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上山》 第一章 缘何上山 耳畔不断传来金属碰撞与喝骂声,中年人左手紧紧抱住怀中婴孩,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悲愤与绝望,虽然已经身心疲惫,却丝毫不敢松懈。 跌跌撞撞地冲击竹林,将孩子放进一处小洞中,满眼悲哀的看着孩子“小少爷,小人愧对夫人托孤,只能如此,小人死便死了,还望小少爷能逃过此劫。” 随后中年人双眼望向深不见底是竹林说道“我知林中前辈不问世事,但为救少爷只能如此行事,还望前辈莫要怪罪孩子,若前辈能救孩子......“说着就想起如今境遇,还有何报答? “狗日的老天爷,哈哈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竹林,坐在大路上。 不过多时,便有一队七八人左右,浑身鲜血的骑兵追至竹林,领头将军模样的领头人望向中年男人说道:“师兄终于不跑了吗,还是那句话,只要交出孩子,我依然保你做禁卫总教头!” 中年人愣愣看着这个师出同门的男子,想着当年曾经立誓要卫道除魔的师弟现在为何会助纣为虐。 等了许久不见回话的骑军便要动手,领头人却止住部下,依旧慢悠悠地等着王满开口。 良久,中年人才缓缓开口询问:“放过孩子?” 领头人却摇摇头,中年人拿起满是豁口的长刀,左手持刀,看向骑军,领头人看着右手断臂还在不断流血的师兄咬牙大喝:“杀!”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中年人在换了两人的情况下终于无力支撑 领头人看着已经断气却依旧站着的师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竹林说道:“搜,搜不到就把林子烧了,一定要见到孩子!” 忽然间,林中似有金光闪过,又似有人言低语,在领头人骇然的眼光中,林中却走出一个头戴木冠,身穿补丁道袍,脸上无悲无喜的老道人。 只见道人缓缓开口:“算来算去算了百余年,算来这一缘,是救世还是乱世且由得他去,管不着啦。”说完便光芒散去,留下呆滞五六骑而去。 “将军?”领头人在部下的呼唤声中清醒,没再下令,右手却紧了紧手中的宝刀。 大炎王朝,历经二十年十国乱战后脱颖而出,千万骸骨成就了大炎,也成就了王朝中数不胜数的良相名将。 富丽堂皇的大凉王宫中,如今的天下共主,当今皇帝赵靖虽已年过五十,看起来却依旧不怒自威,看向殿中站着的当朝首辅张迁问道:“进展如何?” “禀陛下,此案发生后,各部全力彻查此案,但每逢眉目却都在关键时刻有人处处阻挠,臣以为此案不似寻常。”首辅大人说完就低着头。 赵靖笑道:“张卿有话直接说嘛,这就你我,不用如此拘谨。”张迁却不敢回答,依旧低头。 赵靖看着一反常态的首辅就知道恐怕事涉甚广,便开口问道:“是谁?” 张迁却说道:“陛下,恐怕要宗人府插手。” 赵靖听到这个回答双眼瞬间瞪大,呼吸急促,手拿着桌上镇纸隐隐发抖。 张迁紧接着开口:“陛下,微臣身体不适,就先告退。” 赵靖好像嗯了一声,却更像是哼了一声,张迁急忙告退,刚一出门便听到殿内传出物件砸落地板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太监低眉顺眼的站在皇帝身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赵靖边砸着桌子边说:“晋封张贵妃为皇贵妃,晋王年幼体弱,许他回京修养!” 大太监如释重负,应了一声,刚要准备,皇上又开口:“告诉张迁,结案吧。” 说完无力地瘫坐下来,又说了一句“你亲自去说!”大太监嗻的一声便慌忙的跑出去追首辅大人去了。 赵靖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又似是在想着些什么。 刚走到宫门的张迁却不急着出去,而是和门卫唠起了家常,可不管他说什么,禁卫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张迁一看这样便说:“要不说你们不懂人情呢,头两年武王亲卫一见到我,那点头哈腰的,要不是人多,那小子只怕直接往我怀里塞银子了,听说就两年,这小子都当上校尉了。” 禁卫虎目一瞪,嘴唇抖动,但终究还是没说话, 张迁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们不服气嘛,可是人情你们不懂,打仗又没人家厉害,武王那二十万大军可是号称还能打下两次十国的兵马哟。” 眼看禁卫脸色赤红,好似想寻个擅闯宫门的由头将自己斩于宫前,张迁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想再来一个猛剂时,大太监却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 “我的首辅大人哟,您老人家快别捉弄他们了,这才半旬,那禁军统领都找皇上告过七回您逗弄禁卫了。” 张迁干笑一声:“有吗?我这都是实话呀,那打仗...”眼看禁卫马上既要爆发,张迁马上转移。 “王公公,怎地这么慢呢,等着无聊呢。” “大人早就知道我要追您来了?” “是不是陛下要我结案呐?”张迁笑眯眯的问道。 大太监倒不吃惊“大人早知,出门就告诉咱家一声,省得咱家一把老骨头跑的这么累。”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张迁嘿嘿笑道。 大太监也笑道:“那话咱家带到了,咱家就回去了。” 张迁哈哈笑着:“公公真是急性子哈。”说完便朝着刑部大理寺去了。 大太监琢磨半天才琢磨出首辅话里的调侃意思,也不恼,呵呵笑着回宫去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脚,老道人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持着尘拂,看着孩子,似笑非笑。 “上山咯。” 襁褓里的婴孩却哇的一声啼哭,让原本颇有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手忙脚乱起来。 “你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你的福祸,还是天下的福祸,不过既然来了武当,总归是武当的福,你既姓李便单名一个子字,往后若是下山,自有人为你取字,若是不下山,那为师再给你一个字。” 说完便抱着孩子往山上走去,远远一看,这老道却不似走的,更像飞的。 第二章 武王 十国乱战,当时排在末尾的大炎国兵力不足五万,人口也才不到八十万,就是这么一个艰难生存在各国大战夹缝中的小国,最后成了顺应天道,统一中原的大炎王朝。 而武王李廷便是开启王朝的第一人,世人都知道,当时年仅十八的李廷,带着不足一千的兵马从东海出来与当时年仅二十的赵靖结为异姓兄弟,最后更是一路浴血,结束了十国乱战,打下了如今的大炎王朝。 而赵靖更是力排众议也要封李廷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武王,可见皇室对武王的恩宠。 如今李廷才不到六十,但对比赵靖,却惊奇的发现,李廷更像是一个佝偻老人,一身伤病,都是昔年征战留下的,世人都说是王爷杀孽太重,导致如今业报缠身,直到四十岁才得一子李坏。 半躺在摇椅上的李廷看着儿子李坏写的打油诗笑的合不拢嘴,笑眯眯的问身旁多年一直陪着自己的谋士陈士:“先生啊,你看小坏以后会如何啊?” 陈士咳嗽几声回到:“王爷是说小坏还是说李坏?” “先生啊,别打哑谜了,一把骨头了,能不动脑就不动脑嘛。” “呵呵,王爷,让他做小坏呢,就让他进京,让他做李坏呢,就让万事随他。” 陈士接着说道:“从小坏出生,我便一直再算,无一例外都是无力,直达如今,我才算对了一次。” 李廷坐起身子说道:“先生算到什么了?” “北地荒凉,自古便是养蛟从无成龙,直到十八年前,自东海往北有一股东风乘势而上,若能进北,便可以蛟成龙。”陈士慢悠悠地说道,:“却不知何故停在了武当山。” “东海....东海,还是找不到吗?”李廷失魂落魄的说。 “王爷,十八年来,游鹰们一直没有断过寻找,只是无论如何依旧一点影子也找不到,可是练气士们算过,不应该找不到,除非真有通天之士自削气运,才能毁灭踪迹。”陈士答道。 李廷又躺下去:“接着找吧,听天命,尽人事。” 这时,门口跌跌撞撞跑进一人,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他大喊:“师傅,爹,救命啊!” 陈士又咳嗽了起来,而李廷却霎时间站起来,虎目一瞪,大喝:“谁那么带种,敢让老子的儿子喊救命?!” 李坏立马冲上前来,一手拉住李廷,一手拉住陈士,说道:“爹,师傅,这回一定要救我!”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喝:“李坏!” 李廷一听这声立马躺回椅子上,把扇子往脸上一盖,瞪时就有呼噜声传出,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颇有当代大宗师的风范。 再一看陈士,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走了! 只剩下李坏站在原地,一看情况,果断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等那女子一走过来便大喊道:“英雄~!饶命啊,英雄!有什么误会你听我狡辩哦~不是,解释啊英雄...” 绰号北地五洲第一女豪杰的陈宝儿冷笑一声,“你不满世界打听打听,天底下皇子公主一大堆,我陈宝儿就一个,你敢惹我?” 躺在椅子上的李廷奇道:“这是何道理?” 陈宝儿柳眉一竖,李廷一看这架势立马又传出呼噜声。 “我爹是大炎王朝许了当朝首辅这位置要挖去的天下第一谋士,我干爹是北地五洲黑白两道总瓢把子,你说我是什么?是这么说的吧,义父?” 李廷身子抖动了下。 李坏眼见情况不对,拔腿就跑,却不料陈宝儿早已料事如神,一脚将其踹翻,拧着他的耳朵就往门外拉。 “撒手,臭婆娘,耳朵掉了,有本事不穿衣服,看我打不打得过你!爹,救我啊!!!” 李廷任凭儿子大喊救命却依然不为所动,直到两人离去才拿起扇子,看见远处陈士回来,擦擦额头冷汗说道:“先生啊,你这女儿将来怕是天下光明正派必须讨伐的魔头啊!” 陈士笑而不语。 李廷紧着说道:“但许了人可不能不算数啊,先生?” 陈士依旧笑着。 李廷自顾自地说着:“是龙是凤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咯。” 说完便看向湖中小亭,那里好似也有一对璧人打打闹闹。 武当山后山紫竹林,这里一直只有师祖大真人白羽真人能在在这里,直到多年前真人带回一个孩子,便由着这孩子在这里,十八年过去了,当年尚在襁褓的婴孩,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小道士。 李子双腿盘坐在石台上,双手合掌与前,身体微微耸动着,好似在悟道,真人在身后小屋外半躺椅子上,手拿竹扇,闭着眼,好像也在悟道,一个盘坐着,一个半躺着,却都像是在悟道。 半晌,真人缓缓开口:“李子,好了没有,为师都等好久啦。” “再等等,师傅,快好了。”李子回头应道。 屋后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中年道人出现,走向真人行礼道:“师傅,张瑶师弟养的白羽鸡又不见了一只,不敢前来此地寻找,特托弟子前来,还望师傅勿怪弟子打扰。” “无妨,找找便找找,为师这里可从没见过。” 道人无奈的叹口气说道:“是,师傅。”又走向李子说道:“小师弟,莫要贪玩,不可断了修为。” “是,掌教师兄。”李子低头应道。 等掌教一走,李子赶忙跑到竹林里刨开泥地,挖出荷叶鸡,便火急火燎地走到师傅面前,扒开泥土,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师傅,掌教师兄不会告诉张瑶师兄吧?” “应该不会吧?下次请他吃一口!” “那师傅,我什么时候能练成那一剑啊?” “想练成的时候自然就成了。” ......... 刚走出没多远的掌教看了眼在远处不赶紧来的师弟,在一听这话,又叹了口气。 第三章 江南来的愣头青 北洲城位于大炎王朝最北方,原本是北晋都城,在王朝建立时,便改名北洲,而武王府就坐落于此,由武王坐镇帝国北方,抵御北面蛮子,可看着王府多年部署,却似一把利剑,不像防御,更像进攻。 可北洲城却不似北地另外四洲一样萧索,反而显得繁华,一半的原因归结于李廷当年撞破八国宫门所抢掠而来的宝藏,另外一半原因则是陈士,由他谏言,在此设立贸易,蛮子商人每年从北面赶来大量牛羊毛皮,以此向王朝商人换取草原没有的粮食,再回去以更高的价格卖给其他人。 所以每年入秋,大批的南方富商带着大量粮食前往北洲城,从而北洲城便成为北地最为繁华的洲城,但只有为期半月,半月之后所有蛮子都会离开北洲,回到草原,和王朝继续剑拔弩张。 坐在酒楼里的李坏正低着头嘟囔着什么,而楼梯口的一个不知谁家小厮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说什么呢?”旁边的陈宝儿皱着眉头问道,再一回头看向楼梯口,冷哼一声,小厮一见这女子看向自己,立马溜之大吉。 李坏抬头看着这个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子,又低头嘟囔起来。 “砰!”陈宝儿拍了拍桌子,说道:“袁亭华又请你喝花酒是不?” 李坏抬头嘿嘿笑道:“这小子傻不愣登的花钱请客,不好拂了人家面子是不?” 陈宝儿冷笑一声:“据说这小子在江南可是出了名的大户子弟,打小就出了名的神童,会平白无故的天天请你喝花酒?说,怎地忽悠的?” 李坏笑道:“没有没有,兴许这小子看到我,便惊为天人,高呼,此间竟有比他还英俊的公子,有了惺惺相惜之感,长得俊真是罪过罪过。” “噗嗤!”陈宝儿喝进去一口茶立马就喷了出来,毫无淑女风范的捧腹大笑起来。 正待说话间,从楼下上来个腰间佩剑的年轻公子哥儿,一身白衣玉袍,面红齿白,俊逸非凡,一眼就知这人不是那寻常行走江湖的愣头青。 笑眯眯地就朝着李坏他们走来,开口说道:“这位小姐,在下宋堂林,从南方往北而来,请问小姐芳名?” “得,这就是一愣头青!”李坏翻着白眼,心里想着。 陈宝儿看着李坏向他使了个眼色,立马知道这小子又要对得起他的名字了,顿时一副楚楚可怜,软声细语的开口道:“小女姓李,从中原而来。” 宋堂林一听这声音,双腿立马就软了半分,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原来是李小姐,李小姐即是中原人,却为何来到北地?要知道北地兵荒马乱,匪徒林立的,李小姐只身在外只怕不安全呐!”说完便忧心忡忡的望着陈宝儿。 陈宝儿登时隐秘的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个愣头青,除了裤裆里的那点事什么也看不见,两个大活人愣是只看到我。 “咳咳!在下李好,舍妹是与我一起来北地投靠而来。”李坏无语的说道。 宋堂林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坏说道“奥,原来是李兄,这中原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北地投靠亲戚呢?还带着令妹,若是遇到歹人怕是......” 李坏心里鄙视了一番,说:“这不是没有办法嘛,原本家中还算稳当,只是上月家中遭逢强人刁难,我与舍妹有无依无靠,与其在那受人欺凌,不如背井离乡投靠亲戚,只是.....” “竟是贼人刁难,李兄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相见即是有缘,能帮上忙的在下必然倾囊相助!”说着,挺起胸膛,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看着陈宝儿。 陈宝儿此刻心里都乐开了花了,脸上却依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李坏一听就知道这小子上钩了,表面犹豫一下,才开口:“只是家中亲戚如今光耀门楣,根本不在乎我们,那少爷却对舍妹见色起意,要舍妹许她做妾,在下不答应,便三言两语就把我们赶出家门,当下回也回不去,亲戚又不肯收留,如今何去何从也是难题呀。” 陈宝儿也非常应景的低声啜泣两声,我见犹怜。 看得宋堂林心里就砰砰直跳“不知去哪?不如去我那,到时候以我宋堂林闯荡花丛的手段,这小美人不得乖乖爬上塌?”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岂有此理,当今世道竟有如此有失纲常的势利小人,气煞我也!” 说完一手抓着李坏的手,说道:“李兄莫急,若是不知如何,便先去小弟处住下,再与小弟前往你家亲戚处,小弟必帮李兄讨个说法,宋堂林就不信,朗朗乾坤之下竟无公道在世!” “啊,这.........”李坏说着便抬头看向陈宝儿,陈宝儿也机智的摆出犹豫踌躇的样子。 宋堂林一看有戏,立马开口说道:“莫不是李兄,信不过堂林?李兄放心,小弟虽不是当世豪杰,但也不会有辱圣贤书!”说罢不待李坏开口又紧接着说:“李兄若是担心令妹也无妨,李兄与令妹住在在下住处,在下便在客栈中对付些日子。” 李坏闻言正欲说话,桌下却用脚轻踢了下陈宝儿,陈宝儿立马会意:“宋大哥不必如此破费,如今飘零无处,还用在乎世人眼光吗?若是宋大哥不怕麻烦,就暂且叨扰宋大哥吧。” 宋堂林一听心里早已是万紫千红:“不麻烦不麻烦,为侠义者路见不平,必出手相助!” “如此只要叨扰宋兄了,待我与舍妹去收拾下行装便与宋兄前往下榻。” 说完就拉着陈宝儿往楼上走去,转到楼梯口,陈宝儿立马就捂着嘴浑身颤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姑娘羊癫疯翻了,李坏一手扶着楼梯,也是笑的不行,一手扶着陈宝儿,说道:“游历山川的赵峥住在楼上,等会忽悠这愣头青揍他一顿,早就看这货色不顺眼了!” 陈宝儿直起身子,止住憋笑:“那不是皇孙吗?你摆他一道,小心以后他给你穿小鞋。” 李坏瞪着眼睛说道:“这天底下除了你,谁我不敢惹?这小子竟跟师傅开口要你做妃,打他一顿算轻的,再敢乱想下次就.....”说完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陈宝儿顿时双眼一亮,兴奋道:“做了他?!!” 李欢无力抚额头:“切了,切了,姑奶奶,你倒是比我带种!” ...................... 第四章 有妖气 此时正在房间懊恼自己应该委婉提出,而不是直白开口求佳人的赵峥,还不知道这陈宝儿不仅是陈士的女儿,更是已逝武王妃曾经亲口许的宝贝儿媳,若是早知,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惹上李坏这个混世魔王。 虽说他是皇孙,可天下百姓是记得皇帝是谁还是记得李廷是谁? 正思考着再如何开口的赵峥听到敲门声,这才回过神,说了句:“何事?” 门外侍卫回道:“殿下,武王世子和陈姑娘来了。” 赵峥听到这话,有喜有忧,喜的是魂牵梦绕的陈宝儿居然来了,忧的是李坏怎么也来了,上次登门这小子居然让自己喊他一声叔叔,武王是皇爷爷的义弟,李坏是武王的儿子,辈分差了一节,可自己有没有办法,犹豫了一下,让侍卫去楼下,免得叫他看见,这才起身开门。 “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说着话又风度翩翩地看向陈宝儿:“呵呵,陈姑娘也来了。” 李坏知道赵峥在想什么,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诶,见外了不是,怎么说咱们也算亲戚吗。”赵峥顿时苦着脸哈哈的应过。 李坏这时却突然道:“哎呀,身体不适,我先行个方便,宝儿你先等我,殿下莫怪哈。”说完便急忙忙地跑下楼去了。 赵峥吃不准李坏到底是真还是假,反正陈宝儿在这儿就行,笑眯眯地看向她:“世子还真是不拘小节哈,陈姑娘今日来是?” 要不说陈宝儿和李坏真是天生一对呢,李坏一下楼她就知道该她上了,轻起朱唇:“兴许楼中今日饭食不大干净,连我也有点不适,哎呦!”说完脚一软,赵峥一看慌忙单手扶住陈宝儿。 ....... 楼下,正在焦急等着的宋堂林,嘴里还嘟囔着“怎地这么久...”时,却看见李坏火急火燎地冲下楼,却不见陈宝儿,急忙问道:“怎么了李兄,发生何事?李姑娘怎么没下来?” 李坏慌张地说道:“宋兄,快,快,那贼子不死心竟跟上酒楼,竟要欺辱舍妹,可恨李好没有武艺,不是他对手,宋兄快救舍妹!”边说边拉着宋堂林往楼上走。 宋堂林一听这话,当时就血气上涌“老子到嘴的肉哪能让你叼了去”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贼子竟然强抢民女,今日宋某定要为民除害!” 说完不等李坏,便独自冲上楼,刚到门口便看见这厮拉着李姑娘的手,登时大喊:“呔!光天化日安敢如此行事,贼子,松开李姑娘,纳命来!”说完便一拳封上赵峥的右眼。 赵峥搭上陈宝儿的手,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这一声大喝,等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脸上一痛,赵峥也算练过些许武艺,片刻便反应过来,回身就是一掌将其打开,大喊:“来人,有刺客!” 楼下瞬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侍卫一看皇孙殿下与一年轻剑客扭打在一起,顿时大骇,立马抽刀而上。 赵峥一看侍卫前来,大喊:“抓住他,切莫伤了陈姑娘!” 侍卫大喝:“光天化日胆敢刺杀皇孙殿下,还不束手就擒!” 宋堂林一听就傻眼了,双腿不自主地哆嗦起来,侍卫,带刀,再一看这年轻人衣着,登时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侍卫立马将他五花大绑,赵峥扭头却不见陈宝儿,心里明明白了个七八分,血气上涌,气的骑上宋堂林两只拳头便招呼上去。 不过半刻,赵峥气喘吁吁的站起来,看着脚下的猪头对侍卫说道:“把他给我丢到州府门口去!” “收拾行装,即刻回京。”赵峥含恨的说道“此地,有妖气!” ............ 早已跑出酒楼的侠侣二人一边大笑一边往王府方向走着。 “李坏啊,我爹问起来就说是你让我干的!”陈宝儿边笑着边说道。 “那我爹问起来.....?”“就说是这厮调戏我!”“成交!” ............. 李廷和陈士坐在书房椅子上,看似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声音在汇报着:“小王爷与小姐已经回府,皇孙午时已经出城了。” 李廷面无表情地说道:“除了赵峥,全部不留。” “是!”只传出一个声音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廷摸着胡子说道:“先生啊,京城还是不死心啊。不过小坏还是要磨练磨练,下不去手啊。” 陈士摇摇头:“有悯人之情,有洞悉之心,已经很好了,王爷又为何要留着赵峥?” 李廷笑着说道:“小坏不想他死,就不用他死嘛。” 紧接着说道:“今年比往年的更多了,先生,秘蝶如此不计代价地出手,是赵靖时日无多了吧?” 陈士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比我们先一步而已。” 李廷大笑着:“哈哈,昔年三个异姓兄弟,为了国法他杀了慕容,如今为了皇室,他还要杀我儿子,当真以为老子只打下八国?” 说完便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两张画像,左侧一张,画上女子端坐优雅,雍容华贵,仔细一看,这与李坏九分相似的女子便是已逝的武王妃,右侧女子竟是与李廷五分相似,却不似王妃端庄,反而带着灵动俏皮。 李廷看着画像怔怔出神,“他娘,小坏已经成年了,他很像你,也很想你。” 又看向另一张画像喃喃自语:“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陈士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没有言语。 ............ 京城,百官退朝,首辅张迁和大学士思慢悠悠的走在最后。 张迁看着前方百官涌动说:“李大人,陛下说不查,你说对不对?” 李思随意的说:“张大人,那陛下说结案,你说对不对?” 张迁回头看着皇宫:“这个嘛,现在答不了。” ........ 御书房 赵靖看着奏折,额头上青筋暴露,问站在一旁的大太监:“问问司天监,找到没有。” “嗻!” 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赵靖悠悠地叹了口气。 第五章 南海黄紫 北山布丁 当今道门分为南北,往北有武当山,在南就是南山,世人断言,当今世上若是仙人,不是武当就是南山。 八月的武当烈日当空,毒辣的太阳照射着武当山来往的香客,可就是如此天气,香客门却依旧络绎不绝,都为求得仙人庇护,最不济也求个平安福,或者保佑风调雨顺,年年大丰。 后山竹林中,小道士李子正一手倒持桃木剑,置于后背,一手成指式于胸前,面向云海,眼睛紧闭,等了半晌却不见动作。 又过了好久,这才苦着脸回头:“师傅,递不出来!” “不急不急。”大真人抚须笑道。“可是师傅,为什么我不能学道,只能学剑呢?”李子愁眉苦脸的问道。 大真人依旧是笑着问:“怎么,你想学道吗?” “师傅,掌教师兄和张瑶师兄他们都会说道呢,我不会。”李子说着。 “哈哈,你还没到学道的时候呢。”大真人笑眯眯地说。 “那要什么时候呢师傅?”李子好奇的问道,连十岁的小道童都学了,自己都成年了怎么还不到时候? 大真人慢悠悠的说:“你放下剑,就能学了。” 听得李子云里雾里的,啥叫放下剑呢?再想问师傅,转个头师傅却不见师傅踪影。小声嘟囔:“又不见了!” ...... 整个武当山最高峰上,穿着李子这些年缝缝补补道袍的大真人双手负后,眉须摆动,似是仙人之姿,遥望天边。 天上金门大开,一道威严的声音徐徐传来:“大胆张玄真,当真敢违抗大道,不怕天雷轰顶,万劫不复!?” 真人一手微抬,张口说道:“纸糊的老虎,贫道修道五百年,天仙又如何,安敢下来与贫道说道?” “既已登天门,莫管人间事,贫道既不入门,就不是那九天神仙,你能奈我何?哈哈哈~”言闭,右手成指,自云端飞出一柄寻常桃木剑直往天门而去,瞬间便冲进天门,门内霎时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传出。 “大胆!”“放肆”“妖道!” 大真人似是懒得搭理,留下一阵笑声便往竹林而去。 ........... 南山莲花池,助皇家在此夺取人间气运的赵先知摊开双手,看着潦草的卦纸,自言自语道:“究竟会是何人呢?” 身后走来一身穿黄紫,面目慈祥的道士张口就问:“师弟算出什么了?” 赵先知回头恭敬的施礼:“师兄,原本应该延绵顺应三百年的赵家气运,如今却忽然一分为二,不知变数。” 大长老又问:“那是好是坏?” 赵先知不敢隐瞒:“师弟也算不出好是坏,真是奇哉怪哉?” 大长老抬头看了看天,头低头看了看池子,说:“真龙在中,怕是有恶龙作怪!” 赵先知也说道:“若是....”还未说下去,大长老就摆摆手往外走去了,赵先知又低头看着卦纸,若有所思。 ......... 京城,赵靖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百官叩首,:“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司天监监正赵洪走出跪在殿上,说道:“臣有事奏。” 赵靖看着自己钦点随百官上朝的司天监监正,说道:“赵卿家何事要奏?” 赵洪得到准许便说道:“启禀陛下,司天监昨夜观天象,天狼星现,主杀,又有百星坠落,恐怕不日将事变,请陛下彻查各地军伍。” 赵靖问道:“可知何方?”赵洪回道:“回陛下,是正北!” 话音落,满堂哗然,百官脸色表情有震惊,有彷徨,有怒气冲冲,有苍白无力,好不精彩。 赵靖却不说话,而是看着百官表情,等了许久才说道:“难道是蛮子有异动?兵部下朝就将北地近日军报呈上来,再问问北地蛮子可有异动。” “遵旨!”兵部尚书应道。 “还有何事上奏的?若是无事便退朝吧”赵靖疲惫的说道。 御书房里,赵靖看着被大太监叫来的张迁问道:“张卿啊,峥儿从北地回来了,此事你怎么看?” 张迁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武王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此行事,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赵靖叹了口气:“十年啊,再给朕十年,朕必定让天下在太平个百年啊!” 张迁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并不说话。 犹豫了下,张迁还是开口:“陛下,那年的案子,不该放了的。” 赵靖听到张迁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却无动于衷,只是说:“可是不放就不会如此吗?” 张迁这回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儿。 ............ 王府后花园,李坏坐在亭子里,喝着小酒,看着对面陈宝儿抚琴,无限享受。 陈宝儿看着李坏如此享受的样子,大为受用,于是更加卖力地弹起了义父送给自己的古琴,据说这把琴乃是前南越皇后所收藏的一把古琴,价值连城。 一曲弹毕,略显意犹未尽的陈宝儿说道:“看来本小姐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必是仙女投胎下凡而来。”得意的吹嘘自己一番,又问李坏:“怎么样,听了本小姐的琴曲,是不是还没回过神来?” 李坏依旧是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陈宝儿踢了他一下,李坏张开双眼,隐秘地取下棉花做的耳塞,张嘴就说,“好好好,真是绕梁三日,韵天广乐!” 陈宝儿被夸的飘飘然,不好意思地说道:“就你这样不懂琴的都知道我弹得好,看来本小姐地琴曲造诣怕是已经无人能及!” 李坏心里一阵恶寒,就你这弹琴功力是真的无人能敌,方圆几里除了我连一件活物都没有! 眼看陈宝儿准备再抚上一曲,李坏慌忙说道:“宝儿,我今日还有要是要办,等我办完回来继续听!”说完也不等陈宝儿大话,急忙起身跑出院外。 陈宝儿哼了一声:“不听拉倒,我去谈给义父听”说着便抱起古琴往春水湖走去。 李坏远远听到这话,赶紧溜之大吉,不讲义气地任由那夺命阎王找自己老爹去了。 ............... 第六章 玉面小白龙 走出王府的李坏想着去何处消遣时光,最好是晚饭再回来,否则天知道陈阎王这一抚琴要抚到什么时候,宁可无事蹲在大街上,让自己腿肚子遭殃也不能落入阎王手里,听那催命曲。 想着想着便走到城东集市上,满大街的蛮子和南边来的大户,这才想起贸易都开了两天了,正好来瞅瞅有什么稀罕玩意带回去玩玩。 却听到前方吵吵嚷嚷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步向前走去,挤进人群里去。 只见人群当中,一个手持长剑,风度翩翩地美男子正指着两名年轻公子哥儿说道:“你们刚才说我江南剑客都是花架子,我也不欺负你们,只消接我一剑,我便让你们离去,如何?” 李坏看到其中一名公子愤怒地说:“除了花架子有什么用,有本事和蛮子比划去,明明是那蛮子张口挑衅在先,你不敢张口,反倒是看我俩不会武功欺负人!”说罢双手竟抓着另一个公子的手臂,看着好像撒娇似的,而另一个公子却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人群顿时一阵恶寒。 围观群众看不明白,李怀看这俩小子,虽然不明显,但胸前微微隆起,两腿紧闭站着,摆明了是两个男装小娘子,再看皮肤细腻不似北地姑娘略微粗糙,应该是趁着家中长辈来参加贸易,顺便游玩的江南女子。 美男子却是看了一眼左侧那一脸挑衅的蛮子,顿时脸上挂不住“信口雌黄,少废话,接我一剑!” 说罢便一剑递出,两名公子顿时花容失色,不对,面无人色,却不知人群中忽然伸出一脚,瞬间将美男子踢翻在地,大声说道:“我中原怎会出你这一个无耻之徒!” 摔了个狗吃屎的美男子抬头怒吼:“哪个阴损小人敢偷袭我?!”一看出脚之人也是个不像是会武的公子哥,顿时火冒三丈,怒喝“你是何人,胆敢偷袭,有本事光明正大比试一番!” 李坏却不接招,而是慢悠悠地开口:“这里是北洲城,能让你带剑进来就不错了,还敢当街亮剑,小子,没听说过北洲步卒?” “什么?”美男子刚一出口便有一队维护贸易秩序的北洲步卒走上前来,大声问道:“何人在此比武,北洲规矩,当街亮剑押去边境!” 美男子顿时花容失色,哦也不是,是面无人色,刚要开口辩解,李坏却抢先一步说道:“这人自称中原剑客,当街亮剑要与我比武,我知道规矩,他却直接拔剑行凶!” 伍长常年在北洲城巡游,哪里不知道李坏这号人物,却不知他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到李坏的言语,就知道该如何了,当下便说道:“北洲规矩,把他绑了,押去边关,让他跟蛮子较较劲!”说完不等其开口,一拳封上便将其放倒,绳子随意一捆便拖着走了。 两名公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出手的李坏,心想,原来北地也有如此偏偏公子,先前安慰的公子上前施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不是公子,今日我俩怕是在劫难逃了!” 李坏打量了这人一番,说道:“举手之劳,在说也是北洲规矩救了两位。” “公子知道北洲规矩,应该是北洲人吧?” “哪里,在下乃中原人士,一路北上修行而已,不过这北洲规矩,来往的江湖人都是需知的,两位不习武不知道,并不稀奇。” “哦?公子竟是习武之人,哦,说了这么多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年轻公子抱拳问道。 李坏看这公子抱拳动作顿时哑然失笑,也是抱拳说道:“好说,在下李好,江湖人称玉面小白龙是也!” 公子哥儿呵呵笑道:“原来公子还有别号,在下秦林。”又拉着身边胆小公子说道:“这是在下胞弟秦相。” 李坏拱手:“失敬失敬,哪是别号,江湖诨名而已,两位看着也不似北地人,怎地来此?” 秦林说道:“我们是江南人,此次随着家父千万北洲参加一年一次的贸易,顺便游玩一番。”说完又想起什么:“正好午时,不如在下做东,城中醉仙楼与公子小酌一杯如何?” 李坏今天出来就是来消遣时光的,哪会不答应,说道:“正好饿了,秦公子,请。”说着三人便往酒楼走去。 进了楼,掌柜瞅着这小太爷又来了,赶忙领着上楼去,正待开口,却见小王爷对自己笑了一下,这就明白,这小太爷定是又改头换面,不叫小王爷了,张口招呼道,“三位爷,楼上雅座请!” 走在后面的秦林小声问秦相:“平日里那么大大咧咧,今日怎么一句话不说?” 秦相扭捏地拉着姐姐的手,看了前面李坏一眼,瞬间脸就红了,呐呐道:“我哪有?”说完又脸红地低下了头。 秦林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小妮子怕是思春害羞了,呵呵地拉着妹妹的手。 待小二上好酒水,秦林便向李坏问道:“李兄,听刚才李兄之言,似乎北洲城对江湖人士有不少要求?” 李坏喝着酒水,笑道:“哪里,北洲城对江湖人就两条规矩,哪里有多少。” 秦林好奇道:“哦?那不准城中亮剑是一条,那另一条是?” “另一条就是不准对北地百姓亮刀,就这两条,江湖义士只要遵守这两条,北洲城其他的一概不问。”李坏说道.。 “这规矩倒是稀奇,这是什么人颁的规矩,竟如此与众不同?” “武王啊,除了他,北地哪还有定规矩的人?”李坏笑眯眯地说着“其实不止江湖人,在北地,不管是谁,对北地百姓无故亮刀的,不问事由,一律当场斩杀。” 秦林这是才觉得,这武王爷恐怕不仅是江南文人墨客口中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样子。 “这是王爷邀买人心的手段?”秦林问道。 “可能是吧,毕竟北地五洲,不到两百万户,人口不及江南两洲之多,却要凑出威震天下的二十万李家铁骑,人心很重要啊。”李坏看向窗外,幽幽说道。秦林看着李坏,秦相则是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便又脸红地低下头。 三人谈天说地,慢慢悠悠地吃完,天色却也不早了,待要分别时,秦相才敢开口说道:“李公子还要在北洲待多久?” 李坏笑眯眯地说道:“怎地,公子莫不是觉得我风趣幽默,想与我同游北地一番?” 秦相顿时红着脸躲在姐姐背后,不敢再说。秦林则是说道:“弟弟不善与人交道,还请李兄莫怪,如果李兄愿意同游,在下更是欢迎!” “哈哈,若是有缘,亦无不可,不过在下还是要提醒一句,两位姑娘只身在北地,当下江湖草莽,北方蛮子居多,还是小心为上!”说完不等羞怒的两人反应过来,拔腿就往远处走去。 “姐姐,他看出来了。”秦相小脸红扑扑地说。 秦林则是恼怒地说道:“我说玉面小白龙这诨号听着怎么那么像采花淫贼,原来这小子存心逗弄我们!”说完看向妹妹:“别看了,再看下去,姐姐就要回家让爹爹准备嫁妆了!” 秦相顿时脸红得都快滴出水来,抓向姐姐:“哎呀,姐姐,你要死啊”,闹作一团。 ........... 第七章 庆安 三声悠长的鼓声在北洲城中响起,代表着所有蛮子都要出城前往城外自己临时住处,城中不许再有一个北庭蛮子逗留。 巡城的甲士穿着轻便的薄甲,一队队地往城门口巡去,驱赶着还在磨蹭的蛮子,若是发现藏身不出地蛮子,也只是持刀恫吓,并不真的打杀,毕竟平日里北地虽和北庭水火不容,但在贸易期间大家都默契地和平相处。 当三声鼓声响过,李坏晃晃悠悠地进了王府,直奔后院而去,想去看看阎王爷有没有放过李廷一马,哪怕是留个全尸也好。 远远就瞧见李廷半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悠哉悠哉地晃着椅子,不见异样,便直接走过去,张口问道:“老爹,都晚上了,怎么还躺在这?”却不见李廷搭话。 “难道被祸害聋了?”李坏顿时悲戚戚地想着,于是晃了自己老爹一下,李廷睁开双眼,看到宝贝儿子一脸愁容地看着自己,大为震惊:“出去一天,怎么回来就一副死了爹似的样子?”说完感觉那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的样子。 李坏“.............” 李廷看着李坏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传来,莫名其妙:“说的什么?” 李坏嘴巴依旧在动,见李廷还是莫名其妙地样子,便指了指耳朵。李廷顿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伸手取下耳朵里的软塞,又笑眯眯地看向李坏。 瞧着这一副模样,李坏瞬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老爹也不是二愣子,真坐在这听一下午夺命曲。李廷这时才开口道:“宝儿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哈!”说完就心虚地看着李坏。 李坏:“................” 李坏无奈地转移话题:“爹啊,你没把赵峥怎么着吧?” 李廷又躺回椅子上,:“吓了他一把,没怎么着,放心,他惦记你媳妇,你只坑他一把,老爹也不好真出手嘛。” 李坏又想起陈宝儿的魔音,笑道:“我也算救他一把哈。”又说道:“爹,这小子虽然英俊比不上我,潇洒比不上我,威名比不上我,武功也比不上我........” 说了一大堆比不上的话,看到李廷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收住笑脸说道:“总之就是这也比不上,那也比不上,但是这小子倒是实打实的皇储之一呀,真把他收住,那京城不得炸翻天了,影响了咱们忠心耿耿地名声不是!” 李廷附和着开口:“那是那是!” 两人一唱一和地自我褒奖一番,李坏这才进入话题:“爹,你真没把他怎么着?” 李廷也是正色道:“没有没有,就当着他的面砍了他那帮随身侍卫!” “嗯嗯,那还行,估计这小子以后是不敢再提起宝儿了!”喝了口茶水,又问着:“爹,我很好奇,皇帝为什么不要把皇位传给太子赵齐,而是要传给皇孙那一辈呢?” “这里面的起因嘛倒是不复杂。。。”李廷坐起身子缓缓说道。 庆安三年,当时建朝才三年,各方官员刚从十国大战中整顿完毕,而新朝建立,百官正在各自选择站队的时候,太子这个位置就很关键了,但无论是赵靖的旧部还是先前亡国的降官,都对常年在后墙之中的皇子们关注并不高,所以依照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原则,纷纷上书请封赵齐为皇太子。 所以当朝皇帝赵靖便册立时年十九的皇长子赵齐为皇太子,任当时为国子监祭酒杨远及为太子少傅,教导并考究太子学识。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百官才发现,太子却是天生顽劣,行事狠辣,尤其贪恋美色,手下鹰爪做出欺男霸女,强抢民女之事更是数不胜数,可是这么些年来,不管少傅杨远及如何状告,皇帝对此却是不闻不问,一是赵齐是陈皇后所出,虽说陈皇后并不是名门望族出身,但不论是当年在夹缝中苦苦支撑的炎国,还是如今的大炎王朝,都是她在陪着自己。 二来,册立太子之事重大,昭告天下,轻易不得反复,所以一直希望太子能及时醒悟。 可是皇帝却没有算到,如此放任太子行事不管,换来的不是浪子回头,却是变本加厉! 庆安五年,当时从江南游玩回京的太子赵齐,带着十几名随从侍卫乘坐画舫一路往京城归来。 正在画舫上与江南烟花地过来的名妓倌人胡天胡地地时候,画舫却装上了一艘从冬往京城方向而来的小船,被扰了兴致的太子顿时大怒,刚一出船厢便看见小船上站着一名风度翩翩地男子,想自己行礼告罪。 太子却是不管笑脸还是哭脸,真待发作,将这扫兴之人打个半残之时,便瞧见船上还有一名生得明眸皓齿,闭月羞花的貌美女子正怀抱婴儿低声安慰着。 赵齐脸上顿时怒色全无,笑面嘻嘻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误会都是误会,阁下这是从何处来呀?” 年轻人看到赵齐和蔼的笑容,便松了口气:“在下姓李,乃是从东海而来,此次携带家眷前往京城是有要事,不曾想这掌船的奴才走了神,这才撞上了阁下的画舫,多有得罪。” 赵齐眼神一转便说道:“李公子幸会,在下姓赵,李公子还要多多管教奴仆才是,这京城里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幸亏李公子遇见了我,若是冲撞了哪一位贵人,李公子怕是要百事缠身了。” “多谢赵公子提醒,天色不早了,在下还有家眷在此,还要尽早赶路,来日京城相见,在下再给公子赔个不是”年轻人看了眼天色说道。 赵齐做了个请的样子,便看着远去的小船怔怔出神。身边的侍卫长严九一看太子这样子就知道在想什么,小声说道:“殿下?” 赵齐却还是看着远去的小船,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嗯”字,严九便抱拳离去。 而不知祸事降临的年轻人,正和娘子坐在小船里逗弄襁褓中的婴儿,年轻人抬头宠溺地说道:“这次我们就带着王大哥,哥哥知道又要怪我们了,只怕早就在城门口排阵,小心又关你紧闭,不让你出门了。” 女子却是没心没肺地说道:“每次出门一大帮人跟着,烦都烦死了,我才不怕他呢,我有办法对付他”说完又逗着孩子:“小好好,你舅舅要欺负娘亲,你要帮着娘亲哦。” .......... 第八章 庙堂 安庆五年,时任东海州知府的李默带着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前往京城,赴任吏部左侍郎,途中遇强人劫掠,夫妇二人投河自尽,仆从带着婴孩一路东奔西逃,却不料遇到山火,毫无生还的可能。 消息传回京城,当今陛下龙颜大怒,下令首辅张迁亲自督办,携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兵部沿途排查山贼强人,并打捞尸首,吏部任命安排不严难逃其咎,彻查各地官员,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 这场案件可谓是当朝第一案,历经六个月,东海往京城一带山贼强盗被扫除一空,各部官员总计百余人锒铛入狱,却依旧一无所获。 震惊朝野的李默一案最后只能以山贼劫掠草草收场,就在各部官员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赵靖又一旨将皇二子晋王赵铭以进京修养为名召进京城,又册立张贵妃为皇贵妃,这一个信号将刚从案子中缓过劲的官员又放入党争当中。 藩王入京很正常,但又不正常,正常的是当时皇子只要上书,皇上都不拒绝,但都是以想念母妃或是皇帝亲召,不正常的是进京修养,这就不一样了,按理说皇子进京一般也就个把半月的,但养病这一事就说不准了,谁知道这病要养多久。 而晋王母妃张贵妃被册封皇贵妃,皇贵妃可是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除了皇后便是皇贵妃了。 这一信号无不透露着皇帝要废储,另立太子的意思,一时间朝中百官纷纷盘算着该走向哪边。而一则更加毛骨悚然的消息让当时犹豫不决的百官果断投向晋王。 东宫亲卫都指挥使司严九被陛下当着太子的面杖毙,并下令诛九族,喝令太子闭宫思过,撤换太子亲卫,由金吾卫接手,太子少师杨远及请辞回乡,皇帝应允,却在归乡途中无故失踪。 百官瞬间明了,就算不废储,太子想爬起来估计难了。 晋王府门前瞬时车水马龙,晋王地位更是一路水涨船高,眼看着就是要摇身一变,从藩王变成太子的时候。宫中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了。 百官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皇上究竟要干什么? 而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安庆十九年,皇上近年来时常抱病上朝,太医署又时常传出消息,百官却是焦急,皇储到底该谁啊,是该太子还是晋王呢? 可赵靖却突然下了一手棋,他不废太子,也不许晋王,而是令三个皇孙入朝议事,这一招打得百官措手不及,纷纷上书,有违天和,不符祖训,可能做开朝第一人的赵靖是什么人,手起刀落砍了一批,又连抚带哄得安顿一匹,朝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争储一事便重新打回重铸。 而如今庆安二十三年,沉寂了十几年的争储将重新拉开序幕,而参加此次夺嫡的三人便是:游历回京的太子长子赵峥,晋王长子赵思敏和早逝的蜀王长子,如今的蜀王赵贤。 .............. “就是这样?”李坏意犹未尽的说道。 “起因就是这样,但原因嘛,还是要问赵靖自己咯。”李廷喝着茶水说道。 “想不到皇家秘闻还挺有意思的,那爹啊,知道这些事的恐怕不多吧?”李坏问道。 李廷不急不慢的说道:“那当然,除了宫里的那几位,朝中的三两人,也就没几人知道了。” 李坏兴奋地说道:“那这么说,咱们的游鹰不是天下什么秘闻都知道?” 李廷好奇地问:“那是当然。”看着李坏一脸兴冲冲地问,浑浊的双眼顿时一亮:“你想接手?”随机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怎么你怎么能接手,再说了,南征干得好好地。” 李坏:“我才不想接手呢,我是想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武当山的事?” 李廷意外地问:“你不是去过武当山嘛?怎么还要问?” 李坏郁闷地说道:“那小李子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就是好奇,他师傅到底是谁。” “呵呵,武当山的事,你问谁都没用,武当山只有武当知道。”李廷慢悠悠的说着,李坏则是不放弃地问:“游鹰不是挺厉害的嘛,让他们出手都不行?” 李廷却是高深莫测地说道:“千百年来王朝更替,但武当山还是武当山,你明白吗?” 李坏一听这话,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顿时明了。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李廷却先问道:“爹还没问过你,你练武练出什么名堂了?” 李坏随口说道:“还凑活,武榜上一脚能踢七八个!” 李廷只是呵呵笑着,这小子,跟当年我吹牛逼一样随口就来! ................. 京城晋王府,曾经百官踏破府门,络绎不绝的王府,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体态圆润的晋王,经过十几年的京城修养,如今的晋王已经一开始向球的方向发展,曾经意气风发入京夺嫡的偏偏少年,当下已经锋芒内敛,老诚大方,看着坐在对面禀告最近学业的儿子,眼神柔和,颇为满意。 听完赵思敏的汇报,赵铭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敏儿最近颇为用功,父王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是不及你万分之一呀。” 赵思敏谦虚地说道:“父王如此夸奖儿臣,儿臣愧不敢当呢。” 赵铭呵呵笑道:“呵呵,听说近日赵峥回京了,在北地可是吃了个大苦头呢!敏儿对此可有看法?” 赵思敏略一思索,便说道:“皇兄在北洲城外被如此欺辱,武王却不加过问,想必此事和武王脱不了干系!” 赵铭点头道:“父王昨日看过谍报了,那群冲杀的是一队骑兵,白羽白马,是李廷的亲卫,连遮掩都不遮掩,看来李廷是无所顾忌了!” “父王,大皇兄不过是向陈士求亲,不成便不成,为何武王会如此大动干戈?”赵思敏好奇地问。 赵铭沉吟道:“听说陈士的独女乃是李廷亲口许诺的儿媳妇,朝廷却装傻充楞地还去向他求亲,只怕不是简单地求亲这一说。”又沉吟一会开口道:“而且自从太子当年之后,李廷对朝廷愈发抗拒,想必当年京城风雨与他脱不了干系!” 赵思敏想了一下就说:“若是如此,父王,以武王地实力,如是被拉拢,那岂不是一大助力?”说完希冀地看着赵铭。 赵铭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哎,敏儿,李廷这个人不是任何人的驾驭的,父皇九五之尊,却依旧压不住他。” 说完转头看向天边自言自语:“只怕他一入局,你们都得靠边站了。” ............ 第九章 北方有天狼 自庆安五年开始,早已名存实亡的当朝太子赵齐,如今已是在东宫中幽居了十八年,十八年来,赵靖勒令其闭宫思过,不让赵齐再出宫门半步,连原本东宫亲卫也全数由皇帝亲卫金吾卫完全接管,可以说,东宫如今比皇宫后面的冷宫还要冷清。 这些年来,除了自己的子女之外,再无半个人进过东宫,如果不是长子赵峥自身争气,让皇帝青眼有加,自己这个太子早就已经被自己的父皇扔出宫门,交于这些年来一直在城外游荡的,不知繁几的刀客剑士。 此刻的赵齐正迷迷瞪瞪的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椅子上,另一只手随着堂后传出的悠悠琴声,有节奏地拍打着大腿,眯着眼睛轻轻哼着,偶尔有婢女将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一副纸醉金迷的模样。 站在门外瞧见此情形的赵峥,摇了摇头,大手一挥,琴声顿时止住,迈开脚步走进大厅。 赵齐听到琴声中断,睁开双眼,正要开口训斥,待看到是长子进来,顿时笑眯眯地说道:“峥儿回来了?怎么样?游历了哪些地方啊?”、 赵峥行过礼,便开口:“父王,孩儿此次去了南山,东海,也去过北地,结识了不少文人墨客,拜访了不少当世大儒,也有不少幕僚随孩儿入府。” 赵齐听到这个回答,只是毫无关心地说道:“嗯,回来了就先休息去吧。”说完不等还想开口的赵峥,便举起左手,堂后就又开始传来琴声。 赵峥叹了口气,便行礼告退,走出门外,等在门口的谋士谢怀愈看见赵峥走出来,便上前问道:“殿下,太子殿下可有意思?” “看来父王是不会过问的,”赵峥力有不从地说道,“当下形势,先生可有说法?” 谢怀愈沉吟道:“若是殿下能获此助力,那么夺嫡之事便是板上钉钉,可惜事与愿违。”又想了下,说道:“殿下先前进宫,陛下可以有半分透露?” 赵峥说道:“皇爷爷只问了我游历之事,其他的只口不提,难道?”说着看向谢怀愈。 谢怀愈正待开口,远处却袅袅婷婷地走来一个女子,女子张嘴就说道:“大哥,你终于回来啦!”然后看向谢怀愈,施了一礼:“谢先生。” 谢怀愈只能止住口舌,还了一礼便告退下去。 赵峥看着自己的妹妹笑着说:“皇妹来啦,这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动人了呢!”赵隋珠哼了一声:“大哥就会哄我!”然后一脸兴奋地说道:“大哥去了三年,可有带了什么礼物送我?” 赵峥无可奈何地说道,“先前遣了那么多人,送来那么些玩意儿,还不够多吗?只怕你殿里都快放不下了,这次我是从北地而来,哪里可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赵隋珠失望地说道:“那也是,北地都尽是蛮子,哪有什么好东西!” 赵峥轻轻拍了一下妹妹,嗔怪道:“哪能这么称呼大炎百姓,蛮子都在北庭呢!” 赵隋珠撇着小嘴哼着:“京城人都这么喊他们呐,本来就是嘛,除了打仗就是打仗,不是蛮子是什么?” 赵峥摇头无语,见识过北地民生的他心中却是想到“真是这样,那被二十万蛮子保护的中原人又该叫什么?” 赵隋珠看到大哥没有生气,却是不敢再乱说话,从小父王都不曾管教过他们这些弟弟妹妹,都是大哥在充当父亲的角色,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哥哥生气的。 屋里不知道是听没听见外面说话的太子依旧是先前那副纸醉金迷的样子,只是手中节奏却有了变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京中蜀王府,进京不就的蜀王刚用过晚饭,便坐在书房里查阅着蜀地来的奏报,跟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两位皇兄不一样,赵贤却是看起来孔武有力,脸上充满着常年习武练兵的杀伐之气。 作为赵靖最为宠爱的小儿子,蜀王却是自小体弱多病,就藩蜀地不久便因病暴毙,留下堪堪满八岁的赵贤,直接接替父王的王位,也算是赵靖的一种补偿。 虽说论年龄他是最小的,但论身份,两位皇兄是郡王,他是正儿八经的亲王,更是自小接手蜀地一应事务,并且掌管着蜀中军务,所以才能使赵靖将他纳入储君人选。 放下奏报,问着站在下面的男子:“从今日起,蜀地一应事务,交由司马先生处理,除非紧急,否则不用问过我了。” “是。”男子恭恭敬敬地应道。便退下了 赵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看着另一张密信,思考着如何决断。 ........... 三位皇孙各有千秋,又各不相同。 从当年王朝风云至今,晋王府拥有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朝中官员的支持,而赵峥却从三年游历当中收获良多入幕之宾,民间口碑最佳,而蜀王却有蜀地作为支撑,更是拥有十万蜀兵。 究竟谁是真龙谁是蛟龙,还尚不可知。 赵靖问向大太监:“你觉得,谁更好?” 大太监顿时战战兢兢,“我哪敢说这个?”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奴才惶然,万岁爷觉得谁好便是谁好!” 赵靖哈哈笑道,笑着笑着便咳嗽了起来,大太监赶紧上前抚背,“万岁爷,龙体为重啊!” “咳咳!朕的皇孙朕亲自考究!朕给他们机会试试,究竟谁能冲出迷雾,朕倒要好好看看!”说完便看着自己手中的半块玉佩,喃喃自语:“李廷啊李廷,既然天下百兽让你这出山猛虎压了一筹,那朕的皇孙便要压你儿子这匹天狼一头!朕便在这里等着你亲自来取个世袭罔替!” 自小顺顺利利接过皇位的赵靖哪里会知道,他十几年了安排了这一场夺嫡之战,岂是会兵不血刃地收场,赢了的可不止是赢了万人之上的位子,输了的也不是只输了这一宝座啊。 一心想着交给后代一个不输庆安的祥和安平盛世的赵靖又哪里会知道,这匹北方天狼也不是任人拿捏,只会叫唤的山间野兽。 .......... 第十章 蛮子 秋耕时节,城外错落相间杂屋田地上,不断传来民夫田妇耕作的声音,偶尔几声大声呵斥也是对着趁机衔去几颗种子的鸟儿麻雀。 李坏提溜着一壶浓烈的烧酒走在干巴巴的小道上,哼着不知名小曲走向一户破旧的小屋子,人还没进就大声喊道:“阮大哥,我来看你来了!” 刚从田间农作回来,正在洗手的阮大冲顿时眉开眼笑的随意甩甩手,走出院子,看着李坏说道:“李公子来了,快些进来,太阳这么大,应该晚点来的才是。” 李坏大步走向软大冲,笑着说道:“哪有那么金贵,老师都说多晒晒太阳有好处呢!” 软大冲呵呵笑着将李坏迎进屋子,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却蹲在地上,说道:“今儿咋地来老汉这里来了?不读书啦?” 李坏说道:“今日早休,闲来无事,特地来看看阮大哥。”说着打开酒瓶,笑道:“瞧,特地带了烧刀子给哥哥开开荤!” 软大冲顿时咽了口口水,迫不及待地接过烧酒,“咕咕!”就是两大口,“啊,好久没喝酒了,真是馋了,呵呵!”说完不好意思地看向李坏。 李坏却是不嫌弃地接过,小小抿了一口:“李大哥这酒量,小子可不敢做比,哈哈。” 软大冲打了个酒嗝,便干脆坐在地上,说道:“诶~!李公子可是读书人,哪能跟老汉这样民夫相比!”李坏笑道:“那有分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呢,读书人在怎么高,不也是要吃五谷杂粮?” 软大冲倒是一脸郑重的说:“读书人是读书人,那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做官老爷的人呢,李公子可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了大官,老汉也能跟村里人吹嘘,老汉可是跟读书人喝过烧刀子的人哩!” 李坏哈哈笑道:“哪有读书读书一定要做官的呢,再说了,小子再怎么读书,那北地以外不都称呼咱们是蛮子嘛!” 软大冲顿时两眼一瞪:“胡说,蛮子明明在北庭怎地咱们就成了蛮子!”说完脸红脖子粗的看向李坏,李坏笑呵呵地说道:“咱们北地呀有咱们知道就行啦!” 软大冲只能焉头巴脑地嘀咕道:“这么能说咱们是蛮子呢!这不对呀,咱们明明是拦住了蛮子的人,怎么就成了蛮子?” 李坏却是不纠结这个问题:“阮大哥怎地还没成家呀,是村头张寡妇不同意?还是嫌弃哥哥穷啊?” 软大冲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没有,那婆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就是老汉怕将来有了孩子还是这般受苦,多了一张嘴,家里田还是那么多,怕养不起哩!” 李坏却是奇怪道:“我记得阮伯伯以前不是李家大骑的军伍吗?虽说牺牲了,但官府不是年年有抚恤,这些钱虽不多,但养活一家三四口也是够得嘛,莫不是那官府克扣?还是李家大骑不肯给?这武王这些年难道不曾查过各地抚恤银子?” 软大冲赶忙拉住李坏的手:“李小哥哟,可不能说王爷的不是,这些年北洲城给的抚恤银子不曾少半分,只是老哥每次看见村尾那所私塾,里头孩子都是面色发黄,赶着去念书,就想着咱们北地以后多出出读书人才是。”说这话半蹲起来:“咱们这辈子就这样子啦,下一辈不是还有希望嘛,听说南边家家户户都让孩子上学识字,这才出了那么多读书人,那么多做大官的,所以就给抚恤银子捐啦,苦啥不能苦了孩子不是。” 望着软大冲一脸憨厚的样子,李坏久久不语,闷闷地灌了一口烧刀子,说:“阮大哥,北地以后真的会有许多读书人的,真的!” 软大冲呵呵笑着看着这个满脸坚定,信心满怀的年轻人,说道:“以后的事,老天爷都算不准呢,咱们做好了,那老天爷看得高兴,说不准就帮帮咱们哩!” 李坏又喝了一口烈酒:“阮大哥,往后倒是不提,来年再领了银子,咱们先把张寡妇娶了再说,不然将来老了,可就没人养老咯。” 软大冲只是笑呵呵地说着:“老汉这些年除了种地之外,一身武艺可是没丢,将来若是蛮子再起事,老哥哥便去投了这身皮,杀他几个蛮子,就不祸害人家张寡妇了,万一这身肉丢在草原上,这不是害人家再做一回寡妇吗?” 李坏顿时无言以对,只是再次灌了一口烧刀子。 今天的烧刀子怎么他娘的这么烈? ...... 从软大冲家中出来,李坏独自走在乡间,鬼使神差地走向村尾的私塾里,远远地从开着的门里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洞补丁,灰暗颜色长衫的中年书生,正站在大堂正中,两边稀稀散散的坐着不少孩童,年龄大的有十二三岁,年龄小的却只有五六岁。 书生手里拿着一本早已泛黄的线装书记,正领着孩子们一句一句的读着,孩子们也是咿咿呀呀地跟着念,读完,书生再给解释话里意思。 看着这一幕,李坏裂开嘴唇,呵呵地傻笑着,这时一个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喝到:“嘿!那傻小子,傻呵呵地看着学堂干什么?”喝完警惕的说:“莫不是那人牙贩子?”立马摆出架势,标准的李家步卒起刀式,只是手里提着的却是一把拐杖。 李坏回过神来,笑呵呵地看向老大爷:“大爷莫怪,莫怪,小子这是听说村里出了个私塾,特地来瞧瞧。”说着便向老人抱拳行礼。 老大爷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收起拐杖,说道:“看你这样子倒也不像人牙贩子,是个读书人?” 李坏赶紧回话:“小子就是读过几本书,当不得真的读书人,不比学堂里的书生!” 老大爷笑呵呵地说:“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哪有当不当得地。”又得意扬扬得说道: “这位先生可是村里凑了点粮食请来的读书人,教教孩子们识识字!要说读书人是读书人呢,这先生一听给孩子们教字,粮食都不要了,当下就许了隔一天来一次,村里阮家大汉又拿着他爹的抚恤银子捐了给孩子们管了早饭,这不,隔壁几个村子想识字的孩子,每隔一天都跑来这里听先生教字呢!”说完乐呵呵地看着学堂。 李坏闻言远远望向中年书生,书生似是有所感应,也看向此处,李坏顿时张嘴:“是个先生!”说完便远远地行了一礼,书生见此虽莫名其妙,但也是赶忙抱着书还了一礼,听到耳边孩子的呼唤声,便回过神来继续解释,又回头时却不见了年轻人。 老大爷听着声音,边转头边莫名其妙地说道:“教书的可不就是先生吗?”转过头却见年轻人大步流星的走远了,只留下一个摇摇晃晃地背影,当下嘀咕道:“这读书人怎么都那么奇怪....” 说着便拄着拐杖往相反方向走去。 夕阳下,两个背影,一个年轻却摇摇晃晃,一个年迈却步伐稳健,相互走远。 ............. 第十一章 南北闻动 喝过几口烧刀子的李坏,脚步轻盈的回到王府,不见李廷在湖边,就知道他是去哪里了,径直走向后山,远远地就瞧见李廷蹲在王妃墓前,低头看着墓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手轻脚地走向李廷,深秋的傍晚还是有些凉意,李坏脱下身上的袍子,轻轻地披在李廷身上,开口说道:“爹,晚了,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李廷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看着墓碑说:“当年你娘怀过多次,但是每次都因战事紧张,四处颠簸导致流产,后来安定下来了,却怎么都怀不上了,我劝了很多次,可她还是各种药的胡乱吃。”说到这,就拉起李坏的手,又开口: “后来请了武当山的道士,就是现在的掌教王守云,舍了自身一半修为,引来秘术,才将你娘身子塑好,这才有了你,可你娘不曾修气,哪里受得了道长的半身修为,只是靠着山珍奇药,苦苦支撑到你降生,便撒手而去,这么些年,爹当真是愧对你娘!” 李坏早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地开口,“爹,我娘一定很开心能遇到你!” 李廷却是不悲不喜地说道: “这些年,爹也没问过你想干什么,你想习武,便送你去武当山,你喜欢稀罕物什,便遣了游鹰四处搜罗,但独独你想游历江湖,爹却是万万不敢让你出去,北庭的小狼,朝中的秘蝶,十国余孽,想要你死的一百双手都数不过来,生怕一旦有了闪失,爹没脸下去见你娘!” 一边抬头看向李坏,一边慢慢说道:“直到今天,爹知道你去见了阮大冲,爹才明白,你已经成年了,不能时时刻刻拴着你,当年在南越吃了败仗,爹只带着十八名部下仓皇脱离,可南越追兵却穷追不舍,危难之际,是阮天华领着十骑,-果断回头,给爹挣下了逃生时间,阮天华却只让爹不要告诉他年幼的孩子,只让他孩子做个民夫,将来如何随他本意。” 随即缓过回忆的神情,坚定地说道:“从今天起,爹不再拦着你!” 李坏双眼通红,没有言语。 夜幕下,老人手抓着年轻人衣襟,年轻人扶着老人的手臂,一个跪在地上,一座坐在地上,而两人的身旁仿佛出现一名举止端庄,仪态优雅的女子,一手按着年轻人的头,一手抚着老人的背。 好一个温馨的一家三口。 ............ 北庭王宫,不似大炎皇宫般富丽堂皇,巍峨壮观,但庞大的宫殿群倒也不失帝皇的威严,年近五十的北庭国师正坐在渐渐枯黄的草地上,看着前方正与两只獒犬玩耍的年幼皇帝,笑眯眯地说道:“陛下,别贪玩了,该批奏了。” 这个从襁褓中就接过皇位,懵懵懂懂地做了十四年的小皇帝,闻言便从草地上坐起身,抚摸着两只小獒犬,蹦蹦跳跳地走到国师身边坐下。 “老师,是不是又有什么紧要事情?”刚一坐下,耶律弘便嬉皮笑脸的问道。 国师一只手伸到小皇帝的脸前,张开手掌,晃了两下,轻轻说道:“收!”原本嬉皮笑脸的耶律弘瞬间收起笑容,神情肃穆,却不过一刻,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老师,我都快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啦!” 国师目露慈爱的说道:“陛下不是小孩子啦,陛下可是央央北庭的皇帝呢!”说着却从怀里掏出一块乳白色的奶块,送进笑得合不拢嘴的耶律弘嘴里。 小皇帝顿时眉开眼笑,扯了扯国师衣服上的皱纹,说道:“老师,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武王的儿子独自离开北洲,往南去了,听说是要闯荡江湖了。”国师看着耶律弘说道。 耶律弘收起笑脸:“老师,南边的人不都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吗’,武王怎么会放着他自己闯荡江湖呢?” 国师答道:“南边的人心思都弯弯道道的,哪里知道他们的想法。” 耶律弘嘀咕着:“出了北洲就好办了。”说完看向国师,国师看着小皇帝的眼神说道:“我已经让小狼出动了,虽然希望不大,但毕竟要他的人可不止我们呢。” 小皇帝又眉开眼笑地说道:“呵呵,这个武王世子当得真不招人喜欢。”又看向老师:“贸易怎么样啦,老师?” 国师拍着小皇帝身上因刚刚翻滚草地粘上的泥草,不紧不慢地说道:“贸易结束了,商人们这回带回来更多的粮食了,再过两年,我们就有足够支持南下的粮草了。” 闻言,耶律弘立马回到:“老师老师,我一定要亲自南下,听说南边的土地每年都能长出金灿灿的粮食,很能养活人呢!”说完一脸羡慕地想着,一大片金灿灿的粮食该是如何好看呢? 国师呵呵笑道:“会的,陛下,只要过了北地,南边就挡不住我们百万狼骑,到时候,咱们北庭就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粮食了!” “可是南下真的容易吗?李家二十万大骑,李廷在世一天,就是一道雷打不动的屏障,过得去吗?”心里想着,眼睛却看向天空盘旋的苍鹰,想起了当年百万狼骑被赶回草原的情形。 同样也是深秋,浩浩荡荡的百万大军前军,只一个冲锋,便被根本不在乎生死的李家大骑冲散,正直壮年的李廷更是嚣张至极地大声呼喊。 “再来一个冲锋,老子就把北地让给你们!” 而后,坐在大帐里,一脸铁青的国师便听到李家大骑远远传来的嘲笑声。 ........... 京城,一道狭小的胡同里,走进一个神色匆匆的中年男子,男子先是左右看看,又七拐八拐地在胡同小道里随意走动,最后走进一间不起眼的院宅。 站在偏房门外,男子将手中信封塞进屋内,不多时便有一封信塞回,男子小心翼翼地收好,行了个礼,便出门而去。 ............ 庆安二十三年深秋,武王李廷独子李坏,只身离开北地,北庭小狼,王朝秘蝶闻风而动。 而北地游鹰更是倾巢而出,三个天下最为隐秘,最为强大的刺杀打探机构,在各自小打小闹地争斗了近二十年后,开始了残酷地相互厮杀。 第十二章 商队 比北洲城更北的关洲鬼门关,如果说北地是大炎的门户,那么关洲就是北地的门户,而鬼门关却是关洲的门户,此刻的关口外,一面画着傲空雄鹰图腾的蓝色大旗在离关口十里的城外猎猎作响,近百人的北庭蛮子骑军阵列于前。 而常年守在关口的李家骑军却不同往日的没有出动做应,这队行进千里,已经整息了一上午的狼骑可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接走半月前,前往北洲贸易的北庭商人,虽然平日里动不动就对关口抛石射箭,但今次可是规矩得很,因为商队会带回来大量粮食。 只要平平安安接到商队,商人们便会很上路子的给这百人一人一个巴掌大小口袋的粮食,对于平日里不是炖肉就是肉干的北庭老百姓来说,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随着一阵鼓声,关门缓缓打开,便看见从门内走出一车车牛马拉着的袋子徐徐走出,仆人们驱赶着牛马,商人们则是坐在马上跟着粮车慢慢走着,两眼目不转盯地盯着车上,生怕除了闪失。 车队两侧各有一队十人左右的骑军跟着,走向关外北庭骑军。 领头的商人远远看到狼骑,便向左侧骑军走去,动作熟练地下马,跑到骑军身前,微微行礼交谈着,只一会儿便从骑军中分出一骑,领着商人奔向北庭骑军。 待到近前,北地骑军指着狼骑百夫长,看向商人,率先开口:“你翻译给他听,人货都送到了,一炷香时间离开,不然马上马下,随便挑,咱们得比划比划!” 商人则是一脸讨好地看向狼骑,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百夫长看着连面甲都懒得卸下的李家骑军,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骑军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往驻守原地的骑兵奔去,结队返回关口。 狼骑们艳羡的看着李家轻骑身上的护甲,北庭缺少铁器,护甲只有北庭三支重骑才配有,剩下的一点可怜铁甲只有被各路大将分去,平常除了和李家骑军争斗的时候能看上一眼,否则,连见都没见过。 商人麻溜的地从一辆粮车上取下一只稍大的粮袋,递给百夫长,百夫长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打开,抓出一把粮食,整个脸都了上去,独有的清香瞬时扑面而来,熏得百夫长一脸陶醉。 而后商人便将早已分好的一个个巴掌大口袋的小袋子分发给骑兵们,骑兵们争先恐后地上前领取。 待分发完毕,百夫长大手一挥,便带着商队浩浩荡荡地往北面而去。 远处关口上,驻守在此多年的守将马先行远远地看着,身边副将周小福看向出神的马先行道:“老马,你说你老赖在这里干什么?王爷早几年就让你去关洲当个关洲将军,你不干,偏偏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不是占着不让我上位吗?” 回过神来的马先行看向周小福爽朗地笑道:“哈哈,我这臭脾气去了关洲不得把那些官老爷抽一顿啊,咱们就天生不是当老爷的命,还是在这给王爷守着门号,老子不以前不就是给王爷看门的嘛?” 老周也是笑呵呵地说:“要我说啊,这破门谁守不是守,还得大一点的门守着有意思!” 老马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问:“多大的门啊?” 老周呵呵不语,两人站在关口上看着门口出动一队队斥候儿,互相唠着家长里短。 ............... 而刚刚走出淮州的南方商人,想比北庭商人的匆匆赶路,这个商队就显得优哉游哉,从北庭换来的大批牛羊将会有另外的车队驱赶至江南,此刻商队只有马车和一车车北庭珠宝以及各类珍贵毛皮。 商队的最后则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一队骑兵,负责将商队送出北地,之后如何就不在过问,商队正中间,一辆奢华庞大的马车显得鹤立鸡群,连拉马都有四匹,足见这辆马车主人的奢华程度。 车厢正中间,一名体态富润的中年富商模样的男子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耳边的嬉笑打闹声,无可奈何地说道:“琳儿,香儿,莫要闹了,多大的人了还不知轻重!回程路上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招来贼人,就你们俩不知所谓!” 正是在北洲男扮女装与李坏有过一面之缘的秦琳和秦香两姐妹,秦琳止住妹妹作怪的手,说道:“爹爹,咱们除了北洲,又出了淮州,都不见山贼出没呢,你以前定是骗我们的,幸好此次跟着过来呢!” 秦怀远头疼得说道:“姑娘家的懂什么?你没看见后面跟着的李家骑军吗?有他们在,哪伙山贼敢动手,等我们出了淮州辖地,他们都会回去了,到时候就要看看运气了,若是时不时地碰上洲军还好说,碰不上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琳说道:“那不是还有咱们各户的护卫吗?想必山贼也是有所顾忌把!” 说着便看见秦香正看着窗外怔怔出神,便说道:“小丫头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出神的秦香顿时一惊,赶忙放下车帘,趴在姐姐耳朵上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秦琳便开口道:“爹爹先休息吧,我跟妹妹回马车了。”说完不等秦怀远回应,便打开车帘下车了,秦怀远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着闭目养神去了。 而下了马车的姐妹俩却没回自己的马车,却是小跑着往休息的商队后方行去。 跟着商队南下的李坏此事正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却见两道婀娜的身影向自己跑来,顿时眯起眼睛打量。 两姐妹一上前,秦琳便率先开口:“李公子,又见面了!”秦香则是矜持地施了一礼,并不敢说话。 李坏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见过两位小姐,便问道:“两位姑娘,咱们睡哦,见过吗?”幸好收住及时,不然肯定是要被骂登徒子,这里这么多人,影响不好,脑海里骚骚地想着。 秦琳则是笑盈盈地一抱拳:“在下秦林!”李坏顿时想起来,可不是北州城里的那两姐妹嘛! “哎呀,原来是两位姑娘了,在下眼拙,好久不见哈!” 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两姐妹,秦琳大大方方地回应过去,而秦香一看李坏看向自己,霎时就脸红了,本能地躲在姐姐背后,哪敢见人。 .............. 第十三章 请客 出了淮州境地,原本优哉游哉,不紧不慢地商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因为早两天还跟在后面的骑兵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整队回北洲了,没有了李家骑兵,山贼草莽就没有了顾忌。 交出几笔过路费,打发了几股骚扰的小山贼,商队便继续上路,若不是怕富商们的随身家丁和临时雇来的江湖草莽,上贼们哪会要这么点过路费,只怕直接亮刀明抢了。 “李公子,这趟可是回中原?”经过两天的相处,姐妹俩发现,李坏此人还是相当随和,不似别的江湖侠客,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坐在马背上的李坏听到秦琳的问话,扭头冲坐在马车里露出小脸的秦琳说道:“我们江湖人哪有回这回哪的说法,都是随处历练而已。” “公子倒是随遇而安。”说完又紧着问道:“那公子可要去江南?” “听江南风水甚好,想必是会去的,不过在下要先去趟武当山,可不能与秦姑娘同行了。”李坏笑眯眯地说着。 秦琳却是转头想躲在车厢里的妹妹说道:“听见没,他不跟我们一起去。”车厢里顿时传出“呀!”的一声,再无下文。 正午时分,商队停下来休息整顿,秦琳却是跑过来喊住刚想随便对付些干粮的李坏:“李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跟我们一起用饭吧,家父听闻李公子帮过我们姐妹,也想当面谢过李公子呢!”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李坏。 从小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李坏,那肯放过这个机会,这干粮都吃腻歪了,赶紧回到:“那我就叨扰叨扰啦。”说完便跟着秦琳走向秦家营地。 到了营地,李坏率先向秦怀远行了一礼,笑着说道:“秦老爷,在下李好,承蒙秦老爷相请!” 秦怀远看着自己女儿带来的俊逸公子,仔细打量一番,便开口道:“都说英雄出少年,公子当真是当仁不让,若不是今日听到小女说起,还不知道公子原来救过小女,真是惭愧惭愧!” “秦老爷客气了,当时在下只是路见不平而已,哪是什么英雄不英雄的。”李坏不好意思地说道。 秦怀远笑呵呵地说道:“哎呀,既然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哪还如此客气,若是李公子不嫌弃,老夫就托大,叫我秦伯伯就行了!” “秦伯伯!”李坏立马就回道:“秦伯伯也就喊小子小李吧?” “这小子眼色不错!”心里想着,赶忙招收让李坏坐下,说道:“那敢情好!小李呀,不知你是中原哪里人呢?” 李坏不紧不慢地回道:“小子淮南人士。”秦怀远听到便问道:“那不知家中是做何....”还没说完,便见自家女儿扯了扯自己衣襟,才想起来,这怎么是相女婿的对话,顿时哑然失笑:“见怪见怪,秦伯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哈。” 李坏只能尴尬地笑笑。 而秦怀远这商场老狐狸哪里听不出来,这小子打马虎眼呢,看这一身衣裳面料,身后的白马和举止谈吐,寻常大户能教出这么个孩子?他要是个江湖义士,让他掏出秦家家业来赌他都敢。不过这小子没啥坏心眼,不想说自己也不好过问,只要不是有啥坏心思,那交朋友这事,商人可是很乐意的。 想到这里,便开口询问:“小李,此次是归乡?还是说去往别处历练?” “算是别处历练,到武当山附近,小子就要先行告退,上山看看。”李坏随口回道。 “哦?小李还要去武当山?听说这武当山可是有真神仙呢,可不要被神仙感化,上山修道去了。”秦怀远调笑道。“那倒不会,早年小子也去过武当山,也没见着什么神仙,道士倒是不少,要是能遇见,小子跟他学学仙法倒也无妨。”李坏也跟着调笑着。 “哈哈哈,小李真是妙人呐!”秦怀远笑呵呵地说道。 吃完饭,刚准备闪身的李坏,赫然听到一句柔柔弱弱的“李公子!”,李坏回过头,便看见这个从来都是躲着的妹妹秦香在叫着自己。 “怎么了,秦姑娘?”对比姐姐,李坏却是规规矩矩地问道。 秦香则是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李坏,快速说道:“李公子若是去了江南,一定要去秦家做客!”说不等李坏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李坏看着怀里的香囊,一脸呆滞。 .................. 庆安二十三年深秋即将过去,远在京城的达官贵人,却好像刚刚从中秋的盛大欢庆中回过神来,宽敞干净的街道两旁,还挂着不少红火火的灯笼,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时传来两声吆喝声。残参差不齐的各种小摊上,小贩们正卖力地想驻足的客人说着自己货物的优良。一桩桩生意便在交谈中完成。 刚下早朝的张迁正悠闲地踱步在街道中,旁边作陪的正是吏部侍郎吴士东。 可谓是寒门出身的吴士东看着刚下朝就把自己拉走的张迁,郁闷地说道:“张大人,你老人下了朝倒是无所事事,小子衙门里还一大堆事情呢。这走了一上午,眼看就到饭点了,您还是什么都没说,到底要干什么,您老给句话,让小子心里有个底儿!” 张迁边拉着吴士东的手臂,边往前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走走,老夫请你吃饭去。” 吴士东顿感无力,朝堂里谁都摸不准这首辅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老大人又要请自己吃饭,哪敢拒绝,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 看着老大人把自己拉倒一处小面摊里,吴士东顿时觉得好奇,这老大人请客是挺稀罕的,但也是头一次见把朝廷命官往小摊里请的,更是奇怪,正摸不准张迁卖的什么药时,张迁却熟练地做到小凳子上,喊道:“老刘,两碗小面老样子!” 只见店家随口就应道,张迁又回头说道:“你别看这小摊不咋地,那味可是一绝!” 吴士东顿时哭笑不得,说道:“张大人,你还真是不拘小节啊。”说完就坐在边上。 张迁笑着说:“哈哈,吴大人,这被人请在小面摊还是头一遭吧?”吴士东只是笑了笑算作回应。 张迁又笑眯眯地说:“听说吴大人是北地贫寒出身,想来是不会穷讲究的吧?” 吴士东闻言便答道:“不讲究不讲究,老大人都这般,我若是瞎讲究,其实拂了老大人面子啦。” 张迁呵呵笑着:“那可就先说好,今日我请客了,吴大人可不能就光是吃饭了?” 吴士东立马喊道:“店家,一碗面就够了!” 张迁却是紧着喊道:“再加两个蛋!”吴士东顿时焉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张大人到底想干嘛?” 张迁不紧不慢地说道:“小事情,小事情,老夫只是跟吴大人想买个官而已。” 吴士东怔怔的看着张迁,叹了口气,不言不语。 这时,店家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面,两碗面上,一碗没有鸡蛋,一碗上面立着两枚剥好的白嫩的鸡蛋。 张迁拿起筷子,率先吃了起来,而吴士东犹豫了一下,才动起了筷子。 ..................... 第十四章 山上 武当山上,李子正趴在远在外的小树林里,双眼目不转定地看着院子里低头吃食的几只白羽鸡,再看向院子周围。 “今天师兄去给香客讲道去了,再抓只鸡回去!”说完正要动手,突然一声呼声传来,吓得李子顿时止住身形,躲在树林里,半天才调整好神情,走出林外。 边走边说道:“掌教师兄,今日师弟修行有些瓶颈,特地来请教陈瑶师兄,掌教师兄怎么在此?”说完一脸天真的看着王守云。 王守云看着这个小师弟,真是无可奈何,只是说道:“小师弟,二师弟今日去给香客们说道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有什么不懂得,还是去大殿等他吧!” 李子正经的说道:“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等师兄回来吧,免得误了师兄说道。” 王守云无奈地说道:“还有武王世子来武当山了,去后山寻你去了。” 李子一脸不舍地看向鸡群,王守云立马说道:“小师弟还是放过陈瑶师弟的白羽鸡为好。” 李子顿时脸红道:“掌教师兄说的什么呀?”说这话边快步走向后山,待到转个弯便大步跑远了,王守云笑眯眯地看着小师弟消失的背影,也跟着向后山走去。 在后山等得无聊的李坏,此刻正想着干点什么好的时候,却看见李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开口调笑道:“小李子,这么着急,又是去偷你师兄的白羽鸡了吧?” 气喘吁吁地李子闻言便打着哈哈,说道:“世子怎么来武当山了?” 李坏回道:“无这是游历江湖,顺便来武当山看看你。”李子笑眯眯地说:“世子怎么好端端地要行走江湖啦?” 李坏却不回答,只是说道:“小李子呀,你师兄养的鸡还有多少啊?照你的吃法应该是不多了吧?” 李子闻言,眼珠子一转就说到:“没有没有,修道之人哪能贪口腹之欲,李子一直修身养性呢!” 说完便回头,眼见王守云站在眼前,便开口道:“掌教师兄!” 不知道在此多久的王守云微微颔首,说道:“世子来我武当,你好好待客,莫要再贪玩。”说完便要离去。 李坏却是开口:“王掌教,小子此次前来武当只是路过,并不久待,只是心中些许不明,相请王掌教解惑。” 王守云微微行礼:“世子请说。” 李坏这才说道:“小子出北洲前方知小子能来此世,与掌教关系甚大,只是小子不明,掌教当年为何愿意舍了半身修为,助我娘塑好身子?” 王守云缓缓开口: “昔年王妃大人求路无门,不知怎么听说武当山有神通,便只身前来,自山脚一步一叩首,向山上寻来,贫道看着实在于心不忍,便出手相助,世子莫要记挂于心。” 李坏微微动容,便问道:“世人皆道,武王杀戮过重,手上鲜血无数,况且出道之人修行不易,掌教为何愿意自毁道行,相助与李家?” 王守云只是轻声道:“贫道修行乃是归于本意,当时眼见王妃心诚至善,帮便帮了,并无原由,至于世人所说,贫道亦无亲眼所见,武王是何作为,贫道并无关心。” 李坏再问道:“若是世人所言皆实,掌教岂不是助纣为虐?” 王守云却是面无表情地说道:“世人所言是世人所言,武王所做乃是武王作为,皆是由着本心,贫道亦是如此。” 李坏听到这个回答,嘴唇微动,却是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外界传言这个武当山当世辈分最高的道人,武当山真的有神仙吗? 王守云依旧等着李坏神思,也不打扰,等了良久才听到李坏的最后一个问题:“王掌教,您是最会卜卦算术的,您给算算,小子的根骨,武道上可有什么造诣?”说完伸出左手,笑眯眯地看着王守云。 王守云闻言便摸着李坏伸出的手,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世子根骨平常,并无奇异之处,若是修身养气,从二品便是极致,不过世子既然是问造诣,那就另当别论。”说完便放下李坏的手。 “哦?掌教是还有说法?”李坏听到否定的答案,再一听话里意思便询问道,可王守云却是微微一笑,略施一礼便大步行去。 摸不清头脑的李坏并不气馁,只是对在一旁神游的李子问道:“你掌教师兄真是修道的吗?” 李子闻言便说道:“武当山上说道最厉害的就是师兄了,师傅都说掌教师兄修道最是纯粹!” 李坏立马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不懂!” 李坏顿时拍了一下李子的脑袋,“不懂你装个啥?”说完便问李子:“小李子,你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山底下的人都说武当山上有真神仙,那你师父是不是神仙?” 李子揉了揉后脑勺,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又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跟你说啊,我真信我师父是神仙!” 李坏闻言便好奇地问道:“哦?你见过你师父神通?” 李子则是老老实实地回:“没有!”李坏更是奇怪,“那你怎么相信你师父是神仙?” 李子又是神秘兮兮地靠道李坏耳旁:“我师父说的!” 李坏顿时无力,“小李子啊,你师父是不是还说过,不许跟别人说这话?” “你怎么知道?哎呀,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师父知道就该怪我了!”李子愁眉苦脸地说道。 “哎,那你跟我说说你师父是谁?”“我师父说了,别人问就说我是掌教师兄代师收徒,师父早已西去,要是你问了的话。” 李坏奇道:“我问怎么啦?”李子接着说道:“你问的话,就说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到时候你做的事情就跟他做的一样!” 李坏纳闷地想着“跟他一样?当道士?那不成,别说我爹了,陈宝儿都要拆了武当山。” 又看向李子:“那小李子,你练剑练得怎么样了?” 李子耷拉着脑袋,一脸苦闷地说道:“还是出不了一剑” “哈哈哈,你没请你掌教师兄看过你的根骨哈哈,一剑都使不出来,你以后怕是练我二品都追不上了”李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李子用手比划着,嘀咕道:“师兄看过呀,都说不得了呢!”烦闷的看着大笑的李坏。 已经入冬,远处竹林却还是郁郁葱葱的林子中,一道人影远远地看向这边。 ............ 第十五章 但凭己心 嘴里不停地说着话,才发觉已经走到偏殿,李怀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空白字帖,指着旁边挂满墙壁,形形色色的或写着,或画着各种字画的书帖,笑着问道:“小李子,你师兄,还有呢那么多师侄们每人都写了那么多,画了那么多字画挂在这,怎么你的字帖到现在还是空白的?” 李子闻言便回到:“那是我师兄师侄们下山游方时的感悟,我还没下过山呢,等我下山游历的时候,我也是要挂上去的。” 李坏便说道:“那你什么时候下山去呀?” “师父说了,有人会带我下山的。” “下山还要人带,不如这样,我带你下山怎么样?”李坏循序善诱地说着,“你想啊,你师父说有人带你下山,这从山下来的人里,也就我跟你搭得上话,你师父说的肯定是我,怎么样?过两天跟我下山玩玩?” 李子老老实实地说道:“师父不说,我是不敢下山的。” 李坏调笑着说道:“小李子,你师父是怕你下山碰到哪家姑娘就跟着走了,不回山了吧?” 李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世子别开玩笑了,修道之人怎么会胡思乱想。” 李坏笑眯眯地说:“我看你哪是不会,分明是不敢,你说你,武呢使不出一剑,道呢没学过一天,哪里算是修道之人?” 小道士顿时没底气地说道:“我从小就在山上,当然算是修道之人了。” “呵呵,那你师父有没有说过,带你下山的是何人呐?” “师父没说,只说让我等着,会有一天的。”李子还是老实回答。 李坏看着李子,又问道:“小李子,你师父有没有说你是哪来的?” “师父只说我是他在临近京城路上捡到的,没说我是哪里人。”李子回道。 “捡来的?你就没问过你师父?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李坏奇怪道。 李子却是没有说话,只是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而在殿外不远处从头到尾看着的真人,此刻背手含笑,身后恭敬地站着的王守云说道:“师父。” 真人没有回身,只是轻声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王守云缓缓跪下,俯身叩首,才说道: “弟子自修行一日开始便不懂修道是为何,直至如今弟子还是不明,弟子只是随心随性,既然缘来,不如便随缘而去,弟子既已种缘,今日便理当收缘,弟子无悔!” 真人听着大弟子的话,这才回身,伸手按在扣头的王守云头上缓缓开口:“修道之事,千百年寥寥几人几人方懂,但随性随心却是无人能明,修道何须悟道,你说你没能悟道,可今日明明已是得道,你不悟道,道便悟你,若只论道心不问道法,为师亦不如你,你且去吧。”说完便松开按住徒弟的手掌,霎时便化为一道紫虹,消失不见。 王守云恭恭敬敬地接着扣了三首,便起身向洗心池走去,浑身好似有道光芒隐隐发光。 ..... 消失不见的真人转瞬便出现在侧峰,遥望主峰。 只见身旁一名原本拿着葫芦喝酒的,装容邋遢老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大真人,却不惊讶,只是乐呵呵地开口:“张真人,老夫上山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你这模样。” 张真人微笑着说道:“修道归修道,喜怒一事世人总归是有的。” 老头歪着脑袋问道:“真人啊,老夫一直好奇,你修道到底是为何?” 张真人却不搭话,老头又说道:“这道人修道不是为证道就是为飞升,可你两次往天门而去,却都是大打出手,这是为何?” 张真人开口说道:“古往今来,道门之事谁能说得清楚,就如你,三十年前上山,不出剑却是问道,又是所为何?” 言闭,却见主峰上光芒大作,天上却是一道金光射下,照向洗心池。,依稀可见一道身影立于池中。 老头看着这道身影喃喃道:“你这徒弟哪里是得道,只怕是走出了道!” 真人并不说话,只是右手随意一挥手,便自竹林中飞出桃木符剑,直直地往洗心池飞去。 千百年来第一个以剑登顶,却在三十年前隐世的老头看着这一剑,低头自语:“就你这一剑,老夫当年如何出剑?” .... 正在听李坏说话的李子忽然神色一变,满脸焦急地拉着正在说话的李坏,火急火燎地往外冲去,李坏看到此情形,也没多问,任由李子拉着,往洗心池跑去。 待到跑到洗心池,眼见师兄弟,有拿着扫把的,有抱着经书的,有持着桃木剑的,各不相同,却都望着洗心池中,站在莲花座上的大师兄,人人神情悲戚。 王守云回身看着自己的一众师弟,神情祥和,又看向李坏说道:“贫道修行几十载,当初既与你结缘,今日便与你结缘。” 回身坐在莲座上,微微一笑,不曾开口,却有一道和蔼的声音响彻武当山。 “但凭己心,小道即是大道!” 话音一落,身上的光芒渐渐刺眼,武当洗心池顿时长满莲花,正中石底莲花座此刻变成一朵硕大的紫金莲花,托住王守云,以仙人之姿立于池中看向李坏。 正在此时,自云端飞出一柄桃木剑,疾疾驰来,瞬间洞穿王守云,而后转瞬即逝,不见踪影,王守云却是不见痛苦神色,霎时化作金光四散而去。 怔怔出神的世子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原本向四处散去的金光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往世子手上飞去。 庆安二十三年入冬,武当当代掌教王守云,于武当洗心池证道。 山下大殿众多香客,只远远看见主峰金光闪闪,似有仙人稳坐其中,立马俯身跪拜。 世人传说,王掌教当日脚下乘着一朵硕大的紫金莲,往天门而入,得道成仙。 而远在万里的南山莲花池上,赵先知气急败坏地扔着手中卦纸,边扔嘴里边喊着:“有违天道!有违天道!” 池边上大长老看着这一切,原本想着上前的脚步却突然停下,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只留下赵先知在原地依旧气急败坏地呼喊着。 第十六章 老白 “今日你便随着世子下山,他如何你便如何,他去哪你便去哪,等什么时候想上山了,你便什么时候能递出那一剑了。” 山下小道上,李子还沉浸在早间师父的交代当中,想不明白师父说的带自己下山的人为什么真的是李坏,师父说的又好难理解,什么意思呢?又为什么会让这个老先生跟着自己。 而身边的李坏却坐在白马背上,感受着体内气机的变化,一股无形之气仿似从头顶走向全身,有慢慢流向头顶,好不玄妙。 待看到李子一脸深思的样子,便问道:“小李子,你怎么还想着你师父说的什么意思呐?你师父既然让你跟着下山,你就好好跟着吗,别胡思乱想啦!”说完又拍拍李子的脑袋。 李子回过神来,郁闷地揉着后脑勺。 李坏则是看向这个腰间憋着葫芦瓶的邋遢老头,问道:“老先生啊,你知不知道我是去干嘛的?” 老头乐呵呵地说:“知道啊,闯荡江湖嘛。” 李坏看着老头笑呵呵地样子,说道:“那老先生你真的就跟着我们啦?你会不会武功啊?” 老头取下腰间的葫芦,喝了口酒,又笑眯眯地说:“会那么一点点!还有啊,叫我老白,别一口一个老先生的,怪酸人的!” “哦?会一点是多少?能不能上武榜?”李坏顿时来了兴趣,看着这个整天傻乐呵醉醺醺的老头,心想这成天喝酒的,也能练出名堂? “武榜是个啥?老夫没听说过!”老白打了个酒嗝就回道,李坏更加不信了,武榜都没听说过?李子他师父找来的人这么没水准?想着便说道,“这武榜啊是建朝之时,江湖新出的榜单,能上榜的都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人物,像是那什么蜀山剑楼的楚子安,刀法巨匠尉迟宽等等。” “这些年搞出来的名堂,老夫可没空打听,老夫那会儿可没人排着排哪的。”老白瓮声瓮气的说道,李坏闻言便问道:“那老白啊,你那会儿都有那些飞来飞去的高手名号啊?” 老白思考了半天,说道:“忘了!”李坏顿时翻着白眼,心想,不会穷咋呼,瞎扯淡吧?这李子师父到底靠不靠谱啊? 却听到老白又说道:“不过老夫当年去武当山前,见到一个小伙子倒是挺不错的,叫什么聂小武的,这小子根骨平平,不过悟性不错,人也实在,追了好段时间要找老夫比试比试,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点长进。” 李坏心底则是充满鄙视,聂小武可是三大宗师之一,这小老头吹牛脸色都不带变化的! 嘴上却是笑着说道:“那老白,你跟他比试如何了?” 老白则是满不在乎地说:“就扔了一剑,后来就不知道了。” 李坏眯着眼打量着这小老头,好似要看穿似的,可老白却是转了个头,便躺在马背上,似是懒得搭理他。 李坏只能收回目光,心里想着,真的吧,看着不像,假的吧,又是李子师父带来的,这老头到底有没有水准。 老白却是躺在马背上,任由马背一颠一颠的,竟是打起了呼噜。 这下李坏更是摸不准了,转头边问向李子:“小李子,你知不知道这老白是啥来头?” 李子说道:“师父没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老先生应该不像是唬人的样子。” 李坏又拍了拍李子脑袋,说道:“李子,我跟你说啊,这老头是神仙!” 李子原本捂着脑袋的手顿时放下来,一脸紧张地问李坏:“真的?我看着也像!” 李坏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就你这样的能分辨出谁骗没骗你嘛! 心里盘算着,现在的情况,我最能打,但最多打三个,老头估计吹吹牛,李子?奶奶的,他连一剑都使不出来! 这个组合逛青楼还有五成把握,逛江湖那不是茅坑里打灯嘛! 李坏顿时欲哭无泪的想着。 .......... “王爷,小王爷下山了。”武王府内,一名游鹰恭敬的站李廷身后,张嘴说道。 李廷闻言便说道:“身边可是跟着谁?” 游鹰立马回到:“身边跟着武当山上的李子道长,还有一名老头。” 李廷再问:“李子倒是知道,老头可是什么来头?” “回王爷,查过了,是三十年前上武当山问道的白杨柳,是受李道长的师父所托,看着李道长和小王爷的。”游鹰一五一十的说道。 “哦?白杨柳也下山了?既然是他,下令下去,游鹰放开手脚,不用再顾虑小坏那边了,主动出击,不管是小狼,秘蝶还是十国余孽,本王全收了!” “是!”游鹰瞬时令名,闪出园外。 李廷又看向身边陈士,问道:“先生,好像朝廷夺嫡如火如荼,咱们要不要插上一脚?” 陈士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顺顺利利的,谁会想到北地百姓疾苦。” 李廷闻言便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先生知我,北地不插上一杠,朝廷都快忘了,可是蛮子在替他们挡着蛮子!” 说话间,便有一道声音传来“爹,义父,我有想到一首好曲子,这就弹给你们听!” 李廷听到声音传来,立马健步如飞地往后门跑去,哪里还有伤病的样子,边跑边回头,却看见陈士一脸笑眯眯地看向自己,却不见动作,心里顿时大奇 “先生这是怎么啦?难道听久了还能上瘾不成?这还不走?” 心中想着,腿上却不敢丝毫怠慢,依旧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跑去。 路过的管家顿时老泪纵横,王爷身子果然是好点了。 这边陈士却是等陈宝儿跑近了,不等陈宝儿开口,便先一步说道:“你义父说在这里听曲有点冷,先去书房等你去,让你好好演奏给他听!”说完便往前门走去。 陈宝儿却是大为感动“想不到义父想听曲还要为我着想,我今天一定要让义父好好听听我最近的佳作!” 心里想着,嘴上却是对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今日书房命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打扰义父听曲儿!” 管家抖着胡子赶忙应道,乖乖,还用看吗?曲子一响,何人胆敢靠近?! .......... 第十七章 读书人 雨后清晨的京城御道上,稀稀散散地摆着几个小摊子,与往日早就争抢摊位以至大打出手的景观不同,昨夜代表着初冬来临的小雨,夹杂着的微微寒风,使得今早不少摊贩至今还未出门,而原本鸡鸣之前就应该早早等着维护秩序的官府小吏也不见踪影。 往日此刻应该正在朝上上奏请书的朝中官员,今日趁着一年中难得几天的休沐,也大多窝在家中。 当朝首辅府上,却早早地就有有客上门,好像知道今日有客上门而没有多睡的张迁更是早早就在书房,准备好了茶案香茗等着了。 张迁到了一杯茶,放倒来客面前开口说道:“于大人挺早啊,难得皇上肯准许朝官休沐一日,怎么于大人倒是比平时更加勤恳了?” 来人低头品了一口香茗,说道:“扰了张大人清梦,还请大人海涵,只是不明不白的,下官真是心有不甘,特来请教张大人。” 张迁只是不急不缓地又倒了一杯茶,呵呵笑道:“不急不急,于大人,这茶可是皇上御赐的,于大人才喝了一口,岂不是暴殄天物?” 于大人看到张迁这幅样子,原本些许愁容的脸上顿时笑道:“这朝堂里不知道,张大人这茶哪是御赐的,分明是趁陛下未到,大人‘自取’的。” 张迁听着,脸上却是面不改色,说道:“那是王公公瞎说,那不问自取是为贼的道理,就算我不懂,皇上还不明白吗?不得治我个欺君之罪?” “先帝在世便亲口赞过‘李廷可定天下,慕容可安天下,你张迁则可治天下’,陛下哪里肯舍得治你?”于大人笑着说道。 张迁闻言却是哑然失笑:“那日先帝饮了些酒,当不得真,于大人可不要瞎传,本官只是小小读书人一个呢!” “大人说笑了,首辅要是只是个读书人,那朝上百官又算何为啊?”于大人说道。 又问道:“如今朝中百官都在忙着下注,张大人觉得应该买哪一方?” 张迁悠悠说道:“本官可不会赌,不过听说朝中都向着‘中间’,于大人买哪里了?” 于大人答道:“下官以前见过不少赌徒,觉得大这个字比较顺心,所以下官觉得押大比较好?” “这么说于大人是赌大了?”张迁问道。 “也没有,就如下官所说,见过不少赌徒,但是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下官从来不赌,张大人呢?”于大人眯着眼睛问道。 “本官嘛,从来不管这些事,谁赢谁输,本官该怎么还是怎么,难不成会因为买对了,将来本官能有个好处?”张迁话里有话的说着。 “张大大人倒是看得通透!”于大人转着茶杯说道。 “不过呀,我还是提醒下于大人,门下门生,族中赌徒下注,于大人还是看着点好,这大财主还没现身,还是不要急着下注才好,万一下错了,那可是亏本亏到家咯”张迁笑眯眯地说 于大人看着这个可以说朝堂上可以说一手遮天的首辅大人,品味着话里的意思,却百思不得其解,晃了晃脑袋才说道:“张大人,咱们打了这么久哑谜,也该回归正题了吧,还请张大人能能帮帮下官,然下官明明白白地回去?” 张迁却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乐呵呵地看着于大人,不言不语。 于大人看着,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慢慢放下茶杯,反手将茶杯倒扣,轻轻将椅子蹬出半步,这才说道:“张大人,茶也喝过了,还请张大人为下官解惑,否则下官真是难以瞑目!” 张迁看着于大人的样子,自顾自的倒着茶,慢悠悠地问道:“敢问于大人,于大人出身如何?” 于大人开口道:“下官出身南林于家,” 张迁又问:“祖上可有显赫?” “家父乃前南越相国!” “即是相国,又为何降炎?” “君子辅以贤王,不问何为!” “礼部尚书是何出身?” ............ 一道道问话看似寻常却越来越凌厉,一个个回答看似有理有据却是越来越无力。 当问到当朝首辅时,于大人才怵然而惊,从椅子上跌坐下来,浑身颤抖指着张迁:“你...你..你.....”哆哆嗦嗦的,却说不出话来。 张迁却是提起一杯茶,灌入口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直到于大人低下头去,才问到最后一个人:“吴东林出身如何?” 早已汗流浃背的于大人,折腾了两下,却是如何都爬不上椅子,颓败地说道:“张大人可知你.....”不等他说完,张迁就打断道:“我说了,本官只是一个小小读书人!”言语带一丝情感。 “可你知不知道,这是国本!你若是....”话音未落,便看见张迁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顿时无力地放下指着张迁的手臂,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襟,可今日休沐,又怎么会穿着官服? 张迁却是不管他,将张大人原本倒扣的茶杯重新翻过来,提起茶壶便倒上一满杯茶水,说道:“于大人,这御赐的茶可不多见,不再喝一杯?” 于大人闻言,费力的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走到茶案前,看着张迁,叹了口气,一口便将杯中茶水饮尽,便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却停住脚步,似是要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渐行渐远。 张迁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看着杯中茶水,独自言语:“读书读书,怎么读?” 走出首辅府大门的于大人,回身看了一眼府门,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来时尚且挺拔的身影,现在再看,却是充满了落寞无奈。 三日后的清晨,也是小雨清洗过的京城,吏部尚书府下人打扫书房时,发现了尚书大人的尸体。 庆安二十三年初冬,吏部尚书于春林,在书房自缢身亡,只留下遗书一封,自揭吏部自庆安十三年来至今买.官卖官之事,直指朝中大员十三名,京城官员七十八人,各地官员多达千人,举朝震动。 第十八章 楼下进来一只球 “听说蜀山剑楼的楚子安前些日子输给了刀法巨匠尉迟宽,折了那把宝剑游鱼不说,境界更是一落千丈,武榜上已经没他的名号了!”酒楼内,一名看着就像江湖侠客的年轻侠客对着自己同伴说道。 同伴也是惋惜地说道:“可惜了,这下子,武榜上再也没有剑道的一席之地的了。” “是呀,自从三十年前剑仙是去踪影之后,剑道一途便萎靡不振,如今连榜上唯一使剑的楚子安都出榜了,多年来的刀剑之争,看来是刀稳压一头了!”侠客看着自己腰间的宝剑亦无痛惜的说道。 听着隔壁桌的谈话,李坏问着李子:“李砸,你听到没?他说你们使剑的不如用刀的!” 李子吃着饭菜,也不答话,知道李坏又拍了下他脑袋,才停下手,说道:“世子啊,你能不能别老是拍我头,会变笨的!再说了,我们武当符剑从来不参加什么江湖之争,而且呀,我练剑是师父让我练的。” 李坏问道:“那你想不想练?”李子说道:“使不出一剑,师父就不让我学道,学不了道,我就不能算是道士,将来怎么当掌教?” 李坏奇道:“谁跟你说你学了道就能当掌教的?你这么笨怎么当掌教?” 李子就要开口,李坏却是先一步说道:“你师父说的!”看着李子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李坏顿时不想搭理他,说道:“吃吧吃吧,吃饱了说不定就憋出一招半式的了,赶紧回上山去!” 李子立马眉开眼笑,低头便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李坏无语地看着李子,只好转头看向老白:“我说老白,你见没见过剑仙啊?三十年前的事,你知道的吧?” 老白正自顾自地喝着酒,听到李坏的问题,便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不就是了?” 李坏顿时唉声叹气道:“早知道把宝儿带来了,这一个只知道吃,一个成天醉醺醺的,没一个能说话的,” 老白则是笑眯眯地说道:“我说小子,人家没醉的话你不信,我醉的话你也不信,我看这小道士是缺心眼儿,你是心眼多得跟蚂蚁洞似的。” “行走江湖没心眼哪成?”李坏没好气的回道,又想起什么问道:“老白啊,你说当年你扔了一剑,那你就是用剑的了,你跟我说说,剑法咋样?” “那得看跟谁比了.。”老白还是笑眯眯地说道。 只见李坏眼珠子一转,指着李子就说道:“跟他师父的符剑比比怎么说?” “那就是马马虎虎。”老白打着酒嗝回道。 “那跟他们嘴里的蜀山剑楼比如何?”李坏又问道。 “也是马马虎虎。”“我说老白,那你不是跟谁比都是马马虎虎了?”李坏郁闷地说道。 “跟武当山比,是我马马虎虎,跟剑楼比,是他们马马虎虎。” 听着这个回答,李坏一顿头大,跟这俩人说话,没有当年武当山练气的几年功夫,真遭不住。 还想问什么时,楼下却传来一阵喧哗声,转过头便向窗外看去,只看见一只球滚进了酒楼,再转过头看往楼下,这才看清楚,这身穿锦衣华服的胖子,活脱脱就是一只球。 这只球,啊不,这个胖子摇摇晃晃地走向正中的桌子上,只见坐在桌子上的一对男女面容惊惧的看着他想自己走来,却是动都不敢动。 “小子,小爷我给你时间考虑,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给面子了!”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坐在椅子上。 “朱千千,你欺人太甚!”年轻人胸口起伏地喝到。 朱公子瞪时就站起身来,神色暴怒,这小爷最恨别人喊他名字,一拳便向男子砸去,那瘦弱的男子哪是这么个球形胖子的对手,嗖的一声便到飞出去,眼见着胖子就要指着随从小厮喊打的时候,楼上却传来阵阵大笑。 李坏原本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在北地,这位小太爷早就把那些二世祖收拾的服服帖帖,多少年没见欺男霸女的事儿了,正喝着酒想看看热闹的李坏一听那男子喊出这胖子名字,立马喷出口中的酒水,止不住的哈哈大笑。 等回过神来,看见楼下胖子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满脸杀机,再看向周围,看客们无一不是同情的目光,李坏这才像楼下拱拱手,说道:“对不住啊,这酒烫舌头,您继续,继续。”说完便捂着嘴,满脸通红,憋得是相当辛苦。 朱千千顿时气急败坏地喊着:“把那小子拉下来,小爷要活活打死他!” 随从们立马冲上楼,可胖子还没从暴怒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就看见几个随从便从楼上飞了下来,在回头一看,这小子正站在楼梯口,拍着小腿说道:“啥呀这是,你干你的,我看看还不行吗?”一脸委屈地看着胖子,周围原本同情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悼念的神情。 胖子乎乎的喘着气,好像随时要断过去一样,骂道:“你给小爷等着,小爷今儿不把你挂在城头上,小爷朱字倒过来写!”说完便招呼着随从出门,只留下两人看着这里。 楼上李坏嘀咕着:“这胖子倒是不傻,也知道喊人去,不知道喊的谁来?” 桌子上乐呵呵看着这一幕的老白提醒道:“小子,等会那姑娘估计要上来了,不先整整行头?” 李坏这才回过神来,呵呵道:“老白啊,我看你武功不咋地,这江湖套路倒是一清二楚嘛?” 老白笑眯眯地接着喝酒去了,似是不想搭理他。 而李子却是放下饭碗,拉着李坏说道:“世子,看这个胖子好像来头不小,许是叫人去了,我们要不先走吧?” 李坏则是震惊地看着李子:“小李子,你是吃饱了才有了心眼儿吧?这会儿倒是不笨了!咱们以后没事就吃!千万保住着小脑袋瓜!” 李子不好意思地看向饭菜,又看看李坏,好像很难决定一样。 李坏则是瞬间破功,说道:“行行行,你接着吃去吧你,这些臭鱼烂虾本世子早就收拾的如鱼得水了。”眼看着李子果真往饭桌走去,立马拉住:“你丫真吃啊,等会你摆平他们吧,我和老白先走了!” 说完便拉起老白往楼下走去,李子好像刚醒悟过来,急急跟上。 ............. 第十九章 讲道理 酒楼的看客们都以为这些人正要慌张跑路时,却只看见这三人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根本就没有逃命的意思,又仔细一想,这城就这么大,能跑哪里去,就算出了城,以朱家大公子的身份,只怕是要横死城外了。 李坏哪管旁人怎么想,依旧是不慌不忙地往楼下走去,边走还边理着行装,老白也是慢悠悠的挂着酒葫芦,李子则是遗憾地跟在后头,好像那大半桌饭菜没吃完甚是可惜。 楼下原本扶着正摇摇欲坠的年轻男人的貌美女子,一看李坏下楼,便搀扶着男人走过去,想致谢一番,李坏却似是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径直的往楼外走去,姑娘慌忙喊了一句:“公子?” 李坏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无心之举似乎还搭救了别人一番,回身笑眯眯道:“姑娘先莫谢,我方才只是无心之举,当下姑娘要做的还是先跟这位公子逃命去吧,我还有要事,若是还能相见,再致谢也是无妨的嘛。”说完就转身要走。 姑娘翻着白眼,心想跑路就跑路,说的那么豪情干嘛,看着三人出门上马,自己也是赶紧扶着男子走向马车,驾车离去。 .............. 晃晃悠悠出城的三人,才没走几里路,就让一队骑兵追上,被拦住去路的李坏眯着眼睛看着骑军。 能让二十来骑出动,这胖子来头确实不小,在看骑兵装制,应该是淮南道驻军,联想到那胖子姓朱,错不了,淮南总兵就姓朱,原来这胖子是总兵府的人,就是不知道是总兵大人的哪个混小子? 拦住三人的骑兵也不说话,就列阵在前,等了好久,只见后面慢慢地追来一辆马车,车厢都快贴在地上了,不用想就知道那只球来了。 朱千千费力地从马车上爬下来,张嘴就喊道:“得罪了小爷还想跑,就这淮南,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说这话时,就指着领头将军模样的人说道:“林将军,这几个人当街行刺我,你看着办,我会有个交代的!” 林将军虽然眼中厌恶神情不减,却只能听着,说了句:“本将军知道怎么做!” 而李坏这边却不见慌张,只是李子拉住李坏说道:“世子,我们还是解释解释,想来毫无理由的,总不至于真的打杀我们吧?” 李坏顿时一阵头大,神情严肃地说:“李子啊,你师父都说人心向善,这几位将军肯定是至诚至善之人,你去跟他们说说,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李子闻言却连考虑就没有考虑,只是嗯了声就上前,往将军身前走去,李坏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子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想乐呵呵的老白问道:“老白啊,他师父让你跟着他,你不拉拉他?” 老白还是坐在马背上乐呵,随口说道:“死不了,老夫可没闲工夫瞎操心。”说完就躺在马背上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啥去了。 李坏又看向李子那边,只见李子骑着马便走向将军前面,说道:“小道武当山修道之人,今日与朱公子.....”话还没说完,将军就一脚扫过来,李子随手一挡,便说道:“将军莫急,其中误会,小道.....”有一脚过来,李子无奈地闪了一下,又要开口,将军却是直接亮刀了。 李子眼见这人直接拔刀,却是波澜不惊,说道:“还请将军听小道.....”便见一道亮光劈来,顿时提气,躲闪不得,直接一脚便把将军甩下马,跳下马背,双手按住刚想爬起来的将军喊着:“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周围骑军立马纷纷抽刀上前,喊着:“放开将军!” 林将军挣扎着,却是纹丝不动,脸色一会青一会白,这小道士看着白净文弱,谁知道功夫倒是不赖,嘴里便喊着:“放开本将军,本将军留你全尸!” 李子看着林将军说道:“你听小道一言,小道便放了你!” 林将军无奈只能说道:“请道长说来!”心里却是在想,等会就把他们大卸八块,一个都跑不了! 李子眼见林将军松口,喜上眉梢地说:“今日小道等人....”将酒楼内的事情解释一番,边看着林将军。 林将军哪里听到他说的什么,终于等到这小道士说完,便赶紧说道:“既然是误会,那本将军便不怪几位了,道长请便!” 李子听到这话,这便松开手,说道:“多有得罪,将军莫怪!”说完便翻身上马,想李坏行来。 从李子一脚踹翻将军时就一脸呆滞的李坏,此刻还保持着呆滞的模样,待看到李子骑马前来,就说道:“小李子啊,看来你也不傻嘛,我还以为你傻乎乎的让人家砍呢,话说你这讲道理的方法倒是不错啊!” 李子说道:“师父说了,天下道理不讲便没有道理,修身练气就是为了好好讲道理。” 李坏顿时钦佩地看向李子,竖起大拇指就说道:“我还以为你成天呆样,原来倒是不傻!” 李子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坏,李坏则是说道:“不过呀,你这道理说得可不咋样,你看”说完就指着前边。 李子茫然地回过头,就看见二十块来骑杀气腾腾的向自己冲杀而来,顿时疑惑道:“难道师父说错了?” “先别管你师父说的什么了,先搞定现在吧。”李坏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伸手从马背旁抽出李家佩刀,李子闻言只能取出背后的桃符木剑,看向前方。 正想着度过此关时候,城中方向却疾驰出来一骑,远远地便听到喊声:“急报,急报!将军,京中急报!” 正冲向李坏三人的林将军立马顿住,止住骑兵冲锋,看向李坏,领军撤回,只见出来的令兵不知道在将军耳边说些什么,林将军听完却是立马领军回撤,走向朱千千。 朱千千正回坐在马车上,眼看林将军想自己走来,顿时大声问道:“怎么了林将军,还不将他们拿下?” 林将军却是不回答,只是吩咐手下道:“把他绑了,带回城中!” 朱千千闻言大惊失色,喊道:“林准,你干什么,我是淮南总兵的儿子,你想兵变不成!” 李将军笑呵呵地说:“今日起,你就不是了!给我绑了,老子受这厮的鸟气受够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想城中策马而去,留下大呼小叫的朱千千。 此刻远处二脸懵逼的李坏和李子二人,顿时觉得莫名其妙,李子摸了摸脑袋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反过来了?”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李坏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喃喃道。一旁的老白原本在马背上眯着的老白却是传出一阵鼾声。 而一辆马车却向着形色各异的三人行来。 第二十章 都死了 马车平稳地停在李坏身前,只见驾车的正是刚刚酒楼内的姑娘,这姑娘一见李坏就说道:“今日酒楼内多谢公子搭救,只是公子来去匆匆,小女子来不及答谢,又想到公子是因我二人肉得罪了那朱千千,心有愧疚,便想着前来解围,莫要害了公子,只是马车赶不上公子,望公子莫怪!”说着便款款施礼:“公子你们无碍吧?” 李坏心中却是冷笑,想着都在那边等了多久了?只怕这朱胖子一把我们抓了,你就闪人不见了,如今无事才敢出来,再看这姑娘一身劲装,脸上刻意画歪这几笔浓妆,身材倒是修长匀称,-似是刻意遮掩一番,想来姿色必是不差。 心里盘算着脸上却是一脸欣喜地说道:“原来是姑娘啊,竟是如此缘分,来吧姑娘,你可以答谢我了!”说完便直起身子,抬头挺胸,等着回答。 “啊,这这这......”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这这这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姑娘莫急,先想想,在下却是不急。”一脸和煦阳光,笑眯眯地看着姑娘,这姑娘哪见过这架势,刷的一下就脸红了,赶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低声呐呐道:“公子真是与众不同呢,小女子先谢过公子先前酒楼搭救之恩,公子是我等恩人,若是公子开口,只要不过分,我们一定报答!” 李坏又笑呵呵地问道:“好说,敢问姑娘芳名啊?” “小女子.....”迷迷糊糊之下正要开口,却见车帘里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姑娘的言语,边传出一道声音,边钻出一道身影“我们乃是江南人士,此次乃是南上向北而去。”正是刚才被朱千千一拳打昏过去的男子。 等站定身影才施礼开口道:“在下李坏,这是舍妹李晴!”说完话才抬头看向恩人。 李坏听到这话一脸呆滞地看着男子,男子也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李坏。 而身旁的李子则是奇怪地看着他俩。 “慕容林!”“李坏!”好一会,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才同时脱口而出。 说完有同时跳开,各自举起手指向对方,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对方。 “你怎么在这!?”又是同时出声。 “你先说!” .............. 坐在马车里的李坏和慕容林依旧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都没说话。 直到慕容晴扯了扯哥哥的衣襟,慕容林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率先问道:“小坏,这是我一直跟你说的我妹妹,慕容晴。”又指向李坏对妹妹说道:“这个就是哥哥的师弟李坏!” 李坏闻言拍开慕容林指着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别听你哥哥瞎说,我是师兄,他是师弟,来叫声哥哥!” 慕容晴闻言就捂着小嘴笑的一颤一颤的,说道:“哥哥从小就说你坏得很,连名字都带着坏字。” “呵呵哈哈!”李坏顿时尴尬地打着哈哈。 慕容林则是说道:“对了小坏,怎么会在这里?” 李坏正了正身子,说道:“我游历江湖来了,你又是在这干什么?也是闯荡江湖?”说完一脸嫌弃地看着慕容林,慕容林看着这小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道:“这说来话长。” “你再这酸书生的样子我就动手了啊!”早就对李坏了解透彻的慕容林立马说道: “上月朝堂巨变你知道吧?”见李坏迷糊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子哪里关心过这些。就继续说道:“当朝吏部尚书自缢身亡,揭露吏部这些年来的买.官卖官之事,导致朝廷彻查各地官员,致使大量官员一夜之间出现在诏狱和各地监牢,大到京城当朝大员,小到地方县丞,都无一幸免。” 李坏看着这小子滔滔不绝,立马打断:“说跟你在这有关的,别罗里吧嗦的!” 慕容林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有关的啊,这从上到下的查,就连辞官致士,告老还乡的都要查,所以查着查着就把我俩给查出来了嘛!”说完委屈的看着李坏。 李坏无语的说道:“小林子啊,我说你这倒霉蛋的运气什么时候能转运?你说在江南好好呆着都能受着无妄之灾!” 慕容林一脸悻悻然:“那朝廷突然来这么一手,谁能想到?” “那怎么又会被这朱千千盯上了?”提起这三个字,李坏顿时就乐了,慕容晴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出声就报然地低下头去。 “这胖子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从淮南看到我们,就跟上了。”慕容林不动声色地说道。 李坏闻言就看向慕容晴,说道:“那倒是合理!”慕容晴看到李坏看向自己,便脸色微红地小声说道:“不是我,是我哥哥....” 李坏顿时大惊失色,看向慕容林:“我靠!这胖子真是他娘的人才!” 慕容林刷的一下脸色就变成了了猪肝色,瞪着李坏。 眼见这小子马上就要向自己扑来,李坏立马岔开话题就问道:“你说朝廷这一手是谁下的,我估计晋王府得恨死他了。” “背地里隐着的韩煜不大可能,你现在出了北地,这老家伙估计想着怎么拦着秘蝶向你出手,赵贤不会,这家伙只会阳谋,不会出这些想法,那就只有张迁了。”慕容林半天才缓过神情说道。 李坏则是不解地问道:“赵峥呢?朝堂官员铁桶一样围着晋王府,这一拳打散,更应该是他干的啊?” “不会是他,他这把只是捡了个便宜,要是他的话,将来就算登上帝位,他得杀多少官员才能稳定朝堂?”慕容林习惯性地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说道。 李坏又是不解:“那怎么会是张迁呢?这位首辅可是一心治天下的人,怎么会让朝堂乱了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慕容林也是迷惑道:“可是拿好处的人不会出招,不拿好处的人更不会下手,剩下能出手的人只有在张迁了。” “林子,你这么多天想出这些弯弯道道没?”李坏好奇地问道。 “我想了这么久,无非会是两个理由,其一是张迁想肃清朝堂,结束多年来的朝堂党争诟病,其二嘛,就有点大了,这一点千百年来无人敢碰,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都是轻的了,只怕下场会比我爹还惨!”慕容林脸色黯然的说道,又抬起头说:“不过若真是第二个,那我倒是要亲自真真正正尊他一声先生了!” 李坏看着神色肃穆的慕容林,并没有追问,而是问道:“那你们这是要去北地了?我去遣些游鹰送你们。” “不用了,既然遇到你了,就不用了着急去北地了,跟着你游览游览也好。”慕容林笑呵呵地回道。 李坏说完才想起来,又问道:“不对呀林子,你刚刚打着我的名号!这么说的话,他娘的这胖子是看上李坏了?”说完便气急败环地看向慕容林。 慕容林满脸尴尬地看着李坏,不知道说什么。等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跟着你,不会给你招麻烦吧?” 自顾自气的李坏半晌才缓过气儿来,没好气地慕容林道:“你也就那么几只秘蝶,我这可就多了,北庭的小狼,加上秘蝶,还有前国的余孽,数都数不过来,你确定要跟着?” “王爷和师父敢放你出来,我还怕什么,就跟着你了!”慕容林笑眯眯地说着。 “咦,对了,你出江南怎么就你跟你妹妹,撒在你身边的游鹰呢?”李坏突然想到。 慕容林只是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既然知道我了,秘蝶怎么会放过?我们能出江南,他们......”说着话,手轻轻地抚向正低头神伤的慕容晴头顶。 “都死了。” ................. 第二十一章 两个不应该 宏伟雄壮的金銮殿外,张迁站在角落里看着鱼贯而入的京城百官,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情肃穆,有的面露愁容,更有的面如死灰,只有寥寥几人神情满不在乎,怡然自得晃晃悠悠地走进大殿,而张迁的脸上却是笑眯眯地,等到最后一人进殿里,也不见张迁挪步。 正想开口提醒的殿门宫卫,却看到角落里走出一人,便立马止住想出声的嘴巴,屏气凝神,摆出威严的阵仗,不再此处观望。 “子正看到百官入朝可有何感想?”从角落里走出的老人拍着张迁的肩膀问道。 张迁闻言,却是回身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韩夫子来了,本官只是好奇,这些人有的三三两两,有的只身上朝,可不管是哪一种,下了朝便各自走远,哪怕是一句寒暄都是少有,韩夫子不奇怪吗?” 这个在朝堂已无无一官半职的老人,并没有深思,只是随口说道:“上朝了是同僚,下了朝不就是旁人了。就如子正,只有上朝进宫,才会与老夫说些话,下朝出宫也不见你来看望老夫啊?”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张迁。 张迁苦笑着说道:“韩夫子莫说笑了,本官平日无事怎敢进这宫门半步,本官再是大胆,也不敢来这里说些家长里短呐!在说夫子在宫中,哪里需要本官来与你说话,随便派个小太监,哪个官员敢不进来给您解解闷?” 韩煜指着张迁的鼻子就笑骂道:“你啊你啊,你哪是大胆,御书房里的那些茶叶,你可不少装进口袋,每每老夫口干舌燥,想冲杯茶解解渴的时候都是寻不到茶叶在何处,陛下可是都跟我说了的,说你这首辅,每次进御书房都要先看看桌上的茶叶,若是没有,便问什么都是遮遮掩掩,若是有,不问什么却偏什么都说,你说,我该是叫你首辅大人,还是小毛贼?” 张迁尴尬地摸着鼻子,这从来都是没有规矩,指着皇帝都敢冲撞的首辅大人,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的老人,愣是什么脾气都没有。 韩煜放下手,笑呵呵地说道:“再说你干的事,胆大包天的人都干不出来哟,今日我请了陛下开了龙口,许你不上朝,在这等我,可是真想问问你,你想为何呀?” 张迁收住神情,正色道:“本官所为何,夫子应该不难猜测,只是夫子,为何要在这里问本官?夫子可是想来不愿意多管官员的人呐?” “老夫二十岁便入朝为官,如今匆匆六十年已经过去,不管是建立炎国的先帝,还是创立王朝的陛下,如你这般的官,老夫之见过两个,一个是老夫的亲传弟子,一个就是你了,可我那弟子不济事,以身殉国,老夫只是不想剩下的一个,也重蹈覆辙,你说对吗?”韩煜看着张迁说道。 张迁听着韩煜的话,却脸色不变地说:“夫子啊,其实早几年我也没想过,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前些年我去往南面看了看,又去了北面瞧了瞧,本官实是觉得不该如此,但又确当如此!夫子可明白?” 韩煜转身便看向偌大的宫院,说道:“子正啊,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心急,陛下又作何感想?” 张迁闻言便低下头说道:“可是夫子,就如如今北地那位世子只身出了北地,陛下明知不可为,却默许养蝶人放出秘蝶,而夫子却是百般阻挠,夫子,这是为何啊?”, “不一样啊!不一样啊子正,你可想过,朝中为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无论是南朝还是北庭,亦或是虎视眈眈的北庭狼骑,都是不敢伸手?”韩煜反问着张迁。 张迁却似是听不懂般摇晃着脑袋。 韩煜猛然转身,神色严厉地喝问道:“你可知如今皇储未定,百官已乱,你可知如今李廷尚未入京!你可知,现在南朝余烟未尽,星火复燃!你可知?!” 张迁听到韩煜的四个可知,轻轻抬头,看向韩煜,眼神坚定。 韩煜看着这个眼神,原本严厉地脸色瞬间变换,笑着说道:“原来你都知道啊!去吧,不管你是何结局,老夫都会摇摇敬你一杯。”说完便轻轻推着张迁,好像要他赶紧出去。 张迁顿了顿身形,退后一步,向韩煜躬身行礼,而韩煜似是不敢接受一般,闪身躲去,便摆了摆手。 张迁轻咬着牙,猛然转身,大步向宫外走去。 韩煜则是看着这个注定无法在史书上留下只言半语的首辅喃喃自语:“老夫十几年前不如老夫的学生,十几年后更是不如你!” 而远远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吴士东,看到张迁离去,这才想着怔怔出神的韩煜走来,却不敢打扰,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等着韩煜回身。 韩煜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回身说道:“你都听明白了?” 吴士东苦笑着说道:“明白了一半。”韩煜闻言轻声笑道:“能明白一半,就说明张迁选对了,听说张迁请你吃过面?” 吴士东不敢隐瞒,随即便点头道:“当日张大人一下朝就拉着我去了。” “可是说了什么?”韩煜问道,吴士东老老实实地说:“张大人说要向小子买.官。” “哈哈,那你可听岔了,我问你,那就是一碗面吗?”韩煜笑呵呵地问道。 吴士东回想着那日的情形,小心翼翼地说道:“一碗面,两个鸡蛋,可是张大人面里却是站了两个鸡蛋。”说到这才幡然醒悟。 “张大人是.....他是.....是要...”醒悟过来的吴士东满脸震惊之色,痴痴呆呆的这断断续续的话。 韩煜拍着吴士东的脑门,笑着说道:“你可知道,张迁在那个面摊,请谁吃过面?”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吴士东。 吴士东一脸茫然,不明就里的摇头,韩煜伸出两个手指,说道:“两个人,一个呢是当朝大学士李思,还一个就是北地的那位王爷咯。” 这位吏部侍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无力,口齿不清的说着:“不能,这..这..不能啊!” 韩煜看到吴士东这幅模样却只是笑着转身走去。 吴士东眼见韩煜要走,急忙说道:“韩夫子。”韩煜却并未转身或是停步,只是摆摆手,轻飘飘地说道:“你再想想,再想想。” “砰”的一声,吴士东一下坐在地上,苍白地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不远处的宫门侍卫只看见这位如今代掌吏部的年轻侍郎,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明明是冬天,却浑身冒汗,嘴里念念有词,“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 御书房中,一下朝便遣散宫女太监的赵靖,坐在碳炉前,烤着御膳房送来的馒头片,暖烘烘的碳炉烤的赵靖面色红润,而将茶壶直接放在炭火上的韩煜,摊开双手,悠哉悠哉地烤着炭火。 将馒头面翻过一面的赵靖,不急不慢的说道:“先生,今日与吴侍郎说的如何?” 韩煜依旧是烤着双手:“他有点彷徨,但没有拒绝,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还是且看看吧。” 赵靖听到韩煜没有用尊称,而是大逆不道地用你来称呼自己,却没有丝毫异样,只是说道:“先生,我知道此事不能急,可是张卿那里?” “无妨,子正还未昏呆,明白自己的作用。”韩煜随口说道。 赵靖听到这个回答,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而韩煜却是放下双手,问道:“你又为何如此心切?” 赵靖取出烤好的馒头片,递给韩煜,说道:“先生可是说的李坏?” 韩煜结果赵靖递过来的馒头片,放进嘴里,轻咬一口,边嚼边说:“我不知道那养蝶人怎么说服你的,如此急迫地截杀李坏,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不能死吗?” “父皇在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亲口对我说,李廷可定天下,安国姓,当时朝中无人相信,就连先生都保持怀疑的态度,可是当这个出身东海除了父皇和我谁都不看好的小子,带着当年还不是天下无双的李家大骑,一个个撞开前国的时候,整个朝堂原本看不起他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指着他说半句话,只敢在背后议论他,他当得上武王不是靠是我义弟的这个身份,而是实打实的凭自己本事,我有时也在想,没有他李廷也会有王廷张廷,可是却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可我不敢忘了父皇最后的一句话,李廷可以功无可封,与我并肩,在李家不可以后继有人!这些年来我一直犹豫着,都说帝王无情,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真正做到?” 赵靖苦笑着道:“养蝶人并没有说服我,我也没有明确授意他,只是他出手,我便睁一只眼闭睁一只眼,我也是想着听天由命,李坏死了,我安心,李坏不死我也安心,就算他不出手,小狼和那些游荡的余孽也会下狠手,先生啊,我是既想他死又不想他死,若是当年没有那事,有这么个孙女婿,我会很高兴的。”说完又问道:“可是先生,为何你要阻拦秘蝶?” 韩煜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坏死不死的我并不关心,但现在他不能死,或者说,他要死在李廷之后!” 赵靖听到这个回答,并无惊讶。只是说道:“我也是明白的先生,可是先生,你算漏了一点,我没有时间啊,皇储,南朝,北地,我多想扫清一切,将完完整整,平平稳稳地江山交给下一任皇帝,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啊先生,如今却一件都没有完成,十年,不,只要五年,可是上天不肯啊。” 韩煜定定地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这个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嘴唇微动,伸手便将赵靖的手掌翻过来,将馒头片放进手中,只是说了一句。 “不应该啊!” .......... 第二十二章 武道 行走在冬日的官道上,两旁树林里除了树叶的莎莎声,再也没有半点声音。 李坏坐在马车里调整者气机,从王守云身上接手了他半身修为,吸收的还不足十之一二,这让李坏很是苦恼,每当那股气息从头顶流向全身,又回到头顶的时候,自己明明能够感受到,可就是抓不住,王掌教说过自己根骨平常,将来能有个从二品的境界已是登天了,可是如今接受了他的馈赠,反而比往常更加难以感受自身气机,早知道当初下山前应该先让李子问问他师父,也好过现在自己抓瞎来的强。 甩了甩有点昏涨的脑袋,钻出车厢,翻身爬到马背上,问道旁边的李子:“李子,你师兄是个什么修为?” 李子张口就说道:“我也不知道,师兄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也没问过。” “不是你怎么在武当山这么多年,难道修炼之事都不请教师兄的吗?”李坏瞪起眼珠就说。 李子郁闷地说道:“师父从来不让我修道练气,只让我练剑,不会练气,我请教师兄干嘛?” “哎,难为你了,你师父肯定悔死了,早知道应该让你修炼的,现在说道不会,修炼不会,剑又递不出一剑,你说武当山还有比你更不像道士的道士吗?”李坏叹着气说道。 李子理直气壮地说:“师父说了,我递出剑了,我就什么都会了!”说完又像是没底气地一样低下头。 “啥都听你师父的,不怕你师父忽悠你?”李坏嘀咕着,李子正想反驳,李坏却不像搭理他了,只是转头便向老白问去。 “老白啊,你在武当山跟他师父混了那么些年,有没有套出啥武当功法秘籍呀?” 老白闻言,慢悠悠地回道:“你想听什么功法秘籍?” 有门!李坏顿时双眼一亮,呵呵笑道:“就是那种转接他人修为,为之己用的法门,有没有?” “这习武之事,用的都是自己的,哪有这种歪门,若是有了,那江湖上魔头高手不是到处乱飞?”老白笑呵呵地说着,说完看向李坏笑道:“你是想问,那王道士赠与你的那半身修为,怎么用吧?” 李坏回道:“对咯,我以前听说啊,这赠送机缘可是天降恒福,能助接赠之人一步登天呢!” “哈哈,你小子是小说故事看多了,这种神乎其技的法门,老夫在江湖中混迹了那么多年都不曾见过,那王道士可不是赠你机缘之事,他的半身修为只是助你通脉开窍的,你忘了?他原本可是说过你根骨平平,不是练武的好料子,我看你这乱七八糟的路数,你小子就算是块璞玉,也早就被你一通瞎练,糟蹋的七七八八了!” 