灰头土脸模样,正闭着眼睛处于昏迷中。 这个人正是被岛田掳走的慕幽笛。 昨晚被岛田下毒后,至今仍然昏迷,显然那个毒药的毒性十分强悍。 这时,吱嘎一声,厂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纤瘦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门外,他打开灯,缓缓走进厂房,走到慕幽笛的旁边。 陆怜看着昏迷的慕幽笛,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晚岛田连夜将他送到这里,绑着关了起来。 慕幽笛受到光线的刺激,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她看到眼前的屋顶,不像房间,倒像是工厂之类的地方。 记忆回笼,她想起来昨晚上的事,想到自己似乎被岛田设计逮捕了。 她立刻坐起身,没想到脖子被什么勒住了,手脚也被束缚住,她低头一看,自己像个粽子一样,被五花大绑起来了,动弹不得。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尤其脖子越挣扎越难受。 “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慕幽笛蓦然转头看过去,原来是陆怜。 “怎么是你?这里是哪里?” 慕幽笛转念一想,陆怜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这里可能是水泥厂。 她看到陆怜身后的废料,确认了这里就是水泥厂。 慕幽笛没有再挣扎,平复一下情绪后问陆怜:“岛田呢?” 陆怜摇摇头,“不知道,他把你放在这里就走了。” 他看着慕幽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落在岛田的手里?” 慕幽笛看向陆怜,想到昨晚计阮的话,心里暗暗叹息,为陆部长也为陆曼感到不值。 她没有回答陆怜的问题,反而问道:“陆部长是不是阻止你参与水泥厂的管理?或者说他阻止你跟日本人合作?” 陆怜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慕幽笛,他不知道慕幽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父亲确实阻止他接手这个水泥厂的管理。 知道慕幽笛还在调查这里,他立刻沉下脸,说:“我上次警告过你,不要调查水泥厂,否则……” 慕幽笛打断他的话,“陆部长是被谋杀的。” 陆怜刚想威胁她,冷不防听到这句话,他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陆部长是被人谋杀的,昨晚我从计阮那里知道了真相。”慕幽笛看着陆怜说道。 “不可能!我父亲之前还跟岛田合作。”陆怜摇头,不肯相信慕幽笛的话。 慕幽笛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心想陆部长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这般曲解自己的用意,会不会很失望? 慕幽笛压着怒意说道:“陆部长被计阮和骁豫龙联手陷害,被迫跟岛田假意逢迎,你看不懂吗?你参与到水泥厂事务后,陆部长特别着急,想把你劝离这里,但是你非但不听,还越陷越深。这里是兵工厂,这些兵器被运到全国各地,用于残杀我们的同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陆部长的用心?还有,陆部长死于计阮和骁豫龙之手!他们给他吃了特效药……这种药容易导致身体亏空,死得悄无声息,我在仁爱医院见过这种药,法医验尸之所以查不出来,是因为这些不是常规药物。” 陆怜对慕幽笛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 “信不信由你,我言尽于此。” 慕幽笛忽然明白陆部长的心境了。陆怜这种性格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问题是,有的人没有机会回头! 她不再说话,眼下,她要冷静思考一下如何脱身。 陆怜见她不想多说,带着满心的疑惑转身走了出去。 慕幽笛转头看向旁边的废料,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由于脖子上的那条绳子勒得太难受,她仰着脖子,看到绳子被绑在床头,她用手肘微微撑起上身,扭头,以十分艰难的动作咬住绳子,用牙齿不停地咬磨绳子。 最后,她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一点点把绳子咬断。 脖子上的绳子一断,她就坐起身来。 慕幽笛看向手脚上的绳子,想着用同样的方法咬断。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再次被打开。 慕幽笛以为陆怜又来了,刚抬头看过去,发现来人竟然是宴淩。 “是你!” “是你!” 两人同时出声。 慕幽笛看到宴淩很惊讶。而宴淩看到慕幽笛,显然也惊讶不小。 宴淩自从接受藤田惠美的示爱,并承诺会娶她为妻后,似乎得到了岛田的信任,逐步进入岛田的核心圈里,这次竟然代表岛田参与到兵工厂的事务中来。 宴淩这次是第一次被岛田委以重任,来兵工厂办理货物交接工作。 他刚才见陆怜偷偷摸摸离开这个仓库,于是就打算进来看一下这里有什么猫腻。这才碰巧发现慕幽笛被关在这里。 他早前调查过慕幽笛底细,所以对她女扮男装并不惊讶。不过,他惊讶于慕幽笛被俘,竟然只是被关在这里,而不是被施加酷刑或直接杀了。 宴淩至今不知道慕幽笛和王素梅是同一个人。不过不管是慕幽笛还是王素梅,他都不允许她们接近宴霜。 他慢慢走进仓库,看着被绑住手脚,动弹不得的慕幽笛,心中一喜,这眼下不正是消除宴霜念想的好时机? 如果他能让这个女人从这个世界消失,宴霜也就不再被她迷惑。 他伸手进口袋,拿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慕幽笛。 慕幽笛冷冷看着他。 见宴淩眼神里充满杀意。她冷冷一笑,“怎么,想杀我?就凭你?” 宴淩冷哼,“就凭我!你现在被绑着,我看你怎么还手!” 慕幽笛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慢慢靠近的动作。 就在宴淩靠近她,举起匕首朝她刺过来的时候。慕幽笛看准时机,左手用力将被绳子绕在匕首上,紧紧缠着。 宴淩抽出匕首的时候,正好把绳子给割断了。 宴淩错愕,自己是来杀人,不是来救人。他再次举起匕首朝慕幽笛刺来。 不过这次慕幽笛左手已经自由,也就不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宴淩。 她一个反手将宴淩的食指反扭过来,宴淩吃痛,拿着匕首的手一松,掉落的匕首正好被慕幽笛接住。 她笑了笑,“谢啦,正愁没有工具。” 说完,她咔咔几下,快速割断右手的绳子和脚上的绳子。 宴淩捏着仍旧很疼的食指不敢乱动了,他知道慕幽笛有多强悍,没有束缚的杀手,反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慕幽笛解开所有的绳子后,跳下床,站在宴淩的面前,说道:“看在你误打误撞救了我的份上,我不杀你。” 慕幽笛的话让宴淩的表情像吃了个苍蝇一样,充满后悔,憎恶,愤怒和惧怕,最后,他只能放弃计划,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他被慕幽笛叫住了。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 宴淩脚步一顿,转身不耐烦地问。 慕幽笛道:“告诉宴霜我很好,让他别担心。” 宴淩疑惑地看着慕幽笛,心想这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六弟会担心她。如今六弟跟那个王素梅聊得火热,应该不会过问慕幽笛的事吧。 宴淩没有把慕幽笛的话放心上,胡乱地点头答应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慕幽笛看到自己的大衣被扔在废料堆上。她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一搜衣兜和内衬,发现自己的枪支,暗器,还有爬墙开锁小工具全部都没了,她料到肯定是自己昏迷的时候,被搜身后拿走了。 幸好宴淩及时送来一把匕首,不然她连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更何谈脱身? 她将大衣穿上,走到大门口,悄悄拉开门,探头看了眼外面的情况,发现整个廊道没人后,她才蹑手蹑脚走出去。 第122章 惊喜 慕幽笛走在安静的走廊里,这里是水泥厂里的某个仓库。 水泥厂面积比较大,仓库众多,很多仓库之间都是连通的,只要走过廊道就能到达另一个仓库。 慕幽笛连续打开几个仓库门,发现这里的仓库几乎都是堆积如山的废旧机械、残缺的武器和未完成的弹药壳……等等一些兵工废料。 看来,这里是兵工厂的垃圾堆放处,不过这些废料对她并没有用处,她想找的是武器成品仓库,不是废品站,所以她继续一个个仓库逐一查看。 这时,她听到仓库外有车轮声音传来,于是连忙找地方躲了起来。 不久后,仓库门被打开。 慕幽笛悄悄探头看过去,就见几个面黄肌瘦的工人推着装满弹药箱的推车推了进来。 门外的监工吼道:“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还想不想抽上一口?” 几个工人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卖力地干活。 他们把推车推进来后,将上面的弹药箱全部卸下来,堆放在仓库里。 慕幽笛冷眼看着,这些人一看就是重度瘾君子,搬重东西的时候,手脚几乎抖成筛糠,岛田为了赶进度还真是不择手段。 等这些工人卸完三十多箱弹药箱后,那名监工问:“核对过了吗?有没有遗漏?” 有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道:“报…报告长官,核对过了,没…没有遗漏。” “好,走吧。” 几人推着推车走出去,关上门后,慕幽笛听到他们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原本慕幽笛觉得这些都是废品,没什么可利用的,不过她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那些弹药箱看一下。 没想到不看不要紧,弹药箱里面竟然掺杂着一些好的成品。 慕幽笛看着手上那盒完好无损的子弹,微微一愣,忽然她想起潜伏在工厂里面的那个人,难道他准备把这些成品偷运出去?不过毕竟是废品仓库,成品应该不多,那他也偷不了多少。 慕幽笛想了下,拿着这盒子弹,返回之前的仓库,她刚才似乎看到过对应型号的报废手枪。 如果她所料不错,那些报废品里应该也藏有好东西吧。 慕幽笛有点兴奋,脚步渐渐加快。 她回到那个废旧枪支的仓库,走到一堆报废的枪支旁蹲了下来,慢慢一把一把逐个检查。 她扒拉这些报废手枪,忽然灵机一动,这些枪之所以报废,其实只是某个零部件出问题,她把好的部分自己组装,也能做成一把好的成品,变废为宝。 想到就做,作为杀手,没有人比她更懂武器的构造,所以她拆卸组装很快,几分钟就搜罗出品相比较高,质量比较好的零部件,快速组装好一把手枪。 她把子弹一颗一颗装进弹匣,上膛后举起,瞄准,感觉组装的这把枪手感还不错。只不过遗憾的是没办法试射。 她将枪和子弹放进口袋里。接着继续探索这些废料仓库。自从察觉到那个潜伏的人似乎在筹划什么,慕幽笛在检查废料的时候特别细心,确实也发现了许多猫腻。比如报废的弹药里面就掺有完好的子弹,报废的枪支里面也有好的枪支。 慕幽笛隐隐猜到那个人的目的——抢军械。如果是这样,慕幽笛替他们捏把汗。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走到一处连廊的尽头,发现对面的仓库跟这边的仓库不太一样,大铁门,大锁链和铁锁,没有窗户,还有严禁烟火的字样。 看到这,慕幽笛心中一动,看来自己走到废料仓库的尽头了,来到原料仓库。 那个仓库里面应该是某些可燃材料,不过厚重的大铁门阻挡了她的视线。 她托起大铁锁看了一下,发现这种锁眼很复杂,想了想,既然手里有子弹,她打算把子弹拆了,利用里面的火药粉炸开铁锁。 她刚准备返回废料仓库,去找一些小工具来开锁,身后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就见陆怜已经快步跑到她的身后,不知道是走的急还是生气,脸色又红又黑,眼神能吃人。 “你怎么逃出来的?”陆怜急吼吼问道。 他没想到五花大绑也困不住这个人。看到慕幽笛竟然解开绳索,悠哉悠哉地在自己的兵工重地到处溜达,他简直鼻子都气歪了。 他拿出一条绳索,将慕幽笛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怒道:“快跟我回去。” 慕幽笛没有反抗,她看一眼原料仓库的门,转身跟着陆怜返回原来的仓库。 与此同时,国民政府一楼,宴霜的办公室里。 大家还在对昨晚的凶杀案议论纷纷,大家知道宴霜参与昨晚的酒会,所以对里面发生的事很好奇。 面对大家的好奇心,宴霜真是疲于应付,况且他今天实在没有心情,于是敷衍几句就请假出去了。 他不知道密查组的地址在哪里,也不知道特调处在哪里,能找的地方除了以前那个家里,就是岛田的办公室。因此不管他怎么想,慕幽笛最后失踪的地方应该就是日本大使馆。 所以他再次来到日本大使馆的大门外。 眼下已经是下午,很多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大使馆。 这时,一辆车也从里面开了出来。 岛田没想到宴霜还守在大使馆门口。他看也不看他,直接开车离开。 宴霜看见岛田的车连忙追上去,可是双脚难敌四驱,他被远远地甩掉了。 他转头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自行车,连忙跑过去推出来,骑上去后快速蹬着去追岛田的小轿车。 路上车水马龙,人潮如织,宴霜蹬着自行车艰难地追赶岛田的小轿车。 岛田看后视镜中的宴霜,皱起眉头,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家伙,见宴霜铁了心地跟着自己,甩也甩不掉,他烦不胜烦。 岛田面色一沉,一个加速,车快速前进,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很多行人和黄包车纷纷躲避,很多人撞在一起。 宴霜看到岛田竟然在大马路上加速,还撞了人,造成交通堵塞,不禁皱起眉头。 不一会儿,岛田的车冲出人群,扬长而去。 