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们的十世之旅》 第一章 起源 冥界无涯海,半空中的幽火影影绰绰,昏昏沉沉。随处可见浓雾厚霾,不甘于此,肆意挥刮。 忽而一人破雾而至无涯海海面之上,雾霾即同阴风去猎击那立于海面半眯之人。那人一袭印文青衣,银丝轻泄,仅一金冠白玉半束于发顶。凤眼微眯,雪肤殷唇,额间却是玄金色月牙印,此乃冥界仅次于冥王之下的审判司之首查察司司空的标识。 司空缓缓睁眸,淡金色瞳孔俯视下方,万丈深海不见底,浓怨厚憎似冲天,那浓雾阴风肆虐嘶吼袭来。只见她抬手悬空一划,金印骤出,雾消风散,四周寂静。接着抬眸望向那幽火,“破混沌者,何在?”寂静之下,原本清冷的嗓音更显清冷。 那幽火化为三位黑色劲装之人,中间那人俯身呈上书册,“大人,此为破开混沌魂灵的宗册。”司空轻扫一眼,便已知全情。那三千余五魂灵,唯十者得破。 混沌,无涯海的海眼,暗无天日,用以幽禁生前不择手段而后身负苦难死去之魂灵。他们生前所做的孽,将时时刻刻现于己身、识海,千年过后识海不灭则为过。 而现在这十位魂灵已入十八重地狱承受魂体惩戒,这是初炼;今也破开混沌得通试炼灵智。现将由司空亲自历练考核,直接择其入姣台,再度生而为人,重启原本的人生。以世间百态于人情冷暖之下体会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带上他们的魂珠,随本官至姣台。此外,告诫罚恶司,这无涯海怨灵,过于放肆了。”司空话落,便化作青烟袅袅离去,三人紧随其后离开。 那怨灵便想同以前浮起嘶吼,不料却被一剑镇魂,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而罚恶堂内,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醺香袅袅,却不那敌曼珠沙华艳丽夺目。黑衣男子单膝下跪,朝着主座之人抱拳,“禀告大人,属下已斩杀完毕。” 主座上,罚恶司凌轩眉清目秀,全束发紫玉冠,纯白对襟袍外搭紫砂开衫,一手托腮一手持紫砂壶坐于主位,慢条斯理地沏茶,“日后再有,你便下去做伴。退下吧。” 不紧不慢的腔调,却让男子神色一凛,“是,属下告退。” 待人退去,他轻抿一口灵茶,敛目而后轻言“司空,大人。” 而九重天上,司空将那十颗魂灵依次投入姣台,那散发着浅蓝光芒的屏障门,却是能洗去污垢、去除邪物而投生世间的通道。 “司空,真不用本君为他们撰写生死簿?”司命星君发须皆白,虽看起来老态龙钟,却是个灵活的老头。他面上一本正经,却眼冒精光地盯着那十颗魂灵,拿过身旁书童叠放于琢盘的生死簿,“哼,当年的你,完全不按本君的安排来行事。本君就不信了,现在这十人会这般气人。” “这一生,本就是本官筛选他们的最后一关。给予一块全新的璞玉,日后雕琢成何样,那便是他们个人的造化了。”司空丝毫不理会司命星君几近胡搅蛮缠来增加业务。将最后一枚魂珠投入姣台,方才抬起头,淡金色瞳孔望着司命星君,缓缓道“倘若由星君来绘就他们的一生,再有造化,却沾染上宿命,辨不出本源之道,堪不了大任。” 司命星君面色汕汕,他知晓,千年前老冥王用这宿命论来决定十大殿主,不曾想留下祸患,这十人祸乱冥界,导致灾难横生,亏得司空力挽狂澜。 于是冥界进行了新一轮洗牌,玉帝意属司空,她将会是下一任冥王。虽尚未正式上任,但冥界早已由她掌控。而玉帝要求她需培养出秦广王殿、阎罗王殿、泰山王殿、平等王殿、转轮王殿、楚江王殿、宋帝王殿、仵官王殿、卞城王殿、都市王殿十大殿主即可正式上任,是上任冥王的最后一道关卡。而这十颗魂灵,便是司空对此选定历练之人。 思至此,司命星君眼皮一跳、白须一晃,遂也不敢再胡搅蛮缠,坏人大事,连忙告辞“司空啊,本君突然想起来,本君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一步哈。”生死簿往金黄色大袖口一丢便熟练地溜了。可见这老头一向如此。 司空习以为常,司命星君时常莽撞却未有恶意,倒也没犯大错。她整个人置于空中,负手而立,面色淡淡地望向人间。仙云缭绕,似与她那丝丝缕缕飘起的银丝融为一体。片刻后,殷唇微启“诸君,莫叫本官失望。”便化作青烟飘渺离散而去。 轮回司,孟婆汤已汩汩作响,美艳女子走过来,揭盖掌勺,盛汤入碗。热气升腾,模糊了女子的面容。依稀可见她挽着飞天髻,环插红玉花式于髻底,髻顶配玛瑙流苏,耳戴红菱珠,颈系红璎珞,正红色交领印花上衣、束腰曲裾褶皱红裙。此时烟雾散去,一双狐狸眼美艳灵动,额间一抹红梅缀,艳丽到极致。 “莲儿,端过去吧,桥上又添了一批人。”她招来一双丫髻、对襟碎花襦裙少女,吩咐道。而后袅袅娜娜地往房门走去。没走几步,速尔顿住了,她周身景象瞬息化为了苍茫云海,不见边际。她知,她已入梵境,这是大人所布设,用于密谈之时。入境时,境内如何,外界无可得知,甚至置于眼前仍无知无觉。而境内之人,却可将外界一览无余,为隐匿之术。 “拜见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女子红帕半掩笑道。 “孟婆可有林香足迹?”雅竹刻影青袍衫,金冠白玉半束发,雪面殷唇淡金眸,银发额间月牙印,不是司空还是谁? “不曾。”孟婆渐渐正了脸色,思索片刻道。林香是那旧时殿主之一,也是十人中唯一漏网之鱼。她已身消魂散,却余一魄借以神器云盾逃之夭夭。三魂六魄已被司空封于索灵塔内毁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魄,必须灭。 “那一魄,极有可能伪装新魂渡轮回。而轮回司,最是可大做文章之地。你切仔细行事。”话落人去境消,只余孟婆一人于房门前。 孟婆神色忧愁,司空大人要去历练考核那十人,即将的新殿主,没甚精力顾此吧。方才密谈,是警醒,是命令。能否抓住那一魄,就关乎我这位子儿是否稳当。 美人转身就坐于廊台,托腮蹙眉,哎呀,这林香,真该死,还要老娘去揪你。哼,等着,先熬汤去。 第二章 灭魄 且不说那日孟婆是如何烦恼林香从而搅破了两锅孟婆汤。现在莲儿一瞅到孟婆出了房门口,立马把汤勺塞给了叶儿、端碗叫了冥一,随后闪现在孟婆面前,一把扶着她的柔荑往屋里走。 “姑奶奶,又怎么遭了您嘞,咱进屋躺着吃吃喝喝再睡个美容觉不好吗,这一觉醒来,还是风华绝代。外头鬼儿们吵得很呐,好死坏死不赖活,熬了一锅又一锅,烟熏得嘞。您一过去,烟雾缭绕,定糊住您的绝世容颜。” 嗐呀,老娘我这字儿都没说一个,这丫头都把话说绝了。孟婆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了行了,知道了。死丫头,生怕老娘又戳坏锅啊!?” “哪有啊,这不是外边烟呛人,今个儿也没啥帅鬼,您犯不着亲自去。”莲儿笑嘻嘻的,孟婆瞅着她圆溜溜的杏眼,竟瞅出了猥琐?!不是吧,不会吧,莲儿竟得我真传了?!殊不知,她所谓的猥琐,怕不是,莲儿眼里倒映的她? 厨房里边,冥一和叶儿兢兢业业地熬汤。叶儿一转头就看到莲儿来了。“莲儿还是你有办法稳住孟婆!” “嗨呀,也还好啦。呐,这是孟婆泪,这锅还没放是吧。”孟婆汤的精髓就在于孟婆泪,一汤以忘忧,赋泪则忘己。而这孟婆泪,也不是单纯孟婆的眼泪,具体如何,也只有孟婆知道罢。 叶儿放进去后,孟婆汤瞬间带了点苦涩。冥二、冥三和冥四在冥一倒汤入碗后便拿到奈何桥,依次给那过桥之人喝下,忘却前尘往事,投生无牵无挂。 屋内,孟婆正忧虑地来回走,倏尔眉头一舒,接着捏咒消失原地。阴曹司城隍,可是有个大宝贝呢! 轮回司大堂内,一衣衫褴褛的老人,刚喝了孟婆汤进来排队等候入轮回转世。他已在五案功曹接受审判惩戒后,传送至最后一功曹轮回司。阴风袭来,他一顿,眼神空洞了一瞬,接着手中凭空变出一颗药丸,用术法将其化作粉灰,浅浅一扬,遁入空中。老人阴森一笑,孟婆汤已解,司空,你待如何?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轮回镜,刚想抬脚踏入,“砰!”一增大数倍的孟婆勺带着雷霆之势将寄宿于老人体内的林香拍飞数米,魄体瞬间暗淡。 “林香,终于抓到你了!”孟婆喜滋滋地将那一魄提抓进追息碟中。下一秒,不对,这味!她瞪大双目,对着莲儿等人喊道“将汤全部毁掉。”又飞至轮回镜前封住入口并将全部的鬼魂捆起来。 “桀桀桀,迟了孟婆,本殿解了这孟婆汤,他们也已投胎转世了桀桀桀……”男女混合的嘶哑声传来,孟婆一巴掌呼过去,碟中那一魄淡得不能再淡了。 “老妖婆,再给老娘瞎叫,就炖了你。”孟婆翻过轮回簿,这老妖婆前面,已有十三魂,解了孟婆汤去投胎了。完了完了,这老妖婆毁老娘前程啊!气急攻心,又扇了一巴掌过去,碟中林香彻底昏睡过去。 “莲儿,赶快重新熬孟婆汤,老娘还要出去一趟。”留给莲儿孟婆泪便原地消失。 “是!”莲儿接过孟婆泪,吩咐道,“冥一,冥二,你们加大火力。叶儿,冥三,继续将那些鬼捆着,重新服下孟婆汤再解开。” 查察司,四合露天方院,房柱厅梁镌刻山水花草、飞禽走兽,抬头可见夜明珠高悬于空,姣姣莹光,畅敞四座。往上则是十二星宿,璀璨夺目。 孟婆和城隍一同前来,只不过孟婆半跪在堂中,“大人,下官办事不利,愿受惩戒。” “阴律司自有定夺,去吧孟婆。” “谢大人。下官告退。” 司空将追息碟中的那已陷入沉睡之魄置于索灵塔内。追息碟,以息困神,而索灵塔,则诛灭罪灵。 刚一进入,林香被迫醒来,“啊啊啊……”烈火焚烧,神消魄灭。 “诸事已定,城隍,拿去吧。” “是,大人。下官告退。”城隍接过那日借给孟婆的追息碟便离去。他还真没料到孟婆居然有林香的神息。城隍搓搓手,不行,我得去一趟轮回司问问孟婆,到底怎么个事儿。 司空独坐于案牍前,孟婆汤之解,一为诛杀孟婆以其神魂炼制,二为禁术,传说,向魔尊献祭神魂可满足其一个意愿。林香仅一魄,绝不可献祭。那,会是谁? 至于那十三个解了孟婆汤之人,带着前世记忆,那再度转世为人,就所谓的重生罢了。正好可以安排给那十人。 皎洁柔光之下,浅黄色发带随意系于脑后,银发随着主人动作而银波流转。司空方批阅完冥界奏折,便有门童来报,“大人,四时宫派人求见。” “嗯。” 来人为两位仙子,统一朝天髻并珠花和萤光留仙罗裙。“四时宫,玫珠、玫瑶拜见司空大人。明日后巳时,四时宫主升迁宴,敬邀大人届时莅临。”婉转的嗓音如本人一般柔美。 “本官晓得。”四时宫,顾名思义,掌管人间春夏秋冬四季变幻。新宫主应当是历劫归来的灵泽上神,旧宫主元月尊者的得意弟子。 “谢大人。玫珠、玫瑶告辞。”二人款款而去,裙波婉转,彩带微扬,娉婷袅娜。 轮回司,赭黄衣袍、浓眉大眼的男子正在追问孟婆,“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那林香是如何被你擒住的?” 孟婆神色恹恹地躺在贵妃椅上,浓密的秀发随处披散,仅额头两旁取了两缕墨发并红英发带束起股辫。她抬眸睨了城隍一眼,“你怎么叨叨个不停,老娘挨了十三鞭,烦着呢。你赶紧的,回你的阴曹司去,哼,烦人。”不施粉黛,面色微白,柳眉微微弯垂,但眼波婉转,楚楚动人,足够摄人心魄了。 城隍被病美人恍了一瞬,暗念,都是兄弟,“额嗯,那个,那好吧,等你好了,我再问。今个儿,你好好养伤。”便转身离去。 四时宫,“大人,这边请。”今日司空偏梳髻缀碎玉抹额,天蓝流苏云肩对襟曲裾袍,雪肤殷唇银发悠扬。她将礼品交给侍女后由着童子引路至宴席。 穿过那恢宏的鎏金大门,于仙云缭绕间,可听清泉叮咚、溪水潺潺、锦鲤跃金,可见花团锦簇、山石环绕以及庭院中石刻花纹的影壁、抄手游廊。 “大人,请坐。”侍女斟酒、上玉盘珍馐。司空坐在自己的案台,同熟人打过招呼后,便看到今日的主角灵泽上神,菱形脸庞,配碎金步摇珠花花冠,着如意合扣束腰百花裙、春雨润物蔽膝,肩披雪梅披帛,眉眼含笑款款而至。 经过司空时,司空略顿。 接着便是宣谢、祝贺。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第三章 贵女1 江南苏州江府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娃娃,端着软糯糯的圆脸,藕白的小胖手抓着那狼毫在她父亲的书台上认真挥墨。双螺髻上的粉色发带随着女娃娃晃悠悠的。旁边有一男一女落座品茶,男子鎏金方冠,圆领白袍,儒雅俊秀;女子凌虚发髻,宝蓝罗裙,灵慧秀美。 江平挨着夫人侬雨欣坐在四仙方桌旁,二人时不时闲聊几句,更多是宠溺地看着他们玉雪可爱的女儿。 “爹爹、娘亲,你们快来,圆圆写好了。”女娃娃江亦童指着自己写的字看向夫妻俩,仰着胖乎乎的小脸蛋、微微努起小嘴巴似在求褒奖。 “圆圆果然是爹爹的小宝贝,只教了一遍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宣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粗细不一,难得江亦童三个字写对了。江平抱起香香软软的女儿么了一口。 “爹爹,扎人。”江亦童撅撅小嘴,转向温柔的娘亲,“娘亲!想吃糕糕。” “好好好,圆圆今天真棒呢。”侬雨欣也亲了亲女儿,招来侍女,“舒怡,将小姐的芙蓉糕端过来。” “是,夫人。” “圆圆不能贪吃哦,准备酉时了,要好好吃饭。”江平捏了捏女儿的圆脸。 “知道了知道了爹爹。”江亦童挣开江平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向圆桌上舒怡刚刚端好的芙蓉糕。 “圆圆慢点跑,没人跟你抢的。”侬雨欣和江平跟在女娃娃后面。 江平牵过她的手,“小娃娃活泼点好,多朝气蓬勃。”又端详眼前人,鹅蛋脸颊白里透红,黛山眉下杏眼灵动,“夫人,近来气色不错,这苏州气候当真宜人。” 侬雨欣怀圆圆的时候动了胎气,见红了,此后安胎药不断。生产时更是大出血,鬼门关走了好几遭。万幸的是,最后母女平安。因此,哪怕她以后常伴汤药,不可生育,江平仍唯她一人,细水长流,相濡以沫。 “妾身的确是觉得近日身子轻快许多。”夫妻俩对视彼此,脉脉含情。 仆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舒怡伺候小姐吃糕点,打心里为夫人高兴。 江大人是京城远伯侯府三房的嫡次子。侯府老夫人许氏不满夫人学堂夫子之女的出身,却不敌江大人硬是要娶。老夫人只能不情不愿地派人求娶。之后,老夫人总想给夫人立规矩,却险些害夫人小产。大人得知后,直接告假亲自照顾夫人直至生产。随后老夫人又想给他后院塞人,手段层出不穷。无奈之下,大人直接上奏皇帝请求外放江南苏州,做个了知县。这才让夫人得以安心养病。 江亦童很快就啃完了一碟芙蓉糕,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舒怡。“小姐,今日的份量已经吃完啦,小姐再稍等片刻就可以吃晚膳了哦。” “好吧,那今晚晚膳吃什么呀。”江亦童真的对得起自己这小胖墩样,她觉得她又饿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八宝兔丁、玉笋蕨菜、金丝鲜贝肉、葱爆牛柳、香糯仔鸡羹……”一个简单扎着双揪的丫头脆生生回答。这是舒怡同护卫黄桥的女儿黄翠翠,今年三岁半了。 而舒怡正无奈又熟练地给小姐擦擦口水。那边,夫妻俩也慢悠悠地过来了。 “小馋猫,来,让爹爹抱抱。”江平左手牵着侬雨欣,右手抱着小胖墩,往正厅走去。一家三口且行且欢笑。夕阳余晖将他们笼罩在橘黄的暖意中,温馨和美。 幸福美满的一天很快过去了,江亦童在奶娘的童谣中美美入睡。 翌日,在奶娘、舒心和舒温的伺候下,一个梳着双平蝶花髻、着粉色碎花齐胸襦裙的女娃娃诞生了。 “奶娘,圆圆想去娘亲那,吃糕糕。”江亦童小胖手揪着奶娘的衣摆,撅着小嘴。 “小姐,夫人早已备好了。就让舒心和舒温带小姐过去好不好?”奶娘摸摸江亦童的脸蛋,安抚道。 “嗯,好。”便由着舒心、舒温牵过去。 后院花园内,曲径石路交织连通,亭廊轩宇各具一格。粉墙黛瓦合抱,绿柳滴翠,百花争艳。而那女子,堕马流苏髻,齐腰缀边花纹罗裙,眉眼如画赛百花。 “娘亲、娘亲,给娘亲请安。爹爹今日不在嘛,还有圆圆想吃糕糕了。”侬雨欣正修剪着同丈夫一起栽种的玉兰,就看到乖女儿正有模有样地请安。 “爹爹今日不休沐,要去衙门值班,晚膳便归。”侬雨欣将剪刀收放于大理石圆台面的托盘中,“舒暖,将小姐的金丝肉糜粥端来。舒怡,打些温水过来。” “是,夫人。” “那还有好久爹爹才能回来呀!”女娃娃掰着藕白的小指头,努努嘴。 侬雨欣将玉手浸入净盆洗去粘上的尘土、枝屑,再取过丝帕擦拭干净。“圆圆乖,先喝粥再吃糕点,好不好?” “嗯嗯,圆圆听娘亲的。”一听到吃糕糕,女娃娃扑哧扑哧地蹬腿坐上八角攒尖亭的圆石墩。 “圆圆,娘和爹爹打算这几日请女夫子来给圆圆讲学。”侬雨欣给女儿擦了擦小胖手。 “那圆圆可以写好多好多字了耶!”江亦童拍拍小手兴奋道。 “不仅如此,圆圆以后还可礼乐服饰、执掌中馈、琴棋书画样样俱到地学习。”侬雨欣将舒暖端来的粥用勺拌了拌,温热适宜,便递给女儿。“圆圆喝了就可以吃糕糕了。” 江亦童大口大口地喝粥,不多时就见底了。“吃糕糕!” “好,给圆圆。”侬雨欣从八宝食盒中取出一碟芙蓉糕。 江亦童两手各抓一块,一块递给娘亲,“娘亲吃糕糕!”一块自己吃了起来,脸颊的肉肉一耸一耸的,小手背上有着四个小肉坑。 “圆圆真乖。”侬雨欣接过女儿的芙蓉糕,轻咬一口,贝齿留香。 花园里,母女俩沐浴晨光中,女子眉眼弯弯,目光柔柔;女童腮帮鼓鼓,嘴角带屑。悠悠芳香,徐徐清风,一派悠闲好时光。 酉时三刻,江平放衙归来。 “爹爹回来啦!”一身如意云纹绯红官服的江平刚下马车便听到爱女的呼唤,府门旁娇妻正似水柔情地望着自己,一天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爹爹的乖宝。”抱起小腿哒哒跑过来的女儿,然后去牵着妻子的手。“夫人,辛苦了。” “哪有,圆圆很乖的。”江亦童瘪瘪嘴。 “爹爹知道圆圆乖,但是娘亲打理府上,不比爹爹应卯轻松。”江平捏了捏妻子的手,换来妻子一记嗔怪。 “唔,娘亲和爹爹都辛苦啦。圆圆要快快长大,替爹爹娘亲……额,分担分担。”江亦童挠挠头。 “好好好,圆圆真厉害,那我们先去用膳吧,吃饱饱才能快快长大哈。”三人都忍俊不禁,相携而去。 第四章 贵女2 这日午膳过后,舒怡、舒心带着三位女夫子来到正厅落座,舒温、舒暖奉上香茶。 从主位下来的侬雨欣,丛髻并海棠珠花,额间宝石花钿,锦绣双蝶钿花交衫,缕金挑丝纱裙,秀美异常。 “夫子们安好。”侬雨欣对着他们行礼。她父亲是夫子,所以她从小便对夫子十分敬重。 “夫人使不得。”三人连连回礼。 “吾家有女江亦童,垂髫之际偏好字赋。今求得夫子前来,为小女启蒙授课。有劳夫子,妾身不胜感激。此乃妾身小小心意,望夫子笑纳。”侬雨欣让仆从打开朱漆大箱,里边有数卷名胜书画、稀有古玩物什和上等文房四宝,以及三只捻金刺绣荷花包,里边百两银票数张。 “多谢夫人厚爱。也请夫人安心,我等当以倾尽所学为贵女答疑解惑。”文人墨客最喜这些。三人看着箱子里的宝物,郑重道。 这时,李嬷嬷牵着江亦童来到正厅。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扫了一眼分别身着苏绣月华衫、薄罗印字长衫和梅花纹纱袍的三人。 “圆圆,快来拜见夫子。”侬雨欣将粉粉嫩嫩的女儿带去三人面前行礼。 “圆圆拜见三位夫子,夫子安好!” “小姐真真玉雪可爱!”三位夫子看着眼前元宝髻并粉蝶的女娃娃,粉色对襟小襦裙,胸前佩戴紫红璎珞,手腕系着串珠金铃,白白胖胖似那年画福娃娃,瞬间心生喜爱。 “圆圆,这三位分别是席夫子、秋夫子和容夫子。今后,将由席夫子授予你书画,秋夫子授予你琴艺,容夫子授予你礼乐。知道了吗圆圆?” “娘亲,圆圆知道。”江亦童小脑袋点了点。嘿嘿,刚刚李嬷嬷也讲过了。 “那好。圆圆,给夫子们敬茶。” 江亦童恭恭敬敬地给夫子们敬茶。礼节已全,待明日正式授课。 从那日起,江亦童每日辰时起身梳洗用早膳,辰时三刻开始上课直至午时。期间有两休,一休两刻钟。初偶为容夫子的礼乐课,初奇则为席夫子的书画课。午休之后,申时至酉时为秋夫子的琴艺课。 还是孩童时期的她,耐性不定、玩性居多。一开始,她总会赖床、上课打瞌睡,甚至想撒谎逃学去找舒怡的女儿翠翠玩;直到那日午休,才让她有所改变。 天气渐热,睡梦中的江亦童感觉甚是闷热,咕哝一句,扯开软毛织锦绒毯,却发现娘亲不见了!赶紧揉了揉眼睛,起身坐在刻有花鸟竹林的步摇床上。刚想下床,她娘亲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珠纱帘和苏绣双鲤戏水屏风传入我耳中。 “嬷嬷,我也不想这般迫切……圆圆还小……咳咳咳……”听到娘亲咳个不停,江亦童猛的起身穿鞋,往外间走去。 “夫人,赶紧服药,一切会好的。” “圆圆若无一艺傍身;而我,老夫人又不喜。且,我怕是时日无多……”侬雨欣看到江亦童跑来,戛然而止。 “娘亲!”江亦童紧紧抱着娘亲,她还不太懂娘亲的话,但总觉得刚刚的娘亲好像要抛下自己。而且,娘亲更瘦了;槐序已至,天气炎热,娘亲还穿着三四重衣。 “圆圆怎么醒了?”侬雨欣脸色苍白,唇瓣微干,嗓子总觉得痒痒的,想咳。 “娘亲,要娘亲和圆圆一起睡。”江亦童松开娘亲,小胖手尝试着去握住她的手。娘亲的手有点冰,让圆圆来暖暖。 “咳咳咳。”侬雨欣抬手以绣帕掩面咳嗽。江亦童转到娘亲后背,轻轻抚拍。 “娘亲,娘亲,好点没?娘亲要好好吃药药,圆圆有蜜饯哦!这样就不怕药苦苦。” “圆圆乖,娘亲刚刚忘记喝药了,娘亲现在就去喝。娘亲让奶娘来唱歌谣,圆圆在这乖乖睡觉好不好?”侬雨欣拉过女儿,轻声哄她。 “不嘛不嘛,圆圆刚刚睡过了,现在不困哦。现在换圆圆来陪娘亲吃药药。”江亦童半依在娘亲怀里,娇气道。 李嬷嬷重新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热气升腾,味极苦涩。“夫人,已经息火一会了,这个热度,现在喝刚刚好!” “嗯,有劳嬷嬷。”说罢,侬雨欣一口喝下。 “夫人,这是老奴该做的。” 而江亦童跑到屏风后拿着她的如意翠纹包囊,拉开红绸股辫绳,取出蜜饯,“给,娘亲,吃糖糖,就不苦了。” “好,谢谢娘亲的乖宝贝。”摸了摸女儿的头。 “嘻嘻,不用谢哦娘亲。娘亲好厉害,喝了这么苦的药。”江亦童小大人似的摸摸娘亲的脸,夸她。侬雨欣和李嬷嬷都忍俊不禁。 喝过了药,侬雨欣困意袭来,江亦童陪着她一起入睡。 此后,为了不让娘亲担心,江亦童慢慢克服上学的困难,倒也渐渐爱上这些课业。 青阳朱明几度来回,白藏玄英多番往返,疏影玄青追逐不息。四方敞亮的雅室内,熏香袅娜,红梅瓶供,悠悠扬扬的琴声从楠木琴台蔓延开来。堕马发髻、汀紫流苏的撒花烟罗裙女孩,端坐台前,粉甲玉指,轻拢慢捻,婉转动听。 “旋律腔调无差池,高低扬转亦善然。夫人,小姐琴艺已通,我已教无可教。”秋夫子一袭羽绣白袍同素绒绣花袄裙的侬雨欣坐在紫檀茶几旁,侍女烹茶摆碟。仅是序属三秋,侬雨欣便已锦袄加身,鹅蛋脸已瘦削许多,神色欠安。 “至今已两年有余,劳烦夫子甚多,妾身多谢夫子。”欲起身行礼,秋夫子连忙止住。 “夫人不必这般。夫人当日宝箱重酬,我必倾囊相授。” “夫子大善。圆圆,过来。”已经七岁多近八岁的江亦童,已抽条长大了不少,不复儿时的肉膘,眉眼肖似其母。 “学生多谢夫子相授二余载,亦不负教诲,承琴专艺。”花落,女孩屈膝作揖。 “好好好。”秋夫子授课便到此结束。而席夫子的书画和容夫子的礼乐,前者半年左右结课,后者较增近五个月方结课。随后半年,侬雨欣给江亦童安排了覃绣娘和绥安先生为其练就女红、棋艺。 送别秋夫子后,江亦童继续她的功课学习。现在唯余女红一门。临近日跌,侬雨欣会将府上诸事安排说与她听,即执掌中馈之理。晚间江平则会拉上娘俩下棋,切磋几回,倒也其乐融融。 但是儒雅俊秀的父亲,现已鬓边几许斑白。灵慧秀美的母亲,愈加单薄畏寒。 江亦童挨着其母身旁,“爹爹,今晚圆圆可以和娘亲就寝嘛?” “赢了爹爹再说。”江平挑挑眉。 “……”看来是不能同娘亲睡觉觉了。 第五章 贵女3 雅室内,乳白云绒袄裙的江亦童对窗而坐,纤指轻挑绣针于圆竹绷布上。四面雕花槛窗微开,室外石榴树沙沙作响,其上石榴红玉乍露。金风带起落英纷纷扬扬,飘落在刚完工的绷布之上。江亦童放针拾上,抬眸望去,深秋已至。 “夫子请看。”她放下落叶,将自己的苏绣递给苏绣菊纹对襟衣裙的覃绣娘。 “色调得宜,扎针很稳,绕针无错,挑针尚可。但平针不匀,基底不保,大忌。”覃绣娘抚着丝帛上的并蒂花,端详片刻,细细道来。 “多谢夫子,学生受教了。” “今日要务,对平针多加练习。我且绣教于布,你仔细看。”拿过侍女呈上的新圆竹绷子,开始平针。 “是,夫子。”室内可闻绣娘有条不紊地分析,时不时伴着娇柔女声的疑惑问声。室外落英缤纷、瓜果飘香。 晚间,一家三口坐于正厅,侍女舒怡、舒心收拾好残羹冷炙,舒温、舒暖便奉上热茶、果盆和碟糕。 “夫君,圆圆,你们快尝尝这石榴籽、秋桃和脆梨。今日下午刚刚采摘切盆。”侬雨欣软毛织锦披风就坐暖炉旁。 “娘亲,圆圆想先吃芙蓉糕。”她还是最好这一份糕点。 “好好好,圆圆喜欢哪个便吃吧。”侬雨欣宠溺道。 “这梨倒是甘甜润喉。”江平穿着常服,每样都吃一点。 “那夫君多吃些。应卯不易,家可作享。”侬雨欣柔柔地望着丈夫。 江平握着妻子的手,回望她。烛光下的妻子,温婉动人,秀美如初。“夫人也辛苦,府中诸事、店铺营运,无一不是夫人打理稳妥,家和美满,稚女玲珑,奴仆恭敬。” “这是妾身应该的。”她回握着丈夫,轻声道。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夫人是为夫的福气。”夫妻彼此相互理解、帮扶,乃家之大幸也。江平不止一次感叹有妻如此。但是,夫人的身体,愈发颓然,心下沉沉。“近日可好?” “无甚变化,夫君且安心。” “为夫明日请济元堂林老大夫给夫人仔细看诊。”希望,总会好的。 “嗯,听夫君的。”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丈夫和娇娇嫩嫩的女儿,她很想多陪陪他们。她自幼丧母,又体弱多病,幸得父亲珍爱,安稳成年。然一朝分娩,她垮下了,汤药不断,几乎京城的大夫都说,自己不到十载可活。 几日后,一家子迎来了中秋,往京城侯府和外祖家寄去家书祝语后,在自家庭院上,皎皎月光以赏菊望月,煮壶香茶伴甜糕蜜果,简单温馨地度过这年中秋佳节。 天气日渐转寒,侬雨欣也开始三五小病。江平又请了林老大夫前来看诊。 正院外间,“大人,这两年多陪夫人,让她宽心些。”走得不那么痛苦。 “当真没办法了吗,林大夫。”江平眼内血丝漫延,绯红云锦纹官袍微微凌乱。甫一听到家仆急报夫人晕倒了,江平匆忙将事务交予县丞、主簿、吩咐仆从叫大夫后,赶回家中。 “以此药方,一日三熬,熬足半辰两刻,服之。”林大夫提笔作药方。江平接过便让侍从按照药方去抓药。 走入内室,捻金银丝锦被下的妻子,昏睡不醒;女儿一旁侍疾,神色忧忧,他深感无力。 寒冬腊月已至,将近年关,园中秃枝现梅花。岁月不饶人,一年又过去了。 初春小雨,万物复苏。侬雨欣缎绣氅衣坐于庭轩下,神色较佳,看着细雨蒙蒙。一旁的长条梨花石桌上,一身交领烟水流云袄裙的江亦童正修枝剪叶理花,并插于彩纹叠花花供上。江平粟白绒袍,烹茶读书,时不时说与娘俩听。 “爹爹,娘亲,看看,圆圆的插花如何?”浅粉桃花枝,密紧瓶口出。 “嗯,参差错落,粉翠得宜。圆圆,不错!”江平夸道。 “但是,圆圆,你的花瓶不得衬。应予单色花供。” 江亦童一瞧,确实是。“多谢娘亲,我这便换了。”她看向双髻小丫鬟们,“紫云、紫罗,你们去取一靛蓝花供,再上些糕点过来。” “是,小姐。”这是侬雨欣专门为她置办的丫鬟,另有两个府生子,翠翠和点点。 “夫人,再过几日,为夫需上京述职。夫人,舟车劳顿……” “夫君尽管去罢,这四余载,妾身知足了。”侬雨欣打断他的话,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孝字当头,却忤逆老夫人,为她离京四五年。 “那夫人,你且安心,为夫来安排。” “好。” 烹茶汩汩,茶香四溢,碟糕精美。春雨绵绵,群花待放,夫妻相通,女孩怡然。江南温馨的日子,于昼伏夜出中,也就到头了。 阳光明媚,轮船赛水,荡漾前进。甲板上,锦袍夫妇,烹茶捻糕,看轮帆群扬、山川倒退、波光潋滟,不禁吟诗作赋。一旁轻纱绸缎纹裙女孩,以琴赋曲,甚是快活。 “哥哥,她好好看啊,琴声也好好听!”这边的甲板上,纹碧霞华裙配紫玉珠钗的女孩看着邻船的江亦童赞叹道。 旁边交领月牙云纹长袍的少年顺着妹妹的视线看过去,只扫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尚可。” “才不是什么尚可呢!哎,哥你怎么回……” “父亲寻我。”转身离去。女孩对着侍女撇撇道,“哼,汀兰,他分明就是,无趣得很。” “禀郡主,奴婢不知。”她真不敢非议世子。 郡主又继续看美人,“她真好看啊!” “郡主也很美。”另一旁的侍女婷玉笑道。 “啊!她刚刚冲本郡主笑了,一颦一笑都如此迷人。”郡主周姝英转头对着婷玉激动道。 “嗯,郡主,奴婢听说美人总会互相吸引的。”婷玉笑嘻嘻道,惹得周姝英嫣然一笑。 江亦童弹奏中总感觉对面船有道炙热的目光。一曲毕,她起身探去,见是侍女环绕的华服女孩,微微一笑,点头示安。 轮船穿行一个半月,终于入京了。换坐马车,软榻轻摇,渐起吆声。玉指轻挑轿帘,繁华落目。江亦童去时方三岁余,今归来已将近八岁。 这京城,比之江南,繁华更甚。大街小巷店铺林立,茶馆楼阁各地架起。各色饰品琳琅满目,锦缎锦衣煞是奢华惊艳。往来妇女罗裙飞扬碎珠点缀,达官贵人的花轿缠绕八方,小贩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于一路繁华中抵达了远伯侯府,此时已是申时五刻。 八字形雁翅影壁前的屋于式大门旁,站着以富态管家江淮为首的众仆人。“恭迎四爷、四夫人和六小姐回府。” 第六章 贵女4 老侯爷江立成,原为将军府三房嫡长子,以战功卓着封远伯侯。长房、二房已于其父江护将军和其母江苏氏接连逝世后独立成府。而侯府老夫人许氏育有两嫡子一嫡女。嫡长女江婉君,嫡子江安,嫡次子江平。府中庶子庶女五人。 “不孝儿拜见母亲。”江平携妻女一同跪于静安堂上。 主位上头发花白老夫人,碧蓝镶珠布抹额,玄色锦边裳、菊纹对襟华服。其左下桌坐着一位倭堕髻掐腰牡丹花裙的妇人,体态丰腴,为大爷江安之妻阮玲玉。 许氏在老嬷的搀扶下,泪眼婆娑,扶起儿子,“四郎平安归来便好。”继而让侬雨欣母女俩平身。 “四媳起来罢。”对于这个儿媳,那些个恩恩怨怨早已消散,但是也着实喜欢不起。弱柳扶风,小户人家。 “谢老夫人。” 许氏低头看着江亦童,“六姐儿,过来让祖母瞧瞧。” “祖母万福金安。”江亦童上前屈膝行礼。 “倒是个俊俏的女娃。”许氏抚着孙女的脸,嘴巴鼻子肖父,面容肖母,黛眉杏眼,雪肤玉面,小小年纪,姝色难掩。 “四郎,先用膳罢。” “母亲安排便是。”江平亲自搀扶着老夫人移步主院用膳。阮玲玉、侬雨欣和江亦童随其后,再者便是仆从们。 用过晚膳,江平听着老夫人絮絮叨叨。过后便回到水轩院,整顿休息。 翌日未时,水轩院皎月阁,“小姐,大小姐、四小姐来见。”穿上一等丫鬟紫粉相间布衣裙的翠翠说道。 一身对襟水仙花裙的江亦童从琉璃珠帘绕过贝珠屏风来到外间,“快快请进来。紫云、紫罗,去取那一套紫砂茶具,再煮一壶花茶来。点点,上干果蜜饯、糕点云饼。” “六妹妹,舟车劳顿归来,姐姐们特来见见。”出声那女子,正值豆蔻年华,海棠珠花飞仙发髻,团锦琢花华裙,瓜子脸上梨窝点点。身旁这位年纪略小些,约莫十岁,偏梳回髻,流苏花边襦裙,圆脸满是好奇。 “姐姐们安好。”江亦童俯身行礼。 “我是大姐姐江月明,这个是你四姐姐江月楚。”江月明看着眼前八岁女孩,鹅蛋脸庞,黛眉如画,杏眼汪然,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她或许明白四叔为何只四婶婶一人了。 “六妹妹真好看。”江月楚痴痴地看着江亦童。 “四姐姐谬赞了。” “好妹妹,今日来是想让你同我们一起去看诗会。三日后巳时,嘉欣公主的诗会,设宴在京三街文会楼。” “多谢姐姐,亦童晓得了。”江月明又给江亦童讲解一下京城贵女圈、宴会常规和时令服饰。江亦童听得津津有味。 京城较之江南,不仅繁华更甚,还多了许多宴会、规矩和同龄人。诗会、画展、探春宴、赏花宴、满月宴、寿宴、时节宴等,而每日辰时需到静安堂请安,每逢初一、十五、佳节要统一在主院用膳。 今日,江亦童让点点梳了个如意髻,戴上翠玉珠花流苏,穿着水蓝对襟华服,再套上浅绿帷帽便出门与姐姐们汇合。 阳春三月,暖阳清风,女孩们衣袂飘飘、裙摆款款。轻纱帷帽,欢声笑语,自成一景。 “好了好了,上车了姐儿们。”如意钗盘发髻、盘金彩绣华服的阮玲玉,珠圆玉润,雍容华贵。 “娘亲\/伯母安。”女孩们依次行礼。 “嗯,都上车吧。” 马车里铺着百花地毯;披绣牡丹铺盖在红木茶几上,其上放着碟糕几许、花茶一壶。 “六姐儿,宴上有什么事,尽管同伯母说,莫怕。”阮玲玉看着跟弟媳如出一辙的小人儿,又转头道“六姐儿初来乍到的,大姐儿、四姐儿要多多照顾。” “娘亲,女儿省得。” “唔,知道啦,娘亲!”江月楚吃着糕点,娇憨道。 “亦童谢过伯母、姐姐们。” “少吃些。”阮玲玉给小女儿擦擦嘴屑。 马车轱辘作响,约莫两刻钟,便停下了。“大夫人,文会楼到了。” “嗯,下去罢。” 雕花红木隔扇门大开,其上鎏金牌匾“文会楼”,字属行书,行云流水。大红灯笼高高挂。典雅盆景五步一放,由门及里。此时,门庭若市,门童应接不暇。 轻纱罗裙侍女前方带路,入门左拐,穿过九曲游廊、雕龙影壁,越过月门,又现古格隔扇门。再进,四面环高楼,大堂于其里,中有一舞台。堂内案台齐摆放,佳肴美酒欲待客。随后对号入座即可。 “走得我晕乎乎的。”江月楚,鼓鼓脸,圆脸愈圆。 “你呀你。”阮玲玉嗔笑道。“你们在这安心玩。四姐儿不要乱跑。大姐儿顾着些,六姐儿安心看。” “是,娘亲\/伯母。” “嗯。”说罢,便过去妇人那边。 “大姐,六妹,我听说嘉欣公主要选驸马,这才办了诗会。”江月楚以手掩面轻声密语。 “呵,你戴着帷帽,还掩面做甚。”帷帽就一层薄纱,更显女子朦胧美,大体动作还是可以识别的。 “哎呀,大姐,你又笑话我。”圆脸又鼓起来了。江亦童也忍俊不禁,四姐姐真是个憨憨。 不一会儿,苏绣月华长袍、贯簪圆冠的司仪,面容周正,朗声道,“恭迎各位贵宾莅临诗会!高朋满座,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遂,开琼筵以坐花。不有佳咏,何伸雅怀。今日,高山流水觅知音,阳春白雪应如是!诗会正式开始!” 舞台上,四名侍从抬放紫檀案台于舞台中央,其上置放可倒置沙漏、立架铜锣及敲槌。其左右前后统一红木方架大挂画,画上灵泽予万物。台下数名侍女更换菜碟杯盏,再一一下发笔墨纸砚。 “两刻钟内,公子、小姐们以画为引,赋诗一首。”待公子小姐整装待发,侍女敲击铜锣,同时侍从卸下沙漏塞口。 二楼包厢内,装潢精美,熏香袅袅。华服及笄女子,金钗玉簪,鹅眉凤眼,面带羞涩。 “父皇,儿臣想出去瞧瞧。” “不急,在此静候即可。”皇帝周廷一身便服,老神在在地品茶。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是,父皇。”似是觉得自己孟浪了,嘉欣公主羞恼不已。 “你倒是恼上了。”一旁的淑妃,素雅缀银纹华裙、白玉簪绾发,眉目清冷,端的是不食人间烟火。 “母妃!儿臣,儿臣紧张罢了。” 此时楼下,“啌啌啌。”沙漏已尽,侍女敲锣三声,以示结束。 “时辰已到,停笔收玉版笺。也请诸君稍安勿躁,等待评比。” 先由内阁府的先生们筛选评比一番,优胜劣汰,再呈给皇帝。 “我才写了四个字,就结束了。”江月楚撇撇嘴,咕哝道。 “平时好吃赖学,便是如此结果。”江月明打趣道。“六妹妹感觉如何?” “中规中矩罢了。” 第7章 贵女5 包厢内,周廷看着先生呈上的十二篇诗赋,其中两篇为女子所作。 “内阁学士之女,翰林院士三次女,倒颇具父才。”周廷将剩下的玉版笺递给曹公公,“就这十人,入二轮,一较高低。” “老奴遵命。”曹公公出屋传达陛下旨意。 “淑妃,嘉欣,看看这两篇,选一人,摘女眷桂冠。” “臣妾认为二者不相上下,难以抉择。”淑妃端详片刻,给出答复。皇帝已点明二者身份,她深知,后宫不得干涉内政;若要选,那便是,不会选。 “呃,儿臣也是这样认为。哎!父皇,儿臣可以请周世子来评出高低呀!”嘉欣拍拍胸脯保证道,“墨玉公子可不是白叫的。” “那便宣召。”确实,他那个侄儿,好一个翩翩公子。曹公公再度传话。 楼下大堂,此时司仪宣读入围十人名单。妇人席上均是一副如果如此,嘉欣公主在选驸马。 舞台上,侍从将紫檀案台搬至边上,其上物品不动。再往舞台添十张楠木书台,附上文房四宝。接着将红木方架大挂画撤下,只余一架置于书台前,挂上新画,仅一株黄黍苗。 “请公子们入座。仍然是两刻钟,以画赋诗一首。” “啌!”“计时开始。” 公子们神色不复之前轻松自信。这幅画,甚至有人不知为何物,踌躇不敢下笔;有的知道但不多,反复更换玉版笺。场面一时有些紧张。 而此时,一位紫青祥云袍少年悄然来临,直上二楼包厢。 “陛下,世子到了。”曹公公阴柔道。 “宣。”淑妃给周廷续茶。 “臣参见陛下、娘娘、公主。”少年十三四岁,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潋滟且多情;偏分碎发,洒脱不羁。 “世子,朕召你过来,是想让你评一评这两篇。”盘金彩绣桌布上,赫然放着两篇簪花小楷诗赋。 周予筠接过曹公公递给的诗赋。细细品读。 “禀报陛下,臣认为,翰林院士府上三小姐略胜一筹。皇恩浩荡,恩泽天下。”立意见高低。另一篇,虽有天下,却只是天佑大地。而皇帝需要的是,世人明白,天下,是天子的;恩泽亦是天子给的。 “爱卿平身。”周廷说不上惊喜,因为他知道,有一类人,天资聪颖。 “谢陛下。” “曹原,传朕口谕,翰林院士三女宿幼琳,蕙质兰心、温良敦厚、品貌出众,赐黄金百两、蚕丝十匹、头面玉兰错钻、宝蓝石英、琉璃翠银和玛瑙镶金四套,从国库取。” “遵旨。” 而楼下舞台,沙漏四分余一。其中一男子,剑眉星目。麒麟佩玉流苏微晃,苏绣锦囊倾斜;倏尔一静,诗赋已成。苏兴凌稍作休息,几许之后,“啌啌啌!” “请停笔,收玉版笺。”侍女上前齐收完毕。 台下,“两位妹妹,可有甚想法?”江月明梨窝浅浅。 “我都不知道此为何物~”江月楚弱弱的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上大大的疑惑。 “此物江南一带多种植,民间名日水稻,于水田中生长。起初约莫两尺,深绿直挺叶,待成熟时,金黄弯椎圆束,一年可两三收。”江亦童娓娓道来。 “民耕之物,京仓之粮。”江月明思索道。 “亦是天国丰年。”江亦童轻抿一口花茶,抬眸与江月明对视,意在言中。 “六妹妹,大慧。”江月明叹道,便继续与妹妹们品茶吃糕道闺乐。谁也不知道身后花纹红木长廊紫衣飘过。 “甲等,苏兴凌,太子少傅三子;乙等,钟离愁,丞相次子;丙等,宿千羽,翰林院士长子。另有翰林院士三女宿幼琳……”司仪朗声宣读。 苏兴凌抬头看向二楼,红木方格雕花槛窗台内,嘉欣公主神采飞扬,与他遥遥对望,他嘴角微扬。他的公主殿下啊。 待司仪宣读完毕,乾坤已定,诗会也就到此结束了。 马车上,“娘亲,我想睡一觉。”江月楚吃得肚子圆鼓鼓的。 “睡罢。”阮玲玉哭笑不得。 “四妹妹,吃饱喝足确实该睡咯~” “大姐姐,你老打趣我。” “哈哈哈哈……” 那日欢乐过后,江亦童再没出过门。侬雨欣病重,她侍疾于前,江平也告假陪妻。 骤雨初歇,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朱明之时也。而侬雨欣在江亦童九岁生辰过后,于一雨夜中,与世长辞。淅淅沥沥,是雨亦是泪;白布棺椁,独留父女两厢悲。 侬雨欣走后的三年内,江平无甚仕意,仅一七品顺天府学教授。昼里同岳丈寄情诗文、谈文论道;夜间同天祈梦与妻、阴阳相会。 也曾存死志,但她不愿;圆圆不可接连逝双亲;再者,母亲亦难以接受白头送黑发。顺其自然罢了。 江亦童平日里,温习琴棋书画,不负娘亲生前所望;日日吃斋礼佛,祈祷娘亲来生顺遂。 李嬷嬷、舒心等人,已解了卖身契可自行离府。但舒怡和女儿翠翠坚定留下。 日复日,年复年,四时多景替,两极常幻化。今日江亦童青衣白簪,屈膝行礼。“圆圆拜见外祖父,外祖父长寿康安。” “圆圆快快起来。”侬时衍知命之年,发须皆白,慈爱地看着眼前黛眉如画、杏眼清柔的少女,“圆圆越发亭亭玉立了。”同他曾经的爱女一般无二。 “外祖父莫要再打趣圆圆了。”江亦童羞涩道。 “好好好,那圆圆同外祖父下几局,你那父亲老给我藏拙,不学他啊圆圆。”侬时衍带着江亦童坐于铺锦毯炕上的四方棋盘前后。 站在梨花木茶几旁边的江平笑了笑,这不是一旦我赢了,他便一直下,直到他赢才罢休。“我的错我的错。”随后坐在红木扶椅上,观棋不语。 仆人焚香烹茶,烟雾交汇,檀香微涩。 “子子相连,一环套一环,圆圆,着实不错。哈哈!”侬时衍甚喜。 “那不是?我教的。”江平挑眉。 “外祖父谬赞了。”江亦童笑笑。 “圆圆,再来!” 自三年出孝以来的一年光景里,她常跟父亲来外祖这下下棋。他们作诗她赋曲,焚香烹茶道惬意。 府上老夫人不喜她自也不会多管。而今年大姐姐已出嫁,夫婿是她表哥阮兆。四姐姐也已定亲待嫁。另外三位庶姐,并不曾往来。 水轩院,正院。“圆圆,今年芳豆蔻,离及笄仪亲不远了。”刚刚用过午膳,江平斟酌开口。这些本该女眷之事,但妻子早逝,母亲不理,嫂嫂无暇,便只能由他来了,自己倒也更安心。“你娘亲生前嘱托我,让你不入名门望族。” “圆圆谨听父亲安排。”少女花容秀美,灵慧肖母。 “尚有二载,待为父细细选查,圆圆且安。”仅而立之年的父亲,长须鬓白,儒雅稳重。两年过后,便是另一个岳丈了。 “父亲,圆圆晓得了。”只两年了,闺阁将出,父亲亦别。 第8章 贵女6 今日江平散值归来,绯红云锦朝服未换,兴冲冲地同江亦童道,“圆圆,宪安居士的孤本,千金难寻,竟是在顺天府一门童家中!” “真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恭喜父亲。”宪安居士,一手书法,出神入化,后人奉为圭臬。 “为父已将它交与笥阁。明日休沐,圆圆随为父一道过去,观摩学习。”笥阁,京城书阁之首。曾言道,天下百城卷,不敌京笥游。 “是,父亲。” 翌日,江亦童带上翠翠同父亲出门。 “圆圆,怎的一副书童模样?”江平看着一身蓝白条纹交领束裾、双平发髻的女儿。 “回父亲,这般不用戴帷帽,甚是简便。” “嗯,那便上轿走罢。” 一刻钟后,江亦童下了轿。前方屋宇式的朱漆大门,左右两旁各一麒麟石墩和四位锁子黄金甲护卫;门上有御赐鎏金牌匾,“笥阁”两字龙飞凤舞。大门正对里边檀木雕花圆弧柜台,台内有五位一律着乌金镶边云锦袍的童子,台两旁各一之字形红木铺锦挂彩大阶梯。十步一红木雕柱,五步一雅花盆栽。四面环书,童子候旁;十字汇道,绯绸铺盖;案台数张,白毯覆之;琉璃灯盏,随处可见;入地无声,厚绒其上;缠纹金炉,熏香袅袅……真担得是,京城首阁! 一弹花暗纹锦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书童,其中一个姝色夺人。但多是文人墨客,醉情书海,倒也无几人留意。江平在柜台登记之后,便带着女儿上三楼雅厅。 “圆圆,来看看。”一本纸边泛黄,细碎缺角的孤本铺展于紫檀雕纹小四方仙桌上。 “果真,宪安先生的字,如无言的诗、无行的舞、无图的画和无声的乐。”江亦童上前观摩感叹道。翠翠也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 “江大人?”一髭须男子疑惑道。他知晓他这个同僚,挚爱亡妻,今却美人在旁,着实让人难料。 “嗯?徐大人。幸会幸会,江某今日特携爱女观摩宪安居士孤本。”又转头叫过女儿,“圆圆,过来拜见徐大人。” “小女拜见徐大人。”江亦童盈盈一拜。 “无需多礼。江大人,令爱,真真国色天香啊!”眼前少女,豆蔻年华,身姿苗条,雪肤凝脂,眉眼如画,徐启不禁感叹。随后俩人齐坐低声交谈,江亦童带着翠翠到一旁静静看书。 “你们俩过来登记一下,我们郡主要借书。”一个交领紫纹窄袖罗裙的女子吩咐道。 “抱歉这位姐姐,我家小姐可不是这的童子,恕不能从。”翠翠立马上前行礼回道。江亦童也从放下古书,转身款款走来。 霎时,侍女婷玉被她容貌惊了一瞬。 “怎么还没……”一身百花曳地华裙的周姝英看到那款款而来的美人,没了声音。 “禀郡主,她们不是阁楼童子,奴婢再去寻来。”婷玉双手合于腹前,低头道。 “等一下,本郡主觉得,那位童子,有点眼熟。”周姝英回过神来。 您是每一位美人都觉得眼熟吧,婷玉心道。 “哦!本郡主想起来了!”周姝英上前几步,语气略激动地对着江亦童道,“五年前,江南行舟上,你谱琴一曲,还记得吗?” “这是辰王殿下的嫡女,芙兰郡主。”婷玉补充道。 “顺天府学教授江平之女,江亦童参见芙兰郡主。”江亦童和翠翠连忙行礼。 “江小姐快快请起!”周姝英伸手扶起美人。 “你真的,容貌绝佳。”周姝英染着凤仙花蔻丹指甲的手拉着江亦童叹个不停。黛眉杏眼,自小高翘,鹅蛋脸庞,琼脂无瑕。 “芙兰郡主谬赞了,郡主更是美貌无双。”江亦童看着眼前女子,华裙宝钗,紫红花钿,桃花眼下一点泪痣,妩媚多娇。 “我叫周姝英,你就叫我姝英吧,我叫你亦童。嗯,这是本郡主的命令!”周姝英娇蛮道。 “是,郡……姝英。”接下来江亦童就体会了一番话唠的威力。待送走郡主,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便看到她的老父亲在另一边案台上,面露同情地看着自己。 “圆圆,何家小娘子,这般好口才。”江平对着女儿打趣道。 “回父亲,那是辰王的女儿,芙兰郡主。” “嗯?你怎么就与郡主交上了?”江平正色道。他虽远离朝政纷争,但是隐隐约约感知到,皇帝与辰王的关系,不简单。 “额,大概是因为脸吧?”江亦童一脸无辜。 “……”江平难得噎住了。 “圆圆啊,同郡主浅交即可,天家之人。”莫深信。 “是,父亲。”此时父女俩万万没料到,日后女儿\/自己也成了天家的一员。 笥阁门前,“哥哥,我今日交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娘子!”周姝英迫不及待地跟兄长分享。 白驹背上的青年,月牙镶金公子袍,鼻梁高挺,面如冠玉,越显殷唇。“嗯,上马车,回府。” “……”婷玉耳朵麻木,郡主这句话,几乎日日在重复。 车轮辘辘,马声蹄蹄。马车通身锦缎包裹,椎顶四方宝盖,镶金冠玉,银链流苏,叮铃晃响,千里良驹,方步前进。 而车前的青年,鲜衣怒马,身姿挺拔,发丝轻扬。当年的偏分碎发已梳于发顶作盘髻,一汉白如意簪贯之。 “这周世子,风姿绰约。”良婿之选啊!可惜了,天家人。刚刚出来的江平,看着前方,喃喃低语。 “圆圆,我们回罢。” 辰王府,“父王、母妃,我回来了啦!我……”周姝英的话直接被毫不留情地打断并复刻出来。 “我今天交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娘子,是也不是?”府内正厅,八仙方楠木印花桌边上坐着辰王夫妇。 发福身材的辰王周泽,一身紫霞机巧双鹤袍,笑眯眯地复刻女儿的话,圆润的脸上月牙弯弯,依稀可认出是桃花眼。其右边的辰王妃戴晴雅,湖蓝对襟花边捻金华裙,龙眼圆圆,愈显年轻貌美。 “嘿嘿。”周姝英羞赫一笑,行了一礼,坐在辰王左手边。她极度喜爱看美人,那句话都成为口头禅了。 “父王,母妃。”周予筠拱手行礼,随后坐在辰王妃身旁。 “嗯,上午膳罢。”戴晴雅吩咐仆人。数名侍女流连交替上菜,不一会儿,玉碟金盘,满桌珍馐。 安安静静地用完午膳,戴晴雅和周予筠前后离席,周泽和周姝英则继续闲聊。 “父王,这江教授的女儿,真的好漂亮的!”周姝英一直在强调。 “好好好,父王相信你。”就是不知道这小娘子能让你喜欢多久。周泽笑眯眯地安抚女儿。 待周姝英也离去,周泽轻轻扳动翠玉扳指,面无表情。 顺天府学教授江平,七品,挺好。 第9章 贵女7 话说那日过后,周姝英常给江亦童下帖,溪湖戏莲藕带香、笥阁品读道雅闻、游船画舫共弹琴……但江亦童从不赴她的府上约,浅交赏乐不为奇,府中做客断难息。 “童童,你瞧,我今日新染的蔻丹,你猜是什么花?”纤纤玉指,红甲莹润,整修得宜。 “牡丹?”江亦童对蔻丹甲反应平平,也不甚了解。 “嘿嘿,童童猜错了,是月季花哦!嗯,就罚你给我奏琴一曲吧!”周姝英一脸计谋得逞,她就知道童童肯定猜不到,哈哈! “嗯,好。”郡主似乎格外钟爱看她弹琴。 时令槐序,船头高翘,浮雕彩绘,纱帐隔扇,四方亭连。红木叠板上,软银青罗百合裙、盐源玛瑙珠钗的美人柔荑轻弹慢捻,古典优美、悠扬动听。侧边百褶如意芳霏华裙、精美海棠珠花的女子,桃花眼下一点泪痣。她月牙弯弯,听得如痴如醉。 岸边攒尖八方青瓦凉亭上,石英砂圆桌旁,坐着三位俊秀公子,正谈笑风生。 “此曲,甚美。”青竹公子袍的憨厚青年周飞旭感叹道。 “曲是好听,你是人更美吧!”对面衬甲白罗袍、娃娃脸的青年沈云亭揶揄道。 “哼,莽夫,尽胡说。”周飞旭瞪了一眼沈云亭。 “嗤,伪君子!”沈云亭嘲笑道。随即转身望去那画舫,芙兰郡主,别来无恙。 而中间的浅金云纹袍青年神色淡淡,下一瞬,同周姝英一脉相承的桃花眼微顿,此曲法略耳熟。 而逐渐靠岸的画舫上,“童童,你的琴艺好厉害。”曲毕,周姝英忍不住夸赞道。 “姝英也不遑多让。”江亦童柔然一笑。画舫已上岸,两人在侍从放好舷梯后,由侍女的帮扶而下。 “嗯?哥哥!咦?沈家小子回来了?”周姝英下了船便看到周予筠一行人。江亦童也随之望去。此时,申时已过半,游客散了大半,她一下就看到了那三人。 美人转身,惊鸿一瞥; 翩翩公子,长身玉立。 两厢对望,彼此惊艳; 心湖微动,不知缘何。 “童童,青袍是三皇子周飞旭;白袍是镇南侯嫡长孙沈云亭;中间那位,是我兄长周予筠。”周姝英一一点明。 “小女参见三皇子殿下、周世子、沈公子。” “免礼免礼!”周飞旭浓眉大眼,憨憨笑道。 “咦惹,笑得满脸褶子。”沈云亭一开口,众人一静。 “咳,时辰不早了,我先送江小姐回府。” 待江亦童走后,周飞旭怒瞪一眼沈云亭,“莽夫莽夫!” “就是,沈云亭,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一回来就捣乱。”周姝英不悦道。 “对不住了。”沈云亭讪讪,随即还有些委屈,怎么自己刚回来就被凶了,“郡主,莫气坏了。” “回去学学规矩。”周予筠来了一句,转头看向妹妹,“回府。” 三人均有些意外,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他都是事不关己,今还是头一遭。 率先离去的周予筠,目光清浅。五年前的行舟一曲、四年前的天国丰年,都是她,慧者。 六月初九,宜嫁娶。晨光微曦,碧空如洗。远伯侯府澜庭院轻纱阁,江月楚圆眼半眯,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侍女们敛面上妆、穿戴服饰。 苏绣大红牡丹华裙的阮玲玉,体态越发丰腴。她走进来看到似醒非醒、任人侍弄的小女儿,原本还略带感慨现在却是哭笑不得。 “我儿今日出嫁,玉梳当祝,结发同心,以梳为起,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阮玲玉说罢,给小女儿戴上金鸾环珠衔玉凤冠。 “娘亲不哭,楚楚会好好的。” “娘亲的四姐儿,日后,举案齐眉,平安喜乐。”阮玲玉哭红了眼睛,细细端详着小女儿,花钿繁锦,朱唇玉面,凤冠霞帔,璀璨明珠。 “大夫人,新郎官来了。”侍女呈上喜帕,阮玲玉给小女儿盖上。 “走罢。” 喜绸花簇环衔面,高朋贵友喜连篇;红妆已成待吉时,闺中母女泪沾巾;乌纱绯袍长鬃蹄,玉面郎君把珠衔;锣鼓喧天十里妆,从此娇女为人妇。 粉蝶吉祥华裙、红玉珊瑚珠钗的江亦童,望着渐行渐远的迎亲仪仗队伍,杏眼微红,愿四姐姐,顺心如意常芳菲、夫妻恩爱两不疑。 而她身后跟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玫红叠锦裙的少女,眼里有艳羡,有不忿。生而为人,有人天生好命;却也有,天生贱命。 阮玲玉收拾好情绪,便去招待好来客,老夫人年纪大了,无甚精力,府中中馈由她接过。 她的夫君、儿子随公公镇守边疆,三年五载才回一次;她的一双娇娇女,均已觅得如意郎,知足了。 星月楼,三楼雅间,花窗已开,向下俯视可见那迎亲仪仗队伍。 “大理寺少卿傅之恒,洁身自好,明察秋毫,是为良配。苒苒,愿平安喜乐,万事胜意。”一七翟冠服的女子,有着同江月楚如出一辙的眼睛,喃喃自语。 “王妃,请回。”一夜行衣暗卫突兀出现道。 热闹隆重的婚宴过去,又迎来了芙兰郡主的及笄礼。周姝英无论说什么都要江亦童给她当有司,无奈之下,江亦童便从了。 辰王府家庙内,桑松柏梨槐,环齐栽于四方庭院。院中数张樟木案台正对庙宇门口往两旁排开,供府中有四品以上官职的女眷落座。一身超一品辰王服制的周泽亲迎贵宾,礼乐四起。 入座完毕,身着一品辰王妃服制的戴晴雅起身致辞,淡笑地宣布开礼。神色略微紧张的周姝英在赞者嘉禾公主和有司江亦童的陪同下,倒也逐渐放松。而江亦童总觉得辰王妃有点眼熟。 在经历了从东房和家庙中庭来回交替加拜的三加三拜后,身着大领对襟如意镶金边嵌银珠苏绣礼服,腰别汉白碎金缀纹玉带,头戴紫鸾衔玉银丝串宝珠金冠的周姝英,款款而来,对着正宾镇南侯府一品诰命夫人老太君作揖行礼。赞者嘉禾公主端着酒水、有司江亦童奉着粳米立于一旁。 接着进行乃醮,一系列撒酒、沾唇、尝米、互拜下来,老太君高声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然后,她对辰王夫妇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柔梓甫。”话毕,双方互相作揖。 随后嘉禾公主宣读文书;其后,周姝英跪于家庙中庭,聆听辰王妃示训。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波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周姝英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最后,嘉禾公主高唱:“笄者拜有司及众宾。” 周姝英依次行揖礼,众人答礼。至此礼成! “好累啊!o(≧口≦)o”待众宾离去后,周姝英立马回东房内,换下服饰,仰躺在软床上。 “嗯哼,叫你三个月前取笑本公主,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嘉禾公主,柳叶眉,瓜子脸,为惠妃之女。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嘛~”周姝英有气无力,又突然转头看向江亦童,“童童,做好准备,你还有一年多及笄,真累啊。” “好好好,省得了。” 第10章 贵女8 “郡主,这是镇南侯老太君的贺礼。”汀兰进来行礼,低头弯腰呈上一精美礼盒,恭敬道。 “嗯?不是由母妃先收着吗?”周姝英稍微缓过来,坐直身,疑惑道。 “回郡主,老太君吩咐奴婢,要亲手交与郡主。” “嗯,多谢老太君了。”周姝英接过来,打开一看。 “咦,竟是玲珑阁的最新品珠钗。”嘉禾柳眉轻挑。玲珑阁,专卖女子配饰,是京城贵女配饰之最,就是不知道幕后老板是哪个达官贵人。 “好漂亮!”只见长条盒内,绯红绸布上,静静躺着一株鎏金镂空穿枝并蒂花旋纹钗。周姝英起身坐在妆台前,“婷玉,快给本郡主戴上。” 女子端坐于镜台,绾朝天发髻,其上几点玉兰细珠花,左右一丁香细银珠步摇,再一鎏金镂空穿枝并蒂花旋纹钗贯髻,月牙弯弯,朱唇轻扬,一点泪痣,尽显妩媚。“怎么样?堂姐,童童好不好看?” “美!”“美甚!” 镇南侯府绥远堂, “老身已经交与郡主。”老太君刮刮茶沿,定盖轻抿一口。 “那太祖母,她怎么说,可还满意?”沈云亭娃娃脸上尽是期待。自从上次画舫恼了她,她都不理自己了。后听周飞旭说,女子最喜玲珑阁的珠钗,他立马买来赠予她作赔礼。谁知,她竟一次也没收。直到太祖母应邀出席她的及笄礼,方才送出。 “她贴身侍女收下了,她看没看,满不满意,老身就不知道了。”老太君气定神闲道。 “……”沈云亭垮脸,嘀咕道,“这小娘子,怎的气性如此之大。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郡主及笄之后,可以婚嫁了。”老太君看着下座那一年半载未见的嫡重长孙,其母难产,遂生来体弱,温养在京十四载。现身姿挺拔些许,三七分半披发,一脸稚气如初。 “对哦!太祖母,可以在她大婚的时候添份嫁妆,她就不气了吧!”撇去心底淡淡的不舒服,沈云亭一副“太祖母真聪明”的模样。 “……”不是,她是这意思吗?老太君又抿了一口茶,“罢了,随你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到了那天莫道,初见不识佳人好,再见已作他人妇。“在军营的这一年,身体如何?” “太祖母,我身体好着呢,可祖父硬是让我回京。而据我所知,祖父他们应该是临近年关班师回朝。” “嗯。老身晓得。”老太君四个儿女,二子同父皆阵亡,幼女为当朝太后。而三郎,承父爵,为镇南侯。 槐序匆匆,素商已至。江亦童自周姝英及笄后,就不怎么相约出去赏玩了,便想起了老父亲,过上了同之前那般的生活,煮茶品书、吟诗抚琴、焚香练字、博弈论棋、刺画绣花…… 水轩院正厅,晚膳过后。“圆圆,最近怎么都不同郡主赏玩了?”之前可是三五一约,老父亲都比不上。 “郡主及笄之年,需待字闺中。”父亲虽一开始不赞成她们往来,但后面渐渐也没了想法。毕竟这几月以来,郡主对自己,是真心相待,她亦礼尚往来。 “那倒是。”圆圆同亡妻那般,不善交际。加之,孩提离京五年,总角守孝三年,又无亲母置办,豆蔻年华人不识,难得一人与交心,那人却将为人妇。我儿,甚怜之。 “圆圆,待为父休沐,先同见外祖,再去笥阁,可好?”江平越想越心酸,老夫人已不管世事,嫂嫂又执掌侯府中馈,无甚精力为圆圆拓铺人脉。 那便随为父继续与书画棋为乐罢,届时再入一赘婿,他亲自看护圆圆。嗯?!赘婿!他稍加思索,此法,甚美哉! “父亲,如此做甚?”江平突然发髻一振,江亦童吓了一跳。 “咳咳,嗯……圆圆,你待赘婿如何?”江平讪讪。 “呃呃,父亲,父母之命。”江亦童呛了一下,对于夫婿,她真无甚想法。 “甚好。”定要为圆圆寻得一良人,然后入赘。哈哈,大善啊! 这天,江亦童今日月牙下横卧发髻,中间一小簇白梅珠花,两牙边各一镶金花边玛瑙石垂细珠步摇,大对襟镶边月牙祥云纹锦裙,而翠翠突发奇想,又往她额间点一点朱砂,霎时,屋内一静。 女子黛山眉轻柔,杏眼微微一笑,星光点点,翘鼻小巧,樱桃小嘴,鹅蛋脸颊,雪肤凝脂,额间一点朱砂,通身一派月白,缥缈似仙。 “好啦,紫罗,取帷帽,我们走罢。” 笥阁,二楼雅间内,书童焚香煮茶,一身素青便服的江平,坐于红木雕花书桌前,静静品书。江亦童则在二楼大堂内觅书,上次同郡主前来,发觉,较之雅间内,大堂立架的书籍,甚合她意。 “童子,我家小姐要取玄架甲七五卷。”江亦童静静坐于浮雕藤纹长窗前,等紫罗取书归来。 “小姐,给。” “嗯,紫罗,不必候旁,亦去觅一书罢。”当初侬雨欣为江亦童选的四个贴身侍女,为一等丫鬟,自是识字的。 “是,小姐。” 这边黄架旁,一盘绣梨花袍的男子闻声侧头望去,只得一抹倩影。 秋阳金风下的周予筠,长身玉立,锦纹发带随风起,带起青丝三千;侧脸下颌分明,桃花眼眸微动,当年行舟一曲,误识佳人音;而今画舫一别,闻声已寻她。 京郊外,玄袍男人背身负手立于凤凰浴火挂画前,静静听着暗卫跪报。 “世子疑似对江小姐动情。”他不敢跟太近,世子功夫了得。 “嗯,下去吧。”男人摆摆手,可见其上紫玉扳指。 “是。”说罢,飞身退出。 男人缓缓转身,面容竟与周予筠有五分相像。 远伯侯府,江平和江亦童甫一进府,就看到正厅欢笑一片。 “四叔、六姐儿,你们回来啦!”原是江月明、江月楚姐妹俩相约来娘家,阮玲玉喜上眉梢。 “嗯,见过嫂嫂。”女眷之事,男当避之。“圆圆,你去罢。” “是,父亲。” 正厅里,江月明一身大领对襟阔袖裙,面色红润。 “六妹妹,快快过来,大姐姐有喜了!”江月楚圆领梨花春带雨锦服,满脸笑意,她要准备做姨母了! “那六妹妹恭贺大姐姐大喜。”江亦童也很开心。 “多谢妹妹们。”她已出嫁将近两年,一直没有喜讯,婆母隐隐不喜,现终于怀上了! “大姐姐,多长时间了?”江亦童轻问。 “三个多月了。六姐儿,怪伯母,高兴坏了忘记告知你们一声。”深绿菊花纹大褂裙的阮玲玉,原本圆润的富贵脸现已微露线弧,体态也不复之前丰腴。想来是丈夫儿女不在日子难捱,加之忙碌操劳,清减了。 “伯母折煞侄女了。” 第11章 贵女9 “大姐姐,要住下来嘛?”江月楚已同夫君说要小住几日。 “嗯,我想好好陪陪娘亲。”江月明淡笑道。 “娘亲的乖乖女们,想住便住,娘亲求之不得呢!”知女莫若母。她知晓,大姐儿孕期不便、婆母施压,便给夫君抬了通房为姨娘,心里不痛快。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已经外嫁了。左右她也是这般过来的,但愿大姐儿能自个想开点,把主母之位坐稳,到时有钱有权,何惧? 翌日一大早,江月楚神神秘秘地将姐姐妹妹叫到她闺时阁。一般女子闺房在女儿出嫁后,可不留闺,但阮玲玉舍不得,好歹有个念想。 “大姐姐、六妹妹!你们快过来,我有宝物,嘿嘿!”江月楚双手环抱一物于胸前,跺跺脚,眉飞色舞道。 “快些说,你姨侄儿等会不高兴了。”江月明打趣道。 “嗯~,大姐姐,六妹妹你们就先猜猜嘛。”江月楚轻轻抓着俩姐妹的手臂,嘟嘴撒娇,圆眼汪汪,一派天真可爱。 “好好好,我猜,是珠钗吧?”江月明自小便知亲妹憨娇可爱,没想到为人妇依旧如此。或许大理寺少卿傅大人自个心思缜密,便喜欢上了四妹的天真烂漫吧。毕竟傅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容貌俊美,且无通房侍妾,洁身自好,是当初多少闺中女子幻想的良人啊,可他一待四妹及笄立马求娶,可委实叫人始料不及,四妹也一脸懵然。这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我猜也是。”江亦童温柔一笑,四姐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都不用费心思去猜。 “啊呀,怎么你们都猜对了。”江月楚瘪瘪嘴,怎么感觉姐姐妹妹娘亲都同傅之恒一样啊,一猜一个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的!嗯哼! “你把标有玲珑阁徽标的盒子捂得严实些,啊不,这么大个方盒,你也捂不住,还是藏起来吧,或许我们就猜不中了,哈哈哈哈……”江月明忍俊不禁。 “嗯~哼!大姐姐!” “好了好了,四姐姐可以打开给我们瞧瞧了吗?”江亦童急忙开口,再逗下去,四姐姐要冒烟了。 确实,江月楚小脸通红,被大姐姐恼的! “看!玲珑阁这半年以来的新品。好看吧。” “嗯?半年前,你还没出嫁呢,哪里来的这么多玲珑阁的珠钗?”江月明疑惑道,娘亲肯定是一碗水端平的,而且,四妹夫也不可能送这么多吧,玲珑阁是有定额购买的,无论官职如何,都不能越过,可见幕后老板的强大。 “四姐夫,是玲珑阁的幕后老板吗,亦或是其好友?”江亦童觉得这么大手笔,再结合玲珑阁的规矩,猜道。 “哈哈!这次你们都猜不到了吧。”江月楚小小嘚瑟,“这里有三分之一是我夫君赠的,剩下的是我及笄礼时,一贵人相赠,但是那天文房先生太忙了,没写明是哪位贵人,只有“苒苒”两字。” 可江月明和江亦童可不这么想,就算主人家无暇顾及,那正常的也应自留出处,还这么大手笔,而且还是在及笄如此重要时刻赠予,必定不寻常。 “哎呀,你们就不要多想忧心啦,我夫君知晓并查过了,他说无甚大问题。”江月楚没心没肺道。 “嗯,那倒也是。”江月明点点头,大理寺的探查,自是可信的。 而江亦童眼眸微动,只说无甚问题,但仍没明说是哪位达官贵人所赠。所以,是真没问题?或是根本查不出?还是查出来了但不能让四姐姐知晓……只希望,会是第一种。 姐妹俩小住几日后便各自回府,只不过先回的大姐儿,只有管家来接。哪有正妻回娘家丈夫不亲自来接的,而且还怀着身孕。什么忙于公务,只不过是,不够重视罢了。 江亦童真替大姐姐不值,原本多么明朗有才的大姐姐,沾了情爱,选了这样一个薄情郎。 而阮玲玉和江月楚更是愤愤不平,当初是他们多次亲自上门求娶,现以为有了骨肉便可以糟蹋女儿\/大姐姐,这般攀荣求富,未免吃相太难看!真当我们远伯侯府好欺负! 反观四夫婿,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拜访。一声声岳母大人、一句句小婿有礼,双方都彼此合意喜乐。 阮玲玉心下微安,但一想到大夫婿,哼,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我不收拾你。 她待字闺中时,阮府正繁荣昌盛,父亲通政司副使大人,母亲郡主之尊,她也是高门出贵女,治家理财,不在话下。丈夫敬重,小妾和庶子庶女,安分守己。 但待她父亲母亲相继离世,这阮府,哥哥平庸,嫂嫂无知,教出阮兆这么个东西。 “夫君,你今天,笑得跟朵花似的,哈哈哈-唔!”四面宽敞的车厢内,雕纹桌台,精美碟糕,花茶美酒,琉璃杯盏,白狐软垫,江月楚被傅之恒欺身而上。 “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妇人髻也不绾,怕是都忘了还有我这个夫君了。”一身苏绣锦鲤戏水长袍的傅之恒,瑞凤眼略微上挑,琥珀瞳孔极为漂亮。“楚楚,帮夫君解了发簪。”又将小人儿往上提了提。嗯,这样等会方便些。 “喏,解好……哎,你干嘛呀?”江月楚双手腕被傅之恒大手缚在她的头顶,而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裙。 “帮你加深一下夫君概念,以后便记得要绾妇人髻了。” “这还是在马车……嗯~”傅之恒亲着她的敏感点,惹得江月楚嘤咛一声。 “嗯,就在马车上,楚楚,刚好可以回忆一下那天也是如此。” 车外车铃晃荡,人来人往,喧哗不绝;车内青丝缠绕,碟盏碰撞,茶酒杯洒。 而下了马车后,神清气爽的傅之恒抱着浑身乏力的江月楚往房内走去。这么多天了,得好好补回来。 这边阮玲玉正想如何帮解她的大女儿,却看到老管家江淮气喘吁吁,抚着大肚子走来。 “……”她是不是也该减肥了? “大夫人,大爷家书来啦!”江淮呈上一封书信。 “公公他们今年年关归。希儿,你随我去告知老夫人。”嗯,都不用她出手了,阮家自会求见。 白梅花开、琼花飞舞。京城城门口内,百姓站满了京关大路两侧。虽是寒冬腊月,他们却欢声笑语、神采奕奕,哪怕鼻头通红,也要候着,迎接他们的英雄归来。 而两侧沿路的阁楼上,窗户全开,廊台熙熙,轩宇攘攘。 镇南侯府、远伯侯府等武将女眷和一些达官贵人以及文人雅客同老百姓一起,紧盯着城楼石砖劵门缓缓打开,然后,气氛一滞。 第12章 贵女10 白条束额、白衣麻布的男人面容刚毅,神色沉沉,双手托捧着数座黑木牌位,最前边上鎏金刻写“镇南侯沈东嗣之灵位”。随着他踏步前行,白布棺椁,梁木四绑,白衣默抬。 白巾飞雪,百万将士,踏步向前,荣归故里。人山人海,不知是谁,无声落泪,百里相随…… 阁楼上,周姝英泪眼婆娑,周予筠低头不语,周飞旭托着昏迷的沈云亭,涕泗横流。 祠堂里,老太君玄鲮鲤纹服,头发花白,独自一人跪在拜垫上,闭眸捻珠。片刻后,缓缓睁眼起身,看向外边,今日的京城,过于安静了。 老太君拄着楠木拐杖,往府门走去,手中的佛珠串“啪”的一声,佛珠掉落四方,只余一绳。她微顿,闭了闭眼,继续向前。 “祖母,孙儿带着父亲、大哥、二弟媳、轩侄儿、雯侄女回来了。”一身白麻的沈山跪在府门前,沉声道。身后停放着五副盖布棺椁,百姓也跟着跪下,无声悲泣,怕扰英魂。 “好,沈家儿女,我们,回家!” 阁楼上,沈云亭刚醒来就红着眼对周予筠怒道,“你打晕我做甚!我不信——” “怕你扰了他们。”周予筠一句话,让沈云亭一下子泄了气。 “沈家小子,你……”周姝英眼眶红红,扯了扯沈云亭的衣袖,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沈云亭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大步离去。周姝英连忙想跟上去,“沈—” “随他去。”周予筠拦住妹妹,让他去看看他的亲人们。 皇宫御书房,鎏金降香黄檀案台上,蚕丝绫锦祥云瑞鹤的三份圣旨层层铺躺。五爪金龙纹袍的周廷坐于案台前,沉默不语。 “陛下,宣吧。”织金龙凤纹袍的子衿皇后,轻轻站在他身旁。 “嗯,曹原,去,镇南国公府,宣旨。”周廷招来门外的曹公公,将圣旨合起,递给他。 “是,陛下。”曹原弯腰低头,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再退出去。 周廷背脊微弯,将自己靠在子衿皇后的腹前,湿了眼眶,“明依,我,难受。” “嗯,我在。”子衿皇后轻柔地安抚他的后颈,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夜里,默默陪伴。 镇南侯府,不,现在是,镇南国公府,当年先帝在位期间,镇南国公府,一帅四将出,无长二幼归。而今,再次上演,五出一归,满门忠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侯沈东嗣,赤胆忠心,所向披靡,征战四方,一生将相,大佑民安,一世忠勇,威震八方。着即追封为定国公,承国殡仪葬。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沈山,至善至勇,刚毅不屈,劳苦功高。着即册封为镇南国公,承世袭。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子沈云亭,志气凌云,将相之脉,可承父统。着即册封为镇南国公府世子,钦此。” “臣谢主隆恩!” 祠堂,中堂五副棺椁,供桌满目牌位,老人清泪两行,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丈夫沈疆的灵位。 沈疆啊,我们的儿女,大郎沈北征,二郎沈南战,三郎沈东嗣,幼女沈西芳,你说固守边疆,他们征战四方。你和二郎尽去,幼女落得顽疾,幸得先帝珍爱,中宫得孕一子。 而今三郎沈东嗣,大孙沈河,二孙媳代红缨,二重孙沈云轩,重孙女沈云雯亦随你而去。大孙媳玉明溪,难产而去,得一体弱长重孙沈云亭。二孙沈山,妻儿全亡,独他一人归。 偌大国公府,公府现三代,三代各一人! 入夜,沈云亭身披白麻,头戴白巾,跪在灵堂,为亲人们守灵,而一旁的沈山亦是如此。 “三哥!”一悲声乍起,他们转头望去,一妇女披麻戴孝,神情戚戚。其后跟着一白袍男人和一白珠花白裙女人,最后是老太君。 “臣参见太后,陛下,子衿皇后。” “国公爷、世子快快平身。”白袍男人即皇帝周廷连忙扶起。 “阿娘,三哥不是已经大捷得报了吗,怎会如此?”同老太君三分相似的太后沈西芳,常年吃斋礼佛,面色苍白。 老太君看向沈山,沈山答道:“是于收尾一战中,遭了伏击。景国不知得了何物,可埋于地底,引线牵之,触及巨响,死伤无数。亦可手抛,落地杀人。”沈山语气颤颤,微顿,平复心戚,沉声续道, “响时,热浪灼人,铁块飞射,霎时,体无完肤、残骸零落。”说完泪目,他们死前,极其痛苦,求着战友给个痛快。 他的妻将他扑在身下,而她同父亲、大哥、一双儿女那般,体无完肤、满血窟痕,求他,给个痛快! 屋内众人,悲愤交加。 翌日午时,英雄出殡,全城目送。接着皇帝拟旨,昭告天下,上至皇帝,下至乞丐,为祭英烈,七七四十九天内,不得兴办婚宴花会,亦不可身着喜庆招摇过市。如有违者,按朝法处理。 远伯侯府,远伯侯和大爷归来那天,老夫人、阮玲玉及众小妾欢喜不已。而待看到两具棺椁,众人沉默,两个小妾晕倒在地。 水轩院皎月阁,一身素白交领罗裙并白梅珠花的江亦童,坐于绣花台前,绣针久久不动。 她垂眸思索,昨日她误听父亲与大伯的谈话,似乎听到景国有一物,巨响过后,威力巨大,灼人刮肉。大伯的两个庶子就是折损于此,大伯和大堂哥也被那物的碎屑飞射刮伤。 “嗯?……巨响之物,热烧人……” 巨响?嗯?!她想起来了!“嘶。”一不小心被绣花针戳到玉指。她含了一下,见无甚大碍。起身走到花梨木书台前,作帖子:顺天府学教授之女江亦童求见芙兰郡主。 “翠翠,将此帖交与辰王府芙兰郡主。” 若她没记错的话,笥阁二楼天架丁九二卷《太上圣祖金丹秘诀》中,曾记有:“……取蕴碳之物料马兜铃,赋予同等硝石、硫黄入丹炉中点火合炼,则倏尔起燃,热浪滚滚、热气灼人、轰隆巨响……名日火药……” “童童,你怎么了?”周姝英收到江亦童的帖子,立马回帖约今日府上见。 “姝英,你可帮我寻一物马兜铃,一丹炉,一靠水之地和细铁软甲。” “好。嗯?童童你要做甚?” “待寻来便知晓了。”