老白停顿了下问道:“我问你,你使得到底是什么兵器,你马下有刀,可上次看你抽刀挥舞,用的却是起剑式,踢出的腿法却是用的枪法里的蹬步,老夫都不知道你习武习的是啥?” “老白你以前指定有点名堂,这都能看出来,不瞒你说,早年小子在自家王府里,马上学的枪法,马下学的都是刀法,后来上了武当山就学了剑,拳脚功夫也是武当练得,后来小子就融会贯通,用刀使剑法,用腿使枪法,怎么样,我这天赋是不是前无古人?”李坏得意洋洋地说道。 老白则是苦笑不得地说道:“我说你怎么用的乱七八糟呢,这习武之事哪有混为一谈的说法,使得什么就钻研什么,你倒好,什么都学又什么都不精,明明有武当山修身养气的门道,再加上王道士的相助,怎么说也得二品不足三品登顶的境界,可你看你,这么久才堪堪摸到三品的门口,你说你是不是暴遣天物?” 李坏闻言好奇地问道:“不是说只要掌握万法,小宗师境界不是手到擒来吗?” “那你说剑术上有一句叫做‘一剑破万法’是什么意思?”老白笑眯眯地反问着。 李坏一脸沉思却找不出半点话来,就听到老白接着说道:“其实不止剑法,枪法刀法,无论哪种武道,只要到极致,那便是一下的事情,万变不离其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枪法也好刀法也罢,不都是杀人的吗?知一便知其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想不明白,如今看来你这武道,能到二品都是王道士看高了你。” 李坏顿时一脸恍然,又问道:“我说老白,你这侃侃而谈的样子不像是成天醉酒的老头子,你以前就没啥名号?” 老白闻言则是又取下腰间的酒壶,笑眯眯地说:“那日酒楼里你不是问过老夫了,老夫不也是回答你了吗?”说完自顾自地喝着酒,又变成醉老头的样子去了。 李坏听着就跳回马车车架上,嘀咕道:“不说拉倒,老子今晚就让游鹰查查你的底儿!” 坐在车架上赶着马车的慕容林看到李坏嘀嘀咕咕的样子就问道:“这老前辈说你练武不咋地,你怎么挺服气的样子?” 李坏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是非要练成武道大宗师,就算再高的高手,老子李家大骑都是一个冲锋的事儿。” 慕容林奇怪地问道:“那你行走江湖是作甚?吃饱了撑的?” “这不是整天待在北地,与其成天提防着那些个小偷小摸的什么杀手,不如主动出击,说实话,我怎么都想不通,小狼和十国余孽也就罢了,这秘蝶怎么会真敢出手,赵靖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林子?”李坏边回答边问道。 慕容林想了想说:“我大致应该明白,这赵靖只怕是时日无多,不过从前些天的游鹰传信上来看,赵靖估计不是真要你命,应该是那位养蝶人自作主张地出手,赵靖应该是默许的,不然我都以为这老小子疯了不成,再从游鹰的报告上看,与秘蝶捉对的好像不止我们游鹰和小狼,还有一伙人也参与着,看着不像是十国余孽,倒像是朝中有人在出手,就是不知道是谁?” “我也奇怪,按理说朝廷没有不想我死的,怎么会有人帮我呢?能掺和到这个里面的,这条鱼应该很肥。你有没有想过是哪一路天兵?”李坏也是一脸迷惑。 慕容林又开始摸起光秃秃的下巴,说道:“我排除过很多人,算来算去,好像韩煜和蜀王的可能最大,如果是赵贤的话,那这小子我们可能一直都低估了,如果是韩煜的话,那就说明这老家伙心在大炎不在帝王了。” “他奶奶的,这么多人来插一杠子,要真是赵贤这小子,不管安的什么心思,想要抽身,都得先问过我!”李坏眯着眼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把跟他们的过招,别跟我说是突然性起吧?”说完,慕容林就卡着李坏。 李坏听到问话便叹了口气:“哎,师父算过了,蛮子这些年不断的从这边运回去大量粮食,再过两年,就够南下的粮草了,而大炎这些年不断试探伸手,从北地挖了不少官员将领过去,这不就弄出这一手,让探子们先过过手嘛。” “这样啊,小坏啊,这么说的话,咱们李家大骑再过不久就要亮刀了啊?”说完就神秘兮兮地拉过李坏,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啊,我这妹子没当过贵人,不过算命的可说过她是贵人命,指定旺夫,你想想,嘿嘿。”话音刚落边间车帘子李伸出一只小巧的纤纤玉足,蹬向慕容林,却被早就有所防备地慕容林闪身躲过。 正幸灾乐祸的李坏却是不防另一只脚向自己蹬来,顿时摔了个狗吃屎,一旁的慕容林顿时大笑起来。 而李怀则是晃荡地爬起来,刚想揍这小子一顿,突然神色平常的跳上马车,眼光却瞄向树林中。 看着一反常态的李坏,慕容林立马感觉不对,默默地回到马车里,打架这种事情他向来不管,又回过头来问道:“秘蝶和小狼们与游鹰分不出生死是进不来的,是前国余孽?” “应该不是,那些亡国人一心想着血刃仇人的名声,只会大张旗鼓,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是他们干的,怎么会小心翼翼地安排在这?应该是做买卖的江湖杀手才会如此行事。”李坏毫不在意的说道。 慕容林投过去一个了然的眼神就回道车里,不一会又伸出一张紧张兮兮的小脸说道:“你小心些!”便火速钻入车厢。 李坏顿时裂开嘴巴笑了,而李子则是轻轻一夹马肚,就往李坏身边靠过来。 “世子?”李坏只是轻声嘱咐:“你照看他们就行,我正好试试这刚塑好的经脉。”李坏笑着回道。 李子闻言便点点头,翻身上了车架。 一边的老白依然是一副躺在马背上打盹的样子。 ........... 第二十三章 一剑 等了许久都不见手,李坏正纳闷的时候,身后在车架上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树林的李子倒先坐不住了,小声地问道:“世子,怎么不见人影?” 李坏还没说话,车厢里就传出了慕容晴小声的:“不会弄错了吧?” “我师弟虽然算不上什么武林宗师,但也不至于杀机和气息都感受不出来,那武当山修炼几年其岂不是笑话?” 好讨厌的声音啊,要不把他扔进林子里看看?扯了扯嘴角,李坏正在想着把慕容林放出来时,等了大半晌的林子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林子里走出一名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看向李坏,大声问道:“可是李小王爷当面?” 李坏好奇的看着这个男子,点点头说道:“现在你们这一行讲究先礼后兵?” 青年男子笑呵呵地回道:“这买卖接得匆忙,还来不及见过小王爷,只是从情报上看时间,打扮和随行的人来看,想必是差不离了!” 李坏眼珠子一转,饶有兴趣地看着中年男子问道:“有意思,这么说来,要是我说不是你们当如何?” 青年男子甩了甩身后挂着的镰钩,说道:“我既然接了这桩买卖,自然不敢赌,所以在小王爷先前,与小王爷相似的都已经下去了,不过小王爷放心,我杀人做买卖,一向不会让羊儿不明不白地走,有什么疑问,小王爷尽管问,知道的,我都告诉你。”说着便取下镰钩,指了指镰钩上已经干了的血迹。 李坏闻言更加好奇,眨这眼睛就说道:“还挺讲究!你要不是来杀我的,咱俩得喝一杯,哈哈!”说完便走向白马,抽出长刀,看向男子。 “看小王爷的样子,想必是没有问题了?”男子说完便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白布,在取出精巧的酒壶,打湿白布,便认真认真地擦着镰钩的血迹,笑眯眯地看着李坏。 李坏看着这个男子的动作,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不是,我就几个问题,你答得上来就答,答不上来就不答。” 男子没有停下动作,只是随口说道:“那就请小王爷抓紧时间,我擦完这血迹,答不答得完,都得请小王爷上路!” “呵呵,你接了这桩买卖,买家出的什么价?” “黄金十担!” “只要我还是这些人都要?” “在下收的只是买小王爷的价,在下从不做亏本生意!” 李坏闻言便竖起大拇指,赞道:“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讲究的杀手,你叫什么名号?” “陈松明!”简短有力的回答,手中动作却是没有任何停留。 “就是榜上第九的陈松明?”眼见男子点了点头,李坏紧接着问道:“居然会找了你来杀我,你能告诉我,买家谁那位高人呐?”问完便蹲在地上等着陈松明的回答。 可陈松明却说道:“既然是小王爷,不如请小王爷猜猜看,想必小王爷心里是明白的。” “哦?我原以为你会说,什么江湖规矩,不透露买家什么之类的,不过你这么说,那我就猜猜看?”见陈松明点头,李坏便缓缓开口: “想杀我的人,我大致知道是哪些,你我是知道的,南地人,没见过我也是情理之中,但你陈松明杀人从不失手,不会连见都没见过我就来杀我,所以你说接的匆忙倒是实话,你说看的情报,说明买家策划了许久,因为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路上临时拉来的,而你叫我小王爷,不是叫我世子,只有北地人才会叫我小王爷” 陈松明听到这话便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停下话语的李坏眼见陈松明放慢了动作,便有接着说道: “北地人,策划了许久,想杀我的不少,敢杀我的不多,还请你这第七的杀手来杀我,那么就是知道我练过武,并且是在武当山,敢杀又出得起十担黄金的,所以这买家嘛,不是姓安就是姓元,我猜的如何,陈松明?” 陈松明听完李坏的话,这才放下手中的布,说道:“小王爷果然是小王爷,先前听说小王爷在北地嚣张跋扈,恶贯满盈,依我看来,信了这些话的人才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今日在下倒是见识了小王爷的本事。” 将手中白布扔在地上,站起身,举起镰钩,便开口道:“小王爷是没有问题了吧,那在下便送小王爷上路了?” 李坏拍了拍手中李家刀的刀身说道:“请吧,我也想见识见识榜上杀手的杀人手段。” 说着话,李坏顿时一刀劈向陈松明,陈松明却是不慌不忙地抬起镰钩架挡,翻身弹开,落地便是一钩甩出。 原本成劈刀式的李坏顿时持刀下劈,一刀打开镰钩,只听“当”的一声,高速飞转的镰钩便向左侧转去,李家刀法独有的蹬步连砍瞬间欺身而上,向陈松明冲去,却不待近身,耳边便出来一阵呼啸声,原本弹开的镰钩竟是回转着往自己身后飞来。 来不及多想的李坏只在一瞬间,便扑身翻滚,这才躲过回转的镰钩。刚一站定身形,却见陈松明已经大步近前,甩起镰钩就是一钩,将原本握在右手的长刀瞬间交替于左手,反握刀柄架住镰钩,右手握拳砸向陈松明敞开的胸口,陈松明只是双脚轻轻发力,整个人好似燕子一般,轻轻弹开回落。 李坏却是不肯停下,刀尖一转,变成起剑式直直地冲向陈松明,陈松明只是随意一脚便踢开李坏的手臂,停下身形喊道:“小王爷,你这是刀法还是剑法,怎地还加上了拳法?” 借助陈松明一脚之力的李坏却是身形一转,枪法里独有的回马枪便使了出来喝到:“还有枪法!”,一刀横劈向陈松明,陈松明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路数,原本轻松的身子瞬间绷紧,落下镰钩便挡住。左腿一瞪,便踢向李怀,只留下后背朝着陈松明的李坏顿时飞出老远,以狗吃屎地姿态着地。 陈松明晃了下手臂,说道:“小王爷要是只有这身本事,那在下可就不陪小王爷了,在下收了金子还要忙着亡命天涯去。” 李坏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还没站定就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自言自语道:“这完全不是对手啊,王掌教这股气到底怎么用?” 正想着再次提气冲过去的李坏耳边却传来老白的声音:“小子,你能在他手里过这几招,已经很对得起的你这些年里东平西凑的杂牌路数了,刚刚这小子存心试试你的底子,现在再过去,可就要下死手了。” 李坏闻言便看向陈松明,果然刚刚还只有杀气并无杀机的陈松明,浑身上下充满杀机,挠了挠头,看向老白,道:“那依老白之见,咱们跑不跑?” 老白笑眯眯地说:“他要杀的是你,该是你跑才对,不过我觉得你跑不了。”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喂,李子,你跟他说说说道理?”李坏只好看向李子。 李子看着陈松明这状态,摇了摇头道:“我可跟他讲不了道理,我打不过他。” 哎呀,这会儿这小子又不傻了。 远处似是只听到老白说话,没听见李坏插科打诨的陈松明,双眼定定地看向老白,说道:“前辈,你若是不保他,我可就真杀他了!” 李坏揉着胸口走向马车,看着陈松明,也不说话,只是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老白则是随口说道:“老夫说要保他,你便不杀他了吗?” “在下收了定金,就该办完,没有砸招牌的说法。”陈松明应道。 一旁的李坏小声的对李子嘀咕道:“我就知道这老头肯定是个高手!”李子心里却是鄙夷地想到“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马后炮!” 老白接下腰间的酒壶,转头向李坏说道:“你小子怎么说?” “随你,随你。”刚刚那一脚把自己踹的晕晕乎乎的李坏哪里管其他,随口回到。 老白则是点点头,回身向陈松明说道:“小子,以你二品的境界实力,死在这里着实可惜,既然定金收了,你就走吧,以你的年纪,过个三五十年的入一品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晚辈只是杀手,不在意武道境界,能杀人有买卖就成,但砸招牌的事晚辈是不会干的,只是没想过小王爷身边有您这样的前辈在,不过既然碰上了,晚辈也只能出手了。”陈松明开口拒绝道。 老白眯着眼睛看着他:“小子,你可想清楚了,你是想凭你自己,还是林子中的那支冷箭?” 陈松明闻言顿时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往下掉,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老白则是懒得搭理,随意地说:“老夫不管其他,你只管出招,我只出一剑,剩下的,你得问问你嘴里的小王爷了,他如何,我可管不着。” “那晚辈便斗胆,只是前辈.....”陈松明还没说完,老白就直接摆手打断,示意陈松明赶紧出手。 陈松明苦笑一声,便摆正身形,调整气息。 ........... 第二十四章 好像不一样 陈松明缓缓放下手中镰钩,从背后摸出一把小巧的短刀,向林子中摇晃两下,便待定入神,身上气机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见一丝气息,整个人就像完全失去生机的死人一般,双眼紧闭,还未见睁眼,有突然消失。 李坏和李子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李子,你看到什么了?”李坏张着嘴巴问道。 “我啥也没看见...”李子同样一脸茫然地说道。 只一瞬间,原本无波无澜的官道上霎时就又一阵微风带过,原地凭空消失的陈松明,下一瞬间便鬼魅般地出现在众人身侧。 李坏怔怔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身侧的身影,如此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却鬼使神差地突然转头,看向老白。 老白目视前方,看都不看突变的此处,只是原本挂在嘴角胡须上的一颗小小的酒珠,消无声息的滑落,李坏的目光随着酒珠地滑落,突然一种微妙的感觉传遍全身,还未体会深处,便看到酒珠随着老白干枯发黄的手指轻轻一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而原本出现在李坏身侧的陈松明却在这一刻,果断放弃自己一击必中的杀招,身形瞬间爆射出去,回到刚刚自己凭空消失的地方,缓缓坐下。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李坏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白,李子则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陈松明。 坐在地上的陈松明,双手颤抖地将短刀用力地抛向树林,低头看向自己不见丝毫鲜血的胸口,面露微笑。 “小子,下面就归你自己管了。”只说了这一句,老白便又自顾自地捧起了酒壶。 半晌才回过神来的李坏转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陈松明,拍了拍脑袋,便下了车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这家伙刚才的手段,自己死个十次八次都不冤枉。 正小心提防地李坏瞬间浑身汗毛竖立,本能地蹲下身形,刚一蹲下,头顶便贴过一把冷箭,李坏瞬间颤抖了一下,冷汗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转头便看见林子里又冲出一道瘦小的身影,向李怀杀来。 陈松明原本低着头猛然抬起,喝到:“住手!” 正冲向李坏的瘦小身影顿时停下脚步,满脸泪水的看着陈松明,紧闭着嘴唇,双眼却倔强的看着李坏。 陈松明面露微笑的看向李坏,轻声说道: “我从十四岁出道做了第一桩买卖,至今过去十三年,从未失手,无论是什么买卖,只要开出条件我能接受的,我都敢接,唯独一桩买卖我不敢接,不是我怕死,而是我怕有更多人如会我一般,这孩子是我初次上榜的时候收养的,天生是个哑巴,外界人从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影子,其实最近的几年,都是她在暗地,我在明处,本想着这把过后就带着她远走,只是不想折在这里了。” 说完脸上原本苍白地脸色渐渐变得红润,此时看去竟常人无异,只是从鼻腔内渗出的鲜血告诉李坏,他要死了,慢慢伸手擦去血迹,这才接着说道:“小王爷,在下可否请小王爷放过她?”说完这句话,原本抬着的头顿时耷拉下去,整个人瘫软在地,根本等不到李坏的回答。 远处早已经内流满面的小哑巴,瞬间冲向陈松明,跪坐在他身旁,双手不停地垂打着陈松明的胸口,嘴里不断的传出“啊啊啊”的难听声音。 李坏眼睁睁地看着这名杀手榜上排名第七的男子,身上的生机快速消散而去,喉咙耸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驻足半晌,才走过去蹲在两人身后。 不知道捶打了多久的小哑巴忽然无力地停了下来,伸手轻轻拨动陈松明摊开的手掌,好像希望着这只布满老茧的双手能再次握紧,可陈松明的手掌只是任由小哑巴拨动着,没有一丝回应。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小哑巴平稳了情绪,李坏这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哑巴转过身,露出一张脏兮兮的笑脸,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递给李坏,又接着伸手拿出陈松明抛向林中的那把短刀,看向李坏。 “陈小隐?这是你的名字?”李坏接过纸张,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三个大字念道。 陈小隐点了点头,便抢过纸张,在李坏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在陈松明身上,安静的看向李坏,递给李坏一个脏兮兮的笑脸,明亮的眼神里,充满恳求,还有感激。 看着这个眼神的李坏瞬间想起什么,果断欺身压上陈小隐,反手夺过正要扎进胸口的短刀,大声说道:“他不想你死,他不想你死!” 陈小隐只是奋力地挣扎着,拼命地想抢过李坏手中的短刀,可是瘦小的身躯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终于肯放弃地陈小隐怔怔地看着李坏,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声哭泣,趴在地上,瘦小的身躯无力地抽搐着,发出一阵一阵难听的声音。 李坏这才起身,轻声说道:“他是救你,他希望你好好活着,陈小隐,这是他临死的唯一年念头,你一定要活着!” “他最后没跟你交代什么,你不要怪他,但他要你活着是真的,我还没来得及答应他,他就死了,”说着话,便取下腰间价值千金的玉佩,轻轻地放在陈小隐的身旁,接着说道: “你拿着这个玉佩,晚些时候会有一些人来,你把玉佩给他们看,他们会帮你安葬他,如果,如果你愿意,你就跟他们走,如果不愿意,你就把玉佩给他们,他们会给你一笔钱,好好活着,别辜负了他,毕竟,你要是死了,以后谁还会记得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车架上,李子双手合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白还是在自顾自的喝着酒。 李坏径直进走向白马,翻身上马,不一会儿,马车便轻轻启动,跟着李坏往前方行去。 只留下依旧在哭泣的陈小隐和断了生机的陈松明。 .............. 毫无愧疚心理的老白看着李坏的背影说道: “这两人,从武当山脚就跟着了,只是一直没有动手,直到这里才故意泄露气息,现身刺杀。” 李坏没有回头,只是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着: “我知道,以他的身手,不露出任何声色,就可以让我死个十次八次的,可他却主动漏出气息,我想不通为什么,直到这个小哑巴出现,我才明白,他出手是一心求死,是想一命换一命,用他的换小哑巴的,老白,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既然知道必死,为什么还要出刀,既然想她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带着她远走,老白,在这之前,我没想过我会真的走一趟江湖,只想引着秘蝶和小狼互相捉对厮杀,可从他死的时候,我真的想走一趟江湖了,也许,它跟我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老白悠闲地躺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向前走着,朗声笑道: “这就是江湖啊!” 第二十五章 最是杀人书生笔 大炎繁华祥和的京城中,原本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断穿插着一队队整齐肃穆的官兵,走街串巷,再出现时便会押着一个个哭冤喊屈,穿着不凡的贵人,赶往诏狱。 自吏部贪污一案浮出水面,这几日不断传出哪个富户豪商被凶恶至极的官差查封,又有哪家大人府上被抄家,一时间可谓是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各家各户大门紧闭,生怕这些凶神恶煞的查抄大军迁怒于自家,再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朝首辅张迁,却面无表情地坐在街边还开着的,为数不多的一家茶肆中,看着一队队官差军爷,押解着那些哭喊着的达官贵人,有序地送进或是大理寺,或是刑部。 看了眼对面坐着,正在倒着茶水的李思,张迁回坐正身,等李思倒好茶,拿起茶杯晃了两下,又吹了吹,就一口饮尽,问道:“好茶,这茶是李大人带来的?” 早就习惯张迁喝茶独特方式的李思点头道:“我喝不惯街边的早茶,张大人别见怪。” 张迁边将空了的茶杯轻轻推过去,便说道:“早就听说李大人喜茶,今日能喝上你的茶叶,我哪会见怪?” 李思又拿起茶壶,给张迁推过来的茶杯倒上,才开口:“只是张大人,似你这般饮茶方式,居然能喝出茶叶好坏,我却是好奇的,朝中流传张大人‘自取’陛下御茶的传闻,想必是不假。” “哈哈,世间万种人,行事不尽同,老夫一直觉得,喝茶就是喝茶,其一解渴,其二还是解渴,至于那传言,李大人可切莫信了,流言若是可信,朝廷每年还豢养那么多刑侦密探干什么?”张迁笑呵呵地答道。 “哦?那既是解渴,张大人怎么对那陛下的御茶情有独钟?”李思好奇的问道。 张迁摸着茶杯,神秘兮兮地说道:“老夫自从喝过那茶,再也不会打湿脚尖了。”说完便向李思挑了挑眉毛,一脸得意洋洋。 李思看向首辅大人这个为老不尊的眼神,顿时哭笑不得地说道:“想不到张大人真是,真是....”已是半会儿想不到词的李思半天才憋出来:“真是与众不同啊!” 张迁一脸自得的笑道:“怎么样?老夫哪里还有不少,送你两斤如何?” 正直中年的李思闻言便抱拳道:“下官不曾湿脚,还用不上,用不上。” “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将来想用可就找不着人要了。”李思一脸惋惜地说道。 听着这句话,李思使劲摇了摇头,“张大人,陛下令你牵头查办此案,大人可有眉目?” 张迁听到李思岔开话题,还是一副笑眯眯地样子,笑道:“要有什么眉目?我本就是我提的刀,陛下只不过是将刀收回去,递给我一支笔,你在给装傻充愣,当心我现在就去你家查案。” 李思连忙说道:“呵呵,大人莫要吓唬下官了,再说下官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老大人忙活半天查来查去,也就那点茶叶值些钱,岂不亏本?” “嘿,你还别说,咱们这官呐,上下两张嘴,上面管黑的,下面管白的,值不值钱,还不是嘴巴一闭的事情?最是杀人书生笔,李大人没听过?”张迁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思赶紧拱拱手,“老大人抬抬手,下官可经不起折腾,下官只是想问问,大人要到什么地步?” 张迁看着李思,露出微笑:“是那些‘同僚’想知道吧?恐怕最想知道的是晋王吧?” “老大人啊,关系太多太多了,这不是输赢,这是生死,别说他们,下官也很想知道,这一次会如何收场?”李思无奈地说道。 张迁把玩着空了的茶杯,也不再叫李思续茶,慢慢地说道: “老夫做了这么多年首辅,就只查过两桩案子,相隔了十八年,当朝首辅领着三法司查案子,说起来也是开创了先河,可是如此班底,查的两件案子,都草草收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思从容地回道:“下官认为,不是会草草收场,而是必须草草收场。” “嗯。你所言不差,事有势也,事有力能为,势却不可阻挡,老夫可以告诉李大人,今日你就算不来,此案到这里也要结束了,大人可以放心回应晋王了,当然,你也可以吓唬吓唬他,也是无妨的嘛,否则他可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接着这次机会拉拢大人也说不定,哈哈!”张迁笑着说道。 李思听到这个回答,顿时眉开眼笑:“呵呵,还是老大人知我。” 张迁伸手摆出茶杯,李思便麻溜地提上茶壶。 “你真不要茶叶?我可是诚心要送你的。” “下官近日正寻思着再纳房小妾,大人还是不要操心了,哈哈。” “还是年轻好啊!” ......... 莺莺燕燕的东宫花园,赵齐正蒙着双眼,在万花丛中到处瞎闯,年近四十的太子殿下这时却还是向一个整日迷醉的纨绔子弟。 耳边听着花园里传来的阵阵嬉闹声,站在廊里的赵峥此刻面色红润的看着自己的父王沉醉在花丛中,使他无奈的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为自己的父王还是为了东宫。 只是一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赵峥苦闷地心情便会好上一点,原本苦思着怎么解开朝中围着晋王府转的同盟,被张迁一手撕开一道口子,赵峥恨不得亲自赶往首辅府,与老大人痛饮一番。 “殿下,张迁收手了。”谢怀愈不大不小的声音将赵峥拉回现实,闻言便回身说道:“这么就收手了?” 谢怀愈说道:“是的,殿下,如今停下对我们也是有利。” 赵峥问道:“先生可有对策?” “如今朝中晋王一派已经是人人自危,有如惊蛇,殿下,此时正是我们接机拉拢的时机,。”谢怀愈慢慢说着。 赵峥思考了一下便问道:“可是张大人已经收手,他们怎么还有与晋王府背道而驰?” “殿下,如今晋王府自顾不暇,晋王自从礼部尚书自缢之后,屡次进宫,陛下都拒之门外,直到前日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当下朝中百官都摸不清陛下的意思,无论是好是坏,只要殿下出手,他们必定不会拒绝,此刻肯定想着与其静坐等候,不如两手准备。”谢怀愈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赵峥只是一瞬,便果断说道:“先生,此事便着手准备,但不可招摇,张大人此举必定不是为了帮解开困局,我怕还有别的用意。” 谢怀愈躬身应道,便自行离去。 赵峥看着远处还在与莺燕嬉闹的太子,陷入了沉思。 ........... 第二十六章 一剑生万法 “剑仙白杨柳,前南越人,北刀南剑中的南剑,传闻三十年前失踪,实则前往武当问道,第一个以剑问鼎天下第一。” 看着手中游鹰的密报,李坏摸了摸游隼的头,手臂向上一抬,游隼便向高空飞去,消失在云端,随后放下车窗帘子,说道:“想不到这老头这么有来头,难怪我爹把身边的游鹰都撤走了,说实话,游鹰一走,我还真想过赶紧跑了,回北地算了” 慕容林闻言便笑道:“哈哈,堂堂北地小太子也怕哈?” 李坏没好气地说:“废话,你说你一个未来游鹰的掌舵人,没了游鹰,还不是被朱球球给撵得到处跑?” “噗嗤!”一旁原本安静的慕容晴顿时笑出声来,看到哥哥涨红的脸庞,赶紧捂住小嘴,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说完便果断下车的李坏心情愉悦地爬上白马,似是看不见车窗里慕容林目欲喷火的脸色,优哉游哉的架着马儿走向老白,说道:“老前辈,你真是白杨柳,白剑仙?” 老白头都没回地回道:“酒楼里我不是说过吗,老夫虽然醉酒,但从不说醉话,你小子还是叫老白顺耳。” 李坏顿时眼冒金星,谄媚地笑道:“那哪成,小子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老前辈莫要在意,呵呵。” “这么些日子,你小子什么脾性老夫怎会不知,你要是有话要问,就尽管问来,弯弯道道地,一点都不爽利。”老白还是没回头地说道。 闻言李坏顿时脸色一变,笑嘻嘻地说道:“老白真是爽快人,比那些什么江湖高手好处多了,不是小子吹牛,就那些榜上高手码成一排都不及老白来的豪气。” “呵呵。”老白这是才回头,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李坏看着老白这幅表情,只好收起笑脸,摸着脑袋,一脸悻悻地说道:“老白啊,说实话,你要是但凡收拾一下,我都绝对相信你是江湖高人,可是你这造型委实不像那一览众山小的武林顶峰啊。” 老白饶有兴趣地问着:“你给我哦说说,江湖高人应该是个什么形象?” 李坏边想边说:“首先呢,不说玉树临风,潇洒如风,总得与常人有异吧,可是老白你这看着就向街口只知道喝酒打诨的老乞丐,要是早年在北地碰上我,我都觉得不赏你点银钱都对不住你这造型,其次嘛,高人行事那不都是飞来飞去的嘛,就是那种‘嗖’的一声消失不,又‘砰’的一声原地出现的架势,可是你看啊,你走哪里就躺到哪里,躺到哪里就睡到哪里,还有啊,这武林高手不都是时时刻刻提神修炼,可是你除了喝酒就是睡觉。”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向老白,眼见老白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样子,就又说道:“最后,我说老白,你的剑呢?剑道魁首怎么没佩剑?” 老白耐心听完,也不气恼,依旧是笑眯眯地说道:“小子,怎么你还是觉得老夫不像?” “不是不像,是完全不搭边吗,要不是游鹰的密报,我打死都不信!”李坏一脸笃定地说道。 老白笑呵呵地取下酒壶,脏兮兮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快,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见识过这位三十年前江湖顶峰的手段,李坏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趣着白马紧步跟上,问答:“老白,那你给我看看,这王掌教给了我这机缘,将来我能不能混个小宗师?” 老白闻言眼神只是随意往李坏方向一撇,说道:“你先前气息不稳,且杂乱无章,就跟那道士说的一样,撑死就是个从二品的武夫。不过嘛,他给你算得是根骨,没给你算相术,你知道怎么回事?” 看着李坏一脸茫然地样子,老白接着说道: “武道一途,根骨只是前缀,并无后来之说,千百年来,江湖惊才艳艳的天才数不胜数,可最后成就巅峰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他的大多中途夭折,不是出了江湖,就是丢了性命,都是平常之事,天赋只是武道的登门拜帖,王道士给了你这身修为,其中更多的是他们这些牛鼻子道士心里的‘缘法’作祟,并无其他原由,这你该明白吧?” 李坏懵懵懂懂地垫着头,似懂非懂。 老白继续说道:“再说你这身野路子,活脱脱就是四不像,如果依着你的路子走下去,想走出个小宗师的境界,恐怕难如登天,如果你肯听老夫的,舍了枪术再丢了刀法,只精这剑术,或是只精刀法,那小宗师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小子,老夫倒是要问你,这北地王府里的高手如云,怎地没人告诉你多学不如专精?” 李坏闻言便老老实实地回道:“我是小王爷,他们只道我是一时兴起,反正将来世袭罔替,成了王爷,阵前冲杀这种事轮不到我,所以也就随意说说。” 老白听着就点点头,说道:“那倒是,这倒是实话。” 李坏紧接着说道:“可是老白啊,我拿起刀的时候心里总是想着剑,使出剑术的时候心里又想着刀,这我舍了其他,说实话,我委实不愿意,我总觉得,用刀使剑,也能走出一条路来。” 老白看着李坏这副昂首挺胸的模样,只恍惚了一下,便笑道:“呵呵,武道武道,不走怎么会有大道,就如那王守云,一条小道走成大道,世上万千人,总有敢为者,小子,可千万别走着走着就不走了,那老夫都觉得王守云这一身修为交代在你身上,属实浪费。” 李坏乐呵呵地看着老白,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你在给看看那个呆子,能不能出那一剑?” 说着话指着车架上从陈松明刺杀之后,动不动就发呆的李子。 老白只是看了一眼就回头喝酒,说道:“这小子可不是呆子,他能不能出一剑老夫不知道,不过他将来的造诣,你小子就是拉上李家大马都追不上。” 李坏满脸狐疑地问道:“就他?老白,不是我说啊,你是不是看走眼了,这呆子练剑都练了十几年了,可是一剑都递不出来的。” “他的剑是武当的符剑,江湖上的剑有‘一剑破万法’的说法,而他们武当的符剑则是‘一剑生万法’,也可以说是‘入世剑’和‘出世剑’之分,不是一样的。”老白慢悠悠的说道。 “先别管啥剑了,你看这呆子都快傻了。”李坏无语地看着依旧在发呆的李子。 “他不是傻,他是在领悟。”老白笑着说道。 李坏回头好奇地问道:“这样子就是在领悟?老白啊,我可是见过不少呆子傻子,跟他可是一摸一样啊。” 老白闻言便眯着眼睛看向李子,嘴里却问着李坏:“我先问你,先前老夫出剑,你可看出什么?” 李坏回忆起那天情形,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就看见一滴酒珠,然后就没了。” “哈哈,就这么一眼,你与他就是天壤之别,你看得是老夫起剑,这小子看的是出剑,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他师父为何要老夫随你们下山?”老白哈哈笑道。 “保他周全?”李坏小声问道,老白则是笑着摇了摇头。 “教他出剑?” 还是摇头。 ....... 看着李坏不明就里的样子,老白便解释道:“老夫当年上山,不问剑,只问道,问的就是那出世剑,等了三十年,他才告诉我,这一剑在他徒弟身上,什么时候这小子回到了山上,老夫就懂了武当的剑,所以老夫才应了他下山。” 哎呀我的天呐,又是听不懂的话,李坏头昏脑涨地想着,又好奇地问道:“老白,他师父到底是哪路神仙,都说武当有真神仙,难道是他师父?” “神鬼之事,老夫从来不信,你算是问错人了,老夫只听过天上有神仙,这地上的,老夫还真没见过。”老白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算有,又如何?” .............. 第二十七章 疯了 幽暗的御书房内殿,赵铭肥胖的身躯此事正瘫坐的地上,双手轻轻地揉着双腿,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渗出,流向全身。 从于春林自缢身亡后,赵铭便开始提心吊胆,连朝中来往密切的官员自己都避而不见,始终独自在书房中等着宫里的传召,可等了三天依旧等不来半点消息,原以为多年来与朝中官员的交往是父皇默许的赵铭,直到张迁大刀阔斧地抓捕,定罪之时,赵铭才开始惶惶,终于坐不住的赵铭便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进宫求见父皇。 求见多次才进宫的赵铭,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了父皇让自己进御书房等着的话语,便不再有任何旨意,这一等就是三天。 “嗒嗒”听到外殿传来不同于太监的脚步声,内心焦急不安的赵铭胡乱地卷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双手费力地把瘫坐的身形撑起来,跪在殿内。 身后地赵靖独自一人走进内殿,大太监则是止住脚步,站在门口,转身充当门神。 赵靖直直地往塌上走去,脱下鞋子,便坐在榻上,看着低下跪着的赵铭,说道:“抬起头来。” 赵铭原本打耷拉的脑袋立马抬起,却不敢看自己的父皇,只敢看着赵靖脱下的鞋子。 赵靖却不言语,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直到赵铭身前的地上湿了好大一片的时候,才缓缓开口:“说!” 简短的一个字,却让赵铭肥胖的身躯一颤,不敢有一丝犹豫地说道:“父皇,于春林和吏部这些年的贪污收贿都是儿臣指使,儿臣已经写好罪书,请父皇过目。”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封湿漉漉的书信来,双手捧着,死死地将头埋在地上。 “拿来!”赵靖依旧是简短有力的一句话。 赵铭听到父皇的允许,便吃力地撑起身子,只是这些天里的跪坐倒是双腿不听使唤,半晌才爬起身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将书信放在茶案上,后退几步,又艰难地跪在地上。 看着赵铭将书信放好,赵靖却看也不看这封自己儿子的罪书,只是说道:“抬起头来,有什么要说的,都说完。” 赵铭这时才敢抬起头来,低着声音说道:“父皇,儿臣心中实是不明,多年来儿臣的所做,父皇为何直到今日才过问此事?” 赵靖听到这个话语,苍老的眼神透露着失望,看着赵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里,你在朝中拉拢官员,结党拉派,朕都看在眼里,却是没有过问,是因为朕知道,储争只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所以朕不会怪你,可是朕默许不是让你放纵,你拉拢官员是理所应当,但你授意吏部就是大逆不道!” 赵铭听到赵靖几乎是吼着说出‘大逆不道’之后,浑身一颤,死死地将额头贴在地上,不敢出声。 赵靖右手握拳砸向茶案,接着说道:“百官是国之柱石,你怎么敢伸手?若是朕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岂不是要伸手摸向兵部?你说!” 赵铭想象着此刻父皇怒气滔天的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父皇小心龙体,儿臣自是不敢过问兵部如何,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怎么会有卫所调动朕却不知?你不敢?你不敢你皇兄怎会如此?”赵靖脸上青筋暴露,大声地喝问着。 赵铭听着父皇的这一段质问,跪着的身体瞬间瘫坐,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冷汗如瀑布一般不断涌出。 赵靖接着说道:“你以为朕不知道?朕宁愿不知道的好!朕的三个儿子,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面色苍白地赵铭突然费力地撑起身子,破天荒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双目无神地说道“可是父皇,儿臣这么多年,从入京开始,便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得到父皇的首肯,可是父皇,既然不愿意肯定儿臣,又为何要将儿臣召入京城?” 赵靖闻言便伸手拿起一个茶杯砸向赵铭,接着大声说道: “为何?齐儿如此上不了台面,你说为何?朕当年不是没想过让你入主东宫,可你的行事却是连齐儿都不如!你们都以为朕是念在皇后的份上,迟迟不另立太子?都以为朕忧愁寡断?真是愚蠢,愚不可及!朕乃帝王,宁负一人,怎可负了天下?若不是你是朕的儿子,你是敏儿的父亲,若不是你母后当年在宫里的苦苦哀求,当年知道事情原委后,朕早就将你扔出京城!” 早已泪流满面地赵铭,原本无神地双眼突然爆出一阵精光,看着自己的父皇,任由额头被茶杯砸的头破血流,嘶吼着说道:“可是父皇您知不知道,那是皇位!那是万人之上的帝位!难道儿臣不应该吗?儿臣哪里不如皇兄,他终日只知道寻欢作乐,可父皇为何看不到我?儿臣实错了,难道父皇就没错吗?既然给了儿臣希望,为何不肯再看一看儿臣,为何啊?为何要给我一个没有结果的机会?” 赵靖听着这个回答,顿时赤着双脚,下了软塌走向赵铭,一脚将他踹倒,喝到:“朕给你的是没有结果的机会吗?啊?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知道你是谁吗?你看看你的皇兄,朕三个儿子,三个!可朕如今却要指望朕的皇孙!” 说完看着瘫坐的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赵铭,本想接着踹下去的赵靖收住脚步,半晌才探出一口气,走向软塌,穿上鞋子,慢慢地走向门口,原本只是稍微有些佝偻的身躯,此刻却是更加苍老了基本,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朕给不了你更多了,你好自为之。” 听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赵铭满是肥油的脸上,眼泪,鼻涕,鲜血,汗水,这种液体交织在一起,瘫软在地的身躯一颤一颤的,嘴里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早已远去的赵靖根本听不到自己儿子的嘶吼声,只是背着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 庆安二十三年冬,一则比起当今朝堂清洗来得更加让百姓津津乐道的消息,从京城向王朝各地四散而开。 当今圣上庶子,晋王赵铭,疯了。 第二十八章 如果 “陛下,张大人到了。”门外的传话太监轻轻扣了扣门说道。 “快请进来。”赵靖坐在椅子上揉着头,射你努力地调整身形,好让自己舒服些,可扭来扭去,还是觉得不舒服。 躬身进来张迁刚准备行礼,赵靖却轻声说道:“今日无君臣,子正不用多礼,放松些。” 闻言便直起身子的张迁,问道:“陛下是说的哪种关系?” “朕登基前。”脑海里想了想,赵靖就说道。 张迁一听,不再行礼,直直地走到案前,一手抖了抖口袋,另一只手竟直接将书案上放着的精巧茶缸装进口袋中,在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这才说道:“陛下今日传召老臣,是有有要事?” 无可奈何地看着张迁做完这一套可谓是行云流水的动作,赵靖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说子正,,平日里你还偷偷摸摸的,这朕一说放松,你就旁若无人地‘自取’起来了?” 张迁笑着说道:“陛下要老臣放松,老臣不敢矫做,一放松便现了形,陛下见谅。” 说完看着赵靖左扭右扭的身子,便好奇道:“陛下这是有什么要紧事?怎么看着这么的...呃。” “坐立不安?”替张迁说完这个词,便看见张迁点点头,又说道:“朕今日不知怎地,怎么做怎么不舒服,像是这椅子烫人一般,这才这幅模样,不说这个了,朕今日是想问问子正,据说坊间如今传闻,朕不得天命,不是真龙,子正可有听说?” “陛下这是从何说起?老臣近日不怎么出门,还没听说过这事。”张迁纳闷道。 看着张迁一脸疑惑的表情,心知张迁不是瞒着自己,便说道:“子正还是要多出门走走,当朝首辅怎么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张迁顿时尴尬地解释道:“陛下,不是老臣不出门,只是这几日都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来回跑,实在无心理会这坊间传闻。” “呵呵,是朕糊涂了,忘了子正还有案子要办。”看到张迁听到这句话,便伸出两只手,左右掏了掏耳朵,赵靖便笑呵呵地说道:“据坊间传闻,朕无帝王相,非是天命所归,却坐上了皇帝,如今三个儿子,一个一无是处,恶贯满盈,一个如今疯疯癫癫,枉为人子,一个英年早逝,未尽孝道,这边是老天的惩罚,所以坊间就有了朕不得天命的传闻,子正如何看?” 张迁沉思良久,才说道:“这谣言便是谣言,陛下不可放在心上,陛下若是觉得糟心,老臣再接这查流言出处的案子,亦无不可。” “子正啊,今日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接案子的,朕是想听听,朕这些年真真信得过的首辅大人是有何想法,可不许给朕乱打岔,你给朕说说。既然今日许了朕登机前的关系,朕就当今日不曾召见过你,说完便当没说过。”赵靖便说便摆手,说完便做出面有不喜地样子,看着张迁 张迁这才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陛下既然如此,老臣也不好矫情。先说这太子,不瞒陛下,当年老臣知道太子的秉性如何,只是朝中各方大臣大多上书,老臣也不想自招麻烦,便由得去了,后来听说太子的种种作为,老臣也是追悔莫及,就那少师杨远及都多次向老臣抱怨,老臣也上书过陛下,只是陛下每每都是压下,皇后娘娘也多次遣人向老臣保证,太子会改,希望老臣能高抬贵手,老臣也是无可奈何,直到后来出了事,老臣才明白,人心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所以老臣认为,这太子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与陛下坐不坐皇位并无关系。” 赵靖听到张迁如此大胆的言论,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齐儿如此,与他的愚蠢不无关系,行事又狠辣无情,其实早在他位列东宫两年,朕就不打算让他登上帝位,以他的行事性子,国祚怕是不久,子正接着说。” 听到赵靖的评价,张迁左右看了看,走到茶案前,便自己动手沏起茶来,便接着说道: “再说蜀王,蜀王早年间可以说是惊才艳艳,韩夫子都说过他是大材,可堪大用,只是当年英妃体弱多病,孕期不足,导致早产,这才使得蜀王自小便体弱多病,再加上蜀道艰难,一路颠簸,才致使蜀王英年早逝,只能说天妒英才,这与陛下也无甚大关系,陛下万不可过于自责。” 说完便将沏好的茶倒起一杯,端着走向赵靖。 赵靖接过张迁倒来的茶,还没喝酒开口说道:“不止朝中百官可惜,朕也很惋惜,原本朕是想着,齐儿不堪大用,幸好朕还有雍儿,朕把他放倒蜀地,是想让他接过十万蜀兵的军心,再加上他可堪称国士的谋略,将来就是南朝复国,北庭南下,有他在,朕大炎也可安心,只是朕不想,上天竟如此天妒英才,其实朕最为愧疚的就是英妃和雍儿娘俩,当年英妃就是不舍雍儿,百般思念而终,朕实是有愧。” 张迁看着赵靖目露哀伤的表情,不知怎么开口,只能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不再言语。 回过神来的赵靖随手擦了擦脸,就说道:“是朕失态了,子正再说说铭儿如何?” 张迁闻言便放下茶杯,思索了一会儿就说道: “晋王,老臣说不好,因为老臣与他交际了解不多,只是从他入京前后的所作所为,老臣认为,晋王的品性可能不是很好,但朝中却对他口碑极佳,想来是只有这么一位皇子的关系,依老臣的见解,晋王疯癫,许是心中不甘所致,人心不足蛇吞象,但老臣是以为,陛下,这位子属实诱惑太大,只能说晋王入了魔怔,导致了如今的境地,陛下,人心是不可控制的。总的来说,陛下登基至此四十年来,国库充盈,风调雨顺,年年大丰,时时安定,千百年来除了大秦便是陛下了,民间流言自是不攻自破。” 赵靖一只手摩挲着空了的茶杯,不见对此话的评价,想了一会,又低下头仔细的想着。 张迁只能看着赵靖沉思,不敢出声打断。 只一会功夫,赵靖便抬头叹了口气,起身也跟着张迁坐到茶案前,随手将被子推向张迁,张迁伸手将被子摆正,缓缓倒入茶水,耳边听着赵靖的话语。 “其实子正还有话没说,齐儿的心性够狠,行事果断狠辣,若是放在当年扩土裂地的时候,是非常合适的帝王,因为他够狠,有欲望,并且敢否决任何对自己否定的决定,但如今王朝安定,有的也只是小打小闹,不适合他,雍儿善谋善断,机警灵活,乱世能安身,盛世能治世,是一个完美的帝王人选,若是只有南朝和北庭,他将会是一个可称千古一帝的皇帝,只是猛虎下山,天狼在北,以长远来看,他只能苦撑,无法平定,至于铭儿,朕也不想说太多,或许是朕给的期望太多,给的实在太少,哎,子正啊,朕知道,你还想说,朕是的优秀的天子,是个好皇帝,可朕枉为人父,若是当年多加管教,齐儿还会如此吗?若是当年不让雍儿去蜀,雍儿会早逝吗?若是当年朕只许给铭儿一个一人之下的位子,铭儿就不会疯,子正,我说的对吗?” 张迁看着吐露出哀伤话语的赵靖,伸手将赵靖身上的一片小小的茶叶取下,说道:“陛下,若是世间都是如果,那我们还会如此吗?以前如何就当如何,如今陛下还有三位皇孙殿下,陛下....”张迁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陛下雄图伟业不可妄自菲薄。” 并不想知道张迁断了的那句话的赵靖,随口说道:“朕今日也是难得矫情一回,就如朕所说,今日之事咱家就当从未发生,你未说过,朕也未听过。” 张迁闻言便笑眯眯地起身行礼,说道:“陛下今日召见老臣可是有紧急要事?” 看着火速进入状态的张迁,赵靖立马将原本哀伤的脸色换成平日里威严不可怠慢地样子,说道:“今日无事,只是想问问张卿,于春林和吏部一案,查的如何了?” 张迁规规矩矩地行礼,想赵靖禀告进展。 直到最后张迁不着边际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茶案上的茶缸也装入怀中,躬身告退,赵靖找半天也找不到茶叶,便笑骂着一句。 “老茶痞!” ........... 第二十九章 且安心 怀里揣着两个茶缸的张迁双手捧在胸前,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宫御路上,看得身后大太监心头直跳,紧着步就上前说道:“我说张大人呐,您还是把茶缸留下吧,这茶叶咱家就不跟你讨回来了。” 张迁闻言便放慢脚步,好奇地问道:“王公公不在陛下身边,怎地出来了?我可不用王公公送行啊?”说着话便取出两个茶缸,接着说道:“莫不是来追回这茶,我可不诓王公公,这茶是陛下御赐的,你要真要回去,我这就去觐见陛下?”脚步却是依然不停地向宫外走着,哪有回头的样子。 大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张大人,你这首辅,一把年纪的人了,诓起人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内库府都知道,这御书房的茶叶,一半是给陛下和常年在御书房的那人准备的,另外一半就进了你首辅的口袋,要真是光明正大的御赐,内库还用麻烦的送进宫里?早早遣人送进首辅府不就成了,再说了,找陛下?你倒是去呀? 张迁一看大太监的眼神,心知他在想什么,干笑一声,说道:“我说王公公,这出来的哪有回去的,再说了,这茶缸你要回去,茶叶我也没地方装不是?” “张大人哟,这茶叶是小,只是这茶缸制起来麻烦,用料不婓,内库府可告诉咱家了,再‘丢’一回,就给宫里茶缸换成木的,要真这样了,陛下万一问起来,大人不是害惨了咱家吗?”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只丝绸口袋,在张迁面前晃了晃说道:“哝,这不是给大人准备好了口袋吗?” 张迁一看大太监取出的口袋,笑着说道:“哎呀,王公公早拿出来,我不就早将这茶缸怀给你了吗?” 大太监笑眯眯地一抖口袋,撑开袋子口,张迁则是打开盖子,将茶叶倒入口袋,仔仔细细地将茶叶抖了干净,生怕漏了点点茶叶。而后一个接过丝绸口袋,一个取过白玉茶缸,接着并肩走向宫门。 张迁看着大太监也往宫门走,便问道:“王公公不是追这茶叶来啦?这是有事出宫?” 大太监摇摇头,将两只茶缸端在胸前,说道:“咱家一把年纪出宫作甚?陛下这是命咱家给郡王殿下传个话。”说着便微微向宫门方向颔首。 张迁闻言便看向宫门,远远瞧见一道身影,待走近些才看清楚,说道:“我说呢,这么两壶茶叶总不至于王公公亲自追出来。” 王公公顿时哭笑不得地说道:“大人还别说,就这茶叶,咱家还真得出来呢,只是大人呐,下回您再有这‘御赐’的茶叶,还请大人留下茶缸,咱家给大人准备口袋,如何?” “不麻烦王公公,这口袋我就随身带着了,我不讲究,不讲究。”张迁呵呵笑道。 大太监闻言便松了口气,好像得了天大便宜似的笑眯眯地说道:“那咱家就多谢张大人体谅咱家了,哈哈!”饶是先前当着陛下面,往怀里揣着茶缸的张迁,听到这句话时,也是老脸隐秘的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等在宫门处的赵思敏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自从自己父王疯了之后,朝中形势急转直下,许多原先靠在晋王府门下的官员开始捉摸不定,早前于春林案爆发时,赵峥还暗地里不断拉拢,如今父王疯了之后,竟然光明正大的宴请,原本占据优势,又被百官看好的赵思敏,一瞬间变得举步维艰。 可是父王为什么好端端的进了趟宫,见了皇爷爷后突然就疯了呢? 想不通原由的赵思敏左手用力地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便远远看见张迁和大太监两人有说有笑地向着宫门走来,心里顿时五味具杂。 知道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张迁的朝中并不多,自己却恰好是其中一员,如果没有张迁的这一手,自己的手中应该稳稳地握着朝中百官,实在想不通张迁为何会突然做文章,他究竟是向着赵峥还是赵贤? “咳咳”耳边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声,赵思敏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收起胡思乱想的情绪,这才看见不知何时有说有笑的两人已经走到身前。 赵思敏躬身向着张迁行礼,张迁却是不敢受过,闪身躲到一旁说道:“殿下可莫要折煞本官,这一下要是传回陛下那里去,本官可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赵思敏闻言直起身子,收起仪态说道:“老大人莫要妄自菲薄,以大人治世之能,思敏尊称一声先生也不为过。” “殿下言重了,本官哪里有什么大能,只是为官一任,尽职尽心而已。”张迁并不接,看着还想开口的赵思敏,先一步说道:“王公公带了陛下口谕,本官就不打扰了。”说完提着口袋的绳子,直接走了,根本不给赵思敏开口的机会。 看着张迁远去的背影,赵思敏到嘴边的话只能再咽回去,自己应该是恨极了张迁的,可是为什么就是一点都恨不起来呢? 不再胡思乱想的赵思敏回头看向大太监,说道:“公公可是带了皇爷爷的口谕?” 原本背过身去的大太监闻言就回过身来:“刚刚殿下与张大人相谈,咱家不敢打扰,咱家确实是带了陛下口谕,还请殿下接过。” 在听到大太监的回话后,赵思敏闻言便要跪下,大太监却是拉过正要下跪的赵思敏说道:“陛下说了,不用如此,咱家是个传话的。” “还请公公传达。”赵思敏闻言便站起身来说道。 大太监清了清嗓子,指着身子说道“传陛下口谕‘你父王之事你不用过问,且安心’,殿下,陛下的口谕就是如此,咱家还回去复命,先行退下。”说完便行了一礼,匆匆告退,只留下赵思敏留在原地。 赵思敏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可总还是失落落的,父王究竟为何会如此,皇爷爷让自己安心,可是自己真的能安心吗?自己还是先回府里,再去稳稳那些还左右摇摆的官员。 来不及多想的赵思敏急匆匆地往宫外马车走去。 .... 御书房中,张迁前脚刚走出门,韩煜后脚便冲出内殿,看了看书桌上原本放着茶缸的位置,如今去空空如也,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在一伸手摸向茶案底下,却什么也摸不着,顿时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个子正居然还口口声声自称读书人,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赵靖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韩煜,微笑着说道:“先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几两茶叶,送送子正也无妨嘛,” 韩煜却是自顾自地说道:“枉这老匹夫还查着吏部的案子,这自己都贪污这点茶叶,真是...真是...”已经上头的韩煜思索半天都找不出一个词来,懊恼地喊道:“来人!来人!”门口便急匆匆地走来一个小太监,还未跪拜,韩煜就挥了挥手说道:“去取点茶叶来!”,小太监急忙应声而去。 赵靖笑呵呵地摸着空茶杯,说道:“先生,子正方才的评价,先生如何?” 韩煜理了理思绪,边坐了下来,边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茶壶,刚一碰到就想起哪里还有茶水,没好气地说道:“哼!这老小子又吃又拿的都才只说了一半,我还能说什么,陛下,以后少让他来御书房,再这么下去,老夫就得把这些茶案全搬到内殿去了!”放下茶壶,将里面的茶叶倒出来,接着问道“今日你找了他来,怎地不问他?” 赵靖站起身来,踱步走到殿中的暖炉前,伸手拨了拨炭火说道:“我今日原本是想问问他,可是敏儿进宫求见,我就不想问了,倒是想知道子正对我的三个儿子有何评价了。这个子正,说得倒是不差,可却又不全说,先生觉得如何?” 韩煜摸着山羊胡子,说道:“你是君,他是臣,怎么可能知无不言,不过他的评价倒是说了个八成,意思差不多就行,陛下你也别多想,他不说的东西,总归不是坏的。” 赵靖听到韩煜的话,点了点头,便看见大太监站在门外的身影,说道:“转告给敏儿了?” 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的大太监,听到陛下的问话,赶忙应道:“回爷,老奴已经转告殿下了。” 韩煜看到大太监手里捧着的那两个白玉茶壶,便急冲冲地走上前去,抢过茶壶,却只能看见连一点茶屑都倒不出来的茶壶,顿时唉声叹气地走向内殿,嘴里碎碎念道:“老匹夫,老毛贼。” 赵靖哭笑不得地看着韩煜的背影,收起神情,吩咐道:“准备拟旨。” .... 这场短短不到一个月却牵连满朝文武的吏部大案,终于随着皇宫里飞出的两道圣旨,落下帷幕。 当朝涉案十三名大员悉数抄斩,株三族。各地犯官罪证交由刑部审查,按罪处罚。 吏部暂由李思代管,吏部所有官员罚俸一年,品级各降一级,吏部侍郎吴士东调任东海刺史。 .......... .......... 第三十章 亏了 慕容林独自坐在马车里看着几封游鹰送来的谍报,以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妹妹慕容晴,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位被朝廷秘蝶列为必杀榜单第四位的陈士亲传弟子,习惯性地有左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右手用力搓着几个纸团,心里泛着嘀咕,这京城局势怎地说翻就翻,说好就好,按说,晋王受挫,这赵峥立马站出来大肆招揽那些左右不定的官员倒是正常,可赵贤怎么还是一动不动,如此沉得住气,好像夺嫡之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就跟是去京城散心似的,可这一进京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像是散心,难道说这小子城府已经这么高了?还是说这小子进京夺嫡只是幌子? 理来理去都理不出什么头绪,只好将纸团放在一旁,伸手取出最后一封谍报,快速地扫过一眼,便起身走出马车,向着河边走去。 看见李子正目不转定地看着炭火上架着的野兔,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滴在地上了,还没发觉自己走到他身后,便自顾自地坐在李子身旁,看了看四周,只瞧见老白半躺在石头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却看不见李坏和慕容晴。 摇了摇身边还盯着兔子留着口水的李子,问道:“李道长,小坏去哪了?” 李子还是盯着野兔,伸出一只手胡乱地一指河畔:“世子和慕容姑娘抓鱼去了。”根本不看慕容林,好似此刻这只兔子才是当世大妖,急着收服一样。 慕容林顿时哑然失笑:“我说李道长,你这般模样可不像是武当山道士,难道你师父不管你沾这些荤腥?” 李子闻言便将嘴角的哈喇子抹去,这才转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武当山不忌口,没有不沾荤腥之说,师父说了,以前小道年纪小,还是需要这些东西填补,只是如今年岁渐长,小道倒是改不过来了。”说完拿起棍子拨了拨炭火,让原本焦黄的兔子在明亮的炭火中显得更加金灿灿。 慕容林看着李子熟练的动作,笑了笑道:“早年我也去过南上,只是那边的道士不像你们武当山,我也唱过几顿他们的斋饭,虽说不是难以下咽,只是不沾油烟,我属实是吃不惯,看李道长这样,武当山似是不同于南山”又看了看李子的道袍,接着说道:“穿着举止也不一样,难道道士也分不同?” 李子挠了挠头,想了一会才说道:“其实小道也不知道道士是不是都不同,不过道士都是修道的,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不同吧?” 慕容林看着李子的样子,在一细想李坏说的,顿时了然,说道:“李道长并未学道,也难怪李道长不知其中关节,只是李道长,这南山的道士可不都是如你们武当潜心修道,据说南山上的赵先知,自从建朝之后,便一直助皇家吸取天下气运,李道长听说过吗?” 李子闻言摇了摇头,看了看架着的兔子,说道:“这个小道并不知情。” 这小道士,真是武当传说中的神仙弟子?一问三不知,也没见什么不凡之处,慕容林摇了摇头,还未开口,李子倒是先开口道:“要不要小道去叫世子?” “怎么,你怕我烦你烤兔子?”慕容林调笑着说道,“还是怕我分你兔子肉吃?” 李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倒不是,只是世子他们去了很久了,也不见一只鱼回来。” 慕容林听着这话,眼珠子一转,连忙拉住要起身的李子,勤快地帮着李子转着兔子,嘴里说着:“很久?有多久?” “快一个时辰了吧。”李子看着慕容林突然的举动,有点迷糊地说道。闻言慕容林更加卖力地烤着兔子,只是扬起的嘴角出卖了他当下愉悦的心情。 .... 而应该正在抓鱼的李坏,此时正拉着慕容晴的小手,双手不老实地摸着,一本正经地低头说着:“我说晴儿啊,你这手相好啊,以这手相来看,晴儿将来必是贵人之名。” 慕容晴脸色微红,却任由李坏拉着手,说道:“小坏哥哥,你真的学过看相吗?” 李子闻言依旧头也不抬,大言不惭地说道:“那当然了,握在武当山可是学过几年,对这算命摸骨尤为精通,连前任掌教都夸我是百年不出的相师之才。” “那你说,我的姻缘怎么看?”慕容晴鼓足勇气,才声如细蚊地说道,李坏心中顿时大喜,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这个嘛,凤凰往南,终要北归,晴儿从北往南,如今还要回北,说明姻缘必定在北,有木而得子,晴儿良配必是在北边,姓李之人。” “扑哧!”听到这话的慕容晴立马笑出声来,顿时抽出自己的手,满脸通红地说道:“你直接说是你好了,还装模作样的,难怪哥哥总是说你坏!” 李坏闻言笑嘻嘻地抬起头说道:“你哥哥那是忽悠你呢,不信等你去了北地,你就知道我可是人人称道的小王爷呢。”嘴里说着话,眼神却到处乱瞟。又想着去拉慕容晴的小手,念道:“晴儿啊,你可不能辜负天意啊。” 慕容晴闻言俏脸顿时一阵通红,轻啐一口,软软地说道:“长兄如父,哎呀!”说着转身便跑去。 李坏连忙笑嘻嘻地走在后面跟了上去。 正在吃着李子大发慈悲分给自己的兔腿的慕容林,一转头便看见自己的妹妹捂着脸急匆匆地跑向马车,不敢见人的样子,再一看李坏正优哉游哉,满面春光地走在后面,立马揣着兔腿跑向马车,兴冲冲地说道:“怎么了,晴儿?你该不会跟这小子?” 又低头盘算道:“等回北地就成亲,不行,现在就回去成亲,先占了侧妃位置再说!” 话还没说完,车厢里飞出一只小巧的绣花鞋砸向正在盘算的慕容林,紧接着就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林转头便跑,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坏,又看看车厢,这才走向李坏,念道:“我跟你说,我这妹子从小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你小子赶....” 正想扯出一大堆慕容林话还没说完,李坏便一口喊道:“大舅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马车走去,潇洒万分。 慕容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喃喃自语:“怎么觉得亏了?” .... 第三十一章 半只兔子 李子坐在篝火边上,一边看着这两人,一边啃着兔子,心里直泛着嘀咕,这么久怎么一条鱼都没见着,空空着手回来了,心里虽是奇怪,可嘴上的功夫却丝毫不曾放缓,只更加快速地啃着,身后却伸出一只干巴巴,脏兮兮的手来,一把拍向李子脑袋。 “我说你这小道士,一点都不懂得谦让,老夫坐这看你烤兔子烤了半晌,怎地自己啃上了?”说着这话,直接摊开手,伸向李子。 李子看了看老白的手,又看了看兔子,立马老老实实地将另一只兔腿扯下,递给老白,对于这位神仙般的人物,李子半点都不敢反驳,先前那一剑,早已让李子看得心服口服,自己师父让自己练剑,可从没教过一招半式,只让自己慢慢领悟,虽说世间有万剑出武当的说法,可是自己从来没见过,才教自己摸摸索索的十几年,仍是摸不出半剑。 老白心满意足地接过李子递来的兔子腿,先闻了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小子,你这剑法练得不怎么样,这烤制的手法倒是不错,你师父捡了你这么个小徒弟,可比那些师兄们来的实惠。” 李子一时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啃着兔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白瞅着李子的模样,便吃着便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老夫不白吃你这兔子。” 挠了挠头,李子这会儿还在想着怎么称呼他,是叫老前辈呢,可是自己不算武林江湖中人,又是武当出世之人,怎么能称呼他老前辈?难道叫老神仙?也不对,武当道士称呼别人老神仙,怎么想都不对味道,想着想着,只好放下兔子,试探性地问道:“老白?” “啪!”地一声,一巴掌就招呼上李子后脑勺,老白收回刚刚拍出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没礼貌!” 李子委屈巴巴地捂着后脑勺,双眼无辜地看着老白,这才开口:“可是世子都这么叫您?” “他爹是武王,他还是小王爷,他能这么叫,也是老夫许的,你小子得叫我一声先生,知道不?”老白斜睨着李子说道。 摸不清这白剑仙心思的李子,只好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先生?” 老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再微微一颔首,示意李子接着问。 李子看到老白这副表情,才敢问道:“老先生,您的剑是谁教的?”问完就一脸期待地看着老白。 “老夫这剑没人教,你问授剑之人,莫非你是想跟老夫做个同门师兄弟不成?”三两口啃完兔腿的老白,取下腰间的酒壶,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子。 李子闻言连忙摇头,果断地递上剩下的兔子,问道:“那请问老先生,那您是怎么出剑的?” 老白笑眯眯地接过兔子,还没搭话,直接撕咬起来,看到李子一脸心疼的表情,来不及咽下口中的兔肉,直接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这半只兔子,能问上老夫,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老夫要是立这规矩,早年间怕是兔子成山堆着了,你倒好,自己确实心疼起来了,哈哈哈!”而后直接将兔子扔向李子,拍了拍手,接着说道:“想出剑时,便能出剑,不想出剑,你就是手握万剑,也还是一剑都递不出来。” 李子眉开眼笑地接过兔子,听了老白的话,却还是泛着迷糊,不明就里,苦恼地举着兔子,吃也不是,不吃还心疼。 坐在一旁的老白颠了颠酒壶,刚准备喝一口,瞧见李子这副模样,便说道:“放心,老夫不要你这兔子了,你尽管说。” 李子急忙一口咬向兔子,含糊不清地问道:“老先生,您说的,我不是很明白。” 老白不慌不忙地喝着酒,再慢悠悠地半躺下来,开口道:“我先问你,你为何要出剑啊?” “出了剑,师父就教我学道,学了道,将来才能做掌教。”李子想都没想地回答着,又补充一句“我师父说的。” “那我再问你,你掌教师兄没出过一剑,怎地就能是武当掌教?你师父一生出剑无数,怎么就没当过一天掌教?你要做掌教是你师父要你当得,还是你自己想做的?” 听着老白连续的几个问题,李子歪着脑袋,放下手中的兔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几次都想开口,可都不知从何说起,正绞尽脑汁的时候,身畔又传来老白的声音:“我再问你,你握剑之时,心中如何?想不想递出剑来?” 李子闻言便将手中的兔子放回架子上,探出右手,握住背后的桃符木剑,闭着眼睛,好像感受着什么,不一会儿便睁开眼,羞赧地看着老白说道:“我总觉得不像是我握住了剑,而是剑握住了我,至于出剑,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出。” 原本半躺着的老白听到这话便坐了起来,原本浑浊苍老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一丝丝的诧异,只一瞬间便又变成了那个不问世事的模样,笑着说道:“哈哈,小道士,别说是我,就是你师父也说不清,你这剑道未来如何,难怪你师父不肯教你出剑,前人摸路,后人走道,你们武当偏偏都是有道不走,自己摸路,老夫现在是真想看看你这一剑递出,会是如何光景?” 李子松开握住桃符木剑的手,看了看老白,问道:“那老先生怎么不见您的剑呢?老先生握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老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边走向马旁,边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想出一剑的时候,老夫就让你看看老夫的剑。”说完便翻身上马,又躺在马背上打起呼噜来。 李子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白,脑海里却在想着老白这一通晦涩难懂的话,满脸苦恼地想着自己到底是该如何出剑?眼神瞄过老白先前坐着的石头上,一滴酒珠顺着石头的一角慢慢滑落,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中指微弯,用力地弹向酒珠。 “唔!”左手顿时抓住弹到石头的中指上,轻轻地搓揉着,满脸通红地向指尖吹着气。 原本打着呼噜的老白只停了一声,又接着打着呼噜,而李坏和慕容林则是看向传出闷哼的李子。 李坏摇了摇头,心中叹道“真是个二傻子!” 慕容林则是看着手中啃了大半的兔子腿,心中郁闷地想着,吃他一只兔子腿,怎么这么心疼? .... 第三十二章骄和傲 随州城,这座比之王朝任何城池都要高大雄伟的城座,斑驳的城墙上明显可以看见不断交错的刀箭残留的痕迹,从远处看去,整座墙面似乎明一块暗一块的,显得怪异无常,只有当夕阳余晖照射下来,才能发现,原本暗色的城墙似乎在隐隐发红,连天空的晚霞都会变成一片赤色,似乎都在告诉世人,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来往商客,抑或是途经此处的江湖侠客,每当经过城门前,都会驻足观望,或远或近地闭上眼睛感受一番,好像如此便能感受到当年那场战事的惨烈。 很难想象,这座看着如同经历了千年风雨冲刷,百年战乱洗礼的古城,其从建城到如今也才堪堪三十年的光景。 战国十一年,当炎国以横扫天下之势荡平南方诸国的消息传回北方,原本正联合辽东与北庭打得不可开交的北齐,果断收兵,将倾半国之力用两年时间火速筹建随州城,用以阻挡已成势不可挡的炎国,这座耗尽北齐半个国库的城池,在未建成之时,便已经有当世第一城的美称,再加上北齐名将,号称固守第一人的王自道率十万北齐儿郎镇守于此,无论是北齐还是辽东,甚至是佣兵百万的北庭都无不认为,要过此城,难过登天。 当时赵靖的亲弟弟赵英,在以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愣是将优势打成了坚持,长达近两年的攻城战,硬是连城门都没摸到,原本想着让自己亲弟弟拿下北齐,位列北地的赵靖,无奈之下只能急召当时离西蜀皇城不过百里的李廷转战随州城,而李廷只是摆了摆手,便将这个泼天战功拱手让给了赵英,扛着已经声明四起的李家大旗冲向随州。 正当整个天下都以为这支横扫四方的李家铁骑会直瞪瞪地拉开攻城,却只是在百里开外安营扎寨,没有半点动静,而原本在城中稳如泰山的王自道,面对素来以只顾前锋不顾后背的李家大骑,如今却一反常态的举动,使得原本在城中稳如泰山的王自道心中愈发地不安。 直到东面传来的最后一道消息,王自道才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里,不是李家铁骑,也不是李廷,而是陈士,这个传闻连营帐都从未走出过半步,狠辣无比的李家谋士。 灵猫元小彪,独领不足一万的李家游骑军,绕道辽东南线,直直冲破北齐封锁,如同窜入深山的灵猫一般,在随州城与北齐各城的交通要道上四处冲撞,在随州城的各条补给线上游荡着。 而原本应该伺机而动的北庭也在这时候突然南下,竟默契地与李家打了个南北合围的配合,直接抓住北齐命脉,使得北齐根本分不出半点援军驰援随州,没有粮草,没有水源,陈士不仅断了兵粮,更是直接掐断了城中百姓的生计。 在缺水断粮后苦苦支撑了近一年之后,这位当世固守第一人的北齐名将,只能选择孤注一掷地打开城门,展开决战。直到冲进城门,这支凶名赫赫,破国屠城无数的李家铁骑,都无不失神。原本传回京城,应该是长篇轮轮的捷报,只有寥寥数字。 城外齐兵尸横遍野,城内百姓易子而食,如死城。 所以大炎王朝始建之初,便在城中引入南山道法,设立伏魔府,又在城外兴建寺庙,用以震慑超度无家可归的亡魂。 ..... 初冬的天气有些许雾气,灰蒙蒙的。 “小坏,咱们到这来了,你说城里的那位王爷晓不晓得,他可跟你们家有点不对路子呵!”慕容林坐在车架上,掌着马车,问向一旁坐在白马背上的李坏。 李坏百般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应该是知道的吧,估摸着现在就有大批刀斧手等着赵英摔杯为号,冲出来将我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慕容林哈哈一笑:“那你可得小心了,听说这淮王不仅豢养着杀手榜上的杀手,连武榜上的都有人做他的宾客,你这两下功夫,可讨不了什么便宜。” 李坏只是随手擦了擦眼角泛出的丁点泪花,无所谓地说道:“吓都吓死我了,大不了让李子跟他们讲讲道理,咱们先跑再说。” 正说着话,身后却响起阵阵马蹄声,几骑轻甲快马的骑军急冲冲地沿着官道中间冲来,眼见前方晃晃悠悠挡住去路的李坏等人,竟是半点放缓速度的意思都没有,仍是快马冲撞过来。 慕容林只好将车头一别,慌忙闪到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几个蛮横霸道的淮南轻骑。 领头校尉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李坏,便径直向着城门冲去,根本不管李怀等人。 看着几骑远去,李坏手肘捅了捅还在打量的慕容林说道:“看出啥名堂没?” 慕容林晃了晃脑袋,指着前面飞奔的校尉说道:“这小子是赵英长子赵雄的头号狗腿子,本事不大不小,人品倒是数一数二的不咋地。” 李坏顺着慕容林的手指,看着前方说道:“怎么滴?这种货色你都关注着?”说完一脸揶揄地看着慕容林,眼神暧昧。 慕容林没好气地瞪了李坏一眼,说道:“赵雄自打你从北地出来,就一直打听你的行程,而这小子前些日子突然从随州出来,调动了一营骑兵,不知去向,如今赶着你的脚步就进城,你可得防着点,老赵家干这种事情可是轻车熟路,随便抓路山贼强盗,就能说你是被强人所害,虽然唬不住武王爷,但能堵住天仙悠悠众口就行。” 李坏闻言轻声笑了笑,说道:“我问你呀,小林子,你刚刚瞧见这小队骑兵的行事做派,你觉得如何?” 慕容林只是随口说道:“从我当年出了北洲,往南遁去,什么淮南骑兵,辽东边军,还是蜀中的蜀军,我都见过,或许他们的战力并不差,但总归比起我们李家铁骑来说,不止差了一点点。” 李坏笑呵呵地问道:“差在哪里?” “一个是骄,一个是傲。” .... 第三十三章 一剑一刀(上) 沿着官道缓缓地走向城中,靠近城门的两旁城墙上,横七竖八地撰写着各类道符经文,一进城门,眼前就出现一座立于道路正中的巨大石碑,深红色笔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座石碑,顶上悬挂着一把通体赤红的古朴宝剑,碑座前方放置着一口半人身高的炉鼎。 “你认识我?”刚刚进城的李坏此时正站在石碑前,笑眯眯地问着前面这个突然冒出来,拦住去路,看着似乎才十一二岁,身后背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稚嫩孩童。 拦住去路的孩童并未先回答李坏,而是先朝着李子微微行礼,这才转向李坏说道:“我知道,你是李家世子。” 李坏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孩童,说道:“说说看,你怎么认识我的?你又叫什么名字?” 孩童笑嘻嘻指着李坏说道:“我姓叶,名字嘛还没想好,你叫我小叶就行,听说李世子俊逸非凡,风度翩翩,我见过那么多人,救数你长得最是符合,所以肯定就是你啦。” “哈哈哈,谁说童言不可信,瞧瞧这孩子说的,可不都是大实话嘛!”李坏大笑着拍着身边慕容林的肩膀,满脸得意地说道。 慕容林则是翻着白眼无语地说道:“我说这位小叶啊,你可好好瞅瞅,你这话怕是对错人了吧?应该是对着我说才是吧?” 小叶闻言歪着脑袋,满眼疑惑地看着慕容林,摇了摇头。 “哈哈哈!”见此情形的李坏更加猖狂地拍着慕容林,止不住地大笑着。 慕容林顿时哼了一声,拉着捂着小嘴偷笑的慕容林走离此地,似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李坏见慕容林走了,便收起笑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问道:“那你今日拦住我们是为何呀?” 小叶闻言便收起笑嘻嘻地脸色,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要你做我徒弟!我教你练剑!” 李坏听到这句话顿时呆愣当场,满眼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做你徒弟?”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小叶却是笃定地点了点头,李坏默默地走到小叶身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迷茫地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试探地说道:“小叶啊,你是不是说反了?” 小叶依旧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李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教你学剑,你做我徒弟!” 李坏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看向老白,头去询问的目光,老白取出酒壶,摇了摇,明显地在告诉李坏,没酒了,老夫啥也不想管,啥也不知道。 瞧见这老神仙根本不想搭理自己,李坏回身便笑着指着老白,问着小叶:“你要教我学剑,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小叶瞪着天真的眼睛,随意地说道:“知道啊!白杨柳嘛!” 李坏在听到这个回答后,果断提气,向后滑出老远,满脸震惊地指着小叶,大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说罢,便抽出长刀,起刀看向小叶。 小叶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李坏的动作,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叫我小叶,怎么样,你到底答不答应跟我学剑?” “我要不跟你学呢?”李坏依旧是一副随时都要出刀的架势,回到。 原本笑嘻嘻地小叶瞬间变成严肃的模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不急不慢的开口:“你要是跟我学剑,我保你三年就能登上小宗师门槛,你要不跟我学,我就一剑要你命,怎么样,你选吧。” 在听到这话之后,李坏悍然发现身旁的街景变得虚幻起来,原先站满行人的街道两旁突然变得空无一人,连李子等人都无影无踪,整座城好像只剩李坏和小叶两人在对峙着,豆大的汗珠顺着李坏脸颊快速下落。 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李坏,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刚想出刀,却骇然的发现,原本还像个孩童的小叶,瞬间变成一个满脸狰狞的中年汉子,又接着变换成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看得李坏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出刀,只能朝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大街喊道:“老白!老白,奶奶的,跑哪去了!” 看着李坏大呼小叫的样子,刚刚还变幻莫测的小叶,顿时坐在地上,乐得直打滚,哈哈笑道:“你再叫大声点,白杨柳现在可顾不上你,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学剑?”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依旧如临大敌般的李坏。 已经满头大汗地李坏,闻言便放弃求救的念头,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边走边说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俗话也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既然如此要我跟你学剑,那也行,我就跟你学....” 看着突然开窍地李坏慢慢向自己走来,小叶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双手负后,好像就等着李坏来个拜师礼。 李坏却是突然暴起,嘴里大喊道:“学你姥姥!”瞬间出刀,一刀斩向站在原地的小叶,刀光直直地劈入小叶头顶,却不见刀锋入体的声音,顿感不妙的李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掌拍向一边。 被拍向一边的李坏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翻滚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一口鲜血吐出,满脸狰狞地看着小叶。 “哈哈!你李家刀使得是真不咋地,也不知道这白杨柳是不是老来昏头,跟着你们这些花拳绣腿出来行走江湖,小子,我可是给你机会了,现在莫说是你愿意,就是你求着我,我也不教你这剑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开开眼,叫你临死之前见识见识,什么叫翻手即是云,覆手便化雨水!”变幻无测的小叶霎时间化成一个中年道士,右手伸向前方,随着一个“敕”字令,身后麻布瞬间化为尘埃,露出一把小巧精秀的短剑。 挣脱束缚的短剑瞬间飞向云端,不见踪影。原本雾蒙蒙的天空顿时下起一阵小雨,夹杂着些许冰粒,砸向地面。 李坏抬起手臂,狠狠摸了摸嘴上的鲜血,厉声说道:“老王八!想让我死的,你都得排到东海里去!”说完便站起身,根本不看天上那柄袖珍短剑的杀招,闭上双眼,体内气机瞬间暴涨,只一会儿,便睁开双眼,大声喊道:“剑起!” 本应该横劈式的长刀此刻却稳稳地立在李坏身前,直直地指着道人。李坏更是双眼发狠的直视着前方。 “顾前锋不顾后背,哈哈,贫道二十年前见识过,二十年后依然见到了,不愧是李家小王爷,小子,若是指望着王守云给你的半身修为,你还是早早束手就擒!你这一剑,贫道不知你跟谁学的,不过这可伤不了我分毫,但贫道天上的这一剑,可是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了,坠!”随着道人的最后一字落下,天上的那一把短剑便以风雷之势,直转急下,瞬间划开云层,向着李坏冲去。 而李怀却根本看都不看那一剑,直接拍向刀柄,街道上霎时间刮起一阵寒风,裹挟着长刀杀向道人。 天剑指人,长刀斩仙。 生死即判。 .......... 第三十四章 一剑一刀(下) 外间的慕容林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刚一脸得意的李坏不知为何突然坐定入神,只得拉着慕容晴,站在一旁守着李坏,而先前站在石碑底下的小叶如今也不知去向。更别说一转眼就无影无踪的老白了,摸不透这些习武侠客心思的慕容林只好将眼光瞄向李子。 却见李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站在李坏身侧,慕容林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李道长,可是发生何事?” 李子只是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并未说话,只是示意慕容林帮着自己将李坏搬到马车里。 慕容林见此情景,也不好再问,只能安抚下紧张兮兮的妹妹,便要去帮李子动手,却突然间看到李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刚刚还人满为患的街道上,如今却见不到一个行人,却有不少甲士站在街旁,不怀好意地盯着此处。 赵英当年随州城一战,憋屈的打了两年哑仗,灰头土脸地跑去西蜀捡了李廷随手赏赐的战功,原本心里就对李廷心怀不满,结果最后还被封到了这个自己一生之耻的随州城,心里更是对李廷到了恨不得千刀万剐,生食其肉的地步,再加上前些年,原本棣属于自己封地淮州,被李廷以半抢半换的方式夺取去,李廷拿了淮州,只扔给自己三千匹掺了杂血的西凉大马,赵英恨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 别说武将里往前一千年的大秦里菜堪堪找出一个可以跟他比肩的,就是文官里面,内阁未立之前,好死不死的他还当过半天丞相,就连张迁都要矮他半分,再加上他还是自己亲哥哥的拜把子兄弟,论辈分,自己都得叫一声哥哥,如此一来,赵英还真是敢怒不敢言。 赵英此刻正坐在马背上,看着城门处的怪异景象,心里面却捉摸不定。 按说让李坏死在这里,他是不敢的,别说李家的那二十万铁蹄,就是朝中都得将他砍了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可现在这般光景,跟他可没任何关系。 “游供奉,你可知道这是何种缘故?”心中迷惑的赵英只能问向身边,这个武榜第九的中年人。 这个看着比妖魔恶鬼都来得面目可憎的中年人,双眼如焗地看了一会儿,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摇头说道:“在下也看不出这就是如何,只是当下李坏体内气机紊乱,如果此时外力介入,只要稍稍动动手脚,这小子就得亡命当场!” 听到这个回答的赵英脸色瞬间阴晴不定地看着李坏,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只要李坏死了,李家后继无人,李廷也没几年光景了,到时候该是赵英的北地谁也抢不得,心中顿时犹豫起来,似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出手。 远处的慕容林看见赶来的赵英,就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果断开口喊道:“王爷,我与世子前来随州,还未来得及拜见王爷,不料世子便在此处身体突感不适,还请王爷莫怪!待世子殿下恢复过来,必定亲自登门拜访王爷!”说完便看向赵英。 赵英听到慕容林的话语,立马回道:“本王今日闻听本王的侄儿来访,本王亲自出门相迎,为何侄儿不肯相见,却急匆匆地回到车厢?若是身体不适,本王府上有不少神医妙手,先随本王回府如何?”说完话便向着身边的随身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心中了然,带着两名手下便慢慢走向慕容林。 慕容林见赵英是铁了心要趟一趟这浑水,当下便不再犹豫,果断一招手,打了个手势,原本在天空中盘旋的游隼瞬间消失,冲向北方。 赵英眯着眼看着慕容林的一系列动作,伸手向后晃了晃,便有两骑冲出阵列,直追游隼方向而去。 做完这一切后,慕容林小声交代妹妹照顾好李坏,便沉声问道李子:“李道长,白前辈去何处了,如今只有他能拖一拖,等我游鹰聚集起来才能冲出重围了。” 李子摇了摇头,指了指城外天边,说道:“先前前方变故,老先生只身前往,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不过来人似乎不简单。” 慕容林闻言一咬牙,向李子行了一礼说道:“若是事有不从,还请李道长力保小坏出城,我们兄妹就不要管了。” 李子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答应,还是他也无能为力。 如此局势只待一方沉不住气,稍有风吹草动,便要血溅当场之时,天边却传来一阵阵惊雷声。 众人只见原本阴沉沉的天空顿时闪过一道寒光,云层霎时间分开两端,似是有人一剑将其分开,只见雷声,不见雨滴。 一道惊雷闪过,映出云层之中似有两道身影在互相缠斗,难解难分,再一看去,便不见踪影,只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未登天门,怎敢称仙,老夫便教你一句,九重天上来,直坠十八层!无剑!” 言闭,硕大的云层瞬间扭曲,竟化成一把利剑,转瞬即逝。天空中顿时安静下来,又变成灰蒙蒙的样子。 正当城中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时,城门处却缓缓走来一个其貌不扬,腰间佩刀的中年汉子,直直地往马车走去,对挡住前路李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看向马车沉声说道:“以道乱人心,以法摄人魂,你是真道还是妖道?”说完便一手挥向城头,腰间的佩刀瞬间飞出,顺着汉子的手指方向劈出,任是当年那场大战都不曾摧毁的城墙,却被这一刀劈出一道一尺多深的豁口,紧接着便传出一声闷哼。 中年汉子做完这一切后,便看向李子,问道:“武当?” 李子闻言便点了点头,汉子也是微微点头,又看向慕容林问道:“可姓慕容?” 慕容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李子点头,而后汉子便说道:“那就没错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先还一刀。” 慕容林看着汉子离去的身影大声问道:“前辈可有姓名?”却听不到半句回话,只能看向李子说道:“李道长知道他是谁吗?”李子也是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而远处看到这一切的赵英却果断喊住刚回过神准备接着走过去的侍卫,说道:“保护李侄儿,不可叫他伤了分毫!” ......... 第三十五章 做仙做鬼 还不知道外面如何的李坏,在递出这以刀为剑的一击之后,便面目狰狞,双眼凌厉,目不转定地看着中年道人,根本不去理会头顶上看似已经势不可挡的下落一剑,只是耳边传来的利器独有的破空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反观对面神情自若的中年道人,此刻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也是根本不管李坏递出的这一剑,淡淡说道:“若是先前你应了贫道,也不至于落个如此下场,你真以为凭借着王守云赠你的半身修为,便可与贫道来个一换一?不怕告诉你,白杨柳已经腾出手来,只不过如今这情形,莫说他只是人间武夫,就算他是天上剑仙,也救不了你了!” 眼看着短剑即将落下之时,却突然异变骤起,天地间猛然响起一阵破空声,比之那下落一剑还要震人心魄,一道凌厉无比的刀光瞬间从远处杀至。 这充满杀气却无半点杀气霸道一刀,直接将夹杂着冰粒的雨水一分为二,直直地冲向天上下坠的袖珍短剑。 中年道人看着突然杀出的刀光,原本神情淡然的脸色骤然一变,双手快速变换,喝道:“镇!” 原本极速下坠地短剑此刻更是疯狂提速,剑上的道符发出阵阵金光,迎向地上冲向天空的一刀。 李坏还没来得及看向头顶,一刀一剑便直接撞在一起。 只一瞬间,不知何处而来的霸道一剑便撞开短剑,去势却是丝毫不减,斩向天边,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阵破裂声。 刀风更是卷起还在下落的雨水,逆流而上,冲向天空。 中年道人神情顿时萎靡,踉跄一边,喷出一口血气,还未稳住身形,李坏的一剑却已杀至身前,面目狰狞地厉声喊道:“你他娘的就是仙人?!”,一剑便直接洞穿中年道人。 一剑入体,却没有任何感觉,正在李坏诧异间,只见中年道人身形开始虚幻,下一刻,四周都开始变得缥缈起来。 李坏迷茫地看着这一切,只在一刻间,中年道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映入李坏眼帘的则是熟悉的车厢,和慕容晴关切的目光。 终于看见身边变得正常起来,李坏这才敢放下心来,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微微笑了笑,向慕容晴投去一个安心的神情,便起身走下马车。 刚一下车,慕容林便走了过来,虚脱般地坐在车架上,一手搭在李坏肩膀上,说道:“你丫的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老子都准备交代在这了!” 李坏闻言并未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四周,看见远处坐在马背上的赵英,再看看四周大批严阵以待的甲士,心中对此掌握了七八分,转头便问道李子:“老白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李子见到李坏醒来,也是放下原本如临大敌的状态,指着陈门外小声回答道:“先前城外有变,老先生只嘱咐我照看好你,不要让人近身,就独自出城去了,并未再说什么。” 李坏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慕容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强行提起体内为数不多的气息,盯着赵英,笑嘻嘻地说道:“淮王叔今日这般架势,是想试试小侄的功夫,还是淮王叔想让小侄拉点李家骑军跟您这些甲士冲一冲?” 听到李坏这个近乎威胁调侃的话语,赵英眯着眼睛打量着李坏,并未搭话,而身边的游海龙则是率先小声说道:“王爷,这小子现在装模作样呢,想必先前出手的刺客已经将他耗得七七八八,方才出刀助他的刀客亦是远去,若是现在出手,必是万无一失!” 赵英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眼神变得阴晴不定起来,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李侄儿说笑了,本王听说你早前除了北地游历河山,还想着怎么不见你来见见我,今日闻听你进城,本王特地出门相迎,只是见你这般情形,怕是有刺客行凶,若是侄儿在本王这随州城出了意外,本王如何向武王爷交代,所以才有了这般架势,还望侄儿莫怪!” 李坏静静地等着赵英说完,依旧是笑嘻嘻地说道:“岂敢岂敢,这哪有什么刺客,只是小侄突感不适,不敢叨扰淮王叔,本想着现在客栈休息几日,再去看望您老人家,怎敢老王叔大驾,亲自出门迎接小侄?” “无妨无妨,李侄儿既然来了随州城,哪里还用去什么客栈落脚,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本王不尽地主之谊,还是随本王回府安顿,何况我那不成器的雄儿,可是打小就佩服贤侄的,若是贤侄不去王府做做客人,这小子还不得记恨上我?侄子意下如何?”赵英笑眯眯地说道。 “呵呵,既然是淮王叔亲自邀请,小子总不能不敬长辈,说起来,小侄在北地就听说淮王叔府上能人异士无数,更有数不胜数的江南歌姬舞娘,小子还真是想见识见识,那就叨扰淮王叔了。”李坏依旧是笑嘻嘻地说道,说完便拉着慕容林钻入马车,临了还不忘嘱咐李子,使了个眼色便说道:“李子,你现在这等会儿老白,等他回来了直接进王府,我们先过去瞧瞧。” 有王府侍卫开道,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着王府走去。 李子站在原地,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想不通刚刚还剑拔弩张,俨然就要动手的架势,一转眼就变成了叔侄相见的感人场面,真是好不奇怪。 ..... 而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南山莲花池前,提着一杆篆刻着各类道符钓竿的赵先知,原本闭目的眼神猛然睁开,身形一顿,吐出一口鲜血,倒退半步,来不及多想,转身便夺步冲往院外,边跑着边喊道:“师兄助我!” 话音刚落,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猛然追来一朵硕大的白云,郝然便是刚刚还在随州城外的那一朵剑云,直指南山顶峰。 赵先知目光骇然地看着这俨然就要斩向顶峰的一剑,来不及多想,果断抛起自己手中的钓竿,想要拦住这一剑,千钧一发之际,烟雾缭绕的峰林之中响起一道严厉地声音:“侠不可以武冲道!”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南山正殿便飞出一把拂尘,撞向剑云,只是还未碰撞,剑云便自己消散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便有一道声音随着剑云而至:“哈哈哈!做仙做鬼,先问过我这剑!” 赵先知身形一顿再顿,仿佛一刻间便苍老下来,神情萎靡不振,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双手抓着已经断成两截的钓竿,满眼悲愤地看着天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第三十六章 先死后死 拉着慕容林钻进马车李坏,还未稳住身形,当下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看得慕容晴便要叫出声来,慕容林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妹妹的小嘴,低声说道:“我刚就看你不大对劲,到底是发生何事了?” 李坏擦了擦嘴,一屁股直接坐下来,喘着粗气,半晌才说道:“应该是南山的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秘法,差点要了我的命。”摆了摆手,接着话语:“不说我了,你们刚刚是怎么了,先说给我听听。” 慕容林闻言便将从李坏入神到醒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李怀,慕容晴则是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擦着李坏身上的点点血迹。 静静地将事情来龙去脉理了个七七八八,李坏呼出一口气,说道:“他娘的,这次真是悬透了,要是没有那人的那一刀,只怕本少爷是真要留在这陪着随州城里镇压着的满城亡魂了。” 刚说完,身后的慕容晴就伸出一只小手拍向李坏,一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李坏干笑两声,便问道:“这人就没有留下只言半语什么的?” “没有,就留了一句‘先还一剑’,没头没脑的,听着像是报恩的,是王爷以前的旧识?”慕容林纳闷地说道。 李坏闭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摇摇头说道:“按说我出了北地,我爹就算仇家太多,懒得一个个告诉我,但这有恩于人的总不至于不跟我说才对,再说了,就他老人家当年的性子,碰到十个大侠,就得有九个半最后成了仇家,怎么可能会干出授惠于人的善事,这人的来头得好好查查!要是真是来报恩的,哪能只这么一刀两剑的就完事了?”说着这话,手却不老实地摸上慕容晴的小手,补充一句:“毕竟老李家向来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 慕容林看着李坏的动作,再看看妹妹瞬间通红的脸色,“啪”的一声,就将李坏的贼手拍去,斜睨着看向妹妹:“你就这么让他占着便宜?” 慕容晴闻言立马躲在李坏后面,不敢出声,李坏却是得意地想慕容林挑了挑眉,眼见慕容林没好气的脸色,立马换一副神色,接着说道:“还有,你说赵英这是来的哪门子心思,这么大张旗鼓地就拉出半个亲卫队来招呼我们?” 慕容林嗤笑一声,又开始摸向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说道: “无非就是想趁火打劫,你是没见,你一出现变故,这老家伙立马派着亲卫队,街边无论摆摊的还是看热闹的,通通扔出老远,就那么一会功夫,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摆明了就是想着你要不死,他立马补上一刀,在直接砍死刺客,通通写成刺杀,到时候就算王爷追究,他也能推个一干二净,大不了赔了这几洲封地,再过几年还不是照样入主北地,说实话,要不是那名刀客最后扔出的那一刀,我都快让李道长护着你冲出去了!” 李坏闻言笑了笑,拍了拍慕容晴的小手,说道:“你别这么小心翼翼地,听说江南那边有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你可别去了这么几年就给学了去,有这种情况啊,你们紧着先走,就是没有那一刀,也会有别的剑啊枪啊什么的,我命大着呢。” 慕容林听到李坏这话,轻轻一拳就捶向李坏,李坏顿时装模作样得龇牙咧嘴起来,身后的慕容晴立马竖起柳眉,瞪向自己的哥哥,轻手抚向李坏胸口,看得慕容林直是牙痒痒,沉声说道:“我告诉你,我慕容林死了,还有你李坏给我讨个说法,你李坏要是死了,我慕容林可没本事帮你向谁讨要道理,你要置身险地我管不着,但你要敢死,只能死在我之后!” 李坏看着这个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师兄弟,直接拉过身后慕容晴的手,转头说道:“你看你哥哥这个义薄云天的样子,是不是很傻?哈哈!” 并没有等到慕容晴的转悲为喜,只等来身后美人的怒目相向,李坏顿时无可奈何地小声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这天底下除了北庭,想我死的,十个里面有八个,真敢让我死的只怕十个里面都难挑出一个,就拿那秘蝶来说,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养蝶人,他算是敢的那一小部分人里的,可我敢说秘蝶里面除了他,没有一个真真正正是要我死的,林子,这天下啊,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人是一百个里面,就能挑出九十九个的,那就是要我不死的!所以就算是那名刀客没来,也有别的人来,你应该比我明白才对。” 慕容林放下摸着下巴的左手,目不转定地的直视着李坏,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李坏也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慕容林才缓缓说道: “我知道,我都明白,可是赵英敢,那个小叶也敢,小坏,我爹赌上身家性命,要换一个朗朗乾坤,换一个君臣坦诚,可他赌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连史书上都不曾提及过他一个名字,要不是王爷留下的游鹰拼死护着我们兄妹,他当真是输得一干二净,所以小坏,你不能赌,半点都不能,你不要以为我当真是什么义薄云天,不畏生死的书生,从小你就知道的,我很怕疼的,更是怕死的,以前王爷让我和你一起学武,我都不愿意,但从我爹不顾一切赴死之后,我慕容林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让后世史书有我慕容家一席之地,所以,我要你记住,”双眼死死地看着李坏,慕容林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慕容死绝,才死李坏!” 李欢满脸错愕地看着这个与平日里吊儿郎当毫不相关的慕容林,慢慢地低下头,双手握紧慕容晴的手,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是,师兄。” 而身后的慕容晴慢慢地将头靠在李坏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低声呢喃道:“不要死!” ....... 第三十七章 歪门邪道 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淮王府正门前,李坏率先走下马车,抬头看向这座传闻中大兴土木建造的奢华王府。 据说,当年淮王府选址之时,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风水神说上,随州都不应该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但由于随州城独特的城落风格,和其庞大的城墙防御体系,城中不仅可以居住比其他城池多出一倍的居民,更重要的是,仅在战备情况下,城防都能常驻三万士卒,这一点是当时朝廷最为看重的,再加上当时下山远游的武当山王守云,途径随州城时亲口说出“无王不镇百鬼”的说法,赵靖便果断地将淮王府设立在此。 当时还建朝不久的朝廷,更是毫不吝啬地大开国库,大批大批原本要用来扩建皇宫的名贵紫檀木,源源不断地运入随州城,兴建王府,并特地请了南山仅存的几位静字辈中的齐静思前来震慑监造,耗时两年才落成王府。 府内的不少规格甚至都超过京城皇宫建设,极尽奢华,整个北方,甚至是南方都知道淮王府有‘小皇宫’的称号。 李坏左右看了看完全由紫檀木打造的大门,却只感觉到一股怪异,说不上来的感觉,开口问向前方的赵英到:“淮王叔,莫怪小侄唐突,只是小侄看您这王府大门,怎么看都是感觉有点奇怪?” 赵英笑了笑,并不奇怪李坏的想法,解释道:“贤侄有所不知,我这淮王府虽说建造用料都是上等,但门设院落,本王可不能做主,你往后站站,就知道这门并不是正正朝北,而是向东稍微偏离三寸三厘,还有门上也是稍稍的左高右低,远远看还能看出个不同之处,只是站近了些,就会让人略感怪异。” 李坏立马感到好奇,怎么自己在武当山这么些年,那符文道法也见过不少,偏偏没听过这‘歪门邪道’的说法?纳闷地看着赵英,问道:“这是何说法?难道是南山齐真人的手笔?淮王叔能否给小侄说道说道?” 赵英顿时哑然失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呵呵,其实这没什么说法,只是本王王府所用材料,规格过于僭越,虽说都是皇兄亲自下的旨意,但本王也怕失了规矩,惹人非议,所以便请教了齐真人,这才有了这‘歪门邪道’的一门只说了。” 听到赵英的解释,李坏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淮王叔竟会用如此自辱之法来彰显皇家威严,尽显忠心,小侄真是大开眼界。” 赵英听到李坏调侃的声音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转头问道矗立一旁的王府管家:“那逆子又去哪了?去叫了来,天天嚷嚷着要去北洲见见武王世子,怎地现在人家来了,他却不见踪影。” 管家急急应了一声,招呼过一个小厮赶忙去寻赵雄,赵英又对着李坏说道:“贤侄莫怪,这个逆子天天不着边际,成天除了狎妓就是玩乐,本王也是头疼不已,若是有贤侄半点本事,本王就是往后吃斋念佛都愿意,不过这小子打小佩服你倒是真的。” 李坏并不接过话茬,只是随意地笑了笑。 赵英倒是无所谓,随口说道:“贤侄舟车劳顿,本王就先安排你们休整休整,等那个小混账回来,再让他领着你们随意走走,本王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到处折腾,就让他好生招待你们吧,哈哈。” “淮王叔请!”李坏笑着拱了拱手,这才跟着管家往客房走去。 身后刚下马车不久的慕容林拉过妹妹,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别傻乎乎的什么便宜都让这小子占,大姑娘家的要有点矜持!” 慕容晴低声啐了一口,伸出小脚轻轻登了哥哥一下,小跑地追上李坏去了,慕容林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小声嘀咕道:“好好告诉你你不听,将来陈宝儿那里有你苦头吃的。”也跟着李坏的身形走去。 ...... 而此时还在城门处等着的李子,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根糖葫芦,坐在石碑旁啃着,来往的行人无不驻足观看,这小道士倒是挺与众不同的,只顾啃着手里的糖葫芦,根本不关心周围投来的一双双诧异目光。 “请问可是武当道友?”一道轻声询问的声音从李子身后传来,正专注于糖葫芦的李子,被这突然的一声惊得蹦了一下,转身看向来人,只见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前。 慌忙吞下口中的糖葫芦,李子赶忙躬身行礼说道:“小道正是从武当山而来,敢问道友是?” “贫道昭福,出身随州城中伏魔观,乃是奉家师之名,特来请道友往观中论道。”年轻道士还了一礼,瞄了一眼李子手中的糖葫芦,便开口说道。 李子看着年轻道士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小道今日在这等人,尚且不能离开,还请道友转告令师,等小道等到人,自会登门造访。” 自称昭福的年轻道士并不强求,只是微微点头,行了一礼,便转身就要离去,只是走没两步,又回头一脸狐疑问道:“你真是武当道友?”说着又看了看李子手中的糖葫芦。 李子闻言讪讪一笑,捣蒜般地点着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的样子,年轻道士犹豫了一下,没在开口,转身离去。 李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年轻道士离去的背影,想了一会便不再想了,正想接着对付手中剩下的几颗糖葫芦。 “啪”的一声,后脑上就被一只不知道何时伸出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手中的糖葫芦瞬间垫在地上,李子刚忙蹲下身,捡起糖葫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看着突然出现的老白,露出一张笑脸,说道:“老先生,您回来啦!”说完便直接将捡起来的糖葫芦塞进嘴里。 老白哭笑不得地看着李子,笑骂道:“你这小子成天就知道吃吃吃!这掉地上了,还能捡起来接着吃,你就不怕丢了你武当的脸,你看看这四周。” 李子嘴里嚼着,脑袋却转动起来,看向四周,见街上行人好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师父说了,对不起自己也不能对不起吃食嘛。” 老白闻言又是一掌拍去,瞪眼说道:“你说的就你说的,还你师父,你师父能说出这话来?” 李子委屈地摸着后脑勺,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道:“就是我师傅说的嘛!” ............ 第三十八章 南下五百 老白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随意地拍了拍手,就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待着?他们人呢?” 李子老老实实地说道:“世子他们先去淮王府了,让我在这里等着老先生再去王府里。” 听到这个回答,老白也不追问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王爷,回身看向城头,看了半晌,突然出手又拍向李子脑袋,说道:“那还不带路?傻站着作甚?” 李子哪里知道这老神仙一会一个脾气,捂着脑袋就领着老白向王府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想问着什么,刚一转头便看到老白面色不善的目光,立马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带路了。 不远处站在角落里的昭福看着这两人的样子,转身走去,小声嘀咕道:“这真的能是道士?好像不太一样呢。” ..... 王府客房内,李坏坐在软榻上,接过慕容晴递来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闭眼品味着茶叶带来的清香,良久才开口说道:“这淮王府真不愧是‘小皇宫’,就单单这间客房的装饰规格,都比我那整座院子来的奢华。” 慕容林随意地喝了一口茶,嗤笑着说道:“看来赵英这淮王这些年所受不差,我说淮南这些年不论是步卒还是骑兵,个个都生得人高马大,装备精良,这随便拿出去一张书桌都能装个小队的了。” “早几年南边就有这天底下若是能拉出一支能与李家大骑分庭抗礼的骑军,也只能是淮南的说法,原来底气都是来自这里,想来当年大开国库兴师动众地修建王府,只怕就是个幌子,本意还是想要砸出一支时刻提防着北地的军队。”李坏接过慕容林的话茬,接着说道。 慕容林闻言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空茶杯递给慕容晴,满不在乎地笑道:“都是花架子,淮南自从当年被咱们李家拉着大马横扫一遍之后,近二十年没参加过战事,要说还能看看的也就赵英当年的那一支老底,这么些年过去,只怕都凑不齐五万了,再加上如今最为凶猛的北庭百万狼骑被我们拦在关外,再过个三五年,常年摸不到战事的淮南,恐怕跟江南文弱相差无几了,所以师父当年执意拿下淮州是对的,我要是淮南武将,如此软刀子磨下去,憋屈都憋屈死了。” “哈哈,林子,你这么些年在江南待着,就这么评价江南?虽说江南士子书生居多,可朝堂里面占据的可都是这些人,书生杀人不用剑,小心这话传出去,叫他们听了去,不得骂死你?”李坏听到慕容林的话顿时哈哈大笑。 慕容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骂人能骂死的话,这江南大地天天骂我们蛮子蛮子的,不还是活得好好的,看了一眼李坏,也不反驳,只是双眼盯着李坏那只不老实地,正伸向慕容晴的手。 李坏顿时果断转了个弯,伸手拿过茶杯,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来,说道:“不过当下比较急的是,要查查那刀客的来路,虽说这次是帮了我,但总被这么一个人物惦记着,不管是好是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有那个南山道士,我估摸着,拦住老白的八成是赵先知,要杀我那道士应该是他那个弟弟,他娘的,这老王八,真是烦人,不知道老白能不能直接一剑了结他,有这么个专门使些歪门邪道的老不死的,真有点憋屈。” 慕容林听到李坏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回道:“等游隼回来,我便让游鹰去查查,那名刀客倒是好说,不管书是好是坏,总归是帮了我们一把,一时半会还不会对我们不利,只是赵先知就有点棘手,毕竟是南山。” “南山先不去管他,只是林子,你说游隼回来?你给招呼到哪里去了?”李坏纳闷地说道,这游隼慕容林一般不会使唤的,除非有什么紧急情况,但也是会先问过自己的。 听到李坏的问题,慕容林这才一拍自己的额头,尴尬地说道:“先前赵英向趁火打劫,我看情况不对,就给打了手势,这会儿应该已经进淮州了,要我遣些游鹰过去?” 李坏闻言沉思了一会,便摇了摇头:“不用,我想了想,也该给那些还在蠢蠢欲动的货色一点颜色看看,老子是行走江湖的,不是来陪他们玩阴谋诡计的。” “就是不知道谁来?” .......... “他真是慕容林?那个从江南逃出来的慕容余孽?”王府书房中,赵英再次向身边的中年男子询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京城传来的消息,就是他,不会错了。” 得到确认的赵英眼神闪烁着,像是在做着某种决定,犹豫了下,接着问道:“先生觉得,该如何?” 被赵英尊称为先生的中年男子,只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若是只有李怀,王爷此举怕是得不偿失,但若是他们二人都在此地,机不可失,只是这其中怕是有变数。” “什么变数?先生请说!”赵英急切地问道。 中年男子伸出两根手指,缓缓说道:“有两个,一个是武当山的那个小道士,一个是现在正和那个道士往王府走来的老头。” 赵英疑惑地问道:“一个小道士而已,武当山道士多如牛毛,怎么先生会将这小道士列入变数?还有这老头可是有什么来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王爷莫要小看了这个小道士,他年纪虽小,但辈分却是极高,据说已经飞升成仙的王掌教,便是他的师兄,而那个老头,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的来历,越是查不到,我就越是担心。” 赵英听到中年男子的话语,同样是陷入沉思,思考着该如何决断。 ...... 淮州主城,一队五百人左右的骑军,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城门口,自从昨日小王爷的游隼飞出北洲之后,这支骑军便马不停蹄地往南驰来,似是有什么紧急要事般。 守城的校尉远远就看到这队浑身充满杀气的骑军,全员轻甲,轻弩,马上配着比平常李家大刀短上一尺的短刀,校尉连问都不问地,就直接打开城门,赶忙下城迎接。 刚走下城头,那边骑军已经冲城门处,齐齐翻身下马,走出一名一脸书生气的年轻公子模样的小将,大声喊道:“五百匹马,一炷香时间备齐。” “末将连玉领命!”来不及上前寒暄的校尉急忙应声,待布置完一切,这才看清来人是谁,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元公子,你这般架势可是有紧急军情?也不对呀,打仗应该是关洲凉州才对,怎地会是南下?” 被称作元公子的年轻公子笑呵呵地,伸手一拳捶在连玉胸口,说道:“几年不见,你小子都当上校尉了,这不是昨日小坏哥的游隼独自冲进北洲,王爷让我爹派五百骑去随州城寻小坏哥,我不就来了。” “哈哈,要我说小王爷早就该往南走走,淮南这帮崽子现在是狂得没边,早就该收拾收拾了。” ......... 第三十九章 王府练剑 一大早便起身的李坏,刚一推门出来,就看见李子站定身形,背手握着桃符木剑,紧闭双眼地站在院中,凝神提气。 李坏微微一笑,踱步走到一旁正坐在石桌边上磕着瓜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子的慕容林,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直接蹲在石椅上,也跟着慕容林一起边嗑起瓜子,便看着李子。 李子这模样,当年他可不少见,只要每天一早起床,便能在竹林里的石台上看见这小子这般架势,配合上武当上的云雾清风,若是寻常人远远看上去还真觉得这道士说不定是武当山传闻中的仙人。 只是当下身在王府之中,四周又贴合着各种名贵装饰,这么看上去就觉得像是吃饱了撑的世家子弟,装模作样的假把式了,难怪都说天上凤凰,地上锦鸡,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身边已经磕出好大一边瓜子皮的慕容林,似是看得不耐烦了,肩膀捅了捅蹲在椅子上的李坏问道:“小坏,这武当山清晨操课就是这般?这怎么一大早就跟以前师父让我们罚站似的,动都不带动的?我是一点都没看明白。” 李坏依旧不带停地磕着瓜子,随口回答道:“你看不明白就对了,这小子练剑呢。” 练剑?我慕容林是不习武,但打小也是见过不少高手的,这站着一动不动能是练剑?那我天黑睡觉不就是练龟息大法? 李坏抓转头看向慕容林脸上写着根本不信的神色,开口解释道说道:“这是他们武当不传世的剑法,据说百年前武当那名传说中的仙人于地府山斩恶龙时,使得就是这般剑法,正所谓,‘峰上影焯焯,峰下百鸟啼,未见仙姿动,剑气洒人间’,说的这就是他们武当的剑法。” 慕容林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听不明白李坏说的啥,却来了兴趣,又抓起一把瓜子说道:“这是什么说法,来,跟我说说。”满脸期待地看着李坏。 李坏神秘莫测地一笑,挑了挑眉毛,悠悠开口:“你知道我上山那几年为何没有跟他一样,学这剑法?” 慕容林皱着眉毛,思索半天,试探性地开口:“就是你也不懂?” 李坏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慕容林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慕容林顿时站起身,满脸鄙夷地转身走回屋子,根本懒得搭理他。 李坏哈哈一笑,便接着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李子的身形。 眼瞅着桌子上的瓜果都快见底了,这边李子终于有了点动作,本想不再看下去的李坏顿时来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子。 就在李坏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李子终于动了,只见李子原本置于胸前的左手缓缓放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气,来回几次之后,终于睁开双眼,走向石桌,坐了下来,伸手抓起一把干果,就塞进嘴里。 李坏原本希冀的目光瞬间变成和慕容林方才一样的鄙夷,看向李子说道:“我说李子,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把剑让我瞧瞧?” 李子闻言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坏,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剑?”话一出口,李子便后悔了,果断双手捂住后脑勺,低下头来。 李坏果不其然地抬起右手,只是看着李子这般模样,怎么都拍不下去,无奈地说道:“李子,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老是喜欢拍你脑袋?” 等了半晌都不见李坏落下的手,偷偷地瞄了一眼李坏,这才松开双手,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啪!”的一声,刚一松手就吃了一记的李子又捂起脑袋,委屈地说道:“我知道了,因为我傻!” 听到这个回答,李坏顿时大感欣慰,这小子终于对自己有点认识了,笑眯眯地说道:“我说李子,都这么久了,你对这剑就没半点感觉?” 李子思索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努力地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告诉李坏,没有! 正想说什么的李坏,还没出声,院子门口却响起一道声音来。 “贤弟,昨日我本想来探望探望,不想回来的晚了,怕扰了贤弟清梦,今日一大早便前来请罪,呵呵”赵雄站在院门口,笑呵呵地看着蹲在椅子上的李坏。 李坏闻言便转头看向赵雄,心里想着,这文绉绉的模样就是赵雄?看着举止文雅,虽说谈不上风度翩翩,只是不都说这赵小王爷常年在随州城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怎么说都应该不是这般文弱书生的模样。 看着这一口一个贤弟的亲切模样,虽说与淮王府不对路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李坏还是懂的,当下便拱了拱手说道:“赵兄言重了,我怎么敢怪罪,原本途径随州,本不想打扰淮王府清净,只是进城之时出了点意外,这才来叨扰,赵兄莫怪罪我才是。” 赵雄听到这话,原本笑呵呵的脸上瞬间换成责怪的神情,略微压重一点声音说道:“贤弟怎地如此疏远,我既唤一声贤弟,你就唤我一声雄哥儿便是,怎么说也算是有点沾亲带故的,再者说了,你此行来了随州城,哪能不来王府做回客人,如此见怪,以后还是应该多多来往,望不可再如此疏远才是!” 心里摸不清这小子如此亲切,仿佛真是自家亲哥哥的样子,到底想干什么的李坏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便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即是如此,雄哥儿便叫我小坏就是。” 赵雄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看着依旧还蹲在椅子上的李坏,又责怪道:“如此甚好,我说小坏,这说了这么多,怎地还不请我进去,莫不是今日不想见客?” 闻听此言的李坏顿时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雄哥儿快请进来说话,先别急着怪罪,只是我方才在这儿蹲得时间久了,有点麻了。”尴尬地看了一眼赵雄,李坏转头对着李子说道:“傻愣着干嘛,快扶我一把。” 那边赵雄哭笑不得地边走进来,边说道:“我说小坏,你还真是,真是随性而为啊,哈哈!” ...... 第四十章 目盲道士 赵雄进门与李坏随意地聊了几句,与李坏约好晚间城中明月楼设宴款待李坏,便接着宴会是由匆匆离去。 李坏揉着酸麻的腿肚子,看了眼刚一换上来就少了一大半的果盘,无奈地看着塞了满满一嘴,正在努力地嚼着的李子,摇了摇头,说道:“别吃了,走,咱们出门走走去。” 李子嚼了半天才把嘴里那一大口给嚼碎咽了下去,摇了摇头说道:“昨日与伏魔观的道友约好,今日我要去观中论道,不能随世子出门。” 李坏闻言纳闷地说道:“不对呀,你有没学过道,你怎么会去跟人家说道?” 李子也是瞬间呆愣,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着,我去说什么道? 李坏看李子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嘀咕道:“没救了。”打定主意,肯定不能带着这傻子出门去,起身走回屋子里去了。 只留下李子还在苦苦思索究竟该不该去伏魔观。 .... 拉着慕容林兄妹出门的李坏,走在这条随州城最为繁华的路段,宽敞到足以容下三列马车并排奔驰的街道两旁,除了商户店铺,并没有半个小摊小贩存在。 为了发挥四通八达的最大优势,城中除了西边集市上可以摆设摊贩,其余道路皆是不能有一个小摊存在,这也是随州城不同于其他城池之处,干净得不像话的街道上,除了来往行人,便只有偶尔出现的几队巡城甲士可见。 唯一例外的就是三两处摆商铺门口,微微超出商铺几许的算命摸骨的游方道士,这也是因为当年引入南山道法镇压随州城的原因,随州城对于道家佛法还是相当尊敬的,不只是因为南山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城门处的那座石碑,准确地说是石碑上的那柄赤红宝剑。 据传,当年随州城大战之后,拿下随州城的李廷连一兵一卒都不曾留下,只传回捷报后,便带着李家铁骑向北杀去,根本不管随州城。 在大炎接管城防的大军还尚未到达之前,随州城便成了无法之地,原本城中的饥民难户,一时间何去何从都是问题,哪里还管什么王法,烧杀抢掠不计其数,一时间,随州城遍地哀嚎,惨不忍睹。 而大炎接管之后,随着官员军队的到来,随州城才渐渐恢复秩序,再加上朝廷各项政策的出阁,从南到北地迁入大量移民,这才使得随州城慢慢恢复。 可是每当深夜,满城都会响起阵阵鬼哭狼嚎,好像那些死去的亡魂无处安放,城内不少人都说亲眼见过那些早已战死面目狰狞地旧齐军士四处飘荡,城中无论是迁入的外乡人,还是原本就住在城中的居民,一时间都人心惶惶,每日天还没黑,就早早地回到家中,紧闭大门,不敢出来。 就连巡城甲士晚上都不大愿意出来巡城,维护治安,若不是军队弹压,不少刚刚迁入此地乡民都要收拾家当,逃离此地。 直到有一日,正准备关门躲进家中的城中百姓,突然便看见自云端出现一道赤红光芒,直直地冲入随州城北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居民,大着胆子上前观望,才发现原来是一柄闪着红光的宝剑插入地面,随后便惊恐地看见城外出现大批的孤魂野鬼涌入地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应过来的百姓顿时通通向着宝剑跪拜在地,大声喊着神仙显灵,收服妖魔的话语,此后城内便不再传出鬼怪作祟的声音。 后来,朝廷便引入南山道法,在此建造石碑,将宝剑悬挂于石碑上,用以震慑妖魔,也是安稳民心,只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此剑的来历,民间只是谣传这柄宝剑是武当山神仙的佩剑,因为不忍当年阵亡的十万齐兵和死于非命的旧齐百姓变成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故而用仙法引这些亡魂进入地府往生而去。 所以随州城对于道士是非常尊敬的,至于为什么说是武当神仙而不是南山仙人,这点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是武当离此地较近,或者是当年武当山入世修行的道人比较多的原因。 此时的李坏三人正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直到走到一处卦摊上,好奇地看着这名普普通通的道士,其他卦摊上的道士,但凡是看着有点家世的行人经过,都会神秘莫测地说上一句“这位香主面容不祥”或者是“贫道观这位香主面露吉运”之类云云的,以此拉住行人算上一卦。 反观这个道士,李坏来回走了两趟,这道士却像是看都没看见一般,也不开口拉客,这倒是让李坏瞬间来了兴趣,坐在摊子前,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卦摊,问道:“道长怎么不像他们这般,是道长不懂得这些门道,还是道长不会卦象?” 气定神闲的道士并未睁眼,只是听到李坏的问话,才开口道:“贫道算卦,只等人来,不求人来。” 李坏看了眼道士身上的道袍,并不是南山独有的道袍,武当也没见过这么个道士,笑着说道:“道长如此,一天恐怕难有香客上门算卦吧?” 道士慢悠悠地回道:“也不尽然,当下公子不就上门问卦了吗?” 李坏闻言愣了一下,呵呵笑道:“道长怎知我一定会问,要是我不问,道长不是空欢喜一场?” “公子若是不问,便不会坐在此地。”道人依旧是波澜不惊地回答着。 李坏哈哈一下,笑呵呵地说道:“那就请道长给我算算,算什么,道长随意看看,也随意说说。” 道士听到这话,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伸出右手在桌子上摸了几下,才摸到放在桌子上的卦纸,揉进手心,又缩回手掌,面朝李坏。 这才明白过来的李坏,直接将右手放在桌子上,抱歉地说道:“我不知道长双目有疾,那就请道长为我摸摸骨?” 道士却并伸手,只是开口说道:“贫道只看相,不摸骨,公子稍待,相命不可急。” 李坏闻言纳闷地说道:“道长既看不见,怎么看相?”说着话,伸出左手在道士面前晃了晃,却并未见道士有所动作,当下更是纳闷。 道士却是不再说话,李坏只得静静地等着道士,看向身边的慕容林,慕容林也是一脸纳闷地看着道士,心中也是不明白,这道士是怎么看相的? 瞎子看相,能看出什么?看得准吗? ............. 第四十一章 算无遗珠 对这个目盲道士愈发好奇的李坏不再出声打搅,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道士开口,想听听这个道士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只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这名目盲道士缓缓掏出揉进手心,放在桌下的卦纸,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摊平,这才说道:“公子可有要问之事?” 李坏听到道士开口,笑呵呵道:“我先前说过,道长算出什么就说什么,我都随意。” 目盲道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先说公子家世,公子自北向南而去,乃是李姓,年尚不到二十,公子身份尊贵,家世还算显赫,家中只有公子一位独子,令尊是当朝大员,令堂却已是西去,算得对吗,公子?” 李坏闻言伸出右手在道士面前晃了晃,却不见任何异样,心中更加惊奇,做好身形,规规矩矩地说道:“道长接着说。” 身后听到这道士一言不差地言语的慕容林,则是神情警惕起来,看了看四周,犹豫着是不是要让妹妹去请白前辈出来,昨日的城门之变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伸手捅了捅李坏的后背,后者却只是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神情。 道士接着说道:“公子此行之后如何,贫道不敢言明,只是公子随州城之行,虽说有险境,但并无凶险之处,若是公子求个安稳,便当早早离去,不可再次停留。” 李坏微微一笑,说道:“这倒无妨,只是道长可知凶险置于何处?” “城中咫尺处,城外十里外。”道士犹豫了下,接着说道:“公子与这城似有些渊源,城中倒是无妨,只是公子要小心城外。” 李坏闻言哈哈一下,说道:“这道长道士算错了,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城,哪里有什么渊源,要是有,也应该是我爹才与随州城有些渊源了。” 道长微笑着说道:“但愿如此。” 李坏收住笑容,乐呵呵地看着道士,问道:“我说道长,我说你算得不对,怎地道长还希望自己也算错了似的,难道道长不怕砸了招牌?” 目盲道士笑而不语,没有睁开的双眼的脸正对着李坏的身形,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怪异。 李坏看着道士正对着自己,心里诧异,怎么感觉他是在看着自己,可这道士明明是个瞎子无疑,晃了晃脑袋,问道:“道长可有道号?” 道士笑吟吟地回到“贫道单姓一个卜,并无道号。” 闻听此言的李坏瞬间收住笑容,突然坐正身形,恭恭敬敬地说道:“敢请道长算算小子命格如何?” 道士在听到李坏的话后,微笑着说道:“再说公子面相,恕贫道直言,从公子面相上看,公子如今真真切切地坐在这里,应当是出于出世之人的手笔,只是如此行事,难容于天道,所以公子命格虽是金贵,但只对公子而言,若是公子得之一厘,公子家中之人便减之一分。”而后便不再言语。 听到这个回答的李坏呆愣原地,就这么呆呆地坐在摊座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后瞧见李坏在听到目盲道士的话之后就呆愣当场的慕容晴,急忙上前扶住李坏的肩膀,满脸怒气地等着道士,说道:“你这道士胡说八道什么?” 而慕容林却急急忙忙走上前去,看向道人,问道:“道长说得可有出入?” 道人依旧保持着微笑:“算卦问相一事,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先前这位公子已经说贫道算错了,那就当贫道算错了。” 