宴霜正要冲过去,不想这时候,有几辆黄包车径直朝他撞过来。 他反应快,立刻跳车躲避。 然而黄包车车夫没打算放过他,扔下车,呼啦啦朝他跑了过来。 宴霜见几个车夫跑过来,正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车夫朝他面部挥了一拳。 嘭… 宴霜觉得面部和鼻子一痛,鼻子就流出温热的东西来。他摸摸鼻子,发现竟然是鼻血。 他一抬头,看到那个人正要挥来第二拳,他连忙退开两步。 而与此同时,一把匕首暗戳戳朝他心脏部位刺过来。宴霜一惊,这些人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刀行凶! 他转身躲开,匕首正好砍在路边的柱子上,“铿”一声响。 后面两个车夫也追了过来。 见此情景,宴霜再次后退几步,一转身,拼命往前跑,企图离开这群车夫。 路上的行人见几个黄包车车夫追着一个人跑,出于好奇纷纷驻足围观,不过怕殃及自己,他们看到人过来就纷纷避让。 几个黄包车车夫一边追一边喊:“坐车不给钱,给我追!”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纷纷指责跑在前面的宴霜。 宴霜百口莫辩,简直气炸了,但他一想到车夫手里有匕首,只能拼命往前跑。 他快步跑进一条巷子里,想要穿过小巷,走捷径躲开那些车夫,没想到车夫后脚就跟到了这里。 四个人追进小巷后站定,阴阴一笑,其中一个人说道:“看你往哪儿跑。” 宴霜不明所以,见他们不追,正要往巷子另一头跑,没跑两步,看到这条巷子的另一头竟然没有路了! 这竟然是一条死胡同,宴霜终于知道车夫为什么不追了,而他的心也凉了半截。 四个车夫慢慢朝他逼近,宴霜也慢慢后退。 他死死盯着这四个人,“你们是岛田派来杀我的?” 四个人哈哈大笑,“废什么话,要想知道,下去问阎王爷吧。” 说完,四个人猛地扑向宴霜。 宴霜躲无可躲,被他们扑倒在地,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其中一个车夫的手里拿着匕首,正要朝宴霜的胸口刺下去。 砰… 一声枪响在几人身后响起,四个车夫回身,就见一个中年女人正拿着枪指着他们。 第123章 赵孝延之死 宴霜被车夫揍得鼻青脸肿,抱着头躺在地上,他听到枪声后,透过手臂朝外面看去。 就见马大姐拿着枪对准四个车夫,喊道:“滚!不然老娘嘣了你们。” 车夫面面相觑,“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怕一个娘儿们?上!” 说罢,四人一起冲过去,企图抓住马大姐。 马大姐一拉枪栓,瞄准,射击。 砰砰砰砰 四枪,四人脚下的地上立刻出现四个弹坑。 四人急刹住脚步,惊在原地不敢动弹。 马大姐冷冷说道:“不想死就滚!” “是是是……” 四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小巷。 车夫走后,宴霜才放下手臂。 马大姐走到宴霜旁边,问道:“金先生,你还好吗?” 宴霜睁着淤青的眼看着马大姐,点点头,“还好,幸亏马大姐你救了我。” 马大姐把宴霜扶了起来。 宴霜问她:“马大姐,你怎么在这里?” 马大姐笑笑,说道:“我辞职了,准备离开南京。”她凑近宴霜,低声说道:“谢谢你保护了我们的旗帜。” 宴霜浑身一震,旗帜? 难道马大姐是…… 马大姐见他满脸震惊,笑了笑,道:“后会有期!” 说完,马大姐转身离去。 宴霜出神了片刻,直到脸上和肚子隐隐作痛,他才回神。 他真没想到马大姐会是工农革命军的一员,当初他藏旗子也只是想物归原主。 宴霜慢慢走出巷子,想了想,去药店买点药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免得慕幽笛回来看到会担心。 夜幕降临的时候,宴霜拖着疲惫浑身伤痛的身体回到新租来的房子。 房子还是按照原来慕幽笛的房子那种样式,分两居室,一人一间卧室,虽然不算宽敞,但也足够他和慕幽笛两人居住。 他已经布置好慕幽笛的房间,而且完全是按照原来的模样布置,他认为这样的话慕幽笛住着不会有陌生感。 他走进慕幽笛的房间,看着整整齐齐的床铺被褥,心里很不安。 这种不安与以往不太一样。 慕幽笛以前也经常一走就三五天,但那时候他知道她在哪,在干什么,所以会担心,却不会不安。如今慕幽笛一天没有消息,他不知道她在哪儿,在干什么,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所以心里头很慌。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头那张有点泛黄的他和慕幽笛在贝勒府的合照。十七年前,青涩的两个人初遇,她唱戏,他聆听,他讲故事,她倾听。当时的他和慕幽笛都没想过两人将来会有更深的羁绊。 他特意裱好这张照片,放在慕幽笛的床头边,让她随时能看到。 窗外冷风依旧,窗框被大风刮得哐哐作响,他看着窗外的行人,盼着下一个就是她。但一刻钟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一宿过去,他依然等不到那个人的出现。 第二天清晨,阴天,寒风刺骨,街上行人寥寥。偶尔经过窗口的几个人裹紧大衣,在凛冽的寒风中匆匆走去上班。 宴霜木然地看着窗外,他又枯等了一夜,始终没有等到慕幽笛回家。而这一夜,他也想了很多,随着慕幽笛两天两夜音讯全无,他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直觉慕幽笛出事了。 他动了动身体,决定今天去警政司找李探长报案。 而此时此刻,被宴霜惦记的慕幽笛,则被反绑在椅子上。 昨天陆怜逮住她后,就将她绑在椅子上。不过陆怜没有搜身,不知道慕幽笛的身上藏着枪支弹药和匕首。期间,慕幽笛趁陆怜离开,割断绳子出去了几次。 她发现这个兵工厂为了赶工期,竟然让工人连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工作。不过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废品仓库里的好成品越来越多了。同时,慕幽笛也发现那个潜伏的人似乎不仅仅要抢军备,而且还计划炸平这个兵工厂。 慕幽笛想到斧头帮已经被岛田一举捣毁,如今斧头帮的残余力量正计划打击报复岛田和兵工厂。因为慕幽笛竟然在几个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埋好的地雷。她不打算揭发他们,甚至她已经替他们把那些散装的武器零部件一一组装完毕,助他们一臂之力。 慕幽笛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所以只能时刻注意那些工人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提前离开,避免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陆怜给慕幽笛端来早餐的时候,她问陆怜:“斧头帮被岛田捣毁了,你不怕他们暗中报复你们吗?” 陆怜意外地看她一眼,“你知道这事?” 岛田在几个时辰内歼灭斧头帮的事,就连警察也没有证据,陆怜没想到慕幽笛对事件的内幕这么清楚。 慕幽笛笑了笑,不置可否。 陆怜只以为是慕幽笛查出来的,并没有怀疑她是始作俑者,他表情不屑,道:“斧头帮不过是一群混混,掀不起多大风浪。岛田这次能几个时辰内把他们连根拔起,下次也一样。” “你倒是很信任岛田。”慕幽笛语带讽刺道。 “岛田很有实力,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被囚禁在这里。”陆怜也毫不示弱地嘲讽慕幽笛。 慕幽笛很无语,她是看在陆部长的面子上,好意提醒陆怜尽快离开这个兵工厂,不过陆怜显然并不领情。人各有命,她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所以也就不再劝他。 慕幽笛吃着早饭,心里想着今天再逗留一天,明天她就离开这里。她可不想跟这个水泥厂共存亡。 与此同时,一间高级公寓外被拉起警戒线,警察和法医匆匆上楼。 李探长也驱车赶到公寓楼下。他下车后看着阴沉的天空,心里暗叹这几天真是多事之秋。 原本他作为警长不需要出现在这种现场,奈何出事的这位正是邝世铭的男助理赵孝延,他不得不亲自来调查一下。 李探长上楼,走进赵孝延的公寓,发现这间公寓确实很豪华。 一进门,入眼就是奢华的水晶灯,全屋羊毛地毯,壁橱,欧式壁画,松软的沙发,整墙酒柜里储存的全是洋酒,几百平米的公寓尽显欧式经典设计风格。 李探长疑惑,赵孝延工资不高,家庭也并非大富大贵人家,除了似乎与岛田交好这一点外,他哪来的钱维持这种奢华生活? 他带着疑惑,走向赵孝延出事的地点——浴室。 李探长走进浴室,就看到溢出满地的水,他往浴缸看过去,就见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仰头坐在浴缸边沿,双臂垂在两侧,脖子被一根细绳缠着,下半身泡在混浊的水里。而他的脸上,正盖着一张毛巾,李探长看不到他的脸。 他上前揭开赵孝延脸上的毛巾,立刻露出一副眼球凸出,舌头外吐的模样,十分恐怖。 法医将浴池里的水取样后,放干水,为尸体做初步检查。 等法医检查一遍后,李探长问法医:“赵孝延的死因是什么?” 法医答道:“初步检查,他是颈部被细绳勒住,窒息而亡。不过我看他的颈部还有个小孔,像是被注射过什么。” 法医向李探长指出赵孝延身上的小孔,解释道:“目前除了这个小孔和脖子的勒痕外,没发现其他伤口,不过,可以确认是谋杀,具体的话还要回去做尸检。” “好。”李探长点点头,离开浴室。 他走到赵孝延的书房,看到琳琅满目的书籍,看来他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而且几乎各种书籍都有涉猎。 李探长记得邝世铭死的时候,他调查过赵孝延,不过他当时在出差,有不在场证据。他的死会不会跟邝世铭的案件有关? 第124章 爆炸前夕 李探长站在赵孝延的书房里,思考着他的死因,以及他的死跟邝世铭的案子是否有关。 对于赵孝延的案子,李探长认为熟人作案的概率很大,原因嘛,首先是他脖子上的注射孔很精准,其次是他挣扎的痕迹很少。 非熟人作案,赵孝延肯定会激烈反抗和挣扎,注射孔不会那么精准,甚至他脖子上也只有两圈清晰的绳子勒痕,说明事发很突然,他当时很惊讶,后知后觉,错过了挣扎自救的机会。 基于这个考量,他让警员去调查赵孝延的亲戚,朋友,上司以及社会关系情况,查出他与什么人结怨,是情杀还是仇杀,查出谋杀的动机。 他仔细检查书房里面的书籍,一本本翻开检查里面的内容。同时,他打开书柜和书案的抽屉,查看里面是否藏有什么关键信息。 不过可惜,他迟了一步,抽屉里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早已经被凶手搜刮干净。 李探长站在书案旁边,食指下意识点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突然,李探长敲击桌面的食指一顿。 他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发现一点灰尘都没有。他扫视一圈整个书房,发现书房十分干净,这应该是最近刚打扫过。 刚才他粗略检查过客厅,也是十分干净,他认为赵孝延不可能自己打扫偌大的公寓,他家里应该请有佣人保姆或钟点工。 刚才他怀疑熟人作案,那佣人作案呢?或者会不会是凶手假扮佣人行凶?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李探长认为只要有可能就尽量查实,所以他派人去调查赵孝延家里的佣人信息。 他查访了左邻右舍,而赵孝延的邻居也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对于赵孝延的死十分惊讶,但提供不了太多信息,只有赵孝延楼下的住户比较有怨言。 她反映赵孝延喜欢音乐,有时候音乐声太大,严重影响她的睡眠,她找赵孝延反映过几次,他总是诚恳道歉,却依然我行我素,所以邻里关系不算太好。 而这次之所以能发现赵孝延被谋杀,是因为他浴室的水漫溢出来,渗透到楼下,被楼下投诉才发现赵孝延的尸体。 事发当晚,邻居也听到音乐声,不过由于知道自己再怎么反映投诉也无济于事,邻居选择隐忍。 李探长皱眉,他没想到赵孝延是这样一个人,之前因为邝世铭的案子两人接触过几次,赵孝延彬彬有礼,待人接物有礼有度,与邻里反应的情况大相径庭。 他在赵孝延的家里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打算去赵孝延上班的地方调查一下。 他忽然想到邝世铭的案子。 对于邝世铭的案子,李探长曾经怀疑过赵孝延,也怀疑过康保国,不过赵孝延有人证物证等不在场证明。而康保国虽然嫌疑较大,但之后证实是子虚乌有,况且如今康保国替代邝世铭成为秘书长,入职两个多月就取代上司,此人城府极深,未来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李探长并不想得罪康保国,所以将所有不利于康保国的证据全部销毁,算是卖他一个人情。 李探长离开赵孝延的公寓,驱车前往国民政府大楼。 宴霜刚向领导请完假,打算去警政司找李探长报案,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李探长,他立刻激动地问道:“李探长,是不是慕幽笛有消息了?” 李探长一愣,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 宴霜看他似乎忘了这事,恐怕是贵人多忘事,不由地提醒道:“慕幽笛失踪两天了。” 李探长见宴霜着急,低声安慰道:“她可能在做什么秘密任务,不方便透露行踪,再等等,要是过几天还没有消息,我一定去找。” 由于眼下赵孝延的案子比较急,李探长无暇顾及其他事,所以对慕幽笛的事颇为漫不经心,只能敷衍了事。 宴霜见李探长模样似乎挺着急,恐怕又出事了,便问李探长:“是不是又出什么案子了?” 李探长搪塞道:“无可奉告,抱歉,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说完,李探长急匆匆离开了。 宴霜看着他背影,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请假就是为了找李探长报案,而如今李探长事务繁忙,分身乏术,那他就只能依靠自己去打听慕幽笛的下落。 他想起慕幽笛以前去过的地方,于是打算重走一趟,希望能有些线索。 他上了一辆黄包车,先去了市中心,发现如今的歌舞厅已经被夷为平地,或许是曾经出现人命案,当地人不敢走那条路,所以歌舞厅旧址再也没有往日车水马龙的热闹。 他还去了下关和浦口,码头依旧人来人往,船只停泊在岸边,只不过船上没有他想见的人。 