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能人道,世子妃一胎三宝》 第1章 短命妹夫 “姜梨!世子不能人道,活不过三十!这个活寡,这辈子就你去替我守吧!” …… 伴随着裙下一股汹涌刺痛,姜梨从梦魇里被惊醒。 睁眼所见不是熟悉的地下囚牢,而是在婚床上。 她正被人用一种屈辱的姿势架在床头,男人一边像是要杀了她般狠戾无情掐着她雪白后颈,身下的动作却是疯狂又放纵! 毫无克制! 姜梨努力地攀住着床架子想逃离,又被他的炙热大掌钳住脚踝拖了回来。 几番下来,她的双膝都要被磨废了,娇软无力的身子差点让这个男人冲击成碎渣! 她都快四十了,又被关在地牢十年,形容枯槁,谁还能对她下得去手? 转过头,姜梨正好对上一旁镜子里他们二人此刻疯狂放肆的一幕。 以及男人的脸! 看清这张本应是冷寂漠然,此刻却带着些许暴怒和憎恶,明显比印象里还要年轻十岁不止的男子面庞!姜梨心头的屈辱变成了震惊! “妹…妹夫?” 后面一句‘你不是早死了吗’还在嗓子眼。 她身后的男人已经逐渐失控,他细长眼中情迷之色也越发高涨,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硬生生将姜梨又折腾了三四次。 最后发泄的那一刻,姜梨只觉脚尖都在颤栗,浑身散架酸软,连嘤咛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同时周身被肆虐出来的剧烈疼痛,也在提醒着姜梨她重生归来的事实!脑海里那句恶毒的诅咒也不是梦魇! 她重生回到了和姜书谣一起出嫁的这一天。 前世,她也是一样和继母所生的嫡妹姜书谣一起出嫁。 她母亲早逝,外祖无人,因没有依靠,被继母嫁给了京中寒门的李家三子李长倾。 而嫡妹却因父母宠爱,嫁到了公府成了享受荣华的世子妃! 可惜,世子宋云檀虽长相出众,却不能人道,还早早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三十。没想到后面果真应验,二十五都没过就去了。 姜书谣便这样在公府里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而李长倾却一步步升位,最后成为了北晋第一个最年轻的首辅大臣! 她也成了全晋京城女子艳羡的首辅夫人。 可谁又知道,她在背后为他出的力。 是她拿着满门忠烈的外祖家留给她的万贯嫁妆和人脉,一步步为他铺路。 又是她,提醒他当朝皇帝身子日渐不好,太子被皇后掌控,其他皇子资质平平,务必要另寻出路。还拿出外祖留下的密信,让他去投奔了前朝先太子的旧部。 后来流落在外的先太子遗孤推翻今朝,夺回皇位,他才做到了真正的乘风起! 而他刚坐上高位,就一脚踹开容颜衰败,不再貌美的她,转头便娶了姜书谣。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两人早就趁着她为他官途东奔西走的时候,在府中乱搞在了一起! 最后,李长倾任由姜书谣将她关在地牢里磋磨致死!全然忘了他如今的一切,全是因她所有! 老天有眼,这一世竟让那姜书谣先一步把自己送去了火坑!没了她的相助,看那李长倾如何再乘风起! 只是……不是说公府世子清心寡欲,不能人道? 她此刻都快要死了好吗? “姜书谣!居然敢给本世子下药!” 终于把药劲发泄够了,男人神情恢复往日的疏冷漠然,周身被情欲压着的矜贵冷寒气场也不再收敛!还带着暴怒! 他看也不看姜梨,从她身上无情离去后穿上衣袍,扯过被褥盖住床上的荒唐污秽,对着外面的沉声吩咐! “来人,把她给本世子捆起来!” 婚房的门被人打开,而床上的姜梨还浑身未着寸缕。 宋云檀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应该说不在意她!任由着她被人看个一干二净! 姜梨伸出布满男人红痕的柔荑娇软地撑住床栏,才及时拉扯来衣服挡住了自己身前春色,她点缀了樱桃娇嫩的红唇微启,声音无力,朝着那人唤了声:“世子,我不是姜书谣。” 宋云檀清冷寂又被怒火充斥的背影瞬间僵在那,他豁然转头! 床上女子脸上殷红未退,正半披着被扯破的嫁衣,身若无骨的靠在床架上,娇娇柔柔地喘着气,胸前半露出的雪白肌肤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衬得本就生得娇媚的她更撩拨人心。 刚进来的小厮们,脸早已红到耳朵根,根本不敢抬。暗自心说,世子虽不能人道,但玩儿得也挺花啊…… 宋云檀显然才认出她,他其实并不认识姜梨,只是那日去姜府提亲下聘的时候,他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她半垂眼眸立在姜府大堂角落,孤零零站着,看起来地位还不如主母身边的一个丫鬟。他当时只用余光多看了一眼。 一愣后,宋云檀收回细长冷眸,精致下颚紧绷,扯唇冷笑,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进的疏冷感更强了! “来人,把姜大小姐请去正厅!” 说是请,其实就是被架。 宋云檀才不管她被折腾几番后还没有力气,直接把姜梨带去了公府正厅。 让她一个人站在厅中,而他却坐去一旁,早早换了一身干净的雪白锦袍,端着一碗清茶,气质高冷疏离,垂眸不语。 姜梨早就听说宋家世子冷心冷情,却没想到他如此凉薄无心,当真对她不管不顾。 若非她一直掐着自己强撑着,还真站不住。但姜梨也知道,一切还得等公府的主事人老夫人来了再说。 宋国公常年卧病,国公夫人伺候他也管不了事,全府上下都由这位年迈的老夫人一人做主。 老夫人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时,公府前厅静寂的可怕。 窗外枝头上的新枝被融化的春雪轻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扰人得紧。 这位年过六十的老夫人依旧双目炯炯,杵着龙头拐杖走来,眉心佩戴着宝石抹额,老眼一抬,犀利无比! 她看了一眼姜梨的脸,重重一落拐杖! “还不快去李家!” 这姜梨虽然也是嫡出,但生母早逝,即便有个满门忠烈的外祖家,但殷氏一族早没人了,哪里有如今继室所出的二小姐姜书谣得宠。 更别说还是这样的狐媚长相,在权贵大族人眼中,只有烟花柳巷之地的女人才会生得这般。 姜梨的长相的确娇美,一张小脸精致美艳,那一双含情水眸最像她母亲,眼尾上翘,天生便妩媚娇软。即便什么也不做,仅仅是披着一身简单的衣服站在那,也足以动人。 只是她现在年龄小,过于青涩,看着是娇柔多于风情。 她母亲当初也是因这张脸,遭受了婆家不少非议,最后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到,便含恨而终。 老夫人嫌弃地看了眼姜梨,又看去旁边坐在月色和暗影之间不置一词的宋云檀,呼了一口气。 不过好在,自家檀儿不能人道,今夜再怎么也便宜不了这个没靠山的破落户丫头! 第2章 看到本世子,记得绕道走! 很快有人来报,说李家那边已经洞房,这婚怕是换不回来了。 老夫人一听,绝望的重重坐了回去,老眼里的犀利光芒更甚了! 他们这边这么迟才发现新娘被换,是因为宋云檀去婚房去的晚。那李家又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敏锐地发现这事情不简单,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转头问向宋云檀:“云檀,你看这婚事?” 宋云檀从进来后就从未说话,也没有用正眼看过站在厅里身子摇摇欲坠的姜梨。 冷淡月光洒在他侧身上,让他原本生得几分阴柔的面庞竟也显得冷冽无情了几分。 特别是那双细长沉静的眼,看似平静无波,却又像琉璃一般蒙上一层薄霜,镀着月色,圣洁又带着他的拒人千里。 他幼时遗落在外,是后来七八岁的时候才被找回来的,加上他性子本就冷清,和家人一向生疏。 此刻即便是面对府中德高望重的祖母,宋云檀也只是放下茶杯,明镜清冷的眸子半抬,不轻不重地道了句:“随便!” 姜梨眸光闪烁,她知道了他隐藏最大的秘密,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她走了。 老夫人点头,嗯,没有说要连夜把人送回去,那就是可以留下了。 也好,她也不想因此把事情闹得不愉快,又得罪了姜侍郎。 宋国公身子不好了多年,他们公府想在朝堂立足,还是要人脉关系的。 老夫人再看一眼那杵在厅中,看起来娇娇怯怯,身若无骨,仿若随时随地都要被风吹倒的姜梨,心想别是个比自己孙儿还命短的丧门星吧? 她又嫌弃的收回老眼。 想着就先这样吧,后面再找机会,给云檀寻觅其他姑娘当个平妻侧室的。若真遇到个更好的,让这姜梨把世子妃的位子让出来也不是不行。 大夫虽说云檀不能人道,但万一哪天就兴许行了呢?总归公府大房这边是万万不能绝后。 整个过程中,姜梨一直垂眸站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除了是方才被男人折腾一番后,她真的快没力气外,还因为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说多错多,况且公府的人不一定信她的说辞。 宋云檀冷然起身,再补充了一句。 “让她住去听雪院。” 听雪院是府中最远的最僻静的院子,也是和他的穿云阁相隔最远之处。 态度显而易见,就是不想看到她。 老夫人自然是同意的,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等宋云檀离开后,将姜梨拉到一旁,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叫姜梨是吧,既嫁来了我公府,就是我公府的人了。听雪院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先回去好好歇着,一切都等明日老身和你父亲见过再说。” 姜梨乖巧点头,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虽长得太勾人,但好在听话,这点倒是让老夫人很满意,心想之后宋云檀纳妾的时候她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 在去听雪院的路上,半路突然有人把领路的赵嬷嬷唤走,让姜梨先在这等一等。 赵嬷嬷刚走,一道身影就出现在她身后。 姜梨的背心像是被什么给灼了一下,滚烫至极,下意识转身。 因为太累了,转身的时候,她差点倒下。 先前在婚房里和他进行到激烈处时,他一口咬在了她的腿根上,此刻她每走一步,双腿都阵阵酸麻。 只有撑着树干,才能让自己稳稳立着。 宋云檀颀长身影正立在湖边,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他生得当真极好,轮廓精致,脸部线条流畅,鼻子英挺,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却并没有因五官过于阴柔而显得女气,相反,这与生俱来的清冷孤傲气场,让他更生人勿进,如站在高台上的天神一般不可逼视。 听说,宋世子不仅性冷和清心寡欲,和佛门也颇有缘,还是九台山龙兴寺的俗家弟子。 此刻池水映着月色,波光粼粼,映在他衣襟口处晃着佛光的珍珠扣子上。 几分矜贵,几分疏离,不染尘世。 以至于姜梨现在都很难把这个浑身透着禁欲圣洁的男人,和先前在床上和她肆意疯狂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手里正攥着一串舍利珠子,上面挂着未知名半干的琼浆玉露。 就是这串珠子,方才在婚房里勾过她的脖子,缠过她的脚踝…… 姜梨眼睛又被烫了烫,睫羽抖动得厉害,那种被人牢牢掌控无法呼吸的感觉又爬满她背心,让她不敢呼吸! 她赶紧移开目光,裙下布满红痕的脚踝也往里缩了缩。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宋云檀冷笑,没看她一眼,扯动凉唇,“若你方才就拿婚房之事让祖母把你留下,还想借此保住你世子妃的位子,现在你已经死在前厅了。” 姜梨先是背脊一凉,待明白他的意思后又笑了。 “世子以为是我下的药?” 真以为她想让他‘破戒’?这能怪她吗? 宋云檀冷淡地斜睨一眼她的方向,又很快收回,不难看出他对她的嫌恶和讽刺!仿佛多看这个女人一眼都是对他的侮辱。 谁人都知姜家大小姐在侍郎府过得还不如一个大丫鬟。 她知道自己误嫁来公府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留下,再借此稳固地位!至于那药,许是早就准备好拿去李家用的也未曾可知。 姜梨气得发笑,低头时正好露出她那纤长白皙的雪色后颈。 宋云檀眉心一皱,正想问她笑什么,冷寂眸光一抬落至她洁白脖颈处自己先前留下的手指印上。 想起什么,他如镀了寒芒的眸子微动,喉头蓦地一紧。 虽然是中了药,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乃至每一个细节步骤,和那掌下让他厌恶不喜却又甩不掉的柔软触感…… 宋云檀疏冷神情微不可查变了瞬,捏紧自己莫名犯痒的手心。 他背过身去,眼神里依旧带着嫌恶,语气也比方才更冷了:“事情真相如何,我知道去查。至于你,想活就闭嘴,让世子妃悄无声息死在公府的法子很多,你若想,可以试试。” “明日起,不许接近穿云阁,不许来见我,在府中看到本世子记得绕道走!” 第3章 世子妃真是迫不及待 宋云檀对姜梨的嫌弃不是说说而已,后半夜连穿云院婚房的门槛都没迈,直接在旁边的书房宿下了。 老夫人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不过公府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位嫁错来的世子妃,新婚之夜便惹了世子厌烦!又加上姜梨在侍郎府本就不受待见,更加不会将她当成主子对待了。 姜梨昨夜被宋云檀折腾得实在太累,一觉睡到次日晌午。 简单穿衣后她坐在桌边,脖子上还留着昨夜的痕迹,她已经洗了很久,可还是洗不掉,只能穿着高领衣服暂且遮挡。 此刻看着面前那一堆类似昨夜剩菜剩饭的午膳,姜梨美目半抬,心中发笑。 旁边只站着一个丫鬟,年龄小,眼神胆怯,一看就不伶俐。这是赵嬷嬷昨夜派来的,说是近日里府中事多,等忙完这一阵再另派人来。 “世子妃……老夫人已经去姜府了,嬷嬷让奴婢给您知会儿一声。”那丫鬟小声地嗫嚅,生怕姜梨因为桌上的饭菜迁怒自己。 姜梨看了眼她,虽不太伶俐,但看着倒是单纯。 她在姜家的时候连个丫鬟都没有,身边只有母亲留下的陈嬷嬷,嬷嬷年龄大了,这次出嫁前便没跟着。 前世她原是打算送陈嬷嬷出京养老,可在她嫁人后不久嬷嬷生病故去了,那时候她只以为是嬷嬷年龄大了身子不好,现在想来或许没这么简单。 不过在将陈嬷嬷从侍郎府里弄过来之前,她身边也是得有个人才行。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奴婢叫天冬,马上就要十一了。” 姜梨轻嗯了声:“会梳妆吗?给我梳洗一下,我要出府。” 天冬惊了一跳。 “可是老夫人还没回来……” 姜梨细眉微蹙,出个府也得老夫人恩准吗?这公府可真是那老妇一人独大。 不过她可等不了。 这次换亲,只换了新娘,她外祖家的那些嫁妆可都在李家呢,怎么也不能让那对渣男贱女得了便宜! 她娇笑着轻拍天冬小脑袋。 “老夫人去姜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梳妆便是。” 天冬不敢违背主子,只能照做了,但在出府的路上她还是在不停的提醒姜梨说,一定要在老夫人回来之前回府。 刚到府门,姜梨便看到一辆马车已经停在此处。 她一挑眉,以为是府中准备的。 方才传令让人准备马车时,虽然那小厮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办事还算利索。 天冬看到马车,身躯便不由一肃,已经下意识要后退了。 姜梨已走了过去,雪白皓腕轻抬掀起帘子。 “世子妃,别!”天冬想唤住她已经来不及。 “怎了天冬?”姜梨闻声不解回头,恰时她裙子被车头马鞍一绊,转身间隙人已经跌了进去。 因为裙摆被扯住,她摔进去时,衣襟散开,正身躯娇软地倚在男人脚边,凝脂般的胸前雪白漾出大半。 马车也因此一个激烈的晃动! 姜梨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疏冷又带着嫌恶的声音随着车内的特有的禅香从头顶传来,带着压迫感和一丝咬牙切齿:“世子妃真是迫不及待呢。” 姜梨美目一变,抬头正对上他那凉凉扫来的细长眼眸,冷冽疏离,充斥着浓浓的厌恶。 方才见马车样式简单,颜色暗沉,连个装潢都没有,想着定是府中人随便安排给她的了。 进来细看才知道这哪里是简单,分明是用的玄木! 姜梨赶紧起身:“无论世子信不信,这是个误会。” 她纤长手指粉嫩娇软,小指勾起衣服拢上身的动作有股不经意流露出的媚骨天成。 可落入宋云檀眼中,只觉得她是故意如此,更让他厌烦恶心! 他把头偏去一旁,更气了,看也不想看她:“滚。” 姜梨准备退出马车时看到了他气得紧攥的手,知道他定是气死了。不过的确是她没问过就着急上来,她不占理。 “世子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等她安排好一切,就会和公府提和离的事。 也不会在他跟前晃荡多久的。 他这么讨厌自己,想来等到时查清下药的事,定会眼也不眨的放她走。 姜梨心系外祖父留下的东西,除了那些万贯家财,里面还有嫁妆里藏着的密信。 那封密信可关乎着李长倾的前程,可不能再被他拿走了! 姜梨转身得急,没有注意身后男人微松手心里那莫名染满汗液的舍利珠子,以及他那墨发后侧隐隐泛红的耳朵…… 等姜梨匆忙下车,她的那辆破旧马车才被小厮缓缓从巷子里驾了出来。 姜梨也懒得管这马车的破烂,带着天冬上去匆匆朝着李家去了。 她人一走,抱着书册的随从空青才从府中姗姗来迟,他一掀帘子就愣住了:“世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谁气您了?” 宋云檀抬起冷眼瞪了他一下,胸膛因为余怒未消还上下起伏着,但周身疏冷沉稳的气场依旧。 可空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被狗咬了,走。”他咬牙道,清冷细眸满是嫌恶,显然不想多提及。 狗?公府有养狗吗? 空青挠着头不解,但还是乖乖坐上了车头,想起什么,他一边驾车一边禀报:“回世子,您安排的事奴才都办了,婚房里的被褥都丢了,连床都换重新过了。” “……软榻,桌子,椅子,也全扔了。” 空青一愣:“啊?哦!” …… 李家在晋京最偏的城西老巷子里。 和荣国公府这边的红绸满地张灯结彩不一样,李家大婚的派头就要次多了。 因为家底薄,李长倾过段时间的科举会试又得花银子,实在拿不出钱,这次大婚都不敢大半兴办,直接将新娘子从门前迎进去也就是了,连几桌像样的宴席都没有。 四周街坊都不由看起了李家笑话,不过今日瞅着这新嫁娘和李家公子的恩爱样儿,倒是没有因为这些事而生出嫌隙。 李家附近的首饰铺外,少女眼含春色,一脸娇怯地靠在郎君怀中,眼巴巴瞅着铺子里的首饰,想进去但还是生生止住了。 等日后这样的东西数不胜数,不在于这一时半会儿。 姜书谣咬牙转身,看去身边穿着一身布衣,长相却十分清秀,眉宇还似自带贵人之相的男子,轻语道:“夫君,我们回去吧,娘应该快从侍郎府回来了。” 因为换亲的事,李母徐氏也去了侍郎府。 李长倾看出了姜书谣想买首饰的心思,也晓得她在府中一向被宠着,想着她上错花轿嫁给一穷二白的自己,非但不嫌弃,昨夜还安抚他,让他别担心,说是府中母亲会处理好一切的,不禁愈发觉得愧对她。 其实他早就喜欢姜书谣了。 那一年去姜家下聘,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长相娇俏可爱,性子更活络一些的二小姐。 大小姐姜梨虽然美艳动人,但却因为太美了,反倒是让他觉得不易掌控。 还不如这样的小家碧玉。身份高,背景好,在床上也足够听话,能满足他作为男人的一切需求和欲望。 想着两人昨夜的缠绵数次,李长倾眼底划过一丝得意,背脊不由挺直,却又故意握拳咳嗽了几声,轻声道:“你喜欢就买,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给你买。” 前世,姜梨刚嫁过去的时候,别说是买首饰了,连根像样的木簪子都没有。 李长倾也不喜欢她过多打扮,说她长得太美,怕打扮得太精致出去引人注意,对家风不好。 姜梨便真信了他的鬼话,十年来一直都是素淡着装。有些时候连脂粉都不敢擦,生怕打扮得太过惹了他不悦。 姜书谣听了李长倾的话倒是有些意外,不顾四周来往的百姓,一头扑进他怀中,唤着倾朗。 这一世自己的这步棋果真没走错! 早早的嫁给李长倾,不用再去背着姜梨那贱人躲躲藏藏十年之久!今生她就要坐堂堂正正的首辅夫人! 至于姜梨,守她的活寡去吧! “世子妃,到了。” 突如其来的马车声打断正恩爱无比的二人。 晋京里有马车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这条平民居多的偏僻街道可不常有马车来的。 李长倾抬头看去,以为是谁家权贵,心中一动,正欲上前。 却见是一个盛装美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少女姿容冶丽,一颦一笑,乃至是一个眼尾上挑的动作,都像是从古画卷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人。 尤其是她那双水雾朦胧的凤眸,抬头看来时,并没有李长倾预想的攻击性,反而因为脸上的平和微笑娇柔了许多。 让一向稳重的李长倾心也经不住漏了一拍。 第4章 原是青梅竹马 “姜大、大小姐?”第一次见姜梨如此盛装出现在人前,认识姜梨快十年的李长倾差点没认出她。 姜书谣也愣住了。 姜梨虽长得美,但因为没母亲傍身,在府中可没有那么多的衣服首饰供她打扮。加上继母陆氏的刻意为之,她常年都是穿着清一色的素淡衣裙。 再美的娇花少了色泽的陪衬也是黯然的。 这般衣着鲜艳,容颜也衬得越发明艳动人的她,当真把两人都看傻了眼。 公府虽不把姜梨当回事,但却好面子,像是这些衣服上可是一点也没苛待。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碧萝锦的裙子,这是姜书谣往日最喜欢的料子。 姜书谣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虽也是碧萝锦,但却是以前的旧衣服。而姜梨的那身明显是新做的。 她有点嫉妒。 不过转头看到旁边的破马车,又想到了听来的公府闲话,知道姜梨在新婚之夜被快死的宋世子厌弃,还送去了府中最偏远的院子,不免又得意起来。 她昨夜可是叫了两次水,姜梨却只有替她独守空房,守着一个将死之人数日子过活,得意的是她! “大姐姐来了?”姜书谣又朝着李长倾挨近了些,眼神里不由露出几分对姜梨的胆怯和害怕。 李长倾晃神许久才从面前美人身上回了神,他看去躲在自己怀中的姜书谣,眸色加深。 昨夜就听姜书谣说了,外人都以为姜梨在姜家过得不好。但那只是表面,说在暗地里,这个大姐姐因为父亲对她的偏爱,没少背着人欺负她。 他没有全信姜书谣的话,但此刻见姜书谣害怕的样子也不似作假,便抬步直接挡在了姜梨面前。 “大小姐想说什么就对李某人说吧。” 维护的姿态显而易见,而姜梨这边,纵使身上的盛装在如何惹眼,却也只有她孤零零一人。 即便做足了准备再来见这个前世的薄情负心郎,可真的看到眼前一幕,姜梨垂落的手还是经不住泛凉。 于此时,前方路口朝城门的方向正驶过另一辆马车。 马车是寻常百姓认不出的玄木,仅仅是从这路过,并没有吸引过多人注意。 驾车的空青往正热闹的街边一瞅,突然出声:“咦?那不是世子妃吗?世子,世子妃今日原来是去李家啊。” 马车里翻阅书册的声音一停:“……” “听说她和李家公子曾经是青梅竹马,这新婚第二日便去了李家,难不成是和那李公子难舍难分?”空青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只是在说着和公府无关的趣事。 马车里更是一阵死寂。 但周遭凉透的风依旧写满疏淡冷寒。 “啊!世子,好像情况不太对呀,我怎么觉得那李家公子眼神冷得很,氛围也有些古怪,世子妃孤零零只有一个人,脸色看着也有点苍白呢?” 车内,宋云檀穿着一身玉白锦衣,神情端肃,静若处子,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外面的人世喧嚣与他隔了万千里。 他只是觉得空青的声音有点烦,绣着梵文的袖袍一抬缓缓合上经书,不耐地道了句:“闭嘴。不会驾车,就滚回寺庙禅房扫地去。” 空青脖子一缩,当即不说话了。 这边,姜书谣躲在李长倾背后,对着孤身一人的姜梨冷嗤,就宋家世子那清冷性子,会搭理她? 自己上辈子花了各种心思都没得那疏冷男人的一个正眼。 姜梨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她如今在公府里只会和自己一样成为一个笑话! “夫君,别这样凶嘛,大姐姐也是来看我的。”姜书谣话是这样说,但身子却一点点的发起颤来。 姜梨看着她装腔作势的一幕,已经猜到铁定是她在李长倾跟前故意说了些什么。 她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妹妹多虑了,我不是来看你的,只是来拿走我的东西,还请妹妹带路吧,东西带走我就回公府了。老夫人还在等着我呢。”姜梨明媚笑道。 今日这一趟,除了要回东西外,她旁的一切都不想管,更不在意自己在李长倾心里是怎样的人。 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李长倾偏头问姜书谣:“什么东西?” 姜书谣眼眸闪烁,已经猜到了,却故意佯装不知。 以前不知道,这姜梨外祖家居然给她留了那么多好东西,那些嫁妆比她的还要多十来箱!藏得可真深!估计这些都是表面,私下还藏有呢! 出嫁前母亲可说了,这些东西万万是不能还回去的! 姜梨懒得废话,直接道:“自然是嫁妆了。那么多箱子送进李家,二妹妹这是真忘了还是假装不知道?” 姜书谣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神色有些尴尬。 连旁边的李长倾也经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以为那是姜书谣的,没想到居然是姜梨的嫁妆。是以前小看她了,看来殷家给她留下了不少东西。 姜梨把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冷笑:“不是我做长姐的小气,只是这些东西都是要分门入册的,公府库房那边已经在等着了,眼下这次换亲的事没有转圜余地,其他地方便更不可再出差错。以免被人说我们侍郎府的闲话,是吧,妹妹。” 姜书谣前世没和姜梨如此对峙过,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口齿竟这般凌厉。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双眼里顿时蓄满水雾来,转身对李长倾道:“夫君,我是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由凌嬷嬷安排,不如还是让凌嬷嬷过来一趟再说吧?” 凌嬷嬷是陆氏身边最得力的老嬷嬷,说是让她来,其实就是让陆氏过来。 陆氏真来,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姜梨可不会给姜书谣机会,见她还在装傻,也不再给面子了,轻挑如画娥眉,看去姜书谣的鞋子,娇声道:“妹妹说不知道,但为何穿着的是我嫁妆里的珍珠绣鞋?” 她的嫁妆都是锁着的,钥匙在她身上,唯有一个箱子的锁坏了。 被人直接戳穿,姜书谣脸色登时变得僵硬。 李长倾也皱眉看着姜书谣,眉宇间隐隐有几分怀疑。 姜书谣赶紧解释:“夫君,不是的,我、我以为那是我的嫁妆……” 姜丽不想废话:“好了,既然妹妹承认我的嫁妆在里面,来人,去李家搬吧!” 这时街道上出现了一群赤脚大汉,这些都是方才在路上姜梨雇的。 公府的人自不会随意听她差遣,还不如自己找人。 一群人风风火火进了李家。 姜书谣顿时急了。 那么多东西,她怎么舍得还回去?当即跟进去,给李家里的随嫁丫鬟们使眼色。 李长倾也略皱眉头,但只是跟着进去,什么也没说。 大丫鬟春桃率先从李家中站出来,这丫头嘴一向凌厉,在侍郎府便喜欢仗势欺人。 她站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这怕是不合规矩吧。东西是随我们二小姐进的李家,那就是李家的了。即便要清算,也得等夫人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利索地落在春桃脸上。 姜梨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甚至打得有点狠。 对面春桃的脸瞬间高高肿起,而她依旧是满脸挂着娇美轻笑。 “啊,对不住,一时间劲儿使大了。”她手真酸。 春桃一脸震惊! 那个在府中一向逆来顺受,不争不抢的姜梨,居然会打人了! 姜梨一边揉手,一边一本正经地不悦呵斥:“母亲近日操持我和二妹妹的事已经累得很了,现在我们既嫁出去了,这便是公府和李家的事,何必让陆家来?” “你这个丫头真是不懂事,看来是想累死母亲啊!” 春桃:“……” 姜梨把公府摆出来,现在的确不好再说。 姜书谣真懊悔昨日没听母亲的话先把凌嬷嬷带上。因为陆氏不满她换亲,她担心凌嬷嬷来了不听自己的话,反而乱了她的计划。可现在却是后悔莫及了。 一直没出声的李长倾突然开口:“嗯,大小姐说的对,这嫁妆的确该换回来。” 姜书谣瞪大眼睛。 他是疯了吗?还是真的对姜梨余情未了? 姜梨直觉他还有下句。 果真见他皱了皱眉,继续又道:“不过,大小姐既说了由公府和李家出面,那自然要请公府得脸的人亲自到场,以便公允。” 姜书谣眼睛一亮,刚悬起来的心顿时平静下来,嘴角带着讽刺冷笑。 姜梨连人都是现雇的,公府八成不会管她。 难不成那宋云檀还能亲自到场给她撑腰?痴人说梦! 她已经准备看姜梨丢丑了。 第5章 何时得罪他了? 姜梨看着面前生得清秀俊容却满心算计的布衣公子,心道自己上辈子是眼睛长在脚底心了吗,居然看上了他! 还死心塌地为这个虚伪负心汉牺牲了一生! 一旁,天冬的双腿已经在打颤了。 她惊讶世子妃居然单枪匹马就敢回来要嫁妆,但她更知道,世子是不会来的! “世子妃,要不要我现在就回去请一下夫人……”她指的是宋云檀的母亲国公夫人廖氏。老夫人不在府,公府里恐怕也只有廖氏肯出面了。 姜梨却一点也不急。 她安抚地将天冬带去身后,娇美红唇微勾,弧度美艳,惹得对面李长倾的眼神又深了深。 姜梨道:“老夫人今日要去侍郎府,一时没空,世子也有事在身……” 姜书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装吧你就! “不过,有这个东西,应当是可以的吧?”姜梨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张纸。 一张破纸? 姜书谣白眼都要翻去后脑勺了。 春桃讥嘲道:“大小姐,你真以为拿一张纸就能出来唬人了吗?” 李长倾却眼尖看到了那纸上落款处的赤红印章,突然问:“敢问大小姐,那可是公府的府印?” 姜梨微笑不说话。 但那笑落在他们眼中却像是默认了。 像是这样的府印,一般都是见印如见人,若真是如此,那今日可真的难办了。 李长倾看去还在洋洋得意,浑然不知嫁妆被搬走之事已成定局的姜书谣,眉心皱起,突然间觉得老天爷都是公平的,聪明的女人不好掌控,好掌控的女人却蠢笨如猪。 “怎么了夫君?”姜书谣也渐渐反应过来,睁着双不太聪明的大眼睛盯着他。 李长倾眼底的异色消退,很快又恢复方才的温柔,说了句没什么,转头又对姜梨道:“不知大小姐可否让李某人近眼看看那东西。” 细看不就戳穿了。 姜梨美目轻闪,眼中笑意一收,顿时板起个脸,眉头紧蹙:“李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李家书香世家,还想傍着亲戚的东西不肯放?” 李长倾咳嗽一声,神情有些尴尬。 现在的李长倾可不是什么内阁首辅,还只是一个未入仕的科考学子! 他又酷爱面子,当初姜梨嫁过去之前他便一向都是唯唯诺诺,惯会做人,只想着巴结权贵,才不敢去得罪谁。方才插手嫁妆的事就已经有失他读书人的风度了,怎会再多嘴。 “也罢,既然说不清,那就请公府老夫人来吧!”姜梨说话间已顺势将纸收入袖中,转身要走。 李长倾登时急了,他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不愿将此事闹大。 关上门说只是小事,但打开门那就是大事,传出去也只会说是他们李家看上了人家嫁妆舍不得放手了! “大小姐,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姜梨看着他伸来的手就觉得恶心,眉心一皱。 再看他虚伪含笑的脸,更是连连作呕! 他又靠近了一步,小声地商量道。 “梨儿,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今日还是……” “情分?”姜梨半抬美目,好笑地看着他,“李公子是读书人,是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为了两府脸面,有些话今后还是别说了。” “再说了,你我只是年少定亲,顶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情分二字?” 她眼尾轻挑,又看去后面见他们二人小声说话,已经气得跺脚的姜书谣,强忍恶心故意又朝李长倾靠近了些。 “不过李公子说是一家人,那我便提醒公子一句。有些事关于昨日换亲的事,李公子还不知道吧……” 不知后面听到了什么,李长倾脸色一变,眼角余光陡然看向姜书谣的方向! 奈何姜书谣还不知道姜梨把自己卖了,她原本还是不悦两人如此贴近说话,后见着那边的人已经把箱子一个个往外搬了,更是急切,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已经朝着那些大汉吆五喝六去了。 “住手!谁让你们动本小姐东西的!” “闭嘴。”李长倾大步走来,将她扯了回去,那呵斥的语气让姜书谣当场傻住。 等她抬头时,李长倾已经又放柔声音,但脸色还是有些暗沉。 “让他们搬。” 姜书谣想说什么,却被李长倾死死按住手腕往后拽,这样的李长倾让姜书谣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害怕。 前世,她认识李长倾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年轻朝臣了。 那时李长倾基本算是步步皆升,前途无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娶到自己真正的心上人。 也不是说他真的有多爱姜书谣,许是执念吧。前世他和姜书谣私下相会的每一次,他都对她言听计从,从未露出过他这样的一面! 姜书谣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昨夜在床上对自己温情缠绵,说要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 她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这一次换亲,是不是换错了? 不,她绝对不会错的。 都是姜梨,定是她方才使奸计故意说了什么勾引了夫君,她要回姜家找母亲,绝对不会让姜梨这么容易就把嫁妆拿回去的! 李家之后发生的事,姜梨已经不感兴趣了。 她已经带着满满登登的嫁妆离开了。 “世子妃,您刚刚对那李公子说了什么?他居然就同意了。”天冬好奇地问。 姜梨有些累了,侧躺在马车上,唇角勾起美艳弧度,却未达眼底:“没什么,只是叙了叙旧罢了。” 她的确没说什么,只是让李长倾知道,她被送去公府洞房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而公府老夫人对这件事很是看重,正要彻查呢。 李长倾疑心一向重,更不想招惹是非。 她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的昏迷,除非是被人刻意为之。 若是姜书谣故意换的亲也就罢了,这最多更能证明她要嫁给他的决心。但若是因此把他拖下水,还招惹上了公府,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总之这段时日的李家,是不会太平了。 不仅仅是李长倾,还有李母和李长倾的两个姐姐,都是一个比一个难缠的货色。 够姜书谣折腾的了! …… 姜梨回到公府时,老早有人在府门口等着,见她回来赶紧迎上前说老夫人已经等很久了,让她快些去一趟。 看那传信的人眼含轻蔑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姜梨就知道老夫人已经知道她今日出府的事了。 天冬差点吓得晕厥。 李家好对付,老夫人可不一样了。 姜梨倒是神色淡定,转头说:“天冬,你先回去吧。” 她怕这丫头真的被吓死了。 天冬看着是害怕,但眼神却十分坚定,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不,奴婢要跟着世子妃。” 姜梨有点意外,盯着这丫头的眼神更显柔和,黄昏霞光镀在她娇媚侧容上,女子的明亮的眼眸宁静平和,容颜又是潋滟勾人的。 融在一起,媚而不俗,却又娇柔到了骨子里。 “好,那就一起去吧。” 转身进府的时候,姜梨忽觉背心有些灼热,侧头看去正好对上不远处那道隐秘而深远的男人目光。 树影下他面容隐晦冷寂,连眼神都是如雪山彻骨,可映在她身,却如被火烧滚过一般。惹人心里发虚得紧。 是宋云檀,姜梨有些意外他居然回来了。 前世宋世子和姜书谣成亲后,可是去了寺庙住了三天才被公府的人劝回来的。 当时还把姜书谣气得不行,回姜家哭闹了好些天。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那么一瞬,宋云檀神色冷寂,仿佛在看一片空气,面无表情先转过身去。 态度比先前出府时看着,还要更显疏冷淡漠了。 姜梨蹙眉,觉得自己没有又得罪他吧?还有她心虚什么,她又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她懒得管这人,朝着老夫人的静慈堂去了。 前脚刚走,搬东西的空青跟着进了府。 守门的人赶紧上前帮他。 “空青,你不是跟着世子准备出京吗,怎么回来了?” 空青擦着额前细汗:“别说了,还出京呢,连街道都没驶出几条呢。” “啊?怎么回事?” “还不是世子呗,世子今日不知怎的,突然不想出京了,还让我驾车去了一趟……”空青意识到自己多嘴,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双手合十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还请佛主饶恕。 他可不是故意说漏嘴的。 第6章 见过嫂嫂 姜梨去静慈堂的时候,里面正传出了老夫人的不悦骂语! “哼,才进门一天,就这么不把老身放在眼中了!还自己跑去李家?哼!” “老夫人息怒。”刘嬷嬷劝道,又说着世子妃来了。 老夫人冷哼,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几上,一点也没理会进来给她见礼的姜梨,愣是当着众奴才的面将她晾在了那儿。 姜梨不意外老夫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老夫人这般不仅仅是因为她擅自出府的原因,还因着姜家。 不出意外,今日老夫人亲自去了趟侍郎府后,对她在姜家的地位更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老夫人去侍郎府的确受了点气。 姜家虽不敢明着招惹和针对公府,对她老人家也客客气气的,但今日却给了她和那个李母一样的龙井! 对外人来说,姜家这或许是公平。但对于老夫人来说,却是把她贬低了去! 陆氏也的确有这个意思,虽然她并不信女儿说的那些三年内李长倾必定会飞黄腾达的话,但既然嫁过去了,那公府这边陆氏也没必要继续舔着脸。 再说公府门楣早已不如以往,更不需要去刻意拉拢。 老夫人受了气,自要发泄在姜梨身上! 她越看姜梨越是不顺眼,一拍桌! “还不快跪下……” “老夫人,世子来了。” 帘子一掀,宋云檀恰时走了进来。 姜梨背脊一僵,原本从容的面色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袭雪白袍袖拂过姜梨身侧,连带起的风都是冷的。 宋云檀神色如常般冷寂平淡,仿佛姜梨不在场,更没有被老夫人刻意晾了半天。 他径直走到老夫人身边落座:“祖母寻我何事。” 老夫人看到宋云檀来脸色才缓和了些,也没有方才那么盛气凌人了。 她睨了眼还保持着福身姿势的姜梨,当没瞧见,对宋云檀说道:“你如今成了家,身边不能再没人了,只有空青那几个伺候的随从,老身着实不放心。这样吧,今日府中没什么事,待会儿让刘嬷嬷给你派几个伶俐的丫鬟去。” 不是说府中事多吗,到宋云檀这能指派丫鬟了。 还有这丫鬟,说是伺候,其实为了什么谁都知道。毕竟哪户权贵大家的公子身边没几个通房暖床。 即便宋云檀也不能例外。 把她和宋云檀一同叫来说事,也是老夫人故意的吧。 姜梨红唇暗暗一勾,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站。 老夫人是没注意。 宋云檀喝茶的动作却是一顿,低垂的冷淡眸底划过流光,嘴角轻轻漾出一道弧度,不过那笑意却是对着老夫人的:“嗯,祖母安排便是。” 姜梨听到他的回答十分平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是站得有些久了,脚跟比方才疼了点,刺得她眉心经不住微蹙。 老夫人很是兴奋和激动,没想到云檀今日这么好说话! “那云檀你想要什么样的?告诉祖母,祖母好给你细细挑选!” 宋云檀眉目低垂,唇边还有方才的残存笑意,但字句明显比方才更冷淡了:“祖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老夫人脸色一变,似是提及了什么不该在如今提及的人和过往,她老脸一沉。 整个静慈堂都瞬间冷了下来! 姜梨觉得宋云檀方才那话有些古怪,想抬眸去看时,他已经起身。 老夫人担心他一会儿又反悔了,当即便让刘嬷嬷去安排,还特意说明要长相好的,家底子也清白的。 宋云檀很快就走了,离开时依旧是连一记眼神也吝啬给姜梨。 他身影消失,姜梨那如被巨石抵着的背脊,这才微微一松。 许是宋云檀的松口让老夫人心情大好,连带着老夫人再看姜梨也比之前顺眼了,不过也仅仅是那一点点。 但至少让她起身了。 “行了,起来吧。”老夫人语气不咸不淡,老脸依旧写满对姜梨的不满。 姜梨今日敢直接出府,就代表她是有准备的。 她娇笑扬唇,弧度划出的色泽映着外面的落霞,平添几分诱人的少女风情。 外面已掀帘离去的宋云檀垂下的侧眸里,也似映入了那冬末时节少见的明媚娇花,如寒潭沉寂的双眼闪了闪。 手心里那甩不掉的柔软触感又袭来,一阵阵惹人发痒。 宋云檀喉头伴随着吞咽上下一滚,转头看去静慈堂。 里面女子正俯身在老夫人面前说着话,那衣襟微敞,红唇扬起娇笑低语的姿态,和白日里她在李家和李长倾贴近耳语时一模一样。 宋云檀方才身体里那种不可控,又令他反感的不适感顿时消失!只剩眼底漠然。 不过是一只左右逢源,又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而已! 他讥讽扯唇,最后紧了紧手心,力道有些大,仿佛要把那串舍利佛珠捏碎!收回冷眸大步离去! 静慈堂里,姜梨扬手招呼人进来。 很快几个丫鬟捧着东西来到老夫人近前。 老夫人原本是随意的一眼,却在看到那些东西后,老眼顿时就亮了!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就说那七彩夜明珠,怕是连宫里也拿不出比这更好的了! 姜梨一脸惭愧:“今日出府去李家,实在是不得已,若非这些嫁妆本是外祖父的遗物,轻易丢不得,我也不会着急去的。还请老夫人恕罪。” 后宅里的女人都是人精,更别说老夫人了,她一听姜梨这话就知道她今日去了李家为的何事。 老夫人神色再次缓和,又看了那些还在往里搬的东西,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李家是破败,但公府比起那些高门大户来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公府越发不如以往,库房早就空虚了。 这些东西虽不能让公府充成个大胖子,但至少能摆阔。 老夫人的火气,最终被满屋子堆积的好物件给完全浇灭了,她老人家眉目彻底舒展,轻嗯了声:“你也是孝心可嘉。早年间我国公府和将军府也是有些交情的,说起来,咱们两家也是故交了。怎么样,李家的人没为难你吧?” 方才还要处罚她,这就是故交了。 姜梨也不点破,摇头说:“没有。李家人,很好说话。” 不过是损失了些东西而已,总比全部落在李家人手中好。 她也知道老夫人这样的人最要脸面,且她事先说明了,这些是遗物,而不全是嫁妆。 老夫人再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拉下脸,让她赶紧把嫁妆交出来。 至于后面,不急。 …… 姜梨是入夜时分才离开的静慈堂。 天冬走出来的时候,腿都在打颤,她看去身侧掩映在夜色下也娇美到骨子里的安静美人,表情比先前更恭敬了。 这时,路上一个蹴鞠不知从哪儿抛来,差点砸到了姜梨的面门上。 姜梨身形一晃被惊住,好在天冬及时搀扶住她! “世子妃,小心!” “啊,二哥,我的蹴鞠呢?” “好像跑去那边了吧!” 两个年轻公子一前一后从树影下走出,大步绕到姜梨跟前。一人穿着规整的蓝色锦衣,一人穿着浅青色的。 二人长相俊逸,气质不俗。 都是一样的年轻公子,眼前二人看着显然就要平易近人多了,也没有宋云檀的那股子拒人千里和疏冷淡漠。 看着眼前不知从何处冒出,被惊得花容失色的美人,宋闻风和宋亭亦都纷纷一愣。 天冬赶紧给姜梨附耳说,这是公府二房的另外两位公子。 宋亭亦年龄最小,性子也更活络,已经从姜梨的装扮上认出了她的身份,抱起蹴鞠眼睛眨巴的上前:“这是……嫂嫂?听闻大哥这次换了个更如花似玉的世子妃,没想到闻名真不如一见啊,果真是个大美……” 宋闻风就要正经和稳重一些,他握拳咳嗽,把弟弟拉了回来,双手抱拳:“大嫂,方才惊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第7章 世子你逾越了 早闻公府宋国公一直重病缠身,公府便没有分家。 宋二爷是老夫人的次子,只是一直经商,没有入仕。宋世子人年轻,又吃斋念佛的还性冷孤僻。这偌大府邸,要是没个可以坐镇的爷当真不行。两家这般也算是互相有个依靠。 听说宋家二房的两位公子都自**武。特别是宋闻风,已经入了仕途,如今还是巡城军的副领头了。 姜梨看了眼品貌端正,身姿英挺,自带武人气场的宋闻风,心中了然。 她灿然一笑,璀璨的笑眸轻抬的那一刹,比天上的圆月还亮:“嗯,我无事的。倒是惊扰了二位公子玩蹴鞠的雅兴了。” 似是从未见过今夜这么好看的夜色,宋闻风眼神微微变了,不过神情倒是如常。他将还在朝姜梨小嘴巴巴个不停的宋亭亦抓回来,捡起地上的蹴鞠,抱拳离去。 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姜梨挑眉,对身边天冬道:“天冬,你家二房的公子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 天冬歪着脑袋,心说世子难道不正常吗?嗯,或许是有点吧,但世子好看啊! “走吧,天冬,回去了。” 身后没动静。 姜梨觉得奇怪,转过身,蓦地对上树下那一双冷寂如苍月的细长眸子!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次了! 这样摄人心魂的眼神,若再多来一次,她觉得自己恐怕就得在公府里被生生吓死。 旁边的天冬早被吓得瘫软在地,胆小的她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姜梨也微微惊了一跳,下意识后退,扯唇干笑着。 “世子,晚、晚上好啊,你也在这赏月吗?那我把位子让给你,我先走了。” 后退的时候她脚下不小心绊住一个石头,还差点摔了去。 宋云檀对此置之不理,颀长身形镀着月色,可那眼神却比那月色还冷寂!更别说是扶她,就连要伸手的意思也没有。 好在姜梨自己及时站稳了。 刚站稳宋云檀便开口,声线没有过多起伏:“你想暂且在公府好好活着,就注意分寸,老夫人的眼里容不下脏污的女人。” 脏污?说她吗? 姜梨回头看了眼早已远去的二房两个公子,有点被气笑了:“世子误会了,我和二公子只是……” 宋云檀眉心浅浅皱起,冷冷打断:“我只是提醒你,和我无关的事你没必要和我解释。” 他丝毫不管被气到无语的她,拂了拂袖上枯叶,转身要走。 姜梨觉得这男人真有病呐。 她神色一肃,走上前拦住他去路:“宋云檀,我觉得我们之间是要好好说清楚了。” 身前突然横来一截女子的雪白皓腕,宋云檀下意识止住步子。 那皓腕白皙细滑,如上好的羊脂膏玉,又好若无骨垂柳,细微垂落的曲线和她月下的纤腰一样,一掐便断……宋云檀止住脑海中的臆想!觉得回去后要把静心经抄个三百遍! 不,三千遍! “滚。” 姜梨不放弃,继续追上来:“宋云檀,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一样,我也不是很喜欢你这个人。但婚事已经这样了……” 宋云檀脸色不知何故比方才更沉了,身子一点点紧绷,背在身后的手轻微咔咔作响着。 “我说,滚。” 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估计是被气得,宋云檀眸底深处还有什么难以克制的火苗正一点点的燃烧着,下颚紧绷,喉结也在上下滚动。 姜梨觉得他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但细看,他的双眼又像是如掩映了夜色,连一丝光也无。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能将愠怒和清冷绝尘融合得如此严丝合缝,一点也不觉突兀。 忽的想起昨夜婚房他疯狂又暴怒的样子,姜梨想,这样矜贵又内敛的人,怕也只有遇到那样的事,才会逼得他爆发成一头野兽……不,是比野兽还可怕。 姜梨还在心中腹诽,丝毫没注意逐渐被云层掩盖住的月色。 以及他手里快攥断了的舍利珠子! 直到最后一点月色消失,他的身形彻底被笼罩在沉寂黑夜中! 宋云檀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姜梨好像看到了男人红唇边如冷夜恶鬼般的笑,红口白牙,美是美极的,却仿若是一个佛子躯壳里藏着的吃人巨兽! 而此刻,这头巨兽正露出了他藏匿许久的瘆人獠牙,等待将她拆吞入腹,一滴也不剩! 她突然有些想后退…… 宋云檀朝着她一点点逼近,低头盯着她的的姿态让人觉得陌生,虽然他们也没有熟到哪里去…… “不肯走是吗?姜梨,是你自己自找的。” 姜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进了旁边的空厢房里。 砰的一声,门已经被关上! 外面的天冬张大嘴巴,先是惊得愣住,而后脸色大变! 完了完了,世子那样子好吓人,今夜世子妃是不是要被世子打死了! “不好,得快些去找老夫人!” 屋内,咚。 姜梨被宋云檀毫不怜香惜玉地抵在了书架前,上面的书册和青瓷摆件稀稀拉拉撞翻一地。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昨夜的疯狂场景再次席卷她脑海! 姜梨一急,伸手抵住他身子:“世子,你逾越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不喜欢她。应该说是厌恶。 他们现在,只是表面夫妻。她以为,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共识了。 至于昨夜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中药使然! 难不成,是他身体那药的劲儿还没散完……? 还有!昨夜那么多次,他、他今日居然还有力气吗?? “宋云檀,你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我的。” “错了。” “?” “是讨厌。” “……” 回答的很直接,没有半分遮掩对她的厌恶,但同时他的动作又没有丝毫收敛。 姜梨被他弄疼了,眼眶里溢出热泪。 “宋云檀你清醒一点!我是姜梨。” “我知道。” 宋云檀紧贴而来的绷紧下腹,和黑暗里他冷寂眸中无法克制的欲火,已经能够把周遭一切点燃! 她动不了,逃不掉。 疼出的泪水顺着姜梨脸颊划过,更显得她娇弱无骨。 他掀起凉眸,看着不想掉下去正努力攀住自己的女人,眸中色泽看着是带着沉沉欲火,实则却冷冽无比,没有半点波澜。 宋云檀眉头一皱。 他不太喜欢强迫人。 正想抽身离开…… 她眼角晶莹忽地滑入他手心,浸染了那沉寂许久的沉香佛珠。 啪嗒、啪嗒…… 宋云檀心中那团强忍许久的烈火,终于在此刻彻底被点燃乍响! 他索性直接丢了手中如同火团般滚烫燃烧着的舍利! 比方才还更加放肆的压上她! 最后只剩书架的摇晃,和接二连三的书册落地声,响在这寂静深夜里。 …… 姜梨‘活’过来时,厢房里已经没人了。 只上下散落完的书册,和成堆书册上不入眼的荒唐印子。 有一本书上刚落下不久的红笔注脚,因沾了不明物,字迹模糊一片,如同姜梨此刻难堪又气闷的心,混乱得不成样子。 她的脸瞬间涨红,在心里狠狠地暗骂一通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确定外面没人,姜梨迅速穿上衣服,猫着身子,撑着酸胀又发软的双腿,跟做贼一样匆匆离开了厢房。 第8章 东窗事发 回到听雪院的时候,天冬已经在门口焦急得来回转悠了。 “世子妃!”终于看到姜梨,小丫头红着眼跑来,“您没事吧,世子有没有对您如何?世子方才好吓人,奴婢真以为世子会大怒打死您……” 姜梨心说还不如打死呢。 “没事,世子吃斋念佛,性子沉稳,怎会杀人呢。”她咬着银牙,撑着门栓才能将就站稳身子,“先去给我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另一边穿云阁。 “备水!” 空青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世子,怎么了?是又被什么人弄脏了衣服吗?” 世子有洁癖他一直是知道的,寻常出去,即便被个不喜欢的人轻轻碰过衣角,回来后也要沐浴换衣的。 宋云檀一贯疏冷淡漠的脸,此刻铁青极了,鼻息间呼出的气息灼热尚存,仿佛还比先前和姜梨在厢房外撞上时还要更重了些。 还带着一丝急切! 世子吃斋念佛,别人见着他只知他清冷疏漠,空青却知,世子性子稳重内敛,往日对人的清冷漠然,只是不想随意外露自己的真正情绪而已。 可今夜,世子好像真的有些急啊。 空青细看,世子的耳骨怎还红红的?在屋檐灯笼下透着薄薄的微光。 宋云眼眉宇浸满黑夜的暗色:“让你去备水,听不懂?” 空青不敢废话:“来人,赶紧去备热水……” “冷水!”宋云檀眸子一凝,突然又道。 空青张大嘴巴,只觉得自己越发搞不清世子的喜好了。 这冬雪还没有化多久呢,洗冷水岂非要洗出病来? 这一夜,宋云檀生生沐浴了三四次。 还用的都是冷水。 直到深夜过去,黎明破晓的光亮侵染整个公府,穿云阁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 老夫人是天亮后才来的姜梨这边,说是昨夜天冬来禀报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睡下,静慈堂里只有个小丫头在,没听清,等到现下她才晓得是姜梨和宋云檀昨夜起争执了。 姜梨没什么表情,心想您说是就是吧。 “不过这年轻人呀,有点小脾气也正常不过。” “再者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虽说云檀一心念佛,没有杂念,房事方面的确……说起来让你留在世子身边,也是委屈了你,但夫妻到底是夫妻,梨儿你说是吧?” 老夫人一脸慈祥拍着姜梨的手,说了一堆不轻不重的安抚话,没多久就离开了。 知道她是来走个过场的,姜梨也不在意。 等到老夫人离开,她才拖着疲乏酸疼的身子起身。 刚落坐在铜镜前,腿根里一阵阵触电般的酸胀感再次席卷,被弹起来的姜梨差点嘤咛出声。 一心念佛,没有杂念……她看着镜子里被折腾得无比憔悴的自己,只觉得十分可笑。 宋云檀昨夜没有前天晚上那么生猛粗暴了,但好似因为人是清醒的,更加懂得掌控她的身体。 起初是让人控制不住的被迫沉沦。 可后劲儿大。 姜梨再次看去铜镜,才惊觉自己的脸不知怎的又红了,她只当是被气的,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在再府中看到宋云檀,即便不绕也得绕着走了。 惹不起,她躲得起。 还有那个厢房,她昨夜只顾着逃离,忘了那地方还留着一片狼藉。 不过想来宋云檀应该会管的吧,他不是最该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吗? 姜梨没做多想。 准备吃了早饭,带上天冬去了一趟库房。 外面,老夫人刚离开听雪院,从另一个方向跑来个奴才,面色严肃的急声来报。 说是在一处角落厢房里,发现有男女欢好后留下的痕迹,里面还乱糟糟的,书册狼藉满地! “什么?” 听完后老夫人脸色顿时一肃,她一向最是容不下府中人乱搞! “去查!”她一杵拐杖,重重冷哼,“老身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的不检点!竟搞出来这样的腌臜事!” …… 公府库房。 姜梨刚过来,说是为了清点昨日拿回来的那些嫁妆,看看有没有纰漏。 昨日进库的那些个箱子,足以证明她的丰厚家底,也足以让底下这些瞧不起她的公府奴才们对她另眼相看。 至少不会表面甩脸子了,一个个都换上了谄媚样儿。 “嗯嗯,我就是来清点一下,不用大家在这作陪,都先出去吧。” 姜梨给了几人一些赏赐,库房的奴才们欢天喜地,纷纷识趣儿退下。 她让天冬在门前守着,一个人来到库房,径直走向最里面,然后在最后的一个箱子前停下。 姜梨左右四望,确定库房里无人,这才拿出钥匙打开箱子。 公府是体面人家,不会直接让她交出嫁妆,所以钥匙还在她身上。 打开箱子,她伸手往里探去。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箱子里发现了那一封祖父留下的密信。 要回嫁妆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个。 可姜梨把箱子翻了翻,却是愣住了。 密信,不在了! “怎么会?”姜梨又重新搜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那封信! 她呼吸一沉,余光再次落在那锁头上! 这才发现,那锁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昨日拿回来的急,她竟然没发现。 “世子妃清点好了吗,要不要我来帮忙?”外面传来外院陈管家的声音。 姜梨仿若不知陈管家是老夫人特意安排来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抬手轻扶住摇晃不停的步摇,转身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不用了,我只是简单看一下。” 陈管家眼神在那些价值不菲的嫁妆上略过一眼,眸光一深,脸色笑意越发端得恭敬:“那世子妃还要继续清点吗?” 姜梨染了红色蔻丹的纤长手指抬起,不动声色将箱子合上,笑说不看了,等会儿还要去铺子上再看看。 殷家给她的东西不仅仅是这些,还有足够的良田和店铺。 自然是要一一都过目的。 陈管家的笑意更深了,也没有多问不该问的,当即让人去准备好了马车。 这一次可不是上次的破马车了。 虽然讽刺,但也是事实,在这个朝代背景,地位和钱财你总归得有一样在手。 姜梨说是去铺子,其实是为了再去一趟李家。 李长倾又没有重生,他即便是见到这封信,也不会当一回事。 姜书谣也不像是那么有脑子的人,再说上一世密信的事,除了她和李长倾外,根本无第三人知晓。 但也不排除她提前拿走了一些嫁妆。 总之现在密信很可能还在李家! 只是姜梨还未出府,就被人叫住了。 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杜若,说是老夫人有急事让世子妃赶紧去一趟,还说大夫人也去了。 看来事情不小,竟还惊动了一向不怎么出面的廖氏。 姜梨只能暂且将密信的事搁置,那密信用的是特殊纸页,就算被人发现,打开看到的也只会是一张白纸。 在去静慈堂的路上,姜梨看着杜若那一脸严肃的样子,美目一挑,轻笑着向杜若旁敲侧击了一番老夫人找自己来的目的。 杜若是个很精明的丫鬟,不会明着得罪姜梨,但也不会违背了老夫人。 她只说今日府中发现了一些脏污事,让府中主子们都去一趟。 姜梨闻言神色淡淡的。 不过还是让天冬打赏了东西给杜若。 杜若一开始还在推却,后面还是顺着收下了,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还不轻,她看了眼姜梨,压低声音又补充了句:“世子妃,奴婢再提醒您一句,待会儿少说话为好。更别提什么东厢房,老夫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 姜梨唇边淡笑僵住,身形一晃,发髻上的步摇碰到一旁的回廊柱子,发出叮咚脆响! 杜若回头:“世子妃,怎么了?” 第9章 宋云檀又不是来找她的 再抬头时姜梨神色已经恢复,美目微微垂着,浓密上翘的睫羽,遮掩了她眸中色泽,连娇美小脸上昨夜的疲乏和退不下去的红晕都被脂粉盖住了,看不出一丝的异样。 杜若瞅着却觉得世子妃今日的一颦一笑看着,像是比先前多了些小女人才有的娇媚劲儿。 那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 晃眼再看,又没了。 姜梨抬起纤长手指轻勾过还在晃动的步摇,扬唇道:“没什么,走吧。” 但愿是她想多了。 …… 姜梨来到静慈堂时,老夫人已经在里面发了好大的怒火,此刻还在指着廖氏的鼻子骂着。 “我知道你照顾公爷,分身乏术!可府中出这样的事,你这个当主母的一点责任也没有?到现在还没查出是谁,都是一群废物吗!” 廖氏坐在旁边不敢回嘴,双肩耸动,拿帕子擦着眼角泪水,生生挨了老夫人的训斥。 知晓事情还没有查清,姜梨堵在心口的那块儿石头微微一落,背脊也挺直了些,准备进去给老夫人和廖氏行礼。 可刚掀开帘子,姜梨却突然僵在了那儿。 她微变的眼神紧盯着老夫人旁边放着的那个香囊,只觉得这一瞬间有刺骨的凉风灌入她整个背心,周身都跟着凉了凉! 老夫人拿起香囊朝地上丢去! “继续查!” 香囊的料子是最普通的那种,毫不夸张的说,权贵大家里凡是有点地位的大丫鬟都不会用这种料子,所以老夫人才没怀疑到公府里主子的身上去。 “梨儿,老身问你话呢!愣什么神。”老夫人的怒火漫延到了姜梨身上,显然对她的反应迟钝很不悦,“这个香囊,你可认识?” 姜梨收回眸子,摇头:“回老夫人,孙媳刚来府中不久,不曾见过此物。” 老夫人也不报希望这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孙媳妇儿能说出什么来,她老人家揉了揉眉心。 “罢了,一个一个的都靠不住,什么都得老身来!” “查,继续查!一定要查出这个香囊的主人是谁!敢在府中肆意乱为,老身绝对不会放过!” 姜梨从老夫人这离开时,廖氏还在拭泪呢。 廖氏出身江南,是宋国公陪同先帝南下时遇到的女子,一见钟情。 那时候老夫人早已有心仪的儿媳人选,架不住儿子脾气倔,是以远嫁来京,背景平平的廖氏,时常被老夫人刁难。 也亏得宋国公这些年来身子不好,廖氏才没去老夫人跟前再受气了。 其实她这个婆母人还是不错的,性子温和,对人也客气,姜梨来这么久,也没有私下针对。 除了性子好,廖氏长相和气质也是很符合江南女子的特征,柔美又温婉。 但细细看着,宋云檀和廖氏好像并没有多么的相似,许是像宋国公年轻时吧。 想起宋云檀,姜梨嘴角的笑意霎时绷直了。 她知道他厌恶自己,只是没想到竟厌恶到了这份上。 别人都说男人无情。 她以为昨夜刚经过床笫之事,他即便再讨厌她,也会顾及不牵连他自己兴许会留点情。 终究是她多想了。 男人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但显然也是的,即便事情被闹开,他是人家的世子,公府只会护着他,帮他掩藏秘密,而她自始至终都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就像台阶下那一株的小野花。 孤零零的,和旁边被工匠细心呵护的花圃格格不入。 突然下起的绵绵细雨,打乱了姜梨的思绪,有几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侧脸上,让姜梨禁不住皱起了眉。 廖氏的声音传来。 “梨儿,你别往心里去,老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还要回去照顾病榻上的宋国公,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天冬,把那花挖回去,找个盆子种起来。” “是!” 回廊另一边,传来脚步声,以及后面的对话。 “世子,今日老夫人心情不好,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还得您来才行啊!” 姜梨脸上还留着方才应付廖氏的淡笑,眼神却是瞬间变了。 在那道雪纱锦袍的男人身影出现之前,她先一步转开身子,换了个方向,直接拉开两人距离。 细雨下,她别过身去的背影被挡在薄薄的雨幕里,只能看到她纤长白皙的后颈,如白瓷细腻,即便在雨雾里也好似透着粉粉的亮光。 但再怎么吸引人,宋云檀也没忽视她平视前方的眸子里泛起的凉波。 他眼神微晃,觉察出了她对自己的刻意避让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淡淡收回眸子时,余光睇了眼地上的那朵小野花。 那朵花是特别的蓝紫色,本是妖艳的色泽,却是从墙缝里生出。妖冶、又倔强得很。 这边,天冬提醒姜梨世子来了。 姜梨目视前方,全然不看他:“哦,来就来了。” 又不是来找她的。 她声音不大,好像也没故意遮掩。 宋云檀听了后仅仅是眉心微蹙了一瞬,依旧没理会,冷淡的样子仿佛新婚这两夜里二人从未发生过什么,目不斜视径直进了静慈堂。 “那世子妃,那朵小野花还挖吗?”外面的天冬继续问。 “不挖了!” “哦哦。” 主仆两人远去,后方静慈堂的珠帘也跟着缓缓落下。 昨夜之后宋云檀心里烦乱,今早在祠堂抄写了半日佛经,才算彻底静下,还不知府中的事。 进来后,第一个映入宋云檀眼帘的不是里面气呼呼的老夫人,而是地上被人碾踏了好几脚,还被泼了滚烫茶水的少女香囊。 宋云檀进来的步伐,微地放缓后陡然僵住。 老夫人抬头时,手中茶盏冒出的热气正好遮掩了宋云檀那一瞬的眼神转变。 “云檀来了!”老夫人看到他,老眼就亮了,心情总算好了些,她叹着气,“瞧啊,祖母老了,是越发管不了这底下人了……” 还想像往日般等着宋云檀来安抚两句。 却听他突然道:“祖母,我还有事,晚些再来。” 老夫人一愣,再看去时,只剩下噼啪作响的珠帘外,男人那转身离去的疏冷剪影。 第10章 和离书 空青有些意外宋云檀刚进去就出来了,站直身子:“世子!” 宋云檀出来的步伐似有些莫名的急,但很快又恢复,神色回归往日的冷淡平静,那随着外面冷风荡起的浅色衣带也跟着落下。 他淡淡开口,像是随口一问。 “昨夜你没去东厢房?” “东厢房?”空青回想了一下,记起世子是说过,让人去把东厢房的那几个房间都清理出来,说什么他过几日要用。 当时世子只是说要用,也没说急着用。 空青就想今日再收拾也不迟,白日里还能收拾得干净些。 “世子着急吗?那我现在就去弄。” “……” 宋云檀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本就冷寂没有过多表情的脸更像是蒙上一层寒霜。 空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世子的眼神怎么有点可怕呢? 虽说平日里世子的眼神就是这般冷漠的,却不至于寒凉的让他发怵,冻得人一阵接一阵哆嗦。 空青咽了口唾沫,不敢迟疑:“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回来。”宋云檀皱眉。 “啊?”空青转回身子时,他已经步履匆匆大步离开了,剩下空青独自费解挠头,“世子怎又走了?那到底还去不去啊?” …… 这厢,听雪院。 姜梨的院子实在太偏了,每日请安,都得从静慈堂走这一路。连想去看看花赏赏景,也得走很长一截。 白日废腿,晚上也‘废腿’。 姜梨合理怀疑,宋云檀留下她就是想生生累死她的! 正要进院子时,一个小丫鬟从旁边出现,不小心撞上了姜梨。 “什么人,没瞧见世子妃在这吗?”天冬赶忙上前紧紧护着姜梨。 这个小丫鬟看起来比天冬还小,胆子也是,被天冬一瞪,登时吓哭在地。 姜梨没有苛责她,还上前亲手扶起那吓坏的小丫鬟,红唇轻启:“没摔着吧?” 小丫鬟讷讷的摇摇头。 “嗯,以后仔细些,赶紧去送东西吧。” 小丫鬟对姜梨感恩戴德的拜了拜后,很快跑了个没影。 姜梨收回眸子,眼神顿时变了,方才笑意盈盈的样子也消失不见:“天冬,把门关上,在外守着。” “哦!” 进屋后,她将手里的纸条拿出来。 这是方才那小丫鬟冲来时塞进她手里的。 姜梨回想了一番那丫鬟陌生的脸,眉心一皱,缓缓将纸条展开。 还未看清内容,只简单过了眼上面的字,她的脸就青了。 认识了李长倾二十载,她一眼认出这是他的字。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本事买通了公府的人,但回头一想,她难怪觉得方才那小丫鬟头上的玉簪有点眼熟。 像是前世李长倾给她的那一根。 那时他们刚新婚半年,李家本就清寒贫苦,李长倾当时的仕途不算太顺利,平时过日子捉襟见肘。 这支玉簪,还是她第一次拿出银子为他铺路后,李长倾拿出来给她的。 说是他祖母留下的传家宝。 姜梨当时感动不已,一直舍不得戴。现在回想只觉都是狗屁!能随意勾兑丫鬟的东西,怎会是传家之物! 低头再看去他‘花心思’送来的这纸条,姜梨心中直犯恶心,仿佛触过那纸条的手都脏了! 继续多瞅两眼,眼睛也跟着抽疼! 她忍了忍,还是想看看李长倾大费周章,到底是憋了个什么大的,奈何实在生理不适看不下去,只读了前面的几句话,知道他大抵是想约自己出去一见。 姜梨把纸条揉成坨,又觉得这样不解恨,正寻思要不要一半烧了,一半剁碎。 外面突然传来天冬下巴落地的声音……其实是她看到来人太过惊讶,摔在台阶上时差点把下巴瞌了。 “世子,您……您来了!” 姜梨一哽。 李长倾的信刚送到,宋云檀就来了。 怎么跟现场抓包什么似的? 她有点莫名的急,来回踱步,左右四望,也没找到个好地儿,最后随手把信塞进旁边的书里,再假装拿书在看,然后佯装什么也不知道,晃晃悠悠转过身。 少女娇媚又不失灵动的眉眼从书册后缓缓抬起,仿若夜暮破晓时,云层里生出的点点霞光,不算太璀璨,但足以点亮那一瞬的人世黑暗。 只是屋子里萦绕着的熏香掩盖了宋云檀那一瞬的眼底色泽。 姜梨没看清他的眸中变化。 “呀,世子来了吗?我方才看书正入迷,倒是不知道你大驾呢。”她捂嘴一脸惊讶。 “……”宋云檀早已习惯这个女人的做作,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冷漠,看姜梨的眼神也像是随意瞥路边的野花野草。 仿佛昨夜的东厢房里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也没有撞翻过书架,更没有扯碎过谁的衣裳…… 经过这两晚,姜梨现在一看到他,就有点莫名的发怵,拿着书的手微紧,后腰抵在桌上,身子往后靠了靠。 桌上琉璃瓶的晃动声提醒她,这个姿势过于‘眼熟’和暧昧,她赶紧站直身子重新站定。 宋云檀像是真的有话说,但可能他往日性子沉稳得过于冷淡,并不知怎么展开这个话题,双唇抿着一直没开口。 见他半天不说话,姜梨有些站立不安,咳嗽了声主动问:“呃,世子,你有事吗?” 他喉头一动:“……没事。” “哦,那我有事。” 宋云檀细长眸子冷淡地从她那把赶人二字明晃晃写着的脸上略过,又略带嘲讽地过了眼被她拿倒的书。 好像在说,就这? 姜梨并不知早被人看穿,十分诚恳认真地点头:“当然了!读书就是活到老学到老嘛!” 宋云檀眉头紧锁。 这个女人,不仅吃里扒外,左右逢源,还喜欢撒谎。 如此做作的女人,基本每时每刻都触到了宋云檀的雷点。 他也不知自己今日要为何过来,就算不解释又能如何?说不说清楚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来这一趟,大抵是吃错药了吧! 欲说的话永远的咽了回去。 宋云檀一语不发转身。欲离开时,他的眸光忽地在那书册上一定! 不知怎的,他原本冷寂的眼神突然又暗了一瞬。 周身那股薄情疏冷气息再次弥漫而出,像是比之前还要浓了! 他突然说了句在此刻不合时宜的话:“我查过了,新婚那夜你进府的时候是净过身的。” 大门大户规矩多,宋国公落下的病根便是早年间便被人暗算所致,是以现在的公府行事更是一向严苛,即便是大婚之事也得仔细勘察。新娘子也不例外。 宋云檀的意思就是说,大婚那夜的药不是从她身上带进的府。 姜梨闻言眼睛一亮,长呼一口气:“那我算是清白了?” 又听得他话语继续,眼神也更冷了。 “是啊!恭喜你,你清白了。” “既然你早已有旁的好去处,我公府里也不想养闲人,到时机我自会放你一封和离书!” 第11章 世子是腻了吗 他的话里隐隐带着一丝讥讽的咬牙切齿,不过他平时对她本就不客气,姜梨也没有想太多。 她现在高兴都来不及! “世子,我没听错吧,你说的可是真的?” 窗外风声有些大,姜梨完全沉静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全然没注意他方才说的第一句那‘你已有好去处’。 更没有留意到他听起来平和冷静话语下,逐渐咬紧的后槽牙。 宋云檀有点气结,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气。 最后得出定论,是因为她。 这个令他厌恶极了的女人就在面前,他不气才怪! 他索性背过身,随风起的腰间吴带都带着疏冷:“只是你我刚成亲就要和离,公府在京被人沦为笑柄。一个月后,本世子的和离书会放在你的桌前!” 天!又是个好消息! 姜梨差点激动哭了,再看宋云檀那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姿态,也不觉得碍眼了。 “谢过世子,世子如此好意,我姜梨定放在心上。先前的事,你我便当从未发生过罢!” 本来就重活一世,那些清白之物她也不在意了。 就当被狗啃了呗。 宋云檀嘴角绷得更直了,呼吸愈发不稳,胸口开始上下起伏着,脸色青白交错,最后还忍不住握拳猛烈咳嗽起来! 姜梨心想这男人虽然能人道,但上辈子的确是二十五都没过就去了,可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啊。 不然他答应的事泡汤,她这辈子不还得守活寡? 她上前,第一次主动搀扶住他,轻轻地为他拍背顺气:“世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少女的柔荑最是娇软,更别说还带着清浅的芝兰香。 可轻抚而来时,宋云檀的呼吸反而是更不顺畅了。 他一把挥开她的手,冷寂眸子盯着眼前看似一脸担心,实则脸上全然藏不住喜悦的姜梨,凉凉扯唇:“放心吧,最多一个月,本世子说到做到!” 语罢,他直接走了! 姜梨朝着他挥舞绢帕,追出来恭送道:“好勒,有世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世子慢走,有空过来坐坐啊!” 宋云檀差点脚下一个趔趄,随后走得更快,步子也更重了! 转身回到屋中,姜梨方才在宋云檀面前时脸上的灿烂笑意瞬间消失。 在宋云檀跟前的好脸色,都是做戏罢了。虽然他主动要放自己走,但别忘了这个家伙的为人是多么无情刻薄! 不过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只顾着自己爽和舒坦!全然不会管枕边人如何。 何况她压根就不算他的枕边人,更别说他本就讨厌她,怎么会去派人收拾东厢房? 但幸好,宋云檀是不做人,好歹看起来倒是个会说到做到的。 和离之事,应该会很顺利。 姜梨刚呼口气,脸色又是一变。 “咦,纸条怎么掉出来了一半?” 她赶紧拿起书册,回想着方才的场景。 应该没有被他发现吧? 纸条上的字是倒着的,李长倾如今还是个寒门学子。宋云檀又从未入仕,去的最多的就是寺庙了。 目前为止,他们两人完全不会有任何交集。 即便看到了,现在的这个宋世子,是不会、也不应该认识一个即将科考学子的笔迹。 姜梨没想太多,再转头看了眼那纸条,眼底闪过一抹冷色,红唇娇媚轻勾:“天冬,给我准备马车。” 老夫人那边捡到的香囊是她的近身物,除了陈嬷嬷外,无人知道。 公府一时还查不到她的身上。 她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出府的时候,姜梨路过后花园,遇到了在这跪着的空青。 这会儿太阳正烈,空青估计已经跪了有一会儿了,头上都是汗。 姜梨已经要和宋云檀和离了,自然不会多理会他身边的人,看了一眼就走了。 后面有人路过,对空青搭了句腔。 “空青你今日咋招惹世子了?” 空青叹气:“还说呢,不就是因为我没去打扫东厢房……” 前面姜梨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回廊,并没有听到空青后面的话。 穿云阁,书房。 空青不在,今日给宋云檀送清茶的是梵书。 梵书和空青都是宋云檀的随从,梵书人好静,不像空青小嘴整天巴巴个不停,进书房都是不带声的。 可今日梵书刚进来,宋云檀眉心一蹙,窗外日头有些浑浊,衬得他衣襟上的珍珠扣子都显得比往日暗沉许多。 他啪的一声把手中经文丢去了桌前。 那是一本清心佛经。 经文的内容,停留在第一页已经很久了,书册下端还有被他紧攥出的痕迹。 仿佛是把这本书想象成了什么人,连痕迹里都带着一丝恶狠狠。 梵书诧异抬头:“是我惊扰到世子了吗?”不应该啊。 宋云檀没说话,桌前凉透的茶杯水面,却映着他狭长眼眸里泛出的坚韧寒芒。 行大事者,最忌贪念、欲望、软肋。 他从小就知,他和别人不一样,这些东西,他都不能有。 他念佛,便是想让自己能够在最心烦意乱,心神被牵制停滞不前之时,让自己足够冷静沉稳,不受外界一切干扰,做到真正的目空一切,喜怒不形于色。 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念了这十来年的佛,好似白费。 难道真是因为那新婚之夜,破了十多年的戒数? 宋云檀呼吸重了重,眼神又暗了些。 再看旁边放下的清茶点心,他眉头皱得似越发的紧了:“桂花糕?” 梵书又茫然了,世子寻常不是很喜欢吃桂花糕的吗? “世子吃腻了吗。” 也是,府中的东西再好天天吃也会腻的。 梵书道:“那我去一品香给世子买其他的。” 一品香是晋京城最受欢迎的酒楼之一,里面的点心都是最正经的扬州师傅所做,寻常人可是吃不着的。 不知梵书提及到了什么宋云檀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内容,他脸色更不好了,同时却又站起了身。 “你怎知我喜欢什么口味?”他疏冷眸子淡薄极了,又道,“一起去吧。” 梵书再一次愣住,有些意外不爱主动出去的世子怎突然想外出了。但他话一向不多,只点头。 “是。” …… 一品香。 “世子妃,到了。” 第12章 他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天冬,你在外面等着便是。” “是。”天冬乖巧点头。 今日世子妃说要出去给府中人买点心,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府中下人去办。 虽不知姜梨为何要自己来,但她却很懂事的没有多问。 天冬给姜梨掀开帘子:“世子妃,老夫人喜欢吃核桃酥,大夫人爱吃芙蓉糕,世子喜欢的是桂花糕,您买的时候,这几样可以多挑些。” 姜梨微笑点头,勾了勾小丫头的鼻子:“好啦!也少不了你的。” 说笑完她转身进了一品香。 …… 二楼雅间里,穿着一身布衣青衫的李长倾已经在这等了许久。 今日为了能私下见姜梨一面,他花了不少功夫。 姜梨和姜书谣虽是姐妹,但北晋这些门庭圈子里一向阶位分明,更别说还是晋京城的高门权贵。 他想见姜梨,实属不易。 今日来这一品香,除了是保险起见,也是因为他不想在姜梨跟前丢了面子。 毕竟姜梨嫁的是公府世子,而他还只是一介布衣。 像一品香这样的酒楼雅间,不是寻常人能进来的,他能在这,还是借了巡城御史的名头。 也幸好他上回碰巧结识了御史大人。 想着自己为了见个人还要花这么多功夫,李长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紧,看着窗外人来车往的街道,看似平和的眼波中充满着对权势的渴望。 他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外面传来动静。 “姑娘,就是这间了。” 李长倾回神,将布衣上的褶皱理了理,起身相迎。 可当看到进来的女子,他眉头却微地一皱。 …… 嗒。 隔壁雅间,姜梨刚放下喝了一半的茶。 算了算时辰,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她走出雅间屋门,外面伙计已经把点心打包好。 “客官,这都是你方才要的。”伙计笑得谄媚。二楼的确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若不是有身份的人来楼道都上不了,但架不住人家姑娘出手阔绰啊。 姜梨微笑接过,又赏赐了他一些银子。 “嗯,谢过小哥了。” 说笑间,姜梨无意间抬眸,眸光正好瞥过三楼。 二楼都鲜少有人能进,更别说三楼了。 那一眼,她正好瞥到了窗边刚背过身去的颀长人影,虽然只有一个侧影,但她却瞬间认出了他是谁。 连飘逸而起的衣袖都带着清冷凉意的人,又能是谁呢。 可是,他又怎么也在这? 难道今日在听雪院,他真的看到了…… 姜梨脸色微微一变,等再抬头时,三楼房间的窗纱边已经换成了面无表情如冰疙瘩的梵书。 “原来你在这!”身后一道刻意隐忍着怒火和冷意的话语,突然打断了姜梨的思绪。 她眸光轻闪,看向那个出现的布衣公子,毫不意外李长倾会追出来。 因为被姜梨戏耍了一通,李长倾此刻脸色十分不好,却又担心动静太大被人注意,是以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姜梨转身,像是才知道他也来了:“哦?李公子也在这啊,真巧。” 趁着身侧的伙计识趣儿退下的空档,李长倾几步上前,原本想抓住她的手,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眼神里带着一丝落寞,很是受伤的样子。 “姜梨,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分明就在这,却安排了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去应付他,她是故意玩弄自己吗? 明明是质问的场面,可二楼楼道里的场景落入三楼男人那细长冷寂的眼中时,却是难分难舍的别离一幕。 宋云檀抬头看了一眼,便不想看了,平淡眼眸没什么波动,只是放下了茶杯。 “回去。” 梵书啊了声:“世子不是要吃点心吗?” “又不想了。” “哦。” 三楼窗纱拉上的瞬间,二楼这边姜梨正好后退一步。 “李公子,你我虽是亲戚,但私下相见这种事还是少做得好,今日我来这只是买点心而已。” 李长倾忍不住了,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一把抓住她手腕:“梨儿,你是在怪我?怪我没有能力阻止这次的婚事对吗?” 他垂下眸子,唇瓣颤动着。 李长倾长得其实也不错,眉目清秀,年少青涩的俊秀公子姿态的确会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换做以往,姜梨定会心疼他。 可今日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是,的确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梨儿,你怪我,是应该的。” “你放心,我会弥补你的,等我科考完,我一定会……” 真不知这个男人是哪里来的自信! 姜梨甩开他的手,眼中的确生出心疼来。 却是心疼自己这身新做的衣裳,被这男人触碰过,回去只能扔了,真是怪可惜的呢。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若李公子没什么事的话,那就别过吧。” 李长倾今日来找她的原因她大抵能猜到,不过是那日她提醒了他一句,让他怀疑上了姜书谣。 这男人最是自私了。 许是想吊着她吧,许是想两边通吃,又许是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所以才传信给她。 至于姜梨,来这一趟,除了想看他被自己戏耍后的模样!还有另一个原因。 “梨儿……” “李公子,还请自重!还有,今后请唤我姜大小姐。” 这时,旁边一个雅间门打开,走出两个年轻公子。 正好和后退的姜梨二人撞上了。 “对不住。”姜梨正想趁着人多甩掉李长倾,却又被人拦住了。 拦她之人,正是方才撞上来的两个公子其中之一。 姜梨不认识他们,只觉得两人眼熟,应是朝中某些权贵家的公子。 不过能从他们醉醺醺这摇着扇子,浑身还残留着脂粉气的样子看出,这些人都是一些纨绔二世祖。 “哟,一出来就碰到了美佳人!” 那世家公子的眼神从姜梨娇媚的小脸,落至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阅女无数,一看眼前之人就知道是个难得的尤物! 最后他带着欲色的眸子定在在姜梨雪白脖颈上,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掐着她脖子,在帐下云雨纵乐的场景! 他摇着扇子一挡姜梨的路:“美人,急什么?既然遇到就是缘分,四海皆朋友,不如陪我们聊聊天再走呗。” 姜梨眸光微微泛冷。 而方才还纠缠着她说要弥补她的李长倾,在发现对方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后,早就丢下她趁机离开了! 姜梨身子一侧躲开那世家公子的触碰,眼神下意识又看去三楼。 那个房间窗户已经关上,不知是里面的男人已经走了,还是故意当没瞧见。 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姜梨心中冷笑,男人向来如此。 如李长倾。 也如他! 她的前世今生里遇到过的人,从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许是被那世家公子逼得太紧,姜梨后退的时候脚下一崴,本不算太痛的,但她却有种钻心疼的错觉。 仿佛有什么扯住了她的心房,连呼吸都有点断断续续。 “不对啊张修齐,这女的好眼熟,好像是刚嫁错给公府世子宋云檀的姜家大小姐!”那同伴认出了姜梨。 张修齐?姜梨想起来了,这人是京兆尹张大人家的二公子,他可是晋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放荡二世祖!听说他不仅仅流连花丛,在府中连自己父亲的妾室都不放过! 同伴的话非但没有让这位张公子打消念头,反而是眼前一亮! 宋家世子不能人道的事可是全京皆知! “宋云檀的新婚妻子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张修齐感叹着凑上前,轻摇扇子端得翩翩公子的姿态,眼神却十分猥琐。 “姜大小姐,别怕嘛,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想送你回公府而已。” “再说了,宋家那个无能的废物,能满足你什么?若是你愿意的话,不如跟了我?我张家门楣也不低,纵使你来了没有正妻的名头,也至少不会留你独守空房的。” 姜梨此刻已经退到了楼道扶栏边,二楼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楼下聚集的人也逐渐增多。 她并不想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可现在四周都被他们的人围住,她根本走不了! 这时,一截如风般雪白袖袍从旁伸出,出现的那一瞬,还带了一袭冬月里才有的寒气,夹杂着隐隐的寺庙檀香,正好挡在张修齐伸向姜梨衣襟的动作前。 “本世子的夫人自有云檀自己来送,便不劳烦诸位了。” 第13章 他才不是废物 姜梨已经握紧了袖子里的簪子,听到声音蓦地愣住。 她几分不相信地抬头,入目正好看到他微扬起的唇边弧度。 那弧度美绝,让人想到佛坛前开得正盛的紫罗兰花。看似镀着佛门圣光,隐忍克制,实则却暗藏着更深的东西,诡谲又惑人。 他的笑里依旧带着清冷寒芒。 只是今日,这丝冷寒,是对于旁人的。 “宋云檀?” 张修齐显然没想到宋云檀也在这。 晋京人都知道宋世子不常出门,即便出去也是去寺庙。 但再怎么吃斋念佛也没用!权贵圈子里的公子们都在背地里笑称宋家世子床笫无能,空有美貌,却是个不堪一点用的废物! 不过他出现在这并不重要。 张修齐看了眼被宋云檀遮挡大半的姜梨:“原本只是和世子妃逗笑呢,现在世子来了,本公子倒是真来了几分兴头呢。” 意思是你来了正好! 当着夫君的面把人带走,那才叫刺激! 二楼的客人们都是京里非富即贵的人物,此刻都打开雅间的门窗看起了宋云檀的笑话。 京中公子不常和宋云檀接触,只知他不仅男女方面无能,还早早被人断言活不久。 估计就是个羸弱的病秧子吧! 张修齐轻蔑一笑:“宋云檀,给你一个机会!让还是不让!” 宋云檀面露微笑,衣袖吴带飘扬,没有挪步。 他久居寺庙,鲜少出现在人前,许多人都未近距离见过他本人。 今日众人见他,的确是生得几分貌美,眉目如画,阴柔冷冽的眉骨如那高山雪岭。 但白衣清瘦,看着实在柔弱。 别说干起架来,估计是一推就倒! 张修齐扇子啪嗒一收,也不打算给面子,直接动手了! 四周的人已经在等着看宋云檀吃瘪! 只有他背后的姜梨一点也不急。 这个男人,只是看起来清瘦而已。 她犹记得新婚那夜,铜镜里映出的他那压来的侧影,腹肌喷张,健硕的宽肩浸满细汗,一点点从他紧绷的下颚顺着青筋,再从颤动的喉结往下淌着…… 他,才不是无能废物。 “宋云檀,这是你自找的……啊!!” 人影一闪,突然出现的梵书扣住张修齐手腕,他面无表情,将张修齐像个破抹布一般丢开! 也不知是梵书的力道太大,还是张修齐太弱。 栽了个狗吃屎后,还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四周众人大惊失色! 这可是京兆府尹最疼爱的儿子,宋家真敢得罪啊! 张修齐抬头,发现自己已然满头是血! 二楼上,宋云檀嘴角轻勾,丢下一个嘲弄弧度,转身离去。 只留下梵书站在原地,双手合十,朝着楼下方向道了句阿弥陀佛:“在下还俗之前曾是寺庙里的武僧,习惯使然,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张修齐:“……” 姜梨看得一愣一愣的,听梵书说他曾经还是武僧时,经不住一挑眉。 “还愣着作甚!跟上!”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不悦的呵斥冷语,如料峭寒冬一般吹打在姜梨背心,这仿佛是对个阿猫阿狗吆喝的冷淡语气,完全和方才救她的男人不搭边。 