慕容林一手拍向桌子,大声说道:“敢请道长也给我算算如何?” 目盲道士还未开口,一旁的李坏却伸出手拉住慕容林,摆了摆手,站起身,向着道人拱了拱手,微微行了一礼,说道:“道长目盲,为何却能看清我的面相?” 目盲道士将算好的卦纸对折,再对折,递给李坏,说道:“公子从何看出贫道目盲?” 李坏接过卦纸,收紧怀中,说道:“道长从未睁眼,所行举止又都与患有眼疾之人无异,难道道长并不是目盲之人。” 将卦纸递给李坏便恢复成先前模样的道士,缓缓说道:“贫道未睁开眼,便是目盲之人,那为何那目盲之人又大多是睁眼,贫道未曾睁眼,却能看清公子面相,可那睁眼的目盲之人却从未看清眼前事物,公子还觉得贫道双目不明吗?” 李坏闻言哈哈一笑,将一枚铜钱放置在道士的桌子上,便拉着慕容林和慕容晴转身离去。 目盲道士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的铜钱收起,放入怀中,起身将桌子上的卦纸收起来,身后一直看着此地的商铺掌柜跑出门来,恭敬地问道:“仙长可是要收摊?今天怎么这般早?”嘴里说着话,手脚却麻利地帮着道士收起摊子。 道士微笑着说道:“店家令郎是否还在读书?” 掌柜闻言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仙长不知,家中小儿读书归读书,原本家中今年想使些银子,找找官人举荐举荐小儿,只是那官吏开口便是要百两,本想咬咬牙将城中祖屋卖了出去,凑够百两,将来能当上个小官小吏的也行,可我那倔儿说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大雪压什么青松的,我又不懂,也不知如何是好。” 目盲道士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贫道在此打扰店家多日,如今贫道欲将离去,若是店家信得过贫道,贫道便送店家一卦,店家若是想令郎将来有所作为,便送他入京,若是只想他在随州城当个小官小吏,也无需花钱请人,再读两年书即可。” 道士说完便走向街道,看着双目失明,却健步如飞的道士,掌柜当下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便走进商铺,还未到午时,便关上店铺,向着自家走去。 .... “师傅从小就告诫我们不要胡乱相信神鬼邪说,你别信了那道士的鬼话!”走在路上的慕容林看着魂不守舍的李坏说道。 李坏只是摆了摆手,不发一言,走在前头,身形稍显委顿落寞,身后的慕容林咬了咬牙,就要追上去,慕容晴却拉住哥哥的衣袖,对着哥哥摇了摇头,慕容林顿时止住脚步,叹了口气,便跟着李坏的声音走向王府。 赵家可成国姓,李廷可定天下。 两算皆出自一人。 神算卜道人,算无遗珠。 第四十二章 明月楼上观明月(上) 随着王府落建,身份显赫的淮王坐镇,淮南所有赋税征收都需经过随州城的复查才能送往京城,所以无论是北地闭市而归的江南富商,还是淮南本地的商户,都会经过随州,再加上当年那天仙一剑镇妖魔的事迹,绝大数行走江湖的义士侠客不论多远都慕名而来,当然,大部分都是想从这传说中仙人一剑当中感悟到什么。 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当年一度被称为鬼城的随州城,便变成如今这幅繁华的景象,而原先每当夜幕降临,就如同空城一般的随州城,如今却成为最为热闹的时间段,城中的青楼名苑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打开门户,等着那些或是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或是哪家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抑或者是那些前来观剑的江湖侠客,前来消遣。 城中最大的酒楼,明月楼中。 早早就落座在此的李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着对身边的慕容林说道:“你看这般景象,怎么能相信当年这座城还被人称作鬼城?” 慕容林想起今日早间遇到那道士的情形,嗤笑道:“要我说,哪有什么鬼不鬼的,只不过是当年赵家为了矗立南山道法的形象,以及借口往淮南输送大批军饷粮草找出来的借口而已,若是真有那些孤魂野鬼,咱们北地五洲二十万骑军步卒早就被这些冤魂孽障缠身,可如今我看下去,咱们这么多当年造了无数杀孽的雄兵悍将,也不见哪个求神拜佛的,难道说这些妖魔恶鬼只能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敢去试试那些手里沾满鲜血的铁血男儿?” 李坏闻言白了慕容林一眼,知道这小子深得师父真传,不仅不信鬼神之事,就连因果报应之说都是不信,可偏偏这小子又胆小,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本民间怪谈,自己又不敢看,只能拉着李坏一起看,到了晚上,连睡觉赌不敢一个人睡,三更半夜哆哆嗦嗦的钻进外间贴身丫鬟的床榻。 看着才九岁的慕容林,惊恐万分的丫鬟又不敢声张,只得悄悄地跑去告诉陈宝儿,陈宝儿听说后手提大刀,撵得慕容林整座王府上窜下跳,直到陈士出手搭救,才堪堪逃过一劫,整个王府都听说了这位才九岁便敢钻进丫鬟被窝的慕容少爷,一时间王府丫鬟们每每见到慕容林,都远远地就慌忙躲开,胆子大的还敢出声调戏几句,烦闷不已的慕容林从此再也不许府中任何人谈论这些怪谈神说。 “我跟你说啊,晴儿,你哥哥当年在王府可是最喜欢......”正准备跟慕容晴说说他哥哥当年的丑事的李坏,话才说几句,便被面红耳赤的慕容林一把捂住嘴巴,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慕容林捂着李坏嘴巴,恶狠狠地说道:“小心我先现在就飞鸽传书,告诉陈宝儿你此处散播她北地女魔头的恶名!” 李坏挣开慕容林的手,笑呵呵地说道:“我把游隼借给你,在亲自写信,我倒要看看陈大魔头事先砍了你,还是先找我算账?” 慕容林闻言只得悻悻地收手,老老实实地坐回位置上,当年那一顿追杀可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看到陈宝儿手里无论是拿着什么,都会习惯性地双腿打颤,在北地,但凡是有点名头的纨绔世家子弟,哪个不怕这自封第一女侠的女魔头,要不是她是个女儿身,只怕北地最大的纨绔子弟这名号就非她莫属了。 “哥哥以前干过什么事情?”慕容晴看到李坏和慕容林的情形,当下便是好奇,问着李坏。 慕容林原本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脸色瞬间又红了起来,瞪了一眼妹妹,说道:“哥哥的事,你做妹妹的瞎打听什么?” 慕容晴根本不怕,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哼道:“我还不乐意听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李坏则是俯过身去,在慕容晴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慕容晴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呆滞地听完,便捂着小嘴,眉眼弯弯地指着慕容林,李坏说完则是一脸嘚瑟地看着他,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前奏表情。 慕容林顿时一窒,闷闷地坐回座位上,自顾自地喝起闷酒来。 “这两位公子可是来参加小王爷宴会的?” 正有说有笑的三人,耳边却响起一道听着就很讨厌的声音,李坏闻言便转过头去,看着问话的人,身形消瘦,眼窝深陷,就跟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一看看去就知道,这是个常年混迹在青楼里,成天醉生梦死的世家子弟。 听声音讨厌,看着更加讨厌,李坏随意地说道:“你也是来参加小王爷宴会的?” 一双眼睛贼眉鼠眼,眼毛精光地看了眼捂嘴偷笑的慕容晴,昂首挺胸地说道:“在下崔文旭,家父随州城参将。”好像他就是随州城参将似的。 李坏闻言翻了个白眼,捅了捅身边还在喝闷酒的慕容林小声说道:“这小子一看就是想打你妹妹的主意,你不会会他?” 慕容林头也不抬,继续喝着闷酒,随口嘀咕道:“你媳妇你自己管!” 李坏顿时哑口无言,坐在身边的慕容晴听到哥哥的小声回答,刷得一声,瞬间笑脸红扑扑的,瞄了一眼李坏,笑脸吟吟地看着他,好像等着看他怎么办似的。 在城中跋扈惯了的崔文旭看到慕容晴红扑扑的小脸,立马转起眼珠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 小厮顿时机灵起来,大声说道:“我家公子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 你爹随州参将我都没听说过,更别提你是他儿子了,话说随州参将是个几品官来着,北地和王朝其他洲城官员好像职务等级好像不太一样。 李坏收起心思,笑呵呵地说道:“我姓李,家父嘛,不提也罢,还是令尊的名号听着威风几分。” 崔文旭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却打着算盘,看来这小子家世不如我,这就好办了,等会儿随便唬几下,这小美人还不手到擒来? 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正要开口,身后却先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哈哈,小坏这么早就来了,应当先知会我一声,怎能叫你在这等我呢?” 听着只比这崔什么玩意儿的声音稍稍顺耳的声音,李坏笑着站起身,说道:“今日没什么事,我就早早来到这,哪敢乱了雄哥儿的布置?” 崔文旭这会原本精.虫上脑的脑袋却转了起来,小王爷今日一大早突然下了帖子说要宴客, 前几日听说北地那尊王爷的独子来了随州城,小坏?雄哥儿?这一联想下去,崔文旭脸色就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小王爷...在下..今日不...不大...舒服,就....就先告辞,来日...再..再给...给..小王爷....赔罪。”说完也不等赵雄开口,便直接带着小厮落荒而逃。 赵雄则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崔文旭,问道身后的随从:“这是谁家的?” “城中参将崔言林的公子。”随从只看了一眼就回答道。 “这小子玩的什么路子?小坏方才似乎是在跟他说话?你们以前认识?”赵雄纳闷地说道。 李坏闻言摆了摆手,笑道:“我可不认识他,是这位崔公子上来套近乎,只是不知现在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他是雄哥儿的贵客?” 赵雄摇了摇头,随意地说道:“不认识,参将我都没见过,他儿子我怎么会知道,莫说这个了,小坏先上楼去,我今日可是将府里的歌姬舞娘都带来了!” 说着话,便亲切地拉着李坏往楼上走去,李坏赶忙招呼了一声还在喝着闷酒的慕容林,便由着赵雄拉着上楼了。 慕容林听到李坏的招呼声,这才放下酒杯,跟在妹妹身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早知道跟着李道长去伏魔观了。” ...... 第四十二章 明月楼上观明月(下) 坐在二楼的宾客,看着赵雄亲切地拉着一名年轻俊逸的公子哥登上楼来,纷纷站起身子,躬身行礼。 赵雄则是对着满座宾客指着李坏大声说道:“今日本世子在明月楼设宴宴请诸位,乃是要为诸位介绍一下本世子多年不曾相见的远房表弟。” 在场的众人听到赵雄这个开场都是一愣,心想这称呼倒是别致,多年不曾相见,远房,表弟?这不正是说,他身边的这俊逸公子跟自己关系不是如同看着的这般亲密,可偏偏特地在这明月楼设宴招待。 这明月楼虽是酒楼不差,但从来都是达官贵人专用的酒楼,不是随便一个有点银子的人都能进来的,前些天不还有一个听说是江南来的富商,被堵在门口,任凭他掏出大把大把银票,那酒楼伙计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拿着棍棒,将这浑身铜臭的富商乱棍子打出门去,惹得富商叫嚣着要让明月楼关门大吉,可后来却都不了了之,连那富商第二天都不知去向。 不知道李坏来历的,心里都泛着疑问,这个小王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般介绍,还要不要上前行礼? 而知道李坏身份的,此时也是犹豫着,淮南王府与武王向来都是不对路子,尤其是近几年,武王半抢着将淮州纳入北地之后,更是和北地势同水火,一时间也是不敢上前去。 赵雄一见这些平日里胡天海地,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此时却一动不动地琢磨,顿时脸色不悦地说道:“怎么?是本世子华硕的不明白?还是诸位听得不清楚?” 眼见小王爷发话,众人连忙上前,只是赵雄这般不清不楚的介绍还不如不介绍,连个姓名都没有,该如何开口?这小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坏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向周围拱了拱手,笑眯眯地说道:“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坏字,有幸见过诸位公子。” 众人这才纷纷行礼问候,一时间什么知州啊,校尉啊,将军的名号纷纷响起,听得李坏头昏脑涨。 直到赵雄拉着李坏就坐,李坏都没记住这些个世家子弟的名号,坐在身后的慕容林扯了扯李坏的衣袖,小声说道:“我看这里的个个来头不小,赵雄安排这场面是几个意思?” 李坏看了眼坐在上座的赵雄,回头说道:“无非就是世家子争风吃醋的那些个事儿,以我多年来纵横北地各大名楼苑林的经验,这小子等会儿指定找出个艳惊四座的美人,好巧不巧的,这美人儿还一眼就对我倾心不已,就在座的这些个常年混迹花丛,自诩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总能有那么几个酒囊饭袋不知道我是谁,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吧?” 慕容林鄙夷地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看李坏,笑着说道:“看来我出了北洲之后,你也没闲着,想来北洲那些青楼花娘都知道你李家小王爷的名号了?” 李坏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还没开口,腰上软.肉便传来一阵剧痛,顿时龇牙咧嘴地瞪了一眼慕容林,随手抓住正在腰间发功的小手,众目睽睽之下被抓着手的慕容晴,满脸通红地挣开李坏的手,恨恨地看了一眼李坏,便低下头去。 李坏看着一旁幸灾乐祸的慕容林,无奈地揉着腰间。 坐在主位上的赵雄眯着眼睛看着李坏这边,冲身边的随从摆了摆手,随从躬身走出厢房。 不多时便有一队歌姬舞娘走了进来,领头女子身段婀娜,一头青丝墨染,如瀑垂于腰间,清颜白衫,柳眉杏眼,肤若凝脂,美艳万分,眼神波光流转,微微扫向四周。 李坏眼神一时恍惚,赵雄从这女子一进来,便注意着李坏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个自己一直深藏在王府的女人,莫说平日里再大身份的贵客,就是赵英偶尔来了兴致想看看,赵雄都千推万阻,不肯答应,如今居然要便宜李坏,眼中尽是不甘。 眼中的不甘只是一闪,便对场中女子微微的点头,伸手秦乐骤然响起,而女子只是看了眼琴师的动作,便开始翩翩起舞。 场中美人翩跹而舞,鸾回凤翥,婀娜多姿,身后琴声余音袅袅,委婉连绵,一时间原本还有点嘈杂的厢房顿时只剩下轻歌曼舞,场中宾客尽是呆呆地看着女子曼妙舞姿,更有不堪者已经目光呆滞,飘飘欲仙。 李坏只是恍惚了下,便双手护住腰间,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慕容晴,见慕容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坏顿时正襟危坐,目光严肃地看着场中,似乎场上并没有女子在翩翩起舞,更像是先生在台上教导台下书生般地情形,身后的慕容晴瞧见李坏的模样,噗嗤一声,便慌忙捂着小嘴,若柔若无地哼了一声。 正竖起耳朵的李坏听到这一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哼声,身形立马更加笔直起来,早知道不带她来了,失策了,失策了,就是不知道,赵雄这一脸肉疼的表情,要是最后肉包子打狗,不对,是竹篮打水,岂不是会变成欲哭无泪的表情?不过这琴声倒是不错,想想也是,自从听了陈宝儿的夺命部曲之后,不论听谁的都觉得余音绕梁,悠扬悦耳,晴儿会不会弹琴?如果会的话,回了北地就用宝儿一直想要的快雪刀换她那把古琴,送给晴儿,一个弹琴,一个舞刀,这倒是个好主意。 直到一曲舞毕,李坏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四周,那些个被称为纨绔高粱的世家子弟,个个神情呆滞,目光失神,目不转定地看着场中女子,李坏摇了摇头,看了眼赵雄,见这小王爷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左右转了转。 “妙哉妙哉,果真是‘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好舞好曲!” 一声不合时宜的感叹发出,原本还怔怔出神的纨绔们,顿时怒目瞪向出声之处,恶狠狠地看着李坏。 瞬间收到众多不怀好意目光的李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拿起酒杯,就向四周敬了一圈,便仰头饮尽。 赵雄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坏,笑呵呵问道:“小坏,场中这美人名叫明月,可是我飞了好大心思才搜罗来的绝世舞娘,小坏看得如何?”若是知道自己忍着肉疼安排的这一切,李坏却根本没看着曼妙女子的舞姿,赵雄只怕是真的如李坏所想,要欲哭无泪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李坏这才了然,柳明月,七大美人中的第四,原是东吴柳家之女,当年李廷冲破东吴国门,包括东吴皇帝,举国投降,唯有柳家无论老少,所有男丁皆是举刀立于皇城,直到最后一名柳家儿郎战死,都不曾投降,之后屠尽皇城李廷当即许诺,放过柳家女眷,只是李廷走后,柳家仅剩的女眷便抽刀自刎,只留下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柳明月,后来在教坊司长大的柳明月一路辗转,最后不知怎么到了赵雄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俗话说,再好的璞玉都会有瑕疵,被世人评为七大美人,并位居第四的柳明月,也难逃这个定理,那就是柳明月天生双耳失聪,是个聋子。 这也是柳明月虽是榜上有名,但却很少示人的原因。 未等到李坏答话的赵雄并不在意,环顾四周,笑着说道:“今日本世子高兴,明月看看场中来宾,若是对谁中意,你便向谁走去,若是这中意之人愿意,本世子便许明月离开王府,投入那人如何?” 赵雄一言出口,满座瞬间目光火热地看向柳明月,眼中的贪婪展露无遗,都在渴望着柳明月走向自己。 身侧的随身丫鬟冲着柳明月打了几个手势,柳明月便微微抬起白皙的下巴,稍稍环顾,便径直走向李坏,施施然地坐在李坏身侧。 感受着四周传来的或是嫉妒,或是愤怒,或是迷茫的眼神,李坏则是转过脑袋,给慕容林投去一个“我没说错”的眼神,便看向赵雄,苦笑着说道:“雄哥儿如此这般,真是将小弟推进火口,这在座诸位都是名门望族,小弟何德何能,能受此美人,还是请雄哥儿收回成命吧?” 赵雄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小坏无须妄自菲薄,我既然说了,就理当算话,既然明月选了你,那你就当受得起。”又看向周围,说道:“本世子说话一向算话,若是在座诸位谁有本事,令明月另眼相看,本世子也随明月本意,绝不出尔反尔,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宾客原本失望的神色顿时又燃起熊熊火焰,个个跃跃欲试地看向明月。 李坏心中冷笑,怎么往南边的这些货色玩的招数,都是北地玩剩下的,难道是常年安逸不思进取,脑袋放空,就只剩下裤裆里的那话儿?一点新意都没有,老子才不陪你们玩这些过家家,一点技术活儿都没有。 这边还想着脱身的李坏还没开口,那边就站起来一个愣头青,直直地看着李坏说道:“李公子,在下严维鼎,敢请教李公子,李公子如何?” ................. 第四十三章 白狗 身后的慕容晴小声说道:“这是荆州总镇严鸿杰家的。” 李坏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慕容晴,这慕容家过目不忘的本事看来一点不剩地给他们兄妹了,慕容晴冲着李坏笑了笑,只是眼神中的凌厉让李坏恍惚了下,稍一思索便了然于胸。 这严鸿杰在王朝武将里名声可以说是臭得不能再臭,当年还是小小校尉的严鸿杰,靠着慕容家族早就已经淡得不能再淡的外戚身份,又使了不少家财,才当上参将,虽说当年慕容家只是稍稍提了句,但怎么说也是靠着慕容家族的族荫上位的严鸿杰,却是十足的白眼狼。 当年满朝武将都不愿意,也不想接手查抄慕容族的差事,就是这打着慕容外戚身份列入武将行列的严鸿杰,自告奋勇地领着人马杀进慕容家,若不是当年就藩北地的李廷留下的几尾游鹰,面对早就对慕容家了如指掌的严鸿杰根本不可能放过慕容兄妹这两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慕容家倒台没多久,严鸿杰便直接投入太子门下,之后因为当年太子之事,被贬离京畿,转而投入淮南,这些年但凡是各地传出的太子当年不堪之事,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他的嘴里。 虽说武将听命于朝廷,应是理所当然,只是面对如此行事严鸿杰,朝廷别说那些读着圣贤书的文官遇到这严鸿杰嗤之以鼻,就是那些粗鄙武夫都不大待见他,朝中每每谈及哪名武将,都会带上威名,诸如北地那有着灵猫之称的袁小彪之类的,唯独对这严鸿杰的名号是“白狗”,连狼都不肯给他,可见朝廷文武对这只白眼狼的评价。 可偏偏严鸿杰进了淮南却一路顺生顺水,靠着当官几年,见风使舵的本事,又加上一刀淮南,便拜倒在淮王府门下,对淮王简直就是如同亲生父母一般孝顺,不到几年便坐上了荆州总镇,如今被吏部大案牵连的淮南总兵被拉下马,空出的总兵一职位,首当其冲的就是严鸿杰,就连淮南王赵英都隐晦地透露出这个意思。 李坏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严维鼎,笑眯眯地说道:“难道严公子有何指教?” 这个严鸿杰的小儿子,往常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关心外面发生的事,做事从来不经过大脑,完全就是个酒囊饭袋,哪会知道这看着跟淮王府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的赵雄远方表弟,就是武王世子,再加上这两年严鸿杰在这淮南又如日中天,严维鼎更是无所忌惮,俨然有成为第二个朱千千的架势。 听到李坏答话的严维鼎,隐秘地看了眼赵雄,见到赵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自顾自地喝着酒,严维鼎当下心中安定几分,只要不是赵小王爷,这淮南自己不能惹得还真没几个,稳了稳身形,目光直视着李坏说道:“请教自是不敢,只是在下倒是想知道,李公子有何本事能叫明月姑娘如此待你?” 李坏看了看坐在身边静若处子般地明月,笑呵呵地说道:“想知道我有没有本事,我偏偏不告诉你,你要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还能叫你见见,可惜你不是,不过我今晚倒是可以告诉告诉明月姑娘,你要真想知道,我倒是不介意今晚你在楼下听听,也叫你涨涨本事如何?”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轰然大笑,赵雄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酒水,连身旁的慕容晴都满脸通红地轻轻啐了一口。 听到周围传来的阵阵嘲笑声,严维鼎满脸通红地指着李坏,怒气汹汹地说道:“你..”看着模样,要不是今日赵雄宴客,以往日严公子的做派,只怕是直接明着随从直接上手了,“你莫不是不敢?”。 李坏兴致欠缺地摆了摆手,好像不大愿意搭理这些纨绔子弟,随意地说道:“你真要给我学学本事?不过你这身板,我看还是算了,先回去将养将养吧。” 严维鼎冷笑一声,说道:“你莫不是只会呈口舌之快?要是不敢,就请远离明月姑娘,我倒是不与你计较一二。” 李坏根本懒得搭理他,而是出乎意料地直接拉起身旁明月的柔荑,一脸挑衅地看着严维鼎。 严维鼎刚刚恢复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面红耳赤,怒视着李坏,正要发作,身边知道李坏身份的狐朋狗友则是悄悄拉了一下严鸿杰,沉声说道:“这是武王世子。” 听到同伴的好意提醒,严维鼎瞬间收住即将爆出的粗口,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笑嘻嘻地李坏,这尊大佛,以自己的身板如何能惹,又隐晦地看了眼赵雄,却见不到赵雄任何异样,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李坏却先是说道。 “不过嘛,本公子向来认同能者居之的道理,你既然想这么想知道自己没本事的事实,那我也勉为其难地叫你自识一番,如何?” “还请赐教!”严维鼎脸色铁青地冷声回到。 李坏一边把玩着明月的柔荑,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你这身子板,要是我说跟你比试比试的话,虽说我武功算不上上乘,但像你这般,我要不收住,你爹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在座的估计也都会笑话我欺负你,要是来个文斗的话....”说到这,又摇了摇头笑道:“你若是有点脑子也不至于见到女人就精.虫上脑,我估计你啊,真得应那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严维鼎。 严维鼎此时已经火冒三丈,脸色铁青地看着李坏,握紧双拳,脸上青筋暴起,眼瞅着就要背过气去,这边李坏接着说道:“你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怎么就跳出来了?听说你爹是荆州总兵法?难道是你想比比家世?还是说你想着让你爹扔个千八百的荆州儿郎来给你压压阵?” 听着李坏这近乎羞辱的调侃,严维鼎目光阴沉地扫了眼四周,四周原本笑呵呵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转头看了眼依然一副今日本世子什么都不知道的赵雄,严维鼎哼了一声,阴着脸说道:“都说武王世子口齿伶俐,今日在下倒是有幸得见,只是在下有一事请教世子,我大炎宗藩之中,武王府并未有世袭一说,你又如何敢叫人尊称世子?难道武王府想另立国法不成?还是说武王府心存不异?” 听到这话,原先大多还尚不知情的纨绔们顿时震惊地看着李坏,原来他就是北地那个手握北方重权的武王的独子?难怪赵小王爷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安排在明月楼,也难怪如此目中无人,不过这严维鼎倒是更为胆大,藩王连你爹都不敢置喙,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还敢在这大庭广众下,直白地说出武王想造反的话啦。 李坏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赵雄,见他老神自在地举着酒杯喝酒,似乎比身边的柳明月还像个聋子版,李坏轻轻一笑,转头看向慕容林,却见慕容林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身体微微发颤,纳闷地问道:“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慕容林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厢房里发生的一切,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随口说道:“我兴奋嘛!比看戏还要精彩!” 闻言李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转头看着阴笑的严维鼎,满脸惊讶地说道:“听说你爹朝堂里得了个‘白狗’的称号,我以前倒是不太相信,一个武将,就是再不济,也不能给封个如此响亮的名号,不过在看到他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却想问问,你这狗耳朵听谁说的?明明称呼我小王爷才对。”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原本充耳不闻的赵雄都是满眼惊愕地看着李坏,严维鼎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坏,似是不敢相信这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场中宾客顿时议论纷纷,有说李坏大胆的,有骂李坏不忠的,剩下为数不多的,则是钦佩地看着李坏,心中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李坏说完话根本就不管厢房里神情各异的众人,而是转头看着慕容林,更加纳闷地问道:“你怎么开始抖起来了?” 慕容林边磕着瓜子,瞪着大眼睛说道:“我尿急!” ..... 坐在主位上的赵雄,看着瞬间有些嘈杂的厢房,再也坐不住了,指着严维鼎喝道:“你当本世子不存在吗?你哪来的狗胆子,竟敢置喙藩王,给本世子滚出去!” 嘈杂的厢房瞬间安静下来,严维鼎连忙向赵雄行礼,阴着声音对李坏说道:“世子真是好胆色,今日之辱,本公子记下了!”说完便径直走出厢房,往楼下走去。 赵雄这才举起酒杯,冲李坏说道:“小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今日这厮喝了点小酒,便口无遮拦,小坏若是要怪,便怪为兄识人不明,我便向小坏赔罪了!”说完便仰头喝完杯中酒,笑眯眯地看着李坏。 李坏笑呵呵地也举起酒杯,说道:“我怎敢责怪雄哥儿,今日酒宴,本就是为喝酒而来,这人人酒品各不相同,喝多了便胡言乱语,也实属不为过,喝酒就该说酒话,喝完之后,今日之事明日忘的道理,我还是醒的。” 赵雄闻言便对着李坏竖起大拇指说道:“小坏真是好度量,看来明月能看上小坏,真是理所当然啊。” 李坏随即扫了眼身边,安安静静坐着,根本不知道场中发生何事的明月,笑了笑,不再说话。 ........ 第四十四章 齐真人 城中伏魔观,晚间的观中只剩下几名道士在几个殿中细心打扫着。 正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李子,看着这座兴建不到二十年的道观,明明已是思索了一整天,才下定决心来此的李子,这会儿却又不大想进去。 身旁跟着的老白却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小子,你到底进不进去?老夫可是陪着你在这站了快半个时辰了,你不嫌累,老夫都嫌烦。” 李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先生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这里?世子今日赴宴,老先生更应该去宴会才是?” “那些个纨绔高粱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宴?再说,你小子怎地不去?” “那是烟花之地,我是道士怎么能去?” “你是不能?还是不敢?”老白笑眯眯地看着李子,调笑道。 李子面色通红地看了眼老白,又是一招低头不语。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在空荡荡的观外,老白也是非常配合地拍了李子一巴掌,欣慰地看着李子说道:“不错,有点长进了,不过小子,你到底是进不进去,你要不进去,就把头伸过来,老夫再来一记响亮的,” 李子闻言,立马抬起头来,果断地走向大门,没走几步,就回头看向老白,待看见老白不怀好意地目光,连忙快步走上,敲起伏魔观的大门。 刚一声响,大门就直接打开,走出一名比看着比李子还要小的道士。 道士看了眼李子,又看了看李子身后的老白,行了个礼,说道:“这位道友,这么晚了来观里可有急事?”又看向老白说道:“今日本观已休,这位厄……”似是不知如何称呼老白的小道士停顿了下,又打量了眼老白,看着像是乞丐,接着说道:“这位香主,本观不设客房,香主若是想借宿,只能屈尊柴房了。” 李子还没开口说话,那边老白却直接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怎地老夫看起来就那么像乞丐?” 小道士瞅见老白的模样,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般打扮不就是往日里无家可归,想来观里借宿的乞丐吗,我也没喊您乞丐呀? 而李子一看老白这模样,赶忙对着小道士说道:“这位道友,老先生是小道的长辈,今日小道来此,是昨日受观中道长的邀请,特来观中拜访。” 小道士疑惑地看了眼李子,这么晚了来拜访可从未见过,再加上李子这位道友长辈的打扮,上上下下无不透露着奇异,昨日是听说师兄出门,受师傅之命,前去邀请一名武当山的道友前来观中论道,可为何白天不来,偏偏晚上登门?难道武当山的道士都是不走寻常路?只是师傅这么晚了还会见客吗? 皱着眉头的小道士,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小道士和他的,呃,他的长辈进门的时候,师兄却走了出来。 对着李子微微行李,说道:“道友来了,还请进来,师傅已经在里间等候多时了。” 看到来人昨日邀请自己的年轻道士,李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老白也跟在李子身后,只是经过小道士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地瞪了一眼,鼻子里顿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好像在告诉小道士“老夫不是乞丐!” 小道士无奈地像老白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待老白心满意足地走远,才小声的询问师兄:“师兄,这人就是昨日师傅说的贵客?真是武当山道士?只是怎么会有客人这么晚才登门的?” 昭福笑了笑,说道:“莫说你了,我也不太相信这位道友会是武当山的道士,昨日我见他时,他还在啃着一根冰糖葫芦,不知道师傅怎么会请这么年轻,又不像道士的道士上观里论道。” 小道士在听到冰糖葫芦时,眼神顿时一亮,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冰糖葫芦?这道友都不是孩童了,怎么还能吃这些东西?我以前小的时候师傅还能给我吃,现在都不许我吃了呢!”一脸怀念的神色。 昭福顿时哑然失笑,摸了摸师弟的头,看着李子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除了背后的桃符木剑,身上穿的武当道袍,这道士怎么都像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像是个道士。 “小道友还请进来。” 还没走到殿内,就传出一道虽然听着中气十足,但隐约可以听到一丝丝苍老气息的声音,李子回头看了看身后,却没看到老白,不知道去了哪里,便独自走进殿内。 头上并未佩戴道冠,只是一个简单的簪子,身上也并未穿着道袍,而是身穿一身洁白亵衣,像是刚从梦中醒来的老道士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笑吟吟地看着进来的李子。 刚刚走进殿门的李子看着这名年迈道士,还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候的时候,年迈道士却先说道:“老道齐静思,可等了小道友好些时辰了,终于等来了。” 原来是当年王府落建之时,从南山前来随州城齐静思,李子闻言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李问候:“小子武当山李子,见过齐真人。” 齐静思笑了笑,说道:“小道友无须多礼,还请上座。” 听到齐真人的话音,李子这才起身,坐在蒲团上,微微低着头。 齐静思见李子坐下,笑眯眯地说道:“昨日老道差了徒弟前去想请小道友,小道友有事推说今日要来,那为何小道友这么晚了,才来登门?” 李子没走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本来今日小子早间就应该前来,只是真人是请小子前来论道,可小子从未学道,不知如何说道,所以不敢来此。” “那怎么这么晚了,小道友又敢来了?” “小子思索着该不该来,却不知道怎么就想了一天,若是等到明天,小子怕是又不敢来了,所以这么晚了,才来打扰真人清净。” 齐静思闻言哈哈一笑,看得门外的昭福心中一惊,疑惑地想着,师傅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怎么今日会这般笑声? 而笑过两声的齐静思,收住笑容,说道:“小道友,你的师父如何了?” 一句话平平常常的问候,确实让李子原本低着的头,瞬间抬起,诧异地看着齐静思。 …… 第四十五章 破碗换剑 看着李子疑惑不解的神情,齐静思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小道友不用奇怪,老道以前见过大真人,也知道你是他最小的弟子。” 李子这才收起疑惑的神情,说道:“真人有心了,家师一切安好,小子不知道真人见过我师父,故才不敢回话,真人与家师早年可是有过交集?” 齐静思轻轻拍了拍蒲团上的些许清灰,点了点头,道:“也不应该说有何交集,只是当年与真人问过几句道,以后便没在见过了。” 说过几句话,怎么每次问师父,南山如何,师父都说不知道?齐真人可是当世鼎鼎有名的得道高人,若是见过,师父也应该知道才是,是师父不想告诉我吗? 抛开胡思乱想的思绪,李子不再追问真人与自己师父的早年之事,问道:“先前真人说等了小子好些时辰,真人知道小子会来?只是小道不曾学过道,真人若是要与小道论道,小道今日怕是要一言不发了。” 齐静思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李子的第一个问题,而是直接说道:“老道知道小道友虽是真人门下弟子,但却从未悟过一日道,所以老道并非要请小道友论道。” 李子挠了挠脑袋,纳闷地问着:“那真人在此等着小子,是为何呀?” 齐静思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李子,指着李子身后的桃符木剑说道:“听说你一直学剑?可教老道看看?” 李子闻言,直接取下身后背着的桃符木剑,横放在手中,犹豫了下才双手递给齐静思。 接过木剑的齐静思,将木剑放于盘坐的其双腿上,轻轻的抚过剑身,虽是叫桃符木剑,可李子的木剑并没有刻画一道符文,就如同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 齐静思仔仔细细地看着木剑,似乎是看着一件绝世宝物般,对面安安静静看着的李子竟从这位真人的眼中,看到了一起怜悯,还有一点点悲凉。 过了不知多久,齐静思才抬起头,看着李子,说道:“这柄木剑是你师父给你的?” “不是,是小子自己取木所制成” “为何剑身没有符文?” “师父没教过,所以没画。” “怎么不请真人帮忙?还是你想以后自己动手?” “不是,是师父不肯。” 齐静思听着李子这个有点尴尬的回答,并没有任何意外,而是看着李子,将手中的木剑递给李子,缓缓说道:“老道想知道,将来你若是出剑,是对不平,还是指苍生?” 李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齐静思的话中意思,而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齐静思,直到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却皱着眉头,思索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齐静思则是不再出声,就这么等着李子回答。 …… 而门外,原本坐在观中锁魔井前,悠哉悠哉喝着酒的老白,似是感受到什么般,看了眼大殿,猛然打了个酒嗝,又灌了一口酒,走向观门口去。 殿中思索得仿佛入定一般的李子,再听到老白这声不轻不重的酒嗝后,顿时清醒,刚刚还有些迷茫的眼神,此刻已经变得清亮无比,直直地抬起头看向齐静思,说道:“小子学剑,出不出得一剑还两说,若是出不得一剑,小子也并不强求,纵使将来递出剑来,当先不愧己,再无愧于世,如同小子师兄那般,于妖魔处斩妖魔,有不平时抚不平的境界,小子是学不来的。” 齐静思听完李子的回答,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着李子道:“小道友的话老道还是有所保留的,老道认为,既然武当剑道是出世剑,就理所当然地抚世斩妖,你认为呢?” 李子随即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小子以为,真人认为的理所当然,在小子看来,并无道理可言,小子从武当山下山之后,一路行至此处,遇到的不平之事,不知凡几,但小子从未拔剑,小子也从未制止,因为小子分不清这‘不平之事’,该是何人来鸣,又是何人在做,试问真人,您在世间比小子多了几十个春秋,真人能否分清,什么是不平之事?” 齐静思怔怔地看着李子,突然笑出声来,弄的李子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坐着。 笑过之后的齐静思,伸出那双苍老的手,理了理身上亵衣的皱褶,说道:“小道友可知伏魔观的由来?” “小子听人说过,知道伏魔观是为当年战死随州城的满城英魂而建。”李子答道。 齐静思听着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却摇了摇头,说道:“当年之事当年了,后来种种早就由城门口的那一剑了却,这个观兴建其实与那些无半点关系,小道友可知那一剑是何人所出?” 李子老老实实地回道:“好像是武当山仙人所为。”看了看齐静思,又补充了一句:“也是听人所说。” 齐静思哑然失笑地说道:“这一次倒是听对了,只是这不是仙人,而是道士,你可知是谁?” 李子闻言摇了摇脑袋,好奇地看着齐静思,齐静思则是转过身去,并不解答,而是从背后取出一个剑匣,递给李子,说道:“其实今日等着小道友来,本是想换你身上的这把桃木剑,不过再听到小道友的那些回答,老道便知道你多半是不愿意了。”说着就看向李子。 接过剑匣的李子,听到齐静思的话,边点了点头,边犹豫着要不要还回剑匣。 而齐静思在看到李子的肯定后,也不失望,接着说道:“小道友不用担心,老道再怎么寒酸,也不至于用这剑匣换你木剑,只是你既然不换,那老道就不拿出想换之物了。” 李子顿时当下心来,又疑惑地看着齐静思,不明白,为何要给他一个剑匣。 却看到齐静思突然面露愧色,缓缓说道:“这剑匣不是给你的,是想小道友转交,也算是老道交还于武当,若是方才,老道可能明日才会将剑匣给你,但现在,老道就直接将它交于你,想来应该来得及。”说完便左手指向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就在齐静思说完话之后,李子便已经脸色大变,瞬间抱起剑匣冲向门外。 还未跑出门口,身后又传来齐静思的最后一个问题:“小道友果真没学过道?” 只顾奔跑的李子只是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就接着向着观外狂奔。 齐静思只是看着李子奔跑出去的身影,喃喃自语:“不像,真的不像。” …… 跑出殿门口的李子,脚步不停地接着往观门冲去,边冲边喊道:“老先生,老先生。” 还站在门口的昭福,看到李子火急火燎地抱着一个剑匣,往门口冲来,正想开口询问,李子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直愣愣地往前冲。 昭福慌忙闪到一边,看着李子的背影,大声说道:“跟道友来的那位老先生已经先走了。” 只听见一声“多谢”,便再也没有下文的昭福,奇怪的看着前方。 方才还好好进门的,怎么现在出来如此惊慌失措? 昨日看他举止,觉得不想个道士,今天再见他如此慌张,简直就是个普通人吗,怎么会是武当山道士? 内心充满疑惑的昭福,停顿了半刻,便转身走向大殿,想着还是去问问师傅吧,真不知道师傅请他进观说道,是为何,难道他真会说道? 还未大殿,却见到齐静思走了出来,躬身行李道:“师傅。” 齐静思维维颔首,看着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皎洁明月,说道:“你可是想问为师?” 昭福还未开口,齐静思便接着说道:“你是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武当山道士?对不对?” 昭福这时才说道:“弟子不敢隐瞒,其实弟子昨日见过这位道友之后,便觉得不太像,方才他那一跑,弟子更觉得他不是了。” 齐静思闻言,似是想起刚才李子的一系列动作,顿时哈哈大笑:“别说是你,就是为师刚见一面,都不觉得他是武当山道士,哈哈,这个小道友真是有意思。” 昭福站在身后,心中却是震惊不已,今天是师傅第几次笑了? 正在看着天空的齐静思,却突然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缺了一个豁口的破碗来,看着昭福说道:“原本想着用此碗换那小道友的桃符木剑,却不想,连拿都没敢拿出来。”边说着边将破碗扔向昭福。 看到这只破碗向自己飞来,昭福却是神色大变,慌忙上前,颤颤巍巍地接住破碗,生怕这只不起眼的破碗摔破在地,心中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这只破破烂烂,连接水都会漏的小碗,可是师傅倾注了一生心血养育的,师傅怎么会用此物来换那个看着不像道士的道士,身上那柄,随处可见的木剑? 齐静思笑呵呵地说道:“既然没换出去,为师今日便将它给你,也当是换了,昭福,你要记住,修道一事不可自误,更不可强求,断不可为了做无愧神仙,而去做有愧之人。” 说完便转身离去,只是边走着边自言自语道:“贫道虽有愧仙师之称,可贫道却无愧齐静思之名,呵呵呵。” 留在原地的昭福怔怔地拿着手中破碗,隐约看见,破碗豁口处,好像突然间多了一道裂痕,再仔细看去,又想不起来,刚才是有几道裂痕来着? …… 第四十六章 百鬼夜行 与李坏并肩走出酒楼的慕容林,伸手将腰间的玉带稍稍松了一些,说道:“刚刚出去的那小子”伸了伸懒腰,笑着对陆续走出酒楼的几个世家子弟打着招呼,仿佛刚才在厢房中没有半点不愉快,反而像是刚刚与众人谈笑欢声,相见恨晚,当下舍不得离别的情形一般。 刚刚走出酒楼的几位世家子却如同见了鬼一般,连回礼都不敢,落荒而逃,更有两个直接头也不回地转身又回了酒楼。 李坏尴尬地看了眼瞬间空荡荡的酒楼门口,转头对慕容林说道:“你看看这淮南世家,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般没教养。” 慕容林失声笑道:“你以为还是我们北地那些,就是打肿脸都能笑得出来,这常年不见血的淮南,能动手打架的都少,万一再被你羞辱一番,岂不是自讨苦吃?在这淮南还有几个,敢动手的,要是再往南边去,到了江南,你再瞅瞅,会跟你当面争吵的,一条巷子里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了。” 李坏笑着调侃道:“哟呵,这么说这些年不知不觉地就叫让你当了天下第一?幸会幸会!”边笑边向慕容林拱手。 慕容林也是笑着拱了拱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哈哈!”脸上得意的表情,简直比刚才上来套近乎的崔文旭更加讨厌几分。 当年在北地,但凡是陈宝儿,李坏加上慕容林出门,遇到打架的,就里李坏上,遇到吵架的,就慕容林上去,而陈宝儿则是无论动手还是吵架,都会在一旁摇旗助威,坊间都流传着“天下第一李世子,嘴上无敌慕容林”的传说,对于陈宝儿则是半点都不敢提及。 楼上并没有下楼的赵雄,眯着眼睛看着楼下互相笑闹的李坏两人,目光阴沉如水,抚摸着栏杆的右手青筋凸起,似是要将栏杆捏碎一般,鼻子里传出的粗重呼吸声表明着他此刻的心情,说道:“如何了?” 身后站定的一名随从,听到赵雄的问话,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殿下,都准备好了,只是王爷那边....” “下去吧。”赵雄像是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直接说道。随从如蒙大赦,赶紧逃离,小王爷生气的时候,最好是一句多话都不要说,哪怕是站在身边,都得提心吊胆,生怕他迁怒自己。 赵雄依旧紧紧盯着李坏的身形,嘴里小声重复着:“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 楼下正在和慕容林打闹的李坏,突然转身,看向楼上,却没看到赵雄的身影,笑了笑,说道:“走吧,回去!” 慕容林顺着李坏的眼神看去,没发现什么,便收回目光,边走边小声说道:“这个女人你真带上了?赵雄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他送给你,你扔了吧,折了他的面子,带着又是个明着的棋,不嫌这山芋烫手?” 李坏听到慕容林这么小声的问话,纳闷地说道:“你这么小声干嘛?她又听不见。” 慕容林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李坏,对着李坏右侧努了努嘴,回过神来的李坏这才想起来,脑袋不动,眼神却向右瞟了眼慕容晴,见她似乎知道自己在看她,笑脸吟吟地看着自己,瞬间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 看了眼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从在楼上就坐到自己,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感觉有任何神色变化的明月身边,说道:“若是刚才严维鼎这猪头不跳出来,我才不接着这烫手山芋呢,不过既然本公子出了力,怎么着也不能空手而归,再说了,她一个聋子,什么机密要事她都听不见,撑死也就递递我的行踪,若是秘蝶送出来的棋子,我倒还未忌惮几分,毕竟也是天下三大隐秘机构之一,不过让淮南王府知道我行踪也无妨,我这趟南下,不用打听谁都能知道,他就是送我把棋盘,我都敢接,以我冠绝群雄的武艺,再加上有老白在一旁掠阵,就淮南这些个臭鱼烂虾,我估摸都不用我出手,李子都能摆平。”说完一脸得意地冲着慕容林笑道。 慕容林笑眯眯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收一名女子的事,说得如此有理有据,让人无力反驳的。” 李坏顿时尴尬地看了一眼慕容晴,脚下微微使劲,一脚就瞪向慕容林,却被早有防备的慕容林闪身躲过,一击不中的李坏也不气恼,而是笑着说道:“其实啊,最主要的还是,早年听过的,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句话,‘乱世女子如草芥,盛世便是掌中物’,这听起来觉得可怜的话,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虽然说这话的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我是在北地喝酒的时候听到的,就如同我北地百姓一样,好像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对我们来说没有半点区别,战场,军营随处可见的那男儿,却在家中如同稀世珍宝一般罕见,就如那人说的女子一般,皆是身不由己。” 慕容林闻言没在说话,而是看了眼身后的女子,便径直向前走着。 而说完话的李坏,身形却放慢下去,落到明月身侧,看着这个用沉鱼落雁都难以形容的女子,想要说些什么,又想起她根本就听不见,李坏正在想着该怎么跟她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时,明月却直接走上来,一把抓住李坏的胳膊,紧紧地靠在李坏身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的李坏,瞬间扭头看向慕容晴的方向,刚一转头,慕容晴却已经走到他身前,也是如明月一般,小脸惨白地看着前方,嘴里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感觉不大对劲的李坏立马看向前方,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惊骇地说道:“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慕容林也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前方,这位向来不信鬼神的陈士弟子,如今却是脸色震惊,不敢置信的模样。 正前方,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突然冒出一大群浑浑噩噩的人,有穿甲胄,手持刀剑的甲士,有面黄肌瘦的老人孩童,还有披头散发,有如泼妇般的女人,形形色色,却一个个都是面色狰狞,异常恐怖地向着李坏一行人走来。 百鬼夜行! ...... 第四十七章 百鬼夜行(2) “百...百..百鬼..夜...夜行!?”双腿打颤,眼神惊骇的慕容林,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诡异的景象,慢慢挪动着有点沉重的双腿,向后面靠去,磕磕巴巴地说道:“小,小坏,你在武当山那几年,应该知道点遇到这种事,要,要怎么办的吧?对,对吧?” 李怀只是稍微震惊地看了眼,便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慕容晴紧紧抓住自己的小手,便走上前去,将慕容林拉过身后,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今日赴宴,怎么会带着刀? 早年听不少南边往北面去的游侠说,常年行走江湖的,八九十都会碰上一些离奇,匪夷所思的异事,今日倒是亲自遇上了,只是当年听说也没放在心上,这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那些个游侠最后说的,应对之法是什么,再加上听到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民间怪谈,这只在传说中‘百鬼夜行’的大场面,别说遇见,就是听都很少听人提过。 而且虽说自己也在武当山呆过几年,可从未听过武当那些捉鬼摄妖的道术,再说了,就是听说过,也没什么兴趣,又不真的觉得,自己有能用上的一天,所以现在的李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些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身死的孤魂,才不管李坏当下心中所想,只看到李坏的身影后,就好像饿极了的虎豹,瞧见了生肉般,加快步伐,向着李坏冲去。 ........ 刚刚扔下李子,独自走出伏魔观的老白,此刻正在城门口的石碑下面,背着手,打量着这座不是很高大,却让人觉得威严的石碑。 城门口轮换的几名军士,好奇地看着这像是个老乞丐的人,以往在夜间,只能见到一些醉鬼赌徒出在城中到处乱跑,像这些四处乞讨的要饭的,这个时候要么是去城中伏魔观借宿,要么就是早早就去城外的几座寺庙外寻个落脚之处,难道是想多行讨要些铜钱口食?可现在城里人家早已休息,也就几处酒楼还开着业,只是去那些酒楼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搭理这么个衣着破烂的老乞丐,说不定喝多了,来了兴致,还叫家丁随从揍一顿。 虽然奇怪,但城门守军从来不会为难这些飘无定所的乞丐,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大多不会过问,要不是军纪严明,估摸着还会让他在门后角落里将就一晚,还没到下雪天,但随州城到底还靠着北方,晚间的温度加上偶尔袭来的几道寒风,若是没有一个栖身之地,只怕今晚都熬不过去。 值守的伍长左右看了看,估摸着这儿上官应该不会来查值,想到城中的伏魔观应该还没闭门,还是尽快去看看,有个柴房落脚也好过在外冻着,当下便想上前去提醒这老乞丐,刚刚走出几步,却突然收住脚步,瞪着眼睛看着前方的石碑。 只见石碑上原本黑暗中不应该看得见的朱红名字,此刻却在隐隐发红,异常醒目,好像这些名字悬浮于石碑前方,脑海中瞬间想起当年随州城发生的种种诡异,双腿立马就挪不动步,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又想起那名老乞丐,却惊骇地发现,这名看着像是老乞丐的老人,此刻正直直地看着石碑上的名字,隐隐约约时,好像听到这老人嘴里说着什么“伸手”“不走”之类的。 再一看去,却见老人已经不见踪影,连石碑都与往常无异,揉了揉眼睛,再看去,还是没任何不对,又不死心地使劲揉了揉,甩了甩脑袋,瞪大眼睛看去,依旧是与往常一样的石碑。 便转身走回城门处,拉过一名站得笔直的卒子,指着石碑方向说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里有什么不对?” 听到伍长的问话,小卒看向伍长指着的方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奇怪地说道:“刚刚?刚刚属下只看到一名老乞丐走过去,现在什么也没看见。” 老乞丐大家都看到了,没什么奇特的,松了口气的伍长正准备回到位置上,那小卒却惊奇地“咦”了一声,伍长原本已经放回肚子里的心,顿时又提了上来,看向小卒紧张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小卒瞪大眼睛,直指着石碑,失声喊道:“石碑上的那柄宝剑怎么不见了?”周围听到这声惊呼声,瞬间就向着这边看过来,却看到伍长屁滚尿流地跑上城楼的背影,狼狈不堪。 而石碑处,正上方那柄已经悬挂了十来年的赤红宝剑,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两根细细的红绳飘荡着。 …… 想来想去都没有半点法子的李坏,眼看对面那群面目狰狞的‘恶鬼’就要冲到身前,心中郁闷地想着,自己南下走江湖,第一次与人对战,对手却假模假样地给自己练手,还是一心求死的心思,算不得真正与人捉对,至于第二次,虽说是真真正正的杀招,但那老王八境界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几个头,要不是有人相助,自己哪还能再往南走。 至于第三次,好嘛,连刀都没有了,还是一群妖魔鬼怪,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升起一团怒气,不退反进,向前跨了一大步,恶狠狠地盯着前方,喝道:“老子李家李坏,你们他娘的连鬼都不想做了?” 身后的慕容林兄妹目瞪口呆地看着如今境遇,依然胆大包天的李坏,只有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到李坏上前一步的明月,双眼失神地看着这道背影。 想着这边靠近的那群‘恶鬼’在李坏发出这声厉喝之后,只是稍微停顿一下,便更加迅速地向着李坏扑来,脸上狰狞扭曲的面孔,愈加诡异。 不是说城中伏魔观是用来镇压随州城的这些玩意儿吗?怎地现在都出现这般壮观的景色了,还不见伏魔观里有什么动静?这些承继南山道统的道士,就这么早蒙被大睡去了?还有城门口的那座石碑,那柄宝剑,怎地什么都镇不住? 心里正在编排城中这些号称镇魔辟邪物件的不是,一阵刺耳的破空声,骤然间响彻整座随州城。 李坏似是感受到什么,站定身形,闭上双眼,感受着原本游离于全身的那股气息快速地汇聚在头顶,仿佛要将李坏整个身体都提于空中。 又猛然睁开眼,轻声说道:“去!” 一道通红的赤红光芒,瞬间从随州城北门冲至此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冷冽的寒风,一瞬间,整个随州城好似响起阵阵鬼哭狼嚎,凄惨至极。 ........... 第四十八章 小雪 随着李坏一个“去”字出口,正北方向急急驰来的那道,横冲直撞的血红赤光,此刻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发出诤诤剑鸣声,闪过李坏身前,正是城门口石碑上的那口赤红宝剑。 李坏正前方,那群脸色狰狞,披头散发的‘恶鬼’,在这把当年突然出现,又在石碑上镇守了十多年的宝剑出现后,虽说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但身形却没有丝毫停留,反而是更加迅速地冲向李坏。 而那柄泛着红光的宝剑,身上的红光瞬间高涨,在幽暗的街道中,犹如一轮血红色的明月一般,显得格外醒目,杀气骤然浮现,迎头冲向李坏身前。 一闪而过。 只在一瞬间,那副诡异恐怖的景象,便被这一剑穿透,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而那柄血红宝剑却是去势不减,而是带着一道道凄厉至极的嘶喊声,声音中带着或是不甘,或是愤怒,还有一丝懊悔,一路沿着街道,往城南冲去。 随着这道剑光消失在黑暗中,刚刚还是百鬼成群的街道上,一道看着有些突兀的身影矗立其中,缓缓向李坏身前走来。 李坏看着这道显得有些诡异的身影,脸色若有所思,并不出声,而是静静地等着这道身影缓步走到身前,直到走近身前,才看清是一个头发灰白,手里抓着一把乌黑拐杖,尽显苍老之姿的老人家。 老人止住脚步,佝偻的身形微微弯了弯腰,说道:“你就是李家小王爷?” 看着这个以至古稀的老人,李坏细细打量着,全身黑袍,脸上透露出一丝杀伐之气,却看着又稍显慈善,李坏疑惑地看着这奇怪老人,联想刚才百鬼浮现的场景,不敢丝毫放松,低声询问道:“你是人是鬼?” 老人听到李坏这一声询问,笑了笑,说道:“怎么我像是方才那‘百鬼’?” 李坏听到这个回答,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是人就行,就刚才那群东西,能少应付还是少应付的好,再说自己也应付不来,笑了笑,说道:“你看着不像,但你与那些东西打交道,我倒觉得,你能驱动那些东西,想必要比那些东西还要危险几分。” 老人闻言,再次微笑道:“你觉得是我驱动那些东西的?” 听到这声反问,李坏顿时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老人,似乎是在说,不是你能是谁? 这名从诡异场景走出来的老人见李坏这般神情,也不反驳,而是指着脚下,说道:“你可知,方才那一剑当年是何人所赐?” 李坏摇了摇头,又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老人看着李坏这知道又不知道的回应,呵呵道:“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李坏想了想,犹豫了一会,便摇了摇头。 “那就是不知道?”老人已经快眯起来的眼睛微微扫了眼李坏,手中的拐杖微微杵了杵地面,说道:“这把剑名叫小雪,听着不大般配吧?” 李坏闻言诧异地点了点头,但更为诧异的是这把名叫小雪的宝剑,三十年前的传世名剑。 当年南越剑阁所铸,世间有‘天下名剑半出剑阁’的说法,当年但凡有点名气的剑客,都奢望能请上剑阁,为其打造一柄宝剑,只是剑阁每年所铸的宝剑只有寥寥数柄,而且只有当年的剑道魁首,剑阁才会出手,并且所要不婓。 而这名为‘小雪’的宝剑,却与那些‘先见其人,再铸其剑’的宝剑不同,剑阁开阁,便有一条规矩,每隔十年,剑阁便会闭阁一年。 直到一年之后,剑阁便会带着一柄由整座剑阁铸剑大师倾尽一年心血打造的宝剑,重新开阁铸剑,而这柄剑则会随着剑阁的一名铸剑大师,进入江湖,寻找剑主,所以这十年一出的宝剑则是‘先铸剑,再见人’。剑名则是取自一年之中的二十四节气,由带剑出阁的那名铸剑大师选定,知道二十四把名剑全部出炉,剑阁便会封阁,不再铸剑。 这也是这柄‘小雪’的来历,只是传闻中,当年携带这柄名剑出阁寻主的那名铸造大师,在进入江湖不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宝剑都没有半分下落,剑阁也罕见地没有过问,仿佛当年剑阁并没有宝剑出世一般。虽说剑阁只铸剑,并无剑法,或者剑道天才出世,但在三十年前,那个剑道力压群雄的辉煌时代,可以说,若是当年有个武榜出炉,那么十个里面便有四个是剑道高手。 直到后来剑道没落,剑阁也变得不比以前,从这柄‘小雪’出炉之后,便再也没有一柄宝剑出世。 只是当年只在剑阁时隔十年再次开阁才示人一次的这柄‘小雪’,应当是通体雪白,全身无一丝杂色才对,为何如今见到,却是通体赤红,充满血气? 李坏还没问出口,老人却仿佛知道他的疑惑一般,说道:“这柄名剑出阁之后,其实一直寻不到剑主,世人都以为,每十年一出的剑阁名剑,是由当年入江湖的铸剑大师指定剑主,其实不然,而是剑去引着出阁之人去寻剑主,但这柄‘小雪’带着那名大师一路往北,直到行至北齐都城一直没有寻主的半点意思,无奈之下,只能再一路南下,后来于地府山,才寻到剑主,你知道是谁了?” 李坏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说道:“是武当王守云王掌教。” 老人笑了笑,指了指李坏身上,说道:“当年他还不是掌教,而是武当山当年入世修行的一名道士,他当年其实并无做此剑剑主的心思,而是想将此剑赠与一人。”老人说道这地,好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顿时笑出声来。 李坏只是疑惑了一下,便也跟着笑出声来,这剑倒是会选,一路北上找不到,再往回时,却选了一名道士,而这道士更是奇妙,被这宝剑选中,却是要将宝剑送人,想来倒也是般配。 杀人剑不想杀人,名剑主不要名剑。 ....... 第四十九章 功大无过 李坏疑惑地看着似乎有点止不住笑容的老人,心中对这个老人充满不解。 为何这老头会对当年的事儿这么了解,不是说那剑入了江湖便销声匿迹,不见行踪吗?明明方才那群伸着猩红舌头,张牙舞爪的‘厉鬼’与这老人必然脱不开干系,可为何这老头的言语又不像是驱动这些邪魔歪道的样子。 这些年因为自己对江湖趣事有些兴趣,游鹰们也不少搜罗那些江湖传闻,对这柄名叫‘小雪’的名剑,也只是知道是剑阁当年的入世名剑,其他的并无记载,但对于王掌教,自己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毕竟王掌教可以说是李家的恩人。 所以对于王守云,李坏还是知道些的,据说王守云当年并非一开始便入道修行,而是十六岁成年之时,方才独自上山修道,好像王掌教未上山之前,家世也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为何上山修道。 至于世人传言,当年地府山斩恶龙的仙人,其实是王守云所为,要是这老人家的说法,当年在地府山收剑的是王掌教,那么斩龙的便应当是这把‘小雪’的宝剑了。 一旁的老人笑着笑着,突然止住笑容,目光紧紧盯着李坏,亲切中又带着一点陌生。 李坏看到老人突然流露出来的神情,眼神恍惚了一阵,轻声问道:“那你又是谁?” 老人并没有急着回答李坏的问题,而是看着李坏疑惑的眼神,慢慢地,不急不慢地说道:“王守云当年十六岁上山修道,想必你是知道的,不过他上山之前的事情,你应该是查不出来的。”见李坏微微点头致意,便接着开口。 “王守云未上山之前,本名并不叫王守云,原是北齐世家子弟,因为家世显赫,家中从不过问,而是任由他去,再加上有个在北齐手握重兵的哥哥,早年间的王守云也与你方才在酒楼中见到的那群公子哥儿,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他不从仗势欺人,甚至有些反感旁人提及他的家世,若是有人拿着对着他阿谀奉承,王守云不是棍棒相迎,就是冷嘲而风,要是遇到那些不怕他的,他却偏偏跟人家笑脸相迎,称兄道弟。整个北齐都听说过这位与众不同的王家小子。” 李坏听到这里,当下便笑着说道:“这哪是什么‘纨绔高粱’,这就是率性而活嘛!” 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笑了笑,“后来这王守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武当山有神仙的传闻,便一直想去看看,原本一直对王守云不闻不问的王家长辈,一反常态地反对,严禁王守云上武当去,一直以为家人只是怕自己对这些神仙鬼怪的东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王守云,只在一天深夜独自离家,没了消息,王家派人四处寻找,可却一无所获,连王守云那个在朝中为将的哥哥,动用军士关系,都找不到一丝踪迹,仿佛王守云一夜之间便消失在人间一般,直到后来北齐灭亡都,王家破败,王守云都不曾回来。” 老人说到这里便收回目光,看了看刚刚重新出现的圆月,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半晌才睁开那双几乎快合上的眼睛,缓缓说道:“之所以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没人知道的事,是因为王守云是我弟弟,而我,就是他那个手握齐国重兵的哥哥,那个王守云收剑却想赠剑之人,王自道。” 老人最后几个字,却让李坏瞬间瞠目结舌,一时间呆立当场,满眼震惊地看着老人,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你就是当年镇守随州城的王自道,王将军?你还活着?” 不置可否的王自道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坏,满脸慈祥。 终于知道为何这名老人会出现在此地的李坏,突然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而身后原本还对刚才那个诡异场景心有余悸的慕容林,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则是瞬间警惕地看着王自道。 “那王将军今日来此,可是想着报当年李家破城之仇?”止住大笑的李坏,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问道,眼神中却又一丝不屑。 王自道对着李坏这个眼神,只微微瞟了一眼,说道:“我还没那么迂腐,当年我技不如人,拦不下李家铁蹄,只怪本事不够,再说若是报仇,怎么会来找你,也应当是去找李大将军,虽说这些年来我心中也有不甘,也有不服,但时势不由人,也不等人,输了便是输了,找你寻仇,难道能平我当年之愤?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方才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是我而已。” 李坏这时才收起眼中的那丝不屑,笑呵呵地说道:“我觉得也是,前几年还听李廷说,当年几个连他都有点佩服的敌将之中,王将军便是首当其冲,明知必败的仗,依旧能咬牙坚守的那么久,要不是当年城破之后,以为王将军也已经死在乱蹄之下,就是绑也要将军绑进李家大骑,只是若不是王将军,那会是何人所为呢?” 王自道听着李坏这记马屁,心中却觉得不是滋味,什么叫明知必败还咬牙坚守,但却无法反驳,当年那只灵猫切断随州城的一切往来,前面陈士又挖断城中水源,齐国北面还有北庭大规模南下,孤立无援又缺水断粮的随州城可不就是必败无疑吗? 想到这里,王自道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当年那仗,从元小彪冲进腹地,我便知道事不可为,本想定胜负的背水一战,在看到你们李家那种冲锋方式之后,我更加确定,齐国要亡了,至于你要问的那幕后之人,想必现在早就被你身边的那个老头,给吓得仓皇逃窜了。”说着指了指李坏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老白。 李坏顺着王自道的手指看向老白,后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王老将军今日来此是为何?”李坏转过头。 “我刚出来,你并无称呼,等我报上名字,你叫我将军,现在知道我不是那装神弄鬼之人,你又变成王老将军,李大将军怎地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李坏闻言,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 王自道接着说道:“我来此地,是听伏魔观里的齐真人说王守云舍了半身修为,让你降生,又舍了剩下的半身修为,赠你机缘,这才想来见见你,也想知道,那王守云连家中凋零落败都依旧不肯曾回来,却肯将一身修为所托之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说完猛然回身,面朝刚刚那柄‘小雪’消失的方向,大声怒喝:“王掌教,王仙人,王守云你不当人子!你愧对王家!”声音中带着无穷的鄙夷与怒气。 声音好似要穿透整座随州城,直追那道血红剑光而去。 仿佛吐出胸中二十多年积郁的王自道,有突然回身,看着李坏,沉声问道:“当年各国雄踞,常年战事不断,最苦最悲的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官贵人,而是这些他们眼中的贱民草芥,当年在这随州城,我是亲眼见过那副人间惨剧,你李家虽说当年横冲直撞,手上鲜血无数,可到底是踏平了乱世,踏出了盛世,你李家功大于过,我问你,李坏,乱世已过,盛世当如何?” 李坏郑重地对着王自道行了个晚辈礼,说道:“王老将军所说的功大于过,我不敢苟同,我只认为,我李家功大无过,再说老将军的问话,我是无法回答,只能告诉老将军,李家无论如何,都是无愧天下,更是无愧自己,王掌教曾经说过‘但凭己心’的道理,我觉得无甚不对,老将军认为呢?” 王自道听到李坏这个回答,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形,更显得矮小了几分,失魂落魄地走到李坏近前,眼神带着恳求,颤抖着嘴唇说道:“李坏,盛世不易,一定要少死人,一定!” 李坏看着王自道的眼神,咬了咬牙,却并不说话,而是低下头去。 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一句回话的王自道,突然就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力,沧桑,彷徨,还有一点点的绝望,转身走向来处,李坏抬头看着王自道逐渐消失的背影,眼神坚定。 身后的慕容林也看着那道如同遁入黑暗中的身影,嘴角挂着冷笑,走上前去,说道:“要是你刚才答应了他,我可是第一个反了你。” 李坏笑了笑,说道:“其实我真想答应他,真的,但我知道我不能答应。” 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却出来一道惊慌的声音“世子”,李坏转头看去,却看到让自己啼笑皆非的一幕。 一向对着什么都无所谓的李子,正惊慌失措的抱着一个剑匣,跌跌撞撞地向这里跑来,边跑还边喊着李坏,一下便摔倒在地,又赶忙爬起来,接着跑了过来。 刚跑到李坏身旁,气喘吁吁地正要开口,李坏却突然问了一句:“李子,你会抓鬼吗?” 一句话便打乱李子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让李子呆愣原地,迷茫地看着李坏。 李坏则是哈哈大笑,转身走向身后的两名佳人,一手拉起一个,往王府方向走去。 慕容林也是笑着跟在身后,老白则是早就消失不见了。 李子还在原地,手里抱着剑匣发呆。 .......... 第五十章 很坏的坏 清晨的随州城,天气灰蒙蒙的,入冬之后,城里百姓往日里都会窝在床上,等到那道带着些许暖气的阳光,穿透云层,才会出门开始一天的劳作。 可今日却是一大早便能在大街上看到大批大批的行人,神色匆匆地往随州城北门赶去,似乎在那里有什么大事发生,赶着去看看热闹。 不知道发生何事的,赶着去西市占些好点摊位的商贩,则是好奇的拉着那些急匆匆地行人,行人只是说了些什么,商贩便挑起家伙,也是快步向着北门走去,只是原本疑惑的神色,却换成了惊慌和震惊。 昨夜城中大半人都听到突然传出的那阵凄厉无比的鬼哭狼嚎,有些鼓起勇气拉开一小道门缝,偷偷观望的胆大之徒,只看城北红光大作,之后便再无动静,脑海里翻起当年的种种离奇,不敢犹豫,果断紧闭门缝,不再关心门外如何。 直到今日清晨,城北早早出门的小贩,惊骇的发现,城北石碑竟已经倒塌,碎落满地,那柄传说中的仙人佩剑,也消失不见,这则骇人听闻的消息,瞬间从北门传便整个随州城,这才有了四周百姓赶往北门的场景。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正对着面朝而来,神色各异的行人,向着南门慢悠悠地走去,驾车的年轻人,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吐出一口热气。 早晨的随州城,带着些许寒意,一阵微风吹过,年轻人顿时缩了缩脑袋,将身体稍稍靠后,感受着车厢里传出的的些许暖意,轻声嘀咕道:“应该换辆宽敞些的。”又微微侧过头说道:“我说小坏,你这一路上了可别在多些莫名其妙的人出来了,尤其是女人,再多一个,你就得自己出来驾车了。” 车厢里只穿出一阵轻笑声,便没再搭理外面发着牢骚的慕容林。 掌着马车的慕容林,见李怀不搭理自己,便看向一旁骑着马的李子,好笑地说道:“李道长,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可有些滑稽。” 马背上的李子,此刻身上依旧背着那柄桃符木剑,头顶上多了一顶貂帽,只是这顶李怀从淮南王府里,随意摸出来的貂帽,似乎有些过于宽大,将李子大半个头都包裹在帽子里,李子只能将帽子斜着戴在头顶,才能稍微露出两只眼睛。 身下骑着枣红大马,身上穿着道袍,背上背着一柄木剑,头顶有带着一顶显大的貂帽,看着可不滑稽吗? 李子听到慕容林的笑声,手指轻轻顶了顶,又要滑下来的貂帽,并不在意,对着慕容林微微一笑。 车厢里,此刻正被李坏楼在怀里的慕容晴,脸色微微发红,轻轻的挣扎了下,却让李坏又紧了紧环抱自己的双手,无奈地放弃挣扎,任由李坏楼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明亮的眼神却时不时地扫向这边的明月。 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李坏,感受着怀里的那阵香软,笑了笑,轻咦了一声,说道:“晴儿你怀中藏了什么?怎地如此沉甸?” 慕容晴原本只是有着微红的俏脸,瞬间如同熟透了的蜜桃一般,噌的一下变得通红,白了一眼李坏,轻手将那只正在自己身上作怪的蹄子拍了下去,小声说道:“还有人在呢,登徒子!” 李坏听着慕容晴这句没有半点怒意的“登徒子”,哈哈一笑,说道:“怕什么,她又听不见。” 慕容晴闻言瞪了一眼李坏,似乎是在责怪他口无遮拦,挣扎着起身,将一件紫貂大氅披在李坏身上,说道:“人家好歹是个姑娘,怎么能当面说出口。” 李坏微笑着看着慕容晴给自己轻轻地披上大氅,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慕容晴的脸颊,惹得慕容晴瞬间躲入李坏背后,轻轻啐了一口,看得李怀哈哈一笑,又想伸出那只爪子,却看见一旁的明月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收了收神情,看着明月就说道:“柳姑娘,我不知道赵雄让你在我身边做些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既然我带你出来了,也就不会扔下不管,待会儿出了这随州城,你想去哪里,做什么,你只管提,我一应答应你,如何?” 说完看了看明月一脸迷茫地样子,顿时拍了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她听不见嘛,向她投入一个歉然的眼神,便回头一脸郁闷地看着身后的慕容晴。 慕容晴看着李坏的眼神,笑了笑,从车厢后面取出昨夜准备好的纸笔,递给李坏。 看到慕容晴取出的纸笔,李坏眼神一亮,拉过慕容晴的小手说道:“哎呀,等回了北地,李廷一定满意自己这儿媳妇!” 一句话便将慕容晴说得面红耳赤,轻轻捶了下李坏的胸口,又躲了起来。 李坏得意的笑了笑,取过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递给明月。 看完李坏根本不讲究的字体,明月将信纸递还给李坏,轻瞥着黛眉,那双极为动人的凤目,囧囧有神的看着李坏。 李坏则是又一拍额头,才将还在自己手中的笔递给明月,明月却没接过笔,而是依旧盯着李坏的双眼。 不知所以的李坏,保持着递笔的状态,正想再取出信纸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如黄莺出谷,清澈动听的声音。 “我能说话。” 李坏不敢置信的看着明月,身后的慕容晴也是低呼了一声,捂着小嘴也是一脸不敢相信。 还没回过神的李坏,正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那边的明月却又接着开口了:“我能说话,小时候教坊司请了不少先生,才教会我发音读字。” 李坏听到明月再次发言,这才确定方才自己没有听错,只是单单一句话,却能知道她能说话实为不易,一个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人,想要如此字正腔圆的说出一句话来,早年肯定吃过不少苦,单说一个发音,恐怕都要人纠正一整天才能准确无误,再说教坊司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稍微出错,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李坏点了点头,指着明月刚刚递还给自己的信纸,询问地看向明月。 明月却不急着回答李坏的问题,而是轻启朱唇,问道:“你真是武王爷的儿子?” 瞧见李坏点头的明月,眼神明亮地盯着李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坏拿起笔,写道:“李坏”,又想了一下,接着写道:“很坏的的坏。”将写好的纸张,递给明月,眼神带着调笑地看着明月。 明月接过那张依旧写着不讲究的字体的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嫣然一笑,看得李坏一阵恍惚,连李坏身后的慕容晴都有一瞬的失神。 明月眯起那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笑眯眯的向着李坏伸出小手,指了指李坏手里的笔。 李坏会意地手中的笔递过去,看着明月举起笔,就要在纸上写着什么,却突然顿住笔锋,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的李坏,只能静静地等着。 而明月则是想了一下,才下笔写着,不一会儿,便将写好的信纸递给李坏,双眼期待地看着李坏。 李坏微微扫了一眼,只见刚刚自己写着的字下面,也出现一行字体,写着“明月,天上的明月”,只是浮现于纸上的字体也学着自己写那般“不讲究”,李坏顿时哑然失笑,取过笔,在更下方的空白处工工整整的写道“李坏”,得意地看着明月,似乎在说,“我字写得可是不错的。” 明月微微一笑,直接取过李坏手中的信纸,轻轻吹干纸上的笔墨,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说道:“我跟着你。”不等李坏回答,接着说道:“赵雄放我跟着你,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我也没答应他什么。” 李坏听到明月的回答,并没有觉得意外,赵雄这么直接地将明月放在自己身边,要是指着她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那赵雄当真就是一个蠢驴,但这小子怎么也不会平白无故,忍着肉疼,将她送到自己的怀中来,这小子到底想要什么? 至于明月要跟着自己,也是没什么不对,要是她真想着去哪里,李坏倒是不介意帮她,但之后如何,自己就管不着了,只不过,占着天下七大美人第四的名声,又出了淮南王府,自由之身也只是暂时而已,将来依旧会是某个大人物的掌中玩物,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的李坏微微点头,看来这娘们也不傻,突然笑着对身后的慕容晴说道:“晴儿,你说你哥哥说的对不对?要是再多一个来,我就要出去掌车了。” 慕容晴白了一眼李坏,哼了一声“难不成你还真想再多几个?真是这样,到时候你就只能出去驾马,我可不管。” 李坏无所谓的笑了笑,眼神机智地说道:“我再换一辆大一点的嘛,哈哈!” 一脸得意笑着的李坏,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杀气,果断地爬起声,直接往车厢外钻入,身后的慕容晴直接将手中的大氅扔向李坏,娇声喝到:“穿上!” 一旁的明月神采奕奕地看着打闹的两人,一双妩媚妖娆的桃花眼,顺着李坏的背影而去。 车厢外,坐在车架上的慕容林,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将身子往外面挪了挪,就见到李坏爬了出来,坐在自己身侧,幸灾乐祸地说道:“被赶下来了吧,哈哈!” 李坏并不想搭理他,而是扬了扬手中的紫貂大氅,披上大氅,得意地冲着慕容林使了个极为欠揍的表情,翻身便爬上车旁的马背。 只看得慕容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 第五十一章 心境 第五十一章 心境 不给慕容林张口奚落自己的机会,跳上马背的李坏直接驾着白马走向老白,还没走到近前,一阵带着微冷气息的寒风吹来,顿时让他有了回到温暖车厢的冲动。 缩了缩脖子,将那件紫貂大氅紧了紧,走上前去,说道:“老白,赵先知还活着没?” 依旧身穿邋遢破袄的老白,似乎没有感受到冬日清晨的微冷,斜眼瞟了眼李坏,说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这两日什么都没问。” 李坏嘿嘿笑到:“我这不是不想打扰您老人家吗?不过一直憋着也不好嘛。” 老白看了眼车厢,笑眯眯地指了指李坏:“小子,这车厢里那俩如花美眷,怎地还能叫你憋着?莫非你小子力有不从?” 虽说李坏对那些深奥隐晦的武功秘籍不大明白,可对这些混口浪词那是没有不懂的,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潇洒说道:“老白,这你还没明白呀,你看只有我出来了不是?”闭着眼睛一脸得瑟的模样,看着就有几分欠揍意思。 老白瞬间不想搭理他,这小子看着像是个翩翩公子,你要是跟他说起这些,那他能没完没了地说上一整天,转过脑袋,只说了两个字:“没死”,便右手轻轻拍了拍马背,身下的枣红大马一下子就走出几步去。 李坏等了半晌也没等来老白的搭腔,只听到简短的回答,纳闷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老白走出老远,立马追上前去,说道:“我说老白,这老家伙真这么有能耐?连你都要了他的命?” 见到老白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李坏笑呵呵地说道:“老白,那你看看,我现在这境界到哪里了?” 老白连看都不看一眼,说道:“小子,你当武道一途是吃饭喝水?就那么几天功夫,还想入品登门不成?” 李坏笑嘻嘻地回道:“怎么说我也是杀了个神仙的,不都说武道修炼,生死相斗,进步最快吗?” 老白闻言,顿时好笑地说道:“先不说那神仙真假,要是没有那城头一刀,你小子还能坐在这里跟老夫炫耀?再者说了,谁说那人死了?难道你忘了昨晚那背地里装神弄鬼之人了?” 李坏听到老白这番问话,愣了愣,皱着眉头嘀咕道:“没死?昨晚那人是他?” 又看向老白,问道:“不对呀,老白,这赵先知都被你一剑撵走了,按说他这弟弟怎么也不会自己就来杀我,难道这小子一击不成,恼羞成怒,要来个玉石俱焚不成,可他明明是被你给吓跑了呀?” 老白指了指身后正调整貂帽的李子,说道:“这事儿,那小子比我清楚,你要问他才对。”说完便取下酒壶,又开始喝酒了。 “下回不给你买酒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李坏放缓马步,等到李子上前,“啪”的一声就拍向李子脑袋,头戴着厚实貂帽的李子,只感觉到李坏拍着自己的脑袋,便抬起头,双眼无辜地看着李坏,只是刚一抬头,头上那顶过大的貂帽,又滑了下来,直接将李子半个脑袋盖住。 李坏瞅见李子这滑稽可笑的模样,哈哈大笑,一把提起李子头上的貂帽,笑道:“李子啊,要不你别回武当山了,跟我回北地去,我给你修个道观如何?”调笑地看着李子,回了北地,就这么个活宝,陈宝儿不得天天围着他,哪还有时间成天拉着自己带她出去作威作福? 一下子没了貂帽的遮盖,李子瞬间打了个寒颤,赶忙将貂帽往下压了压,郁闷地看着李坏说道:“那怎么成?小道还要回去做掌教呢。” 李坏松开抓着帽子的手,白了一眼李子,“你要能当上掌教,我就能当个天下第一。” 李子将貂帽顶了顶,满眼怀疑地看了眼李坏。 瞧见李子这根本不信的神情,李坏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拍向李子,没好气地说道:“说,昨晚在伏魔观发生什么了,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儿?” 根本不吃痛的李子,摸了摸貂帽,笑了笑,好东西呀!又看见李坏不怀好意的目光,立马收住笑容,说道:“昨晚齐我去了伏魔观,才知道是齐真人相请,真人告诉我,城中那柄镇邪宝剑是掌教师兄当年的手笔,又交给我一个剑匣,我才知道齐真人应该是受人所托,想困住我与老先生,应是城中有人要对世子不利,至于后来齐真人后来为何不愿出手,我急着出去寻世子,就没有问真人了。” 听到李子的回话,李坏有些莫名其妙,这南山也就只有赵先知这一脉成天想着对自己不利,而当今南山最高辈分静字辈也就只有齐静思这么个老真人了,怎么连他也会插手到这事里面,按理说,这老真人应当是不问世事才对,难道我他娘的就这么招人嫌? 李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坏那神情莫测的表情,想着是不是应该躲一先?想到如此的李子刚想放慢速度,却见李坏已经驾着白马,追上老白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调整期自己的貂帽,侧方车架上的慕容林,笑着说道:“李道长,现在知道这帽子得好了吧?” 李子听到慕容林的调笑,侧过头想投去一个微笑,刚刚调整好的貂帽,被这一转头,又掉了下来,无奈地冲慕容林笑了笑。 “老白,怎么这些个道士使得都是些歪门邪道的道法?”策马追上老白的李坏,边裹了裹被封吹开的大氅边说道。 老白歪头看了眼李坏,笑道:“道士不使道法,怎么称得上道士。”却看见李坏瞅了眼身后的李子,赶忙说道:“那傻小子不算。” 李坏听到连老白都说李子傻,哈哈一笑:“老神仙真是慧眼识珠,这小子除了傻了点,也就剩下傻了点。”高高兴兴地轻轻拍了下马背,说道:“老白啊,你看我一出北地,连败三场,这到底能不能练成绝世武功了还?” 老白笑眯眯地说道:“江湖比武,输赢常事,难不成只有你能胜,旁人就得输的道理?” 李坏稳点,顿时好奇地说道:“怎么你也输过?” 老白随意的说道:“当然输过。” 李坏听到老白这随意地一说,瞬间瞪大眼珠,能让“剑仙”白杨柳都输过的人,是何方神圣,难不成是李子那神仙师父?“剑仙”输了,怎么说也应该轰动江湖才是,再说老白这么干脆的就认了自己输过,怎地没有半点武道无敌的样子? 瞧见李坏的神情,老白就知道李坏八成不大相信,干脆地说道:“老夫自练剑起,赢了的也就寥寥十场不到,可输了的却是百场有余。” 听到这声比之惊雷都不逊色半分的话语,李坏震惊地说道:“百余场?老白你莫要框我?” 老白闻言,潇洒一笑,“老夫诓你作甚,世人都只知道老夫剑法无双,可谁又知道老夫赢下第一场比试之前,可是输了多少?小子,武道一途,不是说走就走,也不是如你想得那般,今日练武,往后便节节高攀的,虽说江湖人才辈出,但古往今来,惊才艳艳之辈数不胜数,可最后有几人能登顶问冠,太多太多所谓的天才,折戬沉沙,化作尘埃,天赋是一说,但天赋不那无根之水,哪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若是无心境,就是再高的天赋都是白搭。” 李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老白你说,我这心境是如何?” 老白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烈酒,说道:“你这随意的心境老夫不做评价,不过你李家那心境,老夫倒能赞许几分,也不知道你小子学了几分?” 李坏笑呵呵地说道:“哈哈,既然你能赞许,小子也不吝啬,老白你那剑属实不错。” 知道李坏说的是那日他看自己学的那剑,老白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若真想以刀法入剑道,做那古往第一人,坐在一旁看人厮杀倒是能徐徐而之,只是等成了,只怕也是个榜上末尾的存在。怎么样?是真要走一趟?” 李坏哈哈一笑,“连老白你都说我李家心境无敌,那我怎能丢了我李家的脸面?”说完便解下身上披着的紫貂大氅,抛向身后马车上的慕容林,笑呵呵地看向老白,猛然扬起马鞭,抽向身下的白马,策马奔向前方。 老白将手上的酒壶别在腰间,不快不慢地追着李坏而去。 坐在马车上的慕容林接过大氅,看着犹犹豫豫的李子,笑道:“李道长只管去,这里不用李道长操心。” 听到慕容林发话,李子也不再犹豫,将头上睁着双眼的貂帽取下,也扔给慕容林,笑了笑,直追而去。 车厢里听到马蹄声的慕容晴,伸出小脑袋,看着前方道路上只剩下一地灰尘,疑惑地问着哥哥:“他们去干什么?” 慕容林没有回话,而是将大氅和貂帽递给妹妹,哼起了小曲。 天空上,一尾游隼,顺着李坏消失的方向,疾冲而过。 ............... 第五十二章 水滴入江,不见波澜 淮州边界,天气阴沉沉的。 三骑从淮州方向疾驰而来的游骑,此刻正满脸讥诮地看着前方,灰暗的天空中不时传来几阵沉闷的轰隆声。 百步之外,三千从淮南匆匆赶来的淮南骑军,严阵以待地矗立在游骑的正前方,为首的魁梧中年汉子,身着银甲,手提着一杆长枪,身下骑着一匹不带一丝杂色的大骊宝驹,将嘴里那排乌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丝疯狂浮现在原本已经愤怒无比的眼神中,一把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插向地面,银白色的枪头瞬间没入脚下,回身看了看身后被自己麾下三千儿郎,紧紧包裹着的那辆象征着皇家的马车,期盼着能看到一点点动静,可除了马车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的车帘之外,再也看不见马车的丝毫动静,失望地转过头,握紧拳头。 正前方的那三骑猛然举起手中还残留着几滴尚未干透的血迹,中年汉子面色铁青地向身边的副将点了点头,心中却阵阵发冷。 这是第几次了?这群该死的混蛋第几次举起长刀了?从这五骑出现到现在,整整八骑,八骑!自己这支在整个淮南都能算得上是精锐的骑军,对上李家五骑,就一个时辰,便已经折了八骑,而对面的那五骑却只倒下一个,看着身后面色已经开始发寒的部下,中年汉子咬了咬牙,说道:“让老兵上!” 对面的游骑之中,一名年纪稍小的年轻骑军,对着身侧的另一名骑军说道:“燕子,老张怎么样了?” 本名张槐延却被叫为燕子的青年汉子,回头看了看倒在身下的,胸口已经没有半点起伏的同袍,轻声说道:“走了。” 年轻人笑了笑,“他娘的,前些日子还想着将他家远房妹子给我当婆娘的事儿八成是黄了。”又看向另一名同样举着长刀的中年人,扫了眼他已经断了的手臂,说道:“老幺,还行不?” 二十年前投身军伍,从一开始被叫为“小幺”,到如今被称为“老幺”的憨厚汉子,面色苍白地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断臂,刚要说什么,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瞬间摔下马背,没了动静。 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落地声,年轻人没有回头,说道:“当初把你从北边要来,我知道你不大愿意,但你那婆娘天天给我哭诉,说你这憨货,跟你同年入营的最不济都当上了个小伍长,偏偏你这憨傻地脑子不济事,还天天在北边跟蛮子磕着,我想着是同乡,才想着帮帮你,争取两年,给你多报点军功,好让你多拿些钱粮归乡,现在倒好,没死在蛮子手里,倒死在这群卵蛋手上了,对不住啊,对了,昨日你家来信,我让识字的小五看了,说你家老大上个月没了,就在北边,我没大敢告诉你,不过现在才告诉你,别介意啊?” 没有等来一句回话的年轻骑军,舔了舔有些干裂发白的嘴唇,左手捂着肚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吐出一口唾沫,对着身旁的燕子说道:“小五回去报信,现在应该快到了,要不你再等等?” 燕子看了看年轻人肚子上不断从指间渗出的鲜血,向来就少言寡语的他,只说了:“等你死了,我就是伍长了?” 年轻人呸了一声,说道:“死了也是你伍长!”说完便大声喝道:“冲锋!” 两道身影瞬间冲向已经走出阵列的淮南五骑,只一个照面,交错身形的两队便分离开来。 回身稳住身形的燕子,一只手拉着身旁的年轻人,不让他已经瘫软的身体滑下马背,看了看前方剩下的四骑,将年轻人的身体放平在马背,伸手掰开他依旧紧紧握住长刀的手指,将长刀拿在左手。 一手一把长刀的燕子,双腿用力地一夹马肚子,一言不发地冲向前方。 远处的中年汉子,握紧的双拳已经开始发青,跟北地骑军死磕,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不是他怕,而是觉得不值,无论是那几骑死在他们手里,还是他们死在那几骑手里,都觉得不值得,觉得不应该,还有些...不齿。 看着前方已经结束的冲杀,中年汉子松开手掌,将插入地面的长枪拔起,对副将说道:“都埋了吧。” 刚要转头,一道雷光瞬间撕裂云层,划过天空,映出正前方,淮州方向突然出现的冲天尘烟。 五百余骑李家骑军骤然出现在中年汉子眼中,中年汉子双目失神地看着这仿佛凭空出现的五百骑,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大声喊道:“止步!” 前方的五百余骑却无半点停住阵型查探的架势,依旧是马不停蹄地向着已经拉开阵列的淮南骑军发起冲锋。 中年汉子战神喝道:“迎敌!”身后的三千淮南骑军瞬间齐齐抽刀,摆出阵型,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冲杀上前。 正准备发起号令的中年汉子,身边的传令兵却冲了过来说道:“启禀将军,王爷有令,命我军打开阵型,让他们过去。” 中年汉子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传令兵,脸色涨得通红,愤怒地看着那辆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的马车,突然哈哈大笑,似是不甘,似是愤怒,还有一丝讥讽,对着副将说道:“打开阵型。” 又大声说道:“王爷,孙岩武就陪您走到这了!”说完,右手提起长枪,双腿用力地夹紧马肚,竟一人独自冲向前方。 马车内,赵英手里拿着一封刚刚送到的密信,似乎根本没听到外面那中年汉子的话语,笑着看向身边的中年书生,说道:“先生可有话说?” 中年书生双眼愧疚地看着赵英正想说什么,赵英却摆了摆手,“无妨了,先生想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说着突然向着中年男子躬身行礼,轻轻说道:“还请先生好好辅佐雄儿,本王先谢过了。”便打开车帘,走下马车,向副将招了招手,说道:“你的马给本王骑骑。” 副将慌忙上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将额头紧紧埋在胸口。 赵英笑了笑,一脚将副将踢倒,说道:“本王未老,用不着你这番。”说完一脚踩向马镫,熟练地翻上马背,接着说道:“下令下去,全军即刻回营。”说完直接抽出马背上的长刀,向着孙岩武的方向喊道:“老孙,本王与你同行!”冲着孙岩武的背影疾驰而去。 马车上刚刚走出车厢的中年书生,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跪坐在地上,对着赵英的背影不断地磕着头。 又一声沉闷地雷声响起,一场瓢泼大雨瞬间落下,冲刷着骑军厮杀留下的满地血迹,刚刚还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三千淮州骑军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向着大营缓慢走去。 即将掌管这三千淮州骑军的中年副将,心中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有些悲凉,低着头走在前方,没有再看向那注定要消失在这场大雨中的两道背影,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 只有那名还跪坐在原地的中年书生,怔怔地看着前方,远处视线中的两道显得有些决然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起来,直到撞进那道铁幕之中,如同两滴不起眼的小水滴,沉入苍茫江河中,没有一丝波澜。 ........... 第五十三章 长刀断长棍(上) 一匹白马率先冲出郁郁葱葱的树林,如同蛟龙出海般飞跃而出,身后两匹枣红大马紧随其后,林中一阵响动,而后随着几片树叶飘落而下,又重归于平静。 公子,乞丐,道士,三道看似无半点关联的身影同时勒马止步,看向林外一条小溪,不远处的一座寺庙升起些许青烟,若是不算上小溪对面那数不清的人头涌赞,倒也显得气氛静谧。 小溪对面为首的年轻公子,瞧见从林子里冲出的三骑,双脚蹬向马镫,直起身子,向三人身后张望着,似是在等待着还有什么走出林子,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林子还有什么动静,坐下身来,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三人。 李坏摸了摸鼻子,将一条腿搭在马脖子上,伸出左手手指,点着对面的人头,笑道:“我说严公子,昨儿个刚见过面,今日怎地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在这等我?看你这架势,好像不大像是想再宴请我一回的样子?” 正是昨晚被李坏一通羞辱的严维鼎冷笑地看着李坏,严家从京畿可以说是被赶出来之后,朝中一直对家族冷嘲热讽,那些个文官还只会在背地里嘲讽笑话,武将却不管那么多,就是当着严鸿杰的面,都敢直言一句“白狗”,若不是这些年在淮南有王爷的照拂,恐怕严家连在淮南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些年来严家一直忍气吞声,想来个鲤鱼翻身,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前段时间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吏部大案牵扯而锒铛入狱的朱家,严家只是使了个小手段,今日这番才是真的大手笔,虽说淮南总兵一职看似是手握重权,掌管着大炎命门,但只有朝中那些人才明白,淮南军权到底还是牢牢地把握在淮南王府手里,总兵只是换了一个看门狗的称呼而已,只要今日将这小子留在这里,哼哼,以武王的性子,只怕淮南王府都逃不了干系。 再加上近年来朝廷不断有削藩的消息传出,武王就这么一个儿子,死在这里还用得着削吗?再将怒火引向淮南王府,淮南王也得乖乖交出兵权,到时候还不是回到总兵手里,那时候淮南真正的一把手就要轮到严家做做了,就是不知道这淮王爷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昏了头了,怎么会使出这么一招昏招,想到那日自己的父亲接到密令的时候,都快抱着信使亲上几口了,晚上更是特意挑了两房新纳的美妾胡天海地了一番。 想到那两房婀娜多姿,妩媚勾人的小妾,严维鼎顿时口干舌燥起来,咽了咽口水,娘的,等吧这小子大卸八块,再把那明月收入囊中,先吃个干净在还给淮王府去,对,还有这小子身后跟着的那清丽丫头,也一并收入,话说这小子艳福倒是不浅,只不过都要便宜给本公子了。 想到此处的严维鼎冷冷地看向李坏,又看向不远处的树林中,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瞬间对着李坏狞笑道:“本公子听说世子殿下能文能武,昨夜已经见识过世子殿下巧舌如簧的嘴巴,今日我倒是看看殿下的武艺如何?” 李坏笑了笑:“本世子想想,你这般架势,不是一天两天的安排,再说严“白狗”没那么大胆子,更别提你这狗崽子了,听说你哥哥严维旭手里管着三千淮南游骑,想必今日便是他在那儿吧?”说着便指向刚刚严维鼎看向的树林深处,“这里两千,那么说的话,还有一千应该是已经到我身后了吧?” 严维鼎听到李坏的一通话语,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还有没有一千骑他不知道,但他哥哥倒是真的在那里,扫了眼身边的淮南王府供奉游海龙,沉声说道:“游供奉,这小子交给你了,至于他身后你说的那人,便交给我们。” 游海龙眯了眯眼神,看了眼对面的三人,说道:“严公子切莫大意,那小道士还好说,只是那名老头,连我都看不出深浅。” 小题大做,一个老乞丐怕什么,两千游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并未说出心中不屑的严维鼎沉声说道:“游供奉请放心,你只管专心对付那小子便是,不过还请有供奉留着他一口气。” 知道这酒囊饭袋心里想着什么龌龊的游海龙,看都不看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径直走向溪边,取下身后背着的铁棍,指着李坏,中气十足地说道:“在下游海龙,请世子殿下指教指教?” “妈的,要不是看在你是王府供奉份上,本公子今日连你都一并斩了!”严维鼎脸色阴沉地看了眼游海龙的背影小声嘀咕道。 李坏闻言,挠了挠脑袋,回身向老白说道:“老白,这他娘武榜第九,二品登顶的境界,我真打得过?” 老白笑眯眯地喝着酒,随意地说道:“你要是不敢,我去倒是无妨,反正今日既然应了你小子,肯定保着你安然无恙就是。” 李坏回过头,看了看摆好架势的游海龙,轻轻松开马背上绑着的李家长刀,咧嘴笑道:“嘿嘿,那你可要看清楚,小子当日偷学的你那一剑,到底能使出几分样子来。”说完便直接抽出长刀,纵身跃向溪边,连话都不带客气,径直直奔游海龙而去。 一条小溪,一边是手提铁棍的武榜第九游海龙,一边是初入江湖的武王世子李坏,两人直直地对撞在一起。 脚下溅起的一朵朵硕大水花瞬间淹没两道身影,原本缓缓流动的小溪此刻仿佛湍流急下的瀑布一般,骤然间疯狂涌动。 稳居武榜第九的游海龙并没有对眼前这名在江湖中还没有翻腾出任何水花的年轻人有丝毫懈怠,多年来行走江湖的丰富城府以及多番厮杀积累而来的手段,都在告诉他,武夫间的生死相斗,一瞬间的失神都将万劫不复,铁棍刚碰上李坏手中的长刀,体内气机瞬间运转,如同暴动的雄狮一般,疯狂流动起来,心中却已经有些讶然浮现,以这小子不到二品的修为,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内力出现? 原本无任何特殊的铁棍,此刻却借助游海龙体内源源不断送出的浑厚内力,闪出阵阵白光。 竟在一瞬间便将泛着寒光的狭长长刀震出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 第五十四章长刀断长棍(下) 北洲城,武王府。 清晨的王府门前台阶上,薄薄地镀着一层细腻的冰霜,比南边更早地彰显着入冬带来的寒气,一大早便打开王府大门的管家,早早地站在门前,身旁两名王府下人正细心地清理着台阶上的冰霜。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王府门前,身上价值不菲的那身穿着,标志着这个男人的贵重身份,只是并没有让两名只顾洒扫台阶的王府下人抬头和张望,好像对这名看着身份贵重的男子并未显出多大的好奇。 想来也是,武王府不似那些高贵世家那般,并没有设立小门,不管身份如何,只要是登门客人,一律从正门进入。 管家站在台阶上看了眼止步在台阶下的中年男人,并未走下台阶,而是笑眯眯地说道:“客人请进,我家王爷等候多时了。” 正对着这座传说中不比京城皇宫逊色的武王府微微失神的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眼身前的台阶,默默数了数一,二,三....七个,都说淮南王府有小皇宫的称号,怎么这不逊色皇宫的武王府,怎么看着还不如淮南王府? 听到管家的轻声提醒,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台阶,笑着伸手掏出一个小小的金饼子,递给管家,说道:“听说武王府有不差京城皇宫分毫的说法,今日一见,怎么觉得名不其实?” 管家还未开口,身旁的下人却轻轻笑了一声,被管家瞪了一眼,便立马收住笑声,低头接着清理着台阶。 转过头的管家,看着中年男子递过来的金饼子,笑呵呵地接了过来,却并未收入怀中,而是捏在手里,说道:“小人也没见过皇宫,倒也不知道皇宫如何,不过我们王府在北地倒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气派了。”说完便转身向着门内走了两步,便停下身形,似是在等着中年男子动身。 中年男子笑了笑,迈起双腿,跟着管家向前走着,随意地打量着四周。 跟在管家身后一言不发的中年男子,直到走进一座院子,才听到远处湖边出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我这王府,你觉得如何?” 中年男子听到这声已经忘了多久都没听到的熟悉声音,顺着这道声音看向藤椅上的那名老人,只恍惚一阵顿,便笑了出来,带着释然和洒脱的笑声。 ....... 水花四散,点点滴落。 如同蜻蜓点水般,只一贴上便分离开来的两人,并没有就此收住身形,而是瞬间瞪向没至小腿肚子的浅溪,瞬间又撞在一起,又分开站定。 手中长刀上的裂痕愈加显眼,反观对面白光如雷一般缠绕着的长棍,似乎下一次对冲,这柄狭长长刀便要分崩离析,化为尘埃。 如同一道屏障的水幕随着分开的二人,渐渐重归于平静,露出浅溪正中央对立站定的两人。 浑身湿透的李坏,看都不看已经即将断裂的长刀,将手中长刀收于左手,倒持长刀,慢慢俯下身形,周身水纹四散而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快速汇聚着。 现在养这一刀,怕是临时抱佛脚,游海龙目光诧异地看着李坏,如果说前面两刀,只是两人不知对方深浅的互相试探,那么现在这小子的这一刀,便是真真正正的杀招,但是就凭他手中那柄已经禁不住一次碰撞的长刀,如何使出那一刀? 游海龙大步走向李坏,白光瞬间暴涨,将手中长棍包裹在一起,身形不算魁梧的中年人,每走出一步,脚下不断流动的溪水便出现一个大坑,溅起大片水花。 缓缓散向四周的水纹,猛然间升起一道道细小的龙卷,数不清的龙卷,不断冲入溪中,又不断跃出水面,直到下一刻,一条如柱的水龙突然出现,冲向垂立于水面的刀尖。 每踩出一步,体内气机便不断攀升,直到溪中最后一个大坑的出现,游海龙体内气息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眼中的诧异瞬间消失无踪,瞳孔微微一缩,这小子身上那股气息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给游海龙任何思考的机会,俯下身形的李坏,突然抬起头来,一丝嘲弄从双眼中浮现出来,嘴角微微渗着一道血迹,撞向游海龙。 游海龙目不转定地看着李坏,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缓慢地从自己脚底开始升起,一道微妙的感觉自游海龙心间涌起,微微闭上双眼,手中包裹着长棍的白光更加刺眼夺目,骤然间变成一道道雷光,跳动在长棍周围。 溪边正举着酒壶看向此地的老白,漫不经心地对着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李子说道:“这人入一品了。” 李子闻听此言,瞬间忧心忡忡地看向老白,小声问道:“那世子他...?” 老白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你先看看这小子的这一刀。” 听到这老前辈的话后,李子这才安下心来,接着看向水中。 睁开眼的游海龙,此刻眼中闪烁着一丝惊喜,领悟了这么多年的一品门槛,如今终于教自己摸到了,看了眼冲向自己的那道水龙,朗声笑道:“多谢殿下今日赐教!” 说罢,手中长棍瞬间电光乍现,啪啪作响,一条雷龙骤然出现在棍身,迎着李坏的身形直撞而去。 一道水龙,一道雷龙,猛然间对撞,相互缠斗在一起。 原本还只是放缓流动的溪水,此刻却被一分二,仿佛停止了一般。 一道细微的断裂声从对撞的两道身影中突兀的传了出来,绽放开来的庞大水花瞬间落下,显现出水中的两人。 李子目光惊骇地看着前方,老白却并无任何意外地喝着酒。 游海龙一脚踩在李坏胸口,手中的铁棍此刻却已经断成两截,正一手提着一根,狞笑着看着脚下的李坏,“今日还要多谢殿下,若不是殿下这一刀,我还尚不知何时才能登入一品境界,可惜殿下倒要葬身此地了。” 李坏微微咳嗽了两声,将手中已将碎裂的长刀抛向岸边,轻声笑道:“刀杀不了二品,不知剑如何?剑!” 身后的李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取下齐静思交给自己的剑匣,看了眼老白,却不见老白有丝毫动作,便直接打开剑匣,轻声说道:“来!” 随着李子这一声,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溪水,却如同一只躁动不安的林间猛兽一般,再次炸裂开来。 于无声处起惊雷, 于无风时现惊涛。 ............ 第五十五章 谁言江湖无剑? 一剑如虹。 眼睁睁看着那血红剑光穿透自己胸口的游海龙,跪坐在水中,双目失神地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李坏,喃喃问道:“起剑式?” 摇摇晃晃爬起来的李坏,点了点头,伸手将插入水中的那柄‘小雪’拔起,只是已经透支的身形,却不防拔剑之后带来的惯性,一瞬间便又开始摇摇欲坠。 游海龙原本失神的双眼,在看到李坏的点头之后,渐渐恢复神采,目光如炬地看着溪边的老白,接着说道:“那那位老先生?” 李坏费力地将长剑抱在胸前,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伸向李子,勾了勾,李子立马翻下马背,跑向李坏。 游海龙目光灼灼地看着老白,轻声说道:“呵呵呵,我游海龙当年因为无趣才出了江湖,如今这也算是再入江湖了,殿下,你走的这趟江湖,肯定有趣至极,有趣至极!” 说完便站起身形,将手中的两截断棍提在手中,失魂落魄地走向树林之中。 李坏微微扫了一眼游海龙,知道这家伙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虽说这剑不曾断他生机,但以武榜第九的身份,再加上刚刚登入一品境的游海龙,如今浑身上前窍穴尽毁,手中那杆游龙棍皆断,恐怕事不会拖着一具残躯活下去。 只点了点头,李坏便一手搭上李子的肩膀,依旧一言不发地走向马旁,缓缓坐在地上,只是身形却有些颤抖。 翻身下马的老白,走到李坏身旁,略微扫了一眼,说道:“怎么,现在有点怕了?” 李坏还是不说话,而是冲着对面脸色有些发白地严维鼎努了努嘴。 一手抓起李坏的手臂,缓缓注入一丝剑气,笑道:“我说小子,一品都杀得,怎地话却不敢说了?” 感受着一股夹杂着些许凌厉的剑气从自己手臂,涌入体内,李坏这才张开嘴,只是话还没说出来,便感觉体内血气翻涌,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口乌黑血迹,满嘴是血地冲着老白笑了笑。 老白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坏,还有闲暇对着自己傻笑,顿时啼笑皆非地说道:“不错不错,不谈最后那一剑,那一刀倒是叫老夫另眼相看,是城头那一刀?” 李坏闻言,伸手朝着自己脸上胡乱地一抹,虚弱地说道:“那名刀客既然说先还一刀,小子自然理所当然地收下了,哪有买卖上门不做的说法?” 老白听到李坏的买卖说法,笑了笑,“不过小子,当时那游海龙已经攀升一品境界,你明明能全身而退,却还是拼尽全力使出一刀,虽说现在他和废人没什么两样,但你现在比他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王守云的那点馈赠护着你,你还能在这吐出一口血来,老夫都当你是烧了高香,拜了神佛了。” 李坏听到老白的这句点评,苦笑着说道:“老白啊,你当时要是喊一句那游海龙登入一品了,我要是不跑,那还真是个纯纯的二傻子,你就被马后炮了。” 老白瞬间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不知好歹,武学劝进不劝退,老夫要是当时阻了你那一刀,将来就算是你真的练出个什么名堂来,都只有在二品门槛游离不进,再以你小子的德行,只怕老夫的尸骨都不得安宁。” 李坏嘿嘿一笑,伸手将老白别在腰间的酒壶取下,大口地灌了一口,直看得老白一脸心疼。 接着酒气才将胸口即将翻涌而出的血气压下,李坏又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瞧见老白的脸色,看了眼对面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游骑,面色犹豫地看着老白。 老白却是立马夺过李坏手中的酒壶,轻轻晃了两下,立马瞪了眼李坏,似乎是在怪这小子下口没轻没重的,都快见底了。赶忙将酒壶重新别在腰间,说道:“你放心,说保你出去便保你安然无恙。” .......... 小溪对面,从李坏和那游海龙最初的对撞开始,脸色便有色发白的严维鼎,此刻身上仿佛比刚刚从水中走出地李坏还要湿透几分,目光闪烁地看向自己哥哥所处的那处树林之中,去没有看见任何身影。 瞬间脸色苍白的严维鼎,此刻双腿已经有些发颤,哥哥走了?不对,就算游海龙不是这小子的对手,但他们也只有三人,自己身后可是有两千游骑,哥哥怎么会走了?难道是刚才这小子说的身后还有一千骑?哥哥去哪了? 身旁不明所以的游骑副将,小声提醒道:“严公子,我们当下如何?” 脑海中正胡思乱想的严维鼎,听到这突兀地一声后,瞬间惊叫了一声,脸色惊慌地看向副将,磕磕巴巴地说道:“将....将军,觉得我...我们应当.如...如..如何?” 副将看了看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严维鼎,试探着说道:“是直接下令斩杀此三人?”,心中却是无比鄙夷,妈的,真是乌鸦生不出凤凰来,严鸿杰名声不怎么样,生出的儿子比他还不堪,可老子偏偏还要听他的。 听到副将的话语,严维鼎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原本有些惊慌的神色渐渐被一丝疯狂替代,对,我还有两千游骑,就算哥哥走了又如何?我怕什么?这回不用留这小子一口气了,直接杀了,直接大卸八块! 想到此处,严维鼎厉声说道:“将军,给我把他们剁成八块!” 三个倒霉蛋!副将心中默默为李坏三人打上标签,回身招了招手,当下便从林中走出几骑,踏着浅浅的溪水奔向对岸的李坏三人。 正想回身早早归营的副将却被一名远处奔驰而来的传令兵拉住,低声在他耳旁说着什么,只见副将瞬间脸色大变,果断地冲着树林中的游骑大喊道:“抽刀,迎敌!给我冲!” 身后的两千游骑瞬间齐齐抽刀,一旁的严维鼎面色吃惊地看着副将,杀个三人要这么大动静?只是看见刚刚还面色从容的副将,此刻却脸上却如同涂上一层白蜡一般,面色苍白地看着对岸,严维鼎立马收住了心中的疑问,看向对岸。 看着对岸向着自己冲杀而来的游骑,李坏笑了笑说道:“老白啊,两千骑呀,这么大阵仗。” 老白哈哈一笑,说道:“前些日子,听你小子说,江湖没有剑了?”身上的破皮袄子此刻却如同无风起浪一般,微微摆动,直直地对着已经踏入溪水的游骑。 那柄名叫‘小雪’名剑,此刻仿佛有了灵气一般,铮铮作响,下一刻,便出现在老白身前。 “那你看老夫这一剑如何?” 一声爽朗地笑声响彻溪谷。 身前三千甲,一剑当抵之。 ......... 庆安二十三年,冬。 淮南王赵英染疾不治身亡。 比之更为令人震惊的消息则是: 剑仙白杨柳,一剑斩千骑。 谁说江湖已无剑? 三十年空荡荡的江湖桂冠,剑道再取之。 ........... 第五十六章 小刀骑 那辆清晨从随州城出来的马车,此时正稳稳地停在前方那片树林外,而与树林相隔的中间,数不清的战马交错在一起,马背上坐着一个个身覆轻甲,手持弩箭的游骑,看不清表情地望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最前面的年轻将军,看了看前方,等了许久才出现的马车,呵出一口热气,随意地问道:“都清理干净了吗?” 身侧一名校尉模样,看不清年纪的游骑,慌忙上前,动作熟练地翻身下马,“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抱拳说道:“禀告将军,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阵前复命,当从轻而行,像这般郑重其事的跪拜行礼,整个淮南,乃至整个大炎都找不出几个,年轻将军点了点头,他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 对面马车上,慕容林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大批游骑,从小就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严鸿杰的二儿子,严维旭。 管着淮南一营三千游骑的严维旭,好像就是他劝谏父亲投身淮南王府,才使得后来严家在淮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据说当年严家刚落脚淮南的时候,淮南的武将们个个都心照不宣地处处打压,不仅兵粮军饷不是克扣就是拖着不给,就连每年应当分给严家的兵源,都是那些人口不足,又大多是老弱病残居多的地方。 后来这小子直接带着一队跟着严鸿杰从京畿来到淮南的老兵,冲进总兵府,直接向总兵索要严家这些年来应得的粮草军饷,猝不及防的总兵看着一个个杀气腾腾的严家老兵,只能先应承下来,可这小子却是如同那些泼皮无赖一样,一副不见军饷不走的架势,总兵只好铁青着脸,拉出几辆装着军饷的马车,才打发了这群如狼似虎的严家老兵,事后再追他个领军哗变之罪。 可上书淮南王府的折子,足额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听不到任何响声,那些原先还想着看看热闹,甚至有几个已经递了奏报,要去查抄严家的武将,这才反应过来,严家是攀上淮南王府了,只是不知道许了什么条件,淮南王才能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不知道,但这位陈士钦点的,未来游鹰掌舵人的慕容林却是一清二楚,从京畿道淮南,从慕容家到东宫太子,严鸿杰当年手里握着的那些不为人知,随便拿出一件都能重新清洗朝堂的东西,已经全数交给赵英,才换来了严家在淮南的如今地位。 这个看似有些本事的严维旭却有一个毛病,对女色尤为痴迷,若是听说淮南除了哪名名妓清倌,还是驰名已久的千金小姐,严维旭都会慕名而去,求得美人,若是青楼出身,便一掷千金为其赎身,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便纳做小妾,听说这些年进他那府邸的美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外间都说严家二公子对身边女子甚是疼爱,只有游鹰对这小子的德行一清二楚,这小子是个十足的变态,依照游鹰的谍报来看,这小子可不是外间传闻那般温文尔雅,这些年陆陆续续送进他纳做府邸的美人,无一例外,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香消玉殒,并且死相极惨,可以输体无完肤,而且都是进府第二天,便会被隐秘地抬出府门,至于扔哪里去了,游鹰们才不会关心。 对这小子今日拉着这一千游骑在这里拦截的意图,慕容林心知肚明,不过能扔下身后的那两千骑,特意来此,想必对身后的那处是势在必得的吧?就是不知道小坏那边又怎么样了? 严维旭摸了摸手中的刀柄,目光炙热地看着这两不起眼的马车,如果自己那个弟弟说得不说得不差,那名动天下的美人柳明月就在这辆马车中,似乎还有一个听说姿色不差明月的俏丽丫头也在其中。 知道自己那个废物弟弟心里存着什么想法的严维旭,眼神中闪着一丝贪婪,向来看不上严维鼎的他,怎么会在意严维鼎的想法,只要到了自己手里,他敢说个不字?恐怕只会装傻充愣,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过这趟差事倒是不错,得了美人不说,将来还能染指淮南兵马,简直赚大发了,至于王府如何,等宰了那名愚蠢得敢只身走出北地的世子殿下,北地自然会找淮南王的麻烦,等他们两个王爷互相咬得遍体鳞伤,朝廷再一出手,整个淮南都要在严家的眼色下行事。 想到此处的严维旭,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指着还跪在地上的校尉说道:“去,领了十骑,把马车给我安安稳稳得带回来,至于驾车的那小子,看着很碍眼。” 校尉心领神会的领命,翻身爬上马背,随意的点了十骑,便冲向前方几十步外的马车而去。 有些迫不期待的严维旭,理了理身上的盔甲,又将头上的头盔摘了下来,随手抛给一旁的传令官,似是在想着等会儿把马车拉过来,自己应当怎么向两位美人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唐突,不过这一把杀了她们那马夫,想不唐突都难啊! 身旁的传令官却说道:“将军。” 严维旭面无表情地看向传令官,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怒气闪动着,身旁的传令官顿时打了一个哆嗦,颤抖着嘴唇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严维旭抽出手中的长刀,一把架在传令官的脖子上,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说一个本将军不杀你的理由。” 额头瞬间渗出一大片冷汗的传令官,面如死灰,张开已经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嘴唇说道:“启禀前方有异动?”指向不远处的马车背后。 已经将这名不长眼的传令官当做死人严维旭,微微转头看向前方,瞬间将手中长刀放下,眯着眼睛看着卷起一片烟尘的随州城方向。 不是说已经将周围清理干净了吗?那这明显就不是一两人能造出来的声势是怎么回事?斥候呢?怎么也不见斥候来报?这帮废物到底在干什么? 眼前的情形却开始渐渐清晰起来,只见当先一人身下骑着一匹彪悍无双的凉州大马,身着轻甲,面带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手上一柄只有比一般战刀短上一尺左右的精致短刀正闪着幽光。 只看了一眼,便让方才还有些不满的严维旭,瞬间脸色苍白,一把拉过面如死灰地传令官,说道:“回去,告诉副将,半炷香,给我把所有人带到这来!” 逃过一劫的传令官,顿时如释重负,果断调转马头,快速逃离这个刚刚让自己命悬一线的是非之地。 ...... 身后一颗小脑袋伸出了车帘子,露出慕容晴脸色有些发白地小脸,“哥哥?”慕容晴紧张地拉了拉慕容林的衣袖,有些害怕地问道。 时时刻刻都在听着身后动响的慕容林,瞧见自己妹妹的神情,笑了笑,看了眼前面向着这边冲过来的十骑,说道:“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看北地铁骑的风采吗?这下你可要好好看看了。” “他们李家大骑吗?”有些诧异的慕容晴转过刚刚看向身后的脑袋,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慕容林站起身,直直地站立在车架上,张开双手大声喊道: “李家,小刀骑!” 风雷不相及,唯有小刀骑! ........... 第五十七章 女侠饶命 春水湖,一团团雾气缓缓地从湖面升起,一尾硕大的黄骥猛然间从水面跃起,有瞬间坠入湖底,消失不见。 似乎不受北方寒气的影响,这座不大的院落与王府外面显得格格不入,明明是冬日,院中的花草却依然如春夏交替一般,郁郁葱葱,湖中的小亭里还有几只不知道名字的小雀停留着,似乎这里便是那些成群结队迁徙往南的候鸟,要赶往的过冬之地,如此奇幻的景色,称之为仙境,也不为过。 微微扫了眼隔壁与自己一同垂钓的陈士,李廷看了看脚边的鱼篓,又看了看另一旁的鱼篓,都是空空如也,顿时烦躁地将手中那杆价值不菲的鱼竿扔向一旁,甩了甩手说道:“不钓了,不钓了!” 一旁的陈士微微笑着,将手中的鱼竿轻轻放在架杆上面,笑道:“我说王爷,这钓鱼养性,怎地到你这里,反倒是坏性子?” 李廷地看了眼被自己扔向一旁的鱼竿,没好气地说道:“这话谁说的,你叫他来瞧瞧本王现在心性如何?” 若是真有人敢在这时候来看看李廷,只怕是要被他当成春水湖里的鱼饵,喂给湖里那些不知凡几的鲤鱼了,陈士拿起身旁小桌上的茶壶,将两只空杯子倒满,递给李廷一只,说道:“王爷,你这性子属实不该钓鱼,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今日来了兴致,陪我在这钓鱼了?” 李廷接过茶杯,一口便将杯中的茶水喝干,放回桌子上,说道:“我这不是好奇,你隔三差五就在这里钓鱼,却从未见过你钓上来半只鱼来,先生,你知道有句话说得挺好的吗?” 陈士轻轻抿了一口茶,笑了笑:“吃饱了撑得嘛!” 看着陈士如此干脆的一句话,李廷笑着拍了拍椅子上的把手,说道:“哈哈,先生真是敢作敢当哈!” 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小桌上,轻轻咳嗽了两声,“王爷,你就这么放他出去了?” 知道陈士说的是昨日上门的那个中年男子,李廷又拿起茶壶,满满地倒上一杯,却不喝,而是用力泼向湖边,躺回椅子上,说道:“等我不大想杀他,不过我知道先生不会放他出北洲城的,想来也就让他先看看北洲城的风光吧,这杯茶,就当送他了。” 陈士点了点头,没在说话。 李廷看了看陈士身前依旧没有半分动静的鱼竿,说道:“我说先生,你让宝儿跟着出去,就不怕她不回来了,跟着小坏跑到江南区疯去了?” 这个看着死气沉沉,不到五十却像已至古稀的书生,微微一笑,似乎是笑声牵动了身上的气息,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说道:“她要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李廷瞬间有些伤感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先生就跟着自己了? 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年这个看着毛都没长齐的小书童,背着了一箩筐的书,走向自己的大营,只说了一句话,自己便将他安放在营帐之中,如今已经四十来年了吧? 恍惚间看见陈士身前的鱼竿微微晃动,李廷连忙爬起身说道:“动了,先生,动了,快快,上钩了。”说着话,双手则直接声响鱼竿而去。 陈士笑了笑,伸出左手,握住鱼竿,干枯的手臂此刻却仿佛突然有了力气一把,猛然一提,一尾泛着金光的龙鲤,顺着鱼线跃出水面,陈士左手却突然一抖,精巧地将龙鲤嘴中的鱼钩抽出,已经稳稳咬住鱼钩的龙鲤瞬间脱开鱼钩,瞬间消失在水面中。 李廷怔怔地看着只剩下几道波纹的湖面,又惊奇地发现,陈士将鱼钩重新甩入湖中,静静地等待着。 原来先生钓到过鱼啊,原来先生鱼钩没有鱼饵的。 重新将自己刚刚扔向一旁的鱼竿捡了回来,学着陈士的模样,用力地将鱼钩甩向湖面。 小院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两道身影依旧坐在湖边,只是此刻看着这两道背影,却跟刚才头所不同。 像是,像是。 两个少年。 一个书生, 一个小将。 ............... 一骑当先。 领头的那一骑,在越过马车后,并没有丝毫停留,而是直接冲向前方冲杀而来的十骑,一刀便将那名校尉斩于马下,身形灵巧地躲过身侧一名骑军地劈刀,转身便将手中的短刀刺入另一名骑军地胸口。 只一个照面闪过,淮南游骑便已经有两道身影坠落于地,将手中沾满血迹的短刀,夹在臂弯,轻轻一抹,这名看不清面容的骑军,没有调转马头回身,而是毫不犹豫地,就这么一骑直接冲向前方的千骑而去,一刀直直地指着严维旭。 匹马,单刀。 严维旭,看着这名嚣张至极地游骑,暴怒的双眼此刻仿佛即将爆出眼眶。 单骑,就单骑,就算他是小刀骑又如何?他怎么敢如此轻视本将军,怒极反笑得严维旭,猛然抽出手中一直紧紧握住的长刀,狠狠地将刀身拍向马臀,身下吃痛的大马,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那单枪匹马就敢杀过来的小刀骑。 慕容林一脸嘲笑地看着前方瞬间失去了主心骨的八骑,看了看身后目不转定,神采奕奕的慕容晴,笑道:“怎么样,咱们李家铁骑如何?你再听听这声如何?” 慕容晴闻言,想了一下,也跟着自己的哥哥站起身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马车身后传来: “冲锋!” 五百骑风尘仆仆的游骑,如同一道洪流一般,瞬间越过马车,撞向前方的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铁壁。 意气风发地慕容林此刻正满脸兴奋地看着前方势如破竹的李家游骑军,张开嘴巴,正想大声呼喊,一柄雪白长刀却架上慕容林的脖子,冷汗瞬间从慕容林的脸颊滑落下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瞎喊什么?小林子!” 听到这声多年不曾听过的熟悉声音,慕容林果断地做了一个让身后脸色有些发白的慕容晴瞬间目瞪口呆的动作。 “扑通”一声,直愣愣的跪下,张嘴便说道:“女侠!饶命啊!” ........ 第五十八章 一颗头颅 五百骑。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没有任何停顿地撞进匆匆拉开阵型的淮南游骑。 看着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却仅仅是支撑了不到一刻钟,便被撕裂开来,而当先冲破出这道裂口的百余骑,没有半刻的犹豫,果断地冲向不远处的那片树林,剩下的四百游骑,如同狼入羊群一般,动作迅捷扑向正慌张地收拢阵型的淮南游骑。 匆匆收拢阵型的淮南游骑,根本拦不住那冲往树林的百余骑,甚至连那剩下的四百骑扑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安逸了二十年的淮南骑军,仿佛此刻才明白过来,游骑,拼的不就是灵活,敏捷吗?只有一些经历过十国乱战的老兵,才会知道,这群举着短刀,大肆砍杀的李家游骑究竟是李家那一营的骑军。 小刀骑,当年令无数名将都头疼的小刀骑,这支神出鬼没的游骑,冲锋陷阵或许比不上李家那支白羽轻骑,但若是谈拖延袭扰,那么小刀骑便是当之无愧的游骑第一,可以说当年这支只配有单刀轻甲的游骑,是当年战场上,无数军队的噩梦,因为你从来都不会知道这支游骑,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身后,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会在哪里。 不远处的另一处战场,只属于两个人的战场。 此刻的严维旭费力地止住有些微微颤抖地右手,只是从虎口微微传来的疼痛,和似乎从手中些东西在滴落的感觉,在告诉他,刚刚的那一次对撞,已经将他和这名脸上包裹着黑色布料,看上去很年轻的游骑高下,分了出来,难怪他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单凭自己一骑,就敢直冲自己的千骑阵营。 五百小刀骑,如果加上林中的那两千骑,也不是没把握将他们彻底留在这里,毕竟这些善于游走的小刀骑,并不擅长消耗战,只要自己这一千骑能拖着他们,直到剩下的两千骑赶来,到时候在慢慢地消耗他们这五百骑,还真有可能吃下,他们要想脱身倒是不难,只是他们那位世子殿下生死未卜,他们也不敢跑,只能在这里任我宰割。 心里正在盘算的严维旭,正想着脱身回到军阵之中,身前那名年轻的游骑却开口说道:“喂,想了这么久,你还打不打,怎地比娘们还磨磨唧唧?” 似是黄莺鸣啼一般的一道娇喝声,严维旭瞬间睁大眼睛,女人?她竟然还是一个女人?一身甲胄还真是看不出来,但北地军中怎地会有女人? 严维旭瞬间来了兴趣,指着前方说道:“你还是个小娘们?” 游骑也不气恼,而是笑不屑地说道:“娘们儿怎么了?我看你这软脚虾,连娘们儿都打不过!”说完便将手中短刀收进刀鞘,满眼挑衅地看着严维旭。 自从严家在淮南站住脚跟,隐隐成为淮南王府以外第一世家的势头,严维旭从来就没被人看轻过,更何况是一个小娘们儿? 仿佛受到莫大侮辱的严维旭,此刻心中的那团将熄灭的怒火又猛然间升起,胸口不断地起伏着,通红的双眼好像就要瞪出眼眶一样,举起长刀,暴喝一声:“你找死!”一刀直接斩向游骑。 那名游骑,不,女人,只是微微矮了个头,便躲过这一刀,弯弯眉毛向着严维旭轻轻挑了挑,一拳便对着劈空一刀的严维旭头顶而去。 