离开下关,他从朝天宫到催马巷再到女学,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要是慕幽笛曾到过的地方,他必定到访,几乎把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全部都游走一遍,却遍寻不着那个人。 直到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南京郊区的水泥厂。 他抬头看天,如今已是傍晚时分,这时的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而厚重的灰色幕布笼罩着,阴沉得令人感到压抑和沉闷。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了这片阴沉的暮色之中。 宴霜考虑着要不要去,可眼下只有水泥厂还没有去过。那里也成为他找出慕幽笛最后的希望。于是,他下定决心去看一看。 宴霜今天包下了这辆黄包车,车夫大赚一笔,听到他要去水泥厂,乐呵呵地拉着他掉了个头,往水泥厂方向跑去。 不久后,光线渐渐暗淡,大街小巷的路灯开始亮起,比起白天的晦暗阴沉,夜晚的黑色倒是被五彩斑斓装饰一新。 走过城市的霓虹,黄包车慢慢行入郊区,郊区远离了城市喧嚣,也远离了五彩斑斓,只有黑色陪伴这辆孤独的黄包车。 车夫点燃黄包车扶手旁的油灯,继续载着宴霜前行。 而此时,远在郊区的水泥厂里,一小队人马鬼鬼祟祟的人趁着晦暗的暮色,从厂子的侧门偷偷爬进去。 他们进入厂子后,水泥厂里的路灯才逐渐开启。 此时正是水泥厂工人晚饭时间,整个厂子只有饭堂里的人满满当当,车间和库房都没有人。 看来这些人都是熟悉兵工厂作业时间的人,特意选择这个时间段潜伏进来,就是为了避开工人。 那些人撬开原料和成品仓库,将里面的枪支弹药全部拆卸下来,倒上火油,而且他们在所有成品仓库全部填上炸药。最后,他们潜入废料仓库,将枪支弹药拿在手上,准备动身去车间。 慕幽笛吃完饭,趁着陆怜不注意,再次解开绳索出去溜达。 她一靠近原料仓库,就闻到一股火油的味道,她心里一惊。难道是火油泄露?还是斧头帮的人开始行动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忽然,她听到仓库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她立刻提高警惕,躲在杂物堆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远去后,她刚准备离开水泥厂,想了想,她最后还是决定去陆怜的办公室,算是最后的提醒。 与此同时,日本大使馆门口,岛田的车刚驶出大使馆,就被李探长的车截住了。 李探长下车,走到岛田的车旁,他敲敲车窗。 岛田无奈,只能摇下车窗,他微微侧过头去,斜睨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李探长,问道:“警长先生,我很忙,没有时间配合你的工作。”说完,他就想摇上车窗。 李探长盯着他,淡淡说道:“赵孝延死了,我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请你配合。” 岛田倏然转头看向李探长,“什么?孝延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李探长看到岛田满脸震惊的表情,想了想,问道:“你最近跟他联系过吗?” 岛田好半晌才回过神,摇摇头,“我这两天公务繁忙,没有跟他联络。孝延他到底怎么死的?” 李探长沉声说道:“案子还在调查,目前不方便透露,岛田先生,赵孝延有仇家或者得罪过什么人吗?” “这......”岛田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孝延的事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李探长眯起眼睛,岛田刚才的表现,明显是在隐瞒什么。他没有再问什么,只道了声“谢谢”,就转身离开。 直到李探长的车离开后,岛田想了一下,才说道:“去水泥厂。” 司机惊讶,他以为岛田会去赵孝延家里看一下,毕竟刚听闻自己好朋友的死讯。 不过司机的惊讶只是一瞬,他立刻调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李探长的车忽然从巷子里缓缓开出来。 “跟上去!” “是,警长!” 李探长的车远远跟着岛田的车,一前一后朝水泥厂的方向开去。 第125章 水泥厂爆炸 李探长的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岛田的车,走了一段路后,他发现岛田正往水泥厂驶去。 虽然不清楚岛田大晚上去水泥厂干什么。不过岛田做事一向神神秘秘,滴水不漏,以至于至今他都无法拿到岛田为非作歹的证据。 而此刻,水泥厂门口不远处,宴霜下车后,他看到水泥厂里亮起了灯光,他心里想着,这里就是慕幽笛所说的水泥厂?看起来并不像已经停业荒废的样子。 这时,几辆大卡车远远驶来,然后从大门驶入水泥厂。 宴霜看着这些有日本小国旗的军用卡车,就知道慕幽笛所言不假,这里确实是兵工厂,而且是专门为日本人制造武器的地方。 他沉下脸,刚想着要怎么混进去,就听到远处还有汽车声传来。他心里纳闷,这水泥厂怎么那么多车进进出出? 等引擎声越来越近,宴霜转头看过去,赫然发现那是岛田的车。 联想到刚才几辆日本军用大卡车,岛田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宴霜不知道慕幽笛在不在里面,不过这里是唯一还没来过搜查的地方。他只能赌一把。 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个身影缓缓靠近他。 李探长下车后,快步跑到水泥厂的大门旁,就见一个黑影躲在那里鬼鬼祟祟,似乎正在观察水泥厂的动静。 他悄悄接近黑影,想看看对方是谁?想干什么? 李探长走近黑影后,透过水泥厂大门口的灯光,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形和侧脸十分熟悉。 金宴霜? 他跑来这里干什么? 李探长见宴霜准备跟着岛田的车混进大门,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大衣,阻止他暴露自己。 宴霜刚想冲出去,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他心里一惊,“谁?” “嘘,是我。”李探长答道,连忙制止他大喊大叫。 “李探长?你怎么在这里?”宴霜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地回头看去,不过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楚对方。 “这话该我问你,金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李探长紧紧抓着他,低声警告:“这里很危险,你赶紧离开。” “我要找慕幽笛。”宴霜试着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李探长疑惑道。 宴霜摇头,“我不知道她在不在这里,我找遍了南京城,都没找到她,只有这里我还没有找过。” 李探长无语至极,这里有多危险这个傻瓜知道吗? 而与此同时,陆怜的办公室里。 陆怜看到慕幽笛竟然又挣脱绳索自由活动,没有一点俘虏的自觉性,他心里虽然生气,但也明白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男人。 他问慕幽笛:“你来干什么?” 慕幽笛的表情却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她面色严肃,说道:“这里很危险,我要离开了,我劝你也早点离开。” 陆怜不明所以,“这里会有什么危险?” 慕幽笛没有解释太多,毕竟陆怜对于很多内幕都不清楚,他充其量只是岛田制约陆部长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牺牲,慕幽笛只是看在陆部长的面子上最后劝他一次。 陆怜见慕幽笛不解释,以为她就是想逃走,立刻说道:“你不许走,你走了,岛田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慕幽笛不屑道:“你想阻止我离开?” “我知道你很厉害,不过……我有武器。”陆怜立刻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拉开枪栓,举起对准慕幽笛,“岛田让我看守你,如果你要离开,我只能杀了你。” 慕幽笛冷冷一笑,不再劝他,手忽然一甩,一瞬白光闪过,她转身离开。 砰! 陆怜的手被慕幽笛的飞刀划伤,枪走火响了一声,掉在地上。 这时,水泥厂里响起激烈的枪声。 砰砰砰…… 陆怜一惊,怎么回事?他赶紧捂着手掌跑了出去。 而刚跑出办公室的慕幽笛,也是没想到枪声来得那么突然。她不知道这个枪声从哪里传出来的。 她拿出手枪,悄悄从走廊小跑去车间看一下什么情况。 水泥厂外。 李探长和宴霜听到枪声俱是一惊,同时朝水泥厂方向看过去。不过这个三米高的墙挡住了视线。 “走,跟我来。”李探长拉着宴霜沿着墙壁往后面跑。 宴霜任由他拉着走。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声,比刚才的更加激烈的枪声响起。 李探长带着宴霜爬上三米高的墙,正要跳进去。 轰! 仓库发生爆炸,冲天的大火直冲云天,染红半边天,将仓库包裹住,巨大的冲击力把三米高的围墙推倒,李探长和宴霜两人摔下高墙,滚落到地上。 轰!轰!轰! 仓库接二连三发生爆炸。 灰色浓烟夹杂着金红色的火光让天空一片猩红,极其恐怖。 那几辆军用卡车被仓库的爆炸波及,整辆车震了一下,车玻璃全部震碎,停在路边,里面的司机生死不明。 而岛田的小轿车则因为距离较远,幸免于难,司机一个急刹和后退,最后打了一个转向,疯狂朝水泥厂大门冲过去。 岛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个动静一看就是兵工厂被人端了。他虽然生气,但逃命要紧,他也顾不得里面还有陆怜和慕幽笛,甚至还有几千个兵工厂工人,只管自己逃出生天。 车间里,兵工厂的工人在疯狂拍门,但是没人来开门放他们出去。 爆炸声已经吓坏了那些瘾君子,他们有些因为毒瘾发作到处撕咬,有些因为害怕,极度恐慌,将车间里的武器零部件到处扔,每个人都已经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被锁在车间里,是因为潜伏在兵工厂里的斧头帮成员,将车间的大门和仓库的大门全部都从外面反锁了。 陆怜也被斧头帮的人捉住,反绑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们在他的办公室里也放了炸药。 陆怜瞪大眼睛,“不要,不要,你们快放了我,我…我是……呜呜呜……” 潜伏在兵工厂里的那个人阴沉着脸,将一块布塞进陆怜的嘴里,不让他继续说话,然后一字一句说道:“你是替日本人做事的走狗,你是残害同胞的汉奸,我们斧头帮死去的兄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必须死。” 陆怜疯狂摇头,但无济于事。 斧头帮的人离开后,陆怜在极度惊惧中看到他的办公室瞬间爆炸,而他也随着这场爆炸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陆怜或许已经后悔刚才没有及时离开,后悔没有听慕幽笛的劝告,不过人生没有后悔药。而且劝他离开的慕幽笛此刻也被锁在仓库里。 慕幽笛没想到斧头帮的人竟然将所有的仓库门全部反锁。她不得不一边顶着门,一边用枪射击锁眼,试图用子弹射穿这个门锁。 仓库的灯闪了闪,终于还是灭了,看来他们把电路也切断了。 仓库里一片黑暗,这时,慕幽笛隐约闻到一股烟雾味道。她心道:坏了!这种仓库密闭性好,很容易窒息。 她连忙用力推仓库大门,在缝隙中,将枪口对准锁芯,砰砰砰… 铁锁终于咔嗒一声打开。 烟雾越来越浓重,慕幽笛屏住呼吸,将铁锁弄掉,然后一点一点把铁链扯开,最后才推开门。 只不过她还是晚了一步,隔壁原料仓库发生爆炸,而她所在的仓库连带着一起爆炸。 轰! 轰隆的一声,仓库的房梁和屋顶被炸开,坍塌下来。 “啊!” 慕幽笛来不及逃,被压在两根房梁和铁皮房顶之间,她的后脑勺逐渐溢出鲜血。她挣扎了一下,忽然感觉到头晕目眩,慢慢的,她逐渐陷入昏迷中,最终闭上眼,一动不动。 第126章 水泥厂爆炸2 水泥厂外,李探长和宴霜也被厂房巨大的爆炸波及,两个人被倒下围墙砸到,头破血流。 李探长耳朵嗡嗡嗡地响,脑袋也一阵阵晕眩,他缓了缓,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手上都是温热的液体,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鲜血。 他想起宴霜,立刻喊道:“金先生,你还好吗?” “嗯……”一旁的宴霜艰难地应了一声,“还好。” 李探长听到宴霜还能应答,说明问题不大。他问宴霜:“还能站起来吗?” “脚好像被压折了。”宴霜答道。他的脚在砖墙倒塌的时候被压到,钻心的疼。 李探长循着声音,用手探一下他脚踝的伤情,发现并没有被压断,“没事,就是脚扭伤了,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好。” 宴霜闻言,松了口气。 李探长的腿脚也被砖墙砸到,隐隐作痛,他挣扎着站起来,顺手将宴霜也扶了起来。 两人抬头看向水泥厂里面,发现整个水泥厂已经陷入火海之中,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熊熊大火肆虐地燃烧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仿佛要将整个水泥厂吞噬殆尽。 两人目光一转,就看到远处岛田的车冲出火海,逃出水泥厂。 “是岛田的车。”宴霜说道。 李探长沉下脸,因为整个水泥厂,除了岛田,似乎并没有其他人逃出来。他知道这里面有上千个兵工厂工人。这场大火岂不是吞噬了这些工人的性命? 他急忙一瘸一拐地想要追过去拦截。不过由于他的速度太慢,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快速远去。 他追了一段路,实在跑不动了,只能作罢。这时,水泥厂的另一条路上似乎隐约响起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李探长疑惑地侧头看过去,不过眼前漆黑一片。 他又仔细听了一下,周围除了兵工厂里的武器不断爆炸的噼啪声,并没有其他的声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就不再理会。 