她转头,宋云檀已经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 姜梨看了眼不知是气晕还是疼晕过去的张修齐,再见四周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知道这不是久留之地,也赶紧离开。 …… 一品香大门前聚集的人太多,宋云檀喜欢清净,走的是后巷。 姜梨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皆静默不语。 但她能感觉到前面那个男人看似冷寂如霜的周身下所蕴藏着的怒火。 他不高兴,是因看到了她和李长倾私下相见,影响宋家名声?还是因为她不小心得罪了张修齐给他惹了是非? 估计都有吧。 上马车时,宋云檀几乎是把帘子重重甩开的。 但无论怎么气怒,他似都是这样的冷淡面庞,让人看不清真正的他,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姜梨想了想,还是跟着坐了上去,主动开口:“今日,谢谢世子了……”人家到底帮了她,这声谢是应得的。毕竟和离书还没拿到,还是少得罪这家伙。 她的谢语被宋云檀的冷语打断。 “别想太多,今日本世子出手,可不是为了你。” 姜梨的话卡在喉头,心想她也没说是因为她啊。 不过提前把话说清楚总归是好的。 她瞬间又展颜一笑,点头道:“嗯呢!那自然是的,我如今在外,代表的就是公府,今后我会注意的。” 注意? 和青梅竹马出现私下相见,就是她的注意?宋云檀讽刺冷笑了声。 姜梨习惯他对自己的冷嘲热讽,继续道:“不过世子能主动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世子别多想,我姜梨不是个会对人纠缠不休的。等一个月后,我自会乖乖离开公府。” 宋云檀眉心微不可查一蹙,但却没再说话了。 两人再次沉默不语。 姜梨见他已经拿起旁侧的佛经翻了起来,觉得自己继续在这干坐着实在尴尬,正想离开,反正她有自己的马车。 宋云檀突然出声:“坐好。” 他声音过于严厉冷沉,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命令口吻,姜梨都未来得及细想便乖乖坐了回去。 奇怪,他不是在翻书吗?怎么注意到她的动静了。 她也才微微挪了挪屁股好么。 他依旧没抬头,颀长身姿端坐着:“一品香大门处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出意外,京兆府的人已经快到了,你想再去招人眼目也不是不行。” 姜梨眉头皱起,虽是提醒的话,但她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说话未免太不中听了吧。 她深呼吸一口气,罢了! 他不再说话,姜梨也没有继续开口。 马车里再次恢复了死静,只剩下他翻动书页的声音。 姜梨想,这是她第一次坐他的马车,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虽然和他独处这件事的确很艰难,但为了顺利回去,她还是忍了吧。 只是马车里的氛围实在古怪,狭窄的空间里,除了旁边小几上的檀香,就是他的气息。 这气息,太熟悉了。 仿佛还在她的裙摆下流窜…… 白日的他,清冷矜贵,冷寂安然,如雪山上圣洁的雪莲。 可就是这样的他,披上夜时的暮色,却化作成了吃人的狼。 还是连骨头渣都不吐的那种。 才转出一条街,姜梨就开始坐立不安。 天气刚回暖没几天,她的身上竟出了不少细汗。 被汗渍浸湿的前面衣襟,黏在她娇软的身段上,紧紧贴合,随着她一点点加快的呼吸,和晃动的马车,一起微微上下起伏着。 浑然不知的姜梨,还在心头默默数着窗外的街道数量,计算着回去剩下的时辰。巴不得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公府。 突然,宋云檀啪的一声合上书册。 第14章 云檀哥哥! “停车。” 马车刚停住,宋云檀身影如风般掠了出去。 连经书都丢了。 就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被他丢下的姜梨呆坐原位,一脸不明所以。 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马车里只有自己后,更茫然了。 洪水猛兽呢?哪儿呢? 正想掀开帘子问他这是几个意思,外面突然传来另一道年轻公子的声音! “宋老三!原来你在这啊!亏我在一品香里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放了我鸽子呢!” 姜梨心下一动,顺着车窗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宋云檀正背对着马车立在街边,被风带起的青丝遮了他侧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知在他对面,一个穿着明艳锦袍的公子,正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这人打扮得实在太过于招摇,不仅身上的锦袍是明艳的色泽,耳边还别了一朵格外惹眼的大红牡丹花。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他似的。 姜梨瞬间一个愣怔。 这般出尘绝世的宋云檀,竟有这样……咳咳,另类的朋友? “咦!老三,你今日脸怎么了……”被瞪了一眼,簪花公子默默将剩下‘发烧了吗’几个字咽了回去。 “云檀哥哥!” 跟着那簪花公子来的还有一个十三四的少女,长相和他有五分像,正捧着买来的珠花走出人群,一看到宋云檀眼睛就亮了! 提着裙摆朝着他跑来,娇羞一笑。 姜梨这才回想起来。 那个簪花公子正是宫中贵妃娘家的小公子,贺锦安。 贺家原是清流之家,书香门第,出过好几个内阁臣子,贺老爷子曾经还是先帝的帝师。 后来举家搬迁回了老家阆中,直到前年,在一场城中宴会上,私下出宫的晋帝,一眼看中来京赴宴的贺家小姐,也就是贺锦安的小姑姑。 才一年光景,这位曾经的佳人竟一步步晋升成了贵妃,看来当真得宠。 不过贵妃进宫不久,贺家也是近日才举家搬回的晋京。 没想到贺锦安居然和宋云檀认识。看这样子,两人关系还十分要好。 可是宋云檀不是家里的长子吗,为何称他为宋老三? 姜梨正不解时。 一帘之隔外的宋云檀,一改往日对身旁人的冷漠,主动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嗯,许久不见,小忆长大了。” 姜梨有点惊讶。 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对女子温柔的。 现在才知晓,他只是不会表现在她面前而已。 贺诗忆将手里的大小东西往自家哥哥身上塞去,挽住宋云檀的手臂,嘟嘴道。 “当然啦,我可是一直都有好好吃饭的!再说人家刚过了十三的生辰,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黄毛丫头了!” 在姜梨看不到的角度,宋云檀眉心一皱,余光落在贺诗忆抱住自己的动作上,微眯起的细长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哼,快走啦,今日说好要一起吃茶点的。我好不容易来了晋京,云檀哥哥可不能放鸽子喔!”贺诗忆不管他答不答应,拉着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贺锦安正要跟去,突然注意到旁边宋云檀的马车,帘子微落前,里面正闪过一道倩影,他道了句:“宋老三,你马车里好像有人呐?谁啊?” “不重要。”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已经和贺诗忆一起,走向了热闹的人群。 “云檀哥哥,说起来我的生辰宴你都没来,礼物也没送!” “不管不管!今日你必须好好陪我,好好补偿我……” 很快,贺锦安也离开了。 一股冷风袭进马车,姜梨扣着车窗的手有几分泛凉。 原来,他今日去一品香,当真不是因为她。 她还以为,他当真看到了纸条,为了抓包自己才跑去的。 姜梨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天真和好笑了。 他可是宋云檀啊。 如他先前说的那般,即便是后面的出场搭救,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公府颜面,仅此而已。 看来先前和他发生的那两夜,在他眼中,只是平淡的鱼水之欢。 姜梨长松一口气! 那就好。 等拿到和离书,她就可以离开公府,离开宋家,也离开他。 “世子妃,我们要等世子吗?”车夫问。 “不了,他……应该要很久才会回来,先回府吧。” “是。” …… 姜梨回去时,天冬已经先回来了,说是梵书传话让她和车夫先回去的。 她觉得有点古怪,梵书并未和他们一同离开,他怎知自己要和宋云檀同乘回府? 是他提前授意? 这种感觉有点莫名的微妙。 但姜梨并未去细想。 因为不重要。无论授意与否,她都是一人回来的,不是吗。 总之,天冬早早回了府,还不知晓今日酒楼里的乱子。 不过这丫头倒是听来了另一个闲话。 “李家?”姜梨缓缓坐下,娇美小脸上故作出好奇状,“李家怎么了?” 天冬说,是姜书谣和李家的两个姐姐在家里大闹了起来。 原是因为很小的一件事,可姜书谣从小都是被娇养大的,怎受得了委屈,事情越闹越大,摔了不少东西,闹腾不休,这才传了出去。 姜梨听到这,一点也不意外。 李家那些人啊,简直就是吸血虫! 以姜书谣的性子,够她受的。 不过姜书谣今日这么窝火,除了李家的原因,还因为她晓得了李长倾今日出去私下会见女子的事。 消息自不会平百传去。 而这,便是她今日出府的另一个原因! 姜梨轻抚了一下头上珠钗,抿唇轻笑。 好妹妹,还没送你新婚礼物,这,便当是吧! 姜梨这边得知李家乱子的时候,李家还在吵吵嚷嚷中,家里的什么花瓶摆件,锅碗瓢盆的,全部都被摔得外面,满地都是。 “谁让你们动我箱子的!那都是本小姐的东西!”姜书谣双眼通红,气息都不顺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气成了这样。 春桃今日正好回了姜家拿东西,身边剩下的丫头又不抵用。真是气死她了。 “还不快把我的衣服脱下来,谁让你们穿的!” 大姐李灵秀翻了个白眼:“弟媳啊,瞧你这话说的,都嫁来了李家,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难不成你不把自己当李家人?” 二姐李月怡跟着附和,两姐妹眼中都是对姜书谣的鄙夷,完全没有偷拿人家东西后该有的愧疚和耻辱。 她们都从李母那知道了,原来是姜书谣主动想嫁来的李家。 或许在李长倾那,姜书谣此举是能感动他,但在李家旁人看来,只会觉得是姜书谣是舔着脸嫁来。 无论你出身高低,这样上赶着的人,总是最掉价,最被人瞧不起的那一个! “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旁边走来一个妇人,正是李母。 她其实一直在,现在才出来,显然是不想插手。 李灵秀两人一改方才的得意张扬,朝着李母扑去,委屈地道:“娘!都是弟媳太小气,我们才动了她一点东西,您瞧她,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李月怡点头,擦着眼泪。 “是啊娘,这还是您在家的时候,若您不在,还不知道她怎么欺负咱们和三弟呢。果真是高门嫡女,就是瞧不上咱们这些穷苦人家。” 李母拍着自己女儿的手,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书谣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姐姐们出去见人,穿你的衣服,用一下你的首饰又怎么了?” “再说,她们穿着得体的出门,你脸上也有光啊?” 第15章 没有点心,世子不高兴了 姜书谣身子颤抖,简直要被气死了。 前世姜梨嫁来李家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事啊。 她哪里知道姜梨为了让李长倾仕途无忧,仅仅是平息家里的这些琐事,和难缠的亲戚,就耗费了她多少心血。 不然她又那会儿怎会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就比同龄女子老了那么多,也因此更惹了李长倾对她的厌弃。 “夫君!”姜书谣一眼看到回来的李长倾。 本想冲去抱住他胳膊,好好哭诉一番,但一想到今日听来关于李长倾私下和女子相见的闲话,她止住步子,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丫头转身回了屋子,重重关上屋门。 李母一看儿子回来了,当即捂住心口,痛哭倒地,撒泼般的道:“哎呀呀!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娘,这都是弟媳的错,您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三弟,你真的应该好好管一管你媳妇儿了!哪有这样的儿媳?还是高门大户出身,连孝顺二字都不懂。” 李长倾今日出门不利,在姜梨那边得了白眼,回来还要面对这一堆家里琐事,他也烦。 但眼前到底是独自将他养育长大的母亲,他说不出难听的话,只能安抚道:“母亲,今日是书谣的不是。您放心,我会去说的。” 李母心中这才通泰了不少,握住他的手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倾儿!” 刚进屋子,李长倾就被甩出来的枕头狠狠砸在了脸上。 “出去!都出去!” 李长倾脸色瞬间变了冷沉,仿佛被砸的不仅仅只是他的脸,还有被人碾在脚底心肆意践踏的尊严。 他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才换亲没几日,姜梨如今是身份高贵的公府世子妃,而他呢,侍郎府那边并没有因为自己娶了姜书谣而多待见他,每日回来还得被迫面对着这些扰人烦的家长里短。 可忍了忍,他还是走了进去。 已经损失了一个姜梨,姜书谣必须把握住。 他已经换上一副温柔模样:“谣儿,乖,殿试快开始了,等我这次考上功名,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换个单独的新院子,好吗?” 床上的姜书谣这才从转头看来,她嘟嘴道:“是吗?哼!我才不信,你真以为我不知你今日出去见什么人了吗?” 李长倾眼神微不可查一暗。 她怎会知道! “听说还是个年轻姑娘。李长倾,我们才成亲几日,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姜书谣气得又摔起了枕头。 李长倾眸光闪烁,心里呼口气。 原来她并不知那人是姜梨。 他神情很快恢复,一把抱住姜书谣,温柔地轻吻她的手,一脸认真:“我的好谣儿,你相信我还是相信旁人的话?这些话一听就是胡编来故意影响你我夫妻感情的。” 姜书谣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她眼珠儿一转,顿时想到了什么! 莫不是那姜梨嫉妒自己抢走了李长倾,所以故意搞出这些来离间他们的吧!肯定是了,她在公府过得还不如在姜家呢,肯定嫉妒死自己了! 姜梨,做梦吧你。这辈子,眼前的这棵大树,可是她姜书谣的! 她娇哼一声,没有再推搡他,看似噘着嘴,实则身子已经在朝着李长倾靠去:“那你今日还不帮我说话,你那两个姐姐,真是过分……” 李长倾顺势将她压在床头,撩起她裙摆。 “乖,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她们一般计较。等明日回门的路上,我给你买新的首饰可好?放心,我不会告诉娘的。” 姜书谣脸早已酡红一片,一点点沉醉在他的攻势下,声音绵软无力。 “嗯~夫君,现在还是白日呢,等晚上吧……” 白日宣淫,到底不好。 话还没说完,帘子落下,只剩里面的风情荡漾。 …… 宋云檀是入夜前才回来的。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了今日的外衫。 被罚跪了半天的空青一瘸一拐走来,怕又惹了世子不悦,只敢小声嘟哝:“世子,这衣服看着也没脏呀。” 宋云檀睨了眼衣袖处,那里还留着被人拉扯时留下的褶皱,他很快收回冷眼,习惯性道了句:“照规矩,扔了。” 空青顿时了然。 看来今日在外,又有不知深浅的人跑来自家世子跟前了。 宋云檀刚回来没多久,老夫人又将他唤了过去。 静慈堂里,老夫人说起了明日回门的事。 宋云檀闻言神情淡淡的,端着清茶浅抿了口:“明日,我没空。” 老夫人闻言老脸明显缓和。 她要的就是云檀的这句话,原本她还担心若云檀要去,自己该如何劝阻,现在可好了。 心里都乐开花儿,老夫人面上还故作出为难状,顺着他的话点头:“罢了。既然你没空,那明日就让底下人陪着去吧。” “左不过这次换亲的事,已经够让公府丢脸的,太过招摇也不好。” 上回老夫人在姜家被人家看人下菜碟,她可是记着的!怎会为了姜梨一人,再去耗费心思去讨好那侍郎府。 再者,这次回门的定还有李家人。虽然查来的消息,说是那日大婚,李家没有大办,酒席都没几桌,所以才洞房得早。 但老夫人总觉得事情有猫腻。 都是后宅里的人,老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八成是那姜书谣和姜家瞧不上公府,也瞧不上自家不能人道的孙儿! 老夫人心里窝火,一时也无法去姜家发泄,只能借着回门的事出出气。 宋云檀没在这待多久就离开了,在离开静慈堂时,有丫鬟进来送了一碟一品香的点心。 “老夫人,这是世子妃今日出去特意买的,差人送过来给您老解馋。” 老夫人十分冷淡地回:“放一旁吧……” 宋云檀暗自扯唇。 倒挺会做戏。 回穿云阁的路上,宋云檀在长廊上偶遇到了二房的三公子宋亭亦。 宋亭亦一向最怕这位大房家的长兄,可能是他年龄小,也可能是宋云檀的气场和他的冷寂眼神,每每见到宋云檀,他都会浑身生寒,禁不住打哆嗦。 “大……大哥!”宋亭亦乖巧地杵在一边,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宋云檀和往日一样,和府中人不亲近的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前路过,连回应也没有。 直到他身影远去消失在长廊,宋亭亦才长呼一口气,一边呼气,一边拿起方才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继续啃了起来。 嗯,果真是扬州师傅做的,就是香啊! 穿云阁。 见他回来,空青连忙迎上前,旁边还有一桌刚备好的晚膳:“世子,梵书说您今日一直没吃过东西,定饿着了吧,来,我先给您盛碗汤。” 宋云檀眼神在那桌熟悉的精致菜肴上一一略过,冷冽眸子微眯,突然皱眉问了句。 “方才,无人过来吗?” 空青被他这话问的有些不明所以,他不解地挠头:“世子说的是谁啊?今夜有人要过来吗?” “……”宋云檀的脸不知何故,突然就沉了下来。 仿佛比那外面的夜色还要冷暗几分。 “世子?您去哪儿呀,不用膳了吗?” “不吃了,出去走走。” 今日宋家世子的心情当真‘不错’。 上至宋国公和廖氏的院子四周,下至前院及后厨房外的小道,前前后后都去散步转悠了一圈。连夜里浇花的花匠老伯都笑说世子今夜好雅兴。 一炷香后,宋云檀独自站在了后花园凉亭里。 暮色遮掩住他大半身形,只看得清他冰冷嘴角边,那一丝微微抽搐的弧度。 这是头一次,他被一个女人气得发笑。 其实就是点心而已,没有就没有,左不过他也不喜欢。 这般心头窝火,大抵是觉得被一个令自己厌恶又粗鄙做作的女人戏耍,心有不甘,方才心绪郁闷。 待月光透过暮色洒来,宋云檀抬头的那一刻,他神色已然恢复。 湖对面的另一头正是姜梨的听雪院,而他的眸子却如那死静的湖面一般,波澜不惊,毫无起伏。 转身准备离去了。 这时,那道该死的熟悉女子声音,十分突兀的从后方树影小道里响起。 “二公子,原来你在这啊。” 第16章 世子妃心悦世子 “大嫂?” 凉亭后的小道里。 姜梨提着食盒走出来,朝着面前还穿着一身盔甲劲装的宋闻风福了福身。 本是很规矩的动作,在她做出来都要比旁人自带一股别样风情。 宋闻风眼神微微闪了闪,赶紧看去旁处。 “二公子这是刚巡视完回来吧,真是辛苦。” 宋闻风的确刚换完班回来,因着身上都是汗渍,他还主动后退了几步,不想让姜梨闻着不舒服。 “大嫂可是有事吗?”他抱拳问,双眼一直盯着地上,不知道是在数蚂蚁还是想找钱。 姜梨见此忍俊不禁,笑得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无事,出来走走,看你这么晚才回来,应该还没吃晚膳,我这正好有点心。” 话落,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响动! 姜梨惊闻回头,只见到那无人的湖边凉亭,和随风摇曳的柳枝。 她耸了耸肩,只当夜风太喧嚣,没在意。 转过头继续道。 “二公子,来,尝尝不?” 今日为了这一出,她可是废了好大功夫,基本全府上下的人都送了,管家厨娘,连花匠老伯都没落下,就是怕被人多想。 如此才不会显得突兀,也不怕会被人怀疑她对宋闻风有所企图。 当然,目的是有的。但那绝对算不上什么企图。 宋闻风有点意外,微微抬头看了眼对面笑颜明媚的女子,一个怔愣后,再次移开目光,挠着头:“这个,不用了吧,我回去吃就好……” “哎呀,都是自家人。”姜梨已经把打包好的点心拿出来,塞到了他手里。 收回手时,姜梨衣袖无意间轻扫过他的手指。 宋闻风身子顿时僵住,面色也变得十分不自然。原本背心上已被夜风吹散的汗渍,似又冒了出来。 他浑身是汗。 姜梨却是觉得凉嗖嗖。 怪哉,树叶都没有晃动,哪里来的风啊? 姜梨拢了拢衣服,朝着宋闻风那边靠近了点,不是她想靠近人家,是那有一棵大树,正好可以挡住身后怪风。 只是不知何故,那风反而更萧索了,姜梨也懒得管,对着宋闻风似无意间道了句。 “也不知这一品香的点心合不合你的口味。说起来,还是我去的早,听说今日一品香出了乱子,二公子可知道?” 她像是随意聊到了这个话题,便顺着随口一问。 “大嫂今日也去了一品香吗?”宋闻风站直身子,神色突然严肃了几分,“嗯,今日一品香是闹了些乱子,不过大嫂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地痞流氓和世家公子闹开了,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姜梨以为自己听错了。 地痞流氓? 她原本还担心事情会牵连到自己,才过来特意找巡城军副领头的宋闻风打探一二。 看现在这样子,居然像是摆平了?且还没有牵扯进宋云檀和自己。 那可是京兆府尹家的二世祖,看张修齐当时的样子,不出口气是绝不罢休的,且当时现场还挺多人的。 谁摆平的? 宋云檀? 姜梨当即甩头,公府如今的地位早不如以往,面子可没这么大。公府的面子都不够,宋云檀的面子就更不用多说了。 从那些世家公子对待他的态度,就能看出他的地位如何了。 那又会是谁? “大嫂今后出门还是避开人多的地方为好,近日京中乱子不小。” 宋闻风的话让姜梨回了神。 她抿唇轻笑。 “嗯嗯,谢二公子提醒。” “哦对了,今日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碰着世子和贺家公子了,我才知晓他们两人关系交好。” 这话有些突兀,被姜梨这么一说,倒像是没话找话。 至少在宋闻风眼中,就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两人后方,正凉凉扯唇,准备大步离开那人,雪纱袍摆下的步子却是忽地一顿。 同时,他冷寂的眸光里,平生第一次生出冷寒沉寂之外的异彩。 宋闻风很快就走了,步子很急,跟逃似的,好在黑夜很浓,姜梨没看到。 姜梨办完了事,吐了口气,也赶紧离开。 方才她是故意提及的宋云檀和贺锦安。 虽然看样子今日的乱子是暂且摆平了,但指不定会被人翻出来。如此,也算先把宋云檀摘出去。宋闻风作为巡城副都使,在一些事上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总之她也尽力了。 “世子妃可真在意世子呢。”天冬提着灯笼,笑嘻嘻从旁边冒出个小脑袋。 说完小丫头吐吐舌头,笑得像个年画娃娃。 天冬并不知主子方才在二公子跟前提及那些做何,但她知道,一定和世子有关。不然世子妃干嘛费心送全府点心,只为了这一出,还特意提及了世子呢? 在意吗? 姜梨啊了一声,有点茫然。 其实她想说,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和离书还得靠他,她出事这家伙都千万不能有事。 不过姜梨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解释,抬手揉了揉天冬的脑袋。 这丫头虽是单纯可爱,但到底是公府的人,和离书的事还是先不提为好。 天冬却觉得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太好了,就说世子妃是在意世子的呢! 可惜,世子冷心冷情,还不能人道。世子妃若是真心悦世子,怕是要守一辈子的空房了。哎! “走吧,天冬,回去了。” 主仆二人离开。 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盯着姜梨的背影,细长眼眸复杂极了。 半晌后,穿云阁。 “世子,您回来了。” “嗯。” “世子还要用膳吗?”空青屁颠屁颠跟上问。 宋云檀目不斜视:“不了。” 门一关,空青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自家世子的性子一向如此,他早已习惯。 “来人,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下去。” 奴才撤了一半,才发现小几旁边被人忽略的一个小食盒。 “空青,这是什么啊?” 空青走了过来:“咦,好精致的食盒和点心,还都是世子最爱的桂花糕呀!先前怎么没瞧见?” 旁边的奴才看了眼,猜测道。 “可能是底下人不懂,乱放了吧,方才还真没看到有这东西。” 空青道:“可惜今日世子没心情吃东西,罢了,都一起和那些饭菜撤下去吧。” “是。” 第17章 哭什么 时间一晃,到了宋李两家一起回门的日子。 原本定的是新婚三日回门,中间却出了换亲的事,公府和姜家之间又生了些嫌隙,便暂且搁置。 “世子妃,方才奴婢去过了,穿云阁那边像、像是没人。” 其实哪里是没人啊,是穿云阁里的人根本就不让她进去。 不过宋云檀的确已经出府了,这是事实。 天冬满脸失落,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姜梨,努力安抚,“世子妃,您别多想,或许,是世子先去了,也可能是去准备回门的东西,毕竟回门这么重要的事……” “没关系。”姜梨打断她,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走吧。” 就算宋云檀要去,老夫人那边也不一定同意让他陪行。 不过,他,大抵也是不愿的吧。 蓦地回想起昨日他和那位天真烂漫的贺家姑娘一同消失在街头的背影,姜梨想了想,心下也了然了他昨日夜归和今日早出的缘由。 “世子妃,您放心,世子就算不在,奴婢也会陪您的。”天冬认真地说着。 姜梨笑得不行,捏着她的鼻子。 “好好好,你陪着我。若是有人欺负我,我家天冬可得冲上去哦。” 天冬叹气,觉得世子妃心里肯定是伤心的,瞧那笑得多勉强啊。 今日宋云檀没有同姜梨一起回门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先传回了姜家。 公府的马车才到侍郎府门前,姜梨就已经感觉到了车厢外围聚而来,对着自己这边投射的嘲讽眸光。 “母亲!” 府门前率先响起姜书谣的声音。 看来李家也到了。 不过姜梨听说李家分明比公府先启程,怎么这会儿才到? 姜梨不用细想,也知这是姜书谣故意的。 晓得宋云檀不在,特意挑这个时候来,就是想让自己成为她的对比,成为她幸福的陪衬。 还有上次嫁妆的事后,陆氏也没有发难,肯定还有后招。 总之,今日这趟回门,就是个鸿门宴。 陆氏双眼悬泪的从府门走出,一把握住女儿的手。 “我的宝,这几日让你受苦了。” 姜书谣和陆氏生得很像,一样的都是杏眼柳眉,不过陆氏就要显得精明许多。 还有方才那句话,显然也是刻意说给李长倾听的。 虽说这门婚事已经成了定局,但陆氏还是瞧不上这个寒门出身的李家三子。 李长倾脸色有些尴尬:“长倾见过母亲。” 姜书谣转身挽住他胳膊,对着陆氏撒娇道:“母亲,夫君待我很好,您放心吧!” 陆氏皱眉,觉得既没银子也没官位,这能好到哪里去?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谣儿实在是太单纯了。 不过到底是在人来人往的府门前,又见女儿满脸春色,陆氏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看着李长倾带来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回门礼,眼中还是遮掩不住的嫌弃。 要知道,这些回门礼,都已经是李长倾花了心思和大价钱的。 没想到还是被陆氏瞧不起。 他长衫袖下的拳头紧握,眼神坚定地对陆氏道:“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考取功名,给谣儿更好的生活!” 姜书谣感动地盯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坐上高位的那一日,一把抱住李长倾:“夫君,你一定会的!我敢以性命担保!” 李长倾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谣儿,在母亲跟前还是注意点。”虽是如此说,但不难看出姜书谣的话让他自信了不少。 “不嘛,母亲在这又如何?我喜欢!” 陆氏只觉没眼看。 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傻的女儿! 一家子在府门前说话,似是完全忘了还有另一辆到了的公府马车。 其实陆氏早就看到了,只是故意把姜梨晾在那的。 寒暄够了,这才注意到她。 “呀,梨儿也到了。”陆氏笑着走来。 李长倾也朝着姜梨这边看去。 见今日来的的确只有姜梨一人,他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得意,下巴微微扬起,显然是在暗讽她嫁错了人。 姜梨下了马车后,朝着陆氏福身唤了句母亲。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长裙,头上也只有几根翠玉簪子,看是简单,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她裙摆上埋着的银线。 该死的贱人,这身长裙居然是银线所绣! 姜书谣眼中暗生嫉妒。 但想了想,又释怀了。 穿得再好又如何?几次相见都不见宋世子陪同,想来她在公府的日子,只会比自己前世更加步履维艰! 陆氏却是能看出更深的东西来。 这才过去几日,大丫头,似是变了不少啊。特别是眼神,明明看着和往日差不多,但又好像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那公府老太婆也不是吃素的,宋云檀显然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之后的日子,等着她受! “既然都到了,那就进府吧,等你们父亲中午回来,咱们一同吃个午膳。” 姜书谣和陆氏先进了府。 待四下无人,李长倾来到姜梨旁侧,左右四望了一下,一脸关怀:“大小姐,今日世子又没有来吗?” 他似着重点了点“又”这个字。 姜梨脸上微笑不减,轻轻启唇:“世子是公府独子,肩上担子重,自有自己的事要处理,的确没有二妹夫清闲。” 李长倾脸色一僵,自己现在何止是清闲啊,他一没地位,二没官爵,简直就是草民一个! 他十分尴尬,不过依旧保持着他最在意的体面。 “是吗?李某人怎听人说,昨日宋世子和旁的女子一起逛街?似还关系匪浅呢,或许,这就是宋世子的重担吧。”李长倾若有所思地点头。 姜梨呼吸一重,盯着他的美目陡眯起。 李长倾已经朝她拢了拢长衫衣袖,朝着府中去了。 最后的那一记眼神仿若在说:姜梨,我会让你后悔的! 后悔吗? 李长倾,我倒想看看,这一世你怎么飞入九天! “世子妃,别听他胡话,世子怎会和旁的女子一起逛街?”天冬走来安抚,在她看来,一向生人勿进的世子,是不会对旁的女人另眼相待。 姜梨扯唇。 她方才心绪微乱倒不是因为宋云檀的这些事,而是觉得李长倾着实恶心。 “天冬,走吧。” 迎接的丫鬟小厮们早已随着陆氏和姜书谣进去了,完全视姜梨为无物,连来抬回礼的人都没。 天冬叹气,世子妃在娘家本就孤立无援,世子也不来,今日世子妃着实要受委屈了。 岂止是要忽视姜梨,陆氏不仅把人直接都带走了,还提前在府门附近的花圃中种了满满的天兰葵。 姜梨一向对这东西过敏,陆氏不可能不知道。 她刚进府,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得有些猛,呛得她眼睛都红了。 天冬不知道她是对花粉过敏,以为是冷着了,赶紧去马车上拿披风。 “天冬,不用了……阿嚏!” 姜梨拿出绢帕揉鼻子,擦眼睛。 心道继室就是继室,拿这点东西来算计人,当真上不得台面。 她擦得太认真,全然没注意身后府门外停下的另一辆马车,和那随风扫来的雪白纱袖。 “本世子不就是来迟了吗。哭什么?” 第18章 给夫人一个惊喜 姜梨转身,方才擦的有点用力,她眼圈周围红了一片,鼻子也红红的,不仅仅像是刚哭过,还是极委屈的那种。 出现在姜府门前的宋云檀面无表情盯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委屈极了的样子,他神色冷凝,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眉心微微一皱。 他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此刻最多只觉得女人果真是麻烦,但到嘴的冷语却莫名的放缓了些。 “愣着作甚,走啊。不是回门吗。” 她以为是自己擦眼睛擦出幻觉了,凑上前两步:“宋云檀??你不是不在吗?” 为了确定自己不是眼花,姜梨还想伸手去辨别真假。 宋云檀别开身子,嫌弃地睨着她:“别碰我!” 这熟悉的冰冷语气……嗯,果真是他!不是做梦。 宋云檀呼吸沉了沉,觉得真不应该给这个女人好脸色,她最会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今早是不在,难道就不能回来吗?” 这话把姜梨问到了。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宋云檀雪纱袍袖上的褶皱和长靴边沾染的泥水。 他好像是刚赶回来的? “你才赶回来吗?”姜梨问,其实她想说,今日他可以不必来的。 宋云檀没有多理会她,只扬手对身后的自己人做了个手势。 这才有人来把姜梨准备的回门礼搬进了侍郎府。 底下人抬箱子时突然露出惊异神情,看了眼宋云檀,又看去姜梨,想说什么,但还是不敢多嘴,乖乖的把回门礼抬了进去。 宋云檀一眼看出古怪,那些箱子,似乎只是看着气派,实则里面的东西比看起来的轻许多。 他侧头睇去正挑眉娇笑着的姜梨,言语依旧讽刺:“往日我以为你顶多是做作,没想到还如此吝啬和贪财。” 他的这话实在是不好听极了。 有些时候姜梨都在想,他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是怎么说出那么薄情的话的。 但她早已习惯他的冷言冷语,只笑道:“嗯哼,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你也晓得我在姜家的地位。反正你和我也要和离了,今日这银子注定是白花的,自是不能多浪费。” 宋云檀眉心忽地凝起,那一瞬仿佛呼出的气息都是冷透的。 姜梨感觉到了两人之间这一丝微妙的变化,抬头看去他时,他已经抬步进了府院。 方才还觉得这人是不是转了性,比往日好像好相处了些,现在看来,还是先前那样的冷寂疏离。 姜梨也不在意,只猜测着他今日来或许是廖氏为了两府颜面,去给他说了些什么。 她不作多想,跟着也进去了。 …… 陆氏听闻宋世子来了,还以为是底下人说瞎话。 姜书谣已经在旁边冷笑了。 前世自己回门时,宋云檀还依旧住在寺庙没回府呢,她大婚后的半个月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心想八成是那贱人找人来假扮的吧。 不过在李长倾面前,她还是要维持端庄的大家小姐姿态,只笑道:“世子终于来了呢,先前我还以为是大姐姐和世子闹别扭了,现在可好了呢。夫君你说是吗?” 李长倾跟着点头,但心里和陆氏母女想的差不多。 不过在他看来,‘宋云檀’的出现,还有另一层原因。 那便是因为自己。 回想起方才府门前和姜梨说话的场景,他下巴微微抬起,十分肯定姜梨是不想在他跟前丢了面子,才临时找了个人来假扮。 “世子,大小姐,这边请。” 管家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前厅里的几人依旧稳坐如山,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 更没有人在意那管家话语里的丝丝颤抖。 怎么回事,今日宋世子怎会真来了? 回廊处,宋云檀步履如风,一路走在前面,连那飘扬起的吴带都没有半点要等姜梨的意思。 姜梨只能提着裙摆,跟在他后面小跑紧紧跟随。 若非是不想错过那些人看到宋云檀时的表情,她才懒得追这么紧。 回廊和前厅之间还隔了个小园子,刚走出去,天公不作美,正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姜梨没有伞,只能抬起衣服作挡。 微风吹来,衣袖随风滑落,顷刻间露出她半截如脂玉般的细软手臂。 姜梨没在意,继续往前,可刚走两步,她突然被人攥住手腕带了过去。 等再抬头时,前面的雨幕已变成了他的雪纱袍袖,而她那截露出的雪白皓腕,早已掩在了他侧影下。 前厅里正好在前一刻抬头望过来的李长倾,除了姜梨微微晃动的袖摆外,什么也没瞧见。 姜梨愣怔一瞬,几分惊讶地偏头看去身侧男人。 他的纱袖遮了他上半边脸,姜梨只看到那精致的下颚轮廓,依旧是冷绝的弧度。 “宋云檀,其实你不用这样和我做戏的。” 无论她在公府受不受人待见,姜家也不会对她多好。 宋云檀步子一顿,他许是本就不想和姜梨说话,又像是故意让她这样想,什么也没解释。 两人很快到了前厅。 领着二人来的管家已经汗流浃背了。 “夫人,世子和大小姐到了。” 刚一进来,宋云檀便瞬间推开了姜梨。 姜梨险些没站稳。 “你……”有病啊。 宋云檀已经无视她,先行往前迈了一步。 他是公府世子,陆氏虽是长辈,但没有诰命在身,又是个继室,他的身份是不用行大礼的。 但出于他的教养,他还是主动开了口。 “今日是云檀来迟了,侍郎夫人不要怪罪。” 无人理会。 宋世子不常出现在人前,上次他来侍郎府下聘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一别,并未和陆氏正式打过照面。 像陆氏这样的后宅夫人,和李长倾这等寒门学子,平日里自也是没机会见过宋云檀的。 再者,陆氏早就料定今日宋云檀不会来。 因为她提前派人去查过了,今日宋家世子早早的出了京,即便要来也赶不回来! 宋云檀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 姜梨有点看好戏的小快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依旧背脊挺直,衣袖飘扬,唇角轻抿,携着礼貌的弧度。 唯有姜书谣,在宋云檀的脸从方才的雨幕里抬起的那一瞬,便早已惊在了原地! 咚的一声。 她不知怎的,突然掉下凳去! 宋云檀怎会真的来! 姜书谣不敢相信瞪着姜梨的方向。 陆氏看去神色大变的女儿,知女莫若母,她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再顺着姜书谣的视线,目光投向屋中那气质清冷,长身而立的男子。 因为先前的心中笃定,陆氏根本没细瞧过来人,现在才算正眼看了看。 人可以伪装,衣服也是提前换,但气场和眼神却是改变不了! 陆氏豁然站起身,方才脸上的冷淡已经被堆满的笑意覆盖,朝着旁边的奴才们斥责:“哎呀,你们怎么办事的,世子来了都不说一声!” 管家擦着冷汗,他可是一来就说了的,眼睛都要眨废了。 李长倾也觉得意外,不过在他看来,这依旧不过是姜梨为了不想在他跟前丢丑而已。为了他,她居然真把宋云檀找来了?虽然有点不爽,但想了想,他又释怀了。 “既然都来了,那就移步正厅,等老爷回来就开席吧!”陆氏表面带笑,心中却是恶狠狠,转头又对姜梨说,“你也是的,世子要迟来也不提前给母亲说一声,我还以为世子今日不来了。” 看起来陆氏是在笑,但不难听出话里的苛责和埋怨。 “不怪她,是我没说的,想给夫人一个惊喜。” 第19章 偷看她 正在喝水的姜梨差点被呛住,瞪着一双美目看向宋云檀。 他说谁是夫人? 姜梨抬头正对上宋云檀也同样看向她的笑眸。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他对自己这样笑。 姜梨身子微微僵住,仿若不认识眼前之人了! 呃,惊喜吗,惊是挺惊的,差点把人吓死,喜倒是一点也没有…… 宋云檀都这样说了,陆氏嘴角扯了扯,也不好再多说姜梨什么,暗暗剜了眼姜梨后,便招呼着大家移步去正厅,等姜侍郎回来就准备开席了。 姜书谣早已气得半死,此刻比谁都走得快,已经先行离开。 李长倾看了眼他们,也跟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初见的宋世子总是在似有若无的看他。 可抬头去看时,什么也没有,倒像是他自己想多了。 一群人离开,姜梨走过来想问宋云檀什么,宋云檀这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瞬间恢复往日清冷。 他一句话没说,和平日里一样像是没看到她,抬步朝正厅去了。 好吧,看来他方才说的那些,只是为了应付陆氏的场面话。 姜梨莫名松口气,也跟上前。 …… 姜侍郎在路上就听说今日两个女婿一起来了的事。 李长倾来不奇怪,成亲前后他来的还少吗?不来才奇怪呢! 但宋家世子能亲自来这一趟,倒是真少见。 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即便宋云檀和李长倾一样没有官职在身,可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公府虽是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说白了,姜侍郎也瞧不上李家这个寒门,奈何婚事已定,最疼爱的女儿又喜欢,他也没办法。 总之这一场午膳下来,姜侍郎少不了对宋云檀的各种关怀和问询。 姜梨以为,像宋云檀这样冷漠的人,定很不喜欢、也不擅长处理这些。 没想到整场宴席,他比她所预料的要游刃有余,十分从容的应对着姜侍郎的各种话题,两人这番,倒是把一旁的李长倾给完全忽略了。 姜书谣一直朝着李长倾使眼色,想让他说点话得父亲的注意。 今日回来,除了回门,也是想找姜侍郎要一些银钱给他们开铺子,她的嫁妆可没有姜梨那么多,自然要省着用。 也是嫁进了寒门,姜书谣才知道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李长倾都要被姜书谣掐死了。 他哪里是不想说话,是根本融入不进去。 人家说的都是官场上的事,要么就是珍奇古玩和佛门经文。 现在的他,还只是个考生,哪里又懂这些?就算懂那也不能说,一个科考学子那么早知道朝堂之事,岂非过早暴露了他的野心? 姜书谣看了眼身侧被孤立的李长倾,再看一眼对面气质清冷,谈吐绝佳,正和父亲有说有笑中的宋云檀,心中更不平衡了。 “哎呀,我肚子好疼。”姜书谣突然捂住肚子呼痛。 姜侍郎连忙看来:“怎么了谣儿?” 李长倾也一脸关怀。 “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陆氏已经紧张的招呼人把姜书谣搀扶下去了。 得了所有人关注的姜书谣,这才心满意足,仿佛是个胜利者一般!被扶下去时,还刻意从姜梨跟前走过,一边紧紧靠在李长倾的怀中,一边挑衅而来的眼神里尽显得意。 宋云檀端着茶杯时微地侧头看了姜梨一眼,在姜家被人忽视的她,和那边受所有人捧成掌心宝的姜书谣,行成两个鲜明的对比。 就连方才姜侍郎和他说话时,作为父亲的他,也没多看过姜梨一眼。 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孤单地站在姜家的角落,连个丫鬟都没有,被所有人忽略,完全是一个透明人。 而身侧的这个女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是见怪不怪,只垂头轻笑着。 宋云檀盯着她的眸光深邃了些。 姜梨这时正在喝汤,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但那晶莹汤汁顺着她娇艳红唇轻轻滑入舌尖时,却让宋云檀的冷眸轻闪。 他的呼吸微微重了重,清冷如寒霜的双眸中仿佛多出了另外的东西。 灼热而滚烫,幽深极了。 这一幕,正好被转头望来的李长倾看到。 他眉心一皱,还想再看,宋云檀已经收回了眼,冷眸平视前方,继续端坐喝茶。 方才,是他看错了吗? 宋家世子是在偷看姜梨吗?还有,他不是清心寡欲,还不能人道,怎会有那样的眼神…… 所有人离去后,姜梨站起身。 “后悔了吗?”她挑眉笑看宋云檀,打趣道,“装了这么久,怪累的吧,是不是觉得早知如此,今日就不来了?” “嗯,若是你觉得在这应付得烦人,可以先走,我今日回来还有事要办,估计要晚些时候回公府了。” 宋云檀也起了身,和寻常一样,只用他那冷淡眸光睨了她一眼:“嘴上有菜叶。” 还在喋喋不休的姜梨话语一顿,赶紧转过身用帕子擦嘴巴。 然而帕子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等反应是被他忽悠了后,姜梨气呼呼道:“宋云檀,你想我闭嘴就直说,干嘛捉弄人!” 听着身后骂语,宋云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他眉心微蹙,等姜梨追过来时脸已经再次冷下。 他的步子太快了,姜梨追到外面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等问起管家,才知道是姜侍郎担心宋云檀无聊,已经把人请去了书房。 姜侍郎是个很自私又很表里不一的家伙,在府中,他的眼睛里从来只有陆氏母子几人,许是姜梨这个失去生母,没有外祖家依傍的女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他对姜梨一直都是不管不顾。 姜梨自小就知道父亲同她不亲近,她曾经也奢望过和姜书谣一样得父亲的宠爱,但后面她渐渐意识到,无论自己做的多好,都会被忽视。 同时意识到的,还有府中好似除了陆氏所出的公子小姐,其他后出的庶子庶女都没有长成。 渐渐的,她明白了什么,开始学会藏拙,学会了降低存在感。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才慢慢活到了今日。 姜侍郎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对外,他这个户部侍郎,却是个十分正直,且秉持中立,从不拉帮结派的好官,闲暇之时还喜欢舞文弄墨,收藏各种珍奇物件。 因此他方才才能和宋云檀搭上话。 在侍郎府的书房旁侧,还有一个藏阁。 听说藏阁里有不少姜侍郎多年来收藏的不少至宝。 只是姜侍郎有令在先,除了他谁也不能进去,连姜书谣也未曾去过。 虽然不知往日冷漠疏离,连话都懒得多说的宋云檀,今日怎有闲心继续应付姜侍郎……应该说从他今日出现的那一刻起,姜梨就觉得古怪。 天冬说,世子肯定是为了她来的。 姜梨好笑的摇头。 她宁愿信世界上有鬼,也不信宋云檀今日来这一趟是为了自己。 不过他不在,她也能自在一点。 …… 半刻后,侍郎府书房。 宋云檀挥退四周人刚走进去,书房里一道异香顺着风儿飘来,明艳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一双手已经娴熟地搭上了他的后颈。 “你怎么才来啊~” 第20章 她关我何事 宋云檀扫开身后人搭来的手,语气冷沉,不留一丝情面:“下次再这样,我不介意直接剁手。” 被他扫开的贺锦安,一脸委屈巴巴:“我还以为你只顾着美人,忘了今日来侍郎府的正事了。” 他今日耳边换了个橘黄色的春日海棠,一边摇扇子,继续一边暗自嘟哝, “那日你连我妹妹的触碰都不阻止,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啊!啧~” 回想那日,宋云檀眸光微深。 他当时的确很反感,却没有推开,不是因为那人是好友的妹妹,更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想借此让自己当时欲火难耐的心绪彻底冷静下来而已…… 只是这些,旁人都不知。 姜梨就更不知道了。 “看你这么闲,东西是找到了。”宋云檀冷眸一抬睨着他。 贺锦安耸肩,撇嘴道:“别看那户部姜侍郎人看着不太聪明,但东西藏得可真深呐!” 宋云檀眉心蹙的更紧了。 “旁边的藏阁去了吗。” “还没,那边虽然没有守卫,却有隐藏的机关,我怕误触,所以还没动手。”贺锦安说到这时少见的有几分严肃,看样子是已经去打探过了。 不过宋云檀盯着他的冷淡眼神,依旧像是在看废物一样:“没用的东西。” 贺锦安嘿嘿笑:“这不是等你过来嘛。老三,瞧,我还是离不开你呢。” 宋云檀别开他靠过来的身子,甚是嫌弃。 “走吧,去看看。” 虽然贺锦安不着调,但他却是机关高手,连他也不敢乱碰的机关,怕是真不简单。 “诶~等等!”贺锦安瞅了瞅外面,“这边估计要耽搁不少时间,你当真丢下你的新婚小娇妻不管了?” 宋云檀眉头皱起,显然不是太喜欢这个称呼。 “再胡说八道,舌头别想要了。” 贺锦安撇嘴又道:“可不是我胡说啊,方才你过来的路上,我刚好出去了,正看到她被人叫走,看带头的嬷嬷,应是那位侍郎夫人的人。” “我可听说,这个姜大小姐在姜家不受待见,今日你若不在,她恐怕要受欺负咯~” “说起来她也是忠烈之后,她的外祖家当初算是风云整个北晋内外的大人物,如今北晋安稳,举国安定,殷氏全族为国战死沙场的事许久不再受人提及,而她这个唯一的殷氏后人,也沦落成了这样。”贺锦安摇着扇子,啧啧感叹着这无情世道。 宋云檀回想起在正厅午膳时,所有人只在意姜书谣,全然忽视姜梨的场景,细长眼中闪过一丝色泽,话语依旧淡漠得很,冷静的说着:“关我什么事。” 贺锦安早熟知他的脾气,对此毫不意外:“得!当我啥也没说。” …… 姜梨被凌嬷嬷带去弄香院的时候,府医正给姜书谣把完脉,说是没什么大碍,许是身子虚弱,寒气入体,才闹了肚子。 陆氏说自己女儿身子一向康健,怎会突然虚弱了? 府医什么有些尴尬,看了眼一旁的李长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夫人,这年轻人新婚燕尔的,身子虚弱也是正常。” 李长倾顿时明白了府医话中所指,一时间有些尴尬。可近日为了殿试,他一直很节制,除了新婚之夜外,平日里和姜书谣之间并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频繁。 其实这些,都是姜书谣刻意买通府医让他说的,不是说给李长倾和陆氏听,而是…… 看到珠帘外出现的人,姜书谣顿时一脸娇羞,侧身挽着李长倾的胳膊,故意扬声对陆氏道。 “母亲,我和夫君恩爱,不是很好吗?这代表夫君心里只有我一人,您也能放心了啊?” 好在这会儿姜侍郎刚有事出去了,没听到里屋中的对话。 “倒是姐姐,世子不能人道,怕是还没有……”她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捂嘴,一脸内疚地望着撩开帘子进来的姜梨。 “大姐姐,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姜梨美目一抬,微笑道:“妹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呢。” 姜书谣心头暗骂你就装吧,她刻意让府医找准机会说的,姜梨肯定听着了,现在的平静不过是为了面子。 李长倾却没有姜书谣想的那么简单,方才在正厅里宋云檀看姜梨的眼神,可一点也不清白。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或许是男人的直觉吧。 他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深’…… 李长倾脸色突然不太好看了起来,姜书谣唤了他几声他才听到。 “嗯?谣儿,怎么了?” “方才母亲给你说的,你忘了?正好现在大姐姐来了,你快说吧。”姜书谣盯着姜梨,眼神殷切。 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活活像是要把她吃干抹净。 姜梨心中已有猜测,但李长倾说出来想让她掏银子给他们开铺子时,她还是有一点气笑了。 “妹夫和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哪里有闲散银子?” 姜书谣想说嫁妆的事,却被陆氏给按了回去。 陆氏到底是人精,压根不提那什么嫁妆,只道侍郎府为了这次两场大婚出了不少血,李长倾又要殿试了,现在李家也是关键时期。至于她姜梨再两手空空,到底已经是公府的人了,总归比妹妹阔绰。 说着姜侍郎回来了,陆氏正好在这时落下了几滴泪。 姜侍郎最见不得陆氏受委屈,赶紧进来问怎么了。 陆氏摆手道:“老爷,我只是后悔自己无能,没有多给您生个一儿半女,如今天哥儿还小,谣儿和梨儿嫁出去后,就只有她们俩相互帮衬了。” 天哥儿是陆氏的小儿子,今年刚十岁,也是姜家唯一长成的嫡子。 “方才正说起梨儿要给谣儿长倾出银子买铺子,妾身才不禁有些感怀。” 这话的意思倒像是不等姜梨拒绝,直接帮她同意了。 姜侍郎闻言,有些意外,今日第一次正眼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儿。 他这个大女儿,生得和她母亲太像了,因为过于的娇媚勾人,反而不像个正经的大家闺秀,又没有家族傍身,他才一直不喜。 今日倒是有点让他刮目相看。 “梨儿,你母亲说的可是真的?你愿意出银子给你妹妹买铺子?好啊,好啊!” 姜梨看着她的父亲,心中一阵阵发凉发笑:“母亲,我何时答应说要出银子了?按母亲这意思,若李家这次出不起买铺子的钱,原因倒是在于我了是吗?” 李长倾脸色有点难看。 陆氏赶紧解释:“不是不是。” 姜侍郎的老脸也沉了下来。 “姜梨,你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 “老爷别生气,梨儿这话也没说错,本是和她无关的,要怪也只能怪命了。” “命?”姜侍郎气得重重冷哼,指着姜梨的脸,“真是可笑!她能嫁去公府,也是多亏了书谣先嫁进了李家!现在找她要点银子,她倒是摆起了派头不肯了?” 第21章 世子在等世子妃 陆氏赶紧走出来打圆场,一边劝姜侍郎别气,一边又十分温和地握住姜梨的手,叹了口气。 “梨儿你可别误会,母亲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你我不是亲生母女,但母亲一直记挂着你,还想着你一个人在公府不习惯,等过两日,把一直照顾你的陈嬷嬷送过去呢。” 陆氏看着温和,笑眸里却都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姜梨哪里不知她是故意拿陈嬷嬷来威胁自己。 陈嬷嬷是她母亲唯一留下的人,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半个亲人。这陆氏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蛇蝎如毒呢。 姜梨知道自己不同意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正好她也没想拒绝,扬起红唇:“好啊。” “不过,我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闲钱,若是要帮妹妹,就只有动用嫁妆了。” 姜书谣眼睛一亮! 陆氏也等着她的下文。 却见姜梨突然皱起眉头,直犯难:“可是我的嫁妆已经入了公府库房,这样吧,我帮妹妹去借点,正好妹夫在这,妹夫文采斐然,先列个字据写个欠条吧!” 陆氏母女的脸色顿时沉下。 “梨儿,这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写欠条吗?”陆氏似笑非笑道。 姜侍郎皱起的眉头也显然觉得姜梨这番太过刻薄。 姜梨抿了抿唇,声音有几分哽咽,浓密卷曲的睫羽眨了眨,像是挂上了珍珠,惹人怜惜,却又坚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 看得旁边李长倾的眸光深了深。 “父亲,母亲,如今公府都是老夫人做主,即便老夫人不管事了,还有我的婆母。这开铺子不是小事,我怎能直接说了算?” 这话也不是胡说,她在公府不受待见的事,不仅陆氏知道,姜侍郎也晓得的一清二楚。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此刻看着她可怜的样子,不禁也有点动容。再说,姜梨做的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姜家,他可不想丢面子。 私下动用人家公府银子,罪名虽不大,但毁名誉啊! “罢了,借条就借条吧!贤婿,你说呢?”姜侍郎看去李长倾。 李长倾瞥了眼还在垂眸拭泪的姜梨,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可他也说不清这古怪感从何而起。 但姜侍郎都发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能有银子自是最好的。左不过都是姜家自己的事,到时也不需要他来还。 “等等。” 李长倾要落笔时,姜梨突然道:“母亲,可否让把陈嬷嬷带出来,您方才不是说想让她跟着我去公府吗,正好我今日回来了,就把她一起带走吧。” 她双目含泪,眼巴巴望着陆氏和姜侍郎。 姜侍郎不管后宅的事,但不代表他看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 他没说话,只拿起茶喝了一口。 意思就是默认了。 陆氏僵硬地笑了笑,心中把这个小贱人暗骂了好几遍。 本还不想这么早把人还给她,但碍于姜侍郎在场,自己这会儿若是不同意,这银子姜梨怕也不会出的。 咬了咬牙陆氏还是应了。 不过损失个奴才而已!反正钱到手也就是了。 至于这欠条,都是一家人,什么欠不欠条的!再说现场只有姜梨自己,其他的都是侍郎府的人,到时候不认账,姜梨也没法子! 陆氏笑得心满意足,姜梨也跟着微笑点头。 一家人和乐融融,完全看不出暗地里的风起云涌。 …… 等姜梨带上陈嬷嬷和天冬一起离开公府时,才知道宋云檀早走了。 虽已习惯了他的冷漠和忽视,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就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他利用和发泄的工具。 无论人前,还是‘人后’…… 其实今日他出现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只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也更落实了。 姜梨笑了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而今日他在姜家各种异样的举动,不过是做戏。她也没听旁边天冬安抚的话,上了马车便回了公府。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暗下。 同行回来的陈嬷嬷看着眼前偌大的府邸,不禁激动到落泪:“小姐,您总算是有个好归宿了,这番夫人在九泉下也能彻底安心。” 说起母亲来她眼圈也微微发红。 姜梨握紧陈嬷嬷的手,眼神坚定:“嬷嬷,你放心,无论有没有好归宿,我都会好好的活着。” 活着笑看他们每一个人! 暂且将陈嬷嬷安顿在听雪院里后,姜梨准备去给老夫人请个安,算是报备。 却在路上偶然撞见了宋云檀。 姜梨以为他也是去静慈堂见老夫人的,不过他往日没有夜里去请安的习惯,今夜这般……不过她没理会。 也不想理会。 今日在姜家的戏演完了,他们也不应该再有其他的关联。 宋云檀路过时同样没有理会她,雪纱衣襟处的白珍珠晃着朦胧夜色,和他人一样的沉寂冷淡。 不过他的声音却顺着风儿传来,还是那么不近人情,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口吻。 “拿着。” 姜梨晃了晃神,意识到他居然真的是在等自己,不禁讶然! 呆愣间下意识接过他丢来的东西。 定睛一看,那是一个瓷瓶。 “这是?”姜梨不解。 宋云檀目视前方黑夜,喉结滚动了瞬,抿直双唇后才道:“我记得肿了。” 什么? “自己擦。” 姜梨还在茫然中,他丢下最后一句后已经大步离去。 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的脸顿时红透。 姜书谣和李长倾房事频不频繁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和这个人倒是挺频繁的。 新婚后虽然只有过两夜。 但每一夜,都是又多又久…… 也多亏这两日他没再动心思,不然她今日回姜家怕是都走不动道。 虽然不至于走不动道,但走久了,腿还是犯软。 今日在姜家的时候,因为走动的时间多,到后面她的身子几乎都有些歪斜。 没办法,这男人的后劲儿太足了。 难道他是今日发现了她走路时的异样?所以才……也是,他肯定不想因为她去暴露了他的什么。 姜梨捏着那瓷瓶,咽了口唾沫,仿佛触着了什么灼热的东西,身子也跟着烫了起来。让人给老夫人说一声她已睡下不去了,赶紧回了听雪院。 …… 回去后,姜梨将那滚烫的瓷瓶丢去一旁,上床拿起被褥蒙住自己熟透的脸直接睡下。 她肯定不会擦的,更不想要! 但这东西随意丢弃在府中,指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硬着头皮拿了回来。 因为被褥蒙得太深,后半夜天冬守夜回来的时候,姜梨都没听到动静。 天冬发现了滚落在地上的精致小瓷瓶,蹲下身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里打量:“咦,这个小瓶子还挺好看的呢。” 次日等姜梨醒来,才发现瓷瓶不见了。 第22章 新宠 “天冬!” 听到主子的声音,天冬赶紧进屋:“怎么了世子妃?” 姜梨已经在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微微起伏的声调还是暴露了她的急切。 “我放在桌上的瓷瓶,怎么不见了?你看到了吗?” 天冬点头:“看到了,昨夜掉在了地上,奴婢怕再掉地弄出响动惊着世子妃休息,便放在了外面。” 得知是被天冬捡到了,姜梨这才呼一口气。 等天冬去了趟外屋后回来,她的小脸却是变了,紧张自责地跪在地上说:“世子妃……瓷瓶……真的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记得瓷瓶是放在外面桌上的,难道是有人来把东西拿走了? 天冬想了想:“世子妃,一定是碧桃!前两日您不在院子时,奴婢就瞅见她偷偷进过几次里屋,只是当时屋子里没丢东西,她又是掌勺李厨娘的女儿,奴婢也不好把事情闹大。” 那李厨娘性子最泼辣了,因着是老夫人身边赵嬷嬷的亲戚,在府中横行惯了,连她女儿也变得十分张扬。 姜梨是知道这个碧桃的,近日的膳食基本都是她在送。 她美目里划过一丝深幽光芒:“此事先别闹大,你去把碧桃找来。” 天冬迟疑着道:“可世子妃,那碧桃在府中就像是个小主子似的,八成不会理会奴婢的。” 姜梨眼波流转,红唇勾起娇媚弧度:“你就说,这几日她的差事办得好,世子妃要赏她。” 天冬眼睛一亮,赶紧去了! 于此时,另一边。 今日是宋云檀要去寺庙小住的日子,其实算起来已经比往年拖延三五日了。 一大早空青便开始搬东西。 宋云檀长身立在府门前,因为要去寺庙,今日的他换了身更为素净的纯白锦袍,手上佛珠也换了个新的。 但再寡淡清冷的衣服,穿在他身,也遮掩不住他的风华,反而平添一种凛冽气场,不仅仅是拒人千里,而是那种上位者般的令人心生畏惧。 只是如今他年轻内敛,若不细看,很难发现他的这股气场。 空青走过来问:“世子,上回您丢的佛珠我没找着,要不要再找找?” 宋云檀冷淡眸子闪过异色,微垂眼帘,看去手里的新佛珠:“不必找了。” 空青哦了声。 旁边有奴才经过,一一朝着宋云檀福身见礼。 宋云檀目不斜视,没有作答。 府中人都知道他性子,行完礼便走了。 宋云檀却在要上马车时,突然侧头叫住了方才路过的奴才。 “等等,你,过来。” 他的语气平淡,细听却带着一股别样寒意。 被叫住的奴才打了个哆嗦,赶紧屁滚尿流跪下:“世、世子!奴才没惹事啊,正打算去铺子上帮着管家搬东西,当真没惹事……” 往日世子从不管府中事,也不会和下人多废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在空青和梵书等人的惊讶目光下,宋云檀已经朝着他走了两步。 他神色清冷,一身白衣,低头睨来的眸子镀着冷光,又好似带着悲悯,宛若上神审视着凡人。 那奴才已经在浑身冒冷汗等死了,却听头上传来男子冰冷的问话。 “你怎会有此物。” 奴才抬头,这才注意到别在自己腰上的瓶子。 “啊?这个吗?这个是碧桃给我的。” “奴才当时只是看着这瓷瓶有点好看,就带在身上准备出去卖个好价钱……世子,这个绝对不是偷的!奴才该死,求世子饶恕!” 他虽然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但求饶准没错! “碧桃?”宋云檀微眯眼,显然不认识此人。 应该说,他对府中的奴婢都不熟。 空青凑过来,小声对他道了句:“回世子,那个碧桃是厨娘的女儿。” 宋云檀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 “上回老夫人说要给您送人,就打算送这个碧桃来的,只是近日说起您要准备去寺庙小住,这事才先搁置了。” 空青说到这,宋云檀的面色才微变了瞬,看不出是不悦还是其他。 “哦,让她过来。” 但他这冷淡的语气里说出来的字句,却是让空青脸色大变! 天,这可是第一回,世子主动要见一个奴婢! 还是之前给他准备好的暖床人选! 空青惊掉了许久的下巴后才问:“世子,那今日还、还去寺庙吗?” “不急。” 连寺庙都不急着去了,看来是真着急要见人呢! 空青不敢耽搁,赶紧去给世子找女人了! 倒是梵书,看着疯跑走的空青,再看一眼面色冷沉,似乎并不太高兴的宋云檀,直觉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至少不是空青想的那样。 …… 姜梨的人去迟了一步,在天冬到后厨房时,碧桃刚被空青叫走了。 空青就是代表世子,他能亲自来叫人,那还用说是谁的意思吗! 一群后厨房的厨娘们,此刻正围在一块儿碎嘴,顺便还不忘奉承一下李厨娘。 “还是咱们碧桃姑娘的运气好,有人撑腰不说,长得也好看,如今还被世子看中了。” “可不是,要不说这都是命呢?那世子妃嫁来这么多时日了,一次都没被世子传见,听说世子见着她都是绕道走的。啧啧,有出身又怎样,还不是个空架子。” “李厨娘啊,今后若碧桃姑娘若成了世子的人,你可别忘了提携咱们啊。”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一群女人们已经在这说的是鼻子是眼。 李厨娘被人奉承,顿时心花怒放,也觉得自己快成了世子的半个丈母娘,本就张扬的眉眼是愈发的得意! 天冬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指着她们道。 “你们在胡说什么,世子妃是你们可以拿来胡诌的吗!” 一群人见来的人是她,都不以为然。 “天冬,我劝你还是把眼界放远点,趁早换个主子,免得跟错了人,一辈子都只能在那偏僻的听雪院过活。” “才不是呢!我家世子妃和世子的感情好着呢!”天冬急得跺脚。 厨娘们纷纷嘲讽大笑! “笑死个人了,世子根本就不理世子妃!这是全府都知道的事!” “你就等吧,在这个后宅,没男人做依靠的女人,根本活不到最后!不信我们走着瞧!” 天冬被气走了。 她来这没找来碧桃,只能折返回了听雪院。 为了不让姜梨知道碧桃是被世子先叫了去,担心她得知伤心,天冬回来后识趣儿的什么也没说。 但姜梨已经从她发红的双眼看出端倪。 “出什么事了?”姜梨放下手里的账本和几个铺子的契据,抬眸看向她。 天冬一开始还扭捏着,怎么都不肯说。 “好!”姜梨起身,脸上依旧带着娇美笑容,但显然是不高兴了,“好啊,既然不肯说,那这辈子都不用说了。” “世子妃,别!奴婢说,奴婢说!是碧桃她、她没有过来的原因,是……是被世子给先叫走了。” 姜梨步子一顿。 宋云檀? 第23章 她不去 她黛眉蹙起,微微晃了会儿神,似是一时无法将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和传唤奴婢的事儿联系在一起。 天冬虽然说的很委婉,但谁都知道,身边从未有丫鬟伺候过的宋云檀,主动唤去一个丫头来是代表着什么。 不过姜梨也只是愣怔了那一瞬,很快神情恢复,展颜笑了。 他不能人道的事本就是假的,如今突然对其他女人有了什么心思,又或者是想恩宠谁、提拔谁,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嗯,知道了。” 天冬端详着姜梨的脸色,见她十分平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免更心疼了。 世子妃肯定是把伤心和痛苦都往自己心里咽了。 “世子妃……”天冬巴巴望着她。 姜梨捏了捏她的小圆脸,眨了眨眼睛。 “好啦,我没事。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今日天好,难得清闲,我们去花园转转吧。” 天冬不太想她去,府中的人肯定都知道了这事,八成都在笑话她们呢。 “世子妃,还是不去了吧?” 姜梨已经起了身:“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与其藏在背后惹人说道,不如大大方方的。” 再说,她出去也不是为了单纯闲逛。 上回遗漏在东厢房的那个香囊,她还在想法子掩盖过去。现在是被查到她这,但不代表之后查不到。 …… 入春后的花园风景格外秀丽。 更别说那站在春景中的人。 他长身而立,白袍飘飘,仿若画中仙。 碧桃走进凉亭里之前,还深呼了一口气。 世子虽然不能人事,但实在绝色,往日她们都只敢站在远处遥望,像现在这样的近距离想都不敢想。 若真得了世子喜欢,哪怕只是在他身边伺候一二,那也是值了。 “世子,是您唤奴婢来?”碧桃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但也就是在丫鬟里出众了点而已。 她正娇怯怯的拧着衣角,微微抬起半张小脸,目光流转间,都是少女的娇柔。 但宋云檀已见过了人间最姿容娇媚绝丽的富贵花,旁的花束再惹人眼,也不过是粗鄙的野花野草。 他收回清冷眸子,语气比碧桃所预想的还要冰冷几个度。 “瓷瓶,哪里来的。” 碧桃没想到世子找自己来是问的这个,她脸色一变,突然有点惊慌。 “什么瓷瓶?奴、奴婢不知道……” 宋云檀冷声打断,冷寂眸光淬满寒霜,目视着前方湖面:“想清楚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本世子最讨厌撒谎的人。” 碧桃哪里敢说是自己在听雪院顺手拿来的,她平日的确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但每次都是顺手拿了些小东西,从没被人发现过。 这瓷瓶她当时也是看着精致,又被人丢在一旁才拿的,没想到却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世子! “说!” 宋云眼语气陡沉,连前面平静的湖面好似都因四周凌厉冷风泛起涟漪! 碧桃扑通一声跪地,不敢再迟疑了。 “是……是奴婢在听雪院拿的!” 宋云檀对此并不意外,继续问:“既是听雪院的东西,怎会被你拿去。” 他语气依旧淡淡,却惊了碧桃快半身的冷汗! 她甚至感觉到了世子冷静话语中的质问,带着一股自己这个贱奴出身的人,企及一身都无法抗拒的威严! 碧桃急得不行,来这之前精心打扮过的妆容也因为汗水花了大半:“世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当时奴婢只是看这个瓷瓶被丢在外面,实在可惜,就……就顺手拿走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说,丢在外面?”宋云檀眉心微微凝起,第一次给了她一记正眼。 碧桃忙点头:“是的是的,奴婢不敢撒谎,这瓷瓶当时落在了外屋的角落,奴婢以为是没人要的,才……才……” 她说的这都是实话,只是有点夸张的成分而已,因为当时瓷瓶并没有掉去角落,但落到了外屋的地上,这倒是真的! 可自己都已经‘如实’作答了,为什么世子的周身气息却是越发泛冷! 宋云檀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佛珠,身子紧绷僵直,突然他冷冷发笑,字句如同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呵,胆子真大啊。” 就这么将他的东西随意丢了。 方才他打开看过,里面的药膏她竟动也没动。 呵! 亏他还是让人去快马加鞭拿回来的! 碧桃被凉亭里四起的寒气吓得又是一哆嗦! 她以为自己今日死定了,可抬头时,面前早已经没了宋云檀的身影。 世子呢? 今日花园里的景色的确美绝。 姜梨在这行了一圈,烦闷的心情也好似得以疏解了些。 她心情不佳倒不是因为不相干人的事,只是方才打听到,那香囊如今还在老夫人的手里捏着,她若想动手脚,怕是得从长计较。 还有祖父那封密信的事,近日里她还得抽个空再去一趟李家。 许是近日的事情太多,着实惹人烦心,纵使景色再美,内心真正的情绪一上来,她的眉头也经不住还是皱了起来。 天冬在旁边叹气,世子妃还说自己不在意世子呢,出来后就一直没笑过,还一直失魂落魄的,这叫不在意吗? 姜梨想事情想的出神,没有注意前面路过的人,要不是天冬提醒,她差点撞了上去。 “嫂嫂?嘿嘿!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几日没见着,怪想你的呢。” 姜梨抬头,迎面对上宋亭亦放大的少年面庞。 旁边的宋闻风像以往一般,一把将他抓了回去,然后再一脸抱歉地对着姜梨拱手见礼:“见过大嫂。” 原来是这两兄弟啊,她还以为…… 姜梨微笑颔首,看了眼穿着便服轻装的宋闻风:“二弟今日不去巡视吗?” 宋闻风轻轻点头。 “今日休沐,正打算和三弟去练蹴鞠。” 宋亭亦也想和漂亮嫂嫂说话,挣脱开哥哥的手,挤上前道:“嫂嫂,上次你送来的点心好香呐,我全都吃完了!” 他傲娇地停着胸脯,仿若在求表扬。 宋闻风无奈摇头,觉得弟弟实在是没眼看。 姜梨却是掩着红唇轻笑着道:“我倒是觉得,亭亦这样的活泼性子在官宦世间里实属难得。嗯,我很喜欢。” 宋亭亦被夸,眼睛一亮,顿时乐开了花! “对了嫂嫂,过几日的蹴鞠比赛,你会去吗?” 姜梨一愣。 蹴鞠比赛吗? 她记忆里,晋京城里的确每年都会有一次这样的比试。 参加比试的人,基本都是皇室和官宦子弟,她前世早早嫁给了李长倾,那时候的李长倾还在为了科考做准备,她也为了他四处奔波,并没有这么闲心去看什么比试。 说起来,前世为了李长倾,她牺牲的人生乐趣可不止一点半点。 “嫂嫂!去嘛去嘛!我和二哥都要参加,你到时候在席位上给我们打气,我和二哥一定会更卖力的!” “听说这次的彩头不错,等我和二哥夺得彩头,送给嫂嫂可好!” 宋闻风握拳咳嗽了一声,不悦呵斥:“亭亦!” 虽然话中带着苛责,但他那一直不太敢直视姜梨的眼神里,似是带着一丝小期待。 姜梨觉得,在府中久了的确闷得慌,倒不如出去走走转转。 她挑起黛色娥眉,正要作答。 “好,我……” “她不去。” 第24章 宋云檀,疼 一道雪纱身影出现,在姜梨反应过来前,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说腿不舒服吗,怎还出来转悠,跟我走。” 宋闻风身子一正:“大哥?” 旁边的宋亭亦,在宋云檀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得缩了起来,没办法,他太害怕这冷冰冰的大哥了。 宋云檀看也没看宋闻风两兄弟,带着姜梨就走。 他的人冷得不行,掌心倒是挺暖的。 但这一丝暖,姜梨此刻并不想要。 姜梨想甩开,反而被他一把扣住。 宋云檀冰冷的眼神睨来:“怎么,走不动了?昨日让你擦药,没擦吗?” 这个时候,他怎么偏偏提及这件事! 姜梨的脸顿时红了,咬着银牙对他道:“宋云檀,你说这个做什么?没看到你弟弟们都在吗?” “哦,你也知道他们是我弟弟。” 姜梨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在府中和旁的男人乱来吗?” 两人明明是在吵架,可因为靠得太近,说话也是极小声的,看起来倒像是夫妻二人间的调情。 宋闻风在宋云檀把姜梨拽过去的时候,就主动的别开目光,此刻也不知在看什么,有点微微出神。 还是宋亭亦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杵在这不是太好。 拉上弟弟对宋云檀拱了拱手后,宋闻风便转身匆匆走了。 “他们都走了,你也应该放开我了吧?”姜梨精致美艳的眉眼染了些怒色,正狠狠地瞪着他,但她容颜实在娇媚,做不出恶狠狠的姿态,这般看着倒是平添了一股女子娇嗔时的风情。 她是发现了,这个男人真的会发疯,而且是毫无预兆的那种! 他不是刚唤了个丫鬟去伺候吗?是伺候得不舒服,所以又不高兴了?但再怎么不高兴,也不应该把火气撒在她身上吧。 真是有病,有大病! “知道本世子最讨厌什么人吗?”他没松开姜梨,也没有看她,声音讥嘲。 姜梨皱眉:“我管你讨厌什么!放手。”谁知道他这手方才有没有碰过旁的女子,她想想都觉得生理不适。 “讨厌做作、爱撒谎、喜欢左右逢源,又摆不清自己的位置的蠢女人。刚好,这些缺点,你都有。” “……” “但本世子心胸宽广,这些都可以忽视不在意。但唯独无法原谅的一点是,被人戏弄和欺骗。” 姜梨听出了他中深意,眉头一皱反问:“我骗你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拿出了那个瓷瓶。 姜梨顿时愣住,几分惊讶:“怎么会在你这?” 从碧桃身上拿到的? 看来他们两人刚刚当真才见过。 姜梨眉心不觉皱得愈发紧了。 宋云檀没忽略她眼底的异色,他只当那是心虚,唇角笑意更为讽刺:“为什么会在我这,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了。哦不对,是根本不在意。” 姜梨是越发听不懂他说话了。 “宋云檀,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直接将她拽着往听雪院走! 两人这般毫不避讳的一路行去,瞬间看呆了四下的奴才们。 “不是说世子和世子妃关系不好吗?世子怎会主动拉着她?” “啊!不知道啊!” 不远处,廖氏正从这路过,正好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也是十分意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待深深看了眼远去的年轻男女后,廖氏微一挑眉,一脸若有所思地拿起帕子掩唇笑了起来。 “夫人,世子的脸色不太好,会不会是和世子妃闹别扭了啊?您要不要过去看看?”旁边的大丫鬟弄竹担心问道。 廖氏轻笑摇头:“不用过去了。” 年轻人啊,就是要多闹闹,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更别说还是云檀主动的时候了。 自家檀儿一向待人冷冰冰的,不要说牵人家姑娘的手了,连挨都不肯挨着。 偏偏他还总喜欢和贺家那个爱戴花的臭小子待在一块儿,有时候廖氏都担心儿子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癖好……现在可好了。 廖氏不像老夫人,眼中只有利益取舍,她更单纯的希望孩子们能幸福快乐。 之前她也担心过姜梨长相太妩媚,会招惹是非。 现在倒是越看越发顺眼了。 半晌后,听雪院。 “你到底想做什么?” “擦药。” “什、什么?” 宋云檀没什么表情,阴柔面庞依旧是覆满冷淡寒光,但说出的话却让姜梨惊了好几跳! “你可以不在意,甚至是拒绝。但东西是本世子费了心思拿回来的,若是不用,就是浪费。” “浪费铺张乃佛门禁忌。你已经让本世子破了戒数,还想再来?” 姜梨还在呆傻间,已经被他甩去了床上。 “自己脱还是我来。” 他颀长身形就这样立在了床边,这般的咫尺之遥,让姜梨身子僵了又僵,这才意识到他方才的话不是恐吓,今日是真的要亲自动手了!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昨夜你也答应了自己来的。”宋云檀眉峰微蹙,显然已经不信她如今的半个字。 他也没心情在这和她废话浪费时间,直接把她拽了过来。 虽然两人才刚认识不久,也不算太熟……甚至私下相处也才不过两夜,但某些程度上而言,他对于如何去摆弄她的这件事,已是十分娴熟! 幔帐刚垂下,姜梨就已经被他稳稳抵按在了床头,裙摆也被掀开,再难以动弹分毫。 顶着这样不太雅观的姿势,还是这样的直面于他,姜梨的脸再次涨红一片。 上两次都是在夜里,第一次还是刚重生过来,正处于浑浑噩噩中。 可今日,却是白日! 他那绝伦冷寂的面庞就在她面前,不过是呼吸间的距离! “别动。” 带着命令的语气,有几分暗哑,却比想象中的要冷静。 “放心,本世子今日对你没兴趣。但若你继续动,那我也可以被迫试试。” 姜梨瞬间不敢再动弹了。 像是一个木头人般,任由着他摆弄。 他说的对,的确肿了。 这两日虽然好了些,但因为近日没歇着,走路又多,一直都没好全。 宋云檀玉指捻了些药膏,轻轻涂抹着。 他的动作很轻柔。 至少比姜梨想象中的要轻柔。 他也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个良药,体感十分舒适清凉,让她忍不住想要嘤咛几声…… 可一看到他近在眼前的下颚弧度,姜梨又憋回去了。 憋得实在难受,她的身子都已经经不住好几次颤栗,额前更是早已香汗淋漓。 但即便再不适她也不敢出声,更不敢乱动! 在这样的暧昧场景下,连她都要把持不住了,他居然能一直稳如泰山? 要说他是个念佛之人才能如此稳得住,那前两回又怎么算?新婚之夜就算了,那后一夜呢…… 姜梨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沉静面庞冷绝,往下方睨去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杂质。 姜梨暗暗松一口气,看来当真和他说的一样,今日的他真的对自己没有半点兴趣。 这时,宋云檀的冷眸突然抬起。 两人目光相撞,偷看他的姜梨被抓包,慌乱地转开眼,又顾及自己通红的脸,一把扯过被子蒙住成脑袋! 因此她并不知道,幔帐下的这个男人的身子,其实比她绷得还要僵直,喉头也上下滑动了无数次。 以及那自从进听雪院后,就早已红透了的耳根骨。 “宋云檀,疼……” 被褥下的姜梨终于还是忍不住挣扎了下。 虽是极佳的清凉良药,但该疼的时候也是真的疼。 宋云檀指尖顿了顿,浸满细汗的手心微紧,但语气还是冷得冻人。 “知道疼还走那么远去,是知道宋闻风要路过,所以故意去的吧。” “……” 幔帐一动,他好像已经收回了手。 确定他不在床边了,姜梨赶紧从被褥下抬头呼了口新鲜空气! 第25章 给世子身边塞人 宋云檀此刻已经站在水盆边净手,仿佛方才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净手时的侧容十分暗沉,下颚绷的很紧,眉头也一直紧皱着。 “一共要涂三次,剩下的两回是你……” 姜梨抢过他的话头:“我我我!我自己来。” 这样的场景若再来两回,她真的会死啊! “很好。”他嘴角一扯,弧度很淡,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其他意思,“如此,我也懒得去担心会因为你而暴露什么,懂我的意思?” “懂!”她当然懂了!不然他给她瓷瓶干嘛,真以为是关心她啊? 姜梨还没穿衣服,也不想在他面前穿,只能抱着被褥缩在床角。明明方才也没做什么,头发却乱成了鸡窝。 那副顶着鸡窝头乖巧点头的样子,蠢蠢的,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她生得娇媚,哪怕不施粉黛,只披个麻袋杵在那,即便是滑稽的,也足以千姿百态。 某个程度上而言,她的外貌和宋云檀是两个极端。 宋云檀清冷的不像样,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而她却明艳得不可方物,天生带着妩媚攻击性,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宋云檀盯着面前晃动的盆中水面,冷语道:“我要去寺庙几日,这两日,即便是再忍不住要在宋闻风跟前晃荡,也给我忍住。” “你是否会被人抓包去沉塘我不在意,本世子只是单纯喜静,不想过早的听到闲言碎语。至少在给你和离书之前,再多的其他心思,你也给我忍回去。” 姜梨实在无语极了,都说了她和二弟没什么。 不过宋云檀显然不想听她的解释,只是想对她一句忠告而已。 “下次再见到本世子,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你已没有半点兴趣。因为嫌脏。” “……” 说完直接走了,留给她一个疏冷的背影。 今日他来听雪院的整个过程中,除了先前在床边时两人对视的那一眼,他们就没有任何的目光交集,他也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 当真是嫌弃她的很啊。 姜梨脸色十分不好,气得一阵阵发笑。 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净过手的那个瓷盆。 瓷盆里微微晃动的水面上正飘浮着些东西,像是药膏残留,又像是…… 她脸上刚被怒色掩盖下去的红晕,瞬间又烧了起来,姜梨忍不住,赶紧再次拿起被褥往脑袋上一蒙! “天冬,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宋云檀从听雪院刚离去不久,院外一道身影闪过,匆匆朝着静慈堂去了。 …… 宋云檀是下午离开的京城,听说这次要去寺庙小住两三日。 入夜前,静慈堂那边传消息来,让姜梨过去陪同老夫人一起用膳。 老夫人用膳的时候一般只喜欢宋云檀作陪,突然叫她去,姜梨便知定有其他的事。 果真刚过去,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老夫人,来,奴婢给您布菜。” 珠帘掀开,姜梨一眼看到站在老夫人身边的碧桃。 碧桃的确有几分姿色,在丫鬟堆里能一眼被人看到,但也仅此而已。 “见过祖母。” 老夫人一直不算喜欢姜梨,对姜梨的态度一向是不咸不淡,总归没有宋云檀在,她老人家是连表面样子也懒得做。只淡淡轻嗯了声:“坐吧。” 姜梨刚坐下,碧桃便很懂事的走过来给她盛汤。 不知是手滑还是怎么,汤水洒了大半在姜梨衣服上! “哎呀,世子妃!”天冬瞪去碧桃,“你怎么做事的?” 碧桃赶紧跪下!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好!” 老夫人放下筷子,皱眉看了眼弄脏了裙子的姜梨,明明被弄脏衣服的是姜梨,她没有苛责碧桃,倒是对姜梨有几分不悦和嫌弃。 “碧桃伺候老身的时候都伺候得好好的,怎么到你这就……罢了,快去擦擦吧。” “是孙媳的不是,敢问老夫人,孙媳可以在旁屋去擦吗?也免得惊扰了老夫人继续用膳。” 老夫人摆摆手,显然已经不想再多看她。 若非今夜找她来有事,都懒得让她来自己跟前晃荡。 正好,姜梨也是。 若非她今日来这有目的,也懒得来应付老夫人。 姜梨刚走,碧桃这才缓缓抬头,她满脸困惑和不解,奇怪,方才她明明是拿稳了的…… 到了旁屋,姜梨让天冬在外面守着,自己进去擦衣服就好。 四下安静下来,她面色微正。 老夫人用膳的地方在静慈堂外屋,而这个旁屋的小窗户,正好可以从后面的花丛绕到里屋。 姜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囊看了眼,然后匆匆来到窗边。 虽然这件事还没查到自己身上,但保不准就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若真到了那一日,她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来,不过她知晓的是,宋云檀肯定是不会站在自己身边的。 姜梨看着是个娇媚动人的大家闺秀,但幼时装成少年郎翻墙出府的时候也不少。 如今虽没以前灵活,但翻个窗户还是绰绰有余。 她来到里屋,小心翼翼走到老夫人的床榻边,几番翻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了那个存放府中‘证物’的匣子。 可是把匣子打开后,姜梨却是愣住。 之前的‘证物’香囊的确在里面,看起来和上回所见时差不多。 但她却能一眼认出,这不是她的那一个! “奇怪。” 上次在静慈堂时,所见的那个被老夫人发现的香囊,的确是她的。今夜这个,为何换了? 且很明显,这个假香囊和她的那个,看着大致相似,却有着区别。 比如,布料和针线。 姜梨突然愣住了。 “难道,是有人提前换过了?” 现在这个香囊也就是外形像先前的那个,但若按照这个来细细查起,无论如何都是查不到她身上的。 是有人在暗自帮她吗。 谁啊。 不多时,‘擦洗’完衣服的姜梨,回到了静慈堂外屋正厅。 不知是碧桃给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话,姜梨进来前便听到了笑声。 估计是真高兴,老夫人见姜梨出现,脸上也带着笑意,还主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梨儿,到老身这坐。” 姜梨眸光微闪,已经有一些预感。 刚落座,便听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道:“梨儿,今日世子传唤碧桃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果真切入正题了。 碧桃站在一旁,一脸娇怯。 老夫人话语继续:“碧桃也是我们公府的家身子,知根知底,既然世子喜欢,今日起,她便去世子身边伺候了。你看如何?” 看似是来询问姜梨的意见,实则只是来告诉她一声。 即便她不愿意,老夫人也有千百种法子让她愿意。 再说,老夫人方才只说是去伺候世子,而不是去当通房妾室,连个伺候的人都不愿,传出去未免说她这个公府的新媳妇儿太过刻薄。 碧桃已经十分主动地端了一杯茶,亲自走到姜梨跟前,模样乖巧,还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忐忑,丝毫看不出往日张扬的样子。 “世子妃,请…请喝茶。” 姜梨看了眼那递上前的绿茶,嗯,倒是挺会装的。 