劈空一刀的严维旭果断侧过身去,却不防这小娘们瞬时换拳为爪,一把便将自己的头盔拉下,轻巧地闪过一旁,伸出抓着头盔的那只手,得意洋洋地冲着严维旭晃了晃,便将头盔扔在地上,又冲着严维旭挑了挑眉头。 失去头盔的严维旭,此刻已经披头散发,目欲喷火地看着她将自己的头盔扔在马下,突然笑出声来,只是笑声中夹杂的怒火,诉说着严维旭的滔天怒意。 她怎么敢如此侮辱本将军!抓住她,本将军定要将她扒个精光,扔在军阵里,任人肆意蹂躏,要叫她生不如死! 怒极反笑的严维旭,左手用力地掐着马鬃,策马便冲了过去。 而那个一直像是在逗弄严维旭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并未抽刀,而是轻轻架着身下的大马,慢腾腾地朝着冲过来的严维旭走去。 怒不可遏的严维旭,在那个女人交错过去的一时间,最后只听到那名不知身份的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不陪你玩了,我要去找小坏哥哥!” 一道看不清影子的刀光瞬间闪过,两骑错身而过。 依旧不急不慢的架着马儿的那名女人,此刻手里提着一颗不断滴答滴答地滴着血滴的头颅,笑了笑,策马向着树林中冲了过去,瞬间消失在树林中。 ........ 被一柄如同白雪雕刻而出一般的长刀架住脖子的慕容林,眼珠子飘向肩膀那泛着寒光的刀锋,脑袋却异动都不敢动,一道冷汗顺着慕容林的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慕容林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慢慢地捻住刀背,抓着长刀的那只纤纤玉手却猛然间一抖,轻轻弹开慕容林的手指,瞬间让慕容林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喉咙耸动着,轻轻咽了口唾沫,慕容林依旧一动都不敢动,张开嘴巴,颤颤巍巍地说道:“姑奶奶,别玩了,咱先看看小坏怎么样了行吗?” 却不见长刀有任何离开自己脖子的动作,反而开始离自己脖子更近了,慕容林顿时咬了咬牙,“你要真想玩,能不能别抖?晴儿,快救救哥哥!” 再见到慕容林那没有丝毫尊严的一跪之后,慕容晴早就捂着眼睛回到车内,听到慕容林的求救,根本是理都不想理他。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慕容林狠了狠心,当下脑袋便直接往左一扭,直直地侧身躺倒在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嘴里颇为无赖地喊道:“来呀,砍死我算了,就是见不上师父最后一面,有种你就砍死我!师父不知道最近身体如何了?我慕容林喊都不带喊的!我还想着好好孝顺师父呢。” 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豪言壮语’,陈宝儿‘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说道:“慕容林呐慕容林,这么久不见,你怎地还是这幅死德行?” 听到陈宝儿终于笑了出来,慕容林‘嗖’的一声,便爬起身来,一脸谄媚地冲着陈宝儿献着殷勤,说道:“我说宝儿,怎地这么见外,叫我小林子就是了,不碍事的。” 一脸贱相。 陈宝儿白了一眼慕容林,将长刀收进与刀身一般雪白的刀鞘之中,哼道:“说,你怎么会跟李坏碰上的?” “此事说来话长了。”慕容林高深莫测地说道,只是一看见陈宝儿那有些不悦的神色,生怕她在把那柄宝刀抽出来,赶忙改口说道:“但是我长话短说!” 当下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过往都吐了出来,吐完便小心翼翼地看着撇着眉头的陈宝儿。 只是微微思索了一会儿的陈宝儿,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又转头看了看一脸警惕的慕容林,一脚便踩向车架,“带我去见那厮!” 慕容林听到陈宝儿终于注意到李坏了,当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找我都好说,当年八岁的陈宝儿,提着这柄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的长刀,一路从春水湖追到后山,不仅让当年只有九岁的慕容林心存阴影,就是现在提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果断地坐上车架,扬起马鞭,便将马车赶往树林,边赶着边说道:“怎么这次师父和王爷能放你出来了?” 陈宝儿很没淑女范地将一条腿搭在车把上,另一条腿摆在车架外面,任由马车带来的颠簸晃动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爹让我来的,说你们不用先回去。” 慕容林闻言,架着马车的双手瞬间顿住,笑了笑,抬头看向天边,说了句:“好!” 只是这一个字却带着不大不小的不快,和愤怒,似乎是对着什么东西不大高兴。 不对,是很不高兴。 ......... 马蹄声。 先是一道,再是一阵。 李坏从刚才的那一剑中回过神来,眼看着那柄去而复返,重新回到老白手中的‘小雪’,笑了笑,一手搭在李子的肩膀上,费力地站起身,说道:“老白,你这一剑,只怕马上就要传遍整座江湖了。” 从头到尾只出了一剑,却已经斩落千骑有余的老白,轻轻将手中的长剑扔向李坏,说道:“小子,别死撑着,以你现在乱七八糟,一捅就破的气机,还是老老实实地稳固气息。” 李坏看着那柄飞向自己的长剑,又一巴掌拍向还在怔怔出神的李子脑袋,说道:“还不去接着!” 这一记软绵无力的巴掌,瞬间将李子拉回神来,刚忙伸出双手接住这柄长剑,将其小心翼翼地放进剑匣之中。 看了看前面还处在震惊和惊恐之中的淮南游骑,李坏笑了笑,说道:“老白,你试过这些淮南‘精锐’,看看我李家的游骑如何?” 老白取下腰间的酒壶,小小地灌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见见倒也无妨。” 话音刚落,身后的林子中便冲出一匹高大威猛的凉州大马,马背上的年轻游骑将手中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远远地抛向对岸面色惨白,身形止不住颤抖地严维鼎。 一颗头颅。 .......... 第五十九章 你当如何? 一道,两道,三道..... 当那道矫健的身影跃出树林,林子中慢慢悠悠地不断出现一道道轻甲身影,百余道。 清一色的凉州大马,刚一走出树林,便站定身形,乌黑的鼻头,不断地呼出一道道热气,马背上只露出两只眼珠子的游骑兵,冷冷地看着前方被那一剑震慑住的淮南游骑,不带一丝感情。 对岸,严维鼎如同刚刚从溪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地靠坐在面色铁青的副将大腿边上,双手用力地抓着副将的大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瘫倒在地,身形不断地颤抖着。 身前一步距离,一颗披头散发,还在一点一点渗着鲜血的头颅,瞪大着那双不甘和难以置信的双眼,目不转定地地看着严维鼎。 一滩泛着黄色的液体,从严维鼎瘫坐的双腿之间,缓缓流出,散发出一股恶臭。 身旁的副将在看到早间还在对着自己颐气指使的主将,如今的这番模样,并没有任何愤怒,而是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若说对严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最为痛恨的恐怕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淮南各营主将,应该是这些多年来在严家处在一个不上不下位置上的中层将领。 自从大炎建朝之后,淮南将领的升迁要么是靠着当年追随淮南王赵英征战打下的点点功劳,要么就是靠着家中有些身份的父辈或是攀上哪个大人物说上几句话,虽说及不上北地抵挡北庭,能捞几点军功来得快,但也总能平平稳稳地慢慢升迁。 淮南各方军中大佬一直都是遵循着这个方式在考教各个有点资格升迁的将官校尉,从来没人打破这个规矩,一来是淮南王赵英这些年来很对淮南军方,虽说是不大过问,但凡是一营主将的职位,他都要亲自审查,淮南军界也不敢随意勾选,二来则是当今皇帝赵靖的原因,当年大炎便是从兵荒马乱的时代,靠着不带三万兵马打下了偌大的江山,所以赵靖对于军务很是看重,对于那些在军中只手遮天的人物也很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所以淮南军中的各个大人物,从来不敢在各方大营之中安插自己的心腹任职,只有自己直属的卫所,才有几个自家子弟在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淮南很少出现如同这洲主将看不起那城参将的事情发生,也很少出现各地军营之间相互斗狠群殴的事件。 除了严家。 整个荆州都知道,严家对于荆州的直属大营将军校尉的官职,都是明码标价的,只要不上银子,就是淮南总兵大人发话,都不管用,而只要下了本钱,别说那些稍微有点本事的能捞个小校尉当当,就连自己身下如此不堪的严家三公子都能在荆州挂个小将军的职位,反而自己这种当年随着赵英冲阵杀敌,家中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只要一进了荆州,那真是一辈子都只能低头行事。 以自己当年积攒下来的军功,别说这三千游骑副将,就是统领一方大营都绰绰有余,可奈何自己多年来只知道冲阵杀敌,根本没有攒下任何财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维旭硬生生地将自己从主将位置上顶下来,却没有任何办法。 可大感快意的中年副将,此刻却根本笑不出来,一方主将被阵前斩杀,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奇耻大辱,更别说还有现在小溪当中依旧躺着的,被那一剑直接洞穿的一千余骑。 短刀,轻甲。 这是小刀骑,有百余骑小刀骑在这里,再加上严维旭的头颅,就说明身后那原本应该包夹过来的以前骑军,恐怕已经来不了了,更说明身后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小刀骑,正在赶往此地。 对岸的李坏去根本不管中年副将心中在想些什么,而是伸出手指,冲着已经裤裆失禁,双目惊恐的严维鼎勾了勾,笑嘻嘻地说道:“我说严公子,严小将军,怎地还不过来?你不是想着亲手将我碎尸万段吗?” 又指了指剩下的一千淮南游骑,说道:“本世子再给你个机会,你要敢亲自拿着刀过来,本世子眼睛都不带眨的,任由你出刀如何?” 严维鼎听着这句话,如同见了鬼一般,指着李坏,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你敢杀我二哥...你..你..” 话都说不清楚,看着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严维鼎,李坏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严公子,你敢来杀本世子,本世子就杀不得你严家了?” 已经极度敏感的严维鼎,在听到李坏话里的杀字之后,当下便大喊大叫起来,“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严家嫡子,你敢杀我,我爹...我爹....”却根本想不出什么有威慑力的话语来。 “你爹当如任何啊?”李坏笑眯眯地问着。 已经语塞的严维鼎突然怪叫一声,爬起身形,扭头便向身后的树林中跑去,连自己哥哥的头颅都顾不上,似乎只想着快点跑出这个杀伐之地。 中年副将根本不想理会身后踉踉跄跄逃命的严维鼎,面露讥讽地看了眼那颗停止滴血的头颅。 你严家能丢下这千骑,自己逃命,我可做不到,不过看在这么多年身为你的副将的份上,我便替你严家挡一挡,若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还跑不出去,就怨不得我了。 大步走上前去,单刀直指刚才扔出严维鼎头颅的那道年轻身影,眼神凌厉。 年轻骑军歪了歪脑袋,便翻身下马,抽出短刀,正想走上前去,身侧的李坏却喊住了他,说道:“不用着急送死,你先看看你家小王爷怎么说,不对,应该是已经是王爷了,对吧,雄哥儿?”说着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树林之中。 中年副将闻言猛然转头看向那处,双眼中泛着不可思议和迷茫之色。 一道看着有些温文儒雅的身影走出树林。 淮南王嫡长子,赵雄。 笑眯眯地走向这里,只身一人。 “小坏真是好气魄啊!” ............ 第六十章 不拖不欠 李坏看着孤身一人走出树林的赵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雄哥儿,早间离开随州城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怎么不见雄哥儿出来,现在倒是见着了,不过雄哥儿这般送人的架势,我倒是有点迷糊了。” 赵雄似是根本没听出李坏话里有话的意思,笑呵呵地回道:“本来我是想送送小坏的,只不过有些事宜要去安排,就不能亲自送小坏出城了,只不过事情安排完了,才想着看看能不能出城再送送小坏,紧赶慢赶的,终于叫我追上了,小坏莫怪,莫怪。” 说完,扭头看向抽出长刀的中年副将,说道:“带着你的人出去。” 中年副将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雄,联想着刚才李坏的那一番话语,缓缓放下高高举起的长刀,终于轻轻说道:“回营。” 齐刷刷的刀锋入鞘声瞬间响起,紧接着便是马蹄声,如释重负的一千淮南游骑,纷纷松了一口气,调转马头,向着身后的林子中走去,似乎一刻都不愿地多待。 回过身,向着来时方向慢慢走着的中年副将,又猛然间转过身来,双眼不甘地看着赵雄,张大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叫你回去听不到吗?”赵雄看着中年副将的模样,顿时大声喝道,一股皇室子弟独有的威严瞬间浮现在赵雄的脸上,“本世子自有计较,你先领人出去。”一声厉喝之后便是轻轻地一句吩咐。 中年副将咬了咬牙,慢慢地回过身去,并没有爬上自己平时相当珍爱的那匹宝马,而是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跟在那已经快要消失在树林中的一千游骑身后,只是在走进树林中时,右手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长刀。 那名刚刚抽出短刀,站在小溪边上的小刀骑,看着消失在林中的中年副将,转身向着李坏走去,询问地看着李坏。 弯弯的眉眼,明亮的眼神,李坏愣了一下,笑了笑,对着那名小刀骑摇了摇头,又瞪了一眼。 亲手斩下严维旭头颅,又将其抛向对岸的小刀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冲着李坏身后的百余骑挥了挥手,走向李坏身后。 身后的百余骑,在看到这名小刀骑的挥手之后,瞬间齐齐转身,不到半刻,便通通消失在丛林之中,李坏扫了眼站在身后,有些娇小的身影,说道:“你也去。” 一道不重不响的轻哼声从游骑的鼻子中传出,只是从一名骑兵身上传出一阵类似娇哼的声音,处处都觉得怪异,瞧见李坏没再开口,小刀骑犹豫了下,便将手中的短刀塞进李坏手中,轻轻地踢了一下李坏的小腿,转身便向身后跑去。 李坏哭笑不得的将手中的短刀微微握了握,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从身后跑出的身影上传了过来,李坏使劲地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赵雄,“雄哥儿,我是要先恭喜你承继王位,还是要先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言语中的戏谑,没有半点隐藏。 早上游鹰传来谍报,淮南王赵英领着三千骑去淮州边界,堵北地的游骑军,又在这里埋了三千游骑,准备截杀李坏,不过倒是对赵雄的行踪只提到了出城二字,并没有说这小子是在这场截杀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直到后来才传来消息,淮南王赵英领着的三千骑,并没有与淮州游骑发生什么冲突,而是直接放了五百淮州铁骑过了淮南边界,李坏才大概想通了赵雄到底在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卖了自己的父王,又坑了这里的三千淮南游骑,难道就是单单想赶着时间继承王位?这王位早晚是他的,他又急什么? 这赵英孤身冲向淮南铁骑寻死,他又孤身来我这,这对父子难道都是不怕死的货色? 赵雄摸了摸手上的折扇,听着李坏的一句戏谑之语没有任何不满,而是看了看眼前的李坏,微微笑了笑。 一道不大不响的落地声骤然响起。 李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赵雄,有些不大相信。 直直地跪在地上的赵雄,将手中的折扇插进身后的衣领,笑眯眯地看着李坏,猛然将头磕往布满一颗颗鹅卵石的地面,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血流如注,可赵雄.根本不管额头的鲜血,有一记响头再次响起。 身旁扶住李坏身形的李子,在赵雄扑通跪下的一瞬间,便已经紧紧闭着双眼,似是愿意看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直到三声响亮的声音传过溪谷,赵雄这才抬起头破血流的额头,看着李坏,依旧是笑眯眯地说道:“杀你四骑,我父王还你,在这里截杀你,我赵雄还你,两不相欠。” 李坏微微失神地看着额头上血流如注的赵雄,缓缓蹲下身形,将手中的长刀架在赵雄的肩膀上,说道:“怎么?如此我能放过你和你身后的王府?赵雄啊赵雄,成王败寇,难道就这么一跪,再磕几个响头,就能化解?” 赵雄依旧是那副笑眯眯地模样,只是额头流出的鲜血已经将自己的笑脸掩盖住,看着有几分诡异,一把拨开李坏架在自己肩膀上的短刀,侧身坐在地上,“你太看轻我赵雄了,就算你杀进我淮南王府,我赵雄都不会如此待你,只不过我不想拖欠,该还的一律归还而已。” 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接着说道: “我父王要杀你,我是不同意的,我也劝过,可是父王一意孤行,‘父母有过,谏而不逆’的道理,我还是醒得,方才那两千游骑又杀不得你李坏,虽然我觉得可惜,不过也感到庆幸,呵呵!李坏,今日之后,淮南王府与北地武王府,往事随风,如何?” 李坏笑着站起身形,缓缓转过身形,轻轻拍了拍李子的肩膀,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何不想着杀我?” 赵雄自嘲地笑了笑:“你真以为我能舍得将明月白白送给你?还能亲手断送自己的父王?李坏,你信不信若是能杀你,我赵雄第一个砍了你,只不过,杀不了,也杀不得而已。” 李坏轻轻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向树林中走去。 坐在地上的赵雄,直到李坏的身影消失在林子之中,才缓缓爬起来,蹲在小溪边上,看着水面上印出的那张有些恐怖的脸庞,笑了笑,直接趴了下去,将头埋进溪水之中,右手用力地拍着水面,溅起的水花似乎在诉说着心中的不甘和愤怒。 不远处的寺庙门口,一名老僧面含慈悲地看着这一切,双手合十,缓缓坐下,开始轻声念诵着佛经。 本应该是清澈见底的小溪水面,此刻却不断地有鲜血飘过。 ....................... 第六十一章 排在后面 一阵寒风袭过,微微带动静谧的林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几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快速地穿梭在林间,交错而过。 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刀,直直地插在马车的车架上,挡住随着一阵冷风摆动的马车车帘,一瞅着就让人想起‘闲人免进’的词语来。 马车外面,慕容晴拉着明月坐在一处石头旁,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张,手上笔锋转动,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直看得一旁的明月咯咯直笑,似是银铃般的声音,在林间飘荡。 一名摘下头盔的年轻游骑,盘腿坐在马车前方,百无聊赖地拿着一块干净洁白的布片,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刀,一会儿打一个哈欠,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单单看着这张白白净净,显得有些文弱脸庞,根本难以相信,这小子刚才还在军阵之中,挥舞着短刀,大杀四方。 擦拭完手中的短刀,从怀中掏出涂着不知道是什么蘸料的半张大饼,双手随意地一卷,便直接送往嘴边,大口大口地嚼着,一脸满足的样子,直到看到不远处的小道士,好奇地看着自己,年轻游骑才不好意思地冲着小道士笑了笑,边走过去,边从怀里再次掏出一张大饼,笑呵呵递给小道士。 “这是我从淮州城带出来的大饼,道长可要试试?”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看得李子如沐春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伸手接过游骑递来的大饼,直接一口啃了上去。 年轻游骑似乎没有想到这名小道士这般干脆,微微愣了一下,笑了笑,便直截了当地坐在李子身旁,跟着塞满大饼的嘴里,有点含糊地说道:“我姓元,道士便是武当山的李子道长?” 李子咬着那张大饼,似乎只是涂了一层葱油,又裹了点点剁得细碎的肉末,味道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干巴巴的,使劲地嚼了两下才咽下去一口的李子,这才抬头说道:“小道便是武当山而来,嗝!” 一声轻轻地打嗝声打断了李子的回话,尴尬地看了一眼元公子,李子起身就想走到马车边上取下水壶,可是看到车上那柄长刀,又有些犹豫。 那名姓元的游骑,似乎是看懂了李子的想法,笑着取下自己腰间的水囊,说道:“李道长要是不嫌弃,先用我吧。” 李子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水囊,便喝了起来,一口气了顺下去,李子将水囊递还过去,将那张啃了一小半的大饼夹在臂弯处,双手合十,微微行礼说道:“正是小道,只是当不得元公子的道长一称。” 年轻人笑了笑,“武当山对坏哥有恩,就是普通的小道童,也当得起我一声道长的尊称,再说李道长乃是王掌教的师弟,当得起的。” 李子含蓄地笑了笑,又取下大饼,一口一口地咬了起来,年轻人顿时一窒,刚想说话的嘴巴,瞬间又闭了下去,挠了挠头,也跟着李子一起吃起大饼起来。 远处坐在马背上喝着酒的老白,摇着头看着正在默默对付大饼的两人,这傻小子,真是对吃食,向来一般无二。 ....... 马车内,围坐在显得有些狭窄的马车里的四人,表情各不相同。 陈宝儿面无表情地坐在靠里的位子上,李坏则是一脸讨好地看着陈宝儿。 那名卸下盔甲,看着似乎是当中年纪最小的女子,脸上梨花带雨地拉着李坏的胳膊,轻轻把着李坏的脉搏。 而门口处的慕容林则是正襟危坐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似的,闭着眼睛,微微低着头。 诡异的气氛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坏轻轻咳嗽了一声,拉起那只把着自己脉门的小手,说道:“不碍事的,有剑仙老前辈在,我没什么危险的,你看,我现在可已经三品境界了。”说着挺起胸膛,微微提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身形显得高大些,只是一下便牵动自己还尚不稳定地气息,又咳嗽了起来。 年轻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的啜泣声,立马就又从那张樱桃小嘴里传了出来,李坏顿时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不许哭!” 突然地一句话,立马打断了那道轻轻地啜泣声,年轻女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瘪着小嘴,委屈地看着李坏,突然间打了个嗝,显得有些可爱。 看着脸上有着两道清晰泪痕,就跟一只小花猫似的小脸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李坏瞬间破功,立马低下声音说道:“别哭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轻轻擦去那张小脸上的泪痕。 “哼!”一道带着寒意的冷哼从陈宝儿的嘴里发了出来,瞬间将马车内的气氛,再次打回刚刚的模样,慕容林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名年轻女子则是瞬间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而李坏却有些郁闷地看着陈宝儿。 似乎在等着什么的陈宝儿,等了半天都等不来一点动静,当下便有些气恼地捅了捅身边的女子。 不明就里地抬起头,年轻女子有些发愣地看着陈宝儿,歪了歪脑袋。 陈宝儿有些气恼地皱着眉头,向着李坏的方向使了使眼色,这傻丫头,一见到人,连我在北洲城跟她交代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坏看着这俩人的那些小动作,笑了笑,伸出爪子拉起陈宝儿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说道:“宝儿啊,怎么是你来了这里?” 陈宝儿闻言,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我爹让我来,鬼才懒得跑这么远,门外那两名如花似玉的美人是怎么回事?这才离开北洲多久,李小王爷就能收进这么两个貌若天仙的美貌女子,真叫本小姐刮目相看啊!小王爷?” 杀气,怨气,还有点吃味。 李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说道:“哎呀,明月当年跟咱家有点渊源,我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嘛,至于晴儿,那是小林子的妹妹,跟着小林子一路北上,正好遇见我了嘛。” 陈宝儿冷笑一声,正待开口,那女子却脱口而出: “我是侧妃!她们要排在我后面!” 李坏顿时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小脑袋,甚是欣慰。 陈宝儿左手无力撑着脑袋,老娘怎么会把这傻丫头带出来?! 门口处的慕容林脸上有些得意之色。 这个元家的傻丫头,应该不是妹妹的对手。 .................. 第六十二章 三个人 正跟着李子说着道法玄学的元姓公子,还想着能不能从李子这个武当山辈分高得离谱的道士身上,挖点什么武当秘籍的时候,马车却一阵晃动起来。 转眼便看见陈宝儿拉着自己的姐姐走向一旁的树林,立马丢下已经有些不大愿意跟他闲聊的李子,紧着脚步便走上前去,刚想开口,陈宝儿却投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当下便止住身形,眼观鼻鼻观心,直直地站在马车前,眼看着陈宝儿脸色不善地把自己那个看着有些娇小,实则相当彪悍的姐姐拉进树林。 摇了摇头,看了眼马车上陆续走下来的李坏和慕容林,瞬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刚刚走下马车的李坏,眼看着那个白净的不像话的年轻游骑跑向自己,顿时呵呵笑道:“圆圆呐,刚才先见你的时候,我还说怎么可能是你带着五百小刀骑过来呢,按照咱们北地的规矩,没有军职,不得领军,你就是元伯伯的儿子,都得照样砍了你,原来你是跟着你姐姐狐假虎威来了。” 听到李坏的一声‘圆圆’,年轻人立马垮下喜滋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郁闷地对着李坏小声说道:“坏哥,明明是元元,偏偏叫成圆圆,叫我小元也行嘛?” 李坏哈哈一笑,“哈哈,圆圆好,叫着顺耳哈哈。” 名叫元元的年轻人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似是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能让领着两万小刀骑的元家小公子这般的,这天底下都找不出五个来,就算是自己的哥哥,小刀骑副将元毅,元元平常都爱答不理的。 身后的慕容林,一把拉过元元的肩膀,笑着说道:“我说圆圆,你这身行头是从哪骗来的?说实话,还是那个穿着长衫纵横北地各大青楼名苑的元少爷看着比较顺眼,穿上盔甲,还真有点怪怪的。” 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皙的脸上瞬间升起一片火红,小声说道:“你小声点,我现在好歹是小刀骑的一名游骑,要是让那些同袍听见,真的没法做人了,等我明年升了伍长,说话一点威严都没有。” “你真想好进小刀骑了?”李坏好奇地看着元元。 元元挠了挠头,“以前一直跟着你们俩胡混,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坏哥将来是要接过王位的,林子哥是陈先生的亲传弟子,到头来我还是个元少爷,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要是将来再去找坏哥,那不是一个慕容先生,一个王爷,再加一个圆圆了吗?所以就想进了小刀骑,将来把那一个圆圆变成将军才好,对吧?” 慕容林乐呵呵地拍着元元的肩膀,整了整衣衫,冲着元元抱拳说道:“见过圆圆将军!”刚做完,便把自己乐得不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元元一脚便将已经笑得弯下腰去的慕容林踹回车架边上,恼怒地瞪了一眼。元元可是相当不喜欢自己这名字,可名字是老爹取得,元元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年一直想要个女儿的元小彪,当年可是使了浑身的解数,元夫人更是从武王妃那里讨了数不胜数的灵丹妙药,就为了怀个女儿,可自从元毅降生之后,肚子却没有半点动静,元小彪也只能认命了。 俗话说得好嘛,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边元小彪已经不大奢想能有个女儿的时候,那边元夫人却怀上了,惹得元小彪吃了整整一年的斋,天天盼望着,这胎能是个女儿,更是跟陈士打赌,要不是女儿,生个儿子他都要当女儿养着去。 可元夫人这一胎不来还不打紧,这一怀却是足足十月都不见有半点出世的意思,请了几十个神医妙手,都是夫人脉象正常,就是说不上来为何怀胎十月都不见婴孩降生,元夫人肚子却已经大得跟一只战鼓一般。 无奈的元小彪只能急急忙忙地跑去当年王妃求子的武当山,想请王掌教看看,元夫人这胎是否有什么古怪。 王守云只是一句“虎女不在丑年来”便直接打发了元小彪。 脾气火爆的元小彪只等来这么一句,却也不敢想着武当山发火,只能悻悻地回到北洲城,老老实实地等着。 元家上上下下却被元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得够呛,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但凡元府有点小小的声响,元家上下都会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甚至北洲城里那些泼皮无赖,每逢元家门口,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元家那些彪悍的家丁直接把自己绑了,送到边境里去。 直到当年年近三岁的李坏不知道犯得什么风,一大早便跑进元家,就直直地往后院跑,下人们无不大惊失色,这拦着把,要是拦出什么意外,元府对王府交代不清,不拦吧,这小王爷要是冲撞了元夫人,王府对元府更是难以交代,当下便去请了元小彪出来拦住这小子。 元小彪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直接就抱起李坏走向后院,问着李坏来这里干什么? 年仅三岁的李坏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来见见我小媳妇儿。” 元小彪哈哈一笑,原来当年与王爷定的那桩亲事,自己也没抱着多大希望,没想到王爷真的就记下了,只是笑声刚刚传进后院,就传出一道:“夫人要生啦!” 元小彪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才等来一句“恭喜元将军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呆愣当场的元小彪足足大半晌才缓过神来,唉声叹气地坐在台阶上。 身后的稳婆犹豫了下,接着说道:“令千金也无碍。” 之后稳婆便看见元小彪手舞足蹈地在院子中四处转着,实在想不明白,这怎么听到是个儿子不太高兴,有个女儿却跟疯了一般? 而曾经许诺生个男孩也当女儿养的元小彪,当场就给男孩取了个元元的名字,女孩取了个元苗的名字。 这也是元元名字的由来。 李坏笑眯眯地看着打闹的两人,笑道:“圆圆,你爹这么大动干戈地把你跟你姐姐扔来这里,是想说些什么吗?” 听到这一句不重不轻的问话,元元止住了与慕容林的笑闹,缓缓走到李坏身前,说道:“我爹想让我告诉你,我哥哥他....” 一只手直接捂住元元的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慕容林面无表情地看着元元,声音带着一丝元元都不曾见过的冷漠:“这些事,你跟我说就行,小坏做不了主的。” 元元闻言,缓缓低下头去,看了看微笑着的李坏,轻轻点了点头。 笑呵呵地将那柄雪白的长刀收入刀鞘,李坏摸着元元的脑袋,说道:“不管如何,我都是你姐夫。” 元元瞬间露出笑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我们管家说,当年应该是我先出来的,只不过我爹认定是我元苗比我早的。” 李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你还想我喊你一句大舅哥?”说完冲着元元身后的慕容林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慕容林一把将元元的脑袋按下去,不怀好意地说道:“你小子还想跟我抢大舅哥的位子?嗯?” 闹作一团,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 第六十三章 送刀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元元,整了整身上的衣甲,白净的脸此刻沾染着点点泥灰,向着有些幽暗的林子里招了招手。 原本发不出任何声响,静谧的树林里,一名游骑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微微低着头,似乎有点胆小,离着李坏三人七八步的距离,便站定身形,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坏,双腿便微微弯曲,只是猛然响起北地军中“见将不弯腰,见王不跪地”的规矩,立马挺直身躯,向着李坏抱拳,“属下康良,见过小王爷。” 李坏看了眼元元,有打量起身前站得有些远的年轻骑军,身上配的不是小刀骑独有的短刀,而是一柄北地军伍常见的李家长刀,青涩的脸上稍显稚嫩,看上去似乎还透露着一股书生气息,若不是手上有几处显眼的茧子,李坏根本不相信这都算不上年轻人的少年,会是一名李家骑军。 元元在看见这名一路跟着自己,原本是淮州骑军的年轻人行礼之后,便走上前去,拽着胆子似乎有些小的康良,走到李坏身前,低声说道:“刚刚那会儿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别怕,坏哥又不吃人。” 又指着康良,笑嘻嘻地对李坏说道:“坏哥,你别看这小子现在这般胆小,刚刚遇上我们哪会儿,可是胆子大得出奇呢。” 康良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元元的手掌,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元元,眼见李坏那道含笑的目光,又低下头去,双手不自然地垂立在身侧,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李坏觉着有些好笑,调笑着地说道:“他是淮州骑军,怎么会在你们小刀骑里,难道是你小子真是叫你爹当成女儿来养,这会儿是看上人家了不成?” 元元闻听此言,也不恼怒,而是顺着李坏的话,直接抛去一个‘媚眼’,“是是是,我这不就拉着他来,想着向小王爷把他‘许配’给我嘛?” 看得一旁的慕容林一阵恶寒,又是一拳封上元元的胸口,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这么些年的那副贱样真是一点没变,白长了这一张白净的脸。” 笑嘻嘻地受过慕容林的一拳,冲着身旁有些惊慌的康良没好气地说道:“去去去,把你怎么碰上我们的给坏哥说说。” 李坏看着依旧有些踌躇的康良,笑呵呵地说:“怎地,就这两年没去淮州,难道淮州骑军都这般扭扭捏捏的嘛?” 康良瞬间涨红了脸色,瞪起眼珠子就说道:“淮州骑军不比关洲边军差!”,一句带着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怒气地话刚说出口,这才想起站在对面的是小王爷,连忙又低下头去,小声地嘀咕道:“就算你是小王爷,也不能说我们淮州骑军的不是。” 李坏瞬间哭笑不得说道:“既然不是,我怎么看你脸说话都不大敢呢?你就大胆说来,还有,既然你是李家骑军,你就该喊我一声将军才对嘛。” 康良这才想起来,小王爷还是关洲边军的一营校尉,又听着小王爷这般和煦的话语,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敢抬起头,说道:“将军。” 看见李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打着胆子说道:“启禀将军,属下原本是淮州骑军,昨日与伍长巡视边界之时,于淮州与淮南边界遭遇了淮州三千精骑,虽说往常这般遭遇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知为何,那三千游骑竟然突然越过边界,来不及多想的伍长,便命属下赶往淮州城禀报,伍长则带着剩下的三人,与淮南精骑对峙,只是后来属下带着淮州骑军赶到的时候,伍长他们都已经战死了。” 李坏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好奇问道:“那你怎么会又被元元这小子拉进小刀骑,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康良回话,身旁一脸笑嘻嘻的元元却先一步说道:“这小子不大愿意自己的几名袍泽死得不明不白的,淮州那领军出城的校尉又看着这小子眉宇间的戾气,就让这小子追上我们,将淮南骑军的异动传达过来,我看这小子有些不大愿意回去,就拉着他过来了,坏哥,我跟你说,这小子的拿一手刀法可是相当适合我们小刀骑,我问他愿不愿来小刀骑,明明脸上写着愿意,这小子却偏偏说什么不敢擅自做主,这不,趁着你在这,我把他拉过来了。” 李坏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胆小得话都不敢跟自己说的康良,问道:“我看你像是读过书的,为什么会弃笔纵容,进了李家大骑?” “属下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只是北地读书过于清苦,虽说官府每年有些许钱粮帮衬寒苦书生,但北地读书人向来很难出头,所以属下便想着,与其浪费官府那些钱粮搏一个未来渺茫的功名,倒不如进了北地铁骑,在战场上冲杀来的痛快,送算也能挣些钱粮,将来也好帮衬帮衬那些还有点希望的读书种子。” 李坏微微点了点头,北地读书人出身难如登天,这么几年下来,除了那些沉浮在官海里挣扎的小官小吏,也就那个被贬到东海的前吏部侍郎吴士东算是有点名声了,又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跟着小刀骑来这儿?” 听到李坏的问话,瞬间神色有些难过的康良,握着腰间的那柄李家长刀,手上的关节因为过于用力,显得有些发青,“属下伍里有从关洲来一个老兵,过完年就要归乡了,他总是跟我们说,关洲边军最为痛快,每年都能亲手杀不少北庭狼骑,这么一个从关洲都能下来的老兵,却会死在淮南骑军的手上,前几日他家中来信,他家的大儿子死在北边,我们都没敢告诉他,小王爷,我想不明白,所以我想亲口问一问淮南游骑,想问一问淮南王,为什么?” 一滴晶莹的水滴滴落在康良握紧刀柄的手指关节上,李坏怔怔地看着这个应当是偏偏少年,如今却是一身杀气的游骑,轻轻拍了拍康良的肩膀。 身后却传来一声娇喝:“男子汉大丈夫,有尿站着撒,有泪憋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和陈宝儿出现在马车边上的元苗,瞪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些许怒气地冲着康良喊完,便一把抽出手中提着的那柄短刀,高高地抛向瞬间抬起头的康良,微微撇着两道好看的弯弯的眉毛,说道:“敢不敢接刀?” 此刻的康良涨红着那张白净的脸庞,只一抬手,便稳稳地将那柄明晃晃的短刀接在手上,轻轻地将刀锋划过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顺着刀锋缓缓流下,又双手高高举起短刀,目光火热地看着元苗,沉声说道:“康良,有何不敢?” 此刻的元苗一扫刚刚在马车上的那副娇憨模样,拍了拍双手,说道:“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小刀骑第一营的一名游骑,将来能走到哪里,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手上捧着这柄带着些许香气的短刀,康良瞬间站挺身躯,说道:“定不辱命!”说完便对着李坏众人抱了一拳,捧着那柄元苗的短刀,转身走向身后的树林。 李坏看着走进树林中的康良,笑着对元苗说道:“元将军真是威风啊!” 刚刚还一脸威严的元苗,在听到李坏这声调笑之后,瞬间又变回那副娇憨的模样,小脸红扑扑地拉过身旁陈宝儿的手臂,一副小家碧玉的架势。 陈宝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平日里在北洲城的威名可不在自己之下,偏偏一碰上李坏,就半点元家小女将的威风都没有了。 当年元小彪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那是有什么就给什么,再加上武王钦点的李坏媳妇的身份,北洲城里谁不知道,北地那些个名门子弟,要是惹了陈宝儿,以陈宝儿的性子,最多一顿毒打,再不济也就多受李坏的一顿毒打,可要是惹了元苗,别说他家里的那个小刀骑副将哥哥,就是她自己都能直接一刀劈了你。 若是要说‘灵猫’元小彪最后悔的事,除了当年没舔着老脸跟王爷要个未来王妃的名头,便是让元苗摸到刀柄了,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自己这个丫头周岁抓周,怎么那么些个玩意不选,偏偏爬上元小彪的那身盔甲,去咬着那把杀人无数的短刀,直啃得刀柄上全是口水,都不肯撒手,也只有那一刻,元小彪才明白,王掌教的那句“虎不在丑”是个什么意思。 陈宝儿任由元苗拉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李坏说道:“你真的放了严维鼎和那一千游骑回去荆州?” 摇了摇头,李坏漫不经心地说道:“就算我放了,赵雄也不会放了的,这小子可不止卖了赵英,连带着严家都卖了,不过他下手除掉严维鼎和这一千淮南游骑,心不心疼我不知道,但想着将这些都算在我身上倒是真的,这会儿严鸿杰那‘白狗’听到自己两个儿子死在这里,又丢了三千淮南精锐,恐怕对我更是恨之入骨了。” 陈宝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身侧的元苗则是皱着眉头说道:“要不要我让一点人跟着你南下?” 李坏闻言笑了笑,走上前去,揉了揉元苗的小脑袋,“不用啦,我是走江湖,又不是想跟他们过过招,今天这一场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大炎朝堂,他们都不傻,真的再来这么一出,就不是五百骑的事儿了,恐怕都不用我们出手,赵靖都会亲手撕了那些还不长眼的傻帽。” 元苗任由李坏的大手在自己头上摩挲着,又苦着脸说道:“真不要我跟着你吗?我就跟我爹说要保护你,他肯定答应的!” 李坏顿时哭笑不得地说道:“要是让你带着小刀骑跟着我大张旗鼓地南下,那倒不如直接跟江湖下个战帖,就说本世子要杀尽千万高手了,也省得我去跑一趟江湖嘛?” 元苗听到这话,瞬间眼神一亮,似乎是个好主意啊,还能早点让他回去娶我,对,写信跟爹爹说! 陈宝儿看着元苗的那小眼神就知道这丫头肯定真是这么打算的,直接拉过蠢蠢欲动的陈宝儿,冲着李坏说道:“我告诉你啊,李坏王府可不大,你可得掂量掂量能装多少人。”说完一脸深意地看了眼远处坐在石头旁的两名妖艳女子,将手中的那柄雪白长刀扔给李坏,便拉着有些依依不舍的元苗转身走去。 李坏接过长刀,看着走到高大战马边上的两人,笑着说道:“这把刀怎地舍得让我带出来了?” 翻身上马陈宝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你亲手把它送给我。” 李坏笑呵呵地摸着这柄通体雪白的长刀,微微眯着眼睛。 .................. 求收藏,求推荐! 第六十四章 好事坏事 乌云密布,寒风萧索。 一道雷声猛然从阴沉沉的天空中传来。 原本已经匆匆往家赶的来往行人,瞬间又加快了步伐,街边的摊贩们胡乱地收拾着摊上的器具,挑在肩上,快步离开空旷的街道。 曹炀不像那些急着往家赶的商贩一般收拾着自己的货品,而是将自己的小摊往街道旁的屋檐底下挪了挪,刚刚搬完摊上的货物,身后小酒馆里就走出一名掌柜,手里拿着一小蝶花生,蹲在曹炀身边,将花生放在摊子上,手里捏起几颗花生送进嘴里,说道:“今年不知怎的了,三天两头就下场雨,我说曹老板,今年应该赚了不少银钱了吧?” 曹炀将几柄滑落在地的雨伞捡了起来,拿着抹布擦了擦,已经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将心中的那份愉悦暴露了出来,将擦拭好的雨伞放在已经不多的几把雨伞上面,从碟子里抓起几粒花生米,乐呵呵地说道:“没多少没多少,我那是什么老板,掌柜的这样的才像是个老板,我就讨点生活嘛。” 掌柜看了眼早间还堆满摊子的雨伞,如今已经剩下寥寥几把,又看了看身后的小酒馆,说道:“现在喝小酒的一年比一年少了,但凡手头有点银钱的,都上酒楼里去了,既能听听书,又能听个小曲儿的,哪像我们这些小酒馆,除了以前那些已经吃上味的老主顾偶尔来几次,已经没什么人来光顾咯,我看明年就得把这地儿盘出去了。” 嘴里嚼着用浸过盐水的花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诧异地说道:“掌柜的不做生意了?我看掌柜的这小酒馆,不像是赔本的生意,实在不成改点其他买卖也成,这地段的铺子,盘出去倒是有点可惜了。” 掌柜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这小酒馆早几年赚得已经不少了,家中那小子在江南的生意做得还算不错,早就想着我扔下京城的这小酒馆,去江南享享福了,只是有些不舍这么多年的老主顾,才想着多开个几年,前几日来信,儿媳妇生下了个大胖小子,说什么都要我去江南享清福,这才有了把这酒馆盘出去的心思。” 曹炀点了点头,扫了眼身后的酒馆,掌柜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的点点意动,笑眯眯地说道:“曹老板可有兴趣?你要是想接手,我吃点亏,打个对折盘给你如何?” 听到掌柜的这话,曹炀默默地盘算着这些年的积蓄,皱着眉头,又想着家中的情况,有些犹豫。 街道上却走来一名富家翁打扮的老人家,身后跟着一名撑着雨伞的老仆,径直地往酒馆走来。 掌柜的一看见来人,就站起身来,对着曹炀说道:“你别急着拒绝,我这小馆子起码还能开到明年开春,你要是想好了,再来告诉我,我还是给你打个对折。”说完便站在屋檐下,对着那名走向这里的老人拱着手,亲切地说道:“赵老爷,今儿怎地有空过来了?” 赵老爷笑呵呵地说道:“今儿没什么事,突然想起你家酒馆的味儿来,就想着来尝尝。” 掌柜的连忙请着赵老爷往里面走,笑呵呵道:“那今儿您老人家可算是来对咯,前几日家中有喜,从江南捎来了几坛上好的梅子酒,我都给您捞留着呢。” 说完指着酒馆内中间的一张桌子,对着还在擦拭的小二说道:“快去把昨日刚从江南带捎过来的梅子酒拿出来,”又看向已经落座的赵老爷,“老爷子,今日可还是那几样?” 赵老爷没有说话,而是身后的那名老仆直接说道:“一碟花生,一碟豆腐,一碟腌菜,花生撒点盐花就行。”声音带着一点尖利。 老仆刚一说完,一边的小二便想走向后厨,赵老爷却发话了:“前些日子去北地回来的马队,可有带些羊羔回来?” 掌柜的笑眯眯地回道:“老爷子真是消息灵通,馆子里昨日刚刚从商队手里买了几只小羊,早上刚杀好一头,这入冬的羊肉最是肥美,老爷子可要尝尝鲜?” 赵老爷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就来一盘羊肉,多备一副碗筷,兴许等会儿还有客人要来。” 掌柜的笑着应承下来,对着身边的小二扬了扬头,小二便快步走向后厨,准备刚刚赵老爷要的几样东西去了。 等了一小会儿,小二便陆陆续续地端着几碟小菜,摆上了桌子,身后的老仆走上前来,一样沾了一点尝了尝,又倒了点梅子酒喝了口,等了一会便轻轻点了点头,站回身后。 赵老爷子冲着又走到门口的掌柜说道:“掌柜的今日可还忙?要是不忙,过来陪陪我说说话可好?” 听到这名多年来就一直照顾这小馆子的老人家发话,掌柜的立跑了上来,坐在桌子旁,说道:“老爷子可想听听什么?”边说边给酒杯倒上梅子酒。 赵老爷接过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回味了一阵,说道:“我刚才远远地就听见掌柜的说要把这酒馆盘出去,可是最近生意不大如意?要不要老头帮帮忙?” 掌柜的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酒馆生意最近虽是不怎么样,但倒也过得去,就是身在江南的家中小子,想着我去他那儿享享清福,才想着来年把馆子盘出去,不劳烦老爷子了。” 安安静静站在身后的老仆,隐秘地摇了摇头,泼天的机会摆在你身前,你这一摆手就给摆没了,却不敢发出声音。 赵老爷却点了点头,“掌柜的是想把这馆子盘给门口那卖伞小哥?我看他不像是会经营酒馆的人啊?” 掌柜的看了眼门口已经卖完雨伞,正在收拾摊子的曹炀,说道:“老爷子有所不知,这位曹小哥,原先是蜀地过来的,在这城里卖卖雨伞过活,为人倒是勤快,这条街上比他早起摆摊的可没几个,你别看这会儿他收拾着摊子,不过两炷香时间,他又得挑着一摊子雨伞出来,读书人不都说勤能补拙嘛,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看人倒算是还有点水准,您老人家看好了,这小哥将来必定不差,要不是我那闺女早早嫁了人,我都想把她许配给这小哥了。” 刚一说完,门口便出现一名与赵老爷子年纪相仿的老人,只是身上穿得倒是不如赵老爷的这般,一身青衫,显得有些儒气,小二急忙走上前去,殷勤地说道:“客官里面请,今日小店有新鲜宰杀的羊羔,客官可要尝尝?” 老儒生摇了摇头,指了指赵老爷子的那一桌,说道:“我与这位老人家是一起的。” 掌柜的这才站起身,笑着说道:“老爷子客人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赵老爷笑着点了点头,身后的老仆立马走上前去,将那副碗筷摆好,又倒上一杯梅子酒,这才请着老儒生入座。 老儒生坐定身形,直接举起酒杯便喝了一口,眯着眼睛回味半晌,才缓缓开口:“这梅子酒倒是不错。”砸了咂舌头,笑道:“赵老爷今日怎地有兴趣来这里请我,要不是我那书童笃定了是您老人家,我还真不大愿意来呢。” “我要是在家里请你,你怕是更不愿意去了,想来想去,这满城也就这么个地方,我还算是比较熟悉了。”赵老爷随意地说道。 老儒生拿起筷子,伸向那盘羊肉,轻轻夹了一筷子,便送往嘴边,还未送进嘴里,那股香气便顺着鼻尖钻入喉咙,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老爷看着向来都是嘴刁的老儒生,满意的神情,也跟着夹起一块羊肉送进嘴里,微微嚼着,却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心里有些诧异。 老儒生笑着说道:“赵老爷子不知道,你家中那些牛羊牲畜吃多了,肯定不懂得民间对这些肉食的想法,早几年我要是想吃上一点牛羊牲畜,那可是要费尽周折,要先跟官府通通气不说,就连这牛羊都得编个正当好点的死法,才能吃上呢么一点点,要不是北地那位开了贸易,每年那么多牛羊送进南方,朝廷可不会废除牲畜禁食的这一条律法。” 听到老儒生的一番解答,赵老爷子这才恍然大悟,问道:“那么你觉得北地这一法子如何?” 老儒生又将一筷子羊肉送进嘴中,喝了一口梅子酒,将羊肉顺了下去,“有利有弊嘛,朝廷有了更多牲畜进来,百姓农作减轻了不少,老百姓又能多开垦荒地,多点粮食,但北庭倒也是多了粮食,这两年愈发地兵强马壮起来了,听说与北地的摩擦这两年也不断增加,想来是已经做好南下的准备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是好事。” 赵老爷点了点头,看了眼桌上的那盘羊肉,说道:“你觉得北庭强了是好事?” 老儒生指了指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听着这边说话的掌柜,说道:“要不你问问他?” 赵老爷子转头看着有点尴尬的掌柜,笑了笑:“无妨无妨,你还是做到这来。” 掌柜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做到凳子上,赵老爷子则是接着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碍事的,你说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掌柜的挠了挠头,招呼了一声小二再去取壶酒,这才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嘛,以前咱们一年到头就是有点钱,也只有鸡鸭鱼这些东西,自从北边赶了不少牛羊进来,咱们也能尝尝那些王侯子弟嘴里的牛羊滋味了。” 听到这句的老仆眼皮微微跳了跳,赵老爷子却依旧含笑地看着掌柜的。 “往年每到入冬,哪个地方不饿死几个人来,从北边来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看着都挺吓人的,现在牲畜多了,最近几年城外也开垦了不少荒地,想来农户们也多了点存粮,就这几年都很少听说有什么饥荒出现了,咱们大炎也是富强了不少,这可不就是好事儿嘛,至于您两位老人家说的什么北庭强了,我就是一小民,这些事咱们还是不要议论的好。”掌柜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口说道。 赵老爷子哈哈一笑:“没事没事,就当喝酒说的胡话,掌柜的说说也是不打紧的。” 掌柜的看着赵老爷子笑呵呵的脸色,这才说道:“我觉得吧,北庭那些蛮子强了不假,但咱们大炎也是不弱的嘛,至于他们南下不南下的,咱么不还有那二十万李家大骑吗?没理由二十年前能挡住他们,二十年后就挡不住了嘛?所以说呀,总归都是好的嘛!” 赵老爷子闻言收住笑容,看了眼自顾自吃着羊肉,喝着梅子酒的老儒生,再次夹起一筷子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百姓觉得好,那我呢? 百官呢? 那些儒生呢? 他们也觉得好吗? ......... 求评论!收藏! 第六十五章 掌柜 老儒生不紧不慢地吃完一盘羊肉,又喝了一口梅子酒,一旁的掌柜看得心惊肉跳,先不说这老先生的牙口如何,但就是这把年岁了还吃了这么大一盘羊肉,都让掌柜的佩服不已,就是不知道回到家中能不能受得了一身火气。 赵老爷对着掌柜说道:“劳请掌柜的再去上盘羊肉上来。” 得,这是要说正事了,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形冲着小二吩咐道,自己则接着去门口等着估摸着也快回来的曹炀去了。 见到掌柜离去,赵老爷轻声说道:“你可对子正有何评价?” 老儒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老爷呵呵一笑,有点不死心的问道:“是没有,还是不愿意说?” 对赵老爷子的这句带着些许不信的话,老儒生只是念叨一句,“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的话来,就又闭口不谈。 “为何你少了君子二字?”赵老爷纳闷地问道。 老儒生笑了笑,“我对这名大炎首辅,自然不敢称自己为君子,前些日子,子正也到我那坐了坐,他都不敢自称君子,我又有何脸面自称?” 赵老爷哈哈一笑,似乎是有些快意,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桌子,说道:“别人要是听你这话估摸着还会对子正心服口服,要是教朝廷百官听到,恐怕那些个命官都会笑掉大牙,难道你没听说过,子正这些年在宫里的那些‘小事情’吗?君子不失足于人,这点他都没做好,怎敢自称君子?” “哈哈!”老儒生闻言也是笑了起来,“当然听说过了,只不过他所想,所做,所愿的,古往今来又有谁能做,敢做,愿做的?光这一点,我站在他身前,就不敢自称一声君子,也当不起他的一句先生。” 赵老爷点了点头,看了眼小二刚刚端上来的羊肉,说道:“其实子正所想的,也是我一直以来所想的,子正还是过于心急了,我也没想着这么快,虽说居安思危是不假,但在那些人眼中的安,在我这里却半点都看不到,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老儒生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扣了扣桌子,说道:“这一点你要是问我,我也是答不上来的,不过今日吃了你这顿羊肉,就算是应了你的所请,饭吃八分饱,当出十分力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赵老爷子还是放宽心,至于子正如何,赵老爷子早就有了决心,我就是说再多,难道还能左右你的想法不成?” 赵老爷微微叹了口气,“子正如今的模样,很像当年的那个人,也是这般行事果决,根本不给人一点商量的余地,不瞒你说,前些时日,我还请了夫子与他说教,谁知一通说教下来,反倒是子正教了夫子一回,我今日除了请你那件事,其实还是想着你能帮帮子正,毕竟当年那人,我实是对不住,也不想再有一人重蹈他的覆辙。” 老儒生并没有答应,而是摇了摇头,站起身形,冲着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家这羊肉可能带走?” 蹲在门口的掌柜闻言立马站了起来,说道:“行的,就是客官是要生的还是已经做好的?” 微微思索了下,老儒生指着桌上从上来就没动过的那盘羊肉,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就要这盘好了,想来赵老爷子也不会吃了,在取一壶这梅子酒,一并带走。” 掌柜有些犹豫地看着赵老爷,见到赵老爷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吩咐小二将那盘羊肉送进后厨装点。 老儒生看着还坐着的赵老爷,笑道:“你也不用费神,我听说子正不是请过一人,吃过一碗小面嘛,那人兴许会出手的。”说完便提着那壶梅子酒,怀里夹着小二包好的羊肉,走出大门,看着门外的淅沥小雨,又折过身来,走向桌旁,随手便拿起刚刚老仆撑着的雨伞,走出酒馆。 赵老爷笑呵呵地看着老儒生离去的身影,喝了一口梅子酒,也站起身来说道:“掌柜的,你那妹子就给我准备一坛子,稍后我遣些下人过来取走。” 身后的老仆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粿子,放在桌子上,便跟着赵老爷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的赵老爷等了半天,也没见身后的老仆撑开雨伞,有些纳闷地向后看去,直到看见老仆一脸窘迫的模样,才想起来刚刚那老儒生顺手拿走的雨伞,笑了笑,看向前方。 刚刚回家挑了两担雨伞赶来的曹炀,看了看好像越下越大的雨,伸手拿过一把崭新的雨伞递了过去,说道:“老人家可要雨伞?” 赵老爷闻言转头看了看这个掌柜的嘴里说的勤快年轻人,身后的老仆快速地走上前去,接过雨伞,顺手递过去一个小小的金饼子。 曹炀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金饼子,并不敢接,说道:“老人家,您这金饼子,我这小摊子可找不开。” 赵老爷无所谓地说道:“你只管收着,不用你找。” 听到这富家翁如此大方的话,曹炀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接,“这样吧,这伞老人家还是拿去用吧,要是下次再来,再给我也行,这金饼子,老人家还是收回去吧?” 赵老爷顿时有些诧异地看着曹炀,“怎么这生意你都不做?要是我下回不来了,你不是亏了一把雨伞?” 曹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人家看着家境似乎不一般,只是一个金饼子买一把就值点铜钱的雨伞,真是不值当,我就算亏了,也是几文钱的事,老人家可是亏了整整一个金饼子,算来算去,还是老人家不值。”又看了眼赵老爷,犹豫了下接着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老人家纵然就是钱财万贯,但也不能如此这般的挥霍,要是让你家的子女看到,虽然不大会埋怨您老,但心里总归是会有点不舒服的。” 赵老爷闻言哈哈一下,挥了挥手,身后的老仆立马收回那个金饼子,赵老爷指着曹炀笑道:“这掌柜的倒是没看错人,那我今日就接过小哥所赠送的雨伞了,不过小哥呀,这小馆子要是想盘下来,还是早点盘的好,我听说啊,过两年,就有很多的外地人来京城了,到时候那生意可不得了。”说完便走出酒馆,身后的老仆连忙举着雨伞,跟在赵老爷身后。 掌柜这才走出来,说道:“你这傻子,这赵老爷往日里出手可是相当阔绰,你偏偏还不接。” 曹炀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掌柜的,我想好了,您这店我想盘下来,就是价钱嘛,能不能先给一点,往后我在接着付给你,算好利息,行吗?”双眼希冀地看着掌柜。 掌柜有些意外地看着曹炀,说道:“那你刚才还不接下那金饼子?再说,你这两年挣得,应该不少才对,怎地我打个对折,你都要欠着?” 曹炀脸色红了红,小声地说道:“我娘不让我占人便宜,还有就是前几日城西的张家答应了我的求亲,就是这娉礼有些多....” 掌柜闻言瞬间笑得合不拢嘴,一把手搭在曹炀的肩膀上,说道:“放心放心,你就是拿不出钱来,我都把这馆子盘给你,不过你这顿喜酒,我可得尝尝。” 曹炀双眼惊喜地看着掌柜,咧开嘴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嘿嘿笑着,低着头,摸着腰间衣服遮盖住的一块玉佩。 我都快做上掌柜的了,你什么时候来京城? .................. 求收藏,求评论! 第六十六章 兄弟 京城,东宫。 手里提着一壶不知名美酒的赵齐,醉醺醺地走向一处偏殿中。 往日里莺莺燕燕的东宫,今日却显得静谧无比,除了每隔一段距离便能出现在哎视野中的侍卫,便再也看不见一名宫女太监。 这些属于金吾卫的侍卫,一动不动地矗立在东宫的各个角落,并没有对着这个依然还是当朝太子的醉鬼行礼,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一般。 摇摇晃晃的赵齐,脚底下踩着虚步,一头便撞进偏殿之中,摔倒在地,却还是记得将手中的酒壶抱在怀中。 看了看手中的平安无事的酒壶,赵齐费力地爬起身形,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怎么都爬不起来,愤怒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还不快把本宫扶起来!老九呢,老九还不快点出来,给本宫看着这帮没用的狗东西!” 任凭赵齐大呼小叫,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仍是没有半点回应。 自顾自大喊大叫的赵齐,喊了大半晌都不见一人出来,嘟囔了一句“废物”,便索性摊开身形,躺在地上,拿起酒壶便往嘴里灌,只是躺着的身形却让酒壶里的美酒瞬间倒在他的脸上,一瞬间就让赵齐坐了起来,胡乱的擦拭满是酒水的脸庞。 “齐哥哥!” 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突兀地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响起,赵齐慢慢地转过头颅,双眼迷茫地看向大殿深处。 一道披头散发的,胖乎乎的身影瞬间冲出大殿的黑暗处,以与那圆滚的身形极度不相符的速度,手脚并用的爬向赵齐。 赵齐刚刚还迷茫的眼神,在看见这道圆滚滚的身形蹲在自己身前,顿时咧开嘴唇,麻利地爬起身,一扫刚才有些摇晃的身形,盘坐在地上,伸出那只沾满酒水的手掌,轻轻地抚向那道身影的脑袋,甚为欢喜地说道:“铭弟儿,你怎么在这里?” 赵铭任由那只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顶,将自己肥胖的脸颊贴在赵齐的手掌上,亲昵地摩挲着,仿佛一只温顺的猫儿一般,“齐哥哥,你来看我了?这里冷飕飕的,又没有人陪我说话,齐哥哥,你留下来陪我说话好不好?” 赵齐看了眼身后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大殿,晃了晃有些迷糊的脑袋,拉起赵铭撑在地上的手,身形有点摇摆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面走去,却怎么也拉不动,便对着赵铭说道:“铭弟儿,走,跟我出去,去我那处大殿去,哪里暖和,咱们不在这里待着了。” 赵铭却摇晃着他那颗庞大的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不行的齐哥哥,他们不让我出去,他们在盯着我,我不能出去,你留下好不好?”一脸期待地看着赵齐,期待着赵齐能说出一个“好”字来。 赵齐莫名其妙地跟着赵铭扫了一眼四周,可是这间冷清的大殿,除了他俩,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你说谁在盯着你?铭弟儿,跟我走,我带你出去,我们是皇子,谁敢拦着我们,你起来!”说着又开始奋力地拉着赵铭。 可是任凭他怎么拉扯,赵铭依旧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地上,根本没有站起来跟着赵齐出去的意思。 “你不想留下来陪我对不对?” 已经没有力气的赵齐刚一坐倒在地,身前的赵铭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赵齐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赵铭。 此刻的赵铭脸上的那股欣喜的亲昵已经消失不见,平静的脸上看不清一点神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赵齐,重复了一句:“你不想留下来陪我对不对?” 赵齐看着这个刚刚还觉得有些亲近的弟弟,此刻却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伸出手掌,想去摸摸赵铭地脸庞。 只是手掌还没碰到赵铭,眼前的赵铭却突然扑向赵齐,那肥大宽厚的手掌瞬间抓住赵齐的衣领,脸色狰狞地吼道:“你还在怨我对不对?你还在怪我对不对?你不想见我,你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我,对,你在恨我,你恨我!?” 赵齐手足无措地看着仿佛是一个疯子一般的弟弟,双手抓住赵铭地肩膀,说道:“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我是你哥哥啊,我不会怪你的,你跟我走,跟我走,别在这里了好不好?”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可赵铭却好像没有听到赵齐的哀求一般,而是直接将自己那肥胖的身躯压在赵齐身上,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赵齐的衣领,愤怒地吼道:“你不是我哥哥,你不是!你是太子,你是太子,我是晋王,你恨死我了对不对?对的,你一定恨死我了,没有我你不会被关在东宫十几年!没有我,你应该是个名副其实的太子,你说你恨我对不对,说啊?!” 被赵铭那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压住,赵齐此刻仿佛快喘不过来气一般,双手用力地撑着赵铭地身躯,嘴里却说道:“我不恨你铭弟儿,我不怨你,你是我弟弟,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铭弟儿,你听话,先松开我,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赵铭依旧还是愤怒地看着赵齐,宽大的额头此刻紧紧地贴在赵齐的脸上,“不对,你恨我的,你不可能不恨我,我害你丢了那宝座,我害你在这深宫待了十几年,我害你母后暴病身亡,你不会不恨我的,说啊,赵齐,你恨我的,恨不得我死对不对?赵齐?” 赵齐脑袋瞬间变得空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赵铭地身躯推开,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骑在躺倒在地的赵铭身上,双手掐住赵铭那个已经快看不见的脖子,瞪大眼睛,用从未有过的暴怒神色盯着赵铭,大声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赵铭,我母后是怎么死的,你说,你给我说!” 被掐住脖子的赵铭,喉咙里发出“呵.咳”的怪异声音,脸上浮现出一股笑意,“是我害死的赵齐,是我害死的,你现在一定恨不得我死了对吧?杀了我赵齐,来呀,杀了我!” 已经什么都听不见的赵齐,只顾着用力掐住赵铭地脖子,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直到赵铭涨红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铁青,赵齐才回过神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立马松开双手,手足无措地看着不断剧烈咳嗽的赵铭。 突然间,赵齐笑了,有点落寞,有点失望。 “铭弟儿,不管你信不信,当年你做的那些事儿,我都不怪你,真的,我跟父皇说过无数次,我不想当太子,我真的不想管这些朝政,我只想做一个逍遥王爷,每次我看到你自由出入宫门,我就很羡慕,我恨不得跟你换个身份,可是父皇不答应,老师也不答应,母后更不答应,但我知道你想,我知道你一定能做个好太子的,你所做的都是想要太子之位而已,所以我不怪你,如果真的要怪的话,我也只会怪父皇为什么不答应,只会怪老师,明明我不是个做太子的朽木,他却偏偏要我做一块璞玉,可是我没想到,连我的母后你都能下得去手,赵铭,你就算当年要杀我,我也不怪你,但你害死我母后,我是真的不能原谅你.....” 说到这里,赵齐冷漠地看着赵铭,言语中带着可怜,嘲讽:“可就算你如此,我依旧下不去手杀你,毕竟,毕竟你是我弟弟,这些年我一直希望你能来看看我,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我不应该见你的,不应该的。”转身走向门口。 一只肥胖的手抓上赵齐的大腿,赵铭此刻又恢复成了那个看着天真无邪的模样,乱糟糟的脸上鼻涕眼泪交错一团,一脸哀求地看着赵齐的背影,“齐哥哥,不要走好不好,陪弟弟说说话好不好?” 赵齐痛苦的脸上此刻已经泪流满面,狠狠地咬了咬牙,用力地挣开赵铭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酒壶捡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殿,无比落寞。 赵铭瞬间扑倒在地,大声的嘶吼着:“走!都走!我不要你们可怜,我是晋王,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用不着你们可怜!” 走出大殿的赵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赵铭地嘶吼一般,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那道耀眼的光芒,低下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洒然地笑了笑。 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一把便将手中的酒壶扔了出去,瞬间砸在墙角上,只传来一阵清脆的破裂声。 赵齐整了整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不一会便恢复成了那个整日在东宫寻欢作乐的太子,醉醺醺地朝着偏殿院外走去。 大殿内,整个身躯蜷缩在地上的赵铭,闻着墙角散发而来的阵阵酒香,抬起那张披头散发的脸庞,眼中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看着有些,有些疯狂,突然爬起身形,开始在大殿中奔跑起来,只是因为过于肥胖,还没跑出多远,便呈一个大字形,躺倒在地上,嘴里发出阵阵怪笑,紧紧盯着大殿的梁上,自言自语地说道: “都要死了,都要死了,哈哈哈!”越喊越大声。 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 求收藏!求评论! 第六十七章 大好天下 一封密信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张由黄花梨木打造,价值不菲的书桌上。 赵峥看着这封刚刚送来的密信,信封上的那个象征着秘蝶二等密函的黄色泥封,让他有些犹豫起来,似乎是不大愿意打开,又像是不大敢动它。 手指好几次都快摸上那封密信,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慌忙收回,皱着眉头的赵峥看了眼跪在案前的汉子,说道:“这信怎么来的?” 案前的大汉不敢有任何犹豫,连忙说道:“回禀殿下,昨夜探子回报,城外突然出现两伙来历不明的人相互厮杀,属下不敢怠慢,便领着人前去查探,只是等属下赶过去之后,那处的厮杀已经结束,只剩下几名身穿黑衣之人在搜寻着什么,眼见属下带人赶到之后,便匆匆逃离,只留下满地尸首,由于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人,属下也不敢贸然追上去,不过从现场留下的足迹来看,这两伙人的身手应当不是寻常角色,属下不敢丝毫放松,当即便展开搜索,这封信便是从那几具尸体身上搜寻得来的,属下想着这两伙人的身份来历必定不简单,想必背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当即带领部下将这几具尸体藏身在城外,命几人看管起来,而属下则是带着这封信送来殿下身前。” 赵峥听完紧紧皱着眉头,这人怕是想着领着这封密信前来邀功,否则早就直接交给城防,怎么会来送给自己?但从他的话语中来看的话,他应该是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来历的,否则以他知道直接越过上官,来向自己禀告的这份心思,恐怕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更不会敢去碰触这封密信。 但是这秘蝶的二等密函,怎么会出现在城外?而且是在三更半夜,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伙与秘蝶厮杀的又是什么人?北庭的小狼根本不可能深入到这里来,难道是北地的游鹰?可是这帮人不会为了一封密信而在离京城不到十里的范围内与秘蝶捉对的,但是能与秘蝶一较高下的除了小狼和游鹰,还会是谁? 想不通此时有点紊乱的思绪,赵峥看了眼跪着的汉子,问道:“除了你们几人之外,还有别的人知道昨晚的事情吗?” 汉子连忙说道:“回殿下,没有,属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昨晚几名属下的亲信之外,属下不敢告诉任何人,连属下的上官都不知道。” 赵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你叫什么?” 终于来了,汉子言语之中充满着惊喜,俯下身去,将额头贴在地板上,“属下洪书。” 听到汉子的这声回话,赵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先下去吧。” 没有得来赵峥的半句提点,洪书并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狂喜。 昨夜那场厮杀之后,洪书便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所以他敢直接绕过自己的上官,赌上军中最为忌讳的越权之罪,都要亲自将这封信送到赵峥手中,若是殿下当即许诺什么,只怕洪书出了这道门,就要想着怎么亡命天涯去了,但若是殿下没有当场提点自己,就说明这件事情不适合大声张扬,自己小命保住了不说,还能在殿下心里留下印象,来日方长,这一把真是赌对了。 心里充满着窃喜,但洪书脸上却不敢与丝毫懈怠,恭恭敬敬地对着赵峥行礼,便告退下去。 赵峥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书桌上的密信,向着屏风后面说道:“先生对此事可有看法?” 谢怀愈听到赵峥的问话,便走出屏风,看了眼洪书消失的背影,走上案前,扫了眼桌上的密信,说道:“这是秘蝶的二等密函,殿下是在犹豫拆还是不拆?” 赵峥点了点头,示意谢怀愈说说心中的看法。 谢怀愈沉吟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那洪书不知这封密信的重要之处,他能带着这封密信来到这里,就说明那伙秘蝶已经被赶尽杀绝了,否则洪书连宫门都走不进来,就要进了那名神秘莫测的养蝶人的手中,既然如此,殿下若是打开密信倒也无妨,就看殿下如何决断了。” 赵峥脸色有点迟疑,那伙敢对秘蝶出手的神秘人,肯定不会留下任何和这封密信有关的人,所以现在这封密信除了那伙人之外,也只有洪书手里的那几名亲信知道,秘蝶也不会知道这封信的去向,更不会知道这封信里写的什么,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打开了的话.... 秘蝶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只能由皇爷爷亲自过问,其余的任何人不得插手,否则那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养蝶人,根本不会管你是何人,是什么身份,连皇爷爷都无法对此事说情。 犹豫了不知多久的赵峥,缓缓将书摸向密信,这一次却没有像刚才那般缩回手掌,而是直接果断地撕开手中的密信,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不过半页的信纸,却看得赵峥脸上不断地冒着冷汗,越看越心惊,脸上神情一时间在惊愕,恐惧,愤怒,难以置信之中不断切换。 “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那封密信排在桌子上,立马冲着谢怀愈说道:“快,先生,洪书他们绝对不能留!” 谢怀愈来不及多想,果断地站起身形,小跑着出了书房大门而去。 满脸不可思议的赵峥站起身形,取过书桌上的密信,连带着信封,直接放进书房用来取暖的炭火之中,只一瞬间,那封秘蝶二等密函便在炭火之中化为灰烬。 赵峥心有余悸地看着炭火上的那点余烬,大声喊道:“来人,备车!”便直接走出书房。 ........... 赵贤单手负后,站在桌案前,右手提着一把毛笔,正在书写这什么,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一张张写着字的宣纸。 房间的茶案上,一名体态婀娜,杨柳细腰的女子跪坐在软榻上,白皙纤细的双手,正在轻轻摆弄这一只玉箫,脸上用一面黑色薄纱遮挡的半张脸庞,却依稀能看见这名女子清秀艳丽的模样。 “殿下,你这么个写字法儿,可是练不出来什么好字法来的。”女子轻轻地开口说道。 赵贤又将一张写好的宣纸,随意地将其扔向地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本王只写字,练得可不是字,怎么样?都办妥当了?” 女子将手中的玉箫放在软塌边上,看了眼依旧只顾着写字的赵贤,“那边回话了,都按照你的意思办妥当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殿下这般大费周章地布置,到底能换来什么好处?” 赵贤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毛笔,而是左右看了看自己刚刚书写的宣纸,皱着眉头,似乎是不大满意,又将宣纸扔在地上,重新举起毛笔,“不用非得有好处才去做,有时候,都得不到好处,就是最大的收获,你说呢?斐渔?” 斐渔,美人榜上第二,若是江湖上再有人开个声乐榜的话,那么这名常年遮住半张脸的斐渔,便能稳居榜首,靠着一手可谓是天籁的玉箫,便能让无数自诩君子儒生的年轻公子大失仪态,但外人可能不知道,蜀王府却都是知道的,这个女人最为让人震惊的不是那手神乎其技的玉箫,也不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而是足以比肩万千谋士的脑子,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蜀地这么多年的布置,除了大多出自那位常年在蜀地的司马南,其余的,便是这名美人榜上第二的斐渔了。 斐渔笑了笑,取小茶案上倒扣的茶杯,开始烹起茶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怎会知,要我说呀,我都觉得你来这京城是多余的,费尽周章不说,还不落得一身好来,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不你告诉告诉我?” 赵贤并没有回答斐渔的这个问题,而是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向茶案,直接做了上去,笑眯眯说道:“李家那位小王爷可是出了随州城,听说赵雄把他那当做宝贝的柳明月都送给他了,过不了多久便要到江南了,你这会儿还在这里坐着,你不是说这世间也就他李坏能堪堪配得上你吗?虽然我总觉得这小子是个泼皮无赖。” 斐渔在听到李坏的名字后,明亮的双眼闪过一丝异彩,“你懂个什么,要是你们这些自称谦谦公子的货色,能有半点李坏的境界,我又怎么会看都不看一眼?” 赵贤有些纳闷地问道:“这小子哪点?你不还说这小子早年看见你,眼神里除了色眯眯之外,还是色眯眯的?难道你这榜上第二的美人就喜欢这种色眯眯的眼神?” 斐渔听到赵贤的话,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碰见李坏的场景,“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看得一旁的赵贤都有点呆了。 “你知道他除了色眯眯的眼神之外,还说了什么吗?” 赵贤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斐渔将泡好的茶,慢慢地倒进茶杯中,没在说话。 ................ 晋王府上,赵思敏怡然自得地坐在王府小亭中,慢悠悠地泡着一壶从南边送来的,据说是一两万金的珍稀茶叶,脸上却没有半点心疼。 身后站着的一名侍卫,半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殿下,都已经布置妥当了。” 赵思敏轻轻挥了挥手,侍卫应声告退。 将泡好的茶水倒入亭子外的池塘里,瞬间冒出一阵白气,赵思敏笑眯眯地看着小小的池塘,双手伸开,似是在拥抱什么。 “大好天下!” ............... 求评论啊!求评论呐! 第六十八章 思量 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赶着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缓缓驶出京城,已经值守的一夜的城门小校,硬撑着不让自己的两只脸皮子合上,强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送离马车,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的属下,再也没有半个人出现,便取下藏在城门角落里的小巧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瞬间将冬日清晨的寒气逼退,一抹红色逐渐攀上这名校尉的脸庞。 身旁的小卒好奇地看着这辆离去的马车,不动声色地挪向有些心满意足的校尉,问道:“将军,这车里的是谁啊?这马车看着不像是寻常官家富户的样子?” 小校微微打了个酒嗝,似乎对着一声将军很是受用,满面红光地说道:“这是宫里的公公出京传旨的。” 小卒瞬间恍然大悟,“难怪这车夫光用鼻子看人呢,那一脸骄傲的模样,看着都有几分欠揍。” 小校瞪了一眼身旁的小卒,略微低沉地说道:“你小点声,那是皇家威仪,让人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小卒闻言,吐了吐舌头,又有些疑惑地说道:“可是宫中的圣旨不应该是有仪仗出行的吗?这明明就只有一辆马车,连个吏部的官员都没见到?这是去哪的?” “随州城的呗,还能去哪,前些日子不是传来消息,淮南王爷染疾暴薨了吗?”小校随意地说道。 “淮南王?那不是陛下....”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小卒压低声音接着说道:“那不是咱们陛下的亲弟弟吗?那更不应该这般寒酸才对呀?” 收回瞪向小卒的目光,小校也跟着压低这声音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淮州的那位表舅回乡省亲,我可是听他说了,据他所说这淮南王爷可不是什么染疾,这王爷的死因好像跟北地的那位武王世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朝廷不宜过于声张,这才只遣了这么个公公前去传旨,要是真的大张旗鼓地拉去大批仪仗,再去广昭天下,那风言风语不是跟着传遍了整个大炎?” 小卒有些吃惊地看着小校,似乎不大相信的样子,“那武王世子真的如此胆大包天?不是说这位小爷是自己出的北地吗?莫非淮南那些号称可以与李家正面叫板的精骑都是噱头不成?” 小校喝了一口烈酒,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知不知道,那淮州出了五百铁骑,压到了随州城,连那淮南小王爷都不敢出城喝问,更别说还有五百游骑径直穿过了随州城,不知去向。”又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拉过小卒的肩膀,靠在他的耳边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五百游骑是谁的?” 小卒看着小校有些神神叨叨的模样,摇了摇头,小校则是小声地小声地说道:“是小刀骑!”,卒子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之后,满眼震惊地看着已经闭口不谈的小校,猛地缩了缩脑袋,似乎只听到这么个名字,脖子上就没来由的一凉。 小校一把推开有些发愣的小卒,看着远处走来接值的另一名小校,赶忙走了上去,匆匆交接之后,便拉着还在发愣的小卒,走离城门。 街道上却驰来一辆拖着一件件重物的马车,回过神来的小卒,刚要习惯性地走上前去询问,小校则是拉住他,说道:“咱么下值了,这些交给身后的兄弟们就是,平日里都不见你这般勤快。” 小卒这才止住身形,扫了眼这辆看着有些怪异的马车,却又说不上什么不对劲,挠了挠头,便跟着小校走了。 刚刚换过值的小校走上前,微微扫了一眼马车,去看到车上的点点鲜红,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卒子使了个眼色,得到示意的卒子,抽出长刀,便走上前去,马车上并未下来的车夫,却直接亮出一张令牌。 一见到这张令牌,小校果断的拉住卒子的身形,冲着车夫抱了一拳,便让过身形。 而那名正跟着小校走离城门的小卒,去眼尖地发现了马车上露出来的一角,声音有些大声地说道“那不是.....” 车夫闻言瞪了一眼小卒,脸上瞬间涌出一股浓烈的杀意,小校立马伸出手捂住卒子的嘴巴,冲着车夫说道:“这小子昨夜灌了两口马尿,有些神志不清,刚刚还把我看成是他媳妇儿乱摸呢,嘿嘿。”一脸讨好。 车夫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卒,这才驾着马车驶离城门。 小校心有余悸地看着马车的背影,松开捂着小卒嘴巴的手,沉声说道:“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没看见那张令牌吗?” 小卒有些心悸的看了眼小校,又想起刚才那马车上露出的一角,有些犹豫地拉了拉小校的甲衣,似乎是想学着刚才小校贴在自己耳畔的模样,而小校则是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老子都跟你说你眼花了,你是驴脑袋啊?真想死,给我死远点,别他娘的拉着我,大不了我再花点钱让我妹子改嫁去!眼花知不知道什么意思?”说完便率先大步离开,不想再在这里待着的样子。 这才回过神的小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城门处,连忙快步追上小校而去。 ............... 正午时分,已经接连两天都没有回东宫的赵峥,此时略显疲惫地坐在书房中。 同样坐在椅子上的谢怀愈,脸色平静地说道:“殿下,宫里去往随州城的是圣旨已经出发了,殿下还是没想好吗?” 赵峥闻言,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谢怀愈,手中提起的毛笔,却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毛笔缓缓放在笔架上,开始闭目养神。 谢怀愈看着赵峥的神情,脸上依旧不见表情,“殿下可想清楚了,大事在即,不可优柔寡断,若是大势一去,殿下恐怕追悔莫及。” 赵峥紧紧闭着双眼,脸上的一抹痛苦神情显眼可见,万千人的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这种向来都是皇爷爷才会拥有的感觉,为何会浮现在自己的身上?可是自己明明是想着救那些人一命,却又为何偏偏下不去笔?难道自己也如同他一般,无所顾忌,甚至是,不择手段吗? 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将脑海中的那些杂乱思绪抛开,赵峥猛然睁开双眼,提起笔架上的那杆狼毫,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落下。 身前的谢怀愈却是瞬间站起身形,一把抓住赵峥下笔的手腕,沉声说道:“殿下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殿下真的写下这封书信,那殿下伸手秘蝶之事便是板上钉钉,先不说秘蝶那里会如何,就是陛下那里,殿下都是百口莫辩,我请殿下再思量思量?” 赵峥脸色惊愕地看着这以下犯上的谢怀愈,在听到谢怀愈的话语之后,脸色顿时变得平静起来,压着声音说道:“放手。” 谢怀愈在听到这声带着些许不快的命令,却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而是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殿下,若是事关我的生死,那我倒是无妨,但殿下若是将这封信件送了出去,但是此事关乎殿下大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就算是殿下要责怪我以下犯上之罪,谢怀愈都要阻止殿下这般行径,大树若颠,非一绳所挽,殿下,大势稍纵即逝,请殿下再思虑思虑!”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赵峥看着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臂,上面清晰可见暴起的几条血管,诉说着谢怀愈当下急切的心情,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这名自己从南方带回来的中年书生,思考着谢怀愈刚刚的话语。 自己若是真的写下这封能救千万人的书信,拿自己必然将会深陷秘蝶的漩涡之中,又怎么腾出手去争夺储君之位?可是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赴死,若是将来真的登上大位,自己能心安理得的面对那些人吗? 谢怀愈看到赵峥已经有些动摇的脸色,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慢慢松开紧紧抓住赵峥的手臂,接着说道:“殿下,若是殿下真的一意孤行,那怀愈也只能听之任之,但殿下不要忘了,当初怀愈是为何随你离开南方,来到京城的,也请殿下不要忘了,那些追随殿下而来的幕府宾客。” 赵峥看着谢怀愈松开自己的手掌,突然间就笑出了声,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看了眼手腕上被谢怀愈掐出的那道深红,说道:“谢先生下回再如此却说,可要轻些,切莫不可再这般用力了。”说着便揉了揉手腕。 谢怀愈仿若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伸手去过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一口便灌了下去,轻声笑道:“殿下练过些许武艺,我若是不这般,只怕殿下根本不会停手。” 赵峥闻言笑了笑,对谢怀愈方才的失礼并没有半点责怪,“那就依照谢先生的意思,去办吧,我这两日有些乏了,等明日再与先生计议。” 向来只称呼谢怀愈先生的赵峥,现在却在前面多了一个谢字,谢怀愈知道这位东宫如今真正的主人已经对自己有了隔阂,谢怀愈摇了摇头,对此并不在意,而是站起身形,说道:“那殿下便早些休息吧,我先去布置。”便转身而去。 只是在走出门口时,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还望殿下知晓,当年家父也是如此劝说南越国主。” 赵峥苦笑着看着谢怀愈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想了一下,重新拿起毛笔,开始书写着什么。 ................. 求评论!求收藏! 第六十九章 教你不如教傻子 武当山七十二峰,以天柱峰最为高耸雄壮,从远处观望过去,云雾缭绕间,还能隐隐约约看出一道高耸入云的巨大柱子,在峰上矗立着,传说当年人间便是靠着这一根巨大的通天柱,支撑这不见边际的天空,也是因此才得名天柱峰,至于是真是假,倒是无从考究,每逢来往的香客门人,或是慕名而来的额文人墨客,都会远远驻足观望,在闭上眼睛感受一番,似乎这般,便能看清那一道直达几天的峰柱一般。 这处从来无人登上的武当最高峰,还有一个更广为流传的说法,便是武当传说中的仙人居所,至于这个说法是从何而来,兴许便是那些从未见过天柱峰上如何的香客们,大肆渲染造成的。 而只有武当山上的常年生活在武竹林之中的李子才知道,这天柱峰上除了自己师父与那名一上武当便是三十年不曾下山的老白之外,什么都没有,要是真有些什么的话,估摸着也只有几根鸡骨头而已。 张瑶有些郁闷地看着天柱峰上隐隐约约浮现的一缕青烟,轻轻地叹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小师弟下山之后,自己的那些白羽鸡能有些活路,可谁知,小师弟不在了,这白羽鸡反倒是‘失踪’得比小师弟在的时候还要频繁,偏偏自己又无可奈何。 身后一名穿着与武当山道人大不相同的年轻道士,有些诧异地看着那缕不怎么明显的青烟,问道:“张道长,不是说着天柱峰无人能登顶吗?怎么小道却能依稀看见那处的烟火?” 张瑶听到年轻道士询问,这才扫过自己有些郁闷的心情,说道:“言道友有所不知,无人登顶的说法只是世人传说,这天柱峰当年乃是家师修道所在,后来白杨柳登山问剑,也是置身此峰,并没有世人传说中的那么神秘,若是言道友有所想法,也可登峰一观。” 言不语闻言,带着些许敬畏的问道:“便是张真人所修之处?” 张瑶笑着点了点头,言不语赶忙恭恭敬敬地朝着天柱峰行了一礼,说道:“既然是张真人的修道之处,小道怎敢贸然登峰,张道长,小道听说当年剑仙白杨柳上山问剑,但不知是何人所挡,张道长可能与小道诉说一二?” 张瑶并没有拒绝,随口便答道:“是贫道师兄所挡。” 言不语有些吃惊地看着张瑶,见他并不像是随口敷衍自己,便接着问道:“王守云,王掌教?可是小道并没有听说过,王掌教剑法超群,怎能挡下当年以剑登顶的白杨柳?” 张瑶对于言不语的惊讶并没有觉得任何意外,轻轻笑了笑:“当年师兄挡住白杨柳的,并不是以剑而之,以当年剑道造诣无人能挡的白杨柳,就算当年贫道的众师兄弟加起来,恐怕都敌不过他的一剑,当年白杨柳虽是以剑登山,但却不是以道问剑,师兄乃是以道胜之。” 言不语听到张瑶的这声回答,才恍然大悟,若是用剑,当年那白杨柳的剑道造诣颇为恐怖,光这千年以来唯一一名用剑登上武林顶峰的名头,就已经让人望尘莫及,就是不知道白杨柳为何偏偏是以道问剑,难不成他不知道,王守云可是道法里的顶峰? 虽说言不语心中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再细细询问,而是向着张瑶说道:“小道此次从南山而来,本意是想问问王掌教的道法,只是在登山之前才知晓,王掌教已经登天门而入,得道入九天了,但小道也不想无功而返,所以还想见见武当的当代掌教,可是张道长?” 张瑶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贫道道心不够,做不得掌教,只是代领掌教职责而已。” 言不语闻言纳闷地说道:“张道长何出此言?莫不是道长不愿与小道论道?这王掌教之后不是张道长,又会是何人?道长可莫要框我?” 张瑶微微施了一礼,说道:“论道不问先后,只是道友若是问掌教,那当真不是贫道,王师兄有言,自他之后,若是小师弟回山,那么小师弟便是当世武当掌教,若是小师弟不回山,那么武当便没有掌教。” 言不语有些失神地看着张瑶,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长所说的小师弟,莫非是王掌教十八年前代师收徒的李子道长?” 张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言不语惊讶地说道:“李子道长下山了?” 赵师伯不是说这武当山辈分最高的小师弟,不会轻易下山的吗?自己原本除了要见见王掌教之外,还想见见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李子道长,坊间传闻,这李子道长乃是天上星宿下凡而来,更有甚者传说他是武当山那白羽大真人的转世而来,所以王掌教才不敢将其收为弟子,而是代师收徒。 听说这名武当山的李子道长,自上山之始,便不曾学道,也不曾悟道,而是直到现在,依旧在练剑,怎么就能变成武当掌教?登山之前还想着,先与王掌教请教请教道法,再去看看这名练了十八年剑法的李子道长究竟练出了什么剑法,只是如今两样,一样都没着落。 看着自己身后特地从南山一路背过来的宝剑,言不语摇了摇头,问道:“小道听说,李子道长一心钻研剑道,敢问张道长,李子道长仙道几何呀?” 张瑶打量了一眼言不语身后的那柄宝剑,摇晃着花白的脑袋,说道:“不曾出过一剑。” 白带了这柄宝剑了,唉!言不语纳闷地说道:“那为何李子道长下山了?不是说武当入世之人,要么是道法了得,要么是剑道造诣可登大堂....”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李子道长可是自己下山?” 张瑶指着远处的天柱峰,说道:“与小师弟一同下山的,还有白杨柳。” 言不语震惊地看着天柱峰上已经消失的那缕青烟,白杨柳下山了?不对呀,既然他下了山,那天柱峰上为何还会有那缕青烟飘出?连忙看向张瑶,却没见到张瑶有任何表情,刚想开口询问,张瑶却先说到:“若是道友真想问问小师弟的剑,那道友可得下山去寻他去了,不若等小师弟回山也是行的,只是当初师兄说过,小师弟回不回山,师兄没有说,贫道也是不知道的。” 言不语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远处的天柱峰,神情有些向往。 ................... 临近玉洲,越往南走,也是能感受到冬日里南方与北方的天壤之别,一路走来,枯黄的草木逐渐有了丝丝绿意,连前几日呼啸的寒风,都带着些许暖意。 走出车厢,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在李坏身上,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紫貂大氅解了下来,放在膝盖上,李坏看了看坐在马背上,怡然自得的老白,想起溪谷里的那一剑,学着老白那神乎其神的递剑手法,突然喝出一句:“去!” 只有一阵微风袭过,不死心地将放在身后的长刀摆在大氅上面,微微一闭眼,接着喊道:“去!” 连微风都没有了。 摸了摸那柄名叫“快雪”的长刀,歪过脑袋问道:“老白,你那一剑有什么名堂没有?” 老白斜着看了眼李坏的样子,说道:“出剑就是杀人,能有什么名堂?” 李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我说老白啊,你去看看那些江湖侠客,那递出一剑,虽不至于你那般光景,但口中的那一声剑招一喊出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剑,都能使出一剑当抵百万师的架势出来,我看你杀陈松明的那一剑,再看你这一剑斩千骑的那一剑,都是平地起惊雷一般,什么潇洒姿态都没有,没啥意思。” 老白呵呵笑道:“怎地,老夫的剑没啥意思,那你还问老夫作甚?” 李坏闻言讪讪一笑:“也不是这么说,好歹您老人家顶着个剑仙的名号不是,怎么说也不能没个响当当的名号不是?” “你要是想学的话,不用绕这些弯弯道道的,老夫又没说不教你,只是你手里拿着刀,来向我问剑法,你说老夫到底该不该教你?”老白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李坏嘿嘿一笑,“想学倒是想学,就是没个名头,委实不大潇洒,要不我给您取个?那我再学学如何?” 老白闻言哈哈一笑:“小子,想学我的剑,就看你自己造化,老夫从没教过人剑法,但也没说不教,不过你小子这身筋骨,老夫只怕教会了你,你倒学不出什么来,将来使着那四不像的招数,怎么敢说剑法是从老夫这里学的,要是那傻小子想学,老夫还能有点兴趣教教。”说着话便指向一旁不知道是从元元,还是从康良那里要来的大饼啃着的李子。 正专心致志地啃着大饼的李子,在听到那一句傻小子之后,便本能地看向老白,双眼迷茫。 李坏看着李子这傻乎乎的模样,唉声叹气地说道:“完咯,愿意教这憨货都不肯与我说说,老白啊,你这名声将来指定是这小子败坏的。” 老白顿时竖起嘴唇上的两撇胡子,哼道:“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老夫先前留在你那的两道剑气,可是比观望那两剑来得实惠,这傻小子要是有这么两道剑气,不说将来递出的那剑如何,就是当下的境界,都要比那已经入一品的游海龙犹胜几分。” 李坏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李子,眼珠子一转,便闪身躲进车厢内,再出现时,手里变多了一个剑匣,正是那柄‘小雪’,说道:“嘿!那傻小子,本世子送你这把剑,你要不要?” 李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李坏,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右手握拳,用力地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左手则是在马背上摸索着什么。 李坏无语地看了眼被一口大饼噎得快喘不上气的李子,与同样有些郁闷的老白,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下山上山》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下山上山》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七十章 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 摸索了大半天才将挂在马肚上上的水壶拿到手中,李子‘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将那口卡在喉咙之中的大饼咽了下去,仿若逃过一命般,哈出一口带着白雾的热气,心满意足地轻轻拍着胸口,直到看见李坏和老白那有些郁郁的眼神,才不好意思地将手里还剩着的半张大饼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坏,说道:“世子要吗,就剩这一个了。” 李坏看了看手中的剑匣,在再看了看李子手中那张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大饼,冲着老白说道:“你来还是我来?” 老白嘴唇上两道胡子,此刻无风自动般地飘了两下,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这傻小子已经这般了,你再拍上去,更傻了怎么办?” “唉!还是您老人家说得在理,现在想来,以前在武当山动不动就拍这傻子,兴许就是那会儿给他打傻了。”李坏话语中包含着点点愧疚,看着李子手里头的大饼离自己越来越近,赶忙挥了挥手,一脸嫌弃地说道:“你还是自己吃吧,那上面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也好意思拿给我?” 李子呵呵一笑,也不介意,缩回左手,接着就是一口,津津有味地啃着大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世子刚刚说的什么,我没大听清楚。” 李坏顿时没好气地说道:“我说前面玉州的羊肉最为有名,想着先带你去瞧瞧!” 李子听到李坏的这话,看了看手中的大饼,皱着眉头,似乎很难决定一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将那小半张大饼塞进怀中,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马车,说道:“那老先生他们.....” “啪!”刚刚还有些于心不忍的老白,在看见李子的这一通动作之后,便毫不留情地一掌拍了下去,有些恼火地说道:“老夫怎地会应了大真人,陪你这憨货下山!” 这一带着些许罡风的巴掌,在空旷的官道上久久回荡,隐隐约约之间,还能传回一道回声出来,可想老白这一掌的未威力如何。 吃痛的李子立马搓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屈的目光中,竟然有两道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白,这又怎么了嘛?难道老先生知道我怀里还有一张大饼不成?那也不至于这般用力嘛? 若是让老白知道李子此刻内心的第一反应,只怕下一掌就不是带着罡风了,应该是带着剑气,削向李子那个饱受折磨的后脑勺了。 李坏幸灾乐祸地看着捂着脑袋的李子,哈哈大笑:“你这傻子,成天里除了吃就是吃,我刚刚还想着把这柄当年你师兄斩龙的‘小雪’送给你,现在倒是觉得送给你也是暴遣天物,不过老白,你这一掌比那剑法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掌小子就先学了,哈哈哈!” 老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委屈的李子,又转头看向笑的前仰后翻,快要掉下车架的李坏,失望地摇了摇头,拿起酒壶便有些烦闷的喝了起来。 李子听到李坏的这一句,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刚刚世子是要送我那柄长剑,看了看身后的桃符木剑,说道:“我已经有桃符木剑了,这柄‘小雪’既是师兄当年的佩剑,那就理当是世子的,世子还是不要这般轻言送人的好。” 李坏没有太大的意外,随意地说道:“虽说是有着浪费,但是你小子要是将来能出一剑了,用一把破桃符木剑怎么说得过去,这剑说送你就送你,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要了,来取就是,我说话算话!” 李子见李坏如此不打折扣的言语,也不再拒绝,而是接着揉着自己的小脑袋瓜。 “我说李子,老白说你现在的境界可是已经快追上那游海龙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能不能出一剑?”李坏接着问道。 李子闻言,瞬间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忙说道:“不行的,要是当日是我与游海龙打一架,肯定是必败无疑的,老先生高赞了。” 李坏有些好奇地说道:“那日杀陈松明的那一剑,老白可是说我看的是起剑,你看的是出剑,怎么我一个光顾着看起剑的都能使个三分出来,你看了半天出剑却还是递不出来?” 李子嘴唇蠕动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白,却见老白好像只顾着喝自己的酒,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我总共见老先生三次出剑,第一次是杀陈松明的那一剑,初看时,总觉得胸中有股气息在不断冲撞,好似要冲出胸口一般,第二次看老先生在随州城外的那一剑,又感觉那股气息平静了许多,开始游离在桃木剑和手臂上,至于第三次……” 说到这里,李子伸手取出身后的桃符木剑,放在手中,皱着眉头看着这柄平平无奇的桃木剑,眼神中的迷茫尽显其中,又有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闪现其中。 李坏正等着李子说出个所以然来,却见李子突然止住言语,看着桃木剑发呆的模样,疑惑地问道:“第三次怎么了?” 李子将目光从桃木剑上移开,看了眼老白,这才说道:“第三次看老先生在溪谷的那一剑,我却觉得那股凶猛的气息越来越小,直到‘小雪’重新归匣,那股气息便完全消失不见了,可每次一碰到桃符木剑,却又能感受到那股气息一闪而逝,现在我也说不上来了。” 李坏听完李子的回答,挠了挠头,突然想起王掌教赠予自己的那身修为,不也是如同李子这般若有若无的感觉吗,可是自己却是跟着李子完全相反,从三次厮杀之中,王掌教的那股气息是一次比一次强烈,不同于刚刚下武当山的那会儿,现在自己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气息的存在,有些疑惑地看向老白:“老白,你知不知道这小子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有些迷糊呢?” 喝完一口酒的老白,略微咂舌道:“剑道一途,玄乎其玄,空有剑术没有剑意,就算剑技了得,也难登堂,而空有剑意没有剑术,更是难以入室,这小子从下山至此,一直在琢磨剑意,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他所说的那股气息便是他的剑意,至于剑术嘛,这傻小子没出过剑,老夫也看不出来,不过嘛,这小子这般瞎琢磨,倒是让他摸到了点剑心的门道。” 一通又是剑术,又是剑意,临了还冒出个剑心,让李坏听得是一阵头大,一旁的李子倒是似懂非懂地点着脑袋。 虽然好奇他到底是懂还是不懂,李坏却不想问他,这傻小子就是懂了也估计说不上来,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剑匣,李坏笑眯眯地问道:“那老白,你看看我到哪个境界了?” 老白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随口就说道:“当日你与游海龙相撞的那一刀,和城头上的那一刀,有了八分形似,三分神似,若是游海龙没有在那一刻入一品境界,只怕不是单单棍断的结果,至于最后的那一剑,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李坏听到这老白难得冒出来的一句夸人话语,顿时有些得意地说道:“那是,本世子天资聪颖,哪是寻常江湖武夫能比的,要是再让我冥思个两日,那游海龙就算入了一品,本世子早就一刀斩其于马下!”脸上眉毛飞舞,嘴角上扬,满面红光的嚣张模样,看得老白都有着想出手揍他一顿的冲动。 强忍住心中的冲动,老白鄙夷地说道:“小子,你也不想想你的境遇如何,有王守云的半身修为给你做底子,助你修补经脉,填补空缺,又有那名刀客千里送刀,再加上老夫在一旁给你养剑,就算是一头猪,都能练出个一二三来,也就你这常年深处安逸的千金之子,能为此沾沾自喜。” 李坏听着老白这鄙夷的话语,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细细想来,也确是如此,也不去反驳,而是嘿嘿笑道:“那是,像我这般幸运的人,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不过嘛,像我这般胆子的千金之子,这天底下也还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老白呵呵一笑,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像你这般心大的,老夫也觉得找不出来了,我问问你,你这刚得来的宝剑,想着送这傻小子,身上的那柄长刀,要送自己的青梅竹马,小子,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留点什么?” 李坏哈哈一笑:“想要的得不来,得来的不想要,别人眼里的这么些个稀世珍宝,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堆没有生气的破铜烂铁,遗憾之事常常有,所愿之事却不能常常做,我总觉得,我所憾的也许便是别人所愿的,但最重要的嘛,还是要对得起心中的快意,你说呢,剑仙大人?” 老白听到李坏这句话,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小子,老夫现在觉得,当年王守云逆了天道,助你降世,好像有那么些个意思了,我这剑,你给老夫想想名字如何?” 李坏瞬间眉开眼笑,坐在车架上大声哼着: “姑娘胸前沉甸甸,小子裆下冒尖尖,莫要笑话小郎君,先看郎儿腰间刀,一刀呀杀……” 听着李坏随口就哼出的这荤曲儿,老白瞬间又有些后悔让这小子给自己想想名字了,要是这小子兴致来了,给喊出个:“销魂剑”来,那老夫当真是晚节不保啊! ………… 求评论,求收藏! 第七十一章 玉州 玉州,素来以羊肉和美玉闻名天下。 牛羊这等被朝廷禁止宰杀的牲畜向来只能是由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餐桌上,才能常年见得到,若是想在百姓桌上见到这等畜肉,也只有等哪里出了谁家的牛羊摔死,或是老了不中用了,才会有个把家里谈得上宽裕的人家,拿着钱财去购买,但也是需要向管衙报备。 对于羊儿来说还好,不像用于耕作的下地牛,逢年过节的,州官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杀个几只倒也是无妨,不过随着武王在北洲城开设贸易之后,大批大批的你牛羊被赶往南边之后,朝廷虽然还没废止牛羊牲畜禁食的法令,但相比以前的严苛,现在只需要在朝廷限制的每州可宰杀牲畜的数量之内,州官们便不会多问,甚至随着每年从北边而来的越来越多牲畜,朝廷也不再限制州府的牲畜数量,而是放开了各项限令,也放开了百姓的口腹。 而玉州,自从大炎建朝之后,便被天下归为南北之分的划分界限,每年从北洲城满载而归的江南富商,都会将此地作为中转枢纽,将从北洲城兴师动众换购而来的牲畜,散往大炎各州,各州慕名而来的不仅仅是那些集散的小商户,也吸引着不少对美食情有独钟地老饕们赶往此地。 据说这些草原上来的羊羔,每年从北庭赶往北洲,经过长达千里的跋涉,在到达玉州之后,最是鲜美,往北太肥,往南又太瘦,只有在玉州才能吃上正正好好,肥瘦相均的羊肉,也正是如此,才造就了天下“烹羊不出玉州”,“羊出玉州少半鲜”的一系列说法,更加造就了“玉州羊肉独步天下”的美名。 而玉州独特的洲界划分,更加使得来往的商户食客络绎不绝地奔赴此地,不为别的,就因为能在玉州吃上一口纯正地道,味极鲜美的玉州羊肉的同时,还能边吃边看热闹。 这都要归功于淮南和江南道的分界问题,作为大炎各州排名靠前的一洲,玉州除了玉石和羊肉出名之外,最为让天下津津乐道的便是玉州的玉城究竟是属于江南道,还是属于淮南。 当今天下分南北,都源自于那条不见头尾的天江,以江的两岸,分为南北,淮南与江南道的划分界限也源于此,本该没什么不对的,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玉州。 玉城与所有城池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天江的一小段支流,偏偏好死不死地直直穿过玉城,仿若一柄天刀一般,直直地将玉城分为两半,据说当年建城之时,还只是一条小溪的这条支流,在城建一般的时候,连下三月大雨,城建中断不说,再次动工的时候,这条小溪已经将即将落成的玉城,淹没了大半,一干负责城建的官员都等着皇帝发落的时候,当年那年轻的大楚皇帝,却根本没有半点怒气,反而是大赏了所有官员一番,更是下旨,不准填河建城,而是任由这条不大不小的江河,穿过玉州。 不过以前的种种如何,暂且不论,就是大炎建城之后,事端便显现了出来,按照当年朝廷对于天下二十九洲的划分例法,玉州当年的划分就让百官争论不休,有说依照千年前的大秦法例,玉洲应当隶属淮南王府统辖,有说应该按照当今天下的南北之分,玉洲要分给江南道,双方各执一词,赵靖却被这些声音吵得有些头疼。 只有坐在宰相之位上打盹的李廷,好像被扰了幽梦一般,随口说了句,“找老子看,一刀劈成两半,一人管一处不就成了,难不成还能就位这么个地方,再打一场不成?” 后来便有了玉洲出现一洲两刺史的职位,而玉城更是奇特,朝廷只管分洲,可不管你城池的归属,被那条天江支流一分为二的玉城,变成了不清不楚的地带。 虽说玉城不大不小,每年也没有那么多能左右一洲赋税的税收出来,但当年被李廷几乎是抢着过去的淮州之事,已经让淮南王府折了好大的个面子,现在怎么也不大可能将这玉城再让出来,至于江南道,那位镇南大将军常玉林,虽说赵雄是个正儿八经的藩王,手底下又有号称敢与李家那群恶虎叫板的三十万淮南精骑,但常玉林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说江南道有十万当年大楚遗留下来的长枪步卒,就是单单那五万黑甲重骑,都不是一般货色,所以人人都知道这常玉林可是向来都不买这些藩王的账,你要什么我就偏偏不给,你要是不要了呢,嘿!老子还就收下了,这脾气估摸着与当年李廷的那一段纠葛有点关系。 所以玉城常年都可以见到,河的北面一队队凶神恶煞的淮南精骑眼神警惕地看着河的南边一一排排嚣张跋扈的长枪步卒,但凡是对上眼了,虽说舞刀动枪还是有点顾忌的,但是脱光了身上的甲胄,光着膀子,当场扭打起来倒是常见,直到两方都鼻青脸肿地各自离场。 所以这天小河的两边,都林立着不少酒楼羊肉馆,还专门将靠近两岸的窗户拆成门庭,就为让那些慕名而来的食客游侠们,边吃着羊肉,边看着两伙军士互相斗殴,这让那些听腻了在酒楼内不是说书就是唱曲的行客大感新奇,纷纷络绎不绝地登上酒楼馆子,掏份羊肉的钱,看出武斗的戏,谁会犹豫呢? 酒楼内,稍显宽大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各种佐料烹饪出来的羊肉,李子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小二还在不断端上来的羊肉,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是嘴角那滴晶莹的哈喇子,与微微耸动喉咙,却是将他此刻的心情出卖了出来,直到小二将最后一盘干煸小羊肉端上来,退出厢房,李子才犹豫地看向李坏,眼神带着询问。 李坏瞧见李子的眼神终于从桌子上的碟盘上瞟了过来,翻了个白眼,想起刚才小二与掌柜的看见李子进门的诧异神情,好奇地问道:“我说李子,你就没什么忌口的?听说你们这些道士有四不吃,怎么我就没见过啥是你不敢吃的?” 李子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说我年纪尚小,不用懂得那么些个规矩,所以师父也没让我忌口,就说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是不准奢靡浪费。” 李坏呵呵笑道:“那你师傅有没有说过不近女色呀?” 李子听到这个回答,瞬间满脸通红地看着李坏,讷讷不知怎么回答。 李坏哈哈一笑,“怕什么,要不这样,李子,将来你要是看中哪家的姑娘,你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寻个地儿,保管你师父师兄们不知道,如何?” 听到李坏的调笑,李子将头埋得更低了,声如细纹的说着什么,任是李坏竖起耳朵,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估摸着也就是些不敢,不会之类的话语,李坏也不再调戏他,端起一碗慕容晴递过来的羊汤,便喝了起来。 李子一见李坏不再戏弄自己,瞬间连刚才的尴尬都扫除而空,直接抓起筷子就吃了起来,不管什么菜式,通通往嘴里塞着,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老白直摇头。 刚刚入冬不久的羊肉,配合上冬日的大白萝卜熬出的清汤,瞬间将冬日的寒气逼出体外,一股暖意从腹中徐徐上升,直逼心口,在扩散到全身,清爽万分。 可李坏却是将这碗鲜香的羊肉汤,喝出了没滋没味儿的感觉,慕容晴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李坏,说道:“怎么了?是不对胃口吗?我觉得挺好的呀,又鲜又没有羊肉那股讨厌的膻味。” 李坏笑着捏了捏慕容晴微微冒着汗的小巧鼻尖,说道:“不是这味道不好,只是北地常年都有这些个吃食,我早就吃惯了,并没觉得什么稀奇的。” 说着喊了喊小二过来,说道:“小二,去叫你家掌柜的来一趟。” 小二看着这名衣着似乎不一般的公子,再看看身旁那两名国色天香的美人,听到李坏的这一声,心里就有些打鼓,苦着脸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跟小的说说,不若掌柜的知晓了,小的这个月的工钱就又得少个几分了。” 李坏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不叫你丢了这个饭碗,只是想问问掌柜的些事。” 小二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李坏,见李坏不再搭理自己,只好走出包厢,寻掌柜的去了,没办法,这位公子看着不像是平常人,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就是这月答应给妹妹买的糖人又没了着落了。 根本不关心小二心里那些小九九的李坏,习惯性地拿起筷子,轻轻敲打着碗檐,正要哼出那些个小曲儿的时候,慕容晴却一把拍向李坏拿起筷子的手背,微微白了一眼,说道:“吃饭也没个德行。” 李坏闻言嘿嘿一笑,讪讪地收起爪子,“晴儿啊,你看看你哥哥这吃相,就不觉得我的德行如何了哈哈!” 慕容晴转过小脑袋,看了眼正在风卷残云的哥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没回吃饭逗般模样,我都见怪不怪了。” ........................ 求评论! 第七十二章 喝酒吃肉看戏 厢房外,一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站着,看着包厢中的李怀等人,微微打量了一眼厢房中的李怀等人,脸上的五官瞬间收成一团,已经快看不见的小眼睛立马显得更小了,笑眯眯地说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什么叫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了,这些个做生意的早就养成了,见人先笑三分,语气再低个五分,要是无事倒还好说,若是稍微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剩下的那两分,便是双方留下的余地了。 李坏笑了笑,说道:“你便是酒楼掌柜?” 男人摇了摇脑袋,接着带着笑意说道:“我是这酒楼的东家,姓郝,方才在楼下听小二诉说,我看公子这等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怕掌故的若是稍有得罪,小店的生意怕是不大好做,所以便亲自前来,公子莫怪。” 李坏听着这东家话里的意思,知道他寻思着什么,也不介意,而是指着一处空位,说道:“东家好啊,东家知道得多,东家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找茬的,就是对这玉州城有些好奇,要是东家不忙的话,还请进来坐坐?” 酒楼的东家一听李坏的话语,瞬间将脸上笑得有些扭曲的五官,更加收紧了,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直接坐在空位上,赔着笑脸说道:“公子不知道,咱们玉州啊,羊肉虽是出名,但酒楼却也数不胜数,这隔三差五就有来踢馆找茬的,都是家常便饭,那小二见公子似乎对这羊肉无甚兴致,兴许是把公子当做那些寻衅滋事的,连传个话都传不明白,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我听楼下的小二说,公子可是觉得小店这羊肉不大合胃口?” 李坏呵呵一笑,喝了一口碗里的羊肉汤,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是从北边来的,郝老板应该是知道北边对的这些牛羊还是很常见的,我只是吃惯了,没有什么合不合胃口的,你看这两人不是吃得挺香的嘛?” 郝老板闻言便看向一旁,这慕容林还好说,只是刚刚进门就觉得奇怪,怎地现在的道士还能在这牛羊馆子里大快朵颐的?虽说那些修道的道士,不必像出家僧人一般,百般忌口,但这小道士这番模样,倒是少见,不过做生意嘛,有人买账,哪有多嘴的说法,也没有透露出好奇,而是微微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道:“那倒是说得过去,北方牛羊遍地,想必公子是见怪不怪了,刚子方才可是想问些什么?” 李坏指了指楼外的那条小河上的一座小桥,说道:“我听说,在玉洲城吃羊肉,还能顺便看看淮南精骑和江南步卒的‘演武’,怎么坐了这般久了,也不见有半个军爷出现,难道那些传闻都是随州城为了拉拢游客老饕,传出的噱头?” 虽说是个包厢,但这间厢房靠近小河的那一面墙,早就被拆掉了,只装上了一道堪堪到胸前的栏杆,为的正是能看见河对岸的景色。 郝老板顺着李坏的手指看去,哈哈一笑,“那公子来得可不是时候了,昨日就在那座石桥上,便已经有过一场‘演武’较量了,今日许是等不上了,若是公子有些兴致,小住个两日,便能亲眼看看这些个兵痞的恶斗了。” 李坏也是哈哈笑着,“郝老板这句‘兵痞’倒是新奇,难道淮南精骑和江南步卒,往日里除了互相斗殴之外,还趁机打家劫舍不成?” “呵呵。”带着些许鄙夷的笑声从郝老板的嘴中蹦了出来,“公子有所不知,因为常年来,淮南与江南总是在争夺着玉洲城的主事,朝廷也不加干涉,每当夏秋两季收税之时,淮南官员刚刚收过赋税,还没走远,江南的官员又跟着上来了,所以就出现了一年交四税的情形,我们这些老百姓当然不答应了,可是咱们又惹不起,后来就想了个法子,大伙就在门前摆了个桌子,要交的税务呢,就放在上面。” 李坏笑着点了点头,这法子虽说出得有些巧,但要应付过这些常年勾心斗角的州官,那就是小聪明了,接过郝老板的话茬,李坏说道:“后来许是这两帮人几次之后,都不买账,直接带着军士出面,对吧?” 郝老板听到李坏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心里想着,这位公子哥儿,如果不是那些个世家门阀出身,也必定是那位大人物家的公子,微微叹了口气,“公子说得不错,若是那些收税的州官还好说,可是如果来的是军士,那就不好说了,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何况人家根本不跟你讲理,直接亮刀就要税银,你说这不是兵痞是什么?” 李坏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后来呢?总不至于真的就叫上双倍的税银吧,要真这么干,我看郝老板也不会再这做买卖了。” 郝老板轻笑一声,“后来实在是没得法子了,能搭上关系的,就给他们这些兵痞上了点银子,他们拿了钱财,也就不管州官那些差事,至于怎么给,又是给谁,那就看你是在河北面还是南面了,北面的交给淮南精骑,南面的就交给江南步卒,而搭不上关系的,就只能迁离玉洲城,往别处讨生活去了。” 李坏轻轻嗯了一声,面含笑意地看着郝老板,“那如此看来,郝老板还是搭得上关系的那一拨人了,要是方才我真是那找茬寻衅之人,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郝老板闻言,没有任何否决,只是自嘲着摆了摆手,道:“公子可莫要调戏我这小门小户了,我看公子这身行装和闻言举止,公子才是真的有大关系的人,像我们这般寻常讨生活的老百姓,能跟公子套套近乎,都觉得福分了,哪里还敢得罪公子哟。”又偷偷看了眼李坏身旁那两名,饶是以江南自古出美人,都不曾见过这般明艳动人的女子,而且还是两个,有些欲言又止。 李坏看着郝老板有些犹豫的神情,笑道:“郝老板有什么直说无妨,我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人物,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咱们出门在外,总归还是坦诚些还好。” 郝老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思索了良久才说道:“公子莫怪我说话直,公子是北方来的,也不是北庭的那些蛮子,应该就是北地人了,虽说公子应该是出自大世家,但北地人向来在江南不是很讨人喜欢,再加上公子这般大张旗鼓地带着这两名美眷,恐怕一路上会不大安生,若是公子听我一句劝的话,还是将两位娘子打扮打扮为好.....”说到这里,郝老板便收住话语,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酿,朝着李坏行了个礼,便一口饮尽,算是为自己的唐突致歉。 李坏却不以为然,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不讨人喜欢,怕是惹人生厌才是,这些个江南风流人物,那个不骂骂北地人的野蛮粗鲁才彰显自己的风雅,尤其是那些以儒雅读书人自诩的偏偏公子,都不知道背地里写了多少对李廷明嘲暗讽地诗词。 郝老板看着这似是不凡的年轻公子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悠悠然地叹了口气,还是年轻啊,就算你是北地大世家的公子,可这里毕竟是江南啊,多少豪门世族盘踞在这里,那些个公子哥儿一旦精.虫上脑,除非你是李家那位爷,否则就算是北地一洲刺史的公子,都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一点招儿都没有,可该劝的也劝了,这公子不听,咱们也没法子。 郝老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将酒杯放下,立马就转开话题,说道:“公子若是在刚刚入秋那会儿,来我们玉州城,公子倒是能大饱口福,尝尝一些与之不同的羊肉滋味。” 闻听郝老板的这一句话,李子瞬间抬起刚刚还只顾着对付桌上美味的脑袋,好奇地看着郝老板,只是嘴上却是不停下,那双筷子依旧如同游龙水蛟一般,在桌上肆意乱窜,看得一旁细嚼慢咽的慕容晴和明月眼花缭乱。 李坏听着郝老板这突然大拐弯的一句,则是立马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这羊肉不是当下味道才是最正的嘛?怎么郝老板有何不同见解?” 郝老板去过酒壶,给李坏倒上一杯,说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入冬第一汤’是羊肉汤不假,但若是初秋的羊儿碰上秋季的鲤鱼,那更是别开生面,小店招牌名菜便是那道‘鱼腹藏羊’,只是公子来得晚了,这时节的鲤鱼不大好抓,就算是抓上来也是腥味极重,加上羊肉的膻味,可就不大适合了.....公子?” 郝老板说着说着,便看见李坏似乎没在听自己的介绍,而是看着酒楼外的,有些好奇地跟着李坏看去。 李坏拿起酒杯,慢慢悠悠地走向围栏,斜靠着坐在栏杆上,指着石桥笑道:“哈哈,郝老板看来是说错了,你看,那边不正是准备拉开架势比划比划了吗?” 北面,长刀出鞘。 南面,长枪林立。 往常只是赤手空拳的两方,今日却直接拔刀相向。 江南道的一名小将粗鄙地吐出一口痰,手中的一柄宝刀,直直地指着淮南的那些游骑,喊道:“我宰几个淮南的废物,淮南王爷应该不会找我麻烦吧?” .............. 第七十三章 疯狗 虽然嘴里喊着一声淮南王爷,可从那声带着满不在乎的语气中,根本看听不出任何对淮南赵家的丝毫尊重。 这名蹲在石桥上,出自江南道的年轻小将,说完一句之后,便将手中的那口宝刀扔给身后的部下,随意地冲着伸手招了招手,便有一名手持长枪的步卒紧着步伐,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将长枪递给年轻小将。 接过长枪的小将,胡乱地挥舞了两下,一脸挑衅地看向桥对面的淮南精骑,笑嘻嘻地说道:“拿刀算我欺负你们,今日就试试枪术杀人的感觉如何,怎么样?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本将军随你们选。” 淮南精骑这边领头的校尉,脸色发青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今日真是走了霉运,一大早就在城北的赌坊输了不少银子不说,本想着来找几个江南道的小猫小狗寻寻晦气,怎么把这条疯狗给招来了,娘的,都怪昨夜青楼的那骚娘们儿,月事来了都不知道,害得老子走了一天的霉运,回去就把她扒光了,扔进营里去! 校尉虽然这么想着,可心里却有些打鼓,这条疯狗可是出了名的疯癫,要是平日里赤手空拳地互相斗狠,以自己的身手,顶多也就是回去将养个几日,可偏偏这只疯狗居然公然亮刀了,摆明了今日就是要见见血,别说暗地里碰上了,就是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校尉都相信这小子是真的敢一枪就挑了自己。 咬了咬牙,校尉怒目瞪向那名年轻小将,厉声喝道:“丁青,别以为你是常大将军的侄子,就敢如此嚣张,老子好歹是淮南校尉,你竟然当街公然亮刀寻衅,你身为江南道游击将军,知法犯法,理当罪加一等!” 丁青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把长枪,像使棍子般砸了两下石桥的桥面,又左右摆弄了两下,自顾自地玩着,根本不想搭理他。 淮南校尉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丁青,一心只想脱身的他,是真的不想与这只疯狗发生冲突,先不说他一个七品校尉与丁青五品游击将军的差距,单就以他是常大将军的侄子,就算他真的看了自己,撑死了也是个降职惩处,可这对于丁青来说,哪是什么惩处,整个江南道都是他叔叔的地盘,就算给他降成一个小小步卒,他依旧能领着手下的那一万重骑,横行霸道。 校尉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从紧紧咬着的牙缝里蹦出一个“疯子”之后,便不再言语,而是警惕地看着还在‘玩耍’的丁青,眼神警惕。 