这时,宴霜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李探长想到兵工厂里还有上千个工人的性命等待救援,对宴霜说道:“我回去叫救援,你跟我一起走吧?” 宴霜回头看了眼水泥厂的大火,摇摇头。“我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李探长担心宴霜冲进火海自找死路,于是强行将他拉走。 宴霜被李探长拽走,走着走着,胸口一阵窒息感,他用手捂着胸口。 李探长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宴霜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才说道:“刚才胸口像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 李探长想了想,说:“可能是刚才砖墙倒下的时候砸到胸口了,赶紧回城里找医生诊治。” “可能吧……”宴霜回头看向水泥厂火海,那片猩红的天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股心痛和窒息感似乎预示着什么。 李探长先回警政厅召集人马,赶去水泥厂救人,然后他才驱车将宴霜送去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他才发现宴霜已经陷入昏迷。 原来,刚才倒下的砖墙不仅砸了他的腿脚,还砸了他的脑袋。 李探长赶紧让护士紧急抢救宴霜,而他自己则要返回水泥厂指挥救援和救灾工作。 如果水泥厂里一个工人都没出来,今晚的大火将成为明天全国的头版新闻,他这个警长的位置也到头了。 两个时辰后。 当李探长带着大队人马再次来到水泥厂时,发现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熊熊大火持续燃烧着,火势借着呼呼的大风已经有蔓延到周边山地的迹象,可能因为里面有军工原料,大火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尽管消防队已经到位,但火势之大让人几乎无法靠近。 李探长看着火海,眉头紧锁,里面的工人恐怕已经全部罹难了。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还是不放弃。他大喊道:“快!灭火,救人!” “是。” 消防队和警员的表情都很严肃,他们快速集合,消防队开着一辆消防车,撬开水泥厂的消防井,用抽水机将井里的水抽出来灭火。 但火势大,过火面积也大,这个小小的消防井根本无济于事。 警员们只能在周围拉起警戒,避免有人因好奇围观而遭殃。 李探长的目光紧紧锁定火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他心里着急却无法改变什么。 拂晓时分,天色渐亮,这场大火的火势才得到控制。 直到清晨,水泥厂的明火已经全部扑灭,但厂子里依然冒着浓烟。 李探长带着消防队和警员们跑进火灾区域,他知道兵工厂车间的位置,所以直接领着他们跑向车间。 只不过,等他们到达车间外,眼前的场景让疲惫一宿的消防队和警员们心头一震,很多见惯死亡的消防警察们冲出去呕吐。 就连李探长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跑到一边吐了出来。 缓了好一阵,李探长和警员们忍住反胃,重新走到车间门外。 眼前呈现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数百具被烧焦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层层垒叠在一起! 从这些惨不忍睹的遗骸可以推断出,当时的情况一定极其混乱不堪。很明显,这些人曾试图不顾一切地冲破那扇车间大门以求生路,然而他们最终未能如愿。 由于恐慌和绝望的驱使,车间工人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向紧锁的大门,但这种冲动反而导致了可怕的后果:人群相互推搡挤压,在这狭小而拥挤的空间里,前面的工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更糟糕的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逃生的洪流之中,堵塞和踩踏不可避免。 所以李探长他们看到的场景,就是无数具朝他们大张着嘴的黢黑的尸体,李探长他们仿佛看到车间里无数双惊恐的双眼正看着他们,无数双手正朝他们抓过来,无数双脚无情地踏在他们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四溅…… 这些尸体生前的模样,李探长甚至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感受到胸口的窒息感,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其中一个警员发现了他的异样,忙问道:“警长,您没事吧?” 李探长摆摆手,“你们处理一下这里,把这些工人的身份记下来,找到他们的家人,报丧!” “是。”警员郑重说道。 李探长慢慢走出去。 他走到一处空地上,拿出一根烟和火柴,哆嗦着手点燃,猛吸一口,缓缓吐出那一缕白烟,心绪才稍微安定下来。 他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远处出神。 这里好像是一个宽阔的靶场,算是整个水泥厂为数不多的没有被大火焚毁的地方。 忽然,李探长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件黑色的衣服,他立刻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 他看着这件衣服,摸着衣服的布料,总觉得这布料有点熟悉…… 这时他想起之前爬墙进来的时候,似乎捡到过同款布料。 李探长赶忙伸手进兜里,将那块布条拿出来,他将衣服和布料一对比,确实是一模一样的,他将衣服翻来覆去检查一遍,才从衣服底部找到一个类似的缺口,他将布料放进缺口,正好吻合。 这件衣服的主人难道也在这里?那他和这次的爆炸案有没有关系? “报告警长,有发现!”一个警员忽然跑过来说道。 “什么发现?”李探长问。 警员说:“在里面发现一具焦尸的残肢。” “残肢?”李探长惊讶。 那名警员稍稍顿了下,才缓缓说道:“报告警长,经过我们初步勘查,那个人是被炸死的。炸药就放在他办公室里,所以到处都是爆炸后的残骸和碎片,惨不忍睹。” 李探长听了警员的汇报,不禁皱起了眉头,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 这场爆炸,恐怕人为因素较大,他看着手里的衣服,忽然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现场勘察的警察一个接一个跑过来汇报。 “一号仓库发现炸药的痕迹。” “二号仓库发现地雷炸过的痕迹。” “三号仓库发现火药粉燃烧的痕迹。” …… 李探长皱起眉头,他知道这里是兵工厂,有这些东西并不稀奇,可这些东西在同一时间爆炸,绝对是早有预谋。 忽然,守在水泥厂外的警员跑过来,说道:“报告警长,大批记者过来了,他们申请进来做第一现场报道。” 李探长不耐烦道:“守住警戒线,别让他们靠近。” “是。” 警员离开后。 李探长将黑衣服放进证物袋里,继续在水泥厂里搜查。 第127章 陆家变故 医院里,宴霜躺在病床上,额头和后脑勺被包扎着,左腿也被夹板夹着。 他幽幽转醒,睁开眼就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在家里。 这时旁边的护士看到他醒来,说道:“你醒了,该换药了。” 宴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医院里。他记得自己在水泥厂遇到李探长,水泥厂发生爆炸,然后他被李探长拉上车逃离那里,之后的事他完全记不得了。 这时候,他的额头和后脑隐隐作痛。他伸手想揉揉太阳穴。 护士立刻阻止他,“别动,小心伤口。” 护士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下敷在额头和后脑上的药。 他问护士:“护士小姐,我在这里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护士说道。 宴霜惊讶,一天一夜?那水泥厂那边怎么样了? 随即他想到水泥厂爆炸案那么严重,应该已经见报了。他问护士要了这两天的报纸。 护士递给他报纸。 宴霜一看到报纸,果然如他所料,整张报纸都是水泥厂爆炸的消息。当他看到爆炸案的伤亡人数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一千三百多人伤亡! 他连忙翻过另一面,看到整整四个版面的伤亡名单,简直触目惊心,他飞快地浏览上面的名单,既想知道又害怕看到慕幽笛的名字在上面。 他反复看了几遍,并没有看到慕幽笛的名字,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自己找遍了整个南京城,都没有找到慕幽笛,她会在哪里呢? 护士换完药后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李探长拎着一篮子水果进来。 “你醒了。” 宴霜看到李探长,表情很惊讶,他竟然有时间过来探望自己。 “探长怎么有时间过来?水泥厂的案子办完了?” 李探长放下水果,苦笑道:“怎么可能,那可是大案子,不过这案子已经被中央下派的专案组接手了,我现在是停职状态。” 啊? 宴霜没想到李探长竟然被停职了。 李探长笑笑,停职只是为了安抚民心。 虽然水泥厂大火不是他放的,千余人的重大伤亡事故不是他造成的,但这个案子被爆出来后,造成民怨沸腾,他必须承担。 而且他作为中央特工,停职是为了从暗处调查案子,毕竟这个案子比较敏感,涉及到日本在南京私设兵工厂,如果查实他们私造武器并用于战争,这可是重大的危害国家安全罪,可以照会日本大使,关闭使馆,遣返所有驻华使馆人员。 他知道水泥厂跟岛田有关,但更多的消息他并不清楚,他这次来探病,其实也是有些问题想问宴霜。 李探长先看了下宴霜的伤势,发现只是腿脚骨折了,脑袋砸破了,轻微脑震荡,不算太严重。 宴霜见李探长停职了还惦记自己的伤势,抽时间来探望自己,又想到自己是李探长送到医院紧急抢救才得以保命,立刻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谢:“李探长,谢谢你救了我。” 李探长笑了笑,“无碍。” 他想了一下,问宴霜:“关于水泥厂的事,慕幽笛跟你提过吗?” 宴霜点点头,叹口气,道:“慕幽笛告诉我,水泥厂其实是兵工厂,岛田是兵工厂的幕后老板,陆怜是兵工厂的总经理,他们造的兵器被运到全国各地。” 陆怜?就是那个被炸死的男人? 李探长记得之前见过他和岛田在车间谈到武器图纸的事,没想到…… 李探长一想到爆炸现场的场景,就忍不住一阵反胃。事实上这两天他吃不下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兵工厂车间里的惨状,已经成为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晃晃脑袋,试图转移注意力,继续问宴霜:“慕幽笛还告诉你什么?” 宴霜想了下,摇摇头,“幽笛没有说太多,不过……” “不过什么?”李探长追问。 “不过她提到过仁爱医院,说那里有什么特效药。”宴霜忽然想起慕幽笛曾经查过仁爱医院的特效药。 李探长一怔,宴霜怎么提起仁爱医院了? 就听宴霜继续说道:“邝世铭死于赵孝延劝他服用的特效药,而赵孝延的特效药由岛田提供,岛田的药则是从仁爱医院拿的,那种特效药其实是慢性毒药,一般服用后一至三个月内起效,会造成五脏六腑衰竭。” “什么?”李探长震惊。 他没想到慕幽笛竟然查出那么多重要信息,而且关于邝世铭的死,他也调查过,只不过查出的信息有限,他更想不到邝世铭竟然是赵孝延杀的,如今赵孝延死了,会不会是密查组那边下的手? 如果是这样,他要不要请示一下上级,尽快结案?不然查到自己的兄弟部门,恐怕不好交代。 他知道上面似乎还在继续调查邝世铭的案子,如果死因已经查清楚,那么如今调查的方向,恐怕是邝世铭涉及了什么机密。 同时,李探长惊讶地发现,这一系列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案件背后,竟然都若隐若现着同一个人的身影——岛田! 随着案件逐渐浮出水面,表明这个岛田绝非等闲之辈。他像是一只隐藏在中国的蜘蛛,精心编织着一张巨大而精密的网,将相关人员牢牢地困在了网中,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罪案。 更为可怕的是,他不仅仅是幕后黑手那么简单,而是对整个犯罪过程有着近乎完美的掌控力。 令李探长惊讶的是,尽管自己已经察觉到他与众多案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却始终无法抓住他确凿的犯罪证据,让他得以一次又一次逃脱法律的制裁,全身而退。 李探长烦躁地想,这个岛田到底要干什么? 而此时,李探长不知道的是,在他口中罪大恶极的岛田,已经用他的中国学生身份李秉臻,在日本大使馆的运作下成功登上了回日本的渡轮…… 整个水泥厂爆炸案,被推出来顶罪担责的人,竟然是被炸得粉碎的陆怜。 由于陆怜已经在爆炸中身亡,老百姓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于是找到了陆家,整个陆家祖宅被老百姓打砸焚烧。 陆家长辈们迫于压力,经过一番权衡,最终做出决定——将陆怜的母亲、陆曼以及她的母亲全部推出来赎罪,以平息众怒。 与此同时,三人不仅被逐出陆家,就连过世的陆部长和陆怜,也被从家族的族谱中除名。至于陆曼和她母亲居住的新宅,也被陆家收回并瓜分。 陆曼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流浪街头的一天,她们三个人被老百姓用臭鸡蛋烂菜叶猛砸,甚至有百姓用石头砸她们。 大夫人被砸得头破血流,陆曼和她母亲扶着大夫人到处求医问药,却没有任何一个诊所和医院愿意收留诊治。 就这样,大夫人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失血过多,不幸身亡。 然而命运弄人,大夫人去世后没多久,又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降临到陆曼和她母亲的头上。 