老夫人在旁边笑看着。 姜梨的美目从茶杯再缓缓落至那美貌丫鬟身上,比老夫人预想中更顺利和更直接的将茶接了过去,微微一笑,如画眉眼在烛光下明艳又生动。 “好啊,今后世子就劳烦碧桃妹妹多费心了。” 第26章 连夜上山,看望世子 碧桃眼睛一亮! 连老夫人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知道姜梨可不是个蠢丫头,自然明白这杯茶代表的是什么。 所以,她这是答应了! 姜梨的确是答应了,宋云檀应该是喜欢这个丫头的,不然今日不会传她去的,即便不喜,也应该是有那意思的吧。 她拒绝了,岂非又招惹了他? 还顺带再得罪老夫人,得不偿失。 她现在只想拿到和离书,顺利离开这。 …… 姜梨刚离开静慈堂,碧桃要去世子身边伺候的消息,便开始在公府上下不胫而走。 她自是无所谓的,上次宋云檀不是答应了老夫人可以给他身边添人,就算不是碧桃也会是其他人的。 有人却是坐不住了。 “老夫人真的安排了人去云檀院子?”府中小道上,廖氏刚照顾完宋国公准备回去休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风韵犹存的面庞都皱了起来,原地来回踱步了好几个来回。 看起来竟像是比姜梨还着急。 “快,快去,把世子妃给本夫人请过来。记住,动静小点,别让老夫人知道了。” 姜梨还没回听雪院,就被廖氏叫去了。 这还是这个婆母第一次传唤她,姜梨有点小惊讶。 廖氏为了照顾宋国公,一直住在他旁边的小院子秋水阁。 这院子是不算大,但却十分雅致。 里面假山石林,小桥流水都有。 很符合廖氏江南女子的性子。 “儿媳见过母亲。” 廖氏赶忙让她起来,握住姜梨的手,十分亲昵地将她带到小榻边坐下。 她的亲昵不做假,先前姜梨就感觉出来了,所以并不排斥。 廖氏多年来虽一直起早贪黑照顾着宋国公,但岁月并没有在她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气质又娴静温婉,两人这般并排坐着,看起来就像是姜梨的大姐姐。 姜梨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么温柔的婆母,是怎么生出宋云檀那块儿冰坨坨的。 “方才在静慈堂怕是没吃什么东西吧,来,给你准备了一些点心。”廖氏真的很细心,不仅这点提前想好了,准备的还全是姜梨喜欢的。 可能是嫁来公府后,面对的人要么是冷脸毒舌的宋云檀,要么就是虚情假意的老夫人。 突然遇到这样毫无杂质,只单纯关心她的人,姜梨有点意外和受宠若惊。 “谢过母亲。可是,这些点心太多了,我实在吃不了……” 不是姜梨见外,是真的太多了。 桌上都摆不下了,外面还有人在继续往里拿。 廖氏捂嘴,故作惊讶状:“啊,是吗?好像是有点多。” 她沉思了一下,眸光一动。 “那不如,你给檀儿送去吧。” 姜梨正在喝茶,听到这呛了一口的茶叶。 “咳咳!母亲,世子不是去寺庙了吗?” “那就去寺庙!”廖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十分不错,不停点头。 若忽略她这一身主母装扮,和那眼尾的几缕细纹,此刻这双眼亮晶晶,正紧紧握住姜梨手腕,眼含期待的她,当真像是一个灵动少女。 姜梨再一次卡壳。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 “正好,我新做了一身衣服,近日山头上的雪还没化完,云檀带的衣服不多,恐怕会冻着,你把衣服给他送去。”廖氏拿起旁边的包袱往姜梨手里一塞,“嗯嗯,再把点心全部带上,毕竟点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隔夜就更不妥了。去去去,现在就去!” 看着那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包袱,和一堆又一堆的点心,姜梨:“……” 最后,姜梨‘被迫’坐在了去往寺庙的马车里。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上了马车。 但面对廖氏的热情,她是真的不知如何去拒绝。起初只是说送衣服和被子,后面连被褥和换洗的枕头都全部带上了。 总之能带的都带,生生塞了快大半个马车,为此还再次准备了两辆车同行。 不过现在看着这第二辆‘临时’马车里的炭火和毛毯,姜梨突然意识到,今夜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怕是不止那包袱一个。 她能理解廖氏作为母亲的良苦用心,但注定是要辜负了。 宋云檀一贯不想见她的。 但上都上车了。 总归只是送东西,等东西送到,她就回京。 …… 宋云檀这次去的不是九台山,九台山离京太远,若是一个来回,在路上估计都得一个月。 他去的是晋京城外的小重光寺。 这寺庙名声不大,加上上山的道路崎岖,来这的人并不多。 也因此,素来喜静的宋云檀每次出京参佛,都是去这。 说的是来往人不多,此刻还是在晚上,姜梨今日出行却撞见了另一行人。 对方应是回京路过此处,正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山道狭窄,两方人正好在拐弯处卡住了。 公府的车夫对姜梨说了声,打算过去交涉一下,让对方先退退。 谁知对面已经来人了。 “快让开道,没瞧见这边来人了吗?”说话的是个小丫头,看打扮是个婢女,只是这颐指气使的样子可不像是奴才,也不像是一般人家。 车夫有点为难:“可我们后面就是山坡,又是两辆车,夜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万一摔了主子……” “那我们后面也不好退啊!怎么,你们主子是主子,我们家主子就不是主子了吗?”小丫头脾气不小,骂得车夫满头是汗。 姜梨眉心微微皱起,她并不想在外和人有过多的口角,而且还是不明身份的人。 她今夜出行的马车是廖氏准备的,不算张扬,但也绝对不算差,眼尖的人一定能看出他们的身份不低。 也就是说,对方身份或许更高。总归不简单。 姜梨掀开帘子,正准备亲自下去去商谈,对面的马车里已经传出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 “樱樱,回来。” “人家说的对,我们只有一辆车,要让也是我们先让。” 此刻夜里的山林正静得可怕,女子的声音安静祥和,如同点亮空寂山林的一点荧光,像是温流般潺潺而来。 但夜里山头太冷了,这道温流很快被寒风侵蚀,吹拂到姜梨跟前时,已经变成一片凉意。 姜梨抬头看去对面马车,正一眼瞥到那女子被面纱遮挡的侧容。 虽然只有侧脸,还是戴着面纱,但不难从那淡淡的轮廓以及她的一双轻灵明眸看出,这绝对是一位佳人。 面纱女子应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手中还拿着一个书卷,未染丹蔻的手轻轻握着卷宗,一时间仿佛四周空气里也飘荡着了丝丝墨香。 嗯,当真是个清雅的女子。 那女子正打算放帘子,见姜梨掀帘,她也抬头看来。 她好似也被姜梨明艳动人的容颜惊着了,微微一个愣神。 在夜里都如此的亮眼明媚,宛若夜时明珠,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更别说是白日了。 还是姜梨先回过神对她轻笑点头:“谢过这位姑娘。” 面纱女子也回以一笑,让自家车夫先行掉头。 姜梨坐回车内,天冬便松一口气道:“还好这主人家是个好说话的,世子妃,不然咱们真怕是赶不上去见世子了呢!” 天冬声音不大,但夜里山道本就安静,对面车内的面纱女子自然听到了。 世子两个字传来的那一刻。 她面纱下平静的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那捏着书卷的手却是下意识一顿。 反应更大的,是那正准备上车的小婢女:“世子?该不会是……” “樱樱。”女子细长柳叶眉微蹙起,头也没抬,不悦轻声呵斥。 小丫头不敢说了,钻进马车,抱住面纱女子的胳膊,关系亲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寻常主仆:“好啦好啦,姐姐,我不说了!咱们赶紧回京吧。” 一段小插曲过后,姜梨总算来到了小重光寺。 第27章 不见 夜里的寺庙门前安静无人,姜梨本也不想动静闹得太大,更不想见到他,只打算把东西放下,再给里面的小沙弥说一声就走。 可回头一看,车夫把东西搬下后,竟已经驾车离开了! “世子妃,那个、夫人说,夜路难行,让您就先在山上歇下,等之后和世子一同回来就成!” 车夫生怕被姜梨追上,说完后头也不敢回,跟逃似的驾车离开!三两下拐去下山道上,两辆马车瞬间没了踪迹! 姜梨:“……” 天冬被冷风吹得一个劲儿的瑟缩脖子:“世子妃,那咱们?” 姜梨看了眼黑漆漆的深山野林,以及耳边那些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好吧,她还是转身,默默敲响了寺庙的门。 寺庙后院禅房。 房中烛光燃了小半夜,蒲团边的小几上还有两杯未喝完的热茶,只是整个禅房里却空无一人,只剩下那烛光晃动。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世子,外面有女施主找。” 静默了一瞬,原本空寂无人的禅房里,忽地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开门的是梵书,他的脸大半都阴在门内,神色中是说不出的冷凝和警惕:“这么晚了,谁找世子?” 小沙弥还未说话,屋中响起一道清悦的少年音。 “宋老三,八成又是追着你来的那些女子吧!” 宋云檀是不能人道,但长相太卓越,即便是不常出现在人前,关于他美貌的传闻也流传至晋京的各个圈子里。 以往借着上香想来一睹他风姿的女子便不计其数。 “啧啧,你说你都成亲了,怎么还这么沾花惹草的,也不怕你家夫人生气?” 宋云檀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一本经书,像是一直在这,从未离开。 他目光冷淡,没理会对面半躺着吃果子的贺锦安,继续翻书。 梵书已经知道主子的意思,转头让小沙弥把人赶走。 小沙弥一脸为难:“这怕是赶不走的。” 梵书一听,本就冷硬的脸顿时板起:“谁家女子这么泼辣和不要脸?”赶都赶不走,不如他去吧。 小沙弥擦了擦额前的汗,看了眼里头的宋云檀。 “来的是、是世子妃。” 梵书:“……” 贺锦安吃果子的动作一顿,当即捧腹大笑,还在小榻笑得打起了滚来! “哈哈哈!我说谁大半夜来找你呢,原来是你家的!” “当真是新婚燕尔,才离开半日就舍不得了?这个姜大小姐倒是有点意思,啧啧,宋老三,看不出来……” 被宋云檀瞪了一眼,贺锦安赶紧坐好。 但也仅仅是这一个反应,宋云眼神色淡淡,依旧端坐如山,昏黄烛光打在他侧容上,本应是柔和的,但他的面部轮廓却冷冽得很,淡淡丢出一句。 “不见,没空。让她回去。” 小沙弥得令,赶紧去回禀了。 贺锦安坐直身子,眼睛眨巴眨巴:“你没空,我有空啊,我去看看!” 说完他已经一溜烟没了身影。 梵书一怔,回头看去宋云檀,只见他面色冷寂如旧,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梵书识趣儿的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了一旁。 …… 这边寺庙正殿,姜梨刚拜完菩萨。 她本不是信佛之人,但都来了这,规矩还是得有的。 天冬早早的就在旁边张望:“世子怎么还不来啊……” 姜梨抿唇淡笑。 她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差人去通禀,只是走个过场,别到时候回去传到廖氏耳中,还以为是姜梨不主动。届时知道是人家不想见她,廖氏下次也不会再搞这一出了。 跪在蒲团上有些久,姜梨起来的时候身子微晃。 天冬正在外面眺望宋云檀,没有留神身后。 在姜梨差点撞去旁侧时,有人出现,折扇一抬,稳稳撑住她。 她以为是天冬,也没抬头去看,呼口气正要起身。 耳边忽地传来男子清悦欢脱的声音:“敢问姑娘芳龄几何,可否婚配啊?” “大半夜能在这偶遇姑娘,当真有缘。” 姜梨听竟是个男子,本是十分警惕! 又忽然发现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抬头看去,正好对上贺锦安如星星般闪耀的桃花眼和放大的笑颜。 天冬回头看到出现了个陌生男子,正要失声尖叫! 姜梨已经开口:“贺公子?” “呀!你认识我?” 贺锦安眉头扬得更欢了! 他打量着姜梨,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不停发出啧啧感叹声。 这宋老三真不识趣,如此美佳人竟放着不搭理?天理何在啊! “方才听说寺庙里来了个美人,我本不信的,现在一见,果真是明艳如牡丹,倾国之姿动京城啊!嘿嘿,姑娘,既然你认识我,我们还如此有缘,怎能不互送个双方信物呢?” 姜梨:啊? 贺锦安煞有其事的摸了摸周身,先是拿出腰间玉佩:“嗯…这个不行,是我母亲给的。” 他又摸出扇坠子。 “啊这个也不成!是从阆中老家带回来的,有纪念意义。” 最后掏了半天,索性一把将耳边的簪花取下。 “这个这个,你可喜欢!” 姜梨一向不擅长应付太热情的人,一时间有点无措和尴尬。 贺锦安说着又把簪花收了回去,皱着眉头,自语道:“哎算了,这花都谢了,等明日给你摘个新鲜的吧!不如你先把你的信物给我?”他眼睛眨巴眨巴。 姜梨算是看出来了,他哪里真要那什么信物,分明就是知道她的身份,故意逗弄她的。 贺锦安虽然话语轻薄,但从一开始就拉开了两人该有的距离,就连方才扶她的时候都只是用的扇把,并没有贴近过她。 她极少遇到这么好玩的人,也跟着挑眉一笑,点点头,十分爽快:“好啊,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贺锦安性子欢脱,一惯都是这般不着调,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愿意配合他的人,眼睛一亮,盯着她发髻上的簪子。 姜梨也不扭捏,直接把簪子取下。 “不算是什么好东西,若贺公子喜欢这样的簪子,下次来公府,我再亲自带你去挑选。” 簪子刚要送出,一截染着檀香的袖袍横来,挡在二人之间,悄无声息间已将那簪子收了去。 “在佛祖跟前,你也如此按捺不住吗,见个男人就贴上去。” “……” 这般能气死人的话,姜梨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啊!老三?你不是说不来吗?” 话是这样说,但贺锦安似一点也不意外宋云檀会突然出现。 他看了眼被某人收走的簪子,摇着头一脸可惜,然后从宋云檀身后冒出脑袋,歪着头对着姜梨道:“没关系,下次我去公府重新选……哎呀!” 宋云檀将还在喋喋不休的贺锦安撞开。 也顾不得姜梨什么反应,直接扣住她手腕将她带走。 贺锦安被嫌弃,也依旧锲而不舍的在后面挥手! “姜大小姐,记住啊!还欠我一个簪子,一定要记得哦!” 宋云檀的脸如浸了夜色,黑沉的有点可怕,脚下步子也越发的快,丝毫不顾身后姜梨被他攥得跑有多么狼狈。 等到禅房,他一把丢开她,声音比往日更冷了。 “你来做什么。滚回去。” 第28章 给她暖脚 姜梨正在揉自己被他攥疼的手,抬头对上他冷如霜的面色,她的脸色也微微沉了沉。 “世子想多了,我只是奉母亲的命令来给你送东西,并不打算来扰你清净。” “你当然不是来打扰我的。”宋云檀凉凉扯唇,意有所指。 听出他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姜梨有点子无语:“贺公子是你的朋友,他的性子你不知道?” “哦?是吗?那你呢。”他眼神扫过她裙摆下方,眸光冷嘲。 姜梨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袜都湿了。 北晋民风开放,甚至未出阁的女子都可以不戴着面纱在街头和少男相约,但唯独一点,绝对不能将自己的脚外露给除自己夫君以外的男人看。 虽然她的脚没有外露,但她今日穿的是绣鞋,袜子被寺庙门前的夜露沾湿,已然是半透,昏黄烛光下隐隐可见那层湿袜下的白瓷肌肤…… 姜梨脸色一变,这点她当真没注意。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三,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就和你家小娘子开个玩笑!” 贺锦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宋云檀想也没想,直接把姜梨甩去床上,掀起被褥盖住她双足! 动作太快,姜梨都没反应过来。 贺锦安刚来,就看到姜梨僵硬着坐在床头,被蒙了半边身子,而宋云檀冷着脸立在一旁的场景。 他眼珠儿一转,笑得眉飞色舞,捂嘴笑:“哎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 走的时候还十分识趣儿的顺带关上了门。 “贺公子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你不去解释?”姜梨问了句。 宋云檀冷冷扯唇:“这么紧张被其他男人误会?” “……”她只是不想他的秘密被人发现,一会儿又怪在她的身上。算了,当她什么也没说。 宋云檀不再说话,也没有搭理她,拿着经书坐去了小榻另一边。 看起来似乎不打算走。 不过这应是他的禅房,该走的也是自己。 可她现在湿了鞋袜,一时不好离开。要么是等天冬过来,要么是等鞋袜烤干。 禅房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微妙和尴尬,但好在两人虽然都在同一张榻上,之间却还隔了个小几。 只是姜梨身后正对着窗户,她的一双鞋袜都湿了,方才一直走动着还好,这会儿到了半夜,山头更冻人了,她在这干坐着,身子越发泛冷,已经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她抬头看了眼旁边沉静看书的男人,趁着他不察,偷偷把湿透的鞋袜脱下来,再将脚全部伸进被褥里,这才算舒服了点。 因为被褥的那一头是他,担心自己的动静被他发现,又少不了冷嘲热讽,姜梨动完赶紧偷瞄了他一眼。 见他目光依旧在面前的经书上,姜梨微微呼了口气。 可山上夜里冷的很,炭盆又在宋云檀那边,姜梨不想冻病,只能默默的朝着他那边轻轻挪动身子。 她不想被他发现,所以很小心翼翼。 途中不小心撞着了小几,疼得姜梨呲牙,她都不敢出声。 因为撞动,小几上的烛台微微晃动。 宋云檀似看得入神,目光冷寂,像是没发现。但那摇曳烛火下,他的嘴角似有一抹弧度,待书页一翻,又压了下去。 “别乱动。” 他不悦的冷沉声音传来,带着轻微的呵斥。 姜梨身子一僵。 她抬头看去时,他已经默默朝着旁边移了些,显然不想和她挨着。 姜梨不敢再动了。 好在他让开了些后,炭盆已经能烤到她这边。 虽是被他呵斥了,但也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不幸中的万幸。 今日赶路累的半夜,她现在已经有点昏昏欲睡,更别说身边还有一阵阵的翻书声,声音不算大,十分有频率,却因此更像是催眠音符。 窝在榻上的她实在忍不住,整个人如同木桩子般,啪的一声倒头! 姜梨睡下的那一刻,身侧男人也放下了手中经文,低眸瞬间,微吐出一口隐忍了许久的浊气。 昏黄烛光里,那本似快被他翻完了的经书,其实一直都停留在前两页而已。 宋云檀微侧头,看去身边一个倒栽葱熟睡过去的女子,嘴角好似轻微扯动了一下,烛光映照中,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神情,但话语依旧冷冰冰的。 “这也能睡着。” 姜梨睡得快,半只脚都还外露悬在床边。 女子的脚精致小巧,露出的足弓和脚踝部分像是天下最好看的玉器,粉白细滑,天然去雕饰。 宋云檀眼神深了深,喉头微紧,只觉手心里那攥了许久的汗,又要冒了出来。 他眉心皱着,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无法阻止,好似被什么给控制住了般。 宋云檀起身要走,身侧女子突然翻了个身,这下好了,别说是脚了,大半的身子都露了出来。 姜梨睡觉一向不乖的…… 但她睡觉是真熟,只要睡了过去,那便是雷打不动。 睡梦中的她仿佛是进了一个冰窟,浑身冻得发凉,不住打哆嗦。 但很快,一股奇异的暖流袭来,像是又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软软的,舒服极了。 而那暖流,先是包裹住了她冰冷的脚底,然后再缓缓贯入全身。 姜梨舒服的忍不住嘤咛了声,软着身子,朝那团东西更加紧贴了过去。 宋云檀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两件事。 一个是新婚那夜留在了晋京城。 另一个便是就是方才了。 他低头看着将自己抱得死死的女子,胸前上下起伏,神情十分不好。 一时不忍,成千古恨! 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 姜梨的力气是真不小,双手双脚都圈着他,整张脸还紧贴在了他中衣里。 宋云檀呼吸加重,脸和耳骨越发的红。 也不知是被圈得窒息,还是被气的。 姜梨浑然不知这些。 更不知自己半露的胸前衣襟,正抵在了他下腹。 那两团随着她的呼吸一鼓一鼓,触着他的腹下,上下起伏。 宋云檀的下腹愈发紧绷,仿佛那里逐渐藏了一团烈火! 正燃烧着的烛台,突然啪嗒一声响,仿佛点燃了屋中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世子,又、又有人找您……” 宋云檀蹭的一下站起身! 姜梨被他一带,和被褥一起滚落下床,摔醒过来的她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怎么了?啊,我怎么睡在地上了?” 她几分幽怨的暗暗瞪着眼前的人, 这男人这么小气嘛? 连床不给她睡! 宋云檀:“……” 外面小沙弥的声音还在继续。 “世子?” 宋云檀轻拂衣袖,在旁人不察之时暗暗呼出一口气,声音刻意压沉,但不听出里面那丝微妙的暗哑。 “不见。” 小沙弥:“可那个姑娘说不是来见您的,只是想来借个东西。” 姑娘? 刚爬回床上的姜梨闻言,美目微微闪烁。 宋云檀看着面色倒是依旧冷淡,仿佛并不在意那人是谁。 又听小沙弥说了句:“那姑娘说,她们的马车在山道上不小心撞着了,人受了点伤,想过来问问世子可否带有伤药,知道世子是来这参佛静心的,并不想惊扰您,只借了伤药便走。” 又是在山道上?姜梨心想,今夜上山的人可真多。 “哦对了,那姑娘还让小僧把这个交给世子。” 门缝外,小沙弥递进来了一个东西。 姜梨没见着那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身侧宋云檀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冷淡的眸光忽地变了。 第29章 他认识的故人 姜梨有点惊异,在她的印象里,宋云檀很少有冷淡之外的反应。 莫不是那位贺家小姐? 但很快,她就否认了这个猜测。毕竟贺锦安也在庙里,若真是那位性子活络的贺小姐,怕是直接就来了,根本不会特意找人传话。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因为太死静,姜梨都不敢呼吸了。 许久过后,身形僵直在暗影下的宋云檀这才动了,他没接那东西,侧过去的身影仿佛更多了层寒气,半边脸都隐在暗夜中:“寺庙有伤药,来找我作甚,我又不是大夫。” 他语气冷淡,听起来仿佛和往日没什么。 但姜梨却觉出了其他的东西。 她看了他的方向一眼,突然肯定了一点。这个女子,他真的认识,且还不仅仅是认识。 外面传信的小沙弥有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识趣儿的走了。 禅房再次安静下来,宋云檀也重新拿起经书,端坐在旁,一切看似如常。 但姜梨却发现,他根本就心不在焉。 因为,他的书拿倒了,另一只手中悬在唇边的茶杯也早早的见了底。 沉默了一瞬,姜梨道:“不如,去看看吧?万一真有大事呢,世子认识过的人,身份定不低,当真在寺庙出了事,闹大了也不好。” 宋云檀没理会她。 姜梨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看了眼不知何时被放在床边,已经被炭盆烤得半干的鞋袜。 她想,自己也是时候该走了。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响起一阵嘈杂的动静。 在旁人没注意到的角度,宋云檀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抖。 接着是两个小沙弥的对话。 “怎么办啊,那位施主的伤势不轻,现在下山找大夫来得及吗?阿弥陀佛……” “啊,我记得世子不是会点医术?要不去先找世子……” 宋云檀会医术吗?姜梨有点小意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和他已经做过了世间男女的荒唐事,但对他的了解,好像还不到三成。 禅房的门开了。 宋云檀从里面走出来。 两个小沙弥硬着头皮过来,央求他过去给那位施主看看。 “世子,救人之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劳烦世子了。” 宋云檀的脸被黎明前最后的暗夜阴影遮掩大半,什么也没多说,径直朝着黑夜里某个方向去了。 本以为他是要去给那施主问诊,没想到他拐了个弯,去的却是寺庙正殿。 走了几步,他没听到后面传来该有的动静,冷冷催促了声:“快点。” 姜梨穿好鞋子跟出来。 “宋云檀,不过是为母亲求签罢了,我离开的时候自己会去的。” 宋云檀懒得和她废话:“同样的话,本世子不想说两遍。” 等到了正殿求完签,姜梨抬头不见他,左右四望后才发现他站去了殿外的屋檐下,白衣袍袖飘扬在黑暗里,黑白相交,几乎融为一体。 又有小沙弥来求见,这次还跟着寺庙的住持,说的也是方才的话,大抵是那位施主伤势过于严重,让他赶紧去看看,不然真的会出事的。 小重光寺只是个小地方,若真有达官贵人在这出了意外,他们全寺上下怕都会跟着遭殃。 宋云檀眉心紧蹙,似有点烦。 只是这一次,住持亲自来了,他不好再拒绝,但还是冷冷地道:“看在住持的面子上,我只去看一眼。” 住持大松口气。 “好好好!世子,这边请。” 姜梨觉得自己这趟应该不用去了吧,没想到这个想法刚出,他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还不跟上。” “……” 很快,在小沙弥的引领下,将他们二人带来了另一边的西禅房。 估计人真伤得不轻,禅房里烛光摇曳,除了人影晃动,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 “世子,就是这了。” 宋云檀轻嗯了声,一路上的他身子都绷得僵直,在进禅房前,他转过身,突然看了眼姜梨。 姜梨一脸不解:“你看我干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宋云檀眯起眸子,凑近了她两步。 “你今日,没涂脂粉?” 什么? 不是救人吗,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 姜梨茫然地皱眉:“夜里出京走的急,没涂。” 其实姜梨的天生骨子娇媚,即便未施粉黛,那也是美极的。 但宋云檀今夜却好似觉得这些还不够。 宋云檀眉心皱了皱,没说什么,抬手将她睡醒后微乱的发丝拨正了些,又顺带擦了擦她睡时嘴角留下的口水渍。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微微擦过姜梨唇边,那触感几乎是他的人一样微凉,但又莫名勾起了她背心颤栗,麻了半边身子。 她记得,就是这两根手指,白日里还在听雪院里,轻捻了药膏,给她那处擦抹过药…… 那熟悉的触感仿佛还在当下,姜梨莫名吞咽了口唾沫,别开微微发红的脸,身子后退。 宋云檀先一步撑住她后脑勺,将她身子摆正,语气冰冷,带着命令。 “不许动,还差一点。” 姜梨不明白他又犯什么病,突然与自己如此亲近。 不是来救人的吗? 这时,禅房的门开了,一道倩影出现。 “敢问小师父,大夫来了吗……” 女子着急的话语,在抬头看到门前动作亲昵暧昧的二人时,突然止住,连同她眼眸中的急色也微微僵在了那一瞬。 姜梨正打算转头说句不好意思,抬头看到那女子的模样时,她也愣住了。 面纱女子一样呆在原地,似是因为方才不小心打扰了二人的亲密,此刻神情有点尴尬。 “原来是这位姑娘啊,我说今夜寺庙里怎这么热闹。”姜梨回过神,率先点头打了个招呼。 宋云檀不知她们居然认识,侧眸看了眼姜梨:“受伤的人在哪儿。” 宫芷蕴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在问自己,赶紧指着里面。 “在里面,劳烦……”她似是踌躇了一下用语,又看了眼姜梨的方向,最后道,“劳烦这位公子了。” 宋云檀没理会宫芷蕴,连方才问话时也是看的旁处,直到进去了都没有看过宫芷蕴一眼。 这态度,和他往日对旁人时几乎差不多。 但有些时候,一样的东西,却会莫名显得刻意。 因为在方才宫芷蕴安然无恙出现的时候,姜梨清楚的感觉到,宋云檀紧绷了一路的身子微微一松。 按理说这点细节她应该是不会觉察的,但他的指腹当时就停留在她唇边,她怎会不知。 姜梨看去已经进里屋的宋云檀,又看了眼着急跟着过去的宫芷蕴,眸光微闪,唇边带着往日明媚笑意,没有说话。 “世子妃要进去吗?”旁边的小沙弥问。 姜梨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在外面等着就好。” “世子妃,您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是不舒服吗?”小沙弥又问。 不好吗? 姜梨皱眉,抬手轻抚了一下脸,这才发现好像是有点凉:“没有吧?许是外面的风太大了。” “那小僧去把窗户关上。” “劳烦小师父了。” 第30章 你手受伤了? 里屋床榻边,先前的那个叫樱樱的小丫头脸白如纸躺在床上,身上衣服破碎,浑身都是血,最严重的一处伤是在腿上,也不知是被撞的还是被压的。 总之情况十分不好。 宫芷蕴在旁道:“当时马车摔下了山坡,樱樱被甩了出去,等找到的时候就这样了。” 宋云檀过了一眼,脸色有些沉:“腿应是断了。” 宫芷蕴一听,急得双目通红,面纱下的小脸苍白,双唇颤动,下意识一把抓住宋云檀的手臂,央求着:“你一定要救救樱樱,一定要救救她,她还那么小,求求你了……” 宋云檀脸色微变。 宫芷蕴这才发现自己逾越的动作,讶然地收回手,抬手拂过耳边垂落的碎发,垂眸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世子别误会,我去外面等你。” 姜梨正坐在外面喝茶,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见着宫芷蕴双眼通红的走出来,一步三回头,十分紧张里面的人。 “这位小姐,别担心,住持说已经在另请大夫,听说你们的马车摔坏了,寺庙的师父去也帮着去准备新马车了,但还需要等等。” 宫芷蕴回身对着姜梨点头,缓缓落座:“谢过姑娘。” 姜梨眼神微动,红唇边笑意加深:“其实,你是世子的旧识,也知道我的身份,称呼方向不必如此谨慎的。”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灵动不失妩媚。 话也是十分友善。 宫芷蕴却微变了神色。 她当即站起身,急切地说着:“世子妃,你别误会,今日若非事出突然,我是不会来打扰你和世子的。” “我也不想瞒世子妃,我和世子的确认识过,但只是曾经碰巧一起在九台山参过佛,并没有其他……” 姜梨笑着打断:“小姐激动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还有,这些话,小姐也不必和我解释的。” 宋云檀的事她并不关心,也没必要关心。 宫芷蕴以为是姜梨生气了,愈发紧张,攥得手指都泛白了。 “世子妃,其实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的我和世子都还是个孩子,说起来不过幼时的一桩小事罢了。” 孩子……哦,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了吗? “如今大家都已成家,更没必要多提,但若真因为这些惹得世子妃和世子不愉快,倒是我的不是了。” 姜梨有点惊讶:“小姐也成亲了?” 宫芷蕴点点头,垂眸轻笑。 “嗯,半年前。” 半年前…… 姜梨依稀记得,这大半年来,晋京城里除了姜家的两个女儿大婚,便没有其他权贵举行过婚嫁之事。 不对,权贵大家是没有,但天家有。 她再看一眼面前气质清雅的宫芷蕴,眸光微微一变。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沙弥过来给二人重新倒了新茶,因为是现烧的,水有些烫。 宫芷蕴一心担心着里面,也没留意那滚烫的茶杯,拿起来的时候手抖了抖,滚烫的茶水瞬间洒了出去。 “啊……”她低呼一声,丢了茶杯,当即站起身。 落地的茶杯碎片正好摔在了姜梨跟前。 她眉心一皱。 这边,闻声而来的小沙弥赶紧走来,看到宫芷蕴被烫红的手腕,一脸自责。 “哎呀,女施主,是小僧的不是,忘了提醒施主这茶是新烧的。看这烫得不轻,怕是要包扎一下了。” 宫芷蕴放下袖子遮挡住烫伤的部位,十分善解人意地摇头道:“我没事,小伤罢了,忍一忍就疼过了,主要是樱樱那边,寺庙里的伤药本就不多的。” 小沙弥还是很担心:“那小僧去催催找大夫的人。” 天冬走进来,才发现姜梨的裙摆都被溅了大半茶渍,旁边还有不少的茶杯碎片。 “世子妃,您的裙子……” 说话间,宋云檀从里面走出。 宫芷蕴当即迎了上去,紧张地问:“世子,樱樱如何了?” 宋云檀冷淡眸子看着外面,没有瞧她,但步子却停了下来:“嗯,暂且拿木板固定住了,必须尽快找人给她重新接骨,不然这条腿算是废了。” 宫芷蕴身形一颤,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变得灰白。 宋云檀走到旁边净手,路过姜梨时看了她一眼,见这个时候她居然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旁吃着瓜子,眉心微地一蹙。 不知是她那目视旁处,淡定吃瓜子的样子太惹眼。还是她此刻表现的太冷静了。 宋云檀心里突然有点不爽利。 他收回冷眼,用他和姜梨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冷讽刺了句:“知道你本就自私又做作,也不指望你对旁人心生怜悯,但做做样子,不难为你吧。” 姜梨:啊?吃个瓜子也能得罪他? 他当着自己这个正牌夫人的面,和旁的女子又是共处一室,又是近距离说话的,她都没说啥,他不高兴什么? 她在旁淡定坐着不吭声,难道不好吗?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终于请来了人,宫芷蕴松一口气,连忙把那老大夫迎了进去。 宋云檀是会些医术,但都是简单问诊和处置伤口之类,并不算精通。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处理,宫樱樱的腿总算是保住了。 “谢过大夫,他日我定备上薄礼亲自登门拜谢。”宫芷蕴送大夫出来,一脸感激。 老大夫十分和善,捋着胡须道:“小姐不必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 旁边的小沙弥想起什么:“对了,既然大夫还在,不如让大夫给女施主你也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 “你手受伤了?” 男子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整个禅房都安静了下来。 姜梨看去坐在自己旁侧突然出声的宋云檀,觉得意外,又不意外。 天冬有点惊讶,在旁边想说什么,被姜梨瞪了回去。 宋云檀冷眸闪动,瞬间噤声了,仿佛方才什么也没说过。 姜梨笑着抬头,算是回答他:“嗯,方才这位小姐的手被茶水烫着了,劳烦大夫也给她看看吧。” 宫芷蕴还在推脱:“没事的,小伤罢了。” 小沙弥道:“小僧方才看着便红的很,还是上点药的好。” 半推半就,宫芷蕴迟疑了许久后,还是把手腕亮了出来。 黑夜还未全然退去,禅房里的烛光却快燃尽了,屋子里一时有点昏暗。 本以为宫芷蕴的手腕该是和寻常女子一样白皙嫩滑,没想到掀开细看后,那昏暗光线里,从她的手腕往上,居然遍布着一道道狰狞的陈旧伤疤。 姜梨微愣,倒是有点惊异。 旁边宋云檀的脸正好笼罩在暗影下,无人知晓他是何神情。但离得最近的姜梨却能感觉到,他一贯冷凝的气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的身子也在这一瞬紧了紧。 宫芷蕴似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伤口,特意背过身去,小声地对大夫道。 “劳烦大夫了,随意上上药就好。” 老大夫看了眼:“嗯,不算太严重,但上药的时候会有点疼,小姐可能忍?” “嗯,可以。” 虽然只能看到个侧影,但不难看出,上药的时候宫芷蕴半边身子都在颤,露出的侧脸额前上也蓄满了细汗,面纱下的双唇一点点抖动着。 直到宫芷蕴撑不住,颤抖地低呼出声,宋云檀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倏地站起身! 第31章 真是好相配 他什么也没做,直接径直走了出去。 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姜梨的视线里。 方才她留下,也是看在他还在的份上,不然又被他说什么无情自私。 虽然她不在意宋云檀对自己的看法,但也不想耳边不清净。 现在他人离开,姜梨也不打算继续留着。 终于离开,天冬憋了许久的话,总算能发泄出来:“世子妃,那个女子和世子认识吗?” 连天冬都看出来了啊。 姜梨笑着道:“或许吧。” 天冬暗自嘀咕。 “世子真是的,只注意到了旁人的伤,怎么没注意世子妃您的裙摆都被茶水弄脏弄湿了呢……”天冬后知后觉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捂住嘴,“哎呀,是奴婢多话……啊,世子妃,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方才屋中光线不好,现在走了出来,外面的天色正在缓缓大亮,她苍白的脸色便显得格外明显。 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说了。 姜梨皱眉,再次摸向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天冬担心她,伸手触碰了她的额头。 这一碰可把天冬给惊着了。 “哎呀,真的有些烫!” “该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姜梨皱眉,难怪她一直觉得周身泛凉,还以为是宋云檀一直在身侧的缘故,没想到是真病了。 她身子一直康健,从小也没生几回病,这次病得倒是稀奇。 “奴婢赶紧去找世子!顺道把大夫请过来。” 姜梨唤住她:“不用了,那边有两个病人,大夫哪里走得开。” 不知道的倒像是她故意的,她可不想再去招惹是非了。 “走吧,回去熬点姜汤散散寒气就好。” 天冬还想说什么,姜梨已经抬步回了禅房。 寺庙的人给宫芷蕴重新安排马车时,姜梨也顺带让人给自己备了。 不知宋云檀要在这待多久,她可不想一直干巴巴等着。 反正他们谁都看对方不顺眼,继续留着,他不爽,她也不爽。 宋云檀今日从西禅房离开后,就一直没见着人影,姜梨也懒得管,回了自己的禅房,喝了两口姜汤,准备睡一觉。 昨夜折腾了大半夜,他不累她还累呢。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这日午后。 寺庙的小沙弥来传话说,马车已经在路上了,让姜梨再等等。 喝完了姜汤,姜梨身子暖了些,但头还是晕乎乎的,不想让天冬那丫头担心,她只说自己已经大好。 在禅房里一直等马车,实在闷得慌。 姜梨想出去走走。 出来的机会不多,等下山回京后,这么闲暇的时候怕是不会再有了。 有好风景,自然要紧着看。 小重光寺里的日子不算痛快,但后山的风光,还是不错的。 不顺心的事遇多了,总归还是要快活一点。 “世子妃,那边山腰处有个凉亭,您先过去坐会儿,奴婢去重新换个汤婆子。” 姜梨点头,来到凉亭里先行歇下。 后山景色秀丽,一眼望去,松柏苍翠,春景如画。 不多时,那幅春日画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白衣胜雪,吴带飘扬。 一出现,四周的风景好似都成了陪衬。 正是不见了半日的宋云檀。 他也是来了后山? 姜梨微坐直身子,已经打算走了。 就在这时,宋云檀的后方,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一样的素淡着装,只是这道倩影立在了树下,只看到半边身形,但即便如此,姜梨还是从那树后随风飘起的面纱认出了她是谁。 苍山美景下,两人在山风里一前一后立着。 连二人被风卷起的衣摆弧度都刚刚好。 忽略身份,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相配。 倒是她打扰了人家相会啊。 “世子妃?怎么了这是?”天冬回来,见姜梨已经从凉亭里走了出来,一脸疑惑。 “没什么,本以为穿厚些吹点风没事,现在倒是有些不舒服了。走吧,回去了,马车应该准备好了。” 山腰这边的两人,并不知这段插曲。 “世子,樱樱的事,谢谢你了。我知道,那个老大夫并不是寺庙找来的,是你……” 宋云檀打断她,凝眉看着面前的山景,语气不轻不重,字句冷淡,没什么多余的起伏。 “徒手之劳罢了,换个人,我也会如此。” 宫芷蕴眸光动了动,像是松一口气,又道:“嗯呢,这次回来的急,没有给你准备新婚贺礼,等进了京,我再安排人重新备上给你送去。” 宋云檀侧头看着她,突然扯唇冷笑:“新婚贺礼?” 他着重点了点新婚二字。 宫芷蕴脸色微变,垂下眼眸,一时间不敢对上他泛着冷光又炽热的眼眸,像是在回避什么着,不过唇边还是带着温和浅笑。 “那是当然了,你救了樱樱,我本就应该送礼来答谢的。” 不知是哪句话招惹了他,宋云檀声音突然冷了几度。 “不用了!” “那我送去给世子妃。”宫芷蕴执意道。 宋云檀转过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眯眼盯着她:“就这么想和我分得一清二楚?是啊,你不是一直都是如此的吗。” 宫芷蕴紧咬着双唇。 “我……” 宋云檀显然已经不想多提那些事,别过身去。 “我说了,徒手之劳,纵使是个阿猫阿狗倒在寺庙门前,我都会这样做。” 宫芷蕴的脸更白了。 “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我,是吗……” 宋云檀眉心紧蹙。 “我宋云檀一介闲散之人,怎敢怪宫小姐呢。哦不,是太子妃。” 宫芷蕴抬头想说什么,山头风儿四起,四周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回去的时候,宫芷蕴的眼圈红红的,正好在寺庙禅房的回廊上和姜梨撞上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姜梨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问。 宫芷蕴别开脸,似是不想让人看到:“没什么。” 姜梨也识趣儿的没有继续多问。 正好这时小沙弥来传消息对二人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姜梨不再多留,回去收拾起了东西。 “世子妃,不告诉世子我们先回去的事吗?” “嗯,回头让寺庙的人通报一声就成。”姜梨神色淡淡的,看样子是不想多提及宋云檀。 天冬总觉得主子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她也不敢乱说话,只能默默闭了嘴。 姜梨的马车备好,宫芷蕴这边的马车也准备妥当了。 宫芷蕴并不想在这打搅太久,比姜梨还准备的迅速,对住持道谢后,便主动离开了小重光寺。 姜梨刚出寺庙,正看到了宫芷蕴的马车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下山的山道上。 “走的这么快,哼,算她识趣儿!”天冬在旁小声地哼唧。 这位面纱小姐看起来通情达理,人也十分温柔,很好相处的样子,但天冬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姜梨不悦蹙眉:“好了,这样的话今后不许再说了,小心被旁人听去,上车吧。” 正准备上车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道些微急促的男人冷语。 “谁允许你可以回去了。” 第32章 随世子的意! 姜梨上车动作一停,侧头正好看到寺庙门前男人的半边身形,以及他那因为着急赶来而凌乱晃动的袍袖。 他像是赶来的真的很急,往日一尘不染的衣摆上还沾了不少路上的泥泞。只是不知道是为了来见她,还是见其他人。 因为随风晃起的车帘遮掩了一些视线,姜梨没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了他微微沾湿的胸前衣襟。 像是有人刚在他怀中哭过。 姜梨眸光闪动,声音也比往日时更冷了些:“世子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寺庙并未给我下达什么禁足令,我为何不能走。” 宋云檀欲走出来的步子猛地顿住,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忽地扯动唇角讽刺道:“是啊,你当然可以走了,未经过我允许,借着母亲的名头擅自跑来惊扰我。现在自然是想走便能走了的,连个招呼也不用打。” 这个男人一向喜静,自己突然跑来惊扰他参佛,或许是她的不对。但她不是让寺庙的人去传话了吗?难道是人没去? 就算没去,他也没必要生气吧。 姜梨觉得这个男人有些时候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她这会儿没什么心情去和他废话,人也有点不舒服,更不想再去和他争辩一二,便一脸无所谓道:“那我现在对世子说我要走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宋云檀已经背过身去:“不必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下次我再出京,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在府中也一样!” 姜梨眉心紧皱,突然有点莫名的气闷。 “好,随世子的意。” 宋云檀步伐微顿,衣袖下的拳头不由紧攥着,随后大步离去。 寺庙外姜梨的马车开始前行时,宋云檀迎面撞上了走过来的贺锦安。 “老三……”正想和宋云檀打个招呼,却得了他一记冷眼。 贺锦安委屈地撇嘴:“不就是方才弄湿了他的衣服,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干嘛这么凶。” 准备跟着宋云檀离去的梵书顿住步子,少有的主动开口。 “贺公子,世子不是生你的气。” “啊?那他气什么?” 梵书也有点困惑,回想起方才,世子从后山回来后,突然让他去准备一身换洗的女子新衣裙。 然后便去了世子妃的禅房。 当时禅房里空空如也,世子伫立在门外,嘴角抽搐,气得身子都僵硬了。 梵书觉得,或许连世子自己也不知他怎么就生大气了。 只是近日世子生气的频率实在有点多,都快赶上世子这小半辈子生的气了。 山道上,先行下山的另一辆马车里,目睹了方才寺庙门前争执一幕的人,正缓缓放下了帘子。 “姐姐,宋家世子和那个世子妃好像吵架了!”宫樱樱腿才接好,正艰难的靠坐在车壁上,原本苍白的小脸,这会儿倒是神采奕奕起来,细看着还有些幸灾乐祸。 她继续道:“那个世子妃,长得那么妩媚风尘,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难怪世子不喜欢,估计这次的婚事也是公府逼迫的吧。” 不怪宫樱樱不喜欢姜梨,昨夜才和这个女人打了个照面,她们的马车就在山道上出了事。 若非当时让了道,她们也不会选择换路走,更不会有后面的意外。 她觉得自己摔了腿,有七成的原因都是被那个姜梨给诅咒的! 对面的宫芷蕴就显得沉静多了,她双眼一直都落在手中书卷上,略微蹙眉:“少管旁人的闲事。” 宫樱樱脑袋凑过来:“姐姐,我的腿真的是世子给我诊治的吗?那你和他岂非在寺庙里见过面了?” 宫芷蕴拿着书卷的手微紧,神色看着倒是依旧淡淡的。 “嗯,见过了。” 宫樱樱眼睛一亮:“那姐姐可否告诉世子当年的真相了?当年,你并非是故意没去的,而是因为……” 宫芷蕴脸色微沉,声音少见的有了几分严厉。 “樱樱,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已经嫁人了,他也有了妻子,当初的事没有必要再提。” “你再说这些,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好啦,姐姐,别生我的气,我不说了不说了……”宫樱樱摇着宫芷蕴的手臂撒娇,她的脸色这才缓和。 …… 姜梨回到公府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廖氏提前得知了姜梨回府的消息,知晓她是一人回来,有点失落,但还是去府门前等着了。 “没关系的梨儿,云檀那是事情多,不是故意不想陪你一起回府的。等他回来,母亲去说说他……”廖氏在前面说着,突听后面咚的一声。 紧接着就是天冬的惊呼! “啊!世子妃!” “来人啊,快去把府医叫来!” 待姜梨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她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自己在府门前晕倒了,还以为是又睡了一觉。 从天冬那才得知了事情经过。 “世子妃,府医说您染了风寒,这几日都别出屋子。” 姜梨以前也不是没伤风过,但她身子底好,一般喝点姜茶就基本无事了,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 “今夜怕是吓着母亲了吧。”她靠在床头声音嘶哑道。 天冬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姜梨脑子是混沌,但眼睛没瞎,自然注意到了天冬的异样:“母亲怎么了?” “这个……” “说。” 天冬脑袋耷拉下来,这才把姜梨昏迷时府中发生的事都说了。 原来是老夫人得知廖氏擅作主张,让姜梨去了小重光寺打扰了宋云檀静心,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廖氏到底是一家主母,这点权力还是有的,若是寻常,老夫人最多是睁着眼闭只眼。 但这次老夫人得知了后,却尤为不爽。 把廖氏叫了过去,当着一众奴婢指着廖氏的鼻子骂了许久,还让她在静慈堂罚跪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宋国公那边传人过来,老夫人才把廖氏放回去的。 老夫人哪里是气姜梨去扰了宋云檀参佛,而是觉得廖氏和她对着干。 她老人家刚拨了个婢女去穿云阁,廖氏就让姜梨送东西到寺庙。这不是打老夫人的脸吗? 姜梨想着,廖氏被罚,到底和自己有关系,还是打算去看看她。 但她身子还未好全,才起身喝药的功夫,脑袋又疼了。姜梨也担心自己传了病气儿过去,便让陈嬷嬷在次日清早送了些东西到秋水阁。 廖氏见到陈嬷嬷,并没有因为姜梨未能来看自己不高兴,反而感动的很,觉得这丫头生病也不忘她这边。 在这后宅这么久,这个孩子倒是除了檀儿以外,第一个这么关心她的。 “告诉梨儿让她好好养身子,千万别担心我,本夫人很好,无事的。”廖氏一脸习惯了的样子。 她当然习惯了,和老夫人当婆媳这么多年,哪能不知她的脾气。 早知这样做会惹得老夫人不悦,她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了,被罚跪后腿脚不便,她还能借此少几天去静慈堂请安呢。 陈嬷嬷不敢多打搅廖氏休息,在这说了会话便识趣儿离开了。 刚离开,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秋水阁。 “世子?” 秋水阁里的人都十分意外,世子不是在京外山上吗,怎这么早回来了。 “母亲可有事?”宋云檀进来后第一句话便问,看来是知晓廖氏受罚的事了。 原来是关心廖氏才这么早回来的,四周的奴才们都心下感叹着,世子虽性冷,但和夫人之间的母子感情是真好。 廖氏正坐在软榻前喝着补汤,瞧见他回来了,眼前一亮,同时也有一丝惊讶:“檀儿?” 他们母子二人关系的确好,宋云檀幼时丢失,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很大了,性子也十分孤僻。 只有廖氏一直默默的坚持关心和照顾着他。 世子其实并非时常来看望廖氏,但每个月即便没空,都会送来各种东西。 廖氏和她身边的人都知道,世子看起来人是冰冷无情,难以接近,但他的心思,都藏在细节里。 “怎么这么早下山?”廖氏放下汤碗问。 宋云檀端详了一番廖氏的脸,见她面色红润,没什么大碍,心下放宽,然后坐在一旁,端着茶杯言简意赅道:“嗯,这回下的早。” 廖氏早已习惯他的少言少语:“我这边没什么事,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吧。” 宋云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陪着她把那碗补汤喝完了才走。 “夫人,世子到底是最体贴您的。”弄竹道。 廖氏摇着头轻笑,眼角褶皱也因为她的笑显得格外温和:“你真以为,这小子是因为知道我被罚了,才这么早下山?” 弄竹愣住了。 “那是因为谁?” 第33章 奴婢是世子的人了 “这次老夫人想罚的人,可不止本夫人一个。” 若非是梨儿碰巧生了病,老夫人不好连带动怒,她也一样被罚。 廖氏意味深长看去桌边宋云檀喝过的茶杯。 方才他看起来是沉静的坐在这喝茶,可那茶水分明是没有动过一点。 到底是心不在焉啊。 廖氏笑意深深:“看来本夫人这次的罚,没有白受。” 弄竹越听越是听不明白,廖氏却是心情大好,觉得梨儿真是个小福星,自打来了公府,她竟觉这后宅里原本死静的一亩三分地也有些趣味了呢。 “啊对了夫人,世子那边怕是还不知晓世子妃生病的事吧?您看要不要……” 廖氏却是摆手,眼睛亮闪闪:“不必了,有些消息要自己去知道,旁人告诉,那就没意思了。” 这边,宋云檀刚离开廖氏的屋子,途径院门时,遇到个送膳食来的后厨房丫鬟,他过了一眼,随口一问:“今日的药膳,后厨房准备了几份。” 这后厨丫鬟还是头一回见世子主动对自己说话,抬头看了眼他被树影遮盖了大半的俊美轮廓,有一瞬不敢呼吸了:“回、回世子,只有这一份。” 一般药膳这种东西,都是公府里有主子受罚或是受了伤,后厨房里才会特意准备送去的。 宋云檀目光冷如霜雪,但那微绷了一路的唇角,好似缓和了些。 “嗯。” 这一日,宋云檀一共来看了三次廖氏。 其实廖氏只是单纯被罚跪了,顶多是膝盖不适,并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着来看望这么多回。不过世子关心母亲,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不知为何,夫人的身子明明没有大碍,可世子的脸色,却好像一次比一次不好呢。 宋云檀最后一次离开秋水阁,是这日的黄昏。 连心大的空青都觉得世子今日不太对劲。 “梵书,你说世子这是咋了?”空青用手肘撞了撞梵书,“是因为在小重光寺里遇到的那位,还是世子妃?” 梵书和往常一样没说话。 空青习惯了自问自答,摸着下巴道。 “我猜,是和世子妃有关吧!” 世子在寺庙和回来的路上脸色虽也不好,但还算如常,可回了府就明显不一样了,周身气息都像是瞬间降了几个度。 梵书斜眼看去空青,那眼神就像是在感叹自家的大傻子终于变聪明了。 嗯,跑了几趟没看到人,世子有点反应是正常的。 不过自家世子的性子不似旁人,不会露出失望和失落之类的神情,旁人看着,最多只会以为他又生气了。 “你说世子妃也真是的,今日连不常过来的二房夫人都来了,却不见世子妃前来婆母跟前过问,作为儿媳,这可是最基本的规矩呀!哎呀,也难怪世子不高兴呢。” 梵书:“……” 空青一副肯定极了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怪空青这样想,陈嬷嬷刚来公府,秋水阁的人本就没几个认识她,估计就只有廖氏知道姜梨是第一个派人来瞧她的。 梵书懒得理他,追上前了几步,对一直行在前面的宋云檀道:“世子,要不我去听雪院看看。” 宋云檀步子不停,眉心蹙起,冷冷地回:“看什么。” 梵书也不知看什么,他只是觉得世子是想看的。 “她不在,本世子身边难得安静。”宋云檀目不斜视往前走。 知道他不想见她。 这一次,她做的很好! 一行人刚经过一处回廊拐角,墙头上空忽然飘来一只风筝,紧接着是墙对面男女的笑语。 “嫂嫂!你看你看,风筝真飞上去了!我就说我行吧!” “真的好高啊,亭亦,你真厉害。” “嘿嘿……” 空青一听,这不是世子妃吗? 世子妃没去看望廖氏,反而在这和三公子放风筝?空青赶紧抬头看去前面的白衣男子。 宋云檀的步子果真微微顿住! 因为是背对着的,两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他顿住后,四周的氛围明显紧张起来。 连空青都不敢再小嘴巴巴。 宋云檀喉头滚动,下颚一点点收紧。 他突然扯唇冷笑了声,再抬头时眼眸已然恢复清冷,平静冷淡的说:“走。” 梵书赶紧跟上。 后面的空青暗自嘀咕。 瞧他说什么来着! 世子果真是因为世子妃没去看望大夫人才不高兴的。 这世子妃也真是,不去看就不去吧,居然还跑来这和三公子放风筝……哎,放也就放吧,偷偷放就是了,怎放到了世子跟前来呢。 一行人离开后,高墙的另一边。 宋亭亦正拿着风筝线,在花园边来回蹦跶! 而姜梨并没有旁人所想,此刻在他的身侧,而是在旁边一湖之隔的楼阁窗边。 明明是回暖的天儿,她身上还裹着三层厚衣服,小脸微微苍白,人也好似憔悴了些,正在天冬的伺候下喝着药。 今日姜梨和宋亭亦在这碰着实属偶然,她原是在院子里养病憋闷的紧,软磨硬泡天冬才同意她出来。但不能去外面走动吹冷风,只能到花园楼阁里小坐。 碰巧遇到了路过的宋亭亦。 宋亭亦知晓姜梨生病了后,还特意回去拿来了风筝给她解闷。 “世子妃,来,趁热喝了吧。” 姜梨一看那药,娇美小脸皱成一团,打着商量道:“天冬,可以只喝一口,剩下的明日再喝吗?” 她从小就不喜欢喝苦药,每次都跟要了命一样。 “不行!”天冬板着小圆脸,一脸严肃,“世子妃,这已经是昨日的药了,再拖,奴婢只有去告诉夫人了……” 姜梨赶紧叫住她:“别别别,我喝还不行嘛。” 宋亭亦将风筝线递给身边的随从,在湖边绕了个圈,从小桥上朝她这边走来:“嫂嫂,等回头我给你带一些蜜枣来!我也不爱喝苦药,每次生病,二哥总是给我备了好多蜜枣,到现在都还有呢!” 姜梨一脸感动。 “嗯,还是我们亭亦乖,但若亭亦帮我把药喝了,就更乖了。”她眼睛眨巴眨巴。 被姜梨一夸,宋亭亦乐得像是花儿一样,露出两颗小虎牙,挠着头,可爱又羞涩:“好啊,我帮嫂嫂喝了就是!” 天冬横在中间,叉着腰,义正言辞地看着宋亭亦:“不知三公子今日的功课完成没有,奴婢正好有事要去找找二公子……” 宋亭亦一听,吓得原地起跳! “嫂嫂这药你还是自己留着喝吧!那啥,我先回去看书了,对啦,千万别告诉二哥我今日出来玩的事!” “明日得空我再来给嫂嫂解闷!” …… 穿云阁。 宋云檀今日回来就去了廖氏那,后面也是在书房、祠堂以及秋水阁中折返几趟,到现在才回自己的院子。 是以他还不知自己院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刚进院,一道柔柔的女子声音,突然从穿云阁的主屋里传来:“世子,您回来了……” 宋云檀的步伐猛地顿住,后面跟着的空青和梵书更是被这声音惊出了半身鸡皮疙瘩。 “谁!胆敢擅自跑来世子的院子!”梵书寒声呵斥一声,冲进屋子就要直接把人丢出去。 被梵书吓到的碧桃,花容失色的跑出来,跪在宋云檀跟前道。 “世子,是奴婢,是奴婢啊。” 宋云檀睨了她一眼,冷冷发问:“你是谁。” 碧桃一愣,咬着唇有几分委屈:“奴婢是碧桃啊,先前世子才传唤过我的,世子这是忘了吗?”她今日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迎接世子回来,没想到世子居然不记得她了。 宋云檀微眯冷眼,这才想起了她。 并不是他记性不好,是他只会选择要记住的人。 记下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是浪费。 “哦,滚。”宋云檀淡淡丢下一句,直接越过她走进里屋。 梵书又要把碧桃架起来往外丢。 碧桃赶紧继续道:“世子,您不能赶奴婢走!奴、奴婢已经是穿云阁的人了。” 宋云檀扯唇,几分可笑地道:“是谁允许的。” “是世子妃!” “……” 第34章 你又算什么东西 “世子,是真的!奴婢可不敢拿这样的事来撒谎啊。” 碧桃跪坐在地上,一脸委屈巴巴。 “这件事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当时老夫人问过世子妃,世子妃可是亲口同意的呢!” “奴婢敢发誓!” 宋云檀本就冰冷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冷寂眸子,好似瞬间变成了一汪死潭。 整个屋子也在这一刹那变得安静如死! 落针可闻! 许久过后,才听得宋云檀的冷笑声响起,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她算什么,竟胆大到能左右本世子院子的事了。” 碧桃眼睛一亮! 听世子这语气,果真是厌弃世子妃的呢! 她赶紧顺着他的话点头:“就是就是啊!穿云阁里的事,自然是世子一人说了算的,世子妃算个什么!” 宋云檀眸子一眯,突然盯着她:“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蓦地审视而来的冷寒眸光,瞬间惊得碧桃一个激灵,仿若如坠冰窟! “主子再不是,你也没资格过问一二。”他冷冷地道。 碧桃没想到自己顺着世子的话说,居然还被苛责了。 但她也没去想太多,只当世子是过于生世子妃的气,才波及到了她的身上。 心中暗暗记恨姜梨的同时,她还不忘添油加醋。 “是奴婢错了,奴婢也不是故意在这道世子妃的不是,只是……哎,世子妃的确太过分了。” 她一边端详着宋云檀的脸色,一边继续。 “虽说听雪院那边是需要人,但府医去一趟也就是了,怎么还连着去了好几趟。按理说,咱们国公身边才是最需要人照看的,世子妃这般强势,实在是……” 已经越过碧桃要进去的宋云檀突然停住。 他神色淡淡,身也没回,语气平静,像是随口一问:“听雪院为何需要府医。” “啊,世子不知道吗?” 碧桃心中得意,世子果真是不在意世子妃的,连世子妃生病了都不知道! “奴婢听说是世子妃是感染了风寒,不过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奴婢也不是故意背着议论主子的不是,只是觉得世子妃刚从山上回来就不舒服了,实在太凑巧。” 她话中带着深意,明晃晃暗指姜梨是故意借此想避开老夫人的惩罚。 “再说了,世子妃人年轻,身子康健,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最重要的还是国公啊,国公一直久病在床,身边若是无人及时伺候,有个好歹,谁能负责?” 她还在这自说自话,说的煞有其事! 一直没听到宋云檀有反应,碧桃还以为世子和上回一样,直接消失没了踪影。 抬头看到世子正长身立在窗边,也不知在看什么,不过他神色如常,只是眉头似微皱着。 病了? 宋云檀刚紧锁的眉头忽又瞬间平直。 那又关他何事。 “关门。” 他转身进屋。 梵书得令,终于能把人清理出去! 啪的一声。 穿云阁的门屏蔽掉碧桃的哭喊和外面的冷风,一切很快恢复原有的安静。 …… 听雪院。 姜梨刚回来歇着,当真是生了病,才出去走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才坐下,老夫人身边的杜若便来了。 说是来看望她,顺道送些东西。 她又不是现在才病的,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老夫人才送东西来,倒像是做样子。 姜梨眸光闪烁,当即明白了什么。 看来,是宋云檀从山上回来了。 她坐在小榻前,烤着火,对着杜若微笑。笑容虽是比之往日有些苍白无力,但美人在骨不在皮,怎么看都是美的。 “谢过老夫人了。” 天冬得了姜梨的眼神,拿出一些首饰塞进杜若手里。 杜若推搡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 得了东西,杜若神色温和不少,话也不由变得多了些:“老夫人这两日正在处理底下犯了错的奴才,世子妃在院子里养身子,不去正好。” “哦?处理什么人?”姜梨挑眉笑问,看起来很好奇的样子,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数。 杜若说是上次在东厢房里惹事的奴才,已经被找出来清理出府了。 这人可一点也不冤枉,不仅仅是查出那次东厢房的事,还查出那奴才已经不是初犯,不仅仅时常和丫鬟们乱搞,还经常偷拿府中东西出去变卖。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把人打了几十个板子逐出去,就已经是老夫人仁慈。 不过出了这件事,老夫人也觉得府中上下是该重新整顿了,正准备全部彻查挨个清理呢。 杜若话说完,姜梨还在微微出神。 “世子妃,怎么了?” 姜梨反应过来,扬唇笑着:“没事。” 老夫人那的香囊是被谁换的,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有数了。 因为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他。 但她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管吗。 许是生着病,姜梨想得头有点酸胀。 杜若见她脸色不太好,便不打算久留。 正要离开的时候,姜梨突然叫住她:“杜若姐姐,你在公府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吧。” 杜若回身,轻轻点头。 “是的,奴婢在公府快十年了。” 姜梨眸光轻闪,唇边笑意如海棠花一般绽放,给她苍白的面容平添不少色泽:“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想问问杜若姐姐。世子他…曾经是否有过喜欢的人?” 杜若脸色微变,走到姜梨身侧,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世子妃,您是从何处听说的?” “没有,只是上次老夫人说给世子身边送点人去,问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听世子当时话中的意思,像是有过喜欢的女子,便好奇问问。” 杜若不太想说道主子的私事,只道:“都是一些过往罢了,左不过也是老夫人不喜欢的人,世子妃不用在意的。” 所以,那就是真的了。 姜梨心中猜测落实,面色如常,浅笑点头:“嗯呢,劳烦杜若姐姐来一趟,天冬,去送送。” 等人走后,她似累着了,侧身躺在榻前,不停揉着酸胀的太阳穴。 有些事,早点弄清楚是好的。 不多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想是天冬回来了,声音娇娇柔柔,带着一丝撒娇:“天冬,今天夜里的这碗药,可不可以不喝了啊,再喝,我都要吐了。” 没有回应。 她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熟悉又诡异的沉默感…… 姜梨猛地抬头! 男人周身雪纱披着夜色,不知在帐帘外站了多久。 而姜梨还保持着方才撒娇的姿势,正趴在床上,双手撑住下巴。 方才打了几个滚,她的衣襟微微散开,露出半截白皙肩头和精致锁骨,荡在半空的双腿,还勾着脱落下的衣襟带子,娇媚玉骨,说不出的旖旎风情。 四周的氛围本应是泛凉的,却因为这古怪的对峙场景,又该死的暧昧迷离。 姜梨身子僵了僵,回过神来后赶紧坐起来! “姜梨,能耐了,是吧。”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这人来干嘛,他的冷语已顺着夜露传来。即便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层纱幔,也凉得很。和他的人一样。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给我院子里塞人的。”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出声,哑巴了?” 姜梨手指勾起方才滑下去的衣服,眸光闪烁,声音冷静:“世子,这一次,是你自己来的。” 意思是说,她可没有去他跟前晃,是他自己想找‘罪’受,下回可别再像之前在寺庙门前一样因此无端动怒。 “答非所问,蠢货。” 姜梨眉心一皱,心里某一处仿佛又憋闷了起来。 “说话!”这句话,是他低吼出来的。 第35章 求我 姜梨极少见到他被气得这般失态。 这应该还是第一回。 她抬眸,隔着纱帘似也能感受到他清冷如雪峰的眉骨下,抑制不住的愠怒。 姜梨好笑反问:“世子是觉得,我真有给你院子塞人的本事吗?还是觉得,我有忤逆老夫人的资格?” 宋云檀垂眸睨着她,一样的讥嘲冷笑着:“是吗?姜梨,你真没本事,还是假没本事,你自己不知道?” 姜梨眸光闪烁,一瞬不敢同他的审视的眼神对视。 是的,她若是不愿意,的确有法子回绝老夫人,还能做得天衣无缝,只是她不想而已。 “宋云檀,你真的很好笑,碧桃不是你相中的吗,送去你身边,不是正随了你的心意?” “还有,我们马上就要和离了,你身边有人没人,也不是我该过问的事。” 宋云檀微眯眼:“和离?” “当然,这是你答应我的。”姜梨皱眉,“难道世子是想出尔反尔?不是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世子若是说话不算数,那也是破戒。” “谁告诉你我是出家人了?” 他只是俗家弟子。 姜梨突然心惊了一下,以为他真的要反悔。 “放心吧,本世子没有出尔反尔的习惯,和离书会按时送到你跟前。” 刚松口气,他突然又凉凉一笑,“不过在和离之前,你就是我的妻。” “自己去把碧桃弄走,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日我不想再看到她。这,是你的本分,也是你最该做的事,世子妃。” 姜梨:“……” 可能是心里气急,她不禁开始咳嗽起来。 咳得难受,眼圈都红了。 宋云檀准备警告完就走的,听到身后的咳声,步伐微顿,睨去旁边快放凉了的药碗。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喝药?” 听起来本像是挺关心的话,下一句又听他冷嗤了句。 “蠢货。” 姜梨气得快翻白眼了,轻抚着气息不畅的胸口,暗暗磨牙道:“我知道喝!劳烦世子来这一趟说这些废话,慢走不送。” “哦,原来知道喝啊。”他突然就不走了,轻甩雪纱袍袖坐去一旁,端起茶杯,清冷眸子盯着床榻上的女人,好整以暇说着,“那就喝吧。” 姜梨皱眉问:“你在这我怎么喝?” “只是喝药,又不是做其他的事,你在害怕什么。”他似笑非笑说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明明听着是寻常的一句话,姜梨的身子却莫名滚烫了起来,再抬头看去,他的手指正好在轻轻拨动茶杯边沿漾出来的茶水渍。 动作看似轻缓,指尖却暗藏力道。一荡又一荡。 她呼吸加剧,脸更红了。 见姜梨一直迟疑着不愿下床,宋云檀一边头也不抬继续拨动茶杯,一边道:“嗯,若不想下来,我可以帮你递到床边。” 他这么好?她才不信! “求我。” “……”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 姜梨才不会求他呢,更不想被他当个动物一般戏谑观赏,一把掀开幔帐下床,走到桌边拿上药碗,再迅速钻了回去。 那速度之快。 偏偏样子又跟做贼似的,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面对着她穷追猛打!滑稽又好笑。 一旁低垂眸子盯着茶杯的宋云檀,唇边也有笑意微漾。 等姜梨在床头回身坐正,他那笑已经没了,又变成了方才如月冷寂的姿态。 “这下你可以走了吧。”姜梨喘口气坐好。 宋云檀冷冷抬头睨向她,又看了眼那药碗,意思不言而喻。 “我说了,铺张浪费是佛门禁忌,我不喜欢,也不允许。更不想一个即将离开公府的外人,如此随意浪费我公府的东西。” 姜梨脸色沉了沉,觉得自己就算不病也要被他气病! 这个男人,真的从不会说好听的话。 当然也是不可能会对她说。 她突然有点好奇,这般清冷又毒舌,永远站在高山雪岭之上的他,在面对自己此生最爱之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撕下他所有的冷漠外装,弃下他引以为傲的高冷姿态,只匍匐在那长裙边,成为那一人的裙下臣…… 忽地想起那日见过一面的宫芷蕴。 姜梨拿着药碗的手不自觉发紧,眉心也悄然蹙起。 “纵使你装傻拖延时间也要喝。”宋云檀的冷语忽地传来。 姜梨回过神,看着那药碗,咬咬牙,最后还是闷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咳咳!喝完了,这下总行了吧!” 宋云檀站起身朝着她走来,一把掀开帘子。 姜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赶忙往后缩。 “你做什么?” 宋云檀一语不发,暗沉着一张脸,俯下身,伸手将她藏在身后的碗拿了出来。 盯着里面还剩下的大半碗药,他微眯双眼。 “你是蠢货,不代表旁人也是。” 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穿,姜梨一脸心虚,加上此刻他还保持着压着她的姿势,连呼吸都在她的额上,她的脸愈发涨红,一双眼睛也不知该看去何处。 害怕和他再来个什么不该有的近身接触,姜梨索性直接在他身下缩成团,脑袋埋了一半,双手环膝。 “我就是不喜欢喝苦药嘛。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做什么事都没有表情和人该有的反应吗……” 她既心虚又委屈,不自觉嘟起双唇的小姿态,比她往日的娇媚风情里多了一些少女娇憨。 头上传来男人十分无奈的叹气声,声音也好像放缓了些。 “好吧,不喝也可以。” 姜梨眼前一亮,抬头道:“真的!” 宋云檀眼神黑渗渗地盯着她:“嗯,等你病死,和离书也不用了,我直接让人在后院挖个坑埋了也就是了。” “……” “喝喝喝!我喝还不行吗!”姜梨觉得自己再不喝,也能被他气疯了去! 她最终还是拿起药碗,一副舍身赴死的样子,当着近在咫尺的他,一点点把剩下的苦药咕噜噜全部喝完。 苦得她难受,姜梨眼圈更红了,因为喝的急,唇角处还残留下了一抹药渍。 宋云檀盯着那她红唇边碍眼的药渍,眉心微凝,他眼里一向容不下脏污和碍眼的东西,伸出指腹就要去擦拭。 待他的手触碰到她唇时,两人都是齐齐一愣。 好像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就此凝固了! 姜梨瞪大眼睛:“你……” 宋云檀反应过来,匆匆收回手。 等姜梨抬头看来时,他已经起身背过去站在了帐帘外,喉头上下滚动,往日清冷平寂的双眼也多出了不该有的涟漪。 更该死的是,这被激荡起的涟漪,不仅仅存在他的双眼里! 其实姜梨只是见他盯着药渍的眼神那么深邃,想问他难不成也想喝这苦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好了,我已经喝了药,世子该走了吧。” “今后若只是为了这些事来,世子其实可以安排空青过来传话的。“ 宋云檀背过去的脸从方才的隐红一片,瞬间变成了现在的冷沉。 “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世子不想看到我,我和世子也不算多熟,世子实在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不熟? 宋云檀突然转过身,细长眼眸微眯起。 “那在这府中,你是觉得自己和谁才算熟?宋闻风还是宋亭亦?还是府外的什么人?” 什么? 姜梨皱眉,不懂他为何又突然提及其他人。 宋云檀已经回身折返,再次掀开帘子,黑暗下他身影倏地压下,一把抓住她此刻正悬在被褥外面的脚。 “现在熟了吗?” 姜梨惊得身子猛地往后缩! 再次抬头看去,她已经能从他暗如深夜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宋云檀在她要缩回脚之前提前洞悉一切,先一步顺势抓握住她的小腿,将她一把拖至自己俯身压来的雪纱之下!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眼神冷寂,嘘出的气息却在一点点灼热起来,继续发问。 “这样呢,熟吗?” 姜梨不敢相信!上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还是新婚之夜他中药后。 “宋云檀你疯了!” 他的确是疯了。 快被憋疯了。 读了那么多个深夜的书卷经文。 他已经克制得够久了…… 第36章 避子汤 这一夜,听雪院里的烛光摇曳了许久。 月色和云层交汇,朦胧又醉人。 床尾处那从一开始还强烈抵抗对峙,到后面被迫沉沦纠缠的女子赤足,也恍惚醉在了这浓浓夜色里。 宋云檀折腾了姜梨许久。 许是顾及着她生病,他‘大发慈悲’,并没有像前两次那么的生猛粗暴。 即便是隐忍又克制的,但对他而言,如何去摆弄她的这件事,依旧是做得如鱼得水,收放自如。 姜梨被折腾得直到次日晌午才睡醒。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急忙的让天冬换下被褥。 天冬昨夜被人叫走了,回来的时候里屋中蜡烛已经熄灭,以为姜梨睡下了,便没去打扰。至少天冬以为是这样。 现在看着那乱糟糟,还洒了一堆药渍的被单,天冬一脸无奈:“世子妃,良药苦口啊。” 姜梨脸还红着不敢抬,只闷闷地点头。 天冬抱着脏被褥离开,她才长呼一口气。 还好床下还藏了碗先前的药,不然床上那一摊东西她都不知如何去遮掩。 不知是昨夜乖乖喝了药的缘故,还是被折腾了一宿出了一整夜的汗,她非但没有更为不舒服,反而觉得精神恢复,风寒也好了大半。 正好这时廖氏差人过来看望她,姜梨便想,自己左不过已经好了许多,正好去看看母亲。 毕竟廖氏被老夫人责罚,也有她的原因在。 只是没想到今日在秋水阁的,还有另一人。 廖氏听到禀报,抬头一眼看到过来的姜梨,眼睛都放亮了:“梨儿来了?身子这是好了吗?” “回母亲,已经大好了。” 打量完姜梨明显红润的脸,廖氏点点头。 “正好云檀也在,你们一起陪我吃个晚午膳吧!” 廖氏因着要照顾宋国公的饮食起居,一般午膳都很晚,稍微迟些的话,还得要等到下午些才吃上。 宋云檀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雪纱,衣襟处的珍珠也换成了银丝盘扣,他端坐在一旁的位子,阴柔沉寂的脸冷淡依旧,如寻常一样,态度冷漠疏离,视姜梨为无物。 姜梨并不知他在这,现在想后悔也不行了。 廖氏已经主动走来握住她的手将她带了过去,还刻意让她坐在了宋云檀和自己的中间。 宋云檀眉心一蹙,往旁移了些,显然是不想和姜梨挨着。 廖氏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姜梨道:“梨儿,没事,他一向是这样子,不管他。来,弄竹,给世子妃盛碗汤。” 弄竹装了一碗芸豆汤。 芸豆熬煮得有些浓,看着倒像是豆浆糊糊。 姜梨瞅着那递到跟前的糊糊白浆,本就不太自然的脸色瞬间僵硬,喉头也忽地发紧,一股异样的灼热感抵在喉头,仿佛正在撕扯炸裂。 廖氏见她脸色发白,还有些微微的反胃,担心地问:“怎么了,是汤不合胃口吗?” 姜梨拍了拍心口顺气,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母亲,可能是才喝了药,胃有点不适。” “那就换些清淡点的菜。” 弄竹赶紧去了。 恰巧这时候宋国公的院子来人叫走了廖氏,其他奴婢也都在外面,四下一空,整个秋水阁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梨还在侧身轻拍心口,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 一杯清茶被人移到她跟前桌边:“喉咙还难受?” 姜梨不舒服的紧,不想和他搭话。 “嗯,昨夜力道是大了点。”他道,语气平静。 姜梨依旧不想理会他。 宋云檀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盯着前方,没看她一眼,话语冷冷淡淡,一字一句:“这是避子汤。” 姜梨身子一僵,回头看去,果真见那茶杯里装着的并非是她所想的清茶。 “虽只有最后天亮时的那一次才算事,但本世子眼里一向不容差池。” “喝了。”冰冷又命令的语气。 他显然是知道自己要来秋水阁,所以提前准备好了避子汤,也是故意在这等着她的。 姜梨不免觉得有几分可笑,同时那股不适的气闷感又袭来了。 她坐直身子,将那杯子往他那边移了回去。 “不劳世子费心,这东西,我也有。” 宋云檀喝茶动作一顿,冰冷眼波睨了她一眼:“是吗?如此,甚好。” 廖氏很快回来了,见两人还是各吃各的,默然不语,她眉心微蹙。 弄竹这时端来了新的菜肴和汤。 这次是鸽子汤。 姜梨看着那炖得发白的乳鸽汤,还是不舒服。 廖氏正想让人再去换个。 宋云檀搭了句腔:“母亲不用费心了,她昨夜喝了不少,现在吃不下的。” 他神色冷漠,模样一本正经。 丝毫不顾旁边脚趾头都抠紧了的姜梨。 “昨夜?檀儿怎知道的?莫非昨夜你们一起吃的晚膳?”廖氏刚因为两人不搭话而黯然下去的双眼,此刻又亮了起来。 宋云檀微垂眼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下廖氏也看不明白了,待转头时看到姜梨,见她的脸瞅着比方才来的时候还要红润,只是怎么看,都有些红润得过了头。 姜梨突然站起身:“母亲,我身子不舒服,可能是府医的药不太合适,我想今日出府,亲自去重新找个大夫,待回府再来看您。” 宋云檀:“近日京中春景如云,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只是府外风景再流连忘返,也别忘了先前答应的事。” 姜梨步伐微顿,知道他说的是让她去赶走碧桃的事。即便是提醒人,这个人也不忘记讽刺她一番。 她眉心微蹙:“不用世子提醒,我记着,记得很清楚。” 宋云檀满意垂眸,笑而不语。 廖氏看了眼两人,好奇问:“哦?是什么事?” “一件小事。”他先一步道。 廖氏虽然很高兴两人私下有交集,但还是有几分不悦:“云檀,你是个男儿,即便是件小事,怎能让自己妻子去帮你做呢?既是自己的事,那就自己去办。” “她要的,我也没办法。”宋云檀抬起清冷眸光看来,朝姜梨微一挑眉,“再说,夫妻本为一体,谁去都一样,对吗?” 这话听着是很亲密,可廖氏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古怪。 姜梨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皮笑肉不笑:“是呢,世子说的对。母亲,儿媳还要出府,先行告退了。” 半晌后,姜梨坐在了马车上。 她丝毫不意外昨夜之后的他,对自己的态度再次冷淡。 毕竟他一向都是这样翻脸不认人。 可今日的他,嘴却比往日更毒,也更加惹人讨厌!仿佛从今日出现,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故意激怒她! 气得姜梨在心头大骂了宋云檀几百遍不止,还在旁边的账册本子上都写满宋云檀的大名,再全部涂上大黑叉! 若不是因为和离书,她才不会给他好脸色,更别说是去帮他赶走碧桃了。 不过也就剩下的这些天了,再过个小半月,她就可以彻底脱身! “世子妃,我们去哪边的药堂?听说东街的济世堂好。” 姜梨深呼吸一口气,将那个佛面黑心狗男人的事抛诸脑后,正色道:“不去东街,去西街。” “啊?世子妃,西街那边的大夫行吗?”天冬挠头。 西街是晋京城最偏僻的地界了,住的都是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京里的权贵根本都不会往那边跑。对了,李家就住在那头呢! 李家?天冬的小脑袋瓜转悠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 第37章 清醒 上次姜梨答应了要借给姜书谣银子购置铺子,这两日她才去寺庙里耽搁了一下,姜书谣那边就已经派人来催了不下两三回,生怕她反悔。 姜梨心中冷笑,看了眼旁边准备好的银票:“走吧!” “是。” 姜梨的马车刚出公府外面的街道,又有一辆马车从公府的方向驶出,马车比之先前的颜色稍暗沉,车厢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驾车的空青道:“世子,世子妃不是要去看大夫吗,怎么去了西街方向啊,我记得那边可没什么好大夫。” 马车里沉寂了一下,许久后传出他不咸不淡的冷语:“驾你的车。” 其实空青知道西街有谁,故意这样说就是想提醒世子一番。 他可记得上次新婚二日时,世子本是要出京的,得知世子妃去了李家,突然让他调了车头。 可今日的世子,比之先前显然更平淡冷静不少。 就像是刻意对世子妃的视而不见的疏离。 空青本以为世子是故作出的淡定,毕竟近日世子口是心非的时候可不少。 没想到他们都驶离了前面的岔路口,和姜梨的马车越离越远,宋云檀依旧稳如泰山,更没说要调转方向。 空青越发搞不懂世子的想法了,只当自己说了废话,默默驾起了车。 马车里,宋云檀合上经文,眼眸流转间清冷如霜。 一场醉入人间的梦而已。 天明,人也该清醒了。 …… 得知姜梨要过来,姜书谣老早就在李家门前等着。 因着马上要殿试了,李家这边整天到晚都在因为小事吵闹不休,李长倾实在受不了,借着要殿试的名头,已经在前天搬了出去,住在了两条街外的客栈里,只有每日晚饭才会回来一趟。 他当然没钱一直住客栈,这银子是姜书谣掏的。 还是姜书谣主动给的,他甚至都没有去做戏说好听的话。当时姜书谣得知他想在最后这几日里安静读书,不仅主动把她的嫁妆拿出来,还亲自去给他安排了客栈里最好的雅间。 姜书谣记得,前世李长倾就是在这场殿试里名列三甲,虽然当时的他只是个探花郎,但之后的他,在朝堂上可以说仕途无阻,比同一届的状元郎还早早的平步青云! 她好像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穿着首辅夫人的贵服,让姜梨匍匐跪拜的场景! 还有她那个离死快不远的无能世子夫君! 也会被自己的男人踩在脚底心! 正好这时,公府马车的声音,打断了姜书谣的幻想。 姜书谣抬头看着出现的人,今日姜梨的穿着打扮依旧比她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姜书谣心中依旧嫉妒,但反应明显没有之前大了,换上一副笑颜迎上前。 “姐姐才来啊,妹妹还以为姐姐忘了这事了。”姜书谣亲昵上前挽着姜梨胳膊,笑意却不达眼底。 姜梨进李家时,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姜书谣那抽回,红唇微弯:“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正事要紧,我们还是进去说。” 姜书谣也懒得和她这样装模作样的说话,赶紧把正事办了才是。 进李家时正好遇到李长倾的两个姐姐,两人看起来似是要出去,实则是得知姜梨要来特意等在这的。 看着眼前自己前世的大姑姐和二姑姐,姜梨唇边笑意颇深。 从两人一出现,就盯着她身上的首饰眼珠儿不停转悠的眼神,她便知,这一世李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占便宜和贪得无厌。 不过姜梨可没忽略姜书谣看好戏的神情。 这段时间李家人可没少在姜书谣那明里暗里的‘拿’东西,李母表面中立,实则一直护着她的女儿。碍于李长倾,姜书谣不好和李家人直接撕破脸,只想等着李长倾殿试完,再和这些人一并清算。 今日姜梨过来,正好也让她出出血! “呀,大小姐来了。”大姐李灵秀先对姜梨打了个招呼,却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李家人和李长倾一样,本事没多少,心气儿倒是高的很。 在她们看来,本就是该姜梨嫁来的,她不过是借了姜书谣的气运,一时飞上枝头了而已!甚至还觉得自家娶了姜书谣,成了侍郎府的一份子,同公府的人也算是平起平坐! 等小弟考上功名,指不定还能压那公府一头! 二姐李月怡开门见山,凑上前:“呀,大小姐这金簪子好漂亮,可以给我摸摸吗?” 这是李家姐妹惯用的伎俩,先拿去摸摸,然后厚着脸皮戴在自己头上,等事后要么是便忘了这事,要么是直接要了去。 反正权贵之家的人好面子,一个两个首饰而已,大家都是亲戚里道的,一般不会直面拒绝。 姜书谣也是这想的。 岂料姜梨身子往旁一侧,避开李月怡的手,微笑直言:“不可以。” 李月怡的脸僵住。 旁边李灵秀面上的笑意也没了,十分不悦冷哼! “哼,果真是嫁去了高门,就瞧不上咱们这些人了!” “就是就是!不过是摸摸而已,又不要你的东西,藏着掖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府苛待了大小姐呢。” 姜书谣扯着姜梨的衣袖,几分可怜的哀求:“大姐姐,不过是簪子而已,你在公府要什么没有,给她们吧,也算给妹妹面子,好不好?” 姜梨皱眉:“簪子不簪子的倒是不重要,给就给了,不过这簪子只是镀金,并非是真正的金簪,若是给了倒显得是我小气了。” 生怕她们不信,她还取下簪子往旁边石头上一擦,果真露出了里面的铜芯。 她还取下其他首饰,全部都是一样的便宜货。 两人近日已经被姜书谣给‘养叼’了,自然瞧不上这些破玩意儿,嫌弃收回眼后,转头瞪向姜书谣,指着她鼻子骂! “贱人,你逗我们玩呢!” “你等着,我要去告诉娘!近几日三弟不在,看娘怎么惩治你!” 见两人被气走了,姜书谣脸色变了变。 怎么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是故意让她们过来堵姜梨,想让姜梨也出出血!她还提前扬言说,姜梨如今是世子妃了,身上东西肯定贵重! 可现在姜梨一根头发丝没少,反而是自己被这两人给记恨上了! 李家姐妹八成还以为是自己和姜梨一起捉弄了她们,心头记恨得很!更重要的是,到时候姜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却得继续留下被这母女几个欺负! 奇怪!姜书谣怎么觉得,在面对这对难缠的李家姐妹,姜梨比嫁过来的自己还要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的就把人对付过去了。 明明她才是重生而来的那一个啊。 第38章 她不是我夫人 难道是身边有人给姜梨通风报信?她一定要好好彻查,看是身边的哪个丫头出卖了自己! 总之她才不信姜梨平白戴着些假首饰来! 奈何想掐死姜梨的心都有了,但一想着今日她是来给自己送银子的,又想起陆氏的嘱咐,让她在安置好铺子之前,千万别和姜梨撕破脸,至少要榨干她再说。 “大姐姐,这里吵得很,我们先进去吧。” 姜梨像是没看到姜书谣的眼神变化,随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还没坐下,姜梨突然道:“哎呀,我的匣子没拿。” 天冬问:“世子妃,可是那装了银票的匣子?” “是啊,还在马车上。” “那奴婢去拿。” 姜书谣眼珠儿一转,出声道:“等等,我也去吧,大姐姐,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别出什么差池。” 姜梨毫不意外的笑了笑。 她太了解姜书谣了,银票是要给她的,她肯定比谁都要上心,生怕中间出点纰漏。再者李家姐妹还在外头呢,不得更仔细点。 “好,二妹妹和天冬一起去吧。” 等姜书谣离开,趁着她的丫鬟春桃等人都在院子里,姜梨缓缓进了里屋。 她已经提前给天冬打了招呼,让她在外面多拖住姜书谣一时半会儿。 眼前这间破屋子,前世蹉跎了她快半个年华,应该没有人比她熟悉了吧。 先前她再次去公府库房里清点过自己的嫁妆箱子,发现里面的确少了一些东西,证明姜书谣确实偷偷顺走过不少,所以密信很可能夹在那些东西中留在了李家。 可是姜梨左右转悠一下,将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通,连李长倾藏银子的地洞都翻过了,可还是没发现密信的影子。 怎么会呢。 姜梨不信姜书谣和李长倾知道那密信的用途,所以即便看到了,也只会当成个废纸! 废纸! 姜梨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来到旁侧的小屋。 这里名其名曰是李长倾的书房,其实就是一个在卧室旁现搭出来的小木屋,还是漏风的暗自。 虽不至于太破烂不堪,但里面当真是要什么没什么,除了几个摇摇欲坠的破烂书架,就只有那梨花木的旧书桌看着还行。 而这张书桌,还是李长倾私下去高门府邸,多番找人帮忙,才从权贵子弟手中花了高价买回来的二手货。 当初他还大言不惭的对姜梨说,这是他家祖父传下来的。 亏她当时真信了他的鬼话! 姜梨嫌弃地看了眼这破屋子,忍着心中的恶心感往里走了几步,很快找到被丢弃在角落的一堆书本。 这些都是李长倾些不要的,一般两三个月清理一次。 她开始紧张的翻找。 还真在最底下的书册夹层里,找到了记忆里那熟悉的信封! 是了,是这个! 姜梨紧紧握着那已经布满灰尘的蜡黄信纸,双手微微颤抖,眼眶微热,心中激动不已。 外祖父! 这一世,不孝外孙再也不会将您留下的东西给那负心人! 姜书谣回来时,姜梨已经坐在了屋中喝茶。 姜梨抬头看了眼,见匣子果真一直在姜书谣怀中抱着,生怕被人给夺了去,她心中鄙夷,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妹妹清点过了吗?若是确定无误,那就在这张欠条上按个手指印吧。” 这是之前说好的。 陆氏也对姜书谣提及过,今日的一切都先按照姜梨说的做。 至于这欠条,让姜书谣别担心,她自有计较。 姜书谣清点了银票数量,确定是之前说好的数目后,很爽快的在欠条上落下了手指印。 现在得了银子,她只想赶紧去买铺子,也没多留姜梨。 等姜梨一走,姜书谣便马不停蹄的去了。 铺子是之前看过的,地段很好,做各种买卖都适合。本打算今日去直接交了银子就可以定下,没想到那商铺老板却说店铺不卖了,这可把姜书谣气得不行。 没办法,人家不做生意,她也不能在这硬闹。 姜书谣只有再重新去找合适的商铺。 也算运气好,刚出一条街,就看到了另一个正在出售的铺子。 地界十分不错,比上一个还好,但价格实在太高了。 姜书谣和那老板商议了半天也没商量好价钱,其实姜梨给的银票是够的。她这般只是私心想多留一些放在自己身上。 近日被李家人分瓜去了不少首饰,她不得回回血。 “姑娘,若这个价格你接受不了,那就算了。正好我有另外的客人要来,等会儿就要签订书契,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吧。” 那老板话语刚落,就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现。 老板一看,眼睛都亮了:“哎呀,陈员外,我可等了你好久呢!” 姜书谣一看铺子要被人占去,想着错过了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地段,咬了咬牙追上去:“老板,这铺子我买了!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出!” 一炷香后,才和姜书谣签订合约的那个铺子老板,偷偷来到了附近的后巷子里。 他将方才签订的书契合约,以及和姜书谣交定的定金银票,全数恭敬地交给了马车里的人。 车帘微掀,露出女子洁白皓腕,和一截浅紫色的长袖。 “好,我知道了。” …… 今日晋京城热闹得很,姜书谣买完铺子心情也好,回去的时候特意雇了辆马车,在街上转悠了几圈。 嫁去李家后,她基本没坐过马车,每次出行都是走路。连上次回门,还都是陆氏提前安排了马车去接她,不然当真丢死人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很快就要到头了! 旁边的酒楼三楼雅间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 “老三,你今日怎么找了个这么远的酒楼和我见面?”贺锦安一边拿起桌前果子啃着,一边端详着四周。 这酒楼基本是东街这头最远的酒楼了。 他们商谈的是正事没错,但有必要来这么远吗? 宋云檀放下茶:“清净。” “咋了,一品香不清净?还是寺庙不清净?既然要清净干嘛那么早下山?我说你近日里真是越来越怪了。” 窗边,一直无聊望着外面街景的空青突然出声:“呀,那不是姜家二小姐吗?” 看着路过的马车车窗内,那一脸遮掩不住得意表情的姜书谣,空青忍不住撇嘴。 “世子,真不知这女人怎么想的啊,放着您不嫁,偏偏要那个穷得家里叮当响的李家郎,莫不是这李家郎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仅仅是姜家二小姐看上了他,连世子妃也对他流连忘返……” 一旁的贺锦安被果子呛住咳嗽了声,空青才反应过来,当即识趣儿捂住了嘴。 不过旁边屏风后的宋云檀似并没在意空青的话,继续翻阅手中刚得来的信笺,冷眸轻垂不语。 贺锦安见他如此淡定,也停下了方才的上蹿下跳,凑到宋云檀跟前,对着正安静看信的他上下打量:“啧~不对,不对!今日的你真的很不对劲。” “咋了,和你家夫人吵架了?” “可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吵架,难道是传说中的夫妻冷战……” 宋云檀眉心微凝,打断他的话:“她不是我夫人。” 他这样说,贺锦安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点点头,十分赞同:“嗯,注定了不会有什么牵扯和结果,你这样想是最好的。” 第39章 她的孩子 宋云檀想说自己不是指的这些,她的存在,还没资格让他想的那么长远。但他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他一向如此,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半点也不想去多费口舌。 更别说,这次是他刻意的。 “说起来,这位姜大小姐还真挺不错的,权贵之家中长相好看的女子比比皆是,但像她这样性子好,又能吃苦的女子倒是不多了。” “姜家除了如今那个侍郎夫人的一对儿女,整个后宅就只有她一人长大成人,可见她这些年是过的什么日子。” 都是权贵大家的子弟,谁不知道这后宅里的歪歪绕绕。 一个被家族忽视的女子,想从继母手里好端端活到如今,且性子还没被摧残,依旧明媚如朝阳。这样的人儿,当真是百里挑一,不!那是万里挑一啊! 贺锦安笑了笑,往日玩世不恭的面容微正,放亮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正经欣赏。 “倒是个懂得隐忍的。” 宋云檀清冷眸子微动。 嗯,是挺能忍的。 昨夜床头时她明明都要支撑不住了,却为了让他快些结束,一直闷不做声攀着他的腰,生生撑了后半程。 不仅能忍,性子也倔。 他问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一直偏过头不看他,为什么不叫出声。 她死死咬着唇,执意不肯说。 却不知那软在他腹下红着双眼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动人和惹他心头发痒…… 街道上的凉风吹着雅间窗棱,吹散雅间内的檀香,宋云檀逐渐回神,定睛一看,明明手中端着的茶早已凉透,而他却莫名觉得滚烫灼热。 他丢了那杯盏,拿起旁边的名单册子朝还在巴巴不停的贺锦安脸上甩去! 贺锦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喂!老三,你想毁我容啊!”他惊魂未定轻拍心口,跑到旁边的铜镜前上下照了起来,生怕自己英俊脸蛋儿受损半分。 “按照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清查。”宋云檀道。 贺锦安过了一眼:“这些不是即将科考的学子吗?啧啧,你妹夫李长倾也在里面。” 听到这个名字,宋云檀清冷眸中下意识露出几分嫌恶。 对李长倾的嫌恶,并不是近日才有的,应该说,从那回去侍郎府下聘第一次见过李长倾开始,就一直有。 这个人,很聪明,也很会审时度势,从不会放过身边每一个机会和可以攀附的对象。 连那日下聘见着他,李长倾都不忘追来几条街只为和他说上话打个招呼。 偏偏每一次还要故作清高。 他这样一个寒门学子,能一路直达殿试,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但心机深沉,又太过急功近利。 这样的人,真不知喜欢他什么。 宋云檀头也没抬:“直接把他的名字划掉。” 贺锦安耸耸肩,看着剩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几分暗暗不爽。 “划掉了不是还剩下这么多?想累死我就直说。” “你有时间去调查旁人,自然是很闲的。”宋云檀轻抿了一口茶,依旧没抬眸。 贺锦安当即嘿嘿笑。 “哎呀,我那还不是为了你才去私下调查那个姜大小姐的吗?再说了,早点弄清楚她和姜家之间的关系,今后我们动手的时候,也能避免殃及池鱼呀。” 宋云檀冷淡的眉峰没什么起伏。 不过很显然,他并不是很想再继续说道她的事,直接话归正题:“查清楚,再交给盛崇,他会决定用和不用。” 贺锦安将名册塞进衣服里,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早知回京是来给你当跑腿的,本公子就不来了……” …… 窗外街道上,姜书谣的马车早已消失在了人群尽头。 这时另一辆马车从巷子里缓缓驶出。 冷风吹起车窗帘子,露出女子红唇皓齿,和一截浅紫水袖。 车前行没多久后在街边停了下来。 “世子妃,是在这等吗?” 姜梨撩开帘子,看了眼附近:“嗯,天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车夫点头,像是方才在巷子里一样,识趣儿的什么也没多嘴问。 世子妃近日里时不时就要出府私下办事,但从未少给他们底下人甜头,只要是和他们不相干的事,不会波及他们,无论世子妃做什么,又去见了谁,他们都会当做没瞧见。 天冬是奉姜梨的命去药铺买一些药,今日说着是出来看大夫的,怎么也得做做样子。 说好在这碰头,可姜梨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 她不免有些担忧。 药铺在这条街道的尽头,并不算太远。 但四周都是人,马车驶不过去,姜梨只有自己去看看。 东街一向热闹,只是今日的人实在太多了些,姜梨刚进去就被挤得走不动道,到后面更是寸步难行。 “咦,那不是世子妃吗。”空青惊异极了,“世子妃怎么一个人在这,还挤在了人群里。” 他说完回头看去屏风后的男人。 宋云檀端坐如山,连睫羽都没动过一瞬。 空青再次识趣儿闭上嘴。 这边街道上。 姜梨终于艰难地挤出人堆,她呼了口气,理了理衣袖,正准备离开。 突然她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开始上下摸索。 “信呢?” 先前担心在人前将这密信堂然皇之拿出来,会惹人注意,她事先把密信折进了随身的荷包里。 现在荷包也不见了,难道是方才在路上挤掉了? 姜梨回头,后面的人堆已经越聚越多。 没办法,她只能再次折回。 “让一让,还请让一让。” 姜梨心中焦急信,只顾盯着地上,也没留意身边,前行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 其实她的力气不大,两人仅仅只是碰到了。 可能是因为对面那是个四五岁大的孩童,身板小,这样和她碰撞了一下,直直的便摔去了街边。 姜梨见此,赶紧上前。 有人从另一边跑来,比她先一步伸手抱起了摔倒哭鼻子的小女孩,放在怀中不住安抚。 “舞儿,没事吧?” 舞儿靠在她怀中哭个不停。 “呜呜呜,娘亲,娘亲。” “没事没事,就是磕破了些皮,回去后上点药就好了。” 本是寻常的一幕,但姜梨却是微愣在原地,因为前面出现的那个女子,竟是个熟人。 不,也算不上多熟,因为这只能算是她们见过的第三面。 宫芷蕴抬头,这才看到前面的姜梨。 她也是一愣。 今日的宫芷蕴依旧是戴着面纱,不过穿着明显变了,比之上次还要朴素,但再怎么朴素,那身别样的清雅气质,还是让姜梨一眼认出她。 姜梨看了眼她怀中的小女孩,又看了眼宫芷蕴,眼神里闪过几分意外和震惊。 她还没说话,舞儿已经指着姜梨,朝着宫芷蕴告状道。 “是她!娘亲,是她刚刚推了我!” “我要去告诉爹爹,告诉爹爹!” 第40章 一样难伺候的家伙 “嗯,舞儿,别乱说话。”宫芷蕴很快收回眼,低声呵斥了小女孩一句,仿佛不认识姜梨一般,带着小女孩匆匆离开了街边。 若非方才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姜梨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可是宫芷蕴,她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吗?应该说,她如今的身份,怎会允许她有这个孩子? 还有方才小女孩口中的爹爹…… “世子妃!原来你在这啊!” 天冬挤破了脑袋,终于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找到了姜梨,方才她就看到了世子妃,只是人太多,根本过不来。 “呀,世子妃您的手腕上怎么出血了?” 姜梨低头,才注意到手上的两道抓痕。 看样子应是方才和那个小女孩撞上的时候被抓的,人遇到危险时,的确会有一定程度的应激反应。 到底是个小孩子,她也没多计较,反正伤口不深。 “没什么…啊对了,信!” 姜梨想起正事,再次挤回人群。 寻找了半天,才在旁边的河岸边发现了不知是被谁给踹到这的荷包。 荷包已经湿透了,还沾上了不少淤泥。 姜梨赶紧拿起,眉心紧皱,心疼得不行。 天冬道:“世子妃,不妨事,就是个荷包而已,回去后重新让人做几个也就是了。” 姜梨没有多做解释,拿上荷包匆匆回了公府。 到了听雪院,姜梨挥退身边人,赶紧把里面的密信拿出来。 可惜了,即便在马车里就把密信弄得半干,但信到底还是被打湿过。信纸是特殊材质做的不假,却最怕遇水。 姜梨把湿了大半的信纸摊在桌前,再次用蜡烛烤了许久。 最终只有一半的字体显现了出来。 看着上面基本辨别不清的内容,姜梨如泄了气的球,整个人都焉了。 原本她的计划是,将信拿回来后,她亲自去找到前朝先太子的旧部,来一招釜底抽薪,让李长倾这辈子都无法再有登至高位的机会。 可现在,信里只剩下了一些地址的线索。 其他外祖父亲笔留下的秘密内容,基本都没了。 前世那些人能接纳李长倾,除了是因为这是外祖父的手笔外,更重要的应该还因为信里的内容。 现在什么也没了,就算她拿着这半封信找去,估计没什么用。 人家怕是根本就不见她! 前世她并没见过那一位先太子的遗腹子,但从李长倾那了解过,这个人的性子不好,极其难相处。 回想着那时候,李长倾每每夜里去会见此人后回来,都憋了一肚子的火,就能知晓,能把当时已经位居高位的李长倾都气得只敢把火气留着回家发的人,该是多么的难伺候。 姜梨也不是非要见得此人,但这个人注定会血洗整个北晋,改朝换代,成为未来的新帝!所以为了彻底断了李长倾的后路,她只能如此,即便机会不大,也必须试试。 除此之外,她也很好奇,像宋云檀这样冰冷又捉摸不透的人,已经够难伺候了。能比他还难伺候的家伙,该是怎样的? 因着密信毁了,姜梨今日的心情十分不好,吃晚膳的时候叹了好几回气。 “天冬姐姐,世子妃这是怎么了,今夜她最爱的香酥鸭动都没有动过。” 听雪院里,一个小丫头问天冬。 这个丫头叫南星,是廖氏昨日越过老夫人直接拨来的。 廖氏知道这样做老夫人又会不高兴,但想着反正她也招惹了老夫人,罚都罚了,再得罪点也没什么差别。 姜梨好歹是她看中的儿媳,身边只有个年迈的家身老嬷嬷和天冬,怎么能行? 廖氏太了解老夫人了,左不过就拨了一个丫鬟,老夫人再气也不会拿这事儿大做文章,顶多下次遇到事再一并清算。 天冬直叹气。 “世子妃最喜欢的那个荷包掉进了河里,等捡到之前还被人踩了几脚,那可是世子妃最心爱的荷包了,世子妃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南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半个时辰后,廖氏突然派人去请了宋云檀过来陪她吃晚膳。 宋云檀得知消息的时候刚回府,知道是廖氏派人来,迟疑了一瞬,还是去了。 看到秋水阁里只有廖氏一人,他微呼出一口气。 “见过母亲。” 廖氏让他坐下,亲自给他盛碗汤时看了眼他身上的雪纱白衣,似无意间提及:“我知道你喜欢穿这样浅淡颜色的衣服,但总是这般也不好。” “这样吧,明日去府中铺子上看看,让掌柜给你新做两身。” 宋云檀清冷眉心微蹙:“嗯,等我空了,让府中绣娘来一趟就行。” 在廖氏面前,他已经很克制自己的疏冷性子,但这话中的拒绝之意依旧很明显。 廖氏却道:“那怎么能行,绣娘也不能把所有的布料都搬到你面前来挑选,你喜欢清净,这两日殿试,京城里正好安静,就这样决定了。” 廖氏很是坚决,话也毋庸置疑。 宋云檀看了眼她,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不忍冷言回绝眼前这位将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公府主母。 “嗯。” 廖氏闻言神色微微缓和,顺嘴道:“顺便叫上梨儿一块去。” 宋云檀:“……”就知道…… “我知你和梨儿关系不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然旁人怎么看我们公府?当真以为我们公府里人人不和,把公府当成笑话看。” 廖氏的眼神比方才还坚定,一本正经地说着。 “梨儿今日弄脏了一个最喜欢的荷包,听说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你明日带着她铺子上选料子的时候,顺便挑几个近日京中女孩子喜欢的荷包样式让掌柜安排。” 脏了个荷包就郁郁寡欢? 是出去后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吧。 宋云檀神色冷漠,面无表情地拒绝。 “母亲,明日我还有事,等到了明日再说吧。” 他起身直接离去。 “檀儿?檀儿?” 廖氏叹气。 这孩子的性子,到底是像谁啊。 …… “世子妃,今夜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奴婢去给你弄点夜宵来?”天冬道。 姜梨坐在窗边,双手撑下巴靠着窗棱,正望着外面的夜景认真思考着什么。 不过此刻眼神几分黯然的她,在旁人眼中,是有些郁郁寡欢。 明日就是殿试了,不出意外,李长倾会在这次名中探花。 这次的探花虽然没给李长倾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名利,但他也算是借此正式进入朝堂。 今生没有她在后面帮他铺路,也没了先太子旧部的支持,李长倾的仕途必定艰难。 不过却不能忽略他的野心城府,以李长倾的心机算计,万一真被他闯出来另一片天了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不存在。 “不用了。”姜梨站起身,正打算回屋。 南星走过来:“天冬姐姐,那夜宵还拿来吗?” 天冬摇头:“看世子妃的样子怕是也不想吃的,撤下去吧。” “哦,哎……看来是只能便宜碧桃了,方才我去后厨房的时候,正听着李厨娘是准备这把夜宵送到她那儿。” 碧桃只是个奴婢,去了世子身边也依旧是个奴才。却仗着有个当厨娘的娘,和老夫人明里暗里的庇佑,过得倒像是个正经主子。 刚进里屋的姜梨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脸色微变! 碧桃!对了! 该死啊,她怎么忘了这事! 两个丫头正在说话,突见姜梨从里面折返出来,朝着院外小跑去。 “你们都在院子里,不必跟来!” “啊?世子妃,您要上哪儿去?” 姜梨提着裙子小跑赶来穿云阁时,这边的灯烛还未熄。 她微微呼了口气,靠在院门前轻喘着。 “空青,世子在吗,我有事想见见他。” 第41章 是我自作多情了! 空青正好从里面出来,一见竟是世子妃来了,不禁有些意外。他转头看了眼里屋,思索一番,觉得从今日世子对世子妃的视而不见和回避来看,世子应是不想见的。 正想说世子已经睡了。 里面传来一道凉凉的男子声音。 “让她进来。” 空青一愣,摸了摸鼻子,给姜梨让开一条道:“世子妃,请。” 除了那日大婚之夜外,这还是姜梨第一次来他的穿云阁,没了新婚之夜的大红色泽陪衬,夜时的穿云阁和他的人一样,宁静中带着一股疏冷的禁忌神秘感。 宋云檀正安静地坐在桌边,似在看什么东西,在他身边,连那微热的烛火都泛着凉意。 他一如既往,依旧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姜梨。 姜梨来这也不是为了要他对自己另眼相待。 她微吐出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宋云檀,我来穿云阁只是想向你解释一番,马上就走。今日我的确太忙了,忘了先前答应你的事,等明日我……” 话还未说完,一道倩影走了进来。 “世子,这是刚送来的宁神汤,奴婢先放在这了。” 碧桃的身影出现在穿云阁里,姜梨并不意外,毕竟她还来得及去赶人,人自然还是留着的。 但让她惊异的是,宋云檀对碧桃的态度。 “嗯,放下吧。”他道。 “是。”碧桃朝着宋云檀掩唇娇滴滴一笑,又朝着姜梨见了礼后,这才缓缓退下。 她人离开,姜梨微微睁大眼睛。 方才宋云檀对碧桃说那一句话听着是没什么,但别忘了他可是宋云檀啊! 他性冷孤僻,能对旁人多对说几句话都是稀奇,更别说是他想赶走的人!且还是那么平静舒缓的语气。 宋云檀好像这才注意到姜梨的存在,抬眸朝她睨来,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还有事?” 姜梨的眸光刚从那碗宁神汤上收回,扯唇反问:“世子既是想将人留下的,又何必让我去把人家赶走?” 宋云檀淡淡道:“嗯,你忘了你该做的事,正好我也忘了要给你说的话。” 意思是相抵,他不计较了。 姜梨不禁冷笑! “好啊,今夜倒是我自作多情跑来了这一趟,现在我也正好不用继续多说了。世子慢慢看书,今夜是我打扰,世子只当我未曾来过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居然会因为这件事生气,留不留人本就是他的权利。还有昨晚之后,他对她态度的格外冷漠,这也是他的性格。 他本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无情、冷血!没有一丝人气! 她又在气什么? 姜梨提着裙摆踩在青石板上离开的步伐,响彻在穿云阁外的回廊上,一阵一阵,随着风儿很快掩在了公府黑夜里。 直到外面的夜暮更暗了些,宋云檀才抬头,看了眼那桌前已是放凉的宁神汤,一语不发转身回了里屋。 等到了次日,这碗宁神汤还在穿云阁的桌前,未动分毫。 “世子还没起来吗?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宋云檀十年如一日都是日落而息日升而起,今日倒是稀奇,世子居然睡过头了。 空青往里屋看了眼。 宋云檀刚从里屋出来,脸色有些灰白,比平日看着更显冷漠。 空青注意到他的衣服居然是昨日的,连里衣都没换,有几分惊异! 难道世子昨夜一晚都没睡吗? 除却他那微微不太好的脸色,宋云檀看起来并没多的异样,纱袖轻扬已经抬步出了穿云阁:“走。” 昨日他对廖氏说的今日有事,并非全是借口。 刚准备出府,廖氏身边的弄竹突然跑来。 “世子,世子!不好了,大夫人晕倒了!” 宋云檀步伐顿住,疏冷的脸总算露出了一丝少见的异样:“怎么回事?” 他已经朝着秋水阁去了。 弄竹又追过来解释:“世子,大夫人不在府中!夫人说今日想去逛逛南街那边的早市,可刚去到地方没多久,人便晕了过去!南街早市上人多,马车绕不出来,那地儿离药堂又远,哎呀……” 宋云檀眉心紧皱,转过身道。 “备马!” 世子出门一向都是乘车,骑马的时候少之又少,以至于京中人都以为宋家这个无能世子连马儿都不会骑。 连弄竹听到的时候也是一愣。 空青不敢耽搁,赶紧去了。 弄竹望着世子离开的背影,原本紧张的神色微缓,偷笑着对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声吩咐:“快去禀报给夫人,就说世子已经去了。” 另一边的南街早市。 “母亲是在这出的事吗?” 马车刚停靠下,姜梨就匆匆掀开帘子下车,朝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张望。 “应该是吧,世子妃,传信的人说的是这里。” 天冬顿了顿,看了眼顶着一双黑眼圈,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昨夜没睡好的姜梨,还是道了出来。 “世子妃,您不如在马车里先歇会儿,奴婢去找找看。” “我没事。”姜梨焦急道,“天冬,我们带着人先分头去找找。” “是。” 南街的早市最是热闹,不仅仅是寻常百姓爱来,一些权贵家的夫人小姐闲来无事也会来逛,清早天刚亮的这个时辰可是人最多的时候。 姜梨看了眼,觉得这样硬挤是不行的,估计人才挤进去,就出不来了。 更别说是找人了。 这时,一把折扇横在她面前。 “这位姑娘如此着急,是要过去吗?正好在下知道有另一条路,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姜梨正想说不用了,突然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也是一愣。 张修齐也没想到这个身段诱人的女子是姜梨,一愣后,他脸上标志性的虚假笑意瞬间转冷,嘴角带着一丝气怒! “是你!” 姜梨注意到他认出自己后,明显变得不怀好意的眼神,往后退了几步。 但这里都是人,比那日在一品香里的人还多,又能退到哪里去? “世子妃,今日怎么一个人在这啊,你家世子呢?不会是躲在家里不敢不出来了吧!” 经过上次酒楼之事,张修齐已经记恨上了宋云檀,还有她! “哼,回去告诉你家那个无用的男人,别以为找来了大人物压下上次的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让他有本事就一辈子都靠着旁人,永远别出来在老子面前晃荡!” 上回的事,果真是被人给压下了。 这个大人物又是谁? 姜梨觉得,宋云檀连权贵圈子都不去,身边只有个刚搬回京的挚友贺锦安,怎会识得能压得住京兆府的大人物…… 会不会是张修齐搞错了? 张修齐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可不打算来虚的,趁机一把扣住姜梨手腕! 虽然隔了层衣服,但姜梨还是有点作呕。 “不过嘛,你若不想你男人被本公子记恨受苦,也不是不可以,今日把本公子伺候好了,本公子自会大发慈悲放过那宋云檀!” 他像是疯了一般,眼中满满的都是狠毒报复。 “走!跟我走!” 姜梨神色骤沉,眼神落在张修齐身后那正对着的石头堆上,美目缓缓眯起冷艳弧度。 上次在一品香贵人多,她不好直接动手。这外面的人堆里,可不一样了……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一道马蹄声传来! 第42章 一家三口 马儿嘶鸣而起,前蹄飞跃! 若非被人及时扯住缰绳,估计直接就把张修齐的脸给踩踏成了肉泥! 晨光熹微下,露出马背上男儿俊逸非凡,又带着些麦色的年轻面庞。 “张公子,青天白日,不知你当街拉着我家嫂嫂不放,是有何事?若真是有事,不如来找我,我正好要去京兆府见一趟张大人呢。” 惊魂未定的张修齐一见来人是宋闻风,脸色微变,再注意到他身上的巡城军盔甲,脸上阴狠瞬间变成虚伪笑意! 宋闻风如今虽然还只个巡城军副都使,但他父亲提过,这个宋家二郎颇有前途,整个国公府唯独他不能得罪。 张修齐本就是最欺软怕硬的,自然是当即松开了姜梨的手! “哈哈哈!是宋家二公子啊,误会误会!我方才以为世子妃迷了路,正打算送她回去呢。” 说话间,张修齐已经跑了个没影。 宋闻风冷冷看了眼张修齐的背影,翻身下马,上下打量姜梨:“大嫂,没事吧?” 姜梨微笑摇头。 “没事的,方才谢过二弟帮忙。” 宋闻风挠着头,悄无声息转开和姜梨对视了一瞬的眸子,清晨的风有些微凉,他别过去的半张脸却是悄悄的红透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对了,大嫂怎么一个人在这?” 姜梨这才说廖氏晕在了街上,正打算去看看。 宋闻风的脸顿时严肃几分:“大伯母出事了?大嫂可知大伯母在哪儿?” “嗯,我也不知,应该是在前面附近吧。”她往前一指。 只是现在人太多了,短时间内根本过不去。 “好!我知道旁边巷子里有个近道可以穿过这条街,我带你过去!” 姜梨吐出一口气,心说都是宋家人,怎么差别这么大。 “那就麻烦二弟了!” “可只有一匹马,大嫂若是介意的话,我现在先马上找人去……” 姜梨已经爬上马背,拍了拍自己身后的位置:“来吧二弟,不妨事!主要是要找到母亲,这些都是小事!” 宋闻风迟疑了一下,心想的确是找人要紧,还是翻身坐了上去。虽和她同乘一骑,但他一上马后就很主动的和姜梨隔开了一点距离。 看着身前女子,他深呼吸一口气,脸更红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连马缰绳都拿了几次才够到。 好在姜梨一直注意着前面街道寻找着廖氏的身影,并没注意到他的狼狈和如坐针毡。 宋闻风偷偷擦了擦额前的汗,吐出口气,又往后坐了些,一夹马腹! “大嫂坐稳些,驾!” 两人身影瞬间消失在热闹的街边,无人所见,街对面那牵着马儿,已经站在那许久的白袍身影。以及他被风吹起遮掩面容的青丝下,一点点收紧的眉心。 …… 姜梨和宋闻风抄近道去了南街另一头,按照之前传来的消息,在这寻觅了廖氏许久,可一直没找到人影。 “大嫂别担心,会不会是府中其他人接到了大伯母,把人先行带走了?” “或许是如此吧,今日浪费二弟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二弟还有公务在身,还是先去忙你的吧。我在这等着天冬过来就是。” 宋闻风不太放心的样子。 “不然我先把大嫂送回公府?” 姜梨摆手:“不用了二弟,我看那边的巡城军已经来了几拨,应该都是来催你的人,你快去吧。” 宋闻风没想到姜梨心思如此细腻,这都注意到了。 他的确还有公务,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看了眼眼前的茶铺,他道。 “嗯,这地方还算安全,那大嫂先在这等着,我忙完事情再过来,若那时候还没人接大嫂,我再送大嫂回去。” 姜梨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宋闻风已经大步转身,匆匆离开,步子十分的急。 她挑眉,这小子跑这么快干嘛?她又不吃人。 宋闻风刚走没多久,姜梨脸色缓缓沉下,坐在茶铺里,冷声对四周道。 “还藏着呢,出来吧!” 冷语刚落。 天冬畏手畏脚的从旁边走出:“世、世子妃……” 她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世子妃发现了。 天冬并不是一个擅长躲藏和跟踪的人,更别说,姜梨和宋闻风都要把这四周找完,也没有廖氏的踪影了。 姜梨放下茶杯,冷哼:“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冬耷拉着脑袋。 “世子妃,是弄竹姐姐让奴婢这样做的,说是把世子妃引到南街来就行……” 姜梨叹了口气,已经猜到这又是廖氏的意思。 今日被引到这来的人,除了自己,八成还有他。 不过她觉得,宋云檀应该不会来。 即便来了,当他发现这是廖氏的主意后,定会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她也知晓这是廖氏的良苦用心,可惜她和宋云檀,本就相识在一场利益阴谋下,注定了是要分道扬镳的。 且从他如今对自己更为冷淡的态度来看,她觉得,他们这已经算是分一半了。 “走吧,回去了。” 天冬迟疑着道:“可是世子妃,夫人那边……” 姜梨神色平和,话语却极其坚定,不容人反驳。 “母亲那边,我知道去说。走。” 马车停在了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要过去还得再在南街上走一段距离。 好在现在时间不早,早市上的人没那么多了,道路也不算太拥挤。 姜梨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天冬跟在后面不敢说话,她能感觉到世子妃在生气,应该说昨夜世子妃回来后,那火气就一直没消过。 “娘亲,娘亲!我要这个,要这个!” 不远处的摊位前响起一道孩童的声音。 这般的场景在街道上十分常见,并没有引起路上太多人的注意。 连天冬都没要抬头的意思。 但姜梨的脚却是微微一顿,眼眸闪烁。 真是巧啊。 不过她并不想多理会,继续往前。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爹爹,爹爹!我要拨浪鼓!” “嗯,给你买。” 这道回应的话语一出,姜梨神色一变,仿佛脚下的步子瞬间都有千斤重了! 原本她是不想抬头的,可还是禁不住转眸看了眼。 他们和她还隔了半条街道,并没有注意到她。 宫芷蕴依旧戴着面纱和穿着一身遮掩身份的朴素衣裙,牵着那个小女孩的手。 而小女孩的另一只小手,正拉着身侧的白衣男子。 他没有拒绝,唇角甚至是带笑的,连那生来就清冷疏离的眉眼,在此刻竟也显得无比柔和。 “好,舞儿喜欢什么,都给你买。” “爹爹最好了!” 虽然姜梨早已有了猜测,但此刻真的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整齐出现的这一幕,她还是有些震惊。 “世子妃,您在看什么啊?” 姜梨已经收回眸光,挡住她的视线:“没什么。” 天冬还是偷偷望了眼那边,她停住脚步,突然咦了声:“那个人,怎么像是……” “天冬,你认错人了,走了。” 天冬哦了声赶紧跟过来,等她再看去时,那一家三口已经淹没在了人群中。 第43章 世子心尖上的人 姜梨的身影消失时,这边的‘一家三口’刚来到另一处的摊位前。 宫芷蕴看着身侧男子的侧脸,迟疑了许久,还是小声道了出来:“其实你不必继续陪着的,我和舞儿自己逛就好。你如今已经成亲了,若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传给你夫人耳中,终究是不好。” 舞儿却是一把抱住宋云檀,怎么也不撒手。 “不嘛娘亲,我许久没见爹爹了!就要爹爹陪着!” 宫芷蕴有点小尴尬,看了眼宋云檀,小声地道:“我也不知你今日在这,若知道你来了,方才我就提前叫住舞儿,不会让她看到你了,免得给你招惹麻烦。” 宋云檀摸了摸身边舞儿的小脑袋,拿起旁边的拨浪鼓递给她:“舞儿进京这么久,我都没去看她,是我的不对。嗯,再陪她待会儿我就走。” 宫芷蕴垂下眸子,不好再多说什么。 “爹爹不知道,上回我遇到了个好讨厌的女人,还撞了我!爹爹下次一定要帮我好好的修理她!” “舞儿,不能这样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宫芷蕴几分不悦的低声呵斥。 宋云檀少见的笑了笑,低头轻抚小女孩的头:“嗯,舞儿多吃点饭,早些长大,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嗯嗯!我都听爹爹的!” …… 这边,姜梨刚回到马车上,气氛有些古怪低迷。 天冬忍了许久,还是憋不住开口,小声地问:“世子妃,方才那个人,是世子吗?” 姜梨眉头微蹙,知道天冬到底是看到了。 “不是他。” 她不想牵扯进他的那些事,再说若是随意传出去,对她也没有好处。 “可我看着那个人明明是世子,那个女人的背影也有点面熟。还有那小女孩,会不会真的是世子和她……”天冬的声音越来越小。 若不是世子的孩子,世子为何待小女孩那么温柔?但若真是世子的孩子,可世子不是不能人道吗? 姜梨揉了揉沉闷发胀的眉心,叹了口气:“是不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上次见宫芷蕴,就知道他们不仅仅是曾经认识过那么简单,却不知还有这一层。 即便他们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也是关系匪浅的。 莫不是,他对外不能人道的原因,是想保护宫芷蕴和那个小女孩? 姜梨笑了笑,又突然觉得,无论那个小女孩和他有没有关系,以及有没有宫芷蕴的出现,好像于他和她的关系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 他依旧会待她冷漠,依旧会视她为无物。 无论先前夜里在床榻,他是否狠狠掐过她的腰,又是否逼迫她出声,逼迫着她一字一句唤过他名字多少次…… 天冬小声地问着。 “世子妃不高兴了吗?” “我不高兴什么?我高兴的很。”数着日子,一月之期眼瞧着快到了,姜梨怎能不高兴。 说起来她得尽快找好新院子,若是可以的话,把天冬一起带走。 正在前行中的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车夫下车看了看:“世子妃,是马车轱辘里卡了个东西,不然您在附近的茶馆酒楼里坐会儿等一等?” 姜梨不太想在外面久待了,索性直接下了马车。 “你在这弄吧,我和天冬先逛着回去,等你弄好了来接我们便是。” 车夫应下。 方才马车挤在南街,现在也才行驶了一段路途,这会儿都还在南街口。 姜梨此刻看着这条街就觉得头疼,更别说身后居然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对话。 阴魂不散。 “爹爹,爹爹!前面有卖花灯的,是娘亲最喜欢的小兔子花灯,我们给娘亲买一个,等娘亲过来了,我们给她一个惊喜好不好?” 花灯摊位前,正好有姜梨的身影。 宋云檀抬头看来时,恰好注意到了她。 他神色一变,似没想到她在这逛。又似是在意外她怎会一个人在这,而不是应该另有人作陪。 不过宋云檀很快收回了眸光,抱起舞儿。 “好。” 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他们? 姜梨此刻只想快些离开。 这时去给舞儿拿小披风的宫芷蕴回来了,过来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姜梨,一时有些怔愣。 随后反应过来,宫芷蕴神色焦急,快步走到宋云檀身侧道:“那不是世子妃吗?会不会被她误会了什么,我去和她解释解释。” “不用了。”宋云檀道。 宫芷蕴觉得这样不好:“不行,我还是去说说吧。” 她刚走前没几步。 街口的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都让开!马儿发疯了!都让开!” 那匹疯马驮着人在街上乱窜,沿路已经撞翻了无数摊位,眨眼间来到姜梨这一边! 姜梨陡惊,见情况不妙,赶紧拉着天冬侧身躲开。 人是没被撞着,但那疯马却撞翻了她旁边的摊位! 那摊位后面的街边高墙边,斜放着一排木桩子,木桩子被撞倒,全部朝着姜梨、以及正朝着她赶来已经躲闪不急的宫芷蕴身上齐齐倾倒而去! “世子妃!” “娘亲!” 这一幕来的太快。 姜梨都没反应过来,突然间被一只臂膀强有力地扯了出去,他似骂了一句“蠢货!”,然后把她甩去对街的石阶上! 那熟悉的檀香气息萦绕鼻尖,她还在呆愣间。 等抬头时,却是看到天冬着急的脸! 而方才那个救她的人,将她粗暴随意甩开后,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接住宫芷蕴挡在了她的身前! 用他的身体,生生为她挡下倒塌下来的木桩! 木桩结结实实砸在宋云檀背心,一阵阵闷响。 连姜梨听着都觉得心惊! 一个是随意的丢开,一个是用生命作挡。 谁在他心中是最举足轻重的,想必不用多说了。 宫芷蕴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舞儿也被惊得跑过来哇哇大哭! 宋云檀却好似连疏冷的眼神都没变过,只眉心微蹙了瞬,低声对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人说了句:“我没事。” 那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疼,又好像,是不想被身下女子知道,惹得他心尖上的人儿担忧。 现场围聚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姜梨也不知是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还是逐渐被出现的百姓残影遮挡住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她才缓缓回过神。 “大嫂!你也在这吗!听说方才这边发生了疯马撞人,你没事吧?” 定睛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宋闻风,姜梨扯出一抹笑,默默将自己方才被甩出来时,跌在石阶上弄伤的手往后缩了缩:“我没事,你快先看看有没有伤到其他百姓。” 宋云檀和宫芷蕴等人已经不在了,宋闻风并没有看到他们。 他环顾四周,大致看了眼,将这里的乱子暂且交给底下人处理后,匆匆送了姜梨回府。 宋云檀是一个时辰后才回的府,说是今日在外面摔了一跤,受了点伤,让府医赶紧过去一趟。 廖氏还没搞清楚,两个人基本是一个时间段出府去的南街,怎么会一前一后差那么久才回来,还弄出了伤。 这边老夫人已经很不高兴了! 她老人家刚去穿云阁没多久,就让人把姜梨给叫了过来。 姜梨是不想来的,但老夫人发话,她怎么也要给面子。 刚来穿云阁,老夫人不顾四周人,直接指着她的鼻子开骂。 “跪下!” “你这个当妻子的,是怎么照顾夫君的?夫君受了伤回府这么久,连你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你若是瞧不上我们公府,不想当这个世子妃,有的是人当!去,到祠堂跪着去!没有老身的允许,不许起来!” 廖氏觉得老夫人将宋云檀受伤的怒火波及到姜梨身上,实在不应该,正想为姜梨说说情。 她还没开口,传出里屋中男人的声音。 “祖母,不干她的事。” 姜梨眸光闪烁,有点意外他突然为自己说话,随后又扯了扯唇,觉得他这样做唯一的原因只是单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而已。 她站起身,低垂着眸子,打断道。 “老夫人息怒,孙媳知错,这就去祠堂。” 里屋中,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整个穿云阁都在这一瞬诡异的安静下来。 第44章 一刀两断! 安静如死中,里屋床边的空青多了句嘴。 “世子,今日的事的确怪不上世子妃……” 宋云檀苍白的脸色十分难看,空青声音也越来越小。他才得罪世子,可不敢再招惹。 原本世子是不想拿受伤的事惊动府中人的,是他以为世子出了大事,擅作主张找来了府医,才闹成了现在这样。 姜梨站在屋中,稍显瘦小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微微抬起的脸也意外的带着明媚笑意。 “孙媳伺候世子不当,是孙媳的过错,孙媳自知无颜再坐着这个世子妃之位。既然世子身边已经有了碧桃妹妹,不如今后世子身边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她吧。” 这话的意思,她竟是要主动把世子妃的位置和职责让出来了? 穿云阁里又是一静! 里屋里的氛围更是瞬间降至冰点! 现场高兴的,除了屋外听墙角正大喜中的碧桃外,怕就只有老夫人了。 她原本只是想借此惩罚姜梨,顺带对廖氏杀鸡儆猴一番,未想姜梨竟主动让位! 这可太好了! 虽说公府不能单纯就着今日宋云檀受伤的事,把姜梨的世子妃之位给个丫鬟,或是直接将姜梨休了,但能让她成一个如同妾室通房般的架空正妻,那也不错! 至于休妻,经此一后,也可以改上日程了! 老夫人面色明显缓和,没那么咄咄逼人:“梨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梨垂下眸子,笑着颔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是!” 掷地有声,绝无更改! 于姜梨而言,这封和离书既然这么难等,她也不想等了。 主动让位,这是第一步。 虽然这样做,对于姜梨来说是下下策,她并不能直接离开公府,甚至还会因此备受府中人的嘲讽。 但若牺牲这些,可以和他提前断个干净,即便是名义上的,她也愿意! 姜梨相信老夫人的手段,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经此事后,肯定会很快让她‘离开’的。 老夫人心中狂喜不已,面上却还装作一副余怒未消又难办的样子:“这怎么好呢?哎,罢了,既然你都这样提了,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让你来公府,是委屈了你。今后啊,你就好好在听雪院,世子身边的大小事,便先交给碧桃一人吧。至于你……” “祖母放心,没有大事,孙媳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 老夫人更满意了。 廖氏意识到姜梨来真的,并不是气话,顿时急了! “母亲,孩子不懂事,您可别当真啊!” 老夫人不悦看着廖氏:“这是她自己提的,老身可没有逼迫。好了,就这样吧!不过……” 她又看去姜梨。 “你主动知错,还算懂点事,但也要小惩大诫一番,不然公府岂非没规矩了。就去祠堂里跪半个时辰吧!” 老夫人大发慈悲地对姜梨摆手。 姜梨福身退下,没有看过里屋一眼,也没有去关心他伤势如何。 因为这并不是她的分内事。一直都不是。 里屋中,床帘下男人的身子一直稳坐如山,微微苍白的侧脸弧度冷寂安然,连清冷眸光都没有变过一瞬。 “世子!世子妃这是来真的吗!”这会儿连空青都开始真正的着急了。 “这是她的选择,与我何干。” 宋云檀的声音不大,但屋内的老夫人和廖氏等人,还有刚迈出门的姜梨还是听着了。 和以往一样冷漠疏离。 姜梨迈出去的脚步微微一晃,最后她抬头看去外面的黄昏晚霞,突然展颜一笑,更为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 这一步,是她主动迈出的。 从今日起,她便终于可以开始和他划清界限了! 和离书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牵绊,若没了这个牵绊,他们便可再无瓜葛!一刀两断! 如此,甚好! …… 半个时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姜梨今日刚奔波一日回来,还在街上遭受了惊吓,这一跪完她也是累得不行,受完罚后直接回了听雪院。 回去后廖氏来过一趟,大致是来劝姜梨,让她别和宋云檀闹别扭,说有什么委屈告诉她,她会去骂那小子。 姜梨静静垂眸,只说他们没有闹别扭。 廖氏看着她的模样,心想这还不是闹别扭?只怕这别扭还不小! “罢了,你先好好休息,一切明日再说。” 廖氏刚出听雪院,脸色微沉,小声地吩咐弄竹:“去查查,今日南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世子今日出府后,究竟见过什么人。” 她可不信没事发生,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回来后就这样了,定有蹊跷! 弄竹看了眼廖氏,郑重点头:“是,大夫人。” 今夜来听雪院的人不止廖氏一个。 还有一直站在听雪院外湖边的男子身影。 宋闻风是回来后才知道大房这边的事,也知道了姜梨主动让位的消息,此刻他身上还穿着当值的盔甲劲装,一看就是刚回府就过来了。 他盯着烛光晃动的听雪院,眉头皱着,似有些担忧。 不过宋闻风仅是这样远远的站着,并未靠近听雪院,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直到听雪院里的烛光熄了,他才转身离去。 回了二房这边的院子,二夫人周氏正好过来。 “风儿,今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二房老爷常年经商,夫人周氏也是商贾出身,不过在她身上并没有看到如寻常富家夫人的铜臭气,和廖氏一样,看着很娴静,人也十分温和。 公府大房二房关系不错,两位夫人都是性子极好的人。 至少表面是如此。 “今夜街头出了点乱子,处置久了些。”宋闻风道。 周氏笑了笑,放下送来的夜宵正想说话,抬起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她脸色微变。 “母亲还有事吗?太晚了,母亲还是回去休息吧。” “闻风,你方才是不是去了什么地方。”周氏转头看来,盯着宋闻风的眼神深了不少。 宋闻风眼眸闪烁:“母亲,我……” “别撒谎了,你鞋子上的青苔可不是二房这边院子有的。”周氏说着转身关上了房门,回来时已是满脸严肃。 “儿啊,母亲知道,你正是年少气盛时,又是在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出一些心思也正常。” “但你要知道,那些心思,绝对不能有的,明白吗?” 宋闻风身影掩在黑暗里,唇动了动:“母亲,您放心,我不会的。” 周氏这才呼了口气,轻轻抚平宋闻风身上微微褶皱的衣角:“那就好。说起来,檀儿成了亲,你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我寻思赵家的姑娘就不错,等有时间我……” 宋闻风突然打断:“母亲!夜深了,您先回去睡吧。” 周氏看着已经进里屋的他,像是泄了气。 这孩子,哎! 她又转头又看去深夜中的公府,眼神再次加深。 …… 这一夜,公府喧哗落幕的同时,还有一件受人关注的大事,也在宫里落下帷幕,那便是今日举行的科考殿试。 放榜时间是考完的三日后。 不过才到第二日,就有人按捺不住来了公府。 第45章 落榜 “随便一杯清茶就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公府平日可都是用龙井待客的!” 姜书谣坐在公府大堂,对着身边的奴才们颐指气使,娴熟的模样仿佛她才是公府的主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换!”她眼神一瞪! 公府奴才们面对眼前这个该是他们世子妃,却跑去嫁给了个寒门书生的女人,本是非常的不屑,但表面功夫要做,还是下去了。 姜书谣冷哼,环顾了一圈这熟悉的公府,心中满满都是鄙夷。 这一天,她已经等很久了! 离放榜还有两天,但结果已是注定,早来迟来都一样! 况且她已经听说了,昨夜姜梨被公府老夫人苛责了好一顿,又罚去了祠堂里跪着,还差点就要成了妾室。 她可不得来好好看一看! 姜梨过来时就看到姜书谣坐在大堂里,一脸的张扬得意,宛若她已然成了首辅夫人,气派得不行。 她冷笑,迎面走了进去:“妹妹来了。” 姜书谣见到她,顿时换了一副模样,亲切地挽住她胳膊:“姐姐怎么才来,妹妹第一次来公府,姐姐可得带妹妹好好逛一逛。” 第一次吗? 姜梨看着她拽着自己,大肆朝着后花园去的熟悉步伐,冷笑着没有出声。 她知道殿试后姜书谣会来,只是没想到还没放榜她就忍不住了。 都两世了,她还这么的沉不住气。 “姐姐的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啊?哎,我也是今日来了公府,才知晓姐姐的听雪院那么远,真是委屈姐姐了。” 姜书谣握住姜梨的手,一脸关心。 姜梨忍住恶心,微笑道:“是啊,这公府也就看着大,其实还真没妹妹的日子自在。” 这话仿若说到了姜书谣心坎里,她娇滴滴的垂下眸子,柔声道。 “是啊,夫君待我极好,虽然殿试前的那几日他都住在外头,但殿试前夜他还不忘特地回家来看看我。” 她越说越是脸红。 看那娇羞的样子,也知道她指的‘看看’是什么。殿试前都不忘做那些事,那李长倾也不怕殿试的时候出岔子? “哎呀,瞧我,真不该拿这些在姐姐跟前说道。”姜书谣十分内疚,又打量起了姜梨的神情,“看姐姐近日似是消瘦了些,是不是在公府里过的不好?” “若是姐姐需要什么东西,可以来告诉我,姐姐拿银子出来给我们买铺子,我和夫君理应帮衬姐姐的。” 姜梨淡定喝了口茶:“妹妹说的哪里的话,那银子是借给你们的,只要妹妹按时还了就是帮衬我。” 姜书谣一时哽住,笑着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姐姐别强撑了,你如今的日子,妹妹都看在眼中,倾郎是个热心肠,若姐姐真有什么要帮忙的,他在朝中也认识一些达官贵族,一定能帮到姐姐的。” 都还没入仕呢,就说要来帮衬了。 也不怕这些话被人听去大做文章,当今的晋帝可是最不喜朝臣和科考学子私下结识。 这个姜书谣,还真是蠢的可以。 姜梨也懒得提醒,人家今日来本就是过来显摆的,自然要让她显摆个够。 姜书谣见姜梨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继续火上浇油。 “姐姐,委屈千万别往心里咽,就像父亲母亲说的,你我姐妹是一家人,今后能互相帮衬的只有我们了。” “倾郎说,等放榜之后就给我换新院子,姐姐在这住着若是不舒坦,等之后你过来和我小住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听着是对姜梨的关心,实则句句不离李长倾,以及李长倾的大好前程。 ***而已,真难得姜书谣喜欢成这样。 姜梨神色平静,在旁边垂眸听着,她在姜家多年,见过无数恶心场景,早已习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任由着姜书谣在那表演放屁。 明明是要听睡着了。 但旁人看着,她却像是真被姜书谣给打击到了,身子耷拉着,连头也不敢抬。 正好宋云檀从旁侧的回廊过道上路过,估计受伤不重,今日就直接下床了。 他目视前方,似没看到凉亭里的二人,更没去注意姜梨被姜书谣夹枪带棒的显摆和嘲讽后,那备受‘打击’的模样。步子不停,很快消失在了回廊上。 “咦,那不是世子吗?世子没瞧见姐姐?” 姜书谣瞧见了路过的宋云檀,看了眼身侧垂眸的姜梨。 姜梨其实比姜书谣更早注意到他。 她神色平静,淡淡的哦了声。 见此,姜书谣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 看来上次宋云檀回门时对姜梨的好,不过是演戏!估计还是姜梨使了什么手段逼迫了人家。 瞧方才宋家世子头也没抬,匆匆就走了,就知道他是多么嫌恶姜梨。 她就说嘛,前世的自己使了无数手段,也没得宋云檀的一个正眼待见,怎到姜梨这会不一样? “姐姐和世子的关系看起来不是太好啊?没事的,等倾郎今后入仕平步青云,我定不会忘了帮衬姐姐的,谁让我们是好姐妹……” 旁边跟着的天冬,眼睛都要翻到后脑勺了。 姜书谣今日拉着姜梨,硬是说了许久的李长倾长李长倾短,显摆了大半日,直到晌午后才走。 天冬真是佩服姜梨的忍耐力:“世子妃,您是怎能容忍她这么久的?” 姜梨笑了笑。 “闲来无事,看看猴戏。” 姜书谣以为李长倾殿试后,就可以直接平步青云了吗?没有她在后面的打点和帮衬,李长倾狗屁都不是。 其实如今姜书谣在李家的日子,除了李家人烦人了点,还算过得去。 等殿试后她的‘好日子’,那才算是真正开始。 时间一晃,很快到了两日后的放榜之日。 等三甲名单的消息传来,不仅仅整个晋京城被轰动了,姜梨也被微微惊了惊。 “你说探花郎是谁?” 天冬道:“是一个姓凌的寒门学子!” 居然不是李长倾? 姜梨有些意外。 前世她虽然是帮了李长倾很多,但这次名列三甲,的确是靠他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上去的。 难道…… 姜梨赶紧又问起了状元和榜眼的名字,得知都不是他后,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奇怪了,李长倾怎会落榜? 此刻的城门前。 呆愣在金榜前的李长倾,心里同样有此一问! 第46章 谁打的? 四周来看金榜的科考学子和京中公子们一堆又一堆,大多都是熟脸,还有些还是殿试前时常在李长倾跟前对他谄媚奉承过的人。 可他此刻明明就站在这,这些人却像是没看到他般。 有甚者还将他直接往旁推开,全部朝着三甲奔去! “陈公子,恭喜恭喜啊!” “还有凌公子!之前就看你时时挑灯夜读,果真是稀世之才!” 李长倾被推得身子一个踉跄,正好街边有马车行过,他今日来看榜特意穿的一身新衣,被车边泥水溅了满身,狼狈至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殿试完他特意去拜见过御史大人,大人明明说了他名列三甲的机会很大,为什么会这样! 李长倾不甘心,将那金榜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自己的名字,李长倾咬牙后拂袖离去,直奔御史府! 而往日里视他如座上宾的御史府奴才,今日却是拿着扫帚将他赶走,连门槛都不让他进。 “对不住了李公子,我们大人今日不在。” 明明御史大人的马车都停在府门旁,怎会不在? 分明是不想见他! “我只是见一面,就见一面……”李长倾着急往里张望。 “都说大人不在!走走走!” 此刻,在李家盼星星盼月亮的姜书谣还不知今日金榜前发生的事。 她笃定了李长倾会名列三甲,所以压根都没去关心金榜名单,一大早只顾着打扮自己,还准备着今日带上李长倾再去一趟公府! 定要让姜梨气死了去! 因为在铜镜前打扮得太入神,李长倾何时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铜镜里映出身后长衫男子的身影,姜书谣才反应过来。 她放下梳子,激动赶紧回身抱住李长倾的胳膊:“夫君,你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姜书谣沉浸在自己快要当成官夫人的美梦中,丝毫没注意到李长倾那暗沉极了的脸色。 “夫君,快准备准备吧。” 李长倾沉闷出声:“去哪儿。” “去公府啊。这么好的消息,自然要告诉姐姐,让她和我们一起同喜了。”姜书谣贴在他身上娇滴滴道。 一阵的静默后,李长倾注意到梳妆台前打开的木匣子有点眼熟。 他大步上前,抱起那匣子,打开一看,里面他多年来攒下的银子已经少了大半! “你哪里找到的!”李长倾转身一把攥住姜书谣的手,眼睛都红了! 姜书谣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一懵,此刻李长倾生起气来瞪着双眼的样子,莫名变得好可怕。 她磕磕绊绊地道:“就、就在床底下啊,怎么了?我知道这是夫君攒下的银钱,但夫君不是说过吗,你的就是我的,为了庆祝今日这么个好日子,我用用又怎么了嘛?” “再说了,今日过后,来我们李家送银子的人还少吗……”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姜书谣的话! 她捂住自己的脸,震惊抬头,不敢置信看着面前居然动手打了自己的男人! “你!你打我!”姜书谣双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指着他怒骂,“李长倾,不就是用了你一点银子吗!你太过分了,刚考上三甲就忘了我这正妻了是吗!” “三甲?呵,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考上三甲。” 一句话,再次让整个屋子变得死静! 姜书谣再次一震,双眼瞪大:“没有?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李长倾苦笑摇着头:“事实如此。” 得知李长倾回来的李家人此刻也赶了过来,正好在门前听到了这个惊天噩耗。 “什么?倾儿,你没考上!”李母差点厥过去了。 两个姐姐也一脸失望。 “三弟,你不是说,这次很有希望吗?” 是啊,他也以为呢。 甚至殿试完之时,看着那巍峨的宫门,他竟预感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这个地方的主宰者之一! “三弟,你这次落榜,该不会是殿试前夜你回来夜宿了半宿的原因吧?”大姐李灵秀突然瞪向姜书谣,恨不得把她吃了。 “什么!你居然回来宿了半宿!”李母睁大眼睛,再看去姜书谣的眼神带着怨怼和愤怒。 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李长倾回来半宿是为了什么! 往日里白日宣淫,吵得隔壁都听到也就罢了。 这么重要的时候竟也不消停! 李母也不再顾及两家面子了,上前一把揪住姜书谣的头发,骂着难听的话:“都是你这个骚货!害得我儿没考上三甲!” 李母本就是个乡野人,手中都是蛮劲儿,加上两个姐姐的帮衬,姜书谣很快就被这些李家女人们压在地上厮打! 又是扯头发,又是抓脸! 姜书谣想逃,又被拖了回去,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李长倾! “夫君!救我……啊!我的脸!” 李长倾一改往日对姜书谣的维护,此刻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屋中暗影里,静静看着姜书谣被李家人肆意欺辱。 因为在他心中,也是和李家人一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没有考上都在于姜书谣那一夜让自己宿在了家里。 原本那一夜,他就不想回来的。 是姜书谣让人送了纸条来。 姜书谣看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奋力求助,到后来意识到他无动于衷后的震惊,再到此刻的彻底绝望! “李长倾!算我看透你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这辈子才不会费尽心机嫁与你!” 李长倾什么也没说,也没看被全家肆意欺辱的姜书谣,转身拿起了匣子里剩余的银子,冷着脸大步冲了出去! …… 这一日,李长倾前后奔波了三四个地方,花掉了自己多年来攒下的所有银钱,可依旧是求门无路。 最后一户高门,甚至直接在府门前张贴了‘闲杂人等和狗不可入内’的字样! 差点把李长倾气死! 姜梨得知后冷笑,他真以为求人那么好求的吗? 再说就李长倾那点银子,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人家朝中权贵现在有现成的三甲不巴结,怎会搭理他这个落榜学子! 不过她真的很好奇,这一世的李长倾怎会落榜的。以他的本事,是可以考上的。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老天爷都在有意帮她? 嗯,就当是老天有眼吧。 关于李长倾的各种消息传来时,姜梨正坐在听雪院的院子里的长椅上赏月。 自打那日主动‘让位’后,她在公府里虽然过的不如显然以前,连奴才也敢明着嘲讽针对她。但好在清净。 是真的很清净,因为除了那日姜书谣来时,她见过宋云檀一面外,后面就再也没见过他。 仿佛她的生命里,再也没了这个人。 “天冬姐姐,你怎么了?眼圈红红的?”南星刚从屋中出来,就碰到了才回来的天冬。 天冬把脸别开,话语磕磕绊绊:“没,没什么,我先去给世子妃打水。” 姜梨觉察到了不对劲,出声叫住她。 “天冬,过来。” 天冬咬了咬唇,还是走了过去,不过一直都把脑袋垂着没有说话。 “世子妃……” “把脸抬起来。” 天冬迟疑了。 姜梨声音严肃了几分:“抬头。” 天冬这才抬起来,月光下,她脸上一道道发红刺眼的五指印赫然映入姜梨眼帘! “谁打的?”姜梨当即站起身,看去方才天冬回来的方向。 那边,正是后厨房。 姜梨眸光微沉,不用天冬回答,已经转身大步出了听雪院。 天冬赶紧追上去:“世子妃,奴婢没事,真的没事!” 那个李厨娘仗着自己的女儿碧桃成了世子身边的人,比以前更霸道了,她怕世子妃去了和自己一样被欺负! 姜梨不予理会,径直往前。 她知道,让位是她提的,所以自己被公府轻视,被奴才们嘲讽,那是正常不过。她没有去计较是她懒得折腾,但却代表她允许身边人被无端欺辱! “世子妃!世子妃!” 第47章 世子,我不活了 姜梨来时,李厨娘此刻正在后厨房里,受着各院奴才们的阿谀奉承,下巴都要翘到了天上去! “哟,这不是世子妃吗,几日不见,今日怎么出来了?”李厨娘皮笑肉不笑吃着瓜子,起身的意思都没,更别说见礼了。 姜梨看了眼天冬,指了指李厨娘:“是她吗。” 天冬胆怯地点点头:“是……” 姜梨微笑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纤纤玉手拿起旁边烧开的水壶,眼也不眨的朝着李厨娘的脸上泼去! “啊!!” 杀猪般的惨叫在后厨房响起后不久,碧桃闻讯急匆匆赶了过来。 “娘!娘!” 看到脸上被烫出血泡,躺在地上不住翻滚呼痛的李厨娘,碧桃震惊不已! 方才姜梨泼的突然,四周奴才们全都被吓到了,没有一个反应过去救人,此刻更是为了不殃及自己,早早跑掉了。 只剩下李厨娘在地上疼得直抽抽! 碧桃转头看向姜梨,气怒道! “世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容不下我,世子妃针对我就是了!何必欺负我娘呢,她是无辜的啊!” 姜梨稳坐在一边,扫了眼这对装腔作势的母女。 那水是烫人,但还不至于能让李厨娘丢了半条命。可此刻的李厨娘看着,倒像是要死了似的。 碧桃越说越委屈:“再说了,让位是世子妃自己说的,现在我成了世子身边的人,世子妃即便心有不甘,也不能拿我娘来发气吧!” 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小,很快就围来了不少府中奴才。 都是看热闹的居多。 等碧桃哭诉完了,姜梨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笑意明媚盯着她:“碧桃妹妹,我哪里说是为了让位的事来了?” 碧桃一愣。 姜梨笑意不达眼底,红唇轻勾:“我来这,是因为后厨房本就有过错在先。” “是,我如今是把世子妃的职责都让给了妹妹,我也成了空架子正妻,但这个世子妃的名头还在我头上吧,如此,那我也依旧算是公府里的主子。” “后厨房的人拿着公府的月银,却私下克扣主子的东西,且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难道不应该处罚?” 若真是按照府中规矩来办,李厨娘八成活不过今夜!她只是拿热水烫烫,让这女人清醒一些,别再犯错而已。 姜梨半个字不提李厨娘欺负过天冬的事,只拿着这些来说事。 碧桃眼珠儿眼珠儿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回怼的话。 直到这时,她余光瞥到不远处小道上出现的雪袍男子,眼前一亮,挤出泪水飞奔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宋云檀的面前! “世子,奴婢不想活了。” 姜梨脸上明艳笑意倏地一收。 这也太巧了,几日都不见宋云檀,今夜怎么才出来一趟就遇到了。 真是倒霉。 不过姜梨神色平静,更没有要过去见礼的意思。 宋云檀看着冲出来的碧桃,眼神冷了冷。 但他并没有直接无视她走人,居然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碧桃心中狂喜! 世子这般冷漠的人主动问话,肯定是代表要给她做主了! 她面上愈发的委屈,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世子,奴婢真的没脸活了,世子妃实在太欺负人!我娘在公府这么多年,对主子忠心耿耿,即便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怎么二话不说,就被肆意欺辱呢?” “若真要如此受辱,奴婢宁愿不活了!” 天冬着急的扯着姜梨的衣角:“世子妃,赶紧世子解释啊,明明就是她们欺负人在先,您也是为奴婢出气才来的。她们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姜梨无动于衷,看都没朝宋云檀那边看一眼。 “走吧,回去了。” 来这就是为了出口气,震慑一下这群下人,今日的事一过,听雪院里至少能安定数日。 她刚转身,身后便响起宋云檀的声音。 “站住,谁让你走了。” 姜梨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步子微顿,却没有转身,只道:“世子有事?” 他也没有转过来,两人就这样在小道上相互背对着,谁也不看谁。 宋云檀继续没有丝毫感情的冷语:“公府最忌主子以身份压人、胡作非为,你犯了错,自是要罚的。” 天冬想说话,却被姜梨拉了回来。 姜梨哦了声,笑着又问:“那世子想怎么罚我。” “像你这样品德败坏,毫无仁心的女子,的确是没资格坐世子妃的位子。” 姜梨心下忽地一动,以为他终于要说了! 却听他接下来道。 “今夜起,搬去西角楼,静修身心,无事不许随意出现在人前半步。” 可那却是西角楼啊! 碧桃眼睛放亮! 天冬则是瞬间面色惨白一片。 西角楼是什么地方!听着名字是不错,可那却是府中丫鬟们住的啊! 还不是大丫鬟,而是一些下等丫鬟! 可见这地方多么偏僻,多么简陋!世子居然让世子妃住到那儿去? 姜梨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故意羞辱她? 她转过头时,他已经大步离去。 碧桃跟在他身后,不停朝着姜梨这边投来挑衅的目光,十分得意! “世子,等等奴婢~” 宋云檀一走,四周看热闹的人朝着姜梨投来嘲讽的目光后,也纷纷散去。小道上只剩下了姜梨主仆两人,吹着这公府的凉风。 “世子妃,都怪奴婢,是奴婢不好。”天冬一脸自责,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自己多挨些打。 姜梨却觉得松了口气。 虽然宋云檀如此故意贬低和让她难堪的确很不是人,但方才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下令也是面无表情的。 证明他对她,的确没有任何的情愫。 也证明他们二人之间,不可能会有那些荒唐的牵扯,至此一刀两断。 “没事,西角楼就西角楼吧。” 姜梨想得很开,左不过也快离开了,住哪儿都是一样的住。 她已经不指望宋云檀给和离书,很显然,他这个佛面黑心人,就是故意吊着自己,然后无尽的羞辱她。 宋云檀不指望,但老夫人那边铁定不会拖延。 姜梨已经听说了,老夫人今日就在开始看画像了,估计已经在私下给宋云檀挑选新的世子妃人选。 “走,咱们回去收拾东西。” …… 姜梨无所谓,廖氏得知了这一出,却是气得不行,刚从宋国公那回来就当即找去了穿云阁。 “臭小子,你现在能耐了是吧,悄没声的就把媳妇儿赶走了!” 气得不轻,廖氏一进院就一改往日的娴静温和,直接对宋云檀开骂。 宋云檀静静看书,没抬头:“没有赶走,只是换了个地方住。” 第48章 特别的礼物 “你居然说得这么风轻云淡,那可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廖氏瞪大眼睛! “母亲,夜深了,您照顾父亲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 宋云檀放下书册,转身回了里屋。 “你!”廖氏本是气得心口疼,可此刻看着宋云檀进去时冷漠平静的背影,眉头一皱,突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古怪。 她侧身问弄竹。 “今夜,世子怎那么凑巧在后厨房附近?” 要说是回府时路过,可是从府门到穿云阁,也不会经过后厨房的呀。 弄竹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许是世子今日闲来无事,便在府中转了转?” 这小子,可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闲逛的性子。 廖氏紧皱的眉头突然一松,忽地笑了。 “走吧,回去了。” 弄竹讶异道:“夫人就这么走了,那世子妃那边……” 廖氏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吧,西角楼虽然偏僻简陋,但清净无人扰。梨儿去了那边,或许更好。” 姜梨搬到西角楼后,老夫人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不知道这件事。 只有廖氏送了些东西来。 廖氏送东西不奇怪,但二房那边不久后居然也送了。 姜梨和二夫人周氏不熟,来了公府这么久,才见过一两次。 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但姜梨一向不喜欢平白受旁人的恩惠,只让天冬将二房送来的东西先放去柜子里。 送东西的人刚走,宋亭亦就屁颠屁颠来了,这小子一看就是躲在外面等了许久,等到他母亲的人离开才敢蹑手蹑脚凑来。 “嫂嫂,大哥也太过分了,真的让你住到这来!”宋亭亦一进来就高高鼓起腮帮子,开始为姜梨打抱不平。 他还以为是底下人胡说呢,没想到真是如此! “不行,我要去找大哥!” 刚义愤填膺转身,宋亭亦的脑袋里不自觉冒出宋云檀往日高冷疏离的姿态,和扫视人时的冷冽眸光。 他蓦地一哆嗦,迈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探头回来悄悄问。 “嫂嫂,今夜太晚了,我、我明日再去找他,可以吗?” 姜梨忍俊不禁:“没关系的,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不用来管这些。” 旁人都觉得这不妥,她却觉得西角楼十分不错,先前来的时候,她还带着些顾虑,现在这些顾虑都没有了。 这里的确很偏僻简陋,但也因为如此,四周来往的人很少,比听雪院还安静无人扰。 还有住在这的那些下等丫鬟们,也都是些心思单纯,没心机城府,往日时常被上面的大丫鬟所欺负的对象。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在公府这么久,还只是个下等丫鬟了。 更让姜梨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有个小厨房。 说是小厨房,其实就是在西角楼这几个破破烂烂的木屋旁,现搭的半露天小棚子。 原是因为西角楼的丫鬟地位实在太低,没资格和其他丫鬟一样用后厨房的东西,才在这建了个土灶台。 现在姜梨过来,正好可用。 天冬也不用去后厨房,时常和人起争执。 宋亭亦不好在这里多待,没多时就走了。 离开时他不顾姜梨反对与否,偷偷留下了银子,数量还不少。 等姜梨发现,他已经跑没了影子。 下一刻,宋亭亦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月下高墙处。 墙下等了许久的男子问:“怎么样,她收了吗?” 宋亭亦一拍自己的小胸脯! “那是当然咯!我办事,你放心。不过二哥,你想给嫂嫂送银子,干嘛不自己去啊?” 月光下,宋闻风眼神轻闪,想起那夜周氏说的话,眼底划过一丝异色和落寞。 不是他不想,是不愿意给她惹麻烦。 “你不想去?不想去下次我换个人……”宋闻风挑眉,故作转身。 宋亭亦赶紧扯住哥哥的胳膊,点头如捣蒜:“想想想!我当然想了!”能时时见到漂亮嫂嫂,他当然愿意! 宋闻风笑了笑,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乖,明日哥哥下巡回府,给你带把大弓回来。” …… 西角楼这边。 天冬清点了一下三公子送来了银子数量,惊了好一跳! “世子妃,看不出来啊,三公子平日里攒下了不少银钱呢。”天冬一脸好奇,“三公子今年才十四,离及冠还早呢,这么早就开始攒银子?” 陈嬷嬷笑说:“兴许是有喜欢的女孩子,所以提前攒下银钱,好迎娶人家过门。” 姜梨看了眼那些银子,眉头跳了跳,无奈扶额。 “这小子……哎!明日找机会还回去吧。” 她并不缺银子。 即便缺,也不能平白要旁人的东西。 主仆几人正在说话,她们所在的木屋外面闪过几个人影。 陈嬷嬷去看了看,回来说是住在这的几个下等丫鬟。 见陈嬷嬷的脸色有点奇怪,姜梨起身走了出去。 这些下等丫鬟在公府里拿的月银最少,但干的都是最累最苦的活儿,往日别说是见主子了,估计连前院都没机会去。 姜梨一出现,这几个丫鬟全部吓得缩成一坨。 估计是没见过大场面,又时常被人欺负,在她们的认知里,自己就是奴才。无论姜梨是被罚来的西角楼,还是其他原因,她都是她们的主子。 “见、见过世子妃,这些都是奴们门所有的积蓄了。”领头丫鬟颤颤巍巍拿出了用破布巾包着的一些铜板。 姜梨微怔,倒是看乐了。 “谁让你们给我东西了?” 几个下等丫鬟们面面相觑,还以为是姜梨嫌弃这东西少,全部跪在了地上。 “世子妃息怒,我们的月银全数给了管家,现在身上已经没多少,等下次发月银,我们定会全部拿来孝敬世子妃……” 姜梨揉了揉眉心,心说这些下等丫鬟们哪里是心思单纯啊,分明就是傻。 “听着,我不用你们交银子,也不需要你们近身伺候,你们只需做好本职的事便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个领头丫鬟。 “奴、奴婢叫辛夷。” “嗯,辛夷是吧,今后你就是西角楼的管事丫鬟了,没有我的吩咐,不用特意过来,若是有什么事,你直接去找天冬。还有,把你们的银钱各自揣好,今后别再随意送人了。” 姜梨叮嘱了一番,摇着头回到她的木屋,只剩下这一群第一次感受到人间暖意的丫鬟们茫然对望。 “世子妃刚刚说的什么?我只顾着看她的漂亮脸蛋,没仔细听。” “我也是……” “好像说什么,让我们把银子先揣好,今后再送来?” “嗯嗯,我看世子妃肯定比我们过得惨,方才见她今夜来只带了两个包袱。等月银一发,我们就赶紧给世子妃送钱来吧。” 回了屋中,姜梨正准备休息。 天冬突然咦了声:“这是什么啊,嗯?世子妃,您快来看看呀!” 姜梨走来,看着桌前摆放的一排排荷包,眸光微变。 这些荷包摆放在方才廖氏送来的东西以及宋亭亦留下的银子旁边,一时间还真不知是谁拿过来的。 天冬拿起其中一个打量,露出惊异的眼神:“这个荷包!和先前世子妃您弄脏的那一个好像啊,不过料子似是更好呢!” 南星也附和:“嗯呢,其他的也不错,都是世子妃往日喜欢的图案。” 姜梨却觉得十分古怪,扫了眼这木屋,问屋子里的几人:“方才有这些东西吗?” 还是说,今夜除了廖氏和二房那边,还有人来? 第49章 救她的陌生人 陈嬷嬷摇了摇头:“老奴方才在收拾里屋,没注意到。不过姑娘,天冬说的对,这些荷包的确做得很精致,还都是姑娘喜欢的样式。” 南星猜测:“会不会也是方才三公子偷偷留下的啊?” 天冬心最大,已经捧起荷包满脸乐呵呵! “世子妃,奴婢觉得不管谁拿来的,都先留下吧。这么多个呢,一天天换着用,小半月都不带重样的。” “奴婢记得,您上次就是因为弄脏了荷包心情不好,现在可算能高兴了!” 姜梨当时哪里是因为荷包弄脏了不高兴。 不过她也没解释,看了眼那些凭空出现的荷包,眉头微锁,想着另一件事。 说起来,她也应该着手准备,去找一找先太子留下的旧部了。 这才是她的要紧事,而不是和宋云檀拘泥于在这公府的一亩三分地。 但好在,如今的她和他之间,已算是两清的。 她终于能真正的自由。 再也不用和他有任何的牵扯。 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又在某天夜里,突然出现在她床头,用佛珠勾着她的脖子,逼迫她一次又一次。 姜梨起身伸了个懒腰,畅怀笑着回了屋中。 外面留下的天冬和南星对视。 “你说,世子妃真的是开心的吗?”天冬问。 南星皱起小眉头:“我觉得不是,世子妃只是看起来在笑,可今夜从后厨房那边回来搬来这后,她一口饭也没吃呢。” 可不是嘛。 两个小丫头对视,皆是无奈叹气。 …… 姜梨次日一大早便出了府。 虽然她如今成了空架子世子妃,还搬去了西角楼,但她世子妃的名头还是在的,老夫人也没有禁止她出入。 马车在街头看似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处胭脂铺门前停了下来。 等姜梨下了马车后,并没有去胭脂铺,而是她和天冬一起去了附近的小巷子,等出来时,她已然戴上了面纱,换上了天冬的衣服。 换装出现在街边的姜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更没有人留意她此刻正朝着京兆府去的步伐。 谨慎起见,姜梨今日特意选的平民百姓多的街道,这些地方最是少不了京中闲话,她才走了半条街,就听来了不少八卦。 除了关于自己的外,还有李家的。 听说那日有机会名列三甲的李长倾落榜后,回去和姜书谣大吵了一架,气得姜书谣当天就回了娘家。 更让人意外的是,李长倾居然没有去接她,这两日整天都在附近的酒肆里买醉。 姜梨冷笑,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中。 不过她并不觉得,像李长倾这样的人,会真的就此一蹶不振。 这只是短期的。 李长倾这个人,虽然令人恶心厌恶,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真的很像是一只在黑暗下的无限延伸的蛆虫,只要能钻进去的地方,就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她一定要在他翻身之前,把他所有的后路全部堵住! 姜梨眼神坚定,开始加快步伐。 前世今生姜梨都没去过京兆府,但并不陌生,就说前段时间,她不才和京兆府张大人家的公子张修齐起过争执呢,可不是熟得很嘛。 张大人在教育子嗣方面的确让人瞧不上眼,不过为人却是十分的强硬和古板,特别是在正经事情上,就事论事,也不怕得罪人。 当今晋帝便是看中了他的性子,才让他坐上这个位子。 好在今日张大人休沐,不在京兆府,姜梨准备好了说辞,对看守府衙的人说自己是来探视哥哥的,又给了足够的银子。 有钱好办事,衙役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银锭子,倒也没有为难她。 问了她哥哥的名字,核查确定有这么一个人后,让她从后门进去,说只给看一炷香,若是出事别赖他们。 姜梨跟在他身后,那身子瑟缩,不敢抬头的样子,看起来当真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衙役鄙夷一笑,带领着她顺利的来到了京兆府地牢。 这里的人敢这样放姜梨进来,除了银子足够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京兆府的地牢分为两部分,外面的一圈是关押普通百姓的,里面则是关押有身份的人,那里可不是有银子就能进去的。 “快去吧,记住,你只有一炷香,赶紧着!” “谢过差爷了。” 姜梨乖乖的点头如捣蒜,等那衙役出去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脚步匆匆,转身朝着地牢的黑暗里去了。 密信上的内容已经大致辨别不出,只隐隐能看到京兆府地牢、还有姓符的字样。 姜梨并不知道此人是在地牢外圈还是内圈,只能试试。 地牢里的人不算多,但关在地牢外圈的囚徒基本都是一些地痞流氓,或是亡命之徒。 这些人在地牢里待了好些日,许久没见过姑娘,此刻看到有女子来,纷纷兴奋起来!一个个的趴在铁栏杆处,朝着她吹口哨,不停说着污秽话语! 她已经故意佝偻着身子,但那难以掩盖的傲人身姿,还是逃不过这群人的眼。 有人已经开始解腰带,朝着她做出恶心的动作。 姜梨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努力埋着头往前走! 就在这时,地牢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以及方才那领路衙役惊讶的声音! “大、大人!” “怎么,看到本大人跟见到鬼一样?” 是张大人的声音! 他不是休沐吗?怎么来了? 听那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且已经在朝着她这边走来了! 姜梨突然有点惊慌,下意识往后退。 正好撞在身后的铁栏杆上。 里面早已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地痞们,已经趴在那儿伸出黑漆漆、满是污垢的双手,极其猥琐的朝姜梨的纤腰伸去! 一股恶心感携着那些人身上的腐臭味袭来!姜梨差点忍不住吐了。 就在她脑海疯狂运转时! 黑暗里,有人突然在这时出现稳稳托住了她,动作迅速,就差最后那一毫厘,她就真的被地痞给吃了豆腐! 但姜梨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是谁!” 正想一把将这黑暗里的男人推开! 那人已经收回了手,应该说是直接丢开了她,然后躬身捡起掉落在姜梨脚边的一颗珠子。 嗯嗯? 原来这个人只是为了捡东西才过来的。方才接住她,也是因为她挡住了她的路? 可她怎么觉得,他方才好像是真的在有意托起自己的后腰,远离那些男人的脏手…… 等姜梨还想再看去此人时,他已经脑袋低垂,站在了前面一个年轻官员的身后。 此刻,走在最前面的张大人已然发现了她,眉头竖起,沉声斥问:“本官倒是想问你是谁呢!谁允许你进来的?” 姜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张大人的质问,而是紧紧盯着方才那个人,见此人只是那个年轻官员的随从,长相平平,一只鼻子两只眼,几乎没什么记忆点。 她眸光微闪,微紧的手缓缓松开。 方才他那么迅速,又有几分熟悉的强硬动作,让她蓦地想起了那日在街边,疯马撞翻木桩的场景! 还有刚刚那娴熟的丢人动作…… 她差点就以为这个人会是……呼!不是就好。 张大人没等到回答,俨然是不高兴了。 “不说话是吧,来人啊,把她抓起来!” 第50章 她心里一直有旁人 姜梨回了神,正要说话。 她来了这,自然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只是没想到张大人会突然出现,方才一时太情急了才会惊慌。 不过还不等她开口,一道年轻男子的爽朗笑声忽地响起! “哈哈哈!看这小丫头吓的,身子都哆嗦了。” 说话的是那个年轻官员。 此人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容颜清俊,气质十分儒雅。 虽是一直笑着,谈吐也温和,但显然他的官职比张大人的高。 一听他说话了,张大人姿态恭敬了不少,但脸色依旧冷沉:“盛大人,今日你第一次亲自来京兆府对接犯人,出现这样的事,是下官的过错。” 盛大人……姜梨眸光轻闪,再看一眼这个年轻男子,眼中流转出一丝惊异之色。 大理寺卿盛大人!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男子? 她是知道这个人的,此人博学多才,颇有能力,是个真正靠自己从他乡调派来京,又一步步从底层做起,升官至如今位置的朝中大员。 只是前世今生,姜梨都未曾亲自见过。 盛崇似感觉到了姜梨的注视,朝着她挑眉看来,脸上的温雅笑意更深了:“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扰不了本官什么。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来探监的,对吧?” 姜梨赶紧顺着他的话点头,刻意粗哑着声音道:“回大人的话,民女是来看哥哥的,哥哥被抓来这几日,家里母亲担心得都病了。” 盛崇轻嗯了声。 “见你可怜,此事便罢了。不过只此一次,下次可别再犯了,快走吧。” 张大人皱眉上前:“盛大人,下官知道你一向宅心仁厚,但规矩可不能乱了……” 盛崇抬手打断:“我知张大人眼睛里一向容不下沙子,不过规矩里若没了允许内的人情存在,那就是冷冰冰的白纸黑字。晋帝一直倡导的都是以德服人,以礼待人,官也是民,张大人可忘了?” “还是说,张大人只许自己有人情?” 这番话是暗指他儿子在京中胡作非为,而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张大人擦了擦额前的汗,尴尬笑了笑。 “盛大人说的对。还不快谢谢盛大人替你说情!”他瞪向姜梨。 “谢过大人!谢过大人!” 姜梨是真的心中感激,看盛崇的眼神都是亮闪闪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遇到的人里,好像除了宋云檀外,都是好人? 盛崇也对她一笑:“哈哈!没关系……呃!” 后腿不知被谁给踹了一脚,有点猛,盛崇差点没站稳。 他当即停住和姜梨的相视说笑,咳嗽了一声:“张大人,走吧,别因为小事误了正事。” 一行人离开,姜梨长呼一口气,抬头时,正和刚路过自己跟前的那个随从对了个正着。 虽然只有他的一个侧脸,那张脸也依旧平平无奇,丢在人群里找不出的那种。 但她身子却是微僵。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也说不清楚。 只当是方才被突然出现的他给吓到了,到现在还心头未定。 姜梨想了想,这个人虽然有些粗鲁,也只是为了捡东西才过来,但到底是帮了自己,她还是应该得去说声谢谢。 “这位小哥,方才……” 她刚抬头,他已经从她跟前大步迈过,一个眼神都没给来,很快和盛崇等人一起消失在了前面暗道里。 好吧,又是个冰疙瘩。 难怪她觉得熟悉,都是一样性子的人,怎会不熟悉。 今日张大人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姜梨的计划,加上盛崇的到来,姜梨不好再这继续逗留,只能提前打道回府。 她离开后不久,盛崇和张大人商谈完事,也乘着马车离开了。 一上车,他就对着里面早已端坐的男人道:“那南海明珠可是贡品,你也真舍得。” 昏暗的马车里,那男人闭眸假寐着,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盛崇笑意深深坐下,没有再说话了。 …… 今日姜梨的事情没办妥,心情不是很好,回去的时候十分沮丧。 正好这一幕被路过的廖氏看到了。 “夫人,瞧世子妃那模样,怕是还因为世子将她赶去西角楼而黯然神伤呢。”弄竹心疼地道。 廖氏也叹气。 她直觉这两人之间不仅仅是表面的这些事,可已经安排人去查了那日南街早市的事,却什么都没查到。 “夫人还是去劝劝世子吧。” “他倒是要听呀。”廖氏扶额,“罢了,正好快到庆王妃的生辰了,到时候让梨儿跟着一起去,也好散散心。” 话是这样说,但廖氏还是去见了宋云檀。 说来也是巧,今日姜梨刚回府不久,出府的宋云檀也回来了,此刻正在穿云阁里。 