自顾自把玩了半晌的丁青,直到那名校尉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贴身衣物,从甲胄的缝隙里渗出来的时候,才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都是一名校尉了,还这般天真,真不知道怎么混上去的。” 接着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本将军今日开恩,再给你个选择,你要是现在转身,那你就不用死,不过你身后的那些部下,可一个都逃不了,要是你跟本将军比划比划,那本将军就一枪挑了你,绝不碰你身后的那群杂鱼,如何?” 校尉一时间竟愣在原地,几次想抽出长刀,右手却根本不听使唤,而身后的那群淮南精骑,尽是脸色踌躇地望着校尉,手中抽出的长刀,竟在隐隐发抖。 酒楼上,李坏侧坐在栏杆上,指着石桥上那名蹲在地上的年轻小将,问着身边走过来的慕容林:“小林子,这位就是江南道常玉林的表侄子,独领一万黑甲重骑的游击将军,丁青?” 慕容林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刚刚将一只冒着油光的羊腿,送进肚子,慕容林擦了擦嘴上的油渍,说道:“就是那只疯狗,不过这小子应该在更南面才对,怎么好端端的,跑到玉洲来做什么?” 李坏扫了眼河对岸不断探出的一颗颗好奇的脑袋瓜,笑道:“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冲着一名当朝校尉喊杀,还真是一只疯狗,诶,小林子,你说待会儿那只寻着味儿照过来的野狗,碰上这只疯狗,会不会咬起来?” 慕容林转过脑袋,看向河对岸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楼,便转过脑袋说道:“他还真来了,不过咬起来应该是不大可能,这只疯狗不在乎,那只野狗可是在乎的,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狗咬狗一嘴毛,那可是相当‘壮观’,恐怕这边一发生,那边就得传遍半个天下了。” 李坏看了眼刚刚丁青递给部下的那口宝刀,笑道:“这许就是那柄当年京城雪夜被李廷一掌拍飞的定南刀了,要说常玉林还真是将这小子当儿子养,自己那闺女许给丁青不说,连这把当年南越国祚的‘定邦刀’都送给了这小子了,真是有个‘便宜老爹,人生先走百步啊。’,就是不知道刀法怎么样?” 慕容林对这些江湖什么刀什么剑的根本不感兴趣,但对热闹还是非常感兴趣的,走到桌子上,直接端起一盘烤羊肉,便快步走回栏杆边上,一边吃着,一边眼神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石桥上。 石桥上,等了许久都不见校尉出声的丁青,将手中的长枪又猛地拍了拍桥面,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到底选好了没有?还是说你们想一起上来?本将军可没什么耐心等你。” 还在犹豫的校尉,手上不断冒出的汗水早已将挂在腰间的长刀灌了个通透,听见丁青的这一声问话,回头看了看已经脸色发黑的部下,转过脑袋,说道:“丁青,你别欺人太甚,不要以为你与常大将军的关系,便可以为非作歹,横行无忌!” 丁青歪着脑袋看着校尉,提着长枪的手腕突然一动,一枪便直接刺向还在瞪着自己的校尉。 不敢相信这只疯狗真的敢直接动手的校尉,急急闪过一旁,躲开丁青的一枪,刚想抽出长刀,却又猛然止住身形,双眼通红地看着丁青,双腿隐隐发抖。 平平无奇的递出一枪,只是手腕稍稍一抖,长枪便瞬间收回身侧,丁青捧腹大笑地指着校尉,“哈哈哈!老子都说过了,你要是不敢转头就可以走,偏偏这般废话,你要是再不选,那我可就当你是想跟本将军比划比划了?” 那名淮南校尉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双腿,狠狠咬了咬牙,刚想转过身形,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机,不再犹豫的校尉,瞬间抽出长刀,劈向前方。 突然发难的丁青,一枪横扫向刚想转身的校尉,说道:“你真敢走啊?” ...................... 第七十四章 野狗 放仿佛受了极大侮辱的校尉,胸口不断起伏着,喉咙里‘呵,呵’地不断发出阵阵喘息声,双目赤红地盯着一枪递出,便收水长枪的丁青。 他在羞辱我,老子都低下头了,他还要羞辱与我! 此刻心中不断怒吼着的校尉,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着,不知道是怒极,还是害怕,却依旧不敢还手,不是因为丁青背后的常家,而是丁青早两年就已经登二品境界,战力不是自己能比肩的,若是真的与他出刀,自己恐怕一个回合就得被一枪挑起,挂在桥上,再以这条疯狗的那一口咬住不松的德行,自己身后的家门,都恐怕难遭毒手。 丁青却根本不想放过这名已经打定主意,宁愿受辱也要保住性命的淮南校尉,将手中的长枪轻轻伸出,顶在校尉胸前,说道:“怎么?还是不敢出手?你若是方才真的敢出刀跟我试试斤两,兴许我还能高看你一眼,饶你一命,可惜,就这样还能跟北地李家叫板?看来不光淮南不怎么样,北地也是一般货色。”说罢,便一点点地将长枪刺进校尉的胸膛。 校尉眼睁睁地看着胸前的长枪,一点一点地穿透胸甲,胸口已经能感受到枪尖的那点寒气,却不为所动,而是双眼通红地说道:“呵呵,丁青,你在江南说这话,难道不害臊?怎么不敢去北地李家门前说说这话?” 丁青听到这名校尉的话,笑嘻嘻地说道:“都快死了,还能这般嘴硬,北地去不去我是不大知道的,不过我倒是能肯定,你是不会知道的,你不出刀,无非就是怕连累自己的妻儿,不过你这一转身,难道不怕连累身后这些跟着你的部下?要不你在考虑考虑?本将军再给你一次出刀的机会如何?” 校尉听到丁青这带着杀气的一句,脸上青筋瞬间暴起,大喝一声,右手的长刀,便直接挑开胸前的枪尖,指着丁青喝道:“丁青,你敢扰我妻儿!?” 丁青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前仰后翻地说道:“哈哈哈,你难道是天王老子不成?我敢不敢?你觉得本将军敢不敢?” 这一声带着无限嘲讽的一句,直接将已经在崩溃边缘的校尉推向深渊,没再做任何犹豫,校尉直接冲向丁青,举起手中的长刀,便砍了下去,只是已经失去理智的校尉,根本就没有任何章法,而是如同一名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军士一般,胡乱劈砍。 丁青依旧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随意的走动躲闪着这名校尉劈砍,不是的拍拍露出空挡的校尉,就像是在戏弄一般,与街上那些耍猴的一模一样。 楼上的慕容林,一看着丁青戏耍那名淮南校尉,一边吃着手中的羊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疯狗真是对得起这名号,一个五品将军都能拉下脸面戏弄一名七品校尉,还弄个‘杀人诛心’这么一出,你说他是什么毛病?” “我听说常玉林那闺女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许是家里不痛快,只能到外面寻寻场子了。”李坏笑呵呵地回道。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郝老板,听着李坏和慕容林的对话,更加笃定这位公子的出身必是不凡,敢直呼常大将军名讳,还敢议论在江南道只手遮天的常家家事的,能有几人? 慕容林看了眼街道上走出的一名男子,立马放下盘子,伸手捅了捅李坏,兴奋地说道:“看,野狗来了,来来,赌个铜板,我赌他俩不会咬起来!” 郝老板听着慕容林的喊叫,又有些纳闷起来,以前哪个家世不凡的公子哥儿,对赌起来,不都是一掷千金的,怎么这两位就一个铜板?就算是金铜板,那也值不了多少吗? 似乎是戏耍得有些无趣了,丁青一枪直接将校尉扫倒在地,一脚踩上,将那名校尉地半边脸踩在地上,枪尖直直的顶在他的背上,说道:“本来见你迟迟不肯出刀,还真以为你有两下子,没想到是这般货色,没趣,真是没趣,没有遗言的话,我可就送你上路了?” 被一脚踩在地上的校尉,右半边脸此刻紧紧地贴在地上,咬着牙说道:“丁青我草你姥姥,今日老子是栽了,但你要是敢欺辱我妻儿,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丁青听着这没什么杀伤力的话,嘟囔了一句:“怎么个个死前都只会这么一句?”便将长枪举起,下一刻就要直着插入校尉的背心。 街上却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喝声:“住手!” 丁青听到这一句喊声,裂开嘴唇,笑道:“有好玩的了!”手上却没有丝毫停留,而是接着将那一枪往下插去。 一柄长刀带着呼啸声从桥北飞至,原本应该将脚下校尉透体而过的长枪,瞬间向上挑去。 “锵!” 被长枪挑飞的长刀,在空中旋转了一圈之后,重新往桥北而去,一只健硕的手臂伸出,接住了飞回来的长刀。 丁青一脚将趴在地上的校尉踢入河中,随手便将长枪扔向后方,看着出现在石桥上的男子,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笑嘻嘻的笑容,说道:“严将军好啊。” 严白狼,严鸿杰的大儿子,早年间与严鸿杰和弟弟严维旭的政见不同,只身前往玉州,不打着家族的旗号,而是直接投军入伍。 若说严家三兄弟里,真的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的,也就只有严白狼了,早年不靠家族蒙荫,便能一步步走上玉州军界的,这么些年下来,估摸着也就严白狼做到了,而至于为什么去这么个名字,许是当年因为朝廷百官对自己‘白狗’的‘雅称’,严鸿杰在大儿子出生后,便将其取名严白狼,大概就是想着靠自己的儿子,来拨正自己那个名号。 可不成想,儿子没帮到自己,自己却脱了儿子的后腿,就因为这么个名字,江南道又出了个‘疯狗’丁青,又因为早年只身离家,严白狼就得了个‘野狗’的名号,这倒是让严鸿杰郁闷不已。 严白狼看着丁青的动作,冷笑一声:“丁青,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只敢欺负欺负这些小角色,人都说以下犯上,你这疯狗倒好,都是以上犯下?” 丁青哈哈一笑,接过身后部下递上来的那柄‘定南刀’,走近严白狼的身前,左右绕了两圈,舔着嘴唇说道:“这些臭鱼烂虾,想必淮南王爷看都不看一眼,那要是我把你宰了,淮南王爷兴许能知晓我丁青的名号了吧?” 严白狼斜着眼看着有些疯癫的丁青,笑了笑。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浓烈的杀气笼罩着石桥。 ................... 第七十五章 含情脉脉 疯狗见野狗,分外眼红。 石桥上,丁青将那柄定南刀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笑嘻嘻地看着严白狼。 而严白狼则是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胸口,将长刀夹在自己臂弯,就这么写着眼睛看着,绕了自己两圈后,站在侧前方的丁青,似乎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桥上明明飘荡着一股连河道两旁看热闹的游客百姓,都能感觉出来的杀气,可这两人却是从对上之后,已经过去大半炷香了,还是一直就这么对视着。 一个笑嘻嘻的,一个面带微笑的。 气氛显得异常诡异。 “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瞅着,这两人似乎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慕容林纳闷地说道,这两人除了早年有过些许摩擦之外,应该没见过了才对,怎么都是笑呵呵地看着对方,好歹说句话才是。 李坏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早年还叫你跟我学点武艺,你倒好,每次都跑得飞快,现在好了吧,连那么浓烈的杀气都感觉不到,你瞅瞅,连那么些个老百姓都能看出来,小林子啊,我现在真的觉得,你小子能从江南活着走到淮南,真是祖上冒了青烟,连老天都要保你啊。” 慕容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这些东西他向来都不感兴趣,连打听都懒得打听,这江湖上的事儿,也就那么几个名号响亮的,诸如身边的那名老剑仙,他才听过些许,其余的一向连打听都懒得打听。 这或许和自己自小就在老师身边耳读目染有关,在慕容林看来,江湖归江湖,庙堂是庙堂,军帐又是军帐,完全没有半点关系,后两者在慕容林的心中,可比前面的来的有点用处多了。 李坏眼见慕容林的表情,呵呵一下,“就这般剑拔弩张的姿态,都能让你觉得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相会,你小子怎么不觉得他俩那是‘含情脉脉’的眼神,下一刻便要抱着啃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坐在位子上正手把手教着不怎么接触这些吃食的明月,如何使用那些各色调料的慕容晴,‘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巧笑盼兮地看了一眼李坏,似乎再说这个‘啃’字用得相当好。 而不明就里地明月有些好奇地看着突然就露出笑脸的慕容晴,看得慕容晴脸色微微发红,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着些什么。 ............ 街道上,一名从昨夜就开始醉酒的年轻游侠,将手中的酒壶,自一处酒楼内砸在街道上,一只手搭在酒楼的栏杆上,随意地晃动着,另一只手指着石桥上的两人,醉醺醺喊道:“诶!你们到底打不打?老子等得尿都快憋不住了。” 宿醉一宿至今的年轻游侠,好像根本没听到方才两人的对话,就算是听到了,一他这般醉醺醺的模样,估计也是一瞬间就抛诸脑后,只当是与往常淮南与江南道军士的寻常斗殴而已,不管是那些慕名而来的老饕,还是中途落脚的小商,抑或是像他这般的江湖游侠,在玉洲城喝着小酒,吃着羊肉,再看看热闹,这不就是玉洲城那些络绎不绝奔赴此地的游客们期待的吗? 再说了,往年那些缠斗的军士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看热闹的行人侠客,该打的还是打,打完了就走,毫不介意一脸鼻青脸肿的模样叫他们看见,也不觉得丢人,反倒是隔个两三天就来一出,好像双方都对此乐此不疲似的。 只是今天这名游侠应该真的是酒虫攻心,酒气上脑,要是让他知道,这石桥上那两名剑拔弩张的年轻人,便是那一只驰骋江南的‘疯狗’,一只是那游荡淮南的‘野狗’,估计这小子就不敢这般放肆了。 那些或在街道上,或在酒楼内,还有那么几个站在湖中飘荡着的小船上的行人们,都吃惊地看着那名出言不逊的年轻游侠,只是眼神中又纷纷带着怜悯,这小子真是胆大,桥上这两位,平日里,那个捡了不是绕道就走,生怕惹了这两位行事向来不可捉摸的主儿,要是一不小心开罪了,那有一口咬上去,那真是求神拜佛都没有半点用。 严白狼听着这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喊声,并不为其所动,冲着丁青扬了扬脑袋,说道:“怎么?不敢动手?” 丁青嘿嘿笑道:“入了一品,说话就这么有底气?”说完便瞟向那名喝得五迷三道的年轻游侠,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诡异地看着他。 一句话出口的游侠,瞧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身旁的那名清醒无比的同伴,一把捂住这个只要一喝点酒,就口无遮拦,何况昨夜已经宿醉一宿的游侠那张臭嘴,小声说着什么,便要将他拉离酒楼。 年轻游侠却像是撒酒疯似的,一下就直接推开同伴,满嘴酒气地说道:“要走你走,我还要看热闹呢!”一转眼,却看见丁青的那道不还好意的目光。 一阵寒风吹过。 正怔怔地看着丁青的游侠身子猛地一阵抖擞,酒气顺着这阵突然袭来的寒风,消去三分,再一转头,才吃惊的发现,自己这个结伴行走江湖的同乡,竟然真的走了?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说,而且还是拔腿就跑? 又是一阵冷风,游侠瞬间又抖了两下,顿时感觉背后似乎被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有些艰难地转过脑袋。 “呵呵。”没有任何情感的一道笑声。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名宿醉一宿的年轻游侠,瞬间便酒醒了大半,看着丁青身后已经开始向这边动身的江南道步卒,冷汗瞬间便流了下来,不再犹豫,慌忙站起身形,直追自己的同伴而去。 严白狼依旧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丁青啊丁青,你是真的只会欺负这些小角色了?难怪这么些年还在二品境界游荡,也难怪只敢在江南道编排编排淮南和北地了。” 话音刚落,站在离严白狼身侧不足五丈远的丁青,肩膀上的宝刀,连刀鞘都不抽出来,就这么直接扫向严白狼的脑袋。 严白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依旧不动声色的环抱胸口,站在原地,只是原本还夹在臂弯处的那柄长刀,却以一种无地生根的诡异姿态,猛然向上升出半尺,竖立在严白狼脑袋左侧。 一声不大不小的金属碰撞声夹杂着一丁点微弱咔嚓声,从石桥上传了出来。 严白狼看着长刀上出现的那道贯穿整个刀身的裂纹,笑了笑,将其随意地扔在脚下:“总归是寻常兵器,到底是比不上那口南越用于定邦的‘定南刀’,丁青,现在我没刀了,你可敢出刀了?”眼神看向丁青手中,连一丝刮痕都没有的刀鞘。 这口当年作为南越大将军象征的‘定南刀’,其不光有着相当于如今大炎兵符的作用,更是当今天下六把传世名刀之一,连带着刀鞘都镶嵌着南越独产的大大小小,总计七十一颗宝石。象征着南越当年的七十一座城池,也代表着南越大将军那仅次于南越皇帝的权利。 丁青感受着握着宝刀的右手虎口传来的一点疼痛,脸上却面不改色,依旧是笑嘻嘻地说道:“着什么急?等你爹坐不住了,我自会亲手割下你的脑袋。”重新将‘定南刀’搭在肩膀上,摇晃着脑袋,拍了拍肩膀上的刀鞘,补充道:“就用这口宝刀。” 严白狼似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刚刚从河里爬起来的校尉,伸出一只手指,冲着校尉勾了勾手,校尉立马恭恭敬敬地跑上前来,抱拳说道:“严将军!” 严白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名如同落汤鸡的校尉,说道:“你刚才是想走?” 校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冬日里的河水虽不至于如同更北边那般冷冽,但配合上身上那套冰冷的盔甲,就足以让校尉身体颤抖起来,只是街上的看客们,却更觉得,这名校尉是在害怕,而不是因为冷。 “你既然想走,本将军就成全你,你放心,你的妻儿,本将军保他们无事。”没有等来校尉回话的严白狼,接着说了这么一句。 校尉猛然抬起头,准备着要说些什么,严白狼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右手成爪,一把抓住校尉的脖子,单手便直接将身形魁梧的校尉提了起来。 冰冷的眼神,仿佛比冬日里的河水还要冰冷几分。 身后的丁青如同疯子一样,张牙舞爪的哈哈大笑着。 随意地挥了挥手,严白狼将已经断气的校尉,再次扔进冰凉的河水中,头也不回地说道:“下次再见你,你就要跟他一样了。” 面对严白狼的这一句威胁,丁青依旧在疯狂地笑着,好像根本不在乎严白狼一般。 酒楼上,慕容林看着转身已经要走的严白狼,右手向着李坏伸出,嘿嘿笑道:“给钱给钱,我就说,这两只咬不起来的,快给钱。” 李坏转过脑袋,拍了拍慕容林伸出的满是油腻的爪子,突然冲着慕容林挑了挑眉。 眼看着李坏的这个表情,慕容林心中瞬间涌起一丝不妙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还在左手上的那盘羊肉,便已经消失不见,再转头看向李坏,却见这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自己的桌位上,一口一口地喝着羊肉汤,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似的。 一道碗筷的碎裂声,瞬间从石桥上传了出来。 ............................. 第七十六章 盘子当包子 无论是此刻已经快站满人的街道上,还是冒着一颗颗脑袋的两岸酒楼内,抑或是河中停留的几艘小船上,那些本来随着严白狼背身而去,有就要作鸟兽散的看客们,在那道碗碟碎裂声传来之时,便瞬间将眼神投向,碗碟飞来的那处酒楼上去。 惊讶,可怜,悲哀,惋惜,还有为数不多的幸灾乐祸。 慕容林看着四周传来的形形色色的异样眼神连稍微犹豫一下都没有,瞬间换上与大多数看客一样的惊讶神情,转头便看向隔壁包厢探出半个身子,看向自己的一名年轻人,似乎这盘子不是他扔的,而是隔壁这名从头到尾都在看二闹的年轻人扔的一般。 瞧见慕容林这略显无耻的动作,四周的看客们纷纷又递上一个鄙夷的眼神,而那名年轻人则是冲着慕容林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竖起眉头,伸手指了指慕容林的胸前,而后便瞪着慕容林,连一句话都懒得开口。 慕容林顺着年轻人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向手中已经消失不见的碟盘,却依旧做着托在胸前动作的左手,尴尬地笑了笑,向着四周拱了拱手,转身便冲着厢房内,喝道:“你们这是黑店不成?这馊了的羊肉都敢端上来待客?还敢收这般价格?” 慕容林一句话喊完,便转身看向那两名分别来自江南道和淮南的将军,传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那一道道目光更加鄙夷起来。 刚刚走下石桥,略一歪头便躲过那只突如其来的盘子的严白狼,眯着眼睛打量着慕容林,面无表情。 而将严白狼躲过的那只飞盘一脚踢碎的丁青,却在嘿嘿嘿地笑个不停,手中的那柄定南刀,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肩膀,左手冲着慕容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此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儿,还真是可惜了,惹上了这两人,估计下场是好不到哪去了。”街道上,一名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年妇人有些惋惜地说道。 身侧的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子,立马接过话茬说道:“是呀,这公子看着身上的穿着,家世应该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背后的家底,能不能求得这两位将军饶过一命?”只是不同于中年妇人,这名看着像是刚刚过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话语之中的惋惜更像是疼惜一般。 中年妇女轻轻挠了下年轻女子的腰间,调笑道:“怎么?你是看上人家这俊俏后生了?要不你赶忙回家去,叫你那在城里当差的相公忙活忙活,再让你爹搭,把手兴许还能救这小相公还说不定呢?” 被轻轻挠着腰间的女子,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说道:“我爹他们在这两人眼里,连看都不看一眼,哪里还能求得他们买个面子,万一再惹祸上身,连自己都保不住,那还敢多事,我就是说说,不过像这般模样的年轻俊彦,要叫我那些个闺中好友瞧见,哪个不会恨自己嫁得早,要我说啊,姨娘肯定也是这般想的,对吗?” 中年妇人呵呵一笑,并不否认,而是将手中的挠痒痒,变成轻轻掐着,“那可不是,要是姨娘再年轻个二十来岁,这么个年轻俊彦,又家世不婓的年轻公子哥儿,哪里那轮得到别人抢去的道理?” 年轻女子顿时咯咯直笑,细细的腰身一扭一扭地躲闪着姨娘的‘魔爪’,看着身后的一群男人,眼巴巴地直流口水。 而身处中年妇人另一侧的一名稍显端庄的女人,轻轻笑了一声,“照我说,这小子白长了这么副皮囊,脑子倒是一点都没长,明知道这丁青和严白狼的那两个名号,还敢主动招惹,要么是身世惊人,背后有什么滔天的权势,有恃无恐,才不惧怕这两名声名远扬的年轻小将,要么就是脑袋里除了吃喝玩乐就什么都不装的白痴,看她方才的那番作为,醒来就是后者的面大,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倒觉得,这小子简直就是活该。” 什么声名远扬,明明就是臭名昭著。年轻女子心里顿时想到,就是不知道这名看着有些书生气的俊逸公子,到底是那些常年流连勾栏酒坊的纨绔世家子,还是真的有恃无恐,不怕这各自在淮南和江南道只手遮天的常家和严家了,要是真的就这么死在这里了,还真是挺可惜的呢。 这三名女子的小声议论,慕容林根本就不知道,兴许也不大想知道,不过对于那两年年纪相差甚大的女子对于自己的评价,估摸着慕容林应该大为赞同的,什么家世不家世的,学识不学识的,都抵不上那一两句‘俊逸’‘潇洒’来得让人心旷神怡,沁人心鼻。 原本还是一脸歉意的慕容林,瞧见丁青那道眼神,和手上的动作,顿时有些恼火,又不是老子干的,你他娘的那是什么眼神,当年慕容家破门,前两月捉到自己影子的秘蝶,这眼神在慕容林眼里,根本就不值钱,甚至有些掉价,但也绝对是慕容林受够了的,这么多年,慕容林这些年遭到的刺杀,可是不比常年在北地的李坏来得少。 瞬间将脸上的歉意换成挑衅的神情,不屑地冲着石桥方向的两人,转身便朝着抓起一只盘子正在大快朵颐的李子走去。 四周的看客们,看见慕容林转身消失在栏杆边的身影,都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个看着有些家世的年轻公子,原以为能比那游侠来得有点骨气,起码自己还能看点热闹,谁知道竟也是这般头也不地走了,看来今日的这热闹,八成是看不成了,原本还想着看看这江南道的疯狗能与淮南游荡的野狗,来场旷世大战,争个‘狗王’出来,现在看来,还不如平日里那些光着膀子,赤手空拳的军士互殴来得壮观呢。 率先转身准备离开的看客们,却突然听到那些还在驻足观望的闲人传出的一声惊呼,瞬间果断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又重新出现在厢房边上的慕容林,一张张早先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上,此刻竟无一例外,全部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此刻,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转身抓紧时间逃命去的慕容林,再次出现在酒楼上,只是手中又多了一只空荡荡的盘子,与方才空手托在胸前的动作一模一样,面带笑意地看着那两名有些好奇,又有些诧异的将军,嘿嘿笑了一声,便直接将托在手上的盘子,扔了过去。 只是这么些年只知道读书的慕容林,连兵器都不曾碰过,哪里能像李坏那般随意的一甩,便能将小小的盘子扔向还算有些远的两人身上,刚刚脱出手的盘子,连那么二十丈的距离都没飞到,便直直地坠入冰凉的河水之中,‘噗通’一声,便沉入河底。 周围的看客们瞬间轰然笑出声来,原来刚才还真不是这小子扔的盘子,就这气力,连乡下的老农都赶不上。 饶是以慕容林那厚度不低随州城的脸皮,瞧见那盘子居然这般不给面子的沉入河中,再配合上四周传来的哄笑声,都难得红了红,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手搭在围栏上,一手指着石桥处,说道:“看什么看?刚刚那个也是我扔的!这店里没包子,只能拿盘子使了,两位凑活着用哈!” ‘包子打狗’,四周的看客们在听到慕容林的这一句之后,脑海里瞬间涌现出这么一句出来,当下纷纷换上震惊的目光,还带着深深地佩服,敢当众调笑这两位名号的,这真是能称得上‘举世无双’了,先不说这公子的下场会是如何,就这份胆色,整个玉洲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几名常年行走江湖的侠客们,悄悄地冲着慕容林伸出一个大拇指来,就冲这位公子的‘壮举’,武榜上还得扔出一个‘第十一’出来。 慕容林笑呵呵地冲着四周拱了拱手,嘴里说着:“幸会,幸会,不敢当不敢当。” 石桥上的丁青,将已经咧到脸颊的嘴角,撑到了耳根,眼神中的残忍一览无遗。 身后早已经等着的剩下的几名部下,见到自己的上官露出如此神情,当下便直接走向慕容林所处的酒楼,一脸狞笑地看着楼上的慕容林,虽然这小子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但缺个胳膊,少条腿是肯定不能少的,至于是什么死法,还得看将军是什么意思了。 而严白狼却是一脸的若有思,他能从玉洲来到这已经与江南道接壤的玉洲城,当然不是冲着这一只不知道怎么回来此地的疯狗,冲着身侧站着的淮南精骑点了点头,便再次看向依旧面不改色的慕容林,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拦住去路的几名江南道步卒,手中的长枪指着前方出现的淮南精骑,面色不善,似乎只要身后的将军一出声,便能瞬间将长枪递出,与那些个抽刀在手的淮南精骑拼个你死我活。 丁青歪着脑袋看着不去酒楼,反而出身拦住自己部下的淮南精骑,嘿嘿笑道:“怎么?严将军这肚量几时那般大了?” 严白狼收回看着慕容林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说道:“淮南的事儿,江南道凑什么热闹,你知不知道‘多管闲事’的上一句,是什么?疯狗?” “哈哈!”丁青对于严白狼的这一声嘲讽,并不在意,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那我就看看,你这只‘野狗’到底是怎么咬人的。” ........................ 第七十七章 借个人头 酒楼的东家郝老板,从李坏以自己都看不清的动作,将那张出自自家楼内的盘子抛向石桥上后,便已经脸色苍白,目露惊恐地看着这名又以风雷之势,闪身坐回椅子上,老神自在地喝着羊汤的公子。 再看向包厢内的几人,都神色镇定的,该吃吃该喝喝,尤其是那名小道士,仿佛方才所发生之事,都丝毫不影响他专心地对付着桌上的佳肴,此刻依旧在不断地将那些所剩无几的菜式送往嘴边,还有那名看着像是乞丐的老人家,从自己一进门就在打盹,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光景,依然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至于那两名一个小声嘀咕,一个写写画画的绝色女子,郝老板早就自动忽视了,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过那句对当时女子的评价,如她们这般姿色的女子,就算是自家主子惹了泼天的大祸,对她们来说,也不会丝毫影响自己的性命,无非就是再换一个服侍的主子而已。 想到此处,郝老板突然便有点顿悟的神情,也许也有将这两名堪称国色的女子扔出去,换个安稳也说不定。 又一思索,这名公子,都已经知晓楼下的丁青和严白狼是何许人也,依旧敢如此大胆地主动招惹,大概就是跟自己所想的那般,家世应当颇为不凡,不过就是不知道会是谁家的年轻后生,往年从北边满载而归的商户们,每次提及北地的年轻公子哥儿,个个脸上都有些后怕。 据他们所说,凡是进了北地的江湖侠客,都得照着北地的规矩来,那些年轻公子哥儿,却又是另一个规矩,只要是来了北地,不管你是谁家在大炎的官场还是军界排的上号的公子,都得矮半分,你要是惹怒了这些凶神恶煞,那可可就是除了求神拜佛以外,你就是皇亲国戚都没用,不还听说这当朝太子爷的嫡长子,都给那无法无天的小王爷收拾了一顿吗? 但那都是在北地,当下都已经在玉洲城了,可不能像在北地那般作威作福了,若真是那连严家和常家都不怕的主儿,明面上,这两条疯狗或许不敢当众就砍了你,但出了这玉洲城,有多少精骑步卒等着,就难说了,这公子应该是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吧?不过看楼下那条疯狗的模样,最少最少都得是要半条命吧? 郝老板微微叹了口气,好心地冲着李坏说道:“公子明知这两位可是横行霸道,生性残暴的主儿,公子还敢这般,虽说公子必是身世不凡之人,但小老汉多句嘴,公子,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说这严白狼还算是个言出必行,行事磊落的人物,但这丁青可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公子若是将这两……公子我看你还是快快先往北走吧,那严白狼若是答应了,肯定不会出尔反尔的。”嘴上说着,眼神却一顿一顿的看向门外,似乎不想再多待着下去。 李坏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笑眯眯地等着郝老板说完,心里清楚郝老板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也清楚郝老板这是有了撇清关系的涵义,更清楚如今坐立不安的郝老板,从那张盘子扔出去之后,便有了逐客人的意思,不过对于他的点点好意提心,李坏还是有些好感的,笑了笑,说道:“无妨的,郝老板,就这么点小事儿,这两人,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一个从四品的玉州将军,总不至于真的就如此光明正大地将我们几人打杀了吧?放宽心,郝老板,你若是怕我们害得你生意做不成,那郝老板大可先出去也无妨,百官不搭上郝老板的这酒楼。” 郝老板闻言,悠悠叹了口气,心中更加笃定这位公子是呀将这两名贴身女子送出去的打算,站起身形,便向先行告退,心里想着,好话咱们也说过了,既然这位公子不听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还是赶紧先去找找城中的那几位大人,看看能否出面保保我这小酒楼吧,楼下的那两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弄得人家破人亡的事儿,可真没少听说。 刚想开口说一两句体面话,却看见那边的那位有些发愣的公子,突然就走了回来,心里有些欣慰,还是有那么个看清楚当下形势的人的,却不想,那名看着还算正常的俊逸公子,直直地抢过抓着盘子啃的小道士手里的盘子,一句话都不说,便有回到了围栏边上。 郝老板心里瞬间涌起一丝不妙的感觉,还没说话,那名公子便又将手中的盘子扔了出去,嘴里更是冒出那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李坏瞧见慕容林的言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比自己刚才亲自出手还来得痛快一般,看着已经脸色已经面如死灰的郝老板,笑哈哈地说道:“郝老板怎么还不走,这要等会儿那群你嘴里的‘兵痞’上来了,瞧见你也在这,那郝老板真的得跟着我们受这一顿无妄之灾了。” 在慕容林的那一系列‘壮举’做出来后,郝老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瞬间绝望地坐在椅子上,稍稍看了眼还在笑闹着的那两名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的女子,满脸戚戚然地说道:“罢了罢了,瞧不瞧见我倒是不知道,但我这小酒楼还能不能开,我倒是很肯定的。” 这回事真完了,还去请什么大人呐,就算是把两位玉州刺史请来了,那也是白搭,就是不知道这以这两位国色天香的容颜,能不能挡得住楼下那两位的杀心。 李坏笑着将怀里的一枚金锭掏了出来,放在酒桌上,说道:“郝老板要是现在就走,我倒是愿意替郝老板挡一挡这些个‘兵痞’,不过我觉得郝老板还是先不用走,不如咱们也赌个一把如何?你要是赢了,这金锭子,就归你了,要是输了,我要的也不多,就更方才我与他的赌注一般,郝老板就输给我一枚铜板如何?” 都已经这般光景了,这位公子还想着这些个消遣的玩意儿,难道真的如那些商户们所说的,这些北地的纨绔世家子弟,都是这般不知所谓的吗?算了,反正是九死一生了,既然如此,还不是陪他一把。 郝老板摆了摆手,说道:“公子也不用这又是金锭子,铜板子了,公子要是赢了,莫说一个铜板子,就是一百个都成,再加上公子往后来我这小店,不管开销几何,小店一律不取分文。”听着从自己口中说出的‘以后’二字,郝老板顿时自嘲地笑了笑,哪还有什么以后,当下都不知道如何。 李坏听到郝老板这般阔绰,哈哈笑到:“那可就说定了,至于这赌什么,郝老板应该是不用我说了吧?” 郝老板神情悲伤地叹了口气,算是应答,李坏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手里端着一杯酒,便走到慕容林身侧,朗声笑道:“敢问楼下两位,百丈城前高几许,将军门前几许高?” 四周明明是人头涌赞,熙熙攘攘,此刻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如同静悄悄的密林之中,只有阵阵寒风吹过的呼啸声。 严白狼眼神有点复杂地看着端着酒杯,缓步走上来的李坏,自己千里迢迢地一路来到玉洲城,当然不会是为了身后这条从江南来的疯狗,他没这般值钱。 三千游骑,再加上两名严家嫡出的公子,自己向来就很严维旭不大对付,也瞧不上那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严维鼎,但他们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总不能真的就这般坐视不管,而赵雄的那些说辞,虽说自己根本不信,但总归是与眼前的这位脱不开关系的,严白狼松了松手指关节,听说这位世子殿下当年上过武当山,身边还跟着那名一剑斩千骑的‘剑仙’白杨柳,想来应该不会跟身后那个废物一般不中用吧? 转头便向着丁青说道:“怎么样?你要是宰了他,别说淮南王爷,就是京城的那几位,都能记住你丁疯狗的名号,不过你敢不敢,就难说了。” 丁青伸出那条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这么幼稚的手段,怎么会从你这严野狗的嘴里冒出来?不过你倒是说对了。” 再看向酒楼内,大声喊道:“只知道缩在窝里的还能问出这话来?我说世子殿下,丁青借你的人头一用,你给是不给?” 围观的众人瞬间眼神震惊地看着酒楼的那处,天下有多少世子殿下?京城里的那几位如今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出来,还特地往北走?淮南的世子殿下,如今已经是正儿巴经的淮南王了,那么也就只有一位了,武王世子,李坏! 郝老板听到丁青的这一声叫喊,原本已经面如死灰,戚戚然的神色,顿时消散而去,却而代之的是与楼下众人一般的震惊,只是多了一丝狂喜。 早就知道这公子不是凡人了,没想到真是出身不凡,简直就是天下排在榜首的那几位世家子了,有了这位爷,我这小店那肯定是保住了,明日就将这箱方重新装修一番,再取个响亮点的名字去!最好还能请这位亲手提个字,据说李家小王爷的那一手字,写得可是不比当世的几尊大儒来得差! 站在围栏处的李坏,听到丁青这疯狗的大喊大叫,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人头倒是能借,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了?” 石桥上的丁青,好像就等着这句话一般,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一大步便跨上石桥上的小巧石狮子,纵身便跃向李坏所处的酒楼厢房而去。 ............. 第七十八章 往北再说一次 跃然而起的丁青,一脚便将那石桥护栏上的石狮子蹬得粉碎,人还未到那处厢房前方,手中的那口‘定南刀’上那价值连城的刀鞘,却率先甩了出去,可却不是冲着李坏,而是直接向着额头上有些微微冒汗慕容林飞去。 多年来处在刀尖上的慕容林,兴许是习惯使然,将身侧站着的李坏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见到丁青突然发疯,右手果断地伸出,想要推开身旁站着的人,刚一出手,便想起身边的是李坏,不是自己的妹妹,便瞬间转身闪进李坏的身后,小声说道:“逗狗我来,打狗你上!” 李坏微微鄙视了这个从小就这般德行的慕容林,手上却没有半点动作,连看都没看冲杀而来的刀鞘,而是笑呵呵地说着:“你都这般大声地喊出本世子的身份,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过来,说你疯癫,你倒真是只不折不扣地疯狗,丁青,今日你要是不死的话,本世子下次见到你,就在饶你一命,如何?” 一支带着些许油渍的筷子,在李坏话音一落的同时,便冲出厢房,看似脆弱易折的筷子,却是如同一支出弓利箭一般,将那只已经近在咫尺的刀鞘瞬间击飞回去。 还在空中的丁青,身手灵巧地将那口刀鞘接过,燕子回笼,再次回落到石桥上猖狂地笑道:“听说殿下随身带了两个美娇娘,不如殿下将这两位送给我,来日等殿下到了江南道,丁青也好记得殿下,再亲自招待招待,好教殿下领会领会我江南风光,如何?” 楼上的李坏却根本不搭理他,而是笑眯眯地冲着刚刚如同扔一个小纸团一样扔出筷子的老白,说道:“哈哈,多谢老白给我撑撑这场子,你这剑招,我给你取定了。” 老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很不愿意李坏提起此事,没好气地说道:“老夫看这厮贼是恬躁,怎么老夫一出这江湖,都出这么些个玩意儿,打架就打架,非要先浪费个大半口舌,要是老夫当年那光景,这么会儿功夫,这小子都死了个十次八次的了。” 老白刚一说完,那边方才还与明月笑闹着的慕容晴,小手砰地一声便拍向桌子,说道:“这还让不让人吃了,要打出去打去!” 李坏刚想开口的嘴唇,顿时悻悻然地蠕动了一下,轻轻扯过慕容林的袖子说道:“这羊肉还真是上火哈,平日里温婉恬静的晴儿都有点火气了,你那里怎么样了?” 慕容林微微白了一眼李坏,不动声色地冲着郝老板努了努嘴,再冲着楼下叫嚣的丁青看了看,说道:“你真要对这疯狗下死手?我可先跟你说,咱们过了这玉洲城,可就是江南道了,你也说他家那婆娘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再加上常玉林,那江南可就不好走咯。” 瞧见慕容林这鬼鬼祟祟的动作,李坏这才回过神来,敢情这晴儿不是无风起火,刚才郝老板话里话外的那意思,再加上楼下丁青的叫喊声,原来这丫头是冲着这事儿,冲着慕容晴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便转头看向楼下,说道:“你以为这小子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儿,是征得常玉林的点头了?估计这会儿,常玉林的那请罪折子,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赵靖的龙案上面了,我若是不趁着这小子这擅离职守的机会下死手,那怎么对得起他那便宜老爹的辛苦布置?” “我说这小子怎么会不远万里的出现在这儿,常玉林也是够狠,这般果决地就要丢下自己这又是子侄又是女婿的丁青。”慕容林听着李坏的话点了点头。 将手中的酒杯放在围栏上,翻身便跃下酒楼,指着丁青轻笑道:“怎么?难道你是想要回去供起来当娘不成?听说你家那悍妇可不是什么善茬,丁青,你方才给那校尉几次选择,本世子也给你一次如何?” 丁青眼见李坏终于肯下酒楼,眼中的兴奋之色在不断闪烁着,嘿嘿笑着。 李坏一边慢步走向丁青,一边说道:“你若是现在离去回到你那狗窝,本世子便当你交了定金,买你家那悍妇一命,我便当帮你清清耳根子如何?” 又看向不知何时手中便出现一支鎏金长枪,蓄势待发地看着自己的严白狼,说道:“你是给你弟弟寻仇来了,还是来找回那三千骑的场子来了?” 严白狼将那杆煜煜生辉的鎏金长枪插入地面,笑道:“前者不急,先看看那只疯狗如何,若是他真将你宰了,便不用我出手了,反倒是我还得将这小子一枪挑了,送去北地,至于后者嘛,就要问问殿下来这玉洲城,带了多少兵马,我听赵王爷说你李家一百多骑,便换了我淮南三千余骑,我倒是有点不信。”说着便将两只手插入袖中,一副看戏的模样。 对严白狼的回话,李坏却并不在意,这只野狗从自己走离随州城,便一路嗅着味道,跟了上来,总不会是想着宴请自己吧? 丁青左手拿着那只刀鞘,右手握着长刀,目光兴奋地看着李坏,喊道:“殿下,像你这般空着手就敢来叫阵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不喊喊帮手?我听说那三十年前隐世的剑仙,可是在你身边的,方才就是他老人家出手打飞的刀鞘吧?” 李坏歪着脑袋,好像在看白痴一般看着丁青,说道:“本世子杀只狗,难道都得请动他老人家?还是说你觉得你值得起这个价码?”说完便头也没回地冲着楼上招了招手。 楼上的慕容林看着李坏独自走向丁青和严白狼,顿时拍着额头,便风风火火地冲向包厢内,再出现时,手中便多了那柄‘小雪’,冲着李坏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来,我给你当一回递刀小厮,这可不能落了这小子下风。”又想起什么来,赶忙跑去拉起李子,小声说道:“李道长,你来仍,我怕我再给扔到地上去。” 已经吃饱的李子,接过慕容林手中的刀,直接便抛向李坏,便坐在围栏边上,看着石桥方向的动静。 接过那柄雪白的长刀,李坏有些心疼地看了眼手中的‘小雪’,有些无语地瞪了一眼慕容林,这刀事小,陈宝儿那可是事大,要是花了一丁半点的,那下次在王府被提刀追砍的可就是李坏了。 缓缓地抽出长刀,李坏指着丁青说道:“丁青,方才听那小校尉的话,你小子似乎只敢在江南道编排我李家大骑?本世子现在想在听听你这疯狗过来说一遍,你敢吗?” 丁青闻言哈哈大笑,两步便跨过石桥,再次将手中的刀鞘掷出,大步冲向李坏,声音泛着一股森然,喊道:“我说你李家大骑都是花卵子货色!” 手中的那柄‘小雪’随手一挥,便将那只通体满满镶嵌着大大小小各色宝珠的华丽刀鞘斩落在地,冲着直冲而来的丁青,当头便是一刀,两柄都是旷世宝刀的长刀,瞬间擦除一刀绚烂的火花。 感受到那柄雪白长刀上传来的那股不可估量的浑厚内力,架住一刀的丁青心中有些惊讶,世子殿下习武这不稀奇,但能到这份火候,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这股内力似乎不像是李坏的,倒像是中途嫁接而来的。 眼中的疯狂与兴奋更加显露出来,丁青一个鞭腿,横扫向李坏,嘴里依旧停地说道:“我说殿下怎么敢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真有那么两把刷子,殿下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李坏见这小子明明有刀,却要同自己玩腿,右腿向后弯曲,身形向后大撤半步,李家刀法顺势便压了上去,笑呵呵地说道:“丁青,你刚刚说几个字,本世子就要在你身上留下几刀,你记不记得你说了多少?” 面对李家常年征战积累出来的独特刀法,丁青不敢丝毫怠慢,直到听见李坏的这一出声,当先便将身形矮下半分,从刚才就看出来李坏身上那股完全与他不相符合的内力之后,丁青就知道这位世子殿下,那身玄乎其玄的内力气机虽是奇特,但要论起杀人手段和江湖经验,根本就比不上自己,方才的那一声出声,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李坏体内气机出现的杂乱,生死乱刀,最忌讳的便是外机不稳,内气不调,这小子在这时候竟还会犯了这个大忌,这厮杀经验真是惨不忍睹。 伺机良久地丁青,抓住李坏换气的这一瞬间,不再理会李坏劈向自己肩头的那一刀,而是选择冲着李坏门户大开的心窝所在,一刀直接冲着李坏的胸口刺出。 眼见丁青的这般动作,李坏嘴角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手中的长刀去势不减地劈向丁青肩头,不急不慢地说道:“丁青,明明是二品的境界,却跟我玩军中的杀法?你是真的自大,还是真的疯癫?” 说完左手便抓向胸口的刀尖,不闪不躲地直直借住着直击要害的一刀。 一旁刚刚还插着袖口看着的严白狼,此刻已经握紧那杆鎏金长枪,脸色诡异地看着场中厮杀的这两人,轻轻地,便抬起了右脚。 ‘咻’,一声凌厉的破空声,瞬间在严白狼的耳边响起,接着,一支泛着寒光的黑羽小箭,便直直地插入严白狼右脚前方半寸处,入土三分。 严白狼惊讶地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小箭所来之处,在看向酒楼上面,冲着自己如同方才丁青一般,做着抹脖子动作的慕容林,朝着身后的淮南精骑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慕容林。 而那十来名从早上便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淮南精骑,瞬间会意,面色不善地冲着酒楼走去。 李小王爷他们不敢碰,但那几名随从,总没有这位王爷来得‘贵重’吧? ...................... 第七十九章 小狗儿 一名刚刚入宫不久的小宦官,低着那颗稍显稚嫩的小脑袋,恭恭敬敬地站在御书房的门口,明明是冬日里,额头上却还有一层细腻的汗水,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小狗儿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有些费力地想着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先是年初自己所在的那个向来没什么人烟小村子,突然出现一大批身穿锦衣华服,年纪不大不小,看着有些许威仪的贵人,但凡村中的人家有些个已满十二,不足十四年岁的青涩孩童的,这些贵人都会登门,大约几炷香的时间,才会再次出现在门口,有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有的显得义愤填膺,而有的却笑呵呵地,神情各异,但你若是问那些被贵客登门造访的人家,那些人家都是闭口不谈,只是脸上的神色,不像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一般,而是不大愿意启齿的样子。 直到不久之后,小狗儿所在的那个有些破败的家门也终于出现了一名贵人,而小狗儿那个明明才刚刚三十岁,却因常年风吹日晒劳作的父亲,恭恭敬敬地将贵人请进家中,思索了半晌,才把已经存放了好几年的丁点好茶叶拿了出来,稍显心疼地给贵人沏上,远远地躲在柴垛边上偷看的小狗儿,只能看见那名贵人从进来之后,都不曾碰过一次茶杯,而是不断地对着父亲说着什么,父亲时不时地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根本听不见父亲与贵人的谈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的腿已经蹲得有些发麻了,那名贵人才停下不断张合的嘴唇,静静地坐在板凳上,脸上带着笑意地看着父亲,不过那名贵人似乎知道小狗儿在柴垛后面,微微地扫了一眼,可以看见他脸上的和煦笑容,一闪而过。 父亲则是坐在原地,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着,有些心疼,有些难过,又有些迷茫,犹豫了半晌,才见父亲站起身子,走向屋外抱着自己妹妹的母亲,轻轻说些什么,躲在柴垛后面的小狗儿只能依稀听见什么‘入宫’,什么‘回来’之类的,直到说完,母亲脸上原本对贵人有些敬畏的眼神,却突然变得跟平日里凶自己和两个哥哥的凌厉起来,但却又不敢进去,只能将才学会下地走路的妹妹放在地上,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双手拉着父亲的手,大声的哭诉哀求着:“你怎么这般狠心,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算是将他送.养了,也不能让他去了那儿啊!你听我的,我表舅一直想收养个男孩继承家业,你把狗儿送到他那去,也好过送进那种地方好啊!” 父亲慌忙拉着母亲的身子,似乎想将她拉起来,嘴里有些怒气地说道:“你起来,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当心自己的身子,我问过那位贵人了,不会把狗儿弄成他们那般模样的,你表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邪术妖法,那是给自己找后人吗,那是给自己找个续命的炉鼎,把狗儿送他那去,指不定变成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看看咱家现在,阿大和阿二都已经过了十八了,都还没有姑娘愿意嫁入咱家,还不是嫌弃咱们穷吗?你现在怀里抱着一个,肚里还有一个,狗儿跟着咱家除了吃苦受罪还能有什么前景?” 母亲无力地瘫软在父亲怀中,哭哭啼啼的脸上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那你..也不能把...狗儿送...送那儿去啊....他现在...不懂事...将来...将来长大了....会..会恨..恨死你的!” 父亲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叹着气说道:“恨我也总比饿死强,今年田地里收成不好,租金都只能再去赊欠,不然今年冬日都不好过去,我问过那位贵人了,他答应我,将来若是有些银钱了,就能去把狗儿领回来,而且他们也不会把狗儿怎么样的,每月还能领些银钱,比我们一年卖的那点粮食还多,你先起来,贵人还答应我每年都许狗儿回乡探望一次,不会让你见不着的!你先起来,地上凉。” 听到这里,躲在柴垛后面的小狗儿脑海里只剩下了‘父亲要将自己送走’的字眼,‘轰’地一声便变得空白起来,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一想到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哥哥,和自己那个虽然口齿不清,但依旧能甜甜喊着自己哥哥的妹妹,小狗用力地将自己已经麻了的双腿跺向地上,想着赶紧跑出去求求父亲不要把自己送走,自己明明吃得不多,甚至还可以吃得再少些的。 可再看向那名贵人从怀中掏出来的,放在那张已经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的一个不大,但也不小的,有些刺眼的银子时,小狗儿的脚,便跺不动了,那是银子,那是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银子,往年只听村里的那些有点家底的人家说过的银子,记得过年那会儿,母亲紧张地把一个小盒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数着里面为数不多的铜板,直到盖上那个破烂的小盒子,脸上的心满意足,自己至今还能想起来,现在这桌子上的那个银子,应该能抵得上自己家两三年的收成了吧?妹妹不用再眼巴巴地流着口水,看着村里那些孩童手里的小糖块了吧?哥哥可以取得上小嫂子了吧?还有母亲肚子里那个还没出生的,也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应该不会再想自己小时候那样,吃不上奶.水哇哇大哭了吧? 小狗儿脑海里此刻已经没有了求父亲不要将自己送出去的想法,双眼目不转盯地看着桌子上的银子,明明在昏暗的屋子内,此刻却觉得在不断泛着光芒,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向父亲眼前,说道:“爹,我跟那位贵人走。” 父亲脸上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屋中的贵人,直到看见桌上的那应该值个三四两的碎银子,才恍然大悟地回过头来,咬着泛黄的牙齿,看着小狗儿,伸出那双瘦巴巴的手,将小狗儿瘦弱的身形掰了过去,指着屋内的贵人,说道:“去,你去。”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点不舍,和悲伤。 小狗儿看了眼屋内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的贵人,有些局促不安地冲着贵人笑了笑。 那名贵人见到这个脸色有些泛黄,身形瘦弱的孩子,呵呵笑着,只是声音却不像是那些大人,而是带着尖利,显得有些怪异。 贵人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转过身来,便冲着小狗儿轻轻招了招手,似乎在叫他过去。 小狗儿扭头看了眼还放在桌上的银子,又看了看门口处的贵人,犹豫了下,便想转过身在看看自己的父母亲,可脑袋上却突然出现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扶正,不让他回头,感受着那只有些柔软的手掌,小狗儿知道这是自己母亲的手,只是心里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让自己回头,刚刚明明是不愿意将自己送走的。 母亲生意带着无尽的悲哀,说道:“不要回头看你爹,不要回头!” 不明白为什么的小狗儿,只能点了点头,而父亲则是声音沙哑地说着:“你去,你去!若是想回来了,你跟贵人说一声,贵人应我一年许你回乡一次,你要是想念你娘和哥哥妹妹们,就记得回来看看,去吧!” 小狗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小脑袋,迈开步伐便向着门口处向着自己伸出一只手的贵人走去,知道牵上那只手,小狗儿才感觉得到这些贵人的细腻皮肤,刚想转身,脑海里却想起母亲的那一句,抬头看了眼贵人。 那名贵人右手轻轻拍了拍小狗儿的脑袋,笑眯眯地对着抱在一起,瘫坐在地上的小狗儿父母亲点了点头,便牵着小狗儿走出门口,冲着一辆有些奢华的马车走去。 直到那座自己仿佛看不见顶处的大门出现在小狗儿的眼前,小狗儿才知道,原来父亲要将自己送进宫里,应该就是以前更小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一起玩的那种过家家,而自己,就是里面的太监了吧?可是太监应该是要割掉自己的那个东西,难道我也要割掉吗? 入了宫的小狗儿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每天醒来都要先看看自己的裤裆,只有见到了,才会放心地拍拍胸口。 一道小小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小狗儿慌忙将自己的思绪收拢起来,当即便要跪在地上,而那道声音的主人却一把扶住他,说道:“不要见人就下跪,这宫里除了陛下,你见谁都不用跪,晓得吗?” 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小狗儿忙不迭送地点着脑袋,又想起什么,恭恭敬敬地说道:“嗻!” 大太监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又不是太监,瞎喊个什么劲儿?” 小狗儿闻言,抬起脑袋,有些迷茫地问道:“可是我进了宫,不就是当太监的吗?” 大太监荷荷笑道,尖利的声音让小狗儿都有点害怕,“去去去,赶紧把信送进去,进去小点声,不要扰了陛下批奏。”大太监轻轻地拍着小狗儿的后背说道。 小狗儿这才有变成刚才那副局促不安的神色,艰难地迈着自己有些迈不动的步子,就这么‘挪’进了御书房。 这里面就是皇帝老爷了啊,他不会把我一刀砍了吧? ................ 第八十章 袁勾 小心翼翼地走进这座往年何止不敢想象,简直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御书房,小狗儿低着脑袋,只用那个小小的头顶对着正前方,一点将头稍稍抬起来的胆子都没有,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惹恼了皇帝陛下。 打小就听说,这天底下最大的就是皇帝了,总听那些说书先生嘴里,每次一提到皇帝陛下,眼神就变得恭敬起来,似乎只要提到一嘴当今皇帝陛下,先生都好像得了偌大的荣幸一般,连外行人都看得出先生嘴里都快说得冒烟了,都不见先生喝一口茶水。 年初那名贵人在那辆自己做梦都没见过的马车里,也告诫过自己,千万千万不能惹了皇帝陛下的不悦,要是陛下稍稍不大痛快,那一刀将自己砍了都是小事,若是陛下余怒未消,那对于自己那个已经显得摇摇欲坠的家,可就是泼天大灾了,至于其他的那些经常进出宫门的大人物,自己只要远远地就绕过去,就行了,要真是绕不上去,让他们逮住了,直接什么都不知道地摇晃脑袋就行了,可自己进宫以来,除了给那位老爷爷送送信件,哪里还见过什么大人物,有的也就是那名偶尔才来小院几次的那名看着有些威仪姿态的老爷了,剩下的就是那些天天拿着鼻子冲着自己的宫里人了。 就是今天不知怎地,一大早就赶着去那处廖无人烟的偏殿取信,从来都是在门口放着的信件,今日却是一只异常苍白的手臂伸了出来,将那几封信件递给自己,还说让自己直接送去御书房,想到这里的小狗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那只看着有些恐怖的手臂主人的声音,好像比那只手还来得恐怖万分,总感觉就跟说书先生嘴里的那些山精鬼怪一般骇人,虽然自己也没见过什么山精鬼怪的。 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小狗儿就这么直愣愣地低着脑袋,一路走着,连自己走了多远都记不大清了,直到看见脚尖前面不到一尺的地板上,出现了根红通通的棍子,小狗儿来急急定住有些刹不住的身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前面突然出现的茶案,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身边的一切。 幸好没撞上,要是真的惊扰了皇帝陛下的批奏,我这条小命是小,家里的爹娘和哥哥妹妹们就要跟着遭了难了。 眼角都已经挣得有些酸涩了,却还是有些看不清,究竟哪里是皇帝陛下批案的地方,小狗儿已是急得有些慌张起来,腿肚子都快跟着打颤了,却还是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狠了狠心,就要将脑袋抬起来时,左侧却传出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站在那里发呆作甚,还不把信件递上来?” 正焦急不安的小狗儿,听到这一声之后,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总归是有了个方向,总好过像是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寻不着方向。 慌忙侧过身形,依旧是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地朝着出声的那处走去,只是这回倒是学了个乖,不再胡思乱想了,而是紧张兮兮地将眼珠子转向前方去了。 直到看见一处盖着金红色毯子的台阶出现在自己眼前,小狗儿这才止住身形,缓缓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两封印着深红色印尼的信封,双手托举过头顶,伸向前方。 “拿来”,依旧是一道带着威严的声音,没听出有什么不悦的意思,小狗儿又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早间知晓得向那名每日准时准点将装着饭菜的篮子放在院子门口的太监询问,才知道给皇帝陛下递奏章的规矩,不然这叫自己直不楞登地直接递上书信,那自己估摸着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弯着几乎已经与地面平行的腰,双手平稳地将书信放在龙案上,又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候陛下发落。 赵靖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不敢抬起头,显得谨小慎微的小小孩童,心中有些好笑,并没有急着打开书信,而是随意地说道:“你抬起头来。” 面对皇帝陛下的这一声,往常那些太监都是先跪在地上,带着彷徨地不断说着不敢,知道皇帝陛下再次开口,才能真的抬头,但也不敢真的直视皇帝陛下,而是只能看着那张龙案的桌角方向,小狗儿却对这宫里的规矩并不清楚,听到皇帝陛下的这一声,只记得说书先生说过,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贵人,说话一定要遵从,不能有半点忤逆,虽然不知道忤逆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 脑海中只记得这一句的小狗儿,闻言,便直接抬起自己的小脑袋,就这么直视着赵靖,若是大太监现在在赵靖身侧,指定是直接开口大喝小狗儿大逆不道了,而小狗儿却没有这份觉悟,看向赵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喜,更多的是疑惑,当下便脱口而出:“老爷!” 一句话喊出来,小狗这才想起,这位可是当朝皇帝陛下,哪能这般与民间一样称呼一声老爷的,小狗儿瞬间愣在原地,连跪地求饶都忘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这不是经常来院子里的那位老爷吗?怎么一转身,就是皇帝陛下了?那院子里的老爷爷又是谁?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老爷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记得乡下对那些德高望重的贵人,都是称呼老爷的,自己试探性的一句,这位看着眉宇之间似乎带着与自己往日所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威严的老人家,只是笑呵呵地应承了,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胆大,敢这般称呼皇帝陛下。 想到这里的小狗儿吐了吐舌头,慌忙低下头去。 赵靖面带微笑地看着一瞬间便从惊愕到惊慌的小狗儿,笑道:“在朕面前,不用如此拘谨。” 小狗儿平日里除了院子里的那位老人家,也就数这位老爷见得最多了,可从小就怀着对皇家无比敬畏的心情,使得小狗儿不敢有半点逾越,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匆忙间就要跪下磕头,赵靖却似乎是看出他即将做出的动作一般,指着小狗儿就说道:“你先别跪,朕问你电话,你老老实实地答上来,若是不老实,朕就让那提仗金吾把你活活打杀了。” 小狗儿哪里经受得住这每当赵靖提起那些事关生死就不自觉露出来的,骨子里的皇家威严,立马便腿肚子打颤,脸色发白地呆愣在原地,嘴唇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靖瞧了瞧小狗儿的模样,顿时觉得有趣,又笑呵呵地说道:“你若是老实回答上来,朕就送你一件衣服,再许你年关回家一趟,如何?” 不谙世事的小狗儿,被赵靖这一棒子加上一把糖给弄得直犯迷糊,只记得皇帝陛下说自己不用死了,还能让自己回乡探望一次,当下便欣喜的点着小脑袋,如同捣蒜一般。 赵靖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才来宫里,你给朕说说,你觉得朕这皇宫如何?” 小狗儿闻言,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双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赵靖却不急着催促,而是面带笑意地看着局促不安的小狗儿。 直到那杯放在龙案上的香茗不再冒着热气的时候,小狗儿才犹犹豫豫地看向赵靖,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赵靖笑了笑,说道:“你就称朕老爷就行。” 小狗儿急急低下头,说道:“那不行的,以前小狗儿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能在这么胡乱来了。”又想了半晌,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要不就叫皇帝老爷?” 赵靖顿时哈哈大笑,“行行行!就叫皇帝老爷,哈哈哈!” 小狗儿第一次见这位皇帝陛下的开怀大笑,心里立马便松了口气,说书先生都是骗人的嘛!皇帝老爷哪有那般的,那般的喜怒无常呀?是这般说的吧? 却见皇帝老爷又看着自己,小狗儿连忙说道:“回皇帝老爷,小狗儿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皇宫好大,特别大,年初从宫门外走进小院的时候,腿脚都走酸了,才到小院子里,嗯,真的很大!” 赵靖笑着抚着花白的胡须,说道:“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小狗儿,这回倒是不再思索了,而是有板有眼地说道:“大房子很定好呀,而且还暖和,不怕皇帝老爷笑话,小狗儿家里每当冬天,都冷得很,听我娘说,以前小狗儿出生前还有一个哥哥的,不过那一年的冬天太冷了,哥哥没能挨过去,半夜里就冻死了。”说到这里,小狗儿的眼眶里顿时泛出一道泪光来,轻轻抽了一下鼻子,瞬间又将那道泪花缩了回去,看得赵靖都有些惊讶。 “可是小狗儿总觉得,皇帝老爷这皇宫大是大,可就是太安静了,明明每隔几步远就有几个高大威猛的军爷,还要不少走动的差人,可就是安静,还有啊,皇帝老爷,您的孩子呢?像您这般年纪,应该有很多孩子的才对嘛,怎么会时不时地就往我们那处小院子走,不用陪他们的嘛?” 赵靖静静地听着小狗儿的这句话,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狗儿也不敢出声,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 “听说你家是姓袁?你可有姓名”冷不丁的一句问话,将小狗儿有些犯困的精神瞬间提了上来,连忙回道:“回皇帝老爷,我家是姓刘,但没有名字,爹娘说叫小狗好养活,我妹妹都叫小猫呢!” 赵靖微微点了点头,指着小狗儿说道:“那朕给你取个名字,你可愿意?” 小狗儿顿时眉开眼笑地点着脑袋说道:“我还是觉得小狗儿好听,不过皇帝老爷要给小狗儿取个名字,小狗儿心里是一万个愿意的!” 赵靖呵呵笑道:“你这小子,还挺机灵的,既然你觉得小狗儿好听,那朕便送你一个‘勾’字,以后你便叫袁勾。” ...................... 第八十一章 朱红蟒袍 不管小狗儿惊喜的神情,赵靖又冲着外面说道:“拿进来!” 等候在外的大太监,似乎时刻听着御书房里的动静,赵靖话语一落,便领着一名端着一只硕大金盘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赵靖看着迷迷糊糊的小狗儿说道:“朕说话算话,送你一套衣服,等年关了,朕便命十八骑送你回乡一趟。” 小狗儿懵懵懂懂地点着头,只是耳朵里只有回乡两个字,至于那件大太监已经抖开的衣裳,小狗儿只觉得这件朱红色衣裳上面的那条金色的大蛇,煞是好看,根本不明白有什么含义。 两只手各自抓着那件金红色蟒袍衣领处的大太监却是懂得这件蟒袍的含义,不同于千年前大秦之后,万国紊乱的规矩,当年各国大部分除了皇帝之外,有些位高权重的官员身上,也大都绣着金龙的图案,只不过身上的绣袍有的是朱红,有的是深紫,有的是黑底,而明黄却只能是皇家独享,旁人若是穿上明黄色的龙袍,那无异等同于造反,而大炎建朝之后,便将朝臣藩王的各类服饰做了进一步的统一。 大炎将龙袍专门设于皇家唯一服饰,其余人等,不论身份贵重,高居何位,都不得穿着,立藩之后,为了区分出王爷与官员的区别,但又不能与皇帝平齐,于是便将五爪金龙改为四爪,命为蟒袍,又将其制成不同颜色,赐给四位藩王,代表着其超出百官的尊贵身份,所以也有了‘五爪为龙,四爪为蟒’的说法,而至于这件朱红色的蟒袍,大太监也是第一次见到。 大太监看着有些发愣的小狗儿,轻轻咳嗽一句,小声说道:“还不赶紧跟陛下谢恩?” 小狗儿恍然间回过神来,就这么站在龙案一侧,便跪了下来,嘴里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我,嗯,谢,谢....谢谢皇帝老爷!”也不知道冲着谁就磕头。 一句话便将原本还有些想笑的大太监憋得满脸通红,这要是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个小太监,那可得不少遭罪,摇了摇头,不再管他。 赵靖则是哈哈大笑,夹杂着几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大太监慌忙将手中的那件不仅仅是价值连城,更是尊贵无比的蟒袍扔在金盘上,两步便跑上前去,轻轻抚着赵靖的背部。 小狗儿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皇帝老爷,现在我就是宫里的太监了吗?”又红着脸小声说道:“可是我,我,我还....还没..” 赵靖知道这斯斯艾艾的小狗儿想说什么,又是大笑两声,指着小狗儿就说道:“你这憨货,是真想做太监,那我可就满足你,朕再破例让太医署的太医亲自操刀,让你圆了这太监梦,怎么样?” 小狗儿瞬间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做了,不做了!” 赵靖看着小狗儿慌张的神情,似乎真是怕朕一刀就把他给切了,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说道:“那还不赶紧抱着这朕赏你的衣裳滚蛋,你再在这里跪着,朕可真就去命人传太医来了。”说着又从书桌上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放在桌上,“这也是你的,以后宫内外,除了后宫,就是朕这御书房,你想进便进,只要将这玉牌亮出来,没人会拦着你,快滚吧。” 小狗儿听到皇帝老爷终于收回那句话,连忙站起身来,一把便拿过桌上的玉牌,再双手将那件在他眼里也只是好看的衣裳抱起来,两步便奔出御书房,边跑边喊道:“谢谢皇帝老爷!” 赵靖乐不开支地看着仓皇逃窜的小狗儿,笑骂道:“真是一只猢狲。” 笑了半晌的赵靖,突然指着一封早间来的,连拆都未曾拆开的奏报,说道:“这份奏报,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大太监轻轻‘嗻’了一声,只是瞄了眼上面的‘江南道’三个字,便拿着奏报,带上那名一直托举着盘子的小太监,走出御书房。 随手将两封书信拆开,微微扫了一眼,赵靖便将这两封秘蝶的头等密函放入脚边的精巧火炉里,瞬间便升起一天青烟。 幽暗的内殿处,韩煜缓缓地显出身形,看着赵靖说道:“这就是养蝶人相中的孩子?” 赵靖听见自己老师的问话,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倒进升起一小团火焰的炉子,说道:“夫子觉得这孩子如何?” 韩煜慢慢地走到软塌边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泡骑茶水来,嘴里却随意地说道:“也没什么看法,要是这孩子交给我,将来恐怕不输子正。” 赵靖听着简简单单的‘不输子正’四字,心中颇为震惊,好奇地看着韩煜,“夫子何出此言?” 韩煜慢悠悠地泡着一年来已经被张迁‘顺’去的,为数不多的几缸茶叶,不急不慢地说道:“敢,但又不敢,想,又但不想,一旦想了,就敢了,但又心怀敬畏,不会肆无忌惮,这孩子身上又有些气运,就像是一块璞玉,若是扔在乡野,那来日便是终日为吃食奔波的民夫,若是庙堂,必然能当得一方大臣,若是进了老夫手里,那真的就是不输子正,若是进了秘蝶....陛下不是前两年还在想着秘蝶存在的隐患吗?这孩子将来恐怕真的能让秘蝶脱胎换骨。” 赵靖听着韩煜的这些话,有些惊讶地说道:“这孩子还身负气运?是何种气运,夫子可能明说?”语气中带着点点杀气。 天下都说什么子‘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这位当世已经难有几位大儒可以比肩的老师,却在近二十年间,对这鬼神学说颇为感兴趣,如今御书房里,已经有整整一柜子,不是道家典籍,便是佛家经文,这要是教外面那些儒家子弟知晓了,那不得惊掉大牙?当代巨儒,投身道门佛家? 韩煜笑了笑,知道若是自己说出一个身负龙气之类的,恐怕赵靖便会直接命着门口的那两名侍卫,当即便追上去,将那孩子当场格杀,对自己这名学生甚为了解的韩煜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用着急,这孩子身负的是有助于皇家的气数而已,你既然有心肃清朝堂二十年来紊乱的朝像,那这孩子在将来可是一个能左右其他的命数,若你现在将他砍杀了,将来你的继承人,可是得恨死你了。” 赵靖不为所动地笑了笑,说道:“从当年之后,我所负之人,何其多也?又有多少人心中是恨我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天下谁人,我都能负得,独独不会负了这天下,这孩子说得不错,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是很暖和,可心,却始终是冷的,夫子,以人命堵住秘蝶,可等到没再有人命的时候,又该如何处之?” 韩煜点了点头,若是说自己最出色的弟子是二十年前以身献国策的那位,那么最得意的,便是身前这位九五之尊,当朝皇帝了,“无情帝王,帝王无情,你从登基之始,便一直将此视为帝王之道,可你却做得不太好,当年那件事,若是你真的不计代价地留下他们,如今也不会如此境地,老夫也不至于将那些苦心栽培的种子,洒向血路,既然你想清楚了,借着子正的这一把东风,将火势烧往大炎,那就不应该再有余地,只是你应该知道,这火烧起来,可就难灭了,想好救火之人了?” 赵靖摇了摇头,赤着双脚走上软塌,说道:“昨夜秘蝶奏报,一共两封,一封是关于我的两名皇孙,一封则是关于江南道和淮南的,夫子,前面那封,我是真的看得心惊胆战,虽说早就已经做好准备,可我仍是无法接受这一局面,但也将这个问题彻底摆在明面上,让我不得不去下定决心,至于后者,若是早两年,我兴许还会有些措手不及,但现在,却有人能替我解决,可这人却又重新扔了一个问题出来,让我很是头。” 韩煜将倒好的一杯茶,推向赵靖身前,“我早年就跟你说过,以当年的洲值之法,根本就不大稳妥,藩王变成两个极端,武王手握重权,雄踞北面,淮南王这几年虽然对淮南的事宜不大插手,但对于军权,却是牢牢把握着,晋王自从进京之后,封地早就不再插手,成了一个虚晃的亲王,却又在朝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而蜀王,简直就是已经自成小国了,而你将天下分成二十九洲,却又设立江南道,江西道,东海又有东海郡,南面又彻底分洲而治,自从大秦以来,还没见过这般胡乱吸纳各朝的治国之法,简直就是乱得一塌糊涂,若非子正这让人始料未及的一手,我还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正面这个问题。” 赵靖无奈地喝着茶水,“当年之事,我也是有心无力,当年皇家势薄,北方的军务一直握在李廷手中,虽然朝堂常年都对此颇有疑虑,但我却是明白的,若是真的把李廷招来京城,做个闲散王爷,那这天下,只怕早就已经烽烟四起了,座山猛虎不在山,林中野猴敢称王,我也只能如此,至于南方各地,这些年一直不大安分,分洲之治才是最为合理,而江南道,却是我提防南方的一手安排,总不至于再叫李家从北冲到南吧?莫说我不答应,就那虎视眈眈的北庭都要笑醒,至于蜀地,我只是想寻个心安而已。” 赵靖说完便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举起,冲着门口的那些一小片天地说道:“不过昨夜那两封密函之后,我就想清楚了,既然子正想肃清朝堂,那我为何不再推一把,朕能统御天下江山二十年,便能许赵家再领天下二百年,至于身后何人,朕才不关心,朕必不负天下!” 坐在软榻上的韩煜笑脸吟吟地看着自己这名最为得意的弟子,眼神中的欣慰浮现于中。 ................ 庆安二十三年冬,几匹快马冲出京城,带着几封明晃晃的圣旨,向着大炎各地绝尘而去。 藩王入京,武将来朝,各方大吏面圣,这一自十八年前就不再有过的盛大朝会,即将重新在京城再次上演。 只是十八年前的那一场,还会再次重演吗? ............... 第八十二章 软甲与内甲 酒楼内的郝老板,看着楼下已经从正门进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二楼大开厢房的门口处,往常若是被这些‘兵痞子’无事登门,郝老板估摸着,这会儿只能是乖乖递上几两碎银子,好打发了这些恶狼,要说去报上自家背后的那点可怜关系,郝老板就是长了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的。 先不说这些‘兵痞’买不买账,就谈当今天下,那可是用着一兵一卒累累尸骨,堆垒起来的大炎版图,而且天下大定,才不过二十年光景,正是这些武夫最为风光的时候,你跟武夫谈道理,还不如去跟文官动刀子,来得直接。 可这会儿,郝老板却是稳稳坐在桌位上,笑着打发了门外忧心忡忡的掌柜,李家小王爷是何许人?当今天下若提起皇帝陛下,那寻常老百姓估摸着只记得天家乃是赵姓,其余的你再问,那就是一问三不知,再问九摇头了,但要是说起武王爷,那天下谁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号? 又有谁不知道那出自东海,雄踞北方的李家?虽说武王当年所行之事,背负了不少骂名,可这些大都是那些文人儒生的谩骂,说李家当年破国无数,屠城更是数不胜数,多行不义,可你看看那些胆敢出言不逊的,自诩清高的儒生,哪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武王爷?不说那纵横天下近三十年的李家大骑,就光武王爷那响当当的名头,都能压死那些嘴上腰杆子直挺挺,身上却软踏踏的文官书生。 而这武王世子,那还真是比之京城里的那几位龙子龙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当年武王妃因为常年的战事奔波,而导致多次有身,却又多次小产,以至于后来坏了身子,无法再孕,后来还是武当那名人间神仙的王守云施法,才将王妃的身子塑好,李家这位世子殿下能降生此世,可谓是几经波折,所以武王爷对这世子可是倍加疼爱,早年不就经常传出南朝那些亡国余孽,花了不下千万黄金要寻江湖几位不出世的宗师,买这武王世子的项上人头吗?可到头来也就两三位位与南朝不清不楚关系的宗师,敢去北地,至于后来如何,你看当今江湖上只剩下三大宗师,就明白了,那些敢寻去北地的宗师,是何下场了。 所以要叫郝老板相信这位世子殿下,就这么只身来到玉洲城,那是打死都不相信的,没看见屋子里那两位倾城之姿的女子和那名方才还对着丁青和严白狼出言不逊的公子,如今依旧稳稳待在房间里,对这几个面色不善的淮南精骑,连看都不看吗? 楼下的那几名手里提着长刀,眼神中的杀意已经清晰可见的淮南精骑,瞧见那处大开房门的厢房,不顾眼前那名刚刚走下来,低眉顺眼的赔笑着的掌柜,直接便要冲上楼梯,将那处厢房内的几人当场砍杀。 楼梯口却突然出现一名看着就像是寻常游客打扮的年轻男子,不急不慢地坐在台阶上,将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插在楼梯的护栏上,单手指着那几名停下身形,面露警惕之色的淮南精骑,嘿嘿地说道:“公子说了,这几位军爷,进了楼断一腿,敢冲楼,再缺一臂,不许见血,听清楚了吗?” 领头的一名伍长大步走上前,用手中的长刀,指着这名嚣张的年轻男子,喝道:“玉州虎营拿人,你家公子是何人?敢插手淮南军务?” 年轻男子看着眼前离着自己不足半尺的刀尖,仰了仰身子,用两只胳膊肘撑在台阶上,身体就这么斜靠在楼梯口上,再次说道:“听清楚了吗?” 伍长看着年轻男子的这一声重复,不再愿意浪费时间,直接举起长刀,便一刀劈了下来,可楼梯口的年轻男子却不躲不闪,笑眯眯地看着那把冒着寒光的长刀劈向自己。 楼上的郝老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梯口的动静,这年轻男子他倒是认识,但也谈不上深交,只是这年轻男子,经常来光顾自己这小店,好像是在城西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赌坊,这年头开赌坊的,应该是比那些地痞流氓稍稍有点背景,平时自己也没怎么注意,顶多就是说上几句话而已。 就在郝老板这么一失神的功夫,那名刚刚还将刀口向下,劈向年轻男子伍长,此刻却捂着自己的脖子,手中的长刀已将掉落在地上,睁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笑嘻嘻的年轻男子,猩红的鲜血从紧紧捂着喉咙处的手指缝里,不断地渗透出来,将伍长身上的甲胄染得一片血红,伍长随机跪在地上,喉咙里不断地传出阵阵‘咳,荷’的恐怖声音,不一会儿便直挺挺得倒在地上的那片血泊之中,不再有半点动静。 年轻男子看着伍长的模样,皱着眉头看向那处扔出匕首的地方,面色不悦地说道:“奶奶的,不都说了一只胳膊一条腿,不许见血吗?老子说了两遍,你他娘的聋了?”说完便看向坐在厢房门内朝着自己这边观望的郝老板,说道:“店家,对不住啊,这些个小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你放心,保管给你收拾妥当,不影响你今后做生意。” 酒楼内几名围观的看客,都惊恐地看着这名笑呵呵的年轻男子,这才明白,刚才这男子的话不是对这几位淮南精骑说的,而是冲着酒楼内说的,看客们瞬间将脑袋转向四方,带着惊惧地看着周围的人,纷纷猜测还有谁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年轻男子嘴里的小崽子。 楼上的郝老板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楼里死不死人的,自己在这玉洲城的生意都是做不成了,还不如在这看个痛快,大不了自己盘了这店口,江南有那疯狗,淮南有那野狗,干脆自己索性拖家带口地去了北地,听说北地虽然穷困,但看这位世子殿下的做派,北地的民风想来应该也不是江南大地上的那些人嘴里的那般不堪。 想到此处的郝老板冲着楼下喊道:“这位爷,您只管出手便是,我这小店,就临时充当各位擂台,但可不许叫我这楼内的客人看得不尽兴,哈哈。” 年轻男子听着郝老板这声破罐子破摔的言语,呵呵笑道:“店家别急着走,这玉洲城,对我胃口的羊肉馆子,也就数您这一家了,再说了,我家公子好不容易捞着这吃白食的酒家,哪能就这么让您关门大吉的说法?” 郝老板多年经商,哪能听不出这年轻男子的话语,有些愕然地摸了摸头顶,我这应该算是攀上权贵了吧? ........... 楼外石桥处,李坏左手握住那柄‘定南刀’的刀尖,瞬间将刀尖染上一抹红色,右手上的雪白长刀已经一刀砍在丁青没有半点防备的肩膀上,丁青肩处的护甲此刻如同一张纸片一般,没有半点阻挡,便被那把不比自己的‘定南刀’逊色丝毫的长刀划破,直透丁青的内甲而去。 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鲜血出现,李坏轻‘咦’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却明显地感受到一股阻挡,“还有软甲?” 反观丁青,根本不顾肩处传出的一点疼痛感,右脚猛然蹬向地面,将已经抵至李坏胸口处的长刀再次往前捅进半分,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刀尖传了出来,笑道:“彼此彼此,世子殿下也是不差。”说完便右手发力,手中的长刀瞬间便要转动起来。 李坏却猛然松开抓着的刀尖,膝盖果断顶向弯着腰的丁青,左手接过刀柄,右手握拳,砸向丁青的背心。 瞬间挣脱束缚的定南刀,原本应该刺进李怀胸口的刀尖,此刻是贴着李坏的胸口划过,擦出一道刺眼的火花,丁青将自己的腰间立马弯的更深,欺身便将李坏的膝头压了下去,背上的那一拳,却只能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一道微乎其微的闷哼声,从场间二人分开的一瞬间传了出来。 李坏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划出一道从胸口至腰部的口子,露出内里穿着的贴身软甲,左手上的‘快雪’,冒着寒光的刀尖,几滴鲜红的血滴,缓缓滑落。 硬生生吃了一拳的丁青,此刻却要狼狈得多,嘴角的那一丝鲜血,可以看出,李坏方才那一拳的力道,肩头处的甲胄已经出现一道深不可见的刀口,带着热气的鲜血,从刀口处渗了出来,丁青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刀口,手掌上的血迹告诉他,李坏那一刀已经划破的他的内甲。 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血迹,丁青满嘴是血地说道:“看来我这内甲还是比不上殿下的软甲,殿下这把刀不错。” 李坏一脚踩着掉在地上,浑身镶满宝石的定南刀刀鞘,一刀将其挑了起来,说道:“还想跟本世子来个军中搏杀?丁青,你若是老老实实地用你二品境界的实力,跟本世子比划比划,那本世子还有点兴趣,不过以你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军中技法,本世子还是想问问你‘将军门几许高’啊?”说完便一刀将那价值连城的刀鞘甩向丁青。 丁青单手接过刀鞘,面色狰狞地看着李坏,说道:“就凭你这终日待在龟壳里的二世祖,也敢问本将军的门庭?” 再次奔向李坏而去。 李坏将左手正握住的长刀,改为反握,体内气机疯狂流转,源源不断地灌输进自己的左手,在涌入长刀之中,此刻的‘快雪’身上的白光逐渐耀眼,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面带嘲讽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丁青,轻轻说道:“忘了告诉你了,本世子第一次在鬼门关冲锋的时候。” 耀眼的刀身猛然变得刺眼起来,将李坏全身笼罩其中。 “你他娘的都不知道在哪呢!” 一声大喊从光芒之中传出。 两道身影瞬间撞在一起。 ............................................ 第八十三章 还借不借了? 面对那道带着恐怖气息的刀光,迎头而上的丁青,左手将那镶满宝石的刀鞘架在前方,右手的长刀瞬间便瞄准露出巨大空挡的李坏左侧挥去,言语嘲笑地说道: “左手反刀?世子殿下,你是对自己的刀法过于自信,还是自寻死路?” 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先前那场只是以军中搏杀技的缠斗,双方根本不带一丝武道内力,而是简简单单你一刀我一刀厮杀,身上的内甲与软甲还能带点保命手段,可当下两人已经将自己的武道修为尽数散发出来,体内的狂暴内机都在不断注入刀口,任他那件可称天工的软甲如何坚硬,都不能阻挡自己的这一刀。 李坏嘴角依然挂着一抹笑意,手上的雪白长刀依旧不带一丝停留地斩落至刀鞘处,对丁青的那一刀根本毫不在意。 仿佛已经看到这位北地五洲未来的主人,就在要被那柄当今圣上御赐于镇南大将军,常玉林又将其置于丁青身侧的‘定南刀’毫无阻挡地斩成两半之时,李坏身上却突然浮现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 “刀剑双修?”丁青只来得及吐出这么一句带着惊讶的喊声,刀鞘随即传出一阵细微的碎裂声,右手上的长刀如同砍在一块坚不可摧的巨石一般,沿着刀身传来的震动,似乎要将自己的手臂震碎一般,身形果断的倒退出去。 李坏却不想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脚下的蹬步瞬间踏出,坚硬的地面猛然间出现一个个裂纹,一步一坑,就这么一刀一刀地砍在丁青架在胸前的刀鞘上。 一步看出一刀,一刀接着一步。 明明是二品境界的丁青,此刻只能憋屈地被李坏这个才刚入三品不久的毛头小子,就这么一刀接着一刀地砍得连连倒退。 围观的众人早就已经被先前的那一阵一眼白光,扎得捂住眼珠,直到光芒散去,才瞧见两人如同街角流氓砍杀一般的厮打,在江南道风头正盛的那只疯狗,此刻却如同一个只知道架挡,不知道还手的地痞一般,节节后退,而那从北地来的世子殿下,当下还真像在痛打疯狗一样的劈砍着,已经看似招架不住的丁青。 不是说这丁青亲自统领着一万黑甲重骑吗?难道江南道的将军人物,连常年蹲在万千骑军步卒维护的北地世子殿下都打不过?还是说这丁青是突然觉得不应该真的得罪当世唯一一位异性藩王的独生子?可明明刚才叫嚣的最凶才是,至于刚才李坏喊出的那一句,并没有谁会真的当真,殿下如今应当是还不到及冠的年岁,第一次在鬼门关冲杀?这些世家子,撑死也就是稳稳地坐在后面,在重重包围下,远远地看着前方的军阵对撞,这也就算是带兵冲锋了,怎么可能真的就亲自下场拼杀? 如此想来,这只疯狗应当真的是先前的癫狂之后,难得脑袋还保留着一点理智,就是不知道,已经到这地步了,那位无法无天的世子殿下真的会在他身上留下那几刀后,放他一条生路? 楼上的慕容林有些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场中一边倒的局势,他可不会冒出什么丁青突然肯向李坏低头的想法来,纳闷地问向身边的李子:“李道长,你们不都说,武道上一品相差,那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按说小坏才刚刚进入三品境界不久,而丁青可是早两年就已经是二品境界,怎么我现在看来,这两人似乎是颠倒过来了?” 先前那道白光里的情形,慕容林是没瞧见,李子却一点不落地看在眼里,低声说道:“世子身上有我师兄的气机所赠,还有老先生的两道剑气护身,再加上随州城外那名刀客的一刀刀法,虽说置身三品,但若是真的与之拼杀,连那游海龙都难以招架,败下阵来,更何况是这位丁青了,虽说他境界是二品不假,但功法却平平无奇,至于刀法,小道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似乎只是寻常的军中刀法,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刀法秘籍傍身的,所以你才能看到世子追着丁青砍的光景,但这丁青总归是二品修为,论起气机,世子还是有点差距的,若是再往下去,世子的体内气机渐渐枯竭,那就是另一般情形了,不过看世子这架势,丁青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 慕容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桌子上的慕容晴瞧见哥哥高深莫测的点头,顿时翻了个白眼,不懂就不懂,还故作神秘,身旁的明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慕容晴,不明白她这是为何,先前只顾着与她小声嘀咕,根本不知道身后的动静,连李坏什么时候翻下厢房都不知道,直到慕容晴拿出纸笔写了起来,明月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走到护栏边上,瞧见李坏一边追着丁青砍着,一边嘴里说着什么,紧张的神色才放下心来,巧笑嫣然地看着李坏。 “那李道长觉得那眼白狼如何?”慕容林接着问道。 李子看了一眼插着袖口靠在银枪上的严白狼,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位严将军应当是早早就入了一品境界了的,不想先前在溪谷中刚刚攀登一品大门的游海龙,严将军的武道修为许是已经如火纯青了,世子若是与他搏杀,不出剑的话,恐怕是难以招架的了,不过武道比武,也不是纯纯的就看修为境界,就好比已经身死的陈松明,虽说只是三品境界,但以他常年暗杀,捉摸不定的身法,寻常一品也是防不胜防,最主要的还是要看拼杀之人的心境和经验手法。” 慕容林挠了挠脑袋,这李道长说了半天,自己也没听出小坏对上严白狼,到底能不能占点上风,只是隐约可以听出,这严白狼比当日溪谷的游海龙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林知道这点就够了,想起那日小坏浑身虚弱,嘴角带血地走回树林之中,慕容林就有点后怕,不再犹豫,直接大冲着不远处的一处高楼挥了挥,几道灵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李子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那几道寻常人根本就看不清的,在房屋顶上乱窜的身影,轻轻地拉了拉慕容林的袖口,小声说道:“不过从武当下来之后,我看世子的几次拼斗,都不像是初入江湖的鲁莽之辈,难道世子真的如他所说,去过北面领过军阵?” 慕容林哈哈笑道:“别人不信,怎么李道长也不信?当年小坏确实是去过北面,而且我也随他一道去过,只不过那坐在李家大骑重重包围之中的那个年轻公子,是我而已,至于那名亲自下场搏杀的,就是小坏了,所以说这丁青到底是看走眼了。” 只是慕容林没有说,当年那次贸然领着三十余骑鬼门关轻骑的李坏,在浑身浴血地回到北洲城的时候被从来都舍不得动手打李坏的老师,硬生生地亲自打了十个大板子,连一旁难得见老师发火的王爷都不敢出声制止,一半是因为北地森严的军纪,无军身不得领军这雷打不动的规矩,就是连武王世子都得亲自去领十大板子,另一半则是老师对李坏这胆大包天的举动给气的,倾尽半生心血,煞费苦心教导出来的唯一两名弟子,如此不惜自身地置身死地,怎能叫他不火冒三丈? 可慕容林却绝对不知道,当年那亲手将十个用来惩戒违反军规的大板子打完之后,陈士当晚是如何快意,心中又是如何地悲凉。 石桥处,李坏依旧在砍着那只璀璨夺目的刀鞘,嘴上却半点得理饶人的意思都没有。 “江南道常家?” “亲手斩我李坏人头?” “你他娘真以为当个黑甲重骑将军,就能比肩我李坏?” “就是你这般货色,也敢真的来玉洲城堵我?” 丁青紧咬的牙关,如今已经一片猩红,右手上抓着长刀的手腕,还在不断发颤着。 这小子那剑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本就不属于他,难道是白杨柳的?还有这身内力气机,一个三品的小武夫,就是又泼天的境遇,也不可能有这身惊人的内力,到底是不可一世的李家,连一名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都能硬生生地喂成这般模样。 他哪里想到,这当年不到十五的李坏,在握起那柄李家大刀,冲向北庭狼骑的时候,心境是如何澎湃,而趴在凳子上,接过陈士毫不保留的十个板子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笑嘻嘻的,没有半点不痛快。 “你他娘的,真敢跨过来跟老子说这话?” 又是充满狂暴的一刀落下,已经招架不住的丁青,握住刀鞘的手掌,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单膝跪在地上,李坏顺势一脚踢向丁青,瞬间将踢倒在地,一脚便踩住丁青的胸口,如同方才丁青踩住那名淮南校尉一般,面色狰狞地看着丁青,将手中的长刀搁在丁青脖子上,说道:“丁青,本世子这头颅,你还借不借了?” ....................... 第八十四章 打架还是喝酒 被踩住胸口的丁青,脸上依旧挂着那招牌式的笑容,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水,嘿嘿笑道:“你有什么是你自己的?李坏,老子输的是李家,不是你这武王世子!” 李坏歪着脑袋看着丁青,瞥了一眼已经还紧紧握在丁青手里的刀鞘,刀鞘上,正中央那颗当年南越国主亲自镶嵌上去的硕大的,闪着紫色光芒的宝石,此刻几道清晰可见的刀痕,浮现在上面,原本应当是价值连城的刀鞘,现在看去,虽然依旧光彩夺目,但对比刚刚的模样却显得有些破烂,仿佛只要再接着砍伤几刀,刀鞘上的几道裂痕就要将其分成碎末。 “这就是当年李廷打飞的那柄‘定南刀’?你能定南吗,丁青?”李坏不屑地看向脚下的丁青,脚下再发力几分,丁青那涨红的脸色,渐渐呈现青紫色。 丁青猛烈地咳嗽着,嘴里不断地飞出几道血沫,还在嘿嘿笑着,并没有说话,不过在围观人的眼里,倒是觉得此刻的丁青,根本说不上话来。 李坏面无表情地看着丁青,突然便笑了出来,将搁在丁青脖子上的长刀收回,很是嚣张,也很是鄙夷,“丁青,本世子现在觉得不想杀你了,不过你能不能回到江南就不好说了,不过本世子说话算话,你要是有命回去,下次见着,本世子还是饶你一命,你是走还是接着爬起来出刀?” 胸前的那一道重压突然离去,丁青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处剧烈地起伏着,虽然此刻的他,已经不能光用狼狈来形容,简直就是凄惨不堪,但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快,依旧是咧着猩红的嘴巴,挂着笑容,嘴角上淌着鲜血,“世子殿下不知道放虎归山的道理吗?现在真敢放了我,难道忘了我丁青的名号?” 李坏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走过躺在地上的丁青,漫不经心地说道:“疯狗丁青?你是真的抬举自己,听说江南给你常家封了个‘小李家’的称号,你就真的觉得你是个世子殿下了?本世子可没说过放你一马,你能不能活,还是看看自己的运气如何。” 看着李坏从身旁走过,丁青看了眼石桥上已经躺在血泊之中的江南道步卒,一名还在挣扎的步卒,被一把精巧的短刀,缓缓划过脖子,只是颤抖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匕首的主人,将匕首放在尸体的身上,擦拭着血迹,转头便看向丁青。 一个,两个.....四个,连围观的众人都不知道,石桥上的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四个身影就已经悄无声息便解决了十来名淮南步卒的身影。紧接着便从街道各处,不断走出一个个或是年轻,或是壮年的男子,杀气腾腾地看着周围。 原本还在围观的众人,立马哗的一声,作鸟兽散,纷纷闪出街巷,看热闹归看热闹,但也得有命看才是,瞧着这些个杀人不眨眼的东西,都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鲜血,真要打起来了,那自己还是躲远一点,这被伤及了无辜,叫屈都不知道冲着谁去。 “在跟你多说一句,你私自带来的那八百黑甲重骑,现在应该已经回程了,不用再想着有他们接应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丁青听到李坏的这声带着羞辱的提醒,狠狠地吐了口血水,不再犹豫下去,将长刀归鞘,躺在地上的身体,瞬间向着冒着一团团白气的河水中翻过过去,只留下一道‘噗通’的入水声,便没了踪影。 斜靠在银枪上的严白狼,看着衣衫有些不整的李坏走向自己,缓缓抽出插在袖中的双手,又看了眼酒楼上神采奕奕,目不转定地看着李坏的明月,扭了扭脖子,一把便将末端插入地面的长枪拔出,倒提在手上,“世子殿下要不要休息一番,本将军等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还是说世子殿下有些着急了?” 李坏摇了摇头,想楼上的明月投去一个安心的笑脸,说道:“严白狼,你一路从玉洲跟来这里,难道真就愿意当那杆枪?” 严白狼轻笑一声,“难道不行?” 李坏摇了摇头,手中的长刀有规律地轻轻拍打着自己小腿,说道:“你说本世子信是不信?你要真想给你那两个弟弟找回场子,就不是一路追着到这里了,想必半路上的那一千两百骑,就该拦住本世子的去路了,而且,刚刚你想出的那一枪,也不是对着我来的。” 严白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一语道破地说道:“我早就说过,淮南不是严家的地盘,严维旭不相信,这些年威逼利诱的做派,早就把淮南那些武将得罪了个遍,还觉得老淮南王和朝廷真的能将总兵之职放在严家头顶,真是没脑子的货色,至于我,我若说是想跟世子殿下比比武艺,世子殿下怎么说?听说世子早前还亲手一剑穿了,淮南王府的游海龙,不过我可不是那自称‘棍法无双’的游海龙,世子可要试试?” 听着严白狼的这一句,李坏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觉得诧异,严白狼看不上自己的弟弟,那在淮南早就人尽皆知了,不然也不至于只身进了玉州军伍,直接投身进了大营。 不过对于淮州的军务升迁制度,李坏还是知道的,不考家族,不用军功,能从一个小卒子,做成了如今的玉洲四品将军,严白狼的实力道士毋庸置疑的,当然,这小子要没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李坏是根本不信的,早年不还听说当年的玉洲将军开罪了来玉洲游玩的赵雄吗?估摸跟这小子脱不了干系。 李坏打量了眼严白狼手中的银枪,笑道:“那你可就没丁青那运气了,对丁青,本世子还想着去江南捏捏他,对你的话,本世子要放你,楼上那位爷不答应,不过你要是真想出手,我倒觉得有人会比我更想跟你比试一下。”说着便指向石桥上面突然走出的一道身影,说道:“喏,他来了。” 一身素色,不带任何绣纹,年轻男子手里提着一杆青色长枪,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坏和严白狼,就这么直直地站在石桥上。 李坏收回目光,揶揄地说道:“怎么样,都说银枪蜡头的,本世子想看看,究竟你这杆银枪,能不能硬得过他的那杆?” 严白狼看着年轻男子的身形,听着李坏这句荤话,挑了挑眉毛,说道:“今日能见到两位殿下,本将军还真是幸甚,不过跟你打,我还是愿意,跟他的话,没什么兴趣。”说着便将手中的银枪扔向身后仅剩的那名部下,将双手再次插回袖中。 李坏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还以为能见识见识枪术呢,没意思。” 严白狼摇了摇脑袋,瞬间有些不大想搭理这满嘴荤话的世子殿下,指着楼上还在看着李坏的明月说道:“赵雄能把她送给你,我倒是觉得意外,听说你李坏待女子最是柔情,这女人,你可别小瞧了她。” 李坏歪着脖子问道:“怎么?你看上她了?” “我又不是严维鼎那些个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酒囊饭袋,区区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子,还谈不上让本将军心有所动。”严白狼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道,但又笑着看了眼李坏:“不过,若是这柳明月的话,我倒是愿意收下,就是不知道世子殿下舍不舍得?还是说殿下有什么想要的?” 李坏摸了摸鼻子,笑道:“本世子许了明月自由身,说话便是算话,你要是想,还得看她愿不愿意,至于本世子要什么,严白狼,你给得起吗?” 严白狼呵呵一笑,看了来楼上从始至终,将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放在李坏身上的明月,说道:“瞧这架势,想来她是不愿意的,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世子殿下,这女人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那张秦城倾国的脸庞,将来或许你就会知道,她真正让赵雄舍不得的地方了,但以你北地世子的身份,我估摸着是不大会知道了。” 李坏莫名其妙地看着说完便转身离去的严白狼,皱着眉头想了半晌都不知道这小子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甩了甩脑袋,索性不想了,将手中的长刀收入刀鞘,打量着还站在石桥上的那名白衣男子,说道:“喂,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喝酒的?” 白衣男子看着严白狼离去的背影,听到李坏的喊话,小声嘀咕一句,便将手中的青色长枪搭在肩头,回道:“当然是喝酒了,我可不喜欢跟没枪的人玩枪法。” 李坏听着白衣男子的这一句嘲讽,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重新将手中的长刀抽了出来,说道:“来来来,先打架,先打架,老子一刀给你那杆砍了下来。” 白衣男子呵呵笑道:“我是戳到你痛处了?你这么着急?”说着话,白衣男子肩上搭着长枪,便像城里那些挑着箩筐,贩卖农物的农夫一般,走向酒楼。 李坏手里提着长刀,一脸‘杀气腾腾’地跟在后面,小眼神瞄着石桥后面,边走边喊:“那小娘皮来了没有,要是来了,我可不请你喝酒。” 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头也没回地说道:“没来没来,我自己来的,没告诉她。” 李坏顿时松了口气,又将长刀收回刀鞘,嘀咕道:“那敢情好,跟你喝回酒倒是成的。” ......................... 第八十五章 提刀书生 北洲城,两辆看不出身份的寻常马车,车厢对着车厢停留在街旁,一辆面北,一辆朝南。 马车旁,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茶肆,茶肆的老板此刻正笑呵呵地将一壶泡好的茶叶提了上来,稳稳地坐在长椅上,为桌上的两名老人斟茶。 左侧一名儒生打扮的老人,端起老板倒好的茶水,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老孙,你经营着这小茶肆二十多年,味儿怎么还是一成没变?” 老孙头眯着那双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眼睛,嘴里的两颗门牙已经掉了一颗,却依旧口齿清晰,说话不带一点漏风地说道:“又不是开小酒馆小饭馆的,茶叶没变,水也没变,能有什么变化?” 老孙又将一杯茶推到另外那名富家翁打扮的老人面前,接着说道:“不过您两位可是一年一个变化,这几年没来过,变得更不一样了。” 儒生老头笑道:“不就是一年比一年老了嘛,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说老孙呐,你这小茶肆开了这儿多年,就没想过去南边享享福去?你以前不一直想着去南边玩玩嘛?” 老孙摆了摆手,“一把年纪了,还大老远地瞎折腾什么,以前那是年轻,总想着看看天下山川如何,现在年纪大了,就想着哪里都比不上家里好,再说了,以前没做好,现在总不至于再把这一亩三分地丢下吧?” “说得也是,家里可好?”儒生老头点了点头说道。 “挺好的,儿子过完年就要从南边回来了,兴许就不再过去了,孙子明年也要娶媳妇了,再等个两年,孙媳妇儿在给生个大胖小子,我这真就是四世同堂了,这点可就比将军你强得多了。”老孙笑哈哈地说道,言语中充满着得意和骄傲。 儒生老头也不气恼,看了眼老孙身后忙碌着的年轻小伙,点了点头说道:“那倒是比我强,我这孙子都还没个着落呢。”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面北的那辆马车上,掌着马车的俏丽女子,那名女子却是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老头,老头慌忙收住,话锋一转,便说道:“不过老孙呐,二十年前,我来你这茶肆就问过你,你还是那个答案吗?” 老孙将老头杯子中,已经被冷风吹得发凉的茶水倒在小缸里,又稳稳当当地倒上一杯,说道:“改了改了,以前有些恨,后来不大恨了,现在倒是要谢谢将军了,说来好笑,当年之后,我也练过三个月的刀法,每天都蹲在将军门前,就想等着将军出门,再抽刀报仇呢,将军应该是知道的吧?” 老头哈哈一笑,“知道知道,我那会儿还天天跟我媳妇儿打赌,就赌你敢不敢真的来杀我,不过后来就听说你开了这个小茶肆,天天趴在墙头的管家都没在看见你出现在门口了,老孙,我们你呀,你怎地后来就不来了?” 老孙呵呵笑着,“当然是吃不住苦头了,你也知道我大笑就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知道,就光练了三个月,手上就起了不计其数的大泡,连吃饭都握不住筷子,后来细细一想,莫说三月,就是三年,我这花架子也近不了将军的身前,就放弃了嘛。” “那你说要谢谢我,又是从何说起?”老头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老孙看了眼街道上涌动的人头,眯着眼睛,看着很是满足地说道:“要是没有将军,我还真不知道以前我爹嘴里说的这世间的百态究竟是什么样子,走了这大半辈子,也就是开了这间小茶肆,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精彩万分,什么叫做冷暖自知,这可不就得谢谢将军吗?” 坐在对面的富家翁直到这时才开口说道:“你看看,我就说这老孙肯定是放得下的,你还偏不信。” 老头嘿嘿笑着,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这辈子跟媳妇赌,没赢过,跟先生赌,没赢过,跟张迁赌,还是没赢过,看来我这辈子,就没有半点赌运?先生,你要不等等我回来?” 富家翁稍稍瞥了一眼老头,并没有说话,而是将那杯已经凉透了,却不许老孙更换的茶水递向嘴边,喝了起来。 老头瞧见富家翁的这神情,拍了拍额头,这事儿哪有等人的说法?便站起身,走向朝南的那辆马车。 那名富家翁打扮的老人将两枚铜板放在桌子上,朝着面北的马车走去。 依旧坐在长椅上的老孙,笑眯眯地看着两名老人各自离去的背影。 在那名儒生老头即将踏上马车的那一刻,老孙又突然开口道:“将军,北地以后如何?” 老头没有任何停顿地钻进马车,只传来一句:“北齐不在,北地还在。”随着话音一落,马车便缓缓启动,向着南门方向,形式而去。 身后的小伙子看见两名老人走后,瞧着茶缸里还剩下的一点茶叶,小伙子心里有些奇怪,院子里的那株老茶树,每年就出那么丁点茶叶,爷爷都要留着,明明这地方产不出什么好茶叶,爷爷却拿它跟个宝贝似的,自己也不喝,以往都是只有这两名老人来了才拿出来招待,只是最近几年都没见他们来过,爷爷却宁愿将茶叶丢了,也不让旁人动弹, 放下手中的动静,走到老人的身旁,说道:“爷爷,这两位老人家有好几年没来了吧?今年的茶还留吗?” 老孙拿起一块白净的干布,擦了擦没有任何水渍的桌子,轻声说道:“不用留了,往后也不用留了。” 从一名老人家嘴里出来的话,小伙子就是再笨,也知道里面包含的意思,想了一想,还是小心地将茶缸里剩下的茶叶收了起来,说道:“爷爷,这两位老人家是谁啊?我看那位老先生的打扮,像是个读书人一样,可为什么总叫另外那个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老人家先生呢?” “哈哈,是读书人,不过这位读书人可是拿刀的读书人,哈哈。”老孙拿起刚刚富家翁没喝完的那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悠悠地回忆着什么。 刀做笔,血为墨,李廷啊李廷,你写的这书,何人能看啊? 小伙子想了半晌,都没想明白爷爷的那句‘拿刀的读书人’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读书人拿刀,是个什么情形,去过一只茶杯,也满满地倒上一杯,一口便喝了下去,却瞬间咳嗽了起来。 又苦又涩,他们是怎么喝得下去的?爷爷又为什么一脸享受的样子? 突然,老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给小伙子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见老人开始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曲调,边哼着,边轻轻拍打着桌子,小伙子不敢出声打扰,轻着步子,便走离这张紧挨着门口的桌子。 独自哼着小曲的老孙,满是皱纹的眼角,突然滴出一滴泪花,可脸上却还是充满着笑意,自言自语道:“父皇,我没能守住北齐,但我守住了这地儿,您不会怪我吧?” 谁能想到这名茶肆里,人人都称呼一声的老孙,会是当年开城请降的北齐太子? ......... 缓缓向着北门行驶的马车上,陈宝儿稳稳地驾着马车,街道旁行色匆匆的行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纷纷快步走向北门,好像那里有什么惹人注目的事情发生一般。 身后,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上,车夫正大力地挥舞着鞭子,将马车赶得虎虎生风,沿路上的人们,纷纷闪身躲避。 车夫看着眼前慢慢悠悠走着的简朴马车,大声地喊着,“闪开,闪开,误了我家公子的大事,当心拆了你这破马车!”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直地冲往北门。 陈宝儿探出头,看了眼身后的情形,依旧是不急不慢地赶着马车。 车夫瞧见前方那辆简朴至极的马车,只觉得这车内之人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但也只能放缓速度,虽说前面那马车看着不像是什么高官门庭的配置,若是真撞上去,把身后主子颠个七荤八素的,自己肯定是先比前面那人先一步倒霉的。 奢华马车的内的年轻公子,见马车突然放缓速度,还以为是已经到了,便拉开帘子,问道:“到了?” 映入眼帘的却还是城中的景色,看了眼前的那辆马车,再看看车夫那支支吾吾的神情,年轻公子顿时了然,面色不悦地骂了一句车夫:“废物!”之后,便指着身后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厮随从,喊道:“还冷着做什么?把那辆破马车给本公子推走,不识相地就给本公子打一顿。” 下人小厮们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听见年轻公子的喝声,连忙就奔着前方的马车跑去。 心里已经知道等会儿是什么情形的年轻公子,没有任何兴趣在看下去,正待回身进入车厢,眼角却突然瞥到前方探出车头的陈宝儿,立马大惊失色,连想不没来得及想,一把便滚到车旁,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奶奶!” 陈宝儿连看都不看一眼,冷哼一声,便继续不急不慢地赶着马车。 跪在地上的年轻公子,眼见陈宝儿没有追究的意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好家伙,这位姑奶奶玩得是哪一出?现在都会用这一手来收城里的世家子弟了,难怪刚才来往的行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敢情是冲着我来的。 车夫同样是大惊失色地看着跪在地上主子,连忙爬下马车,扶起自己的主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还去北门吗?” 年轻公子随手就是一巴掌,说道:“去你大爷!”便只身走向北门。 车夫捂着自己瞬间红肿的脸颊,又不敢扔下马车不管,只好站在马车旁边,发愣着。 ........... 城外,六千清一色白羽轻甲的游骑,静静地矗立在离城门白长之外,马背上的军士们,个个挺直着腰杆,倒提着长枪,目光定定地看着城门处不断涌现,目光钦佩地看着自己的北洲城百姓。 直到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口,领头的将军才翻身下马,冲着马车抱拳道:“白羽轻骑副将,左南书,见过陈先生!” 车头上的陈宝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马车却没有任何停留地穿过六千白羽轻骑,向着北方,缓缓行进。 从未走出军帐的陈士,今日领军面北而上。 ......... 第八十六章 天狼走蛟 挑着一杆青色长枪的赵贤,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上了酒楼,看着站在护栏边上的慕容林,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甚为亲切地打着招呼:“慕容先生。” 一声‘慕容先生’将慕容林喊得眼神一阵恍惚,当年他那位还尚未登上大统的皇爷爷,也是如此称呼自己的父亲的吧?拱了拱手,说道:“蜀王殿下亲临,在下可不敢当一句先生。” 还坐在位子上的郝老板这时才回过神来,敢情这位直接挑枪上来的年轻人,就是那蜀地的蜀王殿下,可这位当朝年轻的亲王,此时不是应该在京城,为那张天下一等一的椅子头疼吗?看来今日这玉州城,真是小庙见龙王,就这么一天的功夫,出现的人来头是一个比一个大,往年就是这玉州城的两位城府大人,都难得见上一面,现在倒好,什么玉洲将军,江南道黑甲将军,就在楼下闹出那么大动静不说,连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玉州城的蜀地藩王,都出现在自己这小小的酒楼上,更别说还有那位从北地来的武王世子殿下了。 赵贤微微笑了笑,并不在意慕容林的回话,将肩上的长枪随意地靠在墙上,径直走向桌子,拉开一张椅子,便坐了下来,看了眼满桌子的残羹,对站在门口兢兢战战的小二说道:“撤了,就这规格,再上一桌上来。” 坐在位子上的郝老板,立马站了起来,询问道:“要不几位移驾隔壁雅间?这桌子就留给伙计们打扫便是。” 李坏瞧着一点都不见外的赵贤,没有丝毫介意,看了眼小心翼翼看着自己门口小二,对站起身来的郝老板说道:“不用不用,还是听这位蜀王殿下的,把这桌撤了,换一桌就行。” 门口的小二连忙上前,动作麻利地将桌子上的碗碟堆摞在一起,又快速地将桌子擦了个干干净净,便抱着那一摞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碟盘,稳稳地走了出去。 看着郝老板带着门口的小二离去,李坏坐回位子上,说道:“赵贤,你这不在京城跟那两位争争那把交椅,跑来玉州城见我,还是这般大张旗鼓,不遮不掩的,就不怕你家那位老爷子心里多想?” 赵贤取过桌上的酒壶,左右看了看,也没见桌上有个多余的酒杯,便直接用着酒壶喝起了酒,‘咕咚’就是两大口,“一点味道都没有,这玉州城的酒真不咋地!”袖口胡乱地擦了擦嘴角,显得有些粗鲁,丝毫没有作为一名大炎王爷的觉悟,或者说是没有半分架子。 “有什么好遮掩的,现在游鹰和秘蝶,还有小狼早就已经撕破脸皮,撒得到处都是,我就是在隐秘,也不可能躲得过他们的探查,估计这会儿,秘蝶的折子,早就在我皇爷爷的手里头了,再说了,难道见你李坏一面,还非得弄得跟造反似的,偷偷摸摸的?” ‘造反’二字从赵贤嘴里吐了出来,连慕容林的眼皮都跳了跳,这话从一位藩王嘴里蹦出来,可是相当忌讳的,这年头,除了晋王,哪个王爷手里不是要兵有兵,要粮有粮的?而且还是当今天下都说已经‘自成小国’的西蜀王爷,这要是让朝廷那些御史言官听见,恐怕御书房那张龙案都要堆满他们的弹劾奏章了。 赵贤一句话说出口,便看见慕容林和李坏那古怪的眼神,当即便放下酒壶,大为惊奇地说道:“怎么?你们俩真要造反?” 李坏看着赵先知和装模作样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江南道传出我李家要改换朝廷的风言风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小子在京城待了这么三两月,上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我都知道,大炎每逢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听那些个御史先弹劾我李家要造反的各类奏章,你会不知道?” 赵贤呵呵一笑:“那你真会造反?” 李坏还没开口,一旁的慕容林却面无表情地先反问一句:“你说呢?” 赵贤闻言,皱了皱眉头,似乎是真的在思考,半晌才开口说道:“要是以前我兴许还信些,但现在嘛,不大相信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蜀王,我倒是觉得一句话挺不错的,假的传久了,也就变成真的了,但真的传久了,那信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不过无论朝廷还是民间怎么疯传,总归还是要让皇爷爷信才是,你说我皇爷爷信不信你李家要造反?” 慕容林紧接着问道:“那要是真的,蜀王觉得如何?” 赵贤这回连想都不带想的,直接脱口而出:“输了呗,还能怎么样?你李家二十万大骑的威名是还在,可他们是怎么出来的,你们比我清楚,就算是真的揭竿而起,撑死也就不到三十五万的兵力,或许你们能在三年间就冲到京城,可是依靠北地那点可怜的人口和粮草储备,三年后又该如何?而且李坏,这二十万李家大骑,你握得住吗?听说不久前还有人出了十担黄金的大手笔,要买你李坏的那颗脑袋,买主可是不小呢。” 慕容林听着赵贤的这一通话,并没有再接着询问,而是开始摸起自己的下巴,沉思起来。 李坏点了点头,说道:“你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爷爷,当年分封各地那些杂乱无章的方式,在当时看来可能确实令人费解,可现在看来,倒真是明智之举,将李廷放在北面,虽说我李家有着举世无双的李家大骑,但身处北地,就算真的举兵而起,莫说淮南的三十万精骑,就是身后的北庭虎视眈眈的百万狼骑,都能让我们措手不及,而淮南王赵英父子,空有三十万精骑,却始终被北地压着,动弹不得,至于南朝诸洲,江南道的十五万大军时时刻刻盯着,一时半会儿也乱不起来,至于我北地的内里,赵贤,我不大想告诉你。” 赵贤呵呵一笑,他才不在乎李坏说不说北地如何,伸手将桌上小二刚刚端上来的羊肉汤,整个端到自己的身前,直接拿起汤勺便喝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看来你比我清楚,想来也是作为陈先生的亲传弟子,要是这点都看不清楚,那还真不值得我跑一趟玉州城,不过李坏,你这一通下来,我可是半点都没听出你不去争一争的意思。” 李坏没有接过话茬,而是摸着桌上的酒杯,反问道:“你还没说,你不在京城充当那些朝臣世家的注码,跑我这来做什么?难道你是不想那把交椅?还是你觉得你争不过那两位哥哥?” 赵贤停下喝汤的动作,擦了擦嘴角,有些嫌弃地说道:“争来争去,得到的不还是那一亩三分地,没什么意思,还是外面的景色更为迷人一些。” 李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顾仪态地拍着桌子。 一旁陷入沉思的慕容林,这时才悠悠回过神来,说道:“蜀王殿下,难道你就觉得北地,会心甘情愿地,替你赵家守住北方门户?就不怕我北地,连一兵一卒都不出,眼睁睁地看着?” 赵贤呵呵笑道:“慕容先生,敢问当年武王爷所做之事,可对得起天下?” “当然对得起。” “那再问慕容先生,既先对得起天下,又怎能后对不起天下?” “天下可对得起我北地百万户?” “慕容先生错了,对不起你北地的赵家,怎么会是天下?你看京中的张迁,淮南的赵雄,还有我蜀中的赵贤,如今所做的,难道受益最大的不是北地?” 慕容林呵呵笑着,没再搭话。 李坏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人,歪着脑袋说道:“以前怎么看不出你赵贤是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人?你真是想把皇位拱手就送给两位哥哥?要不我帮你一把如何?” 赵贤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么傻,去当个身不由己的棋子,还是紧紧握在手里的感觉好一点。”又看了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李坏,裂开嘴唇就说道:“李坏,你李家要是真的不管不顾地举兵南下,那本王就在蜀地亲自领着十万蜀兵,夹道迎一迎你李坏。” “哈哈哈,赵贤,你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听着赵贤嘴里这一句近似威胁的话,李坏并没有半点在意,随口就是一句。 赵贤将抱在手中的汤盆,往桌子中央一推,站起身形,走到门口处,拿起靠在墙上的长枪,在即将走出房门的一刻,回过头来,说道:“京城的那位让我捎句话,她说你这趟若是有机会,去京城一趟,她想死在你手里。” 李坏听着这样一句话,笑嘻嘻的脸上顿时变得面无表情,缓缓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贤看着李坏的态度,点了点脑袋,便走出包厢,依旧是挑着长枪,冲着楼下走去。 一个明明是来喝酒,却只是才进门灌了两口。 一个明明是请喝酒,却只是摸着手里的酒杯。 一个没点头,一个没答应。 听说卜道人曾经点过一句。 西蜀走蛟,北方天狼, 狼可杀蛟,蛟能吞狼。 ........................... 第八十七章 先生 直到赵贤走出酒楼,朝着南边的方向走去,酒楼四周,原本还停留着的几个想再看看有什么热闹的食客们,纷纷作罢,四散而去。 酒楼的东家,郝老板才稍稍松了口气,终于能有点清净了,看了眼楼梯口,刚刚还血溅三尺的大厅中,就那位蜀王殿下上楼的这么会功夫,如今就已经焕然一新,连地上那些青砖缝里,都没见到一点血迹。 掌柜的站在郝老板身后,小声说道:“东家,咱们这酒楼还能开下去吗?” 郝老板晃了晃脑袋,吩咐道:“不知道,先招待好楼上的那几位吧,能不能开,还得听天命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什么是天命?烧香还是拜佛,都不是,方才楼上楼下那几位大人物说的话,对于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来说,就是天命,能不能开,还不是他们的一句话,不过自己还是先去物色物色哪家酒楼或是商铺缺人吧,在这位掌柜的看来,这酒楼八成是开不成了。 ...... 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林,从护栏的缝隙了,看着那个挑着长枪的身影,走离酒楼,说道:“小坏,你说这小子坐上皇位好,还是赵峥当上皇帝好?” 李坏夹起一块肥嫩的羊肉,送进嘴里嚼着,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好,是对我们好,还是对天下好点?” 慕容林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北地了,天下好不好的,我关心作甚?我可没半点好处捞捞。” “要说对我们最有利的,肯定是赵思敏了,你怎么不提他?”李坏边吃着,便说道。 慕容林无语地看了看李坏,没好气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是赵思敏了,可惜这小子出局了不是,要不然赵贤来找你作甚?难道是你俩当年余情未了,这小子找你重温旧情不成?说点有用的。” 李坏听着慕容林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对着身旁的慕容晴说道:“你哥哥指定是被朱千千那穷追百里的真情给感化了,你看看他现在,看两个男人都是一对儿?晴儿,你可得看着咯,万一哪天真的看上哪家的公子,给你找几个‘嫂嫂’出来,那你家香火可是真的断了。” 慕容晴闻言,轻轻啐了一口,似是懒得搭理他,拿起纸笔,又开始和明月写写画画起来。 “这俩人什么时候这般好起来了?那敢情好,将来若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李坏嘴角不自觉地流出一滴晶莹的口水,嘿嘿傻笑着。 瞧见李坏的这神情,从小巨厮混在一起的慕容林,哪里会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说道:“你还说不说了?” 慕容晴瞧见哥哥的这一声,抬起头便看见李坏那有些痴呆的神色,当下便眯起眼睛,犀利地看着李坏,好像要将他看穿一般。 李坏瞅着慕容晴的眼神,连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收起脑海里胡思乱想的画面,面不改色地说道:“那自然是赵峥了,这小子虽说三年游历下来,收拢了不少幕僚,但军中之事所涉甚少,朝中也没什么兵权在握的大臣投靠,将来就算登上帝位,那些手握各地军情的大将,都够他头疼的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想起我们来,再说了,这小子当初在北洲城,可是被宝儿收拾得不轻,想来现在宝儿应该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了,收拾他,还不是信手捏来,跟他一比,赵贤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听说蜀地的司马家族,可是倾力支持他的,再加上他身边的那个当年蜀国‘鬼相’后人斐渔,还有多年来将蜀地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的手段,他当上皇帝,形势可就是有点一边倒的意思了。” 慕容林呵呵笑道:“那倒是,不过刚刚游鹰送来了一封信。”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出来,扔给李坏,说道:“你看看,就知道赵靖到底选了谁出来了。” 接过信件的李坏,拆开书信,快速地扫了一眼,说道:“我说京城里,他两位哥哥都已经将暗地里的动手动脚搬到明面上了,赵贤还能抽空跑来这里,你怎么看?” 慕容林摸着自己的下巴,“赵思敏已经出局了,赵贤又跑来这里,那储君除了赵峥,还能有谁,只不过张迁的这一匹快马,进了棋局,又快速过河的章法,把原本的下棋人,换成了赵靖和世家,导致赵靖不得不重新布局,这位张先生,还真是个执笔书生,居然能甘愿充当棋子,恐怕现在张大人的口碑,在朝中已经急转直下了。” 李坏饶有兴趣地看着慕容林,说道:“怎么?你现在就能尊称一声张迁为先生了,那以后那事出来,你不得称他一声圣人了?” 慕容林对李坏的这一声调笑并不在意,随口就说道:“在我看来,读书人读书,读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书上有名,人间有声,但要成为先生,那得有笔写书才是,张先生此举,不就是在写书吗?将来书上有名也好,无名也罢,就算是身负恶名谩骂,百年之后,天下的读书人心里,都会知道当年有张先生这么一位先生,而不仅仅是民间口中,大炎有过张大人这么一位首辅而已,更何况,张大人从入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自己注定是个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下场,可依旧敢如此,我称他一声先生,有何不可。” 当年的慕容,不也是如此,不管不顾地,甚至连至亲骨肉,都不在乎吗? 慕容林攥紧酒杯的右手,青筋微微暴起,隐隐发抖,当年的慕容大人,赵靖口中的慕容先生,除了那几位,如今可还有人记得? 李坏看着慕容林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说道:“赵靖这年关之前,让各地藩王重臣进京一事,是随了张迁的意,还是想着彻底解决朝中弊端?” 慕容林回过神来调整好心态,不一会儿,便恢复成方才的轻松模样,说道:“是也不是,张大人的原因是一部分,朝中的弊端也是一部分,但最大的,还是赵靖,他估计,时日无多了。” 言闭,慕容林冲着李坏,摆出一张笑脸道:“我听说这位靠着玉箫和智计夺得天下美人第二名头的斐渔,可是放出话来,说非你李坏不嫁的,怎么?当年那可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能让这位美人念念不忘至今?” 李坏看着脸上带着荡笑的慕容林,在看了眼听到斐渔之后,小手明明还在纸上写着什么,耳朵却高高竖起,微微倾向自己这边的慕容晴,嘿嘿一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赵贤带着她上武当的时候,我也就不小心看了一眼这小娘皮而已,谁知道就这么一眼,她就能放出非我不嫁的话来,要是知道如此,我可不敢招惹上这疯婆娘。” 慕容晴听到这里,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坏,脸上充满狐疑。 似乎在说“你是长得英俊了些,但天下风流倜傥的年轻俊彦不胜凡几,这天下第二的美人,能这一眼就死活赖上你了?” 慕容林却听出了李坏话里不同寻常的语调,不怀好意地笑道:“看一眼?看到什么了?” 李坏闻言,瞪了一眼落井下石的慕容林,又被慕容晴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居然罕见地红了一下,小声说道:“看光了嘛!” 一言出口,身侧顿时传来一阵杀气,比方才丁青和严白狼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更加磅礴。 眼见不妙的李坏,瞬间将椅子朝着一旁打盹的老白身边挪去,嘴里喊着:“也什么能看的,要屁股没屁股要胸没胸的,那比得上我家晴儿嘛。” “你也看过我的?”谁知慕容晴脑子却不似凡人一般,一把便抓住了重点,恶狠狠地说道。 李坏顿时瞠目结舌,能从一向恬静温婉的慕容晴嘴里,听到这么一句堪称石破天惊的话来,怎么能叫李坏不吃惊。 而慕容晴一句话出口,才回过神来,脸色通红地看了眼,同样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的慕容林,羞恼地瞪了眼李坏,便将头埋进身旁明月的怀中,不敢再抬头。 根本听不见他们对话的明月,瞪着有些迷茫的眸子,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怀中的慕容晴。 李坏哈哈一笑,屋檐上方,却猛然露出一颗小脑袋,冲着开怀大笑的李坏,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傻笑着。 李坏一见到这颗脑袋,有些惊喜,笑着说道:“你怎么来啦?” 那颗倒挂在屋檐下的小脑袋,瞬间便消失不见,下一刻,一道小巧的身影,便从屋檐处,翻了下来,站在细细的护栏上,却没有将护栏踩断,站在上面的小女孩,笑着对李坏张开小嘴,嘴里‘呜呜啊啊’的,发出一阵难听的声音。 