一天夜里,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将躲在桥洞下的陆曼和她母亲抓了起来,这些人毫不留情地将她们绑上石头,扔进了冰冷湍急的河流之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二人,两人随着石头快速下沉,陆曼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求生的本能让她沉底后使出浑身解数解绑,终于在最后时刻解开,用尽全力冲出水面。 她的肺快要憋爆炸了,她大口大口喘气,缓了一下后,她又快速潜进水里解救母亲。 找到母亲的时候,陆曼惊恐地发现,母亲已经溺水身亡了。母亲脚下的石头牢牢牵住她的脚,她逃无可逃。 陆曼抱着母亲的尸体悲痛欲绝,差点再次呛水。 她忍着悲痛重新冲出水面,冰冷的河水淹没她的母亲,也淹没她的泪。 自此以后,陆曼便彻底成为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人。她迷茫地坐在河岸边,冬天的冷风吹着她冰凉的身躯。 她想过随母亲而去,但是她又不甘心,她恨极了岛田,恨极了日本人,也恨极了陆家人。这些仇恨让她重新恢复了力气,她最后看一眼河水,拖着冰凉疲惫的身躯缓缓离开河岸。 第128章 死讯 1927年12月24日,也就是民国十六年的圣诞夜前夕。 距离水泥厂爆炸已经过去两周了,人们已经渐渐遗忘了这段惨痛的新闻。 南京城里如今洋溢着圣诞节日的欢乐氛围,大街小巷的洋商人们用圣诞树装点着自己的店铺门口。 宴霜病情不算严重,在一周前已经出院了,不过腿脚走路还是一瘸一拐,所以他走路时要用一条拐杖支撑着。 他又开始寻找慕幽笛,只不过这次他去日本大使馆的时候,被告知岛田已经离开中国,返回日本完婚。 宴霜失望地离开日本大使馆,走出大门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曼?” 宴霜不太确定地叫住前面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陆曼听到有人叫她,愣了一下,转身看过去,就见宴霜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金…宴霜?”陆曼还记得慕幽笛的这个所谓的表弟。 “是我,你怎么在这里?陆家的事我听说了……”宴霜也是出院后才知道陆家被陆怜牵连,祖宅被烧,伤的伤,失踪的失踪,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曼。 陆曼表情尴尬,手忙脚乱地将那件已经显得十分破旧的衣服用力往上拉了拉,试图把自己的整个脸部都遮挡起来,害怕路人认出她来。 宴霜环视周围,然后指着不远处一家成衣店,对陆曼说道:“我给你买件大衣御寒吧,这几天又降温了,很冷。” 陆曼犹豫了,她从千金小姐到落魄街头,这些天的落差太大,如今被宴霜施舍,心里难免觉得被羞辱了。 宴霜说道:“我不是可怜你,而是有事请你帮忙。” 陆曼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事?”她看着宴霜拄着拐杖走路,疑惑道:“你的腿……” “受伤了,还在康复中。”宴霜说道。 宴霜面色渐渐变得严肃,道:“慕幽笛失踪了,我找遍了整个南京城也找不到她,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幽笛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陆曼惊讶,连忙问道。 她之前还想去找慕幽笛,没想到慕幽笛竟然失踪了,怪不得水泥厂爆炸案后,陆家遭逢变故那么轰动的事,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宴霜仔细想了一下,说:“大概三周前,她说要去夜探岛田的办公室,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失踪后,我几乎跑遍了所有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但一无所获。就连日本大使馆那边,我也去打听过了,可是岛田矢口否认她曾去过,我担心她出事,陆曼,你能帮帮我吗?” 陆曼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如果不在岛田那里,或许在密查组,可能她接到什么秘密任务,不方便现身。”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也跟着着急起来,她知道陆家出事慕幽笛不会坐视不理,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她。但半个多月了,慕幽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宴霜问陆曼:“你现在住哪里?” 陆曼苦笑,“你也看到了,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宴霜说道:“慕幽笛以前住的房子还在,你去那里住吧。” 陆曼沉默了。 她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宴霜的可怜和施舍,而是这些天来,她感受到最多的就是唾弃,嘲笑,侮辱和驱赶。 她去特调处找骁豫龙,遭到组员的嘲讽和奚落,骁豫龙始终没有露面,似乎有意躲着她,目前为止,只有宴霜肯帮助她,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陆曼眼里噙着眼泪,点点头,“好,谢谢你!” 宴霜其实是在报答陆曼之前的恩情,想当初,他追着慕幽笛从北平到广州,陆曼一路默默照顾着他和慕幽笛。 陆家遭逢大变,宴霜又怎会坐视不管呢?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助陆曼度过眼前的难关。他相信如果慕幽笛在这里,也会同意他的做法。 宴霜带着陆曼去成衣店买了些衣服,接着带她去吃了顿饭,最后带她去慕幽笛曾经的公寓,屋子里面虽然被搬空了,不过好在添置一些家具并不难。 他在公寓里添置了一些基本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弄好一切后,他给陆曼留下一些钱才离开。 宴霜回到新家小巷的时候,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家门口。 岛田的车? 宴霜疑惑,岛田不是回日本了吗?为什么他的车会出现在这里? 他渐渐走近轿车。 这时,车门打开,宴淩下车。 宴霜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四哥。他诧异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四哥打听到他的新家,他一点都不好奇,四哥的能耐他太了解了。 宴淩看着宴霜,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他租来的新公寓。 “进去吧,我有事跟你说。”宴淩说道。 宴霜见宴淩表情郑重其事,就点点头,领着宴淩进入公寓。 他打开门,请宴淩进屋。 宴淩抬脚缓步走进宴霜的家,他看到屋里全部都是两个人的东西,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跟那个王素梅住在一起?” 宴霜摇摇头,“我跟慕幽笛住在一起,不过她失踪了。” 宴淩对于慕幽笛失踪的事漠不关心,或者说,他还很满意这个结果。 宴霜想起宴淩似乎找他有事,于是问道:“四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宴淩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宴霜接过信封,打开来一看,惊讶道:“婚书?四哥,你要娶那个藤田惠美做妾吗?可她是日本人!” 宴淩沉默片刻,才抬眼看着宴霜,缓缓说道:“我已经跟书婉仪和离了,娶藤田惠美为妻。” 宴霜难以置信地看着宴淩,怒道:“四哥,你跟四嫂和离了?四哥,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四嫂跟你十几年,你们还有孩子,你怎么能抛弃她们母子?”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子。”宴淩表情有一瞬的痛苦,但很快就消逝了。 宴霜捏着手里的婚书,恨恨地扔在地上。“四哥,你们的婚礼我不会去的,我也不会祝福你们。” 宴淩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婚书,重新装进信封里,“我只是来通知你,至于去不去,随你。”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站定,他回身看向宴霜,视线又扫向了他精心布置的房子,叹道:“你别等慕幽笛了,她已经死了。” 宴霜倏然看向宴淩,快步冲过来,揪住他的衣服,“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慕幽笛死了?你说清楚!” 宴淩任由宴霜揪着,看着他着急的脸,想了下,说道:“之前,我去水泥厂出货,看到慕幽笛被岛田绑着,锁在仓库里,她……让我给你报平安,不过,第二天,水泥厂就爆炸了,她应该没逃出来……” 闻言,宴霜的头一阵晕眩,身体晃了一下。他瞪大眼睛看着宴淩,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他心脏一滞,整个人没办法呼吸,脑中嗡嗡嗡地响着,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宴淩发现了他的异常,连忙叫道:“六弟,你怎么了。”他伸手扶着宴霜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宴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宴淩,冲出门去。 宴淩吼道:“你去哪里?” 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宴霜没有回答他,冲下楼后,跑向小巷子外,坐上一辆黄包车,朝水泥厂的方向去。 宴淩坐上车,驱车追了上去。 第129章 死亡疑云 水泥厂外,寒风萧瑟。 宴霜呆立在倒塌的砖墙外,怔怔地看着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水泥厂,心如刀绞。 “幽笛……”他喃喃道。 他没想到自己找遍全南京城,慕幽笛竟然被岛田绑到了水泥厂囚禁起来,如今就连尸体也没了。他和慕幽笛没能见最后一面。 宴淩走上前,站在宴霜的身旁,抬眼看向焚烧后的水泥厂,心里庆幸自己提前一天交接完货物,不然他也会像陆怜一样…… 宴霜问宴淩:“她被关在哪里?” 宴淩看着已经倒塌的厂房仓库,根本辨认不出哪个位置。 他指着被焚烧最严重的地方,说道:“就是那里。” 宴霜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幸好宴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宴霜推开宴淩的手,一瘸一拐地朝水泥厂废墟走进去。 他跨过倒塌的砖墙,走到一片片倒塌的屋顶铁皮上。 一路都是断壁残垣,爆炸使得整个厂房崩塌,甚至砖墙都被炸粉碎,满地都是军用设备的零部件,一片狼藉。 他走了一阵,才走到宴淩指出的仓库位置,他在仓库废墟上站定,凝视着这片坍塌粉碎的区域。 宴霜问宴淩:“你看到她的时候,她有受伤吗?” 宴淩回想一下,摇摇头,“岛田只是绑住她,将她囚禁在仓库里,并没有用刑。”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宴霜接着问。 “她只是让我替她报平安,让你放心。”宴淩说道。 宴霜沉默地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宴淩想了想,说:“对于这场爆炸,岛田也很意外,他其实并不想慕幽笛死。” 宴霜转头,冷冷地看着宴淩,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他绑架囚禁幽笛,她就不会死。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我就能早点救出她,她就不会死。” 宴淩也冷冷地回视宴霜,沉声道:“就算她不死,你们也注定不会有未来。” 听闻此言,宴霜原本就冰冷的面容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眼眸微眯,死死地盯着宴淩,仿佛要喷出火来。 与此同时,宴淩也毫不退缩,以冰冷的目光回视宴霜愤怒的视线。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互不相让。一时间,两兄弟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两兄弟的对视。 “你们怎么在这里?”李探长说着,缓缓走了过来。 宴霜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李探长,宴淩也转头看过去。 李探长敏锐地觉察到两人间的火药味,他很诧异。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这两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金宴霜为了找慕幽笛,那么,金宴淩呢? 宴霜在这里见到李探长也很惊讶,李探长不是已经停职了吗?他来这里,难不成还在继续查案? 他问李探长:“探长又为什么来这里?” 李探长笑笑,“有些事想不通,所以来看看。” 他看向宴淩,意味深长地说道:“唉,可怜陆家家破人亡,助纣为虐终将害人害己,金先生,你说是不是。” 宴淩冷冷地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李探长警告他:“岛田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狠辣手段和谋略,你小心玩火自焚。” 宴淩道:“无需你多管闲事。” 李探长笑笑,表情极尽嘲讽。他目光又转到宴霜的身上,问道:“慕幽笛的消息……” 他还没说完,就明显觉察到宴霜的表情不对劲。 宴霜问李探长:“探长,你们找到的一千多具尸体里,没有慕幽笛吗?” 