江亦童也不敢保证是否为真,且试试看吧,毕竟笥阁里有一书曾曰,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行,待我寻好便发帖叫你。”谁知这一待,数昼夜宿,年关已过。 这日远伯侯府水轩院内,江亦童正同父亲下棋,紫罗进来禀报,“四爷,小姐,芙兰郡主的请帖。” “父亲,郡主同我相约翌日巳时,白义渠一见。”竟是马场。 “嗯,为父记得,圆圆,你不会马术,届时不要勉强,安全为上。”嗯,到时候再找一夫子教罢。 翌日,在辰王府同周姝英汇合后, “姝英,这马场,可能不方便我行事。” “嘿,放心,我猜童童肯定是要干大事的,整个马场我包下来了,随便搞!”周姝英一派骄傲,她父王真好。 第13章 贵女11 “……”江亦童起身行礼,“多谢姝英。” “童童,都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周姝英真心喜欢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在遇到她之后,再没去瞧其他漂亮小娘子了。而且,她同沈云亭一般,无亲母怜爱;而自己,虽有父王的宠溺,母妃却对她冷冷淡淡的。 两人来到白义渠,由侍女带进女子更衣间,换上圆领细白铁甲裤裙,再到梳妆间扎了女子骑装发托。 “童童,你看看我,像不像行侠仗义的女侠。哈哈哈!”白骁背上的女子,娇喊道。雪白甲裙,高托发扬,月牙弯弯,一点泪痣,纯中带媚,打马起蹄,说不上的洒脱肆意! 而铁皮木长阶上的观牧台,女子缓缓拾阶而上。霎时,她可观牧草茵茵,可听猎风阵阵,可见新泥润润…… 江亦童觉得自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第一次不顾形象地仰天长叹。随后对着那驰骋牧场的女子大喊:“姝英,你就是我的女侠啊!哈哈哈哈哈……” 高台上,圆领细白铁甲裤裙的女子,于猎风中粲然大笑,额间碎发随风乱舞,杏眼缀星,黛眉亦扬,柔荑长舒,玉颈细长,不知乱了谁的心房。 “童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这个。”周姝英骑在马背上,拍拍座下的白驹。 “姝英,我尚未学过,可行吗?”江亦童跃跃欲试。 “来人,呈上马镫。”周姝英向着江亦童伸手,邀请道,“童童,上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场地。” “好!” 美人共骑长鬃白驹,喜笑连篇,策马奔腾,疾驰而去。 到了目的地,四面辽阔,旁有一湖。后面侍从呈上丹炉、柴火、硝石等。 江亦童还有些晕呼呼的。“姝英,我以后定要习得马术,与你再续同游。” “好啊,童童,等我回去,我给你介绍几位夫子。你且看看。”周姝英求之不得呢!三位闺交,嘉欣嫁了,嘉禾疲懒,还是童童好。 “哎,话说童童,你要用这些做什么?”周姝英让侍从牵好马,走过来就看到江亦童捣鼓着灰粉。 “姝英,你先让众人退去,越远越好。”江亦童边捣边说。 “行。”转头看向仆从们,“你们都退下吧。马再牵远些。” 江亦童将称好的三份东西少量等匀混合,走到丹炉前。“姝英,你也离远点。” “那你呢?”周姝英隐隐觉得,会有危险,她不放心。 “嗯,姝英,让他们取一长扁木,亦或长铁勺,越长越好。”江亦童折返回来道。 “好。” 过了一会,长铁勺和长扁木均有。众人退去,江亦童让周姝英也退去。周姝英欲道,结果看见一道欣长身影正策马奔来,便有些心虚,然后闭嘴远退一旁。 江亦童将混合物置于炉膛中,点火,然后立即往外快跑而去。不过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火药。 “砰”,一声巨响,丹炉由内而外飞裂开来,甲裙女子直接被震飞,随后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下,坠入湖中,水花四溅。 “啊!”周姝英,不,整个马场的人都被这巨响吓了一大跳。 “啊!童童,童童!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童童……”周姝英大惊失色,脚忙手乱地奔向那湖,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呼救。 “扑通”一声,浅蓝骑装的男子轻功踏马,飞驰而来,遁入水中。桃花眼满是焦急、担忧和恐惧,快速锁定那昏迷下沉的佳人,一把揽住细腰向上游去。 “哗啦”周予筠揽着昏迷的江亦童游向湖边,浮在水面,仅露出头部,对着他的侍卫喊道,“拿大氅过来!” 湖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周姝英瘫软在地,闻声抬头,“哇,呃,哥呃,哥哥呃,啊呃……” 这边,周予筠给江亦童披裹大氅后将她横卧马鞍,自己则翻身上马。然后吩咐手下,“去取一件大氅给郡主,护送回府,告诉她已无事。”随即缓缓策马离去。 “呕,咳咳咳,呕……嗬……”江亦童觉得自己口腔鼻腔甚是难受,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她浑身酸痛,恍恍惚惚。 周予筠策马停下,给她轻拍后背,见她不再呕咳,将她往身前一提。江亦童娇躯一软,跌入他怀中。 待江亦童微微清醒,立即退出他怀,抬眸看去,“世子?”江亦童很是疑惑,“小女多谢世子相救,小女现已无恙,可否放小女下去。” 湿漉漉的杏眼,水润润的肌肤,黛眉轻蹙,粉唇微抿,我见犹怜。 “江小姐,舍妹已回府。方才多有冒犯,我自会向陛下请求恩典,赐婚你我。”周予筠大手虚环着她,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杏眼微动,这个,万万没想到。“多谢世子周顾。世子有所不知,我父亲意属赘婿。”江亦童觉得他的眼神灼人得很,微微垂眸说道。 “……”他还真没料到,儒雅如江大人,竟是招赘婿,“可我们方才,咳,已有肌肤之亲,且是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孟浪,耳廓微红。其实这都不是问题,只是他想娶她罢了。 “……”江亦童小脸通红,她何曾听过如此孟浪之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先送你回府,你待仔细思索。”周予筠缓缓低头,与她对视,“此外,江小姐,我心悦你。”这下,两人都红了脸。 玉面郎君、绝色佳人共骑良驹,猎风带起的青丝互相缠绕。两相对望,灼灼桃花眼,细瞄黛山眉。 “啊嚏……”江亦童突然低头捂嘴打了几个喷嚏,她觉得自己大氅里头,后背裸露,隐隐灼疼。 “抱歉,江小姐,是我考虑不周。”此时才将近初春,天还是冷的。“江小姐,冒犯了。”随即一手将她揽于怀中,一手策马扬鞭,往马场宾房而去。 “嗯……”江亦童侧头靠于他怀,玉指微抓着他胸前的大氅襟边,听猎风呼啸。 到了目的地,周予筠翻身下马,随即揽腰将她抱下来,往他来时定的宾房雅间。 其实今日包场的人,是他。父王让他包下马场,说是妹妹要给江小姐惊喜;倒没想过,他看到的都是惊艳和惊吓。观牧台上的她,肆意粲然,乱了他心;而坠入湖里的她,娇小赢弱,惊了他心。 而江亦童闷头往他怀里钻,怎的如此多人。 “江小姐,你先坐此稍等。”周予筠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然后提门出去。 不一会儿,侍从侍女们连连进来,呈上屏风浴桶热水、她先前换下的衣裙和妆台胭脂珠钗。 “小姐,可入浴了。” “你们都下去罢。”仆从们离去关门,随后江亦童起身走到屏风后,解衣宽带,踏入浴桶中,心下喟叹。 第14章 贵女12 待江亦童洗漱上妆完毕,已是一时辰过去了。 “世子,这是方才小女所实验的火药配方,即可巨响之物。”江亦童递过玉版盏,她方才看到屋内有笔墨纸砚,便写下了。“而此法,是小女在笥阁所学得。” “周予筠,谢过江小姐大德大义!”周予筠双手接过并对着佳人郑重躬腰行礼。望着清水出芙蓉的女子,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以身试险得出的火药配方是多么可扬名立万。他的心上人啊,不仅大慧,且大义! “世子折煞我也,能为将士们尽绵薄之力,是小女的福分。”江亦童立即回礼。 “江小姐,我寻了一女大夫,给你查探一番。”在湖里,他便知她的白甲后背破损,和玉背裸露。男子耳廓微红。 “多谢,有劳世子了。” 所幸微量距远且有铁甲护体,江亦童仅是后背肌肤稍有灼伤和寒气入体,女大夫给她上了药,再开了药方,周予筠便护送她回府。 江亦童让他在远伯侯府附近停下便可,她再从侧门入。殊不知被一女子瞧见,本无甚事,但江亦童一不带侍女,二是那马车非同寻常。女子轻蔑一笑,转身带着侍女回府。 戌时,白义渠巨响一事在京中渐起。 翌日辰时,白义渠一事已在京城传开来,众纷云云。午时话题渐变成远伯侯府六小姐落水,得辰王世子相救。这下京城贵女圈里像炸锅了似的,闺交暗点。申时,又传出那六小姐私下仰慕辰王世子,不惜在烈士尸骨未寒之际,自导自演,妄图嫁与辰王世子。此一出,立即引起公愤,百姓唾骂贵人不耻,文人墨客笔诛墨伐。 “皇上,此景真乃同景国那物一般。”白衣男人即沈山激动道。 “善!此火药配方便交与你了,镇南国公。”皇帝周廷龙颜大悦。 “臣,定不辱使命!”话罢,沈山行礼告退。他记得老军师有一子,于机关玄术上颇有建树,待研制出同景国那般,可拉线的火药,指日可待啊! 偌大的皇家牧场,一身龙袍的周泽站在高台上,望着远处,泥土翻覆,丹炉破碎,浓烟滚滚,热浪袭来,竟比江亦童那日还要激烈,怕是用量不少啊。 “曹原,传朕旨意,远伯侯府顺天府学教授江平之女江亦童,淑慎性成,雍和粹纯,以身试险,铸得神物,告慰英烈,心怀大德,佑吾天朝。赐黄金万两、良绸百匹,赐号清平,封为清平县主,封地都邑苏杭。” “皇上,微臣斗胆,县主伤及体肤,可否赐一良药。”周予筠跪道。 “嗯,爱卿平身。曹原,再添玉肌膏一屉。” “陛下,奴才遵命!”曹原退去拟旨,周廷略带戏谑地看着他的贤侄,他可常听芙兰和嘉禾道,清平县主,姝色过人。而眼前郎君,十八余五,天资聪颖,面如冠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世子,清平县主,年芳十四。”意思是,可以订婚了。 “回陛下,臣,仍在努力中。”周予筠耳廓微红。 “啊哈哈哈,好啊,那朕就静候贤侄的佳音了。” 申时二刻,远伯侯府静安堂内, 老侯爷、老夫人端坐主位,大爷江安、大夫人阮玲玉、大少爷江定宇坐于下方左座,其对面右座坐着两庶爷,其身后站着一众庶子庶女、小妾。护卫和仆从们左右排开。众人神色各异,威严的、愤然的、担忧的、看好戏的…… 青绒水纹罗裙的江亦童地被两个老嬷嬷押拽进来,随后站定于堂中。而身后江平被护卫捆着架于嬷嬷旁。 “跪下!”一身玄藏对襟袍的老侯爷凌威怒斥。 “噗!”“嗯!”江亦童后膝被左边老嬷嬷猛踹一脚,重重地跪了下来。江平亦被按着跪下。 “上不尊旨意,下不敬英烈。不顾家族颜面,摒弃礼义廉耻。江平,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父侯,您莫轻信谣言,圆圆她……”江平苦苦哀求。 “哼!”老夫人愤然放下茶杯,直接打断了江平的哀求,“果然是小户人家的贱种!” “子不教父之过,来人,上家法!”老侯爷看江平还想辩解,对着护卫,“给他捂上。” “父侯,你——唔唔唔……”江平被捂了嘴。而江亦童始终垂眸默不作声,她知道,无论真相如何,事情闹大了,他们父女俩都在劫难逃。 老侯爷跨步下来,拿过仆人呈上的藤条,“哗”的一声,老侯爷破风拿起藤条,先对着江平狠狠地鞭挞。 “唔!”江平瞳孔猛地放大,痛苦闷哼,后背一红,往地上倒去。 “父亲!祖父,错全在——唔唔唔……”江亦童再也绷不住了,她企图代父亲受过,却被右边老嬷嬷捂紧了嘴。同时两嬷嬷将她死死按押在地上,防止她挪过去,妨碍老侯爷。 阮玲玉听得身躯一动,心里发紧,目露担忧。而身旁大爷江安面色沉沉,瞥了她一眼,莫轻举妄动。对面站着的庶女,三小姐江月召,心下得意,好命又如何,还不是她一句话就被毁了。 而且那天她归府,送她回来的竟是辰王世子!哼,还不带侍女,果真见不得人地倒追世子。呸!真不要脸。 此时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处一大家族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老夫人闭眼转头,不忍看四郎被鞭挞,心里对江亦童愤恨不已。果然,跟她那短命的娘一样,害苦我儿,真真造孽呀! 啪啪抽打声不绝于耳,旁边众人,亦有面露不忍。 “江平,你年少便忤逆父母,硬是从文弃武、娶那夫子之女。本侯也允了。而今,你女儿更甚,圣意不尊,英烈不敬,家族不顾。这十四下,便是鞭笞你十四年来,没能教好你女儿!”随即转身,看向地上的江亦童。 老嬷嬷们已经退下,江亦童刚刚一直在无用挣扎,现无力地趴在地上,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父亲哭岔了气。 “无德孙辈,亦是十四下,鞭笞你白白浪费了侯府十四年的锦衣玉食。”话罢,蓄力举起藤条,破风挥下。 “啪!”“唔!”江亦童瞬间皮开肉绽…… 申时五刻,地上的父女俩均鲜血淋漓、趴地昏阙。待老侯爷欲挥下对江亦童的第九鞭时,“圣旨到——” 除了父女俩,众人纷纷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远伯侯府顺天府学教授江平之女江亦童,淑慎性成,雍和粹纯,以身试险,铸得神物,告慰英烈,心怀大德,佑吾天朝。赐黄金万两、良绸百匹、玉肌膏一屉,赐号清平。着即册封为清平县主,封地都邑苏杭,钦此。” 曹公公每说一句,众人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跪地难捱。 “臣替过清平县主,谢主隆恩!”老侯爷跪接圣旨,面露诧然。 “平身吧,远伯侯,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说罢竟是不等老侯爷上茶递包,匆匆离去。 哎呦,咱家是遭了什么孽哦,清平县主都快被打得没气了。这侯府,唉!不管了,咱家先回去复命。望陛下降罪,咱家来迟了,没能拦下远伯侯,害得清平县主奄奄一息。 “来人,速速请来女大夫,将县主和四爷带回院中疗伤。其他人都散了吧。”老侯爷望着手中的圣旨,沉沉思索,这孙女做了何物,竟得如此殊荣。 第15章 贵女13 而老夫人脸色讪讪,喝了口茶。江月召面色难堪。而阮玲玉已眼眶红红,急忙哑声吩咐她的贴身侍女给江亦童披上罩衣,再让护卫将她和四爷好生抬下去,她也随之而去。 辰王府,周予筠一向淡然的脸上阴沉一片,他方才回府便接到侍卫禀告流言一事,便立即让侍卫澄清并彻查幕后之人。 今日他一大早便进宫觐见皇上,将她的火石呈给皇上。待镇南国公试验成功,方回府。却不想昨日之举害了她。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自责,是他疏忽了,以为已经封锁了消息,可如今……而且谣言于女子,如借刀杀人。她,还好吗? “暗影,去远伯侯府,探探口风。”周予筠对着飞身下来的暗卫长暗影吩咐道。“另外,叫暗序去领罚。”没封锁好消息。 “是,主子。” 周予筠站于槛窗前,看着院中桃树冒出的嫩芽。既然流言闹大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求皇上下旨赐婚,表明是他求娶清平县主。无人敢、亦不可非议圣上旨意。 随即转身坐于书台前,提笔写信。“立青,你去将此信交予清平县主,切记以郡主的名义。” “是,世子。” 另一边,周姝英昨日哭得差点昏厥,回来后便染了风寒,夜里发起了高烧。 而此时的她奋力推开仆从,“咳咳,都,咳,给本郡主咳,滚开!咳……”然后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跑去正厅。仆从们又惊又怕,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父王咳咳……父王……咳”待她到正厅已经晕头转向、摇摇欲坠的了。 “姝英!哎!姝英,父王在呢!”辰王和辰王妃都被吓了一跳,实在是女儿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着实让人吃惊。 辰王赶忙起身上前扶着宝贝女儿,“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好好照顾郡主!”仆从们纷纷跪了一片,战战兢兢。 “姝英,你莫急,我们都在,慢慢说来。”辰王妃难得神色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安抚道。 “父王,父王咳咳……父王,咳救童童,她不是咳咳咳……咳这种人……”周姝英躺在辰王怀里,闭着眼睛、蹙着眉头断断续续地说话,已然神志不清了。 “好好好,姝英,父王知道了。”辰王心疼地抱着女儿,连忙回道,而女儿还在断断续续地讲,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 辰王妃神色不明地看了辰王一眼,随后又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已经神志不清的女儿。 罢了,她与那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傅府正院, 忧心忡忡的江月楚正揪着手心、来回走,圆眼忧忧,罗裙扬摆。待看到傅之恒散值归来,立马飞奔上去。“傅之恒,六妹妹绝不是这般无耻之人,你快去查清楚还六妹妹一个清白,好不好?” “嗯,是远伯侯府上的庶三小姐江月召,散发谣言,说六妹妹德行有亏。”傅之恒直接将愤懑不平的她拦腰抱起,走到正厅紫檀六仙桌前,“别急,先用膳。” “……真可恶(〃>皿<),哼……嗯,那你先放我下来呀!”江月楚暂时停下她的愤言。 “夫君查出来了,但夫人还没给夫君奖励呢!”傅之恒微微低头侧脸,瑞凤眼轻挑。 “……”江月楚无奈,然后嘟着小嘴往他脸上亲去,谁知他立马正过脸来,搂着自己深吻下去。 “……唔……呼。”江月楚小脸红红,白了他一眼。她以后知道了,一旦他自称夫君,就要开始羞羞了。 傅之恒微微满足,琥珀色瞳孔里盈盈笑意。先抱歉了我的小夫人,不能全部告诉你。待尘埃落定,定跟你请罪。 “……她怎么这么坏,我当初还送过糕点给她吃呢,我自己都不舍得吃。w(?Д?)w她真坏啊!哼……”江月楚又继续她的愤言。 “好好好,她坏,不理她了。先吃饭,嗯?……”傅之恒好脾气地哄着他的小夫人。 阮府,江月明刚刚哄睡儿子,她的贴身侍女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她接过拆开一看,面下安然。 这是她听到六妹妹出了事,便委托她的闺交好友翰林院士三女宿幼琳,现已嫁与丞相次子钟离愁,去探查一番。 哼,江月召,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随即又想到今天婆母叶氏带着她那外甥女,也就是现在的叶姨娘,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还有阮兆,待祖父他们归来便象征性地关切几句,随后又纳了他表妹,而她怀着身孕,神情郁郁,独自一人,艰难生下儿子……她闭了闭眼,拿着信纸的手渐渐收紧泛红。 我定要坐稳主母之位,夺得中馈之权,扶养我儿长大,重振阮府门楣!叶氏,阮兆,叶姨娘,宵小鼠辈,等着吧。 而曹原回去复命后,皇帝大为惊怒,忙让曹原领令牌到太医院,找吴老御医到远伯侯府,给清平县主治疗。待曹原回来,赏了他二十二板子。 “既然清平县主挨了八鞭,江大人十四鞭,那你就下去领二十二板吧。” “是,奴才遵命。”咱家就知道,远伯侯府,造孽呀! 远伯侯府水轩院皎月阁,“先前寒气入体,又添鞭伤,已伤及肺腑。如若熬过今夜的高烧,可慢慢细养。”但难恢复如初,恐有子嗣艰难。 将近古稀之年的长须老者红线探脉道。“待老夫写两药方,第一个药方连服下两贴,相间两时辰。若县主高烧退去,即可换第二方,每日三服。” “多谢吴御医。”阮玲玉红着眼谢道。 屏风之内,雕花床上,江亦童上身赤裸地趴在烧着地龙的白绒床垫上,昏迷不醒。哪怕上了药,后背依旧鲜红斑驳。翠翠、紫罗和紫云候在一旁,均眼眶通红、心疼不已,女大夫说了,这些疤痕,去不掉了。 吴御医写好药方后,便带着药童走了出去。皎月阁外的江安拦下吴御医,“吴御医可否也给我四弟瞧瞧。” 吴御医摸了一下他的长须,点头道,“嗯,走罢。” “吴御医,这边请。” 第二天,远伯侯和远伯侯世子即大爷江安匆匆被召入宫。 “你们看看这个。”皇帝周廷示意曹原将玉版盏递给他们。 而下方,远伯侯和远伯侯世子跪在地上,看到“巨响”两个字,便脸色一变。待看到谣言一事,他们更是大吃一惊。 “多谢陛下,臣请求陛下允臣前去边境,攻退景国。”远伯侯自知理亏,愿自请离京,至于日后,怕是难有机会回来了。 “嗯,下去罢。”周廷捏了捏眉间,疲惫道。关于流言一事,他并未全告于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个人,竟还没死心啊。 难道,我和你,只能你死我活吗。 父皇,儿臣该怎么办…… 远伯侯回到府中,对着大儿沉声道,“你去处理掉。”无知妇辈。 江安面沉如水,“是,父侯。”话罢,转身离去。 风玲阁,左姨娘正同女儿江月召在内室谈脂论粉,“砰”的一声,外房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 母女俩先是一惊,随后江月召起身走去怒道,“本小姐倒要看看是哪个贱婢……啊!”“噗!” 左姨娘头皮一紧,转身看去,顿时目眦尽裂飞奔过去,抱着被踹晕的江月召,崩溃大哭,“啊啊!我的召儿啊!大爷你这般做甚。” 一身远伯侯世子品制朝服的江安,面色阴沉,提剑上前,将左姨娘踹飞一旁,怒道,“无知妒妇,败我侯府,害我四弟,毁我侄女!”遂一剑刺死了左姨娘。 第16章 贵女14 “来人,处理干净。”脸上沾血的江安把剑递给护卫,又看向另一旁的江月召,“遣送乡下庄,永不得回。” 随后又到水轩院,看着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亲弟弟江平,湿了眼,“四弟,是兄长的错,害苦了你父女俩。”面色沉痛,枯坐良久。 水澜院,面色略微憔悴的阮玲玉看好江亦童、吩咐完侍女熬药,便听老夫人说公公他们今日戌时出发去边境,让她为大爷和大少爷整装好衣物。她便匆匆赶回来吩咐仆人收拾好。 “呀!夫君,怎的这副模样?!”阮玲玉看着脸上沾血的江安,起身惊道。 “夫人,御下不严,暂除去管家一权。”江安正缓缓进来,冷声道。 “……是,夫君,妾身省得。”阮玲玉虽心下不解,但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戌时到,远伯侯江立成、大爷江安、大少爷江定宇、庶爷们等一众将士们便出发去了边境。 而随着江亦童的清平县主一封,加之周予筠、傅之恒和钟离愁的暗中相助,她瞬间被奉上神坛。百姓纷纷道歉、夸赞她;文人墨客也自我讨伐,然后歌颂她那极具远伯侯的风骨;达官贵人,不敢再评头论足。 但这也无济于事,伤害已经达成,又怎能三言两语补救。江亦童父女至今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皆因他们的一云而云。 辰王府,周予筠待暗影回来后,才得知江亦童所遭遇的一切。 “啪”,失手打翻了青瓷茶壶,瓷片飞裂,茶叶水糊。“县主,她,大夫,大夫怎么说?”周予筠一窒,颤音道。 “留疤,今晚有性命之忧。”暗影总结道。 “嗯……你下去吧。”远伯侯啊,那位从无数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杀出重围的老将,一鞭可抵常人十鞭呐!她竟,竟整整挨了八鞭!且她前日,还,染上风寒、后背灼伤,均未愈……男子身形一晃,捂着心口,清泪两行。 芙兰阁, 此时的周姝英,感觉晕呼呼的,虽有病情原因,但母妃的怜爱让她感到内心酸酸甜甜的。她尚有一丝清醒地看着眼前的母妃,橘黄柔和的烛光下,她正温柔耐心地给自己喂药。感觉就像童童的大伯母对江月明、江月楚两姐妹那般。 “母妃,你以前为什么老是对我冷冷淡淡的,不关心我去了哪、做了什么。我好难过。我小时候常常看到别的小女孩和哥哥都有娘亲抱抱亲亲,可我没有。我做错了什么啊……”许是药效影响了她,或是今晚的母妃太温柔,她忍不住说出多年的委屈。 “姝英乖,是母妃的错,是母妃对不起姝英。”戴晴雅看着面色苍白、哑着声音哭诉的女儿,心疼极了。 你没错,相反,你很好。错的是母妃,活在了当年,看不清现实,一步步推开了你。 亥时,镇南国公府,一身寝衣的沈山准备入睡,突然下属来报,说是老军师的回信。 “……老夫幼子自小行为不端,寸发剃须,仅着裸臂单衣和亵裤便出门在外……于机关玄术上略有才……十年前便不知踪影。” 失踪了?这可如何是好?! 子时,远伯侯府,水轩院皎月阁,侍女们晕在一旁。 而一身夜行衣的周予筠,桃花眼里血丝密布,看着床上后背血条斑驳的昏迷女子,失声痛哭。 良久后,江亦童开始黛眉直蹙,面色也渐渐潮红。周予筠连忙上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大惊。她起高烧了!又想到暗影“今晚有性命之忧”,连忙运功给她输气。 临近寅时,她方才面色平缓,高烧退去。而周予筠透支过重,起身一晃,眼前一黑,用尽最后一点功力飞身出去,便昏倒在皎月阁阁墙外,一路暗中相随保护他的暗化和暗羽连忙现身将他带回辰王府。 卯时,一夜未睡的沈山一大早就请求觐见,向皇帝周廷告知此事。 “国公爷,朕指派大理寺少卿傅之恒,同你寻人。”周廷略一思索,回复道。傅之恒,仅凭蛛丝马迹便可揪出真凶,再合适不过。 “臣谢过陛下!”他亦略有所闻,这位傅大人,年少有为。 辰时,远伯侯府,水轩院皎月阁,翠翠等人茫然醒来,接着一惊,小姐! “小姐,小姐她,她没起高烧。”翠翠待紫罗紫云分别把阮玲玉和吴御医请过来后,慌忙道。 “还有气,说明已经平安度过了,后面就是好好吃药细养了。”如若不然,今早起来,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她竟熬过来了。清平县主,大福之人啊! “啊哈哈好好好!多谢吴御医!”屋内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大夫人无需言谢,一切都是清平县主的坚韧啊。”吴御医抚着他的长须,夸赞道。 “那吴御医,我四叔,他如何了?”阮玲玉略忐忑不安地问道。 “四爷,日后,不能动粗。”意思是,他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一般,虚弱不堪。 “……嗯,四叔,能平安活下来便好,侯府也不会让他做什么。” 傅府, “……唔……嗯……够嗯……够了唔……”交领玉莲锦绣花裙的江月楚被一身朝服的傅之恒按在房门上深吻。 “……哈……嗯……咳,傅,傅之恒!”终于被松开的小可怜凶巴巴地用粉拳捶打男人。一下朝,跟饿了许久一般,将她压着亲亲啃啃许久。 “楚楚,夫君未时便出发去秦州了,不知何时回来,你就不能安慰安慰夫君吗?……嗯?”傅之恒故作可怜地低声诱哄他的小夫人。 “……”不听不听,“昨晚还不够吗,我都现在,都,都还,疼……”江月楚小脸通红,实在是那个,难以启齿。哼!都怪他!小脸圆鼓鼓的,圆眼控诉地看向男人。 “……”她知不知道,她现在媚色勾人,这个眼神,啧,“嗯,夫人,那夫君便却之不恭了。”随即一把抱起她,边亲边往房内走去。眼神也算邀请哦,我的小夫人。 “!”不是,他他他,我,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最后,当傅之恒神色魇足地出府时,此刻还有一刻钟就未时了。而他的小夫人,倒床不起。 丑时,远伯侯府水轩院皎月阁,侍女们仍是昏睡不醒。 一身黑衣的周予筠坐在青绸纱雕花步摇铁皮木床床沿,桃花眼里满是心疼地看着一直趴着睡觉的女子。 “……唔……嗯……嗯哼……”江亦童先狠狠地皱着眉头,然后闷哼几声缓缓醒来。她今日忘记让翠翠烧安神香了,背上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结痂,同时也在长新肉,常常将她弄得瘙痒难捱。 白天还好,有翠翠她们蘸点吴御医开的药水配合汤药稍微止痒;而晚间就不行了,不可服药,药水也没甚作用,她须靠着安神香方可入睡。 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只大掌正对着她的额头。 “……!”果真有人晚间常入! 第17章 贵女15 她每日醒来便经常发现床沿总有一个凹陷之处,像是人久坐之后离开留下的印记。而她也觉得晚间睡眠甚好,一直以为是安神香的功效。 没想到,竟是有人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在给她运功输气!怕是她能惊险地熬过那一夜从而安稳活下来,亦有他,在默默付出……她,何德何能,遇此良人…… “……世子。”江亦童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正闭眼搭手给她运功输气的黑衣男子轻声道。 “……?!”周予筠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这些日子睡眠不足而出现幻听了。可是他睁开眼放下手,那本该入睡的女子,此时正轻蹙黛眉、杏眼清柔地望着他。 “!你,你……你我……我……”周予筠只觉得脑袋一嗡、大脑宕机了,连忙闭眼转身起来,狼狈地离去数步。 “对不住,我,我是……”周予筠发觉无论如何说,他都是理亏的。他刚刚看她像往常那般难捱,便立即运功输气帮她缓解。可万万没想到她会醒来,毕竟往常都没有过…… 而之前他都是全身心都在她的伤口上,都没看过她其余赤裸之处!可自己方才,甚,甚至看到了那雪白弧度…… 啊不,打住……她会怎么想我……呵,大概是,失望厌恶愤恨的吧,明知女子的清白万万不可窥觑,可我这登徒子却……罔读圣贤书! 周予筠感觉自己快要心死神消了,怕再待下去会听到她的厌恨怒斥,便匆匆忙忙地走向槛窗,准备飞身出去。 “世子!你难道不打算对小女负责吗?”江亦童看着他一会儿语无伦次、一会儿晕头转向又摇头晃脑的,像是中邪了,哪里还有平日里陌上公子的风采。接着又看到他即将离去,连忙喊住他。而此话一出,她也脸色通红,实在是太孟浪了…… “!?!”她,她,是,她竟是,愿意与我,…… ,嫁与我?!…… 于是两人在各自内心的胡思乱想之下,双双宕机了。 “……唔……嗯哼……”江亦童突然难捱地闷哼出声,伤口又开始瘙痒了…… “县主,可否让我来帮你?”周予筠一听到她痛哼,腿一动立马就想过去了,但是不能一错再错、趁人之危窥视县主。于是他撕了大片黑衣衣摆,卷成黑条,覆住眼睛,束于脑后。 “……”江亦童实在难捱,“那小女多谢世子了。” 轻纱曼帐的女子闺阁里,黑布覆眼的男子,额间微微泛汗地给趴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女子运功输气。 寅时三刻,周予筠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放下了手,随即转身背对她取下覆着眼睛的黑布条,桃花眼里满是喜意,两边嘴角渐渐咧开。 她方才睡前说,待我及笄之年,你,可愿娶我? 而他说,寤寐求之。 翌日,辰王府, 一身水芙蓉华裙的周姝英带着一众提着良药补品的仆从们出了府门,便看到她那哥哥,穿着一身辰王世子品制朝服,边往府门里走,边傻笑着对她点头道,“妹妹。”然后转身进府,独留众人风中凌乱。 “……”众人一副世子中邪了的模样,甚至有人手上的药包都被吓掉了。 “……”周姝英艰难地了咽了咽口水,机械地转头看向婷玉和汀兰,“这,这,这是我哥哥,吧!?” “……呃,长得同世子,一模一样,呃,还穿着,世子朝服,应该是,吧?!” 暗处的暗化暗羽,“……”世子昨晚从清平县主那回来就,这样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正常。 远伯侯府静安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学教授江平之女,清平县主江亦童,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辰王世子周予筠,翩翩公子,玉面郎君,实为良配。遂赐婚二人,一切礼仪,交与礼部、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臣妇替过清平县主,谢主隆恩!”老夫人心下复杂。 而阮玲玉热泪盈眶,原本落了疤痕的女子,总是会被世道不容、世人不喜。哪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清平县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随即她连忙给曹公公请坐、上茶、送厚实的锦绣荷花包。“曹公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咱家就知道,这清平县主,是个大福之人呐!”曹原一扫拂尘,接过荷包,捏着嗓子笑道。 皎月阁内,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呢我哥哈哈哈,怎会……哈哈哈……”周姝英在曹公公离开不久,便到了江亦童这,知道了前因后果,笑得不能自已。 “……呵呵呵……哈哈……”江亦童在周姝英的传染下以及知道了周予筠的囧事,也忍俊不禁。 这些天,白日里,姝英、大伯母、大姐姐、四姐姐都来探望她。老夫人也象征性地看了一下她,然后就继续去照料父亲了。 父亲也在逐渐恢复,虽然不能如初,但终归是有命在的。 “哎呀,那我都不能拿哥哥做挡箭牌了。我母妃近日老想给我相看人家,唉!”周姝英真的是,甜蜜的烦恼啊!母妃真的开始在乎她了! “……”翠翠\/紫云\/紫罗\/婷玉\/汀兰,郡主,你还能再笑得灿烂点吗? 子时,白玉簪全绾发的江亦童支开了侍女们,然后缓缓起身,穿着真丝素绉缎寝裙,打开红木纹花方格槛窗并一缓三快地敲了四下,随后退开几步。 一身玄纹锦服的周予筠翻窗进来,俊脸微红,实在是,好像有点,暗度陈仓。 “……”江亦童原本心下羞涩,现却被他这副模样给吹散了。世子更具小娘子姿态啊。“……世子,我们,开始罢。” 随即她转身脱鞋上床趴下,玉臂交合地置于玉面下,给鹅圆的下巴枕着。真丝素绉缎包裹的娇躯曼妙,晕黄烛光下,她轻声细语,黛眉如画,杏眼轻柔。 “……嗯。”周予筠此刻俊脸通红,县主这副模样,委实叫他想入非非了,也,极度考验着他…… “县主,我父王明日便去钦天监占卜良辰吉日。待县主同江大人伤势痊愈,我辰王府便上门,行六礼。”看着眼前的娇人儿昏昏欲睡,他轻声道。 “好。”话罢,娇人儿便沉沉入睡。 玄纹锦服的男子,侧脸柔然,桃花眼眸星点宠溺地望着娇人儿。曼纱缓下,烛火绰灭,槛窗微响,佳人酣睡,郎君轻去。 第18章 贵女16 默州嵘县乌塔村, “几位大侠,前面就是那个狼女的山林了。”老实巴交的农夫懦怯道。 “谢,谢!谢谢大侠!”身旁一紫纹银丝侠装的男子示意属下递上一锭银子,农夫赶忙弯腰接过道谢后离去。 “国公爷,上官军师,须探查一番再进去吗?。”男子即傅之恒,对着一身便服的沈山和灰棕布衣的老军师问道。 “情况紧急,进去,我众多将士,还怕她一小小狼女不成?!走!”他们从秦州一路抽丝剥茧、历经数日,方才找到上官邑失踪后可能流落的地方。 众人浩浩荡荡地进山。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老藤缠树,兽蚁蛇行,郁郁葱葱,窸窸窣窣,已是惊了百兽。 “等一下\/停下!”傅之恒和上官老军师同时出声。顿时众人心里一紧,面带警惕,武器戒备。 “国公爷,此地,怕是不宜再行啊!”上官竺轲面色肃然。 “小心上方!”沈山欲道,傅之恒突然出声,沈山随即侧身避过破风袭来的弓弩箭。 众人望去,大吃一惊。前方约莫三丈远的山坡上,八岁大的男孩和女孩,手持弓弩,衣着怪异,分别骑坐在两头灰毛大狼上,周围群狼蛇行,叫人头皮发麻,心生惧意。 “你们竟然还敢再来!”寸头男孩目露凶光,怒道。身旁脏辫女孩,五指绕蛇,神色漠然。两人身上穿着山寨版羽绒服,在众人看来,便是衣着怪异。 而上官竺轲紧紧盯着他们手中的弓弩和衣服,颤声喊道,“小友们,老夫的幼子,上官邑,是不是,在你们那。你们手中的弓弩、羽绒服,是不是,也出自他手?”他儿,曾与他书信画展。可惜,他没能会悟。后面天降洪灾,家毁妻去,他儿亦生死不知。 两孩子一惊,对视一眼,男孩再度开口,“天王盖地虎!”老爸曾说,是不是同类人,就问这句,不对便驱逐。 “……”上官竺轲有些不自然,“……小鸡炖蘑菇。”他儿幼时常说,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做暗号去交朋友。他一听,呵斥道,君子远庖厨,怎可如此!他儿却不以为然、我行我素。 傅之恒瑞凤眼微眯,那两个小屁孩,怕是那上官邑的儿女。失踪已弱冠之年,十年后,孩子确实可七八岁,也才会交予如此重要之物。光是那什么绒服,虽薄,却可御寒,于将士们,乃大善之物。要知道,现方才初春,这大山,可比外边冷多了。 果不其然,“呜呜呜,爷爷、爷爷……”两小孩立即哭着跑向上官竺轲。众人又是一惊。 “……”沈山,这是闹哪样啊?“小孩儿,你爹爹呢?” “呜呜呜,他,他死了呜呜呜……”俩孩子扒拉着上官竺轲,哭道。 “!!!”众人。 “……乖,莫哭,爷爷在啊……”上官竺轲心疼不已,现儿子皆亡,孙儿流落荒山,与兽为伍,野蛮生长。 待小孩们情绪稳定下来,众人才得知。十年前,上官邑被洪水冲入此地的护城河,获救醒来不记前事。但他奇思妙想、行为习惯均异于常人,便被驱逐到此山。得遇狼女,救他于百兽中。狼女是弃婴塔里的女婴,村子也是由此得名乌塔村。传闻她因天生御兽神力而被母狼丢回去养大。 后来狼女与上官邑互生情愫,结为夫妇。狼女很快诞下龙凤胎。七年后,上官邑救回一人,说是他们的同类人,好生招待。且此人会医术,帮上官邑恢复记忆。遂上官邑决定携妻儿回乡。 却不想,那人狼子野心。在回乡路上,毒杀上官邑夫妇。匆忙之间,夺得部分机关玄术后逃之夭夭。俩孩子在外玩耍回来,悲戚不已,好生安葬,后由着狼女教导的御兽术回到大山。自前年起,那人一直派人追杀两孩子。 “竖子何敢!”上官竺轲义愤填膺,恩将仇报啊! “……小孩儿,乖。”沈山看着这俩孩子,不禁想起他惨烈死去的一双儿女,安抚道。 “所以,”傅之恒略作思索,“景国那个拿出巨响之物的军医丙征,就是那贼人郑秉。”探子曾汇报他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景国军中。 “哼,此等小人,老夫必诛之。” “呜……嗯呃,呃……”男孩上官玄抹了把眼泪,“嗯……呃,爷爷,老爸他大部分机关玄术都在我这里,那小偷只偷得一点点。” “……”这孙儿,说话随了他爹。罢了,回去再好生教养。“好好好,孙儿甚好!” “啊?我肾脏确实很好,不会去割别人的。” “呜呜呜……爷爷,我也是,肾好!唔~”上官玄和上官月纷纷想起老爸给老妈讲的小说男女主。 “……”他的幼子,确实异于常人,把孙儿都带歪了。 京城, 钦天监卜算的良辰吉日有三者,周予筠让父王立马定下最近的那日,五月初一,刚好在江亦童及笄礼后一个月。 “……”头发已半白的江平看着辰王一家四口,“王爷,这是否着急了些?” “哈哈哈,亲家无需担心,皇上已交予礼部和钦天监置办婚宴,亲家只需备好状态即可!”辰王笑得眼睛都成线了,辰王妃一身华服带着周姝英同阮玲玉一道去看望未来儿媳\/嫂嫂。 “……”白梅苏绣公子袍的周予筠坐于辰王身旁,默默听讲,无人理会。今日是来补全六礼之仪,由父母出面或聘请媒婆登门拜访即可。而且怕是岳父大人也不怎么想看到他。 皇宫, “陛下,镇南国公、大理寺少卿请求觐见。”曹原躬身上前道。 “宣。”头戴九五流珠旒冕、五爪金龙织锦刺龙袍的周廷,不怒自威。他刚下朝不久。 “臣\/微臣,参见陛下。”沈山和傅之恒一路风尘仆仆得跪下行礼。 “众卿平身!” “谢陛下。”他们起身后,“陛下,此是本次出行之果。”沈山将奏折递给曹公公,其呈给陛下。 “……上官邑之子上官玄,已寻回并携带其父众机关玄术,其中清平县主之火药,赫然为上官邑所着,其法置于笥阁……现上官竺轲老军师已验得其术之三四,将士们便如虎添翼……景国那厮郑秉,恩将仇报,杀害上官邑夫妇,夺去火药、手雷弹、地雷……”周廷越看越凌威,无耻小人! “爱卿们辛苦了!回去好生整修一番!此外,镇南国公,待军师研得神武,带上众将士,给朕,攻景国,诛郑秉!” “是!陛下!” 待他们退去,周廷让曹原将九五流珠旒冕卸下。静坐片刻,动笔。“曹原,传朕旨意,军师上官竺轲幼子上官邑,风姿绰约,眼界超前,通身本领,巧思神匠,为国分忧,将其追封为明思侯,赐先凌府,其子女承父爵。” “是,陛下。老奴遵旨。” 傅府, 傅之恒出了皇宫,立马飞奔回府。他的小夫人啊,三月未见,甚是思念。 第19章 贵女17 “……嗯~…!…唔唔唔!”红梁雕窗、雅盆青瓷的房间里,紫檀浮雕大床上,已经衣衫半解的女子缓缓醒来,随即神色焦急地拍推身上的男子,傅之恒!先停一下!!! “……嗯~唔……嗯,”已上身赤裸的傅之恒满脸欲色,抵着江月楚的额头,声音嘶哑地问道,“楚楚,怎么了?嗯?” “……唔呼!……呃,傅,傅之恒,嘻~”江月楚媚色渐去,喜意渐来,“傅之恒,你要当爹爹啦!我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傅之恒猛顿,那天匆匆,忘记事前给自己吃药了。随即深吸一口气,给江月楚穿好衣裙,扯了一抹笑,亲了亲她的额头,“嗯,多谢夫人,夫人辛苦了,我去去便回。”他起身披起外裳,准备往净房走去。 “等一下……大夫说,呃,已三个月,便,便可……”江月楚见他实在难受,喊住他,小声道。 “……那为夫轻些。”…… 四月初一,天气渐暖,吉阳高照,远伯侯府的祠庙堂内,青砖黛瓦,樟木松挺,四方大合院,中有铺锦中庭,夫人小姐端坐案台前,礼乐不绝。 一身莺啼燕语华服的江月明和紫荆花纹裙的江月楚,坐于祠庙上铺着大红软垫地毯的中庭左侧观礼座,其身后左右落坐着众官员的女眷。 对面观礼座则是锦衣华服的嘉禾公主、太子少傅府上三少夫人即嘉欣公主等一众女眷。 “今日,小女江亦童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下面,江某宣布,小女江亦童成人笄礼正式开始!”一身大对襟开衫、里边交领锦边长服的江平,从主人位起身宣布道,片刻后,“请江亦童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赞者周姝英先从西阶走出来。采衣采履、总角发髻的江亦童从东房走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跪坐在笄者席上。此时,西阶的正宾辰王妃戴晴雅走下西阶,以盥洗手。 赞者周姝英为江亦童解发重梳绾发后,正宾戴晴雅从有司思子露手中接过罗帕和发笄, 走到江亦童面前,“令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 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后跪坐,给江亦童戴上发笄,便回到西阶。赞者周姝英为她正一正发笄。江亦童对着宾客行一拜礼,后回到东房,换上素雅襦裙,走出来展示给宾客,随即面向父亲江平,行作揖礼。然后走到场地中间,面东正坐。 戴晴雅再次洗手,走下西阶。思子露奉上发簪。戴晴雅接过,走到江亦童面前,诵祝:“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 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随即周姝英为江亦童去掉发笄。戴晴雅跪下,给江亦童戴上发簪,然后起身回归原位。周姝英帮江亦童象征性地正一正发簪。 江亦童起身,行拜礼。接着回到东房,换上曲裙深衣,出来向来宾展示。继而面向宾客行拜礼,然后到场地中,向东正坐。 戴晴雅洗手,再一次走过来。思子露奉上发钗。戴晴雅接过,走到江亦童面前,祝福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耆无疆,受天之庆。”话毕,给她戴上。周姝英仍是给江亦童象征性扶一扶发钗。 江亦童起身行拜礼,再次回东房,更换长袖礼服。后出东房, 向众宾展示。再面向家庙,行拜礼。 戴晴雅从西阶下,面东而立。江亦童亦从西阶下,站在偏东的位置,面向南。而江平则从阼阶下, 面西而立。 戴晴雅:“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 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 曰季慧芳。” 江亦童:“儿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戴晴雅向江亦童行揖礼,江亦童则就座于席上偏右的位置,面向南而安坐。然后,戴晴雅取酒到她席前, 向北面念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 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江亦童向戴晴雅再行拜礼,礼毕直身。 戴晴雅回西阶,江亦童面东行答拜。再面向南,接过酒盏。入席跪下, 把酒一部分撒在地上,拜祭天地神灵。剩下的酒, 自己象征性地沾沾嘴唇即可, 再把酒放置在地上。 接着,思子露上粳米,江亦童祭食之。 江亦童再次面向西,向戴晴雅行拜礼。对方则面向东答拜。 最后,江亦童跪于江平前, 接受江平的教诲,然后起身与江平一同向来宾行拜谢礼。 “母妃朗唱得好好啊!”东房内,周姝英一脸佩服地看着戴晴雅。 “还得是思二小姐教的好。”思子露,礼部侍郎思棋之二女。 “王妃,郡主,莫取笑于小女了。”女子酒窝一现,笑道。她虽深谙礼道,但清平县主敢为人先的大举,让她大为震撼。原来,女子不仅仅只可琴棋书画、三从四德啊! 镇南国公府, “云亭,老军师同明思侯小世子已研得重器,我们明日便出发,向景国,报仇雪恨!”沈山刚毅的脸上,信心满满。 “好!二叔。”沈云亭这半年来日日苦练武功,为的就是能替亲人们手刃仇人。但现在,他想去见一人。 辰王府, 辰王周泽紫砂陶瓷纹圆领袍正拎着八宝圆鸟笼,中有一羽泽流光溢彩的鹦鹉。圆润饱满的脸上月牙弯弯,哼着小曲,挺着肚子,准备入府。 “表舅父!”蓝青玄鸟圆领袍的少年翻身下马喊道。 “嗯?……哈哈!表侄孙儿啊!”周泽左脚刚抬起想跨过门槛,叫他的?遂放回左脚,寻声回头。嗯,应该是这么叫的吧。“云亭,来找我家芙兰啊?” “……”沈云亭讪讪,“表舅父真是料事如神啊!” “哎,进来吧进来吧,芙兰在她院子里,你去吧,你应该还知道路吧?”哼,臭小子,你哪次上门不都是冲着宝贝女儿去!嗯?知根知底,倒也挺好!哈哈哈…… “……呃,多谢表舅父,我知道。”这,是不是太放心了点? 锦珠华服的辰王妃戴晴雅让侍女们带上画像,正准备去给芙兰相看,就看到镇南世子,像在自家院子一般,轻车熟路地进了芙兰阁。 “……”这女子闺阁…… 嗯?!世子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不是绝配吗?且镇南国公府,世代无纳妾之说。虽说世子比女儿小一两个月,但年少赤忱,性情中人,坦诚相待…… 戴晴雅越想越满意,“都回去吧。”已经有着落了。 芙兰阁内, “……你这什么眼神?”灼人!一身绒花苏绣华服的周姝英,灵蛇发髻,金叶步摇,玉兰珠花,“说吧,屏退侍女,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同我分享?!” “……表姐,我准备要出征了。”沈云亭盯着眼前的俏人儿,娃娃脸微红,怪难为情的。毕竟当初幼时是自己宁愿给她当马骑也不肯叫她表姐,老想叫她表妹…… “!”周姝英心里一紧,到底是他终于肯叫她表姐,她太开心导致;还是他又要走了她……“……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沈云亭。” “……除了这个,我,我……”沈云亭这半年来,彻底是无父无母了,他十分珍惜活着的亲人好友。他也知道,自己对郡主…… “……你,你要说什么,赶紧说,等会我母妃还要给我相看人家呢。”虽然她一个也瞧不上,母妃也只是顺其自然,没有强求。 第20章 贵女18 “!”沈云亭一惊,顾不得羞涩了,“你不能嫁与他人!” “……我为什么不——”周姝英隐隐觉得他,不会吧不是吧…… 那少年直接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双肩,红着眼,“我喜欢你!你若嫁了他人,那我怎么办?” 话罢,屋内一静。少女瞳孔猛地一震,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年。少年俊脸红红,有委屈,有羞涩,有难过,也,有爱慕…… “……你,你先放开我,我,我想想嗬——”周姝英心乱如麻。 沈云亭直接抱她入怀,“这还用想嘛?这京城,哪里有人比我更适合你啊。”也很喜欢你。少年委屈巴巴…… “……嗯。”许久,周姝英轻轻回道,害羞不已。 “……?!”沈云亭狂喜,放开她,目光灼灼,“你你,你,你方才可是答应我了的!不许反悔!哈哈哈……” “……但你要活着回来,不然,哼,我就嫁给别唔——” 沈云亭看着她喋喋不休地将要吐出那他不喜欢听的话,直接亲上去。毫无章法,乱啃一通。 “……唔嗯!”沈云亭被周姝英一把推开,“英英,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太激动了,也没有亲过别人,才咬破你……” “……”周姝英一听,原本的略微生气直接化成羞气,“……谁让你叫英英了……” “好,英英。嘿嘿,我们现在,可是有了肌肤之亲的人了。”沈云亭傻笑道。 “……”啊,这个也算是吗? “哦!我去跟皇上要圣旨赐婚你我。英英,等我回来!”少年又亲了她一口,飞奔而去。 周姝英娇颜粉嫩,丝丝甜蜜,涌上心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待婷玉、汀兰回来,她还是这般,时不时出声傻笑。 “……”婷玉,嗐,这王府,继世子之后,郡主也中邪了。 京中众人还在喜谈欢道远伯侯府六小姐即清平县主与辰王世子赐婚一事。虽说早有预感,但真正印证了,大家还是惊喜不已,纷纷表示祝福,金玉良缘,佳偶天成啊! 而今日申时,又是一道赐婚圣旨下来,镇南世子和辰王郡主。众人褒贬不一,烈士之后,亦可能是烈士啊。望世子郡主,喜结连理,一世顺畅。 五月初一,夏意蝉鸣,翠绿草香,远伯侯府,衔朱挂彩,一派喜庆。大红金花锦绣的阮玲玉,看着眼前的新娘子,头戴着太后特赐的金凤五珠流银鸾玉凤冠,身着大红霞帔鎏金对襟大袖镶金花边外服,里间烫金锦边抹胸长礼喜服裙,别红金纹花玉细腰带,下一尖角红锦百花纹边苏绣蔽膝,内里滚金交领云锦如意红裳,贵丽逼人。 “好孩子,吉时已到,走罢。”阮玲玉给江亦童盖上印金锦纹头纱盖,缓缓带她出来。 府门前,系着大红绸花团的大赤长鬃良驹旁,新郎官长身玉立,鎏金烫印百花边大对襟外袍,内里滚金圆领云锦祥瑞大红长袍,腰别红玉精雕细刻锦纹腰带。乌纱帽下的桃花眼里满是郑重、欣喜和珍爱地接过新娘子。 “起轿!”礼部侍郎思棋大喊一声。八台大轿,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向前出发! 一身朱红开衫、镶金交领紫红里衣的江平,满是不舍,目送娇女。夫人,我们的圆圆,也迎来了自己的幸福,你看到了吗…… 阮玲玉亦是百感交加,童童幼年丧母,祖母不喜,又几经生死,落得残疤,幸得良人。望可千宠万爱,举案齐眉,共度一生。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在礼部侍郎思棋的声声朗唱下,在场主家宾客喜笑颜开、喜喝不绝、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且当今皇上、子衿皇后、圣武太后亲临婚宴,哪怕只有一会,也足以让人难得一遇。尤其是圣武太后,吃斋礼佛,已多年不理世事,却亲身出席,莫大殊荣啊这对新人。 圣武太后沈西芳,一袭皇品太后品制凤袍,端坐主次位,开颜大笑。她极为喜爱新娘子清平县主,或者说,她对敬佩、爱戴将士的每一人都喜爱。尤其清平县主以身试险、敢为人先,为将士们铸得神武。她一生就得遇两者,清平其一,她的夫,即先帝,其二。 她曾是镇南国公府上的众女将之一,身积暗伤,不得不归京大龄待嫁。先帝是第一人向她阿娘老太君求娶她。后她为中宫之主,他是天下之主,他给了她极高敬意和无尽宠爱。她亦看着他,善谏文官,爱戴武将,也如此教导太子,即当今皇帝。 “哇!哇哦!哇!……”一众惊叹经久不息,实在是新娘子,太美啦!金凤五珠流银鸾玉凤冠下的佳人,黛眉精描,五蕊花钿,杏眼星眸,翘小琼鼻,朱唇玉面,姝色无双。 俊美如斯的新郎官周予筠更是一动不动地看呆了,他的夫人,美若天仙! “……嗯?”新娘子江亦童微微出声示意,合该进行下一步了吧。 喜婆随即反应过来,哎哟,遇见太惊艳的新娘子,差点误了吉时。“上吉食、合卺酒!~” “新娘子,生不生?” “生!”江亦童脆生生地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现在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礼成!”众人退去。 周予筠也需要出去迎客陪酒,“夫人可在此安心等我回来。如若晚间夫人先睡下罢。” “嗯,夫君且安心去罢。” 周予筠忍不住吻了吻她,再深深地看她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出去迎客。 江亦童对此,忍俊不禁。情之一事,或一念之间,或细水长流,或爱而不得……好在,她是幸运的,能遇此良人。 不久,周予筠就回来了,留下立青、立午、立书、立坦、暗原、暗仟等人挡酒,暗化、暗影、暗格、暗今负责拦住闹洞房的人。他便匆匆回来了,不能让夫人久等。 此时江亦童刚刚吩咐完紫云紫罗上喜膳,然后坐到梳妆台上,准备卸妆,他便回来了。 “夫人,我来帮你。” “……”怎的如此快,“好。”卸完妆,用完膳,洁完身,便是洞房花烛夜了。 “夫人,伤可承?”双喜纱帐里,两人同款水蓉绸大红寝衣,周予筠缓缓贴近江亦童,轻问道。 “?……尚可……” 喜纱红服,落地无声,娇吟低喘,十指紧扣,多番叫水,清水入浊波出,龙凤呈祥喜烛,静静燃了一夜。 第21章 贵女19 景国皇宫 “快,快,快跑啊!周军攻进宫门啦!……” “啊!……我的珠宝!” “别管了!保命要紧啊……” “圣女!周军已进,我们也逃呃——”一身巫纹祭司服的女人,面容妩媚,泪痣带血,神情冷漠,持剑又将一侍女见血封喉。 宫殿已混乱不堪,珠宝四掉,宫人窜逃。女人打开地下宫门,漆黑渐去,石阶而下,巫纹画壁,方圆几里,中有血池。她抬起剑对着自己的手心深划两口,霎时血流如注,然后伸向血池中央蠕动之处,闭眼念诀。 再度睁眼,一脸死志,关上石门,转身回去,戴上巫羽流珠司冠,接着一把烛火烧了宫殿,然后,杀了出去。 周廷,灭吾王朝,吾必以尔皇族祭之! 镇南国公、远伯侯、镇南世子、远伯侯世子等一众染血铁甲的将士们,在铸得神器后,一路势如破竹攻景国、破景宫。 而沈山目露骇然地望着那高楼之上的血衣女人,那妖妃竟还活着?!! “杀!!!” 周国,京城 “驾!驾!速速让开!前线捷报!景国已破!驾……” “哎!你这人——啊哈,哈哈,哈哈哈……赢了!” “镇南国公爷和远伯侯爷他们赢啦!哈哈哈哈哈……” 长鬃疾马,一路喜报,举国欢腾! 辰王府,君兰院 “夫君,姝英,她……似乎不似父王母妃任一人。”江亦童和周予筠刚刚用完午膳,江亦童便斟酌着开口,这些日子以来,她越发觉得,姝英同父王仅一眉眼同,而其余却……反而是四姐姐同母妃,相像。 “……”周予筠沉默片刻,“母妃自小便冷待与她,也是今年才视若珍宝。” “夫君——” “禀告世子、世子妃!前线大捷!景国已破!”立青匆匆跑进来,喜笑颜开,也打断了夫妻两人的话题。 “好,好啊!” 晚膳过后,辰王妃戴晴雅面带微笑,起身回房。沐浴更衣后,让侍女绞干秀发。 突然屋内众侍女退去,戴晴雅脸上喜意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痛恨、厌恶、愤怒与恐惧,“哼,你又要输了。” “……王妃,本王说了,这一次,尽在掌握之中。”玄纹锦边的男人,身躯欣长,面容阴鸷,弯腰低头从后面贴近梳妆台上披着秀发、面带不安的女子。 “虚伪者,必输!”戴晴雅看着铜镜里,那同儿子五分相像的枕边人,他如暗处的蛇,正“嘶嘶嘶”吐着蛇信子,让戴晴雅头皮发麻、浑身一颤,咬牙切齿道。 男人即辰王周泽,棱角分明,面如冠玉,身躯欣长,与周予筠五分相像的俊脸上,桃花眼微眯,哪里还有白日里脸圆大肚、笑眼眯眯的模样? “王妃,你怎的还是这般不识时务。”随即男人一把抱起女人,往床榻走去。 戴晴雅忍不住清泪淌面,又来了,又来了!一边同她巫山云雨!一边对那人念念不忘!他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啊……亲母兄长,皆为他控,她求死不得,求助无果,面目全非。 周泽垂眸看她,心下钝痛,眸色微顿,下一瞬,又恢复阴鸷。 曼纱之内,哭泣不止,动静不停…… 周军军营, “……你们个狗娘养的王八犊子!给老子吐出来!王八蛋!看老子弄不死你们!” “……哎哎哎!不就是吃了你的烤全羊嘛?何必呢?啊!” “……就是,多大点事儿——啊!”明思侯小世子上官玄,双目喷火,老子的烤全羊啊,老子都没吃上一口,这帮老大粗的,全啃了,哼!看老子不放狼咬你们! “军师!军师!救命啊!你那小鳖孙,打不过,又放狗咬人了哈哈哈……” “去你娘的!你个老大三粗的,格老子滴,那是狼!老鳖孙,老子做死你……” “……”上官竺轲看着眼前狼和人闹成一团,满嘴喷粪互怼,额角猛跳,孙儿脏话连篇,还不如最初呢!难道他上官家就再出不了同他这般的翩翩公子吗?! 想他,上官家族出来的翩翩公子,妻子亦是世家贵女,而他们的三个儿子,两个从军,老大三粗,日天日地格老子,好不容易幼子不从军,却性格怪异,不服管教。 而今孙儿……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转头就走,然后看到不远处扎着两股麻花辫的孙女儿,正安安静静地玩蛇和大虫子。 呃嗯,虽行为骇然,但胜在文静啊,上官竺轲心下慰籍,走过去。 “……嗯?小花,给老娘安分点,不然,嘿嘿,来年不给俊公蛇给你交配哟~”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出污言秽语。 “!”上官竺轲再度转头就走。 “爷爷!爷爷!你快过来看,有大蛊虫!”上官月看到爷爷,招招手,大声喊道。 嗯?!蛊虫?!上官竺轲顾不得其它了,赶忙回头走来,“月月,你从何处得,又可知这蛊虫,作于何人?” “爷爷,是小花在景宫的地宫里寻得的。它是蛊王,不肯理我,我正在让小花吓它回我。”哎呀,小姑娘在人面前,还是斯斯文文的。 “……狗屁玩意,吓尿了吧。”小姑娘一句话,击碎了爷爷的淑女梦。 罢了罢了,老夫累了。 “……嗯?爷爷,中蛊的有数十人,现在还有四个,是京城和皇宫里面的人,具体是哪些,它也不知道。”虫虫不识字啊! “!”大事不妙啊,大军尚未班师回朝。不行,“月月真厉害!乖乖在这儿玩,爷爷去去便回哈。” “嗯,月月会乖的,爷爷去吧!”她还没玩够呢,这可是蛊王哎! “好好好!”希望莫要出事啊! 而主帅帐里,镇南国公和远伯侯正在议谈。 “那女人,是已逝雪妃?”远伯侯甚为吃惊。十六年前的秘闻,他也略有耳闻,妖妃祸乱朝纲,不是已经毒杀了吗?难道皇宫竟有高位内应!? “容貌一模一样,连泪痣都是,而且,那妖女,是什么巫族的圣女雪子,同妖妃戴雪月,均有一“雪”字!”沈山微顿,“人我已经暂时囚拷起来了,待回京,任陛下处置。” “嗯。”远伯侯也赞同回道。 “报,上官军师求见!”一红甲骑装的士兵跪报。 “进!” “主帅、副帅,大事不妙啊,皇宫恐生异变啊!” 八月十一,辰王府芙兰阁 “童童,他又给我来信了,说他们已经启程归京了!”周姝英一脸女儿家姿态地跟江亦童分享。 “……嗯。”方才大捷,大军便这般匆忙回来的吗?江亦童感觉事态,怕是…… 果不其然,晚膳过后,周予筠神色微沉,“夫人,我……” “你安心去,我等你,平安回来。”江亦童轻轻抚上他唇,温柔道。 “届时,你同母妃、妹妹她们,安安静静的,不用担心,不用反抗……等我。”话罢,深深吻她,随后大步离去。 翌日,皇帝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人均秘密派出外办,并与周予筠、傅之恒、丞相、太傅、钟离愁、苏兴凌等人私下会谈。 过后,“明依,父皇,他,会不会怪我……”周廷略带沮丧地望着发妻子衿皇后。 第22章 贵女20 “为帝者,当断则断,庇护苍生。周廷,你,没做错。”她还是那样,轻轻抚摸眼前这个卸下所有、敞开心扉的皇帝。 “……好!”周泽闭眼收住泪意,再睁眼,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太子、周予筠等人再没踪影,京城也沉寂不少,风雨欲来。 九月初三,京郊, 亥时,四合大方院内,中庭黑压压的一众死士,辰王周泽,皇宫御侍卫长玄策,京城巡抚贺荣生,以及本应该在各自封地的煜王周也清和恭王周听敛,均身穿玄铁连环甲。 “四弟,我与大哥的兵马三十万,已经兵临城下了。”周也清自信满满,对着周泽道。十八年了,他终于又回来了。 “禀各位王爷,下官已将京城各官家属控制起来。”贺荣生恭敬道。 周泽又看向玄策,玄策立马拱手回道,“下官亦将各宫重兵把守控制起来!” “随本王,出发!” 亥时三刻,皇宫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皇后,朕的好哥哥、好弟弟,都来了吗?”周廷九五流珠金黄旒冕、金黄祥瑞龙袍加身,同龙凤呈祥大红纹锦凤袍、九凤衔珠金鸾凤冠的子衿皇后,静静坐于九朝殿的龙椅上。 “来了。”话落,“砰!”红木大方格隔扇门被人暴力踹开。 周泽面色阴鸷,但心里始终不安,太顺利了,一路畅通无阻,似乎都在计划之内。待他看到龙椅之上稳坐的夫妻,他便知,他,又败了。周听敛也面露难色,哪一步,或者,是谁? “周廷,你空有嫡子之名,却无父皇之脉,你凭什么来做这周天子?!”周也清似乎还没意识到局势不妙。 这一句话,似乎问出了那沉默中的两人心声。 “凭的是,父皇钦点、临终交付。” “哼!你说得冠冕堂皇,又怎知你是不是暗藏——” “啪!”子衿皇后将龙椅旁的琉璃盏摔碎,掷地有声,“拿下!”皇帝尊荣,不可诋毁! 龙椅后突然涌出数位银甲精锐,将辰王等人团团围住。 周也清不以为然,但是—— “臣,参见陛下、子衿皇后。”贺荣生对着龙椅上的两人行了大礼。 “原来,是你啊……”周听敛说不上多震惊,他,已知棋局了。 “你!你怕不是忘了外面——”周也清还在想着他们的三十万私兵。下一秒便被打破了。 “儿臣\/微臣\/末将参见父皇\/皇帝陛下\/母后\/子衿皇后!” 太子、三皇子、周予筠和沈云亭四人黄金铁甲、杀气腾腾地走进来行礼。 而周也清看到本应该在景国作收尾的沈云亭已经回了京城,完了!一切都完了! “儿臣与众大人已将叛军全部拿下!” “好!” 丑时,各官府上,官兵尽散,官员女眷,神经紧绷,得以休却。更夫续更,百姓入睡,一切复常。 卯时,辰王府, 江亦童脖颈见血、一夜未眠,端坐于深陷梦魇的辰王妃的床沿旁,忧心忡忡。而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周姝英已然哭阙,婷玉已去寻大夫,汀兰仔细照看着。 自亥时二刻,京城巡抚官兵入门围府,母妃便神情恍惚,后昏阙倒地、陷入梦魇,途中醒来,看到姝英,满脸恐惧,手脚并用,让她“滚啊!你这个恶鬼!!!” 周姝英大为不解,又忧心如焚地上前,“母妃,我是你女儿啊!我是芙兰啊!” “啊啊啊啊!不,不,你不要过来,戴雪月,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江亦童连忙一直同侍女稳住又哭又闹又磕头下跪的辰王妃。 “啊啊啊啊!求求你了,不要……我的女儿,呜呜呜,女儿,被人偷走了呜呜呜……” “不,不……她,她不是我,不是,不是我女儿……啊啊啊啊,她是私生女!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啊哈哈哈……周泽同他哥哥妃子的私生女哈哈哈……” 周姝英从忧心不解到原来如此接着不可置信再到一脸空洞,最后崩溃大哭、哭阙在地。 “啊!来人啊!郡主昏倒了……” “嗯!呃!母妃!嬷嬷!高嬷嬷,快,嗯!将,将王妃打晕!快!” “你们,你们先不要出去,将郡主放到榻上,好生照看。翠翠!随我去叫府医!” “世子妃!还请见谅,不要轻举妄动!”江亦童玉颈上的脉搏被一利剑抵着。 “啊!你,你,放开——啊!” “还请阁下手下留情,我们不动便是!”江亦童听到翠翠等人的痛呼,立马出声制止。 “哼,不自量力。”娟儿、丽儿等人却也停下了动作。她们是辰王留下来负责看管辰王府的。 寅时,她们便匆匆离去,再没回来。 “世子妃,大夫和府医都来了!”翠翠、紫云、紫罗、婷玉跑来报话。 “大夫们,快请!” 临近巳时,辰王妃戴晴雅方才醒来,周姝英却欲夺门而出。 “芙兰!回来,回,母妃这里来……”戴晴雅声音嘶哑道。 “……母妃,我,我……”周姝英双目通红、惶恐不安地站在门口。 “姝英,来坐,坐这,母妃有话同我们讲。”江亦童拍拍她旁边的床沿,安抚道。周姝英也慢慢走过来坐下。 “你确实不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是江月楚,童童的四姐姐。你和她,一出生就被周泽调换了,他要远伯侯府,新起的武将势力。” “而你,他自幼便将你同镇南世子同玩乐共长大,他要镇南国公府,这武将世家。而童童,你白义渠一事,也是他泄露出去,他要你的身份,不足以让陛下猜忌他。”说到这,戴晴雅忍不住笑了后又哭了。 “芙兰,你的生母,是戴雪月,那个姝色艳丽夺目的女子,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动则打杀下人。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她竟日日取人鲜血,手段残忍,以供己需呕……”戴晴雅忍不住吐了,她见过那些肢体残骸,那人,太可怕了。 “母妃,漱漱口,再喝杯热茶。”江亦童连忙让紫云端来铁皮木茶托,连连倒了几杯花茶。而周姝英神情呆滞。 “我乃是一品提督大人戴尔福同一品左都御史大夫嫡长女孟怜亲的女儿,我兄长当朝状元。我父母虽谈不上恩爱,但也互相敬重。”戴晴雅面容沉痛。 “可我父亲在我十三岁那年,带回一外室,还有比我还大一岁的女儿戴雪月……自她们母女俩入府,我母亲频频出错,父亲也面目可憎……母亲最后含恨而终,而兄长外出办事被毁了脸,郁郁而终啊啊啊呃呜呜呜呜呜……”戴晴雅大悲,江亦童和周姝英连忙安抚她。 “……后来,那外室成了主母,戴雪月也在京城大放异彩,她却入选秀女,一路顺风,当上了雪妃。而我,泯然众人,却被四皇子求娶,也就是你父王周泽。”戴晴雅不哭了,满是痛恨、厌恶。 “周泽一开始,对我视若珍宝,可自一年夜宴回来,大纳姬妾,对我不耐,我惶然不知所措,后面我落了头胎……后面,后面,我竟发现那周泽同戴雪月以姬妾为幌子,罔顾人伦苟合!” 第23章 贵女21 “我欲与世人揭发,却被周泽带入地下室……我,我的亲母、和兄长,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呜呜呜……我不敢,我也动不得……呜呜呜……”江亦童和周姝英面露不忍和心疼地环抱戴晴雅。 “……我,我忍了好久。十六年前,戴雪月被皇帝判以祸乱朝纲而处死;周泽也革去官职、封地,只能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我父族,满门抄斩……可是,他不死心啊,他不放过任何人,我的亲母、兄长、女儿……”戴晴雅退出她们的环抱,抚摸着周姝英的泪痣。 “芙兰,你与她,极为相像,我,我竟忍不住,迁怒于你十几年,对不起啊!母妃对不起你啊呃呜呜呜……” 母女俩哭成一团,江亦童也潸然泪下…… 临近申时,周予筠匆匆回府。 “夫人!你,你还好吗?”一脸沧桑的周予筠连忙上前揽住江亦童,看着她脖颈上的纱布慌忙问道。 “无事,夫君快去看看母妃吧”江亦童面色憔悴。 周予筠心下难受,他已经知晓始末,母妃最是无辜之人。“……好。” 大理寺地牢, 蓬头垢面的周泽一身囚衣,席地而坐,古波不惊。 太后沈西芳,一夜老了十岁般,头发花白了大半。她失望透顶,上去就是一脚,见他巍然不动、默不作声,又是“啪啪”左右开弓两巴掌,怒骂“孽障!”后又崩溃大哭,“周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啊?啊啊啊呃……” 皇帝周廷连忙上前将她扶稳,“母后,交给儿臣来吧。”随即叫曹原带人将哭岔气的太后送回万寿宫。 周廷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弟弟,面色复杂。父皇一共七个子女。太后的四皇子周泽;太贵妃的大皇子周听敛、三公主周听菲;另外两个太妃的早夭二皇子、大公主周卿末、二公主周杏语和太嫔的三皇子周也清。 而他是父皇从宗亲里面挑出来培养的太子。大皇子体弱多病,二皇子早夭,三皇子难堪大任,四皇子无意帝位,所以父皇选了他,将他记于母后膝下。 他和周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同受母后慈爱、父皇教诲。而在他登基称帝两三年,周泽却伙同戴雪月,发动了第一次宫变。母后拿上了定国公的免死金牌,保周泽一命,后不再理世事。而今,没想到啊…… “皇上,上官军师、明思侯郡主求见。”一身绯红花鸟祥云瑞彩官服的傅之恒来报,“事关蛊虫。” “!”周廷有种不祥的预感,“快宣!”周泽他不会是…… “老臣\/臣女参见陛下!”上官竺轲和上官月进来跪下行礼。 “平身。”周廷面色沉沉,“蛊虫,如何说?” 上官竺轲对着上官月点头示意,上官月将她腰间的小玄铁甲箱放在地面上打开,爬出一条形似蜈蚣又似蜥蜴的棕色大甲虫,它朝着周泽缓缓爬去,然后在他脚边停下。 而周泽起初还古波不惊,过了一会,惨叫出声、浑身抽搐、就地打滚,抓得十指血淋淋的,众人皆面露不忍。 半刻钟后,吐出来一条类似地上蛊虫的子蛊虫、以及一地鲜血,昏死过去。上官月将蛊虫收回。 “皇上,他已中蛊近二十年,是母蛊控制得最久的,恐怕,时日无多了。”小姑娘惋惜道,多好看的人啊! “……好,郡主,你们,全部都退下吧。”待人都走完,周廷颤着身体,走近弟弟,缓缓蹲下,痛哭流涕,“弟弟啊……”为什么当年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会变得面目狰狞,原来如此…… 良久,皇帝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傅之恒,将辰王带下去好生治疗,让小郡主一一试解叛军头目,最后,严刑拷打景国毒妇,雪子!” “是!陛下。” 翌日,太医院内, 太后沈西芳、皇帝周廷和皇后蒋明依看着床上半坐的男子,纯白中衣、长发半披、目光纯粹,对着他们温声道,“怎的都这般看我?” “……无事,你摔了一跤,不记得许多事了。”小郡主说了,他被蛊虫啃噬、麻痹已久,寿命无多,记忆残缺。周廷也不想让他记起自己被那毒妇毁了一生。 “……啊,啊哈哈,对,泽儿,摔着了,还疼不疼?”太后红了眼眶,她的儿啊…… “不疼了,母后,莫哭。皮外伤罢了。”周泽温声细语安慰他的母亲。 