厢房中的众人,却没有觉得这声音又什么难听的感觉,除了打盹的老白,都是笑眯眯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小隐。 李坏大步走到陈小隐身前,伸手比划了下陈小隐的头顶,笑道:“长高了不少嘛。” 陈小隐却直接走到明月身前,明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目光温和的明月,手里不断变换,比划着什么。 直到比划完,陈小隐才走到李坏身旁,小手拉起李坏的手掌,放在自己头顶,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李坏。 明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李坏施了一礼,轻启朱唇,说道:“她说老先生和小姐去了北边,王爷已经南下了。” 悦耳动人的声音,可此刻的李坏却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连一旁的慕容林都默默不做声地,一杯一杯地喝起了酒。 还是一脸笑嘻嘻的陈小隐,此刻却看见李坏低头看着自己,明明是在笑着,脸上却已经泪流满面。 陈小隐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厢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是。 那天,陈松明不再出声时,自己的感觉一般。 不知所措的陈小隐,小手轻轻地扯着李坏的衣襟。 李坏只是轻轻揉着陈小隐的头顶,嘴角的弧度更加的弯曲了,可泪水。 也更加止不住了。 .......................... 第八十八章 浮云一别 随州城,自从城中的那柄当年传说中的仙人,用来震慑昔年北齐亡魂的赤红宝剑不知去向之后,整个随州城,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有重新回归到,天还没黑,家家户户便已经闭门不见人的景象。 紧随其后的便是城中大量的居民,收拾行囊,或是往南,或是向北,都想着尽快迁出随州城,尽管城中的官员和淮南王府,如何地弹压震慑,都无法消除百姓的恐慌,直到伏魔观的那名自南山而来的,当世真人,齐静思现身之后,才稍稍安抚住城中百姓的惊慌,但也只是稍稍,真正要消除百姓心中惊惧的,恐怕也只有武当山的那位谁都没有见过仙人才行。 北门外,那座石碑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仅仅是一口硕大无比的大鼎,却被一张红布遮盖着,只露出四与一名大汉双腿般粗的鼎足,这口从伏魔观搬出来的,常年安置在道观主大殿前方,用来供香客们上香的大鼎,每一个去过伏魔观的人,都知道长什么样,可现在被一张宽大的红布遮挡之后,却没有一个不再对它好奇起来。 人心就是如此,就算是自己所熟知的东西,越是有人去掩盖,就越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北城外,一辆与寻常人家规格一般无二的马车,缓缓驶入随州城,城门的小校只是微微扫了一眼车头上驾车的中年男子,并没有多多留意,自从王府里那位刚刚接过王位的王爷,接过京城的传召的圣旨离开之后,随州城的军务,便显得懒散了许多。 不过若是相对于以往,随州城的军士们,还是非常喜欢当下的模样,起码随着人们早早就歇息之后,随州城也就变得平安祥和起来,看来那些神鬼怪谈,不仅吓住了城里的百姓,还唬住了往日里为非作歹的,或是地痞流氓,或是世家子弟,也有可能是城中那些嗜酒如命,终日宿醉的醉鬼。 进入北门,马车便平稳地靠着街边停下,中年车夫身形灵活地翻下车头,站在一旁,一身儒生打扮的李廷,从车厢上徐徐走下来,看了眼站在那口巨大炉鼎旁拄着拐杖的老人,笑着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过去。 老人也是一脸和煦笑容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李廷,向前走了两步,笑道:“李大将军别来无恙,没想到王某这有生之年,还能一睹大将军的风采,这辈子,倒也是值了。” 李廷双手插在袖子里,头上戴着一顶绣着几只歪歪斜斜的不知名动物的貂帽,一身青衫,看着有些不伦不类,“要不是小坏前几日给我传了书信,我还真不知道王将军还活着,幸好这次趁着进京,路过随州城,否则估计是见不到王将军一面了。” 将军,多少年没听过的称呼了,当年北齐亡国之后,便已无人再唤他一声王将军了,更何况是李廷这位武王爷口中的一声将军,你问问当今天下,朝中武将里可有一人能让李廷称上一声将军的?至于当年十国乱战,能让李廷如此相待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王自道自嘲地笑了笑,“王自道不过是大将军的一个小小手下败将,怎敢让将军如此记挂,真是惭愧。” 李廷走到那只巨大的炉鼎身前,左右看了看,说道:“浮云一别,流水十年,当年站在这座宏伟雄城面前,我还觉得大,今日进了城,倒是觉得小了许多,王将军可有觉得如此?” 王自道脸色诧异地看了眼身着怪异的李廷,笑道:“大将军何时这般文绉绉的了?我记得当年城下那个叫嚣着的将军,可是粗旷了许多,可是和陈先生待久了的缘故?” 李廷哈哈一笑,“没有的事,骨子里的东西,怎么能说变就变,说实话,这么些年来,先生还是很嫌弃我的德行,只不过如今,身穿这身衣服,总不能在那般粗鄙,天下的那些不论是朝中还是民间的那些文官儒生,已经够瞧不上我这武王爷了,听说江南都已经编好了一本册子,专门搜罗那些文人写的关于本王的诗集,要是穿着这身衣服,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举动,那我这趟入京之行,可真是自讨苦吃了。” 对于这个,王自道倒是听过不少,好像还有个挺风雅的名称,叫什么《秦后厉武散集》的,不过里面可不是赞颂武王李廷的,相反,每一篇无不从字里行间看出,当代那些动笔杆子的人,对武王是何种心思。 王自道冷笑一声道:“难道大将军还在意这些人的看法?难道大将军也想学那些酸书生,雅儒生,搏个身后美名不成?那王某人可真是要对大将军灵验想看了。” 李廷笑着伸出袖子里的手,拍了拍王自道的肩膀,“名声什么的,我可不在乎,再说当年我手里那些书生的血,还少吗?” 王自道没有一点闪躲,任由李廷的大手拍着自己的肩膀,朝着城外看了看,说道:“大将军倒是心大,就带着个马夫就只身进京,当年那支白羽轻骑怎么不见大将军带着?听说南方二十年不见白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借着大将军这次进京的机会,一睹哪赫赫威名的白羽轻骑风采,阔别三十年,连我都想见见,不成想,大将军连这机会都不给。” 李廷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是去造反的,带他们作甚,你要相见,随我去北地,不是随时能见?” 王自道看了眼笑眯眯地李廷,听着他这一句算是邀请的话语,摇了摇头,花白的头顶上,几缕白丝,随着微风摆动着,笑道:“呵呵,王自道一个只懂得守城的,去你那打天下的北地作甚,再说了,连这一个小小的守城都没做好,哪里还敢去大将军的北地,岂不是丢死人了。” 李廷并不介意王自道的拒绝,反倒是如同意料之中一般,定了点头,“其实当年要是没有先生,我可能也是跟赵英一样,无功而返,灰溜溜地回去,对于王将军的本事,我还是心服口服的。” 王自道诧异地看了眼李廷,能从这位当年一骑撞破无数国门的武王口中,听到一个‘心服口服’的字眼出来,还真是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李廷对王自道的诧异,并不意外,而是接着说道:“当年之事,王将军这些年应该摸了个七七八八,当年赵英也不是没想过绕道辽东,冲进北齐腹地,但一是他算不准北庭会不会南下,牵制住北齐的主力,如果北庭不会南下,就算他绕道辽东,可不管赵英扔进去多少游骑都只会是石沉大海,一点动静都不会有,二来嘛,呵呵,赵英手里的那些兵马,心始终是乱的,这一点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王自道点了点头,手里的拐杖顿了顿有些潮湿的地板,“赵英当年手里有三万东吴招降而来的轻弩游骑,优势可是比你那尚不足一万的小刀骑,大得多了,但若是当年他真的把那三万游骑扔进来,东吴的那三万会不会纳入北齐,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淮州的五万精骑会把他们吃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会剩下,北庭连一兵一卒的压力,都不会给北齐,这一点我倒是好奇,陈先生是如何算到,北庭会这般配合地,选择与大将军联手?至于第二点,我估计应当就是陈先生的手笔了。” 李廷抬头看了眼离着自己和王自道几丈开外,年轻的道士,昭福,双手合十地站着,恭恭敬敬地对着李廷行了一礼,轻点了下脑袋,算是回礼,昭福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近前。 “其实这两点,都是先生的手笔,王将军可能不知道,当年‘灵猫’的那八千小刀骑里,先生就在其中,只不过他中途离去了而已,至于去了哪里,王将军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王自道瞬间满脸惊愕地看着笑呵呵的李廷,心中的震惊难以覆加,陈士当年就在那八千小刀骑里?这名从来只在军帐中的书生,当真是如此大胆? 半晌才回过神来的王自道,喃喃道:“难怪,难怪,当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若是知道陈先生在那儿,我就是丢了这随州城,也必定领着十万齐兵,将陈先生请进北齐,大将军,当年陈先生可是只身去的?” 李廷摇了摇头,指了指马车旁的那名车夫,说道:“先生就是想,我都不敢的,当年就是他与先生回来的。” 王自道看了眼那名其貌不扬的中年车夫,双刀无敌徐天宁,他还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是白羽轻骑的主将,难怪李廷会只带着他,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京,这天下能过他身杀武王的,恐怕跟城中的那位静字辈真人一般,不多吧? 收回目光,王自道哈哈大笑着:“连一个书生都能只身犯险,看来我当年输的不冤。” 又猛地止住笑容,“大将军,前些日子,我问过李坏,现在我想问问大将军,天下以后当时如何?” 李廷再次拍了拍王自道的肩膀,说道:“小坏如何答得,我便是如何答的。” .................. 第八十九章 离城 看着王自道露出的有些哀伤的模样,李廷收回还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重新插回袖子中,“王将军又何必如此,将来之事谁能知道,咱们总归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安安心心过好日子,再说这天下总是会越来越好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王将军过着民间的日子,操着帝王的心境,你这萝卜,可是吃得有些咸了。” 王自道悠悠地叹了口气,“大将军说得不差,可当年的随州城惨相,依旧在我心中,无法抹去,我只是不愿在见到那副人间惨相,世人都说大将军残暴无道,视人命如草芥,可当年破城之后,大将军却没入随州城,所以我总是愿意相信,大将军也不愿意往事重蹈覆辙,难道大将军不是这般吗?” 李廷呵呵一声,“那王将军倒是想岔了,当年我没进城,一是媳妇不让,二是先生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我着急而已,否则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我屠城之事,干得可曾少了,王将军可千万别抬举我了,李廷还是那个杀人如麻,一言不合便提刀杀人的李廷。” 王自道随口说道:“是吗?兴许真是我想岔了,不过若是依大将军所言,那江南有本关于大将军的册子的话,那大将军手里兴许也有一本关于他们的册子才是,以大将军方才的话,他们如今可是活得滋润得很,不大像是大将军口中那杀人如麻的武王做派。” 李廷嗤笑一声,“说来王将军估计不信,我向来都是对武人动武,对书生还是很讲道理的,你看我这一身,可像是去动刀子的人么?再者说了,他们有什么值得我去计较的。” 王自道哈哈一笑:“信,怎么不信,不过我还是不信大将军手里没那小册子。” “有是有,不过那小册子不是我的,将来王将军或许能知道,也或许不会知道的,不过记着册子的人,连我都不大愿意招惹。”李廷轻道一声。 笑眯眯地看了眼李廷,王自道没有半点意外,李大将军不愿招惹的,除了王府的那几位年轻人,还能有谁,至于是谁,他可没什么兴趣知道,也不想去多问。 李廷接着说道:“不过王将军若是真的有那颗为民之心,何不随我去北地?” 王自道依旧是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我连唯一拿得出手的固守这一本事,都没做好,何德何能能让大将军再三邀请,而且王自道就是一个守城的,比不上大将军那打天下的二十万儿郎。” 李廷见王自道一再推脱,也不再强求,说道:“若是换做我以前,哪里还能问王将军的意见,就算是绑,也要绑着去,老咯,不过我也不瞒王将军,我出北洲的时候,先生曾对我说过,随州城可在,王自道不可留。” 王自道闻言,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廷,苍老浑浊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诧异,“大将军倒是坦诚,不过我看大将军此行,可不大是要来取王自道人头的样子,倒像是来叙旧的。” 李廷袖子里的双手微微交织着,吐出一口热气:“先生可能说得不太对了,他或许觉得你是王将军,但现在,我只觉得你是王自道,所以我没答应他。而在出北洲前,还有一人也与我提过王将军,他说连他能如此了,王将军为何还心怀执念,不肯放下,他还说王家当得起忠门一说。” 王自道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缓步离去,边走边说道:“王自道可能再见李家大骑?” 李廷看了眼被红布遮盖的大鼎,笑道:“若是你想见,将来或许有人能带着他们途经随州城,王将军自可于城门相望。” 城门上的王将军,城门下的大将军。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当年至今,已经过了多少个十年。 城门内的王自道和李廷。 以后又剩下几次流水? 或许当年城门上的王将军也曾意气风发地看着城门下的李将军,可谁能算得到今年再见的两人,早就已经不是三十多年前的两位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有的只是随着年年的春风过去,留下来的两个老人。 ........ “你就是齐真人的弟子昭福?”李廷看着那道拄着拐杖的苍老背影离去后,对着还站在不远处的年轻道士,昭福询问道。 从出现至此,便一直静静站在那处的昭福,看了眼那名站在马车旁的中年男子,见他轻微的点了点脑袋,才向着李廷施了一礼,不慌不忙地走向李廷身前。 虽然不知道那名中年男子是谁,但能让武王爷就带着他一人南下,应该不会是寻常人物,何况这名中年男子四周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气场,让昭福觉得,比城头上的那一道刀口,还来得恐怖些。 等到昭福走近身前站定,李廷笑眯眯地问道:“你是奉你师父之命,来传话的,还是来请本王的?” 面对这位杀人如麻的武王爷,昭福却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师傅说,若是能请王爷亲临伏魔观,必是极好的,但师傅也说了,王爷应该是不会去的。”看着李廷依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昭福接着说道:“所以师父便让小道前来传话。” “你师父可说过本王与南山的渊源?”李廷还是笑着问道,不再如同先前那般,而是自称本王了。 昭福轻轻摇了摇头,“小道只知道一点点,其余的,师父未曾对小道提过,小道也是不知。” 李廷点了点头,“齐真人倒是明白,本王对道门是有好感,但也仅仅是对武当,对你们南山,可半点好感都没有的,他要你带什么话?” 昭福只听说过当年北地的元家,曾经带着一万小刀骑,从北地冲至南山,抽刀立于南山门前,只是原因自己倒是不清楚,后来好像是朝廷八道圣旨,才喝令那一万面带杀气的小刀骑退回北地,所以这么些年,南山的道法,一直无法进入北地,兴许便是和当年的那些事情有关。 双手合十,昭福躬身行礼,指着炉鼎说道:“前段时间,师父让小道命人将大殿前的这口大鼎白来此处,用来替代离城而去的宝剑,以抚民心,但却又将这张红布遮盖着大鼎,师父当日盖上红布时说过‘北方有人南去,揭红布以现炉鼎,许随州百年太平’,又让小道每日再次等候,想来就是等着王爷了,所以想请王爷揭过红布。” 李廷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微微弯腰的昭福,冷不丁笑道:“若是本王不揭呢?” 昭福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说道:“当日那口宝剑因世子殿下离去,随后便有这口大鼎,随州城也因王爷,才有如今萧索景象,一饮一啄见,自当有因果,还请王爷念在随州城数万百姓的生计上,揭开红布,伏魔观与随州城数万军民,自当感激不尽。” 李廷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昭福,问道:“你可听清楚你师父说的是‘去’还是‘归’?” 昭福皱着眉头,努力地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说的是‘去’,并不是‘归’。”又看了眼李廷,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廷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皱着眉头的昭福,说道:“还有没你师父交代的?” 昭福犹豫了下,开口说道:“小道想请王爷去趟伏魔观,当日师父没说,但小道也能猜出师父似是算计了世子殿下,但总归是没成,小道知道师父想见王爷一面,所以小道也想请王爷一次。” 李廷插在袖中的双手,缓缓伸出,右手抓向红布,说道:“牛鼻子老道,有什么可见的,还是不见的好,若是真见到了,保不定本王会干出什么事来。” 说完便一把将遮盖在大鼎上的红掀开,露出那口巨大无比的炉鼎,笑道:“本王一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什么牛鬼蛇神,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本王既已在此,怎么不见随州城那些所谓的冤魂来找本王?” 从大鼎上脱落的红布,缓缓落在地上,已经开始注意到此处的行人们,都面露惊讶地看着伏魔观的昭福道长和那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心里都想起了当日齐真人所说的那句话,原来这位老人便是那揭布之人,却并不奇怪,若是一个年轻人,才会叫他们惊奇,连齐真人都等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名毛头小子? 只有几个极少数猜出老人身份的年迈之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丝仇恨和愤怒看着老人,也只有他们才会知道,这名身形佝偻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年的随州城惨相,瞬间再次映刻在他们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而造成那一切的,也就是这个看着像是个老儒生的老人。 可他为何这身打扮? 昭福看着李廷揭过红布,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师父还有话要小道带给王爷,只是若是王爷不揭红布,就不用小道告知。”看了眼重新将双手插回袖口的李廷,昭福接着说道:“师父说王爷揭过红布,随州城便百年太平,此为大善也,伏魔观欠了王爷一次,将来便还给世子殿下。” 李廷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去,身后的昭福再次开口说道:“还有一名目盲道长,要我转告王爷,说王爷所寻之人还活着,王爷北归之后,方可见到。” 此言一出,李廷走向马车的身形顿时一窒,轻轻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道:“帮本王谢过那名道长。”便就此离去。 昭福对着李廷的背影,再次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善。” ......... 伏魔观中,年迈的齐静思,缓缓坐在蒲团上,看着大殿门外,面露慈祥。 老王爷离开随州城,新王爷离开随州城,北地来的武王爷,也离开随州城。 但回来的,终究只会是那位新王爷。 或许将来,还会有一位新王爷,经过随州城。 但随州城,始终会是,王不见王。 齐静思伸出那只苍老得如同枯木一般的手臂,抓向空中,明朗的天空之中,一道紫气,随之消逝,往南方而去,而那只干枯的手臂,也随之下落,再也没有提起。 南山莲花池,一朵比池中任何一朵莲花都显得庞大的紫金莲,以惊人的速度,枯萎下去。 大长老跪坐在池子正前方,双手合十,嘴里轻轻念道:“师侄恭送师叔。”低下头去。 庆安二十三年冬,南山硕果仅存的最高辈分,静字辈真人。 齐静思,于随州城伏魔观中坐化。 城中数万军民亲眼所见,一只硕大无比,通体雪白的仙鹤,于南方衔一朵泛着耀眼光芒的紫金莲飞入伏魔观,随后飞向天空,消失不见。 .............. 第九十章 追杀 幽暗的密林之中,树梢上偶尔传出一阵阵莎莎的响声,紧接着,便有几道模糊的身影闪过。 停留在树梢上的点点雾气,被凝结成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冰霜,此刻也被那几道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的身影震落,笔直的坠落向有些坚硬的地面,只是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瞬间便化作一道难以察觉的雾气,消散在半空中。 几只受惊的小兽,在林间惊慌失措的四处乱撞着,往着自己过冬的巢穴方向逃窜。 肩头的伤口,好不容易开始愈合,又随着不断快速移动的身形,开始再次撕裂开来,丁青单手捂住肩头,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使得丁青的心头升起一阵无名之火,但却丝毫不敢放缓速度,身后的那群已经追了自己整整两天的影子,可不会因为自己的伤势,而停下追击的步伐。 “他娘的,真是一群疯狗!”丁青咒骂一句,身形快速扑向前方,灵巧地翻滚一下,便再次提起气息,冲向前方。 一支小箭赫然出现在丁青刚刚翻过而过的地面上,丁青用力地拍了拍肩膀上的伤口,冲着身后喊道:“听说北地武王府,豢养了一批专门搜罗情报,刺杀的能人异士,好像是叫什么游鹰的,应该就是你们了吧?我看就你们这闻着肉味不松口的德行,你们才应该叫疯狗才是!” “咻”,破风声再次传来,丁青闪身躲过那支贴着自己腰间而过的小箭,乌黑的小箭瞬间插入正前方的树干之中,灵巧地将树干中的小箭拔出,顺势冲着身后甩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声音传来,丁青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是一道娇媚的声音从身后的密林之中传来:“这可当不起,这名号还是你自己带着吧,我看你也挺喜欢的不是?” 嘴角划起一道弧度,丁青脸上有浮现出那张欠揍的笑脸,“还是个娘们儿,难怪紧咬着本将军不放,这位姐姐,虽说本将军是生的玉树临风了些,但你也不至于眼睛眨都不眨地追了弟弟我两天两夜吧?我可听说熬夜对女人皮肤不好呢,姐姐不在乎,弟弟可是心疼呢!” “咯咯”银铃般的声音笑声从身后传来,还带着一丝丝柔媚,听得丁青都觉得一阵酥麻,“难得你还知道这些,你要是真的心疼姐姐,就停下来嘛,老老实实地跟姐姐回去,姐姐便教你看看我这十八般武艺如何?” 明明是在追杀,却还能吐出如此娇柔妩媚的撒娇声,可丁青却听得头皮发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要是平日里又这么个小娘皮调戏自己,那自己倒是真的想见见她嘴里的十八般武艺是何等滋味儿,但要是放在现在,一个手里提着淬着毒药的轻弩,腰间别着长刀的女人说出这话,那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丁青嘿嘿笑了笑,身形快速地穿插在密林之中,看都不去看身后,张嘴便说道:“姐姐你这手段,弟弟可是吃不消的,我说姐姐,你莫不是你家公子不中用,床上功夫你不满意,才紧咬着我不放的?要真是这样倒是好说,姐姐先放过弟弟,等弟弟将养好身子,必定叫姐姐尝尝什么叫欲仙欲死,姐姐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姐姐说怎么样?” 又是一阵破风声,丁青轻声咒骂一声,再次提气加快速度。 身后的声音却接着传来:“那可不行,今儿个不见你,明儿个姐姐上哪去找你去?至于我家公子行不行的,你跟我回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身后的莎莎声越来越近,丁青眼珠子一转,双腿便瞪向前方大腿般粗的树枝,身形瞬间爆射向后方,手中的那柄‘定南刀’,顺势抽出,寻着那声娇媚的声音处,便挥了下去。 “咦?”那名女子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是轻咦了一声,不知何时便从腰间出现在修长手指上的长刀,轻巧地挡住的丁青的一刀,身形回落到树干上,笑道:“怎么?不跑了?小弟弟是想通了,要随姐姐回去试试十八般武艺了?” 丁青看了看身穿一身劲装,凸显出一身玲珑身段的女子,又看了看女子的身后,嘿嘿笑道:“姐姐,你既然这般着急,弟弟要是再不停下来喂喂姐姐,那倒真是不识抬举了。”脸上挂着那张笑嘻嘻的笑容,眼睛却色眯眯地看着树上的女子胸口,只是手中的长刀却已经出鞘,看着根本不像要‘满足’女子的模样。 劲装女子顺着丁青的目光朝自己身后看了看,回过头来笑道:“你是看我只有一人,便敢停下来?我说你怎么不跑了呢,呵呵,你这伤势,难不成还想跟姐姐决个生死?别的不说,你这身板加上胆子,姐姐可不多见,要不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随姐姐回去,姐姐再跟我家公子求个情,最多废了你一身经脉,以后就只管服侍服侍姐姐便是,否则就这般死了,姐姐日后恐怕只能对你这弟弟想念得紧,着实有些可惜。” 说完便跳下树梢,女子伸出三寸丁香小舌,极为妖娆地舔了舔红润的嘴唇,冲着丁青投去一个妩媚的眼神。 丁青眯着眼睛,呵呵笑道:“弟弟也是想念姐姐的‘紧’呢,不过姐姐这般架势,弟弟还这怕有命过去,没命回来,再说姐姐要是把我带回去,姐姐倒是不怕,可万一你家那公子,平地吃起了白醋,那弟弟的小命可是就栽在那儿了,弟弟的胆子可是小的很呢。” 劲装女子失望地摇了摇头,歪着脑袋看着丁青,说道:“就你都这般的德行了,还能调戏我,姐姐倒觉得你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话还没说完,刚刚还笑嘻嘻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丁青,瞬间将冬日里干硬的地面踩出一个小坑,身形瞬间冲向劲装女子。 女子不慌不忙地向后退去,便退便笑道:“小滑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右手将轻弩举起,手指轻轻拨动,一支小箭便朝着冲过来的丁青射去。 “我看姐姐也是这般嘛!”丁青瞬间收住脚步,身形果断朝着右侧翻滚,再一个踏步,便消失在交错的树林当中。 ........... 第九十一章 脱身 安静的树林中,除了沙沙作响的树叶拨动声,再也没有半点声音,而那名从丁青暴起之后,便将身形往后退去的劲装女子,此刻正站在一棵足足能够让三人环抱的大树旁,歪着脑袋看着丁青消失的地方。 转头看了看四周,女子笑了笑,学着丁青动不动就挂在脸上的那副表情,“想不到你还有这隐匿之法,难怪就你这伤势,还能躲过我们两天的追杀,先前可没少用吧?” 树林中依旧是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只有女人那酥媚入骨的声音在回荡着,劲装女子也不着急,打量着幽暗的四周,接着说道:“你要是再躲下去,我身后的那群人可就追上来了,到时候你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话一说完,手中的轻弩便瞬间转向一处昏暗的丛林中,一支乌黑的小箭立马便飞向那处,却没有声音传来,只有利箭的破空声渐渐远去,劲装女子也不气馁,呵呵一笑,便接着环顾四周。 一棵大树后,丁青低下头,瞥了眼腰侧逐渐发黑的衣襟,胸口没有半点起伏,从玉州城那条冰冷的河水中钻出后,自己就被这一群豺狼盯上了,要不是以自己独特的隐匿身法,加上有二品境界的内力加持着,恐怕连玉洲边界都走不出来,可偏偏这样了,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都能紧紧跟着自己,愣是从玉洲跟到了江南道。 他娘的,这群人还真是难缠,里面懂得旁门左道的数不胜数,稍稍露出一点马脚,他们就能顺着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抓到自己的影子,特别是这名身姿妖娆的劲装女子,一路上几次甩掉,明明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偏偏她就是能在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地方出现,再射上几支乌黑小箭,虽然一路上没见丝毫杀招,但总是黏在身后,真是烦不胜烦。 在树后暗自咬牙的丁青,没来由的,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连一点犹豫都没有,身形便果断闪向一侧,一道身形顿时从粗壮的树干上,垂直落向地面,瞬间砸出一个大坑,带起阵阵灰尘。 闪过一旁的丁青,眯着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直到灰尘消散,坑中的影子才渐渐清晰起来。 一名身材娇小的小女孩,嘴里咬着一柄精巧的匕首,站在大坑之中,眼神无辜地看着丁青,直到瞧见丁青看着自己,小女孩才眉眼弯弯地冲着丁青,投去一个笑脸,嘴角弯曲的弧度,配合上那柄小巧的匕首,显得诡异万分。 丁青看了眼头顶的树干,再看看树下的大坑,微微咽了口口水,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女孩,那身隐匿之法,比自己所学的都来得更为稀奇,若不是那道突然而来的杀气,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头顶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只爬墙壁虎,难怪岳父大人说北地除了二十万李家铁骑之外,那些不知数量的游鹰也是尤为恐怖惊人的,就连派来追杀自己的这两人,都有不下二品的实力,更别说他们这精通刺杀的手段。 身后那道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弟弟,你看看,还是姐姐这边对你好吧?”劲装女子站在丁青身后,一手举着轻弩指着丁青说道。 丁青眼睛眨都不眨地还站在大坑之中的小女孩,比起身后的那名妖娆女子,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咬着匕首的小女孩,更加可怕,冷汗顺着丁青的脸颊滑落,丁青依旧是笑嘻嘻地说道:“原来姐姐还带着个小妹妹,那我可就不能再与姐姐打情骂俏了,要叫这位小妹妹听了去,弟弟我可就真的是罪过了。” “哈哈哈!”劲装女子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顿时一手扶着自己的腰间,连笑得自己都直不起腰的模样,“姐姐可是真姐姐,小妹妹可不一定是小妹妹哟,你要是见过你嘴里的这位小妹妹的手段,我看你叫奶奶都没用,怎么样?小弟弟,你要是乖乖地到姐姐这里来,姐姐保管她伤不了你分毫如何?否则要叫她抓了去,姐姐可就爱莫能助了。” 丁青并不接过话茬,体内仅剩的一点气机,瞬间疯狂流转,身上的气势瞬间攀升至巅峰,呵呵笑道:“我谁也不跟!”一句话出口,丁青妖娆女子身后,顿时出现一道白光,以惊人的速度转向劲装女子,丁青右手将那柄‘定南刀’的刀鞘举起,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只一个呼吸间,便出现在小女孩身前,刀鞘瞬间从小女孩的头顶砸落下去。 妖娆女子这才察觉丁青手中只剩下刀鞘,那口宝刀却不见踪影,感受到身后那股气势汹汹地杀气,左手随手便将腰间的长刀向后甩去,水蛇般的细腰立马翻向身后。 “叮!”的一声,‘定南刀’瞬间将长刀一分为二,没有任何阻挡般的,依旧朝着妖娆女子斩去,那名女子刚一下腰,便眼睁睁地瞧着‘定南刀’便贴着自己的肚子飞过。 而大坑中的小女孩,五指成抓,右手抓向飞驰而来的丁青的胸口处,左手则是抓向丁青手中的刀鞘,两只明亮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惊慌,无辜地看着丁青。 丁青心中冷笑一声,这副皮囊还真是上好的迷魂阵,左手先后伸出,那飞过妖娆女子的‘定南刀’瞬间落入丁青的手中,接着宝刀飞驰的速度,丁青顺势将宝刀斩向小女孩抓向自己胸口的手指。 两声尖利的破空声从丁青的耳畔传来,丁青身后的那名妖娆女子,腰都没直起来,连看都不看,抬手就是一箭,射向即将要碰触的两人方向,根本不管这一箭会射中哪一个。 不计生死,以命换命。 李家独有的战阵之法,丁青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一句,眼中的瞳孔微缩,眼前的这名小女孩果真是一点闪躲都没有,依旧是直直地站着,要与自己对上这一刀。 可丁青却是瞬间抽刀,明明是冲杀过来的身形,此刻却诡异地一窒,向后撤去半步,右脚轻微发力,便如同一只丛林小豹一般,一下便躲得远远的。 而那名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诡异,眼见丁青及时收刀闪躲,原本抓向他胸口的五指,随意地划向乌黑小箭的方向,将那支利箭打落在地。 闪身躲过的丁青,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再次感受到先前躲在树下突然出现的那一道杀气,匕首!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两个字,背部便传来一阵刺痛。 不知何时消失在小女孩口中的匕首,此刻正稳稳地插在丁青的背心处,丁青闷哼一声,不再犹豫,将仅剩的那点可怜气机,半点不留地运转起来,咬了咬牙,身形瞬间冲着密林深处爆射出去,连半刻都不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姐姐,下回弟弟必定亲自登门讨要你的十八般武艺,姐姐可要专门打造一张好床才行,否则弟弟怕姐姐吃不消!”密林之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调笑。 三个人的交手只在不到三个呼吸间,便已经完成,刚刚直起腰的妖娆女子,正要再次顺着丁青消失的方向追去,那名小女孩却开口说道:“回来,公子说了,到了这里,就不用追了,小王爷那边才是紧要的。”声音带着孩童独有的稚嫩。 妖娆女子面色带着厌恶地看了眼小女孩,又看了看丁青消失的方向,从笔挺的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嘀咕道:“算你命大,连老娘都敢调戏,下回肯定让你记住老娘。”便转身朝着追来时的方向闪去。 小女孩对妖娆女子的表情似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也不在意,脸上浮现出只有在孩子身上才能看到的天真表情,迈着小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妖娆女子闪过的方向走去。 .................... 第九十二章 陈年 临出玉州城的时候,李坏才终于想起来,要换一辆宽敞些的马车,刚开口还没说完一句话,慕容晴便目不转定地看着话说一半的李坏,拉着明月的小手,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若有若无地瞄着这边的李坏。 站在身侧的慕容林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把瓜子,边磕着,小眼神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过了半晌,慕容晴才开口问道:“怎么,你是觉得咱们马车不够坐人了吗?还是想着还有谁进来?” 李坏有些尴尬地瞄了一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慕容晴,耳边不断传来慕容林那讨厌的嗑瓜子声音,微微咳嗽了下,说道:“当然不是了,不过这天越来越冷了,我不是想着换辆带炉子的马车,也好给你们暖暖身子吗?再说了,这寒冬腊九的,总把小林子和老白扔在外面,我心甚是难安呐!”一脸义正言辞地模样,看得一旁的慕容林都一阵恶寒。 李子有些纳闷地看了一眼李坏,正准备询问,李坏却一巴掌拍向李子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闭嘴!” 幸好出门就带了貂帽,否则自己的后脑勺又要受苦了,李子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头顶上的貂帽,不再去触李坏的眉头,耷拉着脑袋,便靠着老白的身侧走去,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没有自己呢? “老夫不冷。”老白则是轻飘飘地扔下这么一句之后,便率先走向前方,不想搭理李坏。 慕容晴顿时冷哼一声,只留给李坏两个婀娜的背影,便拉着明月走了出去。 “咔”,又是一道嗑瓜子的声音,李坏伸手抓过慕容林手里的瓜子,没好气地说道:“你真当老子想换辆马车啊?那小马车里待着,不知道多舒心呢,还不是想着每次与你小子说话,都得爬出车厢。” 慕容林白了一眼李坏,右手伸向腰间,瞬间就又摸一把瓜子,收起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说道:“游鹰消息,丁青跑了,不过死没死就不知道了。” 李坏无所谓地回道:“能杀他我倒是不介意,杀不了也没什么关系。” 慕容林狐疑地看着李坏,脸上挂着不信的神情,“我怎么就不信你真的就这般大度?这小子这样明目张胆地想来杀你,再加上他的身份,你会这么好心放过他?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 李坏呵呵一笑,“从他手里那私自带来的八百黑甲重骑行事就能看出来,常玉林只是一道命令下来,那八百骑,连招呼都不打就领军回了江南道大营,说明这下子这一趟除了是自作主张之外,也能看得出丁青在江南道军士中的地位,若是那八百黑甲重骑敢冲城来救他,那我倒是不介意当场就砍了他,不过现在嘛,以他疯疯癫癫的性格,我倒觉得这小子将来指不定会有什么作用,能有这么一只疯狗待在南边,你说是不是比一名能抵十万的名将好?” 慕容林想了想,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你把这小子当搅屎棍?” 李坏顿时哈哈一笑,拍着慕容林的肩膀笑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肚子里有墨水,这话连想都不想都能直接脱口而出。” 一手拍去李坏放在自己肩膀处的爪子,慕容林不以为耻,反而是相当得意地说道:“本公子最烦那些说话晦涩难懂的酸口书生,不过小坏啊,这只疯狗能愿意当那搅屎棍吗?” “这小子是实打实的疯狗不错,但江南道作为镇压南朝诸洲,放下了十五万大军,不就是为了防止南朝那群不安好心的亡国余孽吗?可这小子身为江南道游击将军,不去南边撒撒疯劲,偏偏成天冲着北地叫唤,无非就是迫不及待地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的本事,但只要北地一直保持着二十万的充足兵力,南朝就借不到北庭南下这股东风复国,丁青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江南道,做一条人尽皆知的疯狗,而不是丁将军,所以他才敢来这里,只要我一死,再等李廷死后,李家大骑就会自然而然地分崩析离,或者是李廷直接挥师南下,那样一来,大炎又变几十年前各国乱战的景象,他丁青不就能趁势而起,做一回驰骋沙场的丁将军了?”李坏滔滔不绝地说道。 慕容林呵呵一声,接着李坏的话语便说道:“可这小子不知道你的武功底子,这回倒是吃了个闷亏,如此一来,丁青哪里都走不通,这一把得罪了北地的武王府不说,顺带着把自己岳父大人都给算计了一道,想来京城那边,赵靖估计是不大想看常玉林的折子了,看来江南道常大将军的京城一行,恐怕是不得安稳咯。” 李坏将手中的瓜子,倒回慕容林的手中,这些个零嘴,他一向是不大喜欢的,除非是看热闹还能磕一嗑,说道:“所以这小子现在是哪一面都不讨好,可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甘心的,只要送他一个小小的机会,这小子指定是会牢牢抓住,就是这个机会,不知道谁给他了,但我可以肯定,给他机会的人,绝对比我更想让他在南面当一把搅屎棍,呵呵,只要他想要,那这搅屎棍就是不当,也得咬牙做下去。” 慕容林冲着李坏竖起一个大拇指,揶揄道:“听说北洲总说‘宁惹小王爷,莫招陈宝儿’我看这话倒是不对,咱们陈大小姐最多就是毒打一顿,你小子是背地里憋着不少坏呢,我敢肯定赵峥那事儿,指定就是你蹿撵着宝儿干的。” 李坏白了一眼慕容林,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收拾他这一顿,那他要是能走出北洲城,都算他命大。” “也是,以王爷的脾气,赵峥能从北洲城出来,还真是沾了他赵家老爷子的光了。”慕容跟着附和一句,又呵呵笑道:“小坏,当年王爷把常玉林那柄赵靖御赐的‘定南刀’给拍飞了,你说这一回进京,要是常玉林在京城,王爷会不会再提一把当年的威风?” 摇了摇脑袋,说道:“不会的,常云林这一次进京,除了赵靖的诏书之外,想来应该就是准备接过兵部尚书的职位了,我爹就是再小心眼,也是懂得卖这位在江南道手握重权,又即将掌管大炎兵部的常大将军几分薄面的,再说当年是因为京城那桩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这次的宗藩入京,可没什么能闹得起来的由头,不过你都说他要是能在京城个前提了,我估摸着,常玉林这会儿应该是在准备着偌大的家当,毕竟比起进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慕容林听到当年的京城事件,嘴里便不再磕着瓜子,而是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小坏,这些年我调动了不少人手,查到了些关于当年京城之事的,虽然线索很是模糊,都是指向当年赵齐的那桩事情,你可知道?” 对于慕容林这未来游鹰的掌门人,李坏并不觉得他查这些事情有什么奇怪的,说道:“出北洲前,我爹跟我说过不少关于当年赵齐那桩事情,但对于当年赵齐回京之后,京城爆发的那场冲突,我爹也并没有细说,我也去问过南叔,南叔说都是这几家的常年恩怨纠葛而已,其他的就不再言语了,起初我还以为与我娘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想想,当年我爹京城下的那两万白羽轻骑,并没有抽刀,我便觉得与我娘没什么关系,不过与京城里的那个女人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慕容林点了点头,问道:“可要我接着查下去?” 李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了,我爹既然告诉我一些,以后也肯定会与我说的,我们没什么必要再查下去了。” 慕容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坏,便接着磕起了瓜子,突然又贼眉鼠眼地看了眼外面,低声说道:“你跟我说说,你这想换辆马车,可是要接什么人进来?你放心,我肯定不与晴儿说。” 看着慕容林信誓旦旦的模样,李坏顿时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除了这马车着实是有点拥挤之外,我确实是想接一个人的,不过我不大确定她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慕容林好奇地问道:“谁呀?能劳您大驾,这般兴师动众地去请,还连来不来都不确定,不卖你面子?还是连你都怕他?” 李坏笑着说道:“呵呵,还能有谁,就是小时候你总追着她屁股后头,嚷嚷着长大要娶她的那位了。” 慕容林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便笑道:“原来是她呀,算算也好几年不见了。”笑着的慕容林,突然神情低落地接着说道:“小坏,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好。” 李坏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嗯,我知道,都是身不由己。” 神情低落的慕容林突然又笑了出来,拍了拍李坏的肩膀说道:“这一次我帮你,她不走,我就让游鹰把她家烧了,再给绑回去!” 李坏闻言哈哈大笑:“绑回去给你做媳妇啊?小林子啊,我这杀人放火的事好几年没做了,但你要是真敢,我就陪你这一回哈哈!”说完便大步走向门外。 慕容林笑呵呵地看着李坏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礼貌,也不叫声嫂嫂。” ..................... 第九十三章 换车,题字 坐在足足能容纳六人的宽敞马车中的李坏,此刻身上只穿着那件看着就不同寻常的软甲,正中央的火炉子上,慕容晴和明月坐在右侧,一人一边地拿着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衣裳,修长白皙的双手正灵巧地缝补着,慕容林坐在左侧,正拿着游鹰送来的信件,勾勾画画地。 早间的时候,刚刚一脚走出酒楼,李坏便看见着辆足足能容纳六人坐的宽大奢华马车,正转着脑袋四处寻找的时候,车窗内却探出一颗巧笑盼兮的小脑袋,冲着自己招手,李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响起了酒楼东家,郝老板的声音。 “世子殿下,在下听说您几位想换辆宽敞点的马车,便自作主张地将那辆小马车换成了这辆,不过车上的东西,在下是不敢动的,还在棚里的马车上,殿下可随时遣小店跑腿的,去搬来,想必殿下应该是不会怪罪的吧?”郝老板小心翼翼地看着还在发呆的李坏,塌着腰身,将一只小袋子递了上去,恭敬地说道。 李坏看了眼与先前初登酒楼判若两人的郝老板,顿时哑然失笑,早先不知道自己身份,只当自己是个有点家世的年轻公子哥儿,这位郝老板态度还只是平常不过,现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便变得如此恭敬敬畏,怪不得那些自诩清高的世家门阀都瞧不上这些经营生意的商人。 不过李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百姓每日为一日之粮劳作,商人也是为了家中银钱奔波,没什么不对的,都是一个道理,对于那些什么商人投机取巧之类的声音,只不过是那些高高在上,整日念着圣人之语的门阀世家用来堵住天下数以百万的平民百姓的嘴而已。 就好比淮州那位据说家底可抵得上北地铁骑一年粮饷的淮州刺史,连建晨,早年李坏就问过他,为何都坐上一洲刺史了,他还是该吃吃,该拿拿的,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的,好歹都算是即将进入门阀行列的,这些身外之物,还这般看重。不仅北地知道,连江南都听说过这位占据淮州,敢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的淮州刺史。 连建晨却根本就不在乎,面对北地五洲真正主人武王爷的独生子,世子殿下,连建晨只是呵呵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仙佛的,哪里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南边不都说王爷恶贯满盈吗?那我也不能留个清官的名声不是,再说我家那小子,从小就大手大脚的,不攒点家当,还真经不起他的挥霍,而且这‘身外之物’是好是坏,殿下觉得说这话的那些人,能分辨得出来吗?” 李坏也只能干笑声,并未再问他,因为他儿子,如今的淮州主城将军连玉,所大手大脚挥霍出去的银钱,里面估摸着有大半是让李坏他们这几个北地世家子花出去的。 站在门口处的郝老板看着李坏这表情,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心里实在是摸不透这位世子殿下究竟在想着什么,是会觉得自己自作主张一刀砍了,还是觉得自己眼色上佳褒奖一番? 郝老板兢兢战战地躬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慕容林也跟着走了出来,李坏才回过神来,接过小袋子,轻轻颠了颠,听着里面传出的铜板摩擦的声音,看了眼可以用卑躬屈膝来形容的郝老板,笑道:“怎么就这半天的功夫不见,郝老板就这么见外了?” 郝老板顿时将腰弯得更深了,苦笑着说道:“世子殿下莫要折煞在下了,在殿下面前,在下可不敢是那郝老板了,先前不知道殿下的身份,现在想来,早间还以为殿下是那寻衅滋事的小人,在下真是有眼无珠,还望殿下莫要责怪才是。” 李坏看着如此放低姿态的郝老板,呵呵笑着:“郝老板不用如此,我这人啊,若是看你不顺眼的,就算你是皇孙龙子的,也都照收拾不误,郝老板应该是知道的吧?” 郝老板此刻胸口已经快要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了,对李坏的这一句他倒是深信不疑的,不是说太子的长子前段时间,还在北洲城被这位小王爷给整了一顿吗?虽说太子在大炎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可皇孙依旧是太孙不是?据说皇上已经将皇储从自己的儿子身上,转移到了跟刚刚出门离去的蜀王一样的几位皇孙位子上,那太子的长子不就是将来的皇位继承人之一?就如此贵不可言的身份,眼前的这位还是照样敢出手教训。 不过就算李坏当着郝老板的面说出这些,郝老板却是一点都当没听过,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仿佛都是李坏在自言自语一般。 李坏接着说道:“不过呢,若是叫我看得顺眼的,就算是那些地痞流氓什么的,本世子都能与他把酒言欢,在我看来,郝老板算是后面的这一类人。郝老板觉得可是?” 郝老板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笑着回应道:“能与殿下做一回朋友,在下还真是祖上冒了青烟。” 从这辆马车出现,到以如此姿态地与李坏交谈,郝老板无非就是等着李坏这句话,这酒楼的生意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能否在淮南,江南道和北地这些庞然大物三者之间生存下去,这玉州城今日在场的人哩,都亲眼看见今日死了一名淮南精骑,还有几名缺胳膊断腿的,这些都发生在自己酒楼内,还有那蜀地来的蜀王也在酒楼内和北地的世子殿下会面,先不说那些淮南精骑会不会回头来找酒楼的麻烦,单说这两位身份敏感的年轻人在这里出现,来日等那些朝廷的官员出现,自己就是有口都说不清楚,而不管是北城还是南城的那些自己所谓的后台的官员,连出面都不会出面。 不管自家酒楼能不能开,自己都要在牢狱里面待一阵子,可一家老小都指着自己,郝老板相信,只要自己一只脚踏进牢狱,后脚便有人来收购自己的酒楼,以自己家中的那几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和胆小的夫人,那些人只要稍稍吓唬一番,就可以拿着几十辆白银,就要走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酒楼,所以郝老板只能出此下策,虽然自己也不指望能让这位武王世子记住自己,但起码可以让那些从蜀王进楼之后就紧紧盯着这里的人,清楚地看见吧? 李坏知道郝老板的打算,将郝老板一直弯着的身子拉了起来,笑道:“话说回来,郝老板从哪儿弄来的这辆马车?以郝老板的身份,这个规格的马车,应该是不敢私藏的吧?是城中谁家的?” 站起身子的郝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个年纪,再加上这个发福的身材,弯了半天的腰,可真是着实不好受,小声说道:“世子好眼力,这是北城州府大人命在下打造的,不过以在下多年的所见所闻来看,这马车也不是城府大人出行所用的,至于是给谁的,在下也不敢问,还是不知道得好,不过既然世子殿下愿意,在下便直接赠与殿下。” 李坏看了眼大街上,点了点头,说道:“如你所想,这马车的规格制式,一城城府是不可能用得上的,郝老板觉得不知道得好,我就不与郝老板细说了,不过郝老板既然敢送,本世子倒是敢收,这里倒是要谢过郝老板。” “不敢,不敢,殿下能收在下的这点心意,在下倒是要谢谢殿下才是,只是在下还有一事,若是殿下肯的话,在下日后定有所报。”郝老板慌忙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下听闻世子殿下一手好字颇有当世大儒的意思,所以想请殿下为在下这小酒楼提个字。”又紧着说道:“不过在下这想法属实唐突了,若是殿下不想的话,就当在下没说。” 李坏哈哈一笑,“有何不可?可要什么字?” 郝老板这才惊喜地说道:“殿下想写什么,便写什么!” ......... 直到那辆马车渐行渐远,郝老板才直起腰来,再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吐出一直压在喉咙处的那口气。 身后一直站在门口处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郝老板说道:“东家,我家公子说了,这车他很喜欢,这楼他也喜欢,您只管开着这酒楼,其他的不用管,不过公子也说了,那赌注之事郝老板可别忘了,将来若是小王爷再来,东家可不能收一分半文的了。” 对这名刚刚还在酒楼里随意说了句话,那名领头的淮南精骑便丧命当场的年轻人,郝老板心里还是相当发怵的,赶紧点着脑袋说道:“在下可不敢忘了,只是在下这酒楼.....” 年轻人摆了摆手,“您只管开酒楼,剩下的不用您管。”重复着说完这话,年轻人便走了出去,朝着一处无人注意的街角走去。 站在原地的郝老板,脸上带着的喜色,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心里此刻已经乐开了花,这跟这些门阀世家出身的公子打交道还真是有意思,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这么三言两语的,就靠着殿下的这短短两个字,这眼看着就要关门大吉的小酒楼,就能接着开下去。 “什么叫天命,这可比成天烧香拜佛求来的符,还来得管用。”郝老板轻轻呢喃着。 转过身,冲着门内的掌柜的说道:“把殿下题的字,给我请城里最好的装裱师傅,用上好的料子装起来,再去请隔壁酒楼的老板过来。” 掌柜的这时才松了口气,东家这一回不仅生意能做下去,还能做得更好了,看来自己倒是不用再去换东家了,说不得东家还能给自己涨涨工钱呢。 脑子里想着,掌柜却马不停蹄地往北城装裱商铺走去。 .............. 第九十四章 了不得的大事 江南,临近午时,温暖和煦的阳光,将清晨遗留下来的晶莹冰露,融化成点点雾气,再缓缓升向天空,整齐座落的房屋顶上,一团团炊烟,从烟囱中升起,飘向天空,与即将消散的雾气,交汇在一起,仿佛那定情的青涩少年与少女,拥抱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如同一道巨大的蒙蒙水雾,将整个江南笼罩住。 就算是在冬日里,不再葱郁的草木依旧让人觉得在翩翩翩翩起舞着,丝毫不影响江南的美色。 江南烟雨,如仙如画,如诗如梦。 一处小院之中,一名看着才十五六岁年华,小丫鬟打扮的女子,此刻正趴在墙头,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墙头上的小小青瓦,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往下沉去,两只纤细修长的小腿,不停地乱蹬着,急切地寻找的某处可以落脚的硬处,红扑扑的小脸紧张地看着墙上开始松动的瓦片,心里默念着:“别掉,千万别掉!” 嘴上却有些慌张地喊道:“小姐,小姐,快救命啊!小姐!”声音不大不小,似是不想过于大声,招来什么,又不能太小声,让所呼唤之人听不见。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听着这熟悉的脚步声,小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谁曾想,这一松气,手上也跟着松了劲,‘嗖’的一声,便滑了下来,再‘扑通’一声,坠落在地。 听见小丫鬟呼喊声而提着长裙,小跑过来的女子,顿时惊呼一声,更加惊慌地从长廊里跑向墙根底下,还为近至墙角的那处,自己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小小花园处,一颗盯着几根杂草的小脑袋,就冒了出来。 摔落在地的小丫鬟,那双大大的明亮眸子中,此刻正积蓄着两团水雾,可怜兮兮地看着提裙小跑而来的女子,嘴巴微微瘪着。 眼见这颗早上自己还给她梳好头发,现在却已经显得有些凌乱的小脑袋冒了出来,女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嗔怪道:“怎么没摔死你这死丫头,又跑到哪里去疯了?”边说着,便伸出一只雪白皓腕。 小丫鬟有些无辜地看着自家小姐,微微瘪着的小嘴,小声说道:“哪有去哪疯了嘛?”拉着自家小姐递过来的手腕,便‘蹭!’的一声,跟只小猫似的,窜出花园之中。 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一把拉过小丫鬟,拍着小丫鬟身上的烟尘,又伸着如葱般的手指,将小丫鬟头上的杂草,拨落在地,没好气地说道:“还说没去疯,你看看哪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成天爬墙到处乱跑的?回来还能给你收拾收拾的?也就我这脾气能受得了你这小猢狲了,真不知道你是小姐还是我是丫鬟的。” 小丫鬟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家小姐身前,任由青衣女子的纤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着,睁着那双还裹着不少雾气的大眼睛,就这么无辜地盯着自家小姐,嘴角依旧瘪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更好似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一样。 青衣女子瞧见小丫鬟的这个表情,顿时无奈地说道:“你呀你,每次一闯了祸,就这般神情,好了好了,小姐错了,你不是小猢狲行了吧?” 小丫鬟顿时破涕为笑,咯咯笑着,青衣女子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是小花猫,还不快说,你这般模样,今日是溜到了哪里去了?可又是去了秦淮河便,都看谁家的俊逸公子了?” 一句话便将小丫鬟的脸蛋又变成了那红扑扑的样子,扭捏地说道:“哪有,人家可是说了跟小姐一辈子的,哪有什么俊逸公子能瞧得上小袄。”扭扭捏捏的样子,看得青衣女子都觉得好笑,顿时伸出玉指,摸了摸小丫鬟的鼻子,笑道:“那你还不快说,今日这般上窜下跳的,是做什么去了。” 小丫鬟这时才回过神来,瞬间收起脸上扭捏的神情,拉着自己小姐的手,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说道:“小姐,我今日可是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呢,秦淮河边上的那些人,还有酒楼里的说书人都快传疯了呢!” 青衣女子揉了揉耳朵,嗔了小丫鬟一声:“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收?再让你这般下去,你小姐我呀,不让你吓疯,也叫你喊聋啦!” 小丫鬟闻言,伸出舌头吐了吐,嘿嘿笑了笑,模样煞为可爱,看得青衣女子都伸出手摸了摸小丫鬟的小脸。 对这丫头的性子早就习以为常了,就是街上哪家吵架,门口谁家登门,对这小丫头来说都是大事,所以青衣女子并未对小丫鬟嘴里的‘了不得的大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秦淮河那儿又有哪家权贵公子,为了一个青楼倌人争风吃醋,最多也就是打起来而已,拍了拍小丫鬟的小脑袋,青衣女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能有什么大事?难道秦淮河那边又打起来了?” 一听到‘大事’两个字,小丫鬟瞬间又蹦了起来,刚要开口,青衣女子立马便拉着她的手,小丫鬟再次吐了吐舌头,小声地说道:“听说呀,咱们江南道的那只疯狗丁青,在玉洲城被人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现在连生死都不知道呢,还有那位淮南野狗严白狼,都在玉洲城吃了个瘪呢!” 疯狗丁青,野狗严白狼,这两位一个是江南道只手遮天的常家女婿,一个是淮南如日中天的严家长子,丁青还生死不知,是谁会这般大胆,连这只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的疯狗都敢下手?难道是那位新晋的淮南王赵雄?可这位不应该是赶着进京面圣吗?怎么会特地绕道玉洲去?再说这位淮南王虽说是王爷不假,可他的手也伸不到江南道来呀,而且还有严白狼都吃瘪了,那肯定就不会是赵雄了,可不是他,又有谁敢招惹丁青呢? 突然,一个名字浮现在青衣女子的脑海里,一想到这里,青衣女子自嘲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这没来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还有还有,听说蜀地的蜀王都出现在玉洲城了呢!”小丫鬟说道蜀王赵贤,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的神情,小脸上瞬间出现两个小小的红晕。 原来是这位蜀王殿下,难怪这两个将军大人会有此下场,不过这蜀王无端端地跑去玉州城作甚?难道这么不远千里地从京城跑去玉州城,就为了打只狗? 心里已经将丁青生死不知归结于蜀王赵贤的青衣女子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胆小得连睡觉都不敢一个人睡,怎么念起丁青的那个名号,就敢这般肆无忌惮?我可听说这丁将军呐,心眼可是出了名的小,你要叫他听了去,我可保不住你。” 小丫鬟听着自家小姐的这声调笑,明知是假,可那颗小脑袋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周,紧张兮兮的,青衣女子呵呵一声,接着说道:“还有啊,你这算是什么大事,跟我们可什么关系都搭不上,难道单单是蜀王揍了一只疯狗,就能让你觉得天塌了不成?” 小丫鬟一听到青衣女子的语气,摇了摇自家小姐的手臂,说道:“小姐这可说错啦,揍这只疯狗的可不是蜀王殿下,嘿嘿,小姐,你知不知道是谁?你可是认识的哟!” 听到小丫鬟的这一句,青衣女子瞬间愣了愣,脑海里的那个名字更加明显地浮现出来,只一个恍惚,便收起神情,竖起柳眉,瞪着眼睛说道:“你这丫头,还跟我打什么哑谜。” 对轻易女子这个看着像是有些微微发怒地表情,小丫鬟却一点都没怕,嘻嘻笑着说道:“小姐,你这样真好看,一点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青衣女子顿时破功,无奈地说道:“你要再不说,我可不听了,今夜的糕点都不许你吃了,明日也不许你出门了。” 小丫鬟这才收起笑嘻嘻地脸色,小姐生气她倒是不怕,可没了糕点,又不能出门去,那还真叫身不如死呢,立马说道:“我听他们说啊,让那疯狗丁青生死不知和野狗严白狼都吃瘪的,还有蜀王殿下都特地从京城赶过去的人呐,就是北地武王府的小王爷!” 心里已经有了点眉目的青衣女子,听到这个名字,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瞬间拉起小丫鬟的手,说道:“真是他?你会不会听错了?” 小丫鬟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我可是听了好几个说书人的说书,每个都说是小王爷呢!” 青衣女子这才松开紧紧拉着小丫鬟的手,走到那处小小的花园边上,看着已经枯黄,只剩下青色杂草的角落,怔怔出神。 直到名叫小袄的小丫鬟,站得腿肚子都发酸了,青衣女子才回过神来,脸上的妆容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眼眶却微微发红,可依旧笑着对小丫鬟说道:“你这丫头,出了门可别叫他小王爷,要是让人听了去,有你苦头吃的!” 小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的神情,打小就与小姐生活在一起的小袄,心里敢肯定,小姐肯定是不开心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小姐的身前,小袄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开心?是因为小王爷吗?” 青衣女子呵呵笑了笑,说道:“我哪有什么不开心,我听到使他,不知道多开心呢。” 小袄狐疑地看了看青衣女子,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是因为慕容公子?” 青衣女子再次一阵恍惚,多久没听到了?得有个三五年了吧? 小坏来了,你会来吗? ...................... 第九十五章 陆家 院子门口,一名书生打扮,看着像是三十年岁的男子,站在院子门口,腰间佩戴的一块玉佩上,雕刻着一只张开双翅的五彩小雏,在日光下,显得栩栩如生,双眼中的两点浑然天成的小小红点,仿佛赐予了那只五彩小雏一丝灵气,活灵活现。 足足半个手掌大小的玉佩,标志着这位已经步入而立之年的男子,是江南世家陆家子弟,而玉佩上的图案,则说明他是陆家嫡出。 无论是十国乱战的纷争年代,还是大炎建朝之后的鼎盛繁华,江南陆家,便一直存在着,四十年的岁月之中,并没有将这个盘踞在江南的读书世家消散其中,反而是使得家族更加昌盛。 陆家虽然仅仅只有二子陆少生在朝中坐着兵部左侍郎一职,但朝中的不少官员都是出自陆家门下,当年十国大战之时,不少当世的门阀世家,纷纷选择站队,有的是集全族力量,有的是普遍撒网式的,若是在早年间,你便能亲眼看见,两国之战上,两名出身同一个家族的子弟,或许是表亲,抑或是至亲兄弟,乃至是父子的领军主将,毫不留情地挥舞着大刀,互相冲杀着,这对当时来说,都是平平无奇的。 当陆家却不同于此,当年十国纷争之时,陆家陆老爷子,只一道命令,便将陆家的门庭封禁,更是将陆家大门用上泥塑封上,不仅禁止陆家弟子投身国争,更是连那些上门来的说客,都拒之门外,在当时的外人来看,陆老爷子应当是年老昏花,否则这般上好将家族跻身上等门阀的机会,怎么会就这么放流出去,拱手相让?最不济的,就是随便派几个不灵光的门下子弟,将来也能有个保身的法子才对。 要知道,陆家虽说当时并不是算得上顶级的门阀世家,但在那时候的江南读书人眼中,陆家可是当之无愧的书香门第,将来不管是哪一方得了天下,以陆家在江南读书人眼中的地位,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哪个帝王不会心生忌惮?陆家会是生是死,尚且不论,可就此没落倒是不难猜测。 外人都觉得陆老爷子读了一辈子的书,都没读出个明事理的心的时候,陆老爷子依旧是紧闭着大门,任何人都不见,直到赵家入主中原之时,大家伙都存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想看看大炎对这江南世家会是如何结算的,陆家却将那道紧紧封闭了二十年的大门,再次敞开,却没有一个大炎的兵士官员登门,反而是从门内走出了不下数十位的年轻读书人,就这么直接地走入庙堂。 直看得外间那些看热闹的人们,暗自咂舌,也不知道这陆老爷子跟大炎做了什么买卖,大炎不仅连一个半个官员都没派出,更是能直接将这些读书人吸入朝廷,使江南陆家坐实了江南第一门阀的名头,不过对于陆老爷子的这一手安排,旁人倒是佩服的,那些门阀世家拼死拼活地参与进去,虽说收获倒是不错,但有的也已经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这陆家倒是一点都没出力,反而是更上一层楼了。 而江南陆家也从此登上大炎顶尖门阀世家的行列。 院门口的男子,看了眼墙上的两只小巧的脚印,再看了眼墙头上松动的青瓦片,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便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一入门,便看见那名向来都是举止端庄的青衣女子,此刻居然与那名贴身丫鬟笑闹着,精致的脸庞上,此刻竟然罕见地浮现着一抹笑意,看得这名陆家嫡出子弟都一阵失神,轻轻咳嗽了两声。 听到声音的青衣女子,这时才惊觉有人进来了,瞬间便恢复成了端庄娴静的模样,冲着来人款款施礼,说道:“向楠见过四叔。” 被向楠称为四叔的书生,正是陆家嫡出的第四子,陆诗节。 陆诗节听着向楠的这一声‘叔叔’,脸上泛起苦笑,说道:“楠楠不用如此多礼,一家人又在家里的,还是随和些的好。” 有‘南林凤凰’向家之称出身的向楠,四年前嫁入江南陆家,所嫁之人陆家三公子陆言青是陆诗节的哥哥,陆言青是李家为数不多的几位军界子弟,与丁青一样,手里有着一万黑甲重骑,可比起丁青那以从五品的身份,陆言青的官职却是正二八经的三品武将,并且还是赵靖亲自点了一万黑甲重骑,送入这位陆家三公子的手中。 只不过这位当今陛下都亲口赞誉过的陆将军,在与向家这一代的长女向楠成婚当日,连洞房之礼都来不及行,便被朝中一纸军令,连夜遣往南朝镇反,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只做了三月不到的向家媳妇的向楠,连自己夫君的面都没见着,便成了一名寡妇,那些还对这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赞不绝口的宾客,也只能惋惜感叹,可更多的则是带着惊惧的目光来看待这位向家长女。 克夫,人们只能联想到这个词,来形容向楠,而从那以后,向楠便一直在这个原本只是用来供客人留宿的外院小院之中,不仅内院都不曾去过,连这个小小的院门,都没踏出过半步。 向楠轻轻点了点头,笑颜如花地说道:“四叔可有何事?” 看着向楠的这幅神情,陆诗节心中微微叹息,看了眼躲在向楠背后的小袄,说道:“我为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件事,不过方才看了墙上的脚印,想来你应该是知道了,武王世子已经南下了吧?” 向楠跟着陆诗节看了眼都快贴在自己背上的小袄,有些腼腆地说道:“小袄已经与我说了,好像已经快到江南了,四叔今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吗?” 陆诗节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来,是想着,既然他已经来了江南,那你们总归是要见一面的好,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你的表亲,但我想请你帮个忙。” 向楠再次款款施礼,道:“四叔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便是,向楠不敢让四叔说个请。” 陆诗节手指摩挲着,有些犹豫起来,思考了半晌才说道:“虽说有些不合礼记,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为了你好,也为了陆家好,我觉得你与世子殿下的见面,在外面会好些,你觉得呢?” 向楠皱着眉头看了眼陆诗节,看了眼院子门口,说道:“四叔怎么无端端地,关心这件事了?四叔不是一向不太喜欢这些琐事的吗?而且四叔应该是知道的,我从不出这院子。” 陆诗节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我能与你说这些,和请你帮这忙,并非出自我本意,可若是真的让世子殿下登上陆家的门庭,我怕到时候你在陆家会待得更加艰难,而且陆家也不大好.....” 话还没说完,躲在向楠背后的小袄便突然没有规矩的出口,说道:“以前你们欺负我家小姐,怎么不见你来说情,现在小王爷要来了,你倒是敢来了,就要让小王爷进门。” 向楠转过脑袋,轻声呵斥了一声:“进屋子里去,没规没矩的。”声音带着怒气,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小袄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心里偷偷笑了一声,脸上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慌忙转身,向着屋内跑去,边走还边用袖子抹着眼角,看得向楠都一阵好笑。 转过头,向楠立马又变成了那副端庄的模样,脸上带着歉意说道:“四叔不要怪罪小袄,这丫头打小就与我一起,没怎么与人接触过,而且年纪尚小,也不懂得什么世事。”看了眼陆诗节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的神情,向楠接着问道:“四叔可是觉得我是陆家人,应当为陆家做些什么?” 听到向楠的这话,陆诗节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向楠看着陆诗节点头,笑道:“那好,向楠答案四叔的要求。” 陆诗节诧异地看了眼向楠,说道:“我是请求,不是要求,若是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强求的。” 向楠看着陆诗节的脚下,轻轻地摇了摇头,“四叔。向楠虽然答应了四叔的所求,但四叔应该是知晓小坏的性子的,他听不听我的,向楠不敢保证。” 陆诗节再次叹了口气,右手微微伸出,却又突然收回,说道:“早两年我就说过,若是你愿意,我可亲自请人送你回南林向家,今日亦是如此,你在考虑考虑。” 向楠瞬间笑了出来,那对煞为好看的眉眼,如柳叶一般弯弯,“四叔,向楠从出向家门之时起,便已经不是向家的人了,再说了,四叔刚刚可是说了,向楠是陆家人了呢。” 陆诗节看着如同此刻如同林间小鹿般,带着些许欢快笑意的向楠,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陆家男佩鸳,女佩鸯,天下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谈,可真的是如此吗? 鬼使神差地将那只玉佩提起,陆诗节说道:“我只希望当年的对错是非,既然当年不究,那么今日也无须再翻.......” 向来都是娴静端庄的向楠,此刻却突然出声打断,笑道:“四叔,你看。”白皙的玉指,指向院落的一处墙头上。 陆诗节却看都不看,笑道:“我知晓从当年之后,便一直有人盯着这里,想必便是武王府豢养的那批游鹰了,我也知晓当年你被迫搬进这里之后,他们便一直守护着这处小院,不过没什么关系,从世子殿下南下之时,我就知道,那件事总归是要有结果的,是好是坏,今日我来此地,便已经是尽人事了,至于天命,我便不知如何了。” 向楠笑着点了点头,对着陆诗节再次款款行礼,便转身走向屋内。 陆诗节看着向楠的背影,眼神恍惚,身子一阵晃动。 陆家,江南陆家,大炎顶尖门阀的陆家,究竟哪一个是世人所说的书香门第的陆家? ................ 第九十六章 荒唐言 走出院门,门口处的一名与陆诗节有几分神似的男子便大步走上前来,带着一点威仪说道:“四弟,她可答应了?” 陆诗节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她答应是答应了,可是大哥,这么做对吗?” 真是陆诗节大哥,下一任陆家家主接班人的陆广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她能答应便是好的,总归他是陆家的媳妇,世子殿下也不能插手,武王爷此次进京,可是冲着那个给他要一个世袭罔替去的,若是他真敢在江南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那他这个世子的头衔,可是真的再难戴上了。” 陆诗节看了眼自己的大哥,摇着脑袋,说道:“大哥,我是问对不对。” 陆广义顿时哑口无言,看了眼自己的亲弟弟,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对陆家来说,就是对的,只要她答应,我就许她再搬回内院,做一个真正的陆家媳妇。” “呵呵,陆家媳妇,大哥,你不觉得这话有点可笑吗?你是觉得陆家媳妇这四个字能抵得上当年陆家对她所做过罪过吗?还是说你真的就指望凭借她,就能拦得住那无法无天的武王世子?”陆诗节冷笑着回答道,“她当年可没拦得住内院的那一批陆家人啊。” 最后的一句,如同一根尖利的钢刺,直直地插入陆广义的心头,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起来,双拳紧握,面色渐渐狰狞,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当年之事是她咎由自取!陆家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忘了,老爷子下过族训,若是有人胆敢提及此事,就按族规处置!陆家人都应该对此事守口如瓶,你休要再提。” “呵呵,咎由自取,守口如瓶,读书人,读书人!” 说出这一句,陆诗节便不再理会自己的大哥,一边摸着手里的玉佩,一边摇着头,渐渐走远。 陆家媳妇,她稀罕吗? 而且李坏,他会在乎吗? ..................... 门内,向楠靠着门板,滑落在地上,那双白皙修长的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看着像是在哭泣,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小袄跪坐在自家小姐的身前,手里拿着一把已经朱红色的剪刀,一手按在向楠的膝盖上,涨红着小脸说道:“小姐。” 向楠抬起头,伸手摸着小袄的脸庞,轻轻地擦去小袄脸上两道细小的泪痕,双眼通红,却面带笑意地说道:“小袄,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啊,小袄。” 懵懵懂懂的小袄,看着自己小姐此刻的笑容,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稚嫩的脸颊,磨蹭着向楠的白嫩的手掌,说道:“我有小姐啊,怎么会是一个人,小姐,你别难过了,要不,要不咱们回家吧?不是内院,咱们回南林好吗?” 向楠呵呵笑着,边笑边摇着头,理了理小袄的发丝,“小袄,你想回南林吗?” 小袄眼神黯淡地摇着小脑袋,说道:“不想,可是小姐在这不开心,小袄就不开心。”说到这,小袄又想起什么,黯淡的眼神逐渐明亮,声音瞬间欢快起来,说道:“要不我们去北地吧?小姐总是说以前在北地的事情,在北地一定很开心吧?小姐,我现在就出去寻寻小王爷,求他带我们去北地,小王爷一定会答应的,好不好?” 向楠微笑着看着小袄,点了点头,“好,就去北地,小袄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看着自家小店的点头答应,小袄瞬间欢呼一声,放下手中的剪刀,连忙转身,就要去收拾东西,嘴里碎碎念道:“听说武王爷一只眼睛有铜铃那般大,手掌有蒲扇那般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有,还有,北地那么冷,要多带几件衣物,小姐,他们说小王爷省得俊逸非凡,你说能不能比蜀王还英俊?应该不会吧,听说蜀地更会养人呢!对了小姐,你以前说的那个慕容公子,在北地吗?” 向楠看着小袄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四处跑动着,微微歪着脑袋,眉眼弯弯。 地上的那只朱红剪刀,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只是向楠不知道,转身收拾东西的小袄,此刻已经泪如雨下,双手颤抖。 ............... 城内一处并不怎么起眼的小酒楼内,几名身穿长衫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不大不小的酒桌上,桌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壶江南特产的梅子酒,不是很烈,但很是润喉香甜,若是那些江湖义士,多半会觉得寡淡无味,但江南的士子向来喜欢这些温润入喉的清淡小酒,就算是白日里,呼上几位同窗好友,饮上这么几壶小酒,不仅不会有什么醉态出现,兴许还能趁着微微的酒意,作上几首,脍炙人口的清秀小诗出来,倒也能稍显些许风流出来。 放下酒杯,左侧的一名看着有些贼眉鼠眼的年轻士子,小声地对着桌上的几名同伴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北地的那位武王世子,近日就要到江南了,听说还把我们江南道的那位丁青,给收拾得死活不知呢!” 一名穿着灰色长衫的同伴,听到这话,说道:“那怎么能没听说,这事现在可是坊间时下最为热闹的话题,整个江南都传疯了呢,据说蜀王殿下都特地去了玉州城,与这位武王世子见了一面,也不知道这蜀王殿下怎么想的,在这紧要关头,还敢出去见那位,前些日子,我听我家的长辈说了,京城里面,弹劾蜀王的奏章,都已经要用两个小太监抬着了。” 另外一名已经开始稍显醉意的穿着素色长衫的年轻人,脸色有些微红地说道:“藩王私会可是朝廷最为忌惮的,虽说武王世子还不是藩王,但也是早晚的事不是?这蜀王爷连遮掩都不遮掩,玉州城里可是又不下几百人,亲眼目睹他与武王世子,勾肩搭背地走进酒楼呢,不过这位世子倒是胆大,那丁青如今还生死不知呢,他还敢往我们江南道走,说实话,我倒是有点佩服世子殿下的胆色了。” 坐在右边的那名年轻人,似乎是有些胆小,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着声音说道:“咱们还是不要议论这些藩王之事的好。” 那名贼眉鼠眼士子闻言,嗤笑一声:“怕什么?他武王世子再怎么无法无天,终究也只是在北地微风而已,这里可是江南道,要我说啊,他也就是仗势欺人而已,那丁青不过是个蠢蛋,竟然只身跑到玉洲城去,那肯定讨不到好处,要是在这江南道,你瞅瞅他武王世子还真的敢如此胆大吗?你看看陆家那女人不就知道了,都如此下场了,也不见他殿下有什么说法出来,得亏还是他表姐呢。” 说起女人,素色长衫的年轻人,瞬间酒意全无,嘿嘿笑道:“我听说那女子生的花容月貌,天姿国色,看着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也难怪街头上有那些风言风语出来,你们说那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连那名胆子稍大,贼眉鼠眼的年轻人,都紧张地看了眼四周,说道:“你喝多啦?这些东西咱们怎么敢说,要是让陆家人知道了,你这学堂都进不去了!” 素色公子却毫不在乎地喝了一口酒,笑道:“就这小酒楼,哪个陆家人会到这里来?也就咱们几个想说说那些话的,才会光顾这里,你要是不想听这些,怎么会把我们几个拉到这里来?” 灰色长衫的年轻人笑了笑,说道:“豪安说得不错,咱们几个说说倒是无妨,陆家人也不会到这里来听咱们说些醉话,再说了,那女人要真没做过什么荒唐事,陆家又怎么会怕外人说道呢?” 胆小的年轻人听到这几位好友的话语,立马站了起来,说道:“我今日有些醉了,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说完便告辞,走下楼去。 贼眉鼠眼的年轻人看了眼离去的同伴,笑道:“明宇还是这般胆小。” 素色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道:“管他作甚,早就叫你不用叫他来了,这小子打小就胆子跟老鼠似的,也不知道先生怎么会这般看好他。” 灰色长衫的年轻人呵呵笑了一声,不再理会那名胆小同伴的离去,指着已经快要趴在桌子上的素色年轻人说道:“话说回来,豪安你这么说,可是很想亲眼见见这位,还没做上新妇,便已成寡妇的陆家媳妇?” 贼眉鼠眼的年轻人笑道:“他哪是想见见,我看这豪安心里可是痒得很呐!” 名叫豪安的年轻人,嘿嘿笑了一声,“你这话可是不对了,她怎么就没做过新妇?这可得问问陆家的那位兵部侍郎了,想必他可是回味无穷呢!” 灰色长衫哈哈一声,“你们说着向家有‘南林彩凤’的美称,连自家长女在陆家的这等荒唐事都不管不问的,这位向大小姐还真是不招人待见,不过如今武王世子来了江南,你们说,他会不会搭理自己这个荒唐表姐?” 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挑着眉毛,脸色无比猥琐地说道:“哪是什么向大小姐,应该是陆三夫人才是,不对,二夫人也是可以的,至于武王世子,我看呐,八成是不会的,自家名声都不怎么样,还能沾上这些庵赞事?那不是茅房里放屁,臭上加臭吗?” 素色年轻人指着他,醉眼朦胧的脸上,笑容更甚,真要说出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猛然却传来一道桌子的闷响。 一名年轻俊逸的年轻公子,将酒杯砸向酒桌,说道:“不喝了!”便站了起来,走下楼去。 对面的另外一名更加显得英俊的公子,将手中已经提起的酒杯,缓缓放下,轻声嘟囔一句:“那便不喝了。” 而站在两名公子身侧的一名壮汉,转身看向那几名说笑的年轻士子,满脸狞笑地走了过来,“歘!”的一声,便从腰间扯出一柄短刀,拍向桌子。 ......................... 第九十七章 不讲道理,只要道理 贼眉鼠眼的年轻人,面容惊恐地看着这名面色不善的大汉,再看了看桌子上的短刀,猛地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何人?我等乃是...乃是鹿鸣学宫的学生,你敢..敢...”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未说完,方才还在桌上的俊逸公子,便已经走至身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便走了下去。 “扒光了,扔在那什么鸟学宫门前。” 大汉恭恭敬敬地回了声:“是!”便将短刀拾了起来,瞪着硕大的眼珠子,喝道:“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让老子亲自扒了你们的衣裳?” 素色年轻人瞬间酒意全无,厉声喊道:“我爹是县尉大人,你敢乱来?” 大汉拿着小刀,用着明晃晃的刀身,拍打着年轻人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你他娘的好大的身家,还县尉大人,看来你们是选老子亲自动手了,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可惜了,老子可没有让人安然无恙的习惯。” 只以为自己只要自报家门,这位大汉便能及时收手的年轻人,白净的脸颊上,瞬间红肿起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更多的是惊恐,瞪大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大汉的一只大脚,蹬上自己的脸庞,连躲都来不及躲,在即将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耳畔传来那名大汉的最后一句话,便失去了意识。 “你们他娘的读书读着读着,怎么读成了长舌妇?还学宫,还县尉大人,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公子,很生气!” 酒楼上的客人,包括匆忙跑上楼的掌柜小二,都眼睁睁地看着那名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的大汉,手中刀光挥舞着,只过半刻,地上便已经出现三个全身赤裸,昏倒在地的年轻士子,白花花的身体上,连一点刀痕都不见。 大汉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短刀,似是对自己的刀法颇为得意,随口便说道:“给老子扔到学宫门前去,奶奶的,殿下好不容易来我这一趟,就他娘的碰上这些多嘴的东西。” 正当酒楼内的众人对大汉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楼梯处便冲出几个与街上行人打扮一般无二的人来,动作麻利地将地上躺着的三人拖向楼下,一名看着像是街头地痞的年轻人,走到大汉身前,小声说道:“六哥,小王爷那边怎么说?” 被称呼为六哥的大汉,狞笑着说道:“小王爷那边不用你们管,给我看好公子就行,敢近公子身前一步的,通通给老子剁了!要是敢让公子少了一根毫毛,你小子就准备跟那三只蠢猪一样,一起躺在学宫门前。” 年轻人嬉笑一声,说道:“你放心吧,公子要是能碰上那些玩意儿,我就自己扒光了,不劳六哥动手了。”说完,便在楼中众人的惊呼声中,跃入楼下,就在众人以为那个小痞子打扮的年轻人,已经不在此地的时候,那名明明已经跃下楼的年轻人,又突然从栏杆处冒了出来,双手抓住栏杆,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六哥,要是姑娘也剁吗?” 大汉瞪了一眼嘻嘻笑着的年轻人,抬手便将桌上的酒杯甩了过去,说道:“我看你小子真是欠收拾了!” 年轻人嬉皮笑脸的躲过酒杯,双手便松开栏杆,跳下酒楼,只两个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汉看了眼楼中围上来的众人,指着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掌柜,黑着脸说道:“看什么,还不去报官?他娘的,有没有王法了,见到此等事情,都不晓得去报官?难道还等着老子跑了不成?”一屁股直接坐在桌子上,拿起一壶酒,便喝了起来,只是刚一口下去,便喷了出来,说道:“怎么这些玩意儿,天天就喝这些水,娘的。” 掌柜的兢兢战战地看着大汉,心里还在泛着嘀咕,这汉子到底说的是反话,还是真的要自己去报官?还有这大汉嘴里的王法,你都干出这事儿了,还能说出有没有王法的话来。 脑子里想着,却递给楼下小二一个眼色,小二连忙朝着大街上跑去,似是去寻找那些巡城的甲士去了。 有刀子的大汉,还是找那些军爷来的好,谁不知道官府里只能抓抓一些小毛贼? ................ 马车旁,李坏不紧不慢地翻上自己的那匹白马,车内的慕容晴似是早早就准备好一般,在李坏刚刚坐稳的时候,便从车窗内,递出那把‘快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坏,说道:“哥哥他?” 李坏笑了笑,摸了摸慕容晴的脑袋,说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就是。” 慕容晴看了眼李坏的身后,两名自己没见过的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不远处,心里知道他们是游鹰的人,可腰间那冒着寒光的短刀,却依旧让慕容晴皱了皱眉头,却没有丝毫疑问,转身便放下车帘。 将长刀横放在身前,李坏回身看了眼身后的两人,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去慕容林那边,我这里用不着你们。” 两名游鹰互相看了看,脸上都带着疑问和犹豫,但却依旧是抱拳恭声说道:“是!”缓缓退去,街道两旁的屋顶上,瞬间闪过几道身影。 车头上的李子,转过脑袋,小声说道:“世子,可要我与你一道?” 李坏没好气地瞪了眼李子,“你跟我作甚,一刀都递不出,就算你递出来了,你敢杀人不成?” 李子若有所思看了眼身后的桃符木剑,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李坏,看得李坏都莫名其妙,直过了大半晌,才目泛肯定地摇了摇头,说了声:“不敢!”便没了下文。 李坏无语地看了眼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李子,摇了摇头,策马走向前方。 正前方,空荡荡的街头上,一阵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便出现一队身披黑色重甲,三十骑左右,全身上下只剩下两只眼珠子暴露在外,手中攥着长刀,矗立在街道的另一头,看着李坏。 身骑白马的李坏,笑眯眯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黑甲重骑,笑道:“听说江南陆家当年扔了六十名士子送入了朝中,赵靖便送了一百骑黑甲重骑给陆家,许诺若是陆家无大错,这百骑便是陆家的家丁护卫,今日倒叫本世子见过了,不过陆家出这三十人,可是想叫本世子看看大戏的?” 最前方的两名重骑,缓缓分开,两人之中,一匹比起李坏的白马都不逊色分毫的大马,走了出来,坐马背上的陆诗节手里拿着一把小折扇,腰间别着一柄古朴宝剑,目光清冷地看着李坏,说道:“在下陆诗节,见过世子殿下。” 李坏皱着眉头看了眼陆诗节的身后,说道:“原来是陆家四公子,我是应该叫你陆公子,还是叫你陆先生来得好?” 陆诗节笑道:“世子殿下唤我诗节便是,诗节只是个读书人,当不起先生一说,也不大喜欢人家唤我陆公子。” 眼见陆诗节身后除了那三十骑,再无他人之后,李坏讥讽道:“我还以为是陆广义来呢,不曾想会是你来,是陆广义不敢来,还是你陆家觉得,先与本世子说说礼法,讲讲道德?” 陆诗节笑着说道:“今日原本应该是大哥前来的,只是诗节想着,若是能只与世子殿下动动嘴,便是极好的,至于刀光之类的,我倒觉得大可不必,世子殿下觉得如何?” 李坏哈哈笑着,“道理我可不会说,我只会伸手要,你要是想动动嘴皮子,我倒是有个上好的人选,推荐给你,不过他现在有点生气,不大愿意跟你陆家多说几句,本世子呢,又只会动刀子,你也是知道我李家做派的。” 陆诗节犹豫了下,说道:“世子殿下,武王爷在京城,可是为了世子殿下的名头奔波着,还请殿下莫要自误,舍了王爷的一番苦心,在下请殿下及时收手,今日之后,陆家定记得殿下的好,诗节身后的这黑甲重骑,是领了皇命,来守卫陆家安危的,若是殿下执意如此,他们也只能奉命行事,诗节也轻易使唤不得。” “三十骑,城镇之中着重甲,不佩长枪,却带长刀,陆诗节,你要是真想动手,他们会是这般架势?还有,你信不信,本世子今日就是把你陆家这百骑御赐的黑甲重骑,尽数斩落,明日本世子依旧是武王世子,而你陆家要死多少人?”李坏手里把玩着长刀,玩味地说道。 陆诗节悠悠地叹了口气,心里泛着苦,自己那大哥还真是天真,只以为李坏为了那世袭罔替的名头,不敢在江南真的舞刀弄枪,可李家这些年的名声如何,他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嚣张跋扈,玩世不恭,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李家这位世子殿下,就算他真的捅破了天,朝廷依旧会是见怪不怪,再说李坏接过王位,是大势所趋,朝中的那些文官,最多也就假模假样地上几个阻拦的奏章,怎么可能真的就将北地易主? 那二十万李家大骑,只要李字王旗不在,不消半年便会分崩离析,若是少了北庭的那百万虎视眈眈的狼骑,朝廷倒是希望李家真的如此,可如今的天下大势,容不得那二十万大骑有半点差池,可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的大哥却一点都没想明白,还以为今日吓唬他一番,明日他便真的就愿意收手了。 摇了摇头,陆诗节缓缓翻下马背,上前两步,说道:“殿下若是真的要大动干戈,那诗节有一请,殿下可能答应?” 李坏歪了歪脑袋,眨着眼睛便说道:“不答应。” 陆诗节瞬间愣在原地,饶是以陆诗节在江南温文儒雅的名声,都忍不住有些怒意,说道:“殿下今日可真要见血?” 李坏莫名其妙地将手中的长刀举起,看着陆诗节,眼神分明透露出“你当我跟你过家家呢?”的意思。 陆诗节将心头的怒意微微压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说道:“殿下真的半分颜面都不愿意给陆家?” 李坏使劲地摇晃着脑袋,“本世子说了,不讲道理,只要道理。” 陆诗节恨恨地看着李坏,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的词语出来。 ................. 第九十八章 从来都是 陆府门前,早就在那一大批身披黑色甲胄的骑军出现之后,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大街,此刻已经变得空荡荡,除了那队估摸着有不下五十人的骑军之外,也就只剩下街头上出现的十来个或是农夫,或是商贩,或是富商,或是民妇,等等打扮的人,一个个都面带杀气地看着陆府门前。 足足半人身高的陆家台阶上,几名手里拉着乌黑大弓的甲士,全部将手中的弓箭拉满,正对着大街尽头,台阶上站着的甲士则人人抽出长刀,而站在台阶下的甲士,手里攥着大戬长枪,冲着正前方,五十名皇帝御赐的黑甲重骑,不同于在另一处与李坏相迎的那三十骑,而是清一色身着轻甲,就这么成一个扇形,拱卫着陆府大门,一个个如临大敌。 曾经有着两位帝王,八名藩王踏足的陆家门庭上,几位陆家庶出的读书子弟,站在门口处,脸上带着傲气,看着大街上出现的那些,在他们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低下之人,而大门的正中间,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正一脸威仪地睁大着眼睛,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透露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站在黑甲重骑中间的陆广义,转身看了眼身后的那名儒雅男子,男子却没有一点动作,陆广义却点了点头,冲着大街上的那形形色色的一群人,中气十足地喊道:“何方鼠辈,胆敢冲撞陆府门庭,若是此刻退去,陆府既往不咎,将来也不会与诸位清算,如若不然,休怪陆府手下无情!” 言闭,身旁围护的黑甲重骑,齐声声地喝了一声,向前踏出半步,一股军中独有的威严便传了出来,声势尤为浩荡。 人群前方,那名早间还在酒楼上,与亲手扒光三位学宫学生的那位大汉嬉闹的年轻人,一脸嬉笑的打量着陆家门前的阵仗,嘀咕了一句:“真是好大的阵仗。” 身侧的一名身穿一身绫罗绸缎的中年人,笑着回答道:“这算什么大阵仗,你小子是在江南呆惯了,许是忘了咱们关外的狼骑是什么样的了,不过小刀啊,这陆家大公子都站出来说话了,你不得上前搭上两句,这叫阵的礼数,咱们可不能忘了,而且还得是豪言壮语才行。” 被唤做小刀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又没读过书,怎么喊出个豪言壮语出来?除了他娘的,就是奶奶的了,这要是对这些读书人喊出来,不大好吧?” 中年人拍了一下小刀的脑袋,说道:“让你学些字你不学,关键时刻半点都指望不上!” 小刀一把拉过中年人的手臂,一边将他推向前方,一边说着:“你去,你去,我看看你能喊出什么来。” 中年人鄙夷地看了眼小刀,清了清喉咙,闭着眼睛,缓缓转动着脑袋,似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到半刻,便在小刀一脸期待和崇拜中,喊出一句:“你他娘的是个什么货色,敢问我们是哪一路的,你丫先报上名来。” 一句话便将身后的众人喊得目瞪口呆,小刀更是嫌弃地看着中年人,原来这会识字,读过书的人,跟自己没什么区别嘛,装得还真像。 中年人回过头,看着小刀的眼神,一点都不觉得惭愧,说道:“喊完了,小刀,老六有说怎么着没?” 小刀看着中年人的脸上,一点颜色都没变,心中立马又升起了点点敬佩,光这一份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境界,自己还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可一听到老六的名字,小刀又立马变成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说道:“六哥说了,谁敢靠近公子半步,一刀剁了便是,不过你这话喊得虽然不咋地,但也算是给兄弟们践行了。”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满脸兴奋地说道:“公子想来应该是快到了,六哥可是说了,这一把之后,咱们便不用再待在这江南了,想回北地还是去找找小狼,秘蝶,或者是想着去关洲的,都一应点头,咱们可得抓紧收拾收拾条路出来,否则咱们可没脸回去北地了。” 身后的众人对着年轻人嘴里的践行,没有半点疑问,也没有觉得半点不吉利,反而是个个面带笑意地取出自己的随身兵器。 对于五十名身披轻甲,又装备齐全的黑甲重骑,他们都心知肚明,就算他们是令北庭和大炎朝臣都闻风丧胆的游鹰,可对上这些无论是数量,还是装备都远胜于自己的黑甲重骑,若是暗地里刺杀,小刀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只消一天,这些黑甲重骑,只能是那砧板上的猪肉,任他们宰割,可现在这般光明正大地冲阵,游鹰可以说是毫无胜算,撑死自己身边这十几名在江南带了几年或者是十几年的同伴,能换个二三十骑。 可那又如何?谁让他家公子。 很生气。 ....... 与陆诗节大眼瞪小眼对视着的李坏,在陆诗节下马之后,并未跟着他下马,而是打着哈欠说道:“陆诗节,你要是想着这般拖住我,那你可想错了,本世子也就是一人而已,你这小小的城镇里,可有着不下三十人,连你陆家除了知道是游鹰的一个名头之外,连他们是谁,在哪都摸不清楚,你看看本世子身边可有一人在这?我知道陆广义不敢来这里,除了是你陆诗节拦着之外,更多的是你那个四年前就窝在家中,连大门都不敢迈出半步的父亲,陆正道的安排,对吗?” 站在大街中央的陆诗节并不搭话,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瞪着李坏。 李坏不以为意,笑道:“你多半是觉得,若是你大哥陆广义来了,以他一心只有陆家的性子,应该就是简单明了的一句‘城中有贼人作祟,冲撞陆家,黑甲重骑奉命斩杀贼人’,便敢让黑甲重骑当场叫本世子人头落地吧?对武王世子只口不提,事后若是武王清算,最多也就是陆广义自己拿刀,抹了脖子,也就作罢了,对吗?”陆诗节嘴角轻微地抖动了下,李坏接着说道:“而你爹陆正道却想把陆广义安排在府门门前,把那些敢冲击陆府大门的贼子悉数拿下,又不伤及本世子分毫,还能博个陆家不畏李家的名声,江南这边的士子不得更加高看你陆家了?” 陆诗节默不作声地再次打量了眼李坏,眼神中有些狐疑,似是不大相信,这位还未及冠的世子殿下,能说出这些话来。 李坏呵呵笑道:“至于你陆诗节,充其量也就是想着,用你一命,换陆家今日安稳罢了,陆四公子,你觉得本世子说得,对是不对?”还未等陆诗节答话,李坏便伸手进怀中,摸索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本世子再告诉你,不管今日是你陆诗节还是陆广义来这里,结果都是一样的吗,你信不信?” 陆诗节沉默片刻,将腰间的那柄古朴宝剑取下,剑身上海残留着几点锈迹,说道:“此剑当年是东海王的随身佩剑,东海王登陆家大门时,所赠与陆家,至今已有三十六年之久,昨日听说殿下已经到了江南,我便将此剑取出,磨了整整一个晚上,虽说快倒是不快,但取人一命,应当还是可以的,殿下既然已经知道诗节的想法,不如就用这柄宝剑,将诗节的项上人头取下,如何?” 李坏讥讽道:“你陆诗节有什么东西值得本世子出手的?你是觉得本世子就光为了杀人而来?还是就想着羞辱你陆家一番?陆广义不敢来,陆正道连门都不敢出,陆诗节,你陆家已经这般了,还需要本世子羞辱吗?呵呵,陆诗节,你陆家可有一书敢让天下人读一读?” 陆诗节涨红着脸庞,怒目直视着李坏,紧紧握住刀身的双刀,此刻已经血流如注,可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是对李坏的身份不敢,却对李坏的话语不敢。 李坏看着陆诗节愤怒的模样,瞬间笑了出来,下一刻,便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物件,砸在陆诗节的脸上,面目狰狞地喊道:“你觉得你一颗脑袋,就能抵消本世子的一腔怒火?你是觉得南林的向家不会管她,你陆家就敢如此待她?读书读书,你读得什么书?你可知道君子二字如何写?你陆家连大大方方迎本世子进门的胆子都没有,却有胆子去让她来外面见本世子?现在又怎么敢对本世子抽刀的?正人君子,好一个正人君子,当年如此对待一名远嫁而来的女子,你陆家还真是江南读书人的脊梁骨!” 陆诗节眼角不断抽搐着,手上的鲜血愈来愈浓,突然低下头去,看着地上的那一块已经摔成两半的,陆家女子佩戴的玉佩,说道:“是啊,当年那件事之后,陆家怎么算得上是读书世家,可我仍还是陆家四子,今日在此,不为什么读书人,也不为什么风骨,仅仅是因为我是陆家嫡出的四公子,可是殿下。”说到这里,陆诗节猛然抬起头,“四年之前,为何你不在这里,为何你现在又在这里,殿下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李坏看着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的陆诗节,笑了笑,轻声说道:“不是本世子来晚了,是有个胆小的少年来晚了,陆诗节,你应该庆幸你陆家还有一位老爷子在,他倒还算是个读书人,你也应该庆幸,今天不是本世子告诉你们陆家,而是那个胆小的少年,他来告诉你陆家,告诉江南,她不是什么陆家人,也不是什么向家人,而是我李家人。” 白马缓缓走过陆诗节的身侧,粗壮的马腿瞬间将已经摔成两半的玉佩,踩得粉碎。 “从来都是。” 陆诗节颓然地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手中的宝剑跌落在地上。 马车内,慕容晴用力地抱着怀中,那名早间跪在马车前的小丫鬟,轻声啜泣着,只是怀小丫鬟的哭声,却将她的声音覆盖,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不断夹杂着三个字。 “救小姐,救小姐。” ............ 第九十九章 刀就是道理 陆广义听着前方那名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喊出的那句话,脸色有些发青,明明知道是必死,还能如此决然地抽刀,难道他们真的愿意为了武王世子的一时兴起,就断送自己的性命吗? 再次回身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此刻的陆正道已经睁开双眼,冲着陆广义点了点头,脸上与自己的大儿子一般,带着一点青色,可依旧是站在门内,一动不动。 身侧的黑甲重骑百户,小声询问道:“陆公子,可要将这些贼人系数拿下?” 百户心中也是泛着嘀咕,这些人打扮形形色色,虽说没有半点军中行伍的做派,可能一下子便冒出这么些着装年纪参差不齐的一群人来,身后的背景,必定是不一般的,再看他们的眼神,透露着一股灰色的气息,只有手上沾着鲜血的人,才能有如此带着杀意的眼神,与军中的斥候探子,尤为相像,若是放在平时,百户也是不愿意招惹的,他深知军中的斥候探子,除了打探情报,刺杀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 可明明是常年躲在黑暗中的人,如今却偏偏要做出这般与自己这些甲士冲撞的架势出来,是嫌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对自己的身手充满自信? 陆广义犹豫了下,再次喊道:“你们真敢冲撞我陆家?真要如此自寻死路?”话一出口,站在门内的陆正道便喝道:“还跟他们废什么话?统统拿下!” 破风声紧随而至,一支通体乌黑的小箭,瞬间插入陆家的门匾之上,直直地钉在‘陆’字的正中央。 百户瞪大眼珠,果断地厉声喝道:“贼子安敢?他们有弩,举盾,给我通通拿下,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台阶上的两排长枪兵立马将长枪搁在盾牌上,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前方。 街对面的富商地看了眼小刀,说道:“你这小子,字没学好,连射箭都不会了,你瞅瞅,歪到哪里去了?” 小刀嘿嘿笑道:“要不是六哥要把这些东西留给公子,我早就一箭射进这老家伙嘴里了,哪里还能让他在这大呼小叫的。”说完便朝着身后喊道:“老规矩,谁活着,就负责给弟兄们送回家去,谁死了,就他娘的等等没到的弟兄。”转身又嘟囔了一句:“要是都死了,结个伴也行。” 抬起头,小刀将手中的轻弩摔在地上,砸得粉碎,自腰间抽出那柄已经好几年没用过的李家大刀,指着前方一步步踏向这里的黑甲重骑,面目狰狞地喊道:“来,给他们听个响!” “冲锋!”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条大街,陆广义看着面对一身黑甲的甲士,仍旧抽刀冲锋的那群人,脸色有些不忍,犹豫了下,还会对着身边的百户说道:“要不用弓箭吧?少些痛苦,也少些伤亡。” 百户摇了摇头,只回了一句:“没这规矩。”便领着台阶上的刀兵,走了下去,似是不大愿意跟这些书生多做解释。 ........... 大街上,一匹身上带着点点黑色斑纹的白马,缓慢地行走着,马背上的慕容林,耷拉着脑袋,抓住缰绳的双手,青筋暴露,似乎是带着不快的情绪,可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这么走着,脑子里回想着早间跪坐在马车前的那名小丫鬟。 在马车刚刚驶入小城的时候,正在跟慕容晴指点着绣上几支野梅的李坏,耳边响起李子的声音。 “世子,有个小姑娘要见你。”从车帘外伸出脑袋的李子,小声说道。 李坏纳闷地看了看慕容林,说道:“我又没来过江南,怎么会有小姑娘寻我?难道本世子的英俊倜傥的名声,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就这么刚进江南,就有小姑娘,特地赶来见我?” 慕容晴白了一眼李坏,不再搭理他,转身便与明月绣着什么,而慕容林则是极为敷衍地点了点头,便接着看起游鹰送来的书信。 自讨没趣的李坏尴尬地咳嗽了一句,问道:“她有说是何事?要是因为倾慕本世子的话,就说本世子不在,要是死活要见的话,那就,那就,”怎么也想不出那就如何的李坏,挠了挠脑门,李子则接过说道:“世子,这姑娘一到车前,就跪在地上,说她是向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又要紧事要见你。” 李坏顿时呆愣片刻,便看向一旁,同样在发呆的慕容林,李坏轻声说道:“那还真是要见见。”拉起还在发呆的慕容林,便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见到冰凉的地面上,跪坐着一名看着有些娇俏的小丫鬟,瞪着水灵灵地大眼睛,看着车门。 李坏走下马车,说道:“你是我姐的贴身丫鬟?要见我,也不用跪着吧?咱们北地可没这规矩,快起来。” 在李坏走出车门的那一刻,小丫鬟便已经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坏,清秀的脸庞上,两行还未干透的泪痕,清晰可见,小嘴微微张开着,眼神呆愣,看着就惹人怜爱,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让李怀哭笑不得的话来,“你就是小王爷?你真好看,比蜀王还好看。” 李坏好笑地伸出手,一把便将小丫鬟提了起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还有,你还见过蜀王?”小丫鬟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看着李坏盯着自己的眼神,脸上瞬间浮起两团红晕,声如细纹地说道:“我听说小王爷南下带了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像是乞丐打扮的老人家,在这里等了两天,直到看见这辆马车上的人,我想着应该就是小王爷了,这才敢上前,而蜀王殿下我没见过,但看见小王爷,就总觉得蜀王殿下肯定没有小王爷好看。” 李坏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会说话,不过呀,这男子应该是英俊,不是好看,知道吗?你再说说我如何?” 小丫鬟使劲地点着小脑袋,非常笃定地说道:“小王爷好英俊!”李坏瞬间大感欣慰,这丫头有点傻,肯定就是表姐的贴身丫鬟不会错的,正想再让这丫鬟说上两句,身后的慕容林却一步上前,一把便推开李坏,说道:“你来这里,可是你家小姐有什么话要你转告?” 小丫鬟看着这名突然走出来的公子,顿时吓了一跳,可一听到小姐,便立马回过神来,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说道:“我家小姐让我与小王爷说,明日午时城中如意楼与小王爷见一面。” 李坏纳闷地看了看小丫鬟,这傻丫头不像是说谎的,可向楠要见自己,怎么还要特地跑到外面来?她可是四年都没踏出陆家半步的,扫了一眼同样有些疑惑地慕容林,李坏走上前问道:“我姐与我外面相见,是她的意思还是陆家的意思?” 小丫鬟低着脑袋,小声说道:“是四少爷的意思。” 李坏心中冷笑一声,这陆家真有意思,读书世家,连这点胆魄都没有,是怕本世子这次南下,将他掀个底朝天不成。 慕容林则是说了一句:“我去问问游鹰。”便走了出去。 李坏取下自己随身的玉佩,递给小袄,说道:“你把这玉佩带给你家小姐,就说我知晓了,不过这玉佩,我要上陆家去取。” 小袄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看了眼玉佩中雕刻着的一只不想蛇却想龙的动物,咬着嘴唇,转身便走出去,可还未走两步,小袄突然便转身跪在地上,小脑袋磕着坚硬的地面,说道:“小王爷,小袄求你救救小姐。” 李坏大步跨向前方,立马蹲在地上,将自己的右手手掌,搁在小袄额头与地面的空隙上,说道:“你站起来说,北地没这些动不动就跪下的规矩。” 小袄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姐,小姐她总以为小袄傻乎乎的,可小袄知道,小姐只想再最后见小王爷和慕容公子一面,小王爷,小姐她,她很不好,你能不能带她走?” 李坏抓着小袄瘦小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说道:“傻丫头,我来江南,就是做这些的,你进去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一条小巷子里,突然走出一匹高大的枣红色大马,与慕容林并肩行走着。 回过神来的慕容林,看了眼马背上的中年男子,说道:“你是来接人的,还是来要道理的。” 中年男子笑着说道:“接人。” 慕容林言语轻轻地说道:“那就滚。” 中年男子依旧是笑着回道:“不管你言不愿意,她都是我向家人,嫁入了陆家,便是陆家人,不过如今她过得不好,我便来接她,今日你与李坏如何我管不着,但她是要跟我回向家的。” 慕容林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中年男子,言语中充满着杀意地说道:“怎么,你是南林的向家人,还是京城的向家人?” 中年男子正要回答,慕容林却一脚蹬了过去,“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敢伸手,我慕容林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吃了一脚,却纹丝未动的中年男子,轻声笑了笑,“慕容林,我知道你的能耐,但道理总是在我们这一边,你就算陈先生的弟子,也不能如此蛮横吧?” “我北地,刀就是道理。” 两人的身后,李坏手里提着长刀,咧着嘴唇,露出森森白牙说道。 ......................... 第一百章 为陆家读书 长刀快速地划过脖子,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将小刀那张嬉笑着的脸庞染上一片赤红。 周围的尸体已经将小刀所处的小小地面,围成了一道圆圈,有游鹰的,也有黑甲重骑的,但更多的,还是游鹰的。 站在大门处的陆家庶出子弟,一个个的脸上都着惊慌和恐惧,向来只在陆家大门内与那些书籍打交道的他们,何事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遍地的鲜血,将陆府门前的那一块街面,染得通红无比,几名稍显稚嫩的子弟,此刻已经蹲在地上,身形一耸一耸的,努力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好像如此,才能不让自己那颗小小的心胆,从嘴角里蹦出来。 “给我睁大眼睛看看,胆敢冲撞陆家门庭的,会是如何下场!”大门处,陆正道面色狰狞地对着几个捂住眼睛的陆家子弟喝道,在场的陆家人中,也只有他,依旧保持着一脸威仪的模样,自始至终都是矗立在门槛之内,看着街上的那一场杀伐。 身形灵巧地躲过破风而来的一刀,将身旁的富商扶住,一脸挑衅地看着站在圈外的百户,笑道:“东大爷,这些王八壳子,还真是他娘的硬得很。” 富商喘着粗气,看了眼小刀手中,已经是布满缺口的李家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服老还真不行,不比你们年轻人了,想当年,就算这些玩意儿披上重甲,老子也是一刀一个地剁倒。”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想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些,可不知怎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地用力地抹着脸庞,都只让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富商费力地将自己一身锦衣扯下,已经几年来不曾动刀的身上,早就被将养得白嫩起来,身上的赘肉也日渐明显,可胸口处的几处伤疤,却依旧狰狞可怖,将扯下的衣物,缠绕在腰间,富商重新举起手中的短刀,轻声问道:“换了多少?” 小刀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环视了一眼四周,说道:“十来个吧。” 富商呵呵笑道:“有点少啊,看来这些年的江南春水,还真是能养活人呢。” 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哎百户身侧的陆广义,看着满地的残肢和鲜血,脸上带着些许不忍,说道:“明知是死,依旧如此果决,就因为你们主子的一句话,当真就能连自己的性命不顾了吗?” 百户的眼角也在不断抽搐着,这些看着并没有行伍出身的人,却完全就是战场上杀红眼了之后,以命换命的打法,硬是要抗一刀一枪,拼死也要换下一人,根本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直到现在,百户才想起来这种熟悉的战阵之法,他们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 除了北地李家,还能会是谁? 小刀扫了眼已经倒在地上的,没有生机的同伴,感受着身边这位已经在江南十来年的富商体内,正在渐渐流失的生机,再看看慢慢围上来的黑甲重骑,嘴角带着血迹,却丝毫没有妨碍他继续做出那张嬉笑的笑脸,“你以为就单单是我家公子的一个命令,就能让我们不在乎生死,不计代价地赴死?” 年轻的脸庞上,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可陆广义却能小刀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疯狂在流转着,也有一丝傲气。 小刀将长刀再次举起,指着陆广义说道:“我家公子,是要告诉你们江南的读书人,北地的男人,你们能骂,北地的女子,你们欺负不得!” 陆广义心头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脑海里刚刚泛起这句话,脸上便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伸出手摸了摸,手指上的红色,此刻显得无比猩红,呵呵笑了一声,陆广义不再看向那名决然的年轻人,而是转身便走向大门,边走边说着:“十几条人命,要一个小小道理,十几条人命,买一个铮铮陆家,世间可还有比这更贵重的‘买卖’?有吗?” 抬头看了眼陆家的牌匾,这块当年出自东吴皇帝的牌匾,依旧在闪着光芒,可在陆广义的眼中,对比起往年的耀眼,如今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站在大门内的陆正道,连看都不看街上的一片狼藉,而是一脸正气地对着身边或是蹲着,或是站着,却腿肚子在打颤的,或是已经趴在地上的陆家子弟,说道:“你们记住,陆家门庭有两位帝王,八位藩王曾经踏足,容不得任何人亵渎,就算当今藩王世子,都不可低头相迎!”说完,便看向缓步朝着大门走着的陆广义说道:“你且带着他们,在这迎一迎那位世子殿下。”转身便要离去。 陆广义却突然问道:“父亲可知四弟是带着那口宝剑去的?” 陆正道正要离去的脚下顿时一窒,背对着陆广义说道:“陆家子弟,当有所为。” “那何谓有所不为呢?”陆广义接着问道。 没有等来陆正道回答的陆广义,突然间便笑了,说道:“父亲,今日之后,你便退去家主之位吧?” 陆正道猛然回身,不敢置信地盯着陆广义,似是不大相信自己能从这个长子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怒不可遏指着陆广义说道:“你莫忘了,你是陆家长子,陆家百年不曾让三尺牌匾蒙羞,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出口便是逆子行径?” 连台阶都没有踏上的陆广义,似是没看到父亲的这一指,面朝大街的尽头,轻声说道: “陆家百年,走出百位治世之臣,却走不出一位家主,更走不出一名女子,祠堂牌位林立,家中不见君子,年少的时候,总觉得陆家祖训上的那句话,气势磅礴,沁人心鼻,年轻的时候,觉得陆家应是理当如此,可如今,我却觉得,陆家牌匾让它蒙羞,为何不将它改一改?” “改成,为陆家读书,可好?” 陆正道的胸口不断起伏着,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逆子,逆子,拿下这个逆子,给我押去祠堂,让他面对列祖列宗!” 可在场地陆家子弟,一个个面露迟疑,可却一个动身的都没有。 陆广义不去理会身后父亲的举动,而是面对街头,一把扯开自己的前襟,跪在地上,面带笑意地说道:“陆家长子,陆广义,恭迎世子殿下。” 街头的尽处,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三道坐在马背上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为首的一名俊逸公子,脸上带着笑意,手中的鞭子,猛然抽打在身下的那匹斑点大马身上,以冲锋的姿态,冲向陆家大门。 马蹄一步一步地踏在陆正道的心头上。 滴答滴答地响着。 ................ 第一百零一章 我不问了 小院内厢房内,精致的梳妆台上,堆垒着几盒空荡荡的胭脂水粉,青衣女子坐在铜镜面前,如葱的纤细手指,缓缓划过自己的脸庞,轻声呢喃道:“一副皮囊。” 马蹄声起,不急,不乱。 与厢房内整齐摆放着的一应事物一般,平静。 脚步声起,急切,慌乱。 与梳妆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小盒子一般,杂乱。 青衣女子缓缓起身,走到敞开的厢房大门前,看着那位多年不见,已经从青涩少年,成长为一名倜傥公子的年轻人,款款施礼,眉眼弯弯。 “慕容公子。” 踩着慌乱嘈杂的脚步走进小院的慕容林,刚一踏入院子,原本还有些惊慌的心情,突然间平静了下来,看着厢房门处,巧笑盼兮的青衣女子,整了整身形,躬身施礼。 “向大小姐。” 从未如此称呼过对方的两人,都在笑着,一条只许跨出几步,便能走到头的小径,却如同北地与南林那般,相隔万里。 向楠依旧在笑着,只有眼角的几点晶莹,才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好晚哦。”向楠轻声说着。 慕容林点了点头,同样轻着声音说道:“少年晚了,青年许是不晚。” 向楠歪着脑袋,身子轻轻靠在古朴的门框上,说道:“北地与南林,相隔万里,你不敢去,江南与陆家,相差百里,你不敢来,今日你我,不到几丈,你可敢走?” 慕容林再次点了点头,说道:“小林子不敢,慕容林敢。”说完便一脚踏出。 心静,再次踏出一步,更静。 原来只要一靠近你,我便越是心静,原来我于江南处,不是要看什么天下风景,而是向寻个心静。 “可我说了,你来得晚了。”顺着门框,向楠的身躯骤然间滑落,坐在地上,脸上的两行清泪,不断地滑落,刚刚画上的妆容,瞬间被那两行如雨下的泪水冲散。 慕容林大步走上前去,宽大的手掌,轻轻扶上向楠的脸庞,原本应该是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几道模糊的刀口,随着泪水的洗刷,逐渐显现出来,再逐渐明显起来,慕容林轻轻地擦拭着向楠的泪水,声音带着颤抖地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的。” 向楠微微眯着眼,摇了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动,身上的那件青色衣衫,缓缓滑落,露出如凝脂般的皮肤,可身上的那些数不尽的伤疤,却伴随着青衫,显露出来,笑着说道:“还和以前一样吗?慕容林?” 慕容林目光呆滞地看着上身除了亵衣之外,再无一物的向楠,呢喃着:“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一般。 “我就知道小袄那个傻丫头,一碰到你们,就什么话都留不住,呵呵,小坏应该是不会答应我让小袄传的那句话的吧?”向楠呵呵娇笑着,看着慕容林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向楠伸出玉指点了点慕容林的鼻尖,“我就知道我这弟弟,肯定不会听我的,四叔还觉得,只要我说,小坏便能听我的。” 说完这句,向楠胸口处浮现出一抹殷红,逐渐扩大,直至变得猩红,将向楠白皙的皮肤,染成一片赤红,轻声说着:“战国二十年,王妃怀胎三月,是我将一个麝香荷包,塞进王妃的枕中,庆安二年,小坏尚且还在王妃肚中,是我将消息传入秘蝶手中,导致王妃遭到刺杀,所幸并无危险,可却受了惊吓,导致王妃生下小坏之后,便撒手人寰,庆安六年,我把你和小坏骗出王府,于城外处‘遇到’秘蝶,你的后脑袋处至今还有一道伤疤,庆安...” 慕容林一手捂住向楠的胸口,制止道:“你别说了,我与小坏都不怪你,都不怨你。” 向楠体内气机逐渐流失,抚摸着慕容林的脸庞,声音越来越小声:“我这种连自己亲姑姑都能如此对待的恶毒女子,就陈宝儿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都不大亲近我,也就你们这两个傻子愿意相信,小坏就知道喊我姐姐,成天跟在我屁股后头,你更傻,命都差点丢了,还喊着要娶我,真是两个傻子,傻子...小林子,你可,可,可还,读,读书?” 紧紧地将向楠揽入怀中,慕容林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当年你说要嫁个能定国安邦,如同师父那样的读书人,我便只想着读书,可读的书越多,胆子便越小,离你越是近,我便越不敢与你说话,可离你越是远,我便越是无心读书,到后来,你回了南林,我便再无心读书,在听说你要嫁入江南之后,你知道吗?那天,小坏拉着元苗,说只要我愿意,元苗就敢领一千骑,从北地来江南抢个婚,大不了回去挨上几个棍子,但元苗的棍子,要我接了,呵呵,可我不敢,我怕你不高兴,于是我便来了江南,只想离你近些。” “听说你在陆家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很想来看看你,可依旧是不敢,小林子真的不敢,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当年有五百骑小坏从王爷嘴里好不容易要来的白羽轻骑,就在城外等着,等着小林子一声令下,就能冲进陆家,可小林子只在那一处小小酒楼里,喝了一夜的酒,终究是不敢对躲在黑暗中的游鹰点头,我还是怕你不高兴。” “以前总追着你问,要你嫁给我,你总是说,在向家等我,对不起,我没敢去,楠楠,现在我还想问你,可你却答不了了。” “所以现在,我不问你了。” 慕容林颤抖着肩膀,先是轻声笑着,接着逐渐变得大声。 天空中,一大片火红猛然出现,瞬间便传出一阵阵破空声,直直地扎入这座小院之中,火光瞬间点燃。 轻轻地将那件青衣披上向楠的身躯,慕容林一把便将向楠的身躯,拦腰抱起,缓缓走向院子门口。 身后,小火逐渐变成大火,熊熊燃烧着。 小花园处,一株已近枯萎,看不出是什么的花朵,在火光的照射下,开始跳动着,没有风,却摇曳着。 ...................... 第一百零二章 郁气 白马静立,李坏面容调笑地将手中的长刀指向跪伏于地的陆广义,笑道:“听说陆家书香门第,那所鹿鸣学宫有半数教习,都出自陆家,江南读书士子又将你陆家奉为江南读书人的脊梁骨,陆广义,为何本世子要与我姐姐弟相见,却要于陆家门外?又为何本世子来你陆家登门,你陆家却是刀兵相见?” 陆广义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声音中,不带一点波澜,“世子殿下,我陆府迎君子,便是以君子之礼相待,若是迎恶客,便有陛下御赐的百骑黑甲相迎,世子殿下可愿说说,殿下是恶客还是君子?” 李坏笑道:“本世子倒是想门外君子至,但你陆家门内可有君子?” 陆广义默不作声,李坏看了眼已经被刚才慕容林那一马踏中庭的架势,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怒急攻心,而坐在地上的陆正道,问道:“有吗?陆家家主?” 陆正道愤怒地指着李坏,嘶声喊道:“你你你!你就算是武王世子又如何?你怎敢如此欺辱我陆家?我陆家有陛下御赐的黑甲重骑,你如此不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你武王世子竟然如此跋扈,简直大逆不道!” 李坏一手捧着肚子,一手将长刀抬起,指着陆正道,笑道:“陆正道啊陆正道,你都知道本世子嚣张跋扈了,那本世子的如此举动,难道在你眼里,还觉得惊世骇俗?皇家威严?陆正道,你是觉得就凭你陆家这百骑黑甲重骑,就能让你陆家抵得上皇家吗?” “你岂可胡言乱语,我陆家光耀江南百年,鹿鸣学宫有半数教习先生出自我陆家,难道你不知道你武王府如今在读书人眼中是何地位?难道你李家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不知何谓回头是岸?”陆正道目欲喷火的喝道。 “陆家?读书人?”李坏冲着陆正道挑了挑眉,突然咧开嘴唇,手中的长刀瞬间化为一道白光,下一刻,陆府的门庭上,骤然间响起一道断裂的声音,那张由东吴皇帝亲自动手制作的陆家牌匾,在陆正道睚眦欲裂的目光中,轰然断裂成两半,砸落在门框上。 一口鲜血从陆正道的嘴巴中喷涌而出,李坏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冷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读书人?是你在路家门内站着的读书人,还是京城里常伴君侧的读书人,抑或者是当年与方才大马冲进你陆府一般行径的读书人?陆正道,你也配说出读书人这几个字?陆诗节敢提剑去拦本世子,陆广义敢立于门前要你退位,陆少生敢私自带着兵部大印,带着三百骑赶来此地,你却连门都不敢走出半步,陆正道你比你三个儿子都不如,却敢自称一句读书人,你是哪来的胆子,敢在本世子面前,搬出皇家的?” 陆正道看了眼仿似什么都没看见,面带微笑的陆广义,又扫了眼身旁跪坐着的,瘫坐着的,趴在地上的陆家子弟,癫狂地喊道:“我不算读书人,你又算什么?武王世子,未来的武王爷?李坏,抛去这些,你还剩下什么?你想给那个女人一个说法,可谁给我言儿一个说法?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我言儿何至于在南朝折戬沉沙,连一封遗书都来不及留?李坏,你告诉我,我该向谁要着道理,该问谁要个说法?” 翻身下马,立马一步一步地走上陆家台阶,看着已近癫狂的陆正道,一脚踩在地面上,那个金黄的,硕大的‘陆’字牌匾上,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就是你当年犯下那事的由头?陆正道,胆小没得将军做,怕死不得做王侯,你可知何解?杀你儿子的你不去怪罪,却要降罪于一名远嫁而来的无辜女子,读了一辈子书,不信书中写,却对那山野道人的一句胡话深信不疑,子不语怪力乱神,子呢?去了哪?叫你他娘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门内,怀中抱着向楠的慕容林,缓缓走了出来,抬手便将一把带着鲜血的朱红剪刀,甩在瘫坐在地的陆正道身前,脸上带着泪水,慕容林紧了紧怀中的女子,微笑着。 李坏大步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的药丸,塞进向楠的口中,轻轻拉着向楠已经接近冰凉的小手,一股温和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李坏的体内,涌向向楠的手掌。 台阶下的那名向家来人,缓缓摇了摇头,心脉已损,就算是那颗武当的续命灵丹,也于事无补,更何况这种过继自身修为,以命续命的手段,也仅仅是能让她徒留在人间几炷香的时辰。 陆正道看着身前的那柄普普通通的朱红剪刀,却仿佛如同见了鬼一般,身体不断向后退去,肝胆欲裂地喊道:“拿走,快来人拿走!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慕容林看也不看已经癫狂的陆正道,眼中带着无限的柔情,看着怀中的女子,小声说道:“小坏,我有一口郁气,不得出。” 将体内的气机不断输送进向楠身体的李坏,轻声笑道:“我知道,小林子,我知道。” 慕容林单手抓着李坏拉住向楠的手掌,轻声道:“够了,小坏,够了,我与她,终究是难两全。” 可李坏却依旧死死地抓着向楠的手掌,如同钳子一般,任是慕容林如何使劲,都不愿意松开。 “你知道当年我找我爹要五百骑的时候,他说的什么吗?”李坏看着无论自己如何不要命的输送气机,脸色却依旧在一点点变得苍白的向楠,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他说,他年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少年书生,总想着为他做些什么,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能做的,后来书生想要一本书,他便带着书生,策马冲进人家府里,小林子,如今我也遇到了一个少年书生,我也总想做些什么。”李坏笑眯眯地说着。 “李家先生的郁气,如何不得出?” .................. 第一百零三章 续命 马车停留在黑甲重骑的前方,慕容晴掀开窗帘,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李坏和慕容林,再看看怀中已经晕过去的小袄,悠悠的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地拨动的小袄额头上的几缕青丝,轻声说道:“如意之人,如何如意?” 一旁的明月笑意盈盈地看着李坏的身影,一脸满足的模样,似乎只要看见李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中,天下间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可突然间,明月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却突然黯淡下去,像是喃喃自语地说着:“他很难过。” 慕容晴轻轻抚着小袄的脑袋,回答道:“嗯,很难过,也很生气。” 似是想到了什么,明月忽然直起身来,转身便要跑下马车,慕容晴一把拉住明月的手臂,说道:“男人的事,我们不要过问得好。”可天生是个聋子的明月,哪里知道她说的什么,微微挣脱了慕容晴的小手,瞬间便跳下马车。 