李探长诧异,“你是说,爆炸的时候慕幽笛在这里?” 宴霜点头,表情痛苦。 李探长犹豫了一下,道:“这……倒是有几具残肢没找到苦主……” 看到宴霜隐忍着悲痛,他不忍心再说下去,劝道:“其实也不见得是慕幽笛的。” 忽然,他想起那件衣服,问宴霜:“慕幽笛失踪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 “晚礼服。” 宴霜记得最后一面,是在那场宴会,她穿的是晚礼服。不过慕幽笛去做任务肯定不会穿那个。 “黑色大衣。” 宴淩记得见她最后一面时,旁边放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李探长目光一闪,看来宴淩是最后见过慕幽笛的人,他问:“是黑色的呢子大衣?” 宴淩点头,确认了他的想法。 李探长恍然。原来爬墙打探水泥厂的人,竟然是慕幽笛。 他叹口气,缓缓说道:“爆炸过后,我在这里确实捡到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已经作为爆炸案的证物,放在警察局里了。” 宴霜听了李探长的话,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的心脏再次隐隐作痛。 “金先生,慕幽笛的死,我很遗憾,请节哀。” 李探长也很惋惜,毕竟慕幽笛是戴雨农的手下,戴总那样的人物,带出来的兵绝对是杀手中的佼佼者。 宴霜痛苦地捂着心脏,缓缓转过头,看着宴淩,恨声道:“你还要替岛田做事吗?他私造武器,残害我们的同胞,这个兵工厂吞噬了一千多条人命,还吞噬了你弟弟的爱人,你还要替那些日本人卖命吗?” 宴淩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宴霜,默然不语,他有他的想法和目的,所以他还是会继续为日本人卖命。 宴霜见宴淩这个态度,就知道他这个四哥不撞南墙心不死,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改变想法。 宴霜对宴淩很失望,他最后深深看一眼水泥厂废墟,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李探长也转身离开,他快走两步跟上宴霜,驱车送他回城里。 与此同时,在大上海的租界区内。 这里充满繁华喧嚣和灯红酒绿,又是另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大上海的圣诞夜节日氛围比起南京来要更为浓厚几分。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以及各式各样精美的装饰品,将整个街道都装点成了一个梦幻般的童话世界。 在租界区的一栋洋房二楼的房间里,一个浑身包裹着纱布的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床边坐着一个焦急的中年男人,他皱着眉头,表情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 一旁,外国医生和护士为床上昏迷的病人做了检查,表情却很凝重。 中年男人察觉到外国医生的异样,眉头立刻皱得更紧,他忙问道:“麦克医生,我女儿的伤势如何了?” 被称为麦克的洋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凝重地说道:“上原先生,经过我们医护人员的专业诊断,令爱的生命体征总体稳定,成功度过了危险期,然而……” 说到这里,麦克医生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中年男人接着说道:“可是,由于她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尤其是后脑部位遭受了重创。尽管目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这次受伤极有可能对她今后的智力以及记忆力造成严重的影响。所以,您要有个心理准备,令爱恐怕会短暂失忆。” “失忆?” 听完麦克医生这番话,中年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紧紧抓住麦克医生的胳膊,祈求道:“麦克医生,求求您,无论如何都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 麦克医生拍拍中年男人的手背,安慰道:“上原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第130章 启程上海 麦克医生和护士离开后,中年男人依然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人,他伸手轻轻抚摸包扎着绷带的额头,喃喃道:“梅香,父亲终于找到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 一个女佣敲敲门,走了进来,说道:“先生,太太请您下楼一趟。” 中年男人闻言站了起来,不舍地看一眼床上的人后,走了出去。 房间门被关上后,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这间拥有粉色床幔的房间,皱起眉头,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不过她也不记得她熟悉的地方是哪里。 其实她在医生护士检查的时候,就已经转醒,不过出于警惕谨慎的性格,她放慢呼吸,控制着自己的心脉跳动,以至于麦克医生没有发现她已经提前苏醒。 这个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缠满白色绷带的人,正是在南京水泥厂大爆炸后,被神秘人救出来的慕幽笛。 如今的慕幽笛,已经成为上海租界区的上原家失散多年的大小姐上原梅香。 不过这个消息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上原家准备在新年之际开一个大型派对,到时候向所有参会嘉宾宣布这个好消息。 慕幽笛如今处于失忆状态,不过她的杀手本能却并没有遗忘。 这时,房门被打开,两个女佣端着药汤走进来。 慕幽笛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两个女佣走到她的床前。 只见其中一个女佣,将手中那碗药汤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之后,便开始上下打量起躺在床上的慕幽笛来。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女佣扭头,对站在身旁的另一个女佣嘀咕道:“哎,你说……这床上躺着的人,真的是咱们府上那位失踪多年的上原小姐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啊!该不会是什么人冒名顶替混进来的吧?毕竟上原小姐已经失踪多年,谁又能证明她就是本人呢?你说是不是……”说着,她的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旁边的女佣赶紧打断她的话,“嘘,别说了,你不要命啦!要是让老爷听到,你我小命不保。” 那个女佣撇撇嘴,不以为然,继续小声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你看府上哪个人不怀疑她的来历?就连夫人也……” “闭嘴!”另一个女佣立刻喝止她,“做好我们份内的事,主家的事咱们别多管,更别多言,小心祸从口出,懂吗?” 那个女佣暗暗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地看另一个女佣,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另一个女佣无奈,本来需要两个人的工作,她只能独自伺候慕幽笛喝药。 虽然知道慕幽笛还在昏迷中,她还是轻声说道:“小姐,该喝药了。” 说着,她将药汤端起来,自己先尝了一下,觉得温度适中,这才用小勺子将药汤舀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掰开慕幽笛的嘴,将药汤滴进去。 慕幽笛将整碗药汤喝完后,她用绢帕擦拭干净慕幽笛的嘴唇和脖颈,收拾一下桌上的碗勺,女佣端着碗勺走了出去。 慕幽笛再次睁开眼。 刚才两个女佣的话她都听到了,原来,自己是这个上原家失踪多年的女儿?不过那个女佣也说了,上原家似乎除了上原先生,其他人都怀疑她的来历。 慕幽笛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原家失踪的大小姐。 不久后,药汤的药效渐渐起作用,慕幽笛开始感觉到困倦,她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缓均匀,慢慢入睡。 远在南京的宴霜,手上捧着一束白花,静静地站在一座坟墓前。 这里是国民政府为水泥厂爆炸案死难者集中修建的墓地,由于没有躯体,宴霜只是为慕幽笛建了这座衣冠冢祭奠。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和思念,将手里的花放在墓前,然后轻轻捧起一抔土,小心翼翼地撒在慕幽笛衣冠冢上。 他和慕幽笛分开了十七年,相聚不过半年,如今却阴阳两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如果有缘无分,为什么要让他和慕幽笛相遇? “幽笛,我们的相聚为什么那么短暂?我好想你……”宴霜喃喃自语。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宴霜的心头,北平曦苑相遇,那个戏台上自信唱着穆桂英挂帅的慕老板,让他重回十七年前的初遇时光……之后一起逃离北平,一路南下,辗转至广州,最终又来到了南京。在这段充满惊险和危机的路程中,他和慕幽笛相互扶持,彼此依靠……那些与慕幽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今都成了宴霜心中最珍贵的宝藏。然而,如今慕幽笛已经离他而去,只留下这座孤独的衣冠冢陪伴着他。 宴霜痛苦地蹲在墓前,泣不成声。 不远处,陆曼也捧着一束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她内心的痛苦丝毫不逊色于宴霜,要知道,陆曼与慕幽笛之间有着长达整整十七年的友谊。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们俩一同经历了无数风雨和生死。 起初,两人在训练时相互竞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竞争却逐渐转化成一种面对困难和挫折的默契。 之后,她们一起做任务,共同成长,相互扶持。不知不觉间,两人成为了可以将彼此性命相托的生死之交,这份深厚情谊让陆曼听到慕幽笛的死讯,甚至是死无全尸的时候,整个人像被掏空的躯壳和灵魂,她受不了打击,瞬间倒地,昏迷了一天一夜。 苏醒后的陆曼仍然难以接受慕幽笛死亡的事实,不过,当她来到墓地,看到宴霜蹲在地上痛哭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陆曼一步一步走到衣冠冢旁,静静地伫立在墓前,目光凝视着墓碑上镌刻的“慕幽笛”三个大字,渐渐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喃喃道:“幽笛……” 她放下花,掩面哭泣。 四周那些干枯的树木,仿佛感知到陆曼和宴霜内心深处那份无尽的悲痛。在寒冷刺骨的风中,树枝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奏响一曲哀伤的乐章。 寒风呼啸,不仅带走了两人眼角滑落的热泪,更是将那份悲痛之心逐渐吹得冰冷。 宴霜缓缓站起来。 陆曼看着他,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宴霜仰面望天,长叹一口气,说道:“去上海,找我的五哥和四嫂。” 他转头看向陆曼,问道:“你呢?” 陆曼垂下眼帘,淡淡说了两个字,“复仇!” 宴霜忽然想到一生沉浸在复仇漩涡中的慕幽笛,内心又是一叹,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劝,尤其是国仇家恨,所以他只是说道:“需要我帮助的话,去上海找我。” 陆曼抬眼看他,笑了笑,说道:“我会的,谢谢!” 她轻声对着墓碑说道:“幽笛,再见!”说完,缓缓转身离开。 陆曼走后,宴霜仍旧站在墓前,久久凝视着那座心爱之人的衣冠冢,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慕幽笛的笑容。 最后,他也转身离去。 但宴霜知道,无论走到哪里,慕幽笛都会永远活在他的心里。 第131章 一家人 公元 1928 年 1 月 1 日,随着新历年关的钟声缓缓敲响,人们满怀期待地迎来了民国十七年的崭新开端。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街头巷尾,孩子们欢快地奔跑嬉戏,大人们三五成群,互道新年吉祥,此时此刻,整个南京城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之中。 宴霜拎着一个箱子,胸前挂着慕幽笛送给他的相机,走到一个宴会厅的门口。 他透着微微打开的门缝,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热闹喜庆的情形。 此时的宴会大厅里,两个新人正在交换戒指,而那对新人,正是宴淩和藤田惠美。 今天是宴淩和藤田惠美的大婚之日,也是宴霜离开南京前往上海之时。 璀璨华丽的婚礼现场,众多日本大使馆高层坐在前排,国民政府部分高层也受邀参加,而整个婚礼现场,却没有新郎的任何一个亲人参与。 宴霜已经从国民政府外交部辞职,如今的他,再次成为一名手持照相机,记录人间百态的游记作者。 他最后看一眼婚礼上微笑相拥的那对新人,默默转身离开。 不久后,宴霜登上去往上海的列车,只是这次离开,他形单影只,身旁再也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陪着。 宴霜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渐渐出神,一坐在火车上,他就情不自禁回忆起自己和慕幽笛从北平到广州,再从广州到南京这一路的惊险坎坷路程,那些或美好或残酷的记忆片段,终将成为他和慕幽笛在一起的珍贵回忆。 