周廷和蒋明依纷纷侧目,多久没有看到这样鲜活俊逸的弟弟\/四叔了…… 辰王府, 周予筠已经收到了太子殿下周飞鹤的信帖,他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一身白梅公子袍、略带紧张和无措的父王。 “呃,予筠,你娘,你母妃呢?”周泽有些紧张和迫切,他好久没有见他的小雅了,而且,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吗?我怎么只记得我和小雅刚刚成亲没多久啊…… “……她,她去看望外祖母和大舅了,要过几日才回来。”要给母妃缓缓。 “哦,这样啊……”没事,过几日他再去接她,便能见到了。 “父王?”一身紫兰海棠花裙的周姝英走进正厅,不敢相信,这个翩翩公子竟是父王?! “嗯?你,你是……我女儿吗?”周泽看着眼前的姑娘,有点眼熟啊……“可你和我另一个故人好像啊。” “?……故人,什么故人啊父王。”周予筠心下一动,雪子那里套不出,或许父王这里可以。 “就是一个异国女子,叫雪子。我于一疯马脚下救了她。后面,也不知道她同她侍女去了何处。”周泽微微思索道。 “……那父王,她可曾有什么亲人、往事?”这是周姝英问的,以作为那人的女儿来问,作最后的尽孝吧。以后她只会是父王、母妃的女儿。 “她啊,不是很好。她的家族被打压,所以她要做一番大事业来为族人争取一席之地。”两兄妹都沉默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多少人啊,尤其是母妃…… “你,当真是我女儿?”怎么更像雪子的,难不成我收养了雪子的女儿? “……是的,父王,我就是你和母妃的女儿,哦!还有一个小女儿楚楚,她已经嫁了,夫君是大理寺少卿傅之恒。” “哦,傅大人,不错!……” 而一身白纹锦衣裙的戴晴雅,停在门槛旁,看着一如当年的翩翩少年郎,眉眼带笑,同子女唠嗑。因是不记得了,只是静静地听,白梅绣袍,温润如玉,桃花眼笑,一如当初。 他似是心有所感,抬头看来,霎时,天地失色,唯余那人,墨发飞逸,起身寻来,星眸缱绻,薄唇轻笑,嗓中含柔,“小雅~” 戴晴雅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她的母亲和兄长已经安顿好了。母亲也是同他中蛊已久,不记后事,唯余和美。其余人纷纷退去,把空间给他们。 “小雅?你不开心吗?同我说说,我来替你分担不开心,嗯?”男子轻抵着她的额头,温柔轻声道。 第24章 贵女22(完) “……无事,刚刚回来,有点累。”圆脸圆眼、面色淡淡的白衣女子推开白袍男子,往房内走去。周泽立即跟上,小雅生气了! 戴晴雅坐于黄檀雕花茶几旁,周泽立马蹲在她膝盖前,握着她双手,心虚道,“……嗯,小雅,我坦白了。前些日子,有一女子名雪子来寻我。她,她竟……” “!”戴晴雅眼眸微动,心下一惊,按照他现在的记忆,那就是刚刚成亲那会,他们竟这么早便认识了吗…… “她竟下药与我,欲行不轨。不过,小雅,我没让她碰到一片衣角,你放心!我若骗你,不得好死!”周泽桃花眼一震,郑重保证道。 “……”你确实时日无多了。思至此,戴晴雅内心微微一滞,“……长得这般招人,难怪她——” “小雅,我只想招你。”男子目光缱绻,牵起女子的手,放在他心口处。 “……好。” 大理寺死牢, “……其母慧子、辰王周泽、恭王周听敛、太贵妃、前戴府老夫人、前左都御史大夫、前提督戴尔福、前提督夫人孟怜亲、御侍卫长玄策、和妃、依贵嫔、召贵嫔、珍贵人、琴美人、女司长……” 周廷看着傅之恒呈上来的中蛊之人,越看越心惊,毫无人性、蛇蝎美人啊! “果真,毒妇!”阴森腥臭、鼠虫众出、蚊蝇纷飞的死牢里,十字铁桩上玄铁缠绑的女人,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面容了。 “哼,复兴巫族?就你吗,阴沟里的烂虫,朕告诉你,不配!” “朕有开明博爱的圣武太后,有贤德出众的子衿皇后,有足智多谋的启元太子,有善谏善战的文武百官,有知恩图报的周天百姓。而巫族,只要有朕周朝在,尔等永无出头之日!” 而女人虽意识清醒想反驳,却连唇瓣都动不得,她已经不能把控身体了,将亡之兆啊。 “给朕,好生招待她!” 而另一边,万兽林,即明思侯上官邑同狼女相知相爱之地。 丙征,不,应该是郑秉,他在周军拿出更精进的手雷弹、地雷、落地炮台等,便知那对杂种被上官家族带回去了。 而他,被那对杂种以群狼围攻、万蛇缠咬,痛不欲生。那小妖女又以蛊控他,自往万兽林,受万兽啃食,死无葬身之地、曝骨荒林、任万兽践踏。 此时,周边环境一变,无边无际,苍茫云海,他看到两位美女,哦不,女神仙!踏云而来,他惊呆了! “十三魂其二,郑秉,现代社会普通白领,死于酗酒。而今,恩将仇报,窃取机缘,受万兽啃食而死。你,可知错?”一白玉金冠、佛文金袍的女神仙,额间金月牙,凤眼淡金色,声如上古传音,震慑心魂。 “小,我,我知错!”郑秉条件反射般,连忙跪下磕头,显然已经是古代作风了。哼,上官邑空有国军机械一级建造师、科大教授的名誉,却与兽人结合,白白浪费天赋,自己只是替他珍惜而已,何错之有? “死不悔改。”司空敛眸,“孟婆,交予你了。” 一大红珠宝服饰、狐狸眉眼的美艳女子,眼波流转,娇笑道,“是,大人~”随即白光一闪,大勺一挥! “跟老娘走吧,有一点点痛哦!” “啊啊啊!”一神一魂瞬间消失。 司空抬眸,看向远方,双手合十,一瞬万化,金印已成,缓缓散去。 平等王殿下,最后一关,问心。 京城, 宫变一事,以恭王周听敛和煜王周也清均满门流放北疆苦寒之地、御侍卫长玄策赐死、京城巡抚贺荣生卸职永不归京、辰王自贬为庶人守皇陵、辰王世子卸职、芙兰郡主革去封号自贬为庶人为落幕。 而戴晴雅也并没有去与江月楚相认,她的苒苒,已经有了她圆满的人生了。 “你果真如此吗?阿泽。”周廷看着面色痛苦的男子,他,还是想起来了。 “……皇兄,我,我愧对父皇母后,愧对天子百姓,愧对我的,妻儿……啊呃呜呜……噗”亦不敢同她们相见。面色苍白、面容憔悴的男子恸哭吐血。 “啊!曹原!来人,快叫御医来!阿泽,不是你的错,朕和母后,都没有怪你啊!阿泽!” “……皇兄呃……”周泽彻底昏死过去。 待他醒来,便看到自己最想爱护也最愧对的女子,“……对不起,对不起呃呃嗯……” “……若有来生,我们……”戴晴雅看着床上躺着掩面痛哭的男子,忍不住许下来世。 “……好,小雅……” 辰王府,不,周宅, 这几日,江亦童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梦中她被繁华扰了眼、蒙了心,气死亲母,与父亲离心,设计三皇子不成,受世人唾骂,被家族除名。后流落街头,被异国女子所捡,受毒虫啃咬、毒汁浴身,习得蛊术。对母国种蛊数人,大开杀戒。母国灭她亦亡,落得个凌迟下场。 “啊……嗬!……不,不是这样!”周予筠紧紧抱住陷入梦魇的妻子。“圆圆,圆圆,不怕不怕……” “呼!……相公,我,我已无事了。”江亦童缓缓醒来,回抱丈夫。 “圆圆,怎的如此严重了,明日我便寻一大夫看——” “相公,无需担心,此等乃心病,且我行得正,立来端,莫怕。”江亦童玉指覆住丈夫的薄唇,冷静道。 “好。” 后来,她仍会如此,她也渐渐相信,这可能是前世吧。既前世作孽,那今生尽己之力,为国育才。 十月二十,江平致仕。 十一月初三,周予筠、江亦童、侬时衍、江平、周姝英、戴晴雅、孟怜亲、戴晴朗一举南下,看江南水乡,赏苏杭园林。 十二月二十二,周泽满带愧疚、遗憾于皇陵逝世,周廷大病一场,戴晴雅高烧不退。 第二年,三月初七,皇帝周廷禅位给太子周飞鹤,携发妻蒋明依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同年,九月初九,侬时衍寿终正寝。 第三年,十月初九,镇南世子沈云亭追到江南,同曾经的芙兰郡主周姝英大婚。后又带着周姝英回京城,再次大婚。 同年,江亦童同夫君周予筠、婆婆戴晴雅创办学堂,不分男女贫寒,不取高酬厚报,免供文房四宝,适龄者均可入读。她一生为师,也一生无子,然,桃李满天下,倒也得一圆满。 江亦童缓缓睁眸,熟悉的苍茫云海,熟悉的佛衣金冠即司空大人。 “罪魂江亦童,拜见大人!” “如伤害已达,则罪孽不可消。子可愿,以万古长寂,积福相赎?” “愿!” “平等王殿下,欢迎。”司空指尖起术,在空中划一金光,霎时,江亦童淡金半万兽半人神纹锦官袍、汉白玉冠加身。 “谢大人!”几千年前,她被凌迟处死时,怨气冲天,恨世道不公。司空大人则,“入吾三关,子自评公正,将万古长寂。” 道法三千,众云三千,杂念三千,善恶三千,何为正?勿贪他,勿扰他,勿乱己,勿忘己。 傅之恒番外一 “咕噜,咕……咕噜……”一穿着不合身圆领祥瑞镶金边紫袍的八岁小男孩,瘦瘦高高,瑞凤眼里有点生气。是谁啊,吃东西赶快吃完,这么香,留着勾引谁呢?可是……我好饿哦…… 小巷里,小男孩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往香味源地探去。 此时正黄昏时分,橘黄色的余晖笼罩在双螺发髻、粉色彩蝶小襦裙的三四岁女娃娃上。她在外面拐角处的小石墩上坐着,软糯糯的脸颊两边鼓鼓囊囊的,小胖手一边抓着糕点,一边抓着冰糖葫芦,吃得忘我,连小男孩都坐在她旁边了还没发现。 “……”哪家的女娃娃,这般心大。“……咳咳咳!” “……?!”江月楚沾着糕屑的小脸一紧,肉乎乎的小脸蛋慢慢地转过去,见是一个陌生但好漂亮的小哥哥,小脸一松,“……小哥哥的肚子在唱歌嘛?所以小哥哥也想吃楚楚的糕糕吗?” “……嗯。”小男孩傅之恒看着眼前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咽了咽口水,她好像大白馒头啊,好想咬一口…… “唔,娘亲说,楚楚要和马夫在这等着娘亲回来,所以给楚楚留了好多糕糕和零嘴哦。”江月楚将她身旁与她差不多大的八宝锦纹红皮箱打开,各类干果、糕点、糖果、小蛋羹、肉干、肉丝饼等。“小哥哥要……?!” 小男孩已经扑上去了,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将箱子里面能吃的都塞进嘴里,“……呃呃嗯,唔好呃呃嗯,好吃!呃呃嗯唔……额~” 江月楚本来小脸垮垮的,她的宝贝都被要吃光了。但是漂亮小哥哥夸我的宝贝哎!嘿嘿,那不就是夸我嘛…… “……额,那个,我太饿了,它太好吃了,然后就,这样了。”小男孩用衣袖擦擦嘴,俊脸红红,竟把人家整箱的食物都吃空了……“楚楚,你放心,哥哥以后再给你买好吃的!” “哇!哥哥怎么知道楚楚的名字呀?”小哥哥好厉害哦! “……”这女娃娃,是不是有点……“额,就你一个人在这吗?” “唔,还有马夫!咦?马夫不见了?”江月楚才发现。其实是她让马夫将她和食箱放下后,她自己拖着箱坐到这来,刚好那个时候马夫将马车放到空地拴好。 “那你还认得你家的马车吗?哥哥送你过去,好不好?”小男孩牵着小女孩,让她看着街上随处可见的马车。 “……唔,哥哥,楚楚不知道了……”而小男孩正盯着某一方向看,他从小感官就异常灵敏,左前方半里远的地方,有着同一香味的散发地,虽然很淡。而且那一圈的人群里,有侍女、侍从正神色焦急地向行人询问、比划。 “……楚楚,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竟走了这么远,而且那箱可不轻。 “唔,离远一点,楚楚就可以吃多一点哦。而且楚楚的箱箱有轮子哦,可以快快的,嘻嘻~” “……”你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走吧,哥哥带你回去。” 这一边,年轻貌美的华服少妇,瓜子脸上满是焦急、担心和害怕。楚楚,是不是被寻回去了? 她谁都没告诉,楚楚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亲生女儿刚刚生下来就羸弱不堪。夜里,她生产醒来,起身去看看女儿,却发现女儿已经没了呼吸,浑身冷冰冰的。她不敢置信,放下女儿匆忙去喊人带府医过来。 可等她回来一看,楠木雕花摇摇床里,白白胖胖的女婴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边含着小拇指,一边举起小拳头冲着她笑。这明显比女儿大了些…… 她哭了,后面又哭又笑了,视若珍宝地抱起这个许是上天恩赐的女儿。孩子,无论如何,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女儿…… “夫人——”“嘘!”接着让仆从又带着府医回去了…… 而此刻的她,她害怕,难道…… “娘亲!娘亲!楚楚回来啦!娘亲~”一个粉蝶襦裙的小女孩迈着小短腿向她跑来,“唔,娘亲,不哭哦,哭了就不能吃糕糕了哦!”江月楚扒着娘亲的下摆安慰道。 “……好,娘亲不哭。”回来便好,娘亲的珍宝之一啊…… “妹妹!你去哪里玩啦,再不回来,我和哥哥都吃完糖人噜!”一个古灵精怪的紫金襦裙的小女孩从马车里探头嬉笑道。 “别带上我,我又不吃!”酷酷的小男声从马车里传出来。 “!姐姐和哥哥怎么能这样?!”江月楚又拉着娘亲,“娘亲,楚楚也想吃糖人,好不好嘛~” 阮玲玉真的是哭笑不得,“好好好,楚楚先让嬷嬷抱上马车吃糖人,好不好?” “好!”完全忘记了不远处的漂亮小哥哥。 阮玲玉却是注意到了,是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带着女儿回来的。身上穿着昂贵却不合身的衣裳,嘴上还有些食物碎屑,却又是高高瘦瘦的,眼巴巴的看着她们,似在怀念。她大概知道了,许是哪家被妾室或继室不待见的孩子。“小公子,过来一下。” “……见过夫人。”傅之恒好羡慕楚楚,温柔美丽的娘亲,美味丰盛的零食……他也曾经这样过,但是他娘亲死了一年多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吃上好吃的了。 “要不要给你的外祖家写信啊,小公子。”阮玲玉微微弯腰低头,温柔道。 “……我,我不怎么会写,而且我没钱,也不会寄。”小男孩沮丧道。 “我帮你,你以后要好好念书作为回报,好不好?”阮玲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好漂亮的一个小公子。 “嗯,我会的,谢谢夫人!”说着,给阮玲玉拱手行礼。 “好。” 随后阮玲玉吩咐贴身侍女们将马车上的公子小姐们先送回去。她则和仆从们租另外的马车去驿站,给小公子写信再寄过去。 然后又给了他一些碎银,“小公子,这几日,你的外祖家就会过来接你。你拿着这些银子,给自己买些吃食。我让这位哥哥送你,好不好?” “好,谢谢夫人!我会好好读书长大,报答您!”又作一大礼。 “好好好,去吧。”阮玲玉有些心疼。有的人,考得功名就忘了发妻了。多漂亮多懂事的小公子啊,也舍得磨搓。 “夫人,再见啦!”小男孩招招手,灿烂一笑,琥珀色瞳孔像缀了星星般,漂亮极了。 “好,我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小男孩重重点头,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去。 十几日后,小男孩的外祖父、外祖母和两个舅舅以及一众帮手直接打上门来。他们悲愤不已,女儿\/妹妹\/小师妹都死了一年多了,他们竟都不知道! 一大家子雷厉风行地逼着傅邵写下并按印被亡妻休书和亲子断绝书,随后带着可怜的外孙\/外甥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徒留众府人和围观群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 而傅之恒后面发奋读书,考中了探花郎,后又靠着异常灵敏的感官屡破奇案,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他开始寻找当年的夫人和楚楚,原是远伯侯府的大夫人和四小姐,便默默守护。 傅之恒番外二 京城,年夜宫宴上, 一豆蔻年华的淡粉花边开裳并缀粉锦纹华裙少女,支开侍女,提着八宝吉祥如意画纹圆箱,圆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随后坐于梅园的留客亭中,圆润的小脸吹弹可破,正喜滋滋地打开食箱,准备大开吃戒。 “呵呵~”一紫云纹锦绣公子袍的男子在亭子前方不远处的梅花林中,看着少女一连串的动作神态轻笑出声。 “嗯?……哇!”江月楚腮帮鼓鼓,正吃着手中的玉晶糕,闻声抬头望去,随即惊得都忘记嚼口中的糕点,这,这也太漂亮了吧…… 剑眉微微上挑,瑞凤眼眸中的琥珀瞳孔,像是含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五官精致,高挺鼻梁,殷唇轻扬,半披墨发,长身玉立于花林之下,月光皎皎,梅香暗来,落花纷飞…… “……在下大理寺少卿傅之恒,因醒酒于此静走,敢问姑娘,可扰雅意?”怎的还是同儿时呆萌。 “……!小女拜见大人。……不,不打扰!”竟与六妹妹不分上下!“嗯,呃小女乃是远伯侯府四小姐江月楚。于此……赏梅!”总不能说是宴会上要小口小口地吃,不过瘾,就偷偷来这大口吃吧! 少女弯月眉微蹙,圆眼带着讪讪。傅之恒忍不住打趣道,“那在下可有幸,同江四小姐共赏?” “啊?……呃,小女忽然想起来家母有事相约,这就失陪了,傅大人。小女告退。”你在这我还怎么大口吃嘛,少女行色匆匆,食箱都落下了。 “且停些,江四小姐,八宝箱忘拿了。”男子面带微笑,递给少女。 “……谢过大人。”好漂亮的大人啊,但,还是想吃美食。 傅之恒看着连背影都带着郁闷的少女,面带戏谑,楚楚,还是傻傻的。 后来,又在嘉欣公主同太子少傅三公子苏兴凌的婚礼上,又看到了小丫头,做贼似的,小手一伸,夹了一个大猪蹄子放到她的玉碟上,然后又让侍女装进她的八宝箱。 而旁边约莫十六岁的华裙女子,面露无奈,让自己的侍女微微帮挡着,让她们继续装。过了一会,小丫头向着华裙女子撒娇离席,那女子嗔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随后便让自己的两个侍女带上八宝箱,陪小丫头到一假山洞里,小丫头开始大开吃戒。 两个侍女前后望风,丝毫不慌,想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所以上次为什么小丫头不带上侍女呢?傅大人疑惑了…… 再后来,小丫头开始仪亲了,当年年轻貌美的夫人,现在已经是面带威严的丰腴主母,但是对小丫头,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爱。 傅之恒看着手下呈上来的信息,“……江四小姐同巡抚大人幼子贺临州相谈甚欢,两家疑似好事将近。”失手碰倒了茶杯…… 男子望着那倒溢在紫檀茶几上的茶水面,似乎还在随那碰倒的振动而水波微微荡开,就像此刻自己的心湖…… 自己竟不知何时,关注着关注着便对那小丫头上了心……那便,娶回家! 随即一身圆红领纹绣山峦鸟飞长袍的男子披上他的玄锦纹边斗篷,眉眼带笑、走路带风地出去。 巡抚幼子贺临州是吧,嗯?一无他俊美非凡,二无他年少有为,三无他洁身自好,啧,不足为惧。 而身后的两个手下,互相挤眉弄眼。 嘿嘿,还得是你小子会写,大人都急了哈哈哈哈…… 嗐呀,小意思小意思啦…… 最后,傅大人抱得美人归。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傅之恒抱着他的小夫人坐上了去往外祖家的马车上。 “夫君,我好像还没见过外祖母和舅母她们呢!上次婚礼时,听外祖父他们说是她们受不了长途跋涉,所以没有过来。唔,没事,楚楚和夫君去见她们噜!”江月楚窝在傅之恒怀里,暖和啊! “……嗯,大概半个月就可以见到了。”这哪是受不了长途跋涉啊,分明是……“楚楚,冷不冷,需不需要为夫帮帮你,嗯?”傅之恒看着怀里紧紧抱住自己不放的小夫人,眼神微暗。 “嗯?好呀好呀!……哎?你解衣唔——”傅大人又把他的小夫人吃干抹净了。 在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和客栈亲亲啃啃地就寝中,他们终于到了。江月楚被傅之恒抱下马车便看到眼前的镖局。 鎏金牌匾上“飞虎镖局”几个大字,说不尽的洒脱肆意。屋宇式大门口的铆钉朱漆板门大开,左右各一大醒狮石座,十分气派。两旁各一紧袖武裤的精壮大汉。 他们看见小少爷带着小少夫人回来了,满脸激动,“小少爷!小少夫人!”其中一个往回跑,大喊,“老爷、夫人,师爷们,小少爷带着小少夫人回来啦!” “嗯,林伯,杨伯。”傅之恒对着他们微微点头,江月楚也跟着问了一声。他们紧张地“哎!”一声。然后傅之恒看向江月楚,“楚楚,我们进去吧。”“嗯!” 宅子里面,随处可见的武桩、武器、身着武服的镖师们和比武场。 “哈哈哈——”迎面而来刚想放声大笑的络腮须大汉被后面一对襟苏绣翠湖外衫别纹锦青丝长裙的绝美妇人猛踹一脚,立马息声。 而后妇人,“哈哈哈哈,恒儿,楚楚,回来啦!欢迎欢迎啊哈哈哈!”又转头对着旁边两个年轻些的络腮须大汉,“老大、老二,去杀鸡杀鸭再宰只猪!搞香些!” “……”江月楚一开始很疑惑,这堆大汉里面怎么会有傅之恒这般好看的人,原来是随了眼前的妇人啊! “外祖父,外祖母,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傅之恒问了一遍人,江月楚也跟着问人。 绝美妇人即外祖母同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即大小舅母,稀罕地看着眼前的外甥媳妇,“楚楚,长得真乖巧啊!”小脸圆圆,大眼也圆圆,白白净净的娇人儿。 “外祖母~莫要打趣楚楚啦!”江月楚被说得小脸红扑扑的。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了,走,进去坐!”外祖母挽着江月楚走在前面,稀罕地不行,真乖巧。两个舅母随其后,最后是外祖父、傅之恒和俩舅舅,一路上嘘寒问暖、欢声笑语。 晚饭,江月楚看着撩起衣裙、脚踩板凳、喊得唾沫横飞的外祖母和俩舅母正同一堆汉子猜拳行酒令,瞠目结舌。 “来,楚楚,喝碗汤压压惊。”傅之恒习以为常,老神在在地给他的小夫人勺汤。 “外,外祖,母,她她她们……” “嗯,那天没去,是因为京城规矩太多了,她们怕过于放浪形骸,吓到你们。”傅之恒抱抱小夫人,“来,喝汤。” 晚饭就这样热烈奔放地度过了。傅之恒瑞凤眼满是满足,殷唇扬起。 傅邵早已经被他自己整没了,外祖家虽不愿进京城这个伤心地,但在闲暇之余他带着他的小夫人来一趟外祖家,倒也其乐融融、和和美美。 周廷番外一 “哈哈哈,瞧他那穷酸样,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略略略,有娘生,没爹养……” “哈哈哈哈,杂种……” 太学院屋外的中庭内,一群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们围着跌坐在地上手心、膝盖均磨出血的布衣小公子肆意辱骂、嘲笑。 布衣小公子抓紧双手、面无表情地任他们辱骂嘲笑。渐渐地他们也觉得没意思,纷纷骂了几句又踹了几脚地上的布衣小公子便纷纷散去。 过了一会,小公子慢慢爬起身,拍拍衣裳,有些营养不良的小脸满是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公子!公子,他们,他们又欺负你了吗,怪老奴没用啊!公子……”一年迈的嬷嬷提着饭盒跛着脚跑过来,满脸心疼和自责。 “嬷嬷,小人才会逞口舌之快,我们无需理会。”小公子扶着老嬷嬷坐到廊台下,“嬷嬷,今天夫子教了《大学》,我背了一上午,嬷嬷看看。” “好好好!”作为世家贵女的奶娘,她也是识字的,接过小公子的书,听他背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嗯……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小公子顿了一下,略作思索,“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呃,嬷嬷,我忘记了。” “公子已经很厉害了。那公子,先用膳罢,后面再接着背。”老嬷嬷欣慰道。 “好!” 待用完午膳,主仆俩,一个背一个看。可惜,那小公子反反复复背了近两个时辰,也没能流畅地背完一整篇文章。 “公子,莫气馁,总会背下来的。”老嬷嬷慈爱地看着小公子,安慰道。 “嗯,嬷嬷我知道,我资质平庸,只能勤能补拙。我会好好背下的!”小公子并没有丧气,只是面色淡淡地承认自己的缺陷。 “好好好……” 不远处的红木浮雕游廊下,站着一对主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前方负手而立的男人,金纹祥瑞镶银边交领长袍,气宇轩昂,桃花眼里略带欣赏。 “陛下,这是银川那边刚刚呈上的调查结果。”贾祯弯腰低头轻声道。 “嗯,如何?”皇帝周炎之看着小公子那边缓缓道。 “前康妃之独子,尚未取名。其母难产而亡,太妃怜惜,取小名夕元,送与太学院,后不再多管。” “嗯,先回去吧。”康王,是个糊涂的,却是,歹竹出好笋?转身离去。 “是,陛下。”贾祯微弓着腰走在其后。 那边的小公子,还在摇头晃脑地背书,小脸板正,坐相端正。 皇宫, 长而厚的正红大劵门口,九五金铆钉的实榻大门,里间是悠长久远的朱墙黛瓦影壁长廊,尽头是众多重檐亦或单檐的庑殿顶、歇山顶的宫殿,恢宏壮观、金碧辉煌、浮雕刻影、连绵起伏,既有岁月的沧桑沉淀,也有当下的精雕细琢。 一红衣束裹的女子,发尾高托,略微方脸上英眉飞扬,双皮眼炯炯有神,一把红缨枪,破风武动,身轻好似云中雁,耍得虎虎生威。 这是中宫皇后的金鸾殿中庭,却设着武场,配备武器,宫女们站于一旁,端水捧茶备巾。 “好!”一武毕,皇帝周炎之立马拍掌叫好,面带柔情地看着那红衣女子。这是他仰慕多年后才娶得的女将军啊! 那一年,噩耗传来,镇南侯府,一帅四将,只有三舅哥和她回来了,她也负伤在家,再上不了战场。待老太君发出她待字闺中,他立即像个毛头小子、礼数还没周全便跑去提亲。万一被他人捷足先登怎么办,他找谁哭去? 而她,英姿飒爽,提起红缨枪,仅是神采飞扬地问了一句,“皇后,可提吗?” 他望着那女子,怦然心动,“可!都可!我,我都可以的!”只要是你,我都喜欢,我的女将军…… 自从娶了她后,后宫虚设,走的走,散的散,无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纷纷跪下行礼,叫回了神情恍惚的皇帝。 “皇后快快请起。”周炎之连忙上前扶起他的妻子。 “谢陛下!”红衣女子爽朗一笑。 “东西都放下,你们下去吧。”周炎之牵着她走下武场,坐于大理石瓷砖的石案上,“我给你擦擦汗,别着凉了。” 而沈西芳直接闭眼笑嘻嘻地将自己往他面前凑,“陛下,来吧!” 周炎之被这话震荡到了,看着妻子这些年来被自己养得白嫩柔软的面容,额间流淌的汗水顺着下颚线,流入玉颈,再没入微微敞开的衣领中……喉结动了动,“西芳,我想……” “……嗯,那我们,走吧。”听着男人暗哑的声音,她睁开水汪汪的双皮眼,看向男人,薄唇轻抿,剑眉狭长,桃花眼里满是欲望。犹豫什么?牵起他立马往宫内走去。这下,所有宫人全都退下。 周炎之大笑地越过她,将她拦腰抱起,往温池走去,健步飞快,面带急色。而他的妻子,抱着他的脖颈往喉结轻咬,“炎之~” “嗯~”男人红了眼,快速将女人放下抵在宫墙上深吻,大手四处游走……就这样两人一路吻地难舍难分地到了池中,水波翻涌,白脂蜜腹,辗转几地,久唱长吟…… “母后~母后~母后!你怎么还不醒啊!”龙凤呈祥黄檀雕花大床旁,一白白嫩嫩的小包子,有着与周炎之同出一辙的面廓,金黄纹锦刺绣小公子袍,小脸微皱,“父皇,怎么母后老是睡不醒呀,泽儿好多次过来,母后都是在睡觉,比小孩子还能睡呢~” “……母后,嗯,打长枪累着了。等会就醒了。”红缨枪也是长枪吧。一旁降香黄檀刻画案台前,黄纹龙袍加身的男子,批着奏折,神色魇足,懒洋洋道。 “噢,那好吧……”小周泽静静地趴在大床旁,看着面色红润的母后。 “……嗯?泽儿,怎么过来了?”半披秀发的女子,面含媚色,声音嘶哑,周炎之随即让宫人呈上梨花茶给她润润嗓。 “母后!父皇要给我一个大哥哥,和我一起,读书写字哦!”五岁多的小皇子,兴奋得手舞足蹈,脆生生道。 “是康王的八岁嫡子,我给他起了个名,周廷。打算记于你名下,如何?”周炎之走过来,抱起儿子,一同坐于床沿旁,再握着妻子的手,缓缓道。 “陛下,你决定就好啦,泽儿会很开心的。”女子回握他,又摸了摸他怀里的小儿子。 “嗯,好。” 这日,小周泽穿着他的皇品四皇子品制的黄袍,小脸红扑扑的,满是期待与激动。“父皇,我要给哥哥一个大大的礼物,我这几天自己拼了一个大帆船,送给哥哥!” “嗯,泽儿真乖。”他和她的儿子,天资聪颖,三岁能文,五岁能诗。但是她不愿,儿子亦不愿做这天下之主,那便不做了。 周廷番外二 谁知,在剩下的三个儿子里,挑来挑去,竟无一个可胜任的!于是他与妻子决定,从宗亲里边秘密挑选。 他看中了周廷,先让银川去筛查一遍,银川是历代皇帝最秘密也最精锐的三千影卫,消息可靠。此子品行端正,却资质平庸,难得不屈不饶,自知之明,善待援者。又让银川暗观半月,他也亲自观察几日,可。 而皇家威严、专制独裁和杀伐果断则是由他来教导了。 “儿臣,参见父皇、四皇弟。”贾公公和几个仆从带着一个一板一眼的金丝刺绣黄袍的小公子,他老神在在地行礼。 “平身。”嗯,虽是第一次来,却不慌不乱,淡定从容,可。周炎之心下满意,“泽儿,去吧。” “哥哥,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四弟弟啦!我叫周泽,是父皇和母后一起给我起的!”小周泽不待周廷回话,拉着他就往宫内跑去,“哥哥你看,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一个由众多润滑柔和的铁皮红木细棍搭建而成的微型大帆船,精搭细构,栩栩如生,正被小男孩双手捧起,置于他面前。周廷感觉自己的内心,涨涨的,似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谢谢四弟弟,哥哥定珍而视之。”双手接过,面色郑重。 后面周炎之看两孩子其乐融融的,便回去告诉妻子一声,再同她一起处理奏折。 从此,小周泽带着他的哥哥一起去国子监上学,极尽所能帮哥哥适应新环境、新生活和时不时给他答疑解惑。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 没办法,皇后是二十五岁嫁给皇帝的,加之皇后有暗疾,需调养。所以周泽是皇后三十三岁高龄产下的唯一嫡子。前面的哥哥们都十岁多了,跟他玩不到一块。 “炎之~泽儿都不怎么来找我玩了。”光滑铺锦的红木地面上,锦帐金纱的殿房内,降香黄檀雕花的案台前,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交颈合抱,周身贴附。男人微微喘息,额间出汗;女人面色潮红,吐气如兰。 周炎之同妻子处理完政务,便将妻子也办了。她这媚声一出,他深吸一口气,抱起她往床上走去,嘶哑道,“这样不好吗?我的女将军……嗯~先别……” “呵呵呵,炎之~”女人英眉轻挑,抚着男人不断滚动的喉结。 “……今晚,不睡了……”男人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猛地将她放在软垫大床里,欺身而上。 过了些年,周廷面色紧张又纠结端地坐在御书房的长条龙纹书台旁,而对面的周泽正玩着手上的九连环。中间坐着威严不失慈爱的皇帝。 “太子,作何这副模样?”周炎之甚少看到周廷除了一本正经之外的表情,越发好奇。 “禀父皇,儿臣,嗯,想……”周廷小脸通红,支支吾吾的。 “父皇!太子哥哥他想要太傅家的嫡长孙女给他当伴读!”周泽眉飞色舞地替周廷讲了出来。 “……哦?”这下,周炎之想笑了,这个时候,让女孩做他的伴读? “……嗯,父皇,是蒋太傅府上的大小姐,蒋明依,贤德出众,儿臣,很……钦佩不已。”周廷越说越小声。 周炎之剑眉一挑,“那你去问问太傅,他同意,朕便允了。”毕竟是老人家的乖孙女儿。 “儿臣谢过父皇!”周廷喜上眉梢。周炎之淡笑一声,这小子,啧…… 蒋明依,一个书香世家的贵女,落落大方,端庄秀丽,深谙圣贤书,周廷极度喜欢同她博览群书。在皇帝赐婚后,更甚! 所以,皇后沈西芳带着小儿子去找太子,经常看到两个一本正经的小萝卜头,你来我往的“子曰”、“孔子云”…… “噗哈哈哈——,呃,你们继续哈。唔——”沈西芳忍俊不禁,引得两个萝卜头纷纷转过来看她,男孩神采奕奕,女孩神色欣慰。随后纷纷跪下行礼。 “平身平身哈!”两娃又转回去,继续一本正经地互背互纠。妈呀!受不了了,我要和炎之说说,哈哈哈哈…… “……额泽儿,要不,我们去找父皇,让父皇陪你读书,好不好?哈哈唔——”沈西芳憋得好辛苦。 “母后,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们老是黏糊糊的,哪里还顾得上同我读书呀!周泽脸上乖巧行礼,心里暗嗔。 “好好好,母后走啦,儿啊再见哈哈——”待出了门,一路捂着笑意到周炎之那儿。 “……额,臣妾参见陛下。”周炎之扶起她,一同坐在御书房书台后的龙纹黄椅上。“什么事如此开心?” “……哈哈哈,陛下,我跟你讲,太子同他的小未婚妻,好逗啊!哈哈哈……”沈西芳乐不可支地倒在皇帝怀里。 “……慢些笑……”周炎之宠溺地给妻子拍拍后背顺顺气。 “……咳咳嗯陛下,你不觉得好笑嘛~”沈西芳抓住正在给她擦拭笑泪的大手,望向她的夫。皇帝比她小一岁,生得俊美无比,儿子也和他一般。而她,相貌中上,已经临近四十岁了,却感觉跟三十出头似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日日让御膳房为她熬制汤药、精心细养。 “……你就可以让我笑,我的女将军。”妻子炙热的眼神,把他也烫着了。真的好喜欢她的英姿飒爽、热情奔放啊……待两人处理完公务,又是不眠之夜。 东宫内,红木金琢梁柱,红锦绒毛铺毯,精美挂画书架,四处富丽堂皇。而紫檀浮雕案台旁,一脸沮丧的少年对着少女哭诉道,“明依,我今天也没有背出《出师表》,太傅生气了,我……” 少女面带微笑,揪起他的衣袖,温声细语,“殿下,并不是没有用功,而是天生如此。所以我们要多背多写,付出比常人更多的精力去弥补这个可填的空缺。” “……嗯,谢谢你,明依!”她真的很懂他!泽弟弟太聪明了,他跟不上,而明依会跟着自己的步伐来,一点点地让他懂得。周廷忍不住将自己埋入她怀……明依比我高,一点点。 “……殿下,我在。”蒋明依环住她,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 “……明依,以后我称你为子衿,好不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周廷眼睛亮晶晶地道。 “嗯,好。”你喜欢我也喜欢。 “子衿,以后我也只娶你一个好不好?”周廷抬起头,俊脸微红,呼吸加快,嘟嘴亲了亲她。 “……!”蒋明依也俏脸红红,“……不行,皇帝不能独宠,要雨露均沾。除非,你已经安排好一切,像当今圣上这般。” “……好!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少年握紧少女的双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嗯,好!” 后面少年当上了皇帝,在后宫这方面,并没有做得同他父皇那般。他和她有了嫡长子即启元太子后,开始偶尔留宿其他妃嫔。待有几个比较高位的妃嫔有了皇子公主傍身,就渐渐变回曾经的少年,兑现当年的诺言。 戴晴雅 来生番外一 今日仍旧,烟雨蒙蒙,初春时节,总归是这样的。一身浅青镶锦边长裙,外罩着一狐裘大氅的妙龄少女,侧脸柔和,坐于游廊亭台下,柔荑外伸,接下细雨,如是想道。 “小姐!小姐,表舅府回信了!”一湖蓝无袖对襟开袄、里间一蓝白条纹袄裙的偏梳平髻的侍女小跑过来激动喊道。 闻言,女子转过脸来,垂寰分肖髻,芍药珠花发簪,捻金细银珠步摇,圆脸吹弹可破,平眉渐渐舒展,大眼眼眸微动,愁去喜来,粉唇轻启,“想来是表舅母……” “那小姐,我们先回房吧。”香怜扶着自家小姐,回到已经定好的客房。 对面红木刻竹廊台, “……是不是啊,周兄?周兄,周兄!”一白文字书扇的男子往身旁呆愣住的男子面前扇了扇。 “……嗯?咳,怎么了林兄?”男子收回目光,掩下了桃花眼里的疑惑、震惊,还有,欣喜。 “正想问你呢,刚刚一直没反应。”林夜不解,往周泽刚刚的视线看过去,只有绵绵细雨。 “……无事,刚刚在思索家中传来的家书。林兄,我们继续吧。”会是,她吗? “嗯,好,今日,这飞云沐雨楼,我们可得好好逛上一逛啊!” 雅间内, “……晴雅,安祈他过几日便过来接你,你且安心在那等一等他……”书信不多,短短半页纸。而菱形方格楠木花窗旁的女子,平眉蹙起,不大对劲。 她起初说,她想找一武功高强之人,故书信一封,请求表舅母,指点一二。但是,表哥来做甚?什么时候,表哥也武功高强了?四年前才见过,一文弱书生,却也是不懂武术的,怎的……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香怜担心问道。她家小姐,自四年前老爷夫人驾鹤西去后郁郁寡欢。难得来这湘州第一楼,看云卷云舒、水天一色,可偏逢烟雨不断。 “无事,香怜,上菜吧。”罢了,待人来便知道意欲何为了,也更好明确拒绝。今只想,闲云野鹤,了此余生。 另一天字号雅间, 落地圆月紫纱格窗前,男子桃领云海公子袍,靠在黄梨花木躺椅上,闭目思索,眉头不展,是,巧合吗? 自从他十二岁以来,他便一直反复梦到两个男女的对话: “……若有来生,我们……” “……好,小雅……” 而今,在来到这飞云沐雨楼后,梦境却有了画面,竟是他自己同一女子!且那女子与今日巳时所见的少女,除了年长憔悴些,竟别无二致!这…… 过了些时日,宣安祈到了。 今日,一楼的戏台已经整装完毕。巳时正式开始,吹拉弹唱,粉墨登场, 一楼大厅左十号四仙方桌,“表妹,近来可好?”来人一袭白衣锦边长服,清秀模样,深望着她,低声问道。此时正值戏台换曲间隔。 “一切安好,劳烦表哥挂心了。表哥请坐。”少女微微笑道,圆眼清明。对襟大袖海棠开袄衫、里边交领苏绣罗裙,落落大方。 坐下时,宣安祈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她,便恢复正常语态,“嗯,谢表妹。听闻表妹要寻一武功高强之人,是作何打算?” “……我想出一趟远门,这样安心些。”戴晴雅半真半假道,四年不见,且本来也不熟,谁知道是否可靠呢? “嗯,是表哥冒昧了。”这,不妙啊……“那表妹且安心等待几日,表哥这就替你打听打听。”宣安祈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告辞。 “……那就有劳表哥了。”戴晴雅起身点头为送。 “嗯,表妹无需客气。”待宣安祈走后,香怜立马凑近戴晴雅小声道,“小姐,我总觉得,表少爷不安好心。” “嗯,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先换个地方再说。”还得回表舅母一封信,彻底回绝了。另外,她微微偏头,往西桌那边轻扫一眼,圆眼一惊…… 右二号长条单桌,一身金桔落雨束腰长袍的周泽,橘黄镶边发带,半盘发髻,汉白玉簪横穿。时不时扫一眼那海棠外服的女子,见她同一清秀男子说说笑笑,桃花眼里满是郁闷,难道她,已有婚约了?遂不再理会,专注欣赏台上的戏曲。而这便错过了少女的惊讶回看。 九曲游廊上,悬花挂画,名贵盆栽,清香扑鼻。而戴晴雅却神色不属,她昨晚有梦,梦中男子,名唤周泽,温润如玉,俊美非凡,有同她亲密无间、有同她掩面痛哭……她醒来不以为然,不曾想,刚刚那男子同梦中的男子,甚是相像。嗯,怪哉…… 翌日,戴晴雅将书信交予香怜去寄给表舅母,回来后两人开始整装行李。然后再去跟宣安祈告别。 “表哥,多谢美意,只不过我现在急需过去处理我已仙去的父母的山庄诸事了,先不出远门。”戴晴雅仍然是面上淡笑、半真半假道。 “……那表哥祝表妹一路顺风。”望着眼前及笄年华的女子,圆脸柔美,圆眼也清柔。他还是不甘心。 “嗯,谢表哥,告辞。”少女大白外袄衣裳微扬,带起秀发三千,浅紫褶皱罗裙裙摆微动,款款而去。 可惜了,宣安祈面色略微阴鸷,看来,得用点别的办法了…… 三楼的攒尖亭台红木楼阁处,浅灰卷雨纹锦交领长袍、外搭对襟同色开衫服的周泽,面色复杂地望着楼下门口的金黄四方立锥点珠马车盖,她要走了。 昨晚又梦到她了,这一次,是,同她,行周公之礼的画面…… “小姐,我们走咯!”香怜蓝绒大斗篷,同马夫在外间马檐下,一脸喜气地对着马车橘黄绸红锦边帘布内的少女说道。 “嗯,好。”马车内,戴晴雅焚香烹茶,手捧古书,神色惬意。而且马夫是个会武功的,又添安心。 到底是低估了宣安祈,以为远离就没事了。马车走了大概两三里路,蒙蒙细雨的竹林中突然飞出五个蒙脸的凶悍大汉,最快的那个上来一刀砍死了马夫。 “……啊,啊啊!小姐!小姐快走!啊!”香怜托住那人的大腿,又抓又咬的,被一脚踹飞马车下,泥水飞溅,昏死过去。 “……啊!香怜!啊呃呃嗯……”戴晴雅刚刚跳下马车,就被其余人擒住了。她望着昏死的香怜以及死不瞑目的马夫,崩溃大哭。 “打晕!”“……呃嗯!” “走!”五人中为首的那人扛起被打昏的戴晴雅明目张胆地走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单呢?就一小娘子……” “虽然没有以前的漂亮,但是也细皮嫩肉的哈哈哈……” 而香怜刚好摔在水坑中,很快就被冻醒了。她连忙爬上马车头,紧紧地抓住缰绳,生疏地打马往回跑去。表少爷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三楼楼阁, “少爷,该用晚——”侍从话还没说完,便听自家少爷“让他们跟上!”,同时踩檐踏叶,飞向那半里之外疯跑而来的马车,控住马匹…… “……贼,咳小姐,嗬!呼,贼人,掳,咳可否,救,救,我家……”香怜已经冻得面色惨青、嘴唇发紫,抖抖嗖嗖地吐字。 戴晴雅 来生番外二 “云烟!先将她带回。”周泽的声音匆匆从空中传来,他人已经顺着印记疾速踏竹飞去。 雨天泥路湿软,且贼人甚是自大狂妄,一路脚印都不曾掩饰一二。周泽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处于竹林深处的简陋乌头门,里面零零星星几间瓦屋和三个形锁骨立、神情麻木、干着活的灰色糙衣女子。 “大哥,差不多得了吧,万一那小娘们想不开的……”精壮黝黑男人满脸急色。他们方才已将那小娘们交给了女奴去漱洗一番,再喂上药,现在应该到药效了…… “嗯,我先上,你们等着或进去看也行哈哈哈哈……”刀疤络腮胡的胖汉正准备一脚踹开房门。 “砰!”“啊!啊,啊啊……”周泽的武功比这五人高太多了,横拳飞踢,一瞬百掌,以至于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泽打得飞摔在地,口吐鲜血、多处骨折而昏死过去。随后周泽往空中放一暗号弹,他们应该跟上来了。 随即转身推门而入,目及所至,宽敞大间,熏香袅袅,墙壁挂着各种工具。若再晚些,她……刚刚打轻了…… “……嗯呃……”红纱曼挂、雕花大床上的及笄少女,秀发散铺,青薄单纱,正难受地扭动,哼哼唧唧地用细指抓挠着自己的玉体,媚眼如丝、满脸潮红,已然神志不清。 “!”应该将他们大卸八块!周泽立马上前脱下外服将她包裹住,听见人已经到了,又是匆匆留下一句“将这里处理干净”。然后抱着她往医馆方向飞去。 可怀里的娇人儿不安分地扭动,吐气如兰地凑上他的锁骨上方,粉唇舔咬。 “嗯~”“哗哗哗——”周泽被那一个动作震得呆了一瞬,踩空了!连忙紧紧护住少女,伸手猛抓住竹竿,减缓下摔的冲力。 “……嗯咳咳咳!”紧抱着少女滚了几圈才停下,他连忙查看少女有没有受伤,“……周泽?”戴晴雅被刚刚那一下摔震得清醒了一下,这男子不就是梦中那个吗? 周泽猛地听到少女,在喊他!他和她根本不认识,那就是,那个梦…… 但此时发觉自己异常燥热……是那个香! 而那少女又哼哼唧唧、神志不清地覆了上来…… “……唔,不,不行!”两人吻了一会,周泽突然推开了少女,至少,不能是在这里。 用尽最后一点理智飞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粗枝上。周泽微后仰地躺坐在大树粗枝的三叉大枝干交汇处,深吻着身上的少女……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茂密影绰的竹林过来,是青翠欲滴的百年桃花林。初春的清风明月照不见、吹不着那男女合唱之地。只得那树蓊蓊,枝干晃晃、桃叶沙沙…… 丑时,初春夜里仍是微寒刺冷的,周泽用外服将少女裹得严严实实的,再给自己穿好衣服,抱着她运功飞回。 飞云沐雨楼三楼雅间, “吱呀——” “!,少爷!你——”几个侍从正在门口守夜等周泽回来。 “嘘!”周泽进去便锁上门了,随后又出来让侍从们打热水、备衣服、拿床褥上来。待给她和自己洗干净一起入睡已经寅时了。 翌日,临近午时, 戴晴雅缓缓醒来,入目是白皙宽阔的胸膛,眨了眨眼,记忆逐渐回笼…… “……小雅。”周泽被她的睫毛扫一下,痒痒的,也醒了。“小雅,我是台州云野山庄庄主周元独子周泽。今日我便书信一封,让我爹过来向岳父岳母提亲。”男子满足地搂着女子。 “……我的父母均已仙逝,可向我梓州戴家庄去,有一年迈管家戴伯,他可。”戴伯是和爹娘一起拼打山庄的老人,亦是看着她长大的。 “……我,对不住啊,小雅……”周泽一把抱起她坐了起来,然后她身上水蓉绒花锦被一滑…… 未时,门外已经换了一批侍从,突然听自家少爷略微暗哑的声音传来“上热水。” “……小雅~莫气了,嗯?”捻金边折框飞鸟山上名画屏风后,黄檀浴桶,热气缭绕,水溢大半,风雨初歇。男子将软绵绵的女子圈在怀里,低声哄道。 “……嗯,你记得给自己上药。”他的手心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手肘、后背均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都泛血丝了。 “……好……” 晚间,周泽和戴晴雅分别给各自山庄家书一封。 “小雅,你放心,宣安祈我定不可让他逃脱。”居然因贪图岳父岳母的遗产而差点毁了他的小雅!周泽表面温和不已,心下愤懑不平。 “嗯。那我先下去看看香怜。”戴晴雅走得慢悠悠的,实在是他太不节制了…… “咳,我陪你一起去吧。”周泽连忙上前扶着她,换来她一记嗔怪。周泽面上讪讪,内心却很欢喜,她,已经是他的小雅了…… 阳春三月,杨柳依依、香草滴翠,鸟语花香。周泽如愿以偿地同戴晴雅采吉六礼、定下婚约。 宣安祈已经被捕入狱,这辈子都不可能考取功名了。他宣府的名声也一落千丈,生意萧条,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而那些贼寇,被官府顺藤摸瓜,端了老巢,一举拿下。同时也解救不少被掳去的幼女、少女和妇女。这下,民声沸腾、唾骂不已。贼寇的断头台下,一片拍掌叫好、大快人心! 台州云野山庄, “……啊!啊哈!哈咳咳!啊啊啊!呃啊……” “……哎呀!少夫人!再加把劲,见头了!用力……” 产房内,满头大汗的戴晴雅厉声尖叫、痛苦不堪,一众接生婆有条不紊地引导她,侍女们匆匆忙忙、来来回回地端盆换水。 “……嗨呀!你别转来转去的了,搞得你老头我眼疼!”周元圆润胖脸上又焦急、又不耐烦地冲着周泽吼道。 “……老天爷啊!菩萨保佑!菩萨……!不,不行,我的小雅……” “……哎?哎呀!少爷,少爷!不能进来!少爷……” 听着妻子又是一阵疼叫,周泽再也忍不住了,推开众侍女、婆子闯了进去。 “……嗯,不用管他。”当年若是他也同儿子这样,夫人,你,是不是,便不会难产而去了吧……周元赶紧眨了眨眼,把泪意逼回去。泽儿定是个有福的!老天!保佑啊! 产房内, “……啊!啊呃呜呜,嗯啊呜呜小雅,对,对不起,我,我们以后,不生了呃呃嗯呜呜……”周泽跪在床头地上,泪流满面地抓着妻子的手,颤抖哭道。 “……啊!哈啊,呃呃嗯啊!啊……啊!!!”戴晴雅疼得抓咬破了他握着自己的双手,血淋淋一片。随着最后一声昂叫,她彻底昏死过去。 “哇哇哇……”“……啊!生了生了啊!是个小少爷!哈哈哈……” “!啊啊啊,小雅!大夫大夫呢!小雅啊……”周泽只觉得眼前一黑,慌乱大喊。接生婆连忙上前安抚他,“少爷,少夫人只是脱力……”她话还没说完,周泽也昏了过去,又是一众兵荒马乱。 戴晴雅 来生番外三 “……唔!小雅!”周泽猛地睁开眼,头一偏就看到妻子正安安静静地睡在他身旁。 “……辛苦了!也谢谢你,我的小雅。”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想抬手摸摸她脸,结果,低头一看,是两个白纱布包裹的大包…… 他们的大儿子小名年糕,是周泽起的,这儿子像年糕一样,粘人精,久久不肯出来,害妻子吃了这么多苦头。现在也是,扒着妻子不放,嗐! 大名,周行安,是戴晴雅起的。希望儿子一生行得正,坐得安。 云野山庄,听语苑, “爹爹!娘亲!年糕要吃糕糕!”温润如玉的男子怀里抱着面容精致的三岁小公子,小公子正用小胖指指着紫檀案台上的枣红糯米糕,激动道。 对面盘髻玉兰珠花簪少妇,目露无奈,温柔笑笑,“年糕,今日份已经吃完了,不能再吃了哦。” “……嗯~娘亲,年糕想吃嘛!”小公子瘪瘪嘴,不依不饶。 “云歌,全部都撤下去。”男子剑眉轻挑,不容置疑吩咐道。 “……”小公子把小脸往自家爹爹怀里一埋,不敢再说话了,若是爹爹生气了,会不让娘亲抱他的! “……年糕,乖,让奶娘哄你睡觉好不好?”戴晴雅现在不能自己哄了,她的肚子里的胎儿月份大了,不方便。 “带下去吧。”周泽二话不说,直接将儿子递给了奶娘,随后起身坐到妻子身旁,轻轻抚摸她的孕肚,约莫六七个月大。“今日闹你了吗?” “没,孩子很乖的,几乎不闹人。”戴晴雅轻覆上丈夫的手背,温婉笑道。 “嗯,那便好。”周泽看着眼前满脸温柔、幸福的妻子,桃花眼笑,薄唇轻言。 雕梁画柱的苑房内,古蔓衔花的支摘窗旁,鎏金台烛火静静燃烧,琉璃花盏晶莹剔透,夫妻两人含情脉脉,紫檀案台百合飘香。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自那次妻子生产过后,似乎是对生产有了阴影,他事前都会给自己服药,就是怕又让妻子遭受分娩之痛。谁知妻子某日知晓后,悄悄把他的药换了。 那日过后的一个多月的晚间,他正同往常一般与她行周公之礼,她却突然反常地面露痛色,吓得他连忙收拾好两人,跑去喊大夫。 “……嗯,恭喜少爷、少夫人!有喜了!”长须眉皆白的老大夫拱手谢道。 “!”周泽一脸震惊,药,失效了! “……有劳辛大夫了。”戴晴雅看着丈夫呆若木鸡,便上前安排好当下,看赏的看赏,报喜的报喜。 “……小雅,我,我对不住你啊!”将人都安排下去了,戴晴雅哭笑不得地看着好不容易缓过来却想要抱头痛哭的丈夫。“……阿泽,不是你的错,是我,把你的药换了。我想给年糕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周泽舍不得怪她,怀孕终归是妻子最劳累,便红着眼去握她的玉手,安慰道,“……那好,我去让厨房熬安胎药,你安心养胎罢。辛苦了,小雅。” “嗯,好。” 一晃然,金叶纷纷,硕果累累,百合花去,石榴可摘。 产房内, 满脸焦急、害怕、忧郁和泪痕交织的男子紧握着妻子的手,跟着接生婆的引导来吐气吸气,可是妻子还没开始阵痛呢,男子便已昏了过去。 “……”众人一顿。 “咳,来人啊,把少爷抬去一边榻上去,我们再继续。”富有经验的接生婆很快调整过来,吩咐几个侍女各抓着周泽的四肢丢去榻上,又回来准备继续端盆换水。 有了上次的经验,戴晴雅没有吃多少苦头就生下了孩子。 “哇哇呜……” “……哈哈哈,生了生了!恭喜少夫人,是个小千金!哈哈哈……” 发丝凌乱、满头大汗、大口喘气的戴晴雅闻言,心下一松。待喘息逐渐平复,叫香怜将洗好裹好的小女儿抱过来看看。 “少夫人!小小姐她好像你啊!” “……呵呵,她还这么小,怎么看得出来啊?”戴晴雅看着皱巴巴的一小团,哭笑不得地回香怜。 “回少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小小姐很像少夫人你!”香怜傻乐道。 过了些时日,小女儿粉粉嫩嫩的一团,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糯糯的小圆脸,像极了戴晴雅。 这可把周泽欢喜坏了,除了不能给宝贝女儿喂奶,其它的,他承包完了。每天抱着跟妻子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小女儿,无时无刻不在同妻子絮絮叨叨。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周泽精细爱护妻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带着小女儿中逐渐流逝。 听语苑的中庭内, “……”五岁多的年糕眼巴巴地望着那被满脸宠溺的爹爹放在脖颈处骑马驾的妹妹,转头看向温柔的娘亲,噘着嘴,“……娘亲,是年糕不乖吗,爹爹都没这样给年糕骑过。” “……年糕很乖,等会爹爹就过来给你骑了,好不好?”看着眼前像是丈夫缩小版委屈巴巴的儿子,戴晴雅转头对着那边父女情深道,“阿泽,过来。” “宝珠,走咯,娘亲叫我们哦!”周泽给女儿起小名宝珠,大名周美毓。 “……哈哈哈,爹爹驾驾驾!哈哈哈……”一个水灵灵、粉嫩嫩、扎着左右两个小玛瑙镶金钻丸子头的两岁女娃娃乐不可支地拍拍爹爹驾马马。 “……娘亲亲~抱抱,抱抱!”宝珠一看到温柔的母亲,就挣脱了老父亲这个“坐骑”。 “嗯,好,宝珠乖!”戴晴雅抱过女儿,对着丈夫,“阿泽,年糕也想骑,你就一道陪他们玩吧。” “……嗯,好。”妻子的话,一定要听!笑容满面的周泽蹲下身,“年糕,上来,爹爹给你骑马马。” “好耶好耶!”年糕终于得偿所愿。 周元见儿子有儿有女后也稳重了不少,逐渐开始把产业交由儿子周泽打理。 云野山庄主要是做景楼、客栈这方面的生意,加之周泽早些年习得一身武功去走南闯北,眼界阅历还可以。慢慢地,周元便退到幕后,让儿子登场、叫儿媳赏戏、听孙儿读书、看孙女起舞。 再过些年,周泽抓着已经十六岁的儿子,把账本、账房钥匙等一股脑塞给他,又把女儿也喊过来。 “你们爹爹娘亲已经劳累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把家产交给你们了,我和你们娘亲就退下来了。” “……”周行安、周美毓。 周泽也不再理会那一双儿女愿不愿意。翌日清晨,连忙提着已经打包好的布囊,去牵着妻子,上了马车,打马而去。 “……”爷孙三人。臭小子!周元暗骂一声,带着孙子孙女回庄关门。 沐浴在晨光中的男子,面如冠玉,剑眉飞扬,打马高喊, “小雅!闲云野鹤,我带你过!” “嗯,好!”车内传来温柔女声。 晨光熹微照抚,朝霞旖旎相送,马车辘辘远去…… 学霸中的学霸1 一逼仄的杂物间内,十岁大的寸头男孩,脸色清白,面容瘦削,席地而坐,正拿着玫红盖手机,一边查,一边抄写在地上的草稿纸。 旁边紧挨坐着一个安安静静、抱着破旧布娃娃的七岁女孩,面色羸弱,齐耳短发微微发黄。 男孩眼神冷静,写字又快又漂亮。“……未满十八周岁,可由本人向户口登记机关申请变更登记……” “……材料:本人申请书、户口本、变更理由和相关证明。” “……派出所二十个工作日,分局县局十五个工作日……不收费。” “……呃—”听到外面沙发传来的声响,男孩一顿,立马将刚刚手机里面的搜索记录全部删除,然后折好纸,将它放入女孩破布娃娃里,再亲了亲女孩,起身出去。 “……啧呃……”一室一厅的三十多平老旧房内,瓶瓶罐罐横七竖八地丢在瓷砖地板上;深乌玻璃茶几上,外卖、烟头混乱不堪。灰色破旧的沙发上,一个浓妆艳抹的肥胖女人,哼了几声,即将醒来。 男孩将她的手机放回原处,然后动作轻快、熟练地从沙发底下挖出几包薯片、面包和牛奶,随即返回杂物间。 “宝宝,乖,张嘴,“啊”。”男孩坐近来低声哄着女孩,女孩迟钝地抬头,五官精致地像个芭比娃娃,就是羸弱了些,缓缓张开樱桃小嘴,吃下男孩喂她的面包丝。 “……叮当!噼里啪啦……”客厅里,女人醒来不耐烦地踢开酒瓶,往杂物间走来。男孩立马将吃食收到木板床底下。 “砰!”肥胖女人猛地踹开杂物间的门,身上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头蓬妆花,脸上横肉一动,对着地上的两孩子就是拳打脚踢的。 “……嗯,嗯哼,呃……”男孩紧紧抱住女孩,承受了大半殴打。 “下午回来,我要看到房子干干净净的。小杂种!听到没!”李芳打完丢下一句话,就出去洗漱化妆。 而男孩赶快将被吓哭、打疼的妹妹抱到铺着厚实报纸、垫上补丁布的床上,一边安抚,一边熟练给她擦药。 “……宝宝,乖,哥哥呼呼……”男孩满是心疼地看着掀开衣服后,青青紫紫、多处旧疤。而他,更多。“……宝宝,快了,哥哥带你离开。” 而女孩,都是呆呆地流泪默哭,显然精神是不正常的。 男孩将妹妹哄睡之后,打扫完房子,便将妹妹背在身上,带着一个破旧大麻袋,去捡瓶子。 他这两年来,靠着这个,攒了几百,去买药和吃食。那女人前几年倒是会买一些粮食回来养他们。但这两年,没有了。而她天天出去,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来,没有钱没有食物,会死的。 晚上,李芳又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昏迷不醒。男孩拿过她的手机,走到阳台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删除记录后又放回原处。 望着死猪般的女人,他目光明明灭灭,今天翻了户口本才知道自己和妹妹,是,没有上户口的,甚至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确实,她从没喊过他们名字,都是“儿子”、“妹妹”,还有“小杂种”。 自他记事以来,就是在这个房子里。那时候的女人,远远没有这样丑陋、凶残。她还很年轻,方脸爽朗大气,他叫她妈妈,她会不耐烦,但会生疏地哄他,给他做饭吃。 在他五岁时,她抱回来一个两岁的精致女孩,她紧紧抓着布娃娃,已经哭到哽咽了。女人却对他说,“儿子!妈今天从乡下将妹妹带过来了,哥哥要好好爱护她哦!” “?……好!”五岁小男孩笨拙地抱着妹妹,眼神亮晶晶的,妹妹好好看啊!小男声温柔地哄她,“宝宝,乖,不哭哦,哥哥在呢!” 可是,在他六七岁时,她还是不让他去上学。他也突然发现,他和妹妹,就只有两三次被她带回乡下,见过了外公外婆,其余她都没有带他们出去过。 后来,她开始夜不归宿,开始抽烟喝酒,也开始,对他们,拳打脚踢,骂他们小杂种,毁了她人生。妹妹也是被打得哭阙发起了高烧,可是他出不了门、也不识字,更没钱。妹妹就这样,烧坏了,迟钝呆愣,不再说话。 他开始在女人出门时,偷看密码,再出去捡瓶子等去小区里的废品收购站卖钱;在女人喝醉后,用她的指纹解锁她的手机,一点一点学字;自己给自己和妹妹洗衣做饭、理发上药…… 他一直在等,他以为,那个爽朗大气的妈妈,还会回来,可是……白炽灯光打在男孩背面,投下大片阴影,他侧身离去,看不清表情。 男孩回了杂物间,抱着妹妹,轻轻拍她后背,面带微笑,哄她睡觉,“宝宝,乖,要睡觉了……” 女孩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抓着破旧布娃娃。过了一会,才缓缓闭上眼睛。 漆黑逼仄的杂物间,几块木板搭建的小床,铺着厚厚的报纸,再垫上老旧补丁布,他们像连体婴儿般睡去。 这几天,男孩时常在门口听着,终于,“叮咚!” 他拖过凳子,踩上去看门眼外,皮肤黝黑起斑,头披方巾,神色焦急,是外婆来了。打开门,“呜呜呜,外婆……” “哎哟,我的乖外孙,不怕不怕,外婆带你们回去啊!妹妹呢?”老婆婆提着蛇皮袋,里面装着几瓶腌菜和几袋面粉以及小孩子的玩具、糖果。 “啊呜呜呜,外婆,妈她骂我们小杂种,呃她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呃都没有回来过呜呜呜……”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大翠心疼地不行,连连抚摸着男孩,“乖啊,先拿糖吃,外婆去下面煮给你们吃啊!” 她同这个女儿几年前就闹翻了,连户口都将这个女儿迁出去。未婚先孕也就算了,还把她爸气进了医院,现在还弃养孩子。 几天前,她刚刚在卫生院给老头子喂完饭,就接到一个电话,她以为是医生护士那边的,毕竟前面有过,谁知是乖外孙的求救电话啊! 她虽然现在不管那女儿了,但是孩子们是无辜的啊!以前还没撕破脸皮,她每次带回来,自己和老头子都抱个不停!李芳她,她真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方大翠一边收拾着积灰的厨房,一边暗骂不孝女。结果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出能用的油盐酱醋,都过期了!眼眶湿润,她的外孙们,要是她不过来,是不是就…… “走,外婆带你们出去吃,吃饱咱就回家!不在这了啊!”方大翠抱起安安静静的外孙女,“真俊真乖啊,妹妹。” “……外婆,妹妹,妹妹她,烧坏了,妈妈都不管我们呜呜呜……”男孩抓着外婆的衣尾,哭诉道。 “!”方大翠仔细瞅着外孙女,始终不说话,不哭不闹,眼珠子直愣愣的,往她面前招手,又拍拍她,“妹妹?妹妹?……”女孩始终呆呆愣愣。 学霸中的学霸2 “造孽啊……走!外婆养你们,咱不要那坏女人了!”方大翠心肝儿疼啊,多俊的女娃子啊,却烧成了个傻子!李芳,真的,坏透了。 “……呜呜呃!嗯……” 方大翠带着两娃吃了饭,就打电话给跑长途客车的老乡,买了三个座,回乡下塘沽村去了。 在经历了几天几夜的颠簸、煎熬和呕吐中,方大翠终于带着两娃回来了。 塘沽村四面环山,夏风凉凉,碎石山路,蜿蜒曲折,两旁倒是花草茂密,不远处零散十几间一二层混凝土房子和黄泥瓦屋,家家户户旁都有池塘杨柳、农田水稻。 鸡鸭鹅成群散叫,黄毛狗跑跑停停,吠叫几声;家家户户的烟囱已炊烟袅袅;脏兮兮的孩子们你追我赶,嬉戏打闹。 “哟,方大姐啊!回来啦!”一年轻些的麻衣妇女左手挎着菜篮走过来笑道,“咦?这是那两个外孙吧,都这么大了哟!” “哎,先不说了,两娃刚刚下车,难受着呢!先回去了昂,李婶儿。”方大翠右手背着外孙女,左手牵着外孙子,男孩拖着麻布袋。 “哎,赶紧去吧,我也回嘞!” 方大翠带着两娃,又沿着碎石泥路左拐右拐走了一会,停在了一黄竹竿斜插交错的篱笆围栏的木门前。 打开门进去,水泥地大院子,一层混凝土楼房,坐北朝南,左右各一黄泥瓦屋,右边瓦屋旁有鸡鸭鹅笼和菜地,再过来是茅草木棚,里边有老式压水井和农具。右瓦屋有狗窝,左边则是牛屋。 “外孙儿,先喝点热水,再睡一觉,外婆去做饭吃,乖昂!”打开门,一厅三房,方大翠进屋,拿出热水壶煮水,又将客厅的沙发拉开铺平,就是一板床了,再铺上软垫席和薄被。“过来吧。” “外婆,水得了,我会好好看着妹妹的,外婆去忙吧。”男孩牵着妹妹上前,仰头说道。 “哎,好好好,真乖!”外孙越是乖巧懂事,方大翠心里越发难受,她这几天都看到外孙们身上的伤痕,有新有旧的……家门不幸啊,养出了李芳这么个畜牲!随后转身去厨房做饭。 男孩倒出开水,待温度到常温,哄妹妹喝下,自己再喝。“宝宝乖,在这坐着抱娃娃,哥哥去帮外婆做饭哦。”亲了亲她的小脸,就跑进厨房。 “……哎,乖外孙……哟,还会切菜呀!” “……好了!外婆,你教我生火吧,我来烧火。”男孩抢着做完这个又好奇地看向四方大砖灶台。 “哈哈哈,小鬼头,好好……哎呦,柴火再往里些……乖外孙,可以可以了昂!” 男孩大眼亮晶晶的,又低下头,眨眨眼,对不起外婆,骗你说那个女人跟人跑路了…… 待方大翠和乖外孙端菜出去吃饭时,又看到外孙熟练地哄喂外孙女。都吃饱后,他还把碗也洗了。又去将这三天兄妹俩在车上换下的衣服洗了。 “好好好,外婆的乖外孙儿,陪妹妹睡觉去吧。”方大翠又欣慰又心疼他,她拦都拦不住这孩子,这么懂事。随后打包好锅中热着的饭菜,给老头子和李叔送去。辛苦李叔了,这么多天帮忙照看着老头子。 卫生院, “……嗯,就当没生过这个畜牲!孩子我们自己养着。”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但精神抖擞的老人,面带愠怒,斩钉截铁道。“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下田看稻了,到时候卖稻谷,不怕养不起。” “呃,好。”方大翠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两老的积蓄在这两三年里,都被那畜牲三番两次骗去、抢去赌博了。他们寒了心,也铁下心,跟她断绝关系、迁出户口,不再管她。 “哦,对了!老头子,回来路上,我问了外孙才知道,他们都没上户口,连名字都,没有啊……”方大翠越说越难受。 “!……上我们的,名字,问问外孙,是自己起,还是我们来。”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还没有上户口,黑户啊!那是见不得人的……她怎么就这么作贱自己的孩子呢!李柱满脸痛心和失望。 云市, 浓妆艳抹的李芳又醉醺醺地回来了。她今天又输了钱,倒在老旧沙发上,缓了一会,又拖着肥胖笨重的躯体,踹开杂物间的门,“小杂种!……嗯?!小杂种?!给老娘滚出来……” 任她找遍了房,也不见那俩小孩,被酒精麻痹的脑袋,清醒了。李芳思索片刻,掏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第四次才被接听,李芳脸上横肉颤颤,咬牙切齿,让自己平复下来,“方姐,孩子不见了。” “嗯,不用管。以后,不用再打过来了——嘟嘟嘟……”冷漠女声命令道。 李芳气急欲摔手机,下一秒,又收起手机,在沙发上枯坐良久,目色深深。 京市, 黑色办公桌前的西装包臀裙的女人,挂了电话,开始吞云吐雾。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不久前发过来的消息,“就让他们在大山里,自生自灭吧。不用再理会了”。 她抬起头,掐灭女士香烟,红唇左下方一个黑痣,神情不属,烧坏脑的孩子,进了大山,还出得来吗? 塘沽村, 李柱拄着拐杖,方大翠一旁扶着他,慢慢地回到家中。他是一年前被那畜牲推撞在石磨盘上,腰椎骨折了,加之又惊又怒的,去大医院做了经皮穿刺椎体成形手术,又辅助降压,后面才转回镇上卫生院的。现在离不开药了。 “君仔、美仔,外公回来啦!”李君安和李美安都是外孙自己起的,还真不错啊,李柱心下满意。 “外公外婆好!”李君安牵着妹妹跑出门来,抬头看着拄着拐杖的外公和搀扶着他的外婆,大声问好。 “……好孩子,好孩子啊!”李柱看着两娃,大眼尖腮,面色青白,瘦小羸弱,比同龄人都矮小许多,略微哽咽道。 等到工作日,两人借来一辆机动三轮车,带着两娃去镇上户口。又给外孙女李美安看看情况,都说是烧坏脑了,神经受损,造成三级(中度)智力残疾,所以她会反应迟钝、语言障碍等,一般治不了了;而且她还有轻度抑郁症。 两老心疼又愤怒,他们生养了个畜牲啊!这么对孩子! 之后又回村子里给他们办理小学入学手续,学校劝两老给外孙女办残疾生入学。但是他们不忍心啊,这么俊的女娃子,不想让她一辈子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 两老苦苦哀求,双方最后达成一致,李美安正常入学,而且可以只在升学考试来就行了,谁都不能保证她不会被其他学生嘲笑、欺负。校方也会给相应的上课视频。 这样一来,几乎默认了李美安只会读完九年义务教育,之后的高考,是骗不过去的。两老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让外孙女安心平静地度过。 回家路上,李君安抚摸着呆愣愣的妹妹,温柔道,“宝宝,不怕哦,哥哥会非常非常认真读书,然后把宝宝也教会的!大不了,哥哥养宝宝一辈子哦!” “嗯,对,好啊!君仔和美仔真乖!”方大翠心下慰籍,实在不行,就养着美仔一辈子吧! 学霸中的学霸3 一大早李君安就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餐,换好白蓝尖领短袖校服上衣、灰棕色校服中裤,穿上白色球鞋,戴上红领巾,背上浅蓝帆布书包,再跑进房内亲了一口酣睡中的妹妹,“外公外婆,我去上学啦,拜拜!” “好好好,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啊君仔!”李柱正换上水鞋,准备去田里看看水稻,就听到外孙的话,笑容满面地回道。 “去吧,君仔,注意安全哈!”方大翠拿着一个大瓢盆,和着剩饭、谷粒壳粉准备去喂鸡鸭鹅,闻声回头,笑得满脸皱纹回道。 “嗯!好,我知道了。”话毕,李君安骑着小型橘色自行车,“叮铃铃”走了。 碎石路两旁,野花争先吐芬芳;池塘边上,杨柳轻抚点水面;波光粼粼,鸟啼鱼跃;水田山青稻谷舞,其间田埂农人笑;几处炊烟袅袅起,谁家妇人声声叫。乡下生活,简单朴素。 “宝宝,乖哦,哥哥去割稻谷。”树林底下,李君安铺上席子,给妹妹李美安戴上小草帽,又剥好一粒粒红肉剔透的石榴籽放在瓷画碗里递给她。 他看着已经有些粉嫩的小脸蛋,又亲了亲她,再去三十米外的田地里帮外公外婆收割稻谷。 “君仔啊,那个镰刀这样用啊,别割到自己了,怪锋利的嘞!”一身塑胶套服、长靴水鞋和大草帽的李柱,走下田地,戴上硬皮手套,拿起镰刀,演示一遍。 “好,知道啦!”李君安也全副武装,这一两个月吃得好,精神多了。他下田弯腰低头,左手抓着一束水稻,右手拿镰刀用力割其茎杆中下方。割一束放一束,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满头大汗的。 方大翠在他们后边捡起割好的水稻,然后一捆一捆地扎好,再用谷担挑去李美安所在的这一片空地上,再赶牛拉木板车托运回去。 金风送爽稻田香,大山脚下田里头,身穿农服、头戴草帽的农人们埋头苦干,稻谷片片被抚倒。 间或歇息,小孩提水、妇人送饭;这边田头喝一声,那边田尾回一声,说是稻穗沉甸甸,又是一年好丰收嘞!众人哈哈哈…… 而树林底下,小草帽、浅蓝花边小背带裙、娃娃领小衬衫的粉嫩女娃子,听着这一声声的“哈哈哈……”,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湿漉漉的眼眸有了聚焦,樱桃小嘴缓缓咧开,“……哇~啊~哈,哈,哈……”那边一停,她也停了,又恢复原状一点一点吃着石榴籽。 “呼!”太阳已落西山,李君安小脸通红,像从水中捞起一般,全身热汗湿透,累躺在田地上,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哈哈哈哈,君仔,很不错嘛,第一次就可以割上一天。”李柱黝黑皱褶脸上也见通红,摘下草帽,白发汗浸,席地而坐,缓一缓,再回去。 “……呼!嗯呃,真的很累,外公外婆,好辛苦啊!这么多年来。” “嗐,民以食为天嘛……” 老少闲聊几句,待缓过些体力,便回去了。方大翠早已经回去做饭,顺便把李美安也抱回去了。 “宝宝!外公和哥哥回来啦!”小伙子对着女娃子招招手后到大院里,打一桶井水,从头灌到脚,啊!舒服啊~ 也就没注意到女娃子的抬眸回应比以前快了。 “老头子!君仔,回来吃饭咯!” “哎!”“啊哈哈,这就来了!” 炊烟袅袅,米香菜鲜,饱餐一顿,明天继续,丰年劳作。 国庆七天,李君安和外公外婆都在田里忙活收割稻谷,毕竟割完了稻谷还得打稻谷、晒稻谷、收稻草和装稻谷。 而今天,终于轮到自家打谷了。因为村里大家都是这几天收割,有人工、有机械。割稻谷的机子自家排得太后面了,不能误农时,便不等了,直接人工收割。 李君安给一旁小牛仔衣裙的妹妹罩上纱帽,防止打谷粉灰呛鼻眼。然后自己同外公外婆那样,戴上护眼护鼻塑料罩,开工咯! “啾——蹦蹦蹦……”打谷机一开动,众人各就各位、整齐划一,一个传一个快速地递上扎成小捆的稻谷,机主则负责接过再放进去打谷。李君安和两老负责将打出来的稻谷装袋和用木钉耙把稻草堆收到一旁,留作柴火。 成捆稻谷持续被放入打谷机侧门口打谷,稻草则不断从打谷机另一侧门口喷涌而出,带出漫天飞灰、粉尘四起。