廖氏知晓这小子的性子,也不打算拐弯抹角,进来后直接开门见山,说他是个男人,要有担当,无论是因为什么事和人家姑娘闹别扭,也应该自己主动。 又说人家姑娘嫁来公府,嫁给他,说实话已经是委屈了,男儿家的不能那么小气。 和以往一样,无论廖氏说了多少,宋云檀依旧是平静得很,一句话也不说。 廖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只是叹气。 “云檀,我知你并非真的对梨儿无情……” 宋云檀眉心一蹙,却没有说话。 “总之,梨儿那夜在老夫人面前说的话,以及这次愿意搬去西角楼,我看着都不像是假的。她是个好姑娘,要是错过了,怕就真的……孩子,你很聪明,从小就聪明,母亲不用多说你也能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廖氏要走,宋云檀突然站起身,放下手中未翻一页的书册丢出一句。 “她有喜欢的人。” 廖氏一愣,转身看向他:“什么?你说梨儿心里其实一直有旁人?” 宋云檀已经转身进了里屋,不再多说一句。 廖氏后知后觉回过神。 她还一直都以为,梨儿其实是喜欢云檀的,那现在这……廖氏叹气,若真是如此,那这事怕是真的强求不来了。 …… 这边,姜梨还在去西角楼的路上,有道人影闪现,突然叫住了她。 “世子妃,等等。” 姜梨一眼认出这个小丫头就是上次替李长倾给自己送纸条的人。 不用猜也晓得李长倾又找来了。 估计是真的没法子,居然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姜梨本来心情就不好,没理会这丫头,径直往前走。 那小丫头又跟了过来。 姜梨没什么耐心了,声音冷沉下:“我不知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为他卖命,你去告诉他,我不见他,也没有职责去帮他。” “世子妃,您怎么能如此无情呢?”那小丫头居然反问了句。 天冬正想呵斥,姜梨抬手制止住她的话,她回身盯着这丫鬟,好笑问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小丫头壮着胆子道。 “奴、奴婢只知道,世子妃和李公子曾经是青梅竹马,世子妃以前在姜家孤立无援时,他没少帮衬着您,即便如今世子妃嫁了人,作为朋友和妹夫,世子妃也不应该对李公子视而不见。” 她说的有板有眼,仿佛姜梨真的是那个抛弃旧人的十恶不赦之辈。 姜梨是真的听笑了。 看来李长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莫须有的事也能被说得跟真的一样。 姜梨也懒得和她多说,此人已经完全被李长倾牵着鼻子走,脑子都不正常了,她多说无用。 她红唇勾起明艳色泽,索性道! “是啊!那我就是狠心丢弃了他,置他于不顾,又如何呢?” 那丫头一愣:“世子妃,您……” 姜梨眼中的厌恶和冷漠毫不作假,甚至还带着几许恨意! “我姜梨本就是这样心狠又自私的人!” “再说,我都住在了西角楼,自顾不暇,能帮他什么?告诉李长倾,他有自己的妻,别再来找我,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半点干系!这是第一次警告,也是最后一次。” “天冬,走!” “世子妃?世子妃!” 小丫头在后面穷追不舍,最后还是被挡了回去。 “世子妃,您真是太薄情了!” 回廊的另一边。 “世子,我们还去静慈堂吗?” 第51章 遥不可及的星星 空青刚过来,就见到世子一个人站着,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赏景。 可是这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几棵树,也没什么好景呀。 微风吹起廊边垂柳,遮掩了男人微转回的侧脸,和那唇边冷淡到几乎没有的弧度。 “去。” 言罢他已经抬步往前了。 明明只有一个字,空青却听出了另外的东西。 世子的心情,好像不错? 空青费解的挠着头,只觉得哪里都有古怪。 …… 今日老夫人传宋云檀去的消息,不多时传入姜梨耳中,也不是她想知道,公府就这么大,更别说这显然是老夫人刻意为之。 不出意外,老夫人找他去,便是商议新世子妃的人选了。 上次的碧桃都留了下来,这一次,他应该更不会拒绝了吧。左不过他心尖儿上的人藏在暗处,被他保护得那么好,他表面上为了应付老夫人,无论娶谁纳谁,都无所谓。 就像是当初他娶了自己一样。 逢场作戏而已。 姜梨甩了甩头,将这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一切抛诸脑后。 想他的事做什么,他就算是再娶个公主,哪怕是把皇帝的女人娶回来,那也和她无关。 不过既是老夫人的刻意为之,那从今日起静慈堂那边的消息,怕是至此没个消停了。 只是静慈堂目前还没传出新动静,姜梨却听说了另外的事。 一是今日到她跟前,那个受李长倾蛊惑的小丫头,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被管家一顿苛责后,打了三十个板子直接赶出了公府。 说的三十板子那只是对外人的说辞,实则下手极其残忍,听说下半身都废了,被丢出公府时浑身都是血糊糊。 还有李长倾,找姜梨无果后从公府后门离开的路上,居然栽进了一个臭水沟里!还因此摔了腿,等到了次日一早,才被人发现给救了出来。 姜梨得知这些时,有点小惊讶。 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她就知道,人不可能连着倒霉两辈子吧! 姜梨一扫这两日寻人受阻的阴霾,麻溜地招呼道:“嬷嬷,天冬,快去拿点供奉的果子,咱们一起拜拜老天爷。” “啊?哦!” 辛夷那几个下等丫鬟,见到姜梨在西角楼的破院子里拜起了老天,也跟着过来学着样子,朝着近日庇佑维护着姜梨的老天爷崇敬地拜了起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排列的井然有序。 知道的是在拜老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府里有谁上西天了。 碧桃从这路过时,正好看到西角楼院子里的一群人,朝着天际拜了又拜,念念有词的场景。 她本是想来看看姜梨来了这后过的如何,现在看来,当真是过的不好,竟还走投无路拜起了神! 回穿云阁,碧桃趁着送宁神汤的功夫,添油加醋,把方才的事给宋云檀说了。 说起姜梨拿着供果,说着什么还是老天眷顾她,又连作了好几个揖的时候,碧桃满脸的鄙夷和嘲讽! 她自顾自在旁边说着闲话,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男人微妙的眼神变化。 宋云檀半天才开口,第一句便是质问。 “谁允许你去西角楼的。” 碧桃一愣:“世子,我……” “作为穿云阁的奴婢,没事不守在主子身边等着伺候,却跑去其他地方招摇过市,这是失职。” 碧桃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宋云檀跟前! “世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知错了!” “收拾你的东西,滚出穿云阁。”宋云檀面无表情说着,甚至眼神都一直在面前的书册上,连头都没抬。 碧桃原本还妄想着姜梨被架空了,自己能爬上世子的床,即便世子无能,什么也不发生,可只是成了他的枕边人,世子妃的位子轮不到她,侧妃也成吧! “世子,奴婢真的错了!” 宋云檀依旧看也不看她,转身离开。 那随着他步子甩起的雪纱袍袖,眼也不眨的拂过碧桃面门,这应该是她来了穿云阁后,离这个天神般的男人最近的距离,却也是最远的!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白袍,却只剩了悬空到骨子里的凉意! 碧桃被赶出穿云阁的消息很快就公府里不胫而走。 姜梨自然也知道了。 她面色上没什么反应,但身边的几人却是激动得很。 特别是天冬:“世子妃,看来世子心中还是有您的!” 姜梨无奈扶额,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碧桃本就不是他最喜欢的人,留不久是正常的。 “姑娘。”这时陈嬷嬷进来了,说是廖氏那边又送来了不少东西,还送来了个帖子,让她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和她一起到庆王府赴宴。 姜梨对外的身份依旧是公府的世子妃,这样的场合,是要去的。 她没有说什么,廖氏对她很好,她也不想驳了她的好意。 看着那些被人搬进来的东西,姜梨忽地才想起宋亭亦的银子还没还回去。 趁着今日有空,她赶紧把事情办了。 这是姜梨第一次去二房的院子。 大房二房虽然没有分家,但是两家的院子却是以一道湖泊分开的。 可惜今日宋亭亦不在,姜梨跑了个空趟。 “大嫂?” 姜梨准备回去时,在路上遇到了今日下巡早的宋闻风。 宋闻风见她居然来了二房的院子,有点惊讶,还有点难以掩盖的欣喜。 姜梨眼睛一亮,心想正好,把用布包裹着的银子拿出来递给了他:“二弟,你在就好了,这是亭亦先前给我的,正好你帮我还给他吧。” “替我对他说一句谢谢,不过这些东西,今后别再送来了。” 宋闻风脸上的笑,在看到那些银子后,瞬间消失,连接东西的动作都是僵硬的。 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姜梨并未发现异样。 “二弟,麻烦了。”姜梨不好在这久留,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 宋闻风看着她的背影,捏着银子的手一阵阵发紧。 他在这站了许久。 直到冷风一阵阵吹打在他面门上,他这才清醒过来。 宋闻风深呼吸一口气。 星星是璀璨的,也是遥不可及的。 是他不配。 姜梨今日是一人来的,除了是不想惊动公府里的人,也是想出来一个人转转,散散心。 她走的是小路。 四周杂草丛生,没走习惯,一不小心被草丛里的石头夹住崴了脚。 “呲。”姜梨吃痛一声,身子一晃靠在墙头。 崴脚不说,鞋子居然卡进了石头缝里。 她怎么也捞不着。 几番下来,鞋子没拿到,她倒是浑身是汗,狼狈得很。 姜梨气笑了,被自己气的。 “该死的宋云檀,只要在他的地盘上,我就没好日子。” 这时有人伸手,从石缝里拾起了她的鞋子。 那是个男人的手。 姜梨没细看,因为这里离二房院子不远,她下意识就觉得是宋闻风。 “呼,谢谢二弟。” “……蠢货。” 第52章 他的突然温柔 骂语传来,姜梨唇边笑意顿时一收,抬头看去。 “怎么是你!” 宋云檀眼神冷冷瞥了眼她:“这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在这。” 呃,方才骂他的话,他都听到了? 姜梨有点小心虚,咳嗽了一声:“是你又如何,把鞋子还给我。” 他只是帮她捡了起来,还没还给她。 宋云檀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拿着鞋子转身。 姜梨突然慌了:“宋云檀,我的鞋子。” “找宋闻风给你。” “……你真的很无聊,把鞋子还来,快点。” 他已经走了。 姜梨想追过去,可是崴了的那只脚,一杵地就疼。 她疼得抽抽也没走动两步。 心想这男人肯定早已没影了。 可抬头,却见他居然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是刚回来,还是一直没走。不过是背过身的,并没有看她。 姜梨一愣,眼中划过一丝异色,撑着的墙壁的手不自觉微的收紧,唇动了动:“你……” “为什么要去京兆府。”他突然问。 他竟知道了!他又是怎么晓得的? 姜梨眸光闪烁,正想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宋云檀偏头睨来,语气薄凉又讥讽:“公府里人的事瞒不过我,骗人的话亦是。” 姜梨正要说的假话乖乖咽了回去。 “我、我去找人。” 宋云檀哦了声,随意的淡淡一问:“找谁。” “这和世子无关了吧。”姜梨皱眉,觉得他今日对自己的关心是否太过了些。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算是关心,顶多是质问。 但就算是和他之间的质问关系,她也不想有。 姜梨看了眼被还他提着的鞋子,眸光暗了几分,声音也沉了些:“世子喜欢,送你就是,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她咬牙忍痛,往前走了几步。 疼得她汗都出来了。 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同他说话。 “真是个蠢货。”他又骂了句,话中带着熟悉的疏冷和嘲讽。 姜梨不想理他,反正他时不时就要骂这两个字,她已经习惯,甚至能自主屏蔽了。 可是她实在太高估自己的忍痛能力,才继续走了没多久,便疼得抽搐,身子也开始发软。 那截似一直岿然不动的雪纱甩来,快摔倒的她已经被他带去了自己背上。 “抱住。” 森冷的命令语气。 姜梨再次愣住,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他。 见她一直没有动作,宋云檀很没耐心地又骂了句蠢货,直接拉她过来,紧紧贴在自己背心。 “掉下去摔了我不管。” 姜梨微微张大嘴巴,还在持续的震惊中,方才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虽然迅速,但他却格外的温柔。 有一瞬她都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宋云檀了! 但抬头细看时,他眼底依旧是一贯的清冷漠然,仿佛方才那一瞬透露出的温柔是她的错觉。 宋云檀起身的时候,姜梨因为愣怔,身子瞬间后仰。 她可不想真的又摔了,下意识抱住他脖子,整个人都紧贴了下来。 对两人来说,这点近距离接触并不算什么。 但无论是姜梨还是宋云檀,都齐齐一怔。 姜梨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太过了,若只是保持稳当,可以抱胳膊,不一定是抱脖子。 她正想收回手。 宋云檀已经站直身子,将她往上掂了掂。 “别说话,你很吵。” “……” 两人默不作声,就这样一路回了西角楼。 在西角楼小院里张望的天冬,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后,登时大喜,赶紧跑回了屋中。 很快,陈嬷嬷等人一起风风火火迎了出来! 姜梨原是不想让人看到,刚到院门前,她就想要让宋云檀停下,陈嬷嬷的声音已经响起。 “世子来了!是姑娘出什么事了吗?真是辛苦世子将姑娘送了回来。” “我没事,嬷嬷,扶我进去吧。”姜梨脸颊微微发红,正准备埋着头迅速从他背上下来。 宋云檀一语不发,却没有松手的意思,背着她进到屋中,走到榻边才将她放下。 后面的几人偷笑着,也跟了过去。 “呀,世子妃,您的脚踝肿了,是崴着了吗?”天冬赶紧去拿了药箱来,准备给姜梨上上药。 陈嬷嬷拉住她,递给她一个眼神。 天冬会意,带着南星一起退了下去,几个人的脚步很快,姜梨想叫住她们都不行。 姜梨此刻的脸还是红的,并不是因为他背了自己,而是因为他走的居然是后花园,还从二房旁边的道上绕了绕,一路上简直是招摇过市!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这个男人,就像是一个琉璃球,看起来白透干净,实则什么也看不到,更难以窥得他的心思。 “会上药吗。” “会。” 宋云檀嘴角一扯,脱下她的鞋袜,直接上起药来。 姜梨脚一缩。 “我说我会!” “下次扯谎的时候,眼珠儿别乱动。” 姜梨一哽,他不是一直低垂着头,又是何时看到的? 宋云檀已经开始上起了药,不愧是学过一些医术的,手法的确娴熟。 这样的娴熟的手法,不禁让她觉察到了一丝熟悉感,好像在某段沉睡中的记忆里,也有人这样给她暖过脚。 两种奇异的熟悉感交织,让她心中萌生出一个震惊的想法。 正要问出什么时,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开口了:“那个人,是女子还是男人。” 姜梨愣怔了瞬,茫然皱眉。 “谁?” “京兆府,你找的那个人。” 这对他很重要吗,姜梨觉得不重要,况且她也不能说。 寻找先太子旧部的事,闹大了,那就是造反。 “女的。”她瞎回答了句。 “蠢货。” 他手里的劲道儿似大了些。 姜梨眉头再次蹙起:“你干嘛!” “京兆府地牢里可没关押女犯人。连扯谎都不会。” 他好像不高兴了。 是因为她胡说八道吗? 姜梨也懒得管,见药上的差不多了,开始催促他:“今日还是谢谢了。你走吧。”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送她回来,连口水也不给喝,就要把人赶走了。 “世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留下吃晚膳吧?”原本已经离开的陈嬷嬷,刚好出现在门前,笑得格外慈祥。 看来她们几个根本就没有走,一直在外面偷听呢。 姜梨赶紧道:“不用了!” “好。” 第53章 把婚事抢回来! 姜梨不解的转头看向他,宋云檀已经起身,对着陈嬷嬷颔首,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但显然他在陈嬷嬷这个老者面前,他即便冷,也显得很礼貌平和,完全没有往日的咄咄逼人。 上次回门也是,在面对陆氏时也是张弛有度,应对得当。 他好像,很擅长做这样的事。 天生就很会游走在这样的表面关系里。 说白了,他就是很会伪装。 而这样不容旁人窥视半分,喜怒不形于色,操纵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人,是天生适合主宰一切的上位者。 至少比李长倾更适合站在高位。 姜梨看着他的眼神微微加深。 这样的他,当真只甘愿拘泥于在佛坛后院吗? “世子,西角楼里的饭菜怕是会委屈了你。”姜梨话中的赶人意思不言而喻。 “我可以忍。”他道。 姜梨:“……” 陈嬷嬷带着天冬等人,乐呵呵的去准备晚膳了。 天还没暗,热腾腾的一桌家常便饭,便端了上来。 今夜,是姜梨来了公府,和宋云檀正经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比想象中和谐。 他心情似是不错,还给她夹了个鱼头:“多吃点,补脑。” 姜梨气得翻了几次的白眼。 陈嬷嬷在旁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天冬和南星也跟着笑。 不大又破破烂烂的西角楼里,迎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饭吃一半时,空青来把宋云檀叫走了,说是老夫人那边有事要见他。 他人一走,姜梨总算能喘口气。 陈嬷嬷走过来,笑得幽深:“姑娘,世子待您真的不错呢。” “哪里不错了,嬷嬷没听到吗,他哪句话不气死个人。”姜梨气得饭都没怎么吃。 陈嬷嬷摇头道:“姑娘,有些时候,别看这个人说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今日,是世子将您背了回来,还给您上药,甚至留下陪您吃饭,这还不算好?” 姜梨突然沉默了。 好像,这些都是他主动的。 饭菜刚撤下去不久,静默了一天的静慈堂里,终于有消息传了出来。 老夫人准备给宋云檀重新相看新世子妃人选的事。 他同意了。 原本还沉静在先前欢乐氛围中的西角楼,突然沉静了下来。 天冬和南星不敢吱声,陈嬷嬷的神情也十分古怪。 世子先前还在这同世子妃一起用膳,回去居然就同意了? 大家都以为姜梨会生气伤心。 她微一愣怔后,居然是长松一口气,然后展颜一笑,双眼都眯成了月牙! “瞧!嬷嬷,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一切都是你们多想了。” 他才不会在意她。 一直都不会。 姜梨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让人搀扶,踩着还未完全消肿的脚踝,一瘸一拐进了里屋。 帘子落下的那一瞬,她嘴角的明艳笑意却是陡然消失。 姜梨眉心凝起,抓着旁边木柱子的手微紧,深呼了口气,这才继续抬步。 夜里公府的灯烛逐渐熄下的时候,另一边的李家,可没这么平静了。 姜书谣那日和李长倾大吵一架回了娘家后,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李长倾也没好到哪里去,那日从公府离开摔了一跤起,便一直闭门不出。 而其他的李家人,先前因着能从姜书谣那刮刮油水,这段时日来李家可算是富裕了好一阵。现在姜书谣不在,李长倾又日渐颓废,这些个李家女人们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李母虽然还在生姜书谣的气,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克夫! 但没了姜书谣的银子,过惯衣来伸手日子的李家人简直是举步维艰,她还是打算让李长倾去把姜书谣接回来。 屋门打开,里面扑鼻而来的全是酒气。 李母看着瘫倒在地上,满脸瘀青,手里拿着个酒坛,正醉生梦死的李长倾,心疼的不行,但话还是要说:“儿啊,去把姜书谣接回来吧。” 李长倾没什么反应,又灌了一口酒。 李母叹气:“怎么出去一趟,就摔成这样了?下回出门时可别再喝那么多的酒了。” 李长倾嘴角扯出讥讽弧度。 要真是摔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他也不至于颓然至此! 说什么摔在沟里,那都是对外的说辞。 实则他是被人给暴打了一顿! 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最后只在黑暗的巷口中,看到了那人远去时穿着的一双深色长靴。 李长倾一向睚眦必报,当场记住了那靴子的花纹和样式,被打后他当场就去了京兆府报了官! 京兆府的人一听到他描述的花纹样式,先是一惊,像是不敢招惹的样子,然后直接说他有病,急匆匆的把他给赶了出去! 那时候李长倾就知道,对他出手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他痛恨这些站在高位上的人,痛恨权势! 但他却更想得到它! 李母见他抱着酒坛子不动弹,还在不停的安抚劝慰。 李长倾突然间站了起来。 “好,我现在就去。” 李母激动道:“儿啊,娘就知道,你最听话了!快去快去,好好和书谣说说,都是一家人,夫妻哪有隔夜仇啊,快把人接回来。” 姜书谣在姜家其实也不好过。 这门婚事本就是她当初执意要换的,姜侍郎一直就看不上李长倾,现在李长倾落榜加上姜书谣回娘家的事情一闹,他在同僚跟前,没少被明里暗里的拿来说笑。 但事已至此,嫁都嫁了,难不成还能换回来? “当然要换回来了!”陆氏坐在姜书谣床边,直言不讳道,“姜梨的婚事本就是书谣的,如今她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谣儿却落得这样,怎么不能换?” 旁边的姜侍郎神色沉了沉,倒是没反驳陆氏的这个说法,只皱眉道:“说得那么容易,现在两府成亲都快一个月了,要换当夜就该换。那公府的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你说换就换了?” 陆氏听出姜侍郎这话里没有反驳的意思,心口松了一大截。 只要姜侍郎不反对,她就有的是法子! 陆氏转头抓握住姜书谣的手:“女儿,听母亲的,这李长倾,咱们不要了!” 姜书谣停住了哭声,咬着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其实,她还是有点喜欢李长倾的。 李长倾再不济,也比公府那个短命鬼好吧。 况且,上一世李长倾也的的确确坐上了至高之位,这次的落榜突然,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古怪。 陆氏一眼看出姜书谣在想什么,眼神一冷:“谣儿,你该不会舍不得了吧?” “这么个没用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还说他能三年内让母亲刮目相看,现在听说他整天都在家里喝酒度日,这算什么?” “好了,这件事就由母亲给你做主了。姜梨的婚事,咱们注定要抢回来!” 第54章 各怀鬼胎 姜书谣到底是不好直接反驳陆氏和姜侍郎,表面答应了。 其实她也有点纠结。 既想抢走姜梨拥有的东西,又不想真的丢弃掉李长倾。 是以等李长倾深夜来接她时,姜书谣还是背着陆氏,让丫鬟春桃去将人偷偷从后门带了过来。 不过因着她还记恨着上次李长倾对她出手的事,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他,故意把他晾在外面一个多时辰。 还没入夏呢,夜里依旧是凉得很,李长倾在外面愣是等了许久。 他先前在外面摔了的事姜书谣是知道的,表面不说,但她心中一直都记挂和担心着,此刻从窗缝里看着他那满脸青肿,被凉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清瘦身影,到底还是心软了。 姜书谣最终打开了门,娇哼着朝外面丢出一句。 “还在外面杵着做什么,不快进来?” 李长倾吐出一口气,跟着她进了屋。 “我放你进来可不是要原谅你,只是想警告你一句,没了你李长倾,我姜书谣依旧活的好好的……” 李长倾一把从后面抱住她,说着是他错了,那日他是因落榜心情不好才一时动手,今后再也不会了。 生怕姜书谣不信,又开始赌咒发誓! 姜书谣捂住他的嘴,瞪着他道:“不用你赌咒,若你下次再对我动手,用不着老天爷收拾你,我父亲就可以让你李长倾永无翻身!” 李长倾眸光闪烁,见姜书谣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冷色,但话语却是愈加柔和:“好好好,谣儿说了算。” “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他将姜书谣压在床上,撩起她裙摆。 姜书谣一惊:“你身上还有伤呢。” 李长倾:“不妨事。” 帘子微落,两人身形逐渐交叠。 许久不见的二人,都急切的很,为了迎合李长倾的疯狂,帐帘下姜书谣的声音也一阵高过一阵。 听得外面的丫鬟们面红耳赤,生怕陆氏这时候赶来。 一炷香后。 姜书谣软在李长倾怀中,累得浑身是汗,娇嗔地拍着他胸口:“你可真是讨厌。” 说着是讨厌,但姜书谣却是越朝他身上紧贴去。 虽然夺了姜梨的世子妃,身份是气派了些,但李长倾能给她的次次缠绵,却是宋云檀没有的。那个宋云檀,就是一个只知道念佛诵经的无能废物! 还是李长倾好,至少能满足她。 “我的好谣儿,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李长倾突然提及。 姜书谣贴在他胸前,嗯了声:“夫君问就是说。” “那日我们争执时,你说,这辈子才不会嫁给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沉浸在方才帘下氛围中的姜书谣身子微僵,眼神闪烁。 李长倾眼神幽深地盯着她。 “谣儿,告诉我,那句话到底是何意?难不成,你还有上辈子?” 他当然不信这些前世今生的鬼怪言论,但他直觉姜书谣这句话有问题。只是当时他也在气头上,没心情去计较,现在才问起。 姜书谣怎敢说自己是重生来的,李长倾若是信了倒还好,若不信,指不定还以为她得了疯病。 可李长倾一直在紧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姜书谣咬了咬唇:“这个……我说出来,夫君可别被吓到了。” “嗯,你说。” “其实,是我之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里,我和姜梨一起出嫁,不过她嫁的是你,我嫁去了公府。然后……” 起初李长倾并没有反应,直到听到姜书谣说他一步步晋升,最后竟成了北晋位列第一的首辅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只觉自己的浑身血脉都在喷薄沸腾! “真的?这可是真的!”李长倾抓住姜书谣的手。 是了,这才是他想要的! 也是他李长倾最配得上的位置! “夫君,梦里是这样的,不过后来你还是丢弃了姜梨,另娶了我。哼,无论现实还是梦中,你都是我的。”姜书谣霸道地说着。 李长倾展臂将她抱进怀里! “那是当然。” “不过既然老天让你做这个梦,那或许这就是老天的某种预示!”李长倾暗淡了许久的双眼中重现金光,激动又澎湃! “谣儿,你还知道梦里的其他细节吗?”李长倾眼神深邃,急声问。方才姜书谣说的梦,实在太真了,就好像是真的会发生的事! 姜书谣有些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但还是点点头说了出来。 “记得。” “科举完后,又发生了什么?” 便如此,姜书谣把自己记得的事,基本全数告诉给了李长倾。 听完后的李长倾,逐渐从一开始的激动,到此刻的冷静。 “嗯嗯!”他眸子一眯,“我知道了。” “谣儿,你先在娘家再待几日,等我准备好了就来接你。” 姜书谣有些失望:“啊?还要等?” “乖,为夫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这不仅仅关乎我的未来,还有你的。” 李长倾又再次压着她亲密了好一会儿,姜书谣这才作罢。 不过她并没有提及陆氏想换回亲事的打算,或许在姜书谣心里,对于李长倾此生是否能站在高位也是没底的。她也想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李长倾却是格外春风得意,两人恩爱完后,从姜书谣这洋洋洒洒离去! …… 深夜悄然过去,这日的明艳朝霞映亮整个晋京城时,也到了姜梨要和廖氏一起去庆王府赴宴的日子。 昨夜宋云檀从西角楼离开后,便没了动静,今早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如她所想,这个男人心思千变万化,你永远都捉摸不透,但她唯独笃定的一点就是,于他而言,她的存在就是一个玩弄戏耍的对象。 昨日他高兴的时候,是可能会赏你一个好脸色,甚至还是屈尊降贵陪你一起用膳。 而她,就像是一只他的宠物。 等他玩腻了不想逗你了,就会再次视你为空气。 “梨儿,怎么发愣呢?上车吧。” 廖氏的声音传来,姜梨逐渐回了神。 “昨夜云檀是不是在你那用的膳?”廖氏突然问,眼眸含笑。 这消息其实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连老夫人都不知,廖氏知晓,那是因为南星本就是她的人。 姜梨眼神闪了闪,没有隐瞒,轻轻嗯了声:“嗯,许是世子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想尝尝粗茶淡饭吧。” 廖氏挑眉。 是吗,她可不觉得呢。 再说那小子一向是吃斋念佛的,哪来的山珍海味吃? 准备上车的时候,正巧遇到宋云檀出府。 两行人就在府门前相遇。 姜梨听到了身后空青的声音,和那个人逐步靠近的熟悉脚步声,呼吸一重,跟着廖氏匆匆上了马车。 “那不是夫人和世子妃吗。”眼尖的空青一眼瞅到姜梨。 宋云檀步伐微顿,冷眸抬起看去,正好捕捉到姜梨着急上车,俨然是不想和他碰上的样子。 他眸光轻闪,知道她这般避着,或许是因为昨夜得知了静慈堂传出的什么消息。 不过他什么也没做,淡淡收回冷眸。 收回的时候,他的眼神似无意在她依旧还有些微肿的脚踝上过了一道,眉心微蹙,问。 “今日,是庆王妃的生辰宴吧。” 第55章 前朝的先太子 空青点点头:“是呢世子,除了给夫人送来了帖子,也给您送了。对了,贺公子好像要去呢!听说宫里的人也会来,世子,那我要去准备准备吗?” 宋云檀从不参加这样的京中宴会,今日亦是不感兴趣的样子,冷冷地道。 “不去。” 呃,不去世子干嘛有此一问? 空青挠头,只觉得越发搞不懂世子了。 “不过世子,方才见世子妃那么着急,上车的时候鞋子都差点要掉了,看起来像是在躲着咱们……” “……”宋云檀眉心皱得更紧了:“你今日的话很多。” 空青捂嘴,顿时不敢出声了,心中却是暗自撇嘴嘟哝,看你还怎么稳得住。 …… 今日的庆王妃生辰宴,的确很热闹。 庆王和晋帝虽不是同母所出,但庆王在世的时候,和晋帝感情十分要好,据说晋帝能顺利登位,也有庆王协助。 是以,如今庆王不在了,晋帝十分照顾他留下的遗孀。 一直让庆王妃住在京中庆王府,吃喝用度从未苛待。 这次庆王妃的生辰,听说还是晋帝安排人一手操办的。 廖氏在路上一直都在对姜梨说着晋帝和庆王的过往,不停感叹着两人是北晋皇室里难得的兄弟情。 姜梨在旁听着,没什么多大的反应。 若没经历过前世,她或许真信了。 如今,晋帝或许对自己这个皇弟的遗孀是十分的好,但最后也是他亲自派兵抄了庆王府满门! 那时候的庆王妃穿着一身白,浑身是血,在王府门前跪求了他许久,祈求着晋帝能饶恕她和庆王年仅十岁的儿子,可最终还是变成了庆王府里的枯骨一堆。 姜梨并不知道晋帝为何要对庆王府下手,只是在那个时候,她从李长倾的口中得知,晋帝其实想出手已经很久了。 她是不知晋帝容不下庆王府的原因。 但她知道,帝王,都是无情的。 在帝王眼中,只有利益。 所以,姜梨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帝王。 这时马车正好行驶到了庆王府前,姜梨撩开帘子,看去眼前那庄严气派,富丽堂皇的偌大王府。 府门前,庆王妃穿着亮丽,正满面笑意迎客。 俨然不知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 姜梨想着这朝气蓬勃的王府,不久后会成为一片死人堆,心底一阵唏嘘,眼中也不禁生出一丝对庆王妃的悲悯。 “梨儿,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廖氏关心地问。 “没事的母亲,我们走吧。” 她只是突然觉得,在这个时代,女人基本都是身不由己的。 无论是十年如一日照顾着病夫的廖氏,还是被亡夫连累的庆王妃,她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她自己也应更加珍惜重生归来的机会。 尽早离开公府! 今日姜梨和廖氏来得早,到庆王府的人还不多。 庆王妃一眼看到廖氏,主动走来,打量着廖氏旁边跟着的明艳美人,眼前一亮! “这位就是世子妃吧?” “姜梨见过王妃,祝王妃生辰安乐。” 姜梨以前也不常出现在各种宴会里,不是她不愿意去,是陆氏压根就不带着她。晋京里的人大多都只知道姜书谣,鲜少知晓她这个姜家的大女儿,更别说见过了。 庆王妃是见过不少佳人的,但还是被姜梨的绝艳姿容惊艳到了,拉着她的手不住夸赞。 “长得真标致!” 姜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着睫羽,说着王妃谬赞。 其实庆王妃也是风韵犹存的,四十出头的年岁看着倒像是才三十,看得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代佳人。 廖氏怕耽搁人家迎接客人,寒暄两句后带着姜梨进了府。 后面的王府丫鬟小声低语道。 “那宋家的世子妃长得真有几分姿色呢,可惜宋世子床笫无能……” 庆王妃不悦地瞪了眼丫鬟:“客人都在呢,碎什么嘴。” “是是是,是奴婢错了。” 这声音不大,姜梨和廖氏都听到了。 廖氏应该是习惯了,没什么反应。 姜梨表面也十分平静,心里却在狂嚎着,就那个回回把她吃干抹净的狗男人,哪里无能了! 两人刚进府门没几步,庆王府外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方才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个小乞丐。 一看到这个乞丐,连同庆王妃在内的王府人脸色齐齐一变,管家更是拿起了木棍来将人直接打走! “快走,快走!” “滚滚滚,远些去,越远越好!” 姜梨看着被人拿着棒子追打的可怜小乞丐,眉头皱起。 不过是个乞丐而已,给点吃的就是了,为何要这般动手? 旁边一起进来的其他权贵夫人也在小声议论。 廖氏拉了拉姜梨,压低声音道:“不关我们的事,别去管,那乞丐不是普通乞丐,是前朝东宫里的奴才,快走吧。” 姜梨有些惊讶:“前朝东宫的人,不是都处死了吗?怎么还有活口?” 前朝东宫的主子,也就是先太子。一直以来,关于先太子的一切事都是北晋的禁忌,无人敢随意提及。 先太子和当今的晋帝是同母所出,因为是皇长子,所以一出生就封为太子。先太子不仅生来就站在了高位,是注定了的继承者,他本人也颇具才华,文武皆优。 十岁所做的征兵十令,解决了当初困扰了北晋将近五年之久的招兵难题。 更难得的是,先太子为人温和风雅,哪怕是对待一个寻常百姓,也没有上位者的冷傲之气。 因为他亲近温和的性子,吸引来了不少幕僚,乃至一些不喜权势的清流之才,都主动投靠他。 那时候的北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能为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再怎么温和的人,也抵不过那一个‘权’字。 先帝一直不让位,先太子的野心也逐渐暴露,在一次领兵征战中,先太子居然勾结外敌,起兵造反! 最后,这一段造反之路,注定是失败了。 先太子也变成了战场上的一具枯骨。 先太子没了,追随他的人被先帝屠得一干二净,连当时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也未曾幸免,甚至包括东宫里,所有伺候过先太子的奴才也不复存在!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以至于到现在,曾经巍峨的东宫之地依旧是一片废墟,而如今当朝的太子都只是住在新起的荣和殿。 “这个乞丐是在先太子出事之前犯了错被赶出宫的奴才,听说只在东宫待了不到半月,但也算是曾经伺候过先太子的人。” 虽说此人躲过了株连之灾,但到底是被晋京容不下的,更别说还是这些皇亲国戚了,谁敢去沾惹。 廖氏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毕竟还在外头,特别是议论这些皇室旧闻。 姜梨了然,转头看了一眼被人打得浑身是血的小乞丐,皱了皱眉。 先太子,真的是因为权,才起兵造反的吗? 姜梨觉得,外祖父能留下密信,让她日后有难去寻求先太子旧部的帮助,那这位先太子在世时再怎么都不应该是个只知权势的暴戾之徒。 外面的小乞丐已经被打跑了。 他被打得很惨很惨,好像脑子也还有点问题,不知道躲似的,跑的时候人还在傻笑。 姜梨眸光闪烁,微微抿唇,还是先和廖氏一起转身进了庆王府。 第56章 凌知元 “方才没瞧见,梨儿,你身上的荷包样式换新的了?”廖氏注意到了她的腰间,挑眉说了句。 姜梨低头,看着腰间荷包。 她也不是特意戴上,只是今日出门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便顺手把这个拿来用了用。 本还想问廖氏是不是她送来的,廖氏已经开口,拍着姜梨的手,唇边笑意更深了:“好东西就要用,这荷包的样式和颜色都很衬你。” 这时有廖氏认识的夫人们走来,姜梨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 姜梨不太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她这一世,除了想让李长倾永远的坠入深渊外,便是想远离这一切!不愿参与过多的朝堂纷争,前世的多方奔走,游走在各种权势泥潭中,她是真的倦了。 对廖氏说自己先去逛逛,她便一个人朝着花园去了。 姜梨今日来,是为了不好回绝廖氏,其实她没什么心情参加宴会的。 她不像其他的京中贵女,时常出门,有很多闺中密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而其他小姐又一向都觉得她容貌过于明艳,不想被她夺走了风头,更不愿意和她待着。 是以姜梨独自前行一路,遇到的人很多,但基本没什么人来搭腔。 姜梨也省的去应付,白得清闲。 她才避开人群来到一处湖边凉亭坐下,前面平静的池塘里却突然被人丢来了一颗石子! “世子妃,真巧啊!你也来了!” 姜梨转头,果真看到了站在湖斜对面,正朝着她乐滋滋招手的贺锦安! 和寻常一样,他耳朵上依旧别着一朵招摇极了的牡丹花,今日还是正红色,衬着他一身绯红锦袍,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他的生辰宴呢。 姜梨是不爽宋云檀,但对贺锦安的印象倒是不错。 她也起身回以他一笑。 “瞧,我就说这女人守不住寂寞吧!这就开始勾搭起了旁人了,那贺家公子还是人家宋世子的好友,真是不知羞!” 凉亭边走来一行贵女,其中还有久违谋面的姜书谣。 这次宴会宴请了五品以上的朝臣极其家眷,她又在娘家,便被陆氏带来了。 “书谣妹妹,我看上次你们上错花轿的事,八成不是意外,指不定还是有些人的刻意为之呢!” 这里人不多,这些小姐们说话也没个遮掩,又像是故意说给姜梨听。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姜书谣在旁极力劝阻,话语磕磕绊绊了许久也没说清,双眼瞅着倒是委屈红了。 这般更让大家认定换亲的事,是姜梨为了攀权富贵故意所为,投向她的眼神愈发鄙夷! 但不难看出她们鄙夷中夹杂的嫉妒! 嫉妒她的长相,也嫉妒她没有生母傍身,也能嫁了个好人家! 姜梨明媚唇角轻勾,懒得搭理这群人。 和她们多费半句口舌,她都嫌累。 她起身要走,却被人拦下了。 湖对岸的贺锦安瞅着事情不对劲,一拍大腿站直身子:“呀,好像要出事!” 宋云檀的小媳妇儿要被人欺负了! 他得去看看! 贺锦安还没跑过来,有人却比他先一步到场。 “这位小姐,可否让让?” 一行正准备对姜梨发难的贵女们顿住身形,缓缓转身。 连姜梨也禁不住抬头看去这个出现的陌生男子。 男子十分年轻,皮肤白皙,舒畅平展的面部轮廓,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宁感。 换句话说,就是比宋云檀看着顺眼! 他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衫,周身带着书卷气,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文人书生。 但能被请到王府来的人,怎会只是一个普通人? 有个贵女一眼认出他:“凌、凌大人?” 姜梨眸光闪烁,当即想到了谁。 李长倾落了榜,而这次的探花郎,正是一个姓凌的寒门学子。 听说此人不仅样貌好,学识也是上乘,现在已经进了内阁,成了内阁编修。 这样仕途无限的人才,都是各家臣子争着抢着要去拉拢的对象,连这些贵女的父亲都不会去得罪,她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很快让开了一条道。 凌知元双手平举,微微颔首谢过,路过这群小姐的时候,他一直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没有一点越矩的意思。 不卑不亢,连嘴角的笑意也刚刚好。 才第一次见面,姜梨就觉察到了此人和李长倾之间的不一样。 两个人的学识或许是相差无二,但一个是天上的青鹤,一个是黑暗里的蛆虫,怎会一样呢。 他走过去时,连旁边的姜书谣也看得呆了呆。 只是等凌知元走到了路口,却没有要继续往前面的意思,就这样站在了凉亭和小道之间,不知是要做什么,总之就是在这站着了。 凌知元身形笔直如松,微笑道:“凌某在这等人,若是几位小姐介意的话,我……” “不介意不介意。” 她们怎好赶人家走呢,这可是人家庆王府,又不是她们自家府院。 只是现在有凌知元挡在这,她们也不好继续对姜梨发难,暗暗剜了眼姜梨后,只能悻悻离开。 姜书谣悄悄回头看了眼凌知元,生怕被人发现,又赶紧把眸光收了回去。 一群贵女离去后。 姜梨却没有走,她在凉亭边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了过来,在他两步之外停下,轻轻福身道:“谢过凌大人。” 凌知元是侧着身的,闻言没有转头,只是嘴角处清悦舒朗的笑意更深了:“姑娘何必谢我?” “大人为我解了围,我自是要谢的。” 她可不傻。 这个地方这么偏,等人怎会在这等? “不知大人为何要帮我,但这谢谢是应当的。”姜梨说的很认真。 凌知元在她垂眸说话时侧头看来,春日的朦胧光线让少女的身影柔和几许,那张精致美艳的小脸,也恍惚比记忆里的青涩多了些少女风情。 可凌知元清亮的眼神却显然落寞了几分。 她,果真不认识他了。 “我只是看不惯这些京中权贵的做派,和姑娘无关。” 原是如此。 寒门清流出身的人,果真不一般。当然,李长倾除外。 姜梨呼了口气,又道:“不过今日的确欠了大人一个人情,他日……” “他日,为夫帮你还便是了。” 第57章 你只能看我 突如其来的冷语打断了两人对话。 凌知元和姜梨都十分意外这突然出现的人。 宋云檀不知是从哪来的,清冷矜贵的阴柔面庞没什么起伏,但脚步却有点莫名的重。 他一出现就一把抓握住姜梨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后。 凌知元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姜梨成了亲,微微一笑后朝宋云檀平举双手:“举手之劳而已,是个人都会帮的。” 他说完侧身离去。 宋云檀眼神却是变了,看着凌知元离开的背影,细长冷眸眯起,像是隐藏雪山里的白狐,站在高山雪岭多年,终于嗅到了对手的气息,寒眸里冷笑和凉意四起。 凌知元方才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因为他的确早就在这了。 他在骂他。 “宋云檀,你又跑来发什么疯。”姜梨甩开他的手。 宋云檀的脸色显然比方才更难看了:“那你呢,是府中的男人不够你看了,又跑来人家王府丢人现眼?” “你!你无理取闹!”姜梨心口气得直突突,想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她还转头看了眼凌知元的方向,担心被他给听了去。 和这家伙在这吵架,被人看到得多丢人啊。 捕捉到她小眼神,宋云檀眸子眯得更深了! 直接把她的头掰过来。 是的,掰。 连宋云檀也有些意外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因为是直接单手掐着她的脸,掰过来时,他的力道有些大,姜梨的小脸被迫嘟起,嘴边也嘟着,只有一双美目还在瞪着他,含糊不清地嚷嚷:“你干嘛!” 话是对他说的,但姜梨的眼神显然还看着旁处! 眼底里的担忧也不加掩饰。 她其实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了。 她本就被那些贵女瞎议论,若看到她和宋云檀吵架,岂非被说道的更惨,她也不是在意这些,但平白成了旁人的谈资,还是这个家伙造成的,她总归是不爽。 但落入宋云檀眼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只觉得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旁的男人。 宋云檀黑渗渗的幽深冷眸,缓缓落在她微嘟起的红艳双唇上,喉结上下滚动,突然生气地问了句。 “我不好看吗?” “什么?” 姜梨一瞬愣怔,还没懂他的话中意思,他的凉唇已经俯身压来! 同时携带而来的,还有他那咬牙切齿的一句。 “看、我。” 唔唔! 姜梨瞪大眼睛:“宋云……!” 她只知道,他披上夜色时会化作最凶猛的饿狼,可现在是白日,还是在人家庆王府里! 宋云檀似乎很生气,他还将自己的全部的火气都强加在了那强吻而来的动作上。 又猛又凶。 姜梨猝不及防,又战战兢兢,下意思嘤咛出了声。 这道细若蚊吟的声音,却激起了宋云檀心中更多的欲望! 他呼吸渐浓,狠狠地掐着她的腰。 咚! 姜梨脑子还有些懵,只知道被他抵在了一处门板上! 她挣扎着张开眼四望。 这应该是离方才那个花园最近的楼阁,看摆设和周遭的奢华程度,竟像是人家庆王府的后厅! 而他们的四周,除了那道镂空屏风外,就只有一些透光的纱帐,几乎毫无遮挡! 他难道是想在这? 姜梨被惊吓到了,艰难地推开他,别开自己被他吸得红肿的唇:“你真疯了不成,这是庆王府!” 宋云檀寒意四起的冷眸中满是疯狂占有,冷笑一声。 “那又怎样。” 她别开脸,他索性顺势而下吻住她的脖子。 一开始是吻的,到后面直接用咬。 一口咬下。 唇齿厮磨! 有点细微的疼,但更能让她软进了骨子里。 姜梨的娇躯逐渐不受控制,一阵阵颤栗和娇软。 但尚存的理智却在告诉她,远离他,远离这个男人! 她红着双眼,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宋云檀,你既已经要选新的世子妃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我有说过要放过你吗。” 姜梨哭了,是委屈的,也有疼的。 他真的好凶。 一路狂吻而下,毫无克制,几乎咬遍了她全身。仿佛是要借此彰显什么,又像是对她不听话的处罚。 就在这时,后厅帘子外,突然传来逐步靠近的脚步声,以及女人们的说笑。 其中那道庆王妃的声音,瞬间将半梦半醒中的姜梨唤回到了现实。 “有人来了!” 宋云檀眼底欲色未减分毫,但显然停下了动作。 他脸色很不好,眉心紧皱,呼吸滚烫! 半路刹车,可是最难受的。 后厅外,那群女人们已经走了进来。 庆王妃带头,对着身边的一众贵人道:“诸位赏景累了,先在这歇会儿吧。请。” 听庆王妃这语气,随行的人怕是身份不低。 这赏景的楼阁本就不大,一群人进来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幔帐后微微晃动着的人影。 “咦,那屏风后是有人吗?” 众人闻声看去。 帘子一掀,姜梨缓缓从里面走出。 她此刻已经穿戴好的衣服,除了红晕未散的脸和些微红肿的唇,看不出其他异样。 宋云檀跟在她身后出来。 比起她红晕尚存的脸,他的脸色就要冷沉多了,但神色镇定,衣襟却是微敞着的,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如此。 庆王妃看到姜梨时一愣,再看到出现的宋云檀,更是惊讶了。 “世子今日也来了?” 宋云檀轻嗯了声,没有多话。 他本就是这个性子,对谁都冷冷的,说完就看去了旁处。大家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很显然,今日的宋云檀,除了那冷淡和沉稳外,似还有一丝隐晦的不悦和烦躁。 庆王妃看了眼两人,掩唇偷笑,对着身边的那些个贵人道:“瞧啊,倒是咱们在这打扰人家新婚小两口了。” 姜梨嘴角尴尬的扯了扯,正想说什么,贵人堆里传出一道十分熟悉的女子声音。 “是呢,世子和世子妃不愧是新婚燕尔,听闻世子往日不常出府赴宴的,今日竟也陪着世子妃来参加宴会了,感情真好。” 姜梨倏地抬头。 她方才因为不好意思,也没有去看庆王妃身边的人。 是她。 虽然换了一身贵重的宫装,也没有像是以往用面纱示人,但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神,姜梨却是忘不了的! 宫芷蕴见她看来,主动轻笑点头示意:“这位就是世子妃了吧,本宫刚回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世子妃果真如传言一样生得好看。” 姜梨听懂了她的话,垂下眼帘。 “谢过……” 庆王妃提醒:“是太子妃。” 姜梨当然知道她是太子妃,从第一次见时就猜到了,这样说不过是配合宫芷蕴。 “谢过太子妃。” 说话间她悄悄看去旁边雪袍男子。 宋云檀一直都在侧身看窗外的湖边景色,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宫芷蕴的出现,仅仅是在赏景。 而他那背在身后微垂、骨节分明的手指,方才也未曾探过姜梨的裙摆。 更没有抓着她的手,大肆地对着他上下疯狂过。 微风阵阵吹拂,一切似乎很如常。 但在这如常中,又莫名多了些古怪和刻意。 第58章 隐藏又恶毒的白莲花 宫芷蕴在两人身上过了一眼,目光略过姜梨微微红肿的双唇时,眸光轻闪,但脸上的温柔笑意却是不减。 姜梨却是缓缓将头低垂下了。 方才,他们都太放肆了。 他喜欢发疯,可她怎能也忘了,他那被寒霜裹挟着的心,早已是有过人的。 即便没有,也不应该是她。 或许他此刻看似沉静的外表下,已经在思考着待会儿如何去安抚他的心上人了吧。 “梨儿,来,这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庆王妃给姜梨介绍着。 旁边另一个宫装美人,气质就要显得清冷多了,脸上一直没什么笑意。 贵妃娘娘? 姜梨有些意外。 那不就是贺锦安家的那个进宫不久,就在后宫步步晋升,位同副后的小姑姑吗? 姜梨当即俯身行礼。 “姜梨见过贵妃娘娘。” 果真是被晋帝一眼看中,独宠至今的女子。 先前姜梨想着此人是贺锦安的姑姑,还以为应该是和廖氏和庆王妃一般大,没想到比想象中年轻许多。 说是贺锦安的姐姐她都信。 明明这样清丽浅淡的五官在宫里并不算绝佳,甚至是有些寡淡,但气质却是超绝。 难怪帝王这么喜欢。 贺贵妃估计也是个性冷不太喜欢说话的人,轻嗯了声,便转开视线。 现场一时再次安静下。 庆王妃也觉得氛围有些小尴尬,便说宴会要开始了,不如都移步前院吧。 这群宫里的贵人们离去,姜梨这才呼出口气。 转头看去,才发现宋云檀早已经不见了。 竟不知是何时走的。 她没有多做停留,也赶紧到了宴会现场。 廖氏已经等了她很久了,一直没见着姜梨身影,还以为她出事了。 “梨儿,你嘴巴怎么了?” 姜梨眼神闪烁,说自己方才喝茶被烫着了,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廖氏打量着她的神情,又说方才云檀过来了,不过已经走了,问她有没有见着。 姜梨垂头说没见着。 廖氏挑眉笑了笑,没说话了。 小女子脸皮薄,她明白,只是现在年轻人啊,玩的真是越来越花了。 廖氏斜眸看了眼姜梨被风吹起的裙摆下,那隐隐还圈在她白皙脚踝处的熟悉佛珠,笑意愈发深邃。 姜梨自然知道他的佛珠还留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方才反应过来时,四周已都是人,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她不好去弄,只能一直缩着脚,不敢让人发现。 不多时宴会开始了,不愧是晋帝亲自派人安排的,场面极大,十分气派。 在朝中排得上名号的官员及其家眷基本都来了。 连贺贵妃和太子妃也一起出面,可见庆王妃的地位。 庆王妃自是高兴的。 姜梨却是在心底里长叹。 “太子怎么没和太子妃一起来?莫不是,旧疾又加重了?” 和她们同桌的夫人开始低语。 “这就不知了,不过听说太子妃这次出京亲自去给太子求了药,应该是快好了吧。” “这谁知道呢?太子是胎里带的体弱,怕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是不行的。” 姜梨垂眸听着,像是对这些和她不相干的事并不感兴趣。 太子的确体弱,稍微着点凉,都要比寻常的人多咳嗽个大半年,还不能累着,往日里若没什么大事,基本不常出宫。 前世,姜梨让李长倾去投靠先太子旧部,除了有皇后在晋帝日渐年迈后,开始执掌大半权势的原因外,也有当今太子本就体弱的原因。 “可惜宫家大小姐了。” “是啊,宫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还是当初的内阁首辅,宫大小姐也是才情斐然,气质清雅,成为太子妃虽没有委屈了她,但总归……” 几个夫人说着话,纷纷将目光看向姜梨和廖氏这边。 “国公夫人,听闻太子妃以前,和世子似是旧识吧?” “这些事,世子妃可知道吗?” 说话的那夫人笑意幽深,说完故意看了眼垂着眸子的姜梨,显然是故意的。 廖氏脸色微沉:“有吗?李夫人怕是记错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云檀和世子妃曾经认识过,怕是你们从旁处听来的胡言乱语吧。” 廖氏在公府老夫人跟前,一贯温柔娴静,甚至是有点软弱,但在外面时却十分的果断干练,绝对不受丁点欺负。 连眼神都变得犀利了! “有些话夫人们还是别少说得好,这是人家庆王妃的生辰宴,再说,人家宫小姐已经是太子妃了,你们这些闲话若传了出去,受牵连的还是你们家大人。” 李夫人被怼的脸色涨红,气呼呼的喝了口茶,登时不说话了。 廖氏心中冷笑,她在府中表现的温和,是为了家里安宁,但在外面,特别是旁人刻意针对梨儿时,她才不会手软。 她收回眼,正好看到身侧姜梨有几分失神的样子。 “梨儿?梨儿?” 廖氏唤了她几声,姜梨才回过神。 看着她这少见的模样,廖氏微微皱起眉头,再看了眼方才故意找茬的李夫人,似是明白了什么。 难道,梨儿早就知道了,甚至已经见过了宫芷蕴? 还是说,宫芷蕴其实是和云檀早就见了? 廖氏顿时明白了什么。 难怪最近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梨儿和云檀之间有古怪,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她呼吸一沉,转而又笑了。 那日和云檀交谈后,她还真以为梨儿另有心上人的,可现在她突然发现,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方才姜梨的失神中,显然是有一丝怅然失落的。 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廖氏心情大好! 不过既然梨儿已经见过宫芷蕴,指不定知道了些什么,廖氏觉得,也是时候该给梨儿吃一颗定心丸了。 宴会进行了一半,姜梨就没什么心情继续了。 她和廖氏说了声自己不舒服,想早点回去。廖氏点点头,说让她一个人回去不放心,让她在马车里等等,她得在这多坐会儿才能走。 姜梨点点头,先一步离开了席位。 她刚走没多久,也有人离席。 正在离开王府的路上,有人突然叫住了她。 “世子妃,还请等等。” 姜梨听到这声音便禁不住皱眉,本想装作没听着直接离开。 身后的人已经快步上前,挡在她前面。 宫芷蕴笑道:“世子妃,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吗?” 姜梨心想知道你还问。 不过人家都追到这来了,她再装听不到就有些过了:“哦?是太子妃啊,我走的太急,还真没听着呢。” 宫芷蕴神色平静,继续笑着:“我知道世子妃应是不太想看到我的,你放心,我来这只是找你帮我一件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姜梨眉头轻皱,正想直接拒绝。 她已经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这是上次世子留下的外袍,我已经洗干净了。” 宫芷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今日现场的人多,为了不让旁人误会,我也不好单独去见世子,更不想给世子妃添麻烦,便请世子妃帮我还给他吧。” 说着不想让人误会,却独独给了她。 还什么不好见面,上次在街上一家三口,不是见的挺好的吗。 姜梨看了眼宫芷蕴平和淡笑,依旧清雅秀丽的面庞,突然觉得,有些花蕊看似是清淡的色泽,不算明艳夺目,但也毒得很。 第59章 找宋云檀告状 姜梨瞥了眼那衣服,也没问衣服为何在她那儿,又是何时留下的,只面无表情道:“我没空,太子妃找其他人帮你送吧。” 宫芷蕴脸色一变,有几分着急:“世子妃,你别误会,我……” 她想说什么,姜梨已经转身大步走远了。 …… 等廖氏出来时,姜梨已经坐在马车里等了好一会儿。 她一来就握着姜梨的手,开门见山说:“梨儿,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那个宫芷蕴和云檀,其实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姜梨十分意外廖氏这般着急忙慌的出来,竟是想给她解释这些。 “或许他们二人以前的关系是比寻常男女要亲密些,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更没有发生任何的事。” 她眉心凝起:“母亲,没关系的。”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不和你说清楚,你和云檀岂非一直误会下去?” 姜梨回想起方才那件衣服,还有上回的‘一家三口’,只觉得很多事情,廖氏怕是也被蒙在鼓里的。 她不好继续反驳,便不说话了。 廖氏继续道:“那时候云檀刚被找回来不久,性子孤僻,在京里没什么朋友,只认识了她一人。后来再去九台山,两人又在那相遇,许是旧识,年龄相仿,就多了些话。但也仅此而已。” “无论外人说他们两人有过什么,你都别信,知道吗?” 廖氏拍着她的手,满脸认真。 “你听母亲的,即便宫芷蕴以前对云檀暗生过什么情愫,但也只是她,云檀可从未喜欢过她。他们俩也不可能再发生什么。”最后这句话带着深意,特别是那个‘再’字。 姜梨默不作声地听着,似没注意廖氏的话中细节,只是时不时应一声,看起来像是真的听进去了。 “嗯,母亲,我知道了。” 姜梨和廖氏这边刚离开,方才庆王府里宫芷蕴和姜梨待过的地方,正响起一道少女惊呼。 “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是谁惹哭了你?” 回廊边,坐在轮椅上的宫樱樱,看着站在角落,正垂眸擦眼睛的宫芷蕴,一脸的担心和愤怒。 “你可是太子妃,谁这么胆大!” 宫樱樱今日也来了,不过她上回摔断了腿后就郁郁寡欢心情不好,不太想出现在人前,今日还是宫芷蕴担心她憋着,才带上她一起出来散散心的。 宫芷蕴别开脸,掩去眼底晶莹,声音平静,还带着平和微笑:“没事,不过是沙子进眼睛里了,不妨事的。” “哼,姐姐,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刚刚去见了那个姜梨。”宫樱樱瞧了眼宫芷蕴手里还拿着的衣服,更生气了! 她是晓得宫芷蕴今日要还东西去的,看样子是没还成,还被人欺负了! “她肯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不行,我可不能让姐姐这么平白受委屈,我要告诉世子去!” 宫芷蕴顿时慌了神:“樱樱,别!” 宫樱樱不由分说,滑着轮椅就朝着另一边去了。 也不知是宫樱樱这段时日下来习惯了轮椅,还是宫芷蕴的裙摆太大,一时间竟没有追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来到了一处池塘边。 方才宫樱樱路过这边池塘边时,正好偶然看到了宋云檀的侧影。 这时过来,见他果真还没有离开王府,此刻正在前方的假山旁,似在和什么人说话。 “世子!世子!” 宫樱樱尖利又愤慨的声音传来。 假山树影下,宋云檀眉心一皱,冷眸闪烁。 他对面,贺锦安站直身子,收住了原本认真严肃的神情,朝着前面瞧了眼,顿时满脸堆笑,双手环臂,朝着宋云檀挑眉。 “我说你桃花运怎么这么好,到哪儿都有女人找来,本公子哪里比你差了,为何那些女子看到我都绕道走?”贺锦安十分不服气地抚了抚耳边牡丹花,还重重哼了声。 宋云檀原是不想理会宫樱樱的,准备直接离开。 直到后方传来另一位女子急促的声音。 “樱樱,别去,回来!” 他抬起的脚步微微一顿。 但也只是那一瞬。 宋云檀眼底很快覆满原先的冷淡,继续抬步。 宫樱樱见他要离开了,索性直接扯着嗓子道:“世子!你家那个世子妃太过分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贺锦安见这情形,不住挑眉戏谑:“老三,看来人家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那个宫樱樱最泼辣了,得,我可不想招惹,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走了!” 为了不被殃及,他拍拍屁股,赶紧溜之大吉! 宋云檀最后还是停下了步子,但并没有转身。 宫樱樱追过来,但还是迫于宋云檀的冷淡气场不敢靠得太近,她先咽了口唾沫,旋即又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世子,我姐姐不过是让世子妃帮忙还个东西而已,她凭什么那么对我姐姐!还把我姐姐欺负哭了!” 刚赶来的宫芷蕴着急地拉回她:“樱樱,别胡说了,世子妃没有对我做什么。” “那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宫樱樱反问。 宋云檀微一侧头,冷眼正好捕捉到宫芷蕴发红的一双水眸,他眉心微皱。 宫芷蕴似并不想让宋云檀看到,很快就把脸垂下了,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低头严声呵斥宫樱樱。 “我说了,是风沙进了眼睛,和世子妃无关,你怎么不听呢。” 她似是真的生气了。 “早知你这么不乖,今日就不应该带你出门,回去后你哪里都不准去,就在殿里给我看书!” “姐姐!”宫樱樱气急! 宫芷蕴别过头不理她,朝着宋云檀的方向转身,但也仅仅是转过来,并没有抬起她通红的双眼。 “世子,今日是我顾虑不周,不应该贸然去找世子妃帮我还东西。” 她拿出包袱,放在一旁的石头上,保持着两人该有的距离,并不打算和宋云檀有近身接触。 “这是上次,舞儿睡着了,你盖在她身上忘拿回去的衣服,我给你洗干净了……” 宋云檀当然知道衣服在她那儿,他没有想去要,也不打算要。 “不用了,衣服而已,我不缺。”他冷声道。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可落入宫芷蕴耳中,却是让她神色一变,紧咬着双唇,脸色也微微苍白起来。 “世子说的对,世子不缺的东西,岂止这一件衣服呢。”她轻轻的笑了,看着很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已经出卖了她的真正情绪,“不过既是世子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的。” “今日,是我们打扰世子了。” 宫芷蕴歉意说完,不作停留,带着宫樱樱匆匆转身离去。 转身的时候,她垂着的双眼显然是更红了,双肩耸动,这次,似是真的哭了。 宋云檀眉心皱得更紧,看着那石头上的包袱,深呼吸一口气。 …… 回府后,宋云檀直接去了西角楼。 第60章 他来兴师问罪了 他来的突然,西角楼的人意外也不意外,都识趣儿的乖乖退下。 只有天冬想起什么,看着雾气氤氲木屋低语了句:“哎呀,世子妃正在……” 陈嬷嬷笑意深长,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嘘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赶紧下去了。 木屋里,正水雾萦绕。 隐隐还有里面传出的水花声。 遮了当没遮的破帘子后,少女正双手交叠趴在浴桶边,青丝披散。 明明那脑袋垂在胳膊上发愣的模样,带着少女天真的娇憨。 可那水下毫无遮掩、凹凸有致的身段,却又是女人才有的媚骨风情。 晶莹水珠挂在她粉透白皙的白瓷肌肤上,点缀着莹莹珠光。 在这股风情上,又平添了些可欺的娇态。 宋云檀的步子骤停,呼吸重了些。 他并不知道她在沐浴的。 姜梨回过神,转头才发现身后站立的男人,惊了好一跳! 她赶紧去拿旁边的衣服想盖住身子。 宋云檀鄙夷冷笑,眸中生出的嘲讽掩盖了那一瞬最真实的色泽:“遮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姜梨拿了半天,才发现衣服还没送过来,只能环臂抱胸,匆忙背过身去! “你、你来做什么。” 她着急地要去遮挡胸前春光。 可惜姜梨太小瞧自己了,她看似瘦小,其实该有的地方什么都有,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被张修齐那等常年纵横风月场所的人看中。 她的那傲人之处,岂是一双女子的纤纤小手能全数遮挡的。 不遮倒是还好,这样隐隐绰绰的,还因为转身的动作,不住上下晃动,更是勾人得很。 宋云檀嗓子眼好似都开始滚烫灼热了,手心里也仿佛藏着一团火。 但他还是忍住了,开门见山问:“你今日见过她了。” 宫芷蕴吗? 姜梨没转过身,只知道他声音依旧很冷,听起来像是兴师问罪。 所以,他是为了宫芷蕴才来的? “你和她说什么了。”这次语气里多了些质问。 “没说什么。”姜梨语气平静。 看起来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就代表宫芷蕴事后和他见过面了,如此,她再多说其他的也没有任何意义。 沉静一瞬后,他又道了句。 “她哭了。” 姜梨眉心微凝。 原来不止是来兴师问罪,而是为心上人打抱不平的。 不知道是浴桶里的水凉了些,还是窗户没关严,姜梨突觉背心微凉,心口也有一股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 “所以呢,世子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还是想替宫小姐从我这要一个说法?哦不,是太子妃。” 四周本就不太好的氛围因为姜梨这番话,逐渐冷沉下。 而在这股冰冷古怪的气氛里,还有一丝微妙的危险,正在等着一触即发! 宋云檀的脸色十分难看:“你在提醒我。” 姜梨扯唇:“我怎么敢呢,世子做事一贯有数,是用不着我提醒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也很冷,从他进来后,就一直背过身没有看他一眼。 宋云檀突然就不高兴了,上前一步! 浴桶里水花猛地一个激荡,未着寸缕的姜梨已经被他惊慌地抵在了浴桶边! 他动作得突然,激荡的水被漾出浴桶大半! 连旁边的蜡烛都息暗了一瞬! 姜梨呼吸一滞,紧张又生气地看着他! “你要做什么!” 他就在她的面门上方,呼吸间的距离。 还有方才那一触即发的危险,也在悄然逼近乍燃中! 姜梨抓住浴桶边沿,声音颤抖,但却十分坚定。 “宋云檀,虽然那些事你和我之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但不代表每次我都是愿意的。” 身下的她不像以往,每每都故意别开脸,即便进行到最尽兴时也死死咬着唇,连声音也不肯出。 而这一次,她是直视着他的眼! 她情绪激动,双眼不仅通红,还带着坚定和倔强! 以及一丝反抗。 对他的反抗。 她是真的不愿意。 是啊,好像每一次都是他强迫的。 宋云檀双手微紧,眸子也逐渐清明,嘴角扯出冷淡弧度,起身丢开她! “想多了,你还不至于回回都能勾起我的兴趣。” 他转身就走,连关门都是用甩的! 外面的陈嬷嬷和天冬等人,还以为今夜世子会留宿,没想到世子刚进去不久就出来了! “世子……” 宋云檀步伐极快,周身气息再冰冷,那怒火都是难以遮掩的! 西角楼的人对视一眼。 怎么了这是? 世子怎么生气了? 宋云檀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他更想知道,自己为何要来! 是真的想来质问她! 还是知晓她和宫芷蕴在庆王府见过后,想来看看,她今日在王府是否也曾哭过…… 真正的原因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了! 天冬瞧着宋云檀气走的背影,赶紧回到屋中。 “世子妃,世子方才怎么了?” 帘子后,姜梨听似平静的声音传来。 “没、没什么,他不就是那样的性子吗?水凉了,去给我再添桶热水吧。” 天冬踌躇了一下,还是下去了。 跌回浴桶里的姜梨按住紧张又悸动难安的心口,眼中除了心有余悸外,还有一丝惊讶。 因为方才,快把持不住的人,其实不止宋云檀一个…… 不过回想着他离开时那决绝冰冷的样子,她又觉得,他今后应该都不会再来了。 夜色越来越深。 陈嬷嬷年迈,已经去睡了,留下天冬和南星在这等着伺候。 “天冬姐姐,世子妃怎么沐浴这么久也没动静啊?” 天冬看了眼天色,又转头看去静悄悄没有动静的木屋,同样皱起眉头。 “是啊,我也觉得太久了。” 虽然方才最后送热水进去时,姜梨说了她现在想一个人静静,只让她们在外面守着不用进来。 但这也太久了吧,估计洗澡水都凉了? 天冬实在放心不下,还是进了木屋里。 一进去后却是吓了一跳! “啊!世子妃!” 姜梨双眼紧闭,整个人靠在浴桶边,像是睡着了。但那脸色苍白,周身也冰凉彻骨的样子!俨然是出事了! 天冬确定姜梨是泡澡泡晕了过去,赶紧让南星去找人! 南星一听姜梨出事,不敢耽搁,匆匆去了。 天冬又叫醒陈嬷嬷,试了试把姜梨从凉水里弄出来,可姜梨的身子发沉,这浴桶又深得很,她才十一岁,力气小,陈嬷嬷又过于年迈,两人根本弄不出! 南星又一直不回来。 天冬没办法,只能自己再跑去叫人。 南星是廖氏的人,去找的肯定是廖氏。 现在一直没回来,八成廖氏那边也有事耽搁。 没办法,廖氏若不在,老夫人又一向不管世子妃,天冬只能将希望投向旁人! 旁人! 在这个公府里,除了廖氏,唯一对姜梨好的怕是只有二公子了。 可是世子妃是晕在了浴桶里。 二公子…… 那除了二公子以外,就是世子了。 可世子才和世子妃不欢而散,怕是不会来的。 天冬站在通往穿云阁和二房的岔路口,开始迟疑了…… 第61章 恭喜你啊 事情情急,天冬也不敢迟疑太久! 救人固然要紧,但女子的清白同样重要。 她想,世子即便再和世子妃闹不愉快,但得知了世子妃出事,应该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吧? 就在天冬准备朝着穿云阁迈去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前方响起。 “天冬,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天冬停下步子,抬头看去,只见宋闻风正从树下小道走出,神色不解地盯着着急的她。 “二公子!”看到人,天冬心中大喜! 本来还想去找世子的,但谁让二公子人就在这呢。 天冬也不管了,冲过去急声请求道。 “二公子,救救我们世子妃吧!” “什么!” 未等天冬说完,宋闻风脸色已经陡然一变,大步朝着西角楼去! 天冬也赶紧跟上! 在去的路上,宋闻风已经从天冬那得知,姜梨是晕倒在了浴桶中。因为她和陈嬷嬷将人弄不出来,只有找人求助。 宋闻风脚下步子微顿,似是有点迟疑,但紧了紧拳头,还是加快了步伐。 等到了西角楼,宋闻风扯下一截衣袖,率先蒙住了眼睛,这才冲进了木屋里! 他是习武之人,即便是仅凭耳朵,也能辨别方向。 很快,他找到浴桶的方位抱起了姜梨。 虽然姜梨已经被陈嬷嬷提前披上了衣服,但因为衣裙沾了水,几乎是紧贴在她身上,穿了也像是没穿。 抱起她的那一刻,宋闻风的身子僵了僵,呼吸也重了些。 但脚下步子却一直没停,他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步履匆匆的朝着府门去了! …… 姜梨醒来时,已经是在次日回府的马车上了。 也是她运气不好,昨夜公府的府医正好不在,又是大半夜的,宋闻风只能亲自驾车,带着姜梨去城中找大夫。 折腾了许久,去遍大半个晋京城,才终于找到了一家肯开门的医馆。 其实宋闻风昨夜还想,若是找不到人,他便以自己的名义去请城外驻扎在营地里的军医。 但好在是找到人了。 “世子妃,您终于醒了。”天冬在旁长呼一口气,“大夫说,您是泡澡泡晕的,下次可别再泡那么久了。” 姜梨脑袋昏昏沉沉,听了天冬的解释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她其实有感觉到有人在抱着她往外走,但当时脑子太昏沉,再到后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二弟救了我吗?那可真是谢谢他了。”姜梨十分感激地说着。 “不必谢,大嫂。” 车头响起宋闻风的声音,姜梨一愣,当即掀起帘子,果真见驾车的是宋闻风,有几分惊讶! “二弟?你怎么还没去上巡?” 方才听完天冬的话,她还以为宋闻风把自己送到了医馆就走了,毕竟他一大早就要出发去城中巡逻的。 驾车马车的宋闻风嗯了声:“还没,等把大嫂送回去了再去。” 顿了顿,他补充解释了一句。 “昨夜是我驾车带大嫂出去的,天冬不会驾车,无人送大嫂回来。” 姜梨更是感激了,同时也有些担心。 “可是二弟,你若是上巡迟了,会不会出事啊?” “无妨的,我待会儿去解释一番就是了。”宋闻风说的简单。 但姜梨却知道,巡城军掌握着晋京城内外的安危,往日是最严苛的。 她抿了抿唇,若这次宋闻风因为自己受罚什么的,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姜梨最不想欠人人情,更别说宋闻风这段时间本就前前后后帮了自己不少,看来下回真的要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马车很快驶到了公府。 这会儿天还算早,附近街道都没什么人,宋闻风先跳下车,亲自给姜梨掀开帘子。 “大嫂,慢点。” 姜梨嗯了声,在天冬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 她脑袋还有些晕,下车的时候,身子微一晃动,脚下踩空差点摔了。 宋闻风赶紧伸手接住了她。 “大嫂,没事吧!” 与此同时,府门内雪纱袍摆拂过青石板,一人已经立在了门前。 “呼!二弟,谢谢你啊!” 姜梨稳住身形呼了口气,朝着宋闻风轻笑。 突然间,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府门前那雪袍男子冷若冰霜的眼眸。 宋云檀依旧是一身雪色锦袍,看着像是又要出府。此刻他那冷眸正瞥着姜梨和宋闻风的方向,眸光冷淡,神色如常。 但细看他眼底又似泛着一丝幽光,眸光悄然在宋闻风握着姜梨的手中动作上稍作停留。 不过,两人此刻相触的手再怎么明晃晃,却都没有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男人外袍来得更为惹眼! 宋云檀喉头滚动一瞬,双眼缓缓眯起。 姜梨昨夜受了凉,出去的急,又是刚刚才醒的,所以到现在宋闻风的外袍一直都还在她的身上。 宋闻风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遇到宋云檀,他赶紧收回还撑着姜梨的手,转身打算说点什么。 “二弟,你还有公务,快去忙吧。”姜梨打断。 她已经别开脸,不想看到前面的那个人,带着天冬就要进府。 宋云檀早已收回冷眸,微合眸子,在姜梨步上台阶时,笑意不达眼底的扯唇道了句:“恭喜你啊,成功了。” 这话说的突兀又奇怪。 宋闻风听不懂。 姜梨却听懂了! 他是在嘲讽自己‘勾引’宋闻风的事,终于做成了! 姜梨心口那种沉闷感再次袭来,尚且苍白的脸也瞬间暗下。 他的话一贯都是这样难听入耳,姜梨早已习惯,可今日,却觉得心口不仅沉闷,还有些莫名的生疼刺痛。 宋云檀没看她,自然也没注意到她逐渐苍白的脸,继续冷冷讽刺道:“不过下次还是注意点,你丢得起这个人,公府丢不起。” 方才那句宋闻风没听懂,这句倒是听明白了! 宋闻风觉得这话实在过分,忍不住道:“大哥!你这话太……” 姜梨挡住冲上前的宋闻风,看了眼身侧面色冷漠的男人,冷笑:“只有心中丑陋的人,才会把什么都想成和他一样。” 宋云檀倒是没生气,只是看着唇边讽刺笑意更深了:“哦,这就开始维护了。” “宋云檀,你!你真是无可救药!”姜梨被气得狠了,呼吸都仿佛不顺畅了! 她也懒得再在这和他继续废话! 这个男人,完全就是在故意无理取闹! “二弟,你快去上巡吧,昨夜谢谢你。”她回头对宋闻风微笑说完,转身后脸色已然沉下,再也不看宋云檀一眼:“天冬,我们走!” 她人一走。 宋云檀也准备走了,他神色冰冷,嘴角弧度一贯疏冷漠然,没看宋闻风,抬步就要上马车离开。 宋闻风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来! 他知道这不关自己的事,甚至也不该他去插手,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大哥,等等!” 他追了上来! 宋云檀依旧没理会他,眼都没眨,甩袍上车。 宋闻风索性直接开口:“大哥,你真的误会了!” 第62章 一月之期,他做到了 “昨夜是因为大嫂晕倒在了浴桶里,情急之下我才去了西角楼,将她带出来连夜找了大夫!” “大嫂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宋云檀上车的动作顿住,眉头不自觉凝起,眯眼看着他,声音嘶哑,唇齿间暗暗咬着那两个字:“浴桶?” 他声音很轻,宋闻风没听着,他继续道! “还有大哥方才说的那些话,也的确有些过分了!” “你没看到吗,大嫂刚刚都要被你给气哭了!” 哭了? 宋云檀眸光微动,但神色依旧冷淡的很,垂眸冷笑:“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和你无关吧。” 夫妻二字仿若是一颗巨石,突然就压在了宋闻风的喉头! 他脸色有些铁青,眼神里也多了些颓然和落寞,但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挡在宋云檀的马车前,声音坚定。 “是啊!大哥也知晓你和大嫂是夫妻,可真正的夫妻,即便做不到举案齐眉,那也是相敬如宾的!而大哥呢,自打大嫂来了公府后,对大嫂一直都是冷语相向!不管不顾!甚至不待见她,还把她赶去了西角楼。” 这些仿佛是宋闻风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话,吼出来的时候,双拳都止不住阵阵紧握! “大哥,恕二弟冒犯。有些人,在大哥眼中或许是最低贱,最瞧不上眼的泥土,可在旁人眼里却是明珠,若是大哥不愿意珍惜,有的是人想珍惜!” 随着宋闻风的话语落地,府门前瞬间陷入一片死静! 旁边空青张大嘴巴,心中佩服二公子的同时,又不敢出声!只能悄悄看去自家世子的反应。 宋云檀站在马车边,身影微微僵硬,但脸色还是冷的很。 这应该是宋闻风第一次主动和宋云檀起这么大的争执,还是因为人家的妻子。 连宋闻风说完反应过来时,也觉得自己此举欠妥,但话已经说出,他也不后悔! 宋闻风咽了口唾沫,深深看了眼宋云檀冷漠的侧影,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二弟说的这个旁人,是你自己吧。”身后的宋云檀突然道了句,平静的话语里似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冷笑。 宋闻风脸色陡然一变,紧抿双唇。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道! “我只想对大哥说,若真是令你厌恶至深之人,何必互相折磨,更别委屈了自己。尽早放手,对你对她都好!” 这是他的真心话,没有半点私心! 言罢宋闻风加快步伐,匆匆消失在了府门前! 宋闻风离开,府门内另有一道奴才的身影也从大树后跑远了,等下一刻,出现在了二院里周氏跟前。 周氏侧耳听了奴才的急声禀报,脸色顿时大变。 “什么!” 闻风他居然……! 不行,绝对不行! …… 这边,刚回到西角楼的姜梨,还不知那两个男人差点因为自己在公府门前打了起来。 此刻的她都要被宋云檀那个家伙给气死了,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因为气怒,此刻好像又疼了起来。 其实昨夜她也不想泡那么久的澡,只是当时宋云檀离开后她心里乱的很,本来只是想单纯的清醒一下,谁曾想把自己泡晕了过去…… 姜梨可不想自己真的被这个人再气出什么病来,在天冬的软磨硬泡外加强加逼迫下喝完苦药后,小睡了一会儿。 昨夜折腾了一宿,她这一觉睡到这日黄昏才起来。 姜梨刚醒来,廖氏就来了。 其实廖氏在她睡着的时候就来过了,只是当时她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廖氏坐在榻边,握着姜梨的手说,昨夜是因着宋国公那边出了点事,她一直在他床边走不开,等今早回到秋水阁时,才从南星那知晓昨夜她晕倒在浴桶的事。 一看廖氏这形容憔悴的样子,就知道她刚照顾了宋国公一夜,身上的衣服都没换,眼下也都是乌青。 姜梨忙说自己没事,赶紧让廖氏也回去好好休息。 廖氏的确累,没在西角楼待多久就走了。 睡醒一觉姜梨身子舒坦多了,穿好衣服后起身,天冬和南星去熬药了,陈嬷嬷也不在,屋子里只有她一人。 她也懒得找人来伺候,准备自己在西角楼小院子里走走。 刚出里屋,她才注意到椅子上那件宋闻风的外袍。 先前外袍一直披在身上,她也没多注意,现在才想起来,方才回来的时候,她好像一直都披着的。 那在府门的时候,宋云檀岂非是瞧见了。 所以,是因为他看到她穿了宋闻风的衣服,他才那么生气? 姜梨说不请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绪,眉心皱着,只觉得心中情绪复杂古怪的很。 甚至想出去,去找他说个清楚。 但步子一迈,她又顿住了。 无论是否因为这件衣服,但这些都不是他故意说出那些难听话语的借口吧!让她难堪也就罢了,还要当着宋闻风的面! 再说,解释清楚,又能如何呢?又有什么用呢? 他都从未向有想过要对她解释他和宫芷蕴以及那个孩子的事,她更没有要去的必要了。 就在姜梨迟疑不前时。 她突然注意到,桌上放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纸。 应该说是一个类似于文书样式的纸。 不知是谁放的,但总归不是这个屋子里该有的。一看就是刚被人送过来不久。 此刻的木屋里静悄悄的,而那张文书纸页,也正随着门外的冷风卷着边角,呼呼的吹着。 但即便如此,姜梨还是看清了最上面的那三个大字。 “世子妃,您醒了啊,饿了没?要不要奴婢去拿点吃的过来?”进来的天冬说着。 言罢没见姜梨有反应,天冬努努嘴,顺着她的眸光看去。 “咦,这是什么啊?” 天冬把那快被吹跑了的纸页文书拿起来,定睛一看,待看清那是什么后,她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天冬瞪大眼睛,拿着纸页的手剧烈抖了抖,“不会的!世子妃,这不会的!” 姜梨呆愣了好一瞬后,蓦然回神,笑了。 那是宋云檀送来的和离书。 比预想中的还要早几天。 一月之期,他是真的说到做到了呀。 第63章 她要走就让她走 自打姜梨来了后,就逐渐变得热闹的西角楼,今日不知怎么,从黄昏后起,突然就开始安静下来。 不多时,门前传出隐隐的一些哭声。 辛夷和一堆下等丫鬟,在西角楼门前,哭红了双眼,依依不舍拉着姜梨的手,怎么都不愿意她离开。 “世子妃,您真的要走了吗?” “可不可以等明日再走啊,再住一晚上?就一晚上……” 一群丫鬟们哭得眼泪鼻涕满脸,特别是辛夷,都快哭晕了。 才相处了几天而已,大家就不舍成了这样。 是啊,整个公府的主子,除了大夫人廖氏外,只有世子妃才会把她们这些下等丫鬟当人,也只有世子妃,会真正关心她们,在意她们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还会偷偷给她们送被子。 可为什么,世子妃一定要走,还偏偏今日呢? 大家不明白,南星和陈嬷嬷也不明白。 只有天冬,往日最机灵的她,今日拿着包袱跟在姜梨身后,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垂着头不停哭鼻子,一句话也不说。 姜梨的双眼也是红红的。 在西角楼的日子,应该是她到了公府后,最宁静和快活的。 她努力秉持着往日的明媚笑意,朝着大家挥手。 “都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们的!” 其实,即便是和离书今日送来,她也犯不着这么快离开公府。 按照北晋律令,夫妻和离,除了这一纸文书外,还要通过官府的盖印,才算是真正的和离。 不过既然和离书已经送到了她面前,就代表了宋云檀的决心和意图。 她本就想早早的离开公府,自然不会多做停留。 也不该停留。 除了天冬外,和离书的事没有另外的人知道,特别是不想廖氏知晓。 这是姜梨的意思。 她知道廖氏喜欢自己,也晓得廖氏对她的好,更知道廖氏得知这件事后,会去找宋云檀。 她不想廖氏为自己着急和奔波。 更不愿因为自己,让廖氏去和她最疼爱的儿子争执不休。 宋云檀是黄昏时回府的,他的玄木马车刚到公府门前,就撞上了正在搬东西的府中奴才。 驾车的空青愣了一下,朝着车内的宋云檀说笑:“世子,估计又是二夫人和二爷闹了要回娘家。” 周氏和宋二爷往日感情是不错,但两人都是要强的那种性子,动不动就要因为生意场上的事起争执,有时闹得厉害,周氏还要冲回娘家。 直到看到出府的姜梨,还在八卦旁人的空青,顿时不笑了。 什么二夫人!分明就是自家夫人! “世子,世子!”空青的声音十分着急。 车内被打扰的宋云檀脸色极其不好,今日从出门起就心情不好的他,此刻也没耐心了。 他甩开帘子,正要沉声呵斥什么,正好和出府的女子身影对了个正着。 姜梨应该是看到了他的,毕竟这来公府第一日就让她‘栽了跟头’的马车,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她却没有转头,仿佛他不存在,和哭红双眼的天冬和南星告别后,同陈嬷嬷上了马车。 “世子妃,真的不带奴婢走吗?” 天冬追在后面红着眼问,旁边的南星也不停抽噎! 姜梨心疼地摸了摸两个丫头的脑袋,声音轻柔地道:“乖,等我。” 天冬和南星是公府的丫鬟,她即便不忍,也不能强带着走。 不过快了。 她只是暂时离开,等官印下来,和离的事情彻底落实,她要带走的不止她们两人。 姜梨不喜欢占人便宜,却也绝对不会让人平白占了自己的东西、 她转头,意味深长地往老夫人的静慈堂看了眼。 躲在不远处柱子后的赵嬷嬷,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脸色一变,抓着柱子的手一紧,赶紧转身回静慈堂给老夫人回禀了。 收回眸子,姜梨在天冬等人的含泪注视下上了马车,自始至终看都没看过这边玄木马车帘后的男人一眼。 即便,这一次,他并不像往日那般对她视而不见,而是从第一眼起就一直紧盯着她。 空青愈发急了:“世子,世子妃怎么走了啊!” “要不……” 宋云檀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姜梨,直到她的马车掉头,逐渐远离了公府,那双冷眸才微地动了。 他喉头一动。 “是她无理取闹,也是她要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依旧是冰冷的语气,但显然说出的字句却带着一丝颤抖。 像是被气的。 又像是其他,连他自己也不懂的陌生情绪在心底里蔓延。 帘子一甩。 宋云檀已经下车进了府! 哎呀!这! 空青看了眼已经消失不见的姜梨马车,又看了眼头也不回进府的世子!在原地干着急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宋云檀刚回来就被老夫人叫去了。 老夫人显然是知道方才府门前的事,也晓得宋云檀撞上了姜梨离开的一幕。 她和赵嬷嬷对视一眼,赵嬷嬷连忙下去关上了门。 门外,才得知姜梨离开消息的廖氏正闻讯赶来。 “我要见老夫人!” “大夫人,真是对不住,老夫人此刻不见人呢……” 静慈堂里。 关上的门窗,和厚重的帘子,遮挡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剩下了桌边的烛光噼啪,和老夫人手里佛珠的滚动声。 “檀儿,你的那串新舍利子呢,不会又掉了吧?” 老夫人看着他空悬的手腕问。 宋云檀脸色冰冷,话语也比往日更言简意赅:“扔了。” 不是不见了,也不是没戴。 而是扔了。 老夫人唇角的笑意愈发幽深:“嗯,看你也是不太喜欢的样子,扔了就扔了吧。” “说起来,这梨儿也真是,不过是白日里和你在府门前有过争执,怎就闹脾气走了呢?” 宋云檀眉心一皱,双唇抿得更紧了,却没有说话。 “哎,到底还是她太娇气了,那西角楼是她愿意去的,世子妃的位子也是她主动让的,怎么这会儿就闹脾气了。不过也罢,她主动离开,也代表了她的心思。” 老夫人对赵嬷嬷做了个手势,很快赵嬷嬷摆来了几幅美人画卷。 “来,云檀,都看看吧,这几个姑娘,都是祖母为你细细一一挑选过的,这一次,你肯定喜欢。” 宋云檀没看一眼,起身道:“全凭祖母安排。” 他很快走了。 离开时外面廖氏也早已没了身影。 看着门外似再次归于‘安静祥和’的公府,老夫人终于满意笑了。 赵嬷嬷却欲言又止,小声地说:“老夫人,世子最讨厌被人欺骗,当初他便是因为被那个姓宫的骗了才会……若他得知今日的事,是咱们……那岂非……” 老夫人瞪了赵嬷嬷一眼,而后攥紧手中佛珠,在旁边烛光映照下,那慈祥的老脸上浮现一丝可怕冷意,笑着道。 “那就永远别让他知道。” 第64章 纸包不住火 “再者,即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老身还不信他到时会为了个本就让他讨厌的女人来忤逆我这个亲祖母!” 老夫人一脸胜券在握,又道。 “廖氏近日照顾公爷也累着了,让她在秋水阁里好好休息着,这几日就好生养身子,别出来了。” 赵嬷嬷在旁惊的一哆嗦,知道老夫人是不想大夫人在世子跟前露出破绽。 至少,在新世子妃进府,一切落实之前,不可以! 但纸包不住火,世子总归会知道的呀。 还有那封和离书。 世子妃之所以没有怀疑,那是因为和离书本就是从世子那拿的。 上面早早就有世子的笔迹和私印落款,只是不知为何,世子老早就决定好了的事,可这和离书却仅仅是放在穿云阁,一直没有将其拿出来…… 赵嬷嬷看着面前摩挲着佛珠,胸有成竹又心满意足的老夫人,不敢多说话,只闷闷应是。 …… 另一边,宋云檀前脚刚迈进穿云阁,便觉得今日的穿云阁里不对劲。 他蹙眉问:“今日,有人来吗?” 穿云阁里东西摆放如初,连门边的那几盆花草都没任何的异样。 可他却觉得,今日的穿云阁哪里不一样了。 空青倒是没觉出什么,左右四望一下,挠了挠头:“世子,我不知道呀,梵书早上是在的,不过他午后才去了寺庙。不如等他回来问问?” 宋云檀眉心皱得更紧了。 他心情不是太好,也没心情去管其他,看了眼书架的方向,见最上面的书册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这才收回冷眸:“不用了。” 然后抬步直接进了里屋。 另一边的二房院子。 刚得知事情的宋闻风,正风风火火的要冲去穿云阁找宋闻檀问清楚! 他并不知道和离书的事,但直觉姜梨突然搬离公府这件事,和宋云檀脱不了干系! 可还没出二房的院子,却被早已等候在这的周氏给拦住了。 周氏猜到宋闻风今日下巡回来后会忍不住,但看到儿子出现的这一刻,她还是脸色暗沉,满眼写着失望,原本心中的那一点点对儿子的愧疚,也荡然无存! “闻风,你做什么去?” “母亲……”宋闻风顿住步伐,眼神躲闪,“我,我……” 周氏言辞冷厉:“别装了,真以为我不知你又想去管旁人的事了吗?上次母亲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不能去插手,也没资格去!风儿,母亲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见周氏是真的动了怒,宋闻风身子紧绷,双唇抿起,也不敢在这时候多说什么。 “哼!看你最近是真的太闲了,没个人在你身边管着,怕是不行了!” 宋闻风心底一惊,猛地抬头:“母亲,我现在还不想……” 周氏冷声打断,语气果决坚定,不容丝毫置疑! “这次,不是你想和不想,是必须照做!明日我就去亲自去一趟赵家!你和赵家姑娘的婚事,必须定下了!” “母亲……” “闻风,你知道的,就算不是赵姑娘,也会是旁人,但绝对不可能是她,永远都不可能!” 周氏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击在他背心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宋闻风身子激烈颤了颤,再也不说话了! …… 与此同时,深夜的晋京街道,一辆马车正缓缓停在了城南的一处客栈外。 “姑娘,咱们今夜怕是只能在这外面暂住了。” 陈嬷嬷撩开车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中叹息。 姜梨也颇为无奈。 原本她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离开公府的住所,只是没想到宋云檀的和离书比她想象中的快,那边的新院子得两日后才能交接,今夜只能和陈嬷嬷暂住在晋京城里了。 “嬷嬷,委屈你了,等过了这两日就好。” 陈嬷嬷老眼蓄着热泪:“姑娘说的什么话,只要能守在姑娘身边,即便是苦日子,也是甜的。只是……姑娘到底和世子怎么了,为何非要今日搬离公府?” 姜梨眸光闪了闪,垂眸轻笑:“我已经不是世子妃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公府。” 陈嬷嬷脸色一变,回想起今日被姜梨收起的那张文书,以及当时姜梨复杂的神情,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 “难道……” 姜梨轻嗯了声,显然不想多提及这件事。 陈嬷嬷识趣儿的没再多问,但心中还是感叹,她还以为,世子真的是在意世子妃的,明明先前世子还背世子妃回来,又亲自给她上药,怎么会呢……哎! 主仆两人正准备去前面的客栈,街边角落里,突然传来打斗声。 应该说是单方面的围殴。 姜梨看了眼,动手的是几个乞丐,他们一边打,还一边骂。 陈嬷嬷已经在催促她,让她别管这些闲事。 姜梨却没有走,因为她已经认出了那被打的人是谁。 “嬷嬷,等等。” 姜梨过去时,打人的乞丐们见着有人过来,已经先一步跑走了,只剩下那个被围殴的乞丐缩成一坨,正在墙角瑟瑟发抖。 “真的是你。” 姜梨眸光微亮。 此人正是上次在庆王府外见过的东宫旧奴。 姜梨想看看他的伤,他却往里缩了缩,似是有些害怕。 她笑了笑,问:“你愿意跟我走吗?我给你治伤,治完伤你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或者离开。” 那乞丐似是没感受这样的善意,一时间有些懵,抬起乱发下痴傻又懵懂的眼,许久没说过话的嗓子眼里,发出不成句的音调,像是坏了的鼓风车,难听又刺耳。 “呃呃……” 姜梨却一点也没嫌弃:“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女子明亮的美目在月色下宁静又璀璨,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要夺目,那乞丐像是看愣了,又像是从她的眼中读懂了她的善意,竟乖乖的点头应了。 陈嬷嬷走过来,她并不赞成姜梨招惹这些人。 姜梨看了看此人周身的伤:“把人丢在这,估计活不过今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嬷嬷,去拿一件干净的衣服来。” 陈嬷嬷笑道:“姑娘果真和世子待久了,说话也……”见姜梨神色有异,她顿时住了嘴,赶紧去拿衣服了。 姜梨救下此人除了因为这乞丐实在太可怜,也有别的原因,但她并不打算和陈嬷嬷细说。 不过现在先找个住所才是正事。 今夜姜梨的运气果真是不好极了,接连去了好几个客栈都住满了人。 她本不想过多招摇,才特意来到城南这边的平民客栈。可现在没地儿住,没办法,只能去往东街那边的酒楼。 今夜她来的是上仙居。 这是除了一品香以外,晋京城那数一数二的酒楼,来往的也是权贵子弟。 若非没住的地方,姜梨也是不想来的。 为了不引起里面客人的注意,更不想遇到熟人,姜梨特意戴上面纱和换了身素净的衣裙。 但有些人,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上仙居的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几个权贵公子正围坐在一起,互相打趣着。 “我说张修齐,自打那日你在一品香被人打了一顿后,现在都是只来上仙居,不敢去那边了呀?” 第65章 世子想世子妃了 喝得烂醉的张修齐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气得拍桌! “胡说八道什么!老子那是自己摔的,不是被人打的!” “行行行,摔的摔的!” 众人看破不说破,继续调侃。 “不过说实话,你真的就这样算了?任由着那宋云檀嘚瑟?” “放屁!你等着吧,老子定要找机会修理他!”张修齐不甘的喝了口闷酒! 抬头时,正好看到跟着伙计上三楼房间的女子倩影。 那是让他魂牵梦绕,又爱又恨的背影! 即便换了衣服,他也能一眼认出! 张修齐突然丢了酒杯站起身。 “喂,张修齐,你去哪儿?” 另一边的姜梨,刚带着陈嬷嬷和救下的乞丐来到房间。 “劳烦小哥去准备一桶洗澡水吧,还有换洗的衣服。” 那伙计看了眼里头被姜梨挡着的乞丐,欲言又止。像是他们这样的酒楼,一般是不让乞丐进来的。 姜梨往前挪了挪:“这是我哥哥,因为脑子有些不好,前些天又跑丢了,刚找回来呢。” 陈嬷嬷赶紧上前塞了不少银子给那伙计,伙计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伙计一走,张修齐的身影出现在楼道拐角,正看着缓缓关门的姜梨,心中冷笑! 方才他还不确定,现在是肯定了! 果真是她! 瞧这样子,八成是刚从公府离开。和宋云檀吵架了?哼,正合他意! 姜梨,今夜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半晌后,张修齐拦住了给姜梨房间送晚膳去的人,递给了那伙计一叠银票,又给了他一包不明粉末。 “去……” …… 于此时,深夜的公府。 都这个时候了,往日里早已暗下的穿云阁,今夜蜡烛却是燃到了半夜。 空青站在门前,不住打瞌睡,一边看着里屋中还在书桌前翻阅东西的雪袍男人,一边暗暗对身侧一起守夜的梵书努嘴嘟哝。 “真是的,世子自己不高兴,咱们也跟着受苦。” “早知如此,就去把人接回来啊……” 不就是吵架嘛,多大个事啊! 梵书没说话,一直盯着前方夜里。 突然间他觉察到什么不对劲,大步冲去黑夜! “谁!” 在穿云阁外蜷缩着的那小团身影被梵书吓得一哆嗦,本就通红的双眼再次蓄满晶莹! “是我,是我……” 梵书面无表情地看着缓缓走出来的小丫鬟,冷冷杵在这,又高又大,宛若一根木桩子,他问:“你是谁?” 天冬:“……”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都跟着世子妃多久了,这人还不认识她? 怎么可能不认识,她看根本就是故意的。 想着世子妃平日里也被世子一样这般无视,天冬越想越委屈,差点又要哭了。 梵书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啊,不过是问了她一句,反应至于这么大吗? 他不习惯安慰人,也不想安慰,转身就要走。 还是空青走来认出了她。 “咦,天冬,是你啊,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和世子妃一起走了。” 天冬一边抽噎,一边看着转身离去的梵书,心中暗骂这家伙当真是根冷血木头,转过身对空青啜泣道。 “空青你在说笑吗,我是公府的奴才,怎能跟着世子妃走呢。” 空青皱了皱眉,没太听明白。 天冬往里面望了望:“空青,我能去见见世子吗?” “不可以。”说话的是已经走远的梵书,冰冷果决,不容反驳。 天冬的眼圈又红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见世子做什么,和离书是世子给的,就证明是世子的安排,怕是见了也无用。 空青也有些踌躇,不好意思道:“天冬,世子晚上不见人的,你不然还是先……” 里屋中,原本正立在桌边翻阅书册的男子,突然放下了笔。 只是还不等有动静传出。 穿云阁外,又响起另一道声音。 “天冬,你怎么在这!” 看到突然出现的赵嬷嬷,天冬脸色一变:“赵嬷嬷,我……” 赵嬷嬷眼神发狠,警告地瞪着天冬。 天冬被吓得不住颤抖。 “走吧,老夫人正想见你呢。” 天冬最后望了一眼穿云阁,最后还是乖乖被赵嬷嬷带走了。 里屋中,男人低垂的眸光闪动一瞬。 空青回来,正想说方才天冬过来的事,宋云檀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转过身。 “把外屋的蜡烛熄了。” 冷冷丢下一句后,他已经进了里屋,仿佛对外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夜,悄然过去。 姜梨不在的第一夜,除了秋水阁和穿云阁燃了半夜的烛光,公府里一切如常。 特别是老夫人,这段时间来,她老人家少有的睡了一个好觉。 还有以往不常来大房院子的周氏,这日一大早给老夫人请安后,竟特意来看望了一番廖氏。 廖氏明着是让老夫人安排在秋水阁里养身子,其实就是禁足。 “二夫人真好,还特意来和我们夫人说话解闷。”秋水阁外守着的小丫头低声道。 弄竹暗自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猫哭耗子而已。 自家夫人才被禁足就来了,以前咋不见来? “二弟妹,这是我给云檀做的新衣服,这两日我不方便出门,劳烦二弟妹帮我拿给他好吗?”廖氏握住周氏的手,眼神恳求。 周氏和廖氏相处一向融洽,这点忙自是不会拒绝:“大嫂放心,我待会儿就送去。” 周氏来小坐了会儿就走了,离开秋水阁的时候下巴高昂,脸上都是笑。 “几日不见,二夫人气色越来越好了呢。” “你没听说吗,听说二夫人今日是打算去给二公子说亲了……” 在丫鬟的议论声中,周氏离开了秋水阁,待到了外面的小道树下,她脸上的笑瞬间消止,睨了眼那衣服。 旁边的二房大丫鬟琥珀问:“夫人,大夫人说的这件衣服,真的要去给大公子送去吗?” 周氏冷笑。 “我今日还要去赵家,忙着呢!哪有空帮那廖氏送东西。” 就算有空,她也不会真的帮忙。 一件衣服而已,什么时候送不是送,偏偏是这个时候,这廖氏八成是想借此给宋云檀送什么消息才是! 别是与姜梨有关。 才把人弄走,公府还没安宁几日呢! 穿云阁。 “老三!老三!” 宋云檀今日又起晚了。 “贺公子来了,我们世子还没起来,您不然在外屋等等再……” 贺锦安扒拉开空青,飞窜进了穿云阁! 宋云檀刚从里屋走出来,身上只穿着一身薄纱中衣,头发也有些凌乱,一缕青丝从额前垂落,随风摆动。 本应是憔悴的姿容,但衬着他这阴柔冷淡侧脸,竟有了几许别样的破碎感。 贺锦安进来后显然一愣。 认识宋云檀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过他也没多问其他,自顾自地走过来,娴熟坐在长椅上,双手背在脑袋后面,悠哉悠哉地道。 “老三,你听说了没!京里的那个上仙居,昨夜出大事了!” 第66章 当众羁押 宋云檀端起茶杯,盯着清茶上倒映出的冷眸,没什么反应。 贺锦安继续道:“还是和那个张修齐有关!听说,他今早是被人从上仙居里抬出来的!” “你说是上仙居的老板倒霉,还是这张修齐倒霉啊?按我说,不是张修齐倒霉,是他命太硬了,去哪儿哪就不消停!” “不过啊,听说这次张大人是真的动了大怒,要把昨夜在上仙居里的人都给抓起来,谁也不放过!” 宋云檀放下茶杯。 “说完了?” 贺锦安拿起旁边的果子,一边啃一边点头! “说完啦!不过……喂!” 话都没在嗓子眼,他就被人给丢了出去。 “空青,关门。” 空青一脸抱歉:“贺公子,世子心情不好,您还是下回再来吧。” 贺锦安早已习惯,叼着果子理了理褶皱的衣服。 “算了算了!看在他和媳妇儿吵架的份上,我就不和他一般计较了!这果子不错,明日多给我准备几个。” 离开了公府,外面贺家的马车已经在这停了许久。 贺锦安皱眉,十分不爽:“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 车夫小心翼翼的道。 “公子,是老爷说,让您去趟宫里,今日说好的,要一起进宫看望贵妃的。” 贺锦安脸色的笑意顿时没了,耷拉着脑袋,一脸烦闷:“又要去宫里?” 不过是一个突然冒出来,他从没见过的小姑姑,算个什么亲戚?还要去看望!人家都是贵妃了,享受荣华富贵,日子自由自在,有什么好看的? 看得出来,贺锦安和宫里的贺贵妃关系并不是太好,应该说是不熟,甚至还能从他眼底的看出一丝讨厌。 在他看来,因为一个女人,贺家才能回京重振家族,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对贺家那些能人祖辈的轻蔑和侮辱。 但父命难为,他可不想回家挨家法,撇了撇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这边,穿云阁。 贺锦安离开没多久,宋云檀已经穿上了衣服,衣襟上的珍珠闪着冷寂暗光,凌乱的发丝也规正得如往日般一丝不苟。 他让人关上了门,只叫来了梵书。 不过他叫梵书过来,并不是为了问那些可有可无的八卦闲事,而是神色冷凝问:“商易,还没消息吗。” 梵书眸光闪烁,恭敬作答。 “商易只做世子交代的事,一般没有任务的时候,都是在京城明面上四处流窜。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不过,听说他昨夜在东街那个拱桥附近出现过。” 宋云檀眸光闪烁,看起来依旧是在翻阅桌案上的书册。 梵书话语继续:“说起来,那个拱桥对面,就是方才贺公子提及过的上仙居。” 不过,上仙居那样的地方,乞丐是不能进去的。 两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啪。 宋云檀突然合上书册。 梵书微愣:“世子……” 宋云檀抬步,似要出院。 “世子要出门吗?” 雪纱从门前一迈,他轻嗯了声:“出去……转转。” …… 如贺锦安所说,昨夜的上仙居里的确出了大事。 他一点也没夸大其词,应该说还‘夸小’了。 谁也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上仙居里一片狼藉,今早张修齐被人抬出来的时候,比上次在一品香里还受伤严重,几乎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张大人这次也是真的动了大怒,没有再留情,又好像是要将上回憋下的火气累计到这一次一起清算! 一大早就把上仙居围了起来! 无论是上仙居的人,还是住在里面的房客,全部都被押出来,亲自在现场审问! 姜梨和陈嬷嬷一行人,也在其中。 不过她们昨日离开公府时便换了衣服,此刻被掩在上仙居门前的人堆里,倒是没人注意。也没人去多看,现下正缩在姜梨身后,换下了乞丐服,脑袋低垂,掰着手指头蜷缩着的傻小子。 整条街道早已被京兆府的人清理过,偌大的街道上,除了衙役,就只剩下站在街道中间,脸色铁青,怒目圆瞪的张大人! 冷风一吹,席卷着街道上的枯叶,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上仙居的掌柜跪在地上,头皮都磕破了! “张大人,小人真的不知贵公子是如何受的伤,小人也不敢得罪张公子啊!” “你是没胆子,可不代表你上仙居里的人不敢!”张大人冷眼一扫那群住客,眼神凌厉极了,“说!到底是谁动的手,只要把人供出来,本官可以饶了其他人,不然尔等敢在京中生事,就别怪本官将你们一起缉拿去京兆府!” 众人吓得脖子一缩。 姜梨身后的傻小子也被吓得哆嗦。 她赶紧低声安抚:“没事的,别怕。” 小乞丐……不,现在应该是‘大乞丐’了。 先前他一直蜷缩着身子,姜梨还以为是个大孩子,没想到人家还比自己年长,想想也是,先太子的事至如今已经快二十年,这个伺候过他的人,的确该比她年长。 此人长得也很端正,不愧是当初进过东宫伺候过贵人的,可惜是个傻子。 “姑娘,看样子,咱们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 “真不知那个伤了张公子的人到底是谁,哎……” 陈嬷嬷叹气。 姜梨没说话,缓缓垂下头,看去自己被碎瓷片划伤的手腕,深呼吸一口气。 张修齐之所以头破血流,的确是被她砸的。 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小伙计送来了晚膳,她因为没心情吃,就让陈嬷嬷先吃了。 陈嬷嬷吃完很快晕睡了过去,当时姜梨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没过多久,张修齐就出现了。 她为了自保,出手狠了点。 但却没有狠到这种程度。 想着今早张修齐被人抬出去时,浑身是伤,连手臂骨头好像都断了的样子,她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昨夜动手的人,不止她一个。 不过张修齐往日得罪的人那么多,有人看他不顺眼是正常不过。 说起来她昨夜就应该走的。 只是当时担心深夜离开,反而会被人觉察盯上,才事先留了下来,打算等天亮退了房,悄无声息离去。 若姜梨知道张修齐会被人整得这么惨,即便风险大,她也连夜走了。 “还不说是吗!” 一时无人说话,张大人越发怒极! “大人,看看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伤就知道了,昨夜公子被人打得那么惨,施暴者身上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有人道。 张大人老眼一眯,当即扬手! 很快,得了张大人命令的衙役,开始挨个儿挨个儿的清查。 “全部把手臂亮出来!” 第67章 世子来接世子妃了 眼瞧着那些衙役要走到自己跟前。 姜梨呼吸渐重,看了眼手心里早早准备好的干豆子,深呼吸一口气,咬牙朝着人群外一丢! 对面那些停靠在路边的京兆府大马,一看到滚落而出的豆子,嘶鸣一声,前蹄跃起,顿时哄抢一片! “嬷嬷,快跑!” 这豆子只能吸引马儿制造出片刻的混乱。 她们的时间不多! 逃跑时,姜梨也不忘带着那个傻小子:“跟着我,快!” “大人,有人跑了!” “该死!一定是那个人!抓!必须把人给我抓回来!” 很快,姜梨一行人来到上仙居后面的巷子里。 这巷子七拐八弯的,也不知是衍生到何处,更不知走哪边是正确的路,只能一路往前。 陈嬷嬷问:“姑娘,为何不直接说出你的身份?那张大人再怎么也会给公府一个面子的吧?” 姜梨无奈发笑。 “嬷嬷,你想的太天真了。” 张修齐都不把公府和宋云檀当回事,他的父亲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者说了,上回在一品香的事,虽是被人压下,但不见得张修齐没有告诉给张大人实情。 若是直接暴露身份,恐怕会更糟糕! 更别说,除了那一个官府落印,她已经不是公府的世子妃了。 想到这姜梨的手微紧。 拿到和离书,离开公府,远离这些喧嚣和那些人,是她此生中除了想让李长倾坠入深渊外最大的心愿。 现在心愿完成,她本是高兴的。 可她此刻……嗯,应该也是高兴的吧,至少,总归是自由了。即便心底里有点莫名的堵。 姜梨不想让亲近的人担心,挤出一抹明艳笑意:“嬷嬷,你放心,纵使离开了公府,我们也会比以前活的更好。” 主仆两人说着话,没人注意到姜梨身侧那垂着头的傻小子眼底里闪过的异色。 这条巷子是昨夜姜梨就看好的逃生之路,只是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来,没有经验,进来后才知道巷子比她想象中的长。 她们还在巷口里打转,后方京兆府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姜梨听见那逐步逼近的脚步声,也开始焦急起来! 好在最后关头,她成功绕出了巷子! “嬷嬷,走,往那边!” 刚出来,还没松口气,一辆马车突然横在巷子口。 姜梨脸色一沉,还以为是张大人堵在这!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舒朗男子面庞。 竟是凌知元! “方才路过上仙居附近时,我说人群里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果真是你。”他看了眼后方巷子,神色微微严肃,朝着姜梨催促道,“来,快上车。” 姜梨思忖了一瞬后,也没有多作停留,先让陈嬷嬷上了马车。 她也准备上去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四下一看。 那傻小子怎么不见了? 凌知元问她:“怎么了?” 姜梨四下张望,果真看到缩在后方巷口角落里不动弹的半个人影。 “凌大人,劳烦你带着陈嬷嬷先走,我马上过来。” 人是她带进上仙居的,若是因为自己,让他去顶了罪或是什么,那姜梨的罪过可就大了! 凌知元还想叫住她,姜梨已经再次冲回了巷子! 身后凌知元惊讶的声音很快被风声掩盖。 姜梨已经来到那傻小子身边,一把抓起他:“你怎么不听话,不是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走的吗!” 傻小子掰着手指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着他像是被吓着了,姜梨还是忍住了,没有再多加苛责。 “算了,赶紧走吧!” 可惜还是迟了,方才的那条通往街口的小路,已经被京兆府的人围住! 不能从这边出去,只能重新换条路。 两人还没走几步,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站住!说你们俩呢!” 姜梨身形僵住。 她没有回身,正在想法子,身后追过来的两个衙役已经在朝着她走来。 就在这时,突听咚的一声! 她回头,只见那两个衙役不知何故倒地不起,而四周除了她外,就只有旁边站着,还在垂头掰手指头的傻小子。 姜梨一脸惊异,再次看了眼他,又看去地上晕厥过去的衙役,以及他们身边的几根木柱子。 看样子,是木柱子倒地砸到了他们。 有这么巧吗? 姜梨最后看一眼那傻小子,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身手超绝的样子,真这么厉害,怎会被人欺负,也不还手? “走,快走!” 原本没几步路就能绕出去的,因为带上了个‘拖油瓶’,生生在这巷子里绕了三四圈。 每每到巷子口,要和街道上的凌知元遇到,就准有事。 要么是傻小子又不见了,要么就是后面的衙役又追上来。 总归,等姜梨最后一次赶到外面时,路边早已经不见了凌知元的马车。 凌知云的马车是不在,倒是有另外一辆。 那辆马车正停在路对面,看起来普普通通,也没有车夫。 后方追兵再次追来,越来越近! 姜梨还带着傻小子,也没其他的办法,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跑了过来! “对不住了,我们躲一下,马上就走。” 生怕对方不同意,姜梨赶紧又补充道:“我会给你银子的。” 一片死静。 这种安静,有点诡异,也有点熟悉。 其实在方才姜梨钻进马车的那瞬间,她就觉出了什么马车里有什么不对劲。 依旧是这种外表普普通通的马车,但旁边的小几却是实木的。 仔细看那木头的玄黑颜色,竟也有点熟悉。 还有那雪纱银丝毯,以及车内似有若无,只有寺庙里才有的檀香气息…… 身后的马车主人突然笑了,他那微触着茶杯玉盏边沿的薄唇微启,带着熟悉的嘲讽。 “你的银子?” 果真是他! 没想到遇到了宋云檀,姜梨惊讶外又有点心情复杂。 还有他这话说的,难不成他以为她昨日离开公府,还趁机带走了公府的银子不成? 真是个可恶又自大的家伙! 姜梨深呼吸一口气,不想和他说话,打算带着傻小子直接下马车。 马车突然动了! 且驾车去往的方向,好像还是上仙居! “宋云檀,你做什么?” 她着急回头。 宋云檀淡定喝茶,唇边笑意似有若无。 姜梨更笃定了! 他真的要把自己送回去,送还到张大人手中! 以前他就是这样,总说自己给他惹麻烦,给公府招惹是非。 如今两人各奔东西,那他自然更不想被她波及了! 虽然昨夜的事,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撞上了张修齐,但宋云檀这般,也未免不是一样的可恶! 姜梨盯着他的眼神,从方才的偶遇重逢时的复杂,到此刻的逐渐转冷。 宋云檀仿若没看到似的,甚至还浅合双眸,好像对她眼不见为净。 第68章 欠我的,你怎么还 而就在这时,眼前着马车要到上仙居,却是从上仙居外绕了个弯,突然换了个方向。 姜梨已经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带着傻小子跳车了,猛然感觉到马车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她有些愣怔。 赶紧掀开帘子看去! 果真见后方混乱一团的上仙居,已经被马车甩得老远! 原来这是一条近道,必须从这边绕过去,才能更快的离开上仙居附近。 是她误会他了。 姜梨神色微变,抓着车壁的手紧了紧,说不出这一瞬她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再看去身侧那假寐端坐的男人,她眸光复杂,双唇紧抿,似是想说什么。 宋云檀已经睁开冷眼主动开了口:“我的银子呢。” 姜梨这才想起自己上车时说了,借了人家马车是要给银子的。 果真是刚和离了,这就开始要明算账了吗。 不过话是她说的,就算没和离,她也会给。 姜梨伸手摸向腰间。 刚摸去,她忽而想起,自己的包袱和银子,都在陈嬷嬷那儿,而陈嬷嬷此刻是在凌知元的马车上! 说起来今日真的奇怪,原本上了凌知元的马车就能走的,却因为傻小子,和凌知元错过,又误打误撞遇到了宋云檀。 更奇怪的是,这傻小子到了宋云檀的马车里比路上逃跑时安静多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宋云檀这坨冰疙瘩,谁见谁怕。 宋云檀冷眸斜睨了眼她空荡荡的周身,对于姜梨此刻的一穷二白毫不意外,冷淡扯唇:“你没银子,所以,你欠了我,怎么还。” 姜梨顿时不说话了,袖下双手紧握。 “我、我和陈嬷嬷会和后,自然会……” 还不等姜梨说完,马车突然停了。 她以为是停在了公府,连忙掀开帘子一看,外面居然是一个陌生的院子。 驾车的是梵书,难怪一路上都这么安静。 宋云檀没理会她方才未说完的那半句,直接掀袍下了马车。 姜梨看着这陌生的别院,神情几分古怪,踌躇了一下,还是下车跟了上去! “宋云檀,等等!” 梵书见姜梨一起进了院子不说,而宋云檀竟对此竟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是神色如常,什么也没说。 他嘴巴张了张,往日的木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异! 再看姜梨的眼神和姿态,也潜移默化的比平时恭敬了些。 不仅是梵书,院子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见到出现的姜梨,也是十分震惊。 不过也不是谁都对姜梨这个不速之客客客气气。 这时出现的一个中年男子,明显对她不太友善,还十分警惕。 “小主子,她……”她怎么能进来! 姜梨想说自己也不想跟进来的,她压根就不想牵扯进宋云檀的事情里。 她一直都知道,宋云檀这样的人,怎会当真拘泥于那区区寺庙和后院呢!方才看到这隐藏京中小别院的那一刻,她更加落实了心中想法。 更别说方才中年男子对宋云檀的称呼! 宋云檀,果真有野心! 不然怎会在晋京里藏一个这样的地方?看来他往日时不时出府去寺庙,八成也来了这。 那他为什么愿意告诉她? 姜梨眉头紧皱,和离后两人本应该分道扬镳,彻底两清。 可现在她怎么突然觉得,她和他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复杂交错了…… 宋云檀掀眸冷冷睇了那人一眼,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换了个称谓。 “世子,那她……” 宋云檀冷眸平视前方:“梵书,带她去西院房间。” “等等!”姜梨走了过来,“我跟过来不是想要留下,只是想问你,今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何要救她。 还出现的那么及时。 他不是才给了她和离书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他语气冷淡,眉心微皱的样子像是还有点不耐烦。 意思他现在没空。 姜梨眼神一变,原来他今日出来,是为了处理事情,并非是特意出府去的上仙居。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得到这个并不算太意外的答案,姜梨微呼出一口气。 可那一直紧攥的双手却没有一样因此松开,反而像是抓得更紧了。 她又动了动唇,似还想说什么。 “梵书。”宋云檀不耐的丢下一句,已经大步从姜梨面前迈过。 梵书得令走来拦住姜梨,做了个请的姿势:“世子妃,请。” 这句‘世子妃’落入姜梨耳中,听着挺恭敬的,可姜梨听着,却像是对方对自己强追到此的无情嘲笑。 她抿住双唇,将那句和离书咽了回去:“不用了,我现在就走。” 宋云檀走到廊下的步子一顿,眉心微凝。 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在发哪门子脾气,是她自己无理取闹又离家出走,他都没有计较了,她还摆起了谱。 “你欠了我银子,这就想走了?”他神情疏冷极了,连呼吸的气息都透着他的不悦。 姜梨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我说了,我会给你的。” “你这个女人,一贯喜欢扯谎,我怎知你这次是否又在骗人。”宋云檀冷着脸对梵书做了个手势! 梵书走过来,再次道:“世子妃,走吧。” 姜梨看了眼这个从今日相见就没怎么正眼瞧过自己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气,以前怎么不知他如此贪财!还这么斤斤计较! 只是现在是离开狼窝又入虎穴,她也没办法。 姜梨刚被气走没几步,才想起傻小子还在马车里,原本是想回去看看,却被梵书阻拦。 无论她怎么说,梵书这个死木头,就是不让她出去,也不帮忙。 一问什么,都是回答世子说,世子说。 姜梨实在听得烦,甩上门放下一句狠话:“去告诉宋云檀,若是傻小子出点事,我必定会找他算账!” 另一边,被姜梨心心念念的傻小子,此刻早已没了痴傻之态,正站在宋云檀的跟前,双眼清明,细看眼神里除了对面前之人的胆怯外还有恭敬。 “世、世子。” 商易跪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失踪那么久,先前按照您私下交代给我的,一直在暗地里跟着世子妃,原本是好端端的,可后来……” 宋云檀没理会他这些解释说辞,抬眸瞥了他周身新换的衣服一眼,眼眸眯起。 商易低头一看,这才道。 “哦!这是世子妃帮我换的,世子妃见我可怜,就把我带走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一时间没有同世子回信。” “世子妃真是个好人,不嫌弃我脏我臭,主动带我去了上仙居,还给我洗澡换了衣……” 感觉到屋中氛围突然变得古怪,空气仿佛都瞬间凝固了! 商易觉察不对劲,赶紧解释! “世子,您别多想!当时我穿了里衣,并不是……” “我有让你解释吗?”宋云檀不悦皱眉,语气轻飘飘,“这关我什么事。” 她有没有给谁洗澡,又给谁看过洗澡,都是她的决定,和他无关。 商易有些没明白。 真不关世子的事,那世子干嘛从世子妃离开公府后,就私下让自己去偷偷跟着?甚至连空青和梵书都不让知晓。 第69章 这就舍不得了? 商易想不明白,也没时间给他想明白。 不过现在他工具人的任务办成,他自然是哪来的到哪儿去。 是以,到夜里还没看到傻小子的姜梨,直接冲到了宋云檀跟前。 “我的人呢!” 此刻天色已晚,宋云檀刚和自己人商谈完事,这副样子,看起来竟像是已然忘记了姜梨的存在。 他抬头瞥去气冲冲来到自己跟前的姜梨,神色漠然如初,语气冷淡没有感情:“一个乞丐而已,值得你这么着急。” 这话听着冷,又好像带着些深意。 姜梨懒得去深思,直接道:“宋云檀,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把人给我交出来!” “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他若出事,我必定会找你算账的。” 宋云檀打量她一眼,嘲讽道:“你找我算账?” 他指的是姜梨此刻一穷二白,还欠了他银子,该去算账的人也应该是他。 可这话落入姜梨耳中,却像是他在嘲讽自己如今已不是公府的世子妃,根本没有资格再同他说这些。 特别是他那看似悲悯世人,实则又冷漠至极的眼神,仿佛也比往日时更薄情了。 姜梨早已习惯他的高姿态,但可能是他此刻太为高高在上,又或是其他原因,她心头再次发堵,小脸也微微苍白。 不过她的异样很快恢复,冷笑道! “是啊,对你来说,一个乞丐的性命如同草芥,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旁人来说,有些人和有些东西,却是比明珠还要重要!” 这句话好熟悉,好像前不久刚有人对他说过。 宋云檀呼吸一重,脸色突然间有点难看,周身气息也比方才更冷了! 他忽地侧转过身,一点点逼近姜梨,衣襟上的珍珠扣子映着外面的夜色,暗冷又带着寒霜! “明珠?” 宋云檀扯唇,眼中讥讽幽光更甚了。 “他不仅仅是个乞丐,而且还是伺候过先太子的人!这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不想要你的小命,我没意见。” 这一次,姜梨没有躲开,冷静抬头直视他薄情冷眼! 声音果决,又坚毅! “伺候过又如何?他一个奴才,什么也没做过,凭什么要遭受连坐之苦?” 宋云檀低头俯视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愤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在单纯说着旁人的旧事:“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谁让他是前朝东宫的人呢。” “这就是天命,主子做了错事,即便是旧奴,也难辞其咎。” 天命吗?姜梨冷嗤一声,对此一脸不屑! 前世她就是太信命了,觉得嫁给了李长倾,就该半辈子都围着他转! 宋云檀冷冷挑眉,完全就是个事外人的姿态,高高在上,清冷高傲,话语随意还带着几许讥嘲:“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先太子做了错事,难道不该死吗?他的人又难道不该受罚?” 他高高在上惯了,对于他说起先太子时的嘲讽又调侃的姿态,姜梨一点也不意外。 “先太子做没有做错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眼见的都不一定是真,更别说是道听途说。” 姜梨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自然没注意到自己说完后,他冷眸里的微妙变化。 “你不交人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不过若被我翻出你在这的什么秘密,那就别怪我了。” 她转身,提着裙摆小跑开,三两下消失在了屋外的黑夜里! 屋子一静,盛崇从旁边缓步走出,看着姜梨消失在暗夜的背影,轻扬眉走到宋云檀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头。 “怎么,不过是几句话,就让你连眼神都舍不得收回来了?” 宋云檀挥开他的手:“你怎么也和贺锦安一样烦人了。还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没有舍不得。” 他已经背过身去,走到桌案边。 “你说是就是吧。”盛崇笑意深深。 宋云檀懒得理他,拿了个卷轴丢给他,说起正事:“承宣王要来京了吧。” “是啊,已经在路上了。” 承宣王是北晋唯一的一个封狼居胥的异姓王,曾经陪着先帝打下大半个北晋江山,连如今的晋帝也得尊崇的叫他一句王叔。 晋帝登位后,他便奉还了兵符,一直在番地。每隔三五年回一次京城祭拜先帝。 盛崇道:“眼瞅着先帝冥诞要到了,承宣王隔几年就要来一次,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宋云檀望着窗外黑夜。 “但愿如此。” “对了,这次的三甲,你有没有看中谁,我觉得那个凌知元不错,或许可以将他收为……” 宋云檀打断,冷冷皱眉:“是北晋没人了吗?” 盛崇耸肩,不意外他这反应,他又笑道:“其实这次参加科考的人,除了凌知元外,我还看中那个李长倾。” 宋云檀:“……” “此人虽心思不太正,但足够聪明,对于我们来说,在合适的时候他还是能派上用场的。”盛崇叹气,“可惜,你从一开始就瞧不上他,连这次的殿试也提前把他排除在外。” 或许李长倾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到底是谁让他错失了这次三甲的机会。 “不过说来真奇怪,你早不安排,晚不安排,偏偏殿试前一日才传消息,差点让我应接不暇……” 宋云檀嫌烦,懒得理他,转身径直进了里屋。 …… 姜梨在这小别院里找了许久,也没瞧见傻小子的身影。 其实她找人是明,打探是真。 宋云檀藏了这个院子,就代表他也是有野心的。 得知这点的姜梨,既是惊讶但也不算太意外。 不过她对宋云檀想做什么不感兴趣,她只是很好奇,他所依附的人是谁。 是的,依附。 前世李长倾便是依附着晋帝,暗地里则又是先太子一派的人。 在姜梨看来,一个逐渐落败公府家的世子,还没那个资本和实力干出更为谋逆的事,所以只能攀附旁人。 如此,那上次张修齐说,有大人物压下了以一品香的事。 这一切也都能对上了。 那宋云檀身后的人,又是谁呢? 其实姜梨也犯不着关心这些,她只是想弄清楚自己除了李长倾外,是不是又有了个站在对立面的人而已。 “谁让你来的?” 这时,别院里的人发现了行踪鬼祟的姜梨。 她步伐一顿,待近了,认出此人是今日那个叫过宋云檀小主子的中年男子,好像叫什么薛二。 估计不是真名,或许连这张脸都不是真的。 薛二走来,他对姜梨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坏,但能看出他眼中的对她的防备和警惕。 姜梨早已做好准备,平静地道:“找人,我对宋云檀说过的,我对这不熟,他既不交人,那我走错了路也别怪我。” 薛二眉头紧锁,语气沉了些。 “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倒真是不客气。 不远处,宋云檀正从那路过。 第70章 世子妃伤了世子 他显然是看到了薛二和姜梨,也看到了薛二此刻对姜梨的态度。 不过如姜梨所想那样,他看到了也当没瞧见,更没有多做停留去,径直走开,连个眼神都没投来。 他本就是因为银子才扣下自己,姜梨也不指望他会帮她说话。 “放心吧,我找到人就走,一刻都不会在这多耽搁的!”姜梨收回看去长廊的眼眸,声音比方才冷了些。 话是对薛二说的。 可那边廊上的男子却是步伐微停,不过仅仅是那一瞬,很快他继续抬步,三两下消失在了过道上。 最后,姜梨还是没找到人。 她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先前和宋云檀说起先太子时,他是那么的不屑和高高在上,肯定不会留下先太子的旧奴。 估计是早就把人撵走了。 没找到人,也没打探出什么,姜梨无功而返,回去准备收拾一下也离开这。 她是没银子,但还有一些首饰,可以先抵了。 那些原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她本不想动的,但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想在这多留,等下次拿到银子再找宋云檀赎回来。 准备离开时,姜梨却被拦下了。 “梵书?你干嘛?首饰我已经放在里面了,赔他只多不少。” 梵书面无表情,单手把姜梨“请”回了屋子里,又把饭菜放在桌上:“世子还有点事,要等会儿才回府。” 什么? 她又没说要和他一起走。 还有,这都和离了,还回什么府。 姜梨只当梵书又在拿这件事来嘲讽自己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梵书抬手,面色不苟:“世子妃,还请别让我等难做。” 梵书不像空青好说话,还是个练家子。 姜梨不想再当成小鸡仔被他提回来,想了想,终究是没有硬来,但心中越发对宋云檀恨得牙痒痒! 送来的饭菜很可口,姜梨方才瞥了一眼,有点意外,那些竟都是一些她平时爱吃的菜,可她正在气头上,一点胃口也没有,啪的一声甩上门进了里屋! 隐隐听到里面的骂人声,还有世子的名字,守门的梵书默不作声,默默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夜,越来越深。 今日在外奔波一日,到现在也没彻底消停。 姜梨最后直接累得在桌边趴睡着了。 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雪纱袍袖拂过桌边,宋云檀已立在案前。 他看着那一点未动的饭菜,以及桌上密密麻麻,写满自己名字和大黑叉的白纸,平淡疏冷的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估计她是真的气得狠了,连睡熟过去,也不忘紧攥着那写劈叉的笔,仿佛是拿着一把小刀,随时等着把他给大卸八块。 趴在桌前的姜梨翻了个身,露出自己沾了墨渍的脸,她咂咂嘴,还在梦呓着。 宋云檀一愣,原本冷若冰霜的脸,露出一丝无语表情,不过细看着,在那烛火映照下,他的脸色竟意外的显得柔和了几分,连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浅淡弧度。 她睡觉虽然不乖,但睡时的小脸是真的明媚又安静。 和往日总是和他争锋相对的样子很不一样。 宋云檀眸子微眯,缓缓俯下身。 “宋云檀你个黑心混球……”睡中的姜梨眉头一竖突然骂语了一句! 他凑近而来的脸上笑意一收,原本还想去帮她擦拭鼻尖上墨渍的手也倏地收回,纱袖一甩忙侧过身去。 待门外风声骤停,他才意识到这女人是在做梦。 宋云檀紧绷的背影微松,暗暗吐出一口气,耳骨也没有方才那么烫了。 连做梦也不忘骂他,看来是真气着了。 这个小女子,到底在气什么,明明是她离家出走,他都来接她了,她还生什么气? 是气他方才在回廊没理她?还是气他接迟了? 姜梨睡觉一向不规矩,当真以为自己是睡在床上,刚梦呓骂完,一个大喇喇翻个身,整个人突然悬空往地上栽去! 宋云檀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接住。 因为惯性使然,接住姜梨的瞬间,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倒在地上,圈住她身子的手肘咚的一下触地! 猛地一声咔嚓,像是骨头脆响! 外面守着的梵书顿时一个激灵,声音急切:“世子!” 男子的声音很平静:“没事,出去守着。” “……是。” 屋内,烛光下宋云檀额前浸出几丝冷汗,他却没去管那手肘,而是低头看了眼怀中女子。 见她依旧睡得正香,没有磕着碰着,这才呼了一口气。 “蠢货。” 低声暗骂了一句,宋云檀抱着她起身,正打算将人放在床上。 连方才差点摔个狗吃屎姜梨都没有被惊醒,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却是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倏地睁眼,烛光被面前的男人挡了个正着,只看到了正准备抱她起身的一团黑影! 姜梨惊了一跳,不知是谁,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抬脚直接一踹! 宋云檀没预料到她会突然醒来,还被当头一踹,身子后仰,方才伤了的手肘砸到桌边,再次伤上加伤! 他身形微微晃了晃,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烛光打来,姜梨看清了是他,一瞬愣怔,不解的皱眉问:“宋云檀?你干嘛偷袭我?” “……”他那是偷袭吗。 宋云檀没说话,双唇紧抿站直身子,似是要准备离开。 姜梨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你、你手怎么了?” 猜到是被自己推的,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装模作样,她有点过意不去。 “你没事吧,我看看?” “没事。” 他将手往旁缩了缩。 姜梨走来,十分强硬地将他的手掰扯过来,因为力道不自觉有点大,拉扯到了他的伤处,他的脸好像又白了些。 她赶紧松了些力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来,我看看,就看一眼。”推搡间注意到了什么,她眸光一变,抬头问,“你手臂上怎还有纱布?” 所以之前就伤了? 什么时候伤的,她怎么不知道?难道是上回在早市的伤还没好…… 宋云檀再次把手缩了回去,眉心凝起:“我说了没事。” “别动!”姜梨语气有些凶,“跟我过来,我重新帮你弄一下。” 明明是很凶的语气,连瞪着他的美目也带着怒意,还能那命令的话语,本是让他厌恶和不喜的。 可宋云檀斜眼瞥去她认真严肃的小脸时,抿直的冰冷唇角却是有了几丝浅淡的痕迹,又瞬间掩盖,话语疏冷依旧:“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事找事。” 姜梨有点心虚。 虽然不知他怎会突然出现,但他伤上加伤的确是因为自己。 一码归一码。 他喜欢明算账,她也一样。 她一贯不想欠人东西,更不想欠这个人的。 “好了,你先在这坐着,我去找找药箱,先前我看到那好像有来着。” 宋云檀脸色依旧很冷,也没答应,更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 姜梨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留下,只能赶紧去找到药箱。 等屁颠屁颠回来,竟见他真的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姜梨有点意外。 第71章 柔弱不能自理的世子 同时,此刻看着他那端然坐在桌边的清冷侧影,姜梨心中也有种异样感。 她以为,他会走的。 姜梨微抿双唇,眸光闪烁了瞬,将心中古怪的情绪压下。 走过来时,她的余光正好看到桌前那一堆被她鬼画符的‘宋云檀’大名,她心中一惊,连忙瞅去一旁神色冷淡,目视前方的男人,一把上前将其挡住。 姜梨抬头对他尴尬笑笑,一边悄无声息间把那堆东西扫去地上,一边佯装无事发生。 “你坐那边,坐那边。” 宋云檀盯着她上蹿下跳的样子眯了眯眼,倒识趣儿的什么也没问,不过也没有换位子:“这里挺好的,视野开阔,什么也能看到。” “……”知道他准是瞧见了,姜梨更觉难堪,赶紧坐下给他卷衣袖换了个话题。 “那个,疼你就说。” 宋云檀冷眸平视前方:“当然疼,我是肉做的,又不是铁糊的。” 他说话呛人的很。 姜梨今夜心头发虚,不敢再去反驳,只能缩着脑袋一截一截卷好他的衣袖,动作仔细又小心。 很快,她果真见到那截手臂上的青紫红肿一片,仅仅是露出的肌肤都这样了,更不用说是纱布下面! “这么重?”她有些惊讶,方才还以为是他装的,没想到真伤了。 她这下更心虚了。 宋云檀瞥了手臂一眼,嗯了声:“这手大概是废了。” 姜梨一听,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没事跑来我跟前晃悠……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不是趴在桌上睡着的吗,怎么醒来到地上了……” 她自顾自嘟哝着,几分狐疑地看去面前的男人。 宋云檀眸色微闪,轻轻咳嗽一声后,悄然别开脸:“废了就废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有用,当然有用了!”姜梨有点莫名的着急,开始在药箱里翻翻找找,只找到几瓶活血化瘀的药,纱布绷带也不够使,“你在这等等,我去找梵书,让他拿些纱布和绷带来。” 她提着裙摆,三两下跑出屋子。 月色轻柔,晚风瑟瑟。 一样是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啪啪嗒嗒。 他喜静,一向不喜欢这种嘈杂声,只是今夜的,却异样的好听到了骨子里。 宋云檀唇边的笑意悄然扬起,那方才说是要断了的手,宛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伸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少女耳坠子。 耳坠只是红玉的,算不上什么好的地质,颜色还有些暗沉。 可此刻晃着烛火荧光,却是绚烂如明珠。 “明、珠吗?”宋云檀唇齿轻启,一字一句低声念着。 忽有风声一过,有人已经立在了门外。 宋云檀悄无声息间将那坠子滑入袖中,起身时脸色明显不虞:“不是说了吗,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你也想和薛二一样?” 梵书知道自己煞风景了,低声道了句“世子……”后没有走,神色有些古怪,似在迟疑着说还是不说。 最后还是道了出来。 “世子,是别院大门外……” …… 姜梨出去没找到梵书,便自己在院子的各个厢房里翻翻找找。 说来也是奇怪呢,先前她才在附近转悠一下,就被那个薛二瞧见了,现下在这厢房四下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人来阻拦,当真怪哉。 不过姜梨也没多想,待找到了另外的药箱后,抱着箱子又小跑赶回到了西院。 刚回来,她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依旧是夜声人静时,只是此刻的西院好像比自己离开时更加灯火通明,人也多了不少。 隐隐还有哭声。 姜梨皱了皱眉,拨开树影缓步走上前。 房间外,新亮起的几盏廊灯下,他雪袍随风舞动,正身形笔直站在那儿。 女子靠在他怀中,哭得很伤心,不停抽噎。 他看起来像是在安抚,但身子又有些僵硬,眉头似也好像是微微蹙着的,只是离得太远,姜梨不确定自己看清了没。 不过他本就是个冷若冰霜之人,安抚人冷着脸也很正常。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此刻说出的话语,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没事,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夜风不断吹拂,他声音断断续续,姜梨听得一半一半,但那话中安抚人心的轻柔和坚定却是实打实,毫不掺假。 原来,他对人温柔的时候,是这样的。 姜梨抱着药箱的手一点点发紧,深呼吸一口气。 已经快入夏了,今夜的风,却好像比往日更冷了些。 但同时也更能让人清醒。 梵书注意到这边树影晃动,快步走来。 这里早已没了姜梨身影,只剩下任由着凉风吹打,孤零零留在那儿一个药箱。 …… “世子……” 抱着药箱回来的梵书,打断了廊下宫芷蕴的哭声。 靠在宋云檀肩头的宫芷蕴反应过来,匆忙退了两步,别过身去,一脸抱歉:“世子,对不起,方才是我失控了。” 她抬起通红双眼,看向他被自己哭湿了的肩头。 “怪我不好,还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无妨,脏了丢了就是。”宋云檀别过身,脸色不是太好。 宫芷蕴的神色也跟着忽地变了,连哭声都戛然而止。 她知道,他生气了。 方才她突然冲过来抱住他,他并没有推开她,但也不代表他是愿意的。 而他也仅仅是没有推开而已。 事实上,他连手都未曾抬起来过。 他,对她,到底还是疏离的。 有些时候的疏离,并不是面上对你多么视而不见,而在于心里,在于细节,在于你此刻就在他的眼前,而你却知道,你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再也回不去了。 而方才那些安抚她的话,也只是因为那一份‘责任’而已。 “云檀……” 宫芷蕴双唇颤抖,突然唤出了他的名字,话语刚出声,宋云檀已经看向梵书。 他一眼看到梵书怀中抱着的药箱,眸光倏地凝起,正想说什么。 屋子里传来急促脚步声! “世子,人醒了!” 宋云檀收回正要开口问梵书的话,迅速转身进了房间。 宫芷蕴也停住了哭声,大步跟了进去。 “舞儿!” 一进来,她当即奔到床边,看着缓缓苏醒过来的舞儿,长呼一口气,心里坠着的那个石头也跟着落地。 “娘亲,爹爹……”舞儿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像是刚睡了一觉才醒,而不是才去了鬼门关一遭。 虽是醒了,但舞儿的状况明显不好,还没巴掌大的小脸青白交错,双唇干涸毫无血色,额前和身上都是方才惊厥后的冷汗。 旁边站着一个老者,看起来像这别院里的大夫,正恭敬地对宋云檀道:“世子,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方才的情况太危险了,今后一定要多注意些。” 舞儿因为以前中过毒,毒性残留在身上导致了旧疾,除了学走路说话比寻常孩子慢,性子也不好,有些时候情绪激动还会发病。 每每发作,就像是羊癫疯一样,止不住的阵阵惊厥,浑身颤抖,更严重的时候,还会自己咬自己。 只是这么久没发病,大家都以为她好了,没想到突然又病了。 宋云檀脸色明显沉了些:“嗯,知道了。” “照顾好她。” 老大夫听出了他命令话语里对这个孩子的在意,点头不敢怠慢。 宫芷蕴听到说没事了才安心,她一脸内疚的抚摸着舞儿的头:“舞儿,都怪娘亲,当初不该把你带来晋京城。” 她又看向宋云檀。 “今夜打扰你了,若非舞儿出事得突然,我不敢将她随意带进宫,夜里又寻不到大夫,我也不会带着她过来的。” “我并不知道你在这的……”宫芷蕴又解释了一句。 宋云檀双唇微抿:“照顾她,是我应该的。”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神显然是注意着外面,像是在等什么人。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异色。 第72章 走了就别再回来! 宫芷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转开眸光点点头:“现在舞儿已经醒了,我等下就带她离开……” 迷迷糊糊中的舞儿突然一把抓着宫芷蕴的手,声音稚嫩又倔强。 “不嘛不嘛,我要爹爹陪着我!” 宫芷蕴无奈:“舞儿,爹爹有他的事情要做,你已经长大了,听话……” “留下吧。”宋云檀突然开口。 宫芷蕴眼底划过一丝惊异,几分讶然地抬头看向他。 却听他又道:“我指的是舞儿。” 宫芷蕴眸中刚生出的异色转而又被一抹失落替代,她笑着颔首:“嗯嗯,好,那我再陪舞儿一会儿就走。” “娘亲别走,我想娘亲和爹爹一起陪着我!” 舞儿着急的拉着宫芷蕴的手,像是要急哭了,呼吸也比方才更加急促! 宫芷蕴生怕她情绪激动又引发了旧疾,当即顺着她的话道:“乖,娘亲在呢,爹爹也在,我们今夜都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话是这样是,但她的眼神却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宋云檀的方向。 直到见宋云檀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她才松口气,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歉意和感激。 夜,越发幽深。 被凉风黑夜笼罩的晋京城中,姜梨正独自走在不知名的街道上。 说实话,她是有点后悔的。 不是后悔方才的不辞而别,而是后悔今日留了下来。 看了眼这陌生的街道,姜梨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重重呼一口气。 越往前走,街道越发陌生。 这下好了,天又黑又冷,连路也找不着。 其实她是可以回去的,等今夜过了离开也不迟,但她宁愿在这黑夜里吹冷风,也不想再回那个地方。 看着手里还捏着的纱布,姜梨觉得自己真的蠢的可以。 正想把这东西丢掉,前方寂静的街头尽头,突然传来一道马车声。 姜梨丢东西的动作一停,有几分警惕。 直到那马车的模样逐渐映入眼帘,她眼中警惕消失,转而是一道亮色! 马车停在她不远处,凌知元一把撩开车帘,看到安然无恙的她后长松口气,朝她微笑:“原来你在这。” “凌大人!”看到真的是他,姜梨十分惊讶,再看去那熟悉的马车,不确定地道,“大人、你该不会一直在附近寻我吧?” 凌知元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快上来吧。” 姜梨点点头,赶紧提着裙子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却没有看到陈嬷嬷,她神色微微一变。 凌知元解释道:“你家嬷嬷年迈,我先让人送她去客栈里歇息了。放心,那客栈里很安全。” 没想到他安排的如此妥当,姜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凌大人,上次就欠了你人情,今日又如此麻烦你,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的。”凌知元笑意温和,话语轻缓,即便是在这凉风瑟瑟的黑夜下,也暖如春风。 姜梨盯着他含笑的眉眼,突然一愣,打量着他。 “凌大人,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啊?” 凌知元一挑眉。 终于认出他了吗? 姜梨开始认真回想,因为想得太认真,一张明媚动人的小脸都快扭成了包子,随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科考学子进京的那一天?” 那一日,因为李长倾也在现场,她曾偷偷出府去过城门。 “是了,一定是那日!我说凌大人怎么有几分似曾相识呢!” 凌知云眸光微闪,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一道冷语响彻在黑夜里,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有劳凌大人接了我夫人。” 姜梨刚上马车,身子正停在车头的位置还没进车厢,凌知元也是撩着车帘,保持着往外微微俯身的姿态。 是以两人转头,直接就和黑暗里出现的那个人对了个正着。 宋云檀身影隐在夜暮里,连往日的雪纱也好似染上了黑夜的暗色! 他怎么来了? 姜梨有些意外和不解。 他不是在陪他的女人吗? 宋云檀面色毫无表情,阴柔冷寂没任何波澜,连冷风下的衣摆也没有弧度,但不难看出,那眼眸里所蕴藏的幽寂怒色! “不过这惦记人家的已婚之妇,可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只是没想到如今在朝炽手可热的新晋大臣,也有此等癖好,竟喜欢旁人用过的东西。” 这话让姜梨的脸色白了白,他不仅仅是在嘲讽凌知元,也把她的自尊尽数践踏在了尘埃里! 凌知元脸色也瞬间冷了些,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语气轻缓道。 “宋世子这话太自谦了,我再怎么惦记旁人的东西,也比那些将自己的女人随意丢弃在街上的强。” 宋云檀眸子眯了眯,他今夜显然是不想多话,也懒得和这些不相干外人解释过多,冷语讽刺完,一把将车头处的姜梨扯下来! “跟我回去。” 他的力道很大,姜梨不由吃痛一声,下来的时候还被马车磕到了。 凌知元脸色顿时变了:“宋世子,你弄疼她了。” 宋云檀冷笑扯唇:“这和凌大人有什么关系。” 他又睨了姜梨一眼,语气比对凌知元说话时还要冷了几个度! “走。” 姜梨没有动,甚至还出乎意料地直接当着凌知元的面甩开了他的手! “宋世子,还请你自重。” 宋云檀身形猛地僵住,豁然回头,倏地眯起的眼眸里覆满暗色,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 他声音寒厉至极,似乎也没想到姜梨会拒绝自己,还唤作他为宋世子! “她说,她不想和你走。”凌知元也下了马车,脸上依旧秉持着笑意,但显然未达眼底。 宋云檀没理会他,只直勾勾盯着姜梨,声音冷而清冽,字句仿佛是从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的。 “再问你最后一次,走,不走。” 姜梨只觉得好笑极了。 和离书是他给的,现在又要她回去! 当真把她当成了戏耍玩物吗! “宋云檀,你闹够了没有?”姜梨索性转过身,再也不看他,“我不想在旁人面前和你争执不休!也没空和你闹!”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找来,不过你这个人总是这样,什么都随性而来,从不会管旁人想不想,愿不愿!” “宋云檀,我也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不走,也没义务跟你走!别再来找我了!” 她转头看向凌知元,一脸抱歉。 “凌大人,让你见笑了,我们走。” 姜梨头也不回转身,再也没看那黑夜里的雪袍男人一眼! 凌知元上前,悄然挡住宋云檀的同时,不忘微笑着朝宋云檀拱了拱手,转身也跟了过去。 马车从宋云檀面前驶过,带起深夜凉风,和他那肆意乱舞的纱袖。 纱袖下,他的双手,第一次攥得青筋暴起。 “好,走。” 那就再也别回来! …… 马车刚行驶了一小段路,上车后的姜梨一直垂着头,一句话未说,凌知元也没多话,坐在她对面翻阅着古籍。 这熟悉的翻书声,让姜梨呼吸微微急促。 凌知元觉察到了异样:“怎么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姜梨僵硬地扯了扯唇,摇头说没事,抬头时,余光瞥了眼随风飘起的车窗帘子外。 后方浓浓的黑夜里,早已没了他的身影,比她想象中离开的更快。 她收回眸光,再也不说话了。 别院这边。 梵书刚想出去找人,便见着宋云檀黑沉个脸回来了。 “世子!” 方才宋云檀突然离开,梵书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因为宋云檀是骑马去的,他追出去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问了院中人,都说无事发生。 既没事,可世子这脸色,怎么黑成了这般? 宋云檀目不斜视从梵书面前走过,没有理会他。 梵书想起什么,赶紧追上:“世子……” “滚。” “世子,是世子妃……” “别提她!” 梵书呃了声,想了想还是说了:“我也不知这是不是世子妃的东西,是在西院附近捡到的,好像是一个文书。” 第73章 不用太子妃忧心 “世子您看……” 等梵书再抬头,前面已经没了宋云檀的身影。 他看了眼手里的文书,皱了皱眉。 世子不喜欢的东西,或是不在意的东西,一般都是直接丢了。 梵书正思忖,要不要把这文书也给丢了时。 原本离开的宋云檀,不知何时突然折回,将他手中的文书扯了过来。 “世子!”梵书惊讶抬头后不说话了,恭敬地立在一旁。 文书是对折起来的,梵书没看到里面的内容。 可宋云檀却一眼认出这是什么! “你在哪里捡到的。” 梵书见世子的脸色有些古怪,甚至还有些严肃,他当即道:“在西院外的大树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世子妃的东西。”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 “对了,当时旁边还有个药箱。” 是和药箱一起捡到的。 宋云檀顿时不说话了,紧紧捏着手中和离书,望着黑云消退,逐渐显露出的放亮圆月,一路紧绷的身子,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缓和。 原是如此。 “世子,原来你在这啊。” 声音传来时,宫芷蕴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廊口,她皱起细眉,一脸担忧地看着宋云檀的方向。 “是出了什么事吗,我见你方才走的那么急。” 说话间,她的眼神下意识落在了宋云檀手里打开的文书上。 月色皎洁明亮,她像是看到了上面的内容,但仔细看她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又像是什么都没瞧见。 宋云檀下意识将和离书往身侧一收,冷寂如月的眼眸看着另一个方向:“没事。也用不着太子妃忧心。” 宫芷蕴唇微微泛白,再次垂下了头。 “我只是担心,世子这么久不回去,世子妃会不会多想。” “这不是太子妃该管的事。”他冷语道。 宫芷蕴点点头:“是我逾越了。舞儿方才在找你,我对她说你是去办事了,她没哭闹,这会儿已经睡了。” 宋云檀眸色动了动,没说话。 “今夜是我叨扰,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她又道。 冷风吹起宫芷蕴转身时的单薄衣裙,显得她人更为消瘦。 “等等。” 宋云檀突然出声。 “这么晚了,让梵书送你回去。” 宫芷蕴眼眸闪了闪,唇边微微扬起笑意,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我每隔几日要出来亲自给太子收集药草,跟着出来的宫人都在宫府里等着,宫府外也都是人,梵书跟着我去不好。” 宋云檀冷唇微动,终究是什么也没多说,丢下一句“随你!”便大步离去! 这夜,凌知元将姜梨送到客栈和陈嬷嬷会和后便走了。 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绝不会和姜梨越矩半分,也没有多提先前在街上和宋云檀遇上的事。 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唤了声姜梨,似是想说什么:“姜小姐,你和宋世子……” 但话语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姜梨也不知自己最后怎么回的客栈,好像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不清,只隐隐记得凌知元临走前留下的那句“他日若有什么需要相帮的,来凌宅找我即可。” 等再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客栈房间里。 这一夜,姜梨睡到了次日的日上三竿,其实她根本没怎么睡,到了天明才恍惚有了些睡意。 陈嬷嬷见她昨夜脸色不好,不敢惊扰姜梨,本以为她还要多睡会儿,没想到刚进屋便见姜梨早已起身。 姜梨刚换好了衣服,正在收拾包袱,见陈嬷嬷走来,同她微笑:“嬷嬷,准备好了吗?” 陈嬷嬷对上她的笑脸显然一愣。 “姑娘,您没事吧?” 姜梨挑眉,笑颜如常:“我有什么事,今日就要去新院子了,再也不会在外东奔西走,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陈嬷嬷神情古怪,但终究还是没多问什么。 可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身边没有个男人傍身,终究是不好,但姑娘已经和世子和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陈嬷嬷叹气,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正在清点东西的姜梨,眉心忽地微凝:“嬷嬷,你看到了我的东西吗?” 陈嬷嬷:“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文书……”姜梨话语一顿,抿了抿唇,“罢了,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即便不丢,她也不打算多留的。 搬院子事情多,缺的东西也多,姜梨打算在去新院子的路上,顺道买些东西。 只是刚到一家铺子,才下车准备问价格,那认出姜梨身份的店主却是冷着脸摆手。 “走吧走吧,小店今日不做你们的生意。” 陈嬷嬷一脸茫然。 姜梨却已经猜到了什么。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从店里走出的一行熟人。 那正是上回在庆王府遇到的几个小姐,姜书谣也在其中。 “真是运气不好,居然和她逛到了一处!”其中一个小姐满脸鄙夷道。 店主赶紧解释道:“诸位小姐别急,我这就把她赶走!” 姜书谣似乎是想帮姜梨说话,但一直插不进嘴,在旁表现的是一脸担心,眼神却是亮闪闪的! 原本她还不信呢! 可此刻看姜梨孤身出行,连衣服也换成了朴素的样式,看来传言当真! 店主正要撵人了。 突听一道清悦男声响起。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帮我包一份吧。” “凌大人!”有小姐注意到了出现的凌知元,一脸欣喜。 旁边跟着的其他女子,也跟着红了脸。 就连姜书谣的脸也爬满了不明红晕。 姜梨转头:“凌大人?你……” 她看了眼这间主卖女子衣服料子的铺子,再看去着一身浅蓝长衫,笔直立在店铺门前的他,几分惊讶。 凌知元微笑对着她颔首。 就知道她今日会遇到事,还好来了。 “凌大人家中女子很多吗,竟买这么多?”姜梨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众小姐们都在等着和凌知元搭话,没想到姜梨先她们一步!果真是个狐媚子,见缝就钻呢! 但更没想到的是,四周都是女子,凌知元今日却是微笑地先回了她。 “不多。” “那这些?”姜梨是在为他心疼银子,这寒门出身的臣子,在朝需要花销的地方可多着呢。 凌知元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又笑道:“送、朋友的。” 姜梨哦了声。 “那这个朋友定和大人的关系定十分不错了。” 凌知元抿唇轻笑,没有答话。 两人在这自顾自说着话,愣是把那边的小姐们晾在一旁,特别是凌知元,仿佛现场只有姜梨一人。 小姐们嫉妒得发疯! 其中一人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指着姜梨道。 “凌大人,你别被她迷惑了!这个女人天生就是狐媚子,可恶得很!” 姜梨脸色微沉。 她深知自己过于美艳的容貌,一直都是这些小姐们的眼中钉。但她从来都不愿、也不想浪费脑力和时间在这群人的身上。 最多只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们,看着这群颐指气使,尚且不知自己将来遭遇的得意嘴脸。 好比站出来的这位赵小姐。 听说前世她本应该嫁去公府二公子宋闻风,后来不知为何,却被家中主母送到了一个六七十的老男人手里,最后生生被折磨至死。 姜梨看了一眼就把眸子收回,准备离开这。 凌知元却突然应了声,回答那赵小姐的话:“不知这位姜小姐如何可恶了,凌某真是好奇的很。” 赵小姐见他答话,赶紧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姜梨心机深沉,为了攀上高枝,抢走了自家妹妹的婚事不说,如今另寻了好的出路又和人家世子和离了!” 姜梨眸色闪烁。 和离的消息,居然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吗? 是宋云檀的意思? 第74章 他是个疯子! 这么快,除了是有人故意为之,姜梨想不出其他原因。 想着昨夜和他争执临别时,他那隐忍怒火,又发冷发沉,比往日还要冷寂百倍的侧脸,姜梨眉心微微皱了皱。 “就是啊姜梨,你害不害臊,刚和离就跑来勾引别人!看来传言说你另有高枝,才抛弃了宋世子的事都是真的了!” “人家宋世子是不能人事,但世子长得貌美啊,况且当初他愿意留下错嫁去公府的你就已经是不错了,倒是你,有了新欢就丢了旧人!” “书谣妹妹,你真是可怜,摊上这样的姐姐……” 姜书谣依旧是想解释又插不进话的着急样子,心里头却早就乐疯了! 虽说她不见得真的会听从陆氏的安排,重新再去嫁给宋云檀,但姜梨不痛快,她就痛快! 注意到姜梨的脸色似有些发白,凌知元以为是因为对面这些人的不善话语,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向前走了几步。 “走吧。” 话是对着姜梨说的。 那位赵小姐见凌知元听到了方才的话,居然没什么反应,反而像是还要和姜梨一起离开! 她一脸不解,再次出声提醒! “凌大人,你别真的被她迷惑了!她娘亲以前就是个狐媚子,她也是一样……” “我知道。”他突然打断,声音显然比先前沉了些。 “什、什么……你知道?”赵小姐惊讶地道。 凌知元扬唇:“是啊,你方才说的每一句,我都知道。赵小姐的消息来得未免太慢了些。” 众人一脸惊讶! 姜梨也是一样。 因为无论凌知元说的知晓是真是假,他在大众广庭下维护自己却是真的! 但更让姜梨惊讶的是,她上了马车后,方才他买下的那些布匹,也全部搬到了她的车上。 姜梨扒着车窗,躬身往前急声问:“凌大人,这些不是你送朋友的吗?” 凌知元扬眉微笑。 “是啊,朋友。” 姜梨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抓着车壁的手蓦地一紧。 不远处的街边。 “世子,咱们走、走吗?” 驾车的空青不住打哆嗦,早知道今日就让梵书来了。 轻扬起的帘子后,露出男子半张阴柔绝美,又不喜不怒的侧容,他平视前方,没有答话。 这边,忽地一静后的店铺门前,姜梨还在街边同凌知元说着话。 方才那些权贵小姐已经被气走了,店铺门前总算安静了不少。 “凌大人,你今后在仕途上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用不着买这么多送我。” “无妨,你不喜欢可以放在一边。” 姜梨实在不想浪费人家的好意,但这些东西太多,也实在贵重,她不能要。 “真要送,我留下一两匹就好,剩下的那些料子固然不错,但我不适合。” 凌知元不解:“这是为何?” “那些料子我穿了要生红疹子,痒得很。”姜梨憋了许久才找了个借口。 这倒是个问题。 凌知元沉吟了一瞬:“这么敏感呀,是全身都会痒吗?还只是某一处痒?” 姜梨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微垂着下的脸生出一丝微妙的红。 凌知元也觉察自己这话中的异样,咳嗽一声转过身去:“姜小姐别误会,我不是……我只是想说,我碰巧认识一个很好的医者,若是可以的话,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姜梨呼了口气,原是如此。 她赶忙摆手,可不想再麻烦人家了:“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说我近日也很忙,便算了吧……” 凌知元皱了皱眉,突然道:“那姜小姐,你可以在这里先等我一下吗。” “啊?” 姜梨还没反应过来,凌知元就已经匆匆转身去了。 脚步很快,三两下消失在了人群中。 姜梨一时愣住。 车厢内,陈嬷嬷笑意深深:“姑娘,这位凌大人当真是个好人呢。” 姜梨一看就知道陈嬷嬷又想多了。 “他的确是个好人,更是个正直,不喜攀附权贵之人,所以方才才会帮我说话。” 陈嬷嬷又道:“可姑娘,方才凌大人不仅仅只是帮姑娘说话了呢……” 主仆两人说着话,马车突然一个晃荡! 有人似坐在了车头,还把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调了个弯! 姜梨当即掀开帘子,看到出现的人一脸惊讶:“空青?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雪纱扫来的瞬间,另一人已经甩袍长身进了车内。 “空青。” 他冷语一落,很快人影一闪,当即把多余的陈嬷嬷请了出去,是真的请,一点也不强势怠慢。 因为他的强势和霸道,都用在了另外的地方。 宋云檀一把扣住姜梨欲掀帘出去的手腕,将她直接甩了回来! 姜梨吃痛,回头瞪向他:“宋云檀,你又哪根筋不对劲!” “还有,停下!让你的人把马车停下!” 凌知元怕是还要过来呢!这个可恶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觉得,本世子会听你的话了。”宋云檀眼神凉凉一扫她。 姜梨气急:“我们已经和离了!” “哦,那又怎样。” 他平静的语气,仿若那和离书就是一张破纸。 当然了,此刻的那张文书也的确变成了一张废纸。 但他这冷淡的语气再怎么让人不喜,也没有他自打出现后,就没有松开她的手中动作让姜梨来得浑身冒冷汗! 他的力道出奇的大,掌纹也比她预想中的粗粝和野蛮。 她当然知道了,自己在这只粗粝男人掌上着过的道还少吗? 宋云檀唇角冷冷微勾:“看你很想走,好啊,陪我,就放走你。” 他说的陪肯定不是简单的作陪。 姜梨不用多想,因为他那早已被欲逐渐覆盖的冷眸,已经足以代表了一切。 今日的他,和先前很不一样。 不再是披着冷寂寒霜的躯壳,而是未着半分遮挡,直面将他眼底的情和欲袒露彻底! 他,想要她! 姜梨呼吸渐沉,拼命挣扎着,却挣扎不开。反而被他结结实实抵在了马车车壁上,激得整个车厢都因此剧烈一晃! 驾车的梵书面色不苟,沉稳如初,除了脸上浮现出几许可疑的绯红。 “你疯了!这是在街上,四周都是人。”车内的姜梨低声骂道。 宋云檀神色冷然,稍显粗粝的大掌却已经稳稳抓握住了她的足踝,另只手扣住她纤腰的同时,裙摆已被掀开。 姜梨眉心一跳! 她的衣带也不知何时被解了,惊吓出的冷汗粘着那松松垮垮的上衣,衣襟下若隐若现,随马车不停上下晃着。 “出声。”他命令着。 以前,她可从来都是死咬唇忍着的。 那粗粝的指腹仿佛蕴藏了火,又暗藏挑逗,姜梨别开脸,只觉此刻的自己只剩下了无尽难堪! “我让你放开我……” “好啊,出声,就放了你。” 她不肯。 他却更疯。 姜梨双眼蓄满泪水,却又老实的禁不住一阵颤栗软下。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小姐,你怎驾车来了这边?” 第75章 带你回府 马车里的姜梨一阵激灵,清醒过来推开他! 他岿然不动,根本就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又好像等的就是这一刻。 姜梨再也忍不住,细微地嘤了一声。 “姜小姐,你没事吧?” 外面,凌知元一脸担忧。 “没、没事。” 许久之后,才再次传出姜梨的声音,隐忍又克制。 听起来除了声音细微了些,好似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凌知元却像是从她这故作出的冷静中听出了一丝情意迷离。 更别说,车头处他方才就注意到的梵书。 姜梨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方才更急,还带着一丝喘:“凌、凌大人,你先走吧,我、我今日有点事,下次再登门拜谢……” 登门后的字句不知为何被突然扼制住! 只剩下四周的冷风,和那马车愈发明显的晃动。 凌知元脸上一贯的礼貌温和笑意,也逐渐秉持不住,拿着药包的手指也在微微收紧。 他垂下眸子,低声道了句:“好。” 风声略过,外面凌知元已经不在了。 车厢里,姜梨衣裙微散开,娇软抵在车壁上,小脸染满微红。双眼里却是带着凶光瞪着那毫无克制,比以往都要更加可恨的男人! “你满意了?”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宋世子,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吧。” 宋云檀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那因为其他男人溢出的泪水,细长冷眸眯起。 “伤心了?” 姜梨当然伤心了。 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可经过今日过后,怕是再也没了。 她又怎会不哭,不委屈呢? 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是个恶鬼! 宋云檀审视下来的眼眸森冷极了,唇边笑意愈发幽深。 “那就继续哭。” 什么? 马车又是一个晃动。 比先前还要猛烈。 梵书原本还能稳住的,可越是到后面,他也逐渐承受不住,脸都像是熟透了。 最后将马车停靠在城墙旁的无人之地,赶紧跑了个没影…… 姜梨也不知自己被折腾了多久。 更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甚至都没到那一步,也能让她活过来又死过去。 直到眼泪都要流干,声音也嘶哑掉了。 他才肯放过她。 姜梨实在被折腾得累了,像是真被折腾得浑身无力,还是太过昏昏欲睡,最后她连自己何时倒头栽进他怀里都不知,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待睡醒才发现她竟然还在马车里。 不过很显然,马车已经换了一辆,四周飘荡着熟悉的檀香。 是他的马车。 姜梨猛地一个激灵坐起! 对面,男人端然坐着,正拿着一本经文垂眸翻阅,那噼啪烛光下的面庞,依旧沉静冷寂。 连他那翻阅经文的玉白手指,在烛光朦胧光线下也是一样的圣洁无暇,全然看不出才沾染过了人世朝露。 姜梨赶紧看向自己,她也一样穿好了衣服,连衣带也是整齐的。 除了裙摆处可疑的褶皱。 “你还想做什么。”她盯着宋云檀的眼神满是戒备,但说话的嗓音又带着春雨后的干哑,姜梨眉心一皱,很讨厌两人之间这种古怪的暧昧氛围。 宋云檀啪的声放下经文:“回府。” 姜梨不明皱眉,冷不丁发笑:“宋世子真会说笑,既已和离了,还回什么府。” 宋云檀唇角少见的微扬起,并没有解释过多。 有他在这,外面还有梵书杵着,姜梨想离开,简直是痴人说梦。 更别说刚被他要去了半条命去,腿都还在颤。 很快,马车就到了公府。 今日公府当真热闹的很,已经是接近黄昏了,公府门前还停靠了好些马车。 宋国公久病在床,宋云檀表面参佛不理俗事,老夫人又年迈,公府已经很少有客人登门了。 “下车。” 宋云檀丢下一句命令口吻,已经先一步拂袖走了下去。 他长腿一迈,顶姜梨两三步,他也压根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看着他矫健如风的背影,忍着身上酸软撑着车壁下来的姜梨,心里恨得牙痒痒。 在府门前张望许久的陈管家,终于见世子回来,赶紧迎上前:“世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已经等您多时。” 话落间,陈管家注意到后面的姜梨,有几分惊讶。 “世子妃……”想到什么,陈管家旋即正准备改口,又注意到姜梨那走路时的古怪,不由多看了眼。 怎能不古怪,姜梨都快觉得这双腿不是自己的了。 宋云檀眸光轻闪,上前一步,雪纱轻扬起挡住陈管家的视线。 “走吧。” “那世……哦,是姜小姐她……” 他打断:“一起去。” 陈管家不再多话了。 一路上的公府奴才,看到出现的姜梨时,一样是露出惊讶之色。 但不难看出大多数人那看好戏的神情。 姜梨眉头紧锁,她并不知宋云檀今日要做什么,又为何要带自己回来。 看着前面越走越远,完全不等自己的宋云檀,她还是先抬步跟了过去。 很快姜梨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老夫人的静慈堂。 隔了老远,她就听到里面老夫人和旁人的笑语。 从珠帘后隐晦的身影能看出,里面坐在老夫人身侧的美妇身影,以及美妇人旁边的妙龄少女。 她步伐一顿,突然明白了什么。 赵嬷嬷得知宋云檀过来,赶紧出来给他掀开帘子,待看到姜梨时也是一样的惊讶。 她赶紧回去给老夫人禀报。 得知姜梨一起来的老夫人脸色显然不虞,但很快她又笑了。 嗯,让姜梨亲眼见着这一幕,也不是不可以。 “请进来吧。” 帘子掀开,宋云檀和姜梨一前一后进了静慈堂。 不出意料的,那美妇人和少女一看到宋云檀时,都露出欣喜的神色,特别是那少女,偷偷望了眼宋云檀的清冷美貌后,脸上瞬间爬满了羞涩的红晕。 老夫人笑道:“云檀啊,你怕是不记得了,这是你舅叔家的小女儿,静儿表妹。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叶静儿在美妇人的眼神示意下上前,朝着宋云檀福身见礼,轻轻唤了句:“表哥。” 宋云檀轻嗯了声,算是应答。 简单的字句,却是让老夫人笑开了花! 云檀这么冷淡的人,能应上一句,就代表是同意的了! “好好好,既如此,你们的事,老身就给你们做主了,提前定下吧!” 一家人在这边言笑晏晏,和气极了,全然忽略了旁边跟着宋云檀进来的另一人。 还是那位美妇叶夫人注意到了姜梨,问了句:“不知这位姑娘是……” 宋云檀抬眸,微笑道:“我的、世子妃。” 第76章 这次她逃不掉了 叶夫人和叶静儿的脸色齐齐一变,皆看去老夫人。 “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已经和离了吗,人也搬走了,怎么人还在这? 老夫人的老脸也微沉了下来。 宋云檀嘴角浅淡笑意依旧,又冷静地补充了句。 “和离书还在府衙没落下官印,她现在还是公府的人。” 听到这句,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他只说现在是公府的人,没说不和离。 老夫人转头给叶夫人解释:“我们云檀就是性子太好了。等官印落下,这件事也就落实了。” 叶夫人同样呼口气:“嗯呢,公府是高门,这些事是得按规矩走。” 是啊,没说不和离。 那他带自己回来,只是想让她看着他和他的新未婚妻相看的这一幕,是吗。 姜梨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歹毒可耻,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如此疯魔! 看到自己像是个笑话一样杵在旁边,他肯定高兴疯了吧! “老夫人误会了。”姜梨突然垂眸出声。 老夫人生怕她会说出些什么,当即坐直了身子! 甚至提前给赵嬷嬷递了眼神去,一旦这女人妄想继续留在公府,即便当着宋云檀的面也要把人赶走的! 却听姜梨道:“我不会住在公府,今日回来,只是拿些东西,马上就走。” 姜梨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识时务,这倒是让老夫人意外。 说完姜梨便转身离开静慈堂,没有多留的意思。 刚出去,身后帘子一掀,有人跟了出来。 紧接着是叶静儿和老夫人惊讶的声音。 “表哥?” “云檀,你……” 珠帘碰撞后清脆激烈的晃动声,瞬间掩盖了屋内人的惊呼。 姜梨还未步到台阶下,那人已经立在了她面前,雪纱扬起,将她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她没什么表情,甚至那冷凝小脸看着也没好过身前男人的寒霜面庞多少。 “换个地儿说。”他说完将姜梨扯到不远处的回廊拐角。 姜梨站定后甩开他的手,少女蕴含薄怒的小脸上还有未消退完的可疑红晕,衬着那故作出的回绝姿容,一点也不突兀,竟出奇的摇曳生姿,比方才马车里还要勾人得紧。 “宋云檀,你如果想报复我,那我承认你做到了!我没猜错的话,你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淡薄毫无野心,既然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何必执着于捉弄和戏耍我一人!” 她都要走了,他还要追出来! 有意思吗! “从未有女人费劲心思靠近我,又逼着让我放过。你是唯一一个。” 姜梨想反驳她从未费尽心思接近他,一切都是他以为!可一听到他说自己是唯一一个,她喉头突然发紧。 言外之意,他还有过别的女人? 是啊,宫芷蕴不就是吗,两人不仅仅有过曾经,还有一个孩子。 “越是想逃的东西,对我来说就越有趣味。”他抬起姜梨的小脸,认真端详,细长阴柔的眸子眯起,像是狐狸在打量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还露出了满意的冷笑,“而且,你也没资格说离开。” 