与此同时,上海公共租界区的上原家。 今天是上原家大小姐病愈拆绷带的日子。 房间里,上原先生和太太美和子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边忙碌的医生和护士。 麦克医生和护士正小心翼翼地给慕幽笛拆解绷带。 慕幽笛的伤基本已经痊愈,所以当麦克医生解开她腿上和腰上的绷带,伤口周围就连伤疤也消失无踪。 当他们拆解慕幽笛头部的绷带时,上原先生和太太美和子两人都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麦克医生的拆解动作。 一圈,两圈,三圈…… 当头部的绷带完全解下来,上原先生和太太美和子看到的就是慕幽笛最原始的容貌。 由于此前伤势严重,慕幽笛整个人暴瘦下来,容貌轮廓更加立体精致,而且面如桃花,肌肤胜雪,就连上原太太见了,内心也有几分震惊。 她看了看拆完绷带的慕幽笛,又转头仔细瞧自己的丈夫,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女子跟自己的丈夫竟然真的有几分相似,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上原梅香的女人,恐怕真的是上原家失踪了26年的大小姐。 麦克医生和护士将废弃的绷带收拾干净,然后仔细给慕幽笛检查伤口愈合的情况。 待所有的检查项目都顺利完成之后,麦克医生那张原本严肃的面容,终于展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抬起头来,目光朝上原先生看去,缓缓开口道:“上原先生,令爱的伤口已经看不到伤疤和瘀痕,愈合情况相当良好。接下来,只要按照医嘱继续服药,并且定期进行身体复查,她的失忆症状就能得到改善,尽早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极大。” 上原先生听了麦克医生的话十分高兴,连忙向他道谢,“麦克医生,太谢谢您了,托您的福,我女儿的伤才能这么快痊愈,您是我们上原家的恩人。” 麦克医生笑了笑,“不用客气,上原先生,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我送送您。”上原先生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与太太美和子一起送麦克医生和护士出去。 热闹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坐在床上的慕幽笛不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她轻轻地抬起头,头部没有了绷带的束缚,让她很开心自在。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她的家? 然而,尽管这是属于她的房间,一个本应给予她归属感的私密空间,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陌生感。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吧,对周围的一切还没有熟悉,亦或是这个房间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她内心深处的期望有所不同。 慕幽笛下床,走到镜子前面站定,看着镜子里的人。 这个人……是我吗?慕幽笛暗自疑惑道。 她脑中似乎有很多面孔闪过,她却一个模样都抓不住。 她努力回忆过去,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过怎样的容貌,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这个叫做上原梅香的名字,究竟是不是属于她?这个问题在她心中不断盘旋,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想不通,她就暂时不想,麦克医生说过,她暂时失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的记忆恢复,她就能知道自己是不是上原梅香。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慕幽笛转头看去,就见上原先生站在门口,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激动,但又努力克制着。 慕幽笛与上原先生就这样互相注视着,一个表情疑惑,一个表情慈爱。 上原先生走到慕幽笛的面前,说道:“梅香,我是你的父亲,这里是你的家,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一直在寻找你,如今,我终于找到你了,从今往后,咱们父女俩再也不会分开了。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都会一直守护你。” 对于上原先生的话,慕幽笛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上原梅香…… 慕幽笛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名字。 但她对上原先生却并没有恶感,所以,听了上原先生发自肺腑的话,最终她还是淡淡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上原先生却很高兴,因为慕幽笛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讨厌他,这让他很有信心能够赢得女儿的喜爱。 他又说道:“过两天,咱们家要举办新年派对,到时候我要昭告所有人,我上原家的大小姐,上原梅香回来了!” 慕幽笛看着激动不已的上原先生,微微皱起眉头,其实她并不喜欢那么高调,但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上原先生的决定,所以不发一语,由着他来。 上原先生伸手牵住慕幽笛的手,笑着说道:“梅香,走,跟爸爸下楼吃晚饭。” 慕幽笛原本想抽出来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抽出来,或许是爸爸两个字触动了她。 两人下楼,来到餐厅。 慕幽笛看到餐厅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刚才见过的上原美和子,也就是上原先生的妻子,另外两个男人,慕幽笛并不认识。 上原先生指着美和子,笑着给慕幽笛介绍道:“梅香,这是你的母亲美和子。” 美和子看到上原先生将慕幽笛带下楼吃饭,表情很吃惊,听到他的介绍更是有点尴尬。 尽管如此,美和子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朝慕幽笛轻轻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梅香,祝贺你身体痊愈。这段时间可真是让人担心啊!现在看到你恢复得这么好,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多了。”说完,美和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接着,上原先生又向慕幽笛介绍另外两个男人。他指着年纪稍微小一点的男子说道:“梅香,这是你的弟弟崇真,他比你小五岁。”然后又指着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说道:“这是你的舅舅,前田聪。” 上原崇真只看了慕幽笛一眼,就转头盯着桌上的饭菜,似乎那些饭菜比慕幽笛更有吸引力。 而前田聪则是笑了笑,但笑容不达眼底,还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慕幽笛看着眼前两个表情各异的男人,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冷漠和敌意,心中冷哼,看来,这个弟弟和舅舅并不欢迎自己这个上原梅香的回归呢。 她转头看一眼上原先生,发现上原先生并不在意这三个人的表情和态度,这让慕幽笛感觉到这家人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慕幽笛勾起唇角,笑了笑,心想:这家人,有点意思! 第132章 奇葩家宴 上原先生将慕幽笛安排坐在自己的旁边,而这个举动让另外三个人十分诧异,尤其是美和子。 因为这个家里用餐的时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上原先生的下首两旁都会空出来,美和子和崇真只能坐在空位置的下一个位置,这样就离上原先生很远。 而此时,她看到慕幽笛竟然坐在自己丈夫下首的空位置上,恍然明白了那两个空位置的意义。 美和子微微眯起眼睛,她一直以为这个规矩是上原先生不习惯旁边有人,从而导致空间太挤,如今看来,自己的这个丈夫是为了给他的大夫人和大女儿预留了位置。 他是在告诉自己,在他的心里,那母女俩比自己这个继母和儿子崇真更重要么? 美和子无意识地渐渐捏紧手里的刀叉,手指节微微泛白,面色微沉,却又不敢过多表露出来。 美和子那种强烈隐忍不发的愤怒,就连慕幽笛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瞥一眼上原先生,发现这个男人似乎完全没觉察到,或者说,他对自己妻子的愤怒选择视而不见。 前田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替自己的姐姐鸣不平,而是选择沉默地旁观。 崇真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巴不得离自己的父亲远远的。一个23岁都没办法自由掌控人生的男人,上原崇真觉得自己活得太憋屈。餐桌上的这种规矩,反而让他拥有片刻的自由空间得以喘息。 用餐的时候,慕幽笛悄悄观察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用餐习惯,举止细节,喜好偏爱,表情态度等等,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些,像是下意识的习惯,慕幽笛内心也很疑惑,失忆前的自己,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 让慕幽笛感到惊奇的还有上原家的用餐习惯。 整个用餐时间十分沉闷,餐厅里的咀嚼声如同呼吸一般轻,整个空间安静得就像每个人都是空气。 用餐完毕后。 一顿饭下来,让慕幽笛看到了上原家的冷漠和疏离,唯一不同的是,上原先生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对慕幽笛好,他甚至知道慕幽笛喜欢吃什么,频频让女佣为慕幽笛添菜。 这让慕幽笛感觉很诧异,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只是凭感觉吃。 不过,生性警惕的她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提防对你过分友好的陌生人是她潜意识的座右铭。 用完餐后,大家刚想离开餐桌,前田聪忽然对上原先生说道:“姐夫,我想投资一个歌舞厅,需要一笔钱,你能借我五千大洋吗?” 上原先生看向前田聪,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什么歌舞厅?前几次拿钱去投资,血本无归,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 前田聪被上原先生训斥,面子上挂不住,但眼下他有求于人,所以就算心中愤怒异常,他也不能当面发泄出来,只能隐忍。 他极力辩解道:“之前那几次真不能怪我。我也是被人给坑了,但这次可不一样。” 他拿出一份歌舞厅的资料,递给上原先生,继续游说:“这次,我可是下足了功夫去调查这家歌舞厅,以前这场子生意很红火,一天就能赚几千大洋,一个月就能回本,赚钱跟喝水一样简单,要不是老板急着出国,肯定不会把这么好的场子低价转让。姐夫,咱们只要把它盘下来,用心经营,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况且,这次可不单单我一个人掏钱,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合伙,大家共同出资,风险平摊,所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连本带息把钱还给你。” 上原先生没有看资料,只是淡淡地瞥前田聪一眼,这番话术,恐怕也是那些所谓的朋友教的吧? 反正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上原先生也无动于衷。 所谓的借钱,不过是借而不还。这个小舅子是个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了。别说做生意,就连钱都数不清,被别人捧一捧就不知天高地厚。这次八成又是那几个人合伙坑他,这傻子还乐颠颠地往坑里跳。 借钱给他还不如施舍给街边的乞丐,乞丐拿到钱还能有个笑脸和几句恭维。借钱给这小舅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甚至还会惹得一身骚。 如今这租界区里谁不知道上原家的小舅子是个夯货?上原先生好歹也是日本驻华特使,可脸面都被这小舅子丢尽了。 前田聪见自己姐夫不打算借钱给自己,连忙给姐姐美和子使眼色。 美和子也是耳根子软,惯着自己的弟弟,见他朝自己猛使眼色,就柔声对上原先生说道:“夫君,商场上有输有赢是很正常的事,总要让弟弟去锻炼一下。” 上原先生听了这姐弟一唱一和,心里更来气,说道:“商场有输赢确实正常,但你弟弟是做生意的料吗?那次投资不是打水漂?哪怕他为家里挥霍也行,可他呢,整个租界都知道他是散财童子,就连童谣都在传,没钱就找前田聪,一句好话钱就送。我上原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赚钱就出去打工,总比在家里乞讨强!” 闻言,前田聪像是被点燃的炸弹,怒气瞬间炸开。 他豁然站起来,浑身散发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不过是向你借点钱而已,你竟敢羞辱我!”