慕容晴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追出去,而是看着明月走向李坏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 依旧保持着双手捧着那口古朴宝剑的陆诗节,缓缓走上台阶,笑道:“殿下,诗节一命,真的不值得见殿下的一剑吗?” 李坏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笑脸牵强的陆诗节,手掌上突然传出一阵剧痛,李坏猛然转头看向慕容林怀中的向楠,可看见的依旧只是渐渐失去生机的向楠,有的只有慕容林死死抓住自己手掌,正用力扣着手指的样子。 “松手,小坏。”慕容林用力地掰着李坏的手掌,可却依然没有看见李坏有半点松手的样子,“我叫你松手!” 李坏固执地摇了摇头,说道:“陆诗节,你若是真想做一回真真正正的读书人,死在江山上,也比死在本世子手里边的好,不管你信不信,本世子从来都不愿意杀人,更何况是一介书生,本世子只要一个道理,一个你陆家能说得出来的道理,可你看看你们,哪一个有读书人的样子,陆家为天下读书,本世子只看到了几个为陆家读书的书生,执笔的书生,拿刀的武夫,在本世子眼里,你们哪一个都比不上。” 体内的气机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向楠的体内,再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上消散,李坏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可他依旧是执拗地做着这一件徒劳的无用功,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 身后的那名向家男子,终于开口:“殿下,你这般下去,只会与小姐一同赴死。” 李坏将长刀甩向男子,男子单手抓住长刀的刀身,鲜血顺着刀身缓缓流下,“殿下若是杀我,我也无言以对,但我还是要说,她是我向家人,理当由我带回去,我可与殿下明说,我来自京城,不是南林。” “你再多说一句,本世子让你变成一具尸首回去告诉那个女人。”李坏头也不回地说道。 男子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殿下,我今日来,是奉了主子的命,我家主子说了,若是殿下可进京,那她便有办法救小姐,但殿下回北地之前,必须进京一趟。” 李坏笑着答道:“呵呵,她就这么想死在本世子手里?还是说时至今日,她还是想着放手一搏,用本世子的头,还换帝王一面?” “这小人倒是不知,但我家主子的话,我还是要带到的,殿下,我来此的目的,除了将话带到之外,其余的便是充当小姐回京的续命药丸,殿下若是真要救小姐一命,还请殿下莫要误了时辰。”男子笑着说道。 仍然在掰着李坏手掌的慕容林突然说道:“自己的骨肉,都能充当交易的筹码,四年前将她许进陆家,换我慕容林出北,四年后还想着用一命,换小坏进京,真是好一个‘南林彩凤’。” 面对慕容林的嘲讽,男子耸了耸肩膀,毫不在乎地说道:“殿下若是真的觉得我该死,我倒是不介意,就算殿下不杀我,等我把小姐送进京城,也一样会死,若是带不回小姐,到了京城,我还是死而已,不过殿下若是在这里杀了我,那殿下就得去寻一个知晓秘法的人,来续小姐的命了。” 李坏看了眼慕容林紧紧抱住向楠的手臂,他知道,慕容林不会将向楠送进京城的,这个与自己师出同门的师兄,从来都不会把自己唯一的师弟的性命,捆在他的任何情感上,哪怕是怀中那个深爱的女子。 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突然搭上李坏的手掌,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只剩下自己身影的眼眸,李坏突然想起严白狼的话来。 “这个女人将来有大用。” 旁若无人走来的明月,笑颜如花地看着李坏,如星辰灿烂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轻声说道:“你不开心。” 李坏摇了摇头,对明月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可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留。 “你不开心,我便不开心。” 李坏猛然抬头,看向那一双眸子,手中突然传来一阵比自己体内王守云所赠的那缕气机更加磅礴的气息,涌向李坏的手掌,极为蛮横不讲理地将李坏输送向向楠的气机生生打断,取而代之的,是女子体内正在快速流转的生机。 李坏震惊地看着明月,原来严白狼说的大用,是这种秘法。 一命可换一命。 明月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李坏,及至腰间的青丝,从末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逐渐变白,而慕容林则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怀中的向楠,脸上原本已经变得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 李坏猛然拍向明月的手掌,喝道:“住手!” 可从来就听不见的明月,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任由李坏如何喝问,依旧在将体内的生机,转向慕容林怀中的向楠,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坏。 青丝转为白发,眼角开始出现一道细微的皱纹,明月没有撒手的意思。 大门内,突然想起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个女子,能压塌陆家百年来在江南的脊梁骨,能让殿下舍命相救,能让这小女娃一命换一命,能让京城都要用命相送,还能让当年名动天下的慕容先生后人,放火烧我陆家。”一名驼着背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学生陆翰,见过慕容先生。” .............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下山上山》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下山上山》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零四章 陆老爷子 老人右手来回晃动着,身子一颤一颤的,可脚步却是不摇不晃,脸上的皱纹如同山丘沟壑一般,遍布着,微微下垂的眼皮子,似乎要将两双眼睛完全遮盖,只露出两道细小的缝隙,身上的气息仿佛比慕容林怀中的向楠还要微弱而不可闻,可李坏却能从那两道缝隙中,看出无限的生命在跳动着,不似在笑,却能望喜。 老树将枯,新芽不再发。 李坏微微躬身,神态恭敬。 慕容林只是微微点头,回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身后的管家从府内搬出一张太师椅,放在老爷子身后,陆老爷子没有在两位婢女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而是缓缓向前挪了两步,“你我未见,哪有什么别来无恙之说。”如枯木一般的手掌,颤颤巍巍地伸向躺在慕容林怀中的向楠。 一股异常霸道,却让李坏觉得温和无比的气势,瞬间从老爷子的身上,徐徐升起,陆家的大门内,不断地飘出一缕缕游离于陆府的青色气息,缓缓涌向老爷子,看不出什么表情的陆老爷子脸上,此时被一团白气覆盖着,那股从老爷子身上涌出的气机,将四面八方而来,团团汇聚的青色气息,如同抽丝剥茧一般,一层层剥开,再重新凝聚,反复着。 李坏弓着的身形,再次往下,变成了弯腰。 “小女娃,我不知道你这秘法是谁教的,但以命换命的手段,终究只是旁门左道,你就算换给了她,将来也是一颗病秧子,而你剩下的时日,却是如同老妇一般,女子的韶华,如同少年一般,都是极为珍贵的,岁月蹉跎,一闪而过,其中的欢喜忧愁,妙不可言,若是来日无从回味,如何能知无穷之意?”陆老爷子声音明明不大,却如同洪钟。 明月依旧是那副巧笑的模样,连看都没看一眼老爷子,目光从出现之后,便再也没从李坏的身上移开。 那股温和的气息,此刻却如同一头蛮横的青牛一般,直直地撞向慕容林的怀中明月拉着向楠的手,瞬间弹开,惊呼一声,眼疾手快的李坏,一把拉住明月有些摇摇晃晃的身体,看向陆老爷子。 原本承受着明月转嫁而来气息的向楠,并没有因为明月的松手而再次濒死,反而更加着体内的生机。 那道源源不断从陆府上下,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气息,此刻被陆老爷子身上的那团白气紧紧包裹住,瞬间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四处乱撞着,却被那团如同一道透明屏障锁住一般,无论如何撞击,都无法冲出来。 陆老爷子缓缓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说道:“借之当还,怎可当为己之?” 那团躁动的气息,在陆老爷子这句话出口之后,便开始渐渐平息,任由白气将其包裹,白气如同一只无形大手,将气息缓缓揉做一团,涌入向楠体内。 枯木将寝,亦能孕育新枝。 李坏诧异地看着陆老爷子头顶上的那团白气,脸色凝重,明明凌厉霸道,却能温养生机,明明不比老白的剑气所差分毫,却不是杀人之力,却有救人之能,再次对着陆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 陆老爷子看向李坏手中的快雪,说道:“小王爷,可能借刀一观?” 李坏没有犹豫,双手便将手中的长刀,递给陆老爷子,老爷子呵呵一笑,看似软绵无力的手臂,只是轻轻一提,那柄“快雪”,如同有了魂魄一般,飘入老爷子的手中。 不远处的马车上,李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府门前的额动静,若有所悟。 一旁的老白,放下手中的酒壶,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小子,你可看出什么了?” 李子缓缓说道:“回老先生,早间到这时,我看陆府上下,似乎有股很熟悉的感觉,这位老爷子,身上也有一团白气,而现在,陆府早间给我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好像被这位老爷子给弄走了,老先生,那团白气是什么?” 老白摸了摸泛白的山羊胡子,笑道:“你瞧。”李子顿时看向陆老爷子。 陆府门前,刚刚落入老爷子手中的长刀,却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眨眼间便消失不见,李坏却在长刀消失的一瞬间,抬头望向天空。 一道争鸣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阵冲天白光,划过天际,撕开云层,直冲九天之上,天空中,瞬间响起一道雷鸣,下一刻,不知是何处而来的一道剑气,自九天往下,直追刀光而去,针锋相对。 雷声响起,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一朵硕大的,灰蒙蒙的云朵,瞬间遮盖住当头的烈日,带着一道道细微的雷光飘过。 李坏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的剧变,心中的震撼难以覆加。 是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再下一刻,长刀重新归于老爷子手中,李坏微笑着看着泛着点点雷光的长刀。 马车上的李子,忽然说道:“那是师父的剑。” 老白则是微微叹息着,“是啊,除了大真人,此间能压住陆翰这读书人的,恐怕再也无人了,百年帝王,千年圣人,埋头苦读近百年,谁能想到真叫他读成了个圣人,可惜了,这圣人也不过是一瞬光景。” 重新将长刀收在手中的陆老爷子,微笑着看着李坏:“会使刀了不起啊?小王爷看看我这刀法,比你如何?” 李坏苦笑着说道:“老爷子可别嘲笑小子了,小子这刀法,比不上老爷子半点皮毛,只是小子好奇,方才小子两人,在老爷子府上这般架势,也不见老爷子出手拦着,可是为何?” 陆老爷子将长达递还给李坏,笑道:“小王爷与慕容先生是要道理的,天下什么都大,但大不过道理,先讲道理,再出刀,那都是无可厚非,陆府理亏在先,我自然不会出手阻拦,不过小王爷,现在见到我这本事了,你可还想要道理?” 李坏丝毫不惧,而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老爷子说陆府理亏,那小子怎有不要的说法,这道理嘛,小子自然是要的,想必当年老爷子也知道我爹是什么性子,小子别的没学到他老人家什么,这性子倒是学了个七八分,有理便能讲。” 陆老爷子接着问道:“若是无理?” 李坏面不改色,“那边先出刀,再讲理,总归是会有理的。” 陆老爷子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只是如此高龄,加上已经是两只脚都要踏进棺材的身子,还没笑出两声,气息便有些不顺,身旁的两名女婢,一人一手,轻轻抚向老爷子的后背。 而在场的陆家子弟,除了陆诗节之外,一个个都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坏和自家的老祖宗,心中都泛着纳闷,为何刚刚还剑拔弩张,得理不饶人的世子殿下,现在确实神态恭敬,没有半点先前的咄咄逼人?为何这位胆敢踏马冲进陆府的狂徒,老祖宗却要唤他一声先生?为何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色,此刻却像是要来场瓢泼大雨一般?又为何场中的那位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的人,所说的话,自己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陆老爷子缓过气来,指着李坏说道:“不错不错,你这性子属实是与王爷一般无二,当年王爷来此,可不是你这般架势,他真是一点道理都不占,硬生生是举着刀与我讲道理,当年我又不是这般,王爷说的什么,我便只能点头,完全就是看在刀的面子上,不然要是有如今的这点气力,当年还真要与王爷说说道理二字如何写的。” 又看向慕容林,说道:“慕容先生,几年前你在江南,我遣了不下十位如今在朝中为官的陆家子弟,去请你来过府一叙,可你连面都没让他们见着,拜帖礼却一概收下,可今日为了一个女子,却能放火烧我陆府,慕容先生,难道我这陆府百年上下,都敌不过一个女子,在你眼中的地位?” 慕容林微微低着头,眼神柔软地看着渐渐恢复生机的向楠,说道:“老爷子称我慕容小子便是,先生当不得的,当年你与我爹的事,便止于你和他之间,不用如此。” 陆老爷子摇了摇头,“你慕容家,当得起我这一声。” 慕容林没有再拒绝,抱着向楠的手臂不便行礼,便对着陆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在江南,不比北地,老爷子也知道我所做之事花费甚广,北地也不似江南这边的风水,善于养人,当年也不是没想过送还于陆家,但后来一想,哪有礼上门却不收的道理,而且我那妹妹也不舍得这些贵重的东西,所以我便堂而皇之地收下了,至于向楠,总归是男女之情,老爷子方才也说了,韶华岁月,如若不做些意气之事,将来等到了老爷子这年岁,如何回味,怎能无穷,老爷子年少也做过不少冲动之事的吧?” 陆老爷子呵呵一笑,“冲动之事,总有悔过,我当年最后悔的就是与慕容先生的那一场擦肩,若是当年我肯再大胆些,想必今日还能与先生说上几句话,不过只怪当年陆翰胆子甚小,不似慕容先生一般,如今天下读书人知我,不知慕容先生,可我不知天下诸多,却独独记得唤一声慕容先生,如此想来,还是慕容先生更胜一筹,陆翰亦是钦佩不已。” “可他对得起天下,却对不起慕容家,老爷子何解?”慕容林眼光灼灼地看着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异议,“有对得起,总有对不起的,就好比当下,陆府对不起楠楠,可对得起江南读书人,楠楠觉得对不起你与小王爷,却对得起南林向家,至于你与小王爷,将来又要对不起谁呢?” 慕容林犹豫了下,终究是没在说话。 陆老爷子微笑着挥了挥手,空中的那朵硕大雷云,如同被一阵大风刮过一般,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 第一百零五章 尚早 重归于平静的天空,一扫先前雷雨摇摇欲坠的景象,而那一刀一剑的霎时交锋,寻常人根本一点都没瞧见,只觉得今日天气甚是古怪,一会儿雷声骤起,一会乌云密布,又一会儿晴空万里,当真是阴晴不变,不过他们更加觉得古怪的,是这座在江南不大也不小的城镇,今日城中的那些官府衙役们,不知道抽得什么疯,早间还好端端的无事,临近午时,只一句城中贼人作乱,便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一哄而散,驱赶进自家门内。 直到后来,不知是谁说漏了嘴,那北地骄横跋扈的武王世子,今日入城,可这位世子殿下,进城首要紧的,不是往那莺莺燕燕的秦淮河边走去,也不是等着哪个城中高官登门,偏偏直奔着陆家而去,再一联想到那位一天新媳妇都没做成,却当了四年俏寡妇的向家长女,那些胡乱猜测这位世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聊赖之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武王世子,是给自家姐姐出头来了。 那些偷摸着看了一眼的人,都说这位小爷往陆家去的时候,一脸杀气腾腾,就差在脸上写着来者不善四个大字了,难怪今日一早,陆家向来都是当做宝贝疙瘩的黑甲重骑,今日都一脸警惕地打量着陆府门前的行人。 可这向大小姐嫁入陆家都已经四年了,这四年里,那些风言风语虽说在这城里很少有人提及,但知道的人,怕是半座城都有了,这武王府四年都不曾过问,怎地这会儿就大张旗鼓地过来问罪了?再者说了,这向大小姐就算与世子是表亲之亲,可总归是向家人才是,要问罪也理当是向家人来才对。 不过这武王世子倒是个不消停的主儿,前些日子才在玉洲闹出了那么大个动静,今日一入城,便有三名剥得精光的年轻士子,光溜溜地躺在鹿鸣学宫门前,那学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当今陛下,感念陆家为大炎封上的百名朝臣之功,而在江南设立的学堂,连朝中的首辅大人,张迁,都在学宫中有个先生的挂职,虽说首辅大人从学宫建成之后,仅仅教授过两堂课,可你看当年听过张大人授课的,但凡为官的,最低都有个七品的职位了吧? 而且陆家可是有个老爷子坐镇呢,他老人家就是当今陛下见了,听说到当年老爷子在京城的时候,但凡他站着,连当今陛下都不敢坐着呢。 面对这个不仅在江南,就算是天下,除了东海的那座刺桐学院,还有哪一座书院,能比得上鹿鸣学宫的?就算世子哎蠢的人,用屁股想,都知道除了今日进城的武王世子,还有谁能干出这事? 这位武王世子,还当真是不愧自己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美名’。 正当躲在家中暗自咂舌的城中百姓还在胡乱猜疑的时候,街道上原先回到府衙,准备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的官府衙役们,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街道上,试探性地往陆府走去,连早就准备好要做回眼不见,耳不闻的城门守备,都开始活跃起来,关了不到几个时辰的城门,此刻又打开了起来,城门校尉领着一干守城军士,成队成队地在城门处,站成两排,门楼上观望的小卒,正眼巴巴地看着城外翘首以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直到一阵滚滚浓烟,从城外的官道上扬起,小卒子才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涨红着脸,喊道:“来了,五百骑左右,是京畿大营旗子。” 门口处的校尉,瞬间扬起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便拍在城墙上,喝道:“侍郎大人来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给老子丢人!” 转头看向前方,心里嘀咕道:“京畿大营加上兵部二把手,应该能压得住北地来的这位世子的吧?”转念又想到:“不过要是压不住也不打紧,别事后治我个玩忽职守的罪名,这神仙打架,我再遭了殃,跟谁说理去?” 若是这校尉在城楼上瞧见那杆大旗,恐怕他当场就要把那望风的小卒子,直接扔下城楼。 这哪是什么京畿的大旗,旗面上,一条金光闪闪的金龙,迎着微微的寒风,在不断跳动着,明黄色的旗底,象征着这支不到五百人的游骑,出自皇帝的亲卫。 金羽卫。 .............. 随着体内气机的快速流逝,陆老爷子眼角的皱纹愈加明显,整个人对比起刚刚走出陆府之时,更显得苍老几分,可陆老爷子的眼神却愈来愈明亮。 李坏看着陆老爷子此刻的情形,有些欲言又止。 陆老爷子却笑道:“小王爷是想问问我为何尽数散尽一身气数,又收拢陆家百年积攒起来的气数,也要救楠楠一命?” 李坏点了点头。 “我问小王爷,今日若是她死了,陆家当如何?”陆老爷子接着问道。 李坏毫不犹豫地说道:“今日小子来此,无非就是要两样,一样便是要带回我姐,另一样,便是要个道理,若是家姐身死,那小子便两样都不要,但却要做一回江南口中,无法无天的李坏,不瞒老爷子,今日那十几名北地的游鹰,并非我的手笔,而是慕容林的,至于我的,老爷子既然愿意救家姐一命,那就当小子没有后手便是。” 陆老爷子没有半分意外,而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你倒是实诚,不过倒也是理当如此,不过小王爷在见识了我方才的出手,还能如此说话,就不怕我这老糊涂一犯迷糊,真的就把你留在江南吗?” 李坏呵呵笑道:“就在方才,小子才与陆诗节说过,陆家还有一位真正的读书人,老爷子应该不会辱没这三个字的吧?” 陆老爷子笑了笑,说道:“你别给我打迷糊眼,怎么这会儿就知道拍马屁了?你是不是摸不准你身后马车里的那剑仙能不能拦住我?还是指着那股自北向南的洪流?小王爷,当年武王爷欺负了我一道,我还没什么本事,连嘴都还不了,今日有了些本事,犯起浑来,可不管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的,我读了一辈子的书,总不能总干吃亏的事才对。” 李坏尴尬地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摸了摸鼻子,说道:“老爷子当真是成圣了,足不出户,却能明天下诸事,小子当真是hi佩服不已,不过既然老爷子知道了,那小子也不藏着掖着了,老白能不能拦住你,小子是不知道的,不过方才九天之上的那一剑,小子却是看得明明白白,老爷子不是对手,至于老爷子说的那股洪流,小子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至于为何出现,那就要问我师父了,其实小子不怕老爷子的这句威胁,一来是知道老爷子只是与小子说个玩笑,二来嘛,便是现在应该已经至城门口的那人了。” 陆老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我这辈子,教出一个不是读书人的读书人,教出四个不怎么读书的读书人,与陈先生一手教出的两位弟子比起来,还真是天壤之别,不过小王爷倒是说错了,我可没想那么多,前六十年,我只知道读书,后二十年,我便已经不再读书,书上的云云,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可就这二十年,我方知一个道理,那便是有所为的时候,可不为,有所不为的时候,若想为,当可为之,你说说,我如今是想还是不想?” 李坏讪讪一笑,摇晃着脑袋,没有说话。 陆老爷子接着说道:“其实前些日子,有人请我进京,与武王一叙,你可知是谁?” 听到这一声,李坏顿时握紧长刀,抱着明月的手臂微微用力,老爷子嘴里的一叙,恐怕便是要命的叙旧了。 陆老爷子不以为然地说着:“小王爷也不用紧张,我这不是还在这吗?这请我进京的是陛下,小王爷不难猜到,但请我去见武王爷的,小王爷肯定是不知道的,否则陈先生也不会答应武王爷就带着徐天宁一人进京,恐怕那两万白羽轻骑,都得挥刀南下。” 李坏这才恢复紧张的神色,冲着老爷子歉意地笑了笑,犹豫了下,还是出口问道:“老爷子可能说那人是谁?” “没什么不能说的,大炎的影子,韩煜。”陆老爷子没有丝毫隐瞒,“这会儿你们俩就应该知道,韩煜为何要保你,却要杀武王爷了吧?” 李坏闻言便向慕容林看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那老爷子为何不答应?” 陆老爷子将婢女手中的拐杖取回,杵着地面说道:“呵呵,当年我与慕容先生京城一别之后,便说过不再进京了,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听说你出了北地,知道你会来陆家,我也很想见一见慕容先生后人和小王爷,而其三,则是早几年,卜道人与我说了一句,便叫我在这陆府动弹不得了。”稍微松了口气,陆老爷子接着说道:“他说‘你救一人,我便救万人。你不杀一人,我便延百年。’,这句话我到现在还没怎么明白,不过这救的那人与不杀之人,我倒是清楚的,之后的我便不大明白了。” 李坏皱着眉头想着这话,却百思不得其解,明月却突然身后,轻轻抚着李坏紧紧皱着的眉头。 陆老爷子再次轻声说道:“至于第四个理由,你可知道,我为何唤你小王爷,而不是世子殿下?” 李坏脑袋顿时轰然一声,震惊地看着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却笑眯眯地回看着李坏。 “我见王爷,比陈先生尚早。” 松开手,陆老爷子身体微微后仰,两名婢女连忙搀扶着陆老爷子坐在,管家早早就搬来的太师椅上。 ............... 第一百零六章 京门 京城,天晴微晴,无风,无云。 城门口人头涌赞,城外大队长龙。 从皇上下诏书,将各地手握重权的朝臣将领,以及在外的两位藩王宣入京城之后,城门口便多了不少城防守卫,往来的行人,也多了不少,有想赚钱的商贩,有仗剑走江湖的侠客,有寒窗苦读的书生,也有不少面黄肌瘦的农家夫妇。 各个州府封地的大人物,都将在这个年关前入京,许多嗅着银子香气的商人,都纷纷将贮备的不少年货,拿了出来,也不怕等到了年关之时,店铺里面无货可卖,因为这些大人物,哪一个不是身居高位,掌管着一方生杀大权,而伴随着这些权力带来的,便是那数不清的丰厚家底,或许他们这些贵人,不大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他们家中的那些女眷,出手可是从不吝啬,只要稍微看得上眼的,你就算报得价,与货物不大符合,她们都只会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对于她们来说,面子可比银子来得更能装点一个人的外表。 而书生在这年关之前,不再家中苦读,却来京城,无非就是想来京中看看,他们大多都是家境不怎么优渥,甚至是可以用贫寒来形容,若是能得个大人物的一句提点或是青睐,那也不枉自己这埋头苦读的几年光景,但凡是那些世家出身,或是巨贾富商的子弟,怎么会在这年关时节,大老远地赶来京城?单凭一个家姓或是偌大的家业,就是一份前程,从来都不会如他们这般苦恼,可谁又能说不是呢?祖辈若是留不下一点余荫,那他们又凭什么去为那些大人物赴汤蹈火。 农夫和侠客们,则是要纯粹得多,一年之中,不就指望着那两三块地,能长处些什么来,好让自己一年能过得安安稳稳的,冬日里地里也没什么庄家能种的,农田便没有活干,这会儿进城,也无非就是想寻些大门大户家,洒扫搬货的杂活,或者是把家里养了些日子的不能生蛋的公鸡,或者是鸡蛋拿出来,换点过冬的粮食和过年里,孩子们新衣的布料什么的。 至于侠客,呵呵,这些终日游走在大江南北的能人异士,进京了,一部分是想看看那些大人物有什么三头六臂,或者是能自荐当个府位供奉什么的,另一部分嘛,大概就是要做点买卖了,要知道,这些久居上位的人物,总能得罪几个人的吧,你要说这京城重地,都敢做这种买卖的,你还不如问问他们,给这门生意的人,出了什么价位。 小亭子中,两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亭子外面,一名年纪稍大的,穿着朱红袍子的太监,微微塌着腰,目不转定地看着脚下干净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离亭子外面约莫十丈远的地方,正熙熙攘攘地站着不少人,穿着打扮形形色色,但都是踮着脚尖,看着城门处,窃窃私语着,对今日亭子中,显得有些奇特的阵容,没有一个觉得好奇,也没有一个觉得不对劲的,能让宫中来人,还让两个吏部官员等在这里的,再加上这么多喜欢凑热闹的百姓,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的,除了武王入京之外,还能有谁? “早就叫你早点来的,你看看这都多少人了,你说武王爷这次进京,会带多少人来?”一名穿着像是青皮的年轻人,踩着一张小凳子,小幅度地跳着,看着城门处,对着身边的同伴问道。 亭子中,靠左侧的那名官员,在听到这一声后,立马便竖起耳朵,正襟危坐,却时刻关注着这两人的对话,身旁的同僚看着他的架势,目光钦佩,对他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佩服不已,就这十丈的距离,他都能听得这般认真,自己却什么都听不到,难怪能凭着三十不到的年岁,就能爬上礼部郎中的职位,真是除了有个好出身,还得有个玲珑心啊。 青皮身边的同伴回答道:“那谁会知道,藩王如今事宜,一向都是极为严密的,那些收到消息的除了敢说武王爷今日入京之外,其他的谁都不敢说,我可听说了,负责收集信息的狗腿子们,连自家主子,都只敢说王爷今日入京,任凭如何威逼利诱,连一句多余都不敢透露,不过我觉得武王爷进京,肯定不会是像那位新晋的淮南王一般,就带着八百淮南游骑驻扎在城外大营里,怎么着也得带个万把来个李家大骑吧?” 青皮白了一眼同伴,不屑地说道:“你可拉倒吧,万把骑?这王爷是来入京的还是来造反的?”话一出口,青皮便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向周围那一道道或是惊恐,或是磕绊绊的往京城,身前原本还密密麻麻站着的人影,瞬间一扫而空,将青皮的身形显露出来。 一名负责将百姓阻挡在官道两旁的军士,瞬间眼神凌厉地看向他,一手抓向腰间的刀柄,大有立马就出刀的架势,青皮眼珠子一转,松开手,‘啪啪’便是两声响亮的耳光,再一脸讨好地看向那名甲士眼神乖巧。 直到那名甲士瞪了一眼自己,便没再追究之后,身边的同伴才低声说了句:“你这嘴真得管管了,真是什么场合都敢这般口无遮拦,还好这位军爷不跟你计较,否则打你几个板子都是轻的!” 青皮嘿嘿干笑了两声,便说道:“这不是一时嘴快嘛,不过你这万把在听着周是吓人,要我说呀,武王爷这次入京,最多也就带个千八百骑的,要不然朝廷总归是心里不大舒服的。” “你懂什么?当年武王爷破国无数,多少人想报仇雪恨的,这一路上指不定就有不少亡命之徒拦着呢,我看就算是带上那两万白羽轻骑,朝廷都觉得少了。”同伴摇着脑袋说道。 青皮看着又将自己堵在外面的人群,嘀咕了一句:“这地方真是不好。”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拉过同伴的肩膀,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城西今日开盘,你知道吧?就赌王爷这次入京带了多少人。” 同伴诧异地看着青皮,皱着眉头问道:“这些人真的熊心豹子胆,敢拿当朝藩王做赌注,能让他们开着就不错了,难道就不怕朝廷追究?” 青皮翻了翻白眼,微微咳嗽了下。 ..................... 第一百零七章 有人驾车,有人牵马 青皮冲着同伴挤眉弄眼地说道:“你管这些作甚?我跟你说啊,这赌坊就赌王爷带了多少人入京的,嘿嘿,估摸着还有两炷香就要封盘了。”说着话,小眼神却飘向四周渐渐竖起来的耳朵。 同伴看着四周的动静,再看看青皮轻轻抖着自己衣襟的手掌,立马会意,说道:“那是怎么个赔法?” 青皮立马说道:“千人以下,一赔十,千人以上十赔一!三千往上,就是一赔一”然后便贴着同伴的耳朵再次用着刚刚好的声音说道:“我前日回京的表哥说了,他亲眼看见李家大骑南下,不多不少,加上王爷,正正好好一千零一人的规格!” 四周的人影立马消失几个,同伴再次问道:“那你可下注了?” 青皮说道:“那当然了,我连我家老爹的棺材本都给偷了出来,拿去买了!这一回指定是盆满钵满,明日就请你上雁子楼,找那最当红的头牌去!” 前方的人影瞬间变得稀松起来,再一会儿,便只剩下三两个,青皮立马便拉着同伴,跟一只泥鳅一般,滑到前排去,说道:“上好的位子,哈哈,这回可是能亲眼瞧一瞧武王爷的威风了,上次王爷入京,可是闹了个好大的阵仗,就差把京城翻了呢。” 同伴看了眼身后的几道行色匆匆往外挤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赌坊真的开了这么个盘子?你还真买了?” 青皮嘿嘿笑道:“那当然了,骗你作甚,那赔率都是十足十的真。” 同伴瞬间拉着青皮,就要往外走,边说道:“那还看什么看,等会儿王爷要是领着万人出现,他们不得活活撕了你?” 旁人不知道,同伴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祖上到他这一辈,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光棍,哪里来的个出远门的表哥? 青皮再次嘿嘿笑着,小眼神里带着精光,说道:“放心来,他们买不着的,王爷今日进京,怎么可能今日封盘,昨儿个就已经封盘啦!” 同伴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问道:“那你还真就买了那千人以上的?” 青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本来是想买的,不过在赌坊门口碰着个书生,这小子一通鬼扯,说什么王爷一个人都不带,就会进京,给我扯得七荤八素的,也不知道怎地,这读书人的嘴,咱们还真是不佩服都不行,就这么一通下来,我就鬼使神差地往那代表王爷孤身入京的豹子上面压了去,走出赌坊,我才回过神来,还想找这小子,却怎么都找不着了。” 同伴狐疑地看了眼同伴,皱眉问道:“你这嘴还能让人给忽悠过去?你压了多少?” 青皮悠悠地叹了口气,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这个数。” 同伴惊呼一声,说道:“这不是你所有家当了吗?你小子疯啦?你这年还过不过了?”看着青皮无所谓地说了一句:“边走边看呗。”同伴咬了咬牙,小声说道:“明日我拿了这月的工钱,先借你过个年再说吧,我家今年也不差这点银子,不过要是你嫂嫂问起来,你就说东家周转不开,这月先欠着我工钱。” 青皮笑嘻嘻地说道:“不用不用,我与前几日新开的那家酒馆的东家说好了,去给他当个跑堂的,这年过得去的,你就放心吧,再说了,你家娘子那性子,你都舍得骗他,你小子还真是不知珍惜。” 两人说话间,城门口却传来一道催促的声音,“快快进去,堵在这里作甚,不要在这里误了王爷入京之事。”一名甲士拍着腰间的刀鞘喊道。 甲士的正前方,一辆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停在原地,车头上的那名头戴貂帽,身穿青青衫的老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马今日不知抽得什么风,不大听使唤了,你且等等一会儿,不过这位小哥啊,你说的王爷,可是淮南王?” 甲士不耐烦地说道:“淮南王早几日就入京了,今日是武王爷进京的大日子,你别在这里耽误时辰......” 还未说完,城门的校尉便拍了拍甲士的肩膀,示意他退下,便对着老人,不卑不亢地说道:“老先生莫见怪,这些小子说话不知轻重的,我看老先生这样子,可是第一次驾车?怎么没带个后辈出来?” 老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有是有,不过带的那人个把时辰前,发了脾气,我这老身板的又拉不住他,只得随他去了,可这马车我还真是没驾过,只能这般磕磕绊绊地往京城走来了。” 校尉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老先生看着像是读书人,也难怪对那发脾气的随从没什么怨言的,不过老先生啊,这不管是后辈还是随从,该训斥的就得训斥,哪能让他们爬您头上去呢。”说完,便用手掌,拍向肚子,接着说道:“老先生这马,不像是用来驾车的,可不能用拉马来赶。” 就这不轻不重的一掌,拉着车厢的那匹马,便缓缓动了起来,老人笑着说道:“多谢这位小哥了,等有空闲了,我在谢谢小哥。”校尉摆了摆手,“不碍事的,老先生还是紧着先进城吧。” 马车慢慢地走过小亭子,亭子中的那两名官员,依旧是一个在听着周遭的动静,一个在看着城门口,足额没有一个发现,刚刚还在小亭子前站的那位年迈太监,已经不见踪影。 亭外的百姓们,也只有青皮一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小亭子,微微一失神,再猛地跳了一下,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依稀能看见那匹刚刚还杵在城门口,一动不动的白边上,一个身穿着朱红袍子的人影,在牵着白马。 同伴看了看青皮怔怔出神的模样,小声问道:“你看什么呢?城门口在那边呢。” 青皮瞬间回过神来,说道:“你知道赌坊里,赌王爷入京赔率是多少?” 同伴诧异地看向青皮,皱着眉头,“你还想着赌坊啊?才三两银子,大不了就当买个教训嘛,不要老是想着这些,你越是想,将来越是会去的。” 青皮却拉着同伴的手臂,往外钻去,边拉边说道:“一赔一千,一赔一千.......”连同伴不断问着:“干什么?”都没听到,依旧是只顾着往外走去。 ....................... 与城门口的人头涌赞成鲜明对比的街道上,坐在车头上的老人,笑着对牵着白马的老太监说道:“我还想着,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能出来给我拉马,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 大太监笑着回道:“李哥儿,我说过,只要你进京,我便给你拉马,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我说到还是会做到的。” 李廷顿时笑了起来,露出几颗为数不多的牙齿。 “最后一次了,真是快呀。” .................... 第一百零八章 再封 坐在太师椅上的陆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有些吃惊的李坏,却不急着说话,而是接过管家递来的一杯香茗,缓缓抿了一口,再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息,这才慢慢地说道:“老了,没说个两句,就得润润喉咙,像今日这般说话,我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有过了,小王爷别见怪。” 李坏将手中的长刀,递给已经稳住身形的明月,没有半点一名世子该有的做派,直接蹲在陆家的门槛上,看向陆老爷子,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顽劣,笑嘻嘻地地,一老一少,就跟长辈与晚辈在自家后院中一般。 陆老爷子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记得当年我于东海一行的时候,王爷手里边,也就那么区区不到三百人,一套像样的盔甲都没有,连他这位自封的东海大将军,都只穿着一件用寻常匕首都能戳破的薄甲,那模样,要叫我现在这读了一辈子书的老不死的,都无法形容出来,也难怪先皇不大看好王爷,要说这般模样的‘将军’,别说一场胜仗,就是遁入哪座山林,落草为寇,都让人觉得没什么活路,不过这位不像将军倒像草寇的流氓,胆子倒是出奇得大,当年我游走东海,身边可是有东吴皇帝亲自派遣的三十骑亲卫,可这流氓,一听说陆家家主来了东海,二话不说,就带着那全部的家当,趁着天黑,就把我给掳了去。” 李坏听着陆老爷子这一口一个流氓的,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是嘿嘿的干笑着:“家父...他...属实是有点...那个啥,那个豪迈,哈哈。”边说着,还边挠着脑袋,连自己都觉得不大好意思,好不尴尬。 陆老爷子却并不在意,只顾着自己说道:“我原本还对这位自封东海大将军的流氓行径,大感恼火的时候,心里也只是以为这位无非就是想借着我陆家在东吴的地位,想给自己的家底添上一笔,玩玩那些山头流寇的把戏,谁知道这位胆子颇大的流氓,开口的第一句,我就觉得这小子哪里是就是个颇大的胆子,简直就是大的没边。” 李坏顿时竖起耳朵,等着陆老爷子的下一句,老爷子摸了摸拐杖上雕刻的那一只精秀小雏,笑呵呵地说道:“他说‘你有书,我有刀,你跟我去打天下’。” 一句话便将李坏说得瞬间便蹲在地上,捧腹大笑起来,老爷子也是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李坏断断续续地说道:“看如今的情形,老爷子当年肯定是没答应的,就是不知道老爷子是如何作答的?” 陆老爷子稍稍缓了口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年我陆家在东吴的地位,可不比你身边这丫头所在柳家差一分半毫,哪里会理会这等动不动就绑人上船的流氓,我可是一句话都没回他,原本我还以为最多也是惹急了王爷,撑死不过一死而已,但陆家的门风,可不能折个一星半点的,不过王爷的做法,倒是让我有一时的佩服,他也就是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多的一句话都不说,遣了几个衣衫破烂的‘小校’,便将我安然无恙地送回了陆家,只是临了嘱咐了一句‘等我打下东吴的时候,我就带着一队正儿巴经的李家铁骑,上陆家去寻你,到时候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可不管你是陆家还是什么的,老子照样一把火给你烧了去,’小王爷,你说你这老爹,是不是真的混账?” 对于这等诋毁自己老爹的话语,李坏可是不敢再说话,只是脸上隐隐发红,说明着连他觉得,当年老爹的行径,委实是不大正经...... “后来也真是如我所想一般,应该说是如所有人想的一样,当年回门之后,王爷可是被东吴一支上不得台面的小游骑,撵得东窜西逃,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可就是那么一支连流民看了都觉得可怜的散兵游勇,最后却能撞破东吴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直到今日,我还是觉得不大相信,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如同仙人指路,佛家真言一般,虚无缥缈,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陆老爷子面带笑意地说道。 李坏微微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老爹在王府里被陈宝儿那魔音吓得东躲西藏的身影,想来当年他也是如此被撵得四处奔逃的吧?李坏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当年东海一半归炎国,一半归东吴,还有一小部分归大楚,老爷子说的这自封,可是不大贴切的,当年先皇确实是封了李廷做东海大将军,不过一兵一卒也没给他,当年的三百多人,都是东拼西凑的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只不过当时的炎国太子,如今的皇帝,总是喊李廷大将军,所以才有了他这大将军的自称,而至于后来嘛,则是他遇到了两人,一人是慕容先生,另一人,便是我师父了。” 陆老爷子再次抿了一口茶水,“不过王爷倒是没有食言,当年他还真的就带着一队装备精良,打着一杆硕大的李子旗子,更是顶着陛下登基时,刚刚送的一个东海王的帽子,出现在陆家门口,只不过这一次,倒不是来请我的了,而是如你这般,也是带着一个小小书生,嚷着要一个道理。”说完便笑眯眯地看着李坏,眼中又一丝恼怒。 李坏看着陆老爷子这并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心知这老爷子下一句指定不是什么好话来,便立马收起笑嘻嘻的笑脸,一脸茫然地看着老爷子,摆明了就是说,‘当年李廷干得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你骂他可不能骂我。’的样子。 老爷子瞧着李坏的这模样,眼神一阵恍惚,这般泼皮无赖的模样,还真是与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回过神来,便一手指着李坏,笑骂道:“何止要骂!”就这么一句说完,便冲着空中‘呸’了一声,声音轻轻,“当年他带着陈先生,说是要个道理,可听他一通鬼扯下来,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我就只听出陈先生要我陆家的一部藏书,带着一整队游骑,举着明晃晃的刀口,明明是上门要东西的,却偏偏说什么要道理,不仅是个流氓,简直就是混账。” 李坏笑眯眯地看着如同一名气急败坏的泼妇一般的老爷子,没有一点不快,反倒觉得应该如此,直到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李坏才出口说道:“老爷子,差不多得了啊,虽说我是真有点敬重你的意思,但他好歹是我爹,你总不能这般如此地在我面前,没完没了的,这可是有点欺负人了嘛。” “嘿,你也知道说这话?那王爷当年,不就是欺负我了?”老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坏,再看了眼四周,地上被李坏一刀砍下来的陆家牌匾,又看了看陆府大门内,已经被一把小小剪刀吓得昏过去的陆正道,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坏瞬间一脸正气地看着老爷子,脸上这下连一点颜色都没变。老爷子顿时冲着李坏竖起一个大拇指,看了眼万里无云的晴空,说道:“可王爷终究是没有说到做到,来了陆家,却没有再绑我回去,也没有放火烧了陆家,我总觉得有些庆幸,可也总觉得有些失落,不过我依旧是没答应给王爷索要的藏书,倒也算是扯平了,呵呵。” “当年有位少年,带着一名书生,策马奔进陆家,无功而返,却心生欢喜,今年也有位少年,也是带着一位书生,马踏陆家中门,放了把火,可怒火难消。” “慕容先生,你说你有一口郁气,不得出,我只希望,你的那口郁气,出不得,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那书生一怒呢?慕容先生,或许将来你能接上下句,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这口郁气,还是咽下去得好,可否?慕容先生。” 陆老爷子盯着慕容林说道,言语之中竟然带着一丝祈求,慕容林看了看怀中的向楠,咬了咬牙,再次看向陆老爷子,目光灼灼,没有言语。 陆老爷子洒然一笑,摇了摇头:“如此也是甚好。”转头便对着陆广义说道:“今日之后,陆家便由你主事,你应当能比你父亲做得好,至于你父亲,便与少生同去吧,可入祠堂,因为王爷,我陆家封门二十年,因为王爷,我陆家得以开门二十年,今日也能因为小王爷,陆家再封上大门,今日起,陆家便再次封门,不见客,陆家子弟不再出门。” 陆广义与陆诗节闻言,便立马跪在老爷子身前,俯身贴地,陆广义声音恭敬地说道:“广义聆听太公教诲,自当谨记太公所嘱。”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看向李坏,说道:“小王爷,我这安排,你要的这道理,可还满意?” 李坏恭恭敬敬地对着老爷子行了一个晚辈礼,说道:“老爷子高义,小子当和。” 陆老爷子伸出干枯的手掌,对着李坏做着摸头的动作,说道:“当年王爷与陈先生所要的,我没给,但如今,倒是能给了,小王爷要的时候,便是陆家开门的时候,不过我这还有一事,恐怕等会儿得请剑仙出手才是。” 明明声音不大,可离着陆府百丈开外,坐在车头上的老白,却如同听得一清二楚一般,对着陆府方向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是一道声音传出:“你自去,我便送你这至圣一剑又如何。”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看了眼街道上猛然出现的大批人马,那杆绣着金色龙纹的大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 第一百零九章 祖孙君臣,皆有礼 大街上,突如其来的三百骑,将陆府原门前原本宽敞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为首跨着一匹乌黑亮丽大马的年轻男子,手中倒持着一杆青色长枪,有些纳闷地看着陆府台阶上的几人,心里泛着嘀咕,这帮人怎么这般架势? 台阶上的李坏,此时正没有一点武王世子应该有的做派,而是如同街头上的地痞无赖一般,蹲在地上,身体一颤一颤的,脸上分明就是一副泼皮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而一旁的慕容林,怀里则紧紧抱着一名女子,眼神从自己出现都没有瞟过来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应该就是那位从南林嫁入陆家的向家小姐了。 可更为让年轻人感到惊异的是大门正中央,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陆老爷子,此刻的老爷子,明明是满面红光,根本不像是一名耄耋老人应该有的样子,可年轻人,却能感受到老人体内已经荡然无存的生机,完全就是凭借着胸口处那一小团白气在支撑着,甚至连胸口处的那点微微起伏,都难以察觉,如同枯木一般,钉在陆家大门的正中央。 至于门口处的那些陆家弟子,年轻人并不在意,今日之后,陆家在江南的地位便会如同冬日的一道韩风一般,在春风拂面之时,江南便只会记得当年的陆家,而不会记得江南脊梁骨的陆家。 陆家那御赐的百骑黑甲重骑,在见到杆绣着金龙的大旗出现后,便齐齐卸甲,跪伏在地。 身形轻盈地翻下马,后方便有一名似是从宫中出来的太监,踩着小步伐便走了上来,塌着腰,将一道赵靖亲笔的圣旨举过头顶,疾步跑上前来,低头朝着年轻人,没有言语。 年轻人取过太监手上的圣旨,大步走上前来,直到陆府门前站定,并未登上台阶,而是站在台阶下,微微吸了一口气,声如洪钟地说道:“本王受陛下御令,传皇上圣旨,陆府家主请上前听旨!” 如今这天下,年纪轻轻的藩王里,也就淮南王和蜀王殿下,而能带着一杆青色长枪的,除了蜀王,还能有谁,只是这传圣旨都能让一位藩王殿下,还是皇储候选人的蜀王来传,可见京城那位九五之尊,对陆家是何等看重。 台阶上的陆广义没有片刻的犹豫,当下便果断地朝着陆家子弟们招了招手,率先走下台阶,身后的陆家子弟,连忙跟上。 赵贤看着齐齐跪在台阶下的陆家子弟,微微点了点头,还未说话,蹲在上面的李坏便先出口说道:“这太监的活,怎能让你给接过来了?莫不是你去玉洲城见我之事被你皇爷爷知晓了,他给你骟了不成?还是你皇爷爷都知道你反正也用不了那玩意儿,便让你干这差事来了?” 赵贤闻言,瞪了一眼李坏,心知这小子是在报前些日子在玉洲城,他对李坏冷嘲热讽的仇,也不太在意这小子地出口揶揄,可刚刚升起来的那股威严,却随着李坏的这句话,瞬间破去,随即便有些恼怒地挥着手,说道:“起来吧,这圣旨你们拿回去自己看,本王赖得宣了。” 陆广义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愣在原地,而陆诗节却是皱着眉头,询问道:“殿下,这可是不大合乎礼仪啊。” 赵贤烦躁地摆了摆手,将手中的圣旨单手递了过去,说道:“拿去拿去,这些拗口费舌,文绉绉的字眼,本王看得都头疼,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自己去看去,你要真想听,拿去找那太监给你们读去。”这要真让赵贤念了出来,那不正是正中李坏的那句揶揄吗? 陆广义无奈地接过圣旨,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叹了口气,便走向那位眼皮子正在狂跳的太监,蜀王殿下不肯念,他们可是一点招都没有,但陆家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却不能不要,只能去找那太监去了。 赵贤打发了一种陆家弟子,转过脑袋,没有丝毫征兆地,便对着大门中央的陆家老爷子,行了一个大大的晚辈礼,说道:“老爷子,这一礼是我家爷爷让我代他行的。” 再行一礼。 “这是大炎皇帝命我代行的。” 直起身,便跪在地上,当头便是一拜,笑眯眯地说道:“这是赵贤拜见陆爷爷的。”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问道:“陛下可有带话于我?” 赵贤站起身,回道:“我爷爷说,自京城与老爷子一别后,他甚是想念老爷子,总想着与老爷子一叙,但世事无常,便只好遣了我前来,还请老爷子莫怪。”顿了顿,接着说道:“陛下说,老先生可称当世至圣,虽然只在朝堂匆匆一过,但陛下总归还是敬佩老先生的,若是老先生愿意,陛下想将老先生的画像,挂于宫中圣贤阁上,不知老先生何意?” 陆老爷子再次点头,示意赵贤接着说,瞧见老爷子点头致意的赵贤,再次开口:“最后便是夫子有话要我带与老爷子。”说打这里,赵贤便眼含深意地看了眼李坏,“夫子说,陆家许了为天下读书的祖训,却不为天下搬书,就算老爷子读成了个圣人,却也仅仅是昙花一现,当不得真正的圣人,也莫提有什么教诲传世。” 说完便一脸得意地看着还是笑嘻嘻地李坏,陆老爷子没有说话,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怀,仿佛在等着李坏先说。 李坏嘿嘿一声,道:“读书能成圣的千年前有一位,千年后还有一位,至于以后会不会有,我不知,你也不知,韩夫子又怎么会知?老爷子读书读了一辈子,如今成就了一声儒家气运,韩夫子读书似乎是不比老爷子少,而战国之时,陆家未曾投身任何一国,韩夫子却是倾尽心血,辅佐赵家,可如今成圣的却是老爷子,韩夫子终日躲在皇宫之中,怎么不见丝毫气运加身,难道是尽数赠进京城了?” 赵贤耸了耸肩,笑道:“我就是传话的,其余的我可答不上来,不过你这话,想必肯定是有人能告诉夫子的。”边说着,边看了眼已经宣完旨的那名太监,其意思,不言而喻。 陆老爷子拍了拍大腿,笑道:“小王爷这话甚对我胃口,不过既然夫子这般说了,那我也不能闭口不谈,先说这为天下读书的名头,当年这话,只不过是我年少之时之言,年少轻狂这事,人人有之,我当然不例外,我都差不多要忘了,难为韩老头还能放在心上,再说他请我做的事,先不说以我这残躯能否真的去见王爷,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他又不是只请了我一人,南山上的那个赵家道士,不也是进京了吗?不过此刻应当是忙着逃命去了,以他道教祖庭真人弟子的身份,都能被李家一人追的到处逃,我这行将木寝的老迈之身,又如何能去?再者说了,你家的这位大炎影子,还真是高看了我陆翰了,我陆翰不过是一个看得清字,却提不动笔的书生,比起他的两位弟子,就好比星河与溪水,不足一提。” 面对老爷子的这些话,赵贤不敢半点质疑,只是躬身行礼,算是说明自己会将话带到,然后看向李坏,说道:“你有话跟夫子说没?我今日心情不错,就当随手帮你这忙了。” 李坏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说,少跟我打哑谜,韩夫子自会有人去寻他,他们这一辈的事儿,我可一点都不想沾上。” 赵贤哈哈一笑,大步走上前去,也跟着李坏蹲在台阶上,指着那名向家的男子说道:“他是京城那人派来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不过原先是指望着陆老爷子会进京,南山的那位也会出现在京城,如此一来,你李家自北向南的那股洪流便会转头指向淮南,你也不会先来江南了,他便能将向家小姐带回去,可谁知老爷子没去京城,那老道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真叫徐天宁急了眼,满天下的追下他去了,一应布局全盘皆崩,若是不请我出面,恐怕还真带不回向家小姐。” 李坏挠了挠头,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娘们还真是烦人,使了这么多手,就是非要老子进京去,不过她是不了解我李坏,她原是想当然,我就越是不如她的意,我偏不答应。” 赵贤看了看同样一脸不乐意的慕容林,说道:“老爷子用陆家气数,续了她的命,但纵使是仙法神通,也难以恢复如初,如今天下的气运,一大半都在京城,如果她能入京,只会是有益无害,你当真不愿意?你放心,我能给她说这话,肯定不会换些什么的,我可以跟你打包票,王爷离京之时,我便亲自送她出京,你也不用去京城见她,再说王爷不也在京城嘛?她能出什么岔子?你觉得如何?” 听着赵贤的这话,李坏便有些犹豫起来,看向慕容林,慕容林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赵贤立马站起身,再次对着老爷子说道:“陆爷爷,既然他答应了,那我便说最后一请的,答不答应,陆爷爷自己决定,我这趟江南行,也就可以收官了。” 陆老爷子摆了摆手,连赵贤话都没说,便直接拒绝了,说道:“我这一生,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地为天下,为苍生,或是为黎民,想来韩老头也是不知道的,因为知道的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已经举刀,可能还有一个,不过也是个不过数年,便会无人再提之人,我向来都是相信,能人便有能事,若是我答应,你看那两剑,答不答应?再说,我岂敢答应?” 言闭,天地间骤然响起两道微乎其微的声音。 远方,云层上,金光逐现。 近处,马车内,剑意盎然。 都在火速攀升。 ..................................... 第一百一十章 三个读书人 陆府正上方的那朵硕大白云,猛然间一分为二,原本还被云层遮住的金光,此刻骤然间照射下来,比那轮正午时分的烈日,都丝毫不逊色,光芒如同一张巨大幕布一般,将整个陆府上下包裹起来,两根通体泛着金色光芒的柱子,郝然浮现在空中。 柱子上的龙纹,却不似雕刻上去的,更像是两条巨龙攀附上去一般,缓缓蠕动着,硕大的龙头从云层上,俯视着整片大地,威仪之中又带着俾睨,宽大的龙嘴微微张开,一声响彻整个天地的龙吟之声,从大门处传出,直震的陆府门前的那些陆家子弟,和几百游骑齐齐捂住耳朵。 “这就是天门啊。”陆老爷子微笑着看着天空中的这一奇观,轻轻说了一句,又看了看身前这道陆府已经承建了上百年的紫红色大门,笑道:“比这门,也好不上哪里去嘛!” 说完,老爷子便在陆家子弟震惊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将那支与当年陆府大门一起打造的传世拐杖,随手便扔在地上,面露微笑,说道:“以前与陈先生说过几句,他对鬼神之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脸显憎恶,若是说得多了,陈先生便闭口不谈,可我总是想着与先生谈论这些,兴许是其他的说不过先生,对比这个,我应该是能胜出一筹的,虽说我也不大信这些,但敬畏之心还是有的,小王爷,对此你可有想法?” 李坏没有作答,身边的慕容林则是说道:“师父往北,已是弃笔,今日,已然举刀。” 陆老爷子哈哈一声,“直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来陈先生不是不信,而是深信,当年遇王爷,我没点头,后来遇到慕容先生,我们却是擦肩,今日我陆翰,可能在摇头?” 胸口处的那团已经微弱得像是即将烧烬的火光一般的白气,此刻却逐渐放大,直至将陆老爷子那仿佛迎风便坠的身躯,笼罩起来。 李坏定定看着天门的身影,突然便转身,对着陆老爷,吐出一句:“老爷子今日登门?” 陆老爷子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既已在门内,如何还能登门?” “今日,出门。” 左脚缓缓迈出一步,正正好好地跨过陆府大门,在脚尖即将点在地面的那一刻,陆老爷子突然便喊道:“白杨柳!” 马车内,从那道金光照射进陆府之时,便已经在温养剑意的老白,猛地灌了一口烈酒,笑道:“酸书生喊得那么大声作甚,老夫这一剑,说送你的,便是送你的,你只管去便是。” “这不是跟你们这些江湖武夫学的嘛!临了不都得喊上那么一句。”陆老爷子悻悻地看了一眼一点面子都不卖的老白,嘀咕了一声,明明是个耋耄老人,此刻却像是个顽童一般。 李坏弯腰对着陆老爷子行了一礼,身侧的慕容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先生。” 不知何时已经抓着那杆青色长枪,正对着街道尽头的赵贤,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老爷子,低下头去。 右脚再次踏出,陆老爷子哈哈一笑:“自封双足四十余年,不曾踏出陆府半步,今日出门,不算晚吧?” 天空中,从门内不断垂下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白线,缓缓伸下云端,再涌向身体渐渐腾空的陆老爷子,白线在穿过云层之后,便开始不断汇聚,直到变成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一般,汹涌澎湃。 一道紫色的漩涡,一点征兆都没有地出现在南方的空中,仿佛一眼深不见底的紫色大碗,不断地吸取着从陆府门内,缓缓流出的一丝丝白色气息。 陆老爷子再次踏出一步,这一步却没有踏在陆府的石板上,而是在陆家子弟惊恐的目光中,点在半空中,就好像此刻的陆府门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台阶一般。 “活了八十载,前十年不谙世事,后七十年,尽在书中,是有够久了,见过得太少,听过的很多,想做的太多,有做的却少,这些多多少少的,加起来,总归还是少的比多的还多,先生为天下,先生为黎民,那我呢?小王爷,你的刀,我就不借了,因为天底下,一起举起刀的,只能有一位读书人才是。”陆老爷子边走边说,直到嘴里的话说完,老爷子已经站定在那道天门身前,转身问道:“小王爷,你觉得还有这门,还更为雄伟壮观的吗?” 李坏怔怔地看着天空中的陆老爷子,喃喃念道:“在天底下。” 陆老爷子笑着点着头,原本干枯手臂上的皮肤,中此刻竟然变得跟一名初生的婴孩一般,晶莹剔透,微微发红,轻轻一挥手,刚刚如同鱼钩一般,挂在身上的那些数不胜数的白线,顷刻间,便被陆老爷子的这一挥手,散落回云端。 门内,一道威严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既然已经超凡,为何还不脱俗?你可是想做那万劫不复之人?” 陆老爷子洒脱一笑,胸口处的右手,缓缓向下压去,笑道:“你说你这天上门,怎么在我看来,到底是比不上天下门呢?” 门内的那道声音接着传来,“你可想清楚了,在世一日,便当蝼蚁一天,于天一刻,便能俯瞰一时,若是真如此冥顽不灵,不怕天道不容你!” 陆老爷子再次往下压去,“天上有门,九九八十一道,天下有门,仅此一户,你是入的哪门?看的又是哪门?至于天道,我这书生,走的是人间道路,从来没听过你们什么天道不天道的。” 说完,老爷子便微微踮起脚尖,望向门内,一副大街山的小孩童,瞧见糖霜摊子上的软糖,却没有铜板去换点尝尝,只能眼巴巴地瞧着一般模样,直到白线重新开始汇聚之时,老爷子才放下脚跟,看向李坏,笑道:“小王爷,我给你看了,这门真的不如你心里的那道。” 李坏失神的目光瞬间恢复神采,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搭在慕容林的肩膀上:“有劳老爷子啦,老爷子不借刀,那不如小子使一刀如何?” 也不带陆老爷子搭话,李坏直接拉过明月的手,轻轻伸出,那柄被明月抱在怀中的‘快雪’,瞬间冲上云霄,直逼天门而去。 陆府门前,包括慕容林和赵贤在内的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李坏,赵贤更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看着一刀甩出,便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李坏,微微咂舌。 敢情这小子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这凡人看都不敢看,更别提想都不敢想的天门,都敢递出一刀,还是如此随意地,经过一位女子之手,丢出这一刀,难道还真是不怕哪天阳光明媚之时,突然冒出个哪路神仙,一道天雷就劈死这无法无天的李家独子不成? 可就是这么随意丢出的一刀,却是直直地追着天门而去,直到刀尖触碰到云层,刀身竟然蒙上了一层细腻的寒霜,转眼间,便变成一柄‘雪刀’,先前还未见一点刀气的‘快雪’,在这层寒霜布满整个刀身之时,身上的刀气瞬间暴涨,隐隐有雷光浮现在刀身之上,钻入云层。 可却迟迟不见那柄带着惊人气势的快雪,冲破云端,而是在陆府门前的那一道道惊惧的目光中,重新出现,却不是在云端,而是开始疾速下坠,刀尖向下,正对着李坏,紧接着便再次响起那道入洪钟的威严声音,这一次却带着怒气:“无知小儿,胆敢冒犯天门!无敬畏之心,此时不除诛,更待何时?” 长刀瞬间裹着不断闪烁着的雷光,冲向李坏。 李坏满不在乎地笑道:“这天上的剑啊刀的,本世子又不是没见过,不过说实话,你这门看得不咋地,要不你下来,本世子带你去王府看看,一个门卫应当干些什么?” “大胆!”雷光再次加重,隐隐呈现出紫色,再不断的发出一阵阵狰狞可怖的声音。 李坏依旧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下坠的长刀,陆老爷子好笑地看着下方的李坏,没好气地说道:“我说小王爷,今日若是没有我,没有白杨柳,还有稍后的那一剑,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李坏嘿嘿一声,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那肯定不敢的,不过我可是从来不放过这种狐假虎威的机会,而且还是欺负欺负仙人,不满老爷子,这天底下啊,都说武当有真仙人,可小子进了武当几年,连一点仙气都不曾见着,这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可能不玩一把呢?” “哈哈,陈先生教出一个好学生啊!”陆老爷子缓缓下压的手掌,瞬间拍下,直至腰间,身形顿时开始缥缈起来。 一柄木剑,从北方的空中划过,如虹光,如疾雷。 陆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那一剑,喃喃道:“天上无真人,天下有真仙。” 透体而过。 眨眼间,陆老爷子的身形开始缥缈起来,渐渐虚幻。 南方的那口巨大的漩涡,碗口再次扩大,先前还是一点点吸纳那白气,现在却已经变成狼吞虎咽起来。 紧接着,天空中仿佛出现三个陆家老爷子,微笑着看着天门,只是身形都是如同一道白烟一般,开始消散。 马车内,老白将葫芦甩向李子,笑呵呵地看着李子,李子小心翼翼地接过葫芦,没有一丝犹豫,轻声说道:“借。” 安安静静躺在马车剑匣的那柄血红宝剑,瞬间冲出马车,直指那口漩涡。 而疾速下坠的‘快雪’,在那一剑透过老爷子之后,竟是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缓缓飘向李坏手上。 红光冲入漩涡,虹光划破云层。 漩涡便与云层一道,轰然炸裂。 天空中,三道飘忽不定的身形,逐渐游离起来。 一道消散于空中,化为点点微光,撒入江南。 一道缓缓飘向京城。 一道变成一点点的白色气息,一瞬间,便消散于北方。 台阶上的慕容林,怔怔地看着已经重新归于平静的天空,目光失神地说道: “一个陆翰,三个读书人,陆先生,你不输慕容与师父。”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要你们南下 关外,百里之外又十里。 寒风萧瑟,冷意袭人。 手里拿着一把从鬼门关要来的普通长弓,正对着那一点暖意都没有刺眼天空,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攥动。 长弓拉满,闭眼,猛地吸入一口冷气,一点一点吐出。 在睁眼的那一刻,屏住呼吸。 “咻!”,破空声在安静的原野上响起,又重归于平静。 女子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眼神微眯,右手搭在腰侧刀把上的中年男子,笑颜如花地问道:“左叔叔,你看我这箭法,能不能进你们燕子营?” 似是在养气,又像在凝神的左南书,听着陈宝儿的问话,轻轻摇了摇头,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陈宝儿,笑呵呵地说道:“小姐这箭若是放在大户人家的千金之中,已是上乘箭法。” 话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陈宝儿也不气恼,对于这个向来就是以严谨著称的白羽轻骑副将,从他嘴里冒出这话,一点也不奇怪,反而有些觉得理所应当。 可不奇怪归不奇怪,但丝毫不妨碍陈宝儿的调笑,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左叔叔,你这嘴皮子真是应该练一练了,这实话是实话不假,但也不能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嘛,像你这般性子,难怪连徐叔叔那呆子都总说你是个呆子。” 左南书呵呵笑着,连反驳都不会反驳,陈宝儿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呆子,咯咯笑着,“我说左叔叔,我听说以前婶婶年轻的时候,被你一天两趟登门,给烦得都抽刀追着你出去了,不过等回来的时候,却跟变了个人似的,第二天就答应嫁给你了,我总是好奇,就你这性子,能使出个什么法子,把婶婶那般如风似火的女子,给娶回家的?” 左南书原本波澜不惊的脸庞,瞬间便闹了个大红脸,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都是王妃撮合的嘛,我总想着不能辜负王妃的一番好意,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左南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再往后干脆就不说了,陈宝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追问道:“而且什么?” 可左南书却摇了摇头,任是陈宝儿如何追问,死活就是不说,似乎难以启齿一般。 举世无双的白羽轻骑副将,竟露出这等窘态,真要是传出去,谁敢相信? ............... 不远处的一处草地上,那辆从北洲城一路徐徐往北的普通马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干瘦的老马,身上的缰绳已经被取了下来,盘坐在地上,嘴里一口一口地嚼着身前放着的一小堆干草。 马车前方,两名老人坐在两张小板凳上,正对着坐在一个小小的篝火堆旁,火上的羊腿正滋滋地冒着油光,滴落在通红的炭火上,发出一声声细微的响声。 陈士取过身侧的两个小酒壶,手臂跨过羊腿,将一个酒壶递给从北庭而来的国师。 国师接过陈士的酒壶,轻轻放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巧的银色匕首,划过架子上的羊腿,只是轻轻一割,便取下一小块已经烤得金黄的羊肉,以同样的方式,递给陈士。 两位老人,一个吃着羊肉,一个喝着烈酒,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是多年前的好友,今日相聚,不过只是为了喝点小酒,吃点肉腥,而相聚一堂。 直到篝火上,微微跳动着的明火,彻底变成了炭火的时候,国师才张嘴,却如同自言自语:“以前听说南方的酒,都是温和入喉,今日喝了你这酒,却觉得刺喉辣嗓,可却对得上我们北庭的胃口,看来这南方除了粮食之外,又多了一样让我百万男儿南下的理由。” 抬头看去,却没见陈士又任何表情,而是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嚼着羊肉,北庭国师好奇地问道:“若是早几年我这么说,你肯定是会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起来,怎么如今却是纹丝不动?” 陈士将口中的羊肉缓缓咽了下去,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大喜欢嘴上功夫,还是喜欢真刀真枪的,要不然咱们现在出个几十号人,冲上一番如何?” 北庭国师微笑着看了眼那名远处那名女子身后整整齐齐地一队骑军,头盔上的白羽随风飘动着,再看向自己身后同样不差分毫的狼骑,笑道:“要是你那六千人全在这里,我倒真是不好跟你叫板,不过你今日就带着这不到三百人的白羽轻骑,真的能跟我身后的三百云骑冲杀?” 陈士瞥了一眼国师,说道:“试试?” 北庭国师笑了笑,缓缓喝了一口酒,说道:“要是武王爷在此,我倒还真想试试,可你这书生在这,我可是一点想动手的心思都没有,咱们啊,总归是身在后方,总提这些打打杀杀的,不大好。” 陈士笑而不语,手掌上翻,伸向北庭国师。 北庭国师不为所动,呵呵笑着:“陈先生当真要如此?” 手掌再次往前伸出少许。国师直勾勾地盯着陈士的眼睛,却一点光芒都看不出来,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银色匕首,轻轻放在陈士的手上。 陈士接过匕首,放在手上,轻轻抛了抛,笑道:“原来刀,也不过如此。”再将刀口伸向架子上的羊腿,开始划动起来。 跟笔比起来,好像还要轻上几分。 国师目光直直地看着陈士,说道:“为何好端端的,陈先生要提刀弃笔?难道陈先生最后的那一笔,终究是不肯写下去?还是写不出?” 陈士手上动作未停,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篝火,“年少的时候,还未提笔,遇见了王爷,之后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辈子,无不叹世间不公,叹人生不尽意,后来教了两个学生,一人执笔,一人取刀,我教的明明是屠龙之术,可到头来,执笔的写成了扶龙术,取刀的练成的断生术,也不知道是我教得不对,还是他们学得不好,当总归是我的弟子,既然身为老师,就理当给他们收拾摊子,现在你问我字为何不写了,我觉得,这拿刀写字,也不是那么难。” 话音一落,架子上的羊腿,瞬间坠落在炭火上,砸出一片火星,散落满地。 北庭国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觉得陈士说的不对,还是觉得这羊腿可惜,脸上带着一丝不快,问道:“当年的北齐之战,陈先生就骗了我一次,我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头,今日我可不大愿意答应了。” 陈士将手中的银色匕首,交还给北庭国师,冷笑道:“着你可得问问你北庭已经化为黄土的老皇帝了,当年我可没骗过你,辽东的局势会如此,全是拜他所赐,你可得去寻他才是,我向来是说一不二,不过我也可以给个定心丸,向来送你的这份大礼,转眼间也快到了,你若是收了,便是答应了,若是不收,那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吃下去。” 天空中,突然想起一道雁啼声,苍老却是有力,嘹亮却是死气沉沉。 北庭国师眼神一阵恍惚,迷茫地看着天空中出现的那只大雁,大雁往南去,春日不到,为何会北归? 直到那只大雁没有丝毫停留地,向着北方飞去,北庭国师噌的一声,直直地站起身,脸上布满震惊之色,却只看见陈士巍然不动地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 颓然坐回板凳上,北庭国师无力地说道:“还是陈先生出手阔绰,这番大礼,我还是真的无法拒绝,想来这原本应该是要给你们北地的吧?” 陈士微微点了点头。 北庭国师轻声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名声不要了,却没想到这等让后世挖股掘坟的事,你陈士都肯干,陈先生,我且问问你,当真值得吗?不仅搭上自己一生心血,连身后之名都不管不顾,连生灵涂炭都毫不在乎,你修的究竟是魔道还是儒道?” 陈士站起身,缓步走向那匹老马,轻轻拍打着已经可以清晰看见马骨突出的马背,老马似乎心灵所致一般,身形矫健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黝黑的马鼻顺着陈士身上的貂皮大氅,缓缓划动着。 “哀声之后,哀声再起,我要你北庭南下。” 说完,便一掌拍向老马,老马没有一丝犹豫,明明是已经瘦得骨架都凸起的身形,此刻却无比矫健地奔向北方,只留下一道奔跑者的背影,和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北庭国师看着转身离去的陈士,将手中的酒壶举起,一饮而尽,脑海中却没有想着陈士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而是想起了那一年,这个还有点年轻的书生,也如今日这般,与自己坐在一起,喝着北庭的奶酒,吃着南边的大饼,说着的那一句。 “我要你们南下。” 没有请求,没有交换,只有简短有力的一句。 却不容置疑。 身后老马坠地,北庭国师将手中的酒壶,砸向还在燃烧着的炭火,却没有碎裂声响起,口中喃喃自语:“我看得出,你胸中有郁气。” “哈哈哈!出不得,哈哈哈!” 坠落在炭火上的羊腿,金黄的表皮上,浮现出一个只有北庭国师才看得见的清秀小字,随着炭火的一闪一闪,隐隐发光。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院子 第二院,黄昏。 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子,是当年赵靖第一次以天下君王身份,敕封的第一座官员府邸,院子的前身,是昔年大楚有跪羊先生之称的大楚太师,年少时寒窗苦读的院子。 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一家小小的农户,土墙,青瓦,当年先生初登大楚殿堂之时,大楚皇帝,曾经命工部尚书牵头,重新翻盖这座小院,可先生却是摇头拒绝,每每上朝之时,先生总是比各朝官员,徒步上朝,等下朝之时,又晃晃悠悠地走回小院,闭门不见客,关门不出声。 直到后来,大炎建朝之后,作为大炎第一功臣之人,在赵靖许诺其可于京城,随意选一处府邸,作为京中府衙的封赏,那人却独独选了这么一处,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柴房的小院子,这让当朝官员,都大感惊奇,却也没有任何异议,想来对这位性格脾气,都与常人格格不入的功臣,所做出的特立独行之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院子的主人,便是赵靖的义弟,就藩北地的武王,李廷。 如今的小院子,早就已经被户部拨款,工部动手,重新修缮了一番,只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而已,只是将原先的那道破旧木门,重新换成了一道红漆漆的大门,再将外围的土墙,又加固了一番,至于内里,也不过是在柴房边上,加盖了一处小小的门房,其余的依旧是原封不动。 自从王爷离京之后,这一处小院便再也没有半点生气,除了每年有身穿朝服的官员,领着几名小厮丫鬟,定期地前来洒扫之外,连门前的道路上,都很少有人经过。 不是说京中武王府邸也有世人传言中的那般煞气,也不是武王临脚处有什么禁地之说,只是单纯地因为,这座小院,地处偏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往,连往常巡城的军士,都不大会来此巡视。 可今日却在小院街道的不远处,罕见地摆了几处小摊子,有茶摊面摊,也有临时架设的酒水架子,虽然客人算不上很多,但对比起往日的萧条,倒也显得几分人烟的气息,这些平日里都不曾见的京中人士,可不是什么如同当年那跪羊先生一般的,喜欢静谧风雅的人士,而是单纯地想瞧瞧这位已经阔别的十八年的北地藩王,如今是什么模样,可是如同老人一般,垂垂老矣,还是依旧不减当年的威风,虎视四方。 小院的门口,两队从城防临时抽调过来的甲士,正在来回巡视着,但凡是靠近院子五十步之内的,甲士们都会出言训斥,若是真有那些个胆大如虎之辈的,那这些甲士可不会在乎你的身手如何,还是家世多广,连抽刀恫吓,都会觉得你是运气好从王爷入京之后,到现在不过几日,这条街上已经充满了血腥气,不说暗地里如何,就说着明面上的巡城甲士,和院门口那两名宫中的带刀侍卫,都已经斩杀不少胆敢靠近的莽撞之人。 从王爷入京之前,这些护卫便已经早早地就进入此地,京兆府也张贴了告示,早就将此地列为堪比宫中的禁地,若是还有敢靠近的,无非也就是当年的那些亡国游魂野鬼和收了银钱的亡命之徒。 街道上,一名身穿朝服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着,手里提溜着两个手掌大小的酒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向那处小院子。 那两对来回交叉而过的甲士,并没有上前盘问身份,都对这名年轻官员视而不见,反倒是那年轻人,笑眯眯地对着军士们打着招呼,领头的军士也仅仅是点了点头,没有行礼,便接着巡视着周围。 身穿从二品朝服的年轻人,也不见有丝毫在意,依旧是笑眯眯地走着,依旧是对着一个个军士打着招呼,也依旧是那副大摇大摆的模样。 连门前的那两名陛下钦定的侍卫,都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年轻人,而没有出手阻拦,目视着前方,任由年轻人走进小院里。 可不到半刻,那名年轻人便又退了出来,小声地问着左侧的侍卫,“今日可有人上门求见王爷?” 那名不动如风的侍卫,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首辅大人。”便不再说话。 年轻人听到这个惜字如金的侍卫这一轻声回答,小声嘀咕一句:“那我还是等等吧。”说完,便转身与那两名侍卫一起,目视着前方,手中的两个小酒壶轻轻摆动着,叮当作响。 小院中的那处井口前,一张直到大腿处的桌子两边,正对坐着两名老人,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棋盘,执黑子的那位老人,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上的白子走向,手上的那枚黑色棋子,始终高举不定,似是很难下手一般。 而对面的那名老人,则是气定神闲地抚着自己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那名不知从何下手的老人,也不出声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门外那叮当声传来,正苦思无果的老人,眼神突然一亮,好似终于见到一丝曙光一般,将手轻轻放下,落子。 落完这一子,老人将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似乎对自己这一手颇为满意一般,面露微笑。 可下一刻,对面那白子的轻轻一落,却让还在沾沾自喜的老人,瞬间唉声叹气地看着棋盘,伸手将那颗刚刚落下的黑子取了回来,指着棋盘上的一处空荡荡的角落,说道:“你不能这么下,你应该下在哪里才对。” 执白子的老人,对这位不讲道理的老人这一悔棋动作,没有半点气恼,而是将那颗白子取了回来,轻轻放在执黑子老人刚刚指着的地方。 “哈哈,你输了!”老人瞬间眉开眼笑,豪迈无比地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爽朗地笑道。 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那枚白子放回棋篓,执白子的老人笑道:“王爷,当年你可是带着刀,杀气腾腾地离京,这才几年光景,怎么就变成一个书生模样回来了?” 李廷一颗一颗,仔仔细细地收着被自己黑子围杀的白子,随口答道:“没啥,就是心血来潮,想着做一回书生而已,其实张大人不知道,本王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过几首诗的,只不过后来忙着打仗,没什么时间作诗了,不然的话,当年真说不定北地也能出个像江南陆家,南林向家一样名声在外的李家了。” 张迁笑道:“王爷说的可是陈先生当年做的那几首落了你的款的小诗?” 一把被张迁道破的李廷,也不气恼,呵呵笑着,直到将棋盘上的白子收完,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闲人碎语,都是瞎传,就跟张大人在御书房的那些谣言一样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叫‘清者自清’的吧?” 张迁哈哈一笑,不断地点着头,难得与这位武王爷意见一致。 “我听说王爷进京参加大朝会,可是只带着一人来的,原本我还是不信,可今日登门,见到外面那些宫中侍卫甲士,才真的相信王爷是只身一人入京的,若是真的知道如此,早些时日,我也应当给王爷悄悄地去通风报信才是,不过今日见王爷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我心里到底是好奇的,王爷可能说说,这趟行程,可是如何安然无恙的?” 李廷摆摆手,笑道:“算不上只身入京,还带了一人,不过中途南山的那臭道士惹急了徐天宁,让他这呆子当真动了怒气,这才在离京城十里外,追那只兔子去了,其实本王倒是想只身前来的,不过本王可没有那驾车的本事,身子骨又大不如从前了,再说了,家里儿媳妇又管得严,好说歹说才肯让我只带着一人入京。” 张迁接着说道:“想来还是我多虑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夫子此次出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陈先生的贸然出手,否则当今天下,最不希望王爷身死的,夫子当排第一。” “你是来给夫子说情的?”李廷笑着问道。 张迁却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京城再与当年一般。” 李廷面无表情地回道:“夫子的这一手,我不会怪他,只会谢他,从小坏出北之后,夫子暗地里不知道用了多少自己苦心栽培的种子,给小坏挡了,随手本王并不稀罕,但到底还是承了他一情,可现在倒是两不相欠了,若是夫子知道当年本王与陆翰的那点交情,他恐怕不会去请陆翰出手,而是去南边,或者是就在京城的那一位了,而且,他们真的能拿得动本王的头颅吗?” 坐在凳子上的张迁,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脑海中猛然想起,当年那位从东海冲出来的翩翩少年,手里好像是提着一柄刀的。 是啊,这个天下好像安逸了许久,也好像忘了,就在短短数十年前,马蹄四起,尸横遍野的场景了,更好像忘了,那真马蹄声中,最为响亮的声音,已经有快二十年,不曾出现在南边了。 “张大人,很多时候,不是本王愿意杀人,而是那些人,真的很想死。”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忠心耿耿 听着李廷的这一句,张迁微微点了点头。 想死之人拦不住,那么想活之人呢?可能挡?还是活不得? 仔仔细细数了数棋盘上已经为数不多的白子,李廷说道:“张大人,当年你请本王吃过一碗面,本王一直记得的,若是张大人就此打住,本王可还你那碗面,若是张大人真的想好了要跟那慕容一样,做一回傻子,那本王也能帮你一次。” 张迁闻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笑道:“王爷可是愿意为了我这么一个即将身败名裂的小官,再去得罪天下世家门阀?王爷是觉得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臭吗?” 李廷呵呵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些世家门阀算个什么,你这只知道读书的都不怕,本王这手里有刀的还怕个球?当年要不是看在我家先生是个读书人的份上,早就把他们收拾个干干净净的了,至于名声什么的,你看本王在乎过吗?再说了,你这首辅大人做事,还算对我胃口,北地也能得些好处,这么算来,还倒是北地欠了你张家一次,你也知道本王一向是你来我往,两不相欠的性子,你放心,本王当年弄从京城那千万人中,给慕容家留下点火星,如今也能从那些世家门阀里,给你张家府上,留下些什么。” 张迁摇了摇头,轻声笑着,当年的京城局势,可谓是一鼎烧得通留的红的熔炉,将整个慕容家包裹其中,一副俨然要将那不可一世的慕容家烧得一点灰烬都不架势,城中大门紧闭,城外四营万骑皆出,那些人真的是不打算放过慕容家的半个活口,可就是这般严防死守的局势,依旧让北地丢下百十来死士,将慕容林兄妹护了出去。 “既已落子,何来回手的说法。”又想起与李廷这盘棋,就这么不到半个时辰的棋局,李廷都不知道悔了多少棋子,张迁哭笑不得地说道:“当然王爷是个例外,想来此间除了王爷能将这棋子收拿自如的,应该是没人能比得上王爷的了。” 李廷摆了摆手,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也不用揶揄本王,本王这棋,本就是个出了名的臭棋篓子,甭管跟谁下棋,不出几步,就算是宫里的夫子,都能叫本王气得当场摔子而去,能与本王安安静静下完一盘棋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张迁顿时笑眯眯地问道:“还能有人能静下心与王爷下完一局棋的?那我倒是有点好奇了,王爷可能说都有谁?” 李廷丝毫不介意,想着答道:“你不就是一个了?”看着张迁点头回应,李廷接着说道:“我媳妇算是一个,还有就是先生了,除此之外,也就小坏了。” 对于王妃和世子,张迁倒是不意外,可陈士,张迁还是有点不信的,说道:“陈先生也能与王爷静心下棋?不瞒王爷,若不是与王爷多年不见,就方才王爷的章法,我可是有不下十次,想将这棋盘摔了去呢,以陈先生那常年坐镇军帐的果决性子,怎么会与王爷对弈?” 李廷这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先生从来都不许我悔棋,你也知道,他除了是我北地的军师之外,还有着本王亲家的身份,本王还真不好与他瞪眼,若是叫儿媳妇知道了,那可真就是不得安宁了。” “呵呵。”张迁微微一笑,原来虎视天下的武王爷,也有怕的人呐,“今日我来此,可不是想着请王爷留个后路的,只是来叙旧的,我可不比慕容那般家大业大的,就算是将来没什么好下场,也总归是孑然一身,至于京城外的张家,早就与我张迁无甚关系,想来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他们的,就算真的是殃及池鱼,陛下也不会答应的,王爷就不必操心了。” 李廷无所谓地说道:“你这首辅死了,本王倒是不在意,但本王那碗面总归是吃了的,本王也没有吃完抹嘴的习惯,说实话,若是比起这些不见光的手法,你的那些人比起游鹰来,当真是云泥之别,但凡是出手,必定是有迹可寻,不过你也放心,本王早就把那些手脚清得干干净净的了,谁也不会知道的,只不过你的那些人是留不得了,本王知道你这人有些许恻隐之心,所以也没问过你,就顺带帮了你一手,想来你应该是不会见怪的吧?” 张迁微微叹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仅仅是一闪而过,便又恢复成风雨不惊地模样,说道:“也正是因此,我才比不上慕容啊。” 李廷冷笑道:“虎毒不食子,慕容算个什么?当年本王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可他偏偏h是一意孤行,连商量都不肯商量,这等枉为人父的行径,如何称得上是一位可安天下的勾股名臣?若你真是与他一般,本王早就命人去还你百碗汤面,哪里能让你进这小院一步?” 张迁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很难与这位从来就不讲理的藩王理论一般,当年如果慕容哪怕是只收了一点点的手指,那他慕容家便不会如此下场,可他的所有一切,也都会付之一炬,化为尘埃,非是不愿,实则不能啊。 李廷也不在意,这些穷酸书生说的话,他一向是不喜的,能少听,便少听,能不听,便不听,省得自己耳根清净,在他看来,这世间,能死的人就应该死,可想死的,还要拉着人去死,那就是该死之人了。 “听说王爷入京之前,绕道去了趟随州城?还许了随州百年太平?”张迁没来由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廷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手里捻起一颗雪白的棋子,张迁问道:“那王爷觉得,京城可有百年太平可享?” 李廷摇了摇头,说道:“本王不知,随州城是本王所欠的,至于京城,却欠了不少人,当年夫子提议将京城更名,也不见张大人附和,怎么今日倒却是关心起这个了。” 张迁手心缓缓摩挲着白子,说道:“当年夫子与陛下提了一句,陛下也与我说了几个名字,但名字中都有一个‘安’字,可当年我奉命彻查的那桩案子,却不像是有‘安’的样子,所以我也没有选出来,陛下也就没有再提此事,不过郡王殿下近日好像在重提当年更名之事,也有点迁都的意思,所以想问问王爷,此事王爷可有看法?” 李廷还是摇头:“本王能有什么看法,赵峥来日登上帝位,就算是改名也好,迁都也罢,总是伸不到北地去,安不安的,本王说了不算,也不大愿意掺和,年轻人的事,还是年轻人自己去操心的好。” 面对李廷的简短的一句,却已经将未来大炎帝王的继承人身份道破的话语,张迁却显得有些意外,问道:“怎么王爷觉得郡王殿下登上帝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难道王爷并不打算与东宫说说道理了?” 李廷呵呵笑道:“本王可没那般大度,当年恨恨离京,有先生的原因,更多的是媳妇不让,否则怎么会那么简单地就回北地,这次阔别十八年入京,先生不在,也没了媳妇拦着,该要的东西,总归是要的,不过有人与我说过北洲一见,所以本王大抵是不会那般兴师动众了,可该死的跟要死的人,本王可不会手下留情,但本王也说了,年轻人的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好,不若将来,后辈总是指着吃老本,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张大人看看如今的陆家不就知道了。” 一句话便将李廷这趟京城之行,将会如何收场,透露得干干净净,可张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应该说是一点能劝说的理由都没有,世子出北,陈士北上,他早就没有一点顾忌了,而且,京城的那几人,除了身死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听王爷这么说,淮州那边已经出来了?”张迁问道。 李廷点了点头,“原本先生应该是要防备着陆翰的贸然入京,可既然他没有进京,那李家还是那个大炎的李家,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去做的,毕竟李家除了是大炎的藩王之外,那位也是本王的义兄,虽然当年就已经分道扬镳了,可忠心耿耿的名声,我李家总归还是要有的。” 虽然这一句忠心耿耿显得有些苍白,可张迁却没有半点异议,说道:“如此倒是说得过去,不过我还是想问问王爷,可能告诉我,这来的是北地的哪一家?” 李廷顿时咧开嘴唇,笑道:“亲家。” “哈哈哈!”张迁哈哈一笑,回道:“如此甚好,甚好,既然是元家的,那我倒是放心了,也能放心地去回夫子了,实不相瞒,原本夫子已经做好了去游说常玉林去一趟,既然这样的话,想来常玉林也不用绕那么大一圈子了,看来不日他便能进京了,王爷可要见他?” “怎么?你可是想看本王再拍飞他一回?”李廷笑眯眯地问道,可言语之中,却有一丝冷意。 张迁慌忙摆了摆手,笑道:“那王爷还是不见的好,不过王爷,既然他不用去,那总归是要有一人出自朝廷的,王爷可有人选?” 那毕竟是李家的人,若是随便指派个人去,一不小心被砍了,还真是没处说理去,还是问问李廷好些。 李廷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看向张迁,张迁也是一眼尴尬地看着李廷,愣是也想不起来朝中有哪个人,能叫李廷看得对眼的。 忽然间,李廷便指着门口说道:“我看门口那小子不错,就他去。” 张迁这才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来,这还有一个出身对得上李廷胃口的人来。 “门口那傻小子,别傻站在那当门卫了,进来跟本王说说话。”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黄金屋 站在门外充当门神的吴士东,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这一声,刚刚还有些欢快的心情,此刻却有些踌躇起来,原本今日拜访王爷,不过是因为自己虽为北地出身,可从在北地读书开始,直至如今入朝为官,都不曾见过王爷一面,以前每逢朝中同僚相会,话语之中或多或少的,都会向自己询问王爷是如何,可自己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这好不容易能在京中见一次王爷,总不能不来登门拜访。 可这一到门口了,却又不大想进去了,不是因为自己身为东海刺史与藩王见面的忌讳,而是因为这首辅大人居然也是早早地就在王爷府上,回想起前段时日,自己不过见了张大人一面,却不过半月的工夫,就从一个当朝从二品的吏部二把手,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四品刺史,何止是贬离,简直就是从九天坠入地面的连降速度,这大炎建朝至今,恐怕也没有人能做到自己这地步吧? “吴大人还在想些什么,你可是想着王爷还能亲自出门去迎你不成?”联想到此处的吴士东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是先等着张大人走了,自己再进去的时候,门内的张大人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吴士东苦笑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进小院,说是走着的,可脚步却似有千斤重一般,慢慢地腾挪着进了院子,看着两位坐在小板凳上老人,乖乖地行了礼道:“吴士东见过王爷,见过首辅大人。” 看着吴士东这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张迁笑道:“王爷,看来这吴大人似乎不大愿意进来,莫不是你在北地的威名所及,才教吴大人这般如此?” 李廷呵呵笑着,坐在凳子上,“他要是不愿意,怎地还会挂着两壶小酒来登门?依本王看来,就是你这首辅大人在这,才叫这小子心有不甘,本王可是听说了,你当日的那一脚,可是不止把吏部换了个天,就连这小子都给你一脚踹到本王老家去了,这小子今日见了你,能是这幅样子,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要是让本王如他这般,说不得张大人在京中,恐怕连一日安稳都没有咯。” 李廷说得倒是不假,吴士东身为北地寒苦书生的出身,一路从一名寂寂无名的书生,到当朝吏部大员,可谓是荆棘坎坷,可不是如同淮南以南的那些读书人所能比拟的,虽说北地从李廷就藩之后,每年都会拨下些许银两,用以帮衬那些读不起书,却想读书的年轻士子,可北地的赋税一年都没几个子,每年的这些款项,都是李廷从军饷里面调拨出来的,这就意味着北地的那些不管是将门还是步卒,每年所能收到的粮饷,都比大炎其他地方的同一级江晓都要来得少一些。 再加上朝廷和世家门阀的打压,北地的读书人,除了就在北地任职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无不受到排挤,就连吴士东早几年在吏部的时候,都是受尽白眼,连吏部那看大门的,都不是很待见这位吏部左侍郎,说他是吏部二把手,可你看看当初那些吏部的主事,哪一个是真的把他当做吏部左侍郎的?每每有什么奏折上报,都是先递给右侍郎,否则就是直接呈到尚书那里去,只有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会想到这位左侍郎大人。 若不是当年李思的扶持,吴士东可就是京城里第一个从二品的跑腿侍郎了,可就这位置上,还没怎么发挥热量的时候,就被张迁的一句话,给放到了远离京都的东海去了,让他怎么能不会埋怨这位首辅大人呢? 张迁哈哈一笑,并不在意,摇头便说道:“这王爷可有所不知了,我把吴大人放到东海去,可是救了吴大人一回,若是还将他留在京城,那吏部被一位大学士接手了,你说就一个于春林于尚书,能把这吏部十八年的案子全部揽在身上吗?” “那为何给放到东海去了?”李廷笑问道。 张迁还未答话,吴士东却轻声说道:“东海李京城不算近,但也不算远,下官这一去,还未接手东海诸事的时候,陛下便已经下诏宣百官入京了,张大人算是给了下官一个游历的机会,算不上真的下放,还有便是张大人是想让朝党想起来,下官是出身北地的,东海又是王爷的老家,顺便也提醒他们,手不要神的过长。” 张迁这才饶有兴趣地看着吴士东,李廷呵呵笑道:“你这小子,明明是看了出来,也知道用用意,怎么还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在给本王说说,你还想到什么了?” 吴士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张迁,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都是下官途中才想到的,只是张大人啊,您老下回能不能跟小子明说,省得下官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半途上突然冒出什么强人大盗的,后来从东海出来之后,下官又想起张大人曾经远游过北边,也去过南朝,所以又想明白了些事,张大人,下官是属实做不得您心中所想的那般人的,要不张大人收一收手?” 张迁顿时笑骂道:“老夫刀都架上去了,你还敢让老夫收手?你信不信,你今日要真敢转身出去,老夫明日就让于春林再‘写’出一份折子,你也不用再回东海,连北地都不用回去了,安安心心地躺在京城,如何?” 吴士东瞬间打了个哆嗦,一点都不怀疑这位首辅大人,真的能在那已经入土为安的于尚书身上再做些文章出来,果断地挤出笑容,一脸赔笑地说道:“那还是算了,下官还是试试看,试试看。” 张迁看着突然有些讨好的吴士东,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说道:“你这小子,别不知好歹,你看看你这身上的朝服,可是那四品刺史的,还是二品官服?说实话,要是你小子想不明白其中关节,那老夫还真不介意再换一人出来,可你方才一进门,就自己抖落个干干净净的了,那老夫就是想换,这老天都不答应了。” 吴士东听着张倩的额这话,心里瞬间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怎么就这么嘴欠的,什么都说了出来?顿时唉声叹气起来,跟这位已经人老成精的首辅大人说两句话,真是一点心眼都不能没有,可要是多了那么一个小孔出来,他偏偏能让你自己给堵上去。 李廷老神自在地看着有些郁郁的吴士东,笑道:“本王从进京到此,除了张大人登门之外,你便是头一个了,张大人这首辅来见本王,倒是不稀奇,朝中也没人说得什么,可你这一洲刺史,还个二品刺史的,来见本王,可是有点忌讳了,你就不怕你一回去,连京城的那处落脚之处,都让人用唾沫封上不成?” 吴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从二品,从二品。” 看了眼面色不善的李廷,又连忙说道:“下官这些年在京城,对那些口水唾沫早就见怪不怪了,就算是再多,对下官来说,也是不打紧的,或者说是多多益善也是不为过的,只是当年下官在北地读书,受了不少王爷的恩惠,这才有了下官今日这身官服,若是不趁着有点身份来见王爷,等将来王爷回了北地,下官就是想见一面都难了,下官自以为下官的脊梁骨算不上什么刚正,也就不怕旁人乱戳,可若是当个白眼狼,那下官还真是不大愿意。” 李廷点了点头,问道:“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下官北地出来的。”明知道李廷问的是具体的位置,可吴士东却依旧是回了一个北地。 李廷这才细细地打量起了吴士东,眉头渐渐舒展,说道:“你说本王与你有恩惠,这话说得可不大贴切,本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正与你恩惠的是北地才是,其实对比起北地的二十万大骑,本王更是想你们这些读书人,能够多读书,读多书,都说本王当年亲手杀过不少读书种子,屠过不少读书世家,可到底来,本王还是最敬重读书人的,这话你或许不大相信,但本王只希望将来有一日,朝中不管是什么南党,青党,或是门阀,都能给北地稍稍让点位置出来,本王也算是对得起那二十年里,十步一尸骸,百步一人堆的景象了。” 吴士东一辑到底,声音有些发沉地说道:“其实王爷不知,在我们北地的读书人中又这么一句,叫‘两户人家能出一士卒,三名士卒才养一书生’,北地的百姓没有怨言,北地的将校没有埋怨,这已经是很好的了,以前读书的时候,不懂得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在我看来,北地这些年从牙缝里抠出的那点银钱,可能仅仅能让读书人果腹,但真的很像那黄金屋,真的很像!”最后的一句肯定,平平无奇,也只有平平无奇。 李廷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迁却突然笑道:“王爷,你选的这小子,我觉得可以让他去一趟。” 李廷却答道:“张大人,你选的这吴大人,本王觉得可以让他做一回。” 去一趟?做一回?去哪?做什么? 吴士东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坐在板凳上的两个老人,不知所以,身后却突然出现一名中年汉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士东,手掌伸出,将一只小小的玉符,递了过来。 吴士东鬼使神差地接过玉符,依旧是满脸迷茫。 “本王送你一匹马,你出门便能见到,至于去哪,便随着那匹马,它识得路。”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刀 走出院子,吴士东手里摸着那枚小小的玉符,双脚不由自主地走着,可脑子里却还在胡思乱想着,连脚下那处说是门槛,不如说是小土坎的凸起处,都没看见,冷不丁就是一个踉跄,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却是一把便将快要摔倒在地吴士东,稳稳地扶住了。 感激地看了眼站在门口处的侍卫,看了眼手中紧紧握住的玉符,忽然一拍额头,看向左手中直到现在还提在手里的两个小酒壶,刚想转身再次走进小院,却又想起院中那两位老人那盘棋局。 黑子如龙,白子如刀,棋盘外谈笑风生,棋盘内杀机四起。 可张大人的那白晃晃的刀子,明明已经成了斩龙之势,却依旧没有半点屠龙的意思,反观那只黑龙,每一处要害之处,都处在刀口之下,可无论是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是龙在寻刀,刀在躲龙。 脑海里突然冒起刚刚站在门口听到的那句:“张大人,你应该下在这。”吴士东忽然便笑了出来,这里面的两人,一个是治世之臣,一个是开国功臣,一个从未有过屠龙之举,一个也从来未是潜龙,何来屠龙,何来升天? 回身再次看了看小院,吴士东忽然觉得,这座当年大楚皇帝亲封的第二院,好像也没有什么能称得上第二的嘛?难道当年跪羊先生提笔写的这三个字,是别的意思? 将手中的两个小酒壶,轻轻放在刚刚伸手拉住自己的那名侍卫身侧,吴士东伸手微微遮住额头处,眯着眼睛,看了眼天空,刺眼的阳光顺江将吴士东眯起的眼睛变成紧紧闭着,轻声说道:“想来王爷也是喝不惯这南方酒酿。”转头看向侍卫,“拿着礼来,也不能再拿回去,这便送与两位老哥了。” 说完便走下门槛,冲着不远处的一名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的和尚,投去一个笑脸,也不等身后那两名侍卫的回绝,便一边摆着手,一边走向外面,两名侍卫面面相窥,伸手拉住吴士东的那名侍卫,微微咳嗽了一声,微微挪动了下身形,不动声色地将两个小酒壶挡在身后,又开始目视着前方,另一名侍卫,眼角划过一丝喜色,便紧紧盯着那名和尚。 一切都好像与吴士东来时没什么大的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原本停留在小院侧方的那匹出自西凉的雪白大马,一步一步地摇晃着走向吴士东,鼻子里发出一声声细微的响声,马嘴里咬着缰绳,跟着吴士东的背影,走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 淮州主城,高耸的城墙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间位于正南门的城楼上,两只小腿,轻轻摆动着,在其身侧几步之外,一道对比起那小小身影,显得有些挺拔的身形,一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一手臂弯夹着头盔,手掌自然地垂在另一侧的腰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那道身影。 已近黄昏的阳光,余荫微微洒在城头,将两道身影拉长,却没有交汇。 坐在城楼上的那道身影,嘴里不断地哼着一些小调,脑袋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晃着,对比着小调和夕阳,显得有些天真烂漫,也有些娇俏。 柔美动人的声音,夹杂着少女独有的俏皮拐杖,伴随着点点的微风,从城头,吹向城下,身侧的那道影子,眼神随着那颗梳着麻利马尾的小脑袋,一动一动地。 一切都显得有些自然,还有美好。 只是一道带着不悦地声音,从城头的另一侧响起,如同一声惊雷一般,将那道站着的身影打了个激灵。 “元苗,元苗,走了。” 原本还在摇晃着的那颗小脑袋,瞬间转向声音的来处,恶狠狠地喊道:“瞎喊什么?下次再不知道喊我将军,本将军就给你挂在旗杆上,让一营的兄弟们好好观赏观赏你的光屁股!” 临了又加上了一句:“还有,我是你姐,没大没小的!” 一口气跑上城墙的元元,喘着粗气,没好气地说道:“切,要不是爹的那句话,你还得管我叫哥哥呢,再说了,你这一营主将,不再营中待着,自己跑到这里来,哪还敢让我叫你将军的。” 元苗轻哼了一声,道:“等回了府里,我就叫你一声哥哥,你应是不应?” 元元立马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想到若是真的让元苗在府里当着自己老爹的面,喊自己一声哥哥,元元都能想象到自己光着屁股挂在旗杆上的凄惨模样了,要不是哥哥元江比自己两人早生了几年,老爹都想着让元苗作为元府的‘长子’了。 想到此处,元元立马便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两步便走了上来,赔笑着拿起元苗放在一旁的头盔,软声细语地说道:“姐姐。”还不忘回头瞪了眼一脸调笑地看着这里的康良。 元苗嘿嘿一笑,两个梨涡浮现在脸上,心满意足地伸出手掌,轻轻抚着元元的脑袋,说道:“真乖,姐姐这回肯定抢回来一个弟妹,你是要个什么模样的?” 元元没好气地晃了晃脑袋,说道:“大哥让我来告诉你,你若是不跟着走,那你就只能在淮州城待着,你要是该私自带着你那营的人马出去,等他回来,就下了你一营校尉的职位,再给你五花大绑送去王府,先宝儿姐一步做上坏哥的媳妇儿。” 元苗却满不在乎地摇晃着脑袋,不屑地说道:“老元的话我都不听,还会怕他元江。” 对元苗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元元倒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当年元苗刚进小刀骑的时候,手底下也就那么百人不到,可李坏偷偷摸摸拉着她,想借三百人的时候,这丫头愣是直接从他爹书房里,偷了那只兵符,直接就从营里划了五百人,还带着不少从家里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去找李坏,连李坏都看得傻眼了,敢情这丫头是奔着私奔的目的去的。 可等到一家老小坐在堂前,等着元苗回家的时候,这丫头却干脆直截了当的,非常光棍地拿着一根足足碗口大的半人高的木棍,去了王府,要请王爷亲自给她十个大板子,当时就吓得元小彪,连鞋子都没穿,直接从元府跑到王府上去,要替元苗领这十个板子,最后还是陈宝儿拿着一根小木条,轻轻地拍了元苗几下,才糊弄过去,可偏偏元苗还要替李坏受那十个货真价实的军棍,虽然最后李坏还是领着那军法,但就这便足以可见元苗这性子,属实不是天生的,根本就是惯出来的。 元元没好气地扯了扯元苗的衣甲,说道:“早就知道你不听了,大哥说了,再给你条路走,你带着八百骑,往西面去,等大哥回了淮州城,你就能见到坏哥了,怎么样?着你该答应了吧?” 元苗顿时两眼一亮,脸上那两道好看至极的梨涡再次浮现出来,一副大感甚慰模样地拍着元元的肩膀,说道:“姐姐还真是没白疼你这个弟弟,你放心,说给你抢个媳妇儿就肯定给你抢一个回来,你看赵贤身边的那个怎么样?”一脸天真地看着元元,似乎就等着元元能说出个好来。 元元无力地抚着额头,唉声叹气地说道:“你就别作妖了,那可是看上坏哥的娘们儿,连坏哥都说她是个妖女,我可不敢招惹,你要是想‘排除异己’,还是跟宝儿姐商量对策去吧,不过我估计你们俩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似乎很不想与元苗探讨这个问题,元元接着说道:“不过大哥说了,你不准打架。” 元苗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眼元元,道:“不打架去作甚,难道你也想着就去看一出戏?” 元元顿时咧开嘴唇,笑嘻嘻地说道:“我要是想去看戏,早就跟着他走了。” 小刀出鞘,元苗连回都没回答,一把便将手中的短刀掷向城墙下,双手用力一撑,身形如同一只雨中轻燕一般,瞬间便从那道高耸的淮州城墙上跃了下去,临了还不忘伸手接过元元递过来的头盔,冲着元元做了个鬼脸,便消失在城头。 元元走向捂着耳朵的康良,一拳就打在他的胸口处,“别捂啦,你小子还算是有点眼色,不然的话,哼哼,老子可不介意想个灭口的法子。” 康良揉了揉胸口,看着元苗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脚下,没在说话,只是手指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短刀。 自己刚刚还能低头看见的那个影子,此刻已经不再出现,有的,也只是自己身后那道属于自己的影子。 元元拍了拍康良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听说江南女子温婉可人,蜀地女子泼辣大胆,西域女子又充满异域风情,小良子,咱们这一回往那儿走,说不得一次就能见到,怎么样?要不要寻个媳妇?” 康良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咱们北地的女子如何?” 元元看了眼康良紧紧握住的,那把从淮南之后,便再也没离开过他半步的短刀,笑着说道:“胆小的时候,很胆小,胆大的时候,男人都不如她们。” 康良点了点头,率先走向城楼下。 江南,西蜀,西域,有的都是一副皮囊。 只有我们北地的姑娘。 有刀。 城墙下,一道娇喝声响起,伴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城中。 “披甲,换马。”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桃木签子 武当,今日休山,山下无香客,山上无香火。 从自己那处清修的小屋中回来的张瑶,此刻正站在洗心池边,目光游离地看着池中已经尽数枯萎的莲花,神色有些悲戚,微微叹了口气,仿似有什么难过之事一般,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三丈开外,一名背对着殿门的中年道士,盘腿坐在一处石台上,双手合十,目不转定地看着张瑶的背影,眼神带着敬意,还有从容。 门口处,从南山来的言不语,慢悠悠地晃荡着进了门,瞧见张瑶的神情,心中有些疑惑,从清晨自己攀登那处天柱峰之时,便已经看见这位如今武当代行掌教之职的武当二师兄,站在这里,到现在自己回来了,他依旧还在这里,只是如今他的神情,已经和早间那不悲不喜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名有些年轻道士,从大殿内走了出来,先是对着中年道士点了点头,又对着张瑶行了一礼,便大步走向洗心池所处的山峰上的那处大钟前方,笔直地站着,微微闭眼。 张瑶轻声说道:“师兄的签,你可解了?” 中年道士缓缓点了点头,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才从怀中取出两根桃木签子,其中一根的中间处,一道并不起眼的细微裂痕,出现在上面,将上面的一句小字,分成两半,而另一根签子上,却是跟一张白纸似的,没有一个字,也没有一点木头的纹路出现,中年道士将两根签子,轻轻放在身前的蒲团上,说道:“‘雁北归,可下山’,师叔,弟子昨日观星,大雁已经往北,师父留言,弟子今日便可下山。” “往哪去?” “往北。” “大雁呢?” “更北。” 张瑶没有转身,也没有任何动作,可中年道士身前的那一支空白签子,却轻飘飘地飞向张瑶身后,落入张瑶负在身后的左手上。 “你下山可知道为何?” “不知。” “那为何还要下山?” “弟子愿下山。” “是愿还是想。” “是愿。” “那便是不想。” 另一支签子上面的那道裂纹,开始渐渐扩大,中年道士缓缓闭上眼睛,忽然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处的言不语,瞬间感受到一股惊人的气势,从山脚开始攀登,猛然间回头,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条通往武当主殿的小径上。 “你从登山之日起,便想与你师父一般,斩龙伏妖,世人都说师兄从未出过一剑,也从未与人论过一次道,可天下的恶龙,却无人知道是师兄所斩,师兄真的只是学过道啊。” 盘腿坐着的中年道士,缓缓站起身,签子上的裂纹开始逐渐扩散至整支签子,再吸一口气。 “后山的古树,你斩断多少了?”张瑶再次问道。 中年道士一口气都没有突出,却能张嘴说道:“千根不足,八百有余。” 张瑶将身后的那支小签,举在胸口处,笑道:“青蛇化角,西去成蛟,单道,师兄的箴言,你可知道是要你下山,还是问你下山。” 山脚的那股气势,再次攀登,直至主殿下站定,言不语身后的那口青剑,开始颤抖,连带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着。 名叫单道的中年道士,再次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先前不懂,现在懂了,师叔,弟子愿意下山。” 张瑶轻轻点头,手中的木签逐渐散发出一道紫色的微光,张瑶右手伸向前方,木签瞬间飞向天柱峰,带着一道紫光,消逝在武当的云雾之中。 “可还有话?” 单道猛然睁开双眼,最后吸一口气,身前蒲团上的那支已经布满裂痕的木签,瞬间炸开,化为粉末,单手负后,单道冲着张瑶微微躬身,说道:“请师叔转告小师叔,就说弟子有一剑,若是小师叔递出的那剑,所问非人,那弟子的那一剑,可挡他,若是小师叔问的对了,那弟子的那一剑,可助他。” 张瑶点了点头,没在说话。 单道看了眼门口处的言不语,微微颔首,再次闭上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死死盯住小径上的言不语,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额头微微见汗,迈着步子,走向张瑶,小声地问道:“张道长今日为何这般伤情?可是有何事情发生,能让张道长这样的修道之人,都面露悲色?”说完又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单道。 张瑶转过身,还了一礼,轻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些俗事而已,言道长今日可是登峰了?” 言不语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说道:“武当这天柱峰,小道怕是登不上了,今日明明是比之昨日还来得神清气爽,可攀上的路程,还不及昨日的一半,看来小道注定是站不上了。” 张瑶笑着说道:“登山之事,急不得,我看言道长里那山巅之处,已经不大远了,言道长可耐心等待才是,说不得来日便有人能助言道长,与峰上一观也说不定。” 言不语当下便有些好奇地看着张瑶,问道:“张道长说的可是武当下山去的李道长?” 张瑶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还是算了,其实今日小道登山之时,眼中去并未有山,心中杂念甚多,纵使登上去了,想必也看不见峰林奇观,更别说是天柱峰上俯瞰天下的模样了,回程之时,小道便在想,既然小道问道的人,不在,问剑的人,也不在,那小道何不去山下瞧瞧,方才又见张道长与单道长的一番话,小道便更加笃定,与其在上山不知其味,不如去山下品品世间百味,想来师父遣了小道来此,也应当是想着小道能从山上去到山下,从山下回到山上。”言不语轻声地说着。 张瑶双目含笑地看着言不语,单手指着他身后的那口青色宝剑,还是没有说话。 言不语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按住有些躁动不安的宝剑,手掌虎口处地一道裂痕,正在微微渗着血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气势委实可怖惊人,小道这点修为,属实是难以招架,张道长莫见怪。” 话一出口,主殿上的那停滞不前磅礴的气势,却再次开始攀登,瞬间爬升至小径上,言不语紧紧咬着牙,右手死死地按住已经开始发出阵阵争鸣的宝剑,虎口处的鲜血,开始住不住地涌向剑柄。 张瑶微微挥了挥手,向着言不语投去一个歉然的神情,那股冲至门口处的气势,转瞬间便变得柔和起来,直到近至洗心池前,才开始涌入紧闭着双眼的单道身上,一点一点地将单道笼罩住。 言不语这时才松开紧紧咬着的嘴唇和死死按住剑柄的右手,微微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张瑶歉意地说道:“言道长莫怪,你身上那股气息,与贫道弟子所修的剑气,有些犯冲,还怪贫道忘了与言道长事先知会一声。” 言不语深深吐了一口气,调整好气息,没有管自己还在滴答滴答地滴着鲜血的手掌,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哪里哪里,今日是小道好奇心重,都是自讨苦吃,怨不旁人。” 张瑶笑道:“言道长可是要下山了?”看着言不语略带苍白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头,张瑶便指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近前的单道,说道:“贫道弟子今日也是下山,若是言道长想要看看武当的剑的话,可与他结伴出行,若是想去见见小师弟,那言道长可往江南一行。” 言不语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早上个一年半载的,贫道还真像见见那武当未来的额掌教,可自从张道长说了,李道长不知会不会上山,小道便不知怎的了,突然不大想见他了,既然单道长要下山,小道便随他一同下山,也正好去看看世人所说的武当剑是什么剑。” 张瑶点了点头,再次转身看向洗心池,脸上再次浮现出那股悲伤的模样。 看着单道走向门外,犹豫了半晌的言不语,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张道长还未说,为何今日这般神情?” 张瑶轻轻地冲着那口大钟,扬了扬下巴,言不语顺着张瑶的眼神看去。 大钟前方,那名闭目的年轻道士,这时突然大步走上前方,手指缓慢地指向大钟,双目依旧紧闭,紧紧盯着大钟和那名道士之间的那一根,异常缓慢的手指,言不语突然便觉得,好像又很想登山了。 直到手中轻轻点在大钟上,一道嘹亮却沉闷的钟声,瞬间从手指和大钟的触碰之间传出,传遍整座武当山,言不语微微失神地看着大钟,自己来了武当这么久,从未想过,这武当的钟声,竟是出自一根手指。 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伴随着张瑶的声音。 “因为贫道养的鸡,快没了。” 言不语非常没礼貌地拔腿就往门外等着自己的单道走去,连行礼都来不及行礼,边走边跟着单道说着:“道长可是往北?” “也可能往西。” “啊,那敢情好。” 声音渐行渐远。 最后的一声钟声响起,洗心池上,只剩下张瑶还在目露神伤地看着池中的枯莲,自言自语。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情 京城百里外,一辆无论是从车顶,还是车辕,都透露着一股古声古色味道的马车上,深青色的车帘子,微微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一只显得有些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偷偷地观望着车外,那名坐在马背上的年轻俊逸公子。 直到那名公子眼神似笑非笑地扫向马车,那道车帘子才瞬间放了下去,紧紧遮住车窗,连车外刮过的冷风,都不曾吹动分毫。 马车内的小姑娘,两朵红晕,浮现在圆嘟嘟的脸颊上,再次偷偷地偷偷地拉开缝隙,却正好对上那名公子的和煦眼神,瞬间便惊呼一声,立马躲了下去,可公子却好像不大愿意放过这名小丫头的偷偷窥探,手中倒持着的青色长枪,冒着寒光的枪尖,猛地一把挑开车帘,冷风瞬间卷入温暖的车厢。 已经在车厢中带了大半晌的小丫头,感受到那股冷冽的寒风,浑身打了个冷颤,满脸通红地看着挑开车帘的男子,脸颊鼓鼓的,似乎有些生气,可脸上的红晕,却不减分毫,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憨傻。 年轻男子笑了笑,声音有些轻佻地说道:“我说你这丫鬟,本王不怪你偷偷窥视本王,你倒是怪起本王掀了你这帘子来了,还有,你无事偷偷看着本王作甚,虽说本王是生得些许风采英俊,论之风流倜傥也是半点都不为过的,但你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地看着本王吧?你家小姐就没告诉过你,皇亲国戚,常人不得直视,更不得偷窥张望?” 行驶在有些坑洼的大路上的马车,原本就有些颠荡,加上那出身军伍,只会骑马,不会驱车的蹩脚车夫,愣是把一条通天官道,驾成了崎岖小道,可马车越是颠簸,那杆挑开车帘的青色长枪上的枪尖,却越是四平八稳,一动不动的,就用着枪尖上的那么一点点尖头,保持着车帘不下落。 小袄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可却用着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我家小姐有伤在身,你若是再不放下车帘,害得我家小姐染上风寒,我,我,我,”连说了三个我,都不知道接下去说些什么,好像这位蜀王殿下除了京城里的皇帝陛下,也没什么能怕的了,小脑袋中,忽然灵光一闪,想都不想地就脱口而出道:“我就去告诉小王爷去!” 赵贤好笑地看着口不择言的小丫鬟,笑眯眯地说道:“听说了听说了,就是你这丫鬟,偷偷跑出去告诉的李坏嘛!本王都是知道的,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京城的墙门,可是跟江南那些挨门小户一般的,那墙不说是比陆家还要高上半截,就是一墙接着一墙,墙外还有高墙的风格,都能累死你这个喜欢爬墙的小丫头,你这爬墙的功底,不知道还能不能爬出去见着你嘴里的小王爷咯。” 小袄顿时撅起小嘴,小手瞬间就要摸上赵贤伸出的枪尖,刚要碰上,自家小姐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你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地也就罢了,在外面还这般没大没小的,遇见王爷要用尊称,哪里是能直呼的。”黄莺小雀般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责怪。 已经不再与当日陆府门前赵贤见到的那般苍白软绵,此刻的向楠,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只是微微发白的嘴唇和稍显憔悴的脸色,说明着她的伤势,还未痊愈,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在陆府里的那些胭脂水粉,四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向楠原本精致的脸庞,交错而过。 “这丫头从小就被窝惯得没变,还望蜀王殿下恕罪,莫要与这丫头计较。”坐在马车内的向楠,微微颔首致歉。 赵贤双目有些发愣地看了眼向楠,只是稍稍一刻,便恢复了方才的那副模样,笑着说道:“不碍事,本王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小人,向小姐,本王这么唤你,应当是可以的吧?” 向楠点了点头,赵贤的那一抹失神,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神,可她却丝毫不在意,眼睛微微看向车窗上的枪尖,道:“蜀王殿下若是不与小袄计较,可否将这枪放下?” 将手中的长枪重新提于手中,赵贤目光转向前方,不急不慢地说道:“向小姐,本王受人所托,将你请进京城,想来你是不怪的吧?” 向楠轻轻摇头,答道:“向楠自是不敢的,蜀王殿下,可否告诉我,为何要答应那人,将我带入京城,我可没听说过蜀王会对一人如此言听计从,三番两次地答应她。” 赵贤呵呵一笑,看了眼紧紧跟在马车身后的那名向家男子,说道:“也没什么,当年祖母孤身在京,受她照顾颇多,母后也一直挂念在身,再加上本王的性子,但凡是有人情在念的,只要静下心来,就想着赶紧还完,所以她一开口,本王也就答应了。”又看了眼向楠,接着说道:“说起来,若不是李坏和慕容先生点头,本王也是不大可能将你带进京城的,如此看来,还倒是欠了他们一遭,不若向小姐今日说个事儿,本王就当换了李坏和慕容先生如何?” 向楠轻声笑了笑,没有言语,赵贤却突然说道:“本王也知道向小姐当年所做之事,都是身不由己,向小姐又今日遭遇,也都是拜她所赐不若向小姐点个头,本王替你杀了京城里的那位,如何?”声音带着笑意,可话里却没有半点含笑的意思,“你放心,你若是点头,本王肯定说到做到。” 马车后的那名男子,此刻眼神凌厉地扫向赵贤,双拳紧握,身上原本有些懒散的气息,此刻变得有些躁动,冷笑道:“若不是王爷出现,小人也早就该死了,王爷若是想取小人的性命,那小人也无话可说,不过若是王爷敢有任何对主子不利的行径,虽说王爷的武道造诣,那小人倒是要真的与王爷拼上一品。” 赵贤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向楠,似乎在等着她点头。 “蜀王殿下方才还说承了她的情,可为何转眼间,却能因为一个人情,就说着杀她的话。”向楠反问道。 赵贤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没错啊,本王是还她人情,可这不是还完了嘛?现在要还的,是另一桩人情而已,完全没关系。” 向楠再问道:“王爷希望我点头吗?” 这一次,轮到赵贤摇头了,手掌缓缓转动长枪,青色的长枪突然没有一丝征兆的点在那名男子的胸前,瞬间穿透男子的胸口,鲜血顺着长枪枪头上的白色穗子,滴向地上马蹄扬起的尘土,可枪穗却依旧白色如雪,没有染上半点猩红。 这名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任何姓名的中年男子,双眼之中,布满着不可思议,连身上的最后一点气机流尽,都想不明白,为何赵贤明明可以说是救了自己一命,此刻却突然出手,右手攀上那杆穿透自己胸口处的青色长枪,中年男子感受着喉咙处的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血腥气息,似乎想两说些什么,可无论如何用力,快速变得雪白的双唇,却仍然紧紧闭着,不肯张开,身上的那股刚刚还在攀升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轰然消逝。 还未成势,便已消散。 赵贤歪着脑袋看着已经耷拉着头颅的中年男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你既然没想过活着入京,那本王就成全你,也没有比这一具尸体入京,还更加有说服力的吧?”说完,便抽回长枪,中年男子顺势便瘫软在马背上,再没有半点动静,赵贤看向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的向楠,微笑着说道:“怎么样?本王这一枪可有诚意?向小姐可要点头?” 向楠依旧是摇着头,纤手轻轻地轻轻地拍着紧紧拉着自己衣襟,浑身还是颤抖地躲在自己身后的小袄,缓缓说道:“她入京之后,便与南林再无瓜葛,向楠于她亦是如此,蜀王殿下还是将人情还给小坏和慕容林才好,你们的事情,向楠已经不想参与了。” 赵贤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却突然笑道:“向小姐,这离京城,已经不足百里,十里处,本王给你个选择,是往左还是往右,都凭向小姐做主,若是向小姐要入宫去,本王也能保证向小姐安然离京,如何?” 向楠好奇地看着赵贤,眼神带着些许疑惑。 赵贤转过头,目视着前方一览无余的广阔官道,说道:“本王知道你想得什么,比起京城的那点勾心斗角,本王倒是觉得你那位弟弟比较棘手,而且,向小姐可能不大相信,本王到底还是有些怕你的那个男人的。” “慕容先生,真的会让人不得安宁的。” 向楠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一点温柔,那张有些恐怖,却有些惊艳的脸庞,随着车帘的缓缓下落,消失不见。 马车当头,三百圣上亲卫紧随其后,再往后面,便是从陆家收回来的那七十余骑黑甲重骑。 蜀王,轻骑,重骑。 这个入京的阵势。 阵势好大阵仗。 赵贤回头看了眼身后扬起的阵阵尘土,青色的长枪一下一下地点着干裂的大地,面向西北。 天狼开始奔袭,那走蛟呢? 何日露角?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辈 御书房,原本应当时刻保持着微凉的小火炉,此刻却已经只剩下丁点的火星在闪烁着,被赵靖赐名袁勾的小宦官,低眉顺眼地站在炉子三丈开外,眼神时不时地在那处高高在上的龙案,和大殿正中央的火炉上,来回瞟着,心里泛着嘀咕,自己应不应该去拨一拨火炉上的炭火,可是陛下也没有发话,自己也不敢胡乱走动,如果是平日里的那个给自己送饭的太监在就好了,他肯定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虽然自己与这皇帝老爷,经过这么两月的相处,皇帝老爷爷没对自己发过什么火,可自己可是亲眼在这门外瞧见过,一名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的太监,被门口处的那两个金吾侍卫架着臂弯拖了出去,尽管自己只听见了那名看着有些和煦的大太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照规矩打!”,便没有下文,可从那被拖着的太监,住不住地喊着:“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就能知晓,这太监许是难有什么机会再出现在御书房里了。 一想到那太监声嘶力竭,面如死灰的凄惨模样,袁勾便猛地打了个颤栗,双肩微微耸动了一下。 这一个无声无息的颤栗,并没有逃过正上方,手里拿着一封袁勾送来的信件的赵靖,虎目微微扫了一眼腰身挺直,头却低着的袁勾,哼了一声,道:“没瞧见火炉已经快熄了,还不去添一把炭火。”说完便看向袁勾,似乎在等着这年纪不大的小宦官,露出什么惊慌的神情。 可台下的袁勾却没有一点觉悟,而是面不改色地快步走向火炉,随手就拿起搁在火炉边上的短棍,对着火炉上的已经成黑色的炭火,伸了过去。 赵靖脸上带着诧异,这孩子几时学会这般镇定自若了?可下一刻,袁勾却像是瞬间惊醒了一般,一手拿着棍子插在炭火堆里,一手在腰间摆动着,似是想拿上来,又不敢伸出来,愣愣地看赵靖,看得赵靖都有些发愣,直到那根短棍末端还是升起一团白烟,袁勾的脸上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虚地看着赵靖。 赵靖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子不是什么临危不乱的性子,完全就是个反应迟钝的小毛孩,摇了摇头,“你再将那棍子搁在炭火堆里,朕用来拨碳的家伙,可是又少了一件。” 袁勾这才伸回棍子,又轻轻拨弄了两下,才走回原位,恢复成刚刚那副模样。 赵靖将手中的信件,重新塞回信封,声音中带着一点威严地说道:“你家老爷除了这封信之外,可还有话要上奏的?” 