而打好的稻谷从打谷机下方铲口出,源源不断、颗粒饱满、稻香四溢。 接下来就是,晒稻谷啦。艳阳高照,自家庭院里金灿灿的一大片。两老轮流看护,时不时地用木钉耙刮拉推几下,给稻谷翻翻身,晒得更彻底。如果李君安在家,那便是他翻稻谷和看天气,天要下雨立马喊人来收稻谷。 晒好之后,李柱又请来脱米机。机子“轰——嗡嗡嗡……”作响地给稻谷去壳去残,然后一家老小将米装袋封存。 一个国庆过去,小伙子黑了一两个度。后面一个多月也是,一放学就安置好妹妹,开始干活!辛苦又充实。 正所谓,农人不讲金玉食,富人不谈粗茶饭。两老将大部分米卖与米行,得钱一笔,就进县城买明年的农物种子、农药化肥和油盐酱醋。 “老婆子,回去宰只肥鸡炖着吃,这些天,都累坏了,补一补!准备来年下水喽!”李柱驾着机动三轮车,笑得老皱都没下来过。 “老头子,你也仔细点腰,前几天还喊疼呢!这段时间就不要再搞啥子东西啦!”方大翠忍不住担心道。 “嗐呀,知道啦,吃着药呢!” 菜园里,青翠欲滴,番茄艳红,绿藤瓜坠,瓜果飘香。 “宝宝,吃!”麦色小伙子,从一众黄瓜竹藤上摘了几根大黄瓜,掰断一根给粉嫩女娃子,自己则大口大口啃起那半截青瓜来,“喔嚯~舒服!”甘甜多汁,清凉解暑啊! “……哇~哦,喔~”粉嫩嫩的女娃子小嘴大咬一口青瓜,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哥哥,嘶哑小奶音学着他叫。 “……!!!”惊得李君安手上的黄瓜都掉地了,连忙蹲下将她抱起,又惊又喜地问,“宝,宝宝?你,你,再说一遍?”时隔三年多了,她,她,她说话了! 这次,粉裙女娃子,摇摇头,继续啃着比自己白嫩手臂还粗的青瓜。 “!”反应也变快了!“嗯么!啊哈哈……宝宝真乖!哈哈……”亲了亲她粉嫩脸蛋,又匆匆捡起掉落的黄瓜,大笑而去,惊得旁边的鸡鸭鹅“咕!咕”“嘎–嘎”“鹅~鹅”一片乱飞慌叫。 夜晚,高悬的圆月皎洁无比,篱笆旁的萤火虫星星点点,草丛中蟋蟀蛐蛐唧唧叫,菜饭飘香引得狗吠鸡鸣……酷暑退去,晚风习习,一家老小在庭院里摆桌上菜,炖鸡喝汤,谈天说地,望月数星,欢声笑语,久久不散。 “……哎哟,美仔今儿说话嘞!哈哈哈……” “嗯嗯,真的是真的,好好听啊!嘿嘿……” 学霸中的学霸4 这晚过后,外公外婆又开始到菜地、田地做种植、蓄苗等农活。而李君安放学回家,喂完鸡鸭鹅,清扫庭院,洗菜做饭,然后再教妹妹发音。 “……宝宝,乖,跟哥哥念,a——” “……哇~呃,啊~” 四方格玻璃扇窗打开一扇,铁钉弯钩勾支着。长台抽屉老书桌前,麦色小帅哥拿着一年级语文课本,环抱着靠椅上三角揪揪扎发的花裙女孩,大手抓着小短指指着音标,一个一个来教读。 “嗯么,宝宝真棒!好!下一个,跟哥哥念,o——” “……喔~嚯……” “宝宝,不对哦,是o——” …… 这些时日,小伙子背着妹妹到山上的果园,给外公外婆送饭。 “君仔、美仔,过来,葡萄、柿子和雪梨,想吃啥就吃昂!哈哈哈……”梨树下,戴着椎立帽的方大翠嚼着雪梨笑道。 “嗯,葡萄甜酣人嘞!”李柱则坐在葡萄木棚下,剥皮吃果。 铁丝网圈围墙里头,木门正对一条十字鹅卵石大路,其往左右两边数条蜿蜒分支小路。左上方的葡萄木棚里,绿皮、红皮的葡萄束束垂坠;左下方的柿子树高高挺立,硕果累累;对面则是梨树,鹅黄一片、鲜甜不已。 “嗯,来啦,外公外婆,你们先吃饭吧!”白色中袖衣的李君安上前摆好饭食,转头发现蝴蝶紫裙的妹妹捧着大雪梨,蹙着小眉头,小嘴撅得不行。 “呵呵,乖宝,怎么啦?”李君安上前微弯腰,点了点她的小撅嘴,笑问。 “……宝,宝宝,嗯……咬,不,了……哥,哥,帮……宝,宝,嘛~”李美安终于可以大致表达一句话了。 “嗯么!宝宝,真厉害!”望着妹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带着请求,李君安将雪梨用力掰成几瓣,“给,宝宝吃吧!” “……呃哥,哥,也吃,哦!” “好!”啧,真香真甜啊!和乖宝一样。 两老又与果行那边商定好价格、数量和时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又拿这钱买了一辆电动车、机动三轮车和冬天衣服以及年货。剩下的同之前一样,攒着。 “……宝宝,可以玩啦!”瓷砖卫生间里,男生往深红塑料大鹅盆放入玩具小鸭子。小鸭子浮在热水面上,被通身奶白奶白的女娃子一把抓住,捏了捏,“吱!” 白白嫩嫩的李美安又捏了捏,“哇~啊哈,呃~啧……”粉嫩的小嘴也跟着叫起来。 李君安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脖颈和手臂是小麦色的,与冷白皮胸膛有明显的分界线。他跨进大盆,从后面环住妹妹坐了下来,又伸手从旁边摁了几下娃娃香沐浴露,“来,宝宝,抬手手……” “……哥,哥哥!鸭,鸭,哥哥!玩,哦!……”李美安一边配合哥哥的轻柔搓澡,一边转头对着哥哥捏给他看。 “嗯,好,宝宝先玩,哥哥等会再玩。” 李君安看着眼前白胖粉嫩的妹妹,终于养得长肉了,但还是弱小。七岁多了,却像是五岁宝宝一样。她还没烧坏前,天天叽叽喳喳的,说她多大啦、想吃什么、想做什么…… 而那个时候,他没听说过这些东西,他所知道的东西,都是来源于那个女人以及后面的手机。不过现在一切都在变好! “……好啦!宝宝,我们都洗完香香了,等哥哥先起来擦身穿衣服好不好?” “……吱!呃,好,啊!哥哥!” 丰年过去,寒冬便来,年关腊月。 “噼里啪啦……”崭新中山装的李柱,戴着毛织帽,喜气洋洋地放鞭炮。 “哥哥!哈哈,哈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全新红色小绒织连衣裙和红色小羽绒服的李美安正笑嘻嘻对哥哥拱手拜年。 全新深蓝羽绒服、黑色长棉裤的李君安,轻轻抓了抓他给妹妹编的两条长辫子,掏出红包,宠溺道,“宝宝,新年快乐!给!” “老头子,娃子们,准备出去拜年啦,都备好了!”方大翠偏侧领大红新袄,黑色棉裤,给已经摆放好一只黄澄澄的熟鸡、四份元宝金币巧克力糖果、两堆果干、两对状元糕、三碗糖水和一高三低的酒茶杯等的大红灯笼塑料篮盖上篮盖。 “好嘞!”李君安提着两个大红灯笼塑料篮到贴着大红新对联、关羽张飞福纸的大门口,系上缰绳,做成绳圈。 随后李美安提着红色塑料袋装着的红蜡烛、金香烛、金元纸币和小鞭炮,小跑跟上来。 “哈哈哈,好好好,走吧,君仔、美仔。”李柱拿起扁担,前后挑起两个大红灯笼塑料篮提把上绑好的绳圈,出发喽! 一路上你好我好新年好呀!放眼望去满是喜庆。噼里啪啦时常作响,地面红碎鞭炮纸屑,铺了一层又一层;来来往往喜笑颜开,大人小孩多穿大红新衣裳;祖屋庙宇香烟袅袅,烧不完燃不尽的金币纸钱嘞…… 村里隆重喜庆的春节过去,接下来就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咯~ “……哈哈哈,哈哈!哥哥,外,公,外婆!美,美仔的,风筝,高高飞咯~哈哈哈……”雪白毛衣裙和小蓝风衣外套的李美安小跑在田边草地上,高扬辫子头,空了几颗门牙的小嘴激动喊道,小脸蛋也红扑扑的。 “哎!好好好,看到了,美仔真厉害哈哈哈哈……”两老坐一旁,边放牛吃草,边转头看向小姑娘那边笑道。 “嗯,美仔真厉害!哈哈哈……美仔,慢些,别摔着了……”黑色冲锋衣、灰白运动长裤的李君安也小跑跟在妹妹后面,陪她放风筝。 “……啊哈哈哈,好好好哥哥,哈哈哈……”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草长莺飞,五彩斑斓的蝴蝶硬纸糊竹风筝高高飘扬,而下方有只大蜜蜂风筝一直在追随、陪伴着蝴蝶。 …… 前些日子,两老已经用锯刀、剪刀给自家果园果树修树剪枝,促发分枝,盼望今年果实更丰。 过段日子,又赶在清明前,两老在田里用牛拉着大犁耙开出条条龙沟,接着整理出一块形状如同方砖的秧圃,最后植入水稻种子。待春雨绵绵,秧圃上依稀可见,株株嫩苗已破土而出。 谷雨时节,开始将约莫15厘米高的水稻苗移栽入水田,也就是,插秧嘞~ “嗯!可以啦,美仔!”头戴笠帽、脚穿水鞋和身披透明塑料大斗篷的李君安给同样全副武装的妹妹喷上驱蚊水。教过她抛秧后,便开始让妹妹站在田埂上抛秧。 而他,则是同外公外婆一样,下田弯腰低头,一束一束、又快又稳地插种秧苗。 “咴哟,这么快就插完啦哈哈哈,君仔、美仔真厉害!等外公再去挑来。” “嘿嘿……”“哈哈……” 话罢,李柱去拿起田埂上的扁担和篓箩,走到秧圃,放下手上农具,再拿起圃旁的铁铲,铲了两篓箩,最后挑过去插秧、抛秧。 此时日头慢慢高升,金光越过四面高山,普照山下水田大地。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亩亩水田,秧歌四起…… 跑调了滴、忘词了的,哄笑几声,复又重来,嗨呦诶嘿,开始唱嘞~ 学霸中的学霸5 忙碌的农耕过去,就是放水泡田、静候佳音了。 知了唧唧哇哇叫,杨柳池边闲来垂钓。白色太阳帽下的小伙子,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旁边有小木桶和靠背小板凳。 李君安将鱼钩往池里一抛,也不再管了。半眯着凤眼,时不时瞅一眼黄色碎花无袖长裙、追蝶看花的女生。曾经的妹妹,回来了,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活泼可爱,只不过…… “美仔,过来,哥哥钓到大鱼了。”李君安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哇嘿嘿,哥哥,好厉害呀!天天,都可以,钓到大鱼!”因是烧成三级智力残疾,李美安说话,断断续续的,因为要思考如何表达,且复杂的,她不会,也理解不了。 “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美仔?”天天反反复复教她,应该可以及格吧。 “嗯,哥哥,我觉得,有一点,一点点难哦!”李美安大大的荔枝眼小小纠结,粉唇轻撅,俩拇指相对指点。 “……嗯,没事,美仔已经很厉害了,乖。”李君安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哥哥,哥哥!美仔听哥哥,的话了。喊我就嗯?一直问我,就,还有事?没事,我要回家了……嘿嘿!”女生时而手舞足蹈、时而一脸清冷地慢慢演示给男生看。 “嗯,美仔真乖真聪明!”这是李君安怕妹妹去考试,会因为别的学生找她聊天而发现她是个……所以,他一直教她,清冷回他们。 而且,哪怕是村子里的孩子们,他们俩都不曾同他们玩过。在外不理人,回来陪家人~ 所以,美仔,就露露脸,装高冷吧,也挺好的。 “……哈哈哈,哥哥,我还想,去摸螺!”李美安扒拉着哥哥,大眼亮晶晶的。 “……好好好,先把鱼拿回去再去,好不好?”啧,今晚又得给小泥人搓泥身、搓泥衣了。 “哇!啊哈哈哈,好!” 不知不觉,兄妹俩已经在塘沽村待了一年多了。九月开学,李君安申请参加跳级考试。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借着高年级学生的书,自学完了小学的知识,从一年级直接升到六年级。他也刚好十一岁多。 而李美安,居然双科80+、一科60+,顺利就读二年级。这让两老喜上加喜。 “来!君仔、美仔,外公给你们特意留了两个大鸡腿,快吃啊,考试辛苦啦哈哈哈哈,再接再厉昂!”晚上大院里,四脚方桌上,无袖挂衫的李柱,合不拢嘴。 “哎!对对对,真厉害真聪明啊!哈哈哈哈……”翠布短袖的方大翠也乐不可支,一边吃饭,一边拿着大蒲扇给大家纳凉。 “好!谢谢,外公外婆!”小吊带背心裙的李美安,大眼一亮,坐在长板凳上,小腿晃来晃去的,脆生生谢道。 “嗯,会的!”直接打赤膊、穿着中短裤的李君安,坚定道。 “唉~好孩子,好孩子啊哈哈哈哈……” 月光皎皎,繁星点点,夏虫唧唧,大院庭中,四方木桌,一家老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放学回来,李君安又带着妹妹去附近的山岭草地上放牛。老牛很是温顺,李君安直接把妹妹放在牛背上。 “美仔,怕不怕?”李君安嘴角丢着狗尾巴草,坐在龙眼树下,给妹妹编一个花环。 “哇啊哈哈!不怕,哥哥,我不怕!美仔,好高啊!比哥哥,还高咯哈哈哈……”戴着小草帽的女孩,清脆的声音,肆意欢笑。 “美仔,看看,喜不喜欢?”李君安举起柳叶插花圈环,对着李美安招招手。 “哇!喜欢喜欢!哥哥给,我戴上,快~” “好好好,这就来!” 夏日昼长,此时太阳还高悬在天边,将兄妹俩和老牛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老牛低头吃着嫩草,时不时哞叫几声。 炊烟袅袅起,小伙子便牵着老牛趟过小沟渠、踏过青山坡、穿过淡余晖。而牛背上的女孩,水灵灵的小脸蛋,戴上漂亮的大花环,欢喜得不得了。 “美仔,回去吃饭咯~” “啊哈哈哈,好!”…… 李柱到底是那时腰折太严重了,这两三年以来,吃药也不管用了。在大家的相劝下,他又住进了医院。 “来,老头子,吃饭吧!”一打开,洁白单间小病房里都是这个香味。 “嗯,自个儿种地,吃得香啊!”穿着病号服的李柱,面容虚弱些,但胃口大开。 “那不是,我和君仔浇的菜、施的自然肥水,好着呢!”方大翠笑道,“老头子,君仔,又是第一名嘞!还跳级了,十六岁高二哦,年年奖学金好几千嘞!真好厉害的哟!” “啊哈哈哈哈,好好好,君仔从小学什么都快,又是个有耐心的。好孩子哈哈哈……咳咳咳!”李柱高兴过头了,被米饭噎着了。 “哎哟,赶紧,喝水喝水……” “哎!咳咳,可以了可以了……” 待李柱回来,秋收早就过了,所以今年都是机械收割和邻居们帮忙,不然大人都没得空,娃子们怎么懂哦! 房里头,绿漆木门左边摆着一大一小、一蓝一粉的书台,其上方安装两栏书架。右边则是胡桃木衣柜和润滑铁皮木上下床。 “哥哥!呜呜哥哥呃……”墨黑长发飘飘的李美安,穿着白裙子、捂着屁股从卫生间跑进来找李君安。 “!”李君安连忙放下手中的习题册,抱住妹妹,“哥哥在,美仔,怎么啦?” “呜呜呜,哥哥,我的屁股,流血了!” “!……”美仔,这是,长大了啊!李君安愣怔地望着越发出落美丽的妹妹,就连哭都哭得楚楚动人的,也第一次有了感知,他对她,好像…… “……咳,美仔,不怕啊,等哥哥,给你,买回来。” “呃呃嗯,好~” 少年面容俊美,喉结滚动、凤眼闪躲、耳廓通红,最后落荒而逃。她怎么,连个鼻音都……完了,完了…… 待少年回来,看着还在茫然害怕的女孩,沉默了,外婆今天刚好去镇上了……最后,俊脸通红,结结巴巴道,“美,美仔,把你的,内,内裤,给我,我教你,贴上。” “……呃啊?呃呃嗯!好!” 李君安教得满头大汗的,又给她科普了一下这个东西,所幸她不疼。 “……美仔,懂了吗?” “嗯,知道了,吧。” 深夜,下铺的李君安,辗转难眠。望着上铺,是妹妹……不对不对,那几年,李芳还是好妈妈,天天回家洗衣做饭,自己敢肯定,她没有怀孕过。 且后面,美仔是哭着被抱来的……少年凤眸终于合上,那就,去做个兄妹亲子鉴定吧。 而李柱自上次从医院回来后,也不怎么干得动了,就把水田和老牛都卖了,攒着钱,给娃们读书用!而果园和菜园都可以经营一下,又平淡地过了几年。 “外公外婆!看,噔噔当噔,这是我的,初中,毕业证哦!”十五岁的少女,浓密的小桃眉下是大而圆的荔枝眼,小翘鼻下樱桃小嘴嘟起,嗓音脆生生,荷叶领长裙,天真又烂漫。 学霸中的学霸6 “哎!美仔真厉害!啊哈哈……” “嗯,我们家美仔,真俊呐!”白发苍苍的两老开始佝偻腰了,拿过来,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瞅了一下,夸个不停。 “嗯,美仔,真棒~”英俊的少年,凤眼温柔地看着那昂首挺胸、神采飞扬、像是打了胜仗的少女,嘴角上扬,乖宝,真可爱啊~ 他当年已经被保送京大,然后他选了化学与制药,现读大二了。本来不想去那么远的,但是,给得多、资源好,那便去吧。 ………… 朝夕光年,不待人唤,便已而去。外公李柱越发苍老虚弱,几年前的精神矍铄不复存在,只余病床上风烛残年、浑身针管的瘦削病人。 “……呃,呃嗯,乖啦……不,不,不哭嘛~只,只是……咳咳咳……”李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试着去笑、去安慰他的老婆子、外孙女。 “……呜呜呜呃,呃老头子,别,不用,说啦,我,我,我知道了啊……”就只剩几缕白发的方大翠坐在病床前,双目混浊,佝偻着腰,又哭又笑,想握着老头子的手,却不知从何下手,都是针管啊…… “……呜呜呃外公,呃哥哥,哥哥快来,呃了,呃呃嗯……”长发柔顺、身姿曼妙、鼻眼通红的李美安,站在外婆后面,痛哭流涕。外公从一开始就不让她通知哥哥,直到哥哥比完一连串赛项。 “吱呀——”面容俊美、高大挺拔的李君安,凤眸通红,推门而入,“外公,你看!”赫然是华国国际“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国家级金奖。 “……呃嗯,好……”李柱瞳孔逐渐放大、失焦,最后,合泪闭眼…… “滴滴滴——”结局已定,医生护士,低头默哀,老人青年,溃不成声…… “……外婆,我们,走吧。”三人从殡仪馆出来,李君安面带沉痛,双手捧着骨灰盒。李美安鼻眼红红,扶着暮色沉沉、沉默寡言的佝偻外婆,在黄昏余晖下,渐行渐远…… 斯人已逝,而活着的人,在朝着美好的方向,一路长虹。 李君安多年来一路跳级、研发拿奖。奖金去税,也小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现在已经是京大研究生了。 但他从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从不寄宿学校,独来独往,有空就回家。陪伴亲人、做好农活、教导妹妹…… 而李美安,在哥哥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地教导下,通过了成人自考本科。在家里就可以报考毕业了。 她现在同儿时一样,天天在家,精心打理果园。但是本身残缺,果园不复当年。 “外婆,我回来啦!这是我,今年种的,葡萄哦!尝尝!”肤白貌美的李美安,随意将长发用木簪挽髻,蓝纱修腰娃娃领长裙,把熟透的葡萄去皮喂给躺椅上的外婆,“怎么样,好吃吧!” “……嗯呃,好,好吃啊哈哈哈哈哈……” 金风送爽,女子耳边坠发柔柔扬起,眉眼喜笑,一派天真;老人抿嘴乐开怀;黄狗酣睡,鸡鸭啄米,鹅群过池,岁月静好。 “外婆今天,真精神啊!”李美安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外婆这么开心,而且这么久了还精神抖擞的。 “……美,美仔啊,去,去外婆房,床头柜里,有个玉镯呃,拿,过来。”吃完了一大串葡萄,方大翠想看看老头子当年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哎,外婆,等等哦!”李美安小跑起来,拿出祖母绿的玉镯子。“呐,外婆,给你啦!” “哎!好好好,都好的啊!外婆,外婆啊,想睡觉啦~”方大翠给自己戴上了玉镯子,又摸着外孙女的脸,轻轻道。 “嗯,外婆睡吧,美仔在呢!”李美安完全没感知到异常,通常外婆累了就会睡觉了。 京市京大, 学楼高立,铃声响起,人流渐密,青春靓丽,阳光开朗,书包各异,课本不一。书桌上的奋笔疾书,图书馆里席地而坐…… 一身白大褂的李君安刚刚结束今天的实验,他正在为研究生毕业论文做学术依据,验证他的学术成果——抗艾滋病药物。 换好衣服,便一脸生人勿近地回到自己的租房,然后拿出手机,拨打熟记于心的号码,面容柔化,眉眼带笑。这几天忙,都没见上。他的乖宝,有没有想哥哥呢~ 可渐渐的,眉头紧锁,怎么都不接电话啊?难不成…… 刚想再拨,那边就打过来了。 “美仔怎——” “啊呜呜呜呜呜哥,呃哥哥,外,外婆,去了啊呃呜呜呜……” “!,美仔乖,哥哥这就回来!”李君安立马切屏请假、定好飞机票,一边温柔安抚妹妹,一边连忙收拾东西,慌忙间把书台旁的银色u盘碰掉下台,人却已匆匆离去。 塘沽村,日落西山, 庭院里,六神无主的李美安,望着睡椅上外婆冷冰冰的尸体,泪眼婆娑,跌坐在地,惶惶不安,“……啊呃呜呜呃,哥哥,哥哥,我不知,不知道啊,怎么办啊呃呜呜……”老黄狗流着泪,从老人那边跑过来,舔舔她的脚踝。 “美仔,乖,不要怕,听哥哥说话就行了,乖啊,你什么都不要动,什么都不要做……”他已经到机场了,再等等。 “嗯呃呜呜,好呃!呃呃嗯……” “美仔,先把腿伸直……腿不麻了,就去把灯全都打开……把电视剧打开,遥控器按下9,调到少儿频道……把哥哥送的八音盒也打开……嗯,这个声音可以了……” ………… 凌晨三点多,屋内灯火通明,液晶电视机里,少儿频道的连续剧已经播完说拜拜了,五彩缤纷的八音盒还在欢唱。而电视机前的女子紧紧抱着已经关机的手机、蜷缩在沙发上,双眼肿胀,疲惫不安地睡去。 “汪!汪汪!”黄狗猛地从躺椅旁跃出来,吠叫几声,绿眼幽幽,鼻子动动,是熟人,又回去守着老人。 李君安风尘仆仆,眼眸红丝漫延,躺椅上的老人,面容惨白安详,双手交叠在腹上,灯下玉镯莹翠。走上去慢慢蹲跪下,低头默哀,“外婆,一路走好……啊呃呜呜呃……” 待李美安从噩梦中惊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 “……啊呃呜呜哥,哥哥!”李美安跑出房来就看到哥哥在做饭。她连忙扑上去。 “……嗯,美仔乖,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吃饭。最后,去送送外婆。”李君安抱住妹妹,拍拍后背,待她稳定些,再说话。 “……嗯呃,好!” 火葬墓地, 松柏长青碑累累,清泪涌流声声悲;两三秋风萧瑟过,只余沙沙声作响…… “……外公不孤单了,和外婆团聚了……美仔,乖。以后,我们,好好过。”李君安一身黑色中山装,胸前戴白菊。旁边的李美安,一袭黑色长袖连衣裙,盘发配白菊。 “……呜呃呃嗯,好!呃……” 京市, “先生,夫人,确实是当年那个孩子。”一装潢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西装男人低头躬腰对着全真皮u型华美贵妃沙发上的男女汇报。 学霸中的学霸7 女人高定披肩织金羊毛长裙,轻抿一口咖啡,黑长直秀发挽于脑后,粉钻发夹稳住,面色淡淡,粉唇轻启,“你怎么看?” 男人平驳领定制深蓝西服,不以为然,放下报纸,拇指往欧式大长圆角桌茶几上点一点,“哼,毁了便是。左右老头出国了,那人也醒不来了。” “是!先生。”西装男人张和转身出去。 女人慕芷拿起茶几上的资料,“嗯?23岁,即将的博士?”又是一个天才啊……待看到殡仪馆门前的男女,眼眸微顿,那个女孩,像她,但更像那人。 “山沟出来的天才,无权无势,便能让他,回归平凡。”张坤羽面色阴鸷,又侧头看她,“怎么,还怕呢?” “啧,没必要。”她人都死了。慕芷看向他淡淡一笑。 “呵。”最好是,别装了这么多年,还装不像。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慕芷拿起方形皮革嵌珠小包,看他一眼。 “嗯。”张坤羽望着往外走去的女人,身形无差,但,气质不同啊。 而慕芷出了门口,开始直挺身背,微收下颌,眉眼转为清冷,不紧不慢地上车,回繁家庄园。 而不远处三楼落地窗台后,蓝厚窗帘拉开一小节,给漆黑的房间带去一缕阳光。轮椅上的男人,隐匿于黑暗中,依稀可见面色苍白,望着上车的女人,眸色微动,最后归于死寂。 京大附近, 租房一厅两室,客厅、卧室和厨房。黑白色条,冷冷清清的,客厅大书架全都是晦涩难懂的化学原理、生物构造、药理书等。茶几沙发电视柜都有,空间不大,但干净简约。 “美仔,你先和哥哥在这住几天,等哥哥找好房,再带你过去。”李君安实在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乡下,就把果园卖出去、家院锁上了。鸡鸭鹅都送邻居们,狗不愿意走,那就托邻居帮看着点吧。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李美安现在很不安,紧紧抱着李君安,她只有哥哥了。 李君安轻轻拍抚她,“……好。”那一年的兄妹亲子鉴定已经验证他们,并无亲缘关系,甚至她和外婆的,也没有。 乖宝,从前我是你的哥哥,以后只会是你一个人的骑士。 ………… 京市某包厢内, “老板,都在这里面了。” “嗯,拿下去,交给梁易盛,他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烟雾缭绕间,张和神色冷漠,往乌金木桌上的烟缸掐灭烟头,吩咐道。 站在木桌前的男子,“是,老板。”随即拿起信封,转身离去。 关门声响起,张和靠着沙发,微微仰头闭目,这是,第几个了呀…… 京大附近商业城, “乖宝,哥哥上次跟你说非常好吃的清蒸东星斑和椰汁冰糖燕窝,就是在这儿。”玻璃窗边的红铁皮木圆角餐桌上,李君安仔细挑着细小鱼刺,然后递给旁边浅青长纱裙的女孩。 “哇!哥哥,这个糖水,好好喝啊!”李美安先是小口小勺舀着喝,大眼渐渐睁大,后面直接端起来喝。 “来,擦擦。要不要再来一碗?”李君安抽过餐纸宠溺地帮她擦拭嘴角。 “嘿嘿额,好像也,不用吧。”李美安乖巧地侧过来配合他。 “吃饱哦,等会就可以去新家了。”自从发现u盘不见后,他总感觉不简单。于是立马花去大半积蓄全款买下一套小户型房子,把乖宝安置好先。 “好吧,那,要哦!” 而玻璃窗外,双r交叠车标的车窗内,欧式眉深邃蓝眸的男人,看着古香古色的雅店里,正温情脉脉吃饭的男女,若有所思。 是李君安,京大的天才,那年互联网项目大赛金奖得主的团队负责人。可惜的是,他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而且,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但是,那个女生,不太正常,这和他妻子以前,很像。 “老板,已经买到了。”半边框眼镜男坐上副驾驶,将打包好的食盒递给蓝眸男人,也打断了他的思索。 “嗯,回去吧。”她最喜欢吃这里的烤乳猪了。 “好的,老板。” 店内,“吃饱了吗?乖宝。”李君安这次是给她擦手,沾了些油。 “额嗯!饱了,哥哥,我们走吧嘿嘿。”李美安另一只手揉揉肚子,亮晶晶的荔枝眼望着哥哥。 “呵呵,乖宝,那我们走吧。”李君安摸摸她的头,拎起上午给她买的衣服,然后牵着她走出去。 “坐稳了吗?乖宝,我开了哦。”李君安将衣服袋挂在电动车前的挂钩上,戴上蓝色墨镜片的安全帽。 “嗯呃,可以了!嘿嘿嘿!”李美安侧坐在他后面,抱着他的窄腰,戴着同款安全帽,大眼兴奋,小电驴,好好玩呀! “走了喔~” 四季常春的桂花树下,芳香四溢;天竺葵也紫红一片。旁边的柏油电动车道上,白衬衣黑长裤的青年开着米白小电车匀速行驶,带起路面上的片片落叶。 秋风习习,微微吹起女孩的乌黑长发和浅青长裙裙摆,亦一路相随…… “好了,乖宝,我们到了,我先去停好车。你就在这,不要乱走哦!” “知道啦~” 地下停车场内,李君安将电动车开去电动车车位处。后牵着他的乖宝,回新家去了。 “乖宝,是自己一间,还是,咳,和我同一间。”一厅三室的温馨小房内,俊美青年,微微红脸。 “嗯……哥哥,我们不都,是同一间吗?”哥哥真是的,这么快就,忘了。天真烂漫的女孩粉唇轻撇,大眼控诉着青年。 “……嗯,好,那我们,一起睡。”李君安内心有些荡漾,捧着她的脸颊,重重地亲了一口。 “咦,我也要,亲哥哥的,嘻嘻~” “呵呵,好!”正求之不得。 ………… 京大单间男寝室内, 面容周正的男子,正坐在电脑桌前,将银色u盘插入黑色游戏本电脑键盘边缘的凹槽,滑动几下鼠标,开始浏览页面,然后,震惊慢慢地填充完他的眼眸。 之后,他颤抖着手点击鼠标,关闭页面、关机,接着合上电脑,然后闭眼沉思一会。 不多时,他猛地睁开下垂眼,嫉妒、怨恨、不甘和阴狠冲上眼帘。 今天下午,突然有人找他,并把一个信封递给他,说他肯定不会后悔收下。他打开一看,是他曾经从那人的实验室里见过的银色u盘…… 他当时随便应付后收下,但现在…… 那人说的对,泥腿子,就应该平平凡凡的。 李君安,不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 这些天,李君安家和实验室两点一线。他到现在都找不回那个u盘,里面有他这么多年来,发表的或还在试验的数据,哪怕电脑里有副本,但是…… 实验室里,洁白无尘,有序摆放着各种试管、机械设备,而白大褂的俊美青年,眉头不展。 先将研究生毕业论文收尾一下,然后提交给导师。至于u盘,之前的房东说,他走后,没有人进去过……希望,不会发生什么吧。 学霸中的学霸8 李美安则乖巧在家,看看少儿频道、描描大红字帖、抱抱大布娃娃,然后等李君安回来,带零食、做饭吃。 “叮咚~”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立马眼一亮,拖着海绵宝宝拖鞋“哒哒哒”地小跑到玄关,刚想打开门。 “哎!不对,哥哥说,要是没有,用钥匙,进来的,呃……要看门眼!”李美安立马趴在不锈钢防盗门上,半眯半瞧地看门外。 “啪嗒!”“哥哥!我记得哦!哈哈哈……”李美安一看到是哥哥,立马开门扑上去。 “嗯么!真是乖宝!”眉眼带笑的李君安抱着他的乖宝进房关门,然后将她抵在淡黄色墙上,擒住粉唇,从浅到深地吻了下去。 “……唔呃,哥哥,呃,君安,白,白天也要,嘛?”一吻毕,女孩小脸红红,气息不稳,双手揪着他胸前的白衬衫,趴在他怀里。 自从来了这,哥哥说要,睡前晚安,亲亲。还有,不叫哥哥,是因为,君安爱乖宝,乖宝,是我;乖宝也,喜欢君安的~ “……嗯,对,乖宝太乖了啊~”李君安捧起她的脸,额间相抵,凤眼满是宠溺地望着她,嘴角一直上扬着。 终于忙完了,可以好好陪着乖宝了。 屋内男女两情绵绵,外面京大风云突变…… 京大校董事会会议室, 主座上,大花白背头、圆金框配钟表的老者,沉痛开口,“关于李君安抄袭一事,不用,再深究了。对他,内部处理,开除,学籍…”“证据”确凿,已经被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了。 资本渗透了教育,那贫民的教育…… 对不起孩子,京大不能…… 下面左右排开的京大高层领导们,西装革履,贵戒名表,均低头沉默。 “砰!” “校长!校长,你千万不要相信那无稽之谈!君安是我见过的——唔!”一身实验室防尘服、半白寸头的钟子息匆匆从实验室里跑来,才闯了进去,还没替他的得意门生说完话,就被保安捂住口鼻晕了过去。 “啪!”“够了,毁了他还不够吗,赶快放了钟老!”老者徐德气得拍桌起身怒喝,“你们快滚回去,我已经……”徐德忍不住哽咽。 “走!”数名保安放下昏迷不醒的钟子息后就离开了。 “喂,校医,快将担架拿上来,有人晕倒了……” ………… “叮!叮……”晚上李君安正和李美安在家吃饭,可是手机响个不停。 他掏出手机一看,信息、电话都99+!有老师的、有陌生人的…… 有忧心忡忡的询问安慰、有开除学籍和革除奖项的通知、有不堪入目的辱骂威胁…… “乖宝,从现在开始,将窗帘全部拉起来,门铃响也不用管……” “哦!我知道,了!”李美安懵懵懂懂,但是,哥哥说是,就是! 李君安虽心下已知,怕是那u盘……但还是温柔地一一嘱咐好他的乖宝。 然后一脸冷静地加钱叫外卖,一次性买下多天的食物,把物业费也交完。 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风雨欲来了。毕竟,有一种摧毁,叫网爆;有一种泯灭,叫人肉…… 而原本事情已经在校方严禁转载论坛,并要求删除相关帖子,发布声明,尚未出结果,将此事在学术界、教育界等的影响降到最低了。 但是,李君安不择手段剥窃他人学术成果一事直接被人爆在网络上,附带上证据、作案动机以及学业生涯、家庭人口、老家现居等个人信息,在某些媒体的大肆炒作下,闹得沸沸扬扬、轰轰烈烈。 键盘侠们在煽风点火、水军们在推波助澜,专往大众的痛恨点上去发展,这就触发了广大网友的“亲切”问候、各界知名人士透露和怒批、全国各地的制药公司纷纷将他拉入黑名单…… “惊!所谓天才……” “盗窃者死!某高校……” ……………… “叮咚!叮咚!叮咚……” “砰!砰砰砰!砰……” 凌晨一点多,一脸深沉的李君安将已经被吓醒痛哭的李美安紧紧抱在怀里,温柔安抚,“……乖,宝宝,不怕,哥哥在……”警察应该快到了。 他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带着妹妹离开这里,然后他再回来处理。但他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快。幕后黑手,是想…… “……啪啦!砰砰……”外面的人不依不饶,踹门砸门…… “……啊!呜呜呃哥,哥哥,我,呃我,好怕啊呃呜呜呜呜呜……” “……乖宝不怕不怕,警察叔叔快来了哈……哥哥在……”李美安死死缩在哥哥怀里,浑身颤抖。 可是客厅“……噼里啪啦……”“哗哗!” “!”他们竟爬上来,砸开了阳台双重钢化玻璃门?!“嘘!宝宝,赶紧躲到床底,哥哥出去看看。乖~” “……呃额,不,不要——唔!” 李君安不顾她挣扎,直接一记手刀打晕她,放于床底下。他一脸冷静地拿起铁柱台灯站在门后。 只要再拖一会,警察就到了。 而外面的人,一直在砸房子、踹房门,“……砰!砰砰……砰!” “啊!”门甫一被踹开,李君安猛地用力打过去。开头那人砸了个额溢血,但是他身后涌进更多满脸阴狠毒辣的人来,围住他铁棍木棒乱挥殴打…… “好好教训他!哈哈哈……” “嗯哼!嗯……噗!啊呃……” “还有一个女的,找出来” “……呸,嘶!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嗤……” 一人之力,难敌重拳,而且这些人还是粗壮大汉、刀疤狠人、手持棍棒。李君安一个普通学生,立马被棍打脚踹、最后半死不活、浑身上下血流不止地倒在地上,他仍护住头部地缩成一团…… 楼下,小区附近,四五辆警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楼上,这些恶人很快就从床底捞出了李美安。 “……那女的在这!” “!不,噗额,嗯,不,不要……” “哟,这么漂亮啊哈哈哈……” “哈哈哈,好好看呀哈哈……”那人掐着李美安的脸,淫色渐起。 “嘿嘿,嘶啦——” “啊——啊啊不要!!” 已经奄奄一息的李君安被几人又踩又碾、死死地压在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李美安被他们拖拉出来,然后又被他们撕开睡裙,霎时崩溃大喊。 “砰——警察!住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女警察们立马上前抓拿施暴者、用被子紧紧裹住已经近半裸的李美安,同时其余的警察立即擒拿、控制住剩下或害怕或蹿跳的犯罪众人。 “嗒嗒嗒……”手铐扣上。 “……老实点!”警棍压制。 “呜呜救她……咳咳……嗬先救她,救救她啊呃呜呜……”满头鲜血的李君安冲着抬他起来、给他止血的警察痛哭大喊。 众年轻警察有面露不忍,才短短二十多分钟就…… “好!……平安无事!她没事!你放心!”不幸中的万幸啊!女孩只是脸部和四肢有轻微擦伤、长裙摆被撕开,但内衣裤完好,并未受到侵害。 学霸中的学霸9 一听女警这话,李君安卸下心神,便开始神志不清,最后休克过去。 “!快平躺,不要动他,下肢抬高……” “……120来了吗!担架快快快……” “继续止血……”…… 第二天早上,医院内, “好啦!我身体已经好啦,可以去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自信优雅的女人,卡其色大齿轮边缘小马甲,圆领黑色长袖底衣,九分喇叭黑裤,对着丈夫笑道。 “嗯,好,那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你该好好修养了。”男人黑色西装革履,蓝色眼眸,深邃含情。 “……嗯,好!”希玉挽着丈夫代尔斯,转身准备离开,却顿住了。 前方走廊上,女孩病号服,额头上贴着创可贴,腮帮有明显青紫,双手交于胸前合抱,微低头垂眸流泪,停靠在墙上,惶恐不已。 “小姑娘,你好呀,我是希玉哦!可以和你交朋友吗?”希玉缓缓走过来,鹅蛋脸上酒窝双现,眉眼弯弯,背手弯腰偏头,温柔轻哄问。 “……”她笑得,好好看哦,可是哥哥,说陌生人……李美安小小地抬眸看了一下,眼眶红红,大眼有些纠结。 “小姑娘,我也想和你交朋友,我是君安的好朋友,小代哦~”代尔斯也走过来,轻柔地笑道,蓝色眼眸满是真诚。 “?!”哥哥的,朋友哎!……他,他,是蓝色的!“……呃你们,你们也好呀,呃我是,美仔。大,大哥哥,呃你的,为什么,是蓝色呀?”李美安慢慢抬起头,泪痕未干,哽咽又惊奇地问道。 “我们先去那边坐着聊天好不好?”希玉温声细语道。 “呃不,不行,要找,哥哥呃……”李美安又开始哭了。 “美仔乖,不哭,我们一起去找君安哥哥,好不好呀?”希玉抱抱她。 “嗯,对,君安让我过来接美仔哦~”代尔斯也轻声说。 “……呃呜呜好呃……”李美安哭得稀里哗啦的,好难过!好害怕啊,哥哥,哥哥还在,红灯屋子,里边哇呜呜……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她醒来。警察姐姐,陪着她去申请,医院的,救助基金,打开绿色通道,给哥哥治病。她害怕,她什么都不会,警察姐姐,走了,她迷路了…… 希玉心疼地不行,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同曾经的自己一样,呆呆傻傻的,什么也不会、不懂,遭遇了不幸…… 代尔斯已经从询问中心那得知,李君安还在急救室中。然后打电话,让助理查一下李君安的事,他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妻子,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先生,您好,确认一下吧…”icu门口前,代尔斯拿过护士递过来的病危通知书,鹰眼暗了一瞬,“好。” 随后他转身进去,深深地看了一眼重症病床上插着呼吸机、浑身绷带的李君安,然后对着妻子点点头。 “……是,之前那些人吗?”希玉跟着丈夫出来,冷下脸问道。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兄妹俩所遭遇的一切,这和她曾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代尔斯敛眸,握着妻子的手,“我想,把他们带走……总有一天,他们会,一一伏法的!”男人鹰眼蓝眸,狠戾一闪而过。 举世无双的天才,一朝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早该死了。 “好,一起走。” ………… “队长,那个为首的那几个罪犯,曾经有过牢狱经历,而且,他们有人接应,工具齐全,电焊、爬墙钢索、破钢化玻——” “铃铃铃……”警局办公室里,一身警察制服的女人,放下下属递交的资料,转头去接座机,“喂,您好。” “结案吧,以私闯民宅、结伙殴打为结果,往最高判决。嘟嘟……”男士声音无奈又不容置疑。 “……啪嗒。” “……先下去吧。” “啊?……是。” 办公桌上,女警队长,攥紧拳头,眼神明明灭灭…… 而另一边的地下会场, 灯红酒绿、酒池肉林,热舞男女。 “都处理干净吧。”包厢里的红皮沙发上,张和端起长脚酒杯,转了转杯里的红色液体,然后一饮而尽。 “是!”手下领命出去。 张和放下酒杯,静静坐了一会,然后拨打电话,过了一会那边才接。 “喂,您好!”甜美女音传来。 “我找一下老板。” “好的,您稍等。”…… 繁家庄园, 真丝连衣睡裙的慕芷,无力放下手机,靠在真皮软垫床头前,放空视线,眼角泪落……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传过来,慕芷连忙抹去眼泪,抬头直背,收颌,披上外衣,去开门。 “嗯?妈妈还没得吗,今天可是要去见爸爸唉……”门外的背带裤的阳光青年,疑惑地碎碎念念。 “哒!” “妈妈!我们今天可是要去看望爸爸的!”繁竹明一脸兴奋道。 “……嗯,好。”略微憔悴的慕芷看着单纯开朗的儿子,又想起那两个孩子…… “妈妈,你今天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家庭医生过来……”大男孩连忙上前弯腰低头扶着慕芷,担心道。 “竹明,妈妈没事。我再收拾收拾,然后去看爸爸。” “……嗯,好!”…… “奶奶,奶奶!我们来啦!”繁家大宅院里,繁明竹提着礼品,展开双臂,上前抱住相对走来墨绿纹菊的老妇人。 “哎,好好好,明竹,这次迟了点哦!”佩思月放开孙子,戏谑道。 “妈,怪我,路上耽搁了一会。”慕芷珍珠耳环,中式挽髻,月白旗袍,走进桃木门,微微清冷道。 “……嗯,对呀,堵车了奶奶!” “唉哈哈哈,知道啦……”配思月看着儿媳、孙子笑了一会,随后归于平静,“兰儿、明竹,我们走吧,去看看他。” 慕芷眼睑下垂一瞬,又恢复清冷模样,“嗯,好。”这么久了,她还是会心慌,慕兰啊…… 三人放好物品,便一起慢慢走过月门游廊、假山花园、圆竹玉兰……最后停在一栋小洋楼前,走上二楼,几位医生、按摩师和护工护士们,正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而房内,是一个装备齐全的病房,而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子昏迷不醒。 “医生,今日情况如何?” “老夫人、少夫人、小少爷,少爷他还是样子。”…… 而慕芷站在后边,似怀念、似追悔地望着床上的植物人,他好像,还是一如当初,温润如玉啊,可她已经…… “奶奶,爸爸会好的!”繁竹明连忙安慰老太太。 “……嗯,可是,都二十年了,他,还能醒过来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敢接话。过了一会,慕芷上前拍拍悲伤的老太太,轻轻开口,“妈,子墨他是可以感知外界的,您这样,他会担心的。” “……哦哦,对,对,不能让他担心。”病床边靠椅上的佩思月连忙擦拭眼泪,“我们都好好的,子墨。” “嗯,对,爸爸,明竹已经大二了今年……”老少都对着昏迷男子絮絮叨叨。而月白旗袍的女子,却默不作声。 学霸中的学霸10 京大实验室内, 黄昏时分,光线微暗。周围其它科室的老师和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而药剂科实验室这一单元,室内仅一个面容此时不算得是周正的男子,愤怒地将手中的试剂再一次丢到废弃药品箱内。 梁易盛盯着自己的试验数据,面容阴沉,一双下垂眼,更显不善。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还是达不到他的实验结果! 而另一边,康济集团的研发部门内,一大群科研人员各尽其责,或喜悦或震惊或疲惫地进行试验。 “……啊!老弟啊,你过来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一身无尘防护服的老科员观察着工业超高清电子显微镜的目镜里呈现的免疫细胞,抬起头激动喊道。 “不,你没有看错。”另一边的老科员颤抖着手,拿着试验报告,“……患者体内的t淋巴细胞数量相对之前回缓。且本已损伤的免疫系统,却反常地出现了cd4和cd8淋巴细胞数量的上升……” “!”科研人员们都惊呆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比愤懑,“……李君安真是败类啊!这么珍贵重大的药理发现,却将其杀而盗之……” “呸,败类……” ………… “经理,这是研发部门的反馈。”宽敞奢华的办公室里,有着甜美女声的秘书,却是个妩媚妖娆的女人。 “嗯?放下吧。”这么快的吗,张坤羽微微吃惊,随即直接一把将女人拉入怀中,“宝贝,我们一起看。” “嗯哼,讨厌~”南田田嗔怪一眼,然后软若无骨地靠在男人身上。 “哈哈,小淘气!”张坤羽搂着她,调笑几声,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这,这李君安竟然,如此逆天天赋吗? “……下去吧。”张坤羽渐渐坐直身子,一脸正经,拍拍女人后背。 “是,经理。”南田田也面露正色,立马起身出去。 而张坤羽思索一下,然后拿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过了几秒,“喂,张叔,是我,我找老爷子。”…… 待挂断电话后,张坤羽志得意满,理了理领带,站在双面落地窗前,望着下面渺小的车水马龙,傲慢张狂。 又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契机啊!而他以后,将会继承整个集团!至于那个病秧子,就一辈子见不得光吧哈哈哈…… 想不到,这山沟沟的人,竟抵过集团里从各国各界、天南地北挖过来的精英科研队伍,啧啧啧! 不过没事,现在,李君安,只会是,一个不择手段夺取意外去世天才的学术成果的卑劣小人! 而梁易盛,嗤,一个被嫉妒糊弄的无用之人,不足为虑…… “铃铃铃……”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打断了张坤羽的“伟大宏图”,“嗯,什么事?”略微不耐烦的语调。 “……老板,那兄妹俩消失了!”张和惊慌的声音传过来。 “嗯?!”张坤羽也惊了一下,“是死是活,给我找出来!不然,你不用回来了!” “是!”“啪嗒!”张坤羽一脸阴鸷地挂断电话,废物!都是废物!一大伙人都解决不了一个文弱学生和一个傻子! 接着满脸疑惑,怎么会消失了呢?就算没死,也可以将他送进监狱、卖她进大山……难不成是,那老头!!! 最后,惊慌失措的张坤羽又再一次拨打刚刚都电话,语气不复之前恭敬沉稳,满是颤栗急喘…… 金丝楠木供台上,金纹佛语香炉内 ,三支金香烛白烟冉冉升起,一金身佛祖像置于其后。四周红柱雕梁,几排楠木方格窗花隔扇门大开,敞亮大堂。 一纯白禅衣老者,静静跪在佛祖前,闭眼转佛珠串,一会儿缓缓睁开双目,和善虔诚,随即慢慢起身出去。 “张栩。”老者眼神逐渐锐利,“最后一次,善后即可。”冯·加尔家族,动不了。 “是,老爷。”一旧时黑长大褂服装的胖老者低头恭敬回复。 老者张千择又恢复和善,然后脸上浮现出烂泥扶不上墙的失望,“叫张坤羽回来一趟。” “是,老爷。” …………………… d国,贵族庄园内, 集齐国际顶尖医疗设备的轻奢病房内,“亲爱的,有我在,相信上帝会让他,天才归来。”挂着听诊器的白大褂绿眸男人,金色络腮胡须的脸上,自信满满。 “我是相信你的ok?我的丹,也请你收下我的谢意。”代尔斯,不,现在应该是冯·加尔·代斯笑道。弗里德里希·威廉·瑞丹,可是世界一流脑科专家! “既然这样。嗯,天气真不错,来一个,老伙计?”瑞丹挑着浓眉,示意窗外的高尔夫球场。 “当然!” 庄园另一边的东园露天私人泳池边上的休闲区内, “美仔,要不要吃蛋糕,慕斯味的。”希玉一身深蓝色比基尼,坐在木甲板的泳池躺椅上。 “……呃不要了,玉姐姐,我想去,见哥哥。”一身粉嫩连体泳裙装的李美安,一直心不在焉,此刻已经等不及了,大眼哀求,难过道。 “那美仔等等哦,我们去换衣服好吗?”李君安昨晚情况异常,她不敢告诉女孩,现在丹已经来了,应该可以了。然后发了条消息给丈夫。 “亲爱的美妮,帮我关下泳池轨道盖,再安排辆车,送我们去西园,谢谢。”希玉已经从丈夫那得知,李君安已稳定下来了。 “我的荣幸,美丽的夫人、女孩,请稍等。”金发碧眼的优雅女士,温柔回道。 很快,保时捷卡宴缓缓开进来停下。 “美仔,我们走吧。” “嗯,好!” 彼时,分别为金发、黑发的两位男士,静静等在西园欧式风格的大门口。 “噢!亲爱的玉,你还是如此的美丽优雅。”瑞丹绅士上前伸出右手同已经到来的希玉握手摇晃。 “你也是,帅气迷人,亲爱的丹。”随后侧身牵过后面低头乖巧的李美安,“亲爱的丹,这位是来自华国美丽又害羞的女孩,李美安,李君安的宝贝。” “哇哦!原谅我的失礼,美丽的美安,你好。我是弗里德里希·威廉·瑞丹,很高兴认识你!”瑞丹再次微微鞠躬,伸出右手,优雅笑道。 “……嗯,你好呀!”李美安在希玉的鼓励下,也伸出右手和他握手。然后惊奇地发现,他是,绿色的!荔枝眼满是新奇。 “亲爱的各位,我们走吧,请。”代斯上来,手搭着好友丹,对着美丽的妻子和女孩,温和笑道。 “女士优先,亲爱的,请。”瑞丹和代斯纷纷侧身邀请两位美丽的东方女性。 “谢谢!”“……呃谢谢~” 希玉一字领丝柔天蓝显身长裙,黑色低马尾微卷,知性优雅;李美安淡黄色连衣背带长裙,蓬松大股辫,银色花蝶发夹,天真烂漫。两人一稳一盈地走在前面。 后边两人,一灰一白休闲运动套装,而瑞丹对着代斯,挤眉弄眼,老伙计,啧啧啧…… 代斯笑笑,心下得意,又温柔旖旎地望着妻子的倩影,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的东方明珠啊! 学霸中的学霸11 病房内,瑞丹的医疗团队正在实时查看、记录着李君安的病情。 “亲爱的玉、美安,君安应该很快就可以睁开迷人的东方眼眸了。”没办法,可怜的青年,肋骨断了三根,四肢多处骨折,头部额骨、蝶骨和鼻骨均有碎裂缝,碎屑细骨压迫到神经了,十分凶险。 虽然已经做了内固定和颅内手术,但麻醉一过去,痛感将会吵醒英俊的君安。之后……噢,我的上帝啊,请眷顾他吧。 “谢谢!谢谢你,叔叔!”李美安直接给瑞丹行了小学生敬旗礼,她听懂了,哥哥要,醒来了! “噢!这是我的荣幸,亲爱的,别这么客气~”瑞丹对两位东方女性都是说的中文,这是他当年特意跟好友代斯一起学的,此刻他立马回了敬礼,再温柔回她。 “各位,今天是如此值得铭记的一天,让我们一起庆祝ok?”代斯招呼着众人。 “两位美女,想来点什么?”瑞丹也赶紧跟上。 “野炊好吗?”希玉又转头哄劝女孩,“美仔,这个很好玩的,你哥哥也希望宝贝玩得开心哦!” “……那我,都可以哦!”女孩大眼微动。 “嗷!那老伙计,我要野炊派对,哈哈哈哈……” “没问题!” 牧场上,餐桌上香槟叠成一座座金字塔状,周围的红玫瑰也束束绽芳香,蛋糕点心铺了一桌又一桌,五彩斑斓的气球随风飘动…… 大片蓝色大太阳伞棚下,铺着厚软的羊毛大地毡,金发碧眼的美女帅哥们随着音响欢歌热舞、品酒尝糕、烧炭烘烤、搭锅烹饪…… “尔斯,你看丹啊哈哈哈……”头戴金丝缀花圈的希玉,笑喷了。 “啧啧啧,丹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代尔斯看着那边,瑞丹刮了大胡子,梳着大背头,左手一个低胸美女,右手一个短裙美女,满脸红唇印,笑得十分开怀。 而一旁同样戴着金丝缀花圈的女孩,在服务员的指导下,慢慢开始进行烧烤。 “……哇!好香啊!玉姐姐,大哥哥,你们快来!”女孩大眼亮晶晶的,一派天真烂漫。 “哇!美仔真厉害!”希玉温柔地摸摸女孩,而代斯宠溺地望着妻子…… 愉快的狂欢派对于夜晚中结束,然后亲爱的代斯,才突然想起,他要去跟他老父亲说点事情。 南园, 金发蓝眸的帅气迷人的老男人,穿着大碎花沙滩裤,端着红酒,躺在沙滩椅上,欣赏着人工沙滩围着的泳池派对里,风情万种的比基尼大美女们,十分惬意。 “尊敬的先生,您亲爱的儿子来了。”助理走进来,轻声道。 “!”冯·加尔·太格脸色突变,“咳,我亲爱的助理,麻烦你清清场,再替我对美丽的女士们说,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我能有下次与她们相约的荣幸。谢谢。” “没问题。” 太格也连忙起身换衣服,再出来就是中年精英男士。他坐在休息区的圆台玻璃餐桌椅上,表面是在安静地等待他优秀的儿子走过来,但内心却在土拨鼠尖叫。 噢,上帝啊!为什么我和代女士两个海王,会意外生出如此纯爱的儿子?自己都不忍心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风流。难道真的是东方名言,负负得正? “父亲,近来还好吗?”一身休闲服打扮的代斯,看起来二十出头,但实际已经30了。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随后坐在太格对面。 “噢!我很好,谢谢。咦?亲爱的,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这让我看起来,像是你爷爷。噢不! 餐桌对面的代斯,神秘一笑,“我亲爱的父亲,古老的东方有个好听的名词,叫养生。” “哦!原来如此。”改天去请教一下美丽的代女士。亲爱的她也是,每几个月后都会拥有不同的伴侣,却依旧如此迷人~ “亲爱的父亲,我已向上帝许愿,我和我的挚爱即将拥有我们自己的宝宝。”代斯一脸期待和幸福。 “!”他那美丽优雅的儿媳,在这方面不是很遗憾吗?“……你确定吗,儿子?”太格实在忧心他亲爱的儿子是不是在那颗遗传了美丽的代女士的漂亮头颅里有些问题。 “呵呵,亲爱的父亲,华国还有一个奇迹,叫中医。”上次在华国,伟大神奇的老大夫已将妻子调理好了。 “!……”太格连忙端起咖啡喝一口压压惊。噢不,待会就得去看望美丽的代女士,请教交流。“……真是妙不可言啊!儿子我真替你感到高兴,也万分感谢伟大神奇的中医!” …… 待儿子走后,太格实在坐不住了,上帝啊!他可不想孙孙宝贝一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上,就有个实际是爷爷却像太爷爷的爷爷! 立马掏出手机拨号,几秒后,“哈喽,美丽的代女士,我是太格。原谅我必须与你见面,才能告诉你天大的惊喜!好吗?” “……嗯~好呀,亲爱的太格。”正好,不想和小鲜肉们玩了。豪华大床上,代洁初恋脸微微一笑,温柔回道。 “……咳,亲爱的,等我过来。”太格承认自己,又被美丽的代女士勾到了。而这是,这么多年来,美丽的代女士第一次答应自己类似这样的无理请求。 “呵呵,真可爱~”挂断电话后,床上的女子轻声笑道,她也怀念太格的风度翩翩了。 随即起床,换上纯白长裙,把黑长直的头发梳好,再弄一个空气刘海,涂一点粉色唇釉……嗯,很好。 “叮咚~”一身洁白长裙的代洁缓缓开门,对着门外金发三七分的男士温柔一笑,月牙弯弯、梨窝闪闪,空气刘海轻薄内卷,这一切都让她看起来减龄治愈、温柔溺人。 “!”西装革履、金发蓝眸的绅士又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她真的,一如既往的美丽迷人!“哇!美丽的代女士,请原谅我的失礼,我表示,玫瑰花都没有你甜美~” “噗嗤,亲爱的太格,可我很喜欢你送的玫瑰哦!”看着也精心打扮的男士悄悄地将玫瑰花藏在身后,代洁捂嘴抿笑,桃花眼弯弯,眼角皱纹浮现,却美得更有韵味。 “噢!送给你,我高贵的女神~” “谢谢,进来吧,亲爱的。” “想喝点什么?亲爱的。”代洁抬起她的初恋脸,似水柔情地望着他。 “!……亲爱的,原谅我,我现在只想……”太格被她惊艳地顿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将她壁咚在墙上,擒住粉唇,来回舔咬,代洁也温柔地回应他。 这一整天,两人过得十分激情四射。 “亲爱的,我——” “嗯~要叫我洁哦!”豪华大床上,两人交颈而卧。 “嗯好!亲爱的洁,我们英俊优秀的代斯,同知性优雅的玉,即将迎来他们第一个新生命了!”太格十分欣慰。 “嗯,真好。”其实代斯早就告诉她了,太格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呵呵~ “亲爱的洁,养生,需要我做点什么呢?”太格又突然低头满是真诚地望着她。 学霸中的学霸12 “……亲爱的太格,那个要戒掉很多你喜欢的爱好哦,你可能会接受不了。”代洁轻柔地捧着男人满是成熟痕迹的俊脸,思索道。 太格想了一下,他时常与抽烟喝酒作伴,因为应酬;偶尔也会与午餐说再见,因为忙碌;还会熬夜与公司的公务约会,因为家族产业实在雄厚。 但是他有健身的好习惯,也有优秀可爱的营养师和风趣幽默的私人医生团伙们。他现在的身体,唯一的缺点,就是看起来不够朝气! 噢!还有,他喜欢欣赏美女们的风情万种。然后还有伴侣,嗯,一般都是好聚好散——停!伴侣! “……亲爱的洁,我,想重新追求你,我将用心动和行动证明我忠诚于你。可以吗?”男人牵起女人的手,温柔地吻了一下。鹰眼蓝眸,是醉人的柔情。 “……嗯,那你要好好表现呀~”她已经有所预料。毕竟自离婚以来,他们都互不打扰彼此的私生活,只偶尔聊聊、见见儿子代斯的成长。像现在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见面,还是离婚后的第一次呢。 “好!我亲爱的洁!”噢!上帝,我想,我真的又爱上她了。 代洁趴在他心口,听着他“砰砰砰”的心跳声,真不可思议啊~ 当初,他们为了代斯结婚,等代斯5岁后,他们成了前夫前妻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至交好友、互不干扰。 但现在她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在那长达六年的婚姻里,他们都彼此忠诚。但是她害怕会像那个女人一样,溺死在虚无缥缈的爱情里,便果断提出了离婚。 他沉默几天,然后选择尊重她,平静地离婚,还送了她别墅、金钱和公司股份作为以后生活质量的保障。 呵呵,她亲爱的太格啊~那我们重新开始吧!这一次,我将毫无保留地爱你,不论后果哦! 真皮镶珠,名贵挂画,金框楠木,简约轻奢,……而软弹锦垫上,新一轮的激情,一触即发,高唱剧喘,酣畅淋漓,满室情靡,似是想填补两人那空白、遗憾的25年。 ………… 西园病房内, “叔叔,为什么,哥哥还没,醒呀?”白衬黑裙的女孩,坐在看护椅上,湿漉漉的大眼望向瑞丹。 “……亲爱的美安,你亲爱的哥哥正在同恶魔打斗,准备胜利了。我们默默地支持他,好吗?”天呐!上帝,我不明白,可怜的君安机体无异常,可是他为什么不醒来看看他美丽的女孩呢? “……那好吧。”李美安又安安静静地守着她的君安。 “……”瑞丹的内心已经不能保持乐观了……哦!还有,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还没听过可怜的安安们的悲惨故事,所以,难道是…… “……哈喽,老伙计……噢!亲爱的爵,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去找一个与我同一水平的心理医生,ok?……噢!谢谢~亲爱的!再见~” 瑞丹二话不说,立马就出去拨打了原本是代斯、但却是助理时爵接过的号码。 唉,他得承认,在家世背景这方面,他的老伙计,比他优秀太多了。就连威尔汉姆·时爵,也过得比他潇洒。 然后他又转身回来,看着乖巧美丽的东方女孩,他又得承认,对于她那与美丽东方面孔成中度反比的遗憾大脑,他感到十分抱歉,那太久远了。 又看着重症病床上的睡美男,仍旧是绷带石膏作伴……噢!我的上帝啊,请你保佑保佑可怜的安安们,好吗? 东园内, 欧式简约轻奢风格的房间内,复古繁文的落地窗帘紧紧合上,男士、女士服装落了一地,而蓬松舒软、金浪纹琢的床褥上,男人将女人轻柔地搂入怀中,抵着女人光洁的额头,微微嘶哑道,“要不要去洗洗,亲爱的?” “……呃,代斯,等一会再去,这样更容易怀上宝宝。”希玉浑身无力地贴着他胸膛,脸上媚色未退。 “嗯,好,听你的,玉。”代斯望着她,蓝眸愈发深邃,“……但是,亲爱的,还可以有更好、更容易的方式哦……” 男女交响乐再度响起,一一重温着昨夜的激情澎湃。不相上下的雪肤、风格迥异的容颜,正抵死缠绵着…… ……………… “亲爱的,恕我直言,可怜的安,已经信仰崩塌、自我厌弃,难以醒来面对他所遭遇的不幸。”西园的休息室内,一扎结领粉色燕尾服西装的棕发低马尾的男人,坐于黑皮沙发上,优雅地品尝一下红酒,然后很是遗憾地下结论。 “噢不!亲爱的克,请救救可怜的安吧!”请原谅我吧,上帝,在心理这方面,我很抱歉。玻璃小方桌旁的沙发上,瑞丹诚恳不已。 “呃……或许,美丽的美安小姐,可以让遗憾的他重新醒来。”米勒·查克轻轻捻起玻璃小方桌上李君安从前的生活经历,深棕色的瞳孔若有所思。 就这样,天真烂漫的李美安在米勒·查克的贴心指导下,一点一点给沉睡中的李君安给予或积极或依赖的语言力量和敏感部位的刺激。 而瑞丹也配合查克,时不时辅助药物以刺激李君安的感官神经,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力逐步提高。 那边d国的庄园生活,和谐有序地进行着。而这边华国,网络大轰炸。 “我的天!感觉自己有救了……” “真的很有效!我现在……” ………… 康济集团的经理办公室内, 三七背头、西装革履的张坤羽,盯着这个季度的经济报表,目光越来越震惊,随之而来的野心也越发膨胀。 im–hiv,除去研制过程、进行临床试验和经得国务院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批准后开始生产、包装、宣传等费用,净赚了几十个亿! 更不用提后面还有神经机能阻碍药剂等尚未上市……又再一次垄断制药行业,把控着制药市场! 野心贪婪、自大狂妄充斥着他,原本稳重成熟的脸庞大打折扣。 “……哈哈哈哈嘶——”男人靠在办公椅上面目狰狞、仰天大笑,却一不小心又碰到了他被老爷子打罚三次至今尚未完全痊愈的鞭伤。 疼得他呲牙咧嘴的,脸色阴鸷,随即又自信满满。老爷子啊,除了我,你还能有谁可继承张家呢?儿子死了,孙子就我一个可以!至于那个病秧子,嗤! 所以,老爷子你最好是一直乖乖地守你的佛、做你的慈善,不然,哼! 可惜,有如蛇吞象般的野心,却没有盘古开天地的自身能力,注定是失败的继承人。 而半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君安一事,随着im–hiv的上市,再一次被大众拿出来鞭挞,比起当初李君安“东窗事发”,声讨更为激烈,毕竟触动到了实在的利益。 他们也忽略了警局和京大两边的官方声明:李君安只是抄袭他人论文,并不构成违法。 可是,对于一个冉冉上升的天赋型学生来说,抄袭一词,足以让他在所对应的领域内,可能已永无出头之日。人言可畏的当下,无人记他确有其才,百人识他确有其事。 学霸中的学霸13 d国,冯·加尔庄园西园, 欧式简约轻奢风格的客厅内,璀璨星光的水晶吊灯将白瓷白墙照得蹭亮反光,刚从健身房出来的青年,寸头背心短裤,流体线条十足,拿着纯白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往主卧里走去。 “哥哥!”穿着真丝吊带裙的女孩,一把从床上扑过来凑在青年面前。齐腰秀发似泼墨,俏脸天真又烂漫,却也,又纯又欲的。 “……嗯,乖,哥哥去洗澡。”俊美青年左边眉骨和中间鼻翼骨均留有细疤,较之以前,更添一份硬气。 而此时的他,凤眸幽深,喉结滚动,低头亲了一下女孩,然后转身去浴室。嗯,是时候了,他的美安。 “……美安…” “……嗯?哥——唔!”青年肌肉线条流畅,伤疤条痕淡存,捧着女孩满是懵懂疑惑的小脸,开始了…… 另一单元楼的三楼, 月悬星点,可观光采景的半露天阳台上,几处水晶花卉灯,绽放晕黄暖光,两位男士站于白木板栏杆旁,相对品酒。 “……噢查克,这酒相当不错!”金碎发、夹克衫的瑞丹,面色微醺。 “威龙的葡萄酒,一直都很不错,丹。”长风衣的查克,棕色长发过肩,晃了晃手上长脚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很是惬意。 “呵呵,克,君安终于可以和它一样,也相当不错。”举着酒杯和查克碰了个杯,然后满脸享受地喝下。 “既然这样,再碰一个,好吗?。”查克挑眉一笑,药物的辅助,心爱之人的陪伴、呼唤等,对病人不断给予外界刺激,亲爱的君安的确可以再一次与世界相遇、同世界对话。 “当然!亲爱的,干杯!” “干杯!” “呤~”长脚玻璃酒杯两相碰撞,其中红酒沿着杯壁而圈起,温柔灯光下,两人似多年好友般,碰杯畅饮。 而这边室内, 李君安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孩,他曾猜测乖宝的身份不简单,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份不简单之下,恐怕已是掩盖着森森白骨了……但美安,哥哥会查清楚的,有罪的、有鬼的,都应该一一斩杀、泯灭在阳光之下。 鹅黄柔光笼罩的区域内,可见两人相拥而眠。 李君安是一个月前醒来的。那时陷入沉睡的他,浑浑噩噩,感觉一切都是混沌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周围是何处,又将去往何地。四周都是寂静的,没有光明、没有时间、没有感知。他漫无目的、踽踽独行。 渐渐的,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同自己说话,“……哥哥,我害怕……” “……呜呜呜哥哥,你怎么,不抱抱我啊……” “……哥哥,我该怎么,做呃呜呜……” 是女孩子悲伤无助、寻求依靠的声音。胸口顿时像是被人射了千万箭,密密麻麻的刺痛,慢慢席卷全身……黑暗里,他蜷缩成一团。 “……哥哥,玉姐姐说,要坚强,要快乐……不怕不怕……” “……哥哥,可不可以,陪我去,游泳嘛~” “……哥哥,乖宝今天,很乖哦……但哥哥,不乖哦!还不起床~” “……哼~哥哥,佩奇都不,会赖床呢!哥哥不是,好宝宝!” “……嘻嘻,哥哥,乖宝学会了一句外语哦!” ……………… 待漫长巨疼过去,现在的他,连身体都感知不到了。他虚脱地仰躺在黑暗里,一直听着女孩,嗯,好像叫乖宝,断断续续的声音,或依赖、或撒娇、或生气、或喜悦。 时间久了,他也会跟着她一起,喜怒哀乐走一遍。他想,这一定是个无比可爱的女孩子,呵呵…… 不知何时,他可以实实在在地感知自己的身体了。嗯,好像是有人在撑开他的眼皮……有人在他手上打滴……有人在给他擦脸擦手……有人在他心口听诊…… 后来啊,他发现,四周的环境像是被人从外面击碎了,细小密布、蜿蜒曲折的裂痕逐渐出现增多变大,投进来丝丝缕缕的光芒。再然后,黑暗碎去,黎明破晓,光芒万丈。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开始眼皮沉沉、躯体虚化,最后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他看到的是洁白宽敞的房间、华丽精美的水晶灯,和一个美丽的女孩。他恍惚了一会……这,这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宝啊!随后艰难地嘶哑开口,“……咳呃,乖宝,哥哥在…” “!”八字小碎发刘海的李美安,顿住了正在给哥哥擦手的动作,睁大双眼,猛地转头望去,蓬松大股辫被甩出大弯弧线,“哇!哥哥!啊呃呃嗯呜呜呜……” “……嗯,乖宝乖~哥哥在……”李君安费力地抬起手,安慰着趴在他肩膀就是一顿惊喜又委屈大哭的乖宝。 随后她才想起来要按铃,医生护士们纷纷进来,给李君安来了一大堆的全身检查看诊,嗯,神经系统还有点虚弱,全身骨骼已愈合完毕。 然后给他制定好机体机能恢复训练方案。他躺了五个多月,在按摩师的专业按摩下,肌肉并没有萎缩,只是刚醒来全身肌肉虚软无力。 “噢!亲爱的,你的双眼果然如我所想的,哦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迷人!”一身白大褂的瑞丹,望着李君安,满是真诚与喜悦。 “ok,亲爱的君安,恭喜你!”优雅的低马尾男士查克,很是欣慰。 “恭喜!”“大哥哥、玉姐姐、大叔叔们!谢谢大家!” “……谢谢。” 李君安躺坐在病床上,他已从乖宝、查克和瑞丹那得知自己沉睡后发生的一切,最后看向当年互联网大赛的主办方之一,代尔斯,满怀感激,“……谢谢您,代总。” “挽救了一个天才,我想这是我的荣幸,亲爱的君安。”代斯很高兴,“我会等着你康复归来。”然后再次邀请你,加入我们。 “好,多谢。”这一次,他很乐意,带着他的乖宝一起。 而那件事,该还给它本来的面目了。 西园门口, 欧式弯月石花大门前,保时捷停在人群旁,工作人员正陆陆续续将物品放入后备箱,几位男士、女士们正在为米勒·查克送行。 “万分感谢,亲爱的查克!”李君安一身休闲装,上前抱了抱修身燕尾服、优雅低马尾的查克。 “噢!这是我应该做的,亲爱的君安。”查克深棕色的瞳孔微动,浓眉轻挑,“嗯,状态不错,继续保持!” “谢谢。”查克建议他可以通过健身等运动来让兴奋刺激神经,加快恢复和保持心理愉悦。嗯,他会的。 “亲爱的克,期待下次见面!”瑞丹也上前同查克抱了抱,很是期待道。 “我也是,亲爱的丹!”查克优雅走到车旁,侧身望过来,“亲爱的各位,一切顺利,再见!” “祝你好运,再见~” “噢!你也是,拜拜~”…… 保时捷缓缓启动,开往他的下一站。芳草萋萋,黑色名车,渐行渐远,不见踪影。 短暂的相遇合作过后,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大家是空集多一点还是交集多一些。所以,现在的瑞丹有点想法。 学霸中的学霸14 “噢!老伙计,我将在一个星期后离开,我能不能再办个派对?”瑞丹目送完查克,然后转身用手拍了拍一身居家服的代斯肩膀处,笑问。 “当然可以,尽情享受吧,兄弟!”代斯轻揽着他妻子的腰身,他要当爸爸了! “嗷!老伙计,你一直都是这么帅!” “哇!哥哥我,到时候,烤给你吃!”蓬松裙的女孩,大眼亮晶晶的,就像她头顶的小皇冠一样。 “嗯好,谢谢乖宝,真厉害。”李君安牵着她,满脸宠溺。 晚上,回字型露天大阳台上,四周微型光灯缠绕悬挂,映得中间大泳池五彩斑斓。鲜花点心与气球,形状不一种类各异。美女火辣婀娜,帅哥潇洒不羁,开瓶香槟怒喷,欢呼和声一片。 “哦呼!宝贝,来一个吧!” “当然!” 低开领衬衣、牛仔外套的瑞丹,微分打蜡金发,绿眸深邃灼热,穿行在火辣美女中,如鱼得水。 几十米对面的派对就相对平静温馨了,白衬衣、黑马甲和深蓝蝴蝶结领带的服务员们正有条不紊地烧炭烘烤、端盘上菜和放置饮料。 “乖宝,来,吃一下这个蟹腿。”长条白布的餐桌上,各类海鲜、蛋糕和料理,色香味俱全。白色运动服装的李君安仔细剖出蟹腿肉,去喂给正在烧烤架旁的李美安。 “……嗯!好好吃啊!”戴着仙女头环的李美安,浅蓝花边长裙,两边各一束公主辫发,抬眸笑得天真烂漫。 “那哥哥再去弄给你,乖乖在这等着哦。” “嘻嘻,好耶!” 而餐桌对面的代斯,浅灰居家服,偏分黑色碎发,给妻子精心制作中餐。 “代斯过来尝尝看!”微卷披肩长发的希玉对着代斯温柔一笑。她一袭白纱裙,坐在餐桌旁,给代斯剥了一小晶碗晶莹剔透的紫皮葡萄果肉。 “哇哦!这个真不错,谢谢老婆。”代斯给搪瓷白锅盖住后走过来坐在美丽的妻子旁边,吃下她喂过来的葡萄果肉,幸福笑道。 “呵呵,是北园那边现摘的。确实很好吃。”希玉摸着五个月大的孕肚,温婉动人。 “嗯,稍等一下,我去那边看看菜熟了没。”代斯吻了吻她,就起身去看看他为她做的蛋羹。 而这边,戴着仙女头环的长裙女孩,一边呼气一边小跑地将放在锡纸盒上的烧烤给她的君安哥哥尝尝。 “怎么样,哥哥,好吃吧!” “……嗯,乖宝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烧烤高手哦。”李君安看着女孩傲娇地抬起她的小下巴,一如15岁那年的神采飞扬,宠溺地夸赞道。 “君安、美安,要不要过来尝尝代斯的手艺?”长桌上,代斯一一端上蛋羹、杏仁豆腐、白扒广肚菊花里脊、绒鸡胸脯银耳汤、红烧鲤鱼,香味扑鼻。 “好~玉姐姐!” “来了。”李君安也将自己做的清蒸东星斑、椰汁冰糖燕窝、玫瑰玉晶糕和李美安的烧烤一起和服务员端过去。 “哇哦,亲爱的君安,你的糕点真精致啊!”代斯和希玉纷纷被玫瑰玉晶糕吸引住了。代斯更是叹为观止,想他当初为了妻子也学做了几年的中餐,但是糕点还真没做过。 “那快尝尝吧,亲爱的女士先生们。”这个的原型是外婆的桂花糕,他只是改变一些成分和技艺,让糕点看起来更精致。 “嘻嘻,哥哥,超级厉害的!”天真烂漫的女孩坐在俊美青年的旁边,与有荣焉。 “……嗯,我想,天赋异禀的人,真的让人望尘莫及。”一如李君安,也如妻子。代斯品尝着那比京大的奇巧阁还要美味三分的清蒸东星斑,忍不住感慨,和难过,他们都被摧毁过。 他美丽的妻子希玉,原本是e国皇家艺术学院最耀眼的舞者,却因愚蠢至极的嫉妒,让她遭受长达五年的呆傻 ,和被判定终生再不能起舞…… “代斯,都过去了,以后要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希玉知道他又回忆起那些不幸的事,握了握丈夫的手,轻声说。 “对呀,以后都,要开心哦!”李美安大眼亮晶晶的,拍拍手激动道。 “……ok!让我们干杯!”代斯也回握妻子,重新欢喜地举杯畅饮。 “天天开心~” “嗯,好。” 这边美味佳肴、成双成对的温馨和美,那边的美酒飘香、热舞男女的放纵不羁,竟可通融地于醉人夜色中上演着。花球点缀,香槟为庆,难得今宵。 欢乐的休闲娱乐过去,代斯和李君安便开始他们的合作之旅了。 而原本代斯只是管理部分家族企业和与妻子在华国共同创办的天佑有限公司,也还可以。但是他的父亲带着妈妈过来了。 “……所以,你要全身心投入和妈妈的恋爱中?”东园的精美咖啡厅内,代斯和希玉均面露诧异地看向对面的男女。而圆领卫衣的代斯更是,迟疑地问他的好父亲。 “亲爱的代斯,对于企业,我实在抱歉地回复你,是的。我即将同你亲爱的妈妈,一起环球旅游。”束状纹理烫发的太格,棕褐色夹克衫配牛仔裤,这半年来的中医养生,让他年轻了不少。 “呵呵,代斯,我们会把卫逊、鲁桥和丝吉娜留下来协助你哦~”雪白头带的代洁,长发直顺,眉眼带笑,月牙锦绣缀苏云披肩、浅粉繁花修身旗袍,国色天香。 “亲爱的爸爸妈妈,记得回来看看即将到来的可爱孙儿。”代斯身旁的希玉,浅绿孕妇裙,温婉笑道。 “噢,当然会,玉。”噢!中医养生真的妙不可言,这让我同我的女神外表的年龄终于相近了!相信到时候,孙宝贝会见到依旧年轻帅气的爷爷!所以,亲爱的代斯,我很抱歉,我不能让企业又把我变回去。 “没问题哦~”代洁对希玉也很喜欢,知性优雅。 “……ok,我接受。”毕竟妈妈好不容易重新接受爸爸,支持一下吧。代斯放下复古小巧的咖啡杯,点头同意。 “谢谢你,我的好儿子!”太格欣慰万分。噢!我的上帝,再次万分感谢您赐予我如此善解人意的代斯。 毕竟他亲爱的洁,好不容易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整片森林。所以来之前,他都做好要同代斯好好交流直到胜利的准备了。 “辛苦啦,代斯。”代洁也很欣慰。 “应该的,祝你们玩的愉快!”代斯也温和回笑道。 “爸爸妈妈,祝你们幸福!” “噢!谢谢。”“好的呢!” 待这对前夫妻真情侣出发后,代斯在卫逊、鲁桥和丝吉娜等金牌秘书团的帮助下,开始全局接管家族企业,确确实实体会到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企业涉猎广泛、种类繁多,再加上新旧交替,出现局部商业动乱,代斯带着金牌秘书团、精英中管层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前天今天在y国巡检平定,明天去f国开会裁决,后天在e国应酬合作…… 所以,他现在极度理解他亲爱的老爹为了和亲爱的妈妈谈恋爱不顾一切。虽然听起来有点恋爱脑,也情有可原,但是他已经好久没得和妻子见面了! 学霸中的学霸15 而华国天佑这边,代斯无暇、希玉待产,便由让助理威尔汉姆·时爵代理ceo,并聘请李君安担任研发部部长。 而此时此刻的研发中心实验室内,所有科研人员面色紧张、屏息以待最终结果。 “……患者自神经受损后感觉已退化,而今轻轻敲击患者……却观察到有兴奋在神经元间传递……神经递质由突触前膜释放进入突触间隙……神经递质与突触后膜上的特异性受体结合后,又将化学信号转换为电信号,从而使下一个神经元……现表明络合酶,有效!” “……相对于已逝景宇提出配制的im–hiv,复原合物酶菌效果显着提升42%……” “!!!”众人望着投屏,震惊不已。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古往今来,绝无仅有,他竟做到了极致! 而老部长和几位科研组组长则敬佩、了然和惭愧地看向络合酶、复原合物酶菌的研发者李君安,他面色淡淡地站在他的实验台旁,始终不慌不乱、进退有度。 此刻,他们为自己近三个月以来的偏见、为难与怀疑而道歉,是他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这样的天赋,恐怕那一年前所谓的抄袭,有待商榷啊! 研发部老部长何庆伟双手拿起天佑研发部部长的标徽,国字脸满是郑重,亲自给李君安戴上,“后生可畏啊!加油!” “谢谢何老。” “李部长好!”众人心服口服。 ……………… 天佑总裁办公室休息厅内, “君安,棒极了!”金丝框眼镜的威尔汉姆·时爵,看着手上的资料,高挑着眉毛夸赞着对面沙发上微分碎短发、白衬黑裤的俊美男子。 “谢谢。” “哦对了,君安打算什么时候正名呢?我非常期待!”天,那个讨厌的康济垄断制药行业这么多年,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它。 “现在还没得。”善后太干净了。 “嘟~”李君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垂眸一看,是de那边的信息。“抱歉,爵,我先失陪了。” “ok,去吧!” 李君安回到他的办公室,然后打开de发过来的压缩包文件。 这是查克替他联络的侦探组织de。三个月前,米勒·查克接了一个华国患者,便出发到了华国,也顺道过来看望他。在知道他的需求后,立即给他介绍并找门路联系上了de。 de够神秘,也够古怪。他们并不在乎金钱的厚度,而是对所要探查事件的难度更为注重。 但是此刻的男子,滑动鼠标的右手顿住了,眸光明明灭灭,李芳,十年前就死了,死因:毒瘾发作,自残致死。 李君安缓缓闭眼,童年里的十年,一半是天堂,她年轻爽朗,他们温馨家园;一半是地狱,她凶狠残暴,他们暗无天日……可是,脑海最终停留的,是那个生疏哄他、养育他的年轻妈妈啊…… 男子重新睁开双眼,红丝泛起,继续往下浏览。 “……24岁结识王时永,很快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却不到半年果断分手。26岁曾带着1岁男婴看望父母。30岁突然到爱儿福利院领养一个两岁女婴。” 所以,他的生父,是王时永?而爱儿福利院…… “自那以后,每月必有一次打款,打款方尚不明。曾带着一双儿女看望父母两次。32岁与王时永重逢,尚不知缘故,同他保持密切联系,也开始染上赌博。35岁时,不明打款停止。同年开始吸食海洛因等毒品,然后不知所踪。” 按照计算,打款停止,刚好是外婆接走他们的那一年。而且她逐渐夜不归宿、抽烟喝酒也是在遇见王时永开始的。 “39岁穷困潦倒,在抚市玉扬县地下室内,难以承受毒瘾发作,自己撞墙死亡,发现时已是死后五天。” 昏暗的办公室内,男子忍不住扶额泪目,她曾是外公外婆的手中宝,千娇百宠地生养成人;她也曾是我和美安的好妈妈,呵护备至地养育我们……可是,现在…… 过了一会,他哭红着眼,又给de私信三条,“那爱儿福利院的详细信息?” “王时永个人全部信息?” “那个打款方?” 而那边过了三四分钟后回复,“爱儿福利院19年,也就是李芳领养了李美安后,被人纵火,就荒废了。现已改造成工厂。” “王时永可能并非实名,且从事不法行为,拐卖儿童和走私毒品。尚未查明真实身份。” “打款方尚未明确。” 李君安凤眸暗然,华国,需要变革整治、巡查普法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却逍遥法外了二十多年,至今尚未伏法…… 洁简的办公室内,微分碎短发的俊美男子,眉骨鼻翼均有细小疤痕,垂眸静静地坐于办公椅上思索。此时黄昏已至,但电脑旁的蝴蝶兰绿瓷盆栽,仍穗状花簇芳香扑鼻。 男子抬眸,轻轻拨弄了一下蝴蝶花瓣,哪怕是黑暗中,芳香也依旧。他们黑暗里待久了,也就畏惧光明了,但是,地球公转仍在,太阳光线仍足,黎明,会到来的。 y国,中式风格别墅, “董事长,已按照您的意思回复少爷了。”红木大平层的乌金长方木雕书台上,中式领白色外套的蔺哲,头发花白,精神矍铄,静静听着助理的汇报。 “嗯。”剩下的,就由他来一一解决吧。蔺哲端起茶杯,刮刮茶叶,斜着盖喝了一口,“本顿·塔贝里那边,怎么样了?” “de那边已经开动了,明天就可以收场了。”de是侦察兵也是雇佣兵,雇佣兵对上雇佣兵,明天见分晓。 “嗯。” 待助手出去后,蔺哲缓缓起身,打开另一红木刻画隔扇门,里间正对门口的紫檀供台上,三座牌位。 “晚禾、尚云、辛绒,我会带着君安,来见见你们的,你们再等等。”现在,就只剩下张家那帮恶鬼了。老者一一给他们上香,然后坐在旁边的金丝胡桃木靠椅上,敛眸沉思,往事,血淋淋的,仍历历在目啊。 当年,张千择一点一点地吞并了惠、昌、繁、慕四大家族,后来又跟e国的本顿家族合作,合力绞杀、垄断行业。他们蔺家几乎拼尽全力才逃出生天。哪怕他知道妻子、儿子、儿媳的死和孙子的失踪是他们做的,他却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节节败退,选择那些恶鬼势力没有扩展到的y国。而y国的米勒家族,是蔺家的合作伙伴之一,对他们施以援手。他们暗地里就在这艰难地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为了应对本顿家族派来暗杀他们的雇佣兵,他们和米勒家族共同创办了de组织(detective侦探)。 而前不久的米勒·查克,准备出发去给他的华国患者治疗。然后他们碰巧遇上了,便同坐一起闲聊。 “亲爱的蔺老先生,张家差点又摧毁了一位天才。”依旧一身修身燕尾服的查克,同蔺哲在古色古香的包厢里,品茶交流。 学霸中的学霸16 “哦?愿闻其详,查克。”蔺哲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张千择还是没变啊! “哦,这个事件在华国非常轰动!”查克立马打开公务包里面的电脑,找到李君安抄袭景宇一事。“请看,就是这位英俊青年。” 可是旁边中山装的老者,却失礼地打翻了茶杯,失神地望着屏幕上的俊美青年,浑身微微颤抖。 “哦,你还好吗?亲爱的蔺老先生,嗯,或者说,君安同你的故人很是相像。”查克是心理医生,他想他知道了。 “……哦,我很抱歉,查克。”蔺哲回过神来,“我可以向你提一个无理请求吗?查克。” “噢,当然可以。我猜你现在非常想要和君安进行亲子鉴定。” “是的,查克!” “噢,我很抱歉,上次没有保存有君安的材料。嗯……请稍等。”查克转头看向服务员,点了一个微型自封袋,“ok,蔺老先生,现在,请你送我几根你的头发。” “好好好!” “嗯,等我到了华国,我会去见见君安,然后把材料和结果都给你。好吗?”查克将蔺哲的头发收好后,保证道。 “谢谢你!查克!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了你啊!” “噢!亲爱的,这也是我的荣幸。你不用客气。” 结果,毫无悬念,那个和儿子蔺尚云七分相像的孩子,就是当年失踪的孙儿蔺晗瑜啊! 可是老者却泪流满面、痛心不已,这个遗传了儿子天赋的孩子,却被安上抄袭景宇的骂名,被世人死死地钉在剥窃柱上不得翻身;所有学术研究奖项均被主办官方删除声明、回收奖牌;学籍档案被记上因其研究生毕业论文抄袭而开除……还,还差一点,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松柏木祠堂内,静坐回忆的老者,双目杀意渐起,多年来的逃避追杀与精准反杀早让他沾上了戾气,张千择、本顿·塔贝里、惠珉、昌宁育……一个都不放过! 但是,现在还不能去找君安,要等,等着他将本顿家族一网打尽、把张家绳之以法,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去看看他的孙儿。 好在本顿·塔贝里私生子众多,他只是让de稍微点点火,他们内部就自己烧起来了。不择手段、互相残杀地夺取继承权。现在的本顿家族,元气大伤,腐朽没落,早已不堪一击了。 哼,一心只想不择手段夺取权势的人,终会被权势一一反噬。 张家,也不例外。 华国, 轻奢明亮的包厢内,两位男子各坐一边沙发,西服领结的服务员们正有条不紊地上菜。不一会儿,铺着白色花纹餐布的正方圆角餐桌上,佳肴美酒、热气腾香。随后服务员们陆续退出并关门。 “……李先生,我确实没从爱儿福利院旧址查出什么。”青藤鸭舌帽的便衣侦探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不过,这位女士和你的女朋友容貌很像。” “……的确是。”披肩领外套的李君安异常俊美,额前微分碎发下的凤眸微顿,实在是图片上拉着小提琴的清冷女子,和他的乖宝,长得很像。 “这位女士名为慕兰,曾是顶级豪门慕家的双生千金里的大小姐,也是门当户对的繁家大少爷繁子墨的妻子,以及现在繁家小少爷繁竹明的母亲。” “这张照片是她在f国b大学经济学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演奏图片。” “但是也只有黑市流传有这一张照片了,其余的都被封存了。而且她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上流人士的大型、小型公共场合。” 李君安剑眉微蹙,怎么资料上显示繁竹明21岁,竟和乖宝一样大,难道是,被调换了吗?可是这也不对,这繁竹明同他母亲有七分相像……等下,双生千金!“那慕兰女士的妹妹呢?” “慕家二小姐慕芷,在二十一年前就死了。”侦探也很奇怪道,“慕芷相对姐姐慕兰,存在感太低了。只知道她资质平庸,甚少露面。25岁尚未结婚便在旅行中意外身亡。” “另外……车祸十分严重,慕家二老当场去世。繁家大少爷繁子墨成了植物人,他的妻子慕兰因待产而幸免于难。然后慕兰将繁慕两家的产业交与专业人士代理,她也深居简出。” “嗯……好,谢谢。钱已经打进你的卡里了。你现在可以查看。”慕芷甚少露面,而慕兰这二十多年来也是如此,又是意外身亡又是车祸……他的乖宝,到底会是谁的孩子呢? “不用客气。”嗯,他已经看到信息了,500万进账。 “抱歉,我先失陪了。另外,我已经买过单了,祝你用餐愉快。”尽管疑惑重重,李君安还是先将材料叠好,放入公文包里。 “好,多谢,再见。” “再见。” 李君安提起装着调查资料的公文包就离开了。嗯,先去把乖宝的户籍信息改迁变动一下,方便日后登记结婚之时是合法的。 d国,冯·加尔庄园东园, “喔~嚯哟~宝宝乖哦~美仔和你,玩耍耍哦!”玫瑰大花园里,精致典雅、芬芳馥郁。而戴着小皇冠的李美安,蓬松公主裙,微卷长发披散,正望着可爱的婴儿推车上粉粉嫩嫩的宝宝,大眼亮晶晶地轻轻哄玩道。 “喔~呃嗯……”七八个月的粉色小裙子的宝宝,有着和代斯如出一辙的蓝眸,小手拍拍,吐着泡泡口水回应她,依稀可见几颗小白牙。 “哇哦,玉姐姐,露露回我了!”李美安激动地看向平顶四方亭中齐肩短发的始终微笑的女子。 “嗯,都很真乖哦!宝宝们。”希玉小v领中袖收腰青黄连衣裙,坐在圆桌旁,齐肩柔发,知性优雅。 “嘻嘻~”李美安将婴儿车温柔小心地推过来,然后坐在希玉身旁。“露露,真可爱呀!” “嗯,美仔也很可爱哦!”希玉抱起女儿,笑道。 “嘿嘿嘿。” “哇哇喔~哦~”小夕露看到妈妈咧嘴笑个不停。 “哈哈哈……真可爱呀!” “哦~露露,妈妈在哦!” 鲜红艳丽的玫瑰园里,知性优雅的少妇和天真烂漫的女孩,一起同粉粉嫩嫩的宝宝在洁白雅致的亭子里玩耍。画面幸福美满、氛围温馨无比。 “哈喽!我的大小宝贝们,我回来啦!” “乖宝,我也回来了。” 略显沧桑的代斯,西装革履,风尘仆仆。而李君安则燕子领白衬衫、黑色长直筒裤,面带宠溺地望着他的乖宝。 “哇!君安哥哥~” “欢迎回来,代斯。” “喔~嚯!呀~哈,哈~”小夕露也跟着哇哇地又叫又笑。 “嗯么……啵!我亲爱的宝贝们,想死我了!”代斯又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老婆孩子,先亲亲抱抱举高高一下。 “呵呵……” “……哇~哈~喔,哈……” “噢!亲爱的,前不久e国十分讨人厌的本顿家族终于消失了。我一直都在e国忙着……”代斯疲惫并快乐着。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交流玩耍。 学霸中的学霸17 而李君安已经牵着他头戴小皇冠、身穿公主裙和公主半披发的乖宝来到玫瑰园的另一个雅致亭子下,亲吻许久。 “……乖宝,我把你的户口迁出去了,方便以后我们结婚。然后又把你的名字改成了美安。喜欢吗?”李君安抵着女孩的额头,望着她湿漉漉的大眼,微哑又喜悦道。 “……呃,只要是君,安哥哥的,都喜欢!”女孩天真烂漫地回望他。 “嗯,真乖。” 玫瑰花园内,各类玫瑰深浅得宜、浓郁芳香。雅致花饰白方亭里,佳人成双对,拥吻久不息。 这里的d国庄园,一派阖家欢乐、浓情蜜意。而y国中式大平层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董事长,de已经将本顿家族一举拿下,同时也把他们的国际犯罪证据交与联合国总部那边了。而他们在华国的罪证,也已整理完毕。但是不够充分证明。”张千择等人太谨慎了。 一身玄色中式衣裤的老者,许是旧疾复发,拂过助手的帮扶,自己蓄力拄着拐杖,走到红木雕花格窗旁,背手而立,静静地望向远方,“无妨,我们蔺家时隔23年,重返华国;于他们而言,就已足够让他们,原形毕露了。” 蔺哲缓缓转身,锐利的双眼,戾气渐起,杀气逼人,“通知下去,除了蔺越和其团队留下,其余人,三日后午时,回国!” “是!”头发半白的助理贺兴备转身走到红木竹刻板门。 “……等等。”蔺哲突然想起来,他未来的孙媳美安,“让de的am即刻亲自带队到华国,寻抓化名为“王时永”的木启、代号是“方姐”的林宝儿这两个人。”am是de实至名归的第一人,侦查和武力值均顶尖水平。而这两个人,绝对是突破口。 “是!” 蔺哲仍是拄着拐杖,再度转身望去窗外,目光如炬。但突然白眉皱起、十指紧攥。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平息下来,他的身体啊,经历这么多的枪击暗杀,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他必须撑住,为他们,报仇雪恨! 所以,师弟,这一次,你必定要自食其果了。 d国,冯·加尔庄园西园, “噢,亲爱的君安,对于那位繁子墨先生,我很抱歉。”深蓝玻璃顶大阳台的休闲藤制桌椅处,扎结领衬衫的米勒·查克,披肩微卷棕发,优雅迷人,握着装有紫蓝色果汁的中长圆杯,遗憾道。 “……嗯,亲爱的查克,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微分碎发的李君安,剑眉星目,短袖白衬,褐色工装裤,眉骨鼻翼带细疤,俊美又硬气。 “这位繁先生,他是可以感知外界的。但他十分痛苦,不愿醒来,甚至想和世界说再见。我很抱歉,拯救不了他。”噢!上帝,原谅我,这是我见过最有挑战性的患者。 “……可据我所知,他的家人们都在陪伴着他,他怎么还会痛苦呢?我不明白,查克,我可以再问问你吗?”不应该啊,他的母亲、妻子和儿子都很好。 “噢,当然可以。”米勒·查克回想了一下,“他那同亲爱的美安一样美丽的妻子慕兰,让我感到很抱歉。” “美丽的她,清冷却生硬,担忧却害怕,时常沉默,静静挺直站立在众人的后面。她对她的先生,似乎希望他醒来又害怕他醒来。”查克优雅地喝了一口果汁,继续道。 “亲爱的君安,我怀疑她是在模仿别人。她的语言动作神态,都很刻意。我注意到,她听着别人称她“兰儿”时,她习惯性下垂眼睑,似乎是紧张害怕,有时还有追悔。”查克优雅地放下玻璃杯,挑眉看向对面的男子。 “所以,她,是慕芷,真正的慕兰,可能已经……”死了。而且慕兰更有可能,是美安的妈妈。一时间,李君安不禁心疼他的乖宝。 “可能性很大,对此,我表示很遗憾。”查克又继续推测,“也许可怜的繁子墨先生已经知道,他美丽的妻子慕兰女士和女儿美安小姐都遭遇了不幸,所以他十分痛苦,甚至想和世界告别。”因此繁家的人找上了自己。 “……亲爱的查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乖宝还没见过她的爸爸。 “我使用了辅助手段让可怜的繁先生知道了他美丽的女儿美安的存在。但遗憾的是,他更想去追随他美丽的妻子。”噢,上帝,他们真艰难地相爱,如果可以,请祝福他们来生再爱都幸福美满吧! “……嗯。谢谢你,亲爱的查克。”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 “亲爱的,不用客气。” …………………… 华国,京市。 “……嗬,咳咳,老爷,老爷,蔺家,回来了!”仍旧是旧式大褂衣裤的张栩,拖着圆润老态的身躯,气喘吁吁地跑进古色古香的大院中庭,对着那站在中庭中间、紫色禅衣服装、背手远眺的老者,急忙道。 “嗯,下去吧。”本顿·塔贝里一出事,就知道他,要回来了。老者背对他摆摆手。 “是,老爷。”又喘着气微弯腰驼背地退出去了。 紫禅衣老者转身,虔诚地走进已经打开的并排楠木方格雕花隔扇门,里面红柱雕梁,可是金丝楠木供台上、金身佛祖像前的金纹佛语香炉,金烛香已不知何时熄灭。 他心下一紧,往黄檀案台上取了三支金烛香,欲点燃重新上香。可是点了三次,没有成功。他顿住了,闭了闭眼,将物品归于原处。 他又走到拜垫上,虔诚地跪下来,腰板不复以前直挺,他现在啊,也老态龙钟了。 他双手掌心相对合贴,朝着金身佛祖虔诚跪拜、祈祷,“……罪人张千择,自知罪孽深重……望我佛慈悲,保佑大孙儿张乾音、重孙儿繁竹明,平安顺遂。”二孙儿张坤羽和他一样,已经没救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毕竟他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在制药世家的。后又得名师看中,习得医术、制得配方,继承家业,顺风顺水。 可是他不知足啊,学成归来,结识并伙同e国的本顿·塔贝里,肆意妄为、布局谋杀,整垮、吞并了惠、昌、繁、慕四大名门望族,并胁迫了行政界的惠珉一派、军事界的昌宁育一众,为他行便利、保驾护航。 他一点都没发觉,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正值壮年却暴毙而亡;他的母亲,精神恍惚地躺在火车轨道上……他的第一任妻子,一尸两命;他的第二任妻子难产而亡。 好不容易细养长大的独子结婚生子了,却也因为他,卧病在床,双双病逝。大孙儿从小体弱多病,二孙儿资质愚钝且不孕不育,只有重孙儿,远离了张家,在繁家活泼开朗地长大。 老者渐渐痛哭流涕,他永远记得独子临终前,苍白如雪,指着瘦骨如柴的自己又指着已经20岁却连路都走不了的大孙儿,气若游丝,“……爹,收,收手吧……” 可是他听不进去啊,他即将胜券在握了,怎么甘心放弃,又一路错下去。 学霸中的学霸18 后来,他看见愚蠢毒辣的二孙儿张坤羽为了继承权,竟冷酷无情地差点害死自己的亲兄长、他的大孙儿张乾音!但张坤羽却仍不知悔改、理所应当地认为他的亲哥哥,“嗤,一个病秧子,怎么配!” 他顿时毛骨悚然地发觉,张坤羽的狠毒阴私、自大贪婪,像极了他啊!而那面目狰狞的背后,是惨痛死去、面目全非的至亲们,正鲜血淋漓、肢体残缺地扭曲爬行,对着自己说,痛、好痛啊…… 他慌了,开始潜心礼佛、创办慈善,妄图求得佛祖原谅。可惜,晚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做的,佛都知道了啊! “……呃呃嗯呃呜呜,佛祖,都是我的错,请责罚我吧,乾音和竹明,都是无辜的啊……”这位跨世纪老者,机关算尽,满身罪孽,终归为这血腥罪恶的一生,虔诚匍匐,磕头祈佛。 此时炙阳已高高挂起,明亮灼眼的光芒笼罩着大地,似乎已经穿透了地上磕头痛哭的罪孽老人,直直射在金身佛祖上,金光灿灿。 华国,de临时分部, “还没招?”果然是狠人啊,资深毒瘾发作都可以扛着。地下室内,玄铁网格三面围成的办公室内,特工装的am,东方面孔,前刺头发,幼态面容,漫不经心地玩着指间小刀,玩世不恭道。 “真是可惜啊,既然如此,上宝贝吧,亲爱的各位。”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皮裤、紫眸大红波浪卷的火辣美女阿飒,撩撩长发,狐狸眼妩媚一笑。 “ok,我没意见。”仅是毒瘾,已经是机会了。温文尔雅的莱姆,修身长风衣西裤,优雅地晃了晃杯中红酒。 “我已经带上了。”一身腱子肉的森罗直接扛起仪器,棕眸看向am。 “噢,出发。”am随意地将小刀往标靶投去,靶心立即空缺,小刀带着靶心已入墙。 左右两边的四方不锈钢厚铁房内,左边铁房内的林宝儿,也就是“方姐”,瘦骨如柴、血肉模糊地昏阙在地,满地血迹,房内血腥气浓浓。不一会儿,训练有素的医生护士们就过来将她抬走并处理干净。 “嗨,阿飒,宝儿的整容,不是很成功呢,假体都掉了。不过,倒是招了。”雪白披肩吊带衫裙的贝贝,偏分空气刘海,中式挽发,耳边微卷鬓发垂坠,落尾眉温柔无害,款款走出左铁房。 “噢,亲爱的,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啊。”阿飒耸耸肩。 “呵呵~人家这是另类的“温柔”哦!”随后两人一起走进右边铁房。 机械座上锁定的木启,即王时永,十指鲜血淋漓,全身肌肉抽搐皲裂,头戴机械座连着的银色机械头盔,精神恍惚,眼神空洞,干裂苍白的唇瓣,机械地讲述着。 “……二十三年前,张和,把六个月大的男婴给我,让我,贩卖到抚市玉扬县,秀山村。那是华国,最偏远,落后,愚昧,也最可怕,残暴,麻木的,人贩子村。” “但是,李芳发现了,她把男婴,偷走了,从此,没了踪迹。我怕,张和知道后,将我灭口,就逃去了,金三角,走私毒品。” “过了六年,我偷渡回国,被张和抓住。他让我,去云市,接近李芳,毁掉她。否则,就杀了我。我找了,差不多一年,才找到了她。然后设局,让她,染上烟酒、赌博,后面,又强迫她,吸毒。” “但是,张和对我,下手了。我又逃去了,金三角,走私毒品,贩卖人口。在逃之前,我把李芳,卖去了,抚市玉扬县,那边……” “滴,滴滴……”与银色机械头盔信号波连接的电脑将木启的讲述打印出来了。 “ok,走吧。”am等人拿过打印的资料,不再理会因机械座的强力操控而痛苦瘫痪的烂人木启。随后依旧是训练有素的医生护士们进来处理干净。 繁家, 大平层轻奢主卧内,黑长直头发微微凌乱的慕芷,倒v衔圈领浅青蓝长裙,神色慌张,双手紧紧攥着大腿处的丝滑柔软布料,坐立难安。 自从同y国的那个心理医生米勒·查克接触过,她总感觉自己被看穿了。然而现在的蔺家回归,更是让她大惊失色、惶恐不安。 随后女人连忙穿上紫苏云肩小外套,戴上半罩面紫网格粉钻礼服帽,再拿着车钥匙匆匆出门下楼,开车离去。 “妈——”刚刚开着宝马回来的繁竹明,还穿着京大金融学院院服。看着发丝、脚步都凌乱的妈妈,满脸喜悦渐渐转换成满脸担忧。 “嗯?”妈妈怎么都急到仪态都不顾了……“不行,得跟上去看看。” 而慕芷满是着急和恐慌,她现在只想找到张坤羽,蔺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倒是没发现儿子跟在后面。 两辆豪车一前一后地疾行着。大概半小时后,不远处的豪华别墅门口前,有几个准备上车离开的人。 “张坤羽!”慕芷看见西装革履的张坤羽带着妖娆女秘书从豪华别墅里走出来,准备上车启动劳斯莱斯离开。她立马猛地加速冲过去。 “呼——”“吱——” “啊!”疾速而来的汽车和强烈的刹车声让张坤羽等人吓了一跳。 “张坤羽!你——啊!”慕芷甫一下车就喊住张坤羽想要问他话,却被他一大耳光扇倒在地,顿时嘴角溢血,帽子掉落。 “你是想死了吗?!啊?!” “蔺,蔺家怎——” “妈妈!!!” 张坤羽一脸阴沉地对被扇倒在地的女人怒吼。而慕芷刚想问他,却突然听到儿子的声音,她不敢置信,竹明怎么会来这!? “啊!妈妈!!!你,你还好吗,”繁竹明连忙上前扶起妈妈,“张二伯父,你这是干什么!”他一直都很反感这个老是瞧不起人的老男人。 “嗤,一个野种,也配质问我?”张坤羽满脸鄙夷不屑地看着愣怔的母子俩。 “你,你乱说什么,他可是你的——” “嗤,那一晚不是我。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破鞋了,慕芷。”他可看不上。而且他,天生不孕不育。 “啊你个老混——”繁竹明想上前打他,可是慕芷却昏了过去,“妈妈,妈妈……” 张坤羽说完嘲讽侮辱的话就开车离开了。繁竹明连忙抱起妈妈,将她放后座半躺。然后给管家打电话,过来将妈妈的车开回去。打完电话才发现,“妈妈!你醒啦!等一下我带去你医院看看。” “……不用了,明竹,我们回家吧。”慕芷缓缓坐起,望着儿子同自己相像的面容,心下凄凉不已。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明竹的爸爸,到底,是谁…… “……嗯,那好,妈妈你好好休息,我去开车回家。”看着备受打击的妈妈,繁竹明连忙驱车回家,家里也是有家庭医生的。 而眼神逐渐麻木空洞的慕芷,偏头靠坐在后座,望着黑色车窗外随着宝马或停或行、或快或慢而倒退变换的景物,陷入了沉思。 学霸中的学霸19 这边劳斯莱斯里,司机和副驾驶上的妖娆女人南田田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后座的张坤羽满是阴狠,哼,那个都不知道爸是谁的野种,要不是老爷子因没有重孙而寄托在这野种身上,不让自己动这野种;否则,他老早就弄死他了! 就在张坤羽、慕芷两边都走了一会后,几辆宾利缓缓开进豪华别墅。 “你们都下去吧。”一身类似白色太极服的张千择来到别墅c栋三楼,站在门口处对着下属们摆摆手。 “是,老爷。”黑大褂衣裤的张栩带着众人退去。 张千择对着门锁扫指纹,解锁开门进去。屋内漆黑一片,他按着遥控器,把蓝厚窗帘、水晶吊灯、台灯、房灯、廊灯等通通打开,冷黑色系的装修,压抑死寂,一如落地窗台前坐着轮椅的男子。 “……乾音,这几天怎么样?”他极为心疼这个好不容易有起色却被二孙张坤羽差点毒害的大孙张乾音,也时不时会过来看看大孙。 可男子像座雕塑一样,静静坐着,不言不语,不理不睬。 张千择也习以为常,已经开始老驼背的他,慢慢走到男子身旁,缓缓蹲下,很是和蔼,“乾音,要不要去看看慕芷?”他发现大孙顿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大孙喜欢慕家的二千金慕芷。所以22年前,大孙硬扛着病体赶去救下被坤羽下药的慕芷,却不想大孙和慕芷那一夜就有了竹明。 可惜,大孙后半夜病危,他连忙安排护送大孙到m国治疗。回来时,慕家二老已经去了,他就安排人时刻关注慕芷的情况。后面慕芷有惊无险地生下竹明。 他还前后反复地问大孙要不要和慕芷结婚。但是大孙始终坚持不要。其实,哪是不要啊,分明,是不敢啊! 他也不敢让坤羽知道这件事,一旦发现竹明是乾音的儿子,坤羽是会立即除掉竹明的。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认回竹明。 然而坤羽对乾音下手了,他怕了。竹明,不能回到张家。只要竹明一天是繁家人就多一天安全。 “乾音,今年竹明大学毕业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不去。”像他这种随时可能死去、又满身罪人血脉的人,不配。面色苍白瘦削的张乾音,暮气沉沉,眉眼死寂。 “……那,今天是你和慕芷的结婚纪念日,你不去看看她吗?”是的,当年哪怕大孙不敢和慕芷结婚,他也直接安排人去给他们领证登记了,竹明绝不能是私生子。 “……她,已经不是她了。”当年的慕芷,虽很平庸,但却是一个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女孩,笑起来犹如春暖花开。那时的他,对女孩,一眼万年。 可是那一晚过后,她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像眼前的爷爷,满身,罪孽…… “……那你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她现在很不好,她很悔恨。”和他一样。张千择眼眶微湿,后背更驼了些。他知道大孙和独子一样,最是痛恨罪孽深重之人。 “……嗯,好。”那个她,还会回来吗? “哎!好好好,爷爷这就打给她,乾音等等哈。”张千择连忙起身推着大孙的轮椅走到座机电话前,然后拨号,再递给大孙。 “嘟,嘟,嘟——” “……喂,你好?”嘶哑的女声传来。 “……你好,我是,张乾音。”她哭了?男子语气有点紧张。 “……呃,张大少,你好,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一年的初春,曦虞阁的风景,很美。”你的粲然一笑,惊艳了我为数不多的余生。 “……嗯?……呃确实是。”那边似乎是愣怔了,过了一会才回复。 “我看到了你,迎风而笑。”你的明媚赛花,成为了我心中最美的曦虞。 “……不好意思,我有事——”又过了一会,略微慌乱的女声传来。 “最是一年春好处,祝你也是。再见,慕芷。”男子微笑着挂了电话。 “嗯?乾音怎么不多打一会?”不是聊得很开心吗?门外的张千择听见挂机声,拄着方才让下属拿过来的拐杖,慢慢走过来。 “爷爷,足够了。”没想到啊,第一次清醒的他与她相识,却已是结局。 “哈哈哈!好好好!”看着大孙笑了,脸上气色都好多了,张千择也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明天,他便去为自己的罪孽,去赎罪了。 明亮暖灯,轮椅拐杖,爷孙和睦,似乎是天伦之乐下的祥和安宁。但是老者没想过孙儿是回光返照;男子没想过爷爷将束身受命。 而繁家昏暗的主卧里,双眼通红、身心俱疲的慕芷,缩在床上,心乱如麻。 曦虞阁,意为阳光之下的美。慕兰是没有去过的,但慕芷去过,那自己……张乾音又怎么会知道她,是慕芷? 这位张大少,不是说,张家家主不重视,张家继承人张坤羽更是毫不在乎吗?她和他,也是没有见过的吧…… “……最是一年春好处~”那一年的她,正努力备战高考,对着曦虞阁的百花,就像看到了她心仪的大学,百般惊喜、满怀憧憬地迎风笑念这句诗。 没想到,会有人看到、认出,还,记到了现在…… 不论如何,谢谢你,张乾音;我回祝你,也是如此。 ……………………………… 第二天 早上八点三十分,张千择西装革履,带上资料,来到了警局,开始自首。 早上九点十八分,张乾音面容安详,身体变冷,医生们宣布,他已死亡。 蔺家, “……那些资料,一并交过去吧。”中式客厅内,熏香袅袅,茶香浓浓,金丝桃木茶几旁的中山装老者,面色复杂,“也把这个档案袋交给繁家少夫人“慕兰”;同时,通知de,把真相全部告知君安。” “是!董事长。” 待助理出去后,蔺哲闭上双眼,掩下复杂。张千择的自首,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那人,已不能称“人”了。 他们共同师承冬闵大师,学医制药。不过他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张千择则是名门望族张家独子张少。 因是他入门早,所以大了他十多岁的张千择要叫他师兄。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他们,成了如今的仇敌。 哲,择,同音不同字,同师不同道啊…… 一连几天,华国的天,先见浓云密布乍起,后听疾风暴雨来袭,终迎长虹晴空万里。 京市政法新闻全国联播出这长达半个世纪的罪孽,瞬间引爆全国,每一位国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和悲愤填膺。 无辜枉死的、贪污腐败的、走私毒品的、拐卖人口的、徇私枉法的…… “……跨越海内外,手段极其恶劣,犯罪人员……京市副市长惠清徐、京市前行政院长惠珉、京军区前司令员昌宁育、京市法院司处长阚农……抚市市长刘挥壬、抚市玉扬县前县委书记蒋成应、抚市玉扬县秀山村委会主任付知隆……云市公安局局长昌得吉、云市部委二级机构长海言……灵市政法委书记魏讯筝……” 学霸中的学霸20 “……主谋:康济集团董事长张千择、康济集团总经理张坤羽……” “……目前统计,此案件,毁尸灭迹52人,连环车祸致死104人,纵火致死48人,私人医院杀害61人,贩卖人……” “……已查明受害者:慕氏集团前董事长慕静海、慕氏集团前总经理傅子虞、慕氏集团前执行总裁慕兰……仁和集团前董事长繁国荣、仁和集团前ceo繁子墨……” “……京大博士克一力、景宇、艾朗依……京大研究生王觉画、田婷婷……李君安……爱儿福利院院长……” “……案件持续调查跟进中……法有迟,不缺席。违法者,不姑息。” 有罪的,是鬼的,人间正道法以斩,阴府功曹律为焚。 ……………………………………… 监狱, 身着囚服的慕芷,又结束了一天的劳改工作。她蜷缩在床铺上,再次开始新一轮的失声痛哭、沉思追悔。 她的姐姐慕兰,清冷傲骨,天资聪颖,f国b大学本硕博连读、f国皇家乐团首席小提琴家、金融界里精准拿下诸多大项目的慕家优秀继承人…… 而她,资质平平,哪怕父母聘请的名师上门补习、天才姐姐的辅导,她准备了三年、考了两次都没有考上研究生。她认识的、仰慕的世家子弟,几乎都是慕兰的追随者、爱慕者……上天的偏爱似乎都给了姐姐。 又一次失败上岸后,她选择外出旅游散散心。可是就在她来到灵市最美的娉珂萱景区的第一个晚上,一切都美好都破碎了,这也是罪恶的开始。 她被人迷晕了。当她刚醒来,陌生的房间、异样的身体,和身旁的男人。 “啊!啊呃……张坤羽!你个混蛋!啊呃……”凌乱不堪的大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死命撕打男人。 “啪!”“你冷静点!这都要问问你的好姐姐!”满脸不耐烦的张坤羽抓着她就是一巴掌呼过去。 “啊!”女人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半倒在床上,满脸不信,“不,不会的,不可能……” “嗤!连姐姐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妹妹,竟然觊觎姐夫——”男人满是嘲讽。 “不——我没有!我,我……”女人有些惊慌,她,她只是暗恋过而已,他们在一起后她就放下了啊! “慕芷!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你姐姐安排好的记者,拍床照、火爆全网了!”张坤羽阴狠地扯过六神无主的女人,低吼道。 后面他甩了她一脸证据,都是慕兰如何算计自己,父母也冷漠无情、坐视不理。她像个疯子一样,撕声揭底地否认了这一切。 但架不住他送过来的证据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慕兰曾给你注射过普罗帕酮、普萘洛尔、利多卡因等精神障碍药剂,不让你考上研究生,你父母也默许了……什么也不会,说出去都是丢人现眼……慕家不需要你这个废物!” “……经检验,该患者确有长达三年的少次微量精神阻碍药物摄入……但长久下去,可能会导致脑残甚至死亡……” “……啊呃呃呜呜嗯……啊呃哈哈……”濒临崩溃的女人,满脸憔悴又发狂地烧光图纸材料,后又哭又笑地疯跑出去。 “咕咚!” “啊!来人啊!二小姐昏倒了!” “啊!她,她流血了!快快……” 佣人们急忙上来抬起蓬头垢面的女人,纷纷拨打电话找家庭医生和给家主报信,慌乱嘈杂,乱成一团。 “……呃,咳咳……”浓浓消毒水味的洁白病房上,面色苍白的慕芷缓缓醒来。 “芷儿你终于醒了啊!” “妹妹!” “醒来就好!”慕家二老和面容同慕芷一模一样的怀孕少妇均半喜半愁,而病床上的阴郁女子垂眸不语。 “芷儿,你,你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你……”美丽干练的妇人,欲言又止,小女儿不是没有男朋友吗?这,这未婚先孕的……旁边的两人也是疑惑不解和担忧不已。 “!!!”怎么会这样啊……慕芷不禁潸然泪下,后又大哭大闹地发狠推开妇人、摔枕头、抛饭盒等。 “滚啊!”“啊!”“慕芷!” “砰!” “啪啦!” “啊呃嗬,滚啊!你,你们都滚啊!滚出去啊!啊呃呜呜……” “啊!妹妹\/芷儿……” “啊呃芷儿!好好好,出去,我们出去!”让她静静吧。慕父连忙护住慕母;已经闻声赶来的繁子墨护住并抱起怀孕的妻子快步出去。随后二老忧心忡忡地出来并关门,转身去叫医生护士们过来。 “兰兰,你没事吧!”温润如玉的男人抱着妻子匆匆往妇科走去,满脸担忧、害怕和着急。 “我,我没事,刚刚妈妈护着我了。”慕兰现在还有些心惊胆战的,妹妹太激狂了。 “我不放心,乖,我们先让医生看看。” “……嗯,好。” 而房内的慕芷歇斯底里、撕打抛摔、面容癫狂,……慕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啊呃呜呜…… ……怀孕?是迷奸!啊哈哈迷奸的产物啊啊哈哈…… ……张坤羽!啊啊啊!结婚了啊哈哈哈!这孩子!私生子啊啊……啊哈哈小三哈哈…… ……啊我恨!我恨你!我恨你们啊呃呜呜…… 后来啊,她和张坤羽合作了,也选择留下这个孩子,去继承慕家。又听从张坤羽的话,让爸妈开那辆动了手脚的车。 可是,她没想到他们会遇上连环车祸,爸妈当场死亡,姐夫重伤昏阙,姐姐待产没有跟他们出去,结果惊吓过度而早产、难产。 “啊!啊呃呜呜呜呜呜……”女人扶着孕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空荡荡、昏沉沉的庄园里,她慌张失措、泪流满面,她害怕了,她更后悔了! “……啊对,对不起啊啊呃呜呜……啊啊!啊……”她惶然无措地跌在地上,大肚子开始剧疼难忍。她痛呼撕攥着沙发套布,最后痛晕了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张坤羽却告诉她,她以后就是慕兰,繁子墨的妻子,她的儿子就是繁慕两家的继承人。 也果不其然,她已经被张坤羽注销了户籍。从此,慕兰活了,慕芷死了。她成了慕兰,从一开始的惶恐模仿到后面的麻木扮演。而最能分辨她们的人,死的死、躺的躺。 两家的产业,她交给了张坤羽派来的人去打理。而姐姐拼死生下的早产儿,是一个十分羸弱的女婴。待女婴可以稳定存活后,她让医院的人把孩子送去爱儿福利院,并让张坤羽给她的人方姐,打钱照看孩子。 但是张坤羽却让方姐把孩子交给一个农村妇女李芳领养。她也才发觉,她好像掉入他的圈套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别无他法,她本就是一个蠢人啊!她只能继续打款给方姐照看孩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张坤羽丧心病狂地派人毁了那个农村妇女李芳,虐待孩子。姐姐的孩子,烧傻了。 “张坤羽你够了!你魔鬼啊!?怎么下得去手!”双眼通红的女人一上来就想撕打男人。 学霸中的学霸21(完) “啊呃!” “你又是人了吗?嗤!装什么装,现在这样,你功劳可不小啊!”阴鸷男人毫不留情地踹开她。刚想离开,又突然想到什么,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掐着她腮帮,阴恻恻地笑道。 “你的好姐夫繁子墨,竟然醒了!但是,我把我们做的事,一一告诉了他。”阴鸷男人慢慢地欣赏着女人的惊恐颤栗。 “哦,对了,我还把慕兰血崩死在手术台上的照片和他们的女儿被人虐打的照片都给他看了。哈哈哈……他又昏了哦!”面目狰狞的男人把心神俱碎的女人甩向一边。 “你也别想着做什么手脚。这么蠢,可能一不小心,儿子,就没了。”阴狠的男人起身离去。 “……呃呃嗯……”是,她蠢,她怕,她不敢有任何想法。她开始养育教导儿子竹明,要阳光开朗,要公正守法,不让他沾染任何灰暗。她已经对不起太多人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人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她,也拯救过她。可是,她把她自己抛弃了,他也永远地离开了。她甚至对他,闻名不识人啊! 那天首次的电话相识,是他们的开始,却是永恒的告别。原来,他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爸爸、她18岁相逢不相识的张乾音啊…… “……呃,嗬嗯,呃……”蜷缩在牢床上的女人,一动不动,泣不成声。 可她,已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爸爸,妈妈,姐姐,姐夫,佩阿姨,美安,竹明,张乾音,还有,许许多多牵连迫害的无辜人啊!她罪有应得、她死有余辜! 繁家, “……爸爸,妈妈。”哭红了鼻眼的大男孩,轻轻抚摸着金丝纹花相框里的图片,心疼又欣喜,痛苦又憧憬。 一家三口里,男子虚弱苍白,女子朝气蓬勃,男童天真无邪。 妈妈被警察逮捕的那天,自己和奶奶都不可置信,她怎么可能蓄意杀人、抛弃女婴啊! 而妈妈,像是突然迎来了阳光,音容笑貌,坦诚灼人,“佩阿姨,竹明,我是慕芷,也是凶手。” 后来,她带着罪证和警察走了,我扶着奶奶和佣人们,原地震颤…… “……爸爸错在太自卑、无担当;妈妈错在听坏话、杀好人……”所以你们的交集,是红本,但,也只有红本。 我们的团圆,仅此合成图,也,只有图。 不过,我知道了。原来,我的爸爸,叫张乾音;我的妈妈,叫慕芷。 医院, “……爷爷。” “爷爷!” “哎~啊哈哈哈……”穿着病服的蔺哲,看着虽眉头鼻翼都有细疤、但硬朗俊美的孙儿,和天真烂漫的未来孙媳,眼皮沉重但十分开怀。 罪人伏法了,老人撑着的一口气顺了,身体也就垮了。 “爷爷,累了就,睡觉吧,美安和,君安哥哥,陪着你哦!”娃娃领连衣银纱裙的美安,大眼真诚明亮,轻哄老人家。 “爷爷啊,是不用人陪的。美仔去看看爸爸,好不好?”子墨似乎快不行了。 “嗯,美仔乖,等爷爷休息好了,我们再过来陪爷爷。”白色中袖上衣、浅蓝牛仔裤的李君安温柔地望着女孩。 “呃,那爷爷,我们先走啦~拜拜!” “爷爷,再见。”两人手拉手起身,挥手告别。 “嗯,去吧。”老人也笑容满面地挥手拜拜。他静静修养,是可以多活一两年的,但子墨不行了。 另一洁白病房内,瘦削灰白的男人沉睡地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插着各种针管,维持生机。床边座椅上,旗袍老妇人忧心如焚,身旁站着的阳光大男孩也愁眉苦脸的。 “奶奶,弟弟,我们来了。” “佩奶奶,明竹。” “君安哥哥,姐姐,快过来吧。” “呃,美仔来看爸爸呀。”佩思月看着单纯天真的亲孙女,被人残害,成了三级智障。她慈爱心疼地拉过女孩,哽咽地说,“……美仔,跟爸爸,聊聊天,爸爸他,会很开心的哈。” “嗯,好。”女孩也很难过,爸爸还没,睁开眼睛,见过她。妈妈为了,生她,离开了。“爸爸,美仔又,过来和你,聊天哦……” 室内只余女孩单方面轻柔的聊天声,李君安静静地看着他的乖宝,心下复杂,繁伯父这一次,应该是要走了。痛苦、拒生这么多年,死亡,是一种解脱吧。 而乖宝对于很多东西都看不会、听不懂。这样也好,理解不了复杂的世界,那他会为乖宝筑起童话世界,让她无忧无虑地天真烂漫。 而近日他反反复复地梦到自己,上了大学后,孤傲不群,痴迷研究。也是一样的被陷害殴打。但梦中的他是在京大实验室内被袭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家里的美安,已经,被凌辱致死了。 他面上无喜无悲,内心扭曲阴暗,不眠不休地研制病毒,让世界开始了,末世时代。 世人成了血肉模糊的怪物,千年文明毁于一旦,法律秩序崩坏倒退,家园荒芜,国度不再……而他紧紧抱住精心保存的美安尸体,被喷涌而出的怪物,将他们撕裂疯咬、啃食殆尽…… “……咦?君安哥哥!你又走,神了!不理我!”走廊上,天真烂漫的女孩,瞪着大眼睛,撅着小嘴,不满道。 “嗯,对不起,我的错。乖宝,我们去吃椰汁冰糖燕窝好不好?”李君安连忙牵住她,满脸宠溺。 “……嗯~好~” “嗯么,乖宝真乖!”珍惜当下每一天,爱护乖宝每一刻~ 俊美硬朗的青年带着天真烂漫的女孩,走过了儿时的痛苦与温馨,挺过了成年的亲亡与阴谋,找到了各自的身世与意义,穿上了夫妻的婚纱与喜袍…… 后来,李君安和他的女儿、学生、团队在华国、外国和联合国专研制药无数、攻克诸多疑难杂症。也经常满球跑找老婆。待女儿等人接过衣钵,他立马飞奔来到妻子身边,一同致力于打造美好世界。 美安和儿子跟着希玉、代斯、de组织以及赶来的李君安等人,一起在世界各地创办慈善基金会、做公益项目服务、抚平战后疮伤的家园、下乡入村帮扶孤寡、残疾…… …………………………………… 苍茫云海间、水波镜面上,金冠银发的司空,负手而立,闭目静待,云海翻腾时,青纹竹金丝缀衣袍猎猎飞扬。 下一瞬,她缓缓转身,淡金色凤眸淡淡看着稳步前来的俊美男子,殷唇轻启,“有答案了吗?李君安。”犹如万古圣音,震人心脾。 “有了,多谢。”爱情,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的事。相爱则忠诚共度;单恋则放手释然。不掺杂第三人,无关于全世界。 司空颔首,李君安已然身穿金红法文佛语刺绣长袍、头戴金丝缀钻鬓坠带玉冠,俊美如斯,虔诚淡然。 “欢迎,都市王殿下。” “谢过大人。望神明特许,吾将上守万寂,下护万灵,虔诚赎罪。” 代洁与太格 番外 “吱——啪啦!” 欧式别墅内,简约轻奢客厅的流星花雨玻璃酒柜上,名酒被碰摔在蓝玛瑙地面上,四分五裂,酒水四溅,酒香醇厚。 而站在酒柜旁的“始作俑者”代洁,星星粉钻额链,秀发黑长直披腰,一字条领、天蓝宝石胸针的收腰银苏白长裙,盯着已挂断电话的手机,震惊流泪。 “噢——亲爱的洁,你没事吧?”翻领白衬衣西裤的太格连忙跑过来抱起她,放在真皮沙发上,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佣人们也纷纷上前处理干净。 “……太格,呃我,我听到了,我阿爹的消息呃呃嗯呜呜……”代洁第三次,哭得稀里哗啦的。 第一次是16岁,她被强暴了。 第二次是18岁,她可怜又可恨的阿娘死了。 第三次是现在,51岁,她最恨的阿爹,原来30年前就被人杀害在回家的路上,永远回不来了。 “亲爱的洁,我在……”烫金微分碎盖发的太格,满是心疼和遗憾地抱着她,听她倾诉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 ……请上帝原谅我,我已逝的妈妈曾暗中催眠过亲爱的洁,我十分痛心于她的遭遇。哪怕她要离婚,他都尊重她,并给她以后的生活足够的财富、质量保证。 “……呃我的阿娘,她,嗯是寨子里最美的绣娘,她呃,的双面绣,也无人能及……呃呜呜可她新婚没多久,呃呃丈夫就离开寨子,嗯呃呜没有回来过一次,哪怕是书信,都没有啊呃……” “……嗬嗯,他走了,我,呃还没出生他就离开了。我阿娘,呃一直等他,等到病死啊呃,都没等到他啊呃呜呜……”代洁死死地埋在太格怀里,痛哭流涕。 “……呃我阿娘捡了个女婴,养育她呃,让她和我,呃嗯,一起学刺绣……她的刺绣可以卖钱呃……她家人找回了她……”代洁逐渐颤栗。 “……她约我去了山竹阁楼刺绣……啊呃呃呜呜却是她哥在那……然后就……啊啊呃呃……还散播谣言,害我和阿娘呃呜呜被砸窗骚扰、恶意辱骂和上门驱逐啊呜呜……” “……啊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洁……”上帝,我很抱歉,我要狠狠地诅咒那些恶人!太格万分心疼地抱着他的爱人。 “……呃呃嗯,后来我报警了,呃警察把犯法的全部都抓了……但是我阿娘,不愿意离开那里,呃她要等阿爹……最后,阿娘死了……”代洁慢慢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讲述着。 “……我把自己和阿娘的双面绣卖了大部分。最好的上交了文化遗产局。最后,我拿着钱,把我家烧了……成了卖画为生的d籍华人。”也再没有踏入故土。 “……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但是我怕……我游戏人间,我恨阿娘执迷不悟、我恨阿爹了无音讯……”代洁突然放开太格,又笑又哭地对他说。 “原来,阿爹是华国建国初期隐姓埋名、默默无闻、伟大无私的科研人员!他一直都没有忘记我和阿娘……可是,我的阿爹,却永远地停在了回家路上。” “……因为国家需要,而他刚好可以,阿娘没有选错人!我的阿爹,是英雄……”代洁心疼又骄傲。 “亲爱的洁,让我们一起向上帝祝福他们,祝福华国,好吗?”太格轻轻擦拭她的眼泪,蓝眸深邃地望着她。 “好!” 然后他们启程来到华国。 京市行政大厅接待室内, “……吉布·德拉海,是我在海市挖掘的一位人才。他对化学,无师自通。我给他一本高中化学,他小学的文凭,居然可以自学并求解出每一单元后的习题……”中式领大衣的耄耋老人,坐在轮椅上,很是怀念与惋惜。 “……吉布在他41岁那年,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赶回家,却意外身亡了。我们找到海市锦州县黎寨村,没找到你和你的母亲,当地人都说你们家里失火离世了。那个年代,技术、制度都不够完善,然后就这样了。” 绿皮沙发上黑纹衫裙的代洁,已泪流满面,黑色西服革履的太格心疼地紧握她手。 “……可前几天的惊天命案,让我们重新查明了吉布身亡的真相,也在黑市找回了他亲手打造的鎏金玉莲花纹怀表。而他是见义勇为而惨遭报复,被凶手伪装成意外身亡……”老者眼眶湿润。 “我们的工作人员从你在d国发布的《空》这幅名画里,找到同怀表里很是相像的女子,那便是吉布的妻子拜莲。然后我们顺着查下去,得知你就是吉布的女儿娜莲·德拉海。”也知道了你们遭遇了诸多不幸。 “……嗯呃谢谢,谢谢孙院士。” “孩子啊,你和你母亲,辛苦了。当年是特殊时期,瞒着你们所有人,让你们遭受了许多,辛苦了!”老者拍拍代洁的肩膀,心疼也欣慰。女娃娃当年那么苦,还是将非遗双面绣上交了国家,现在也是知名画家,真不错啊! “一切都在变好了,不苦了。” “嗯,对!” 之后,代洁带着怀表,和太格一起来到了公墓区,祭拜她的阿爹。 刻着人物生平事迹的墓碑上,黑白照上的男子,浓眉大眼,笑容灿烂,梨窝点点。 她阿爹在她还没出生就走了,后面她又把他们的结婚证与阿娘合葬了,这是她18岁后第一次见到她的阿爹。 “……阿爹,我带着女婿来见你了!”代洁擦擦眼泪,看了看太格。 “!”太格浑身一震,然后连忙上前跪下磕头,“阿爹,您好,我是冯·加尔·太格。”噢!上帝,我的头顶像是在放烟花,亲爱的洁,再一次愿意嫁给我了啊!!! 代洁也跟着跪下,然后牵着太格,微微一笑,“阿爹,女儿现在很幸福。也祝你和阿娘,在天堂幸福美满。” “请伟大的阿爹放心,我向上帝保证,我会一直珍爱我的洁的!” 随后代洁又带着太格,来到了她阿娘的火葬公共墓地。 松柏树旁的墓碑照片上,有着如同怀表里偏淑髻别玉莲花长簪的女子那般,月牙弯弯,温柔娴雅。 “……阿娘,你应该早就和阿爹团聚了吧。祝福你们。” “阿娘,我是冯·加尔·太格。我向上帝祝福你们,幸福美满。” 接着他们又走好流程,把夫妻俩迁墓,连带着怀表一起合葬。 “太格,我们复婚吧。”女士突然朝着男士,温柔一笑。 “好!亲爱的洁,等我准备好一切,我想重新对你求婚,然后和你结婚!” “嗯,好~” 婚礼隆重盛大,婚纱华丽精美,他们再一次相恋结婚了。 而当初18岁的她,跌跌撞撞在d国生存,望着那洁白的婚纱,突然很想买下烧给阿娘穿;便取下笔名代洁,努力赚钱,带阿娘穿上洁白婚纱。 她也“做到了”! 现在的一切,苦尽甘来。 张乾音 番外 夜深人静了,三楼的大平层,漆黑一片。智能轮椅上的男子,瘦削苍白,仍是静静地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似是他唯一的救赎。 “……咳咳,呃咳咳……”猛烈急促的咳嗽和时刻灼烧阵痛的五脏六腑,他,终于要死了吧。 “滴—滴—滴”张乾音按着智能轮椅上的按钮,让轮椅开进房间。最后一个晚上了,他还想再站立行走,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走去上床的动作。 “……呃,呃!呃咳咳……”主卧内,仅微弱的月光从蓝厚帘缝泄进来,气喘吁吁、冒着虚汗的男子,已是皮包骨的双手,青筋暴起,咬牙多次尝试站起来,走到离自己大概半米远的蓝黑色大床。 “……啊呃……呃嗯嗬……” “滴—”多次无果后,痛苦不堪的男子把轮椅开到膝盖与床接触的距离。果然,太贪心了!站起来已经是自己的奢求、上天的恩赐了啊。 “……呃……啊呃!啊—嗬咳咳咳……”只见那男子高喊一声、双臂费力地将自己撑到一半后,猛地脱力往床上扑倒。 “……咳咳嗬,嗬呵呵,咳咳呵呵……”虽然身体已经疼到麻木了,虽然没走,但是,自己上来了啊!终于不用佣人们搀扶着他了哈哈哈哈…… 他的身体,也不能说是他的。他天生体弱,自24岁以后,更是要更换、移植器官。哪怕器官免疫排斥已经降到最低,他仍是不停地更换、移植。有些人,还能行尸走肉。可他,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寂静的夜里,微弱月光倾注在蓝黑色的大床上,虚汗淋漓的张乾音咬牙切齿地挪动自己……终于,到了!然后费力给自己盖被子,艰难地仰躺入睡。 再见,也,不再见。 …………………………………… “嘶!”强烈的日光刺得藤椅上虚弱的青年睁不开眼。过了一会,他才适应地缓缓睁开双眼。 “……嗯?这,这是,曦虞阁吗?”19岁的张乾音,面色微微青白,齐耳的微分碎发盖住了大半脸庞,丹凤眼望着四周,满是不可置信。 庑殿式的大殿,琼楼玉宇,飞檐翘角,浮雕刻绣,名贵挂画,雅致盆栽。精编藤椅旁的绛香黄檀茶几上,香茶汩汩,热气腾腾。紫金香炉香烟袅袅,红木方架上的景泰蓝陶瓷巧夺天工…… “……哇塞!好漂亮啊哈哈……” “……咦!也好香啊!哈哈……” 对面不远处的花林里,金黄淡香的迎春花、粉白错落的桃花、幽静娴雅的山茶花、艳丽夺目的杜鹃花……都不及那迎风而笑便已是春暖花开的复古红裙女孩…… “……慕芷~”虚弱的青年惊艳又怀念地愣愣望去。回过神时,才发现,他周围的环境,变了…… “!……我,我!这是,自己走的?!”啊哈,哈哈,哈哈哈他,他的身体!可以站!也可以走了啊!! 庑殿式金柱石墩大殿门前的蓝厚大氅青年欣喜若狂,面色渐渐由孱弱青白转为微微红润。 花林里的长发女孩,通身复合锦绣纹理掐腰大红袄裙,清脆的声音,迎风而笑;舒展着双臂,大眼清澈明亮,满脸惊喜和憧憬。 “……哇!古人诚不欺我也……哈哈哈,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而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曦虞。瘦瘦高高的蓝厚大氅男子,俊秀儒雅,缓缓而至。 “你好,慕芷小姐,我是张乾音。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呃你好,没有的事!”本来就是公共景区,怎么会是打扰呢?“……你怎么知道是我啊?”18岁的慕芷很是惊奇,第一次有陌生人一眼认出她,而不是姐姐。 “因为,我知道是你。”朝气蓬勃、无忧无虑,慕家大小姐慕兰,是没有的。 青年温柔笃定的话,让女孩感到羞涩,他,他搞得,好像是,在跟自己告白一样,“……呃谢谢,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陌生人。” “呵呵,不用客气,荣幸之至。”望着女孩羞红的小脸,张乾音忍俊不禁,却叫慕芷更加羞涩。 “……呃那个,我,我要回去,写习题,考大学了!再见!”说完,也不管青年是什么反应,女孩红着小脸、提着裙摆直接小跑离开了。 而她身后的青年,嘴角微微上扬,站在原地,看她红裙飞扬、长发轻飘。 老天爷,这一次,我想光明正大地追求她、求娶她! 待女孩没了身影,张乾音便回到张家。 “爷爷!我要去追慕家的二千金慕芷!”所以,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莫要再作恶。 “!……!”金黄色紫纹边长大褂的张千择,精神饱满,还没从大孙可以走路的惊喜中缓过来,又被大孙的话震住了,“……啊哈哈,好好好!尽管去追!爷爷支持你哈哈哈!”既然这样,那慕家先不动了。 “乾音,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是不是好了?都可以走可以大声说话了! “嗯,好!”他觉得自己痊愈了,身体不阵疼、眼皮不沉重、脑袋不发昏了! 然后,医生们反复检查诊断,“……恭喜啊!”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啊哈哈哈好好好!哈哈……” 之后,白衬衫黑长裤的张乾音迎着蝴蝶领白衬衣、蓝白条纹过膝裙的慕芷震惊的小表情,空降成为了她的同桌。 “哈喽!慕芷,我们又见面了!” “……呃嗨,张乾音。”犯规了,他怎么老是对她笑得这么好看啊! 而青年望着她生动可爱的小表情,满脸宠溺。 “慕芷,你想考哪个大学?” “额,灵都大学!”那里有最美的娉珂萱景区!女孩满脸期待、向往。 “好巧,我也是~”从前,我们的第一次,就是在灵市,然后有了竹明。 也对不起,慕芷,上次没有保护好你。这次,我会倾尽所能,护你和慕家周全。 处于高考倒计时的高三学生们,一起奋笔疾书、相约青春、未来可期! 后来,他们一起考上了,也在一起了。这次,他和她,在娉珂萱有着许多美好幸福的时光。 又后来,青年的爸爸,去世了。女孩心疼地抱着痛哭流涕的青年,温柔安慰他。 再后来,青年的弟弟和爷爷都被警察抓了,却是,他爷爷自首的。 最后,青年单膝下跪,视若珍宝地望着她,向她求婚,“我的芷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我愿意!” 欣喜万分的青年虔诚郑重地给他的女孩戴上粉钻戒指,然后拥吻着她。 芷儿,我把黑暗劝消了,我会让你一直做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曦虞。 而张家,他设了几次局,给弟弟对他下手,也让爷爷看看,张家的罪孽,已经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然后他成功了。 但他没想到,爷爷直接去自首了。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吧。 …………………………………… “滴滴,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十八分,瘦削苍白的男子,黄粱一梦,面容安详,体温降退。 代斯 番外一 e国,机场 “嗨!亲爱的代斯,感谢你不远万里来到我身边!”16岁的弗里德里希·威廉·瑞丹,印字宽松长袖、破洞牛仔裤,清爽大男孩,满是真诚与感动地对带着众保镖大步而来的冯·加尔·代斯。 “亲爱的,你确实值得。”人来人往的国际大机场中,休闲服的18岁男生,偏分碎墨发,缓缓摘下炫酷蓝墨镜,深邃蓝眸望着他,挑眉笑道。 “哈哈哈!感谢上帝让我们相遇。”瑞丹上前抱了抱好友,绿眸满是喜悦,“先兜兜风?” “好的。”代斯又转身对着身后的保镖们说道,“亲爱的各位,麻烦你们将我的行李送去圣歌吧,谢谢。” “我们的荣幸。” “亲爱的瑞丹,我们走吧。” “没问题!走!”瑞丹揽着好友的肩膀,有说有笑地来到地下停车场里他的红色法拉利敞篷跑车。 “想听点什么?”瑞丹戴上他的红色墨镜,启动跑车。 “呃亲爱的,你的口味一直都很不错。”代斯也戴上了炫酷蓝墨镜。 “ok,谢谢,让我们,走吧!” 红色跑车低轰地穿梭在柏油路上,磁震音乐、炫酷墨镜,两人感受着疾风与烈阳呼声欢笑不停。 “……哦呼!哈哈哈哈……好了,老伙计,带你去看看我新建的莱茵农庄!走!” “……哇哦!万分期待,喔哈哈哈……”红色跑车再次加速,不一会儿就拐弯消影在尽头的路段。 而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代斯稍微偏头,左前方广场中央的乐队里,持剑起舞的汉服女子,额间红梅艳丽,红带墨发飞扬,自信洋溢,起旋下压飞抬挥攻,瞬息万变,身姿灵动,剑花凌风,雪剑回弯…… 代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爱神丘比特射了一箭,心跳加速,神情呆愣。 噢!上帝,原谅我的无知,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独具一格的舞蹈。那个东方女孩,也很美丽。 但很遗憾,绿灯很快就亮了。 “……快到了,老伙计……代斯?你还好吗?” “……哦,没事,谢谢。”雅安公园是吧。 e国皇家艺术学院, “亲爱的玉,真的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出去吗?”舞房内,金发碧眼或棕发棕眸的的高挑美女们,对着东方面孔的女子遗憾问道。 “我还需要去做家教,我很抱歉亲爱的,我可以下次再约你们吗?”身着轻纱彩带束腰汉舞服的希玉,刚刚从广场回来,鹅蛋脸惋惜笑道,酒窝浮现。 “那好吧,等你哦!亲爱的。” “没问题,祝你们玩的愉快!” 和同学们告别后,希玉转身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离开。 “小希老师!我过来找你了!”一个小脑袋突然从舞房门口探进来,对着希玉大喊。 “嗨~亲爱的莉丝,怎么自己过来了?”希玉停下脚步,往门口走去,牵着9岁多的粉色发箍、微卷金发的小姑娘进来。 “小希,我今天晚上要去参加弗里德里希·威廉家族的宴会,我想邀请你同我一起去,可以吗?”诺曼·莉丝扬起小脸望着希玉,眨了眨大眼睛,期待地问她。 “那莉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希玉微微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温柔笑问。 “呃,我要在宴会上弹奏《祝愿》,这是我送给宴会主角表哥瑞丹的。”莉丝揪着无袖连衣裙,有些害怕无措,“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小希可以与我双人弹吗?” “……嗯,我想,我是不能让亲爱的莉丝小公主失望的。”莉丝的妈妈说过,莉丝曾经有过不好的遭遇,害怕人多的地方,唯有钢琴可以让她安心欢笑。难得小姑娘愿意尝试去走进大环境,怎么忍心拒绝呢? “哇~谢谢亲爱的小希!”最喜欢和温温柔柔的小希老师弹钢琴了~莉丝大眼亮晶晶的。 “我需要换衣服,亲爱的莉丝可以等等我吗?”希玉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宠溺道。 “好~” 莱茵农庄, 米白铁艺栏杆围着的欧式别墅内,米白色的石材和涂料沿着天蓝线脚进行穿插衔接,层次分明。采用欧式经典圆拱形的米白大门与橘色窗户纷纷贴着五彩斑斓的气球。 “嗯,帅极了,亲爱的瑞丹!”代斯卡其色礼服站在主餐桌旁,前方草地搭建着小型歌舞台,旁边餐桌有序别致地摆放着美酒糕点与鲜花。 “噢,谢谢,你也是,亲爱的代斯。”今晚的16岁的瑞丹,身着成人西服,偏分大背头,半青涩半成熟。“呃,好像差不多了。” “亲爱的代斯,我先去招待一下他们。” “好的。” 瑞丹的家庭成员和同学好友们带着礼品陆陆续续到来。等齐人了大家就开始用正餐。接下来就是歌舞娱乐了。 星光璀璨的舞台上,一大一小的两人,天蓝渐变银河礼裙的希玉,微卷披腰长发,头戴着星星发箍,牵着同款装扮的莉丝缓缓上台。 希玉轻轻将莉丝往前带,莉丝便拿起话筒,紧张地抓紧希玉的手,对着身旁的瑞丹,发出带着颤意的萝莉音,“……祝福,呃亲爱的表哥。” “哇哦!谢谢亲爱的莉丝。” 台下众人,掌声响起。其中金发碧眼的优雅妇人以及身旁的成熟男士,满是欣慰,感谢上帝,让莉丝遇到了希玉。他们的小公主,终于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说话了。 洁白光柱垂直打在台上众人身上,灵动温馨的音乐,开始从钢琴台倾泻而出,瑞丹邀请他的母亲,一起跳开场舞。台下众人为他们摆晃手灯。 而代斯则是呆呆地望了一会儿那个同他亲爱的妈妈一样来自东方的女孩,感谢上帝,我又遇见了她。 一舞毕,瑞丹拿过话筒,“我亲爱的家人朋友们,十分感谢你们的到来!接下来,祝亲爱的各位,今晚玩得开心!” “喔嚯哈哈哈哈,好!哇……”开始进入狂欢庆祝环节,炫酷的灯光、嗨歌的旋律、舞动的男女,香槟玫瑰,热闹非凡。 “咳嗯,老伙计,那位美丽的东方小姐是?”代斯好不容易才揪住嗨歌热舞的瑞丹。 “呃……哦!是莉丝十分喜欢的钢琴老师,呃好像是小希?”瑞丹又突然喜笑颜开地看着好友,“噢,代斯,喜欢就上!美丽的女孩,可不等人。” “……谢谢。”不过代斯并没有上前搭讪,亲爱的妈妈说,那样会失礼。那就,先了解一下美丽的她,有没有伴侣。 …………………………………… 皇家艺术学院演出晚会, “!亲爱的代斯,今天这么帅,是要去追求美丽的小希了吗?”前三排的观众席上,白衬衫、背带西裤的瑞丹一直看着代斯,风格不一样了。 前排的代斯,自然碎盖发打了发蜡定型,蓝白相间的圆领棒球服外套、白色t恤和工装休闲裤,捧着玫瑰花束,神色略微有点紧张。 “……嗯。”他特意去问了他亲爱的妈妈,东方女孩大多喜欢什么类型的。但很遗憾,妈妈并不知道。他只能对造型师说,要能让东方女孩喜欢的类型。 但直到演出完毕,他都没有等到那个美丽的女孩。 代斯 番外二 “哈喽,美丽的小姐,我可以向你问问那个来自东方的女孩希玉在哪吗?”代斯急忙拦下演出谢幕的工作人员。 “噢当然可以。”金发女孩惋惜道,“我很抱歉,希玉回华国了。她并没有参加本次演出。” “……谢谢。”真是遗憾。 “不用客气。” 代斯失落地拿着玫瑰花束走出礼堂,而瑞丹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瑞丹,谢谢你……我想我要回d国了。”代斯将玫瑰放在了雕塑下的花丛中,美丽的希玉,一路顺风。 “噢!真好,我刚要去d国。那就一起吧,亲爱的代斯。” “嗯,好。” 而回到d国的代斯,先去看望他亲爱的妈妈。 “……所以,三次机会,你都错过了那个美丽的女孩?”四方宽敞明亮的画室内,中式挽髻并玉兰流苏簪的女子,小v领束腰白纱长裙,娉婷地站立于花梨木画架前,一边往画板上绘画,一边听竹椅上碎发凌乱、微微失落的儿子倾诉。 “嗯,妈妈,这是你说的“有缘无分”吗?”这让他不敢追去华国。 “呵呵~代斯,我很难说不是。”回华国了啊,那就算了。 “……妈妈,那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爸爸的?”哦上帝,不是我要说爸爸坏话,他实在是风流。青年人望着美丽的妈妈,蓝眸满是疑惑不解。 “嗯~因为他买完了我的画。”18岁的她,学外语、开画室,一开始生意还可以。但渐渐的,经常被人骚扰、拦截。所以,她需要点势力。而猎艳而来的贵族少爷太格,就是很好的选择。 起初她也只是想着,也许有了太格的孩子可能会更好地震慑那些人。便瞒着他偷偷怀孕了,可他知道后直接和她结婚了。 可爱的太格,直到现在都以为她当初是意外怀孕,然后害得她长了妊娠纹、留了疤,愧疚极了。所以离婚后给足了房产、金钱和股份。 “……哦,这真是个浪漫的故事。”他一直很羡慕爸爸,遇到这么好的妈妈。 “嗯,代斯,我准备要和格木丝出去约会了哦~”代洁放好工具,转过身走来拍拍儿子的肩膀,温柔笑道,“你现在应该要,祝那个女孩幸福,而不是纠结苦恼。”就像可爱的太格一样。 “……谢谢。祝你约会愉快,亲爱的妈妈。” “哦~谢谢!” 从美丽的妈妈那边回来又跑去见风流的爸爸。 “……哦豁,宝贝,美极了!”暧昧纵生的酒吧里,炫酷闪光、低音炮台、火辣男女,正是狂欢之夜。衬衣纽扣半解的金发蓝眸男人,端着酒杯站在二楼阳台上,对着楼下中央舞台上热舞诱惑的美女就是一顿赞赏。 “咳嗯,我很抱歉,老板,少爷来了。” “……亲爱的卫逊,这里就麻烦你了,谢谢。”噢,上帝,我真想说儿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好不容易忙完开始娱乐。一脸郁闷的太格放下酒杯、整理好着装,先失陪了,酒吧派对。 “哈喽,亲爱的儿子,你下次可以提前与我约定时间吗?”外间的露天阳台上,白衬西裤的太格搭着t恤牛仔裤的代斯的肩膀,略微苦恼。 “下次?”青年也回搭着他。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噗哈哈哈……”阳光下,两张相似的西方面孔,金发的成熟稳重,黑发的青涩轻盈,突然就相对喷笑了出来。 “哈哈……呃我尽量吧爸爸。”顿了一会,代斯略微伤感地对着父亲说,“我喜欢的那个东方女孩回去了,妈妈让我祝福她。因为我三次同她相遇,我都没有把握住机会,我……” “……儿子,首先我很抱歉听到这个。其次,真的很喜欢,刚好彼此都单身,国界不是问题的好吧。”太格沉默了一会,随后笑笑,拍了拍儿子,鼓励支持他。 噢上帝,我很心疼,美丽的代女士,对自己的故国有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她不愿意提及那里。 但是代斯不一样,他的成长,快乐又优秀。他有着一半华国血统,那是他的故国,那里有着他喜欢的女孩。他应该去看看现在美丽的华国了。 “……爸爸,原谅我的失礼,你,为什么不重新追回妈妈呢?”他的爸爸妈妈哪怕离婚各自有伴侣了,但从不会落下每一次的上小学接送、亲子活动、家长会和生日聚会等。 他也从没见过他们争吵,哪怕他们离婚的时候,也只是沉默不语,然后微笑相拥告别,再同多年好友那样,陪伴着自己成长。 “……美丽的她,希望我们就这样,友好往来,无关情爱。”太格又沉默了,而后转身背靠栏杆,释然笑道。 “……嗯,好吧……”后面两人翻过这个话题,又有说有笑地闲聊…… 阳光之下,露台之上,定在原地的太格,目送着18岁的儿子,眉开眼笑、意气风发地即将前往华国追求他喜欢的东方女孩,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风和日丽的上午,百般无聊的他,走下车来,却看到沥青路对面的古色古香的小阁楼,通身红木复古雕琢。细描彩绘的木门前,小巧玲珑的风铃应该是正叮叮当当的作响,下缀着应该是他看不懂的别国文字,他只觉得很美很有创意。 而此时复古花纹彩绘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袭雪白长裙的半挽发女孩,给木门挂上“in business(营业中)”的复古繁纹木牌,后又转身进去了,只余雪裙微摆、墨发轻扬、风铃飘摇…… 18岁的他,惊呆了,哪怕只是在众多豪华装修的商城里微不足道的一家小店,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她朦胧的面容,他的眼里,只有阁楼里的她。 后来,他从天明打扮到天黑,捧着玫瑰花束,催赶着司机火速来到她的阁楼“ink painting specialty store(水墨画专卖店)”。 “wele~”甜美的女电子播报声响起,让那灯下作画的白裙墨发女孩,缓缓转身,优雅走来,温柔笑道,“hello, what can i do for you?” “!”她逆光而来,纯洁美好,美丽洁白的东方脸庞上,温柔的双眼凝视着他,浅浅的梨涡自信甜美……他的心即将跳出胸腔了!噢!上帝,女神都无法形容她的美! 玫瑰已掉落在地,金发蓝眸的青年满是惊艳地望着胜过天使的女孩,久久不能回神。当女孩再次问出那句话时,他突然手忙脚乱的,想为他的失礼道歉,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dear boy,you''re so cute~”她又望着他温柔笑道,他再次溃不成军…… 再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也将近19岁就结婚了,因为她有了他们的宝宝。 但六年后他们分开了,她想尝试不一样的人间烟火;她希望他也是…… 栏杆旁的男士突然仰头捂眼笑了,随后心中默默祈祷, 上帝,请祝福代斯吧。 最后,转身离去。 代斯 番外三 但华国这边的代斯,很不好。 “……车祸导致患者的脑部受损,醒来很有可能是智力障碍患者。此外,患者的前庭系统遭受毁坏,前庭功能出现障碍,行动会出现困难,即使产生代偿功能。而视觉系统和本体感觉系统可以维持患者日常生活的基本需求,但是舞蹈不能……” 病房里,卫衣长裤的代斯拿着瑞丹的导师开出的诊断结果,带着翻译员,静静地站在蓝天福利院院长希琳身旁,望着病床昏迷不醒的希玉。 希玉虽然是孤儿,但希琳把她当成亲生女儿般养大。代斯把报告交给翻译员,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要去惩罚罪魁祸首本顿·亚里妮,那技不如人又不肯承认的坏人,让她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然后再回来,守护着他喜欢的女孩。 …………………………………… 这是一个凉风习习的下午,树叶沙沙作响,向日葵已籽粒满盈待采剪。而病房内,秋衣老妇人眉目祥和,一边抚摸着病床上昏睡女子刚刚长到耳边的短发,一边对着代斯他们絮絮叨叨。 “……希玉从小就很厉害,很优秀,她说她想去跳舞,然后考上了e国的皇家艺术学院,她还组建乐队,接商演、办街演、开舞会,给自己和福利院挣钱存钱……”希琳已经白发苍苍了,最喜欢对着代斯他们讲着她的孩子们。现在的她,开始患上老年痴呆了,她怕以后再也记不起她的孩子们了。 代斯跟着中文老师学了几个月,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是要靠翻译员翻译。 “……希与也很厉害的,他在国企上班……” “……嗯呃,院长妈妈,我的头,好疼呀!”希玉在所有人的惊喜中醒来了。虽然很遗憾她成了智障人群中的一员,但现在的她,很可爱。 代斯在征得希琳的同意后,接管希玉。他一边学中文,一边照顾她,时不时陪她去蓝天福利院看望院长妈妈,也定时陪她去给瑞丹和他的导师检查脑部。 “尔斯!你看,这是我,今天刚刚,拍的噢!”举着相机的酒窝女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对着混血男生就是一顿兴奋大喊。 “哇哦!希玉拍得真漂亮。”因为希玉说他的名字好长,他就给自己起了一个洋气的中文名,代尔斯。 而相机里,是蓝天福利院的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一个个都在对着镜头比耶,温馨美好极了! “嘻嘻,我也觉得。”天真可爱的她又突然想起来,好像今天,没给过尔斯拍照。 “尔斯,我也给你,拍一个!你要比耶哦!”女生拿着相机,比划着剪刀手,哄孩子似的,让男生比个耶。 “哦好的!” “咔嚓” “好了,好好看啊!”微风吹起男子额前的碎发,蓝眸深邃又宠溺地看向镜头,微微咧嘴笑,比个耶。 “噢,谢谢希玉。那我们回家吧,我今天学做了蛋羹!” “好~” 又过了几年时间,瑞丹针对希玉这类情况,向他的导师提出了新的治疗方案。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在征得同意后,他们再一次给希玉进行了不一样的开颅手术。 “噢耶,亲爱的代斯,我们非常成功!希玉的智力很有可能会恢复!哦不,只是时间问题!” “哇哈哈哈,十分感谢你我亲爱的瑞丹!”两人好哥俩地笑拥着。 “哈哈哈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瑞丹放开代斯,绿眸满是感激,“应该是我要感谢你肯信任我,这是未知的领域,我也不知道失败后希玉会面临什么后果,谢谢你代斯!” “不是我,是希玉自己的选择,她很乐意。”代斯也是百感交集。 那天他很是担忧地问着她,“希玉,这件事情风险很多。如果成功了,你和同你一样的人都会变回来。” “变回来?那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希玉仰着头问他。 “嗯,就像昨晚的乐高一样,起初被狗狗撞散了,然后我们一起把它复原了。”代斯坐下来与她平视,“但那个是我们按照小册子来复原的,而这一次给希玉治病是没有小册子的,可能会有错误。” “那乐高的主人,是不是,没有小册子,但是可以,拼出乐高呢?”病床上的希玉,绑着丸子头,对着代斯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 “……噢,他确实没有小册子,那是他自己制作出来的。”代斯忍不住揉了揉天真可爱的她。 “嘻嘻~那尔斯,我也没有,小册子,但我准备去,参与完成乐高,想想就,很开心啊!”希玉抓住他的手,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而且,玩乐高,很开心。我也是可以,像制作乐高的人,让更多的人,开心心哦~” “……嗯,好!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代斯万分珍重地揽她入怀,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了希玉。 做完手术后的希玉,在精细照料和有导向的智力训练下,代斯非常明显地感知到希玉越来越像初见的那个她;除了不能再跳舞,一切都在变好。 而今天的希玉,穿上她最精美的舞服,化了与之对应的精致妆容,将她前20年的舞蹈生涯所获得的荣誉,一一重新整理摆放在蓝天福利院的小型收藏馆里。 “晓晓,阿紫,小桔……我想和你们在这里拍照,好不好?” “哇哦好!哈哈哈……”小男孩小女孩们纷纷仰着笑脸跑过来。 拿着摄影设备的代斯,看着美得不可方物的希玉,和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将已经摆放好的摄影机,找好角度,对准他们,大声笑问,“西瓜甜不甜?” “甜!” “咔嚓!”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轻纱层叠、繁花锦绣的舞服女子,站在天鹅舞服、街舞酷扮、芭蕾舞服、古典舞服、戏曲服装等等的孩子们身后,她垂眸看向身前的孩子们,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泪闪,虔诚祝福。 她是落幕,而孩子们是开幕。 后来,她在25岁这年嫁给了23岁的代斯,他们一起创办了天佑,一个制药有限公司。 她接下了蓝天福利院,成为下一个院长妈妈,她也是自己的孩子的妈妈。 她、她的丈夫和她的朋友们在全国各地做公益、办慈善,让贫瘠开出花,让疮伤结了疤,让苦难迎来光…… 其实,落幕又何尝不是新的开启啊。 穿越的特工1 百花千竹万树里,馥郁香菲、郁郁葱葱。于隐隐绰绰间,可见一依岩石而建的金镶玉竹板屋。屋门之下箬竹几处绿意苒苒,蜿蜒鹅卵石路平铺,钢竹左右两面排开。 往前数十米,翠玉灌丛、白岩隐现,连山若波涛,陡崖甚高悬。层叠山瀑布群,倒挂斜飞,激流击石,其下涌流河波,哗哗之声响彻方圆几里。其里漫天水雾凝成云泽,雾白朦胧笼绕其中石上的两人,衣袂飘飘,仙姿玉貌,如梦似幻。 “哗呼——砰哗啦……”上方云霄破风而坠的血人疾速掉入河内,激起千层浪万翻涌,仅余血色一闪而过。 “嗯?”石上打坐的灵蛇发髻女子,灵慧秀美,青丝半白,缓缓睁眸,似惑似喜,“本为必死之相,却得异魂入体。” “……嗯,确不同于前。”身旁玉簪半束发青年,眉眼如画,长身玉立,面色淡淡。 “阿启,也许,是时候了。”话音未落,女子已飞至水面上,捻指施法将昏迷的血衣少女寻起于浪花之上,再一同化烟消遁离去。 而润白岩石之上的青年,眼眸微惊,后转身幻化影消而去。 …………………………………… 金镶玉竹板屋里,莹白雾起的汉白玉床上的仰躺少女,落尾眉直蹙,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一身交领淡青纱衣裙,随着其全身骨骼肌肤反复断裂重塑而微动红染污化。 屋外,昼伏夜出,斗转星移。少女的淡青衣裙,已是暗红发黑看不出原色。直至她猛地睁开双眼翻身下床,同时右手已覆至腰间。 下一瞬,屋内半空中忽现紫烟,凝形成字,悉数破风袭入少女额间,她霎时被逼退撞至玉床边沿,口吐鲜血,冷眸空洞一瞬,“呃咳……”竟,真有怪力乱神?! 刚刚那算不上善意的监视…… 还有,这身体、周围的环境…… 稳住身形之后,屋内少女不动声色,站定原地。原世界里,她即将寿终正寝,却遇上怪力乱神、错位时空,以及这副身体……而且,刚刚的不明物体只是施压,没有击杀,有求?利用?…… 脑海里紫烟塑文浮现,并带着阵阵刺痛,“汝塑炼已成,宜修身养性,入定心脾,凝气聚神,汲取诸息,先为吐纳之功,净身化心……” 华灵敛眸,虽已头痛欲裂、筋骨抽痛,仍面色淡漠,单手抓撑跃上玉床,按照脑中浮现的紫烟文字闭眸吐纳,入定打坐。 先,适者生存。 “……以心注定玄关一窍,即以心息相依之法,吸气入之,进则绵绵,出则微微,出息未已,即以入息继之。若心不守窍,则息虽入,而神不注,则其关不开……” “……凝神入气穴,气穴即元关一窍。此窍在心之下,肾之上,正中虚空之处,前对脐轮后对肾……” 屋内渐渐周身光泽旋绕,其中少女已忘我入定,龟息之状。而白岩之上的灵蛇发髻女子丹瑜,一身圆合镶边领紫罗烟广袖曲裾立于飞瀑流泉上空,袖袍猎猎作响,紫晶步摇飞晃,抬眸望向竹屋,复又垂眸,掩去眼底的悲喜交加,“断无可待,仅此一举了。” “轰隆——”上空突现乌云滚滚,团团翻涌席卷而至千里之外的天边,浓云骤风旋涡逼压,紫雷霹雳交错纵横。丹瑜神色一紧,顿化烟追去,阿启,大劫将至;若成,则仙者问世,紫雷塑体,金云祝成;否则…… 不知日月星辰之变,不见万物息语之动,唯有那紫雷轰鸣、电闪暴击,震慑云霄。而渡劫之人,乾坤不知,生死不明。 …………………………………… 金镶玉竹屋内,玉床银泽白光莹绕,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空之又空,一法常存。而那入定其中的少女,落尾眉平舒,面色红润,荧光愈渐浓郁净身,直至荧光大现散去,练气已满,筑基初成。 华灵缓缓睁开双眼,后垂眸抬手化术,荧光浮现。而那半空中的紫烟再次出现,这一次倒没有初次的暗藏威压、直击识海,只平铺直现,幻化文字。 “练气三层,筑基七层,金丹三期,元婴三期,化神三期,渡劫三期,合体三期,半仙三重,仙者三重,化圣五重,准圣五重,最后,问鼎苍穹,即升大道。汝路漫漫。” “此外,汝若元婴已达,吾自有答复。” 元婴吗?她现在才筑基一层。敛下思绪,华灵下床,走到支摘竹窗旁的竹台,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放着的紫玉缀金的戒指,“乾坤戒,已为汝定契,可心念相通取物。” 华灵戴在手上,她刚刚就感知到,这里有衣裳服饰、各类丹药、幻术刀功剑法等。 紫文又写,“……感悟之力,应于勤学、实战中练化,否则空茫昧道。”最后缓缓消散。 华灵换好素白功服,便转身去将竹门打开,飞瀑流泉之声,更加响彻耳膜。她蹙了蹙眉,果然,还是太弱了。然后直沿着鹅卵石路走到那声源处。 飞瀑流泉水雾蒙蒙、烟波浩渺,翠崖绿石鬼斧神工、接天连地,清风润脸、漫泽沁心,好似步入其中便可羽化登仙、乘风归去的世外仙境。少女面色淡漠,大致观览几眼,便往那近似平面的巨石纵身一跃,然后取出术法秘籍开始修炼。 让华灵意外的是,每一本秘籍打开后,都会有一个紫气幻化而成的书灵人,给她演示一遍各类术法、剑道、刀功的起术、幻化、成法、守攻、武艺…… 少女的修炼之路,循序渐进、精彩激烈地开始了。 “呼——哗咻……” “砰砰——啶!咐——” 一虚一实的两人,漫漫长夜,朗朗乾坤,不知疲倦、不理时空,成千上万次地挥攻术击。 他们或于飞瀑之下、流泉之中、巨石之上、空中悬浮、山体洞里……不分昼夜黑白、不管斗转星移的同练共武、化术相击、攻守对打。 初始阶段,少女时常被击飞打撞嵌入地里、石体、湍流、陡崖等处里层;鲜血淋漓、筋骨断裂的她,一次一次、反反复复的塑骨煅体、起练飞击、化剑攻杀而上。 王者,向来是,无惧千锤百炼、无畏千磨万击,所向披靡才为道。 巨坑中,华灵再一次站起身,抬手擦去唇边的鲜血,望着悬空而立的紫气灵体,双眸燃起汹涌战意,两掌凝光聚剑,荧术澎湃,对着上空再度飞击杀去…… 方圆几里反反复复轰响不绝,丛林灌木被削枝焚叶、悬崖峭壁被轰石碎体……起术挥攻间,华灵面色越来越淡漠,内心越来越激昂,变强的过程,爽快! “锃——”两光剑相抵,周身空中骤凝,紫荧两刀光剑影直接劈向四周,云涌风飞山体碎裂滑落,激起万层浪涌高溅,“砰砰砰——哗啦啦!” 两道残影瞬息飞身错开,那空中素白衣袂猎猎作响的少女,墨发披散肆意飞扬,双目战意似烈火熊熊燃烧,意念合一,两掌合化,荧剑巨息旋成,带着雷霆之势挥攻而去,“呼!砰——” 穿越的特工2 震耳欲聋的轰烈巨声中,山川河流悉数轰塌震坠,其下地表塌裂宏缝不计其数,那碎石断崖、残枝落叶早已化粉覆灭…… 方圆几里的浓尘厚霾许久才消散复明,白衣少女面色淡漠立于空中;那紫气虚化灵体,却再不见踪影,灵息全无。 终于,一击必杀! 下一秒,千里传音的女声首次在华灵耳边响起,“金丹将成,汝以神定气盈,充满丹田,而窍必开、精必至也。” “……始而腹中,渐而开窍,渐而四肢百骸,亦复如是。能积气便能生精,不越片时,而真气周流,真精自生。” “散之则浑融无间,聚之则凝结而成丹,此修炼金丹之大道也。” 果不其然,“轰隆轰隆——”少女上方天空突然风起云涌,接着乌云滚滚而来、气流旋涌澎湃,那电闪雷鸣也接踵而至。 四面八方的狂风呼啸而来、雷电暴击而至,尘土飞扬、不见万物。半空中,白袂猎猎、墨发肆扬的华灵神色不变,全身上下凝神聚气、荧光大闪、荧体铸成。金丹,要定了! “嚎——呼……” “轰隆隆——霹雳啪啦……”雷霆猛击那荧光之体,道道暴虐狂怒下劈。 “锃——哒,嗒,啪嗒……”荧体开始出现裂缝,然后逐渐增加,最后破碎。 “呃——唔呃!” “砰——”雷霆万钧之力直劈得华灵口溢鲜血,被威压打至裸地、深陷巨坑中。 待扛过这几道雷,华灵即刻复凝层层荧体,双眸坚毅,快了,每下一道雷,丹田内初混合圆的聚光便凝实一层。 “滋滋轰隆隆——轰!” “呃——” 随着最后一道粗雷怒电带着天崩地裂之势,对着巨坑中的少女暴劈而下。华灵的荧体尽数皲裂破碎,而她本人,淡定立于巨坑中,闭眸全神贯注凝气,聚之则凝结而成丹。 最后一道,拓炼成丹! “啪——噔!”雷霆与渡劫者两相抨击,一瞬间大地为之一振,同时金光大闪,接着云消雾散、风和日丽,却有雨泽恩惠万灵,万物复苏、瀑群飞流、山地回合…… “……这,竟是,功德无量?!”千里之外的庑殿式冰晶石砌大殿内,寒冰玉石座上打坐的紫罗兰花广袖衣裙的丹瑜,猛地睁开双眼,大为震撼,此异魂,竟是功德圆满之人! ……怪不得,怪不得啊!为其洗髓、引之入道、给予千万锤炼,仅十年,便像天纵奇才,道心有神,金丹已成。 寒冰玉石座上,秀发全白的女子,眸光明灭。许久后,重新闭眼打坐。也罢,他们早就,回不来了,唯有功德可灭。 广寒寂寥的宫殿仅见一人。那紫衣女子周身紫气旋集缭绕,气势磅礴汹涌澎湃漫延全殿方圆百里,却也见那清泪无声滑落。 …………………………………… 这边,成功渡劫醒来的华灵,看着周围环境重新焕发生机、山体地表复合,面露讶然。脚下已是绿草蔓如丝,眼帘也大映初见时的水雾朦胧、恍如仙境,复原之力? 白衣少女往飞瀑流泉走去,可见倒映在清水镜面的容貌,脸型圆润、额头饱满、脸部的五官位置较低、鼻子小而翘挺、下巴短小圆滑、五官精致、线条柔和。 华灵微微挑起那浓密柔美的落尾眉,水汪汪的大眼星眸微动,薄唇轻扬。 啧,还是老爸给的那张脸型、老妈给的那些面部。嗯……是叫娃娃脸的。 至于这具身体,她现在也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少女运法设立结界,接着在流泉里痛快地清洗几番,再用灵力烘干长发、换上杏色圆领袍服,准备回到金镶玉竹板屋。 而脑海里,那道女声再度千里传来,“恭喜汝,金丹已成。” “汝既有此气,既有此身,元婴可待。灵力运行,周流不虚,形以之而成,心以之而虚,耳目以之而聪明,元精以之而固宁,元神以之而运行……” “……可与灵兽试炼、拓实丹体,以日月精华回转凝聚,感悟垒攻元婴。” 嗯,欲速则不达,先回去。 飞瀑流泉、岸边激浪上的杏服少女面色淡淡,随后化作金烟遁去。 …………………………………… 巍然矗立、直通云霄的逶迤雪山群峰连绵无际。其可望不可即的雪山之巅上,银装素裹、皑皑白雪呼啸不绝、肆虐飞花,令人望而生畏。 “咻哗——”倏尔,一大束银光直注穿云破雾、疾速击上重重云霄。 “砰砰砰——轰隆隆……”伴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声响、剧烈波动震荡的地表和尽数轰鸣塌陷的雪山群峰。其上的浮云积雪、万年寒冰纷纷轰崩开裂……气势汹汹、恢宏磅礴,好似要吞天埋月般,“呼——砰!砰啪哗哗——轰隆隆……” ……“砰砰砰!”良久之后突现一破雪而出的通身泽白、蜿蜒绵亘的巨型灵蛇飞跃腾空,“呼——哗哗……” 接着那半空中不断翻涌、盘旋的巨型灵蛇又对天不停地嘶啸。直到银光大闪、灵力狂炫,方圆百里正在剧变的雪崩溃轰、地动山摇瞬间被凝结成巨型冰雕…… 这一刻,上空的巨型灵蛇销声匿迹,雪崩地溃恍若未有发生,时间也仿佛静止不动。只有那连绵起伏的巨型冰雕,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剧变。 “……多谢老祖。”那破开重重浮云而来的银发男子,一身银纹流丝锦绣衫袍,背光负手悬立,面容阴柔俊美,额间赤蛇红印,对着深掩在冰雕地表下方的上古遗迹,闭眸虔诚地俯身行礼,随后银光一闪,消散而去。 唯余方圆百里的数道巨型冰雕寂静屹立,无惧狂风暴雪呼刮飞啸…… 相隔万里的寒冰晶石宫殿大门处,大地空茫厚白,雪花飘摇纷飞地起舞。 而雪中的灵蛇花白发髻女子丹瑜,容颜多处皱纹已经浮现;一身广袖大对襟天蓝衫袍猎猎作响,美眸望着雪山方向,半喜半愁,呢喃细语,“……望老祖保佑啊~”终消散于寒风呼啸声中。 …………………………………… “吼——”深山老林里,一身交领窄袖青衫、束脚裤裙和高扎马尾的华灵,刚刚击杀完一只两头三爪五脚的恶臭飞兽,现又一只体型相似也更加巨大的恶臭飞兽正暴怒嘶吼地对她飞攻袭来。 哦,它老妈子来了。 “呼——锃!”华灵连忙化术金盾挡住那飞兽怒发的恶臭毒液刺箭。 啧,一家子都这么臭! 青衣少女蹙眉,随后通身金光一闪、灵力罩体,疾速飞至上空反击。这样的烂兽,穷山恶水出,她来灭! “嗡——哗哗砰砰砰……”半空飞旋、盛怒嚎叫的吞噬兽张开大长红喙、扇动黑羽双铁翅,团团火球与咻咻毒液箭对着金光体人类狂虐击杀而去。 “咻,锃——”空中的华灵两掌金光化剑交替迅猛地挥攻击碎飞兽即吞噬兽的进攻。同时身体上下左右地侧飞、瞬移、翻斗地近身杀到吞噬兽下方。 啧,眼都长天上去了。 穿越的特工3 “哗——”下一秒,青衣少女双眼杀意骤起,双手合十,积聚全身金光幻化大刀,同时身后浮现大刀巨影,带着雷霆之势和烈火之焚,对准目标,暴击杀去。 “吼吼吼——吼!”那体型巨大的吞噬兽还在两头伸张、四眼转寻,肆意妄为地飞吐火球、放毒液箭。然而还没发现那金光人类,就被这飞刀巨影击杀焚毁、哀嚎嘶吼不已。 又臭又聒噪!高空中的华灵神色不耐,再次凝光挥刀,后迈一步,随后全身聚力,大刀对准哀嚎的吞噬兽迅猛斩下。 “呼哗哗哗!” “吼——砰!”金光大闪,巨型吞噬兽再无声响,破碎成几大块,于烈火焚烧中摔烂在深山老林里。而那灰暗森林很快就多处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鬼哭狼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但又很快泯灭…… 空中的青衣少女,早已入定打坐,周身丝丝缕缕的灵力萦绕,不一会儿就金光灿灿、欲与日争辉。但是有些灵力却不得其法、消散于空。 “轰——”华灵甫一睁开双眼,金光闪耀方圆几里,大地也为之一静。少女面色淡淡,心下微惑,现在,才金丹中期么…… 华灵掩去思绪,稍作调整。垂眸便看到下方那深山老林里,还有一大片,不,黑压压的,似乎是无边无际,仍向外漫延黑雾的深竹诡林。 嗯?那里怎么没烧着。这状况,已经避无可避了。 青衣少女聚起金光,往那深竹诡林疾速而去。 “凭汝现今,入炼谷,需量力而行,适可而止。” 远方女声突然从脑海中响起,华灵丝毫不受影响,神色自若,继续前行。虽然不知她什么目的,但目前是对自己有益的。 但是,受制于人,真是,很不爽。 不久后,华灵停在参天古树上,冷眼望着不远处,无边无际、暗无天日、阴森暗啸的深竹诡林。 其几里开外寸草不生、荒芜秃绝,往其里则黑瘴冒涨、阴风凛冽、雾霾阴寒。似是有着浓厚强阵镇压住,那时不时利爪凸起的鬼印立即被滋滋烧灭、鬼泣嚎叫、黑烟恶臭。周而复始,不灭不止。 炼谷是吧。 华灵神色自若,抚过乾坤戒取物,接着往自己口中塞入几颗辟谷、御寒丹,然后跃身下树,直入炼谷。 “凶险万分,慎重。”女声再度响起,华灵面露难色,却不是她的话导致,而是这谷,寒气逼人,她的手脚已开始凝霜。 华灵随即捏术往后飞退数米,现在的自己,不能再进去了。 “哗——” “咦惹哈哈哈哈……” “桀桀桀……竟然是活人呀!桀桀桀……” 数只黑影幻爪向华灵袭来,阴气沉沉,也杀意重重。华灵也杀意骤起,眉毛轻挑,薄唇轻抿,两手瞬间以金光化剑,用这些时日练就的身手击杀而上。 啧,是鬼吗?前世的特工刀下,自己可造就了不少这东西啊。 “呼——哗哗!叮当!” “呃……” 浓瘴黑雾里,金光四现,青衣少女,不动声色。虽有几处抓伤,但她已对四面八方的鬼爪突袭了如指,淡漠脸上,满是杀意,肆意挥剑斩杀,一击即中。 特工,最是对杀意敏感至极了。 “呼——哗” “啊啊啊……啊呃?!” 深竹诡林暗浮浓烟厚雾的炼谷入口不远处内,墨发披乱、双眼泛红的华灵随意擦去脸上的抓伤,下一刻猛地转身锁定目标,右手把金剑化作金链往那甫一出现的鬼爪缠绕而上,左手指间起术再双手蓄力,辅以马步往后猛拽。 又捉到一只。 “哗——噗!” “啊啊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整个被华灵拉出黑雾中甩飞掷地,两个冒着蛆虫的烂眼球滚落在地。这次是,靠着已经腐烂的死人肢体移花接木而成的烂尸鬼啊。 啧,真丑陋。 青衣几处抓伤见血的少女,微微蹙眉,立即给自己全身上下都罩上金甲,可再不能恶心到自己了。同时双手以金光化成短尖刺刀,飞逼上去,迅猛进攻。 刀光挥影间,华灵神色淡漠,攻刺侧削、压划飞割、旋剃斩杀……刀法快到只剩残影,招招狠辣,刀刀虐杀,片片腐肉,纷纷叠落。 而烂尸鬼已经被华灵施法定形,不能再隐退黑雾,只能被迫和她动起了拳脚功夫。而本就是缝缝补补的烂尸,动作僵硬笨拙,不一会儿就被华灵削得只剩骷髅架子。 “!……啊啊啊!”它的身体,又没了!“啊啊——”我要吃了你! 聒噪! 烂尸鬼狠话还没放出口,华灵已经不想再练了,不耐烦地捏出烈火直接焚烧掉那哀嚎不止的骷髅架子,同时化作烈焰往身后十几米远的谷口飞去。一路上“滋滋滋”作响,焚烧着那些欲伸鬼爪划抓她的鬼物。 这次,到此为止。 华灵甫一出去,打斗原地和谷内深处,空气开始扭曲,似是屏障被迫击碎消散,阴狠恐怖气息猛地席卷全谷,暴怒阴鸷、小鬼泯灭。 出谷之后的华灵,筋骨肌肤又开始了伤口处的自动愈合。然而下一秒就感到那炼谷内,阴气暴涨百倍。她眉目一凌,寒毛卓竖,火速飞赶回到竹屋。 同时,内心心绪飘飞,这逆天的塑体丹,比起现代的基因改造,绝对是优越到可怕。 还有加注文字、紫烟灵体指导陪练的众多功法术语,化、水、火、飞、遁、净……以及刚刚炼谷内,应该也是那人的暗中施压震慑厉鬼、布设结界。要不然,她可能不到一秒就被它们撕裂吞噬了。 看来此人需要她达成的目标,不是一般的艰难险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寒冰晶石大殿内,暴虐的阴气虚空幻影散去。那头发花白的丹瑜已被击飞数米,深深地撞在寒冰柱上。 “哒,啪嗒——砰!”步摇粉碎、柱体破裂,她无力摔落在地。一身天蓝曲裾,鲜血渐渐染红;发髻全散、白发纷纷掉落,裸露的肌肤上,皱纹老斑瞬时生长漫延,灵力减退,生机骤减…… 怎,怎么会!他,他们,已经压不住了啊?! 片刻后,鲜血淋漓、佝偻躯体的丹瑜动了动,裂唇紧抿,费力地抬手,往空中颤抖、断续地施法写信。 “噗咳嗬——唔!”猛地喷吐鲜血,她,快撑不住了,果断将尚未写完的信分批传送过去。 “噗!”已成秃顶老妪的丹瑜,蜷缩昏阙在碎裂鲜红的水沫玉地砖面上,生死难料。 …………………………………… 已经回到金镶玉竹板屋的华灵,顾不上满身狼狈了,立马在汉白玉床上入定打坐。她又悟得一道,即将突破金丹后期了。 气流开始周旋集聚,少女通身金光闪闪。本为灿烂盛大之势,却总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得其法,最后消散于空中的金光灵力…… 约莫半晌,她缓缓睁眼,心下复杂,这次还是和突破金丹中期那样,有桎梏。可是,一次两次都有桎梏…… 不待她思索,屋内紫文乍现,“汝莫出”语句未尽事宜,便匆匆消散。 穿越的特工4 同时华灵心下一紧,立马翻身下床,神色冷漠,指间调动全身上下的灵力,进入万分警戒之态。 不对,都不对劲…… 金镶玉竹板屋内,青衣少女神情肃穆,两手起术、通身金光萦绕,似乎一触即发。 来了! “咻——滋滋滋!”华灵往周身渡上金火,辅以左右两手化剑,凌空挥斩,那鬼怪魅影立马灰飞烟灭。 “呼——桀桀桀……嘻嘻\/嘿嘿\/嘤嘤……”同时,那恐怖阴寒的黑瘴雾霾瞬间嗜血暴虐地狂卷袭来,方圆百里顿时隐天蔽日、昏天暗地、草木灰败、生灵涂地…… “桀桀桀……嘤嘤……咦嘻哈嘿嘿……”獠牙污黑的、血脂尖甲的、惨白红唇的、残缺扭曲的、腥臭冒蛆的……各路鬼怪肆意叫嚣、横扫、诛杀、吞噬生灵。 它们疾速继续往外漫拓吞噬大地、席卷乾坤;残暴阴鸷地屠杀万灵。通天彻地的生灵哀嚎泣血。原本媲美仙境的大地顷刻间成了人间炼狱,嚣杀泣血、满目疮痍……“……呼哗哗……啊啊啊……” “呼——咻咻哗……啊啊啊……” “锃——滋滋滋!”…… 而囊括袭笼天地的浓厚阴寒漆黑中,唯有那人,飞武着金火烈焰、挥斩那金芒双剑,成了此方天地之间唯一的光明。 “滋滋滋——砰!” “呃——噗!” 突然,一道黑刀寒影残暴而来,击碎了双金剑;金火焰身的华灵瞬间被阴刀寒气击飞几里开外,唇齿间鲜血喷涌。 “咻——呼!”一面容妖孽的黑袍男厉鬼,咧开腥红獠牙,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全黑双眸,举着玄阴寒刀瞬移而至,对着黑坑里的金火之体阴恻恻地邪笑斩杀。 华灵再度幻化金刀翻身抵挡住,“哗——锃!”玄阴寒刀与金刀抨击,一人一鬼间火花大溅。 “滋滋滋……”黑袍厉鬼被金刀烈火飞溅,鬼体瞬燃,持刀的惨白双臂立马化成森森白骨。 墨玉发冠的黑袍厉鬼,深幽双眼动了动,不以为然。它对着华灵歪头邪笑,舔了舔獠牙,“桀桀,小小金丹,却是功德大能呀~” “哗!”下一秒它阴风大振,阴鸷猛攻,惨白面皮溃烂褪去,只余黑袍骷髅架的漆黑魅影,阴恻暴虐地提刀迅猛挥斩击杀那烈火之体的人类,“叮!锃……” 血迹斑驳的华灵,全身烈火、杀气腾腾地迎击反杀。一瞬间,刀光火影内已过致命百招;人与鬼的打斗之地上金光灿灿,飞花烈火、阴芒凛刀、狂击轰响、小鬼泯灭…… …………………………………… 千里开外的天地,也是朗朗乾坤不再、闪闪星月无影,昏天暗地;黑瘴缠绕的雪天大地上、阴寒魅影的冰众宫里,只余“桀桀桀……嘻嘻嘿嘿……”肆意嚣啸的阴鸷恶鬼、黑魅鬼影。 寒冰大殿上,一大群恶鬼魅影正在阴恻邪笑袭弄着衣衫褴褛的老妪。 “……啊呃嗬嗯……” “噗呲——”多只尖细黑长鬼甲深抓插入老妪即丹瑜的通身骨骼里处,让她动弹挣扎不得、惨痛不已。干瘦枯裂的面容和双臂都布满了老皱黑斑、斑驳血迹…… “……啊嗬!嗯!呃呜呜……” “……咦嘻嘻嘻……”被鬼怪魑魅阴笑着拖拉抓拽的丹瑜,鲜血淋漓,痛苦地紧闭双目、血泪直流,碎裂的水沫玉地面上,都是她的鲜红血液…… “哗——滋滋滋……” “啊啊啊!” 浓厚的重重黑暗里,突然银光大现,鬼力稍浅的鬼怪尚未发觉到,就阴笑未收地被银光屠杀殆尽,“桀桀——滋滋滋……” 而那些险险躲过一击的恶鬼魅影们獠牙大现、面目狰狞,又见势不妙连忙想要遁逃。 几里外正凌空飞行的银发男子,阴柔俊美的脸上怒不可遏,随即闭上盛怒的竖瞳,两手十指骤猛化术,额间赤蛇红印火红一闪,对着前下方的宫殿,再度挥出巨型银光剑影、浑厚烈焰大火飞击杀去,“呼——哗!” “啊——滋滋滋!”银光飞注夹着熊熊烈火猛击杀来,暴虐嚣啸的阴鸷孽障通通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浓厚腥臭的黑瘴雾霾也被焚毁消散,方圆几里的雪天大地,终于重见光明。 那混乱不堪的大殿上,正在悬空中被细密银光笼罩托举疗伤的老妪,费力地缓缓偏头,对着大殿外正一边传术为她疗伤、一边飞速赶来的银发男子,艰难地嘶哑开口,“……嗬嗯阿启,呃速,咳咳,去,圣池!” “母亲!”白启,即银发男子,不敢置信、心疼不已地来到丹瑜身旁。 怎,怎么会这样?!才短短十几年啊…… 白启望着形锁骨立、形如枯槁的母亲,她,竟已是,强弩之末!整个人顿时浑身颤栗,面容满是震惊与悲愤,不禁潸然泪下,“……呃母亲——” “嗬咳咳阿启!速去!咳咳呃他,他们,嗬嗯出,呃出来了!”痛苦万分的丹瑜神色焦急,顾不上自己了,赶紧嘶哑着嗓音打断儿子。 那功德圆满之人,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啊! “……好。” 下一秒,破碎鲜红的寒冰大殿里,已空无一人。 …………………………………… 而这边,瞬闪瞬灭里,“叮——锃!哗砰……”金光寒气不断肆虐互攻、激烈抨击。手持金光刀剑的华灵神色越发严肃,这鬼物竟然是不死不灭的体格,反反复复地卷土重来,想将她耗死? “锃!”鬼物再次与华灵两刀交抵,它骷髅头转了转,然后幻化成最初那个墨玉发冠的黑袍妖孽男子,再对着两刀之隔的华灵阴恻恻地邪笑道,“不玩了哦~”下一秒就化作漆黑魅影瞬移离开。 同时,“呼——哗噗!”一道迎面而来、暴涨百倍的鬼力将华灵通身的烈火、金芒悉数击灭;“砰砰砰……”她整个人也前前后后被暴虐刺透、击飞撞开数里。 “唔呃——噗呲……” “砰——轰隆……”黑暗中,少女像断了线的木偶,被那道暴虐阴寒的鬼力破功碎体。她连连喷血,昏阙过去,同时整个人被往后击飞、接连撞开枯木巨石,最后,深埋于巨坑里。 至此,光明,不再。 而上空被白启搀扶而来的丹瑜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尽裂、心神大崩,禁不住气血涌上喉间,“……嗬呃,噗呲!” 身旁的白启连忙加大功力给她疗伤,同时,温声笃定道,“母亲,莫急,且再等等看。” “……呃嗯咳咳,好……”稳住心神的丹瑜,昏昏沉沉的,努力细听着儿子的话,然后缓缓低头看向下方。 白启也垂眸看向下方那扬起浓重尘土的巨坑里,神色淡然,那个少女,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战局远远没有结束。 他现已是仙体,自然可以看出她,不仅功德无量,似乎,神魂有成。 就是不知,其神魂,到底源于何方而成…… 穿越的特工5 而黑瘴阴气最为凝重凛冽之地,是正被众多高阶鬼怪团团围拜、高呼臣服的玄铁连环金链、血咒符文红棺里缓缓起身的蓝白镶边大对襟白纹扇肩开服、里边白纹长袍的乌金珠帘冠冕男人。 “……#@##@?@#……#——”各类鬼怪黑压压一大片,还在跪拜高呼着鬼语。而那被围拜的男人,已经背对负手站在了跪拜圈外,蓝白衣袍猎猎作响,越加凛冽的阴煞寒风,呼啸着发散袭去。 “砰!”玄铁连环金链、血咒符文红漆的硬玉方棺瞬间湮灭成齑粉。 “哗——” 而这风,是鬼怪的助长,却是生灵的灾难。众鬼怪纷纷停止高呼、昂首挺胸展臂,美丑不一的鬼面满是享受。而所剩无几的生灵气息微弱地哀嚎,就连几里外悬空而立的母子俩都面露痛色,以及,丹瑜的愣怔恍然。 他,果真,不再是他…… ……阵法已破,鬼帝问世。 而那蓝服冠冕的鬼帝,面容惨白胜冰雪,薄唇殷红似滴血,裸露在外的面皮鬼纹纵横交错,腥红双眸嗜血冷酷,令人惊心褫魄。 黑瘴雾霾里,它纹丝不动地负手而立,亦不理不睬悬空中的那对母子,腥红深凹的寒眸定定地望着那几里外的巨坑,似在等待着,凶尖獠牙寒光微闪。 那个人类,有神域之息…… 嗯?为何会是此…… 而巨坑中被飞尘厚土掩埋的少女,似乎已寂静于地表里,无声无息。 …………………………………… 神域冥界查察司, 露天方院里,浑圆的夜明珠皎皎高悬,点点星宿璀璨夺目、闪耀一瞬,四堂敞亮;清晰可见那镌刻于名木美玉的山水花草、飞禽走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而那东陵玉石主位上的银发女子,停下批阅奏折的动作,淡金凤眸微微仰望上空璀璨星河,鬓边白纹锦带半扎的银发滑落一缕。 原来是,阎罗王殿下,神魂将醒。 司空微微讶然,继而唇角上扬,此女,若是与她同源齐出,棋逢对手啊。 华灵,是三千余五魂里唯一一个功德无量之魂,却在奈何桥上,遇上了自己。 她本可以拥有光辉灿烂的来生,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条路。 这条,成神之路。 上百年,冥界共十八层地狱的重重魂体塑炼; 上千年,无涯海之混沌的灵智锥心蚀骨试炼; 现,其中已得神魂者,唯有华灵。 成了神域冥界的,阎罗王殿下。 而其此方天地,乃是灵都其中之一的通灵界,亦是灵泽上神历劫之地…… 司空敛眸,再度挥笔批阅奏折。 华灵会解决的。 …………………………………… 灵都, 通灵界灵蛇境内,黑瘴雾霾笼罩着天地,而那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众多小鬼、恶鬼、阴鬼、厉鬼、鬼魅、鬼蜮、鬼煞、鬼尊通通对着前方乌金珠帘冠冕的鬼帝,跪伏在地。黑压压一大片,让人毛森骨立。 那边,几里外的银发男子白启给母亲丹瑜设下结界,并留下幻影灵体守护后,便飞身下来淡漠地挥攻斩杀正在对着生灵行凶作恶的鬼怪孽障们,“嘻——滋滋滋……” 而这边的猎猎阴煞风里,黑红鬼纹交纵的鬼帝,在原地死寂负手而立,不予理会。 它,在等。 突然,它深凹的红眸开始诡异地旋聚起来,殷红薄唇阴恻恻地咧开嘴邪笑,尖长獠牙越加寒闪锋锐。 终于,要来了吗? 而它那负手于后背的鬼纹惨白手掌,开始聚阴幻煞起瘴,最终化出玄寒乌金长柄夺命镰刀。 下一刻,“哗!”它挥出煞刀魅影,对着几里外的巨坑狂击杀去。 银发男子连忙瞬移护住母亲,“唔!”随即被震飞数米后才稳住身形。 “——锃!”而巨坑里,金光火花闪闪,突现一雄浑厚实的金罩。 “哗!”接着金刀幻影猛劈反杀。 那在通天彻地的黑瘴雾霾中,巨坑处金光圣火渐渐闪耀壮大,到光芒万丈,最后普照天地。而那众多低阶的小鬼、恶鬼、阴鬼霎时惊恐万分地窜逃躲闪,却通通被这光芒照射得灰飞烟灭。 而不复人皮华服的大批厉鬼、鬼魅,面目狰狞。那些或人模人样、或人模鬼样、或奇形怪状的鬼蜮、鬼煞、鬼尊们面露难色。随即它们全部瞬移布散在鬼帝周边。 “当!”鬼帝立即挥刀挡住这疾速劈杀而来金刀幻影,深凹诡异的血眸,阴鸷又兴奋,“桀桀桀,终于等到了!神域!” 下一秒却又变幻莫测、勃然大怒,阴煞凶嚎,“死!” 刹那间,乌金珠帘冠冕的鬼帝,腥红鬼眼阴鸷望去,黑红鬼纹交纵、黑甲锋锐凶长的阴爪猛地聚起煞阴寒瘴,对着周天大地再度席卷而去,“呼哗——” 那边缓缓飞升的圣火烈焰的金光灵体少女,额间火凤金印,提着金纹偃月大刀,缓缓睁开双眸,无喜无悲,回望鬼帝、鬼尊等众鬼。 仙与圣,却被炼化成鬼怪? 接着,一方金空中,烈焰灵体的华灵神色不变,举起金纹偃月大刀,“哗”的巨型刀影暴击杀去。接着她握紧大刀,双眸满是杀意,对准鬼帝,整个灵体飞射挥攻而去。 “锃——滋滋滋……”鬼帝与华灵两刀相抵,鬼帝的阴爪立马被烈火灼烧。同时它周边的众多厉鬼、鬼魅、鬼蜮、鬼煞、鬼尊纷纷凶相毕露、鬼体恐怖地蜂拥而出、挥攻抓杀着烈火灵体少女。 “……当!#@@#?#@#……哗!叮!咻……” “……嗬嗬——滋滋滋……” 而被众鬼团团围攻的华灵,即刻放出熊熊烈火,再将大刀向上空猛地飞抛、化罩坐地入定;接着两掌相合,低喃片刻,十指开始起术化印;随后对着空中大刀渡去金光火注,此刻的她与空中大刀上下相接;最后雄浑恢宏的金芒烈焰以她为中心,“哗”的迅猛地拓扑外扩而去。 “哗呼——轰!” “嗬嗬嗬——滋滋滋……砰砰!”金罩外蜂拥而来的鬼怪通通被击飞数百米,就连鬼帝都被逼退几十米,人皮烂毁、鬼体狰狞。 而这对生灵们来说,则是福瑞降来,抚愈伤痕。 天边上的银发男子也竖瞳一闪,赤蛇额印通红灼耀。他的识海里突然响起老祖苍老浑厚的声音,“这千年来的血诅枷锁,终于,湮灭了。” 随后彻底消散了。他知道,老祖最后一抹残灵,再无。 而丹瑜被剥夺的生机瞬息回归本体,恢复了之前秀发半白的女子之态,但其修为不复从前。 此时,这灵蛇境内,普天大地,阴煞寒瘴、黑雾诡霾尽数被击毁泯灭。 也至此,乾坤再现! 朗朗乾坤、昭昭浮云,更是有少女的功德无量加注之下,一大帮的厉鬼、鬼魅,立刻灰飞烟灭。 剩下的几十个面目可憎的鬼蜮、鬼煞和鬼尊,以及那个面目狰狞、却也怅然若失的鬼帝。 灵体之态的华灵,飞身取下金纹偃月大刀,高悬在空,神色淡淡,举起大刀,对着剩下的众鬼,“哗——呼!”飞挥下一道光辉刀影。 穿越的特工6 “啊啊啊啊……”被金芒刀影击中的鬼蜮、鬼煞、鬼尊和鬼帝,身形不稳地弯腰抱头、惨叫哀嚎一大片,森森鬼气滋滋消散;同时它们狰狞的鬼体渐渐虚化,最终幻化成它们最初的模样——灵蛇族人。 那是一群阴柔俊美、妩媚动人的锦衣华服男女。只不过现在的他们,仅有薄如蝉翼的灵体,和恍如隔世的神情。 而那上空中挥出功德无量的灵体少女,面色淡淡,随后缓缓闭眸,化成金火光丹,回归巨坑里的原身肉体。 还不是时候。 天边上,秀发半白的女子猛地抓紧银发男子的手臂,不可置信又热泪盈眶地颤抖出声,“……嗬,这,这是,族长、大,长老、二长老……阿宝啊!” 同时面色复杂的白启扶着她,下一秒就往那边的族人们瞬移而至。 “……嗯?我,你,你是,白,白思思?!” “……?啊!……阿,阿爹、阿娘啊呃呜呜……” “……族,族长?!大长老……” 愣怔过后、惊喜突来的他们纷纷飞奔到亲人好友身边,喜极而泣地刚想触碰拥抱彼此,可对方都像是海市蜃楼般,可望不可及,双双相互穿透…… 喜笑颜开的灵体们一顿,然后低头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体…… 哦,忘记了,他们早就没有身体了。很久之前,他们,就被炼化成阴煞森然的鬼物,六亲不认、嗜血屠戮…… 而现在,还能拥有片刻的清净灵体,他们,该知足了。 缓缓抬头的他们,回身走近,一个一个地仔细互相对视着,那一张张或意气风发、或如花似玉、或风韵犹存、或长须鬓白的脸上,多是平静释然。 “族长!”突然现身在众灵体前的一男一女,秀发半白的妇人泪流满面、身形不稳。扶着她的银发青年男子,百感交集。 灵体们闻声纷纷看过来。顿时,他们当中,有面露震惊的,那银发男子,竟得了老祖的传承!那,老祖便是…… 有眨眼好奇的,那柔美妇人,是大祭司白夜的夫人丹瑜无疑;所以那银发男子,是大祭司的小公子? 然后他们又跟着丹瑜的视线,看向最前面背对他们、一动不动站着的男人,族长白曦。 “族长,这是白启,是我和阿夜的儿子。”丹瑜连忙擦了擦眼泪,上前几步,又转头看了看儿子,哽咽出声,“阿启,这是你的伯父,我们灵蛇一族的族长,白曦。” 她心下难捱,阿启还没出生,族人们便出事了。 “……伯父,我是白启。” “……嗯,丹瑜,好孩子……”最前面的蓝白华服男人望着母子俩缓缓出声,那张与白启几分相似的阴柔俊美面容,诸多心绪相交织着,最后,归于平静。 ……为什么,会是神域, 是因为,当年漫花丛中,扑蝶恋花的佳人,为神域之人…… 而灵蛇一族,因他,错乱千年…… 白曦平静地转身,注视着那一个个因他而起,被诅咒、炼化、镇压了千年的族人们,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地沉稳出声,“……各位,弥留之际,可愿为绀香谷,留一份水木清华!” 他们,终归是残害了灵蛇一族。 罪孽深重,多说无益,但可为灵蛇境,他们的绀香谷,留下些许山清水秀。 话落,丹瑜神色大恸,却也,无可奈何。绀香谷如今,已物非、人非。 白启也敛眸默首。 “愿!”灵体们面容平静,也心甘情愿地回复他们的族长。 接着,他们虚牵住彼此的亲朋好友,眷恋地看向绀香谷的天地灵息,然后又笑看着仅剩的灵蛇族二人,丹瑜和白启。 “……夜夫人、小公子……” “……嗨!小公子!我是白小烟哦……” “……夜夫人!小公子!我是白千帆,这是我的阿爹……” “……灵蛇一族,已后继有人了啊~” ……… “……嗯,长老们……安好……” “……你们好……” 几近透明的灵体们,稚嫩青春、成熟稳重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纷纷对着母子俩一一介绍着自己、亲人、好友。 白曦转过身,平静地回望白启,“汝为老祖亲定。望汝,晨钟暮鼓,克传弓冶。” “吾,必继往开来。”白启对着他,郑重地拱手行礼。 “善……就此别过。”蓝白华服男人点头,继而仰望天地,淡淡一笑。 “再会……” “再见!再见啦~……” “……好。再见……” 最后,虚牵着手的灵体们在微笑挥手告别中,破碎化成了磅礴光点,对着上天献祭出各自的永生,飞散于天地之间,再无其魂其魄…… 而那满目疮痍的绀香谷,渐渐地, 清风抚人面,山水画青岩; 生灵点轻语,天地笑嫣然。 “……呃呃嗯……”柔美妇人再度失声痛哭。 她知,他们自阵起,便只会剩这一种结局。但,本为俊杰、英姿,却被惑乱千年、弑亲屠灵,继而自毁轮回…… “……母亲,他们最后,是了无遗憾的。”白启默默地安抚母亲。 但,怎么可能没有呢?终归是无济于事、看淡放下后赎罪去罢了。 然而下一瞬,绀香谷内却是天地异变、狂风怒号、电闪雷鸣的,“呼——轰隆,轰隆隆……”却不见乌云盖顶。 “!”丹瑜和白启心下一紧,齐齐望向天边。 “……嗬!这,这是,元婴雷劫?!”泪痕交织的丹瑜再次感到不可思议,金雷祥云为之渡劫?!这,这就是功德大能吗?! “不,不仅仅是元婴,还有天地万灵的相赠。”那少女的神魂解开了这千年的血咒,功德愈盛。 而万物皆有因果,生灵有感,亦以赠之。 “母亲,你且细细感悟,功德之力,百利无害。”白启淡笑道。 “……嗯,好。”丹瑜大为震撼,多谢大能! “……轰隆——啪啦……”白云翻滚间,金雷不断劈下,巨坑里的入定少女,金芒罩体,原本光洁的额间,火凤金印闪现…… “轰!”待最后一道金雷劈下,风息雨落,却是彩彻区明的,一如金丹渡劫时的灵泽广润天地万物。 祥云瑞气、七彩长虹,千丝万线的灵泽,温声细语地安抚这片历经沧桑巨变的大地。而雨中入定打坐的三人,灵光萦绕、各居一方,闭眸感悟着这其中的灵气、功德…… 待华灵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之景,一如初见的飞瀑哗然流泉涌、蒙蒙水华阳景辉。而入目之人,是巨石上的披头散发妇人与通身银白男子。 现在自己是元婴中期了,的确该会面了。 “我是华灵,阁下,所为何事?”华灵整理一下自己,便抬眸望向那对男女。 “我们是现存的灵蛇一族。”他们瞬移而来,停在了花海之中的青衣少女前方。天蓝衣袍的丹瑜上前大为感激地对着少女拜谢,“多谢——” 华灵指间挥术一把将她截住,面色淡淡,心下疑惑,“答复呢?” 穿越的特工7 银纹流丝锦绣外衫服、里间交领配套长袍的白启,淡笑道,“华姑娘,在下白启,还请华姑娘同我们一道至灵坛。” “带路吧。” “这边请。”话落,三人化光成束疾速而去。 …………………………………… 灵都通灵界,灵蛇境灵坛。 雪山峰群、巨型冰雕、狂风暴雪均已不见踪影,那碧落扶光高悬、纤凝万里,此方坤灵一片水苍汪洋清渊。 上空悬立的银发男子,两手交叠捻指于胸前,一边十指化术,一边闭眸默念。赤蛇额印鲜红烈艳,千风万云为其旋凝涡起。 白启猛地睁开双眸,竖瞳坚定,银光闪闪,身后终成通身泽白的巨型灵蛇幻影。泽白巨影对着下方涡流咆哮击去,“——哗!” “砰砰!哗啦啦——轰隆隆……”在震耳欲聋的劈波斩浪声中,汪洋剧变,一巨型圆坛宫宇玉殿石岛,破开层层浪涌、滚滚波涛,缓缓浮出水面,巍峨屹立天地之间。 重重圆环阶梯之上,是恢宏壮观的庑殿式和田白玉宫殿群、通天坛,莹白润泽、灵光萦绕、高浮云端,其上均无甚刻画雕琢,仅那最中央,亦最高之处的通天坛,有一蛇行古竹画纹的汉白玉鼎。 白启、丹瑜和华灵,前后落地止步于玉鼎前。白启左手起术,往自己右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将血掌对着玉鼎上的白蛇盖去。 顿时,玉鼎灵光乍现,并以己为圆心,其上灵光传闪至和田白玉地砖纹路上,继续一路闪现扩散而去。 最后,所有灵光通通凝聚在通天坛的四周方圆,幻化成一片片悬浮轮转、又不断消散替幻的灵光彩影,一一放映、讲述着灵蛇一族的本源、衍生和灾难…… 最初的浮影上,是一个大红对襟开服、交领红锦里袍的红玉发冠男子,面容俊美,桃花眼笑意盈盈,在满山遍野的鲜花丛中仰躺,时不时逗着手上一指大的小白蛇。 “……呵呵,你这小家伙,倒是灵净!” “嘶嘶……”小白蛇对着红衣男子吐信子。 “嗯?小家伙,不行哦,我准备走了。”红衣男子点了点它的头,放下呆愣住的小白蛇。 “嘶嘶嘶!”小白蛇努力地爬行到那即将飞去的红衣男子。 “……这样吧!小家伙,在最后,我送你一份机缘吧。”红衣男子突然转身回来,蹲下身子,看着小白蛇,轻笑道。然后刺破自己的食指,往小白蛇的头上点去。 “嘶!嘶嘶——”小白蛇浑身一震,嘶吼在地打滚,然后痛晕过去,最后幻化成一个十岁左右的白衣小男孩。昏迷的他皱着小脸,时不时抽搐几下。 红衣男子垂眸抚着一下小男孩的胸口,为他减缓痛感,却突然神色莫名,低喃,“……玄之又玄,渺茫啊……” 待小男孩额间赤蛇红印浮现,红衣男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轻叹一声,“……都是各自的造化啊~” 在留下一五丈高的蛇行古竹画纹的汉白玉鼎后,红衣男子便起身消影离去。 后来,小男孩在荒无人烟、山花烂漫的大地中醒来,他也惶然无措地寻找那红衣男子,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万花丛中,伤心欲绝、嚎啕大哭地昏厥过去。 又后来,他再度醒来,却是懵懂无知的样子,却也跌跌撞撞地发现身体的奇异之处,他可以变术飞天! 最后,在昼夜不息的漫漫岁月中,他的法力越来越强大;他开始离开这鲜花盛开的美境;他像个无知的小孩子一样,一开始上当受骗到后面快活地四海游玩;到后面他越来越越像人类,给自己起名白如玉,也有了友情、爱情…… 所以,他娶了一位天真烂漫又体弱多病的落魄官家小姐,并带着她和他的朋友们回来,然后一起修行。 他还把这山花烂漫的出生地称为“绀香谷”,因为她,叫绀香香。 他和她的子嗣,却都是白蛇,无一个人类。但她说白蛇很漂亮,把它们称作“灵蛇”。 大家各自的日子都幸福美满。 可惜了,他们都是脆弱的人类修士,终究没能一直陪他到最后。他在他们离世后,留下一个蛇行古竹画纹的汉白玉鼎后便不知所踪。 他的子孙后代们,慢慢地繁衍生息,却也渐渐地不再与人间往来。 …… 通天坛四周方圆的浮影这一片缓缓轮转消散,那一片便幻替而上。而缓缓浮现放映的画面,让丹瑜渐渐红了眼眶…… “……哎!族长!族长,这儿有个人类女子!”一道娇俏的惊呼声突现,树荫下,一众彩衣华服的漂亮男女们,连忙停下练功,探头探脑地闻声望去。 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岸上,昏迷不醒的女孩,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地趴在岸边上,半截身子还浸着湖水。 “……依依,先救人。”浅黄锦绣长袍的阴柔俊美男子,沉思片刻,温声开口。 “好嘞!族长。”灵动可爱的百花罗裙少女笑嘻嘻地回复道,然后转身跑过去,抱起女孩,“……哇!这个小人类也好好看啊!” “白依依!让我瞧瞧!” “……唉?!让我也看看!” …… “……咳咳,我们回去吧,人类很脆弱的。”白曦略微扶额地看着一群好奇爆棚的年轻族人们,缓缓出声。 “……哦!对对对!” “唉!让我来抱!” “……哎,我也要!” 一大群年轻人们嘻嘻笑笑、打打闹闹地簇拥那抱着人类小女孩的白依依离开了这里。 然后,那个昏迷高烧的人类小女孩醒来,却不记前事了,白依依给她起名“丹瑜”,意为美玉。 小丹瑜非常喜欢这里,天天小粉裙、双螺髻地和灵蛇们打成一片,一起采花爬树、一起练习功法、一起上天入地…… 后来,亭亭玉立的丹瑜嫁给了族长白曦的弟弟,大祭司白夜,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再后来,白曦带回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伏怡。 在他们即将成婚的时候,消失已久的老祖白如玉回来了。 刚开始老祖对这对未来的新人,也是大笑地祝福他们的。可是,在婚礼前两天,老祖突然杀气腾腾地将伏怡擒拿住,将她困于通天坛。 “……吾从未愧对天地万灵,缘何下咒残害灵蛇一族!”巍峨壮观的宫殿之上,额间赤蛇红印的白袍男子,目眦尽裂地挥剑斩向那通天坛里的魔化之人。 “当!砰!” 银光再度瞬击而至,扼制住瞬间被击飞的“伏怡”,对它进行了搜灵术,贪婪尖细的兽声响起, “啊啊啊……” “……本来只是发现这凡人伏怡竟是神域之魂!” “而这还有灵蛇秘境,那拥有上古神兽赤蛇之力的灵蛇始祖!” “……还有那拥有问神之能的白夜。” “……这,定可以——呃!” 声音骤停,原是“伏怡”被上空突现的魔纹纵横的黑羽大氅之物,阴鸷嗜血地击杀了。 “锃——哗!”同时,白如玉的灵剑光影也对准魔物猛劈而来,可那魔物消影遁逃了。 穿越的特工8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而那双眼泛红的白曦,破开了结界,提剑挥斩击飞了守宫族人,对着通天坛上的白如玉,神情麻木、反反复复地嘶吼这几句话。 “……在劫难逃啊……”白如玉望着下方已然入魔,不,已经被下咒的后辈,闭了闭眼,召唤银纹蛇弧灵剑,对着白曦,直接万剑幻影成阵困住他。 “咻咻咻——当当……” “……嗬嗯呃!为什么!!!”心神俱碎的白曦,猛地狂喷鲜血,昏厥倒地。 而白如玉面色严肃,持剑静候。 此时天地骤变,黑瘴雾霾、森森阴风乍起,并快速地从通天坛往外扩去,惨叫哀嚎始起,残暴肆虐、奇形怪状的黑魅鬼影嘻嘻嘿嘿嘤嘤地邪笑怪叫着。 “灵蛇!你来不及了、你们都来不及了!哈哈哈哈……”一道不男不女的阴煞之声袭来,同时对着白如玉展开阴险暴虐的攻击。 “当!”大对襟白衫服的白如玉,两边鬓白,竖瞳冰冷,往左上方挥剑杀去,“哼,孽障,少废话!” “哗——砰!”披着人皮的魔人直接被这一剑击碎假体,里边竟是诡异独勾眼、血盆大牙口的黑爪尖甲的巨型爬行怪物,“噗——嗬!” “……果真是魔族!”白如玉心下一跳,神域之物,于是他立马聚光暴击而上! “锃——砰砰砰……”不明怪物直接被白如玉一击必杀。 同时,“呼——当!”双眸邪红的白曦,不知何时而至,面目狰狞地看着白如玉诡异一笑,持剑猛地刺向了白如玉。 白如玉险险接下它这一剑。 下一秒,“咻——砰!”一支银光利箭夹带着雷霆之势将鬼化的白曦直接插穿飞撞到柱上。 “噗——砰!”同时,那在和田白玉台阶上,拉射青玉兰花纹镶金弯弓的白梅公子袍男子,也猛地被反噬击飞。 “……咳咳,老祖!”接着他闪身来到这边,神色沉沉。 “白曦,杀不得,那魔物给他下了血咒。”血咒只需对一人下,其同源之族均已是血咒之物,阴火锤炼、体去鬼生;且同族的攻击通通会反噬到己身。 血咒之物,掠夺生机,不死不灭;只可镇压,不可抹杀。 而他和白夜修为高于白曦,也只能支撑一时不被咒化。 “老祖放心,我晓得。” 可待两人望去,白曦已不见踪影。不仅如此,绀香谷内,荒无人烟、生灵涂炭,春树暮云之境、山花烂漫之地已是天地阴煞混沌不分、狂风暴雪呼啸肆虐…… “……丹瑜呢?”沉默片刻,白如玉缓缓问道。 “老祖安心,我已将她安置在凡间。”四六侧背挽发冠、细纹翡翠抹额的白夜,温润俊美,召回弓箭,转头答道。 “阿夜,你们的孩儿……” “……老祖,再给我一些时间。”白夜垂眸片刻,随后抬头望向那通天坛,竟是存了死志,“再问一次。” 问神需要代价。而他,准圣之体,可献祭己魂,为灵蛇一族求破局之法。 白如玉定定地看向白夜,“……阿夜,你……且去做罢。” 此时的通天坛并非实物,而是天地之力孕育出的金光灵注圆坛。那白梅公子袍的男子,缓缓摘下细纹翡翠抹额,可见其额间细碎银泽纹痕。 白夜下跪在玉鼎前,颔首低眉闭眸,两臂直展、十指掐捻起术,银光凝聚;再回环收于心口前,银光闪闪, “……金坛玉鼎,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徒关告,径达九天。” 同时,十指指型千变万化,最后交叠于额,银光八达。 “哗——” “呼——咻!轰隆隆……”天地四海八方的灵气银光集于白夜额间,他猛地抬头睁开双眸、耳目唇指鲜血涌流;同时石岛上空金光旋集、宏灿盘旋,雷霆之势注下。 “霹雳啪啦……” “啊呃——噗!”两方甫一交汇,那间召唤承接之人白夜,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轰隆隆……”一瞬间金银灵力交锋不止、天地交辉轰鸣不绝……光明汇变宏伟盛大,直到最后一声的爆鸣“轰!” “嗡——”一瞬间,苍茫大地、万里长空的光辉璀璨,尽数闪耀绽放…… “咻——”其中一道浑厚灵力疾速劈向白如玉,霎时,后者发须皆银,猛地被迫闭眸飞退百米。 待天地缓缓回归阴煞暗沉与狂风暴雪,站定的银发老祖,神情恍惚。他抬头望向百米外的蛇行古竹画纹的汉白玉鼎;而那里,只余血迹斑驳…… 白如玉颤声嗫嚅,“……赤,赤蛇……功德……” “……天梯已毁……”随后泪流满面、虚影消去。 后来,那银发老祖来到人间接回丹瑜,以及,那开始鬼纹滋生的三枚蛇蛋。然后他起术用和田白玉砌成通天坛,再将三枚蛇蛋置于其周,启动白夜问神而得的阵法。 最后,三枚蛇蛋,二亡一存。 “啊哇哇……” “……丹瑜,他已为肉体凡胎,可平安长大。”阵法结束后,白如玉抱着两命相抵得来的啼哭婴儿,转交给一旁失声痛哭的柔美少妇,“等待功德之人,吾自会承其本体。” “……呃嗯,多谢老祖。” “你且带他到人间,启蒙之时即返……取名为启罢……”白如玉不待丹瑜回复,便对着母子起术画阵,即启动传送阵法送往了人间。 至此,阴煞暴雪的绀香谷,唯余他一者…… 阴风怒号、暴雪肆虐,和田白玉阶台上的银发老祖,神色自若地望着蛇行古竹画纹玉鼎,白袍广袖猎猎作响,低声轻喃,“……神域的上古神兽赤蛇啊,是机缘,亦是根源……” “天梯已毁,怪不得吾妻、吾友和吾子千年以来,皆不得大道……” “……空余吾,承神域之力长存,求索不得……” 他垂眸,灵蛇好彩华,“……蛇行古竹,实为不往……它们,藏身古竹……” 轻声低语消散,他转身杀意骤起、召出银纹蛇弧灵剑化影离去。 果不其然,那深竹诡林深处,魔气阴煞混浊外涌、诡笑森然一片。白如玉面色沉沉,幻化万道银光剑影暴杀而去。 “哗——轰!砰砰砰……”阴气大散、魔障碎去、原形毕露…… 而眼前画面,让白如玉悲愤交加、心神俱碎。 遍地深渊裂缝血流成河、阴火熊熊幽燃;上空血光红云怒烧狂劈着被鬼纹血阵悬吊勒困而惨痛哀嚎的灵蛇魂体们;中空是黑压压一大片腥红独眼、长爪铁甲的魔物正在生撕活剖捅穿最后六条灵蛇,吸食其生气、勾拽或吞噬其魂……血与泪交汇成河“……啊呃!嗬嗯啊!啊呃……” 而血地上到处都是被开膛破肚、撕断裂骨后抛扔丢弃成尸山血海的灵蛇蛇体,死状惨烈狰狞恐怖……此方天地,已是腥风血雨、支离破碎、椎心泣血的炼狱…… “……嗬啊!啊啊\/滋滋滋……” “锃——当!当当当……” 穿越的特工9 “……嗬呃啊!……”银发老祖泪流满面也杀气腾腾,对着腥臭狰狞的魔物就是一通暴杀。“……哗……锃当当……砰砰砰……轰……” “咻——锃!”魔爪与灵剑交锋,火花四溅。 幽眸黑唇的黑羽魔人终于现身,他满意地盯着白如玉额间的赤蛇红印,阴笑道,“呵呵呵,赤蛇承体,来得正好!” “哗——”双目红丝泛起的白如玉不发一语,将手中灵剑幻化成万剑齐发、腾空击杀那中空正在残杀灵蛇的大片魔物,他则银光罩体与黑羽魔人近攻搏斗,“咻咻咻……” “哗哗哗……当当!砰砰砰……”这边一白一黑你来我往地猛烈互攻搏斗着。 “……当当……咻咻咻……”那边银纹蛇弧灵剑剑灵体,满腔悲愤,遵照着主人的心绪,疾速穿梭传送着,一边挥动着银光剑雨凌厉斩杀众魔物,一边一一整收着灵蛇们的零碎尸体,让其入土为安。 “砰——呃!”很快,那黑羽魔人直接被白如玉一拳击碎全体。 接着,杀红眼的他对着所有魔物大开杀戒,原本漆黑魅影、混浊恶臭的天地逐渐展露晨曦。 但,那上空血光红云邪烧、阴煞恶雷怒劈的鬼纹血阵却越来越腥红旋集,而其上被悬吊拘困怒劈灼烧的魂体们也不再撕心裂肺地哀嚎,因为,鬼物将成…… “……砰!”白如玉的最后一击,彻底清除完魔物。剑灵也整收完毕,回到主人白如玉的手中。 白如玉仰头望去,失语凝视。他身后上方是晨曦初露、旭日东升;身前上方是血光邪云、阴煞鬼物。 银发老祖起术控剑往空中画出上古封印大阵。同时他转身面对朝阳打坐,两手剑诀布阵,接着两掌下品上生,随后象鼻、左雷右霆、剑树……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吾今祈印于神明,承命赋体,普告九天;望诸神斩妖缚邪,封鬼万千……” 风起云涌、天地合鸣,白如玉每幻化一个请愿印术手势,其浑身上下四周的晨光银力就越猛烈辉腾飞冲入阵。同时他发冠尽碎、银发大散、衣袍猎猎。 “……噗咳咳……”朝阳烈火为他注阵、额间赤蛇红印通闪灼烧,而他整个人一半鬼纹一半金身,五官四肢开始渗血…… “呼哗哗……轰……”四海之内的银光旋聚,与阳火曦芒交辉绘阵,通天之下彻地之上,一片金红烈阳、银灵畅游。 “嗒,啪,啪嗒——”大阵将成,银纹蛇弧灵剑开始碎裂…… “嗡——”大阵已成,直冲云霄的沉闷轰声,一举击碎血光邪云、穿透鬼纹血阵,又持续暴击威压着,“嗬嗬嗬——滋滋滋……” “哗——轰!”两大阵法的抨击响彻天地,终是银灵阳火交汇融合而成的封印大阵,以雷霆之势将鬼纹血阵步步击压至坤灵裂缝深渊之中。 而地上只剩冷冰冰、血淋淋的半截灵蛇蛇体,和上半灵体透明、下半灵体虚无的白如玉,竖瞳无喜无悲。 片刻后,他左手覆向额间赤蛇红印,右手对着自己的尸体化剑诀点去,蛇体缓缓化为虚无……直至天朗地合、山定瀑流、花草树木丛生,蛇体便彻底消失。 “半神之力啊呃哈哈哈……”灵体黯淡许多的他,突然低喃自语、哭笑离去。 因他源起,亦因他覆灭啊…… …… 通天坛上,三人沉默地看着最后一片浮影中,半截灵体的白如玉,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恍恍惚惚地飘向暴雪肆虐的宫群石岛之上。 最后,他沉睡在蛇行古竹画纹的玉鼎之中,似在守护,也似在等待。 上千年的狂风暴雪将这一莹白润泽的宫群石岛深埋地表,不见天日。 至此,“……嗒,啪嗒……”灵光浮影消散,玉鼎瞬间碎裂化为齑粉、随风飘散而去…… 哗啦啦的惊涛骇浪汹涌地互相拍击着,溅起浪花千朵,得经扶光苍渊相交映衬,每一朵的花开散落,均晶莹剔透得叫人惊艳、璀璨夺目得万物失语。 良久,平复好心绪的白启对着华灵拱手行礼,感激道,“……华姑娘,便是我们等待的功德无量之人,解开了这血咒。多谢。” “嗯对!谢过华姑娘。”双眼通红的丹瑜也连忙拜谢。 “不用。”百感交集的华灵直接学着他们回礼,双眸清明看着丹瑜,淡定道,“感谢你们的援救与教导。” “华姑娘不必言谢。”秀发半白的妇人,温柔地看着少女,“其实在你之前,我们曾救有上百人,中有五人与你同源。其中一人平庸知足,于仙途艰难便不强求。一人堪不破心魔,便止步不前。” “余下三人,最初一人身负大好机缘,却道心不定,走火入魔而陨落。四百余年前,第二人身负功德,却是小人行径、窃取而得。” 丹瑜略微停顿,后又薄怒道,“前一百五十有三年,第三人误入此地。他虽身负重伤,却是本事高强,也身负功德。” “但自视甚高,利欲熏心,恩将仇报地挟持我儿,欲闯封印之地,获取上古术法。我们即刻将其驱逐出谷。” 丹瑜又面带歉意地看着华灵,“你是第四人,却是夺舍而来。因此在你初醒之时,曾强行侵入你的识海,我却看不破。” 她继而庆幸道,“因我大限将至,索性放手一搏。而你,让我大为震撼,道心有神,功德无量,非我等所能看破。” “……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华灵静静听着,全神贯注这种东西,哪里都适用。但功德,应该是前世做的那些。 “华姑娘,你尚有一事须得完成。”白启突然出声,“你与这副身体,有份因果,须结。否则,于修行有碍。” “嗯,多谢。”华灵若有所思,这就是那道桎梏产生的原因吗? “华姑娘,此方诸事已了,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往人间?”丹瑜心下伤感,他们千年来守着绀香谷,今她已时日无多。而此地,每每触景生情…… “华姑娘,想必会对此界亦或修行时有不解,我们可解惑同行。”白启也心下难受,母亲在绀香谷有着大半生的苦难,那便去看看人间烟火罢。 “嗯,那多谢关照了。”华灵不假思索地应下。每一个世界的时代法则,都是需要了解学习和遵守,甚至还有,敬畏。 穿越的特工10 “好好好,如此甚好……华姑娘,我们先整修一二,后天出发可好?”大喜过望的丹瑜方才发觉,大战过后最是疲惫之时。 “嗯,好。”华灵虽面色淡淡,但打心里感到不自在。虽然有净术,但是她还是想好好地洗一洗。 “那华姑娘便与我们一道去玉絮宫罢……”三人有说有笑地走下通天坛,往和田白玉宫宇走去。 “……叫我华灵吧,夫人。” “嗯,好,华灵。” …… 此时,团簇晚霞开始铺锦列绣着天边,是坤灵惊叹的斑斓;夕阳余晖亦为莹白润泽的楼宇宫殿披上一层淡金柔光轻纱,为水天温柔的轻抚。 渐行渐远的三人,罗裳妇人下摆的裙波随风荡起,青衣少女高扎的马尾轻轻点晃,银发男子的长袍流苏正醺醺然…… 此上玄方州,前后流离琐尾、倒悬之危,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之者,终得枯木逢春、返本还源、百花嫣万景辉。 …………………………………… “华灵,此为初遇之地。”飞瀑流泉之下、白润岩石之上,依旧是灵蛇发髻的丹瑜,紫罗兰花镶边的大对襟外袍、里间浅紫曲裾,“此物亦是初遇之时其身所系。” 只见她抬起手掌,掌心缓缓幻化出一飞天蓝田玉佩,其上一身着长裙、手持花草的曼妙女子,神态端庄,飞舞在祥云之上。“因是你为借尸还魂,我并未交于你。如今,是时候了。” “……这个,可有什么讲究?”白纱开衫、银杏圆领里服的华灵,接下这个类似于现代社会里某个朝代的玉佩,疑惑道。 “对不住了,华灵。我已千年未入世,确为不知。”丹瑜颇为歉意。 一旁的月华锦袍的白启,银发随意地半束,望着玉佩,神色莫名,“此玉,曾通灵。为的是,消血光之灾、去鬼邪。” 他承得老祖赤蛇神力,自是可以看出一二,“但是,施法之人,法力不足,或是此玉不抵强击,已成寻常之物,探不出它源。” “……嗯,多谢。”都不简单。 待华灵收好玉佩,丹瑜看了看华灵,又转头看向白启,“那我们走吧。” “嗯。”白启上前几步,两手剑诀聚光凝力绘出传送阵。只见他前方悬空浮现的紫蓝光圈不断旋聚幻增…… 最后灵力大涌、银光闪闪,原地已空无一人。 …………………………………… 灵都凡界, 正值白藏,万里无云、金风送爽。喧嚣街市之上,布衣粗茶茵下却已微憩;罗锦华彩琼楼依旧醉梦。街市两旁并排而开的双层乃至三四层的重楼店面,藤青紫银、古格赋纹分外绚丽丰富。 而较之虽小犹繁的拍子式店面、栅栏店面,偶有小楼。其中拍子式店面平顶亦成别样露台,上层屋檐,多见滴水瓦檐鳞叠齐俏可人。 “嗒!”端庄典雅的琳琅行三楼雅间里,银麟羽绒之上,庞多而错落有致的玉器琳琅满目。一飞天蓝田玉佩被玉白之手猛地放在乌桃案台上,案台旁唇瓣上下髭粜灰白的玄服老者,缓缓抬头望去。 原是一直领青灰环扣外衫、圆领素白里袍的少年,偏分碎发、黑曜长簪半挽髻,稚嫩蓬勃却洒脱不羁,抱拳哂笑道,“何老先生,这次我中途偶得一玉,精美无比,特来向老先生请教一番。” “……呵呵,华小子,这次怎地这般快便归来啦?”何璞一边同少年随意地闲聊笑问,一边拿起那玉仔细观赏。 “这趟镖走的水路,直通的很。闲来无事便跟着去集贸看看。谁知一看就看上这美玉了。”少年懒洋洋地落坐在案台旁,浓眉飞扬,笑语盈盈,“怎么样,何老先生,还不错吧?” “……嘶!华小子,这玉质、琢功,不像是豫国之属……”何璞双手捧起飞天玉,越看越正色。他神色莫名地看向少年,沉吟片刻,“你是从何处而得?” “唔,集贸那边的。那地儿三教九流都有,我就随便看到一小摊贩吆喝着这玉。细一看还真不错。”少年目露奇异地摸了摸鼻尖,“这小小玉佩,还通天不成?” “……是不通天……”何璞端详着手上的飞天蓝田玉佩;其上刻着飞舞在祥云之上的长裙女子;她手持花草,神态端庄。沉思默想,片刻后再度开口,“我曾在棠国,见过此类玉品,多为达官贵人所琢……” 他又面露怪异,“我曾听一秘闻,棠国有一璇玑府,可为玉石通灵,驱邪去鬼。” 何璞缓缓看向少年,“华小子,那秘闻我亦不知真假,但宁可信其有。” “……咳,竟然如此……待我再寻一块好玉过来,这块就不要了。”青灰衣裳的少年拿过飞天玉佩,洒脱一笑,“这玉啊,顿时感觉不怎么纯粹了。”同时,对着老者抱了抱拳告别奔去。 “嗯……呵呵。”何璞抚了抚灰白长粜,望着少年洒脱肆意离去的背影,轻笑两声。 这少年,恣意不羁,拳脚功夫了得,甚是爱好江湖风云,便与镖师们走南闯北跟学海识、广阅万类。 却始终记着他至爱玉石,每每归来,不忘给他带一美玉。 稚气未脱、赤忱之心啊。 而这边,金色余晖下,神采奕奕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过闹市、穿过小巷、拐过街角……最后走进了一清水脊门。其上勾头瓦、滴水瓦吉祥如意纹,屋脊两端似蝎子尾翘起。 而方形小院里边,小宅门的左右两边都有巧意雕花亭廊。亭廊尽头各一垂布庖屋、一单扉库房。院门正对的则为中庭与宅房。 “……回来啦华灵,快过来一道尝尝。”方才将糕碟摆放在中庭桂花古树下的八仙花梨木桌上的玉扇簪挽发妇人,青荷直领开衫、棉白交领罗裙,正眉开眼笑地望向来人。 “嗯,好。”少年抬起手往自己身上起术一划,顿时宽肩不见弧度现;脖颈一处平和细腻;五官亦不复先前的棱角分明,只线条柔和;那浓密的落尾眉下,双眸明媚、小挺翘鼻,竟已是男装女身。 少女淡笑地走来入坐,“……丹姨,今天又是什么美味?” “呵呵,今日啊,是琼花玉糕。”丹瑜对着华灵柔柔一笑。按理说,他们三人早已辟谷。但,许是大限将至,这近一年来,她越发喜食这凡尘之物。 “……还真称得上这名。”华灵低眸看去,那蓝青玉碟上的糕点,形如雪花、色泽如玉。 “嗯,着实不错。”丹瑜转头看向庖屋,“阿启,如何了?” “尚需一小会。”一身弹花暗纹锦服的男子,银丝幻化成墨发,随意地半束于脑后。他正从庖屋中端着红木轻托往这边缓缓走来。 穿越的特工11 “嗯,阿启今日又习得一佳肴,华灵可要好生尝尝。”丹瑜再次眉开眼笑,面容皱纹多褶,“名曰,桂花鱼条。” “……看来今天,又得吃一道名菜了。”淡淡一笑的华灵往丹瑜和白启的圆簋旁的青瓷茶杯各倒一杯花茶。这近一年来,白启的厨艺,越发精湛了。 “名菜称不上,寻常菜肴罢了。”眉眼如画的白启,长身玉立,轻笑出声。 “嗯,寻常百姓家最是和美啊。”丹瑜笑叹一句,这段时日,她知她儿阿启,一直为她研厨制食。 “和和美美,人间值得。”华灵神色惬意。 “的确……里边应是快到时辰了。”话落,白启又转身进庖屋。 不多时,精碟美味琼玉露,热香飘散过中庭。三位本为辟谷高坐之仙法大能,今齐坐于桂花树下、花梨桌旁,同寻常人家那般,惊叹俗食、言笑畅饮。 “……阿启,好刀功!这火候,甚佳!” “嗯,真不错……” “那便好。”白启神情满足,一日烟火三人共喜、一道寻常三人聚欢。 明月不知何时越过树梢,高悬于空,片片银辉洒落大地、静静柔美轻点玄天。皎月知人意啊,玉面银纱一一默陪凡尘不知几许喜殇阖寡…… “……可是有线索了?”茶足饭饱,三人坐在原位叙言。玉扇步摇微动的青衫罗裙妇人,偏头对着华灵,轻轻问出声。 “嗯,是棠国那边的。”青灰环腰合扣侠士服的华灵,坐在丹瑜左手边,若有所思。 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以江湖少年的模样,跟着豫国最大的玉行琳琅行里的镖师们走南闯北、学史知世。 也终于见到了玉行学者何老先生。所以,少年的她和何老先生率性交流、凭玉暗询。 