姜梨眼神逐渐阴冷下,拍开他的手,力道没有收敛,清脆一声!宋云檀的手背瞬间红了! 若是方才有一把刀的话,她或许直接就能把他给剁了! 但动作刚做出她就后悔了,这个男人最是记仇,肯定又要做什么。 宋云檀却没有发怒,反而饶有兴味地冷笑审视着眼前发怒发狂的小兽。 这才是真正的她。 那些明媚姿容,和人前的小心翼翼,以及那些天真淡淡然,都只是她的伪装,她其实才是那株表面纯白可欺,吃人又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给张家公子问诊过的大夫说,他全身的伤都没脑袋上的重,若当时力道再大些,他兴许会直接脑浆迸裂,死无全尸。” 姜梨的眼神从方才的冷然转为此刻的狠戾! “你在威胁我!” 想借此让她不得不留在公府! 宋云檀扯动薄唇,冷寂如月的眉目间多了些挑衅:“威胁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而你,还不配成为我的敌人。” 姜梨被气得眼睛发红,再也没了往日弱小伪装,那一双美目里全然是想将他大卸八块的气怒色泽,毫无遮掩! 嗯,虽是看着狠了点,却比旁边的春末美景还要千姿百媚。 宋云檀垂落的手心又莫名痒了起来…… 他转眸看向另一边,继续嘲讽笑道:“如我所说,和离书还要等待官府审批,所以你现在依旧是公府的人,自然没有资格离开。” 上次姜梨得的和离书,只是个样板,虽然也算事儿,但真正要从律令上解除两人关系的文书,还要等待审批。 “若公府将你随意丢弃,岂非污了我公府名声。” “当然,脚长在你身上,你也可以走。现在就可以。” 丢下最后意味深长的一句,他缓步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去了。 姜梨还没理解到他话语里的关窍,就见一个粉红色的物件,从他雪纱袖口滑出,在回廊里的冷风中,随着他的纱袖一点点摇摆,张扬无比! 她一眼认出那是她的肚兜,赶紧环臂抱住自己的身子,伸手一探! 该死,空的。 原来她这一路都是这样回来的,难怪她总觉得自己方才情绪激动时,他低头睨来的眼神中夹杂了些别的东西,时不时就冷眼扫去她胸前。 “宋云檀,你无耻!” 姜梨上前要抢回来。 宋云檀早有预料,身子一侧,姜梨扑了个空,差点栽进他怀里。 他带着嘲讽的冷笑从耳边上方传来:“无耻的是你,这是你给我的。” 什么! “你在说梦话吗。”她怎么会给他? 虽说她睡觉的时候一贯不老实…… 可此刻宋云檀神色冷淡又极其正经,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编瞎话,还是这样的瞎话。 “所以,走和不走,都在你。” 他扬唇,唇边留下一记不算微笑的弧度,雪袍飘扬,扬长而去。 虽然他的背影是冷的,但姜梨却知道。 算计了她,此刻他的心里铁定是既暗爽又满足! …… 姜梨最终还是留了下来,风风火火搬离了公府还没几日,又被迫搬了回来。 她选择留下,不代表她认命。 也不代表她愿意成为他私下不为人知的玩物! 这几次的交锋下来,她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心也是黑透的。 他的黑心和李长倾不一样。 李长倾是那种利用了你,耗尽你的一切价值,最后再将你彻底的无情丢弃! 而他的黑心,是披着清冷佛子的外壳,带着悲悯人世的眼神,却又勾着你魂儿,将你一步步逼近他所建立的深渊里。即便他厌烦了你,也是逃不掉的! 姜梨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斗不过他。 更别说甩掉了这个人了。 所以,与其来来去去的大费周章,还牵扯进来无辜的人,不如假意服软。 等她私下找到先太子旧部,认识了那一位未来的北晋帝王,便可以真正的甩掉他! 原本这一世,她只是想让李长倾下地狱,即便奋力寻找先太子旧部,也是点到为止,并不想多沾惹那些朝堂纷争。 可现在莫名招惹上了这个家伙,大概率又要被迫踏上曾经的路。 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重生一回的意义何在。 有些时候,她甚至还觉得,招惹上这狗男人后,自己这辈子比上一世还惨…… 姜梨能留下,最高兴的自然是天冬那几个丫头了。 虽然还是住的西角楼,但世子妃能回来,大家伙还是高兴得快疯了,在辛夷带头下,西角楼的下等丫鬟们花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在这一夜为姜梨备上了一桌丰盛的接风宴。 廖氏还在禁足,只让南星给姜梨传了信,告诉她自己一些皆安,让姜梨别担心,好好和宋云檀过日子。 两个人把日子好过,别再闹着离家了,比什么都强。 姜梨小拳头紧握,嘴角微抽,还过好日子呢,同归于尽怕都是轻的。 说起来,也不知宋云檀给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对于她留下的事并没有任何的反应,静慈堂里也静悄悄的。 是以回来的第一夜,姜梨在公府里少有的和大家伙吃了一顿和乐饭。 同时,另一个消息也接踵而来。 那位叶表小姐,今日起也住在公府了。 第77章 世子私养的小野花 不仅如此,几日后承宣王回京的宫宴,老夫人也让廖氏带着叶静儿同去。 只是说带叶静儿,没提姜梨半句,可见用意了。 姜梨也不想去什么宫宴,正好那日公府的人基本都去了皇宫,她也能做自己的事了。 她已经打听清楚,京兆府地牢里那个姓‘符’的男囚,在之前就被盛崇给带走了。 大理寺比京兆府更难进,但或许,她可以从盛崇那打听到什么。 上次在京兆府地牢的一见,她觉得此人性格还算平和,至少比张大人好接触。即便是表面上的,也好过再去京兆府。 很快到了承宣王归京宫宴的这一天。 姜梨回来后的这两日里,公府里一切平静,不过二房那边却好像不太安宁。 听说周氏和二公子宋闻风近日常争执,特别是姜梨离开的那几日,宋闻风还因此直接住在了巡城营,都快三日没回来了。 周氏估计也是气着了,这两日心情不佳,连这次宫宴也不打算去。 “梨儿,你真不去吗?”解了禁足令的廖氏坐在西角楼里,紧握着姜梨的手,眼含期待。 姜梨对着廖氏乖巧颔首:“有母亲去就行,免得老夫人不高兴,又将过错记在母亲头上。” 廖氏叹气:“罢了,你刚回来,不想出去抛头露面也好。放心吧梨儿,那叶小姐在公府里住不久的。” 姜梨一副不在意地笑笑,恭送廖氏离开了西角楼。 天冬走来,低声道:“虽然大夫人多年来被老夫人拿捏着,但好在国公是在意大夫人的。” 其实这次即便是要进宫赴宴,廖氏也没这么早解了禁足,说是前夜里久病的宋国公突然清醒过来,没见着廖氏,在屋子里发了一通疯,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老夫人被吓着了,这才不得不收了命令。 “国公爷在病榻多年,早已经神志不清,谁都不记得了,可还记得大夫人……”天冬感叹着。 这事儿姜梨也听说了,廖氏多年来能在后宅如此隐忍,也是在意宋国公的缘故。 可惜了,这样相濡以沫的感情,姜梨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 天冬小嘴不停叭叭,又说今日宫宴世子也要去,还说起了叶静儿。 说叶静儿早早便等在了府门前,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误打误撞,她还穿了一身姜梨往日里最常穿的玫红衣裙,连料子都是一样的。光彩夺目,张扬得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成了公府的新世子妃。 姜梨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听得了也当没听见,神色也是淡淡的。 天冬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因为那个叶静儿,她收住了话,左看右看,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对姜梨道:“世子妃,您不用为那个表小姐担忧,这只是老夫人的意思,世子待您的好,其实并不比国公对大夫人的少。” 姜梨无奈扯唇,拍拍天冬的脑袋,觉得这小丫头又想多了。 天冬却是板着个小脸,十分认真,说的贼兮兮:“是真的世子妃,您离开的这段时间,奴婢曾去过穿云阁找过两次世子,虽然都没见着人,但奴婢却在穿云阁里瞧见了一个东西,您猜是什么?” 姜梨淡淡哦了声,不太在意地随意附和了句:“是什么?” 她嘿嘿笑:“就是世子妃上次在静慈堂外的回廊,想挖回来的那朵小野花呀,居然在世子的窗台上呢!” “比起上次见,长大了不少呢!嗯,奴婢准没看错!” 姜梨一愣。 连脸上敷衍天冬的笑意也好似在这一瞬定住了。 那朵小野花,竟在他的屋子里? 怎么会呢。 定是天冬看错了吧。 嗯,一定是。 姜梨皱了皱眉,不想多谈这些有的没的,转身进了西角楼里屋。 刚走进去,突然就被出现的人瞬间抵在木板门上! 西角楼的木门年久失修,这样一压,好一阵的咯吱脆响! 漏风的窗缝光影,映着他冷淡又深邃的眉骨。 他的脸真的很好看,姜梨自诩自己已经是妩媚惑人,而他这张男女不分的阴柔面庞,若是换下这身低调的白净衣裳,穿得妖冶些,怕是比她还要招人眼的。 但再怎么好看,姜梨此刻的心也是瞬间冷沉下。 “你又想如何。” “换衣服。” “什么?”姜梨不解皱眉,往旁扭了扭身子。 他的手臂正撑着木门,薄纱下隐藏着的臂膀肌理硌得她有点不舒服。 但再怎么回避,两人之间自打那日马车后,就存在的那股微妙感却是姜梨想甩也甩不掉的。 这种濒临暧昧边缘,又沾染了冬雪寒霜的氛围。 快要把她逼疯。 本想今日他要进宫,她终于能自在一点,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来了西角楼。 宋云檀显然不想和她废话,将带来的衣服朝着旁边一丢。 “换上。” 姜梨一看。 那竟然是件男人的衣服,确切的说,是随从的。八成还是从空青那薅来的。 “你不是要进宫吗?”这是要带她一起去? “北晋律令没有哪条说进宫赴宴不可私带随从的。” 的确没有这种条款,只是在宴会前提前上报,一般身份不低的人都会被允许。 姜梨睁大眼睛,随后眸中生出几许警惕:“你想让我陪你进宫?理由。” 宋云檀话语没有打商量的意思,从上往下的眼神冷睨着她:“我说了,在我面前,你没资格拒绝。” 姜梨深呼吸一口气! “若我当真不愿呢。” 宋云檀端起旁边的清茶,嫌弃地看了眼里面的陈旧茶叶,用玉白指尖拨弄了番杯盖,力道不轻不重,可那手指勾着杯沿边的动作,却莫名荡漾的很。 “我可以帮你换。” 意思是宁愿‘亲自操刀’,也得带她走了。 “我不在,谁晓得你会不会又跑去招惹哪个男人,这两日京里的流言你不会没听到吧?” 原本姜梨以为近日里的流言都是他气怒之下放出去的,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个男人天天名声长名声短,损人不利己的事,他还不至于做到这份上。 那传出她和他和离之事的人,是谁? 又是老夫人?还是姜梨没注意到的旁人…… 姜梨出神时,他的冷语继续传来:“所以,在和离书落下官印之前,你必须在我眼跟前。” 宋云檀放下茶杯,命令的语气里带着他矜贵冷清之外少有的威严,不容反抗。 姜梨后背紧贴门板,只想当场将他千刀万剐! 但很快,她眸光闪烁一瞬后,居然点头了。 “好,我换!” 宋云檀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点头了,轻挑眉,唇角扯出一丝冷漠弧度。 今日姜梨原本来还想乔装出府,再想法子去接近盛崇。 可一想盛崇八成也会去宫宴现场。 现在有宋云檀‘搭线’,或许能少点麻烦。 不,麻烦可没少,顶多是转移了。 姜梨又没好气地看了眼这个男人,发现他没有要转身的意思,瞪他道:“我换衣服,你还杵着做什么?” 宋云檀不屑轻嗤了声,雪袍轻扬已经转开身子。 姜梨抱起衣服,赶紧小跑到了里面,又把旁边的帘子拉下来了一点,生怕被他瞧见了去! 两人之间虽然已足够‘亲密’过,她也不用这样做,但真让她在这狗男人跟前干杵着换衣服,那还不如杀了她! 宋云檀眸光瞥来。 其实姜梨遮下来的这道帘子一点用都没有,遮了当没遮。 那破旧帘子后灰白交替的光影,衬得她身姿娇媚。 这几日的折腾,她似乎瘦了,人前穿着衣服不觉得,现在这般看着,倒真觉那后腰又纤细了不少,也更显得其他地方傲然挺立。 宋云檀双眼眯起,喉头紧了紧,看了一瞬,很快把冷眸收回。 等姜梨出来时,发现他已经去了外面。 姜梨抱着衣服撇嘴:“倒挺自觉的。” 第78章 表哥偏偏喜欢我呢! 宋云檀安排好了一切,姜梨只需要一路低头,跟着他出府就成。 府门外,叶静儿早已等了他多时,看到宋云檀她暗淡无聊的双眼都亮了! “云檀表哥!” 天冬果真没说错,叶静儿今日的穿着,当真和姜梨往日时差不离。 姜梨不禁多看了眼,随后在心中无奈感叹。 这位表小姐本生得灵秀可爱,若是穿着适合她年龄的浅色裙子或许更好,这般的红艳,反而显得不伦不类,连原本的闪光点都全数掩盖住了。 叶静儿一来就撞开宋云檀身边碍眼的随从! 姜梨身子一晃,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 梵书及时伸手撑住了她。 “去把世子的脚凳拿下来,别在这碍事。” 姜梨看出梵书晓得是她,不然他那和宋云檀差不离的冷漠性子,断不会伸手扶她,还支她离开的。 她点头去了。 以为替主子解了围的梵书正抬头,却一眼对上自家世子投来的森凉幽眸。 细看,好像还有点幽怨。 梵书一愣,他哪里做错了吗? 宋云檀收回袖下欲动作的手,没有理会在自己跟前蹦跶的叶静儿,转身踩着姜梨搬来的脚凳上了马车。 “跟上。” 梵书正要上来。 宋云檀又道,这一次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咬牙:“我说的是他。” 梵书退后,好吧,看来他今日真得罪世子了。 见姜梨还杵在那,宋云檀咬牙切齿的语气里又多了些不耐烦。 “上车。” 姜梨耸肩,躬着身子跟了上去。 她是随从,自然是没资格坐里面,正打算在车头落座,又听他道。 “滚进来!” 后面还补了一句,“蠢货!” 姜梨:“……” 还好她不是这男人的奴才,天天伺候这样的人,不累死也得疯魔。 姜梨刚进去,叶静儿也跟着上来了。 她嚷嚷着:“表哥,奴才都能上来,我也要和你共乘一车!” 宋云檀半合眼帘,没说话。 叶静儿大喇喇坐下,顺带还不忘把姜梨往旁边挤了挤! 其实马车够大,姜梨也是坐在边上的,压根没碍着她。 叶静儿这哪里是觉得挤了,分明是觉得她多余。 “表哥,我和你一起去,大夫人不会生气吧?”叶静儿小心翼翼的问。 宋云檀拿起经文翻阅,冷淡地丢出一句:“不会。” 见宋云檀对自己搭话了,叶静儿心潮澎湃!母亲和老夫人都说表哥性子冷淡,极少和人说话,愿意同她讲话,那是不是代表喜欢她? 嗯,定是喜欢的! 叶静儿脸颊绯红,又把自己今日特意准备的红艳衣裙摆了摆。 “表哥,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 “嗯,好看。” 宋云檀身子一侧,显然不是不想继续和她说话,甚至是有回避的意思。 可叶静儿却一点也没看出来,还觉得表哥是同自己有说有笑,两人处得极好!心中越发喜滋滋! 姜梨在旁看着,心中无奈叹气。 小丫头,喜欢谁不好,偏偏这个男人,他哪里是搭话了,他分明连个眼神都没递来,简直是把她无视了个彻底,而这一两个字的回应,已是最大的限度。 倒是她,还真以为遇到了良人。 真是天真啊。 先前姜梨就知道,宋云檀是不会喜欢这种过于天真的小姑娘。 叶静儿的存在,或许和她先前一样,不过是宫芷蕴的挡箭牌而已。 “你在那儿瞎嘀咕什么。”叶静儿偏头盯着暗自撇嘴的姜梨。 姜梨咳嗽一声,粗着嗓子道:“没,奴才没说什么。” 叶静儿哼了声,警告她道:“表哥在看书,你不许说话,打扰了表哥,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梨无奈,喋喋不休的这个人是你好吧。 叶静儿显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话多,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又偏头问姜梨:“喂,我家先前那个世子妃,平日里是不是总是喜欢穿这样颜色的裙子?” 姜梨看了眼,还是点了点头。 “回表小姐的话,算是吧。” 叶静儿得意得很:“那个世子妃我见过,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人也比我漂亮,看起来好像哪里都比我好。” “我呢年龄小,没怎么见过世面,人又笨笨的。可没办法啊,一样是穿着这样的裙子,表哥偏偏就是舍弃了她,转而喜欢我呢!” 姜梨呃了声,侧头看着这姑娘不太聪明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宋云檀的注意力像是全在经文上,连眉头都没抬一下。 姜梨知道他准是听见了,没有出声,要么是不在意,要么是默认。 总归都是无动于衷。 姜梨眉头皱了皱,身子往旁一侧,突然不太想看到他和他的新未婚妻。 叶静儿真的是个话痨,小嘴巴巴了一路,比天冬还能说。 忍了一路,马车终于来到了宫门前。 她早已迫不及待,垂眸对着里面的人说了句:“奴才下去准备脚蹬。”便匆匆下了马车。 叶静儿也在这时跟着下来。 她当真是笨笨的,也没见过大场面,下车的时候被眼前威严气派的偌大宫门惊着了,不小心踩着了自己的裙摆,身子一仰,直直倒入后面步出的宋云檀怀中。 “啊……表哥!” 姜梨弓着身子的,也没看着,只听着闷的一声响,似是接住了,她抿了抿唇,心口好似也被什么砸到了,有点堵得慌。 “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一道声音突然从前面响起,是宋云檀的。 姜梨有点讶异。 他不是刚接住了叶静儿,怎么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姜梨转头看去,只见叶静儿刚从梵书的怀中挣脱开,一双眼睛哀怨地瞪着碍事的梵书,气得不行。 梵书也一脸嫌弃。 总之两人谁都不待见谁。 姜梨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时下的车,他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 “赶紧!今日人多,跟丢了我不管!” 姜梨粗着嗓子应了一声是,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方才还堵着的心口莫名缓了缓,也没有再死死咬着唇了,连脚步都好像轻快了不少。 走在前面的宋云檀冷眼睨去她那些小动作,冷淡的唇角也微扬起一丝弧度。 第79章 她胆子小,我来吧 他们来的早,宫门前才停靠了几辆马车。 叶静儿应是要和廖氏同行进宫,这会儿已没在两人身后跟着了。 耳边刚清净下,这边跟着宋云檀来到宫门口的姜梨,却又被人拦住了。 “这位是公府宋世子吧。”拦人的是一个年轻内侍,手中拿着拂尘,眉眼带笑看去他身后垂头跟着的姜梨,然后对宋云檀道,“按规矩,跟着主子进宫的随从,都要搜身检查。” 这是宫规,北晋宫宴时,权贵高门虽是可以带一个随从,但也是要严格搜查过的。 搜身……姜梨脸色微微变了。 她身上没带任何利器,当然不怕搜了,就是却怕被发现女子的身份。 好端端的女子怎会假扮成男子进宫,原本没事儿的,也能被人怀疑到了什么。 她抬头看去宋云檀。 却见他满脸浅淡笑意,轻嗯了声:“嗯,搜吧。” 姜梨心又一次沉了下来,果真啊,他还是这么无情。 就在那内侍要上前时,又听那宋云檀继续道。 “不过我家这小随从脸皮薄,胆子小,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万一冲撞了公公倒是他的不是了。还是我来吧。” 宋云檀上前,已经伸手到姜梨的身上搜了起来。 看似是搜身,可被他这么上下一通摸索,姜梨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汗毛都齐齐竖起,人也僵直了! 纵使是隔着衣服,他的动作也很正常,并没有过火,但她却好似能感觉到他指腹下熟悉的触感,莫名的酥麻,生生起了一阵颤栗! 姜梨低垂的脸又红了,她有点受不住,身子往下缩了缩,却又被他提了起来,命令道:“站好。” 待上上下下,不放过任何一处,全部都被他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通,确定姜梨没带着任何异物,宋云檀才满意地收回手,浅淡微笑着对内侍道:“可行了?” 内侍想说只是照例简单的搜一番,毕竟无论谁家的随行进宫都是入了册的,谁敢在宫里乱来?只要确定没带东西就好,用不着这么仔细的。 这宋世子虽然不常出现在人前,但办事方面还是挺认真的。 瞧方才那搜查的,多细道啊。 放行后,姜梨红着脸大步追了过来,用两个人才能听着的声音暗戳戳磨牙道:“宋云檀,这事儿没完!” 宋云檀斜睨她,淡漠面庞写满疏冷:“公事公办而已,难不成你还想让那内侍摸?” 呃,那倒也不是。 他说的太一本正经,连说话时的眼神也是如常的平视前方,眸子冷淡依旧,没有掺杂半点杂质。 一时间姜梨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算是欠了本世子一个人情。加上上回欠的银子,你自己好好算算吧。” 所以,她莫名其妙被他当众上下吃了一通豆腐,还倒欠了人情? “宋云檀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厌。” “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宋云檀斜睨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衣襟处停顿片刻,点点头。 “是比前段时间多了二两肉。” “?” 她近日都瘦了,除了那处,哪里会多二两肉! 一时间,方才他大掌间指腹的触感仿佛还停在那,疏冷的动作里又暗暗夹杂着他的挑逗……姜梨浑身如着了火一般,比方才在宫门前还滚烫彻底! 她又苦恼又气,恶狠狠咬牙:“……宋云檀!” “咦,老三,你家随从居然敢直呼你名字?” 宫道上,贺锦安的身影出现。 姜梨眸光一闪,当即垂下脸,先将那些火气压下去。 “不是空青和梵书啊?这个随从我好像不曾在你身边见过呢。”贺锦安偏头打量起了姜梨,“虽然看着瘦小,但脸生得倒是挺白的,小手瞅着也软软的呢……” 宋云檀上前一步遮挡住他的视线,声音比平常冷了几分,道:“有事?” 贺锦安恋恋不舍收回眸子,撇嘴道。 “还不是……” 注意到宫道四周都是人,他咳嗽了声。 宋云檀冷眼闪烁,对姜梨道:“自己去找位置等着,找不到就叫宫人领着你去。在宫里规矩着点,别给我生事。” 姜梨早就想甩开他了,自然是求之不得。 也不等他说完,赶紧就跑了个没影。 “老三,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还有,你是把人家骂了还是欺负了?瞧你家那小随从,溜得可真快!” 宋云檀同样看着姜梨那轻快的步子,眉头皱了皱。 …… 离开方才的宫道,姜梨跟着人群,来到了宫宴的地点。 她对皇宫不算陌生,前世李长倾在朝中刚平步青云时,她跟着他来过宫里参加过一两次宴会,算见识过这种大场面,也熟悉这附近的路,一路来到了御花园。 像她这样跟着主子进宫的随从不多,但也有几个,是以姜梨这小小的‘奴才’身影出现在宫道上,并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 上一世里,承宣王也来了晋京城,但时间好像比今生要早一些。 不过这辈子很多事本身就变了,这些细节出现变动也正常。 说起来,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李长倾的消息了。 似乎姜书谣也一直住在娘家没回去。 她不怕李长倾一直蹦跶,就怕这人突然没了动静,有些时候的安静比暴风雨时更暗藏杀机。 想到这,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今日姜梨进宫的目标是为了接近盛崇,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今日的身份怕是接触不到这样的大员,但可以另辟蹊径,去接近他的随从或身边人。 姜梨游走在宫宴附近的皇宫花园,四处张望。 但别提是遇到盛崇的随从了,连几个人都没遇到。 前世承宣王的接风宴,不就是在这御花园吗?怎么没什么人呢。 姜梨正觉古怪着,前面传来一道少女声音。 “姐姐,今日太子身子可好些了?” 这声音不算多熟,但却是姜梨听过的,她抬头看去前面的宫道,果真见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许久不见的宫芷蕴,正在宫女的陪同下在这赏景,旁边还跟着依旧坐在轮椅上的宫樱樱。 上回在小重光寺姜梨就猜测这个少女不是普通的奴婢,果真是有身份的人。 提及太子,宫芷蕴舒雅的眉宇间浮现一丝愁意:“还是老样子,不过今日天好,太子也要去宴会上的。多出去走走,兴许身子能好得快些。” 大家都知道太子是胎里带的身弱,再好的灵丹妙药都只能吊着命罢了。 宫樱樱心疼地看着自家姐姐:“姐姐,若是当初你和世……” 宫芷蕴脸色一变,看了眼身后的宫女,咳嗽一声提醒她。 宫樱樱这才识趣儿地闭了嘴。 刚收回话,宫樱樱的余光注意到了这边树下人影,眉头一竖,朝着姜梨一指!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姜梨心想自己光明正大的在这走路,哪里鬼鬼祟祟了。 不过现在她是奴才,人家是主子,她只能站了出去。 宫樱樱摔断了腿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方才又说错话差点被宫芷蕴呵斥,这会儿正无处发泄,瞧见个出气包自是不会放过! 姜梨上前,粗着嗓子躬身拜伏:“奴才见过太子妃,见过宫二小姐……” “知道我们的身份,还敢在那鬼鬼祟祟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 第80章 为她着急 真是好狠的心。 这么狠心的妹妹,当真会有个心善纯良的姐姐? 姜梨不这样想。 “樱樱,今日是承宣王的接风宴,你别生事。”宫芷蕴水眸低垂,唇边笑意愈发温柔,话锋却是一转,“不过犯了错,自是要罚的,不然怕被人说我们厚此薄彼,给太子丢丑。” 瞧,她就知道。 宫樱樱跟着笑了,眼底划过一丝狠辣:“姐姐说的对,那就按宫里的规矩办吧!如此没有礼数的官家奴仆,就让她在这行半跪之刑!” 所谓半跪之刑,就是让人保持着半跪不跪的姿态不许动,摔一次鞭打一次。 狠,真狠。 方才还在呵斥着妹妹的宫芷蕴,突然就不说话了,仿佛没听着宫樱樱的言语,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看着面前的御花园,似是在单纯赏景。 姜梨眸光闪烁,嘴角冷不丁扯出一道嘲讽弧度。 这才是她吧。 佛口蛇心的清雅淑女,和那个可恶的男人倒是登对的很。 “太子妃,奴才惊扰到您和二小姐,是奴才不好,不过奴才是奉主子的命令在御花园道上等他,并不是故意惊扰二位的。” 姜梨的意思是说这只是御花园的小道而已,不是你太子家独有的地盘,从这路过的人多得很,她并没有碍着谁,是宫樱樱没事找事。 宫樱樱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 没想到这个奴才胆子挺大的啊,居然敢呛声她! “牙尖嘴利!饶你家主子是谁,惊扰了太子妃就是你的罪过!还不赶紧跪!不跪我就帮你跪!” “来人!” 姜梨眼神冷下。 就在她准备再说什么时,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女子声音。 “她只是路过,并没有惊扰到宫二小姐,二小姐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御花园假山后绕出一位瘦高的清冷美人。 她穿着和上回姜梨所见时差不多的浅色宫装,眉眼也是浅淡的,瓜子脸小而精致,细长柳叶眉多了些愁感,但一双眼却又如黑曜石般,衬得本就白皙的面部雪肌更显白了些。 许是为了今日宫宴,今日她那未着太多装饰的发髻上多了个金簪步摇。 是贺贵妃。 姜梨有几分意外。 意外贺贵妃会帮自己说话?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贺锦安今日认出了自己,然后让贺贵妃来帮忙。毕竟除了贺锦安外,她和贺贵妃之间好像也没有共同认识的人了。 宫芷蕴也不再‘赏景’,转头看着出现的贺贵妃,眼神闪烁,忽而笑道:“是贵妃娘娘啊,真巧,贵妃娘娘难得出来,今日不去宫宴上,竟来了御花园呢。” 贺清音没理会宫芷蕴话中的言外之意,只侧头清清冷冷地对姜梨道:“今日宴会不在御花园,临时改在了皇宫猎场,你走错了路。” 姜梨这才知道是这样。 “愣着作甚?还不去找你家主子。”贺清音眉头一皱,几分不虞。 眼前女子虽过于自持清冷不好接近,但心却是暖的,而对面那一直以微笑示人的另一个宫装美人,骨子里却是黑透了。 姜梨赶紧点头如捣蒜:“谢过贵妃提醒,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宫芷蕴看了眼离开的姜梨,又看了眼贺贵妃,笑意更深了。 “随便一个人娘娘都如此相帮,也不怕帮错了人,小小奴才可还不了你的情。” “太子妃也知道那只是个小奴才,何必针对。” 宫芷蕴眯起水眸:“娘娘何时看到我针对了。” 贺清音嘴角一扯,不再多说,也不再看宫芷蕴一眼,转身带着自己人大步走了。 宫芷蕴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看着姜梨离开的方向,眸子逐渐加深。 宫樱樱唤了她几番,她才回了神。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要赴宴了。” …… 姜梨匆匆赶来猎场宴会现场时,宋云檀已经先来了。 她刚到这,他的身影便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站定在她身前,丢下一句冷语,细听还带着匆忙下的微急:“跑哪里去了!” 姜梨心想我又没让你来找,你一来就和我急什么。 但话还卡在喉间,她却忽地注意到了他微微褶皱的衣摆,和长靴边的泥泞。 他在人前一向整洁不苟,这番看起来倒真像是方才着急寻过人。 姜梨不禁定睛看了看他:“你……” 宋云檀已经收回冷眸,走去了前面:“还不跟上。” 姜梨心说自己定想岔了。 他怎会因为她在宫里不见了而着急,还去亲自找过呢。 是了,是她多想。 和天冬看错了那盆小野花一样多想了。 今日姜梨走错了地方,没找到人,现在只有先跟着宋云檀进场赴宴。 宫宴上男女席位是分开的,姜梨跟在宋云檀后面,来到他的席位上。 她是随从,自然没位子,只能在自家主子身后方圆一米的位置站定,没有主子的命令,哪里也不准去。 虽是累了点,但能借此机会混入朝臣这边,正是姜梨所期待的。 她进来就就开始环顾四周,寻找着盛崇的身影。 盛崇还没看到,却是先见着了凌知元。 在那一群深色朝服的臣子里,年轻的臣子不少,但他却最为显眼,姜梨一眼看到他。 不过比起前几日相见,今日的凌知元看着虽还是风姿卓绝,翩翩儿郎,但眉眼间好像憔悴了几分,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温和舒朗的笑意,正和身边的同僚打着招呼。 直到姜梨的视线,被一道雪纱人影遮挡。 她抬头,正对上某人俯瞰审视来的视线,似比方才更冷了。 “要不要把眼睛挖出来,直接放在人家身上去。” 姜梨看旁的男人被抓包,有点小心虚,四周也都是人,便没有和他回嘴,将脑袋垂了下去。 她是淡定。 宋云檀的嘴角却是抿直的。 就说她一进后那眼珠儿便没停下过,特别是方才进了男宾席位里,更是放肆的四处寻觅。 原来是在找人。 他余光瞥了眼前面的凌知元,呼吸微重,声音更冷了:“还愣着做什么,倒酒。” 姜梨心里暗骂嘀咕,表面恭顺上前斟酒。 “没吃饭吗?酒盏都拿不稳,多倒点。” “……” “再倒。” “世子,这都快洒出来了。” “是吗,那就擦了。” 姜梨算是看出来了,他今日带自己进宫就是想折腾她来的。 可能是宋云檀这边看去的冰冷视线太深邃,那边和同僚说话的凌知元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来。 正好和宋云檀看来的冷眼对了个正着。 两人的视线在宴会众人中缓缓交汇,一瞬沉寂后,宋云檀嘴角一扯,率先移开冷眸。 也不知凌知元有没有注意到他身边那弓着身子擦桌面的小随从,只见他和身边的同僚寒暄两句后,竟拿着酒杯朝着宋云檀走了过来。 “世子,好久不见啊。” 正在擦桌子的姜梨身子一僵。 该死啊,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第81章 里面也要擦 宋云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也不知是他的矜冷气场在这群高门男子里,本就太特别和显眼,还是其他原因。 此刻他身姿挺拔坐在这,泰然端着酒杯时的冷傲姿态,竟和那猎场旁巍峨的宫墙浑然一体,仿佛他就是这里天生的上位者,自带威严,无形间让人不敢逼视。 特别是凌知元还是一身官袍立在他跟前。 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而他的这种天生的气场,还是被有意隐忍和克制过的。 姜梨略微皱了皱眉,抬头多看了宋云檀一眼。 因为这一时的出神,她手里酒盏里的酒水漾出,弄湿了宋云檀的衣服。 “蠢货。” 一句熟悉的骂语传来,她才恍然惊醒! 赶紧俯身给他擦拭。 “世子,对不住。” 宋云檀:“往下擦点!没看到袍摆都湿了吗。” “是……”姜梨暗暗磨牙。 被无视的凌知元看了眼躬身擦衣服的姜梨,笑道:“世子何必和一个奴才置气。” “看你家奴才被吓的,脸都白了。” 凌知元笑着走向又俯下了些身子给宋云檀擦袍摆的姜梨,拿出自己的帕子。 “你的帕子都擦湿了,不如用我的吧。” 看着伸来的手,以及递来的白帕子。 姜梨愣怔后迟疑了一瞬。 她竟有点开始怀疑,凌知元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本世子如何呵斥我的人,这和凌大人无关吧!” 宋云檀雪纱袖袍一拂,已经将姜梨身子罩住! “里面也要擦。” 罩的突然,还保持着半跪伏身姿态的姜梨,就这样被迫当头钻进了他的袍子里。 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不雅观! 凌知元的唇角弧度微地僵直。 宋云檀神色冷清,下巴微昂起,微眯细眸斜睇去面前的凌知元:“还有事?” 凌知元的手悬了半天,倒也没生气,缓缓将帕子收了回去。 “无事,过来只是和世子打个招呼。” 宋云檀没再理他,执着酒杯,继续旁若无人的指挥着姜梨。 “往下擦,擦干净。” “若是不干净,回去自己领罚。” 他雪袍下那团身影哆嗦了一下。 像是被吓着了。 实则姜梨是被气的! 凌知元端详着眼前一幕,淡定含笑的双眼里似多了其他东西。 猎场宫宴上人流众多,本是十分嘈杂,但姜梨却觉得这一瞬周身滚烫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一冷一热的,姜梨的背皮不禁有点发麻。 凌知元很快走了。 姜梨从男人身下钻出来,大口呼气,只想骂人。 宋云檀突然伸手往下,低头擦了擦她嘴角。 “脏了。” 哪里脏了? 姜梨微仰着头,蹙着秀眉,不知所以。 却不知她此刻跪伏在他身侧仰着白颈,足够惹人浮想联翩的姿态,正好被凌知元的余光看尽收眼底。 姜梨后知后觉宋云檀的这个姿势和动作代表了什么,脸瞬间涨红,瞪着他! 那边凌知元身形微顿后收回眸子,宋云檀也收回了指腹,仿若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泰然坐着。 姜梨心中憋气,但在这种场面上只能压下,拿起酒盏走到他身后立着!看着他端坐安然的背影,她在心里把这人大骂了三百遍,还恶狠狠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 正好宋云檀侧头看来。 “作甚?” 姜梨的手一僵,掐脖子的动作瞬间改成谄媚捏肩。 “这不是怕世子坐累了嘛,这里人多,我都累,世子肯定也累呢。” “不用了,你手太脏,我嫌弃。” “……”方才让她擦的那么起劲,现在嫌弃她手脏了,有病! 这时,一句“陛下驾到”的唱报声响起! 原本还嘈杂的宴席场上倏地一静! 在一道长声大笑中,北晋帝王协同刚入京的承宣王,以及皇后独孤氏等人一同进了场! 现场一静过后,众臣极其家眷纷纷起身,对着他们的九五之尊高声恭迎! 晋帝走在最前面,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金色龙袍,年近五十的他看着依旧风姿不减,隐隐能看出年轻时的丰神俊朗。 袍子上的龙纹图案和猎场上肆意的飞扬的北晋明黄旗帜交相辉映,无声述说着他的地位,和他一国天子的威严和权势! 承宣王和晋帝年龄差不多,但因为早年间征战沙场,看着要显得沧桑一些,穿的也是狐裘长袍,但气势依旧逼人! 两人互相说笑着,在一片恭迎声中进了场。 后面的独孤皇后以及太子和太子妃等紧跟其后。 独孤皇后应是多年来照顾身弱的太子过于忧心,比起风姿不减当年的晋帝来,就要稍显有了些岁月痕迹,但依旧风韵犹存的美人。 太子生得像独孤皇后,样貌本是英俊,但太瘦了,往日又不常出来,脸颊瘦削内凹,眼下还有一团体弱所致的乌黑,眼神也过于沉暗。 即便今日他的气色算是不错的了,但还是给人一种莫名的阴鸷感。 宫芷蕴穿着和太子同色的华丽宫装,正跟在他身后。 看到她,姜梨眸光微微闪烁了瞬,本想去看宋云檀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和人家夫君一起是什么反应。 转眸看去时,姜梨竟惊奇地发现他居然还是坐着的,好像并没有和身边人一起起身对着当今帝王拜伏! 她知道他一向随性而来,胆大至极,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想了想,姜梨也觉得这人在帝王跟前还不敢如此胆大到目中无人,大抵应该是起过身,又先落座了。 但即便是忽视帝王率先落座,他也挺狂啊。 大人物陆续进场,今日承宣王的接风宴也开始了。 晋帝落座后,在高位上扬声问起:“王叔这次怎么比预期来的要迟一些,是来京时出了什么事吗?” 承宣王大刀阔斧坐在帝王旁侧,也大笑道! “是啊!路上是出了点意外,不过已经解决了,陛下无须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晋帝对承宣王的尊重和爱戴,不仅仅是因为承宣王本身的地位。 还因为承宣王没有威胁。 早些年承宣王的两个儿子跟着他一起上阵杀敌,却是尽数死在了战场上,承宣王和妻子感情深,也没有纳妾,到现在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女儿。 这样的人,即便他哪一天想谋权篡位了,可连个后都没有,也不过是脑子一热罢了! 一群大人物在上面闲聊,席位上的各方朝臣也时不时说两句。 场面看似和乐,却无聊的很。 杵着的姜梨偷偷打了个哈欠,扫视一圈,见依旧没见着盛崇的身影,眉心皱起。 今日盛大人居然没来吗? 她像是有点泄气,趁着宋云檀坐的位置偏,也无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小随从,微微俯下身敲了敲小腿。 干在这杵着,真累啊。 也不知要站多久。 早知盛崇今日不参加宫宴,她就不来了,还平白被宋云檀前前后后的针对欺负。 就在她快站不住时,一个软垫从旁丢了出来。 刚好丢在了她身侧。 姜梨没注意是谁丢的,抬头看了眼,只见到了一个路过的宫人。 她赶紧低下头,趁着四周人不注意,拿起那个软垫抵在身后的树干上。 说来也是巧,宋云檀选的这个位子后正有歪脖子树,她这般假装倚靠着,正好坐在树杈凹处,拿个软垫垫上,也不硌人,还舒服的紧。 谁这么好心啊? 姜梨直接忽略面前坐着的那背影挺直冷漠的男人,左右四看了一下,四周的朝臣或权贵公子要么是喝着酒,要么是小声话语着什么。 只有凌知元正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是他? 第82章 世子妃担心世子了 姜梨不确定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但一个奴才是不可以随便抬头直视大臣的。 她赶紧把眼眸收回。 斜眼看去身下的软垫,红唇边漾出一抹遇暖后的弧度。 还是凌知元好呀。 正执着酒杯的宋云檀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喷嚏,眉心微凝起。 随后他仿若是无意,眸光缓缓打量去身后的人,见她正舒服靠在树干上呼气,往日冷淡嘴角悄然勾起。 风一过,那笑又没了。 “陛下,说起来,我正想向您讨一个旨意!” 高位上的承宣王突然道。 晋帝一双猎鹰般的眸子微眯起,笑意更深了! “王叔一家为北晋鞠躬尽瘁,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不需要和朕这么客气!” 旁边的几个老臣子也在附和着晋帝的话。 “其实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讨,是为了另一人。是这样的,这次路上遇到了点事,我能顺利进京,也是多亏了此人。” “所以我想向陛下请个旨,将此人收为我王府中人,可好?” 说是收为府中人,其实就是想抬举此人为门客,或是直接给个麾下的什么官职。 承宣王除了回来祭拜先帝的时候才会在京住个把月,其他时间都在番地。 他的王府也只是个摆设。 多个人也就多了,即便他是想给此人个什么一官半职的,晋帝也不会说什么,自然是点头应了! “既是王叔看中的人,王叔看着办就是了。” 承宣王朗声大笑点头! “好好好!就多谢陛下了!” 他话锋一转,看去宴会后方的皇宫猎场。 “说起来这猎场还是先皇派人修建的,规格虽和番地外面的大野原的没法儿比,不过也凑合!” 这话也就戎马半生的承宣王说着晋帝不会当真和动怒,换个人八成早就被株连九族了。 就是不知,承宣王这话当真是武夫随性,还是故意为之! 姜梨前世被李长倾关进地牢时,承宣王还在位,是以她也不知他的结局如何。 不过都是戎马的英豪,承宣王虽是在番地,却依旧是过着荣华富贵般的逍遥日子。可又谁记得同样为了北晋奔赴战场,全家忠烈的将军府殷家? 想着如今的北晋上下,怕是没几个人记得她外祖一脉,姜梨心中泛凉,越发觉得眼前看似和乐的宫宴嘲讽至极。 这就是朝堂。 她眼含讽刺,默默想着事情,也没注意大人物们又说了些什么。 直到听到了晋帝突然唤了宋云檀的名字。 “宋家长子可愿上场?” 姜梨一个激灵,生怕被晋帝发现自己在偷懒,正想跟着站好。 宋云檀这时已经站起身,宽袍长袖正好将姜梨挡住。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他的身形竟比自己所预想的高大。 她知道他并不清瘦,也不羸弱。 却没想过,这样站在他身后,他竟能遮掩住周遭的一切喧嚣,连风儿也不显露分毫。一时姜梨竟看得有一瞬的失神。 宋云檀薄唇轻勾,微笑拱手:“臣子愿。” 晋帝笑着颔首! “好啊好啊,你父亲宋国公也是战场上的一代英豪呢,你今日上场,也算是继承你父亲的衣钵了!” 晋帝只是问问,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旁处。 看起来并没多在意宋云檀。 而方才主动亲自相问一句,也是看在宋国公的份上。 这就是帝王的权衡。 帝王的关心,不会只对承宣王一人。也不能是。 果真见帝王话落后,四周其他武将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些。 姜梨心叹这皇帝果真只老狐狸。 搁这把宋云檀当成自己权衡朝堂的小白兔使呢。 不过宋云檀见自己被帝王利用了,倒像是没什么大的反应,神色冷淡如常,只是那轻抿酒杯时的唇角弧度似是更冷了。 他落座,姜梨前面的视野便顺势空出来,抬头就注意到一直坐在太子身边,给太子仔细布菜的宫芷蕴,眼神正似有若无朝着宋云檀这边看来,眸中带着一些担忧。 很细微,带着一种身份的克制。 姜梨皱眉,趁着俯身倒酒的空档低声问了句:“晋帝让你去做什么。” 宋云檀又浅抿了口酒,缓缓抬眸斜瞥去她一眼:“又看哪个男人看走神了。”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算了,当我没问。” “晋帝让我去和承宣王的人比试射箭。”他缓缓道来,语气冷淡平静,仿佛说着旁人的事。 姜梨眉心皱得更紧了:“射箭?你?你会吗?” 宋云檀盯向她的眼神微微眯起。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和那废物没什么区别?” 姜梨眼睛一亮,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有自知之明勒。” “……”宋云檀懒得理她,双唇抿直,转过头去。 突听她小嘴又开始叭叭。 “可是你手肘臂膀先前不是才受了伤,拉得动弓箭吗?” 宋云檀方才还抿直的双唇,终于有了些缓和,斜眼挑眉。 她可算还记得。 但那缓和也只是在那一瞬,他很快又冷着个脸。 “拉不动,这手废了。” “……”骗鬼呢,这男人阴坏的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早已被高位上时不时看来的宫芷蕴收入眼底。 宫芷蕴半合眼帘,似有点出神,连筷子落地了都不知道。 “蕴儿,你怎了?是心情不好吗?”太子转头关心地问。 太子身弱总是在宫里待着,不常见人,脾气怪的很,平时对宫人不是暴打就是虐罚,十分不好接触,但他对宫芷蕴倒是不错的。 宫芷蕴莞尔轻笑:“没有。” 比试很快拉开序幕。 京城这边晋帝选出的比试人员,除了有宋云檀外,还有其他几个年轻公子。 承宣王也派出了他身边的年轻小将。 不多时,宋云檀跟着上场了。 四周的人看到一整队的年轻儿郎中,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他,都不禁露出鄙夷神情,在私下低声议论着。 “这宋云檀也能去和承宣王的人比拼?” “他压根就是去丢人现眼的嘛!” 旁边的人无奈道:“这有什么法子,是陛下让他去的。” “也就是有个好爹,我看宋国公怕是活不了多久的,这公府迟早得完!” 一声声讽刺的话语里,宋云檀站在队伍的末尾,雪白衣袂飘飘,绝世而独立,仿佛没听到那些针对话语。 在这一众的年轻公子里,特别是还有那些番地小将的映衬。 他的确看起来最清瘦白皙,也是最好欺的那一个, 对面女眷席位里的廖氏担心的紧皱眉头。 姜梨也微微攥住了手心。 第83章 这次是她偷看了 那些公子们的话语愈发难听,从方才的表面轻斥,到现在毫无底线的嘲讽。 “你们说,这宋云檀无能,是不是那地方没长成啊?” “我看八成是!” 一群人在席位里嬉笑,声音不大,但猎场宫宴本就空旷的很,高位上的那位天子还是能听到的。 不过晋帝却像是什么没听着般,任由底下年轻人肆意胡诌。 他当然不会有反应!帝王最担心的就是群臣共成一气了,只有这样各自争锋相对,他才是最高兴的! 特别还是对于武将之后,那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些话实在难以入耳,连姜梨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可宋云檀却是冷淡如常,继续长身立在猎场中,连那疏冷清冽的眉骨都没动一下。 姜梨突然间觉得,宋云檀这些年来好像也不太好过。 也就是在公府里和寺庙里自在了点,若是在旁处,和她在京中四处被针锋相对的境遇,貌似差不离。 正在心中腹诽着,有人戳了戳她:“喂,你家世子真的是没长成才不能人道的吗?” 姜梨侧头,见和自己搭话的人正是旁桌权贵公子的随从,和他尖酸刻薄的主子一样,这随从说话也是一脸欠揍和嘚瑟! 她不想搭理,对方还纠缠着她不放,再次朝她凑过来继续道。 “哼,我家公子前日在怡春院里可是点了三个美人作陪,享乐了快一整个半夜!晓得不,我家公子天赋异禀,愣是把那些姑娘都折腾的直嗷嗷!瞧,这才是真正的男人雄风!” 呃,这也要比? 男人真无聊。 姜梨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她两辈子也总共才接触两个男人。 前世李长倾和她并不算多亲热,也就除了刚成亲时有过几次,到后面,基本每次想做什么时,都被李母以李长倾要科考为由提前阻止了。 后来李长倾平步青云,应酬的事多,她也要多方奔波,两人时常聚少离多。 那时候她以为李长倾真的忙,对男女房事便逐渐没了新婚一开始时那么大的兴致,后面才晓得他的温柔乡只是另有他人。 真正算起来,她和李长倾的亲热事,还没认识宋云檀后来的激烈。 至于他厉害吗? 姜梨不知道,但那一夜又一夜里,她总是死去又活来的。 他又算是天赋异禀吗? 姜梨同样不知道。 她只晓得,在那每每都如同新婚初次的长夜里,她落下的泪,可不仅仅只是因委屈和折辱的。 正想着这些,前方宋云檀投来视线,正好和她此刻偷偷看他身影的眸光对上。 姜梨愣怔一瞬,呼吸滚烫了瞬,赶紧低下头! 宋云檀缓缓眯眼。 他本想看看这女人趁着自己不在,又在偷看哪个野男人。 现在发现……嗯,的确是在偷看,不过这次倒不是野男人了。 总算识趣了些。 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缓缓收回了眸光。 猎场上的其他公子注意到宋云檀的笑,以为这无能的宋世子今日胜券在握了! 寻常也没听说宋云檀除了诵经念佛外还会什么其他的东西啊。 八成是不想让旁人看扁,故意虚张声势! 虽然到目前他拿弓的动作还不赖,至少没有当场拉不开弓成为大笑柄,但怕是也仅此而已了! 果然,轮到宋云檀射箭时,嗖的一声,那箭只落在了中环的位置。 不算拉胯,但离靶心还是远得很呢! 众人纷纷嗤之以鼻,又在开始嘲讽了。 但很快,大家又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每次宋云檀射箭,都是落的那个位置。 一次两次就算了,接连的五箭都是如此! 渐渐的,方才嘲讽宋云檀的那些公子脸色纷纷变了。 除非是故意使然,他们想不出其他原因! 这哪里是不会射箭啊,分明是太会了! 若是真故意的,那他不仅仅是会射箭,还完全是把让猎场上比拼的其他人当成玩物般玩弄在股掌中! 凌知元喝酒的动作微顿,眸中生出一丝讶异和困惑,眸光轻闪了瞬,看宋云檀的眼神加深了些。 宫芷蕴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松,但显然她对此并不意外。 倒是姜梨微微瞪大眼睛,十分惊异! 她的惊诧,不是因为他会射箭,而是惊讶他居然敢拿射箭来戏耍这些人! 可宋云檀如此肆意玩弄这场比试,旁人或许只是秉持看戏的态度,但高位上的那位帝王怕是不会乐意的吧。 姜梨眉头凝起,当即抬头看了眼晋帝。 晋帝依旧在和身边的承宣王说笑着,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 但姜梨却觉得自打宋云檀射出这几箭后,高位上的氛围明显变了。帝王的心里不可能没反应,只是帝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比试不多时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两支箭了。 虽然京城公子这边的靶数算起来,依旧是落那些番地年轻小将的下风,但于大家而言,比试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这种被人控分、又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不仅仅是让京城公子不爽,对方即便赢了也一样不爽! 这才是他啊。 站在并不算显眼的位置,却是操控着全局中的所有人。 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让姜梨不禁再想起了高位上的九五之尊。 晋帝脸上的笑,终于在这时有了一瞬的停滞,身子也坐了起来。 这位看起来亲近好接触,实则无情又狠心的帝王应该不会喜欢、也不允许有人能比他还能掌控全局。 即便这是宋云檀对方才晋帝利用他权衡朝堂的反击,也未免太胆大,也太明显了吧! 姜梨如此想着,突然见场中受人瞩目的宋云檀放下了弓! 他唇角冷淡弧度依旧,对着高位上的晋帝道:“陛下,臣子的手臂前段时间受了伤,怕是使不上力了。接下来的这几箭,可否找个人来替臣子?” 晋帝微微坐直的身子忽地一松,蓦地笑了。 “是吗?如此,那就换个人吧!” 他盯着场上雪袍飘飘的年轻男子,猎鹰双眸一眯,笑得关怀,又格外幽深! “既然不舒服,就赶紧去席位上休息,可别伤着了,毕竟宋国公就你一个儿子。” 姜梨这边也松口气。 还好这宋云檀没真发疯,懂得见好就收。 不然今日过后,他若真被晋帝记恨上,自己也连带着别想好过了。 不过她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又悬在了嗓子眼。 只听宋云檀蓦地又出声,打断了正准备换人上场的晋帝。 “陛下,猎场上刀剑无眼的,让谁来都麻烦也不妥,不如就让臣子的随从来替吧。” 方才还在旁边看戏,事不关己的姜梨,这时候突然身子一僵。 现场的其他人也纷纷把眸光投向她。 姜梨也顺势成了现场的焦点! 她在心头暗骂,宋云檀这家伙真是黑心肠,说着猎场刀剑无眼,却把她叫了上去! 晋帝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再是宋云檀射后面的箭,随便哪个人都行。 若是个奴才那更好,哪怕是再搞出方才的事,晋帝也不用再碍于面子,直接便把人拉下去斩了! 第84章 我教你 有晋帝点头,姜梨上场的事自是落实。 整个场上的人此刻都是平淡的目光,甚至已经有人在说话聊别的事了,毕竟无人在意一个奴才的死活。 只有凌知元朝着她投以担心的神情。 不,还有一人。 那正是坐在独孤皇后下侧的贺贵妃。 只是离得有些远,姜梨不确定贺贵妃的眼神是在自己身上,还是在她身边另外的人。 姜梨深呼了一口气,有帝王下令,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她脸色微沉,咬牙对身前的宋云檀低骂道。 “你发疯也要看时间地点。我又不会射箭,你让我来干嘛?还嫌你今日搞出的动静不够大吗?” 宋云檀直接一把抓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弓上:“我教你便是。” 被他这般突然抓握住,姜梨没办法,只能暂且任由着他摆布。 他自然而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半边身子紧贴着她的背心。 这种姿势,往日也有。 只是今日多了层衣服,她身子扭了扭,竟该死的有点不太习惯了。 姜梨的手在他的大掌下,被衬得极小,几乎能被他的手心全方位包裹。 也不仅仅只是在他的大掌下才会显小。 以往时,宋云檀便总嫌她的手太小。 每次都说她抓不住,力度也不够…… “嗯,握住下边,抓紧,上下都用力些。” 姜梨的脸不自觉微微发红。 很难不怀疑他这不是故意的。 “在想什么呢,现在可不是你出神的时候,会了吗?”他低头看来,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就在姜梨的耳朵上方,灼热的很,酥酥痒痒。 姜梨深知自己的脸滚烫的不行,也不敢抬头。 若被这男人看见了,他定要出声讽刺了。 她只闷闷应是。 “会了,会了。” 宋云檀嘴角暗自轻勾,松开了他的手:“嗯,接下来,该你自己试了,动吧。” 姜梨的脸更红了,这一次还红到了耳朵根。 听到身后他的轻笑声,她便知,这该死的男人一直都是故意的! 两人在这边不停咬耳朵磨磨蹭蹭,引起了猎场上其他人的不满。 “宋世子,和你家小奴仆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瞧那身子都要贴上去了!” “就是就是,就算世子和你家奴仆的关系再亲密,现在可是在比拼中,还是在陛下跟前,世子怎么的也得忍忍是吧!哈哈哈!” 四周的污言秽语再次袭来,带着一阵阵的嘲讽大笑! 宋云檀没理会这些人,后退几步,步子一迈,站在了姜梨的后侧方。这个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风口,也正好挡住了那些人的冷语。 姜梨倒没注意这些,她此刻正自顾不暇呢。 这还是她两世来第一次抬弓搭弦,只能咬着牙,学着方才宋云檀教的动作,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动弓弦! 嗖! 箭比她预想中射的更快更稳。 唰的一下射到箭靶之上! 姜梨不敢看,怕自己射偏丢人,一直都紧闭着眼睛。 所以她并不知道结果,只晓得在箭射下的那刹那,四周瞬间静默一片,连方才的嘲讽声音也消止了。 接着在又扬起的一声声的倒抽气后,突然传出年轻公子的高呼! “正中靶心!我没看错吧?” “这肯定是意外!” 姜梨睁开眼看去,果真见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命中靶心、 她也愣住了,回头惊喜地看向宋云檀! 宋云檀对着她点头,少见的朝她投以了赞赏的笑意。 “射的不错,还有一箭,继续。” 姜梨点点头,再次抬弓拉弦。 嗖! 又中靶心。 姜梨呆住了,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弓。 她这么厉害? 现场再一次沸腾。 这宋世子随便叫来的一个随从都是次次中靶心,他们还比什么比?不是来当笑话的吗! 现在比试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场内场外没有一个脸色好的。 方才没射中的人自诩自己连个奴仆也比不上,而射中了的人,又觉得自己的实力居然跟个奴才不分上下,实在丢人! 还有高位上早已收住笑意的晋帝。 他盯着宋云檀的眼神,已经从先前的随意平和,但现在的别样幽深。 是他以前太忽略这个宋家小子了。 宫芷蕴感觉到了晋帝的不善目光,正眉心紧锁地望着宋云檀,捏着绢帕,十分紧张。 最后还是承宣王的大笑声打断了这一瞬的古怪氛围。 “哈哈哈!好,好啊!宋家小子,你这个奴仆如此有造诣,留在你身边当个随从多浪费,不如把他给本王!在本王这,再不济也能混成个副将,断不会委屈了他的!” 宋云檀笑意淡淡,拒绝的话语却是直接明了。 “谢过王爷好意,他能射中只是运气好,再来一箭怕是连箭靶都上不了的。再者,我家这小随从在我身边惯了,一向是离不开我的。” 姜梨:“……” 那边宫芷蕴的脸色显然变了一瞬,收回眸子,缓缓低下了头。 承宣王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打算真去要人,指着宋云檀同晋帝告状:“看啊,这小子真小气,和他父亲一个德行!罢了罢了!” 都说了是运气好,晋帝虽觉得事情有古怪,但他一个帝王若真和个奴才计较,那才是有失帝王风范! 晋帝也跟着朗声大笑,一时间现场的氛围缓和了不少。 比试结束,宴会也算是进行到了尾声。 晋帝和承宣王相约好了要一起去骑马,两个大人物一走,太子身子不受风也先走了,独孤皇后担心太子,便跟着退场。 贵人们一一退场,席位上的其他人也开始纷纷离开席位。 四周的人散的差不多,姜梨终于得了机会,上前问宋云檀:“方才怎么回事?” 宋云檀还端坐在席位上,闻言挑眉。 “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我箭术如何我自己能不知道吗,是不是你搞的鬼!”姜梨死死盯着他。 宋云檀抿了口酒,眸光平时前方:“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本事?” 姜梨皱眉。 说的也是,方才宋云檀只是站在她身后而已,什么也没做。 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内功高手。 哪怕真有个高手在现场帮她,那也是不可能的。 方才她所站的位置四周,可都是些承宣王的人! 心中刚萌生出个想法,又被姜梨及时掐断,这太匪夷所思了,也太过可怕!根本不可能的。 她再看了眼宋云檀,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最后只真当是自己运气好。 “不过今日过后,你怕是被晋帝盯上了。”姜梨又道。 这个男人行事一般都很小心,不知为何今日这么张扬。 竟敢和帝王当面对着干。 即便真是为了表达自己被利用后的不爽,也没必要如此吧。 不过他行为做事一向疯,她也不意外。 宋云檀斜瞥她一眼:“你在关心我。” 姜梨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 “我在担心我自己,怕被你连累死。”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出事,第一个陪葬的就是你,就算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垫背。”他端着酒杯,笑得揶揄又深邃,“这才是夫妻呢。” 这话若是旁人说,姜梨可能会觉得是故意捉弄的玩笑。 但被他说出来,她竟觉得他一定能做到! 而这不是他的提醒,只是他的宣告。 姜梨的心微微沉入谷底。 这时,有个生脸的小宫人谨慎地朝着宋云檀走来,对他小心翼翼的耳语了几句。 宋云檀眸光微闪,轻嗯了声:“知道了。” 宫人一走,他便站起身。 姜梨正打算跟上,不是她想跟,是自己现在这个随从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如此。 “我有点事,你不必跟来。” 他丢下一记冷淡话语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姜梨的视线里,比她预想中消失的还要迅速。 姜梨一愣,欲跟过去的动作还停在半道。 先前才说连死都不会放过她的人,现在却是丢下她说走就走了。 可见他方才的话不见得是当真。 姜梨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窃喜。 “就知道是你!” 一道声音从姜梨身后传来,她的肩头已经被人按住。 第85章 别给我提她! 姜梨转头,看到出现的人是贺锦安,警惕的眼神微缓,她蓦地长呼口气。 “我说老三他今日是不是有些毛病,居然在场上和自家的奴仆调情,原来是你啊。” 贺锦安说话一直这样没遮没拦的,但心眼不坏。 姜梨只是尴尬地扯了扯唇。 贺锦安观察着她的神情:“怎么了,你今日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他把你丢下了,所以心情不好?” 啊? 姜梨摸了摸自己的脸:“呃,贺公子你想多了,我……” “嗨呀没事!”贺锦安大手一挥,“他不搭理你,我搭理你!走,今日本公子罩着你。” 本想拒绝,姜梨忽地又想到什么,眸光微闪,突然跟上了他的步伐,像是随口一问。 “今日的宫宴好生热闹,不知各家大臣公子是否都来了呢?” 贺公子摇着扇子昂首阔步向前走,对她重重一点头:“那是自然了!承宣王的接风宴那可是大事,凡是在京的官员朝臣,及其家眷都跟着来了。” “说起来,我怎么没瞧见那位大理寺卿盛大人,早闻他品貌兼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慕名已久,本想亲眼看看来着……”姜梨自顾自说着。 “你说盛崇?他啊,他今日没来!”贺锦安道。 果真是没来,姜梨有点小失望。 今日这趟算是白来了。 “那盛大人是去了何处?怎么连这么盛大的宴会都没有出面。” “还不是老三他……”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贺锦安赶紧捂嘴打住! 正巧旁边路过一行宫人,风过的动静掩盖了贺锦安前面的话,姜梨什么也没听着。 等四周恢复平静时,贺锦安已经笑嘻嘻换了个话题:“倒是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进宫?不是我说,你也太惯着那家伙了,怎么什么都依着他的性子来?” 一看着这衣服就知道是老三的意思。 身边有个这么明艳照人的夫人,不天天盛装带着身边显摆,反而是让人家当个奴仆跟着一块儿,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那宋老三可真是暴殄天物! 姜梨:呃,那是她惯的吗?她拒绝反抗,倒是要管用啊! 只要她不愿,那男人动不动就威逼利诱,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恶又可耻。 “无妨无妨,既然进宫了,他丢下了你,我带你去玩儿!”贺锦安哥俩好的搭上姜梨的肩头,但也仅仅是搭肩。 他也不顾姜梨愿意与否,带着她就走。 “啊?贺公子,这不太好吧……” 还说呢,这不跟宋云檀一模一样么……果真是狐朋狗友。 遇到贺锦安又被他打包带走,虽说是在姜梨的预料之外,但她并不反感和他接触。 再说,人家今日本就帮了自己的忙。 想起先前在御花园和宫芷蕴撞上,贺贵妃站出来帮自己解围的事,姜梨觉得是应该给人家道个谢。 “说起来御花园的事,我该多感谢一番贺公子了。” 贺锦安走在前头,抚了抚耳边别着的海棠,一脸不解:“御花园?谢我?” 有这回事吗? 姜梨又道。 “当然,还要多感谢贺贵妃。” 贺锦安越听越是茫然,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他原本洋溢着笑意的脸顿时垮下。 “打住!” “别给我提她。” 姜梨一个愣怔:“什么?” “我说你方才说的那个女人,别在我跟前提起,永远!”贺锦安少有的脸色暗沉,还一脸正经的竖起了个手指,表达自己话语的坚决。 “贺公子说的是贺贵妃……”他眼神瞪来,姜梨只好住嘴。 贺锦安冷哼道:“说实在的,在进京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姑姑!罢了,家丑,我也懒得多提。” 姜梨心说都说了不提,你怎么还说个不停啊。 他忽地又凑过来,贼兮兮地问。 “怎么,你今日见她时,她有没有变得更丑了?” 更丑?贺贵妃压根就没有丑过吧? 姜梨摇了摇头:“没有吧,我觉得贺贵妃很美,她的美和旁人不一样,是那种清冷自持,却又不惹人反感的。” “是吗,你看错了吧……”贺锦安撇撇嘴。 姜梨盯着他许久,突然问道:“贺公子,你不会还没见过贺贵妃吧?” 贺锦安一个怔愣,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转过身干咳了起来:“一个讨厌的人而已,我见她干嘛!” 难怪方才在宫宴上姜梨没注意到贺锦安,原来他一直都躲着贺贵妃呢。 奇怪,到底是自己的姑姑,贺锦安干么对她的敌意这么大。 两人说着话,一路来到了皇宫的一处僻静地方。 这里离御花园不远,不过因着四周高墙多,树木茂盛,没什么人来。 因为提及了贺贵妃,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就显得这四下更冷寂清净了。 也因此,前面假山里传出的男女声音,也更加明显。 今日宫宴来的人多,年轻公子小姐比比皆是,有私下暗生情愫,往日又不敢相见的人在这幽会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姜梨一开始并没有把前面的动静当一回事。 贺锦安一路出神,像是也没注意到。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字句也越来越清晰。 “疼吗?” 男子的语调暗哑冷淡,带着一丝熟悉。 里面的女人好似吃痛了声,但还是忍住了:“没事,我还可以的。” “嗯,我轻点。” 这熟悉的对话,和独属于他的字句,仿佛那些个被迫和他夜不能寐的长夜,此刻都近在眼前! 四周的冷风加剧,遮掩了假山内男女剩下的话语,只剩下外面瞬间顿住步子的姜梨,停在原地,神色复杂且惊愕! 不是因为她听出了里面的男子是谁,而是听出了另一人! 冷风轻扬,吹起里面女子的浅色宫装裙摆,和那发髻间不停随她的身子颤动,彰显她在后宫高贵身份的步摇金簪! 姜梨喉头一滞,突然有点不能呼吸了。 所以,他方才二话不说,从席位间走的那么急,还不让她跟着。 便是因为这个吗? 贺锦安想事情,只一个劲儿的闷头往前走,他直接略过了假山,此刻已经走到了老远,并没察觉到假山里的异样,还是这时突然停住步子的姜梨,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看来,皱眉对后方突然停下步子的姜梨扬声问:“世子妃,你怎么了?” 同样,假山里惊闻外面贺锦安声音的男女二人,也纷纷停住了各自的动作。 一瞬后,宋云檀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衣摆有些微乱,但好在是穿着整齐的,但跟着他后面出来的女人,身上的浅色宫装就显得凌乱多了,额前还浸着汗水,几缕青丝也微微沾湿贴在雪莹肌肤上。 她一边走,还一边拉起掉落肩头的衣服。 前面,姜梨已经转身走了。 贺锦安挠着头,不明所以,但看情况不太对,还是屁颠屁颠朝着她追了过去。 “是她,看来是被她听到了。你不去追?”女人系着自己的衣襟带子,声音清冷平静地问着。 宋云檀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动作,收回眸光后,他直接冷然地转过身去,看起来浑然不在意。 女人盯了他一瞬,也晓得他的脾气,什么也没多说了。 第86章 被丢下了 这头,贺锦安追了姜梨一路,愣是把人给跟丢了。 他挠着头,在原地直愣神。 “这世子妃头一次进宫,是咋找着路的,把我都给甩开了!” 算了,没人他还是自己逛吧! 在宫道拐角刚转身的瞬间,贺锦安侧身时突然撞上了个人。 他一天到晚的横冲直撞惯了,力道也没个收敛,直接把人家撞倒在了地上。 “哎呀!对不住!” 贺锦安也没看清那人是谁,只知道是个穿着嫔妃宫装的女子,衣着不算靓丽,甚至有点寡淡,连裙摆上的花样都是偏暗沉的。 该不是哪个不受宠的后妃吧。 如今独孤皇后在后宫独霸一方,除了他家那个小姑姑,其他妃嫔的日子怕都是步履维艰。 过的不好就算了,好不容易出来还被他给撞了。 贺锦安心想这人也是够惨的。 “你没事吧?”他主动将人搀扶起。 他没注意对方人的容貌,人家却看清了他。 贺清音见来人是他,清冷眉眼微滞了瞬,随后丢开他的手:“我没事。” 妃嫔和世家公子本就要拉开距离,贺锦安也没再强迫,正欲收回手,他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她裙摆处的鲜红,脸色微变。 “啊!你流血了?没事吧!” 贺锦安实在是聒噪,还一惊一乍的,惹得人烦。 贺清音细眉一蹙,别开身子,挡住裙摆:“和你无关。” 怪冷的。 和宋云檀那家伙有得一拼。 贺锦安也是这时才看到了她的脸。 因为贺清音是侧过身的,只看到她的侧脸。 但仅仅是一个侧脸,对他来说亦是陌生的,贺锦安还是这一瞬愣住了。 少年双眸缓缓绽放亮光,仿佛平淡乏味了小半生的他,终于见到了前半生里从未有过的山川雪海。 不算是最明媚的色泽,却清绝到了骨子里。 贺锦安木讷片刻出声:“你……”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待贺锦安反应过来时,她丢下一句清冷话语后,已经不见了踪影。 到了,他也没来得及问出那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 今日的宫宴比预想中结束的更早。 宋云檀回到猎场宫宴现场时,这里已经没姜梨的身影了。 他一个人在席位上喝了小半时辰的酒,等到所有人都散场,宫人才小心翼翼地过来提醒。 “宋世子,宫宴已经结束了,您看您是和其他公子一起到猎场内围陪陛下和承宣王,还是……” 宋云檀什么也没说,在这又坐了会儿。 直到宫人们开始撤席桌和蒲团,他才起身。 梵书在宫门前等了许久,一直不见宋云檀身影,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终于见世子出来,蓦地松口气。 但奇怪的是,怎只有世子一人。 梵书望了眼宋云檀身后,想问什么。 宋云檀已经上了马车,冷冷丢出一句:“走!” 梵书不像空青一样话多,默然一瞬后,转身上了马车。 回了公府,宋云檀遇到了廖氏。 廖氏像是特意在这等他的,一见他便匆匆上前来,把宋云檀叫去了附近无人的厢房里:“檀儿,过来,母亲有话要同你说。” 宋云檀眉心一皱,但还是去了。 “檀儿,母亲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叶静儿,若是心里有了数,就早早去和你祖母说清楚,你祖母只听得进你的话。” 猜到这为了此事,宋云檀面色冷淡,没什么起伏,只冷冷丢下一句。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廖氏顿时不说话了,盯着他只叹气:“你……!哎!“ “其实母亲想说什么,你心里都清楚,你和梨儿啊,别总是闹别扭,今日你是不是又气她了,怎到现在都不见人?你们俩……” 宋云檀没什么耐心了,本是要走的,突听到廖氏这最后一句,他猛地顿住步子回身。 “她不在府中?” 他还以为她是去找了廖氏一同出了宫。 廖氏反问:“你不知道吗?” 今日她从皇宫回来就去看了姜梨,可西角楼那边却是空空如也。 身边的丫鬟们也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缘由。 她便以为是这两人又闹别扭了。 宋云檀脸色忽地暗沉下来,蓦地转身朝着府外去了! 梵书惊问:“世子?要去何处?” 他唰的一声甩下帘子! “皇宫!” 于此时,北晋皇宫。 姜梨正踩着落日余晖,独自行走徘徊在宫墙边。 天色越发的晚,白日里显得巍峨华丽的宫墙,此刻在落日的映照下,威严感比白日人多喧哗时重了些,更显得几分静寂可怕。 “怎么还不来。” 姜梨望着几乎无人的宫道,用手抱着双臂,不停呼气。 都是要入夏的天了,怎快入夜了还是这么的冷。 先前她和贺锦安途径御花园附近,撞见了那一幕后,她便甩开贺锦安独自离去了。 本来是想直接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皇宫规矩多,跟着主子进宫的奴仆,没有主子作陪,亦或是没有主子的亲令,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她便只能在宫门附近等着。 可都这么久了,却依旧不见宋云檀的身影。 不会是在温柔乡里待久了,不想走了吧? 以前她只是胡诌过这男人会抢皇帝的女人,没想到曾经的一句戏言,如今倒是成真了。 还真讽刺的很。 想着他在席位间突然着急离去的样子,姜梨眉心不禁紧皱,身子也越发泛冷。 “喂,士兵大哥,敢问今日进宫的贵人们都出宫了吗?”她终于还是上前问了句。 看守宫门的士兵,像是看傻子一样睨了她一眼。 “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就走完了。” 什么…… 虽然不意外,但知道他没等自己就走了,姜梨本就憋闷的心,还是像被石头堵住了般。 有点硌人,有点疼。 “哦,是吗。” 姜梨失神了一瞬后,扯唇自嘲笑了笑,默默转过了身。 没有主子领着,奴仆是出不去的,所以她继续在这干等也没有用。 想在入夜之前离开皇宫,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方才那守门士兵,转头看去这个小奴仆垂头离开的小小背影,不禁开始低语。 “这小奴才倒是真有意思,跑来咱们南门问,她不晓得今日各家权贵都是走的东门吗?” 姜梨的确不知。 皇宫的这几个门本就相距不太远,长得也挺像。 她前世的确来过几次皇宫,但也仅仅是来过,对部分的路熟悉而已。 第87章 伺候我,你不亏 出宫无法,姜梨只能想别的法子。 天越发的暗,宫里的守卫也越来越多。 姜梨不想被当成刺客或探子,只有默默加快速度。 她记得,每逢初一十五,宫里夜时都会放出去一批犯了错或是手脚不干净,但又罪不至死的宫奴。 恰好今日是十五,白日是承宣王的宴会,宫里应是不会在那时放奴才出宫,惹得大人物们晦气,若人还没放,她或许可以混入其中一起离开。 陷入沉思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姜梨身后响起! “站住!” 姜梨身子微僵。 她为了不让人发现,还是特意走的隐蔽的宫墙小道,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正在寻思对策,那个叫住她的内侍公公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又是从敬事房里瞎跑出来的吧!没点规矩,跟我走!” 以前这般送进宫的年轻小子,被敬事房里的阵仗吓跑那都是经常的事,所以这内侍看到这般打扮的姜梨并不觉得奇怪。 原来是把她当成刚进宫里,准备净身的小太监了! 她可不想被送去净身! 原本还想隐藏身份的,现在是不行了。 姜梨宁愿被人怀疑,也不愿去那敬事房里! 再说了,现在不说清楚,等到了那被扒光脱了裤子,就更说不清楚了! “公公,你误会了,我是公府的奴仆,并不是送去敬事房的人。今日随主子一起赴宴,不小心误了出宫的时间,主子正在宫门等着奴才呢。” 那内侍闻言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姜梨,见这‘小子’白皙嫩滑的,眼神一深,声音继而冷了些:“哼,咱家知道你也不想少个东西!为了逃脱,连这种谎言也撒得出来!” “赶紧走!跟我走!” 姜梨左右四望,正好注意到前方宫道上的一行人影。 她一眼认出其中被宫女簇拥着的宫芷蕴! 宫芷蕴应该是在这停了一会儿的,自己这边动静不算小,不出意外她肯定已经知道她这边发生了什么。 然而,在看到姜梨朝着她看来后,宫芷蕴却仿若什么也没瞧见一般,几乎是极其冷漠的收回眸子,直接转过身,换了条道离去。 姜梨知道她不会相帮自己,也晓得她会选择袖手旁观。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去求助她。 但是看着她那闪身离开,一点也不想沾惹的高姿态。 再联想起当初在小重光寺初见时,那个书香清雅、温柔纯善的美佳人,姜梨还是忍不住冷笑。 宫芷蕴,果真早就认出自己了呢。 最终,姜梨还是被带走了。 方才那宫道上的巡逻士兵不知为何越来越多,这内侍又不信她的话,为了不把事情闹大,闹到最后无法收场,她只能硬着头皮先跟着去了。 一路上,姜梨一直都垂着头,没有言语,像是认了命。 但她看似低敛下的眸子,却在悄然抬起,仔细观察着四周动向,等待时机。 “你说你,不就是怕净身吗?多大点事,跟咱家说,咱家疼你就是了,至于被吓跑吗?” 那内侍本是一直自顾自说着,等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他突然间一把抓握住姜梨软绵嫩滑的小手!开始朝着她动起手来! “哟,这手还真滑呢!” 方才他就注意到了,这‘小子’的皮肤可娇嫩着呢。 才摸了一下,他都浑身起颤栗,飘飘欲仙,几乎快忍不住了。 逐渐黑透的天色下,内侍的脸变得狰狞又猥琐! 姜梨脸色一变,心头泛起一阵恶心的同时,她已经被这内侍缓缓逼退压去了身后的假山里! 内侍的黑影子逐渐爬上她周身,搓着手,笑得猖獗:“若是你今夜把公公我伺候好了,公公我或许会大发慈悲,净身时不给你断干净,让你以后还能有逍遥纵乐的时候,听到了没……” 咚! 忽地一阵闷响,内侍的话戛然而止,瞪大眼睛应声倒地! 一道刺目的鲜红从他脑袋上溢出,在黑夜里诡异极了。 姜梨丢开手里捏了许久的石头,往日的明艳小脸此刻沉静如假山后的夜时水潭,甚至有些冷静得过了头。 她只是几分嫌弃地擦了擦被这内侍触碰过的手,将人拖进假山后,从他身前一迈,直接离去。 可才走没多久,原本安静的皇宫突然又嘈杂起来! “抓!抓住他!”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吗! 姜梨冷静的面色这才有了一瞬的变化,她左右四望,开始寻找出路。 后面宫中巡逻士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而姜梨这边,也该死的绕进了一个死角! 眼瞧着要被人发现。 一人出现,一把拉住了她! 拂袖间将她拉扯到了一棵大树后。 方才不知,这大树后正好有个藏身的地方! 可见此人对皇宫的熟悉程度! 至少比她熟。 被带进去后,姜梨顺势砸进他的怀中。 直到头顶上方那熟悉的骂语传来,她才倏地回神。 “蠢货……” 黑夜宫墙下,他往日沉寂冷凝的面色,今夜总算是有了崩裂的迹象。 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 该是气的吧。 他怎会为她着急呢。 姜梨挣扎开他的手,一点也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特别是今日后。 宋云檀却是一把扣住她手腕,冷暗细长的眸子紧盯着上面的血迹:“又砸人脑袋了?” 姜梨眸光闪烁,眼神看去旁处。 “不关你的事。” 他又骂了句蠢。 怎么不蠢,砸人还把自己手砸伤了,不是蠢是什么。 姜梨眉头皱起,再次甩开他。 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刻意避让和疏离,宋云檀眸子眯起,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 可外面的巡逻士兵却是越来越多,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起来像是还要在这附近大肆搜查。 宋云檀将姜梨带去自己身后,俯身上前,眯眼看去树外侧的境况。 姜梨也在心中犯嘀咕。 不就砸了一个内侍,人都没死透,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吗? 宋云檀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出声讽刺了句:“有点自知之明吧,你还没资格让禁卫军多番搜查。” “……” 一样是以前那些讥讽冷语。 但不知是今夜的风格外喧嚣,她的心好似比往日更凉了几许。 都是一样被他当成泄欲玩物的人。 不过他待那位清冷佳人倒是比在她面前温柔多了。 今日没有反驳自己的姜梨,让宋云檀多看了两眼。 她此刻双唇紧抿,小脸发白,微垂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 少了往日的明艳与纯真,像是那在艳阳下开得最绚烂的花束,失去本身的色泽,连呼吸都是凉透的。 宋云檀眉头紧皱,不太喜欢这样的她。 他抿直的双唇动了动:“今日……” 突然,一道猛烈的撞击声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打断了二人! 这声音瞬间吸引去了在这树外大肆搜查的士兵们! “什么声音!在那边,走!” 紧接着,另一道仿若是夜莺的叫声,缓缓从两人后方传来。 宋云檀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似是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打算动身,但看了眼身侧黯然失神的女子,以及她手上砸人砸出来的口子,还是抬起了步伐。 有个小宫女已经等在了这条小道外,见着他们出来,赶紧招手引路。 “世子,这边。” 第88章 今夜是我愿意的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无人宫室。 宫芷蕴在这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人,她长呼口气,看了眼宋云檀,又看向姜梨。 “你们没事吧?” 宋云檀没看她,淡淡地嗯了声。 倒是姜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前的宫装女子,眼神有点深邃。 宫芷蕴像是没注意到姜梨看自己的异样眸光,依旧是笑得温柔如初,待注意到了她手上的血迹,她秀眉轻蹙,脸上还顿时生出担忧之色:“呀,世子妃怎么受伤了。” “赶紧去把药箱拿来,再准备一些热水。”她当即对身边宫女吩咐道。 随后又看向宋云檀。 “世子,快进去吧。” 宋云檀依旧是冷淡轻嗯,抬步时,却见身后的女子不动弹。 他蹙眉,侧头几分不耐烦地道:“这个时候了,还想闹腾什么。” “我不想在旁人跟前和你争执不休,跟上!” 语气不善,更像是对一个身边阿猫阿狗的肆意呵斥。 姜梨呼吸发紧。 但脸色更泛白的,却是听到‘旁人’二字后的宫芷蕴,不过她脸上的温柔笑意如常,还站出来帮着打圆场。 “世子妃,快些进去吧,今夜宫里出了点事,外面正乱的很。”宫芷蕴满目温柔地在旁相劝说。 那温和亲近的姿态,和方才在宫道上对姜梨遇麻烦时坐视不理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见姜梨还不动作,宋云檀眉头再一次皱紧,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直接丢下一句冷语:“爱进不进,懒得管她!”然后直接抬步进了宫室。 宫芷蕴看着宋云檀进去的冷漠背影,无奈地对姜梨说:“世子妃别在意,世子他就是这个脾气,从小就这样。” 姜梨眸光闪了闪,抿紧双唇,眼神在宫芷蕴身上打量了许久。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方才突然出现朝着她追来的士兵,她相信那绝对不是偶然。 还这么的巧。 连药箱都准备好了呢。 但没有证据的事,说了他也不会信。 刚进去,宫女就拿着药箱来了。 宋云檀并不在这,像是又出去了,不过姜梨此刻没心情多懒得搭理他,便没有过问。 宫芷蕴走来,想亲自给姜梨的手上药,但却被姜梨回绝了。 “不必劳烦世子妃,我自己有手。” 她的语气有些冷,还带着些隔阂。 宫芷蕴脸色微白,几分讪讪地退到一旁,半垂着眸子,搅弄着手中绢帕。 “世子妃,是在生我的气吗?” 姜梨自顾自处理着伤口,眸光轻轻闪烁,没有答话。 宫芷蕴解释道:“方才在宫道上,若是我直接出面,定会引起那内侍的多疑,反而会给世子妃带来祸端。” 一个刚进宫的奴才平白得了太子妃的慧眼帮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这解释的话语听着倒有些道理呢。姜梨扯唇如是想。 “还有今早在御花园,我也并不知那人就是世子妃你的……” 姜梨睫羽轻颤着,依旧没理会。 刚出去查看了一番的宋云檀进来时,正好看到宫芷蕴脸色苍白如纸,一副不知所措的站在姜梨身侧的一幕。 他眸子微眯问:“怎么了。” 这话显然是在问姜梨。 只是他的语气冷的很,看起来不像是在关心,倒像是质问。 宫芷蕴别过身,脸上带着笑意,但声音听着却有点细微的沙哑。双肩也莫名的微微耸动着。 “是我,我惹世子妃生气了,先前在宫道上,我看到了她被内侍带走,却没有相帮,的确是我的不对。” 宋云檀倒不知这一出,看了眼垂着脸,眸中似挂起了晶莹的宫芷蕴,冷淡清冽微闪,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不怪你,你在宫里已经很难了。” 他的脸色冷淡如常,但语气显然没方才那么薄凉毫无温度,又补充了句。 “今夜,谢谢你。” 宫芷蕴垂眸轻笑着:“不必谢。帮你,是我应该、也是我愿意的。” 姜梨眉心紧蹙,心中突然有点憋闷。 特别是听着宫芷蕴那些话语,更是觉得讽刺得很! 她实在受不了了,想起身同宋云檀说清楚一些事! 她并不在意宋云檀和宫芷蕴的那些什么过往,也不介意两人在她面前‘眉目传情’!但不代表她会任由着自己被人利用,当成人家想缓和关系的垫脚石! 可抬头时,却看到了宋云檀话语刚落后,和对面女子相视对望的场景。 宫灯摇曳的宫室里,他们就这般在自己跟前,隔着她对望着。 整个宫室都安静了。 仿佛连外面喧嚣的冷风,都因为他们而静止。 突然间,姜梨什么都不想说了。 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即便,宋云檀方才看了一眼后就收回眸光,还是那冷淡拒人千里的姿态。 宫芷蕴眸光微闪后也是很快别开了视线。 “谢过太子妃,不过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怪你,太子妃从来都没有义务帮我的。”姜梨起身就走。 宋云檀见她直接冷脸走人,脸倏地沉下:“你又想闹什么。” 是她在闹吗? 姜梨步子没停,更没理他。 三两下出了宫室。 宫芷蕴一脸担心:“世子,外面指不定还有搜寻的士兵,世子妃这边出去会不会有事?” 宋云檀盯着她今夜格外冷漠的背影,双唇抿直,下颚收紧,似也生气了。 “不知道她到底想闹什么,随她去!” “这,这不好吧?” 冷风徐徐,很快就将身后的声音遮掩住了。 姜梨并没有走太远,在宫室外的一棵大树下半坐歇着。 她不傻,知道外面乱得很,自不会和自己的小命过意不去。 出来也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不,她还是有点蠢的,为什么要她走,他走不行吗? 回看着身后那宫灯摇曳,人影晃动的宫室,姜梨心中愈发气闷。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闷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风也越来越冷,吹得她身子阵阵颤抖。 姜梨对着自己那缠了一半纱布的手哈气,眼圈发红,腮帮子高高鼓起:“今日真是倒霉到家了。” 自己的事没办妥,还惹得一身臭。 也不知寻找先太子旧部的事,何时才能成真。 至少现在看来,不仅一点希望也没有,而且越来越茫茫无期了。 心中又是一股酸涩感涌来! 姜梨越想越气。 “可恶的宋云檀,挨千刀的宋云檀!” “遇到你,我这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 “看你在这挺自在的,骂人也这么带劲儿。”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冷淡扯唇,“早知你这么舒坦,我就不来的。” 他本不用来的,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蠢到瞎跑,定在这附近。 但还是忍不住来了。 是的,忍不住。 好像从认识她开始,就一次次冲破了他的底线,又次次破了他的戒数。 可这个倔强的小女子,却什么也不知道。 姜梨骂语一滞,暗淡的双眼微闪。 这个方才刚说了不管她的男人,居然跟来了出来。 有点不解,也有点意外。 但她只是咬着唇侧过身去,依旧不想搭理他。 宋云檀走来,一把扯过她的手,冰冷的眸子眯起,眼底生出一丝讥嘲,但话语里更多的却是无奈:“这就是你包扎的伤口?什么都做不好,果真是蠢货。” 姜梨心中那阵酸涩感更浓了,堵在嗓子眼的那股浊气,好似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她大力甩开他,红着眼哑声道! “是,我是蠢货!那你呢,你又算什么聪明人?” “世子有多少旧情人我不想管,但还请世子注意一点可以吗,今后再奔赴温柔乡时,记得提前先找个避风隔音的好去处,别在旁人跟前现眼了!你不想被我连累,我也不想被你拖累!” 还自诩聪明人,也不怕那么明晃晃的,会被人发现了去吗! 他才是蠢,最蠢的那一个! 发泄完了的姜梨,长长吐出一口气,身心痛快多了。 宋云檀细长冷眸微眯,一直盯着眼前这头发狂发怒的小兽。 直到四周安静下来,他才动作。 他什么也没说,雪纱微动,抬起玉指,对着姜梨光滑雪白的额头弹了一记脑瓜崩。 姜梨吃痛捂头,红彤彤的双眼比方才瞪得还大! “你有病啊!” 宋云檀低头盯着她:“下次若再打断我说话,便罚你十个。” 什么? 姜梨捂着脑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又听他道。 “我方才说,既然你如此蠢笨不堪,什么也做不好,那以后就只需要乖乖跟在我身后。” 他说一个字便朝姜梨逼近一步,背着双手,最后几乎是完全俯下身压了过来,高大的影子包裹了她的全部。 字句缓缓,在她的头顶上方,很轻,好似是漾进了风儿里。 