袁勾微微抬起头,看向龙案的桌面处,身体还是站得笔直,声音却恭敬,“回皇帝老爷,老爷爷说,陆老爷子许诺的已经做到了,但却和北地的陈士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将原本应当属于北地的东西,送进了北庭,还有,老爷爷说,蜀王殿下送进京的那名女子,若是敢入宫,那老爷爷就算忤逆龙旨,也要在正阳门前杀她。” 赵靖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告诉他,朕不见她,也不会允许宫里人见她,不过在她出京之前,除了武王的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她,明白了吗?” 脑袋再次低下去,轻轻回了一句:“是!”,袁勾便向后退去两步,才回身走向大门,直到那道大门打开,袁勾才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帝老爷,小狗儿听说晋王最近几日都在念叨着,想见见皇帝老爷,好像一天都要哭晕过去好几次呢。” 一股帝王的气势,瞬间从赵靖的身上迸发出来,大殿内的温度,好像立马降下几度,袁勾再次打了个寒颤,那颗看向龙案的脑袋,急急低了下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赵靖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手中的镇纸还是缓缓挪动。 袁勾想起那名昨日接着给太子寻猫的由头,扒在墙头的中年太监,心中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可赵靖却极度不耐烦地说道:“朕问你话呢!还不快点说!” “是小狗儿经过清幽宫地时候,听见宫里传出的声音,并没有人告诉小狗儿。”不知怎的,袁勾不大想说出那名太监,可声音却没有多大底气,还有些心虚。 赵靖盯着低着脑袋的袁勾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 杀头!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袁勾的心头,欺君不就是杀头了吗?袁勾突然膝盖一软,可下一刻,御书房的内殿,传出一道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轻微响动,这才让袁勾收住一点心神,咬了咬牙,说道:“小狗儿不敢欺瞒皇帝老爷,真是小狗儿自己听到的!” 赵靖看了眼内殿的方向,再看向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抖动的袁勾,说道:“你觉得朕应不应该去见?” 小眼神隐秘地瞟了一眼赵靖,却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袁勾微微松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快速地说道:“虽然这些事不应该小狗儿说的,可小狗儿总觉得,皇帝老爷能答应小狗儿年关回家一趟,见见爹娘,为什么就不能让晋王见一见皇帝老爷呢?” 闻听此言的赵靖突然便笑了出来,说道:“怎么,你是要去见爹娘了?” 听到这句,袁勾嘴角微微上翘,脸上有些喜悦,欢快地答了一句:“当然想了。” “你是要见爹娘,朕当然能许,可晋王要见的是当今的皇帝,朕便不许,你记住,等将来这房里变了一个人,你可不要再说这些宫中的事情了,否则将来你还能不能年年回家,朕都不能保证了。”赵靖面无表情地说道。 袁勾一听到最后的那句,便立马闭口,如捣蒜般的点着脑袋,虽然不大明白皇帝老爷的那句什么爹娘,什么帝王的,但既然皇帝老爷说不许提,那就不提了。 赵靖似乎觉得袁勾有些碍眼,神色疲惫地说道:“你下去吧,别忘了朕要你转告给你家老爷的,出去的时候,跟门口的人说一声,今日除了该来的,朕谁都不见。” 袁勾连忙转身,走出大门,连一句告退都没来得及说。 大门处的大太监,看着袁勾走了出来,笑着问道:“今日可是惹了陛下?” 不好意思地冲着大太监笑了笑,袁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忙小声地说道:“没有没有,大公公可不要让人把我拖出去。” 大太监瞬间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袁勾说的什么意思,而袁勾却是与其急速地丢下一句:“皇帝老爷说了,今日除了该来的,其他的人一律不见。”便仓皇跑了出去,一点宫中奴才的德行都没有。 最后这话,大太监倒是知道什么意思,可这小子刚刚那句是什么意思呢? 看着那身朱红蟒袍快速地消失在视线之中,大太监依旧是站在原地发愣,似乎很是纠结袁勾的那一句话。 ......... 等到袁勾走了出去,韩煜才从内殿中走出来,走向火炉,身手熟练地取过短棍,拨动着炭火。 赵靖站起身,拿起那封信件,边走边说道:“夫子对那陆老先生,可有什么看法?” 韩煜面无表情地说道:“能有什么看法,老夫请他入京,他不肯,请他搭把手,他却去帮陈士,老夫除了骂他一句老杂毛之外,还能说什么?” 将手中的信件投入火炉,炭火炙烤下的纸张,不过半刻,便升起一道青色的火苗,再接着转为明亮的红黄,赵靖笑道:“夫子啊,你也别这般大动干戈,我早就跟你说过,陆府当年被李廷马踏中门,不过是两人的默契之举,哪有什么恩怨是非的,你不信,偏偏要请他出江南,不过他能送那三分气数入京,夫子应当还是宽慰的吧?再说夫子当日说我着急,我看夫子如今倒是比我还着急啊。” 韩煜脸色渐渐舒缓,沉默半晌,才叹息着说道:“老夫也不怪他,本来就是临时抱佛脚,赶鸭子上架的事情,老夫原本没想过如此的,可谁能想到,陈士会突然北上,这才逼得老夫不得不将棋子摆上来,拦他一道,但陆翰这老家伙不肯来,赵先知又不济事,老夫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不过最后那点,你倒是说对了,陆翰这老家伙虽然不答应老夫,但这三分气数,到底还是真的入了京城,老夫还倒是应该谢谢他才是。” 赵靖呵呵笑道:“那夫子可知道,陆老先生为何又临时变卦?” 韩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得赵靖都有些迷惑,夫子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一点,但知道的兴许不大对,也不大多,陆翰一身圣人气数,一分为三,一份入了京城,一份洒向江南道,还有一份,原本应该是入北地的,但却去了北庭,这里肯定便是如同秘蝶说的,与陈士达成了某种共识,而陈士要如此做的目的,老夫想了两天,如果真的如老夫所想的话,陛下,辽东可能有些急了。” 赵靖呵呵笑着,声音却充满着无奈:“我大炎万里河山,除了这小小的京都,哪里不急?夫子,我开了一条路,想必你是有些失望的吧?” 韩煜轻轻摇着头,停下手中拨动的短棍,说道:“失望是有的,后来倒觉得有些欣慰,你是帝王,但总归是个凡人,陆翰已经成圣,可依旧是挂念人间,都是对的,都没有错,不过你这条路,大抵只能寻个心安了,这路,走不了啊。” 赵靖没在说话,双眼盯着炭火上的渐渐熄灭的明火,那件尊贵至极的龙袍袖口内,十指紧扣,青筋暴露。 李廷,朕想做一个长辈,你为何要阻我?为何不答应?! 你就不怕朕也不答应你那儿子那件世袭罔替的蟒袍吗!? ......................... 第一百二十章 清净 白发似烟幕,及腰如雪瀑。 手指微微划过那一头白丝,慕容晴跪坐在明月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梳子,缓缓转动着。 慕容林手里攥着一把瓜子,小眼神一瞄一瞄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从他们除了陆府之后,慕容晴已经对着明月的那一头白发,忙活了两天了,可任是明月由得她一通胡乱折腾,都是没弄出一个让慕容晴满意的鬓发,反观面含微笑,娴静端坐的明月,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头发,无论慕容晴弄出个什么样式,她都只是笑眯眯地点着头,再附和上一句:“好看。”,在没有别的意见。 慕容晴听着耳边的那一声声瓜子壳破裂的声音,黛眉微撇,握着发丝的左手停滞,右手举着梳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可那道烦人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停歇,依旧在不断地咔嚓咔嚓作响,慕容晴索性放下手中的梳子,没好气地瞪着慕容林,两个粉嫩的脸颊圆鼓鼓的,好像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似的。 慕容林嘿嘿一笑,伸手将已经为数不多的瓜子,递给慕容晴,说道:“你要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静静心的,不如跟柳姑娘去秦淮河边上走走,那里可是有不少好玩稀奇的东西呢。” 慕容晴顿时有些泄气地说道:“去那儿做什么,再带上明月去,指不定又出个什么牛鬼蛇神拦道的,还不如在这里清静呢。” 听着自己妹妹的这一句,慕容林有些哑然失笑,都说江南士子层出不穷,门阀世家林立,可到了自己妹妹的嘴里,就变成了牛鬼蛇神了,何况还是一个从小就在江南长大的女子,看来这江南还真只是能吸得住人,却留不住人啊。 “你也不用这般忧心忡忡地,你放心,做哥哥的,肯定让你这未来的北地侧妃,做得稳稳当当的,不过你要说这里清净的话,那我可就不敢答应了,若不得等会儿,你就要拉着柳姑娘自己跑去秦淮河了。”慕容林笑着说道。 慕容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有些不大明白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马车却突然间开始加速起来,大街上瞬间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有怒骂不止的,有痛哭的,也有几道幸灾乐祸的大笑。 可无论这辆规格甚高,奢华程度不比江南的那些世族豪阀插上一定半点的马车,如何地加速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马车内,却依旧如履平地,除了速度快了些之外,一点颠荡都不曾有过,慕容晴小手紧紧搂住还浑然不觉的明月,关节有些隐隐发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突然像是发疯的哥哥,充满疑惑。 慕容林却波澜不惊地坐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街影。 车门外,那名连慕容晴都不知道驾车的是为何人的车夫,却稳稳地冲着车厢内说道:“公子,可要着手?” 慕容林哈哈笑着:“都散出去吧,江南不出点动静,怎能叫师傅安心?” 车外再没有声音传出,慕容林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经写好的信件,递出去,接着说道:“去送给江南道经略使,就说本公子连弹劾奏章都替他准备好了,这份礼就当本公子白送的,不用他回了。” 这时,车外的人才回了一句“是。” 直到现在,慕容晴才双眼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殿下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 慕容林毫不在乎地摊了摊手,随手便再次摸出一把瓜子,说道:“李坏李坏,名字已经够坏的了,怎么还能当坏人呢?我慕容家做起坏人来,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他想揽了去,我偏偏不让,谁让我是他师兄呢?” 慕容晴愣愣地看着哥哥,怔了半晌,此说出一句:“他会不开心的。” 明月微微侧过身,将手中的小小铜镜递给慕容晴,眉眼弯弯,甚为欢喜地说道:“好看。”仿佛外面与里面发生的一切,她都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是不在意,慕容晴双手忽然捧起明月那张连自己都有些嫉妒的脸庞,轻声说道:“下回不要再这样了,王爷留你的命,不是要你送给别人的,你这样,他也会不开心的。” 明月依旧是笑吟吟地看着慕容晴,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此刻的慕容晴,脸上有些什么东西在游走着,歪着脑袋,小手搭上慕容晴捧着自己脸庞的手掌,脸颊微微摩挲着,显得有些满足的模样。 慕容晴悠悠叹了口气,“听不见也好,听不得的,不愿听的,都是不好听的,一日开心,便一日欢喜,一日不听,便乐在一时。”忽然,脸上的那抹不愉快如同一阵风吹过一般,笑意涌现,手掌伸向明月的那头雪白头发,笑道:“好看。” 慕容林一边可着瓜子,一边轻轻哼着那天李坏哼着的那首小曲儿,脸上写满了得意。 武王世子何时曾经开心过? .................. 通往西北的宽敞官道上,一名小僧,双手合十,光溜溜的脑袋微微低着。 李坏将手中的长刀放置在身前,好奇地看着这名突如其来,拦住自己去路的年轻和尚,问道:“和尚你拦我路,可是要问我要些什么?” 小僧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去往哪里。” 李坏接着问道:“你要什么?” “要殿下的刀。”小和尚不慌不忙地答道。 李坏举起身前的那柄‘快雪’,又从马肚旁抽出李家刀,笑道:“我对佛家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我先问问你,你是要着一柄,还是这一把?” 小和尚依旧是低着头,说道:“这两把我都不要,我只想要殿下的刀。” 李坏哈哈笑道:“你头上连戒疤都未授上,嘴上连一个自称都未改过,就想与本世子吐真言,你是真和尚还是假秃驴?本世子就这两把刀,你若是要,就直接说要哪一把。” 小和尚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微微抬起头,问道:“若是我真的要了一把,殿下可能真的给我?” 李坏直接摇了摇头,笑道:“你要哪一把,本世子都不给,就算本世子真的给了,你相国寺能压得住吗?这两把刀,你不管收了哪一把,都有人亲自上你相国寺去,只不过是一个人多,另一个也就一人而已,但本世子能打包票,你佛门清净地,都不会再清净。”说完,便将手中的两把长刀伸向前方,笑道:“你还要吗?” 小和尚不为所动地摇着头,说道:“今日我只要殿下的刀,这两把都不是殿下的,我不要。” “你是金刚寺蝉鸣僧人的弟子?”李坏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小和尚诧异地看了看李坏,低头念道:“殿下如何知晓?” 李坏指着小和尚的脑袋哈哈笑道:“你是相国寺的和尚,相国寺没有戒疤的,也就一个蝉鸣僧人了,你这般年轻,除了是他弟子还能是谁的,再说了,除了他那个没毛和尚之外,谁会吃饱了撑的,找我李家要刀,小和尚,我问你,你今日来此拦我,那你师父肯定就在京城拦李廷了,对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点点了两下脑袋。 收回伸出身前的长刀,李坏接着问道:“你师父拦李廷,你来拦本世子,还真是有趣,小和尚,你说你们明明是个和尚,却一路追着人家要刀,是个什么说法?再者说了,本世子从来就没有刀过,如何能给你刀?” 小和尚坚定地点着头,说道:“殿下有刀的,不过不在此处,今日我来此,师父并不知情,师父在京城如何,我也不甚知晓,我只想要世子放在身外的那刀。” “要刀作甚?” “救人。” “本世子的刀只能杀人。” “无锋便可救人。” “怎知无锋?” “殿下自知。” 李坏冷笑一声,一点都不客气地说道:“原来是一个济世救人的和尚,不知比起二十年前,又二十年前的武当如何?” 小和尚不动声色地回道:“比不得。” 李坏策马绕过小和尚,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将那柄李家刀插入小和尚脚尖处的地面上,说道:“那比之报国寺如何?” 小和尚急急低下头,再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不再说话。 “小和尚,你今日来此,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本世子今日在此,却是知道为什么,你六根清净,本世子杂念满怀,你是为谁求的自在,本世子不想知道,但本世子要告诉你,从你走出京城的那一刻起,和尚,你便有了凡心。”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策马奔向前方,只留下还在原地低头的小和尚,绝尘而去。 小和尚没有回头看李坏的背影,而是盘腿坐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开始诵经。 和尚未成佛,怎能不是凡人,既然是凡人,如何无凡心。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逐渐转黑,空气也渐渐湿润起来,连寒风都逐渐寒冷刺骨起来。 ................ 京城内,同样是一个和尚,拦住一名插着双袖的青衫儒生。 “相国寺先等等,本王先跟报国寺的人说说,他比较急。”儒生笑眯眯地说道。 和尚没有言语,闭着眼睛,站在原地。 头顶也是光溜溜的。 那处,年轻人和年轻和尚。 这里,老人和老和尚。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恶人 慈面善目,和颜悦色,一身袈裟,红底金丝,一串佛珠,深紫檀木。 老和尚明明看着已经年近六十,此刻却如同一颗劲松一般,站在院外,眼观鼻,鼻观心。 插着袖口的李廷,在越过那名盘坐在青石板上的中年和尚之后,闲庭信步地走向那名老和尚,眼中带着笑意,张口便问道:“大师有事何不去本王的院子,今日却在这等本王?” 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老和尚轻声答道:“贫僧不敢登那处小院,今日在此,是问王爷几句话,之后如何,王爷自便。” 李廷点头说道:“大师请问。” 老和尚手中的佛珠停止转动,问道:“王爷今日是寻事还是了事?” 李廷笑道:“大师是如何?” “王爷若是寻事,贫僧今日便在门外,若是王爷是了事,那今日贫僧便出城。”老和尚平静地说道。 李廷绕过老和尚,看了眼这座从外面看就有些不同寻常的小院,大门上的红漆异常醒目,抬起头,院子上的牌匾对比那道醒目的大门,有些破落,“那便是了事。” 手中的佛珠,又开始转动,老和尚单手立于身前,没有转身,脸色不再是方才的那般慈祥,开始变得与平常人无异,一步走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李廷还是王爷?” 李廷转身背对大门,盯着老和尚的背影,反问道:“你是刘怀河还是和尚?” 被一口叫出本名的老和尚,立于胸前的单手,摸向身上的那件袈裟扣环,手指微微一弹,袈裟便从老和尚的身上滑落下来,落在地上,转身低头看向李廷的胸口处,手中的佛珠依旧在转动着。 李廷看了眼两人脚下的那件整个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件的璀璨袈裟,再看向老和尚头顶上的一处已经不像当年那般显眼的刀疤,轻笑一声,回道:“李廷。” 脱下袈裟的老和尚,一身穿着黑色的棉袍,浑身上下的那股佛家不悲不喜的气息,也随着袈裟的滑落,一扫而空,再如同那身黑色棉袍一般,黑气渐渐浮现,脸上的神情,此刻已经变得与江湖恶人一般,有些狰狞骇人,缓缓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老和尚眼中仅剩下的那点悲悯,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戾气,说道:“那我便是刘怀河。” 话一出口,手中自动着的佛珠上的珠线,迸然断裂,紫金檀木制成的珠子,总计十七颗珠子,掉落在袈裟上,泛着黑光,刘怀河身上的那股浓烈的杀气,愈来愈烈。 与此同时,城外瞬间升起一股不输刘怀河杀气的气势,直指城头。 李廷重新将手插回袖口,不急不慢地数着袈裟上的佛珠,轻笑一声,从袖子里抖落出一颗与那串已经散落满地的珠串一模一样的紫金佛珠,坠落在地的佛珠,不偏不倚地掉落在李廷的脚尖处,再缓缓滚向刘怀河的脚下,悠悠停住,笑道:“怎么?要破杀戒了?不做和尚了?” 刘怀河点了点头,看向城外的方向,说道:“报国寺里的和尚,佛珠都是缺一颗,报国寺外的刘怀河,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和尚既然不当了,戒律什么的,都不再活下了,王爷今日还我珠子,那我便理当有一个法号才对,可既然今日脱了佛衣服,要什么法号。” “什么身不由己的,本王一向是不信的,本王只知道,想要活着,就能活着,你刘怀河为了一口馊了的面汤,就能以命相许,都是你刘怀河故步自封,走不出那个小破碗,你这珠子,六尘,六界都起了,唯独少了六根里的一个,你就不知道少了什么?”李廷丝毫不在意刘怀河身上的那股磅礴的杀气,依旧是轻描淡写地说着话。 李怀河蹲下身子,伸手摸向那枚从李廷袖口内抖落而出的珠子,可还未碰上,却又突然站了起来,左脚的脚尖,轻轻踢了下珠子,使得那颗黯淡无光的佛珠,缓缓滚向袈裟上的那堆黑光闪烁的珠子,说道:“有了这珠子,刘怀河就会是报国寺的和尚了吗?对王爷来说一百碗面汤,都抵不上人命一条,更何况是馊了的,可在当年的刘怀河看来,纵使是千金万两,都抵不上那半碗冷汤馊味,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天浮屠,当年真的有人造了一座宏伟壮观的七天,可佛有没有说过,杀人一命呢?” 坐在青石板上的那名中年和尚,陡然间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看向一身黑衣的刘怀河,地上的那条已经断裂的红色珠线,光芒发散,竟然变成一根宛如金丝的珠线,将不断冒着黑光的十七颗珠子,隐隐压了下去。 刘怀河没有去看地上的那两团黑黄交错的光芒,缓缓转过身,两手垂于身侧,抬头目视着天上的那片乌黑的云朵。 城外的气势已至巅峰,李廷笑道:“既然往西,若是和尚,岂不是更好?” 刘怀河摇了摇头,答道:“哪有什么和尚,如今恶人人人要做,人人争做,若斐如此,王爷何至于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入京?”目光看向城头,接着问道:“城外的那人,估计以为我要杀王爷,所以才如此急不可耐地温养那刀,王爷觉得,城外的那人,挡得住我?” 李廷像是毫不在乎一般地说道:“今日本王都没想着有人能在城外拦你,出现的那人,不过是一个心怀愧疚之人,他挡不挡得住,对本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刘怀河点了点头,嗤笑一声:“出家前,杀了无数人,却终日如鬼,战战兢兢,出家后,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无时无刻都小心翼翼,四十年佛门,都没能让刘怀河说起那些,今日一脱袈裟,就什么都敢说了,王爷,我若能回来,你让我砍上一刀,如何?” 李廷哈哈笑道:“本王就在京城等你那一刀,不过你到时候可别不敢。” 刘怀河洒然一笑,“说笑而已,王爷的这幅书生打扮,刘怀河就算是再如何杀人如麻,无法无天,也是不敢对王爷动刀的。” 最后一字落下,刘怀河伸手拍了拍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一声脆响便传了出来,下一刻,刘怀河再次抬头,身形瞬间爆射出去,如同一只游窜于山间的黑豹一般,冲向城头方向。 地上,那颗李廷丢下的,一直黯淡无光的珠子,还是散发出光芒,只是不同于周围的那一道道黑光,这一颗珠子却是隐隐发紫。 青石板上的中年和尚,在刘怀河走了之后,便站起身,缓步走向李廷,脸上看不出表情,却能看出从容和悲悯,看向地上的袈裟,却没有看珠子和珠线。 李廷看着这名身穿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问道:“蝉鸣大师,那李怀河是报国寺的修行僧人,要问本王,本王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但大师你是相国寺的高僧,本王离京之时,相国寺还未建成,本王也未去过,实在不知道大师来此拦我,是何用意。” 蝉鸣僧人对着李廷做了个礼,才开口说话,却没有回答李廷的问题:“王爷真的就这般让他出了城?王爷是对令公子放心,还是对城外的那人放心?” 李廷笑眯眯地说道:“都不放心,城外那人能使出几分力气来,本王都不知道,怎么放心,至于本王的儿子,就算是以前在北洲城,都不放心,如今除了北地,又如何放心?不过若是和尚往西去,本王倒是不介意让他这报国寺最后的看门人真的去西天,可如今去的只有刘怀河,没有什么和尚,那本王就不拦了,小坏说的行走江湖,总不能一个高手也碰不着吧?而且这刘怀河,是去救人了,哪是去杀人的,本王拦他作甚。” 城外开始响起惊雷声。 天空中的黑云,愈加翻涌滚动起来,蝉鸣僧人说道:“王爷可知贫僧的那个弟子,就是时常出现在王爷小院的那个小和尚,前些日子动身,去拦了令公子一道,王爷觉得可能拦住?” 李廷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他能拦住,大师也不会在这里与我说话了。” 蝉鸣僧人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句,便问道:“贫僧想问一问王爷,王爷可能让出一条路?” 李廷没有答话,却是反问了一句:“先生在北边做恶人,慕容林在江南做恶人,小坏赶着去做恶人,而刘怀河一身袈裟尽退,也要去做恶人,大师可知为什么,大师可是要除恶?” 蝉鸣僧人突然蹲下身,袖口拖沓在地上,右手一颗一颗的捡着袈裟上泛着黑色光芒的佛珠,放入怀中。 李廷看着那一个个冒着黑光的佛珠,在被蝉鸣僧人收入怀中之后,便不再躁动,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而那根细小的珠线,金光却愈来愈加刺眼,“刘怀河做恶人,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和尚,他就是刘怀河而已,就好比大师这身僧袍,虽不及刘怀河那身袈裟耀眼夺目,却能容下袈裟所不能容的血珠,方才大师与刘怀河一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可大师却比他多了一个心无念,所以一个是恶人,一个是和尚,至于先生与慕容林,还有小坏,为何去作恶,大师应当不会关心的,我再问大师,大师可要除恶?” 满地的佛珠,已经尽数被蝉鸣僧人收入囊中,却没有碰那件金光闪闪的袈裟和珠线,蝉鸣僧人摇了摇头,说道:“贫僧无慧眼,辨不得善恶,贫僧明明问王爷要路,可王爷却说贫僧心中无念,王爷此话可是前后相抵。” 李廷摇头说道:“本王知道大师要的路,与皇宫的那条不是一条。” “那王爷为何不答应。” “因为,将来你要问别人。” 蝉鸣大师站起身,双手呈于胸前,轻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 李廷看着蝉鸣僧人的背影,突然问道:“大师去何处。” “贫僧去酒楼,做一回王爷口中的恶人。” 李廷瞬间哈哈大笑着。 ........... 城外的雷声更加震耳欲聋。 官道上,中年汉子双手负后,眼睛紧闭,无刀。 城门口,一道带着浓烈杀意的黑光瞬间冲出城门。 刘怀河目光狰狞地看着眼前的中年汉子,双拳紧握。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丘 溪水清澈见底,溪流湍急直下。 山林层峦叠嶂,山脚草木皆黄。 枯黄的草地上。 三匹大马,三个人影,身上有甲,头顶无盔。 一人站着,腰间佩刀,闭目养神,一人坐着,膝盖横刀,右手拿着一张白净如雪的棉布,擦拭着锋利的刀身,还有一人躺着,刀入地面,四仰八叉,微微打鼾。 谁也没有说话,都好像在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直到天空中的乌云开始逐渐飘往南方,呼啸而过的冷风开始逐渐平复的时候,从山脚下,走来一名手提长枪的年轻男子,缓缓走着,武人的兵器,向来都是武人的宝贝,有人爱财,有人贪恋美色,有人喜欢身外加身,独享生杀,有人喜欢山林风水,静谧幽深,但这些对于一名身在武道上的武夫来说,都可弃之身外,唯独那傍身兵器,从来不会离身。 更不会像那名从山脚开始攀登的年轻男子一般,将手中的长枪,当作一根登山杖,一步一顿,枪尖毫不犹豫地插入冬日里,干硬的山石堆中,擦出点点火花。 坐着的那名擦拭着刀的男子,嘴角微微上翘,扫了一眼已经行至这座小山丘半腰处的提枪男子,继续擦刀,不为所动。 而那名闭目养神的男子却突然睁开眼睛,一步跨过身旁的擦刀人,走到那柄入地三分的长刀,随意地一脚,脚尖轻触刀柄,便将长刀踢出,面无表情。 长刀脱离地面,带出少许的泥土,往山腰处飞去,所往方向,正是那名登山男子。 可男子的长枪,却还是如同登山杖一般,一点一点地杵在斜斜的山坡上,山上的那柄没有杀意,呼啸而来的长刀,没有半点杀意,有的也只是寒光,可除了踢出长刀的男子之外,坐着的,还在擦刀,山腰的还在登山,谁也没有抬头去看。 寒风依旧微微,不同的是,脚边的鼾声更加明显。 闷声传来,锋利的长刀没有以刀尖入地,仅仅靠着男子一脚带出的些许内力,就用那看着根本就杀不了人的刀柄,撞入地面,足足半个小臂长的刀柄,尽.根没入,不偏不倚地砸在提枪男子手中那杆银白色长枪的下一个落地点,冒着寒光的刀尖,正好处在男子胸口前,半寸。 男子看着低头看着刀尖,将即将迈出的那一步收回,银枪向后撤去半步,抬头问道:“只到这里?” 山上面无表情的男子,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冷冷地看着山腰的那处,身旁坐着的那敏全神贯注的男子,却开口说道:“能让你走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再往前半步,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鼾声逐渐转小。 山腰处的男子点了点头,手中微微发力,那杆纯银色的长枪,竟瞬间入地,直直长枪的三分之一处,才堪堪停下,斜靠在枪身上,说道:“我还以为就你安兴回来,没想到连元江都到了,我是应该谢谢哪位?” 安兴没有停下手中擦刀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道:“我你就不用谢了,若不是我想看看将来你到底是野狗还是白狼,我现在还在北洲喝着花酒呢,我来这里,不过是个桥板,不过这桥可走不了人,说话倒是还可以的。” 元家的元江,没有什么可说的,这名年纪不过不到三十的年轻男子,除了是元家的长子之外,也是与白羽轻骑齐名的小刀骑副将,虽说是副将,但这些年,元小彪从有了元苗之后,便不大再去军中,小刀骑的一切军务,基本上都是元江在主持,再加上当年北齐一战,小刀骑在北地的风头,便与白羽轻骑不相上下,北地人都说,白羽在前,小刀在后,纵使百万骑,不过须弥间,说的就是白羽轻骑的陷阵和小刀骑的穿插。 而那名擦刀的,名叫安兴的男子,所在的安家,却不同于元家,若说两家的高低上,元家在北地人中,应当是比安家高出许多的,但若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百官之中,安家却是比元家高出不止一筹,安家当年的家主安心,并不是与李廷一道从东海冲出的,而是出身当年的大楚,世人很少有人知道当年李家大军的军帐之中,有陈士这么一位书生在,却都知道有安心这么位军师坐镇,但若是一位安心也是个读书人,那便错了,李家刀的刀法前身,都是出自安家的刀谱,安心在当年可谓是文武双全,连赵靖都笑话过李廷,说:“你从大楚捡了这么一位军师,可比你从南林拐了一个好媳妇儿还来得幸运。” 韩煜更是直言不讳地说过“若是没有李廷指头座山猛虎,安心安将军得六洲,都不过分”的话,可见安家在皇家的地位,而大炎建朝之后,赵靖也亲自开口问过李廷,想让安心坐镇南林,也封他一个王位,李廷还未点头,陈士却接连三书,并无说为何,却都是极力劝阻李廷不许答应赵靖,说什么也不能放安家去南林就藩,连李廷都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去问问安心的意思,谁知安心只是一句:“我都听先生的。”随后安心便与李廷入北地,朝廷也没在开口说封王之事。 安心在李家大骑之中,并没有掌管着一方军务,每逢大战,都是陈士亲自从各个大营之中,抽调出人马,交于他手中,战后,不管是剩下多少,还是拿下多少,安心都是通通交还给陈士,可这么一个领着杂牌军的将军,偏偏无论是陈士给他多少人,都能压得住李家的那些刺头儿,带着这些临时组成的大军,从大楚出来之后,便从未打过败仗,连惨胜都是寥寥无几,可以说基本上都是大胜而归。 也正是如此,李家大骑,除了那队由武王亲自管辖的白羽轻骑,和元小彪的小刀骑之外,都对安家心存敬意,也心服口服,所以安家虽然在北地无一兵一卒攥在手里,但却能稳稳坐上武王之下第二的位子。 而安兴作为安家的长子,及冠之前,一直在安家家门之中,从来不曾出门,也从来不怎么见人,外界除了当年安夫人生了一位公子之外,对于这位公子如何,却是一概不知,直到安兴及冠之后除了安家大门的种种作为,外界才知道这么一位在安府内足足待了二十年的安大少爷,只能用几个词来形容。 不学无术,纨绔高粱。 北地人都知道,若是要见李小王爷,除了在北洲城能见到之外,别的地方,你还真的很难见着,但若是这位安大少爷,只要顺着那些勾栏青楼,一处处地寻去,总能见着他,据说北洲的那些叫得上名号的青楼,每一间都有一处上等的厢房,是这位安大公子的专用留宿之处,那些老鸨妈妈们,只要一瞧见安兴出现,个个脸上都笑得跟花一样,因为这位小爷,除了出手阔绰之外,每次一找姑娘,都是那些门客清冷,大半旬不曾有人光顾的姑娘,北地人都觉得这位小爷,许是在家中被闷坏了,没见过世面,简直就是一股冤大头的模样,可安兴依旧是我行我素,每天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床榻上,从没消停过,旁人无不感叹,安将军有这么个儿子,安家将来恐怕是后继无人了。 可偏偏安心却从来不干涉安兴的任何举动,甚至每日还能见到安府内的管家,怀里揣着金银,去青楼给自家少爷送‘粮草’的惊人举动。 不过对于山腰处的严白狼来说,安兴如何,他还是知道一点的,笑道:“怎么?安将军如今这般打扮,还想着去接济接济那些无人问津的孤芳野草?” 安兴却是不为所动,这些年他在民间的名声如何,他自己也是极为清楚的,耳朵里早就听出茧来了,笑道:“这一身还是管身边的元将军接的,大老远跑来见见淮南的总兵大人,总不能还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才是,不过你还别说,这衣服穿得,委实比那身衣裳还来得舒服。” 严白狼上下扫了一眼坐在山丘上的安兴,说道:“这倒是新奇,本将军可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淮南总兵的名号,难道是安将军给封的?若真是这样,那本将军,可要跟安将军好好讨要讨要这兵符封书了。” 安兴哈哈笑道:“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职位?如果不是的话,就是来打架的,不过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我身边的这位兴许还有点兴趣跟你过过招,要不今日让我开开眼,瞧一瞧两位一品高手的风范如何?” 严白狼摇了摇头,说道:“一军主将,总提刀打架的,不好,高低如何,还是战场上见分晓来得痛快才是,元将军觉得如何?” 一直站在安兴身旁,静静地不曾出声的元江,轻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头便看向远处,依旧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严白狼顺着元江的眼神,扫向离这小山丘几里之外的一处空旷之处,目及所处,一整排军容严整,整装待发的游骑,手中清一色的短刀,呈冲锋的姿态,正对着北面,好似下一刻,便要冲出去一般。 北面的大地,开始泛起一阵烟尘,地面微微震动着,紧接着便是马蹄声开始响起,再接着,便能看见烟尘中,突兀地冲出一骑,遥遥站定,身后便接连不断地冲出更多的骑军。 京城方向,猛然传出一道比万钧雷霆都更为洪亮的惊爆声。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椅子镣铐 伴随着漫天的烟尘消散而去,以及大地的震动平息下去,从北面奔驰而来的大军,逐渐映入眼帘,马蹄声嘈杂,兵器与盔甲只见擦除的一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的交织着,没有旗号,看不出是哪一营所出,却能从军士所穿着的盔甲,看出这是出自淮南。 而南面的那些以冲锋姿态,严阵以待的轻装游骑,却能从那一柄柄雪亮的短刀中看出,那是北地的小刀骑。 “才这么点人,严将军觉得,这一仗,能不能打起来。”坐在地上的安兴,没有站起来看向远处,而是直视着山腰处的严白狼。 严白狼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五万人还少?向来安将军所处的北洲,一直正对着北庭的百万狼骑,大抵是不觉得中原的五万精骑意味着什么,不过安将军若是问我打不打得起来,那倒是问错人了,你应该问问你身边的元将军才是,或者是稍后来的那人。” 安兴没有看向元江,而是呵呵一声,接着问道:“那倒是,不如我再问问严将军,若是打起来,谁能胜出?” 吐出一口凉气,严白狼直言不讳地说道:“安将军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五万对八千,虽说你北地这小刀骑是纵横天下不假,但就算如此,面对这般兵力悬殊的阵仗,除非把这八千小刀骑,换成王爷的白羽轻骑,那本将军倒觉得还能看一看。” 这话倒是不差,小刀骑就算是再如何风驰无敌,总归还是小刀骑,短刀轻弩,向来都是以灵活穿插著称,从来都不是与白羽轻骑一般,正面陷阵,无论是兵器还是那些不适合久战,缺乏耐力的马匹,小刀骑都不会在淮南的这些精骑中,讨到什么好处,但若是将这小刀骑放在侧面,以风雷之势冲击下去,就算是淮南二十万精骑尽出,也只有被乖乖分割的命。 安兴笑了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再接着问道:“那严将军觉得,我北地这八千人,能换下淮南精骑多少人?” 严白狼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没有答话。 安兴哈哈一笑,“难道这还不够吗?剩下的人马,就算过了这里,沿途的散兵游勇,都能给你们消耗个干干净净,更别说往后还有不下三万的京畿大营在等着,只怕到时候,你淮南不是去造反的,更像是去请降的。” 面对安兴的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严白狼却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而是看了眼身后层峦叠嶂的峰林,山脚下,一声突兀地马蹄声,忽然间传了出来,伴随着一道大呼小叫的声音,马蹄声平稳有力,而那道声音却有些惊慌失措,严白狼却好像对此充耳不闻,随口便说道:“我爹不过是以为,以武王这些年和朝廷的关系,再加上京城接连不断传出的削藩风声,和当年武王在京城的那一桩惊人举动,北地就算是横插一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就算北地再如何示好,朝廷将来该削藩的还是削藩,该改道的还是改道,如此这般的,北地怎么可能真的会那般忠心耿耿地,从北地跑来淮南,来做一件亏本买卖,这一点你安兴心知肚明,还问我作甚,难道你以为本将军也如同那些草包一般,只知道你安兴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安兴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说实话,我倒是还觉得那花花公子的名头,比这安将军的空名,还来得悦耳,要不是某人从酒楼给我拽来,我还真不想来这里,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什么龙啊凤的,为何总喜欢大动干戈的弄出一点动静。”言语带着一些埋怨,眼神更是极为哀怨地看了看还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那名男子,却听见鼾声更加明显了,安兴叹了一声,转头便对着严白狼笑道:“不过严鸿杰说得好像不大对了,难道严将军也是这般想的?” 严白狼嗤笑一声,目光越过面带笑容的安兴,看向面无表情的元江,“难不成你们还真的要做那忠心耿耿的卫国拥君之事?” 元江依旧没有说话,安兴却答道:“有何不可?” “呵呵,黄金十担,买一颗人头,难道都是传言不成?”严白狼再次扔下一个不亚于山下那批造反大军更加震撼的话,冷笑地看着山上的那一站一坐的两人。 山脚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山上的动静开始有些微妙,鼾声好像在严白狼这一句之后,便骤然停下,只剩下微微的呼吸声。 “怎么可能?”安兴故作震惊地说道,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可下一刻却又突然笑了出来,一手拍着地面,哈哈大笑着,直到那阵鼾声再次传出来,安兴才收住笑容,居然大大方方地说道:“那当然不是传言了,不过黄金十担倒是有些吓人了,我记得我好像就出了两担,他奶奶的,这些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黄金十担啊。”最后的一句感叹似乎听着还有些不大相信,可紧接着的一句,便让严白狼有当场扭头拔腿就走的冲动。 “那能买多少姑娘美酒啊。” 鼾声再次变得与先前一般大声起来,元江还是不言不语,微微眯眼,看着下方。 马蹄声终于停止,那道惊慌的声音却没有停下,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一身厚重护甲的吴士东,颤颤巍巍地从马背上爬了下来,可打颤的双脚却不听使唤,还未着地,便摔下马背,传出一声不亚于雷声的重响。 严白狼没有看向此处,而是与元江一般,看向山下的那处剑拔弩张的战阵之中,而安兴去饶有兴趣地看着费力地爬起身,可以说是手脚并用爬向山丘的吴士东,脸上的表情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与其说是爬的,不如说是如同一条虫子一般蠕动过来的吴士东,缓缓站起身,可无论如何费力,那双打颤,张得奇开的双腿都是不听使唤,还没等着直起腰,便又软了下去,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安兴瞬间噗嗤一声,便哈哈大笑道:“吴大人真是礼仪圣贤之人,这初次见面,就能行此大礼的,我还真是从未见过,吴大人快快请起,我可不是什么长辈圣人的,如何能受吴大人这一礼?使不得使不得啊。”嘴上说着一大堆恭维的话,安兴坐着的身子却瞬间直起腰,双手搁在膝盖上,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竟然如同那些高坐上堂的人物一般。 此刻的情形,还真就如同儿子对着自家祖宗下跪叩首的模样。 愣愣地瞪着一双无辜眼睛的吴士东,苍白的脸色立马浮现出一抹通红,索性一翻身,侧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没好气地说道:“使不得,要不你给本官还回来?” 从来未曾骑过马匹的吴士东,从京城一路坐着这匹武王爷的白马,从京城赶来,中途连停下歇脚都没停过,不是他不想,而是这马属实是与武王所说的那般,脾气怪异,一路上只管自己往前驰骋,根本就不搭理身上的那个文弱书生,若不是吴士东早年北地寒苦出身,有着比寻常京城文官还好上那么一点的身子骨,早就便在半路上,让这匹古怪白马颠得直往西去了。 安兴嘿嘿干笑着,好奇地打量着吴士东的这一身打扮,问道:“吴大人不是吏部侍郎吗,虽说被贬去东海,但起码也是个文官才是,怎么今日这打扮?” 这回儿轮到吴士东有些尴尬了,连忙收住神情,轻轻咳嗽一声,立马变成在京中的那副模样,没有回答安兴的问题,而是神情肃穆地说道:“陛下有令,着命本官前来传话。”说完眼神就在山腰和山丘上来回扫动。 可这一声好像对这几人并没有什么作用,坐着的还是坐着的,靠在枪杆上的还是靠着,微眯着眼睛看着山下的,也是不为所动,唯有安兴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吴士东再次咳嗽了一声,无奈地说道:“陛下有话问,不过不是问你们,严将军可否能帮忙带个话?” 这次吴士东可不再等着严白狼回应,直接便说道:“严卿带着大军入京,可是想要椅子还是要镣铐?这句话请严将军带给严老将军。” 严白狼没有答话,也没有回头,而是一把抽出那杆银白色的长枪,转身便向着山丘下走去,吴士东看着严白狼的背影,摇了摇头,接着右手伸入那件厚重的盔甲当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符和一张小小的纸条,递给默不作声的元江,说道:“王爷让我将这张小纸条给你,不过给你之前要我传个军令。” 元江这时才转过身,看向侧躺在地上的吴士东,眼角微微跳动着。 吴士东直接忽视元江的那个怪异眼神,说道:“王爷说了,动静不要太大。” 元江伸手接过小纸条,微微扫了一眼,说道:“吴大人是读书人不知道规矩,你有这玉符,便当由你去下令。” 吴士东瞬间傻眼,那方才自己还让严白狼传个话,敢情自己还是要亲自下去那处,犹豫了一会儿,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地说道:“能不能不去?” 元江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静静地盯着吴士东,安兴则是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踌躇犹豫的吴士东,而吴士东在瞧见这两人的表情之后,便缓缓叹了口气,努力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向那匹白马,动作迟缓。 “吴大人若不快点下去,恐怕下面就要打起来了,那眼白狼可不会给吴大人去传什么话的。”安兴这是突然开口说道。 吴士东连忙扯住缰绳,一脚踩在马镫上,可那匹白马却瞬间冲了出去,吴士东就这么半挂在马背上,吱哇乱叫着,往着山下冲去。 安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问道:“王爷写的啥。” 元江将纸条递给安兴,并未接手的安兴,在看见纸条上的一行小字之后,瞬间笑得更加大声了,一边笑着,还一边拍着躺在地上酣睡男子的大腿,直接把正在呼呼大睡的那名男子拍得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一脸发蒙地看着还在狂笑着的安兴。 纸条上写着。 “干他娘的!”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报国寺 一人跪坐于屋外,笑脸吟吟,正对着大门。 一人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正对着屋子。 两人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 一道轮廓浮肿的身影,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上,不断地绕着圈,一圈又一圈地跑着,男人的脸上已经挂满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涨红,隐隐有一团紫气浮现,却带着癫狂的笑容,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正对着东面的灰色墙壁上,一个硕大的‘禅’字,印刻在墙面上,占据着那道墙壁的正中央,再往下,一行已经模糊的小字,若隐若现,只不过在似乎是被大火烧焦,而变成灰黑色的墙壁上,一点也不明显,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而‘禅’子的上面,那两个小点,被一道裂痕穿过,看着就像是被一刀斩过一般,留下的痕迹。 这个处在别院靠北方向的厢房,院内的一应物什都像是新的一般,包括院子外面的墙壁青砖,还有密密麻麻的屋瓦,都与别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怎么看,都觉得这处厢房,是后来重新翻修的一般,独独那处墙壁上的烧焦痕迹,丝毫没有抹去。 好像京城很多人忘了这处曾经辉煌一时的别院,别院又忘了这处厢房,而厢房,却又像是忘了那个墙壁一般。 直到城北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屋前跪坐着的那名中年男子,眼皮随着那声动响,微微跳动了下,反观那名不断绕圈跑着的臃肿身影,却不为所动,依旧在不遗余力地绕着那张普普通通的石桌,和几个缺角,断裂的石凳。 中年男子双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脸上的笑容愈加亲切,那张儒雅的脸庞,看着有些平易近人,跪坐着的腰身,略微弯曲,缓缓说道:“三叔。” 被称呼为李叔叔的老人正是方才还在门外与刘怀河说话的李廷,可这一声称呼,却没有让李廷有丝毫神情出现,眼神冰冷,脸上不见一丝表情:“你在东宫等了那么些年,都没等到本王的刀,现在是觉得本王在这京城杀不得你,你就敢出来了?” 赵齐抬头看了看天边,双手搭成一个圆圈,眼神有些恍惚,原来东宫以外的天空,也像这样的,四四方方,有边有际,放下手掌,赵齐轻笑一声,像是苦笑,也像是嗤笑,却好像都是对着自己,“三叔若是想杀我,根本不用在乎京中有谁,只需亲手提刀入东宫,这城里,没有谁挡得住提刀的三叔的,也没有谁,敢挡提刀的武王的,其实当年除了那些人拦着三叔之外,宫里也有人拦着侄儿,不若三叔当年的那一刀,肯定是要落在侄儿身上的。”说完又换成那副儒雅的笑容,接着说道:“三叔今日没拿刀,是三叔不想杀侄儿了?” 话音一落,那名绕着石桌的胖子,突然便停了下来,宽大的双手一把抓住布满灰尘污渍的石桌,肥大的脑袋猛然间砸向石桌,瞬间便传出一声闷响,石桌毫发无损,脑袋血流如注,跌落在地胖子,脸上一丝痛苦神色都没有,依旧是满脸癫狂,爬起身,再次砸向石桌。 李廷看向那名反复用着自己脑袋砸向石桌的男子,轻声笑道:“赵齐,当年救你一命的,不是你父皇,不是城外的文武,也不是京城里的那位看门人,更不是这间当年辉煌无比的报国寺。你也不用一口一个三叔的,本王当年与你赵家的那点香火情,早就所剩无几了,这次京城一行之后,将来便没有什么情谊可谈了。” 赵齐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轻轻说道:“我知道,是王妃救的我,三叔,侄儿小的时候,三叔还答应侄儿去北洲定居,若是侄儿当年没有犯下那桩错事,三叔答应的,可真的作数?”、 太子定居北洲,除非是一个被废了的太子,可对于从未想过登上帝位的赵齐来说,这又有何在意的,对武王来说,带一个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回自己的封地,又有何难?当年满门抄斩的慕容家,不也是李廷金刀铁马地将一双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带离京城的嘛? 李廷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不言不语,冷冷地看着有些神伤的赵齐。 没有等来一句回话,赵齐没有半点意外,当年若是没有犯下错事,也只是没有,又如何能等来李廷的一个点头呢?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李廷,赵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此刻紧紧握住,说道:“本宫昨日向父皇请命,今日在这已经不是报国寺的报国寺等王爷,本宫既已在此,便将此命还给王爷,十八年的恩怨,一笔勾销,这样可否,王爷?”一把金光灿灿的匕首,出现在赵齐的手上,赵齐双手以呈上的姿态,看向李廷。 李廷冷笑一声,站起身,却没有走下台阶,而是面容冰冷地看着赵齐,“赵齐,你是大炎太子,但在本王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你这一命,还不了那一家,本王不杀你,不是念着什么旧情,也不是因为韩夫子的一句话,本王今日能来此,只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在当年就该死的人,要还的不是本王,你应该庆幸,当年那孩子没死,才有今日本王入京。” 赵齐呵呵笑着,声音颤抖。 院子中央的那个胖子,却突然冲了上来,肥胖的身形,此刻却显得无比矫健,瞬间便冲到赵齐的身前,抢过那柄纯金打造的金色匕首,再迅猛地冲向李廷所站的那处台阶,脸上的鲜血早就已经将那张充满肥肉的脸庞,染成满脸血腥,面色无比狰狞,带着癫狂的怪笑。 李廷冷冷地看着那道肥硕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向自己的身前,不为所动,连插在袖口中的双手都没有抽出来,胖子却突然跪在李廷的身前,发疯似的用匕首扎向自己的大腿处,价值不菲的纯金匕首,瞬间破入体内,“三叔,三叔,您杀了我好不好,杀了我好不好?” 李廷眼神之中,连一点可怜都没有,转过身,朝着大门处,边走边说:“赵铭,你若是真的疯了,你就是活着都比死了更痛苦。” 赵铭瞬间痛哭流涕地用着那颗已经血流如注的脑袋,不断地磕着台阶,嘴里胡乱地喊着:“杀了我,杀了我,让他走,让他走!” 身后的赵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脸上笑着,神色却痛苦,腰身笔直,眼神却涣散,轻轻呢喃着:“城里的天,与宫中一般,那城外呢?”再看向那面灰黑色的墙壁,那个硕大的‘禅’字,此刻竟比刚刚的颜色更加黯淡无光,“大师,你真的不应该救我的,真的不应该。” ...................... 走出大门的李廷,再次回头看了眼大门上的牌匾,大街上,一辆古朴却显得有些儒气的马车,缓缓驶来,在离李廷几丈远的距离后,便缓缓停下,马车旁骑着马的赵贤,翻下大马,走到李廷的身后,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轻轻地喊了一句:“王爷。” 李廷转过身,袖口中的双手,直到这时才抽了出来,搭在赵贤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赵贤,语气轻松,却不容置疑:“叔公!” 赵贤瞬间唉声叹气,贼眉鼠眼地看了眼四周,似乎怕什么人似的,显得有些胆小,又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句:“叔公。” 没办法,论上辈分,早逝的蜀王都得喊上李廷一句‘三叔’,更何况是如今的赵贤,连自己的母后,都在自己入京之前,交代过自己,若是遇见了武王爷,一定要按着辈分来喊,可千万别跟着朝廷的那些官员一样。 李廷瞬间笑得更欢了,脸上的皱着也更加明显了,呵呵笑道:“你要是在北边,可得喊我一声‘爷爷’了,别不知好歹,你们家呀,我也就看你顺眼了些,怎么样,见过小坏了?” 赵贤听着这一句话,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李廷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自己应该是觉得庆幸的,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微微咳嗽了一句,说道:“见过世子了。” 李廷点了点头,一句话便让赵贤后悔有些来这里了,“他有没有让你喊他一声叔叔?” 赵贤心里瞬间有些悲凉,可又不敢真的就转身就走,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没有。” “哈哈!”听到这个不情不愿地回答,李廷老怀甚慰的大笑着,“那就是小坏也觉得你顺眼,赵峥前段时间在北地,可是被小坏变着法子,要他喊上一句叔叔呢。”赵贤此刻的脸上,已经逐渐通红,可一点怒意都没有,只剩下尴尬,谁让当年蜀王入蜀,蜀道艰难不说,蜀人更是泼辣大胆,若不是当年李廷出手,借了蜀王点人,恐怕当年蜀王在蜀地,就不会有如今这般,蜀地军机政务,通通紧紧握住了。 李廷看向马车上,缓缓走下来的向楠,笑道:“楠楠来了。”向楠走近李廷的身前,脸上的刀痕,随着天空中的一道道雷光,显得有些可怖,伸手拉过李廷的手臂,甜甜的喊了一句:“姑父。” 李廷咧开嘴,哈哈笑着应了一句,“你这傻丫头,当年不声不响地跑去南林,可把你姑姑吓坏了,若不是陈先生说了一句,她都准备把我那些白羽轻骑派出去找你了。”苍老的手上轻轻摸着向楠的后脑勺,目光怔怔地看着向楠的脸庞,轻声说道:“回来了就好,你姑姑从没怪过你,我也没有,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低着头的向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身子微微颤抖,看不出表情,可干净的地面上,却瞬间有几滴水滴,落在上面。 一旁的赵贤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终于有人出来解围了,看了眼李廷身后的小院上的牌匾,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报国寺。” 李廷没有转身,也没有看向赵贤,“报国寺,报国寺,寺是报国,和尚却不是。” “所以您老人家当年就给一把火烧了?”这一句赵贤没有念出来,而是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可李廷的下一句,却让他有种不管不顾,想立马翻上马背,逃离此地的冲动。 “小子,你想不想当皇帝?”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黄沙做烟尘 通往西域的大道上,黄沙漫天,冷风夹杂着点点砂砾,撞击在渐渐渐渐风化的碩石上。发出一声声细微的响声,不是很大,却密密麻麻地充斥在来往商客的脑海中,无法挥去。 今日的大道上,那原本窸窸窣窣的响声,却被一阵阵金属利器摩擦的声音掩盖而过,从东南方向上看去,一道细小的黑线,渐渐映入眼帘,从南延绵到北,徐徐而进,仿似没有尽头,偶尔传出的一阵阵马嘶声和刀剑碰撞的摩擦声,以及黑线周围出现的一个个前后奔跑着的小小黑点,说明着,这是一支往南边而来的军阵,以大炎的惯例,逢年关之前,各方镇守关外的大军,都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撤换兵将,将原本驻守在关外的将校,以此来答谢那些常年在关外驻守的各方军士。 只不过对于往年来说,这支明显是往西域去的军阵,似乎出现得有点早了。 直到时近正午,烈日逐渐穿透烟尘之中,将原本看不清前方的这条笔直大道,照射得渐渐清晰起来,没有枪朔,没有辎重,一切都是从轻化简,可这支明明看着像是以速度作为优势而组成的游骑,此刻的行动,却有些迟缓,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相反的,好像还在等着什么。 脸上遮挡着一块黑色的面纱,上面此刻已经布满黄沙,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年轻公子,两道剑眉微微皱着,坐在马背上的挺拔身影,微微摇晃着,身旁的一名将军模样的中年人,嘴唇干裂,连脸颊上,都有一道道被不断吹袭的风沙,划过的细小痕迹,可饶是如此,依旧是没有带上与将士们一般的遮布。 “王爷,此地离关隘,已经不足两百里,若是加紧赶路,只消半天,就能到达,殿下却为何放缓步伐?”将军模样打扮的男子,充满疑惑地问道。 从自己接到军令,领着三千游骑于西域赶往京城,再从京城到这里,已经连着大半月没有合眼了,不是自己不肯,而是那道军令并不是从都护府发出的,而是京城兵部急令,再加上上面的那排鎏金大字,和宫中的那道自己都从未看过的朱红大印,逼得自己不得不加紧行程,。 被唤做王爷的年轻公子,抬头看了看四周逐渐平息的风沙,轻笑一声:“听说大漠黄沙,比之江南烟雨,也别有一番风情,能留下来看上一眼,总比匆匆而过来得好些,夏将军常年驻守此地,应当是对这些已经无甚兴趣了,可对本王这初次上门来说,倒是属实有些好奇的。” 如今大炎也就那么几位王爷,又是这般年轻的王爷,也就那么三两位,而蜀王赵贤早就马蹄转南,近日才重回京城,淮南王赵雄正对着自己淮南道的那些事情头疼着,这两位都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唯一剩下的也就那位刚刚承袭王位不久的晋王赵思敏了。 夏朝摇了摇头,心里微微有些焦急,可却无可奈何,从兵部发出来的军令上,只说让自己去京城接人,却没说接谁,直到接到这位晋王殿下的时候,夏朝还有些恍惚,不是说这位赵小王爷是未来的皇储继承人之一吗?可自己到了京城,才知道这小王爷却突然就承袭了王位,变成了晋王殿下,虽然以陛下的杀伐果断来看,这些都不足为提,可就算如此,晋王也应该在京中才对,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离京,还是要去远离京城,在大炎边角上的西域? 不过夏朝知道,这些疑问只能埋在自己的肚子里,京城之事,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向来都是知之甚少,很多自己深以为然的东西,还大多是当初自己离京驻守关隘的时候的,也就这次入京,才能知道一点南边的一些事情,再说自己一个常年待在边关的将校,知道这些干什么。 犹豫了下,夏朝还是决定开口:“王爷,这西域的天气不同于南边,是说变就变的,王爷别看现在风沙渐平,万里无云的,若是让那些常年往西域和中原游走的商客来说,他们都不知道下一刻还会不会狂风大作,甚至是沙暴来袭,所以末将还是想请王爷下令,全军急行,早早入关隘才是。” 赵思敏摇了摇头,看向另一旁的一名将自己整个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笑道:“黄沙做烟尘,不矮江南雨,靳先生觉得这儿的风景,与中原和江南比起来,可有逊色分毫?” 只露出两个眼珠子的靳先生,摇了摇那颗被纱布包裹着的脑袋,声音略显沉闷地说道:“若是待上个半旬一月的,倒还是有些韵味儿留存,但若是长久居此,说实话,总归是有些不大情愿的,不若王爷问问夏将军,以夏将军的亲历,想来是比我还有点说服力的。” 赵思敏转头看向夏朝,被黑纱遮挡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能从那两道微微弯曲的剑眉和眼神中,看出赵思敏此刻应该是面带笑意的,夏朝心中有些烦闷,明明是领军在外,却被这位久居京城的王爷,硬生生带成了跟游山玩水一般,而且就这百里不见而言,千里只剩黄沙的不毛之地,能有什么山水?可偏偏兵部还将自己所属的这三千轻骑军权,尽数交给了晋王,纵是自己看着都不大舒服,却一点异议都没有,无奈地夏朝,也只能听之任之,“王爷,说实话,这大炎如此繁多的关隘,却偏偏让末将等到了这西域,当年离京之时,末将属实是百般不愿意的,不过后来在这里待了几年之后,末将也就慢慢习惯了,末将也说不出什么来,就借王爷一句话,这西域啊,还真的别有一番风情,跟那江南烟雨比起来,好像还真是不相上下。” 赵思敏依旧满眼笑意地看着夏朝,似乎在等着这位夏将军在说出什么,只看夏朝那张被风沙吹得有些发红干裂的脸上,红色更加有些明显,夏朝挠了挠头,道:“原本末将还真觉得有些习惯了,可这次入京接王爷之后,沿途看到中原的那些山水景色,末将才知道,其实末将骨子里到底还是中原人的,以前老将军在世的时候,总是叮嘱末将,若是能不回中原,那便不要回,那会儿末将不大懂,现在倒是明白了,这一回来,再去的,总觉得丢了点什么。” 赵思敏瞬间哈哈大笑,指着夏朝说道:“能当着本王这般皇家子弟说出这话的,夏将军这样的将军还真是为数不多,到算得上是性情中人了,本王当年也见过不少从西域和陇右出来的僧人,从他们的口中,本王都听出不少对这些地方的风土之事,心里也觉得有些向往,可让本王真的来了此处,倒觉得那些和尚嘴里说的,真是半真半假,也不知道是本王期许过高,还是和尚在诓骗本王。”又再次看向身边的靳先生道:“不过说到底,习惯之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本王在西域待久了,会觉得西域美过中原,也说不定会总想着再回到中原,靳先生以为呢?” 靳先生坦然笑道:“王爷说的是待久了,可王爷知道会待多久吗?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夏将军说丢下了点什么,我却以为,王爷丢下的,或许更加的多,也更加地难以弃舍。” “靳先生还是在怪我?”赵思敏轻声问道。 靳先生第二次摇着脑袋,道:“王爷投桃,我便报李,我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赵思敏笑了笑,可惜?什么可惜?是可惜京中的那张巨大的网格,还是那座金碧辉煌,却紧紧还有方寸之地的宫城?抑或是那张无时无刻禁锢着双足的椅子?可那些东西若是真的如此不堪,为何自己的心中却偏偏有些不甘呢?赵思敏目视着前方随着最后一点沙尘散尽,逐渐显露出来的一道身影,语气轻松地说道:“靳先生说的可惜,本王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过本王可以回答靳先生的那个要待多久,其实也不用回答,那人就可以说。” 身旁的夏朝此刻已经抽出长刀,策马奔向前方已经严阵以待的先头,从身后方向却突然爆出一道黑光,以迅雷之势,瞬间越过夏朝的身侧,砸在这支风尘仆仆的游骑正五十步开外,满地的沙尘霎时间重新扬起,卷起一道尘幕。 夏朝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发生的异动,不知何时已经走近自己身侧赵思敏,伸手拍了拍夏朝的肩膀,笑道:“夏将军不用如此紧张,稍后来的那些,才是夏将军应该警惕的,不过本王觉得,不如夏将军接着往西域去如何?本王到此即可。” 夏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军令如何写的,他便只能如何做的。 烟尘消散,原本还算平坦的大道上,此刻郝然出现一处半人身高的大坑,大坑之中,一名黑衣麻布的独臂老人,地站在正中央,脸色狰狞地看着正前方的那名白马少年,右拳紧握,左臂的断裂处,此刻还在滴答地滴着鲜血,应该是血红的血滴,却是呈现诡异的黑色,与身上的黑衣一般无二。 站在不足二十丈开外的白马少年,满脸笑容,语气轻佻地冲着老人身后的赵思敏说道:“看你这架势,是来杀本世子的了?” 赵思敏缓缓爬下马背,站在老人身后两步之外,笑着回道:“看你这架势,是来杀本王的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就凭你?”赵思敏轻笑着看少年,不轻不重地说道。 没等来少年的一句回话,却等来少年身后传出的一阵娇喝声。 “还有你娘!” 身后,八百小刀齐刷刷抽出,带起一阵漫天的黄沙,气势汹汹。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安宁 “敌袭!抽刀!” 一声嘹亮威吓从赵思敏的身后传出,伴随着齐刷刷的长刀出鞘声,三千从西域远赴京城,再从京城往西北而去的轻装游骑,瞬间将呈一条直线的阵型拉开,横立于一排,严阵以待地看着正前方的那股气势汹汹地黄沙。 李坏好似没有听到这一声,也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缓缓抽出长刀,通体雪白的‘快雪’,在这满是黄褐的沙场之中,异常显眼,单手提刀,左手抓紧缰绳,此刻的李坏与无论是江南时,还是在淮南之时都不大相同。 赵思敏轻轻扯下脸上的那道黑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恍惚了一阵,说道:“淮南道八千小刀骑,这里八百,那西域那边就是白羽轻骑了吧?李坏,你李家还真是大手笔,杀我一个赵思敏,都能如此大动干戈,最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李坏居然都能单刀匹马地从江南冲到关隘来,李家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身后的夏朝脸色已经有些隐隐发青,看了眼正前方瞧着风尘仆仆,却是丝毫速度都不见的黄沙之中的那一把把明晃晃的短刀,双目有些失神,八百不多,可对于同样是轻骑来说,小刀骑就不少了,干裂的嘴唇上,开始流出几道鲜血,身下出自西域的大马,此刻随着震动的大地,开始显得焦躁不安,紧了紧手中的大刀,夏朝开始平复不安的情绪,“夏将军不如跟着靳先生继续走着如何?本王这里便不用夏将军操心了。”没有转身的赵思敏接着说出一句。 夏朝瞬间脸色有些涨红,刀背猛地拍向大腿处,一声脆响便传了出来,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纹丝不动,爽朗地说道:“末将既然领了军令,便自当护送王爷入西域,末将从军快三十载,连当上一军主将的时候,都仅仅是一句口头传话,连一张诰书封令都没有,何况那军令盖着的还是末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印,王爷放心,末将若是违抗了这道军令,那末将也是力有不从,并不是违君之意,小刀骑又何妨,难道我西域边军还能矮他三分不成?” 赵思敏轻笑道:“哈哈,夏将军可想起来了,丢在中原的,到底是什么了?” 夏朝哈哈一笑:“管不得了,丢下便丢下吧,总好过什么都没能丢下得好,王爷,末将斗胆也想问问王爷,靳先生所说的王爷丢下的,又是什么呢?” 赵思敏单手伸出,指向身下马蹄已经开始不断晃动着的李坏,笑道:“当年父王入京,割舍了一切事务,只求于京中立足,大炎的王爷当中,也就我晋王一脉,做了几十年的晋王之位,手里却连一个小伍都没有,今日却能实实在在地握着三千游骑,尽管是皇爷爷开了御口,但总归也是实打实地做成了一个王爷,李坏,你有小刀骑,我也有西域游骑,可敢出刀?” 端坐于马背上,单手持刀的李坏没有说话,直到身后的那道震荡的马蹄声开始偏离,身下的那匹白马,马蹄离地,开始一步一步地走着,明明身后有那一大片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却好像都没有这匹白马来的清晰,落地,再落地。 缓慢的节奏开始变得紧凑,然后便是加速,再加速。 马背上的李坏咧开嘴唇,目光从正前方的那名黑衣麻布的光头老人,向后望去看向赵思敏,再往后望向已经拉开阵型的三千西域游骑,随后再重新回落到那名黑衣老人身上,刀尖微转,手上的光华,疯狂流转。 “冲锋!” 身后紧接着便传出一声震撼的嘶吼声,瞬间将漫天的黄沙和马蹄声压了下去。 “冲锋!” 大坑之中,黑衣老人右拳紧握,身形瞬间爆射出去,才在砂砾之中的脚步,一小朵通体黝黑的莲花,绽放其中,龙卷四起,袭上迎面而来的那道在这一片黄褐的大地上,唯一的一处雪白,瞧着就面容恐怖的苍老脸上,笑容狰狞,“李坏,我不杀你,你也不杀他如何?” 长刀上的雪白光华迅速扩大,一点点黑丝在攀上那抹雪白之时,迅速消融,化为黑气,相反于老人的狰容,李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你修半辈子佛道,就能抚平太世?刘怀河,报国寺可有真佛?” 京城外的刘怀河,江南来的李坏,刀拳瞬间砸在一起。 八百小刀骑于身后,霎时间一分为二,绕过那道巨大的沙坑,直面冲向已经抽刀立身的三千游骑,当头的一名短刀轻骑,一马当先的冲入阵列之中,紧随其后的另一名轻骑,单手高举着短刀,直指夏朝。 手握大刀的夏朝,此刻的脸上竟然带着一抹兴奋,爽朗地笑道:“来得好,听闻战场有小刀,世间无轻骑,我夏家孤人今日得以一见,不枉此行,给我杀!” 砂砾涌动,这片方圆百里只剩下黄沙的大道上,两军对垒,两人鏖战。 赵思敏轻声呢喃道:“大场面,方寸之地,果真不如这大好天下。” ...................... 缓缓跟在身侧的赵贤,脸上带着苦闷,刚刚李廷的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早就将他惊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闷闷地跟着李廷,反观李廷却一脸的怡然自得,仿佛那一句话出口,丝毫没有什么不对的,倒像是理所应当一般,连赵贤这位时常单枪匹马出走京城和蜀地的蜀王,都有些佩服,看了眼李廷的背影,赵贤突然觉得,好像京城里面,也没什么是自己这叔公不能说,和不能做的了。 有些失神的赵贤,没有提防李廷的突然止步,直到一声轻声的咳嗽,赵贤才瞬间收住脚步,在离着李廷身侧不到几寸的距离,稳住身形。 李廷侧头看向耷拉着脑袋的赵贤,笑话道:“不是说你早就登上了一品境界,怎么连我这老头子的收身止步都感觉不到,难道是我刚才那句话让你真有些心动了?这倒是好说,你把你手底下那些蜀兵拉出来,本王再往南边扔个一两万的,如何?” 赵贤连忙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面色发苦地说道:“叔公别再捉弄我了,我也就练了几年武,在叔公面前,怎么敢胡乱显摆,还有啊,叔公,您可千万别再说这话了,不然将来我那个哥哥登上帝位,我那蜀地真的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 李廷看着赵贤这副凄惨的模样,哈哈大笑着,话锋一转,道:“你今日送楠楠入京,城外方才的那个响动,可有看过了?” 说到这里,赵贤立马恢复成与李坏相见时的那副偏偏模样,说道:“见过了,动静倒是不小,就是时间有些短,没看清是什么人。” 李廷接着问道:“那你给我说说,用你们武道之人的说法,那两人是个什么境界?” 赵贤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叔公先前说我入了一品境界,可我这一品境界,说实话,若是方才城外那两人出手,我这一身花架子撑死不过几个来回。” “那小坏呢?” 赵贤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其意思不言而喻,连他这一品境的高手都不值一提,更何况那个才入二品的李坏了。 李廷再次动身,缓缓朝着前方走着,身侧的赵贤紧随其后,“城外如何?” “一处大坑,一道刀痕,一条手臂。” “哈哈!” ..................... 西域,城内不断地传出阵阵哀嚎声,凄厉无比,大队大队穿着镣铐的官绅,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城中走了出来,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而跟在这些官绅身后的,却是城中那些手无寸铁的西域百姓,对比起看着像是认命的官绅,百姓的反应却异常平静,可以说是麻木,嘴里的哀嚎和嘶声的喊叫,早已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只剩下习惯。 在这条蜿蜒曲折不断从城中涌出的人流两旁,一个个手握长枪长刀的兵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对这些厉嚎惨叫充耳不闻,可若是仔细看去,却偏偏能从眼神之中的那点微弱光芒,看出一点不忍和怜悯。 城外,一名身穿官袍,年近五十的男人,双手放在胸前,这位昨夜还在都护府上与都护大人把酒言欢的男人,此时的手上,竟然也带着一副锈迹斑斑的镣铐,目光失神地看着城门口的那处惨相,而在他的身后三丈远的距离上,一名身穿白色貂皮大氅的女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城墙上的那处城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女子的身前,同样穿着一身大氅的年迈老人,面无表情,连眼神都看不出一点情感,就这么目不斜视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一声声咒骂和惨嚎,还有祈求,不断的传来,随后便是一声声闷响。 男人叹了口气,带着镣铐的双脚,缓缓走向那名老人,直到几步的距离,才开口说道:“陈先生,何至于此啊?”声音带着茫然,困惑,还有愤怒。 正是从鬼门关而来的陈士,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依旧是静静地看着人群处。 等了半晌都没有等来回话的男人,低着头,朝着陈士看着的那处人群中走去,镣铐一下一下地拖在干硬的地面上,带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在城外的土地上,不断地回响着。 直到走到一半,男人却猛然回头,侧身用肩头撞开身旁的两名甲士,举起带着镣铐的双手,指向陈士,双眼睁大,涨红的脸色上,带着铁青,愤怒地喝出一句恶毒至极的话。 “陈士,你不得好死!你枉做读书人,西域十万百姓在世一天,你陈士就永不安宁一日,哈哈哈!” 一道破空声瞬间响起,那名面容清秀的女子,此刻的手里紧紧攥住一把小巧的轻弩,弩上原本紧绷的弩弦,微微来回动荡着,而那支应当出现在弩上的小箭,此刻已经扎入男人的脚下,只剩下一个箭尾,露出地面。 男人看着这一支小箭,没有半点惊惧,哈哈笑着转身,接着走向人群,可嘴里却在不断地说着:“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左南书缓缓走向陈士,咬着牙便要开口,陈士却挥了挥手,将左南书已经提到嗓子眼,即将吐出来的话,瞬间挥了回去。 而射出那一箭的陈宝儿,同样是紧紧咬着银牙,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现,很是不甘地哼了一声,便朝着远处的空旷处走去,陈士笑眯眯地看着陈宝儿的背影,笑道:“去哪儿?” 陈宝儿头也没回,直到走近那处空旷之地,语气很是赌气地说道:“不痛快!” 说完便举起手中的轻弩,对象一览无遗的大道上。 陈士没再说话,转头接着看向那处已经是刑场的人群之中。 “咻!”耳畔传来一声破空声,接着又是一道,接连不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轻甲对重甲 如同一股洪流一般的小刀骑,一分为二,从那处大坑中的边缘两侧,奔向那名黑衣麻布的独臂老人身后,已经齐齐抽刀,以拒马之势严阵以待的三千游骑,两条黝黑如蚁群一般的黑线当头,各有一名举着小刀,身披轻薄甲衣的年轻甲士,率先冲入其中,精短的小刀瞬间化为不比刑场半人身高的屠刀逊色分毫,如狼入羊群。 感受着长刀上面传来的堪比千斤重压的夏朝,此时的脸色凝重中还带着不可思议,小刀骑,小刀骑,刀是小刀,明明是以灵巧著称的小刀骑,可眼前这名只露出两只眼睛,体态稍显消瘦的游骑,却是直接用蛮力,硬生生将自己的长刀压了下去,耳畔不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声,吼声之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坠地声,眼角扫过一道道如同林间野猫一般,灵活穿插在军阵之中的身影,夏朝此刻才猛然想起,小刀骑主将‘灵猫’的称号由来,树干般粗大的双臂,瞬间架开那柄再次袭向自己的小刀,果断朝着身后吼道:“还看个屁,黑甲骑给老子上来!” 那名年轻的游骑在听到这一声之后,脸上只露出两个眼睛的眼中之中,瞳孔微缩,大声朝着当先冲入三千大阵之中的那名小刀骑喊道:“小五,给老子退回来,老子就说江南道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奶奶的,黑甲重骑都插进来了。” 大阵之中,那名率先冲入的轻骑,在这一声喊声刚刚落下之时,那柄小刀在手中不断变换着,隐隐有一阵刀影出现,不过半刻,便出现在喊话的轻骑眼中,可下一刻,被喊作小五的年轻游骑,手中紧紧抓着的缰绳,突然在那双白净的手掌拧了个花,蒙住双眼的大马,瞬间调转马头,再次冲入人潮之中。 喊话的年轻游骑,顿时裂开嘴唇,只不过被黑色纱布遮挡住的脸颊,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西域游骑以拒马为阻挡的身后,齐齐出现一阵阵卸甲声音,紧接着再出现由厚重甲衣才会发出的沉闷声音,随着一声洪亮的鼓声,一道口子,出现在前军之中,还未完全张开,口子的正中央,便出现一名身披厚重黑色盔甲将浑身上下都包裹其中的重骑,伴随着口子地不断张大,更多的重骑开始出现,直至完全张开,一队江南独有的黑甲重骑,手握长枪,身上的煞气逐渐显现。 长枪,重甲,连垮下的马匹,都披着比身旁游骑身上的轻甲,还显得有些厚重的甲胄。 不多,五百骑。 从西域赶往京城的三千游骑,一切都是轻车从简,正面若是对上以轻巧著称的小刀骑,别说是三千,就是五千游骑,都难以为继,更别提是从小刀骑第一营出身的精锐了,但若是加上这五百黑甲重骑,那么形势便急转直下,重骑对轻骑,根本就没得打。 可已经正面冲撞的六百余骑小刀骑,却丝毫没有后撤的意思,反而是更加勇猛地举刀冲杀,就连与那名年轻游骑鏖战的夏朝心里都有些捉摸不定,厉声喝道:“本将军奉命护送晋王入西域,尔等还不退下,当真要行此等不忠不义之事?” 可纵使那多达五百的黑甲重骑出现在军阵之中,小刀骑仍旧是我行我素,不退分毫。 年轻游骑眼神中的讥笑一览无余,手中的小刀却没有丝毫停顿,每一刀都是直指夏朝的要害之处,声音带着调笑:“乌龟王八壳子,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冲阵无双!” 声音落下,仿佛砸在夏朝的心头上,心中的不安立马涌上,夏朝瞬间瞪大眼睛,蒙的沉声喝道:“都给老子拉开!” 可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霎时间压过夏朝的这一声。 “冲锋!” 厮杀之中的两军侧方,猛然出现一阵不断翻滚着的浓烟。 浓烟的先头,人数在两百左右的骑军郝然乍现,清一色倒提雪白长枪,当先的那骑,身上连一丁点的甲胄都未着,只穿着一身雪白大氅,手中提着一支小巧的轻弩,一头青丝伴随着风沙向后飘去。 白羽,白甲,白马,还有白色长枪。 先阵无双,白羽轻骑! 夏朝肝胆欲裂地看向那处黄沙之中,来势汹汹的雪白,声嘶力竭地吼道:“黑甲重骑,迎敌!” 原本正面对着小刀骑前锋的黑甲重骑,瞬间齐齐调转马头,面向那人数才仅仅不到两百人的白羽轻骑,如临大敌。 对上小刀骑的黑甲重骑,胜券在握,那对上这不到两百的白羽轻骑呢? 答案瞬间分晓,高下当即立判。 明明看着坚不可摧的黑甲重骑,以江南道常家独特的防御阵法,可当千军的阵仗,在那抹皎白如雪的凶猛气势冲撞之下,瞬间便被撞开。 好似一只坠落在地的茶杯一般,支离破碎。 为何?何为白羽轻骑也在这里?夏朝不知道,只有一旁目不转定地看着两处战场的赵思敏,大声地笑着:“八千小刀骑入淮南,八百小刀骑截西域,三千白羽镇西域,李坏啊李坏,你家果真是奔着杀本王的目的而来?”又低下头,手掌缓缓摸向自己的脸颊,轻声念道:“我赵思敏果真这般值钱?还是你李家另有所求?” 一支黝黑的小箭划过,将赵思敏头顶的那张镶嵌着墨绿色宝石的帽子,瞬间打落,赵思敏看都没看想掉落在地面上的帽子,抬头看向弩箭的来处,年轻的女子清秀的脸庞上,露着无尽的讥笑,手上的轻弩直直地对着抬头望去的赵思敏,微微歪着脑袋,“你就是赵思敏?” ............. 耳畔的破空声,逐渐减少,再往后便又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那处人群中传出的哀嚎和咒骂,陈士再次挥了挥手,又一次止住了即将开口的左南书,轻声说道:“她要去,便让她去吧,毕竟若是不痛快没处使,我这宝贝女儿,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有小坏在,不碍事的。” 城池侧方,脚步声逐渐清晰,一名接着一名的赤脚番僧,源源不断地从大道上,徐徐走来,口中微微闭合,不大的声音在接连不断传出的哀嚎声中,显得有些不足为道。 陈士并没有看向那处,而是轻声笑道:“诵经和尚,不知道是渡人来了,还是诛恶来了。” 一直在身旁,两次想要开口,都被陈士打回的左南书,这一次,索性不再想着开口询问,而是走向身后的那匹健硕黄骥旁边,一把抽出插在地面上的长枪,左脚微微发力,下一刻便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中长枪倒提,腰间李家刀未出鞘,默不作声地朝着不断诵经走往此处的番僧方向,身上的杀机每随着马蹄落下一次,便加深一层。 ................. 大坑之中,李坏手中的那柄快雪,刀身上的白光日渐清晰,身上那股王守云遗留下来的,已经所剩无几的气机,此刻被李坏丝毫没有保留地运转起来,华光大作,身下的黄沙成龙卷之姿,盘旋而上,直冲云霄。 反观一脸狰狞的刘怀河,却没有丝毫花哨出现在那一身纯黑色的麻衣之上,仅仅是右手握拳,可面对李坏的这不断温养的一刀,刘怀河却没有一点趁人之机的意思,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刘怀河心中是真的有些想看一看这一刀会是如何,如今的李坏身上的那点气机,除了那一身王守云铸道只是所赠之外,再无半点其余夹杂其中,若所有,也只是李坏身上那些只属于自己紊乱不堪的气机,可那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莫说刘怀河,就是随便一名二品武夫,都能轻易将他击破,直到刀身上的那一抹微乎其微的青色攀上,刘怀河的眼神才逐渐凝重起来。 刀气有剑意,剑意附刀身,王守云的那点内力每减少一分,刀身上的刀气与剑意便加深一层。 左臂断袖处的黑色血滴不再着落,一朵黑色莲花浮现在刘怀河的断臂之处,刀光开始奔向刘怀河,紧随其后的剑气直追而上。 刘怀河握拳的右手,微微松开,周身的黄沙不再吹动,静谧不见一点微风,可身上的那件黑色麻布大袍,却无风自动一般,缓缓飘动,黝黑色的丝气逐渐向着前方涌动而去,直到攀附上那一道接着一道而来的刀光剑气,原本还有些迟缓的黑色丝气,瞬间变得凶猛无比,只不到半刻,便将李坏那用刀光剑气组成的沙暴瞬间瓦解。 刘怀河松开的拳头,骤然变成爪状,单手伸向前方,猛地一抓,李坏周身那直冲云霄的龙卷瞬间化为乌有,不再涌动,可剑意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依旧在不遗余力地冲向刘怀河身上仿佛源源不断,无尽无竭的黑色丝线。 大坑的边缘,一名体态娇小,手握小刀的游骑,脸上的黑纱已经被扯下,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可身下大马不断地在大坑边缘走动的模样加上有些慌乱的马蹄声,说明着元苗心中的焦急,狠狠地咬了要银牙,手中缰绳衣紧,正待不再等待,便要直冲而下的元苗,却突然看见李坏朝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在这黄沙阵中,显得有些如沐春风。 “不要怕,他杀不了我的。” ‘快雪’身上的白光迅速黯淡下去,李坏缓缓转头,看向刘怀河,剑意丛生,刀光大作。 不断温养的一刀,终于脱手而出,隐隐发出一阵啸声,地面上已经静止不前的黄沙,瞬间再次流转起来,这一次,不再冲向天边。 刘怀河成爪的单手,再次握拳,狰狞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一刀一拳,在这外面根本看不清的黄沙坑中,瞬间撞在一起。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佛陀两身 坦途大道上,足足比常人还要大上三寸的赤裸双足,一步一坑地踩在沙地之上,留下一个个足印,再被不断涌动的砂砾逐渐掩盖,不留一点痕迹,而留下足印的那名身穿异域僧袍的番僧,脚下影影交换,如疾风,却不带动一丝黄沙,如惊雷,却不传出任何响动,单手结成佛印,双眼紧闭,疾疾掠过,往南驰去。 番僧的头颅,仿佛被从脖子上垂至胸口处那串仅有三颗佛珠,但只凭一颗佛珠,便有拳头一般大小的珠串拉下,微微低头,在即将离开身后那片一望无尽的漠沙之际,急急止步,带起一阵沙尘,瞬间停留在原地,微低着的脑袋没有抬头,却让人感觉在目视着前方。 正前方,与大漠黄沙交际处的大地上,遍地枯黄,几棵已经发黑的枯木上,不见半分色彩,两名道士打扮的人影,遥遥站立在交界处,一名身穿黄紫,一名麻衣粗布。 未抬头的番僧,连嘴唇也未曾开合,却又一道空灵有力的声音从番僧身上传出,“道长可要阻贫僧?” 黄紫道士没有开口,而是向后撤去半步,背负在背后的宝剑上的剑衣,紧紧束缚,道士单手持印,缓缓低头,轻念一声:“善。”便没了下文。 翻身微微转身,似乎以此来询问另外那名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道士,再次传出那道声音:“他阻不了贫僧,那这位道长呢?” 从武当与言不语结伴下山的中年道士单道,微微颔首示意,缓缓取下身后的桃符木剑,原本安安静静裹在粗布中,平淡无奇的木剑,在离开单道身后之时,一道道印刻在木剑上的桃符,渐渐清晰,没有光华流动,也没有剑气浮现,可就是这么一柄在武当山人人都有的寻常桃木剑,此刻在身后言不语的眼中,却显得别具一格。 没有睁眼的番僧,却好像能清楚看见单道的举动一般,缓缓睁开双眼,周身的砂砾瞬间停止涌动,只剩下脚下的沙尘还在流动着,睁开双眼的番僧,看得一旁的言不语,更是将头再次低下几分,双瞳金光,竟是一双震人心魄的佛目! 直到这时,番僧才缓缓开口,面容无波无澜,语气舒缓,甚至带着点点的和蔼:“听说武当有大道,小道走一人,大道存苍生,既是如此,那贫僧是救人而去,道长为何阻贫僧?”赤裸着的双足,逐渐被流动的沙尘掩盖,番僧却不为所动,任由黄沙开始攀附上自己的脚踝。 单手持剑的单道,单手结印,对着番僧微微弯腰,竟然施了一礼,再看向番僧之时,手中的木剑,已成方圆。 这名在武当山除了自己师父师叔之外,便已是辈分最高的道士,从来都是寡言少语,连自己的师父都难得听他说上几句,更多的时候,是师父在说,他在听,于武当山与陈瑶的那一番谈话,已经算得上是单道修道之后,开口最多的一日了,如今再与这名从西域赶来的番僧,从不善言语的单道,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便横剑在身。 面无表情的番僧瞳孔之中的金色光华,缓缓转动,与单道已成方圆之姿的木剑,呈相反方向,不悲不喜的脸上,纹路若隐若现,这名赤足疾走的番僧,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劝慰:“道长虽是武当王掌教弟子,但若是仅凭道长是拦不住贫僧的,贫僧今日只救一人,请道长成全。” 仍旧是没等来单道的回话,反倒是一旁低着脑袋的言不语,却猛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番僧眼中的那双金色双瞳,轻声询问道:“小道敢请法师,西域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小道身后的坦途大道上,仅仅是一人蒙难,为何法师却选了一人而不是万人?” “贫僧救一人而往东去,道长也可救万人而往西去,道长不拦,贫僧也不会阻挠,若是今日道长与贫僧擦肩而过,万人得救,一人也得救,那既不是善哉?”番僧缓缓回道。 言不语笑了笑,身后贴着自己背部的长剑,突然一阵抖动,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初,再次直视番僧,笑道:“远处苦难一身,脚下生灵不存,佛陀往西去,应是渡人脱难,却目视千里,法师明明身具佛目,却不见足下,你不是真佛,你只是舍利法师。” 与聂小武齐名的宗师之一,舍利法师。 番僧看了看脚下,赤裸的双足,已经被黄沙完全掩盖,而黄沙却依旧在不断向上攀爬,“凡人也罢,僧人也可,若是佛陀,更是极好,道长不知西天,如何能知佛陀身在何处,就如武当有大道,却只有王掌教一人安身其中,更何况道长所处的南山。” 言不语不再说话,再次后退半步,又接着低下头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单道,手中的桃木剑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剑上的剑气,浑然天成,几近巅峰,剑意更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言不语急急压住那柄当日在武当山上也是与当下一般无二,开始躁动不安的宝剑,虎口处才愈合不久的伤口,瞬间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进被麻布包裹着的剑身。 被砂砾掩埋住双足的舍利法师,只是低头缓缓诵念佛经,金晃晃的黄金双瞳之中,金色丝线开始缓缓涌向全身,将其笼罩,下一刻,舍利法师右手向前挥去,僧袍甩动,带着一声声爆裂一般的响动,砸向前方。 分界线上,武当的道士手中桃符木剑一次次挥动,西域的番僧僧袍也一次次转动。 直到黄沙逐渐爬上舍利法师的膝盖处,单道的嘴角开始出现一道细微的红色,下一刻,便血流不止,沉默寡言的单道,直直此刻都不曾开口说出一句话,而舍利僧人却接着开口:“道长何不收手,贫僧说了,道长自可往西去,贫僧绝不阻拦,道长又何须挡住贫僧。” 僧人袖口破烂,道士嘴角带血。 单道依旧没有开口,嘴角的鲜血愈发醒目,一旁死死按住宝剑剑柄的言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心神一阵恍惚,突然鬼使神差地将紧紧按住地双手松开,宝剑瞬间挣脱剑衣,倒立于空中,言不语猛然抬头,看向已经即将力竭的单道,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低头弯腰。 “原来如此,南山再输一筹。” 桃符木剑脱手,划过舍利法师身后的那片黄褐,天空的金光大作,一道白丝顺势拉下,伸向桃木剑,可那柄桃木剑却猛然绕道,围绕着空中的那处金光,不断飘动着,那柄在言不语身前倒立着的宝剑,瞬间消失不见,下一刻便出现在舍利法师的身后,剑指佛身。 单道站立着的身形不为所动,嘴唇微微耸动,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这名武当山前任掌教王守云曾经说过,可以剑追白杨柳的得意大弟子,就这么在这片黄沙与枯黄草地交界处,两剑而力竭,面佛而身死。 舍利法师没有看向身后的那一剑,也没有望向空中的那柄伴随着金光消逝而无影无踪的桃符木剑,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阿弥陀佛。”赤裸的双足,瞬间从黄沙之中抽出,留下满地金丝,身形冲着南方爆射出去,而那柄宝剑只是微微停留了一阵,便追着舍利法师的那道身影,消失在南方。 直到呼啸而过的风声逐渐平息,言不语才直起腰身,缓缓走向已经身死道消,却依旧不动如山的单道身侧,单手结印,轻念一声:“敕。”单道挺直的腰身,瞬间向后轰然倒去,言不语一手扶住单道的身形,抬头望向天边,呢喃道:“人人可见天门,人人得往大道,师父,你要我往武当去,究竟是去寻仙,还是去成仙?” 武当洗心池,满池枯黄当中,一朵紧紧孩童手掌般大小的莲花,在无任何人察觉之下,悄然绽放,莲花周围,一张张绿意盎然的荷叶,瞬间铺满,如瑶池。 后山之中,一道鸡鸣声猛然响起,站在洪钟前方的道士,再次伸出那根手指,轻点大钟。 .......................... 大坑之中,从一开始便温养蓄势一刀的李坏,紧紧握住刀柄的双手,开始从指缝中,流出鲜血,胸口处的衣衫,此刻已经被刘怀河的拳罡砸得破碎不堪,露出那件鎏金软甲,软甲微微向着内里凹去,紧贴李坏胸口。 而单手接住李坏一刀的刘怀河,手臂上的黑袍已经荡然无存,露出那条干枯却充满劲力的手臂,不比李坏已经不堪一击的气机,刘怀河身上的气息依旧四平八稳,狰狞的脸上,此时挂着微笑,却依旧是让人觉得有些恐怖,“李坏,白杨柳未来,武当山不在,京城外的那一刀又拦不住我,大势不在你,你杀不了他的,就此离去,让他安然入西域,如何?” 李坏呵呵一笑,收回那柄黯淡无光的‘快雪’,轻声笑道:“就凭我,不行?” 刘怀河摇了摇头,左臂又再次开始滴着黝黑的血珠,说道:“他入西域不过是陛下想尽一尽一个长辈的义务,并无任何其他成分掺杂,你若执意杀他,无异于谋反,如此大逆不道,京城王爷的那世袭罔替就算真的给了你,不出十年你北地都会人心涣散,再无半点凝聚,以你陈士弟子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你今日放他入西域,将来西蜀定会有你李坏一席之地。” 李坏哈哈笑道,声音带着讥笑,长刀横立于身前,李坏左手轻轻拂过雪白的刀身,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战国三年,南林有女嫁入东海郡,随后奔波十国之间,再入北地,期间刺杀不计其数,江湖,国乱,乃至朝廷,刘怀河,本世子问你,他赵靖想做一回长辈,你报国寺答应,我娘想做一会母亲,你报国寺何曾言语?” 刀柄交于左手,右手手掌抓过刀身,一抹而过,刀身不见血迹,手掌却血液翻涌。 “当年李廷血屠你报国寺,今日本世子岂能不杀你这假面佛身?” 剑意节节攀升,李坏身上为数不多的气机逐渐磅礴,下一刻,那抹游荡于全身,却又突然消失不见的剑气,瞬间拔地而起,龙卷再起,一道漩涡从李坏的脚下,逐渐浮现。 刘怀河断臂处的黑色莲花逐渐清晰,滴落在沙地之中的黝黑血滴,瞬间将满地的青黄染过。 红光骤然炸响,自天边冲杀而至。 快雪与小雪,欺天而下。 刀剑皆要斩佛。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身前有佛陀,黑如白夜 黑莲绽放,黄沙裹身。 刘怀河袖口处的那朵不足三寸的小小黑莲,丝线如雨,疯狂地涌向大坑四周,在这黄沙肆意的坑中,格外诡异。 蓝天,黄沙,最后是黑色镜面一般的方圆之处,三层叠嶂,都在不断地压向这片诡异之处的那仅剩的一点白光和突兀出现在天边的一抹猩红。 嘴角开始溢出一抹黑色的血迹,刘怀河脸上的狰狞更加醒目骇人,左脚踏前,重重地踩出一步,大坑之中再现小坑,小坑之中如苞蕊一般的黑莲座落其中,再接着缓缓绽开莲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悄然无息,随之而来的便是毫不收敛,尽数洒向四周的惊人气息,原本只有杀意的刘怀河,此刻的拳罡之上,一抹浓重毫不内敛地杀机,逐渐涌现。 一脚踏出,刘怀河因为袖口破碎显露出来的手臂上,纯黑色的纹路与青色的筋络交错而过,带出一阵阵噼里,如雷光攒动的声音,沉声喝道:“李坏,当年报国寺上下,力保太子,有那等下场我无话可说,但今日你要杀他,仅仅是你李坏私心作祟,当年京城外两万白羽,都能尽数退去,你李坏今日为何不肯放已经不具任何争雄之势的赵思敏入西域,我在问你一遍,李坏,你可能退去?” 将体内气机暴涨到一个骇人地步的李坏,周身上下无论是属于自己的,还是王守云的内力,都在疯狂涌动,可但凡是一个小小的三品武夫,都能看见李坏体内早就已经溃散一空,用空壳来形容都不为过,此刻的李坏不仅不在乎用多少人来截杀赵思敏,甚至连自身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点机遇,都不在怜惜,尽数迸发。 黑莲陡然升空,李怀河再踏出一步,身后已经两朵黑莲绽放,“你以秘法养意,纵然提升再多,也终究会化为乌有,我说了,白杨柳不在,武当的那剑又去挡了我师弟,今日仅是你来此,杀不了他的,你若是当真如此执意,纵使我不杀你,你身上的窍穴都会先你而去,率先崩塌,就算有王守云加上白杨柳在侧,也回天无力!李坏,速速退去!” 李坏依旧不为所动,右手上猛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炸裂声,手臂瞬间如同一条没有之称的细绳一般,垂落直下,果真如同刘怀河所说一般,右手臂上的窍穴开始炸裂,大坑四周的马蹄声从焦急变得慌乱,不再犹豫的元苗,刀背果断地抽向身下的大马,那匹出自西凉甲等马场,又出自甲等马厩的雪白大马,埋头便往大坑冲去,可无论元苗如何用力抽打,白马却如同被一道透明屏障拒力之外一般,重重弹回。 坑外,单刀冲入游骑阵中的小五,一刀划过一名西域校尉的脖子,鲜血瞬间飙射向前方,紧接着便是一刀直直刺入校尉的胸口,看似书生气的小五,竟然单手便将身材魁梧的西域校尉,一刀插着胸口,举过头顶,再向前重重一抛,身披甲胄,已经了无生机的西域校尉,如同巨石一般,砸向前方。 目光望向前方一枪挑过一名黑甲重骑的一名白羽轻骑,不足五丈,单刀匹马的小五,竟然仅凭一己之力,便从三千西域游骑的先头,冲杀至黑甲重骑的所在,这名才入小刀骑不足一月的卧刀书生,回头看向手提着一颗脑袋的元元,微微点头,那柄连吃饭睡觉都未曾离过身的小刀,灵巧的再自己的臂弯处轻轻一抹,刀上的血迹瞬间全无,小五用力地扯过缰绳,掉转马头,一手提着夏朝头颅的元元却突然轻喝了一声:“那里用不上你,给老子把这些完卵子都收拾干净。” 小五咬了咬牙,狠狠一转身子,小刀顺势砍向一名提刀而上的西域轻骑,再次冲入已经缩成一团的西域游骑,五丈开外的黑白之处,被两百白羽轻骑一个冲撞便瞬间撞散的黑甲重骑,此刻已经寥寥无几,仅剩的那不到百余骑的黑甲重骑,也不过是须弥间的事情。 将手中的头颅高高抛起,元元转头看向近在迟尺,却仿似远在天边,自成一方的那处黄沙翻涌入屏障的地方,不见那两道身影,却能看见一处娇小,在不断地冲撞着。 不仅内劲全无,甚至连浑身上下窍穴都在崩塌着的李坏,对刘怀河的惊醒全数充耳不闻,长刀脱手,李坏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步步紧逼,又步步生莲的刘怀河,转头看向那处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冲撞的娇小身影,轻声笑道:“放心,我死不了。” ‘小雪’渐渐刺破屏障,‘快雪’渐渐逼近刘怀河,李坏再次看向刘怀河,轻念一声:“慈悲为佛,慈悲为怀,我敢念慈悲,何人能似我?” 先前还好言相劝的刘怀河,在听到李坏的这一句出口之后,拳罡上的杀机瞬间压过杀意,狰狞可怖的脸上,带着愤怒,厉声喝道:“竖子安敢?李坏,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有袈裟的和尚敢念慈悲,无袈裟的刘怀河何须在意天下如何,李坏,我再问你一遍,你退是不退?” “我李家。”破碎声骤起,猩红瞬间洞穿屏障,紧追白光身后。 “何曾退过!” 断臂处的黑色血珠重新凝结成一朵黑色莲花,刘怀河眼中的杀机尽显,拳罡在那道破碎声起时,瞬间砸向前方,脚下的朵朵黑莲,猛然间升起,缓缓转动。 一拳砸向那柄已经近在眼前雪白长刀,刘怀河闪身错位,五指成抓,抓向破碎而至的‘小雪’,刺痛感伴随着长剑的破空声,传遍全身,刘怀河身后的,总计六朵漆黑如夜的黑莲,渐渐升空,直到那一方已经支离破碎的屏障边际,六朵黑莲再缓缓交融,不多半刻,一朵硕大无比的黑莲郝然出现在天空中,遮住已经被黄沙挡住,为数不多能透彻进来的烈阳,万里无语的天空,骤然间响起一道惊雷,炸响在黑莲之上,紧接着便又是一道,一道比一道更加汹涌,一道比一道更为惊人。 “有你师父加上陆翰联手为你打造的一身儒像,还有王守云舍弃一身修为给你的道家气运,李坏,你只差京城蝉鸣僧人将来的那点佛道气数,自可以三教于一身,纵使将来北地兵败如山倒,你李坏也能有自保之力,遁入西蜀,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真想死,我便让你死!”刘怀河吐出这一句,手中紧紧抓住的那柄‘小雪’瞬间调转,指向奔袭而至的李坏身前,“今日纵使我死,你也不得近身赵思敏半步!” 西北方向,金光不断加速再加速,身后的紫青剑气紧追不舍,下一刻,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骤然间越过那抹金光,直冲已经近在迟尺的黑莲,舍利法师单手结印,另一只手迅速扯下脖间的那串巨大的佛珠串子,甩向那抹紫青,口中沉声念道:“阿弥陀佛!” 可佛珠却在脱手的一瞬间,疾速下坠,紧随其后的便是单道身死之前念出的那一句,无人得闻的轻声呢喃。 “武当有大道,一人得矣,一人足矣!” 紫青剑气瞬间暴涨,砸落在剑气上的,如柱一般的雷光,在攀上剑身的那一刻,无声无息地消融,只一个呼吸间便自上而下,冲入硕大乌黑的黑莲之中。 赤脚狂奔的舍利法师,在佛珠坠落地面之时,速度开始放缓,直到佛珠前方半步之遥,才定住身形,抬头看了眼消失不见的紫青剑气,轻轻叹息一声,捡起黯淡无光的佛珠,对着身后单道身死方向,微微行礼,再转头,大步走向前方。 山人入世,抚世间不平,山人出世,谪仙不过如此。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出,猩红如血的‘小雪’,剑尖之上悄然泛起一抹雪白,急急冲向李坏身前的宝剑,再被那抹透入黑莲而至的紫青剑气撞飞的那一刻,骤然停住,紫青剑气再往西去。 刘怀河嘴角溢出的黑色血迹,此刻变成溪流一般,潺潺流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从天边冲来的一剑,却无可奈何,狰狞可怖的脸庞,瞬间变得虚幻起来,在长刀落下之时,便变成了在京中与李廷见面之时的那副慈善面孔,无论是头顶的硕大黑莲,还是断臂上的三寸黑莲,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可从黑莲的根部,一丁点微不可闻的金色光芒,微微一闪而过。 刀锋瞬间入体,一只手掌缓缓印上刘怀河的胸口处,缩回紧握右拳的刘怀河,终究是没有将那拳头砸出去,颓然地放下手臂,剑气从那只手掌中流出,涌入刘怀河的体内,四处乱窜,刘怀河体内的窍穴,瞬间便以溃堤之势,不断崩塌。 “我身前有佛陀,黑如白夜,刀剑一并斩!” ................. 京城新开业的小酒馆,年轻的掌柜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双手捧着金光灿灿的袈裟,身穿一身灰色僧袍的中年和尚,不明所以。 和尚却不着急,依旧在等着掌柜回神。 直到身后那名看着像是青皮的小二,小声提醒,掌柜的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询问道:“大师是要用这袈裟换二两梅子酒?” 和尚轻轻点头。 掌柜的看向同样迷糊的小二,轻声问道:“可我这酒馆不卖梅子酒,只有烧刀子。” 和尚轻声说道:“也可。” 掌柜的不再说话,有些迷茫,反倒是一旁的小二,伸手接过袈裟,再递给和尚一壶酒,说道:“大师这袈裟便当寄存在小店,来日大师随时可来取,这酒就当送与大师了,不过小的多嘴一问,大师这酒可是要祭奠何人?” 和尚摇了摇头,指着一张空闲的桌子,说道:“贫僧自己喝。”说完便走向桌子,旁若无人地坐在椅子上。 这回连小二都开始发愣,与年轻掌柜的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坐在桌子上的和尚,双手合十,轻轻念道:“阿弥陀佛。”便一口饮尽那个足足能装半斤烧刀子的酒壶,脸上无波无澜,站起身,走向门外。 小二看着和尚的背影,嘀咕道:“这是个花和尚啊?” 掌柜的则是失神地呢喃道:“喝酒之前都要念上一句‘阿弥陀佛’,讲究!” .............................. 第一百三十章节 笑话 天空中的那朵巨大无比,黝黑如夜的黑莲渐渐枯萎,黄沙屏障的凭空消失,缓缓升空,疯狂汲取雷光的黑莲也随着那声破裂声,消散于空中。 单膝跪地,仅剩独臂的老人,胸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刀口,此刻已经半点精血都不再流出,只剩下断臂处的不足三寸的黑莲还在逐步绽放,刘怀河狰狞的面孔如今已经变成了早间的那副慈悲为怀的佛相,黑衣麻布的刘怀河,浑身衣衫破烂不堪,身上的一道道黑色纹路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只有年迈老人才会出现的如同枯槁一般的身躯。 反观比起刘怀河更加显得狼狈的李坏,右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一掌印出之后便收回那柄雪白长刀的左手,单刀杵地,嘴角处地猩红还在缓缓流淌。 “白杨柳教你左手剑,你却学成了左手刀,李炼山教你右手刀,你却学成了右手剑,这身杂乱无章的章法路数,能用到这般地步,是挺让人刮目相看的,不过如今窍穴毁了七七八八,李坏,就为了杀一个已经无力争夺天下,乃至将来也仅仅是只能再西域做一个傀儡亲王的赵思敏,这笔买卖,你李坏真是亏到姥姥家了。”刘怀河声音沙哑,脸上却带着微笑,缓缓看向李坏。 轻轻握了握长刀,体内气机荡然无存,连从武当山之后便一直游离于全身的那股玄之又玄的气息,都已经消失不见,仅剩下的那点东西,也仅仅是白杨柳安置在自己身上的剑气,可李坏却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向随着黑莲和屏障消失,而再次笼罩住这片方圆之地的烈日,突然咧开嘴,长刀插入地面,笑道:“我入一品了。” 明明是在武夫眼中,已经再无任何武道能走的李坏,明明是已经无力再握刀的李坏,明明是无半点修为内力在身的李坏,此刻却快慰的笑着,发自内心,一种连在大坑边上看着这边的陈宝儿,都未曾见过的快慰。 刘怀河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却又止不住地咳嗽着:“真是好一个一品境界,天下如你这般可怜的一品,能有几人?空有一品的境界,却无一品的实力,哈哈哈。” 李坏依旧在笑着,左手手掌微微向前,轻轻伸向刘怀河的头顶,缓缓说道:“前听说过一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刘怀河,你如今是佛了吧?那我抚一抚佛顶,会如何?” 刘怀河脸上闪过一抹愕然,紧接着便放声大笑,袖口处的黑莲底部,那抹金色微光逐渐显眼,任由李坏的手掌伸向自己的头顶,大笑换成轻笑:“前十年,刘怀河浑浑噩噩,不知要往何处去,只知道随着流民四处流窜,京城半碗馊了的面汤救了奄奄一息的刘怀河,此后二十年,刘怀河杀人无数,依旧是浑浑噩噩,但总归知道活着不是为了将来如何,仅仅是为了偿还那半碗面汤,再往后的三十年,入报国寺,终于不再浑浑噩噩,一心向佛,连当年王爷横刀报国寺,都未曾出手,你问我是不是佛,刘怀河不知,报国寺的那个和尚也不知,刘怀河不过是一个走不出半碗面汤的恶人,也不过是个栖身报国寺的和尚而已,连佛都未曾面过,如何能知什么是佛。” 手掌印上刘怀河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李坏面带微笑,当空一道粗如手臂的雷光,自上而下,蜿蜒曲折,骤然落下。 三寸黑莲腾空而起,金色微光渐渐扩散,刘怀河缓缓闭眼,吐出最后一句:“固步自封的刘怀河今日身死,报国寺的黑衣和尚今日往西。” 雷光骤至,黑莲升空,迎面相撞,那道威势惊人的雷光瞬间消融,只剩下一点点的光芒跳动着,反观那朵三寸黑莲,在雷光砸中的瞬间,莲花瓣上的黑色,如衣物一般,点点剥落,金光从碎裂开来的缝隙之中逐渐刺眼,直至彻底散发。 西北方向,那名从狂奔改为疾走,再从疾走,变成大步的舍利法师,身影终于出现,手中的那串巨大的佛珠串,垂至膝盖。 “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响起,那朵从黑色蜕变成金黄的莲花,缓缓飘向舍利法师,此间狂风不再,黄沙停转。 李坏没有从地上抽出长刀,大步走向盘坐在坑边,脸色泛白地看着自己的赵思敏,终于冲入大坑的元苗,手中的小刀高高抛起,插入赵思敏的身前,转身便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名将金莲收入囊中,缓步走向这里的赤脚番僧。 赵思敏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李坏,脸上那张常年在京城王府中温养的白皙脸庞,在被风沙不过片刻的吹袭中,便已经开始红丝遍布脸颊,嘴唇也开始逐渐出现裂纹。 “李坏,你真敢杀我?虽说我已经失去了京城那把交椅的争夺资格,将来也不过是个在西域充当傀儡的王爷,但总归还是个皇孙,你李坏这么大张旗鼓,又是小刀骑,又是白羽轻骑的,除了造反之外,我还真想不出京城那帮子言官,还能把什么罪名扣在你头上,怎么?王爷在京城给你求的那世袭罔替就这般不值钱,你李坏说不要,就不要了?”赵思敏看着眼前的小刀,呵呵笑着。 直到离这赵思敏身前三步,李坏才停住身形,弯腰抓过脚下的一把黄沙,摊开手掌,黄沙缓缓从指间流下,“成王败寇,你赵思敏从离京之时,就应该知道你的下场会是如何,就算到了西域,没有我李坏,你也难逃一死,赵靖一封书信,就能让你扔下忠心耿耿的严鸿杰,独自出京往西域,你说你赵思敏是不是就是该死了?谋逆的罪名,我李家当得起,我李坏担不起,不过杀一个起事失败,仓皇脱逃的贼子,这一个名声,我李坏有何道理不收?” 赵思敏双手插入沙地之中,微微蠕动着,脸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在笑的表情,嘴唇微微耸动:“呵呵,严鸿杰那五万人,原本就是奔着拦住你李家大骑的,只不过没想到你北地仅仅是扔出了八千小刀骑,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原本南林的六万兵马,在严鸿杰五万大军压下的时候,会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我父王都觉得可靠忠心的林苍,会在收到我亲自传出的那一封密信之时,依旧只顾着游山玩水?” 李坏没有回答,双眼目不转定地看着手上即将流尽的黄沙,赵思敏哈哈一笑,黄沙瞬间涌入,双手插在沙地上的赵思敏,猛然咳嗽着,直到那名赤脚番僧站在大坑的边缘,赵思敏才接着说道:“因为我从来没入过皇爷爷的眼,因为我晋王一脉从未在皇爷爷的心中占据一点点的地位,我所做的一切,只在我眼里才觉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们一个个都是把我当成了过家家,当成一个笑话!” 双眼瞪大,脸色瞬间涨红,赵思敏此刻的神情,明明是泪流满面,却暴怒无比,“严鸿杰不过是想让他那个恶臭如泥的名声,顺着我这一个过家家一般的造反,尽数抹去,让他儿子严白狼名正言顺地登上朝廷的军界,至于林苍,呵呵,那封密信他根本连看都没看,连碰都不敢碰,原封不动地送去了皇爷爷的御书房,可笑的是父王还觉得林苍可托付大事,还觉得南林六万大军他已经紧紧在握,更荒唐的是皇爷爷,在我做出这一系列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仅仅是一封所谓的家书,就让我离京,哈哈哈,我赵思敏就算是造反,都是这把微不足道。” 李坏可怜地看着这名不过继任晋王之位不到一月的赵思敏,冷笑道:“赵思敏,你这些话,对我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我杀你牵扯不上那么多理由,你们赵家如何,都跟我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你赵家所欠的,李廷不想去讨要,那我李坏便亲自来问一问。” 赵思敏脸色渐渐平静,呵呵问道:“江南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吧?”说出这句,赵思敏似乎并不指望等来李坏的什么回话,砂砾之中的双手,猛然抽出,一把抓过眼前的小刀,看着到身上缓缓流过的黄沙,轻声笑道:“独子李坏,手足尚在,我赵思敏呢?孤家寡人罢了,哈哈哈哈!” 锋利的刀身抹过,瘫软在地上的赵思敏双眼睁大,看向天空,被唤做靳先生的中年书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跪坐在地,脸上的泪水,再被黄沙覆过,显得狼狈不堪。 李坏转身走向那名赤脚番僧,明明体内已无半点内力,脸上却还是带着挑衅:“你师兄成佛了,你也想成佛?” 舍利法师缓缓摇头,微闭着的双眼,隐约能看见一抹金色,“殿下,西域如何?” 李坏直视着这名位列三大宗师之一的舍利法师,嗤笑一声,脸上的讥讽毫不收敛地显露出来:“赵思敏死了,你跟赵家的买卖就转到本世子头上了?舍利法师,本世子知道你是打的什么算盘,本世子也可以告诉你,你西域除了我北地,任何人都不能染指,北庭不行,赵家也不行,这十万精壮流民,要什么你只管开口,前提是西域十八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拉拢也好,结盟也罢,本世子要你在三年之内,尽数荡平,若是办不到,让你西域变成北地第六洲,本世子并不介意。” 舍利法师脸色瞬间阴晴不定,手上的佛珠轻轻转动着。 李坏却没有再看向他,而是对着坐在白马背上,自顾自拨动着轻弩的陈宝儿轻声笑道:“第一个。” 陈宝儿停下手上的动作,白皙的手掌从怀中掏出一本精致的小本子,轻轻撕下一页,揉成一团,扔在脚下,再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小本子,缓缓走向李坏。 ................. 盘坐在一片青黄交接草地上的李子,歪头看向天边飞来的那抹朱红,将手中空荡荡的剑匣,放置在前方。 身后,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的老白,一手拍向李子的后脑勺,随口说了一句:“走了。” 李子抬头看向身上无半点异常的老白,可却能清晰感受到老白体内微微紊乱的气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先生没打赢?” 老白顿时竖起眉毛,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没打赢,那叫输了!” 李坏挠了挠头,心里有些迷糊,不是说剑仙白杨柳,已经天下无敌了嘛?怎么会输? 又是一声清脆,李子瞬间收起心思,抱起已经将红光收入的剑匣,连忙站起身,不再多嘴。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淮南造反 江南上书 满地狼藉,原本严阵以待的大军,此刻只能用人仰马翻来形容。 被如同一阵巨大狂风席卷而过,从淮南兴冲冲奔腾而来的五万淮南精骑,一个个都面色铁青地看着从军阵中穿凿而过,又调转刀头,再次以冲锋姿态,好像下一刻又将发起冲锋的那八千小刀骑。 而在刚刚小刀骑所在的那处朝南空旷地上,一名身披厚重甲胄,手上空荡荡的,与轻装短刀的小刀骑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瞪大双眼,嘴巴张得足足能塞下两个鸡蛋,就这么愣愣地杵在原地。 吴士东此刻的脑子还有些发懵,从自己亮出那只小小的玉符之后,这支以冲锋姿态面北的八千轻骑,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听,也不愿意多说,在领头的那名小小校尉动身之后,八千人竟是齐齐紧随其后,瞬间奔向那五万淮南精骑,那架势,连自己要说些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这时才想明白王爷口中的那句‘动静不要太大’是什么意思,可就算是小动静,那也应该是擦身而过,哪有这般直冲中阵的,还是兵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李家大骑不怕死他是知道的,这个天下也是知道的,可不怕死不等于送死才是,若是这严鸿杰真的眼红了,左右一合围,就算你是小刀骑,就算你是以灵活穿插著称的小刀骑,在这种重重合围之下,根本就讨不到半分好处。 沉重的头盔将吴士东的脑袋稍稍压下,眼角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前方,正好与严鸿杰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吴士东猛然打了个哆嗦,连忙收起那副做贼似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看向严鸿杰,面带微笑,仿佛冬日里的春风,人畜无害,还显暖意。 似乎对吴士东这幅表情并不买账,严鸿杰的脸上并无半点异常,而是冷冷地说道:“你今日一身甲胄,又带着武王的玉符,本将军是该喊你吴大人,还是喊你吴将军?” 吴士东尴尬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玉符攥在手里,正想就这么远远地大声回话,身下的那匹白马却好死不死地,突然动了起来,步伐稳健,晃晃悠悠地走向严鸿杰,吴士东的脸色瞬间开始泛白,马蹄一步步落下,脸色一点点变白,可任是吴士东如何勒紧缰绳,那匹白马依旧不遗余力地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直到走近严鸿杰身前不足一丈之遥,才堪堪停住,此刻的吴士东脸上可以说精彩万分,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有一会儿变成青色,心里住不住地打着哆嗦,自己明明就是来传个话的,怎地这么一会儿更像是个独领大军的一方主将了?这可是沙场啊,别说那严鸿杰了,就是那几张泛着寒光,瞄准自己的冷箭,都能瞬间让自己一命呜呼。 强忍住心中的寒意,吴士东强打起精神,一开口却是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连忙收住心神,用自己觉得四平八稳的声音说道:“严将军说笑了,本官今日不过是来传话的,哪里是什么将军。”一句话出口,却瞧见严鸿杰的眼睛眯起,吴士东慌忙接着说道:“严将军未得兵部军令,也未得陛下亲旨,为何会将镇守淮南的五万大军压下京城,陛下有话问严将军,是要交椅还是要枷锁?” 原本以为严鸿杰哪怕是真的起事谋反,此刻也应当是打个圆场,哪知严鸿杰却直言不讳地说道:“吴大人看不出吗?五万大军压往京城,不是造反,难道是游山玩水出来了?” 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反倒让吴士东瞬间不知道如何还嘴,当下便愣在原地,脸色再次变成了猪肝色,可严鸿杰的下一句,又让吴士东的脸色转为一片苍白。 “吴大人想不想用文官的身份,挣一点军功,不若今日吴大人领军平反如何?” 文官?领军?平反?这如何能串在一起,莫说平反,自己一个连刀都握不紧的吏部大员,恐怕连领军都不知道该如何领,还谈什么平反叛逆,吴士东心里不断地叫苦着,自己心血来潮想着去拜访拜访王爷也就算了,怎么偏偏碰上了张大人,而且还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桩事儿,这下好了,吏部左侍郎的椅子还没焐热,就跑去了东海,那东海的椅子还没沾上,就来了这儿,要是这严鸿杰脑子一热,再被这无法无天的小刀骑一激,说不定就真的把自己剁成肉泥了。 严鸿杰眼光扫向不远处的那处山丘,山丘上的几道人影,在稍显雾气的峰林之中,显得有些模糊,收回目光,严鸿杰看着吴士东时红时白的脸色,心里百感交集,这位当年身背一筐书籍的年轻读书人,以一清二白的出身,便能在短短的不到六年的时间,爬上吏部左侍郎这朝中重臣的职位,虽说前段时间才被贬离东海,可就算是东海刺史,这小子都能以从二品的官身居之,内里内外,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相当于去东海巡视的差事,再看看自己,严家在淮南是可以说得上手握重权,可当头还有一个淮南王不是,想想自己,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先是从京畿大营出来之时,卖了慕容家,后来又卖了太子,直到如今,不仅要卖了淮南王,就连给自己机会的晋王都要出卖,做完这一些完全符合自己‘白狗’这一‘美称’的勾当,才能换来严家真正的出头之日。 想到此处的严鸿杰,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泛起一丝怒意,冷笑一声:“听说吴大人出身北地,怎么本将军看那些人与吴大人,好像不太一样啊?”说完便对着已经凿穿阵型,蓄势待发的小刀骑努了努嘴。 吴士东茫然的眼神,泛起一抹狠意,面对严鸿杰的这一声嘲讽,将头顶上的那个厚重的头盔抛下,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沉声说道:“严将军,陛下着命本官来此,已经是念着严家在淮南兢兢业业地守了十年的恩情,若是陛下真的要如你嘴里那般平反的话,今日来此的便不会是我吴士东,那八千小刀骑也只是走个过场,否则今日现身的就是江南道常大将军了,严将军若是还想着将来淮南有严家的一席之地,此刻便应该速速退去!” 严鸿杰哈哈一笑,指着吴士东的鼻子说道:“你那半师之谊的李思就没告诉你,除了本将军这五万淮南兵马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人也是无兵部授权,无陛下亲令,便敢私自搬动卫所?还是张迁没跟你说,你今日除了以这种方式传一道不想圣旨的圣旨之外,还应该做些什么?你再看看我这五万大军身后,那八千当年驰骋北齐境内,如入无人之境的小刀骑,真的是走个过场?” 吴士东瞬间呆愣,脑海中猛然想起自己离京之前,王爷和张大人的那一番对话, “总归是要有一人出自朝廷的.....” “就门口那傻小子......” 又想起不日前,从西域赶来京城的那三千余骑,吴士东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猛然转头看向山丘,可从未练武的吴士东,在这雾气蒙蒙之中,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见。 严鸿杰轻笑道:“若是本将军不造反,怎么会有人来平反,若是不平反,严家如何在这桩京城玩笑当中,有丁点身影,而后有如何真正立足于淮南,吴大人,张迁和李思都觉得你是将来新帝治下文官里的中流砥柱,本将军倒觉得不大对,他们这两人,手里的笔,杀起人来真的是跟刀一般,干净利落,你却不同,出身刀锋,转身握笔,你比不上他们,他们也比不上你。” 抬头望向天空,从那八千小刀骑出现,再接着开始冲锋之后,明明领着五万大军,却连一声军令,乃至防御阵形都未曾下达的严鸿杰,洒然笑道:“都说我严鸿杰生如白狗,无义无道,可谁知当年京城血案,慕容先生不仅仅是要自己身死,根本就未曾想过留下半点足迹,以灭族惊国法,我严鸿杰就算是再如何心肠恶毒,也始终下不去手,更何况还是两名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婴孩,你们真以为当年是李家救了慕容家的遗孤吗?呵呵,‘白狗’,好一个‘白狗’,慕容先生,你究竟负了多少人?”低下头,又仿佛丢了魂一般地轻声念道:“又救了多少人?” 吴士东目光怔怔地看着从洒然大笑到失魂落魄的严鸿杰,突然开口说道:“晋王离京了,往西域。” 严鸿杰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吴士东。 “林苍请辞,陛下未允。” 严鸿杰忽然吐出一口气,一口仿佛从淮南带到这离京城不足三百里的长气,“真荒唐,卖人的祖宗居然先给人卖了,不过这样也好,严白狗最后到底是能称得上一声严鸿杰了,吴大人,这扯着造反的虎皮,不死几个人,真的很难收场,我那儿子也不好安安稳稳地坐上淮南道总兵的职位,你说对吗?”单手将刀递给吴士东,严鸿杰将头轻轻搁在那匹淮南大马的马脖上,轻轻笑着。 吴士东接过那柄比李家大刀还要宽上半寸的淮南刀,抬头猛然喝道:“冲锋!” .......... 山丘上,终于不再酣睡的那名男子,悠悠然地坐了起来,右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什么,却只有空荡荡的青黄草皮,男子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稳稳插在半山腰上的长刀,一脸疑惑。 坐在一旁的安兴,笑着递过自己已经擦了大半天的长刀,说道:“用这个吧,这个亮些。” 男子一句话都没说,接过长刀,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轻轻呵出一口气,将长刀配在腰间,转身走下山丘,边走边说道:“小王爷要是反了,老子单刀就能杀进京城,你们俩要是敢反了,老子这刀,可不管你们是谁家的,我必杀你们。” 安兴爽朗地笑了笑,目送男子缓缓走下山丘。 只有遥遥看向山下的元江,轻笑一声:“就凭你?” 没有等来回话,只有一阵大风悄然刮过,京城方向的那片乌云,终于不再有雷声传出,取而代之的,便是酝酿了整整两日的雨幕落下。 看着不是很大,看着却是很冷。 .......................... 庆安二十三年,临近年关。 淮南五万精骑挥师南下,被八千小刀骑两冲而散,来回凿阵,溃不成军。 同样是这一日,一封从江南道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的弹劾奏折,出现在内阁。 大学士李思随手便将奏章扔进御史台。 这封奏章,将于皇帝面诏百官之时,传遍那座金銮殿。 武王世子,于江南纵马行凶,伤及无辜,言辱至圣,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江南道士子联名血书。 求请圣上,削其爵位。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陈女侠誓杀名录 手持巨大佛珠的赤脚番僧终于离去,只带着武王世子,未来的北地武王一句承诺,怀揣着自己师兄倾尽半生凝结而成的那朵不足两寸九厘的金色莲花,向着来时的方向冲洗奔去,这名位列天下三大宗师第三的舍利法师知道,无论西域将来如何,无论北地将来是面北,还是向南,也无论将来北庭何时南下,西域都将与北地稳坐在一条船上。 白马陷入坑中,李坏任由那名与赵思敏远走西域的靳先生,将赵思敏已经彻底凉透的躯骸背起,一步一步地向着南边走去,左手举起那柄快雪,脚下的华沙渐渐凝结,逐渐掩盖过李坏的脚面,面带笑意,却看不出在笑。 “从两个月之前的三品武夫,到如今登上了一品境界,我是该恭喜你李坏,还是应该替你感到不值?”徐徐走出大坑的陈宝儿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只不过言语之中的怒气,半点都未曾收敛。 李坏抬起头,耷拉着的右手微微荡漾在身侧,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瞬间换上了一副笑颜如花的表情,紧接着又变换成那副贱兮兮地嬉笑,“宝儿,你让师父回北洲好不好?” 陈宝儿冷笑一声,一脚踹向已经如同白纸一般,开始飘摇的李坏,只是在脚尖即将点上李坏衣衫的一刻,缓缓停住,怒气却丝毫不减:“你师父在西域扔下一个不得好死,足以让天下人唾弃百年的名声,你爹都能拉下脸面去京城给你拿一道名正言顺地世袭罔替,你只要放了赵思敏入西域,你师父都能让那个舍利法师亲手杀了他,可你偏偏要从江南追赶至此,偏偏宁可丢下一身修为,也要杀一个已经可以说是废物的赵思敏,李坏,你怎么如此不知珍惜!” 李坏嘿嘿嬉笑着,缓缓走近陈宝儿的身前,‘快雪’插入沙坑之中,李坏用浑身上下唯一还能有点力气的左手,轻轻掰动陈宝儿用力抓着的轻弩,轻声说道:“我知道呀,师父和爹都是为了我嘛,我是武王世子,也是未来的武王,可是宝儿,我也应该要为了谁嘛不是?” 陈宝儿松开手掌,手中的轻弩坠落在地,修长白皙的手指却瞬间拧向李坏的腰间,微微转动,李坏立马换上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可陈宝儿却依旧冷冷地看着自己,眼角划过陈宝儿拧着的破碎衣衫,李坏干笑一声,轻轻咳嗽两下,说道:“其实师父和爹越是如此,我便知道,我当李坏所剩下的时日都在一天天减少,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李家独子是要蟒袍加身,可在此之前,我还是李坏,还是一个在南方大地上嚣张跋扈,不堪入目的李家世子,师父和爹为我做着些什么,我也想做些什么,一个不为天下,不为北地,只为了李家做些什么的李坏。” 陈宝儿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坏,娇声喝道:“你别忘了,你叫李坏!” 左手向上划去,李坏接着不动声色地说道:“就因为我叫李坏,所以很多坏事,就应该是我李坏来做,不是吗?流放西域十万精壮,与北庭国师私自谋面,赠与北庭儒道气数,这些已经够多了,至于杀皇孙,谋反的罪名,怎么还能让师父一力承担,更何况,连这么一件在我眼中,仅仅只能称得上不足为道的小事,都能让我师兄包揽了去。” 陈宝儿眼角复杂地看着李坏,手掌却瞬间拍去李坏不断上升的那只爪子,面容清冷。 李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神情自若地收回爪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那本小册子。”回答他的又是一道冷笑声,紧接着就有一本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小本子,摔在李坏的胸前。 左手接过往下滑去的小册子,李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不怀好意的陈宝儿,犹豫着是不是要打开,陈宝儿冷哼一声:“给你看,你怎么又不敢看了?要是不敢,就给本姑娘还回来!” 李坏嘿嘿一笑,摊开小册子,刚刚来得及扫上一眼,便立马塞进陈宝儿的手中,仿佛这本小册子如同一块烧红了的火炭一般烫手,脸上瞬间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极为谄媚,极为欠揍。 小册子的第一页,密密麻麻的铺满黑色的字体,却仅仅只是在重复着两个字。 “李坏。” 陈宝儿重新将小册子塞进怀中,轻轻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那个轻弩,便朝着元元走去,李坏心中升起一股悲凉,这本小册子当年从陈宝儿记事起,便已经出现在陈宝儿的手中,这本只是陈宝儿用来的记名字的小册子,却有一个极为响亮,有相当骇人的名字。 《陈女侠誓杀名录》 已如白纸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哆嗦,李坏想破脑袋都没想清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本不比阎王爷那生死簿逊色分毫的小册子上,甩了甩脑袋,李坏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对着陈宝儿的背影喊道:“宝儿,给加个名字,赵先知。” “早就有啦!”陈宝儿没有回头,轻轻喊了一句。 李坏眼珠子一转,有再次喊道:“那能不能去掉个名字?” 手中的轻弩转过,一支小箭瞬间钻入李坏的脚下沙地中,紧接着便听到这位北地赫赫有名的陈大魔女传来的一声:“可以呀,死了就行。” 李坏在听到这一句之后,瞬间打了个冷颤,唉声叹气地走向那匹屹立在沙坑边上的白马,身形尽显悲凉。 闯入沙坑中的元苗,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蹦蹦跳跳地奔向陈宝儿,小脸上尽是欢喜,陈宝儿笑颜如花地看着元苗,轻声嘀咕道:“这傻子,也不知道看看背面。” 重新拿出小册子,在那张密密麻麻写满李坏的第一页的背面,同样是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名字,三个字。 “陈宝儿。” 一纸断生死,生死两相依。 ....................... 京城,皇宫,雨珠如线丝。 身穿那件天下万人憧憬的金光龙袍的赵靖赤脚站在殿门口处,苍老的手掌伸出屋檐之下,雨水轻轻拍打在手掌上,没有声息。 大殿内正中央的炭火炉子前方,长裙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铺满地面,正中间,中年妇人端坐其中,明明年近五十,脸上的肌肤却被保养得极好,如同一名不过二十的如花女子一样,可岁月依旧在妇人的眼角留下一点痕迹,尾纹微起。 打着雨伞的大太监,躬身站在宫殿的台阶下,神情自若,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陛下,他可是死了?”妇人缓缓开口询问,言语之中有些期许,也有些悲凉。 赵靖轻轻点头,回道:“应当是死了。” 妇人微微一笑,没再开口,赵靖却接着说道:“她入京了,不过你见不到,朕也见不到,将来到了北地,你更加见不到了,不过你有什么话,朕可以让人去传,但仅有一句,你若是想了,便遣个宫女,去寻袁勾,他知道怎么做。” 妇人缓缓低头,看向身上平铺在地的那件华贵衣裙,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入宫三十余年,除了当年于东海见过身穿儒衫的炎国太子,往后再能见到的,不过是一位龙袍加身的皇帝陛下,陛下,我可还能见到那位风度翩翩的赵靖公子?” 赵靖收回手掌,双脚踩在脚边的那双靴子上,轻声说道:“朕不知当年父皇是如何哄骗你去做那些事的,朕也不甚关心,朕早就说过,你若是肯听个一言半句,如今何须三番五次地求李坏入京,又何须在这儿,半步不得出。” 大太监放下手中的雨伞,缓缓躬身,为赵靖穿上靴子。 妇人呵呵笑着,直到赵靖赤着的双脚穿上那一双靴子,脸上的清泪早已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裙上,“暖宫无人心,冷意肆春阁,就那么一个至交好友,如今连她的儿子都救不了,可笑的是杀他之人还是我那个姐姐的儿子,真是荒唐。” 一脚踩下台阶,声音随着一个个渐远的脚步,缓缓传来:“荒唐吗?朕不觉得,朕的大将军前军冲阵,打下寸寸江河之时,你们在做些什么,朕能让你出宫去见一见他,可你敢吗?你能吗?只有连自己骨肉都见不到,才是真正的荒唐。” 早已泪流满面的妇人,手指上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之中,声音不大,却在这回音飘荡的宫落当中,有些骇人听闻,“我不如我姐姐,你赵靖也不如他!” 没人能再答话,只有殿外不断落下的淅沥雨声,在配合着这一声,飘荡在皇宫之内。 ..................................... 同样是雨声如丝线坠落于地的江南,一名身穿华服,腰佩长刀的翩翩公子,此刻被不断坠落的雨滴,浇盖成一幅落汤鸡的模样。 可这名公子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在策马狂奔着,面容轻佻,嚣张至极地指着一处看着像是士子读书之地的学宫一般的府邸门前,大声笑道:“给老子拆了!” 身后不断从小巷之中涌出的精壮大汉,瞬间冲上府邸的大门,不过半刻,街道上便响起一阵哀嚎,还有辱骂之声,声声不绝。 ................................ 有可能更,有可能不更。 更不出来! 《下山上山》有可能更,有可能不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下山上山》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