而如今的棠国,繁荣昌盛。 “那……何时出发?”八仙花梨桌上,白启敛眸微顿道。 望着华灵的丹瑜亦是心下微紧,自救下她、引她入道、得她解咒……十多年了吧。 而今他们结伴同行,为一小富人家,享食凡物、游赏尘烟,舒意不知几何、美兮无有遗憾。 “这一两个月吧。”华灵顿了一下,复又凝眸淡笑道,“丹姨、阿启,待归来我们再时时有今刻、年年有今宵。” 人非无心,草木含情。 无论是在绀香谷十六年前的施救、十六年的教诲,还是现在接近一年的帮助和陪伴,他们,早已经亦师亦友亦亲人了。 况且,这是一位优秀的女性,虽然惨遭灭族大难,但是心怀善意、正直明朗;千年来,搭救数人、守卫家乡;也教育出一位优秀的单亲家庭男儿。 “……嗯好,好好好……小心为上。我和阿启,等你归来。”丹瑜难过又欣喜。因果循环,得她亲自了结。 且,于凡尘不得对他人用术,恐招因果报应。 “祝你,诸事顺遂。”青衫罗裙妇人、墨发锦服男子均看向男装少女,举杯相祝。 “好,多谢。” …… 琳琅行, “何老,我准备回老家了。今天给你寻了个大家伙!”一样端庄秀丽的三楼雅间,那少年再次喜笑地提礼登门拜访。 “……哦?”直领烫金边玄黄外服、交领里袍的何璞,端坐在乌桃木雕纹案台前,淡笑地抚须,然后打开那少年提放在台面上的四方提盒。 一脸稚气的华灵,抱臂随意地坐在老者身旁。 这是她在玉匠的帮助下雕琢出的玉像,她又往玉石里注入灵力,可以让人安生。 作为对这位老先生的感激与辞别。 “……你雕琢的?”何璞看向少年,有些吃惊。 和田玉,玉中之王。 而礼盒里边竟是一只半尺高大的和田糖玉貔貅,其形短翼、卷尾、鬃须又肚大润泽。说不上惟妙惟肖,但胜在体态呈祥意。 但最让他吃惊的是,此玉甫一触之,瞬时暖意温润体魄……通灵?! “啧,真是逃不过先生的法眼啊!”少年挑眉轻叹。 “华小子,你此番——”老者别有深意地望着少年,欲问。 “哎,何老,虽然雕琢得不怎么样,但这确实是一块上等美玉。您可要收下!”华灵一顿打诨插科,随即挥挥手转身就走,“何老,走了!” “……”独留何璞原地欲言又止,竟真,有通灵一说么…… 就是不知,这少年…… 片刻后,玄黄开服的老者,望着不见少年踪影的方向,一笑置之。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人养玉,玉亦养人啊…… 向光而去的灰白侠客服少年,额前微分碎发随风飘动,眉眼带笑,身姿挺拔,脚步轻盈地走上四方锥盖鸿锦马车,“师傅,走吧。” “好嘞!”布衣劲装的马夫,驾着马车趟过闹市热街、踏过日月星辰,辘辘远去。 车里,红木茶几、翡翠茶具和挑金捻丝软榻。而榻上之人,缓缓放下茶杯,随后闭目养神、入定打坐。 该告别的都告别了。现在,该去了结这原身与自己的因果了。 下一趟,棠国。 …………………………………… 这边长形小宅院里,锦衣华服的母子俩,全程安安静静地用完晚膳。 “……华灵神魂已成,又是功德无量,想必不久便会顺畅归来。母亲且安心罢。”宝蓝圆领长袍的白启一边起术收拾着残羹剩饭,一边安慰自己神色不属的母亲。 “嗯,阿启。我知她为大能……只是霎时间,不甚习惯罢了。”织锦列绣紫罗兰花长裙的盘发妇人,面色淡淡一笑。“总之,我们安安心心地在此静待她归,便好罢。” “嗯,母亲,过些日子可要去看花灯会,听闻今年的花灯满城尽数飞展。”待收拾完食簋玉碟,白启坐于她旁,缓缓开口。 “嗯?”丹瑜顿时来了兴趣,好似从未观赏过。一是当时大难未解,二是他们久不于凡。 “此花灯,能工巧匠之做,精美华丽异常。于凡世而言,不仅可观赏,更可祈愿。乃是人间烟火一大美物。” “如此,便是要看上一看的。”丹瑜放下花茶,略作期待道。 穿越的特工12 “此外,花灯亦可自制。母亲可有兴致?”到时候,他可寻聘一能匠,同母亲一道,学技制灯。 “嗯,这般,也好。”那便亲制、祈愿神明,佑我儿、佑华灵、佑苍生。 “那好,明日我便去寻聘一花灯工匠。” “我们一道去,许久未出门了。”自从华灵走了,她倒是无甚热衷之事了。也该是时候去散散心、解解愁。 “嗯,也好。”白启望了望皎皎夜色,转头看向丹瑜,“时辰不早了,母亲可要安寝?” 那场灾难,终归是让母亲的仙途走到了尽头。 本为化圣一重修士的母亲,如今只化神初期,且再无法修行。不进则退,日后,便是只能如同凡人那般,生老……病死。 她也似乎习惯了凡尘之俗,衣食住行一一对应,柴米油盐样样俱全。 “嗯,确实是了。” 母子俩缓缓起身各自回房。只不过,一方确是安寝,而另一方,则入定修行。 这边,由于他们三人均没来过此国,传送阵也就无法通达。因此,自出了豫国城区后,华灵便化术御行,一路跟随着前往棠国的镖师团。 月上中天遇云蒙纱,辰辉闪烁星罗棋布。而这星月交辉、风云变幻之中,一金光点影正破云劈风地御行飞往远方。 也曾驻步观赏黎明破晓的瑰丽云山红映、夕阳西下的壮美金山藏影。 飞身云海间,注目是辉景。 金光渐缓速,伫立为佳人。 云海翻涌,疾风猎猎。一身素白直领合扣外服、圆领里袍的华灵,静静俯视下方。 棠国首都——岳都,到了。 接着,少女再次起术化影离去。 而下方岳都郊区的茂林修竹中,多了一位富家少年——白华。 正是风和日丽之际、花叶密林之间,光遇林隙点点辉耀,万物有灵窃窃私语,飞禽走兽闪现探头……最是自然画卷醉人间。 行走于丛林花草间的蓝水翡翠圆冠少年,一身烫金边浅蓝纹路宽袖外服,里间白锦交领里袍;额前微分碎发、头顶高冠余发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起起落落、悠悠扬扬;那丝丝缕缕的阳光也时不时散落在他身上,愈显风华正茂。 只见那少年大步流星、神色惬意地穿林拂叶、一路向前。 ……………………………………… “少爷,璇玑府到了。”较为宁静的城区一角,一四方红绸捻金、珠玉璎珞悬缀的富丽堂皇大马车,缓缓停在了金漆铆钉板门的石狮子座旁。 “嗯。”今日的少年,紫玉长簪半挽发,绣纹翻领鎏金长袍,金玉嵌银带钩并苏绣香囊,带着俩小厮,淡定从容地走进璇玑府。 此时此地的城区人流不多,零零星星的人们路过只看上几眼便离去,也有几人习以为常地进了府门。 “客官这边请。”身着青白条纹劲装的门侍将其引进环形重楼大堂柜台,便退下了。 “客官是?”换过一清秀男子接待白华。 “这是订单。”深蓝短褂的其中一小厮交过提前定好的账单,朗声道,“先给我家少爷开一个雅间,然后再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小人晓得。那白少爷,请随小人过来。”那男子登记过后便引路在前。 几人前前后后地走上环形红木阶梯,最后停于一古格刻花隔扇门前。 “白少爷,里边请。”男子打开雅间恭迎少年,随后招呼侍女们奉茶燃香。而一小厮跟在少年后边,另一个则留在门外。 不多时,长形花梨木桌上博山炉淡香轻飘,翠瓷白壶茶意正浓。那富家少年缓缓上前,撩摆衣袍端坐于桌前。 “少爷,请先用茶,掌柜的在路上了。”清秀男子轻轻俯身说道。 “嗯,你们出去吧。” “是。”众侍女退去,唯余少年与其小厮一坐一立。 贵气十足的少年端坐桌前,低眸品茶。 这茶和这府楼一样,是好的,但说不上有多名贵。 这府楼上下所摆放展示的美石玉器里,并没有其一是通灵之物。 看到的人,并没有灵力。 而暗处的人…… “吱——” “少爷,掌柜的来了。”门外小厮领着一深灰宽服的发福男人进来。后又出去关门继续守门。 “啊哈哈哈,白少爷,幸会幸会!”男人拱手进来朗声大笑。 嗯……终于来了,修士。 “幸会。”白华站起身,对着男人拱手道,“请坐。” “哎,多谢。” 两人齐齐坐下,掌柜又笑眯眯地问道,“不知白少爷此番作何买卖?” “并无。”白华垂眸转了转手上的翠瓷茶杯,复又抬眸看着掌柜,“本少爷有一块玉,十分精美。” 少年顿了顿,看向站在一旁提着紫红金丝方盒的小厮。小厮即刻将方盒放在桌面上,然后打开,一精美的飞天蓝田玉佩便展于众人眼前。 白华放下茶杯,拿起玉佩,随意说道,“偶然听说你们这,可以给玉石通灵,便拿来试试看。” “可惜了,白少爷要白跑一趟了。”男人神态自若,依旧笑眯眯的。只不过有那么一瞬,男人笑意不达眼底,其眼神更是紧盯着玉佩。下一瞬他方才不动声色地放散视线。 “……这样啊。”白华端详着玉佩,神色不变,语气依旧。随后让小厮收好,再看向,“那掌柜这,有什么美玉举荐一二?” “啊哈哈哈,这可得看看白少爷偏好哪一类美玉了!” “嗯……可以送给长辈之类的。” “那好。还请白少爷移步,随我到三楼。”几人又是前前后后地上楼。 圆环状的长廊,入目皆是安置于错落有致的金丝楠木大架上的绚丽玉瓷。红锦之上的美玉无瑕、纹理天成。其后或是各类古窗格、卷门形珠帘,或是名贵挂画作衬、精美盆栽点缀…… 总体布局上,斑斓又清明,华美且高雅。 掌柜带着众人来到玉展一区,一一为白华讲解着满目琳琅。同时也招来侍女们一一呈上展品同类型美玉,以便提拿,近距端详、观赏。 “白少爷请看……” …… 最后,白华满意地买下两块美玉,一为韘形佩,椭圆形、中圆孔,周身精美纹理的和田青玉;整个莹润清柔、小巧玲珑。另一块,则是虽呈蛇体实为龙身的龙形佩,色泽华丽,棱角分明,刀法流畅,活灵活现。 穿越的特工13 在双方都钱货齐得后,富家少爷白华便神色怡然地出了璇玑府、走上自家马车。 该发出的信息都已经发放出去了。 接下来,等。 而招待完白华的掌柜李壬正负手于背,圆润脸庞一直是笑眯眯的。他慢慢悠悠地走去三楼楼长廊某一处雅居,一路上时不时和蔼可亲地与碰面问安的工仆们点头回应。 待李壬一进雅居并关上门后,脸色即刻晴转阴。“如何?” 一暗卫忽然现身半跪禀报,“豫国南城一富家幼子,白华。此人欲为其母求一通灵玉,便于二月初二来到棠国,三月初七入岳都。” “……继续探查。” “是。”暗卫离去。 李壬往紫檀书案走去,静坐思索。 这豫国有一琳琅行,所行甚广,所闻亦博。此人应是由此而闻。 而那一款玉佩,以及那一事,都过去三十多年了…… ……………………………………… “……竟还活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华美宫装的女人雍容华贵,纤长的金玉抓钗轻轻拂过红瓷金纹瓶供,面色淡淡。 “尚未确切得知。不过那人倒是与她十分相像。”一面相温柔似水的女子,圆领里裙、坦领外服,正对着宫装女人低眸躬身禀告。 “……无妨,活着便活着吧……”女人又微微一笑,“或许还可见上一面呢。”话落她那戴着金玉抓钗的玉手微伸,一旁的女子立即躬身搭手,两人齐齐离去…… 这边,岳都东城区的白府,原本宁静人稀、小巧雅致的院落,一夜之间便人流涌动、剑拔弩张。小厮和女仆们纷纷成团靠站在墙角,看着来者不善的众人,均面露惶恐。 但那些黑衣侠客装之人进来后,像是在守护自家府院般,面色刚毅、昂首挺立地有序遍布排开整个府院。之后,无人喧闹亦无人乱动。 此时,东方将白。 而屋内结束打坐的少女,神情如常,起术往空中点化,结界消散。同时,少女已成少年。 这些人,没有恶意,也不表善意。 更不是,修士。 “……笃——笃笃!” “……少,少爷,外边,额,有贵客来了。”屋外传来小厮惶恐不安的声音。 “吱——” “嗯,知道了。”白华在着装与冠发均得体后,缓缓打开屋门,大跨步往正厅走去,“让竹香、竹依上茶水和糕点。” “……啊,额是,少爷。”小厮难掩慌乱,后又欲言又止地转身跑去吩咐。 正厅里,长须鬓白的直领深蓝开服老者,面带威严,双目锐利,负手立于正厅中央。而他一旁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一身交领锦绣镶边长服,却是低头垂眸、神情复杂的。 “各位,有失远迎。”清朗的少年音传来,两人转头望去。 逆光而来的镶边翻领云纹长袍少年,半束发圆冠银纹玉嵌,额前偏分碎发洒脱,面容稚气未脱,正对着他们拱手淡笑而至。 他身后的众仆人端着红木托盘,纷纷上前倒茶放糕。 “……宿,宿安?”那中年男子——于意可神思恍惚,望着少年不禁低喃出声。 而这一声轻唤,却让白华识海深处一角微动。 这因果,终于现身了。 “……飞天玉佩,你从何而得?”而老者于显审视少年片刻,沉稳出声。 “老先生,问这意欲何为?”白华反问道。他又偏头看向那刚刚失态出声后又低头沉默不语的消瘦男人,好奇道,“还有,宿安是谁?” “!你怎么会不——” “只是想寻回那玉的主人,赵宿安。”于显直接打断了于意可突然抬头的惊呼。 原来,是赵宿安吗…… “还请两位随我来。”白华淡笑地侧身请过两人,随即迈步带着他们来到祠堂。 待三人进入祠堂,里面却是家徒四壁、无置一物。 “稍等。”少年声音一落,开始两手挥诀,金光缓现。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一异变引得两人纷纷看向少年,老者目露讶然,他竟有,通灵之术。 中年男人直接身形一晃、大为震撼。 而被团团金光旋集包围的少年,不,现已变回少女。 最后金团猛地大闪。而祠堂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只不过一个是肉身实体的华灵,一个轻薄灵体的赵宿安。 祠堂里,沉寂一瞬。 于显看着那从小养到大的姑娘,心底一直以来的希望瞬间破灭。他也突然间双目泪湿……是他的错啊。 让宿安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一边的于意可整个人呆若木鸡,宿安……她,一如当年明媚灵动,但,也是真的不在了…… “多谢恩人。”赵宿安连忙对着华灵行礼。临死前,不堪受辱的她撞柱而亡,顷刻间成了孤魂野鬼。又忽然望见自己的尸体被抛深渊,连忙飞扑过去。随即被一金光吸附入体温养,她亦沉睡至今。 “不用,你,快去吧。”华灵用灵力扶起她。 “嗯。”那灵体少女便转身走向两人,款款行礼后,粲然地激动道,“于叔,阿可,我是宿安。” “……嗯,宿安,我们,来接你回家了。”事已至此,泪目的老者,也只能说这了。 “噗——” “……对,对不起,宿安……”于意可猛地跪地痛哭流涕。 “……都过去了,阿可。”赵宿安看着曾同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婚夫,他现已人至中年、不复年少。 而于显神色不变,任由儿子痛悔。此子为妻子早产而得,自小体弱,因此便对他多加疼爱。谁知,造就了他的优柔寡断、不辨是非,误了亦害了宿安。 他们,都有错,害惨了宿安。 于意可仍在跪地痛哭忏悔。 而赵宿安看着曾经心心念念的他,往事涌上心头……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却敌不过那人月余的宜喜宜嗔、巧笑嫣然。赵宿安越发难受,直接看向于显,央求道,“……于叔,我想回家了。” “嗯,好好好,我们走。”于显又看向华灵,敬畏道,“大师能否……”跟我们一道离开,护着宿安…… “老先生,放心。”华灵再次起术,“赵姑娘,过来。” “好,恩人。”灵体甫一走近,少女便引过金光将她与自己缠绕起来。 “赵姑娘,我只能助你返阳一年。”不待赵宿安回复,便光芒散去、灵体不复,唯余少女愣怔在原地。 ……这,是……跳动的心脉、温热的身体…… 穿越的特工14 赵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纤细的双手,不禁潸然泪下,“……呃,多谢恩人。” “不用,这本是你的。这一年我会陷入沉睡。祝你一路顺遂。”赵宿安的脑海里响起华灵的回复,最后归于平静。 给她也是给自己的保护屏障已经设好,自己要开始沉睡了。 “……呃好,多谢。”赵宿安又哭又笑道。 “多谢大师!”老者亦郑重感谢道。 待赵宿安平复好心绪后,于显便对着她和蔼道,“宿安,随于叔回吧。” “嗯,好!”赵宿安又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于显直接吩咐门外的护卫,“来人,将少爷带走回府。” 那边痛哭的男人,已经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由着护卫搀扶带上马车。 …… “……功德。”四方宽敞的雅居内,寂静空旷、朴素无华。其中央玄金锦毯之上,一两手叠合打坐的花白老者,半边脸戴着白玉面具。他缓缓睁眼,望着上方低吟一句。 而且此人,还是有着如此雄厚的功德之力。 ……这是,通灵界么。 老人的眼眸已经开始浑浊了。他收回远望目光,抬起皱纹繁长的右手剑诀化字,金文成一句、化影传送而去。之后老人便继续闭眸打坐。 而璇玑府雅室里,李壬静静站于案台前,听着红木古窗格旁的月灰长袍男子吩咐,“……那个少年,你——” 突然周边气流猛聚,李壬和男子孜立齐齐看去半空中缓缓呈现的金文“东城区白府之人,多加留意。余下一切,顺其自然”。 两人均目露异色。 这是……那位师爷来信了?李壬饱满圆润的脸上满是惊讶。 ……!那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孜立看着师伯的传信,也颇为吃惊。师伯自远行归来便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以真容示人。哪怕是他的师弟、自己的父亲仙逝,师伯都不曾出现。 到现在,都多少年了……这还是,师伯第一次传信与他…… 他沉思片刻,对着李壬道,“……那继续暗中观察便是了。” “是,师父。”李壬回过神,抱拳应下。 白府这边,于显留下两人代为打理,作为届时大师归来的落脚地。 然后,众人便开始驾马扬鞭返乡。 可他们才出了城区,便被暗卫们团团包围住了。护卫们也纷纷亮出刀剑。 “!……嗬……”马车里的赵宿安一看到寒光闪闪的剑,霎时方寸大乱地收回卷帘手;还打翻了热气腾腾的茶盏,热茶洒溅上身,可她浑然不觉,只全身颤栗、惊恐万分。 “小姐!”一旁的俩丫鬟连忙安抚她。 就在两方人马刀刃相见、即将开战之际,轻笑之声传来。 “于家主,白少爷,我家主子有请。”暗卫中的为首之人尹旻举起一纯金玉纹令牌,对着最前面的马车之上的老者淡笑道,“还请诸位随我走一趟吧。” 老者于显缓缓走下马车,定定地看着那令牌。 ……又是太后。 他隐下狠色,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护卫长,“都放下吧。” “是,家主。” “唰——”随后所有护卫全部收刀剑入鞘。同时,那些暗卫也开始隐匿起来。 于显又看回令牌之人,淡定道,“有劳带路。” “这边请。” 众人便一路跟着尹旻回到城区,最后停在一富丽堂皇的庑殿式府邸里。 “禀太后娘娘,皇商于显和白家幼子白华都到齐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浅紫下人宫装的侍女低眉顺眼地小跑进来,对着降香黄檀主位上的女人跪报。 “嗯,宣吧。”女人南川兰轻轻抚过手指上的金玉抓钗,淡笑道。 “是。” 殿外中庭院里,尹旻、于显等人静静等候着。 待那宫女出来传话后,于显便带着面色不安的赵宿安进殿。 “草民于显\/白华,参见太后娘娘。” 高坐主位的南川兰,凤钗点翠结髻、繁纹锦绣宫服,通身的华丽高贵。芙蓉面上笑意盈盈的她,缓缓起身。旁边的侍女立即靠上前来给她搭手。 一主一仆款款走向殿中磕头跪拜的两人。 “快快平身吧,师兄。”南川兰示意一旁的宫女去扶起于显。 她,是碰不得的。 “多谢娘娘。”于显赶在宫女伸手之时猛地起身,不冷不热道,“草民可担不起娘娘此言。” “……师侄孙——”南川兰笑意微凝地收回动作,又看向另一旁的“白华”,神色莫名,继而了然道,“……原来是师侄女啊,哀家记得,好像是叫……宿安?” 当年明明已断气,竟还活着……可真是奇闻异事。 “……回太后娘娘,正是草民。”赵宿安看着眼前始终淡笑的太后,内心忍不住发怵。 有些人,真的是,如同阿芙蓉般,美丽又致命。 “呵呵……好孩子,不用跟哀家这般见外。哀家与你父亲可是——” “娘娘,此番作何?”于显面色阴沉地打断她的话。 你怎么还有脸提他。 “?……”赵宿安则是一脸迷茫。 爹爹一乡下医师,竟与太后相识?! 南川兰一顿,微微笑道,“来人,赐座。” 但接下来的太后却好似见到了娘家人那般,亲切地对着两人道尽自己这些年在岳都、在皇宫里所见所闻的稀罕物、时令事,倒是没有再提及各自的亲属。 赵宿安也渐渐地与这位美丽高贵的太后和颜悦色地交谈起来。 她生前得父母、于叔极尽疼爱,以及竹马阿可十余年的偏爱。在没那女子出现之时,她活得无忧无虑、简单幸福。 哪怕父母后面意外逝世,她身边都不曾缺过关爱她之人…… 也许,如果没有那女子的出现,她将会一生幸福安康。 而且,她死之时,正值及笄年华,最是憧憬美好、平淡幸福的年纪。 再有,太后的年纪,似乎与自己甚是相仿…… 一时间,女人与少女的欢声笑语逐渐充斥着华美而冷清的大殿之上。 而一旁坐于紫檀长方桌后的于显,再不发一语。默默看着交谈中的两人,好似一切都同从前那般,明媚、生动。 可,再无小师妹,只有南川兰; 亦,难得人长久,惜余一年缘。 他神色复杂。 再者,宿安这般心性, 怎可忍心让她知晓,此时此刻,眼中和蔼可亲的交谈之人,实为她的杀父仇人,亦是当年害死她的幕后之人…… 穿越的特工15 天色渐晚,宫人们纷纷轻声细步地上前,缓缓点燃行宫中的鎏金云纹八方丛枝的宫灯烛台。那殿中三人的话题也讲到了尾声,“……倒是可人。” “嗯……赵小姐,饿了吧。”南川兰慈爱道,随即转头吩咐贴身宫女,“摆膳。” “是。”宫女领命退去。 她又扶额起身道,“倒是哀家不周到了,光顾着自个儿的会谈。”余下三位宫女连连给她理裙摆、搭着手。 “娘娘言重了。”赵宿安与于显也跟着起身。 “那……于家主、赵小姐,随哀家走去用膳吧。” “多谢太后娘娘。” 膳厅里,降香黄檀的八仙方桌上,山珍海味鲜香热溢,玉碟金盘极尽奢华。 依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众人慢条斯理地安静就餐。 待月上梢头时,厅中三人的腹饱宴终。宫人们一批有条不紊地收整食具,另一批奉茶摆果。 “……膳食可还喜欢?”饭后的南川兰做足了东道主之态,笑意盈盈、体贴入微。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草民不胜感激。”时常沉默的于显这时却率先起身行礼,沉声道,“今日已多有叨扰娘娘,还请娘娘准草民告退。” 对面的赵宿安也跟着起身行礼。 “嗯……天色已晚,哀家也乏了。那便回吧。” “谢娘娘。” 待两人出去后,南川兰神色淡漠,“都下去。” 独她一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如何?” “……那女子似乎是修士。”玉贝镶金屏风后,蓝光幻化,一白袍男子缓缓现身走出,斟酌开口。 “哦,似乎?”南川兰看向他。 “嗯,可以这样说,这具身体是经过修炼的。但赵宿安……与修士,格格不入。”白袍男子孜明坐在她旁,浓眉微皱。 “借尸还魂?”虽是疑惑语气,但南川兰知道,赵宿安,本就死了。 “嗯……倒也不是。她死了,然后得大能相助还魂于本体。”也许,这就是师尊所说的功德之力罢。 “大能…之前那个白家少爷?”南川兰并不吃惊,世间奇事多了去了。 “嗯,是他。”男子神色晦明,“甚至惊动了师尊。” “嗯?是那位机缘之人?”南川兰这次倒是有些讶然,这位似乎只活在传说中的玄真太师,即将入世了么;而且,太师的师弟化真太师,曾预判过机缘之人问世之事,于此时,大体吻合。 “极有可能。但如今,那个所谓的“白华”,无声无息。”像是消亡了。 “……那现在,一切在于,赵宿安。”南川兰神色淡淡,放下茶杯,与男人对视,红唇轻启。 毕竟,她可是,死而复生之人。再有,她极为可能与那“白华”共用着躯体。 “……太后,那便一道,静观其变。” “嗯。” 现在,那些余孽已无威胁。 她可以等,看看那位,是不是个有用的机缘之人。 …… 在昨日还算是宾主尽欢过后,于显一行人于破晓时分便马不停蹄地再度启程返乡。而行宫中宫人们视若无睹,一如既往地各司其职。 马车上,于显心绪不宁,随即缓缓闭目养神。却难挡往事如涛、涌上心头,那时候的南川兰,不为南川兰,不是棠国摄政太后。 只是闵兰,是师父师娘千娇万宠的老来得女、他和师弟闵衡的小师妹、权谋世族傲视群雄的少主。 本为,乱世出枭雄;却难逃“情”之一劫。叛离宗族,改姓南川;助那寡情薄义之人,逐鹿天下。 可到头来,妾位冷宫;虽后谋夺前后大权,改立棠国。却已无良,丧心病狂;发综指示挥攻诸国,征战不休。屠刀未息,挥向本族;名动天下的闵氏族,巢倾卵覆…… 可,仅仅一句预言“国之倾,恐源于溯河一带”,她便毫不犹豫地下令屠杀自己母族…… 远航经商的他,突然收到了师弟的托孤信。顾不上满腔悲愤,急忙去接应那为数不多杀出重围的闵族人、师弟闵衡奄奄一息的五岁女儿闵宿安。 然后他们在一路的明枪暗箭中,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他国十几年。 许是那时宿安直面屠杀惶恐不已,艰难救活后不记前事、羸弱不堪。他便求着名医赵谷收下宿安。 因此,成了赵宿安。 但南川兰还是找来了,屠尽了最后几位闵族人。紧接着,宿安失踪了,她却骤停屠戮,战事也休。 独留他一家,赐封皇商、困于棠国,后置之不理。距今已将近二十载。 闭目养神的老者,忍不住泪流满面,“……权势,当真是,可怕啊。” 宿安甫一回来,便作此番; 南川兰,究竟,又是何居心。 ……………………………… “回陛下,太后娘娘,前几日便去了行宫处。”御书房内,王公公正小心翼翼地对着少年皇帝弯腰低头回复。 “……前几日?”相貌俊美如斯的少年皇帝,百般无聊地靠坐在降香黄檀案台上,垂眸托腮反问。 “回陛下,为两日前午时。”表面恭敬的王公公心里苦哈哈。太后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个儿跑去行宫,瞧着陛下这阴晴不定的秉性,难办哟。 “嗯。”皇甫奕缓缓坐直起身,桃花眼似笑非笑,“那就将太颐宫的御卫换一批吧。” 他又理了理袖口,“再将太后恭迎回宫。” “……是,陛下。”王公公略有迟疑,虽然太后这几年逐渐放权,但陛下这般…… “哦,对了。”皇甫奕拿起奏折,批注几下,眸色意味不明,“地牢那些可以送去极乐了。” “是,陛下。老奴遵命。” 待王公公退出去后,少年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案台上的奏折。 南川兰,你当年是不是也这样,下令屠亲,无动于衷。 “呃呵呵……”皇甫奕突然低笑起来。不,她像是没有心,冷酷极致。 随后,龙袍加身、玉冠加冕的少年静静地批阅起奏折。 行宫, “禀太后,王公公求见。”宫女小跑进来跪报。 穿越的特工16 轻纱紫幔金纹雕柱、百鸟朝凤锦绣屏风后一秀发半披的女人,芙蓉面不施粉黛却昳丽非凡。她一身交领云凌锦长裙,正半眯着眼靠躺在贵妃榻上。 几位宫女一旁近身伺候着。 “……宣。”南川兰懒洋洋道。 “是,太后。” 很快王公公便来到屏风后跪拜行礼,“奴才拜见太后娘娘。” “平身。”不紧不慢的妇人音传来,却让王公公心下一紧。 这位太后,实在是奇异。明明已过知命之年,容颜却娇美似少女。 可偏偏,再是害怕,依旧是咱家要完成呐。 “谢太后。”调整好自己的王公公,低眉顺眼地回复。 “回去告诉皇帝,哀家不日便归。” 这下好了,都用不上咱家了。 但陛下那边…… “奴才惶恐,敢问太后娘娘,今日可便起程?”面带微笑的王公公,连忙跪下来,心里苦哈哈。 是要归的,只不过要今日归。陛下之命,咱家不敢不从啊! “嗯?”简单的一个语气词,吓得王公公连忙磕头,“奴才惶恐,恳请太后娘娘今日回宫。” 陛下是太后带出来的帝王,陛下也越来越像太后……咱家敢肯定,如果今日带不回太后,自己将小命不保! 屏风后,南川兰缓缓抬眸起身,神情微缓,“……那便今日亥时,起程回宫罢。” 她的“好儿子”,她是该去看看他了。 ……这,陛下都入寝了。 神色略松的王公公直起上半身,一扫拂尘,又磕头阴柔道,“谢过太后,奴才告退。” 罢了罢了,总比不归好哇。 “先摆膳,就在此处。”待王公公退出去后,南川兰复又慵懒神态。 “是,太后。” “……梳妆,亦在此处。”她停顿一会,敛眸道。 “是。” ………………………………… “……师,师伯?!”璇玑府会厅内,孜立满是震惊地看向凭空现身的两人,尤其是其中一个已经杖朝之年的斗篷老人。 怎么会!……怎么会呢? 如果不是那半边白玉面具,他万万不敢说,这是曾经玉树临风、法力无边的玄真师伯。 可如今,再神通广大的他,佝偻苍老…… “师弟,里边说话。”搀扶着玄真的青袍男子,面容清秀,沉声说道。 “哦好,师伯、二师兄请。” 待进了府内密室后,三人围着四方花梨木桌坐谈。 “不知今日,师伯、二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孜清,你来说罢。”玄真看向身旁的青袍男子,缓缓说道。 自己大概是要走到尽头了,术与语,皆甚是费劲。 “是,师尊。”孜清转头看向孜立,“大师兄已经从太后那边寻得,白华,就是师弟你父亲化真师叔预言的机缘之人。” “但那个人,突然消失不见。而此,关键在于赵宿安,白华的附体之身。因此,需要师弟亲自暗中跟随赵宿安。”孜清又顿了一下。 “若有危急情况,必护她周全。”赵宿安,以及她身边的人,全是普通凡人,通武不通术,恐生事端。 毕竟,还有一个伺机而动的太后,虽有大师兄孜明负责交接,但她身边的能人异士可不全是他们这边的人。 话落,清秀男子与俊朗男子,均沉思不语。 片刻后,俊朗男子方才出声,“……孜立得令。” “问。”玄真看着孜立欲言又止,直截了当地开口。 “是。弟子不明,我们为何要寻那机缘之人?”孜立满脸疑惑。 按道理来说,若干年前天地间的灵力猛地匮乏,宗门难以持续,便不复门派。 这是天灾,他们无能为力,随后入世建了这璇玑府,以稀有灵玉为辅来修行。也曾为世人以此琢玉、为他们佑安,以及接单去除晦清邪,从而为己身积功德。 一切都顺其自然、顺遂安好。 为何还要去寻求机缘之人? 玄真看向孜清,后者意会,师弟安于现状,确实是有许多不知晓也并不多问的事情。思至此,孜清开口反问他,“你可知,何为机缘之人?” “我……不知。”孜立迟疑了一下,当年的他……哦!他正全身心都在雕刻曾经的栗国丞相闵衡为爱女重酬相求的飞天蓝田玉佩之上。 确实没来得赶回去。 嗯?所以赵宿安就是闵相的千金? 孜清拿出一块留影石,青芒点化,半空中便幻现出影像。 曾经的宗门大理石祭台上,直领深蓝开服、交领里袍的男人周身悬浮于黑白雾交旋、启灵方阵中,眉目紧皱。 天边乌云盖顶滚滚而来,周边环境狂风肆虐席卷而至,却无一雷下。 此方天道灵力匮乏,雷霆难成。 不多时,祭台已不见天日。 良久,方阵四周的石柱尽数化为齑粉,而阵法也随之消失。此时,乌云雾霾尽数散去。而阵法中的男人,白发披散、衣衫褴褛地倒地不起。 “化真!”玄真连忙飞身过来扶起他并为他疗伤。而化真遍体鳞伤,已然不省人事。 玄真只得稳住他的气息后,带着火速飞回。 几日之后,化真方才醒来,但他一身修为尽失,成了寻常老人家。 “……师兄。”玄真正在后山打坐,半空中突现弟子的传讯器玉简,里边传来的却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化真?!”下一刻,玄真瞬移而至,“师弟……”此时此刻,看着满是沧桑的老人,玄真不知如何开口。 “师兄,我,无事……”化真闭了闭浑浊的双眼,又开口道,“上界,即通灵界突生异变,为灵力骤乏之源。” “启灵的答复为,等待机缘之人。其人,身负功德。” 留影石画面到此结束,孜立愣怔住了,他一直以为父亲化真是大限而归,没想到是为了探求天灾之源而迅速老去…… “孜立,那白华,极有可能就是那机缘之人、天灾之下的一线生机。你——”孜清给他时间平复。 “师兄!我这便出发,定不负此行。”孜立回过神,立即面色郑重承诺。 这是父亲用仙途求来的希望,亦是天灾之后父亲的夙愿。从前是他不孝不义,安于现状,痴迷琢玉,不问宗事。 今此一行,可……行义。 “好。” 穿越的特工17 亥时五刻,棠国太颐宫。 身着太后品制华服的女人正由着宫人们的搀扶缓缓走下龙凤花纹的龙舆。 其高挽于发顶的圆髻,正面左右各一凤形衔珠金步摇,中间为一大纯金朝天飞凤;髻后则为两侧各一对卷云金纹下斜长笄、中间一凤纹华胜并长旒苏金步摇。 极致华丽、尽显高贵。 “全部人,都退下。”南川兰戴着金玉抓钗的手,轻轻拂开宫女,吩咐道。 “……是,太后。”最贴身伺候南川兰的温柔女子杏芝,略微迟疑,最终还是带着明处的、暗处的人,迅速行礼退出宫内。 独自一人的南川兰缓缓走去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寝宫。 “皇帝,作何如此?”南川兰停步坐于降香黄檀的贵妃凉椅上,看着坐在金纹纱幔玉床床沿处的俊美少年,面色淡然。 “……南川兰,我们现在算不算是同一类人了?”皇甫奕静静注视她片刻,随后起身,边走向她边开口道。 “皇帝,要自称朕。”神色晦涩不明的南川兰看着步步紧逼的平冠旒冕、开领龙服的少年皇帝,侧过身去,沉声道,“此外,哀家是你的嫡母,要称母后——!” 皇甫奕猛地上前点了她的穴道,同时拦腰抱起她,走向玉漱房,眼神戏谑地垂眸看她,“母后?” 只是假母子罢了。 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挺拔男人的皇帝,南川兰神情恍惚。同时她身体开始发热,这是她的致命要点,碰男色如同中情毒,“呃你……” “南川兰,你不是都知道吗?”我对你,早有所图。 “……”面色渐渐酡红的南川兰,沉默不语,情爱,最是难控。 在皇甫奕已满十三之际,她任由那前朝皇帝御子文暗中牵线搭桥找上他,看看她精心挑选、培养的皇帝,会如何抉择。 她非常期待他在知晓自己身世、她的往事后,会如何。这亦是最后一步,为帝者,先知前明后,再断前启后。 她,等着他,来与她争夺皇权;他若合格,她必不作他为,继而自我了断,或者是,他除掉她。 他若不合格,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谁又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多年打造的王国,交于他人。 可恨自己,成了极易被欲色掌控的无解药人。武功尽废、不老不育、不人不鬼……寻得众多能人异士,却无可奈何。 而今,五十有二的年纪,却是二九十八的躯体,活像个怪物。再者,数年来的权谋暗夺、垂帘听政、谨言慎行,早已厌倦。 但她万万没想到,三年了,本已明白他们为名义母子、仇敌关系的他,与她夺权,却只是对她…… “嗯—我们,先去冠钗头凤。”皇甫奕抱着南川兰坐在梳妆台前,惬意道。 “呃你……”气息不稳的南川兰神情复杂。 少年的一对桃花眼旖旎地注视着怀中被长久定格在碧玉、桃李年华间的女子。他牵住她软绵绵的玉手,轻柔地给她摘下金玉抓钗。 她似乎极为喜爱这象征权势之物。 后又轻轻按压她的唇瓣,“嘘,我不想再忍了。”随后继续专心地给她去珠钗、给自己摘发冠,以及褪去两人的华服里衣。 “……那你可知,我愿不愿?”被少年揽在胸前的女子,堪比芙蓉的瓜子脸上,酡红妩媚、眼含秋波。 “……”南川兰这一问,让皇甫奕动作一顿,他确实不知,也不敢问。 但放过她……休想! 少年低头与女子额头相抵,旖旎地凝视她,祈求道,“南川兰,做我的皇后,或是,做我的寻常妻,好不好?” “不好。”女子斩钉截铁地拒绝。 皇甫奕眸色暗了一瞬,“……那也无妨。”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他复又神情惬意地抱起她,径直往温池走去。不多时,已经“开诚公布”的两人,缓缓没入温池。 待沐浴完后,两人便回到玉床上…… “……南川兰、”少年紧紧地拥着女子,嘶哑喊道。 “——呃……”满脸潮红的女子清醒几瞬,后随其沉沦。 一念夙愿一道怪谈,不可为却旖旎合。二许起伏二声低吟,金纱幔舞月正浓…… 宫内动静将近寅时方才停歇。 皇甫奕神色餍足地起身,抱起她准备去洗漱,下一刻他却猛地震住。那金黄软锦之上,一抹鲜红让他欣喜若狂又不知所措。 “你……我……”皇甫奕低头盯着她,愈发笑逐颜开。 她千娇百媚、软绵无力地窝在他怀,瞟了一眼那处,不发一语、不表一态,只是眼底讥讽渐起。 这世间男子,宽己浊苛女洁。她是不是还得“感谢”那药人之体啊…… “……不作他论,我就当你,只有我。”皇甫奕仍是眉开眼笑的。随即他精神奕奕地抱着她去玉漱房内。 良久后方才出来,南川兰已然累得不省人事。皇甫奕先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接着转身去换上新床垫,然后再抱她上床,心满意足地与她侧拥交颈而眠。 而此时,已经临近卯时,他即将去上早朝了,便静静地描摹着她的睡颜,芙蓉如面,肤白如玉。 皇甫奕忍不住低喃,“今夜……南川兰,我的妻。” 他为前朝贤妃母族旁系皇甫云之遗腹子。贤妃虽御封为“贤”,却是开国武侯皇甫勇之女,不爱红妆钟武艺。 而他也知她,三年五载,皆为御子文出谋划策、逐鹿天下,却无名无分。功成后更是被弃如敝履,被昔日的情郎制成只供房事行乐的药人。 思至此,皇甫奕心下满是阴鸷。 天知道当他从前朝的皇帝、自己所谓的表叔御子文口中知晓前后诸事,心口被心疼、痛恨、欢喜一阵阵的交汇袭击而来。 心疼她被炼成玩物药人;痛恨那些害了她的人。所以,他让他们都在地牢享受一番药人的炼化,再送他们去阴曹地府! 但也十分庆幸,他与她,只是多年同居做伴的男女,仅此而已。 所以,他与她,是有望的。 穿越的特工18 待南川兰醒来,已经临近午时。 然而坐在降香黄檀金龙御纹大床上的女子,却愣住了。好大一会她才平静下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嘶哑问道,“……皇后?” “是,一月后便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大婚之礼,尚服局的凤娘们已经在外殿求见娘娘。” “先让她们回去。”南川兰缓慢下床,“你们也全部都退下。” “……是,皇后娘娘。奴婢告退。” 寝宫内唯余玉锦寝服的南川兰。她静静地靠坐于长形金丝桃案台上,垂眸沉思。那不作挽束的过腰长发有如软锦,柔软光亮,无声无息地垂坠环披着主人。 小许,粉面朱唇的女子,轻轻托腮,一对妩媚动人的狐狸眼,多年来重现惘然。 曾几何时,皇后之位,于她,是豆蔻时的心之所向,亦是桃李时的嗤之以鼻。 没有永恒的情谊,只有亘古的利益。 她虽为文谋,但也深知皇甫一族的兵法之卓越、兵力之强盛,亦是忠勇刚烈之辈。所以,在成功反杀并夺权之时,便与前朝武侯皇甫一族取得合作。 她的诚意,她只会为太后,棠国的储君,必为皇甫氏之人。 而皇甫族人,须为棠国开疆攻守九州天下。 但她等了十年之久,才等来了皇甫氏族有男婴降生,那便是皇甫奕。 并非是她认为女子为帝,是牝鸡司晨;而是于时代洪流之长源中,世道对女子的分卑苛刻非她一人能推翻。 她若为帝,百年后,女子的地位将承受前所未有的打压。 若她之后,续位仍为女帝,她亦不敢保证,女帝在如此世道,是创得大道,还是,男权反噬……这个时代,于男子、家族、王朝的荣耀之下,掩盖了多少女子的悲歌血泪啊…… 而如今,她本以为皇帝会明白她“亥时归”之意,亥时人定,她已为暮纪。却不想他是这番回应。 所以,自己,已是太后不为,将承皇后之位? 南川兰闭了闭眼,神情淡淡地挺直身躯,端坐于案台前,“来人……梳洗罢。” 当下,顺其自然便好。 这边的皇甫奕处理完奏折后就健步如飞地来到他的寝宫——旒和宫。 “参加——”宫人们正跪下行礼。 “给朕再上一副碗筷,然后全部都退下。”皇甫奕摆了摆手,随即直直看着那正在用膳的佳人。 “……皇后,我们正好一起用膳。”俊美少年面色如常地坐在南川兰对面,可一双桃花眼十分明亮地注视着她。 南川兰依旧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安静用膳。 皇甫奕也不再说话,跟着心上人安静用膳。她夹什么膳食,他也随后跟着夹。 “……”南川兰眸色微顿,后不作理会。 左右都这样了,随他去。 一时间,金银景泰蓝瓶供、能匠精雕琢玉器、名师巧绘构挂画的宫殿内落针可闻、碗筷轻磕。于黄花梨木四方仙桌落座的两人各自静静地用膳…… “来人,撤膳。”宫人们纷纷有条不紊地进来服侍、收整,随后又全部退下。 两人以茶漱口后,在原位静坐片刻。 “你母族那边,如何?”南川兰抬眸看向对面一直眼神灼灼看着她的皇帝,终于还是打破沉默。 “无妨!我已经安排妥善。”皇甫奕眼一亮,立马起身凑近她而坐,喜笑颜开道,又稍作停顿微微敛容,“……只欠东风。” “呵,我的意愿,还重要吗?”南川兰微微后侧,轻嘲出声。 先斩后奏,又何必这番。 “……那便如此了。”皇甫奕垂眸微顿,随后直接将她拦腰抱起,看着整个儿逐渐柔媚的怀中人,偏头旖旎地对她近耳低语,“皇后,陪我小憩一会。”昨晚方才开荤,现在就想她想得要紧了。 “……呃……”深埋于少年胸口前的南川兰猛地攥紧着他的衣襟,轻咬红唇,媚眼如丝。 许是多年来皆以寒玉、冰块镇体封欲,现经昨夜一番欢爱,好似药人体质便被解除封印、开始反噬了一般,她浑身难耐地紧。 “呵呵……快了。”皇甫奕亲了亲她额头,低笑道。 随即,龙袍加身、旒冠加冕的少年心满意足、大步流星地抱着心爱之人往寝殿走去。 放手,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也只能缠绵一生。 或许哪日,就可以求得她回眸呢。 ……………………………… “哈哈!安安姐!安安姐!你快看看这个!”百花齐放芳菲溢、绿植画竹尽秀雅的四角盔顶亭台中,稚嫩灵动的少女正侍弄修剪着花枝瓶供。听闻着不远处的笑唤声,她停下动作,抬头转眸望去。 “小镜、小菲,何事如此开怀?”赵宿安看着已经来到身前的兄妹俩,笑问。 “安安姐!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先是一双刀髫、蝴蝶珠钗的女子于时菲拉着她的手,鹅蛋脸满是神秘地笑道。 “对!安安姐……嘿嘿!就是这个。”哥哥于时镜将手中的四方宝盒提放在大理石瓷砖台上,清秀面容正咧着嘴激动道。 “哦?这是何物?” “安安姐打开便知!”于时菲也有些激动了。 “嗯,好啊。”赵宿安打开宝盒,里边是一只蓝绿翅羽、浅青渐变荧黄绒毛头颅以及紫红胸羽的机关鸟。通身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哇!竟如此之美!”赵宿安情不自禁地叹道,“谢谢你们!是你们做的吗?此鸟名为什么呀?” “嘻嘻!安安姐,这是“紫胸佛法僧”,是我和哥哥一起做的。哥哥负责机关体构,我则是为它绘制彩羽。”十六七岁的姑娘,眉飞色舞地答复赵宿安。 “安安姐,如何?” “好生厉害啊你们,喜欢极了!多谢小镜、小菲!”赵宿安双手捧起机关鸟,爱不释手、粲然笑道。 “安安姐,谬赞了……喜欢便好。” “安安姐,按这处,它可以飞哦……” 花园内,少年少女们嘻嘻哈哈地交谈着。时不时那羽泽斑斓夺目的紫胸佛法僧展翅翱翔于空。阳光明媚下,更显它的流光溢彩、栩栩如生。三人的欢声笑语为这满园风光更添生机。 也衬得独坐在长廊的瘦削男子越发落寞。 穿越的特工19 于意可圆泡高领里袍,外边交领青衫,再往外还罩着一靛蓝大氅;长发随意一根木簪挽髻。他独坐在轮椅上,就静静地看着花园里的三人,不言不语、无喜无悲。 今天他已经出现三次无法听到外界声音的情况,视觉也开始模糊。哪怕这些年来他的身体一直都小病不断、大病不少。 然而失聪还是第一次。那失明,也快了罢。最后,就是,直面死亡了。 可大氅之下的双手紧攥,男子也不复前态的无动于衷,而是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捧着鸟儿的少女。 宿安,若是,我一直安康,你也依旧健在,我们会不会—— “咳咳咳……”太过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苍白干裂的薄唇鲜血涌出。 “二爷!”几十步外站守着他的护卫,连忙飞身过来。 于意可已然不省人事。 “府医!快去寻府医!”胆战心惊的护卫直接连人带椅地抬起回房。小厮们也纷纷跑去寻府医,或是跟上护卫,以便听从主人家的吩咐。 “是爹爹!”那边的惊变让园中的三人笑容一滞,于时菲满是恐慌地起身跑去,于时镜也面露震惊,“安安姐,我们要去看看父亲!”随即赶忙起身跑去。 “嗯快去罢!”赵宿安立在原地,望着那边,美目担忧,玉手绞紧着锦帕。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疏离客气、以礼相待,再没有同以前那般,与她在外同谈共处、私下嬉笑打趣。可几乎每当她一出房院,他便一直坐在那,静静地远望她,从不上前。 次数多了,她才发觉,也只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忙活自己的爱好。 可刚刚她眺望翱翔的紫胸佛法僧,却无意间回眸看了一眼他, 此时即将立夏,也正值春日申时,一派阳光明媚、惬意闲暇好时光。而红木浮雕、石刻影壁、古窗花格的长廊下,未到不惑之年的他,却通身都像是暮景残光。 “……造化弄人,终究是,有缘无分。”少女微微仰头收回泪意,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双目红肿地枯坐良久,再沉寂回房。 晚间之时,却迎来了大嫂孙泠。 而这位向来泼辣、敢提拎丈夫耳朵的妇人,进来后却是踌躇再三、欲言又止的。 “嫂嫂,作何如此?”赵宿安微微一笑。 “……宿,宿安啊。”孙泠看着可人儿,咬了咬牙,像是即将英勇就义般,“小叔他到现在都没醒、一直念叨着你,我家那厮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唤醒他。” “……嗯,那,便去吧。”赵宿安微顿,垂眸轻声回复。 “嗯好,那我们走吧。”孙泠反而更心疼宿安了。一路上她都对着少女投以怜爱的目光。 心下难受。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的事情的,她对这个小叔可谓是厌恶极了。 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那半路出来迷惑人的狐狸精,任凭她污蔑羞辱自家的可人儿宿安。 要知道,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三媒六聘、将成六礼的未婚夫妻啊,小叔竟干得出当众掌掴、痛骂宿安的混账事,还与那狐狸精无媒苟合,于家那几年直接成了全城的笑柄。 实在是荒唐、可恶至极! 可恨的是,事发之际,恰逢她与丈夫一起跟随公公外出远航经商。回来时,身怀六甲的狐狸精成了于家二少夫人,宿安反倒成了背信弃义、恶毒嫉妒、与外男私奔等的声名狼藉之人。 他们不敢置信,动用所有人力、物力、财力查明前后、找寻宿安。 却不想,公公精心呵护长大的小姑娘,在托付给自己的幼子后却遭遇了诸多恶意、难堪的算计…… “安小妹\/安安姐!快快进来。”孙泠与赵宿安安甫一到达,房内的焦急男人和那对兄妹连忙请她进去。 “嗯,好。”见着屋内曾无比熟悉的布景,赵宿安一时恍惚。 “宿安,多谢,也委屈你了。”缓缓起身的于显,一袭墨绿直领开服,面容疲惫老态,赵宿安方才深切感知到,于叔已花甲过半。 “不碍事的,于叔。” “宿安,不用为难自己。不管接下来如何,这都是他自己的命数。”于显对赵宿安极尽和蔼地安抚。 继而转身对着后边众人,不容置疑地吩咐道,“除了府医与宿安,其他人,都跟我出去。”然后挥袖大步离开。 “府医,我要如何做?”不多时,屋内只余两人。赵宿安立于外室,请教道。 “还请赵小姐随我前来。”两人入了内室,常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此刻却混着血腥味。而雕围画柱的棚架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深陷梦魇、喃喃自语。 “赵小姐只需与二爷说说话,挑着开心的事说与他便好。”剩下的,看造化了。 他顿了一下,“如若二爷醒了,便唤一声。”府医又转身出了内室。 “……宿安……宿安……”一时间,昏黄烛光静静点耀的内室里,棉白中衣男人的皱眉低唤声,清晰可闻。 少女粉黄对襟罗裙,百般滋味地坐在床前的木椅上,后逐渐地轻轻回应他,“……嗯……我在……阿可,我在……” 快乐的事么,可是记忆里,关于他们的,只剩他与那人的花前月下,与她面目可憎的怀疑、怒骂…… 安静的夜里,他们就这样一昏一醒、一躺一坐的呼唤回应着。 约莫大半时辰后,于意可醒来了。他恍然若失,后才发觉自己正紧紧地握着女子的手,“……宿安?” “阿可,你终于醒啦。”赵宿安欣喜道,然后轻轻挣开方才给他提被而被他紧握的手,“我去寻府医来。” “等下!”于意可舍不得放开这短暂的同处,又疑惑出声,“宿安,何不掌灯?” 这话让赵宿安一滞,没了动作,也不发一语。 “……宿安,我,是不是失——”他突然消音,他发现自己不仅失明了,还再一次失聪了。 “我去——”赵宿安沉默一会,欲挣开他去寻府医,这动作却让于意可激动地悲乞她。 “宿安!宿安别走好不好?宿安……” 穿越的特工20 听闻动静的府医连忙赶来,二话不说地给于意可定了睡穴。后者顿时没了动静。 “哎呦,可算安定了,再闹腾,命都没了!”府医吹胡子瞪眼道,继而又给他细细把脉。 “府医,阿可他,如何了?”待府医把完脉,赵宿安忧心忡忡问道。 “嗐!都是他自个熬出来的心病。”府医愁眉苦眼地写药方。年纪轻轻地怎么就那么多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的!“赵小姐,你先按照此药方吩咐小厮熬制。老夫出去一趟。” “于老爷!快带老夫去寻你家老爷!”将药方往桌上一放,不待赵宿安回复,府医又转身出去对着护卫喊道。 独留赵宿安站在原地,百感交集。 罢了,先熬药。 “……欧阳先生。”院内正厅的于显看着略显气急败坏的府医,心下沉沉。 “于老爷啊,二爷这是自己把自己整垮了,羸弱不堪,不良于行。现时不时失聪又失明……自古以来,心病最难医。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了。”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面色异变。 “……尚余多少时日?”于显闭了闭眼。欧阳先生乃是前朝御医之首院正,当年被他偶然救下。欧阳先生便为了报恩甘愿入他府上当一小小府医。 只不过,他实在辜负了当年亡妻一整夜的搏命分娩,他没能教导好幼子。 “垮成这般,他若自己能想开,细细调养,也只有十多年光景。若不能……备后事吧。” “多谢,有劳欧阳先生了。” …… 依旧是弥漫浓浓药味的内室里,瘦骨嶙峋的于意可神色恹恹地垂眸靠坐在棚架床上,床前坐着父亲于显。 “今日,可能见闻?”沉吟片刻,于显率先出声。 “此时,能。”现在的于意可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你可知,宿安尚有几许光景?”当年他查明前因后果,幼子便开始浑浑噩噩的,然后大病小病接踵而至。 “九月余。”于显没有给他时间回复,“意可,你为幼子,儿时有为父给你锦衣玉食,弱冠有兄长承家继业,继续让你无忧无虑、钟鸣鼎食。我们也从未要求你什么,你一生都是顺风顺水、无拘无束的。” “唯一的劫难,就是许禾娴。”这话,或者是那三个字,让于意可怒气、杀意泛起。 “但这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若对她无意,又怎会让她得手;你若对宿安,忠贞不渝,又怎会阴阳两隔;你负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未——”于意可猛地抬眸,撑起病体斩钉截铁地否认。 “你这些话,跟我说没用。至少,在宿安心中,你与许禾娴,一直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于显将他按压回去,“你欠宿安一份解释。” 他本不想说这些,他只想让宿安欢度这最后一年。但是,意可影响到她了。他不知宿安如何想,但宿安自幼的思维、胸襟,皆比幼子敏捷、广阔。 毕竟,宿安的父亲、他的师弟,曾是名扬天下的闵相,母亲是栗国的大长公主。 可是宿安从不曾接触过晦暗之事,一直天真无邪的,所以才让南川兰派的那女暗卫化名许禾娴算计迫害至此。 ……他们,都有错啊。 “……好。”于意可低头静静思索着父亲的话,最终应下。 “进来吧,宿安。”话落,于显转身拍了拍从屏风后款款走出的少女,然后背手出去。 而于意可惊讶又恍惚地看着赵宿安,垂髫分俏髻并山茶珠花步摇的她,直领花边开服里边是抹胸蔷薇百褶裙,音容笑貌,灵动柔和,一如当年。 “……阿可,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何变心?”最后还是赵宿安淡淡问出声。 “宿安,我……我,我说,我没有变心,你信不信我。”于意可低头,略显手足无措,赵宿安静静地等他后话。 “……当年我见你房中侍女慌忙送信……后无意发现“你”,你早已和林曲江互通心意,还从你房中密格处,找出书箱。”后来才知,有人易容成你,毁坏你名声。 “我看着一大叠有来有往的多年书信上,皆是和你如出一辙的字迹,心生愤懑。”所以他们开始争吵,他质问她为何三心二意,她说他无中生有、不可理喻。 “后来,许禾娴让人易容成你,时不时一夜未归,与那林曲江风花前月下。直到……直到,我“偶然”亲眼目睹易容成你模样的人与他,在紫鸢轩里……颠鸾倒凤。”那个时候,他们临近婚期。 “回去后,我……我看着你,一如往常地与我谈天说地、笑靥如花。我气极,在众人面前,打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宿安……再后来的宴会上,我又“偶然”在假山后撞见林曲江与假扮你的人亲昵无比。”于意可低头泪目。那个时候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目睹心爱之人另投他怀,心头抽痛。 却不知,所谓这些,都是他人的阴谋诡计,对不起宿安,是他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我喝得烂醉如泥方才回到家中。但第二天……我,我一醒来,便,发觉自己和许禾娴,有了,夫妻之实。”于意可悔恨交加。 “一连几天,我都不敢去见你……后内心突生恐慌,我赶忙跑去寻你。可……可你再没了踪迹。同时,林曲江也带着一位美人,离开了。那美人,十分和你吻合,然后,“闹得”满城风雨。”得知这个,他直接病倒了两月余。 “最后,我,和许禾娴,奉子成婚了,我开始酗酒、常常流落街头。许禾娴生产时方才得知怀了龙凤胎;而她,血崩而亡。”婚后的他,日日夜夜酗酒,与她分房而眠。 “……宿安,父亲他们回来后,查清了一切,我……对不起呃呜呜……”于意可抱头痛哭忏悔着。 赵宿安连忙上前安抚住他的两肩,触手皆是衣袍下的皮包骨,心下难受,“阿可!阿可,你如今切忌大喜大悲。” “我们均不知我们救下的许禾娴,竟是另有所图。我亦信了她别有用心的挑拨离间。渐渐地我整日昏睡,醒来仍是在原处,便不曾有疑。如今细细想来,恐是被人用了药罢。”所以,当年他才会对她有那么多莫名其妙、子虚乌有的怀疑质问。 穿越的特工21 “因是嗜睡症,我几月来不曾出府。但那症状持续时间越来越长久,我便去寻医问药。但,半路上就被人迷昏绑了去。”被掳走的人,尤其是女子,下场可想而知。 平复下来的于意可反握住她的手,内心惶恐。赵宿安回想着最后那几天,悲从中来,逐渐哽咽,“我与几位同龄女子被关在漆黑的屋里,每日吃着,大概是,混着软筋散的饭食……可,随着屋里,越来越少的女子,第四天,便,轮到我,被押送出去了。”那时,她便存了死志。 “这一次的饭食,倒是正常了。但周围,皆是,老辣阴狠的婆子。她们,强硬地给我……换洗上妆,然后,绑好送到……”倒是没有动她的玉佩。 “宿安……”于意可心疼地为她擦拭眼泪。 “……那男子给我松了绑……我趁他,解我衣裙时,蓄力踹了他,那处……最后,我撞柱而亡。”实在是四面楚歌,她别无他法,唯有一死,方可,破局。 但,血染石柱、头裂断骨,真的很痛,那男子仍对她拳脚相加、木椅击打,最后还对着她的尸体,乱剑挥刺。 她是,活活疼死的。 赵宿安不由得浑身颤栗、泪流满面。满是痛惜的于意可亦潸然泪下,沉默地拥着她,轻轻拍她后背,静静听她悲泣。 哪怕心疼万分,但未经她苦,便多说无益。 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儿时一般,轻抚、静陪着她。 青蓝床幔下的男女逐渐静静地相拥着,明亮炙热的日光,透过精致圆月古窗格,破开重重药味、暗暗压抑,丝丝缕缕地投射入室,随处可见的光浮粟动,呈现出一派朝气蓬勃。 …… “哇,哥哥,我都不知道爹爹还有这样的一面。”二楼阁楼处,于时菲双手捧着小脸靠在红木长柱上,惊奇地望着不远处金黄枫树下琴笛齐奏的男女,又惋惜道,“爹爹,对安安姐,真真喜欢极了。” “嗯,确实。”旁边的于时镜,也轻叹一声。 如果不是他们的生母,父亲与安安姐,会一直举案齐眉、相守一生。 所以常年深居简出、暗自神伤的父亲自幼对他们不冷不热。他们是由祖父带大的。 儿时的他们经常扒着祖父的衣摆,奶声奶气地撅嘴哭问,“祖父!祖父,为何父亲不喜我们?”明明龙凤胎的他们,听教又伶俐。 祖父慈爱地一手牵着一个,总是温和道,“莫哭,你父亲他生病了,怕病气沾染上你们,所以不便和你们亲近。” “可是,爹爹刚刚很凶地推开小菲了,手痛痛。”小于时菲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祖父摊开稚嫩圆润的小手心,扁嘴哭诉道。 祖父连忙俯身下来,只见那小手上大片红丝泛起,心疼道,“是父亲他不懂事,我们不理他好不好?乖,小菲跟祖父去上药。” 小镜肖父,小菲,肖母。可怎能迁怒亲子,他们最是无辜。祖父有些恨铁不成钢。 “呃嗯,好吧~” 等他们到了明知事理的年纪,祖父才平静地对他们全盘托出。 原来他们是生母算计而来的孩子。 所以,祖父为他们取名,以镜正冠,明辨是非。 “不用多想,你们和大伯家的三位堂兄堂姐堂妹一般,一直都是祖父的乖孙儿。”祖父还是慈爱地安抚他们。 “嗯嗯,好!” 思至此,于时镜转头看向妹妹,“小菲,哥哥也祝福你与宁家二郎。”妹妹已经十七了,早该出嫁了。只不过男方失恃,须守孝三九月数。 现在已经满了。 “嗯,多谢哥哥。”于时菲有些脸热,她与宁雍是自小的情谊,豆蔻年华便与他定了亲。昨日他来信说,准备与他父亲登门商议婚期,也让她安心待嫁。 等他,娶她。 届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而对面不远处的两人,结束了一曲合奏。 “安安,是我生疏了。”于意可依旧是大氅披身、轮椅作行。不过倒是面色好转至多了。他戴着蓝玉圆冠、拿着翡翠玉笛,精神奕奕地对着坐于琴台前的女子,轻笑作揖道歉。 “阿可,那便罚你,明日再来与我一同吹弹吧。”月白金丝云纹锦绣抹胸罗裙的赵宿安,外罩一直领宽袖的清荷外服,高梳的燕雀顶髻,并着几朵金玉珠花步摇,美丽动人。 “荣幸之至。” 秋风起,枫叶落。落座其中的两人,纷纷抬眸看向扬扬洒洒的金红落叶,又时不时笑望着彼此,虽为处处白藏意,难得片片落叶情。 如今他们的相处,如同年少时的言笑晏晏。而时光一旦愉悦起来,总会不经意间飞逝而去,叫人措手不及。 赵宿安的一年之期,到头了。 ……………………………… “……呃……皇,皇甫奕~”四方宽敞的马车里,红绸锦缎、玛瑙嵌珠。而似痛似愉的女子,发丝凌乱、玉体横陈地仰躺在锦被上,对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少年怒骂,可结果却是娇嗔媚吟。 “嗯?皇后,朕可是教过你,要如何说的哦~”南川兰鬓边的皇甫奕,正一手撑脸侧身,桃花眼满是戏谑地垂眸凝视她,另一只手,则是四处煽风点火。他除去披头散发,倒是衣冠楚楚的。 “……”又气又难受的南川兰直接侧头撇向另一边。眼尾直泛红的她攥着身下锦被,紧抿红唇。 真不知道他今日发什么疯,吊着她,让她跟他说些乱七八糟的浪荡话,才肯给她个痛快。 “皇后,说不说?”此时已经面无表情的皇甫奕又把她掰回来,动作也越加放肆。 “嗯——呃……我,我说,你,住手!”可他根本没有停下,南川兰真的要被气哭了,真的好难受!“……呜呃夫君,夫君!兰兰,呃知错了……” “嗯,兰兰乖。”皇甫奕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了。他快速褪去自己的衣袍,然后把哭得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跨抱在自己身上,“让你老是不听话,乱跑。” “……”南川兰怒瞪了他一眼,实则送了一眼媚波。 什么乱跑,她这是要去见那机缘之人。而且,她就不信他不知道。 “呵呵……”好喜欢她这副模样啊。就像是,陷入情爱的女子对着情郎撒娇一般。低笑出声的皇甫奕直接抱紧她,然后擒住红唇,深吻起来。 穿越的特工22 很快,奢华宽大的马车内,红纱锦纹的鸾帐、白瓷雅致的茶杯随着两人的动静开始由轻到重地晃动起来。 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幔,依稀可见、清晰可闻抱坐成一团的两人,“……以后,要如何?”先是暗哑的男音。 “……呃要事事,与夫君,说呃——”女子的声音柔媚得不像话。 “嗯?是谁,要说?” “啊!是……嗯是兰兰,要事事,说与夫君,呃听……” “嗯好,那兰兰,可要记住了。” “呃……兰兰,记住了啊——” …… 良久,归于平静的马车内方才传出皇帝的吩咐,“开始整休。” 因是此地位处偏僻,方圆十里均无客栈饭馆,数十位侍卫与侍女们便只能在此处安营扎寨、搭锅取水、洗菜做饭等。 “兰兰,我们可以去洗漱了。”马车内皇甫奕轻轻喊醒南川兰。 南川兰真的不想搭理他,但要是让他给自己更衣,怕是又磨蹭好久,便嘶哑开口,“……我自己来。” “先喝梨茶。”喂她喝了茶后,少年挑了挑眉,执意为她更衣,“安心,不动你了。” “你最好是如此。”面无表情的女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保证。”俊美的少年连忙上前轻笑道。 皇甫奕自知今日闹她闹过火了,便老老实实地为她更衣、漱洗,再一起安静用膳和安分入寝。 …… 最后两个月内的赵宿安整日昏睡,从一日半醒到两日一醒,最后,终日不醒。 “小姐今日情况如——”院内正厅的于显正问着侍女,突然浑身一震、通身一盈,脑海里金文浮现“麻烦老先生将贵客都招揽到白府——白华”。 这是,大师,那宿安,岂不是?! 同时,另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出赵宿安的闺房,对着于显惊恐道,“老,老爷,小,小姐,去了!” “……走。”于显面色沉痛地走进房中,房内于意可、孙泠等人围着床边悲泣一片。 然而于显看过去,床上却是空无一人。于显又定睛看了看,床上确实无人。那周围的人他们,这,这是,中了幻术?! ……是了,方才那异变,便是为他解了这幻术罢。 “……都,莫哭了,惊扰宿安。”于显缓缓走近床沿,沉沉地看向空空如也的锦被床榻,双目泛红,吩咐道,“来人,备好后事,让小姐,入土为安。” “是,老爷。” 脊背渐显老颓的于显转身出去,背手望向上天,百感交集。 宿安啊,不知你,是否还可以与你的至亲们相聚。 于叔祝福你,望你来生,平安喜乐,一切顺遂。 …… “……封棺入土了?”灰袍男子孜立敲了敲桌面,“李壬,直接以璇玑府的名义,去约皇商于家主,明日午时会见,随我一探究竟。” 他倒要看看,是何玄机。 “是。” 李壬出去后,分别写了两封信帖,一封正常显字,另一封迹干无字。再让人前后送出。 这边奢华宽大的府院里,散发素锦的南川兰神色恹恹地躺在贵妃榻上,似睡非睡。身旁的紫檀靠椅上坐着一袭浅蓝便服的皇甫奕,他正给暗卫刚送过来的信帖蘸上特制药水。 “如何了?”女子抬眸轻问。 “明日午时,懿觉楼三楼天字一号房,会谈。”皇甫奕将信递给她,然后身体往椅背扶手歪歪地靠坐着,托腮看向她。 “嗯?璇玑府亦看不出来么。”南川兰缓缓起身,面色淡漠。 “或许,明天就知道了。”皇甫奕俯身过来亲了亲她。后者玉面红霞渐起,略无语地瞥他一眼。 “休要再来!”到底谁才是药人?这厮,这一整年来,好似一头淫兽。儿时让他修行,如今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好好好。”嗯,他还是更喜欢她这副模样。 后那少年挑眉轻笑,不急,等会他们就可以了。果不其然,药人体质的南川兰,被他这一亲,很快就情发了。 “……呃——唔!”满腔心动的皇甫奕对着娇媚的妻子,直接欺身而上,像是在攻略城池般,动作汹涌澎湃。 又是一个意乱情迷的午后。 …… “于家主,我是为“白华”而来。”孜立待于显一进门,便起身行礼相告。 “孜东家。”于显看着月灰长袍男子焦急的动作,心下了然,果然如此。“嗯,大师走时,留了一句话,孜东家你们可往去岳都东城区白府。届时,大师自会与你们相见。” “多谢于家主。”孜立又不好意思作揖道,“方才多有失礼了,于家主里边请。” “孜东家客气了,不碍事。” “于家主可有何偏好、忌口?”一旁体型面容圆润白胖的李壬笑眯眯的。 “嗯……并无。这几道皆可。” “嗯,好。”李壬招来候在一旁的小厮,“就依着这菜单子,上菜,再添一壶好茶来。” “好嘞,客官!” ……………………………… 通灵界灵蛇境内, “轰隆隆——啪……”通天都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雷霆毫不犹豫地道道劈向那半空中被团团金光包围的杏袍少女,猛烈的轰击鞭挞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威波凛风、飞尘碎石。 但随着一层一层的金光屏罩被碎散去,雷劫不减反增,而且雷云渐渐变换起了颜色,威击愈显雷霆万钧、气吞山河。 “轰!滋滋!轰隆隆……” “嗡——嗒,啪,啪嗒……砰!” “噗——咳咳……”所有的金罩尽数被击碎,鲜血淋漓的华灵猛地被雷霆轰击劈至断裂的地表。 天边一角突银光浮现,后幻化成一交领宽袖的苏绣长袍男子。银发垂散的他定定地看向巨缝里已看不清面容的血衣少女,随即蹙眉沉吟,“怎会如此?” 她的功德,今竟已消去大半。 后又静静背手悬立在原处,忧心忡忡地久久俯瞰着渡劫之人艰难应劫。 渡劫之人的雷劫,他人均不可干涉。 “砰……”响彻天地、威震四海的雷劫之下,已是山崩地裂。 “……噗咳咳……”这看似是雷霆在为晋阶者锤炼重塑,但身处其中的华灵知道,天道,发怒了,这是晋劫,更是惩罚。 穿越的特工23 是因为,助赵宿安返阳一事么…… “哗——啪啦!……” “噗……呃!咳咳……”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华灵,缓慢又坚定地爬起来,任凭千雷道道暴怒狂劈,亦不管骨肉反复断裂重组的锥心刺骨之痛。 她站起来了,又猛地跪下,向天仰头闭眼,双手往身体两侧对外无力垂放。 是了,亡魂者,生死已成定局,自有天地仙神为其正评安送今后往来;又岂能是她一人可以任性、擅自改动。 先不说原先那个追求和平与发展的人类社会、自然地球了;这是另一个有着妖魔鬼神、滋养万灵的广袤世界,是由万千因果、万千生死、万千事类有序整合、回环流循的术法世界。 每一份因果循环、再生为何,都对应时代法则的生死有命、轮回转世。 很显然,死而复生,违反了时代法则,就像,在现代社会里触犯了宪法。 是她,想当然了。 知错,也受教了。 “轰隆隆……”不知过了多久,持续不断、闪彻乾坤的雷霆还在对着跪着的人猛劈狂击。奄奄一息的少女已经跪趴在地,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是被霹雳撕裂灼烧见骨的伤口,还是长久如此、周而复始的被劈裂又愈合。 天边的银发男子白启,目露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华灵怕是,触怒了天道。就是不知,她为解这因果而做了何事,引来天道如此盛怒的严惩。 神域, 云海翻涌,却是寂寥无声。银发金眸的司空,孤身一人置身梵境,面色淡淡地看着劫中之人。 那天她便知,阎罗王殿下与赵宿安,通忆共情了。 赵宿安死得极其惨烈,好比现代没有麻醉就被强行剔骨抽髓而活活疼死。惨死之人的满腔绝望与悲痛,甫一释放共触,即刻让阎罗王殿下,有如切肤之痛。 哪怕殿下或许猜到赵宿安已成魂体多年,却不曾入地府是另有它因,仍情愿散去功德,也要为她求得返阳去完愿。 诸如此类,一事千面,没有真正、绝觉的对与错,端看从何诠释、如何感悟。 既然殿下已经做出选择了,那便好好接受擅自逆行强留亡魂的惩罚。 合格的管理者,须以大局为重、以法则为准。 灵都通灵界, “……噼里啪啦!” “呃……”随着最后一道暴雷劈下,乌云狂风缓缓消退隐散。白启也瞬移来到已经不省人事的华灵身旁。随即他起术将她托起来平顺灵息;又给她使了净术、换上新衣袍。 “如何?”白启又以星星星点点柔和的灵光将她笼罩平放其中,见她微微睁眼,轻问出声。 她的筋骨还未完全重塑,碰不得硬物。 “……还,还好。”华灵偏头对着他眨了眨眼,她现在除了头部可以动,其他的都操控不了,更感知不到,只能听着身体传来接连不断“咔嚓、喀嗒”的声响。 原来是,已经疼到麻木了。 “怎的,犯了天怒?”解因果,竟这般棘手。 “嗯……我让原身返阳一年。” “……罢了,解了因果便好。”白启顿了一下,这,死而复生,实在破坏法则、崩乱秩序。 两人齐齐沉默一会,直到华灵抬了抬手,白启仍是望着她轻问,“可是得了?” “嗯,差不多。”但华灵甫一触地差点给跪了,幸亏旁边的白启一把扶住她,“可是不良于行?” “是有些。”华灵让他扶着自己坐在原地,“阿启,我想在这调息几天。” “嗯,也好。” ……………………………… 棠国岳都东城区, “师兄,承让。”棋盘一边的女子一袭蝶戏水仙纱裙,额间一抹粉樱,一对如意步摇齐齐别于堕马髻上,莞尔一笑。 她身旁紧挨着俊美如斯、舞象之年的半束发紫袍男子,他懒散地托腮靠在椅背上,轻瞟了一眼棋盘。 “……小师妹,一如当年的神乎其技啊哈哈哈……”对面的直领开服老者,盯着棋盘微愣,随后抚须大笑。 方才黑子隐隐压制白子,却不曾想,刚一两个来回,黑子便被白子团团包抄、吃杀殆尽。 “师兄,谬赞了。” “再来!再来一局哈哈哈……” 三人正是南川兰、皇甫奕与于显。 但于显曾对南川兰一向是深痛恶绝的,而今却能与之其乐融融地同处共乐,还得归源于半年前少年皇帝相邀一谈。 “……棠国连都清荷城,有一“文”氏族群。”少年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转了转手中白梅瓷杯,“曾经的,闵族后人。” “啪!” “你——”于显猛地站起,面色不善地看着皇甫奕。 “闵烨!你当真以为当年那封托孤信为闵衡所撰吗?!闵衡之死当真是朕的皇后所为吗?!你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囚”,难道不是朕的皇后给了你几十年的安逸吗?!”皇甫奕亦是沉下脸来,属于帝王的威严尽数迸发。 “朕替皇后告与你,她的三师兄,你的三师弟闵衡,是死于他的君主算计之下。而赵宿安,有着前栗国皇室血脉,那些前朝余孽一直暗中作梗,其中就有你的知己好友伏政等人。” “他们是不是曾告诉你,朕的皇后,挥兵攻打栗国,丧心病狂地下令连屠三城?然后他们艰难杀出重围,才保住了你师弟之女闵宿安?” “这,这……”少年帝王一连的质问与斩钉截铁的话语,让于显怔怔然、语无伦次的。 “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甫奕一对桃花眼满是嘲讽。 “栗国闵相被污蔑枉死,万民百里御前哭诉,然而他们的君王,却下令将其中最为坚定亢奋之人通通密捆送至外城区斩杀。” “而闵相之妻、栗国大长公主,亦是名声赫赫的女将,冒死出逃求见朕的皇后,并将幼女托付。随后她劝降栗国将侯,愿自开城门臣服棠国。这场战争,不伤一民,不损一兵。” “但那栗国君王,见大势已去,下令屠城为他殉葬。大军赶来之时,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穿越的特工24 “……那,那宿安之事呢?”跌坐木椅上的于显又颤抖着嗓音问道。 负手而立的皇甫奕,偏头睨了他一眼,淡漠道,“伏政等人掳走闵相幼女,便与你们隐匿逃亡。而那时,朕的皇后正与皇甫大军反攻入侵之国,便无暇顾及。” “但那曾被栗国先君王抄家枉杀的开国功臣的出逃后人凌一诺,发现了这位有着一半栗国皇室血脉的赵宿安。” 