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内心的怒火不再隐忍,狠狠地瞪着对方,眼神像淬了毒,恨声道:“我前田聪不是可以随意侮辱的软柿子,今天你羞辱我,日后定百倍奉还,哼!你别怪我无情!” 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愤怒而决绝的背影。 美和子来不及拦住前田聪,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开后,她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心里很难过。 丈夫的话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她和弟弟的脸上,既让她羞耻又火辣辣的疼。 私心里,她还是向着自己的弟弟,她认为前田聪不过是亏点小钱,上原家家大业大,又不是亏不起。可是丈夫却训斥她的弟弟是乞丐,姐弟俩一损俱损,这让美和子的脸面无光。 她美目隐隐含泪,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夫君,你的话重了,弟弟借钱投资也是为了这个家,你……你的话太伤人了。” 说完,美和子掩面而泣,站起身匆匆离开。 上原崇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不欢而散的家宴,撇撇嘴,也站起来,转身离席。 整个家宴席上只剩下上原先生和慕幽笛。 慕幽笛事不关己地悠哉悠哉看戏,人都离席后,无戏可看,她便觉得索然无味。 她也施施然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这时,上原先生叫住她:“梅香,等等。” 慕幽笛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上原先生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慕幽笛,说道:“梅香,这是给你的零用钱,你可以出门逛逛,我让司机送你。” 慕幽笛没有接信封,她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再说这次她受重伤,是上原先生付钱医治,她对上原先生有感激之意,却无家人之情。 她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自己是上原梅香,在这个家里,她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待上原家的一切,所以上原先生给的钱,她不肯接受。 上原先生叹口气,将信封强行塞到她的手里,笑着说道:“这些钱与其被他们肆意挥霍,不如交给梅香当零用钱,你可以随意支配。”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慕幽笛的手背,眼中满是父亲的慈爱和关怀。 慕幽笛看着手上的信封,皱起眉头,她看不懂上原先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那么关心,自己难道真的是上原梅香?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着信封,带着疑惑离开餐厅。 慕幽笛的背后,上原先生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等慕幽笛回到房间,打开信封,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张银行的存单,上面写着五万块钱。 慕幽笛惊讶,上原先生随便一出手就是五万块钱,怪不得前田聪总是问他要钱。在慕幽笛眼里,散财童子是上原先生,而不是前田聪。这样的大手笔,养出来的家人恐怕只会挥霍,不会当家吧? 再说,她刚才旁观这个家,似乎只有美和子和前田聪,还有上原崇真才是一家人,上原先生虽为一家之主,却游离于他们三人之外,是个只会掏钱而被孤立的存在。 如果哪天上原先生不再掏钱了,那么这家人就会变成升米恩斗米仇,前田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上原先生花钱养出一家仇人,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第133章 兄弟再聚 慕幽笛将上原先生给的巨款放好,换了套衣服,穿上大衣,就走下楼。 她走到客厅,见上原先生正在沙发上看报纸,于是走上前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出去逛逛。” “好,别逛太晚,早点回家。” 上原先生给她安排了辆车和司机,然后嘱咐她路上小心。 “嗯。”慕幽笛点点头。 她这次出门就是想熟悉一下周边环境,至于熟悉之后要干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就是下意识想这样做。 慕幽笛坐上车,司机问她:“大小姐,您想去哪里逛?” 慕幽笛想了想,说道:“开车在周边附近转转吧。” “好嘞。”司机也知道慕幽笛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于是尽职尽责地充当司机和导游,一边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这个租界区内,一边介绍周边居住着什么人什么身份,有什么特别的景致等等,让大小姐能够尽快了解这里。 慕幽笛一边听着司机的介绍,一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景物,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此时正好是夕阳西下,层层稀薄的云朵被夕阳漂染,形成漫天金红的华彩,十分壮丽。 慕幽笛微微仰头,看向远处落日,那落霞随着车辆渐渐加速,在树木间快速穿梭,影影绰绰。她张开手掌,挡在眼前,感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韵。 而与此同时,上海火车站。 宴霜下了火车,提着箱子跟着人潮走到火车站出口处。 他抬头望天,被天空中层云尽染的壮观美景震撼到了,忍不住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目光扫视着周围繁华热闹的景象。只见街道上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车辆川流不息。人们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黄包车夫拉着车快速前行,一辆辆轿车飞驰而过,车窗内隐约可见西装革履或妆容精致的身影,还有电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乘客行驶在路上。 他走在大街上,融入人流如织的人潮中,他们的交谈声,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周遭滴滴滴的自行车声,嘟嘟嘟的汽车喇叭声,铛铛铛的有轨电车声等各种声响充斥在空气中,不绝于耳,仿佛一曲城市交响乐。宴霜忍不住用相机拍下这些繁华的景象。 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国人和西洋人并行,耳中听着吴侬软语夹杂着外文,虽然听不懂,不过不妨碍他觉得很有趣。 十里洋场上海滩果然名不虚传。活力四射是他来上海的第一印象。 宴霜觉得如果说北平是沉闷的,南京是严肃的,那上海恰恰相反,这座城市很有活力,也很繁华。 眼下正好是下班时间,你能看到路上行人们步履匆匆,有背着行囊的旅人,也有坐在店里悠闲喝咖啡的贵妇,还能看到衣着整齐站在咖啡厅外乞讨的乞丐,以及路边卖力玩杂耍讨钱的手艺人。 他走走停停,将这些有趣的一幕全都拍下来。然后拎着箱子,走到电车站台,等待着电车的到来。 终于,一辆崭新的电车缓缓驶入站台,宴霜随着人潮挤上电车,给钱后,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随着铛铛铛的铃声响起,车缓缓开动,然后慢慢加速。 车窗外,街道两旁的建筑不断后退,宴霜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慢慢的涌起万千思绪。 这次他来上海找五哥和四嫂,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上次他写信问四哥和四嫂离婚的事,五哥没有回信,他写信告诉五哥要来上海,五哥很快回信说已经给他准备好房间。 宴霜叹口气,四哥和四嫂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干涉,不过千错万错都是四哥的错,他已经被藤田惠美迷了心智,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毁了。 电车沿着轨道前行,逐渐远离了县城,进入租界区,这里不像县城那么喧闹,是个相对安静的区域。但这里的街道更为宽敞整洁,一栋栋欧式建筑物,让租界区更加西洋化,与县城那些砖土房子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时,就在十字路口处,宴霜乘坐的电车与一辆轿车交汇行驶。 宴霜抬眼看向旁边的大楼,没有注意到轿车里坐着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人。 而慕幽笛正好抬头,好奇地看一眼错身而过的电车,扫了一眼车上的人,然后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错过了彼此。电车和轿车错身后,奔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轿车里,司机看着天色还早,就问慕幽笛:“大小姐,您还逛吗?” 慕幽笛不想太早回去,就说道:“我自己在周围转转吧。” 司机担心慕幽笛的安危,赶忙说道:“还是我开车带着您转转吧,这世道不太平?” 慕幽笛摇摇头,“放心,我就在附近走走而已。” 司机见自己劝不动,于是就将车停在百货商场门口。 慕幽笛开门下车。 司机道:“大小姐,我就在这里等您。” 慕幽笛点头,转头看向已经亮起霓虹招牌的百货商场,缓缓走进去。 而另一边。 有轨电车缓缓停在了路边。车门“嘎吱”一声打开,宴霜拎着箱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站定后,宴霜抬头打量四周。这一带便是公共租界的西区,街道两旁矗立着风格各异的建筑,多是欧式的小洋楼,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黄包车夫们拉着客人穿梭于其中,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小贩的叫卖声。 然而,这些对于初到此地的宴霜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景象。望着眼前纵横交错的街道和数不清的分岔路口,他不禁有些茫然,无奈之下,他只好招招手,找了一辆黄包车,告诉车夫地址,让车夫带他过去。 车夫很干练,一把拉起车把,车轮转了个方向,轻车熟路地拉着宴霜径直从熙熙攘攘的街道拐入一旁略显幽静的岔路口,然后在狭窄曲折的巷弄间不停地穿梭前行。 在小巷弄里颠簸了不到半个时辰,黄包车就拉着他到达了宴澧的住所大门外。 宴霜看着这栋路边的小洋楼,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虽然只是时隔半年多没见,但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他走上前,抬手摁响大门的门铃。 不久,一个女佣走了出来。 她打开门,仔细打量宴霜,忽然说道:“您是宴霜老爷吧?” 宴霜笑着点点头,“是我。” 女佣连忙让开道,请宴霜进来,嘴里还说道:“可等到您了。老爷正在客厅等着您呢,他说您可能就这两天到上海,果不其然,您今天就到了,您这一路辛苦了,到家了赶紧歇歇,房间都给您准备好了。” 宴霜觉得这女佣还挺健谈。 他跟着女佣走进屋里,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客厅里站着两个人。 宴霜看着眼前的五哥和四嫂,眼眶泛起一阵酸涩,心里的紧张感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冲淡。 “五哥,四嫂,我来了。”宴霜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他放下箱子,快步走上前,张开双臂,抱住宴澧。 而宴澧也激动地紧紧抱住宴霜,感叹道:“六弟,回来就好,咱们兄弟终于团聚了。” 这场迟到了半年的兄弟相聚,让两人都很唏嘘。 两兄弟拥抱了好一阵才放开。 宴霜看向一旁的书婉仪,道:“四嫂。” 原本他还很矜持,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跟四嫂打招呼,不过书婉仪落落大方地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抱他。 “六弟,欢迎回家。” 宴霜笑了,看来自己太老古板,四嫂书婉仪是接受过先进思想洗礼的女性,不会囿于那些繁文缛节。 宴霜问道:“我那乖大侄子呢?” 书婉仪笑道:“在她姥爷姥姥那儿呢。” 宴霜惊讶,“亲家来上海了?” 书婉仪点头。 她父母来上海是为了寻亲,不过也在替宴霜处理出国的事。 自从宴霜写信给宴澧和书婉仪,告诉他们自己计划跟慕幽笛脱离杀手组织,打算逃到国外定居,书婉仪就联系了法国的父母,不过之后这事不了了之,而她最近才知道慕幽笛去世的消息。 前段时间,她跟宴淩和离后,伤心欲绝,准备随父母一起返回法国定居。 宴霜想起宴淩和书婉仪已经离婚,心里虽然替四嫂忿忿不平,但这个话题会让她心里难过,所以他绝口不提宴淩的事。 宴霜和宴澧两兄弟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一旁的书婉仪说道:“六弟旅途劳累,想必已经饿了,先吃饭吧。” “对对对,赶紧吃饭,等得我都饿了。”宴澧连忙拉着宴霜往餐厅走去。 书婉仪看着两兄弟的背影失笑,片刻后,她想起那个停妻再娶妻的负心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