却又刻骨得很。 “听、懂了吗?” 第89章 带你见个人 姜梨直愣在他身影之下,似是没听懂他这话的含义,又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总归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宋云檀也不指望她能马上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看着她娇憨呆愣的模样,他的嘴角还是不禁微扬起,随后倏地转过身去。 “跟上。” 姜梨没动作,闷闷地道:“我不想回去……还有,我也不想要你给的甜枣。” 给了一个……甚至是还不止一个响亮的耳光后,现在突然又主动给你个甜枣。 当她是什么呢。 还说站去他身后,凭什么要站在他身后?他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危险,她觉得只要他不在,自己一切都能好! “谁让你去那宫室了,甜枣?你倒是想要,我的甜枣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言简意赅,字句冷冽。 仿佛瞬间又恢复成了以前疏离漠然的冷清姿态。 但这一次,姜梨却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赶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姜梨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暗暗凶狠的表情,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不是她想跟。 今夜宫里像是出了事,若不跟着他,她想尽快出宫怕是无望了。 后半夜的风没那么凉了,许是清风悠扬,即便这个家伙依旧杵在她眼前,一路上也少不了对她言辞讽刺。 但她心头里的焦躁和憋闷,像是被那清幽风儿吹散了不少,心情舒畅了些。不过也仅仅是那一点点。 然而很快,姜梨刚缓和了那一点点的心又一次堵了起来。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铜雀宫,刚微亮起的眼眸又暗淡了下去,这一次还带着暗冷和微怒。 铜雀宫正是贺贵妃的殿宇。 所以,他是嫌白日里和人家亲热的不够,现在又来了。 还带上了她。 难不成,他还想让自己亲眼看着他们二人缠绵? 真是个疯子! 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姜梨这边正在狂吸气。 宋云檀已经先一步上了台阶,对着殿门敲了敲。 看起来是随意敲门的动作,但却另有乾坤。 四周沉寂了一瞬,很快有人出来,正是贺贵妃。 贺清音看了眼宋云檀,似有点意外他会来,又看去台阶下脸色不太好的姜梨,清冷面庞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宋云檀问:“方便吗。” 意思是说,今夜晋帝以及其他人会不会来。 看起来,他对这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啊。 “嗯,进来吧。” 贺清音为两人稀开半道门。 这里应是铜雀宫的偏门,四周很安静冷清,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宋云檀看着又像是要走的姜梨,这一次没有废话,直接将她扯了进来。 力道很大,没有收敛。 姜梨的手很快被攥红了。 殿门一关,贺清音插上门栓,转头往两人这边看了眼。对他道:“你还是对她温柔点吧。” “她不需要。” 姜梨:“……” 宋云檀说完就朝着贺清音走了过去。 这一点姜梨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他非要自己在这看这一幕活春图,那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人家有胆子亮出来,她还没胆子看吗!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有点出乎姜梨的预料。 宋云檀走过去后,并没有和贺清音做任何什么越矩的动作,只是关心地问了句:“伤势如何了。” 贺清音今夜的脸色有点苍白,双唇也没什么血色,站在宋云檀跟前轻轻点头。 “没什么了,只是肩膀处的伤势有点重,需要静养,我已经告诉晋帝我这几日不舒服,他没有多想,只让我好生养着。” 宋云檀在她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淡淡轻嗯。 “如是就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着是关怀备至的话,却没有带着丝毫男女间的暧昧情愫。 即便贺清音还穿着一身薄纱白裙,头发半披,本该是勾人的,但她这样站他身侧,竟一点也没有宫芷蕴和宋云檀在一起时,给姜梨的那种微妙感觉。 再联想到他们方才说的伤。 姜梨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 “贵妃娘娘受伤了?” 贺清音双目低垂,面庞清冷,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再多的话也不说了。 “什么贵妃娘娘,一点规矩也没有。”宋云檀放下茶杯,眼神冷淡且不悦地睨了眼姜梨,“你应该随我一样,唤她阿姐。” 阿姐? 姜梨又看去贺清音! 有几分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系。 贺贵妃不是贺锦安的小姑姑吗,怎又成了宋云檀的阿姐? 两人似乎并不想解释这些。 又好像如今的姜梨,还没资格去知道关于他更深的东西、乃至他的秘密。 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这点,应该说还来不及去想。 毕竟,今日她可是误会大了! 想着贺清音宫宴前才在宫里帮过她,而她却那么想了人家和宋云檀。 姜梨心中只觉懊悔自责,十分过意不去。 “贵妃娘娘,对不住,是我胡思乱想了。” 她很是抱歉,满脸写着真挚。 “就当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啊不,是两个!明日得空,我就让人送些东西进宫先给娘娘……” “行了,天天欠这欠那的,也没见你把我的还来。”宋云檀几分嫌弃地上前,将还在贺清音跟前不停道不是的姜梨提溜走,“人家什么也不缺,不用你费心送东西。” 姜梨气呼呼地瞪着他:“宋云檀,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也用不着你管。” 他抱胸立在那,讽刺冷笑。 “好啊,那你先把我的人情还了再说。” 贺清音看着两人斗嘴,清冷的唇角也少见的微微勾了勾,她道:“夜深了,你们该走了。” 宋云檀点头,叮嘱她好生照顾自己,没有多留。 姜梨朝着贺清音抱歉一笑后,也提着裙摆赶紧跟上。 追出去后,她便道。 “喂,宋云檀,既然知道是我误会了,你怎么不早点说?” “说了你信吗。”他冷冷丢下一句。 姜梨顿时愣住。 好像是啊,即便宋云檀当时解释了,她也的确不会信。 所以,知道这点的他,索性什么也不说,直接带着她来亲眼目睹。 但世家公子私下去往嫔妃殿宇,一经发现,那可是大罪! 今夜宫里本就不安生,他为了让她相信,宁愿冒着危险也要带她来这一趟…… 姜梨再看宋云檀的背影,眼神复杂又不解,最后双唇微抿,低低暗骂了句。 “你才是那个蠢货。” 前面的宋云檀听着这句细微骂语,没生气,嘴角反而还微扬起。 “好好想想吧,为了来宫里接你,本世子今夜冒了多少风险。你既那么喜欢还人情,那就先想想该如何还了我的情。” 这话,的确说到了姜梨的心坎里。 若是要和他一刀两断,彻底甩掉这个家伙,还清这些东西是第一步。 “放心吧!别人的我会还,你的也不会落下。”姜梨轻哼了声,微眯起的美目像是已经在开始谋划和打算了。 宋云檀回头看了她一眼,细眸眯起,上下打量了她周身一番。 姜梨被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发怵,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抱住自己身子:“你、你干嘛。” 宋云檀逼近压来,将她抵在宫墙之下。 “这可是在皇宫,你别想乱来。”姜梨满眼警惕! “再人多的地方都乱来过了,还怕这里?”宋云檀展臂勾起她纤腰,俯下身吻住她还喋喋不休的红唇。 没有以前的粗鲁揉拧,这一次,是平静而舒缓的。 太过轻柔,姜梨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沉沦在他的掌控欲下,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等到她身子软掉时,宋云檀又刹车松开了她,一手捧过她沾惹春露而熏红沉醉的小脸。 他眼神深邃又迷离,盯着她那被自己吸得红肿的双唇,喉头隐忍的吞咽了一瞬。 心中暗骂着妖精。 另一只手指了指她软若无骨的身子。 “用这个抵,可是不行的。” 第90章 世子是个小暖宝 话落直接丢开她,宋云檀拂袖转身离去。 只剩下莫名又被吃了通豆腐的姜梨,身子微晃一瞬后怔愣在原地。 他一贯如此,只当她是个发泄的玩物,戏耍够了也便丢开了。 只是,这个圣洁冷漠,永远站在高处睥睨着世人的佛子,从什么时候起,也如此的堕落红尘了。 不仅仅是堕落了,还运用的炉火纯青。 方才,他明明已经勾起了火,却又故意偏偏放过了她, 有些时候的中途收敛,即便是女子也是受不住的。 姜梨大口喘气,任由冷风吹打发红发烫的面庞,如鼓搬肆意跳跃的心,这才平静下。 前方他再次丢来一记冷语。 “跟上!” 带着他的不耐,还有一丝入夏前男人的躁意。 姜梨深呼吸一口气,提着裙摆,缓缓追了过去。 …… 今夜宋云檀的话,姜梨狠狠地‘记’住了。 回了公府的次日后,她开始打听起了宋云檀的一应喜好。 既是要还清,自然要拿好东西还,不然那个挑剔又薄情的男人,下次准又有话说。 廖氏听闻后,以为姜梨要给宋云檀准备几日后的生辰礼,比姜梨还要积极,刚照顾完宋国公,就赶忙来了西角楼。 还带来了不少东西。 “母亲,您这是……” 姜梨看着被摆在桌前的几本册子,有些茫然。 廖氏拿起一个册子到姜梨跟前,眼含期待,像是个少女般坐靠在她身侧:“来,打开看看。” 姜梨现在一看到廖氏这般就有些发怵。回想起上回母亲这副姿态,还是‘威逼利诱’让她上山看望宋云檀。 廖氏见她没动作,只当她不好意思,主动打开册子。 这些册子上,记录了宋云檀从出生起到大的一应喜好,除了他失踪的那几年,基本每个年岁的各种小事迹都有。 是以廖氏的口吻,亲笔写下的旧事。每个小故事都简单叙述了幼时宋云檀和廖氏发生的种种。 姜梨原本是不感兴趣的,但瞥了一眼后,竟不禁被那册子吸引了去。 待看到那段‘檀儿不肯一人睡,扯着我和夫君衣袖哭闹了三天三夜……’时,姜梨忍不住挑眉。 没想到,那个高冷腹黑男,小时候还是黏人的爱哭包。 “咦,母亲,这个画像是谁啊。”姜梨问。 那是个小姑娘的小画像,夹在这本册子中间,画纸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廖氏眸光一亮,看着那画像,掩唇笑眯了眼:“以前啊,我和国公一直盼着生个女孩儿,还购置了布料命人做好了不少裙装,你父亲也真是,一向也没个准数,裙装一做,就做到了三四岁。” “可谁曾想啊,我这肚子一生,却是个带把的臭小子!” 姜梨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着那画像上穿着裙装,扎着两个花苞,粉雕玉琢,如同是个年画娃娃的‘小女孩’,睁大眼睛:“母亲,这难道是……” 廖氏笑着点头,捧着这些册子,思绪也好像回到了曾经。 “是啊,就是云檀呢。不过他最不喜欢我提这件事,梨儿可别说哦。” 姜梨没想到那个冷若冰霜的家伙,还有这些事迹,再多看那女孩画卷一眼,她都要忍不住笑喷了! 廖氏盯着画纸的眼神却又突然暗淡下来,长叹了口气,“以前檀儿和我之前还是很亲近的,其实他从小一直都很听话乖巧,脾气也是极好。可就是那年,他才穿上这身衣服让画师作完画,上街玩耍的功夫,人便失踪了。” “等找回来时,云檀已经长大,和家里人也不再亲近。” 廖氏说着说着开始拭泪。 “说起来,还是我们没照顾好他,也不知他在外面流浪的日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让他的性子变得如此冰冷不易接近。” 她开始拍打着姜梨的手。 “梨儿,所以很多时候,你见谅些,别和他置气。云檀也不是自小就这样,幼时的他,还是很温柔体贴的,时常还会逗弄我,是个小暖宝。” 回忆着宋云檀丢失前的过往,廖氏眼神逐渐柔和,但依旧是落寞的。 姜梨心疼廖氏,一时间也没说话。 直到这时,她端详着那画卷,突然眉头微凝。 这看着看着……她怎么觉得画卷里‘小女孩’的小裙装有点莫名眼熟。 不过这段记忆太久远了,她也不确定是自己记错了还是怎么。 她随口问了句:“母亲,不知世子丢失多年,又是在何处被找回来的?” 廖氏道:“是在渝州。” 渝州…… 姜梨神色一僵。 真的这么巧吗? 廖氏见她盯着那画像的神色间似有异色,问道:“怎么了梨儿?” 姜梨回神摇了摇头,轻笑:“没什么。” 她垂下眸子,再次看去那封存已久的泛黄画纸,突然道。 “母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以吗?” “说便是了。” …… 午后,姜梨出了趟公府。 正巧遇到了刚回府的宋云檀。 那日宫宴过后,她和宋云檀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互看不顺眼的相处模式。 其实这两日在府中,他们两人并非没见过,相反时常还会在府中偶遇。 但他次次都是这般无视她,连眼神都未曾抬起过一次。 眼下又遇上了。 本以为他又是那般冷漠,姜梨自然也是和先前一样,佯装没瞧见,继续抬步往前。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 头顶上方,伴随着男子的微热呼吸传来一句冷语:“提醒你一下,已经过了快两日,你答应的事,我可等着呢。” 姜梨步伐顿住,看了眼身侧随风扬起的雪纱袍摆,又抬眸看去府门外,哼道:“放心吧,我没忘!” 宋云檀嘴角一扯。 “但愿吧。”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日这小女子那双带着往日小倔强和不屈的眼眸里,今日好似还隐藏一丝狡黠的金芒! 带着她的小算盘。 宋云檀冷眸微眯起,嘴角嘲讽却是更深。 “见你迟迟不动作,我还以为你真想换个法子补偿。” 他又瞥了她一眼,还故意似的在她身子略过,眼神波澜不惊,甚至是薄凉的,却又偏偏意味深长。 “也不是不可以,但太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往是最无趣和最没新鲜感的。” 第91章 生辰夜 姜梨脸色顿时变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难受感从心底蔓延出。 这种感觉和往日听到他冷语时不太一样。 但她并不想去深究。 姜梨压下心头不适,面上神色如常,因为她知道,自己反应越大,这个男人只会越发觉得有趣味! 她只是目视前方,声音沉了几分:“你想多了!我不像你一样无耻。” “还有,既然世子觉得无趣和没新鲜感,那便请记住你的话,今后别再肆意胡来了!” 宋云檀笑了笑并没答应,只眯眼道:“能耐了,也学会教训本世子了。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如何,办不好,自己领罚。” 这话不是说笑,好似是真的当姜梨和空青梵书一样要处罚她。 他很快冷然转过头去。 待再次抬头,连唇边的那点笑意也没了,很快又恢复往日冷漠,雪纱微动人已经脚步匆匆消失在了府门。 最近他似乎很忙,每日出门都是家常便饭。 连老夫人那边都两三日没去了。 即便这么忙也不忘嘲讽她两句,姜梨真是又可气又无语! 她深深吐出口浊气,正要上马车,有人追了出来。 “姜姐姐,等等!” 跑来的是叶静儿。 姜梨本就不爽,更不想搭理她。 叶静儿已经大步横在她跟前,双手叉腰堵住姜梨的路。 看这样子,她是在附近藏着许久,故意等宋云檀走了瞅准时间来的! “我让你站住,没听见吗?” 天冬皱眉上前:“表小姐,世子妃和还没和世子和离呢,现在也依旧住在公府,是公府的主子,您这般是不是太没礼数了。” 叶静儿不屑地道:“住在西角楼,也算是主子?再说这哪里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 她无视天冬,继续叉腰瞪着姜梨质问。 “喂,姜梨,我问你,你还打算在公府里赖着多久才走?” 姜梨懒得和这个没脑子的叶静儿多废话,带着天冬就要走。 叶静儿又一次追了来:“反正方才的场景你也看到了,云檀表哥根本不喜欢你,即便你就在他跟前,他也懒得瞧你一眼,甚至不会对你说一句好听的话!你就算赖在这一辈子也没用!” “对了,这次云檀表哥的生辰,你要送什么?” 终于说到她过来的重点了。 姜梨看着她好奇认真,又格外警惕小心的样子,突然笑了笑:“我啊,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呢!是最特别,最不一样,旁人永远也猜不到的东西!” 叶静儿一听就慌了。 “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 姜梨故意卖起了关子。 叶静儿眯眼:“你骗人,你根本什么都没准备!” “是吗,那就拭目以待吧。”姜梨红唇轻勾,带着天冬上了马车。 最后只剩下叶静儿杵在原地挠脑袋,死命的想,这个最特别之物究竟是个什么! 姜梨知道,从今日起到宋云檀的生辰日,这表小姐怕是都要想破了脑袋去,根本没时间再来烦她了。 府门后,空青小声地对身边并未离去的那个男子道。 “世子,世子妃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 一边说着话,空青一边打量着世子的神情。 宋云檀神色如常,薄唇轻抿,眉骨冷冽,似乎并未因府门前的对话有什么反应:“嗯,走吧。” 但空青却知道,世子的心怕是早就飞向了九天云外去,肯定期待的很呢! “世子,等等我啊!” 这边马车上。 “世子妃,您真的给世子准备了很珍贵特别的礼物吗?”天冬好奇地问。 姜梨耸肩:“那是逗弄叶静儿的。” 她很闲吗?这两天除了找人还有应付宋云檀,已经够她头疼了,哪里有时间给宋云檀准备生辰礼物? 天冬却觉得世子妃是不好意思,指不定私下早已经准备好了! 那世子会期待的吗? 天冬想起那盆在穿云阁里的小野花。 嗯!世子一定会的。 …… 宋云檀的生辰宴正是两日后。 这两日时间里,姜梨和宋云檀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而他的确比寻常时更忙了,连自己生辰这日也是早早的出了府。 甚至比往日起得更早,天没亮就走了,说是去书斋和寺庙。 老夫人一向疼爱宋云檀,也不管他人在不在府中,场面是不能少的。 一大早便让人置办起了今日的生辰宴。 她晓得宋云檀不喜欢铺张浪费,也不喜欢喧哗吵闹。正好那日云檀在宫里出的风头有些大,连陛下这两日上朝都有意无意谈论起了云檀。 老夫人不太明白官场里的弯弯绕绕,但觉得自家孙子能被皇帝谈论,便是件好事。 她只是担心,树大招风,本就和京中公子关系不好的他会因为嫉妒被人排挤。 是以这次的生辰宴便没有大办特办,两房一大家子一起吃个饭也就是了。 当然,这样的家宴,该来的人必须到场,不该来的,一个也别想来! “老夫人,今晚家宴的事,要不要通知西角楼那位……”赵嬷嬷小声地问。 老夫人精明老眼里闪过异色,端着茶杯冷笑。 “当然要说,不过怎么说,就看你的了。” 赵嬷嬷对上老夫人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一切。 于此时,早早出门的姜梨正坐在一处京中茶铺里,捧着一碗清茶,喝得笑眯了眼。 只要是不待在公府里,在哪儿都舒坦! “世子妃,咱们今日得快些回去啊,今日可是世子的生辰,赵嬷嬷说了,戌时就要给世子庆生的。” 姜梨揉了揉耳朵:“天冬,你都念叨一天了,知道了知道了。” 奔波了这几日,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盛崇的消息。 原来他这段时间给晋帝办事出了京,今早才回来。 大理寺不像是京兆府那么好进的,只有从盛崇这边入手。她还打听到,盛崇在京时最常来的就是这家茶铺。 或许真能遇上。 正寻觅着四周,姜梨的双眼倏地一亮! “世子妃,你去哪儿?” …… 这日,以往要出府许久,基本要到入夜后才回来的宋云檀,今日居然在黄昏时分早早地回了府。 连老夫人都有些意外,还以为宋云檀今日要迟些才回来呢。 也因此老夫人不免有些焦急,生怕不该出现的人会提前来,赶紧让赵嬷嬷去打听。 待得知姜梨出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老夫人总算长舒了口气! 趁着姜梨不在,宋云檀又回来了,今日的生辰宴自然是早早开始得好。 许久没相聚在一起的宋家两房人,在今日黄昏后久别齐聚一堂。 除了姜梨外,宋闻风也不在。 应该是还在和周氏闹别扭,许久没回府了。 宋闻风没回来,周氏看着也没什么精神气。还是宋二爷和老夫人一直说话,在活络着现场氛围。 “表哥,这、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叶静儿羞涩地拿出自己的礼盒,不敢抬头看眼前在灯烛下圣洁如画的男子。 宋云檀没说话,今夜他似乎比往日更安静疏冷了,连晚膳也没吃几口。 他没吭声,手还悬在空中的叶静儿不免有些尴尬。 老夫人道:“静儿,东西放下吧,你表哥就是这性子,内敛的很,其实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廖氏瞅了眼神色不太好宋云檀,又看去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动静的公府院子,像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今夜梨儿还没过来,来人,去西角楼里看看,是不是世子妃那边有什么事。” 老夫人瞪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嬷嬷得了老夫人的眼神,笑着道:“大夫人放心,老夫人也很心疼姜小姐的,早早就传了消息去,告诉了她今夜有家宴的事。” 意思是说,现在都还没来,就是不会来了。 赵嬷嬷敢这样说,那就代表老夫人的确是派过人去传过话的。 那梨儿怎还不来?是有事耽搁了吗? 还是真的不想来…… 廖氏眉心紧皱地想着。 这边一语不发的宋云檀双唇微抿,突然站起身:“祖母,我吃好了,先下去了。” 他说完就走,背影显然冷了几分。 廖氏知道,他不高兴了。 第92章 世子妃没有贺礼 “云檀?” 廖氏起身在后面着急唤了声。 宋云檀没理会她,人影很快消失在了外面的长廊上。 跟在他身后的空青在心头腹诽。 世子是当然不高兴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世子特意一大早出门把事情办妥,一路上匆匆忙忙,显然就是为了今夜能早些回来的。 至于是等谁,不用说明眼人也晓得! 可世子妃却是连个影子也没有, 世子纵使没有真的动怒不高兴,但终归是失落的。 “谢过二弟,今日多谢你了,不然我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宋云檀刚经过外院的回廊,一道女子声音从府门方向传来,他步伐顿住,抬头便看到了前方一男一女结伴进府的一幕。 黑夜下,两人一前一后相视笑着,和谐又有些刺目。 “大嫂和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 月色下,姜梨笑得明媚,那是在宋云檀面前从未有过的明艳张扬,没有丝毫设防,是将真正的自己全然绽放的绚烂和自在。 宋云檀微眯,黑夜下,他的面颊下颚倏地收紧。 “二弟,今后还是别唤我大嫂了。”她道。 细细算起来,其实从叶静儿住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全算是公府的人了。 “你便唤我本名就好。” 免得大嫂大嫂叫习惯了,以后两个人都难改回来。 宋闻风盯着她的眼神微微一亮,有些惊喜,也有些不确定:“真的吗?好……好!” 回廊这头,宋云檀整个人都似掩盖在了浓浓的暗夜下,连雪纱衣摆都似染上了墨色。 “世子妃怎么和二公子一起回来了?”他身旁的空青不解道。 而且世子妃看起来,竟像是完全忘了世子的生辰一般。 宋云檀喉头上下滚动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姜梨似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去。 不过那边的树下只剩了沙沙风声。 宋闻风:“对了大嫂,你今日怎会出现在西街的平民营,若非我碰巧在那巡逻,你今日怕是就回不来了。” 那边平民营里的百姓大多都是一些嫉恨权贵高门,又不受管束的恶劣之徒。 她一个高门女子出现在那,若被人发现身份,只会不妙。 姜梨也觉得奇怪的很。 今日原本是跟着盛崇的马车走,想找机会和盛崇来个偶遇搭上话,但不知怎的就跟到了那去。 还好是遇到了宋闻风。 “是啊,今日真要谢谢二弟,不然我差点误了正事。” 正事? 宋闻风看了眼姜梨,又看去今夜灯火通明的公府正厅,心中已经猜到她说的正事是什么了。眼神微闪,稍显有几分落寞。 “嗯,大哥难得在家和大家在一起过生辰,是该去的。” 姜梨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 她说的正事可不是这个,若自己真在平民营困着出不来,她出点事倒是其次,就怕原本的计划也搁置和落空了。 “二弟,其实……”姜梨想解释。 宋闻风笑了笑,已经再次开口:“大哥早年间一直流落在外,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皮包骨,那时候的大哥是真可怜,也不知在外遭受了多少罪。其实祖母对大哥的偏心,都是应该的。” 他这是真心话,没有半点旁的意思。 “有些时候,我真的很佩服大哥,小小年龄在外遭受了那么多,丢失的那几年里,别说是过生辰了,估计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更别说是这样的生辰宴。” “虽然这些年大伯母一直在尽力弥补大哥,但那段时候的黑暗和阴郁,怎是想忘却就忘却的呢?” 姜梨一直都知道宋云檀小时候遗落在外的事,却从未没想到这些。 廖氏总说宋云檀回来后就变了。 那么,他究竟是在外面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性子。 “大嫂,既然你还住在公府,那我还是先唤你大嫂吧,以免给大嫂带来麻烦。“宋闻风笑得爽朗又温和,退后一步,朝着她抱了抱拳,“嗯,我先走了,明日见。” 姜梨站在原地,回想着宋闻风方才说的话,微微咬着双唇,本要回西角楼的步子突然转向了前厅方向。 马上就要到戌时了。 他,现在应该和他的一大家子和乐融融过着生辰宴吧。 天冬走来小声催促着提醒:“世子妃,我们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 姜梨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收回了步子。 “啊?世子妃,您又要出府吗?” 看着突然转身提着裙摆又朝着府门外去的身影,天冬一个愣神,赶紧也跟了过去。 …… 穿云阁。 宋云檀在窗台驻足了一瞬,看着外面漆黑了无动静的沉沉黑夜,面无表情地收回冷眸,最终转过身去。 “关门。” 就在空青准备关门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空青抬头,看到来人蓦地一愣。 屋中,听到脚步声的宋云檀眉心皱起,但进去的步子却显然停住了,他抿直的双唇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但细看又没了。 “你也知道来。”他冷不丁道。 “我怎么不知道来了?”来人一身常服,正踩着月色大步走来,“今夜也是你的生辰夜,你以为我是贺锦安那混小子吗,一天只知道嘻嘻哈哈连这都忘了不成。” 宋云檀神色微变,转过身看着出现的盛崇。 熄了灯烛的穿云阁黑沉至极,但盛崇依旧看到了他眼底闪过的一抹沉郁暗色。 像是,失望。 盛崇挑了挑眉,随后一脸无奈:“你别失望啊,我也想早些回来的,可是晋帝让我出京办事,今日回来时又遇到了点状况,这才耽搁了。” 说到这,盛崇神色几分严肃起来。 “也是奇怪,我往日在京出行这么久都无事,今日却被人跟踪了。” “跟踪我的那个人很聪明,隐藏的很好,若非我一向警惕,还真被那人跟着了。还好最后把那家伙甩到了平民营的死角,不然……” 宋云檀心情不好,显然是不想听他说这些,大步走去了里屋。 盛崇正要拿出带来的礼物,觉察到屋子里的古怪氛围,抬头打量了他一番。 “你今夜怎么了?好像很不对劲啊。” 他环顾了一番空荡荡,今夜似格外沉寂的穿云阁,意味深长地笑了。 “哦?原来是咱们世子生辰当夜一人独留空房,所以不高兴了。” 唰! 一个东西被里面的人丢出来! 紧接着是男子的咬牙低吼。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出去。” 盛崇一把接住被掷出来的茶壶,无奈摇头,正欲说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空青急促的脚步声,话语里带着喜色! “世子,您猜谁来了!” 第93章 他的至宝 “世子妃,赶紧,赶紧!戌时已经快过了。” “来了来了!” 外面的黑夜里,女子提着裙摆,正朝着穿云阁紧赶慢赶地小跑来。 终于赶到了院门前,姜梨长呼一口气! 天冬望着漆黑一片的穿云阁,有点着急:“世子妃,世子会不会已经睡了啊?” “可赵嬷嬷不是说,戌时才开始晚宴吗?但方才我们去前厅那边宴席早就撤了……” 姜梨摸了摸天冬的脑袋:“傻姑娘,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她看了眼天色,只要还没过子时,就来得及。 姜梨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几步,朝着屋子里喊了声:“咳咳,宋云檀,你、你睡了吗?” 一片沉寂。 她微微蹙眉。 是睡了,还是不在? 屋子里静寂如死,落针可闻。 空青伸长脖子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一语不发的世子,恨不得自己帮主子多张嘴! 还是盛崇出了声,话语带着调笑。 “我说你今夜怎么还没睡,你以往也不喜欢过生辰的,原先还以为你在等我,原来等的另有其人。”他满脸带笑,笑意悠长。 “谁告诉你我在等人?”宋云檀冷冷瞪去他,后又重重呼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多解释这些的必要。 他未看外面的女子一眼,只是淡淡转过身。 “告诉她,我睡了。” 空青啊了声,挠着头不明所以。 知道世子是气话,他也不敢真的去外面通禀,只能求助地看去盛崇。 盛崇笑看着宋云檀那冰冷的背影,无奈摇着头:“难怪贺锦安那么喜欢这位世子妃,有她在你身边,你总算是终于有点人气了。” 以前若是想要看到他这般和人置气生闷气,那可是比登天还难!不,是压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那时候的他和贺锦安,都以为这家伙当真是个没有感情的冰块。 只是再坚固的冰,也有遇到暖阳融化的那一日。 虽然如今还未有太多融化的迹象,但总归是朝着好方向发展了。 盛崇笑意更深了,漫步往前挪了一步。 然后,啪的一声打开了屋门! 宋云檀倏地回身,气怒咬牙的样子恨不得要杀人! “盛崇,你!” 屋门一开。 外面正在踌躇是继续等还是离开的姜梨,蓦地转过身。 看来是没睡了。 姜梨朝里面喊道:“既然没睡,那我就进来咯!”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步走进穿云阁。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点蜡烛,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 就在她左右四望,思忖着要不要进里屋时,一道身影闪现在她身后。 “有事快说。” 那熟悉的压迫感袭来,比往日更觉寒霜彻骨。 被惊了一跳的姜梨微微打了哆嗦,转过身拍了拍受了惊吓的心口:“你想吓死我吗?” 她清了清嗓子,又道。 “那个,我今日有点事,所以回来迟了。” 宋云檀眼神冷漠,淡淡哦了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转身就走。 姜梨又叫住他! “宋云檀,等等!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你干嘛!” 宋云檀看着挡在面前的她,神色极其不耐烦:“那就快说,不是所有人都会能陪你浪费时间。” 他这话夹杂深意,又像是借机在骂谁。 姜梨眉心皱起,不过看在今夜是他的生辰夜,想想还是忍了,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她脑袋一偏,别扭地看着旁处,手朝着他跟前伸去。 “喏,给你。” 宋云檀看着那被绢帕包着的不明物,眉头皱得更紧了。 “什么。” “哎呀,别问了,你拿着!先前不是说了吗,我会还你人情的。” 他双唇抿成直线,冷冷道:“所以,这是你还的人情。” 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姜梨眸光闪了闪,咳嗽了两声嘟囔道:“那、那是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啊。” “那个,你先打开看看,打开看看!” 宋云檀收回冷眸,看也不看那东西,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疏离背过身。 “说完了吗?” 姜梨的手悬在半空,眼底里隐藏着的小期待也瞬间僵住。 “说完了就走,下次没有重要的事,别来了。我没时间,也不想陪你瞎闹。” 他冷然抬步进了里屋,帘子一落,只剩下窗缝外的冷风呼啦啦的吹。 …… 天冬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见姜梨出来,赶紧跑过来。 她打量着姜梨空荡荡的双手,以为东西送出去了,满脸欣喜! “世子妃,世子喜欢吗?” 月儿爬上树梢,映亮了姜梨那一瞬异常沉静的小脸。 “回西角楼吧。” “啊?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姜梨淡淡扯了扯唇,抬手拂过额前垂落的发丝时,悄无声息拭了拭眼角,声音冷而坚定。 “没,今夜是我来错了。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是世子嫌世子妃的东西太简陋,不像表小姐的礼物那样有精致礼盒装吗?” 天冬看着不再说话,小脸苍白冷沉,匆匆离开的姜梨,又转头看了眼穿云阁。 小丫头咬着双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跑到穿云阁屋门前! “世子,奴婢知道,奴婢身份卑微没资格说道您和世子妃的事,但有些事,奴婢真的替世子妃委屈!” “为了今夜的这个生辰礼物,世子妃特意连夜转了京城一圈,是为了能在子时前赶过来,才没有去拿礼盒的。世子若是因为**简陋而生世子妃的气,那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天冬胆子一向小,即便是鼓足勇气在穿云阁外说这些,也是双腿打颤的,说完后哪里敢多待,赶紧跑了个没影儿! 屋内屋外皆是一静。 许久过后。 窗台边,雪纱拂过,男子伸手拿起那放在上边的小东西。 绢帕还是暖的,带着一丝她身上的体香。 除了檀香,他一向不喜欢香的。特别是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每次闻着都觉恶心。 但她的却尤为不同。 带着淡淡的青草气息,混合着一丝茉莉香味。不算是最好闻的,却该死的最让人难以忘怀。 轻嗅间,仿佛那熟悉又特别的气味,还留存在他的胯下腰腹,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宋云檀呼吸渐深,眉头却皱得极紧,不急不缓将之打开。 他不在意这个东西,只是单纯想看看,她所说的最特别,最不一样的生辰礼会是个什么。 看到那是何物后,宋云檀显然一愣。 盛崇走来也好奇地一打量。 他也是一样愣住,随后眼睛一亮,意外又惊喜地看去宋云檀:“世子妃真是个特别的女子,居然准备了这个……” 他似乎是想凑近细看。 宋云檀已经收回了手,手心一滑,那东西已被他仔细地藏在袖中,不许任何人窥探。 他侧过身去目视前方,冷漠地道。 “今夜你在这赖得够久了,该走了。” 盛崇又气又想笑,不过还是识趣儿的摇头离开。 临走前,他想起什么,留下一句。 “对了,你知道那日承宣王向陛下请的那道旨,是为谁请的吗?” 宋云檀冷冽眸子微闪,眸子深邃几分,觉得意外又不意外道:“嗯,知道。” “你知道就好。看来那个人比我们想象中的有城府的多,竟能攀上承宣王……” …… 西角楼。 姜梨回去后一句话没说,独自进了房间,呵退了身边所有人。 天冬和陈嬷嬷等人在门外心急如焚。 寻常大家也不是没见过世子妃和世子闹过别扭,但前几次世子妃都是气得大骂,唯独这次,她安静的十分不对劲。 第94章 今夜玩大了…… 外面天冬等人的关怀声还在耳畔,姜梨却没心情去理会了。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西角楼破烂的床顶,小脸冷漠,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要说生气吗? 那当然是生气的。 但一旦气到了极点,就不想去折腾了。 就像先前说的一样,今夜,是她去错了。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她的自作多情。 心疼男人,是大忌。 上辈子已经着过了男人的道,她怎么还死性不改? 就算他童年悲惨又不完整,那又关她何事? 被子一盖! 姜梨已屏蔽掉外面所有的声音。 不知被子真掩去了所有声音,还是外面忽地静下。 这一瞬后四周当真安静不少,连外面天冬等人的声音也突然间没了。 不过才这样安静了一瞬,姜梨又蹭的一下掀开被子坐起身,气呼呼地下了床! 不是? “凭什么是我受气?” 又凭什么她受了气后,还要回来自己消化? 准备礼物的是她,连夜奔波的人也是她,一句好话没落着,最后还是她受了委屈! 这也太便宜那狗东西了! “今夜,我必须出这口恶气!” 她穿上鞋子撸着袖子,就要动身。 “哦?你想怎么出气?”身旁有人问。 姜梨大手一挥:“那当然是让那宋云檀……” 一愣后,姜梨猛地抬头。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云檀斜靠在床边,不知是何时出现,更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姜梨脸色一变,顿生警惕! “你来做什么?西角楼屋破地小,世子身娇肉贵,恐会委屈了世子。” 宋云檀微眯眼:“怎么,是觉得让你住在委屈了?不过我觉得倒是配你的很。” “……” 姜梨双唇紧抿,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是又气着了。 宋云檀缓缓站直身子,手抬起后微松开,一个物件从他指缝间落了出来。 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着:“所以,你连夜出去,就搞了个这东西回来。” 窗外冷风幽幽,借着窗缝映来的月色,照亮了那块儿小长命锁。 是再寻常不过的样式。 估计她是真找的急,又或者是压根没动心思,连上面最基本的花样都没有,就是个小小的金疙瘩。 “原来,你所谓最特别,最不一样之物,便是这个?”宋云檀冷眸泛着轻嘲,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东西很嗤之以鼻,甚至是嫌弃,“小孩子的物件而已,你就拿这个东西来糊弄我?” 皇室或官宦家的子弟出生后,身上都会带着这样的长命锁。 但终究是小孩子的东西。 姜梨气急:“不喜欢就还来!” 好歹也是块金子,她自己打个首饰戴着不香吗! 宋云檀的手却又是一收。 姜梨顿时扑了个空! 他面色冷淡地将那长命锁收了袖子:“这个不算。” 不算你还收回去干嘛? “还有呢。”他伫立在床边,低头睥睨着她问。 姜梨皱眉,没听懂的样子:“什么还有?” 他也太贪心了吧,顺走了自己一块儿纯金长命锁,还嫌不够? “还说还人情呢,是我太高看你了。”宋云檀冷冷扯唇。 话说的难听,如往日一般喜欢将她贬低到尘埃,但他却像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应该说,从他出现在西角楼那一刻起,就不打算走。 姜梨本是气着的,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儿一动,笑了! “谁说我只准备了一个?” 宋云檀忽地眯起眼,为什么他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姜梨跑到衣柜里,抱出了一个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宋云檀打量着那东西,原本见是一身衣服,本不甚在意,后多看了两眼,像是觉察出了什么,他脸色顿变! 第一次见宋云檀面色紧张,神情大变。 姜梨像是吃到了世家最美味的糖一般,顿时笑眯了眼!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衣服很眼熟?” 她拿起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满意点头! “嗯!好像小了点,不过硬塞的话应该穿得上。” 宋云檀盯着这身放大版的女孩裙装,额前青筋已经在狂跳了。 他咬牙切齿,往日如寒霜般的字句也有了崩裂的迹象:“你怎么知道的,是母亲告诉你的。” 姜梨耸肩,什么也没说,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顺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泛黄的画像。 宋云檀冷眼更深了,伸手去夺:“拿来!” 姜梨本就是故意戏耍他的,当即侧身收回手,动作飞快! “想要吗?换上这身衣服给我看看就把这画像给你,不然明日这画像怕是就要流传整个晋京了。” 见他脸色阴冷,面颊收紧,嘴角也被气得抽搐的样子。 姜梨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虽然他动怒后的眼神的确让人不寒而栗,但能在这个男人找回场子,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怎么样,这里没有旁人,就给我一人看看而已,世子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再说一遍,拿来。” “不给!快换快换!” 宋云檀突然眯眼冷笑了声。 笑意深深,带着一丝森冷戾气和十足十的危险…… 呃,好像玩大了。 姜梨觉察到不对劲,左右四看,正要躲闪开。 却被他一把拽回! 咚的声被他丢去床上,姜梨下意识将那画像塞进里衣,双手一摊。 “你自己来拿啊。” 本是下意识挑衅的话。 可说出来却莫名带着挑逗。 姜梨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宋云檀眼底里的戾气深了几许,看了眼旁边的那身裙装。 这衣服的确做小了。 对于他来说就是块儿套不上的破布料子,对她来说却或许刚刚好。 正巧的是,裙摆是小了,上衣脖颈的位置偏偏又大了一圈,若是穿在人身上,男子倒是还好说,女子的话,怕是该显的地方和不该显的,都能显露无疑。 姜梨追寻着他的眼神,看了眼那裙装,猜到什么,当即道! “宋云檀,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真的,真的!” “玩笑吗?我也想开个呢。” 姜梨被他拖拽了过去,本欲挣扎,一头却撞上他坚硬的下腹肌肉,硬邦邦的,硌得她有些有些头晕眼花。 还在缓神的间隙。 他已经抓住她双手将之禁锢在她头顶上,指尖动作一勾,娴熟褪去她身上原本的衣服。 一层又一层被迫迎合的穿上那身格外‘宽大’的裙装。 姜梨又羞又恼,奈何身子被禁锢,只能一口咬在他手上! 以往也不是没咬过。 但在进行之前,还是头一次。 宋云檀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疼般,伸出被她咬出血的手,抬起她下巴,问。 “喜欢吗?” 帐帘下,因为方才的挣扎,这身本就不太结实的现做衣服松松散散,裙摆也崩坏了,几乎是半挂在她娇骨之上。裙带子一头勾着她肩头,裙摆又随着她落下的青丝散在后腰。 有遮掩,也有显露。 朦朦胧胧,更勾人心魄。 他喉头滚动,原本被报复覆盖的冷眼,也多了层别的东西。 再问。 “回答,喜欢吗?” 姜梨唇边还带着他手背上的血丝,瞪着他:“你说呢?” “不喜欢,那就脱了。” 第95章 大婚日 那夜在东厢房,他也是这般。 化作夜里吃人的狼,一点点侵蚀了她的所有。 唯一不一样的,是今夜他拿了他的腰带蒙住了她的眼。 却又偏偏半露出一角。 他总是喜欢这样,半遮半掩,朦朦胧胧。 留着悬念,才能勾起他最大的欲望。 便是能看姜梨也不想看,一直咬着唇闭着眼眸。 和这隐秘浓烈的黑夜一起,共赴月下云霄。 西角楼的灯烛早就在半夜时燃尽了,可幔帐却是晃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姜梨升起在天涯边,又坠入过深渊里。 夜,极深。 …… 天明他起身,看着没有半点累乏,像是还不够。 怎能够呢。 从上次庆王府,再到后来的马车,哪次又是够了的。 他没看瘫倒在床头的姜梨一眼,只瞥了眼那满地裙摆碎片,和断了几截的床板,丢下了一句。 “这床该换了。” 顿了顿,他又道。 “今夜继续。” “再换身衣服,这次,我给你备着。” 姜梨已没力气去反驳,倚在唯一一截尚好的床架上,声音喘到颤抖:“你滚。” 宋云檀倒也没生气,微一侧头,扬唇冷笑道。 “收拾收拾吧,等会儿还要去静慈堂。” 什么? 这个男人果真没说错,他刚离开西角楼没多久,天明时静慈堂就传来消息,老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说是许久不见,想念得紧,想和她说会儿话。 姜梨一听就没好事,不过正好她也有事想见见老夫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清洗一番身上的各种污秽,换上衣服就去了。 静慈堂。 老夫人坐在蒲团上,对掀帘进来的姜梨笑着招手:“梨儿,来了,来,到老身跟前来。” 几日没睁眼见这姜家丫头,本以为在西角楼住着,会使她日渐消瘦、 没想到今日难得见一面,却见她面颊红润不说,看着也愈发长成,身段越加窈窕妩媚,比当初刚嫁来时,看着更颇有成熟女子的风韵。 少女的脸配着这气质,对男人来说,或许是最魅惑的。 可却是最令老夫人反感和不喜的! 老夫人精明的老眼一眯,心中更加笃定要将这个狐媚子弄走了! 她面上却是笑意更深,一把握着姜梨的手。 “梨儿啊,老身知道,是老身和公府对不住你,说来这官府也真是,办事太慢。“ “不过说起来,到底是你和云檀之间有缘无分。既然你也是愿意和离的,有些事,即便官府那边还没落实,我们也是要提前说清楚的好。”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本册子,故意唉声叹气说着。 “瞧啊,这日子都看好了,还是云檀亲眼过目点头的。” 姜梨抬头看了眼那册子上定好的大婚日。 下个月十八。 正是夏至,可真是个好日子呢。 这是婚册。 册子旁有他的落款名讳,看墨迹的新浅迹象,应是昨天的。 落下名讳,便是代表婚事真的落实了。 姜梨垂下眸子,没说话。 老夫人继续道:“既然日子都定下,也是云檀点头的,现在一直让静儿在公府里这样无名无分的住着,也着实不妥,但若给了她名分,又对不住你。” 没说明,但姜梨也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这是在赶她走呢。 姜梨也想走,不过她知道,那个恶鬼男人连刚和新未婚妻定下了大喜之日的夜里,也是变着法儿的不肯放过她。 她怕是连这公府的门槛也迈不出去的。 既然走不了,那就利用现在的所有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老夫人说的是,其实我的新院子已经找好了,就等着把我的东西搬过去。” 老夫人眸光一亮:“还有多少东西,老身让人帮你便是。” 姜梨当即道:“老夫人一天到晚顾着府中事,还要焦心世子和表小姐的事,已经很累了。不过……若真有老夫人的帮衬,或许底下人的手脚能更快些。” 的确,现在谁都不把姜梨当回事,府中人谁会帮她做事? 老夫人神情严肃了几分。 “公府那些吃干饭的奴才,老身早就看不顺眼了。这样吧,待会儿老身拿一块儿亲令给你暂且拿着。今日好好安排一下,让底下人把东西都搬走。” 姜梨一脸不想麻烦老夫人的样子,老夫人却是用意已决。 “好了,咱们到底也曾是一家子,不说这些,赵嬷嬷,把我的亲令拿来!” 这只是复制的亲令。 老夫人可是最精明的,怎会把真家伙给她。 姜梨没猜错,自己前脚走出静慈堂,老夫人后脚就传令下去,这亲令只能发号施令搬东西,是做不了其他事的。 不过这也够了。 但即便如此,老夫人也不放心,生怕姜梨拿着自己的亲令搞些其他小动作。 在姜梨离开了有半个时辰,又让赵嬷嬷去府门看了眼。 看看她是不是搬走了该搬的东西。 赵嬷嬷回来后说,姜小姐的确搬了不少东西走,还说搬之前还去了一趟库房。 老夫人登时坐起身! 赵嬷嬷赶紧解释:“老夫人放心,她没有动库房的东西,奴婢方才去过了,库房里的那些嫁妆箱子都是好好的呢。” 老夫人这才长呼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就算姜梨想拿嫁妆走,她一个人也搬不完的。 下午时分,弄完一应事务的姜梨,回了静慈堂准备把亲令还给老夫人。 碰巧老夫人不在。 姜梨便想将亲令放下就走,静慈堂里传出一道男子声音。 “祖母若知道你利用了她,你猜你的后悔是什么。” 姜梨一惊,转头看去,才见到珠帘后里屋中坐着喝茶的男子。 老夫人都不在,宋云檀也不会在这空坐着。 难道…… “想多了,我不是等你的。” 他站起身,珠帘晃动,已经朝着姜梨走来。 昨夜过后她身子都要碎掉了,他看着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姜梨不免有点气闷和不甘。 “我只是想拿走属于我的东西,难不成你想告密?”姜梨神色泛冷的盯着他。 在外于他跟前,她总是这般倔强,带着棱刺。 这样的她与昨夜时完全不一样,人前的她带着她的坚硬躯壳,人后的她,娇软无骨,却变着法儿地吃尽你的一切。 突然觉察到他似是在朝着自己走过来,姜梨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后避开。 “这是静慈堂,你不会又想乱来吧!” “还有,你不是说今夜才……” 宋云檀扯唇,低头瞥了眼她:“嗯,将本世子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你看起来好像更期待呢。” 姜梨呸呸两声。 “你要点脸!” “走,陪我去见个人。” 第96章 认错人了 见人? 姜梨皱眉,直觉没什么好事。 “见什么人?” “还有,我没说要去,你干嘛!松手……” 半晌后,姜梨被迫坐在了他的玄木马车里。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一天到晚到底想做什么!夜里不放过她,白日也要把她拉上。她很闲吗? 当然,她也这样直接问出了口。 “我知道我现在没能力反抗你,但你能不能别疯得太癫,去办你的事还要把我带上。我也有自己的事!” 言外之意,他明明可以带很多人。 宫芷蕴、叶静儿……乃至其它她还不知道的女人。 归根究底,就是要独独折腾她,不想她好过! 宋云檀只是淡定翻阅书册,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等姜梨小嘴巴巴完,才丢出意味深长的一句:“看起来,你像是还有很多力气。” 姜梨骂语一收,顿时不说话了。 他弯起冷淡薄唇:“所以,你有什么自己的事。” 突然被他问起这个,姜梨眼神闪烁,瞥去一旁:“和你无关。” “最好是。” 他一点也不想和她的私事沾染的样子,这倒是让姜梨放心了不少。 先太子旧部的事是个秘密。 一旦被人发现,这个男人又一向薄情狠心,落井下石怕都是轻的。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先马车正在逐渐驶去一条不知名的街道,她美目微眯。 知道溜不了,索性养精蓄锐。 昨夜的她,是真的累坏了。 夜里被这男人折腾,白日还要和他祖母斗智斗勇,是块铁也是受不住的。 姜梨调整了一番位置,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后,环着身子靠上车壁,缓缓闭上眼。 她本不想睡的太沉,怕这男人不按套路出牌,但不知为何,她靠在车壁上后,原本行驶匆匆的马车,突然变缓了不少。 轻微的小颠簸像是一阵阵的催眠符,让她不自觉间陷入了梦乡。 穿过方才的主街道后,原本就只剩下了三条街的距离,梵书却生生行了有半个时辰。 等到了地方,他一把掀帘,对着里面扬声道:“世子!到……” 对上男子冰冷眸子,梵书登时住嘴。 马车就这样停在了这个安静的小巷子外。 梵书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四周只剩下风吹落叶的声音。 直到车内女子缓缓睁眼。 姜梨少有的睡了个好觉,打个哈欠的功夫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何时到的?”她睡醒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问。 梵书正想说快一个时辰了吧…… 里面男人面无表情放下那本快翻烂的书,丢下一句“刚到”,转身下了马车。 啊?是吗? 她咋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马车停得也太稳了吧。 梵书默默把话憋了回去,看了眼世子微微僵硬的背影。 在这连坐一个时辰,世子也真是坐得。 下车后,姜梨跟着宋云檀,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 这并非是上回的那个私下别院。 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的私下房产还挺多的。 悄没声就冒出了个。 不过这院子比之前的更偏,再往前行驶一段路途,都要到野外了。十分幽静,地界也不大,很适合人休养身子。 院中,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迈老婆婆正在院子里给满地的菜浇水,看到了宋云檀,她眼睛一亮,当即上前见礼。 “世子来了!” 她行完礼后,赶紧给他掀帘子。 在看到姜梨时,这老婆婆愣了一瞬,再看去宋云檀一眼,转而笑了。 “姑姑已经念叨您许久了呢。” 姑姑? 姜梨皱眉。 这边宋云檀已经冷声叫上了她:“跟上。” 屋子不大,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果真是有人在这养身子。 床头躺着一个中年妇人,但因为她太过形容枯槁,浑身瘦得如皮包骨,实在看不出她才仅仅中年。 “世子?是世子来了吗?” 宋云檀少见的面容温和了些,连冰霜眉骨也没那么冷冽了,上前主动将那妇人搀扶坐起身。 那妇人像是瞎了,只能伸出手辨别宋云檀的位置。 直到这时,姜梨才发现她好像不仅仅是单纯的形容枯槁那么简单。 因为她的双手乃至指甲都是漆黑的。 看起来竟像是中过剧毒。 估计这毒真的很烈,她即便保住了性命,也只能落得这身残躯。 那此人又是宋云檀的谁? 还唤她姑姑。 要知道,一般只有宫里的女官才会被唤姑姑。 当然,也不排除她和宋云檀是贺锦安和贺清音的那种关系。但很显然,宋家老夫人从没有过什么小女儿。 姜梨思忖时,兰姑姑因为一时情急,差点跌下床。 她赶紧伸手去扶住。 动作的有些快,连宋云檀都有些意外,抬起凉眸多看了她一眼。 姜梨只是单纯帮一把。 她母亲当初灯枯油尽时,也是这般模样的。 女子总归是比男人仔细些,把人扶正后,她还细心地给兰姑姑多垫了一个靠背。 兰姑姑呼了口气,笑着握住姜梨的手:“方才就听到声音了,是芷蕴吗?” 姜梨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 连旁边的宋云檀也似有点始料未及,冷眸闪烁一瞬道:“不是她。” 兰姑姑有点意外,低声说了句:“原来不是啊。” 然后缓缓将握姜梨的手收了回来,十分抱歉地。 “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 姜梨垂眸笑道。 “没事。” 知道不是宫芷蕴后,兰姑姑显然不再和她搭话,只转头和宋云檀说了起来。 “芷蕴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说起来也好久没来了……” 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十分亲密,说得也是体己话。 姜梨不好打扰,也不想打扰,趁着无人在意她,缓缓退出了屋子。 宋云檀在她侧身时眸光动了动,不过并没有动作。 外面的空气的确比药味弥漫的屋子舒坦些。 姜梨呼了口气,打算一个人在这附近走走。 方才她就注意到了,这地方虽然偏,但往街道里走,也是有热闹的地方。 估计是觉得她找不着回去的路,不会瞎跑,出去时梵书也没有拦她。 出了院子,姜梨在就近的小茶摊坐了下来。 刚点了壶清茶,后街巷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娇滴滴女声。 “夫君~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吗?” 第97章 给你一个名分 这地方太偏了,若不是宋云檀带自己来,她都不知京城还有这样偏僻的地界。甚至连方才的茶铺也是个街边的露天小摊。 是以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能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姜梨还是有些意外的。 茶摊送茶的伙计过来,只瞧见了桌前放下的碎银。 “咦,那姑娘人呢?” 偏僻的后巷入口的草垛后,响起女子的温香软语,和男人微重的喘气声。 姜梨悄悄走来时,里面正进行到最激烈之时。 女子半解的衣服里香汗淋漓,攀着对方的腰,双眼微微翻白。 待一阵猛烈晃动后,草垛里的动静这才停下。 “谣儿,夫君这不是来了吗?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在屋子里多无趣,要在这种地方才刺激呢。” 怎么不刺激。 前面是街道,后面还是荒野。 当真会选地方。 还这么巧和她遇上了。 姜书谣累得贴靠在他怀中,生怕巷子里会进来人,赶忙把衣服穿上,眼神还时不时娇嗔地瞪着李长倾。 “你知不知道,为了等你,我差点和我母亲闹开了。” “她和父亲非要我和宋家那短命鬼重续婚事,我不肯,她就把我关在院子里,今日出来,我可是冒着好大的风险。” 重续婚事? 姜梨听到这倒是有点意外,不过想了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陆氏其实已经去找过公府老夫人了,还找了不止一次。 不过老夫人现在只想往宋云檀身边塞自己家表亲,哪里瞧得上姜书谣,还是个嫁过人的。 但陆氏只要想做的事,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只是姜梨对宋云檀要娶谁浑不在意,现在也不是她该在意的事。 她更在意,李长倾这段时间去了何处。 “放心谣儿,快了,就这几日,我马上就能风风光光的将你接回去!”李长倾声音坚定,带着一丝云雨后的男人沙哑,“瞧,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姜书谣看到他拿出的首饰,心潮澎湃,抱着他的腰。 两人在草垛后又酣畅淋漓来了一次。 听着里面再次火热起来的动静,姜梨面色冷凝,心中嘲讽不已。 这个姜书谣也是个蠢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几个首饰便把她高兴成了这副模样。李长倾真的在意她,就不会把人带着这荒郊野外来侮辱践踏。 即便是宋云檀那么可恶的男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行事。 觉察到自己居然想到了那人,姜梨眉心一蹙。 虽然宋云檀不会在这样的郊野肆意胡来,但那也是因为他本身有洁癖,和疼不疼惜她可是无关的。 草垛那边,姜书谣迎合李长倾的声音越发的激烈,一阵一阵的。 姜梨脸色也是越发的冷。 李长倾不是真的在意姜书谣,而姜书谣方才在他跟前说的话,也不见得全是真的。 陆氏的确打算把亲事抢回来,但要说姜书谣在李长倾落榜后没动歪心思,姜梨却是不信的。 待草垛后的两人穿好衣服出来,姜梨早已经回到茶摊。 她刚落座,姜书谣的马车从野巷子里绕出来,徐徐离开。 不多时,衣衫整洁的李长倾也走了出来。 许久不见,他看起来俨然是已没了先前科考失利的阴影,竟像是比以前看着还要意气风发。 姜梨眸光闪烁,趁着他没注意到自己,缓缓跟了过去。 李长倾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了,对这挨着荒野的后巷十分熟悉,在巷子里七拐八弯下,不多时绕到了一条临近城门的繁华主街道。 姜梨跟着出来,抬头一看,只见他大步走进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虽然比不上一品香和上仙居,但也不是一般穷苦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至少李长倾这样的人连门槛也进不了。 但很显然,那酒楼的伙计一见着他,却是毕恭毕敬,十分客气地将他迎了进去。 李长倾最喜欢这种被人奉承的感觉,下巴微昂,还顺手赏了伙计一些碎银。 小伙计一脸欣喜,比方才还要谄媚! “李公子,您请!” 姜梨缓缓眯起眼:“难道近日,他都是住在这?谁给付的银子?” 近日她一直在打听李长倾的动向,凡是京里的人和事,只要有人脉和银钱,都是能打听出来的。 可关于李长倾的消息,却是一点也没有。 看来他最近在干的事不简单。 或者应该说,在背后罩着他的人不简单。 姜梨趁着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也跟了进去。 酒楼不算大,不过很是雅致。 正准备寻觅一下,一道身影忽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我说谁呢,一路跟着我。原来是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姜梨脸色微变,她当即转身退后。 果真见李长倾不知何时出现。 她了解他,一定程度上,他同样也了解自己。 加上他本就是个很警惕的人,能发现被她跟踪,不算难。 姜梨神色微变后很快恢复:“哦,是你啊,这么巧,妹夫也在这酒楼?” 李长倾先盯着她上下打量,然后上前逼近姜梨,许是不再掩饰眼中野心,他原本充满书卷气的清秀面庞,看着比以往更显城府。 就像是那藏在暗地里数年的毒蛇,终于准备伺机而动了。 面对这样的他,好像又让姜梨回到了曾经被关地牢十年的情景,背脊发凉,双手不停颤动! “听说你和宋家世子正在闹和离,怎么,这是和宋云檀过得不痛快,后悔嫁去公府,所以想来找我了?” 他冷冷嗤笑着,上下打量着姜梨娇媚的容颜。 “是足够美艳,但你实在太蠢了。早知如此,先前直接就跟了我多好?那时候的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你却一次也不曾给过机会,现在又反悔了。” “虽然你后悔的太迟,但我为人一向宽宏大量,看在你我旧日的情分上,你若是识趣点,或许我会给你一个侍妾的名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毕竟,你可是嫁过人的,我李长倾能要旁人不要的二手货,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 姜梨伸手拍开他要来摸自己脸的脏手! “李长倾,你真是还和以前一样的愚昧可笑。不是谁都像是姜书谣一样,被你几句话和两件首饰就骗得团团转。” “你能给的东西,对我来说和那街边狗屎一样毫无区别,我也从不稀罕!” 李长倾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眼神阴戾,似是有些生气了。 以往的他即便再生气,也会为了维持自己的虚伪假面事先隐忍下,现在却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姜梨本是故意这样说好试探他,没想到真是如此! 看来,他是真有后路了! “姜梨,你知道你丢弃了一个多好的机会吗!” “你……” 一道身影驻足在二人面前,挡下了李长倾接下来的话。 第98章 对她出手了 姜梨以为会是那个人,没想到抬头却是看到了另一张舒朗清俊的面庞。 “凌大人?” 她有点意外,缓缓低垂下的眼眸中闪过另外的色泽。 被掩饰的极好,但还是被凌知元发现了她的异样。 “凌知元,是你!”李长倾自然是认识他的,两人同样是寒门学子,又一起参加了科考,怎会不熟! 本来他对凌知元没什么成见的。 不算喜欢但也不算讨厌。 但不知为何,现在看到坐上新晋臣子之位的他,李长倾心里就有一种被人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东西的错觉! 此刻再看着眼前显然相熟的两人,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姜梨,我说你被宋云檀遗弃了怎么还不醒悟,原来是早已经有了下家。” 李长倾轻蔑地过了眼凌知元:“姜梨,你会后悔的!机会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日后,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冷哼转身上了二楼。 姜梨紧绷到颤抖的身子这才松缓,不是害怕,是纯被恶心的! 凌知元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姜梨呼一口气。 “没事,今日的事,还请凌大人别……” 他道:“放心,我谁也不会说。” “嗯嗯,谢谢。” “我正好出城,刚路过外面,见这门口的背影有点眼熟,过来一看果真是你。” “出城?你要出去办事吗?”姜梨问。 “嗯,算是吧。”凌知元看起来不太想多说的样子,姜梨也没再细问了。 一阵沉默后,凌知云突然又问:“近日、你还好吗?” 他指的是她在公府。 听他这样说,姜梨就知道上次在宫宴上,他是认出自己了。 “我很好。”她垂下眸子。 凌知元眉心轻皱。 觉得怎会好呢。 宋世子性子孤僻疏冷,铁定不好相处。 他并不知宋云檀不能人道的事是假的,只以为姜梨在他的手中被变着法儿和花样的折磨了。就像上次在街边马车里一样,纵使在外面,也没有放过她。 毕竟像是这样的世家公子,往往最不能做的事,花样儿才最多。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都如此,更别说私下又是多么的…… “凌大人,我就不打扰你办事了,我先走了。” 凌知元突然叫住她:“姜小姐,若是你……” 姜梨打断他的话。 “凌大人多次相帮,我真的很是感激,但这些终归是我自己的事。凌大人,再会了。” 她的话语有几分薄情,凌知元欲说出的话卡在喉间,舒朗俊秀的面庞也变得几分微白。 他垂头自嘲笑了笑。 “是我僭越了。还请姜……世子妃勿要介意。” 姜梨双手微握,咬了咬唇,还是转身离去了。 不是她想如此冷漠。 她是真的不想牵扯进旁人来。 李长倾不是好人。 宋云檀更是个疯子。 只有凌知元,他才是最无辜的。 “你去何处了。” 刚离开酒楼,那辆熟悉的玄木马车倏地停在她跟前。 雪纱飘浮,他那疏冷的目光,已然落至姜梨周身。待确定她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并没出什么事,冷淡的眉眼稍缓了些。 他应该是刚从小院离开,袖口上还沾着些未干的汤药。 姜梨神色淡淡:“没去哪里,随便走了走。” 掀帘看来的宋云檀眯起冷眸,显然是不信的。 走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虽周身无碍,但看她的样子,似是有些落寞,还带着些伤感。就像是才和什么重要的人分别了一般。 宋云檀抬眼扫视四周,恰好看到另一辆朝着城门驶去的马车。 他一眼认出那马车是谁的,更别说那车顶下还悬着的‘凌’字木牌,呼吸间,他细长眸子比方才更深邃了,双唇收紧,一把甩下帘子! “还不滚上来!” 姜梨习惯他的忽冷忽热,也对他随时随地发脾气的行径见怪不怪。 她自顾自上了马车,坐回到了先前她的位置上,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来的时候,是真困。 现在却是装的,单纯不想同他说话罢了。 她装睡了一路。 宋云檀也是微阖眼眸一直沉默。 直到快到公府时,他才再次开口。 “你今日见着谁了。” 姜梨眼眸闪烁,刻意回避他:“没见谁,方才都说了,我只是在路上闲逛,一不小心走远了。” 她眉心紧皱,很明显不想说这些事。 “那你逛得可真远啊。”宋云檀讽刺的说完,还不等马车停靠好,便直接甩袍下车离去! 姜梨看去时,他已经大步进了府中。 她知道他一路都憋着火气,虽不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但今日偷偷去跟踪李长倾的事,她并不想说,本来也没有给他提及的必要。 他生气就生气吧。 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事还少吗? 突然带她去见一个不认识的姑姑,又突然发脾气。于他来说,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可没时间和心情去浪费在他身上。 回了公府,姜梨便匆匆回了到西角楼。 只是刚回来,另一个消息突然传来。 “姑娘,出事了!” 着急来传消息的是陈嬷嬷。 姜梨走出屋子:“嬷嬷,你今日不是去新院子那边了吗?” 今早借用老夫人的亲令搬走了不少东西去新院子,没有个身边人跟着一块儿,她自然是不安心,就让陈嬷嬷去了。 陈嬷嬷回来的急,还在喘。 “是陆氏,姑娘,方才陆氏带着人去了新院子闹,还扬言说要把院子收回去!说那是属于姜家的东西!” 姜梨脸色微沉。 看来陆氏是从老夫人那行不通,又想新招儿了。 不仅仅要夺回这门婚事,连她的钱财也要一并拿走,胃口可真大! 可陆氏怎么知道自己有事出门?所以顾及不到新院子。莫非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姜梨这边前脚刚来到府门,正准备再出府,外面一行京兆府的差役突然出现,见到姜梨后,一把将她围住! “世子妃,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嬷嬷和天冬神色齐齐一变。 “我们世子妃没犯事,你们为何要带她走?” 天冬壮着胆子挡在他们面前! 领头差役没什么表情:“我们只是按命令办事,世子妃,别让大家都难做,还是快些请吧,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你动手,终究是不好!” 天冬:“无名无罪的,不许你们带世子妃走!” 姜梨看了眼这群府衙,再联想起方才陈嬷嬷传回的消息,美目里闪过冷光,已经有了些猜测。 她笑着对天冬道:“没事,去就是了。” 转而又抬头看向这些差役。 “走吧!” 京兆府的差役们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见如此她识趣儿也没有多为难,直接扬手! “带走!” 望着姜梨跟着京兆府的人离去,天冬和陈嬷嬷都是焦急万分! “天冬,快去找世子,快去啊。”陈嬷嬷道! 世子!哦对了,世子不是在府中吗! 天冬赶紧去了! 第99章 换回亲事 天冬很快冲到了穿云阁。 只是刚到地方就被梵书拦了下来。 天冬一看是这个冰木头,心都凉了一半,每次来这遇到他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她还没说话呢,就被梵书冷着脸往外撵。 “世子不在,你走吧。” 天冬一愣,但还是鼓足勇气往里喊道:“世子!世子!是世子妃出事了!世子妃方才被人带走了!” 梵书的神情变了瞬,但依旧是那副姿态。 “我都说了,世子不在。” 怎么会呢? 世子不是刚回来吗,何时又出去了? 可是天冬在这喊了许久,穿云阁里也没丝毫动静,看起来真像是没人。 她不知道是世子真不在,还是不想见她,但天冬不能一直在这浪费时间,想了想,还是又去了廖氏的秋水阁。 天冬刚匆匆跑出穿云阁的院子,一行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小道上。 周氏一眼认出天冬:“那不是西角楼的丫头吗。” 琥珀道:“看她那么着急,像是有急事去找大夫人呢。” 周氏皱起眉头,后又笑了笑,轻抚着发髻上的珠翠。 “大嫂一天到晚的照顾大哥,已经够累了,这些府中不入流的小丫头就别去打扰她了。” 琥珀一听就明白了,笑意深长。 “二夫人说的对,奴婢这就去。” 周氏想起什么又叫住她,看了眼府门方向后,笑道:“有些事连老夫人都不想去过问,那就更别拿去大嫂跟前说道了。” 琥珀了然一笑,匆匆转身。 …… 另一边,京兆府。 姜梨被带到这时,已经是这日的黄昏了。 不是第一次来京兆府,却是第一次被带进京兆府的府衙大堂。 张大人已经坐在高位上,穿着一身深色官袍,显然是在等着审讯了。 现场除了一些冷面衙役外,还有已经先来的陆氏以及姜侍郎。 姜侍郎一直在安抚陆氏,也没有看姜梨,仿佛她这个女儿不存在。 他对张大人道:“张大人,这原本是家事,本不应该拿到这来惹人笑话。可我这女儿实在不孝,为了平息两府人的怒火,张大人还是按规矩办吧!” 陆氏看起来是已经哭过了,双眼通红,一直在拿着绢帕擦眼泪。 她抬起头望着姜梨,还是那副温柔虚伪的做派。 “梨儿,告诉母亲,你是让人蒙蔽了对吗,你怎么会做出那等偷婚换嫁的事?谣儿可是你的妹妹啊……” 果真如此! 姜梨看了眼陆氏,又看去那边从进来后就一脸冷然,视自己为无物的父亲,心下倍感森凉又觉讽刺! 明知是陆氏的计策,她的这个父亲还是把她给丢弃了! “姜梨,你偷婚换嫁,欺瞒高门朝臣,可否知罪!”张大人冷声斥问。 姜梨转过身,微笑看着大堂高位上的张大人。 “看张大人如此肯定的样子,是已经有证据了吧。” “哼,就知道你不承认。来人!” 一个姜府奴婢被带上来。 姜梨一人认出她:“竹儿?” 因着她从小身边除了母亲留下的陈嬷嬷外,就没有贴身伺候的丫头,这个奴婢并非是她的人,只是一个在府中和她关系不错的婢子。 竹儿被带上后身子颤抖,根本不敢看姜梨。 “回大人!当初大婚时,奴婢都是按照大小姐的话办事的,是她说,让奴婢去偷换了大小姐的红盖头,其他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当初大婚时,姜家为了彰显对两个女儿的公允,是同时出嫁,同时上的花轿。 若是从红盖头动了手脚,的确可以悄无声息换嫁! 除了人证,甚至还有物证。 连姜梨“收买”竹儿的首饰都有。 陆氏这次是费了心思的,那首饰还是姜梨母亲当初留下的东西,摆明了就是她买通的无疑! 一个个的证据摆出来,看起来俨然是把姜梨的罪名落实了! 陆氏哭得声音更大了,靠在姜侍郎怀中,差点哭晕了过去:“梨儿,你若是不满和李家的婚事,你说就是了,为何要换你妹妹的婚事呢?” 姜侍郎甩了甩衣袖,亦是一脸失望! 姜梨看着眼前的闹剧,又看向那跪在地上抖成筛子的竹儿,最后上前,亲自将竹儿搀扶起来。 在她的手触碰到竹儿的手腕时,竹儿显然吃痛一缩,还下意识把袖子再放下了些。 “竹儿,这么日子,你辛苦了。” 竹儿不敢看姜梨,身子愈发颤抖,声音里带着内疚:“大小姐……我……” 姜梨转头,突然对高位上的张大人明媚一笑! “好,我承认!是我换了亲!” 竹儿猛地抬头! “大小姐!” 那边的陆氏也是一脸惊讶。 连姜侍郎都有些惊异。 她居然直接承认了? 惊喜来的突然,陆氏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她还以为,姜梨会咬死不承认呢! “张大人,我很想知道一个问题,若是现在我承认了,这门婚事是不是应该换回来?”姜梨突然又道。 陆氏也紧张起来,她大费周章,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张大人迟疑沉思了一下:“嗯,虽然按照北晋律令来说,并没有涉及权贵婚事的规章,但若事情真是如此,的确应该回到原位。” 姜梨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也希望公府那边,张大人届时可以出面……” “姜梨,你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一道背脊略微佝偻,杵着龙头拐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京兆府衙,对着里面大声厉喝! 见到公府老夫人,姜梨脸色一变。 今日她敢前来,就是知道陆氏和姜侍郎只想从这张大人得到换回亲事的许可,毕竟这种事的确要有官府出面,并不是真的想将事情闹大。 姜梨只需要将计就计承认换回亲事,趁机离开公府,至于什么罪名不罪名的,就算姜梨不自证,姜侍郎那样爱面子的人,也不会继续任由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在京兆府衙闹出笑话。 一切都照着她的计划进行着,却没想到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一来,便是一杵拐杖,狠狠剜了眼姜梨,又冷冷地看去另一边的陆氏和姜侍郎! “张大人,谁说我公府要同意换回亲事了?” 第100章 你不累,我还累 早年故去的老国公是北晋的开国功臣,是以即便是张大人也得给老夫人一个薄面。 “这个……”张大人神色有些尴尬,看去了姜侍郎。 姜侍郎咳嗽了两声:“老夫人,这件事的确是我姜家的不对,但两府这门姻亲,的确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如此,也算是还了他老人家的遗愿……” “姜侍郎这话真是说的好听!怎么当夜发现了嫁错了人不及时换回,现在倒是想换了?”老夫人可半点也不给姜侍郎面子,把姜侍郎说得面色铁青,一时竟无法反驳。 “姜梨虽不是老身最中意的儿媳,但她的确是已经嫁进过我公府,那就是我公府的人!” “即便当初她私下偷龙转凤的事是真,可姜家二小姐和那李家郎成过亲也是事实!” 老夫人今日出场,并非是她要维护姜梨。 只是因为她不想让陆氏得逞而已! 老夫人是不喜欢姜梨,但她更不喜欢一个成过亲的女人!再说了,老夫人见过那么多的世面,能看不出今日这出的歪歪绕绕吗? 两家人在这纷争不止,张大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为好。 他在正事上是可以秉持理性,但为官人最难断的就是家务事。 见事情越闹越大,京兆府衙外已经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张大人便道:“老夫人,姜侍郎,具体的事,我们还是进后堂细细商议吧。” 姜侍郎早就觉得没脸了,大步走了过去。老夫人冷哼一声,和陆氏等人也跟去了后堂。 很快,大堂里就只剩下了姜梨和竹儿两人。 姜梨目送着老夫人进去,眉头紧皱一直没松开。 老夫人怎会突然来了? 先不说她老人家一向不会过问自己的事,就说陆氏早知道这事传入老夫人耳中后会不好进行,肯定早早和公府里的内应计划好了。 谁又会在老夫人耳边吹耳旁风? “小姐,对不起,我……”姜梨思忖间,竹儿的声音传来。 姜梨回神,转头看去旁边站着不敢抬头的竹儿。 她没有苛责,微笑地上前,握着她的手背:“疼吗?” 竹儿咬着唇抬起头。 “小姐……” 她知道是陆氏威逼利诱让竹儿这样做的,所以,她不怪竹儿,这个世间,太多的人身不由己,包括她自己。 虽然不怪,但背叛了她的人,她也不会原谅。 姜梨拿出一些银子塞给她。 “银子不多,回去上点药,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家人,别委屈了自己。” 竹儿更内疚了。 她这样背叛了大小姐,大小姐没有苛责她,反而是百般呵护。 她真是该死。 竹儿捏紧手中银子,眼神坚定,默默在心中下了个决定! 这次的事没办成,陆氏肯定也不会留她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帮大小姐一把! 不多时,竹儿这个人证被人带走了。 大堂里又恢复了安静。 “早知你是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倒不知你还这么懂得拿捏人心。” 一道冷语倏地响起。 姜梨背脊凉了大半,转过头,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这的宋云檀,有些怔愣。 先前她还在心中猜测。 现在他的出现,更加落实了她心中想法。 “是你。”姜梨紧紧咬着唇,盯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狠厉的暗光。 是啊,除了他还能有谁想把她困在公府? 宋云檀身姿清冷,长身立在京兆府里,连眉骨都好似镀着冰晶。 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心。 姜梨的心更是因此凉了半截。 究竟怎样才能从他身边逃离,怎样才能…… “是我,那是如何。”宋云檀很坦然,回答得十分干脆,转过头冷淡地睨了眼姜梨,“你现在已经不算是我公府的主子,换不换回亲事,也轮不到你说了算。” 意思是她没资格左右这些。 话语够薄情,也够狠。 “我承认我狠,那你呢,你不也一样吗?”宋云檀冷不丁道,“为了满足自己的报复,去利用一个丫头,姜梨,你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梨眸光闪烁。 被他看穿了。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一定程度上利用了竹儿。 她今日愿意将计就计,顺着陆氏的计划走,只是因为她的借此机会离开这个男人。但不代表她会任由陆氏肆意污蔑自己。 “最毒妇人心,姜梨,其实你才是最毒的那一个。” 姜梨不再躲避他的冷眼,迎上他看穿一切的冷眸明艳地笑了,笑颜如花,却又刺目的很。 “所以,你想去告诉陆氏?” 黄昏霞光顺着京兆府衙的屋檐照在她周身,摇曳又招摇,比那璀璨霞光还要明媚千万倍。 不是第一次看到她本性之下的姿容,狠辣,又带着棱刺,但好似每一次都看不够。 明明,一开始他是讨厌她的。 身子微地滚烫,宋云檀眉头紧皱,带着一丝厌烦,对这种不可控感觉的厌烦。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掐着她的手,将她逼到京兆府内堂。 虽然有帘子作挡。 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老夫人和张大人等人正在那边继续‘商谈’。 姜梨低呼:“宋云檀,这是在京兆府!” “我今早说的,你忘了?” 他说,晚上还要来。 姜梨眼神暗下。 桌椅的晃动声,被隔壁的吵闹争执掩盖,没有人发现这边另有一番风情。 宋云檀还是有洁癖的,并没有在外和她行到那一步,但即便如此,姜梨也没好到哪里去。 帘子微动下,映着男人微俯身,给她擦拭嘴角的亲昵动作。 这样的动作,上次在宫宴上也有。 但那次是他故意做给凌知元看的,指尖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可今日,却染了人间白露。 姜梨满脸红潮,身子软,嘴也软,别说是骂人了,连瞪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拿出帕子:“自己擦还是我来?” 不仅嘴上有脏污,她衣服上也弄脏了。 姜梨咬牙一把夺过那帕子:“不劳世子费心,我自己来!” 宋云檀笑了笑,没说什么,任由她夺去。 “下次,你不用使那么大劲的,你不累,我还累。” “……” 宋云檀离开京兆府,梵书当即下了马车立正站好:“世子,世子妃没事了吧?” 世子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连正事都丢下了。 宋云檀冷眸微动,直接上了马车。 “回府!” 顿了顿,又道。 “备热水,我要沐浴。” 梵书听懂了什么,世子真是……连京兆府也不放过世子妃呢。 “是。” 第101章 算账 姜梨清理好衣服回到大堂时,老夫人和姜家人才商谈完走出来。 说是商谈,其实就是争执。 估计都还在气头上,所以谁也没注意到姜梨也是才从内堂出来,不仅脸上带着未退完的红晕,裙摆也是皱的。 老夫人就要显得眉目舒展多了,出来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京兆府。 倒是陆氏气得面红耳赤,看来她今日的计划,是真的落空了。 张大人道:“既如此,这等家务事,本官就不方便涉足了,姜侍郎,本官还有旁的事处理,你请便吧。” 陆氏望着离开的张大人,转头又看去姜侍郎。 “老爷!” “你还嫌今日闹得不够大吗?”姜侍郎瞪了眼旁边站着的姜梨,甩袖离去。 陆氏走过来,也不再秉持往日的虚伪慈母姿态了,冷笑:“姜梨,真有你的!” “哪里有母亲厉害,连公府里也有自己的人。”姜梨挑眉笑着。 陆氏脸色一变,抿了抿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目送着陆氏离去,姜梨脸上笑意顿收,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这男人,一次比一次过分,还生猛的很…… 姜梨是被京兆府的人带来的,宋云檀早就走了,老夫人也不会搭理她,她便只有自己回去。 昨夜被他要了一夜,方才又被折腾。 姜梨身子疲乏,已经做好了累死在半道的准备。 没想到刚出去,就遇到了熟人。 “世子妃!好巧好巧啊!你也在这闲逛赏月吗?” 马车帘子一掀,一身绯红锦袍的贺锦安从里面冒出脑袋来,正对着姜梨嬉笑! “贺公子?”姜梨眸光微亮,再看了眼四周已经暗下的天色。 呃,都快入夜了还在街上走着,不就是赏月吗。 “来来来,快上来!我送你回去!”贺锦安一如既往地热情备至,已经主动撩开帘子,迎着她上去了。 换做以往,姜梨或许会考虑,可今日她是真的累得慌。 “那就谢过贺公子了。” “嗨呀,咱们俩的关系,说这些!你是老三的媳妇儿,那也就是我……咳咳,就是我朋友啦!” 姜梨微笑点头。 “你饿吗?我这有现成的点心。”贺锦安将东西拿出来。 姜梨看了眼。 竟全部是她爱吃的。 “贺公子也喜欢吃这些?”她一脸惊异。自己的口味偏重,寻常的点心都是偏甜为主,一般京里和她一样喜欢咸口点心的还真不多。 “我可不喜欢,是老三说的……” “什么?”姜梨正要去拿点心的动作微动,抬头看向他。 贺锦安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咳嗽一声:“没有,我说我也不喜欢,这些是买给我妹妹的,她也喜欢吃这些。” 姜梨眯眼打量着他,只当方才听到的那句老三是幻听。 贺锦安浅呼了口气,默默擦了擦冷汗,不敢再多说话了。 把姜梨送回去后,他也赶紧上车离开,一边走一边暗暗絮叨:“这老三,下次别再让我干这活儿,难道不知道我嘴巴说话一天到晚巴巴没个把门的吗……” 说漏了一会儿又得他挨揍。 若非老三有急事要办,他也不会来。 不过说起来,不就是接个人,有啥要遮遮掩掩的,真搞不明白这些已婚人士! 还是他自由自在,乐得清闲! “公子,赶紧回去吧,老爷说,贵妃娘娘近日在宫里病了,说让您明日跟着夫人一同去探望一下她。” 刚扬起的眉毛顿时又垮下,贺锦安十分厌烦地道:“探望什么探望?我又不是大夫,她病了,我去了难道就能好了吗?不去!” “可是老爷……” “就说我也病了!” 等等…… 突然想到什么,贺锦安脚下步子一顿,脑海中出现一抹难以忘却的清冷身影,眼珠儿微动,突然换了主意:“行吧,既然父亲都发话了,那就去吧。” 旁边的随从一愣,也没多想,只乐呵呵说着公子终于长大了,会为家里分忧了。 …… 另一边,姜梨安然无恙回了公府。 陈嬷嬷等人总算是长松一口气! “太好了,奴婢还真担心世子妃您会出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南星激动的要哭了。 陈嬷嬷也在拭泪。 姜梨安抚着她们:“人在这世间,便会有风波。你即便站着不动,风波也会找你。” “不过,我这不是没事吗?都别哭了。” 她左右四望了一番。 “对了,怎么没看到天冬?” 刚说着,天冬才从外匆匆回来。 原来这丫头今日一直没找到帮忙的人,连廖氏也没见着,她便出府想去找二公子,可惜也没找到,这会儿才回来。 陈嬷嬷道:“天冬,你不是去找世子了吗?怎么又去找二公子了?” 天冬看了眼姜梨,低声道。 “我去了,可是穿云阁的人说,世子不在……” 陈嬷嬷脸色一下就变了。 今日世子是和姜梨一起回府的,后面也没听说世子又出去了,说是不在,其实是不想管吧…… 陈嬷嬷心中替自家姑娘委屈,姜梨的反应倒是平平。 只是看着天冬那没能替主子帮上忙,一脸内疚难过的样子,姜梨着实是不忍心。 她道:“天冬,其实世子今日是来了京兆府的。” 天冬一喜! “真的吗?” 那可太好了。 “世子果真是在意世子妃的!” 在意她吗? 回想着今日宋云檀在京兆府那副前来看她笑话的姿态,姜梨扯唇一笑,不过为了不让天冬她们多想,她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眼前这几人,是整个公府唯独关心她的人,姜梨怎忍心让她们担心呢。 几人在这边说着话,只有姜梨注意到了旁边眉头紧皱,似欲言又止的南星。 姜梨走过来问:“南星,怎么了?” 南星抿了抿唇,小声道:“世子妃,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也觉得今日大夫人不在,有些蹊跷是吧?”姜梨冷笑道。 可不嘛,廖氏一直都在府中照顾宋国公,怎会找不着人。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不想天冬找到而已。 老夫人去了京兆府没时间顾及府中的事,那还有谁能在府中偷偷搞事呢。 姜梨看着外面的明月,眼眸加深。 另一边。 周氏刚从老夫人的静慈堂出来。 “是二夫人啊,真是巧,你也来看老夫人吗?” 姜梨的身影从树后步出,微微惊了周氏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