皇甫奕走到于显身前,扯了抹笑,眼底尽是凉薄,“那人啊,恨不得将栗国皇室斩杀殆尽,又知你与皇后的渊源,在算计迫害完赵宿安之后,便一点一点指引你查出他安排好的真相。” “而你,精准无误地踏入陷阱,且自以为是的深信不疑,呵。” 红丝泛起、双目含泪的老者胸腔剧烈起伏,久久不定,已然心神大乱。 少年又重新坐下来,把玩着小巧玲珑的瓷杯,好似漫不经心道,“赵宿安出事了,这让伏政等栗国余孽方寸大乱。毕竟,正统之名,没了。而这,也将你们暴露给朕的皇后。刚好此时,战事大获全胜。” “嗒!” 皇甫奕起身,将茶杯随意放置桌面上,边往外走边轻嘲道,“闵烨,你真的该去一趟清荷城。这样,你才会知道,你其实,与你那儿子一样,任人愚弄。” 行至门前,又回头,有荣与焉,“朕的皇后,颖悟绝伦、杀伐果断,从来只杀,该死之人。”话罢,开门离去。 独留于显一人,死寂枯坐良久。 而出了此间房门的皇甫奕又转身进了隔壁房间。关好门后,他快步走到女子身旁,蹲下来,双眼亮晶晶地仰视着她,似在邀功。 而女子垂眸静静地回望他,不发一语。然后在少年从不安到欣喜若狂的表情下,牵着他往外走去,一直到进了他们的寝室,方才淡淡出声,“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个?” “嗯!”皇甫奕复又笑得灿烂,但南川兰始终神情淡淡的,他稍稍敛容轻问道,“怎么了,兰兰?” “……无事。”南川兰不再压着浑身涌动的情欲,靠在他胸膛处,柔柔地抬眸看他,“入寝罢。” 其实,她亦不知,该是如何。 自那事后,她再无可亲近交心之人,就连近身伺候之人都三年五载一换,与他人往来皆为利益。 她是权谋者,于幕后布局操控;她亦是孤行者,于黑暗中盛装掌权;一身华服绮金绣,独坐高位愔不语,淡漠地看着光明之下、晦阴之中的人鬼百态。 不论功成名就,不理世家声讨,吾自立,权重秩高。 而今少年,他知她所往,仍信她所为,并为她所辩,那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的维护,让她好似饮了良酿般,嗓微涩、心酥麻。 “嗯,好!”皇甫奕心神荡漾地抱起他的皇后往床榻走去。 他才不要什么润物无声、温水煮青蛙呢!他就是要让她都知道,他心悦她;让天下都知道,他们,是帝后,是夫妻。 …… 这日一过,于显行色匆匆地赶往连都清荷城。 待回来之时,他在府门外愧疚难当、徘徊不定,终还是登门求见、请罪。 而那被错怪之人,青衫罗裙,坐于梧桐树下摆弄棋盘;她一旁的橘红衣袍少年,斜靠椅背,懒洋洋地看着她。 听闻动静的女子转头看过来,却只是轻笑道,“此般,正好,师兄可要与我,对弈一番?” …… 回归此时, “老爷!老爷!大师回来了!”高呼声传来,原是一暗纹衣袍的半百男人、于显留在白府的管家正喜气洋洋地跑进来高呼。 正厅中的三人一顿。 “啊哈哈哈,好,好啊!快快快,备礼啊不,大师可有何吩咐?”现在的于显,已开始颐养天年,听闻喜讯,更是喜出望外。 “回老爷,并无,过去即可。” “好好好!这便过去。” ………………………………… “……白公子,别来无恙。”依旧是由着孜清搀扶走来的黑氅老人,他颇为复杂地看着那银发之人。 “别来无恙。”银发浅蓝袍服的白启淡淡回应,又转身看向身旁的斜翻坦领袍的华灵,“此为先前第三人。” 当年擅闯血阵之人。 “这位白道友,在下璇玑府玄真。”玄真复又看向“白华”。 “玄真道友,我是华灵,白华是我行走凡尘的名号。”华灵看着他掩于白玉面具的半边脸,眸色微顿,“我可以帮你。” 此言一出,孜明、孜清等人面色一变。尤其是孜清,他照顾、看守师尊多年,深知师尊自回来之时便慢慢鬼化了,起初他还以为那是走火入魔,但是师尊一半脸全是诡异的血黑曲纹,每每发作均獠牙展露、见不得光。 师尊像是分裂成两个,一人一鬼。也因此,当年可以凭一己之力破开时空、飞往上界探求天灾之解的师尊,仅仅一两百年,便已成鹤发鸡皮的垂暮之人。 “……我,尚有一问。”相比之下,玄真只是顿了顿。 “通灵大难已去,但天梯已毁,万灵之复,长路漫漫。”白启接过他这话。 “既如此,孜清恳求两位大能,救救我师尊。”孜清对着白启、华灵猛地跪下。 “望可求得大能一救。”孜明、孜立等人也随之将跪。 “!你们这——” “不用,我说过,可以帮你师尊。”同时华灵也起术将他们全部复为原态,“玄真道友,随我来吧。” 就当了结当日飞天玉对赵宿安魂魄的安养因果。 四方敞亮、空旷的内堂里,金光环耀笼罩着其中蒲团之上相对打坐的一老一少。 “起。”华灵两手掐诀化光,对着玄真印堂打去。浓郁浑厚的金光温和又锐利地渗注、席卷老者全身。 “……啪,嗒……” “……嗯哼……”玄真那半边面具尽数碎为齑粉,那与当初鬼帝大体吻合的鬼纹正滋滋作响、扭曲鼓动,他整个人的一半躯体上阴爪、獠牙和血眸时隐时现。 “啊……嗬!”玄真眼鼻口均鲜血冒涌,源源不断注入的金辉祥瑞的功德之力每蔓延一寸筋骨,那撕裂抽离的痛楚有如灵魂拷炼般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但他逐渐清明的浊目、血眸满是痛快。 他,他感受到了! 那困扰、折磨了他近两百年,并即将将他吞噬摧毁的阴煞鬼气正一点一点地从他体内被俘获、被消亡…… 穿越的特工25 “……嗬呃……呵……” “滋滋……”亮堂堂的室内,金光灵力持续不断地汇涌集于半人半鬼的老者。被团团金光包围笼罩的他,阴气时不时被逼散冒出,又立即被功德之力泯灭,更甚者直接在其体内即被消亡。 “收!”耀眼至极的金光猛地骤闪渐退。 “噗!咳咳……”玄真浑身颤栗、虚脱无力,污脏腥臭的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漱漱口吧。”华灵捻术取来一壶清茶递给他。待他平复几许方才扶起他,“回去好好休养。” “……多谢!” “不用。” 这边,于显一行人刚到,便见璇玑府的人与一银发男子静坐不语。 “……见过,诸位法师。”于显还是对璇玑府颇为信崇的,毕竟其鼎盛之际曾扬名,幸得璇玑美玉,世代被泽蒙庥。 “于家主不必多礼。”作为师兄的孜明率先起身回礼,又眸色微顿地看向他身后的一男一女,复又微笑,“……陛下,娘娘。” 皇甫奕紧跟着南川兰,无甚表情地看着孜明,默不作声。 “嗯,孜明法师。”南川兰倒是对着这位多有打交道的孜明点头笑应。 “老先生,可稍坐等候,华灵,即白华,去去便来。”白启已经从华灵那得知始末,对于华灵之躯赵宿安的亲和长辈,以礼相待。 “好。” 然而下一瞬华灵便幻化而至笑道,“多谢于老先生代我管理着这府院。”她又幻化出一封信,“那日走得实在匆忙,来不及将赵小姐的信交于老先生。深感抱歉,现在补上。” “……好。”老者微微泪目,每每说起宿安,于显总会悔恨交加。 精细养大的姑娘,却因他的疏忽、愚钝而命运多舛、苦难深重。 “老先生,不用再自责了。宿安她最后是快乐的,走得很安心。”自己虽在沉睡,但也可以感知到她的心境。后面的她们是通忆共情的。 “嗯……那便好。” 此时,又是一道幻影而至。 “多谢道友。”出声之人仍旧是一身黑绸大氅,只不过声色不再沙哑死沉,半边脸上的白玉面具不再,复以当年风采。 “师尊\/师伯!果真好了!”璇玑府众人皆大欢喜,“多谢、谢谢!有劳了……” “今日多有劳驾,他日必赴汤蹈火以报。”孜立最是激动。 “不用,我还要谢谢你为赵宿安所琢的飞天蓝田玉。现在,这一份因果,倒也算解了。”否则,赵宿安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她还怎么解这份因果。 “白公子,当年之事,多有得罪。”玄真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仙法剑术均让众修士望尘莫及,不禁孤傲于其,妄图以己之力破解天灾。 “当年,你有你的抱负与难处,我亦然。”白启微顿,“今下已解,望大家,各自安好罢。” “好,就此别过。”玄真拱手告辞,恩人这边还有要事须办。 华灵看着璇玑府众人,“诸君,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璇玑府众人也跟着师尊\/师伯\/师祖乐呵呵地拱手告辞。 其中云纹白袍的孜明似是不经意间侧目看了看于显后边那人,便随着众人化影离去。 “都坐下来说话吧。” “我无甚要紧事,倒是想请大师看看我小师妹闵兰之状。”于显拿着信,微微皱眉。 是他大愚啊,不知不思,竟全然不知小师妹吃了诸多苦头。 “嗯。”华灵又转身看向于显后边几步远、容貌极盛的男女,“这位夫人,可方便让我探查一番?” 南川兰还没出声,皇甫奕倒是正色问道,“须如何探查?” “你既然是修士,应该知道灵识吧。”华灵心下还是有点惊讶的,这位少年皇帝的修为差不多金丹期了。要知道这可是灵力匮乏、纷扰混杂的末法时代,就连盛极一时、高为修士的璇玑府都不敢往玉器注入灵力了,毕竟,末法啊。 “我解不了。”皇甫奕有些阴鸷,不仅是他,几乎所有的修士,呵,都说做不到。 “那夫人,我开始了。” “嗯,有劳了。” 下一刻,华灵掐起剑诀起术往南川兰浑身打去。皇甫奕面色微忧,南川兰倒是没什么感觉。 不过几瞬华灵便停下了。 原来是,基因改造而成的人。 “如何了?”皇甫奕率先出声。南川兰神色微动,这么多年来,均无解,那这次呢…… “其实不用解。”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华灵偏头看向身旁的白启,“我记得绀乡谷那里,好像有男女一起修行的功法?” “嗯,老祖确实留有。”白启稍作思索。 “那便好。”华灵又转回来,“夫人,你的体质原本是可以通过重塑丹来恢复的。但你会非常痛苦,而且你并非修士,又是这样的体质,很有可能会失败。所以,我建议你和他一起修行。” “那我还会……”触男色如中情毒吗?南川兰有些难堪,欲言又止。 “不会,一旦与他双修,就注定你们彼此唯一了。”华灵一说完,便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修士还好,但…… “咳,好,多谢。”耳廓通红的皇甫奕虽然在南川兰面前没脸没皮的,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多谢。”南川兰微愣,随后略显尴尬地轻轻回应。 于显也是面色不自然。但转头一想,大师之语,又岂是凡间俗话可比? “此外,夫人仍需一枚丹药作辅,你们明日再来取吧。”夫人骨龄这般大,于修行有碍,又难重新塑体,所以,那九品回仙丹,可以助她更好地进入仙途。虽然修行缓慢,但总比痛苦失败的好。 可能现在处于末法时代,像这样天灵地宝的丹药在这里几乎无法炼化,修士也普遍修行困难、修为不高,长久下来,修士所剩无几,自然那些功法便没了传承。所以这位夫人,迟迟找不到出路。 “那,有劳了。” “告辞。” “嗯。”华灵、白启站在原地,看着渐渐离去的三人。 “何时离开?”因果已经解了,便不用再停留此地了。 “……再,过几日吧。”华灵沉吟片刻。 “那好。” “阿启,要不要把丹姨接过来?”先前是诸事未了,现在可以了,“正好可以看看这边的风景。” “母亲更想在那边,等我们归。” “嗯,也行。”华灵又起术画阵,“那我们现在先去拿那功法。” “嗯。” 穿越的特工26 翌日, 旭日东升之际,团团紫金祥云或舒或卷在天边,并以朝阳为起点,与普天云海相互映衬,通天光辉灿烂,大显天地绝色。 其下白府中, “功法现在交与你。”交领宽袖侠服的华灵两掌划作剑树,对着那锦袍少年化术打去。后又转身对着少年身旁的女子,幻化出一长细颈蓝纹小瓷瓶,“另外,夫人先服用此丹,再修炼。” “……多谢。”南川兰倍感动容,对着华灵行一大礼。长年无解一朝得救,久居高位的她终究还是说出了这看似百适、实则无用之语。世外高人,如何能报? “我皇甫奕一日未亡,便可任由大师差遣!”就连那天下之主的皇帝,也卑躬屈膝、万般郑重地对华灵许下重诺。 哪怕几乎不可能被用上,但这是,人之常情。 “不用。两位再见。”华灵接下他们这一拜,便与白启一起,话落人去,唯余夫妻俩百感交集。 “……如此大恩,无可为报啊…”南川兰拿着丹药瓷瓶,抬眸对着天边远眺,低叹一句。 “我想,高人从不为报而行。”皇甫奕复以往常的慵懒姿态,靠在红柱上,对着妻子挑眉轻笑,“所以,兰兰,谈何为报?” “……嗯,倒是我想岔了。”长辫盘髻的罗裙女子,沉默几许,才回眸与那少年对视。 “我们也走吧。”见她不再困扰,皇甫奕背着手走近她,歪了歪头,一对桃花眼望着她笑得旖旎。 “嗯,好。” 沐浴在朝光暖阳之下的他们,一同并肩前行,去往属于他们这对帝后的大道。 ………………………………… “于二爷。”依旧是那长廊,陌生又熟悉的少女声传来。 这让轮椅上郁郁寡欢的瘦削男子一顿。下一刻他连忙一边抬头四处张望,一边吃力转动轮椅、嘶哑出声,“……是,宿,宿安?!” “于二爷,我是华灵,也是白华。”浅灰侠服的少女缓缓现身走来。 “……大师。”于意可猛地停下动作,缓缓转头看向声源处,失焦的双目光归于暗沉。 “她说,她是羡慕你的,可以活着。”华灵垂眸静静地看着病得脱相的男子,继续幻化灵识打入他的感官,让他可以听到。 “……我,知。”良久后,于意可方才回话。他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但是,留下来的人,往往,最为痛苦。 “……还有一句,阿可,表以山茶待,倾尔遐逸归。”话落,华灵敛眸化影离去。她知他们缘浅,但她不懂他们情深,她并非,此情的局中人。 “……会,会的,安安。”寂寥无声的长廊上,男子仰头轻笑低语,很快便随风消散。感官几失的他慢吞吞地拢了拢深灰大氅,然后就那样靠在轮椅上,涣散的瞳孔对着花园处,继续一个人的盲视静坐。 汝愿,表以山茶待,倾尔遐逸归; 吾祈,万般惟求卿,玉笛久伴琴。 …… “……便这样罢。”腾云驾雾的银发男子白启不再俯瞰,开始绘画传送阵,“回吧。” “嗯。”华灵起术飞身跟上他。 不过须臾,他们便已在最初的那座清水脊门方院内闪现而至。 “丹姨\/母亲。” “……华灵、阿启,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那喜出望外的曲裾妇人,已是两鬓斑白,“刚好做好饭食,都坐下吃饭罢。” “麻烦丹姨了。”华灵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位温婉的妇人。 “不麻烦不麻烦!来,进屋罢,味正鲜、趁热吃。”丹瑜喜上眉梢地招呼两人,也越见那眼角纹皱起。 “嗯,好。” 久别重逢的三人再度欢聚一堂。青砖白墙珊瑚藤,瓷碗木桌茶饭香,老少皆宜把话谈,满室温馨道平常。 “……那道凤尾鱼翅极好,可惜我还未习得。” “母亲,无妨,我会。” “嗯,还有阿启。” “那极好啊!” …… 中庭院内的树叶又开始簌簌飘落,凋落花叶铺得青砖没了踪迹,粗细不一的枝头只能再一次孤独地朝天展望。而树下打坐的侠服少女,缓缓睁眸,双眸金波连转隐退。接着她抬手取下发顶的落叶,面色淡然。 下一刻她便消失在原地。 庖屋内,米白便服的男子正撩着衣袖熬汤制菜,随即他偏头看向屋外,动作一顿,后又化术控厨,便转身走到那侠服少女面前,“你,可是要走了?” 他一直知她不可长至于此,一旦神魂凡体合,便是离别之时。他现在,已经看不出她的修为。 这便是,神域之力么。 听闻动静的罗裙妇人也从花房走来。 “嗯。”华灵看着这居住了几年的小院、胜似亲人的母子,内心却毫无波澜。 成神,原来是淡情淡念、心如止水的。 “这般快?”丹瑜看着少女神情始终淡淡,不由心下难受。 她的亡夫阿夜曾道,成神之人,七情六欲淡薄近无。那些源生为神者更甚,所以才会有下凡历劫、体会众情、感悟大道。 但她没想到,华灵……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那华灵,再会。” “再会。”丹瑜和白启掩下各自心绪,同她道别。 “嗯,再会。”华灵微顿,从乾坤戒取出两精美礼盒递给他们,“前些日子,刚成。”可助修仙。 “多谢。”母子俩甫一接过,那人便化作金光消散而去。 “华灵!此去多顺……”潸然泪下的丹瑜也拿紧礼盒往她离去方向小跑呼唤。 “母亲,神,她自有天地。”收回视线的白启垂眸看着手中礼盒,复杂几许,最后归于淡笑,“母亲,何不看看华灵的心意?” 这两块玉佩,皆是功德无量,大概是,承载了她所有的功德。 继而……赠予他们。 “……嗯呃,好。”他们先后打开礼盒,分别是韘形佩和龙形佩,其皆通身金芒连转、功德萦绕。得之功德加身、仙途百宜。 “啊,这……”拿起玉佩的丹瑜忍不住惊呼出声,她现在感知到自己所剩无几的修为竟隐隐重现突破。 “母亲,现可安心修炼。” “……好。” 金风微凉,带起阵阵芬芳馥郁,原来中庭里不止秃枝孤茎、落叶铺层,仍有更为夺目的紫茉莉、大丽花、万寿菊等,紫红正盛、浅白带羞、金黄尽绽。 花前亭下的母子俩,渐渐地,又同往常那般,各自忙活去了。 不过数日后,他们也离开了。 而花,还是这般艳。 穿越的特工27(完) 曦光万里、云海翻涌的空中,高扎马尾纷飞、侠服猎猎作响的华灵,手中幻化成金纹偃月大刀,往前方轻点斜划,时空裂缝骤现。接着她便化成金光灵点穿梭而去。 再次现身,便已身处另一时空。 高浮云端的华灵静静俯视下方,灵力充沛、幽灵奇兽,是通灵界了,这离神域最近的时空。 顷之,她又现身于荒山中,那巨型兽爪即刻夹带猛烈的破风之声对她凶猛袭来。 “吼!吼嗬呃……” “锃——砰!”那少女的金光刀影比它更快更猛。仅一招,战局便已结束。 华灵依旧立在原地,那凸点斑甲的三眼爬行巨兽哀嚎在地,其腹部上冒着恶臭的见骨刀伤仍饱含金光,继续扩散到巨兽全身,将它整个粉碎,不远处是它被斩碎的利爪。 “呼\/沙沙……” “吼吼吼!哗哗、呼!唰唰、咦嘿嘻嘻嘻……”不祥的阴风黑雾开始笼罩、肆虐席卷这片天地。各路鬼怪的嚣叫诡笑也随之而来。 如何残害生灵,就如何灭亡。 “当!”华灵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奇形怪状、丑陋恐怖的邪灵恶兽,神情淡漠,两掌起术召唤出金纹偃月大刀,然后飞身向前疾行,一路,所向披靡。 “嗷吼!”粗硕坚硬的兽尾、满是毒液的兽爪、喷射熔团的鸟喙、挥抛冰刃的恶兽……明杀的冰刃阴火、暗击的毒箭飞镰等悉数对着神明包抄围剿、密集击杀; “嘤嘤嘤、桀桀桀……”阴煞的鬼爪尖甲,惑乱心神、诛仙碎魂的音刃等接踵而至。 华灵浑身血迹斑斑,但她仍是无喜无悲,所有的伤口都会自动愈合。现在的她,在围剿中节节败退、伤痕累累;而她,在痛觉中感受,在战局中成长,在黑暗中挥攻…… “锃——当!砰轰……”暗无天日的荒山中,叮叮当当的刀甲相抵、哗哗唰唰的刀箭抨击、咻咻砰砰的山崩地裂……在漫长的决斗中,血衣少女的一招一式、一术一法越来越得心应手,局势开始向她这边倾倒…… “咳咳嗬呃……滋滋滋……” “起!”华灵持刀飞身跃起,一手掐诀对着上天打去金光,额间的火凤图腾开始显现、燃起。她破开重重雾霭,与朝阳取得曦火,随即转身横挥着大刀,金刀巨影带去无限光明与圣火轰击下方的一切邪灵恶兽。 “嗬嗬啊啊啊……”恶臭与哀嚎齐齐发出,光明开始驱散每一处的阴暗诡怪…… 至此,她在光明中,取胜! 华灵收回金纹偃月大刀,缓缓飞降在已获胜的战局中,面色淡然。周身悬浮的金光灵点开始往她身上汇集入体。而她捂着心口,静静感受着这万灵馈赠的功德…… 温和轻柔的风拥抱着她,青丝衣袂飘飞漫舞。她仍是低头垂眸、双手回环捂着心口,在这决斗过后的大地上,与光浮灵点、生灵万息同频共振。 最后她两手十指交合,高举头顶,下一刻猛地对天画阵,周身发散出金色浮光,引来天雷,并将所得功德汇入神息后返还大地。 少顷,这里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华灵看着被灵泽广润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便不再停留,化影离去。 轻点侠服,遍迹乾坤晦;提刀淡视,落泽任浮生。 神本无感,但可历练,担起己任。所有的邪恶阴毒、嗜虐残煞,都不该继续存活。 她就这样,一把大刀,挥斩阴煞;万千金光,点化天地。 于漫漫岁月中,她是神明,是救赎,是福瑞。 偶有一日,行至石砖青蔓墙外,阵阵悠扬悦耳的琴声渐起传出,乌纱风帽的侠客脚步微顿,这琴艺…… 片刻后,她转身对着出处寻去。 行至一半,那另一处的笛声忽起,并随着这边悠扬的琴声低回婉转、和雅恬静。 华灵停下动作,一手剑诀起术,对着纱帽内的双目轻划,霎时,两边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那正在抚琴的女子,一袭水蓝裙装,偏梳发髻上两朵山茶花粉白柔美,下边未束的秀发悄悄飘起。听闻笛声的她惊喜过后继续弹奏。那边的未及冠男子,立于阁楼轩栏处,手持玉笛,闭眸吹奏伴古琴。 果真,是他们。 华灵收回术法,抬眸远眺小会,便阔步离去,继续她的旅程。 各有各的缘法,祝福你们,再见。 ………………………………… 又是决战过后,圣火未息,而上天剧变,片片金红祥云团团簇笼着此方天空。接着是狂风大作,然后紫金雷霆开始轰鸣,“轰隆隆……” 是时候了,天道已完全恢复,可重塑天梯。 华灵仰望上天,随即整个化作磅礴金光疾速没入金红祥云、紫金雷霆中,接受天道的锤炼与传承。 而下半空的天边四隅,多处突现时空裂缝,原来是末法时代过后的数千万年恢复中,来自灵都各界新修成的大能均感应到上界再次发起异变,便纷纷破开时空现身而至。 大能们面面相觑,原来,在天地剧变中,他们仍是沧海一粟,渺小又无能为力。 这一次的异变,又将会是…… 最边缘悬立的银发男子,安静地看着不断轰响的高穹,他承得老祖的半神之力,可以感知到那位神明,即将大功告成。 继之便是,回归神域。 “锵锵!”一声高亢的鸣叫蕴含磅礴力量穿透十重霄汉、响彻天地,震人心魄!只见那祥云为送、雷霆护体的烈焰金灵凤凰高呼一声,灵穹方仪的百鸟纷纷追随而来、自成恢宏盛景。火凤所到之处,光浮云塑的天梯渐渐显现。 “啊!这?!” “是,是火,火凤凰啊!” “啊哈哈哈,常日,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天,天梯,成了啊!大瑞之变!至圣之创!” …… 那被百鸟朝旋顶礼膜拜的烈焰火凤,飞展翅羽火花艳,扶摇直上九万里。一时间,其羽上金泽、烈焰交辉似铺锦般,绚烂璀璨至极,通天大呈云兴霞蔚,美妙绝伦。众大能无一者可直视。 待他们再度睁开眼睛望去,唯余七彩虹、广灵泽、阳景辉…… 不久后,他们当中便有数十人境界得以突破、渡劫晋升。 而今日,天梯已成,飞升不再是奢望。 相传是,此方有神明,功成万世吉。 华灵番外1 “嗨喽,小公主来啦!亲爱的小公主,小公主?怎么不回我呢?” de总部训练基地里,四五岁大的女娃娃,扎着两个小揪揪,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而她正蹙着小眉头,开始挣脱捏她小脸的莱姆的怀抱。 蓄起络腮胡的莱姆,从曾经的优雅贵公子变成了现在同肌肉男森罗一样的糙汉。 “啧,放下你的爪再说话,好吗?”娃娃脸的am,极得岁月优待,一如既往的少年音容、玩世不恭。他挑挑眉,直接将女儿抱回来再放她下来。 “哦,对不起小公主,我的错。原谅我好吗?”忘记了,小公主像个小大人,不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莱姆蹲下身来,与小女孩平视,轻哄道。 “嗯。”小女孩绷着小脸点了点头。 “小公主,今天要玩哪一个呀?”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小女孩只觉得身体突然凌空,她转头往后一看,无奈道,“妈妈,我要下来。” 而且,只是你玩。 “乖,让妈妈抱一会。”仍是笑得温柔无害的贝贝,看着小人儿粉唇一张一翕的,忍俊不禁。她的小公主,可爱极了! 不,你会抱很久。 小女孩转头看向她的爸爸,am靠在墙边,低头摸了摸鼻翼,似乎没注意到女儿的目光。 小女孩平静地收回视线,不靠谱的妈,无所谓的爸,所以,她的名字,就叫小公主。 “am,蔺董叫你过去一趟。”性感火辣的大波浪红发美女阿飒缓缓走来,穿着黑丝的长腿下,恨天高噔噔作响,然后就看到贝贝怀中软糯糯的团子,“噢,你好呀,可爱的小公主。” “你好,阿飒姐姐。”小公主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 “am,小公主和我也想过去哦!”贝贝撩了撩鬓角发,柔柔地看向孩子她爸。 “……”小公主。 “ok,那今天我们先走了,伙计们。”am摆摆手。 “拜拜咯~亲爱的各位。”贝贝直接提起小公主那泛起藕圈的小胖手对着众人拜拜。 “拜拜……” 一家三口直接登上直升机来到蔺氏集团分公司这边。 欧美风格的大平层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听着秘书汇报,“蔺董,am到了,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儿。” “嗯。”蔺越转过身,“那就安排在l03室,再备些小朋友的物品。” “好的。” 吩咐完毕,男人带着另外两个秘书率先来到目的地。 “叮咚!” “请进。”门铃一响,两秘书过来开门迎进am他们,再关门出去。 “蔺董,别来无恙。”简洁体恤、工装裤的am牵着小公主走来,一字领收腰长裙的贝贝走在父女俩后边。 “嗯,老样子。”蔺越轻笑道,又蹲下身来,看着短袖背带裤的小女孩,“还是叫小公主嘛?” “是的,蔺叔叔。”小公主点点头。 “说吧,这次是什么?”am把女儿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自己和妻子也坐在一旁,漫不经心问。 “现在,公司总部已经完成转迁国内。而华国,是不允许私有军火、兵队的。”蔺越拿过文件递给夫妻俩,“但de组织可以由华国军委那边检核合格,再列入收编国家军队。” 回归华国,是老爷子的夙愿,和,遗嘱。 “那为什么de不可以继续在d国发展呢?”贝贝笑意不达眼底。 收编了,de大概率,不复存在。他们,也不再是他们。 “如果这样,我只能从de撤股。”蔺越敛下眼眸,心下难受,“与你们,分道扬镳。” 其实,他与de大部分成员都是当年蔺氏一族逃亡而成的孤儿,以及当年蔺家陆陆续续收养的弃婴、孤儿。他与am、贝贝、阿飒、莱姆、森罗等人一同成长、接受训练。 只不过他和蔺琛、娜尔、克丝等人在商业领域表现较为出色,他更是得到了上一任董事长蔺哲老爷子的认可。再加上老爷子晚年寻回的亲孙子李君安一心钻研医学,他便成了蔺氏集团的继承人,然后接任老爷子的位置,成为公司总掌权者。 “……我先回去跟他们讨论一下。”室内安静了一会后,am将文件随意丢放在茶几上,然后抱起女儿、揽过妻子就离开了。 而蔺越看着凌乱又起皱的文件,静坐不语。 …………………………………… “……你们,怎么说?”在讲完那事后,am垂眸靠坐在办公桌边缘上,平静地问向de的管理层。 “我们,想要回归华国,加入国家,光明正大、有名有姓。” “我很抱歉,我和我的队友们都不喜欢条条框框、备受约束。” “我这边也是,他们还是更喜欢d国,虽然不被国际承认,但胜在自由自在。” “可是你们就愿意以只有代号、不被各界认可的特工身份,长久地在黑暗中进行刀口舔血的生活吗?!” “但我不止这一个特工身份啊!” “那万一你想要安定了呢?你有了伴侣、孩子以后呢?” “那离开了de,我们还是我们么……我还是不愿意离开de。” …… 曾经可以在战斗中将后背留给彼此的众特工,现在却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又舍不得说散伙,直到最后彼此相顾无言、满室寂静。 “……大家都先回去吧。”始终沉默的am,在最后留下这句话就走出去了。背影渐消,越显寂寥。 当他回到家中时,儿童房里的一大一小睡得正香。am双手环胸靠在门边,轻扬唇角。片刻后,他轻手轻脚地进来,温柔地亲了一下小公主的额头,接着抱起妻子,出去关上房门,再转身回主卧。 “怎么样了?”缓缓睁眸的女人玉臂环着他的脖颈,仰起脸温柔似水地望着他,她那丝滑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放在她两肩。 “你猜。”am把她放在床上后俯身撑在她两侧,然后又抬手轻抚着她的落尾眉,微微一笑。 “我——唔!”贝贝未说出的话尽数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激吻给吞吃殆尽掉…… “……陪我洗一下,嗯?”一吻毕,am重新抱起她,往浴室走去。 “……呃,呼……嗯好。”面色微微潮红的贝贝趴在他肩膀处,平顺一下呼吸。 而浴室里边,又是一场持久战。 最后昏昏欲睡的贝贝还是被am抱着出来的。 华灵番外2(完) 昏黄的床头灯静静照拂着床上的夫妻俩。am侧躺在床上,一手托腮,一手揽着贝贝的腰肢,垂眸凝视她的睡颜。 时间,就这样过了。 仿佛他们这一批特工的成人礼就在昨日。 还记得那天,她一袭银白云纹长裙,耳后边玉簪挽髻,优雅又温柔地端着酒杯款款走来,“听说,你很厉害呀~” 啧,说出的话就不温柔了。 “嗯,所以呢?”偏分背头的西服少年,转身垂眸看着她。 “嗯……我想,你和我,比试比试吧。”年少的贝贝直接上前碰了碰他的酒杯,笑意盈盈,也略带挑衅地对他一杯干。 啧,他这可不兴怜香惜玉。少年也一杯见底,挑眉问,“规则?” “亲爱的am,先随我来吧~” 然后他跟着她,来到了一个,酒店,她刷卡打开了房门,十分自然地走了进去。 而他停在房门口,静静地看向她。 “怎么了,亲爱的am?” “你比的是,这方面的?”虽然她长得很合他心意,但这…… 不这样说,她怕他不来。 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砰!”贝贝猛地一把拉过他关上门,然后,对着他亲了下去。 “……”am。 ……嘶,她的技术,好烂。 接着,他反客为主。 最后两人齐齐发现,彼此都是菜鸟。 那晚过后,两人心照不宣地长年累月地保持着这种“联系”。 但他没想到,就那一次放纵,会让后来的她在执行任务中,流产了。 特工在高危任务中出现纰漏,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任务,是完成了,她却生死难料。 当看着她浑身血污地被推进icu时,他感觉到自己,是恐惧的。 原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她喜欢他,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喜欢她。 在她醒来后,他向她求婚了; 在她康复后,他们登记结婚,以另一个平凡的身份。 几年后,他们便迎来了他们的小公主。 真不可思议啊,他们就这样,从床伴成了夫妻,从两个人成了一家人。 am亲了亲妻子,然后拥着她入睡。 晚安,贝贝。 …………………………………… 最终,de一半人选择离开。de的两大上级,现在也只有米勒家族。 “……am,蔺家虽然走了,但与米勒的合作从未中断。所以,de与蔺氏集团的新关系,是合作伙伴。再见。”话筒的那头是蔺越在道别。 “嗯,越,再见。” “……嘟嘟嘟咔哒。”am放下座机电话,走进训练基地里,看着妻子教女儿打靶。 “砰!” “……哇哦!小公主真棒!” am望着兴奋的妻子和平静的女儿,笑了笑,然后加入她们。 …… 在这夜以继日的训练中,小公主长大了,并有了自己的代号——灵。 灵长得很像am,一样的娃娃脸,也像贝贝,有着温柔的落尾眉。 但她的秉性,谁也不像,自成一派的寡言稳重、平静淡然。而她的各项技能指标、她对事物的精准把握度,简直天赋异禀到让同届人望尘莫及,16岁便是继她爸爸am之后的de第一特工。 而她的父母,多年的特工生涯让他们的机体负荷颇多,过了40岁便开始机能大减,病痛不断。甚至,以后都不能自理。 所以,这对夫妻,在那之前选择了安乐死。 灵,沉痛并尊重。 且,前前后后都有她父母的战友,做了同她父母一样的选择。 也是,本为恣意辈,怎可任他人。 后来,灵接下了de,把和平与发展当作毕生追求、全员宗旨,和冯?加尔家族、币泸家族、阿嗒可组织、亚炎等合作,致力于国际维和,坚决攻击、揭露、摧毁所有的不法分子、强权政治和恐怖主义等。 参与、指挥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人道主义救助战,几乎零败绩。这让那些饱受苦难的国家对这位华人倍加感恩、对华国不尽赞美。 她带领下的de,依旧收养、培育无数位战后孤儿。而未来的他们,会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最后,她是获得国际承认的首位特工,也是能让华国冠以国姓的d籍华人——华灵。 …………………………………… “阎罗王殿殿下,欢迎归来。”好似亘古长音的女声传来,让那金泽烈焰铸成的灵体抬眸望去,“……大人。” 那青衫银发的司空高悬云海间,淡金色的凤眸回望着灵体。而一通身金光灿灿的物什自司空身后出现,下一刻它便已飞降在灵体前上方,然后绕着灵体转一圈。 “嗯呃……”灵体,即华灵只觉得灼热感袭来,还带着重塑机体的熟悉痛感。 哦,她把她的肉体拿去重塑天梯了。 接着,又有一个形似孔雀羽的物什朝华灵额间一扫。霎时,她便已火红鎏金祥云图纹官袍加身,红宝石嵌珠圆冠加冕。 “看来,火凤与圣翎都选择了你,殿下。”司空看着又飞回来的孔雀羽,即圣翎,淡笑道。 神器圣翎,承载着所有地官的职责与官品。先前都是她驱动它去为新殿主加戴官品、授予官规,这次倒是迫不及待地自己去了。 “……多谢。” 待华灵平复下来后,司空继而出声,“你有何想问?” “……灵都通灵界的灵蛇一事。” “赤蛇大限已至,灵蛇为他所选定的下一任神兽。但是,灵蛇却因此引来千年大灾。”可惜了,赤蛇没能等来飞升的灵蛇。 “那,天梯是?”这是灵都与神域相通的枢纽,既然神可以重塑,那很可能当初也是神斩断的。 “是天官那边的神,被利用了。”神域的神品分为三大类,天官,地官,水官。 时空又分为神域、灵都与人间。 神域有四界,天界、地界、魔界、妖界。 灵都有三界,通灵、修仙与古武。 人间也分三界,星际、现代与古代。 而灵都与人间的每一界最少有分三千境。 世界,何其多。 而今历劫归来的神,那日她便知处于通灵界历劫的,灵泽上神为其一,“吾已上报,殿下且安。” 就是不知,那神,还是神么。 “多谢大人。” “走吧,殿下。” “嗯,好。”司空起术轻轻一划,苍茫云海的梵境不再,而华灵已然来到一刻着“阎罗王殿”这几个鎏金大字的殿宇门前。 “吾等,参见殿主!”众鬼仙纷纷现身跪拜他们的殿主。 “都起来,以后对我不用行跪拜礼。”华灵虽有圣翎的记忆传承,但她不需要这样的跪拜。 “是。” 然后,戴着玉冠的她一身官袍,向光大步走去。 南川兰番外1 夜色渐深,未到人定,靡靡之音徐徐传来。这边“吱呀”的一声,古窗格长扇门扉已然被芊芊玉指关上,其上木刻“丹二号”的挂牌轻轻磕响。对面的丹三号房内却出奇的安静。 房内,轻纱紫幔,回纹红烛台静静燃着。那坦领大红纱裙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梳整秀发。 “呼!”火苗猛地熄灭一瞬。 “咻!”泛着寒光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佳人脖颈处,虽紧贴肌肤,但尚未见血。 女子微顿,继而状若无事。 “解药?”那持剑之人,浓眉大眼,一袭素白直领开服里边是云纹长袍,正沉声道。 “自是会给的。”女子听着身后人的质问,神色不变,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长发,“只不过,还需几味药材。” “……是何药材?” 女子放下梳篦,转过身来,只见她粉面朱唇、明艳动人,然后轻抬眼眸望着男子,莞尔一笑,“少侠,未必可辨认,我们可一同前去寻找。” “锃!”孜明猛地收剑入鞘,转过头去。他方才救人心切,倒是没注意这女子穿成这样…… 可他转过头后,目光所及皆是奇形怪状的物品,以及附在其上的文字……竟是,给男女那档子事助兴之用。 “少侠,我并无他意,只是想逃离这里。方才出此下策。”女子轻轻起身走动,脚踝与手腕上的花纹细银铃铛铃铃碰响。 如此配饰,多为娼妓。想不到,这素以风雅会君的涟雨阁里边,竟会逼良为娼? 一时间,男子沉默了。 “地点。”过了会他方才出声,然后走到内室外等她,“……姑娘,可先换身衣裳。” “这儿,只有此类衣裳。我……”女子话未尽,眼前突然浅蓝光闪现,接着一套浅青修士服静置在桌面上。 “换上……崭新的。” “多谢少侠。”女子看着这奇幻的一幕,微微一怔,继而淡笑。 看来今晚,可离开了。 然后走到屏风后换下这过于露骨的纱裙。 “少侠。”女子穿着浅青交领宽袖的宗门修士服,倒成了赶上裙一样的拖地长裙,为那明艳至极的容颜添了几分高雅。只是尺寸过大,掩盖了她的身姿绰约。 孜明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药在何处?” “禹城冬苍谷、紫都息焦乡以及漫沅河坷郡。” “嗯……在下孜明。”他顿了一下,把剑鞘另一端伸向她,“先离开此处。” “南川兰多谢孜少侠。” 她接过剑鞘末端,接着蓝光骤闪,她不由得闭上眼,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失重感。再度睁开双目,已然是在那污秽的囚牢之外。 南川兰神色淡淡,自那清醒后,她的计划都在进行着。 第一步,就是离开。 涟雨阁,表面君子诗咏的高雅阁楼,实则却是藏污纳垢、官官相护、交攀之地。 如此污秽之地长久不败,背后之人的势力与掌管均了得。 所以她需要外力,一个可以让她悄无声息、金蝉脱壳的外力。 而她安插在璇玑府的李壬,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不入俗的修士,玄术不动一兵一卒,心神不理世间人事。但动到了他们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一个修为浅、又颇得宠爱的小修士成了她的目标。再有李壬的配合,现在,她的外力,可。 而明日,丹三号房内,她精心挑选的“自己”因被迫试药溃烂而亡。 而那群人,向来看不起女子,一死便草席一卷丢入乱葬岗。 南川兰掩下暗色,静静地跟在孜明后边。 “随我来。”他们来到客栈,他便带着她来到一间房内,里边床上躺着的正是中毒之人。 “他情况如何?”孜明看着紫唇黑甲的徒弟,眉头微皱。他发现时,苏融便已是毒已入心脉,功法就治不得。 “孜少侠,无需担心。他的余下时间,足够我们找齐药材、制解药。”南川兰看了一眼床上之人,毒为她首创,自是笃定。 “……那明日巳时启程?” “任孜少侠安排。”她的第二步,可以开始了。 下一个目标,御朝。 ……………………………… 禹城冬苍谷 “麻烦童子告知,南川兰求见谷主,赴当日之约。”在漫天飞雪中,白裘斗篷的女子下了马车,便撑着伞来到被积雪覆盖的白石城门前。 “……稍等片刻。”哪怕如此严寒的天气,那三位童子却只是浅灰开衫、交领里服。被外人打断看书的药童很不耐烦,皱着眉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而且,他记得这张脸。 那少年便转身进去通报,不久后,他又回来了,“谷主有请,随我来。” “多谢。”两人便进了城中。 而城外的马车里,孜明正闭眸打坐,蓝光静静环现于他。 城中,白茫茫一片,甚少人家,多是架起棚房的药田、升起白烟的药房与随处可见读书、理材、配药等的药童们。 “丫头,带着什么好东西来了?”一庞眉皓发的老头儿正笑嘻嘻地从药房里跑来。 “见过谷——” “诶呦!少来这些虚的,宝贝在哪呢?”谷主急吼吼地打断南川兰,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当年这狡猾的丫头为了情郎来向他求药,骗得了他的药留一信条“他日必亲自奉上珍宝”,人就已经跑了,他又气又期待。 丫头也算他看着长大的,还算是,言必出行必果。 “不瞒谷主,我今日带来三份毒药,以及,一个药人。”话落,南川兰掩于斗篷下的腰间佩玉蓝光一闪而过。 “嗯?”老谷主一听“药人”两字,条件反射般皱了皱眉,药人,实则是用活人试炼,实在阴毒。他又往她身后瞥了瞥,继而微愣,“……丫头你,你,不是吧……” 他此时才发觉,丫头,再无习武之人该有的体息。 南川兰也只是垂眸不语。 老谷主长须抖了几下,最后他不由得在原地转来转去,开始暴跳如雷地破口大骂,“%##&……”引得周边药童们纷纷缩了缩脖子,又偏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谷主,随即收拾收拾,便抱着手上东西离开此处。 南川兰番外2 这边老头又站定南川兰面前,恨铁不成钢,“哼!臭丫头,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结果,也是个傻的!不说你闵族一带了,老子这多少俊俏后生,你怎么就吊死在那龟孙上呢?!” 老头儿说完狠狠一甩袖,就气冲冲地走向药房,走到一半,又转头对着南川兰,没好气道,“傻站着干嘛?!跟上!” “多谢谷叔公。”南川兰一直任他发泄,见他消气大半,便轻笑地跟上他。 这位痴迷医毒的老者,自封谷主,也只让别人称他为“谷主”。他与她的父母为至交好友,自小便让她唤他“谷叔公”。 而谷叔公也是自她为了御子文放弃少主之位、改姓南川以来,唯一一个仍与她往来的长辈。 她心知,他此番待她,源于他多年前走失的稚女。而这情感寄托久了,自然也就带有几分真切了。 “……丫头,你这,寻常药物也没用了。”向来是破坏之变容易,恢复难啊。 “嗯,有劳谷叔公了。”南川兰敛了敛美眸,又起身走向案台,提笔写字,“这便是我这些年制得的毒方,谷叔公瞧瞧看。” 谷主拿起单子,一看一个不吱声,最后又是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她,“丫头,果然这人啊,不能事事都完美。”就得让你情关吃苦头!不然这天赋、这聪明劲儿,甩了他培养了十几年的药童多少条街啊! 随之而来,又是深深的不忿与痛惜,哼!龟孙儿害人不浅。 然后老头把单子往兜里一放便屁颠屁颠地往外跑去,不行了,他现在就要亲自试验一下丫头的毒,他居然看不出来! “谷叔公说的是。”南川兰话没说完,老头已经跑得不见了影。 看来,谷叔公很满意。毕竟,这是连修士都可中的毒。 过了几日,南川兰交给初见的药童一个包裹,“麻烦童子交与城外与我同行的少侠。另有,此为谷主的札记,予以童子为谢礼,辛苦童子了。” “好。”那少年一听,立马提起包裹施展轻功往城外飞去。 这边的孜明,仍是入定打坐,时光于他而言,并无实在感。他也很快就收到了南川兰的解药与信条“碰巧此地应有尽有,解药已成。若,未解,玉必碎;已解,玉无光”。 他静静地看完,然后以玉为介,看了几眼城中的老少,便对着包裹点化灵力,接着人与物消失在原地。而在常人看来,只是马车渐行渐远。 不久后,南川兰也离开了此地;而御朝丞相府上向来广交好友的二公子则又多了一位至交好友。 他,或者说是她,开始借力打力,于乱序再安插收揽,这御朝的朝政公堂,多的是突破口。 待权定,便是论这天下的归主,那定然是,权与兵皆有者,最为稳妥。 所以,皇甫氏,势在必得。 …… “说吧丫头,这次留下来又是为了什么?”药房里,瓶瓶罐罐纷杂有序地组合装置于木架或柜台。穿戴医师服帽的谷主一边细细整理药材,一边随意地问向药童打扮的南川兰。 哼,臭丫头,当年允了她多少好宝贝、大便宜,都不见她愿意留下来承他衣钵。今个儿反倒是愿了?! “谷叔公,可愿与我做一件事?”南川兰走过来与他一同整理。 谷主一把将药材抬放在另一边,侧头盯着她,“……臭丫头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自然是,亏,不能白吃。”南川兰收回手站定,轻轻抬眸望了一下远方,又转回来淡笑道,“功成必有万宝,谷叔公可信我?” “……那丫头,需要我老头子干什么?”谷主又把药材抬回来,眨了眨眼,凑近问她。 “一为皇甫氏提供医药伤疗,二是,还请谷叔公与我去一趟,息焦乡。” “嗐!”谷主听到后面,猛地一蹦,“我——” “谷叔公,息焦乡特有的角鹰叶、阜南花,前几日,我在药房里,都见着了。”南川兰看着方寸大乱的谷主,顿了顿,“而现在,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她了。” “!”后面那句话忽地让谷主停下所有,他愣怔许久,最后冲过来抓着她颤抖出声,“闵兰,你,是你,找到……” “嗯。”只不过,人,已经不在了。 “……呃……”婻婻。老人唇瓣无声翕动几许,随后无力地闭了闭眼,清泪淌下。他还是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他幼女的名字。 南川兰扶住他,“谷叔公,我们先去一趟息焦乡吧。” “……好。” ………………………………… 紫都息焦乡,天霖山庄。 “……被废一年多后,我方才清醒,发觉自己正处于全然陌生的药浴池中,浑身针灸、动弹不得。而周围的晦暗中,隐约可见一老妪,后知其名莘姬,为专门看守我之人。”大堂之上,众或老少侠客或郎君、女郎均就坐于案台上,有平静有深沉地听那容貌昳丽非凡的女子叙述前因后果。 “……接着,我凭着早些年同谷叔公习得一二医毒药理,暗中配制毒药。而莘姬,发现了我。我于匆忙中对她用了毒,倒是让她恢复了记忆,方才得知她本是,谷之婻。” “后来,她走了,再没出现过。” 话落,大堂上归于平静。小许后,主位上的几人,先是眼眶早已泛红的妇人起身问话,“……我儿,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武功高强,亦,心狠手辣。次次神出鬼没,血腥浓重;其管辖区内,私刑杖杀日夜不断。但她已无痛觉、咽嗓破损,容貌,也被毁去大半。”丑陋亦恐怖如斯。 又是一静,继而是妇人身旁花甲之年的老者,他手中紧抓着密函,沉稳出声,“多谢告知。贵人之求,老夫愿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南川兰知道,她的下一步,稳了。 冬苍谷,医药大谷;天霖山庄,粮产大庄。而现今皇甫一族的掌权人,皇甫奇,贤妃的兄长,并非愚忠之辈。 而御朝,从今以后只为前朝。 (很抱歉,卡文许久,且南川兰的故事写得不尽人意……今后会努力的) 南川兰番外3 “报!元帅,岳都来信。” “嗯。”兵营主帐内,一身铁环套扣缀金甲的皇甫奇,虽为文人的面容,将帅的气势。其身旁正站着一众身着明光铠、玄甲的将士们。 信里就一句:素商将至,麦穗待劳。 皇甫奇默默看完,便将信重新折叠放回,然后猛地拔剑斩向面带倨傲的几人,“锃——” “啊\/噗、砰……” “尔竟敢——啊……” 被皇甫奇出其不意挥斩的两人纷纷倒地哀嚎,又另有三人欲反击,立即就被皇甫奇的亲信们拿下。 “嗬呃?!” “元帅,这——”几位皇甫氏族的老将士大吃一惊,继而纷纷面露难色地上前劝诫。 “嗯。”面色沉沉的皇甫奇一手提着血剑,一手拨开他们,“来人!给本帅将御将,通通按违令抓拿监押!” 众皇甫军将面面相觑,他们一直暗地里称朝廷派来监军、分工的将士为御将。而现在对那群人又是杀又是抓的,难不成,他们的主帅,真要,造反了?! 很快,整个军营便纷争四起。半刻钟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主帐里,皇甫奇看着同族的老少将士们,一锤定音,“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众人面色喜忧参半,皇甫奇再度出声,“义、隽、长鹄和凛留下,其他人回去好好消化消化,然后,做好准备。” “……末将遵命!” “元帅……” “二叔,需要我做什么?”众人散去后,留下来的其中一个少年激动道。 “三姐夫,凛小子,你们带上双丫头她们一起,即刻率领五千精锐返都。” “遵命!元帅!” 皇甫奇又将信递给其中的一位大将,“隽,你携五百士卒,走一趟天霖山庄。此信为介,去吧。” “是!”几人行了礼便大步离去。帐中唯余皇甫奇和皇甫义。 “二哥,真要……”皇甫义欲言又止,他知道是岳都的那位贵人发动政变了。而自古以来,他们这些将帅,狡兔死,走狗烹啊!就像他们父帅的死,也难逃天家人的手笔……战火息宁,公侯将帅,并未马革裹尸,反倒成了所谓天家的把政牺牲品。 “……四弟,族内老辈那边,由你负责劝说一二。今下局势已变,这条路,我们,必须走到底、走成功!”只见皇甫奇直截了当地拔掉了长桌沙盘上的御朝旗帜。 “末将遵命!” 既然君主不仁不义,莫怪我等另谋出路。 …… 岳都, 今夜月黑风高,混杂着些许嘈杂声。渐渐的,演变成金戈铁甲声,一阵又一阵的刀光剑影,照见金砖上大片的腥红。 在这一方的腥风血雨中,那人一身白衣作书生打扮,神色始终淡淡地站于高阁上。而身披玄铁甲、头戴红缨帽的兵将们很快便一路杀进那象征着王权的最高处——天合殿。 “砰!”朱红的正殿门被外力破开,将士们冲了进来,接着有序地两列排开,随后那人便从列中而来,淡淡地看向那被押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你,你究竟是谁?”穿着明黄色寝衣的男人终于被侍女放开了。披头散发的他,指着那人又惊又怒。 被指着的清秀书生无甚表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却让他望而生畏。他又似想起自己是皇帝,试图拿出皇帝尊严逼问道,“……朕,朕问你话呢!” 书生神色微动,轻扬了下唇角,带着些许嘲讽地看着他,又好似在透过他的眼嘲讽着谁。 小许后,那人方才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近御子文,亦回复他。而其发出的声音,先是沧桑稳重的老年男音,“阁夫子。” 接着是儒雅温润的中年男音,“澹雅先生。” 然后是清朗洒脱的年轻男音,“邑公子。” 最后是她撕下人皮面具、回归原声的年轻女音,“南川兰。” 而这几个不同音色的名字,每说出一个,都让御子文胆战心惊。阁夫子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政客,他御朝这些年所沿用的最新政法、制度,大多参照阁夫子的《术》。 澹雅先生则是他夺嫡时多番礼贤下士,也难见真容的文人之首。当年也是这位澹雅先生的一篇文章,便让他得诸多文人墨客推崇,直至坐稳帝位。 而邑公子,便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并逐渐取代澹雅先生的新一轮文首,此人也一样的神秘莫测。 但是,竟然都是同一人……南,南川兰?!“嗬!”御子文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人脸,猛地后退惊呼,“你,你不是……”死了吗?!他多番抖着唇瓣欲言又止,最后看着她颤颤巍巍地出声“……兰——” “御子文,你果真不适合为帝。”夺嫡前的完美伪装,登基后的昏庸无能,终归废帝一个。南川兰转过身,不再理会失败者,直接吩咐道,“送过去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呜——”御子文还想着反抗,那两名侍女立即上前将无畏挣扎的他捂口打晕,然后带往他最后的归宿。 “圣旨。”南川兰坐在降香黄檀案台上,另有四名宫女上前呈旨、研墨,“都退下吧。” “是!”将士们与宫人们有条不紊地退出去,大殿上唯她一人。待拟完旨后,她扶额闭眸静静坐着。 她从前,实在是得天独厚。 生于世族,一开辟百年学派的大家族,那门生子弟可成就大业、位及权臣不知繁尔的闵氏族。 她的父母族人学识渊博,她自幼便无拘无束地习文断句、阅遍经笥,更是于众先贤的大智名论中以“阁夫子”之名撰出政法合集《术》,一举夺得少主之位。 刻苦辅以好天赋,名书加持成大作,不敌一朝入情陷。 ……俱往矣。 闵兰,是回不去了;但南川兰,回来了。 思及此,她缓缓睁眸,“来人,将此交与二公子。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暗卫接过圣旨,再次没入夜色中。 明日,新岁。 …… 甲辰年六月廿五卯时,一则圣旨于天合殿昭告天下,御玄帝抱恙,御朝由丞相代为监国。与此同时,钦天府卜算得知,宜将年号改为“昌明”、国号为“棠”,方可太平。帝遂允。 至此,御朝不再,唯有棠国。 昌明元年,外敌来犯。 昌明三年,帝崩,留一密旨。 昌明十年,右将皇甫云之子皇甫奕降生。密旨便大告于天,天卜钦算储君“午火三合吉神出”,即为皇甫中人。若出,宜由前贵嫔、今太嫔南川氏代为抚养。遂将其立为太后,谥号“昭和”。 而后,外敌来犯皆伏法,棠国大获全胜。昭和太后亦开始抚幼帝听政,天合殿上空祥瑞大现。因此,无人擅议昭和太后垂帘听政之举。 此后,政治较之从前,大为清明,民生亦安宁。 南川兰番外4(完) 广而繁极的宫殿之上,檀香静静燃放着。南川兰一身繁锦宫装,高盘的圆髻更是凤钗嵌美玉、华胜衔宝珠,端的是华丽高贵之派。 透过古窗格的日光打在她身上,盛极的容颜,一半昳丽,一半晦暗。她也正神色不明地看着案台上的密报,戴着金玉抓钗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对着下座几位身着官品朝服之人道,“大理寺卿,细作当斩。知而不报者,赐死。再将欧氏独一人囚于长青安,不死即可。” 她顿了顿,“并与何督察一同彻查欧氏宗族,获罪,抄家流放。重者,满门抄斩。” “是,太后。臣等告退。” 欧文淑,幼帝皇甫奕之生母,得知先夫皇甫云亡讯后,期满改嫁,却被敌寇暗桩利用,为其执下棋子而不自知。 “不良帅,与丽竞门一道,悉数严查细作,凡为实,斩。” “遵命!”突然现身的玄服男子单膝跪地抱拳回复后又隐匿不见。 当今朝野上下,前线战事越发严峻,可他们后方情报却让敌国暗桩得手,难辞其咎,偏偏,又是用人之际。 话罢,南川兰起身走到外殿,宫女们随即上前轻托她手,往外走去。 如今的棠国,方历经改朝换代,而最叫人荒诞不经的是,其掌权者竟是女人。这下,周边国家蠢蠢欲动。最先开战的是天徽国。 而这些,南川兰在夺权之前,便已预料到。如今有冬苍谷、息焦乡两大助力,无论是医资、粮产,还是将帅兵卒,棠国皇甫军,不输天徽国。 然,天徽国之后,难保其他两国不想掺一脚、分杯羹。皇甫再强大,也难敌联军围攻。 但很快,局势的突破口来了。东晟国的皇帝,病了。而他的皇子们,夺嫡白热化了。何不顺势而为,让东晟国自己国内,乱起来。 至于剩下的翎国,为三者中最弱,暂不足为虑。且翎国这几年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一旁的栗国虎视眈眈着呢。 此时碧空如洗,南川兰行至殿门,在灼灼日光下,越见她凤钗下的红宝缀银长流苏璀璨夺目,繁纹红锦的曳地大长裙,衣香鬓影、款款离去。 随后,南川兰带着宫女们沿着红木雕花长廊不紧不慢地走着,少顷便来到一处与富丽堂皇的皇宫格格不入的阁楼。 只见此阁楼无甚名家浮雕、飞檐走脊、精玉叠缀,仅寻常木材搭筑而成的攒尖顶三层四柱楼阁。其周围花草灌木丛生,却杂而不乱、繁花错落、青妍得宜,于阁楼望去倒也有几分目酣神醉。 宫人们静静站守于门前,南川兰已然来到阁中三楼轩廊,但她却止步于门扉。 楼内本是空荡静谧的,但四周素帘猛地飞晃起来,继而重重地垂拍木板,更有几帘本已勾束于柱却被打散开来。周围的支摘窗也跟着“扑棱扑棱”打开,日光便洒进几许。层层飞晃的素帘之后,是隐隐绰绰的众人。 “儿臣参见母后。”最先出声行礼的是一唇红齿白、华冠丽服的小男童,正仰着头亮晶晶地望着他的母后。 母后又来接他回去啦! “见过太后娘娘。”众修士们也纷纷现身作揖。 “奕儿。”南川兰牵过闪现在跟前的幼帝,见怪不怪道,“仙师们不必多礼。”又转头看向小男童皇甫奕,皇甫奕随即向前一步躬腰作揖,脆生生道,“有劳先生们,再会。” “再会。” 母子俩这便下了阁楼,往宫殿走去。悠长精美的皇宫长廊上,时常见着,幼帝那尚带着浅肉坑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母后的手指,时不时蹦蹦跳跳,又时不时歪头仰问,“母后母后,你今天又要给奕儿上什么课呢?” “母后,怎么今天才来接奕儿啊?” “母后母后,奕儿想不明白昨天的作业,母后可以再教教奕儿嘛?” “母后母后!奕儿今日又学会了新术法,母后想不想看呀?!” …… 或喜悦或疑惑,或委屈或撒娇,或难过或激动的童声充斥着长廊,而女人总是或淡笑或平静地回复着他,不紧不慢的语调,却总能让幼帝咧开小嘴笑嘻嘻道,“好,奕儿听母后的!”然后乖乖地任由母后或抱或牵着离开。 这一条长廊,他们就这样一同走过许许多多个春秋。可他从没想过,这段路,从一开始是,她抱着他,到她牵着他,再到,没有她。 依旧是唇红齿白、华冠丽服的他,只不过是少年的他,正闷闷不乐地带着宫人们往回走。 母后今日,仍是没有过来接他。 然而,半路却杀出了个“不速之客”。 清政殿, “先生,皇帝今日如何?”南川兰手持黑子,轻嗒一声下入棋盘中,再抬眸看向对面年近古稀的老先生。 “回太后,陛下当真天资聪颖啊!。”太子太师庞中垣抚须笑道,继而对着棋盘思索着,手中白子略显举棋不定。 “那先生以为,今下的皇帝,可是到时候了?”庞中垣方才落下白子,南川兰便慢条斯理地跟上。 庞中垣一顿,“……回太后,确可。”他确实是惊讶的,昭和太后,当真权倾天下,却愿意放权于少年皇帝? 两人不再言语,就着棋盘你来我往的攻守厮杀,白子很快便被黑子吞吃殆尽。 “先生,今日便先如此。”南川兰抚了抚指上抓钗,起身离去。 “恭送太后。” 南川兰甫一回到她的寝宫,便让宫人们全部退下,她独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撕下了人皮面具,铜镜里的老妇人面容即刻被一张芙蓉面取而代之。而这,赫然是女子二八年华才有的面容。 “确定现在就放权?”蓝光泛起,浓眉大眼、直领开服的男子在外殿现身。 “不若这般,又能如何?”南川兰起身走出,表情平静极了。她的躯体迟迟找不到破解之法,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其里已腐朽不堪。她日渐力不从心,毕竟,这不老的容颜,是时刻燃烧寿元而来的,哪怕养生再好、丹药再灵,也……且随着年纪渐长,她还须给自己易容成每段年纪该有的容颜…… 再大的抱负,也败给了现实。 男子孜明听着她这话,忍不住心揪,看了她一眼,随即垂眸沉默几许,“娘娘,安心,会有办法的。” 南川兰不语,随意坐于案台前,拿起茶壶茶杯,自斟自饮。 自救她出来,孜明助她良多。诸多仙丹妙药相赠、伏击的死里逃生、璇玑府求合作、天合殿的天降祥瑞、教导皇帝术法的仙师等。 可他不说,那她便作不知。 而有时候,不说,便失了先机。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殿外突然喧闹起来,“砰!”的一声,那少年郎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整个人心慌意乱的。 “……哎呦,陛下!陛下!……”宫人们拦不住皇帝,且没有太后命令她们也不敢进来,就只王公公惊慌失措地跟跑进来。 哎呦!陛下就见了个人、说了会话就成这样了,咱家——?这,这是太后?!王公公宕机了。 “……母,母后?”看着那坐上的绝美女子,少年皇帝猛地停下了,不敢置信。 “嗯,皇帝何事如此失礼?”南川兰心知他已经见过御子文了,对他便也不再掩饰真容。 “……我,朕……”皇甫奕此刻信了那人大半,他虽有修为,但从未对他的母后动用术法探查。他多么敬爱又依赖她啊,他竟不知,她的过往……他们,竟是假母子! “无事便罢,哀家乏了。”南川兰看他语无伦次地呆站着,没了话意。 “……是,母后。”皇甫奕此时缓过来才发现还有一男子在。他知道这人,是很得母后信任的孜明法师……也曾传言他是母后,最喜爱的男宠。 他从前对母后想不通也不敢想的情愫,通透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所以,安排了今天这一幕幕。 他攥了攥拳头,又松开,随即状若无事地轻笑行礼,“是儿臣失礼。母后多加休息,儿臣这就告退。”一转身便笑意全无,甚至略带阴沉地大步离开。王公公连忙跟上。 “他……”望着少年的背影,孜明蹙了蹙眉,不对劲。 “静观其变吧。” 自那天后,少年皇帝开始变了,在朝堂上与太后针锋相对,甚至对臣子提议取消太后垂帘听政的进谏,他采纳了。 他不再君子端方,更多的是玩世不恭。他把他那犯了通敌叛国的生母欧氏赐死,把前朝皇帝御子文折磨致死。 然而,当他得知他的“母后”一声不吭地带着孜明离开皇宫后,他坐不住了。 他每晚都定定地候在她的寝宫。自然而然的,那晚她一回来,就成了他的。 他害怕但绝不后悔,自那日,他已筹备多年。除去余下阻碍,让她复以原名闵兰,便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她是他的皇后!再带着少年人满腔的柔情蜜意,爱护着她。 不奢求相爱,可相守足矣。 闵衡番外1 “驾!” “呼、嗒……”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数十人正策马扬鞭疾驰而去,铁骑时不时踏溅起新泥、浅溪。 最前面的是一名女子,浅灰的劲装,利落的发辫,算不上白皙细嫩的面容,胜在是五官精致的鹅蛋脸。她粗糙长茧的双手操控着赤骥,明丽的双眼直视远方。其身后跟着一二十名穿着素色侠服的男女。 终于,众人赶在日落西山前,到了。 蜿蜒平缓的溯河之源,其分支溪流星罗棋布、细声慢流。放眼望去,水草丰美、青峦环绕,甚为壮美。而那高入云端的青山之下,矗立着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庑殿式牌楼,十分高大恢宏。其上浮雕繁多精美,最为引目的是“意宸为学,璟曜八方”这几个行云流水的大字。 “草民拜见长荣公主。”牌楼下一群淡雅文人服饰的老少,早已恭候多时。 “先生不必多礼。”冉子翊翻身下马去扶起老者。 “谢公主。”而起身后的几人纷纷目露惊奇,刚刚在马上不觉,这位长荣公主竟身高八尺之多! “公主可是今日便要?”讶然过后,闵三躬抚须轻笑,略微抬起下颌,仰视她问道。 “嗯,今日多多有劳先生了。”冉子翊又转身看向身后的属下,“缇和颖跟上,其余人原地整顿、守候。” “属下遵命!” “公主,这边请。”众人便沿着青山石梯一路前行。 绵延曲折的石阶依山而成,一如青山高陡又绵长。众人越过青山、踏过碎石,借着荧荧凤灯,伴着山间明月与林中清风,方才走进隐入高山林海后的闵族。 “公主,草民认为,此五篇,于公主此前所求,可行。”古朴的石木书房内,闵三躬让学生们搬来竹简,然后挑出几篇自认为佳作的文章。 “嗯,自是相信先生的认可。”冉子翊看完后,忍不住赞叹道,“果真闵家所出、非同凡响啊!” “公主谬赞了。”闵三躬微顿,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公主,这尚有一篇,甚佳。”他知长荣公主为求贤才而来,前几个却有大才,而这最后一个,大有探讨之处。 “……先生,这闵衡,可是有蹊跷之处?”前几篇文章,已属上品。饶是如此,这闵衡之作,且不说遣词造句、引经据典,精妙绝伦。而其论述的辅君之能、为官之道、爱民之策真真叫她耳目一新、叹为观止。可如此绝唱倒叫先生再三斟酌方才提起,大有文章啊。 “回公主,这闵衡,确有怪异之处。先前五篇,伏政、常开郅、闵安、祈业、李阜琢,入学以来表现非凡,学业所成,次次榜上有名。而这闵衡,常年表现中规中矩,甚至其前一月的课业,仍平平无奇。然,此一次,却猛地独占鳌头、无出其右。其作大为新颖,草民难道其是否为寻章摘句;但若此前久为藏拙?怪哉。”闵三躬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那先生,闵衡本人如何说?”冉子翊平静道,心下却慎重起来。 “那倒不曾。草民阅卷完毕便已临近公主之约,尚未深究与他,索性现在便告与公主,望公主见谅。”说起来还是他的失职。 “先生不必。还得劳烦先生前去探知一二。”若无其他,此为奇才。 “合该如此。”闵三躬招来童子,“今日已更深露重,委屈公主夜宿寒舍。” “先生言重了,多谢。”冉子翊便带着属下随童子而去。 翌日,朝阳渐渐高照,映得苍松翠柏一碧千里。时不时听闻泉水叮咚流,以及朗朗读书声。此时古朴雅致的竹屋内,闵三躬和冉子翊各坐于两室的案台前,白烟起芳香浓,茶水已备好。 此时门童来报,“夫子,闵衡来了。” “进。” 随后门边的竹帘被一骨节分明的手掀起,来人一袭交领青衫,配一青灰葛巾束发,脸型圆润、额头饱满、面容稚嫩,“学生闵衡,拜见夫子。” “嗯,闵衡,你应该知晓,你今日为何在此吧。” “回夫子,学生晓得。”而下一刻他“噗通”一声,跪下请罪道,“夫子莫气,学生确实藏拙至今,只为,只为等来,栗国。” “……嗯?你,先起来说话。”闵三躬这下倒真是好奇起来了,“为何是栗国?你又怎知栗国会来?藏拙,与栗国,有何干系?” “回夫子,我本是难民出身,得栗国长荣公主相助,方有今日造化。而藏拙,一来,我并非世家子弟,优异,便是张扬;二来,若被其他贵人选中,别无选择。”他就,等不来她了。 闵家学派,并非什么官家世族,只是一个门生遍布天下并多有身居要职的百年学派大家,仅以此,闵家学派,屹立不倒,受世人推崇。其招收的弟子,不分高低贵贱,贵在向学、好学,不乏有世家子弟进来。而他们,显然,是有选择的,也有,盛气凌人的资本,再有心胸狭隘的,看不得贫民优异于己。 而像他这类的,无父无母,靠学派赐名、教养,待贵人前来求选贤才;若被选上了,贵人重酬相谢 倒也不枉费闵家多年教养。 可他,只想等她。 “本宫便在此,你待如何,让本宫选中你?”另一隔间的竹帘被掀起,一高瘦健美的女子正背手轻笑、大步走来,“有劳先生。” “应该的,公主。”闵三躬对着冉子翊点了点头,便出去了。接下来,没他什么事啰。 留下闵衡,他身体颤了颤,神情略带腼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再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一身劲装的健美女子,正准备跪下行礼,“草民闵衡,拜——” “不必多礼,尽管坐下说话。”冉子翊直接打断他,她的属下缇也已将他请到摆放着文房四宝的案台前。 “……多,多谢公主。”闵衡耳廓通红,他刚刚本来已半跪不跪的,就直接被人单手提起来了。 “小公子,你是怎知此次考核是为本宫而备?”冉子翊看着白白净净的闵衡,这般稚嫩,竟会写出如此佳作,是旷古奇才,还是…… “回,回公主,是草民,偶然从伏公子处,听得的。”她真的来了!就在他眼前!闵衡内心砰砰跳,他也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第一次正式见面,万万不可失礼。 闵衡番外2 “既然如此,小公子,本宫出了个题考考你,如今给你一个时辰来作答,可好?”话落,冉子翊便示意一旁的颖放题。 “……谢公主,赐题。”闵衡这下冷静多了。垂首,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冷冰冰的题目,她,不信他。不过这并不耽误他的答题,相反,更刺激到了他,这是个向她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啊! 很快,冉子翊就注意到眼前这个稚嫩的小公子,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都不一样了。不再是方才的青涩腼腆,甚至是扭扭捏捏,而是从内到外散发出的自信,整个人,风华正茂。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提笔作答而已。 就连一旁的缇和颖都有点惊奇,这哪哪哪都像兔子一般的书生,还有这变化?她们习武的“粗人”表示,搞不懂。 棕黄色的印香炉上香烛静静燃着,葛巾束发的小公子,一袭浅薄青衫越发直挺,一支细竹宣笔愈显锋芒。冉子翊来了兴趣,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看屋中全神贯注作答的小公子,哦,不,他现在可不是小公子,倒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谋士。 “公主,草民已答完。”放下宣笔的闵衡,又成了腼腆的小公子了。 “嗯。”冉子翊拿过颖递过来的答卷,而缇则记好作答时间。 “小公子,你所作之文,立足于何?”再次感慨地看完后,冉子翊忍不住问他。 她考他两次,均为策论题。先前那次考核:民之于官何谓。鉴于他曾为难民的经历,可理解他对民生的新解。可此次考题:安国全军之道,问的是当下士风不正,如何纠正。这个问题,恐怕就连在宦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臣子都不一定答得好;可他一个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的门生,却答得这般旷古未有。 若他纸上谈兵便罢;若否……不为己用,当除之。 闵衡缩了缩脖子,总感觉脖子凉凉的。又听闻公主问话,思索片刻道,“每一个生存环境,便会对应适合于其生存的法则。而当这个环境换成“士”时,草民便想着去观察了解此。” 闵衡又开始变了,侃侃而谈、胸有成竹。 “草民是不曾接触过;但在闵派里,草民身边的人,有接触并身处其中者,草民曾观察他以及他周边形形色色的人。在此过程中,草民便得知“士”如何而来、而作、而斜,进而,如何复正。” “如此,一个“士”的缩影,便出来了。而缩影尚且如此,那真正的“士”,只会复杂、残酷百倍。草民便试着结合时下形势,加以推敲、揣测,便有了策论。”至此,闵衡结束了他的思路解析,复以腼腆态。 而冉子翊端起青玉花瓷的茶杯,垂眸品茶,“嗯,小公子,结束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公主无甚表情,她,是不满意吗?闵衡有些不知所措,但也只能离开,“……嗯,那,草民告退。” 闵衡离开后,冉子翊又在这停留了两天。直到颖拿着密信过来,“公主,我们此行,于门生中确有泄露。不过箸他们已经处理完毕,那边并未知晓。而闵衡,确确实实,就是一个脑袋瓜子比较好使的门生。” “嗯,那便即刻出发,回宫。”冉子翊率先起身往外走去,又转头笑道,“对了,小公子记得带上。”他是纸上谈兵也好,海市蜃楼也罢,总归是在她的管辖之下。 “好嘞!” 溯河源上,一行人又驾着赤骥返回。只不过这一次明显人多了,衣裳也多样化了,速度更是慢了。 “公主,那几位“公子哥”又要求休息了!”一身黑蓝侠服的珂跑过来阴阳怪气道。同样服饰的伙伴们也见怪不怪了。 “随他们吧,休息。”换了一身紫金侠服的冉子翊,添了几分贵气。她望着不远处,锦衣玉带的伏政等人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竹叶白布衫的闵衡独自一人牵马看山峦,似乎,很是惬意。 冉子翊无声笑笑,便不再理会。而那边的小公子闵衡,又眨巴眨巴双眼,然后装作不经意间看向冉子翊这边。见她没注意到他在看她,便大着胆子继续看她。过了小会,才转回来,不禁咧嘴笑了,一双小虎牙尽显。 他回去后,惴惴不安,生怕公主不要他。好在,结果是好的。 一行人便这样走走停停地到了——栗国。冉子翊让属下将他们带进一个依山傍水的山庄,“各位公子,先于此稍作休息,等候指令。” “有劳。” 冉子翊正暗中派人探查各地方官员,即负责通过察举制、征辟制向朝堂举荐人才的官员。无异,便让那六人前去登记报名,参与举荐。待官员们拟订论辩题后,便是此六人能否入仕的关键一审。 到了这一步,留下亲信管控后,冉子翊便快马加鞭进了栗国皇城复命。 “阿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方进了朱红铆钉殿门,一交领右衽、宽袖系带并锦纹的绾髻男子猛地惊喜跑进来,约莫舞勺之年;白皙的面容虽与冉子翊有三分相似,却比她更为精美雅致,想来是极被人精养而得的。 “嗯,昇弟,阿姐,回来了。”换上鎏金绕襟锦纹深衣的冉子翊,简洁十字髻并珠钗,金丝云纹绸带系束细腰;那镶边衣裳几经转折,再绕至臀部,自然垂落而下呈喇叭状;整体修长又典雅,愈发风姿绰约。 她此行本是奉命前去平定溯方叛乱的,后临时起意,为昇弟寻得贤才。便于平定叛乱后密致闵三躬先生,举荐一二。 至于密行,她不仅是当今栗国皇帝与其发妻即先皇后的嫡长女、三皇子的亲嫡姐,更是坐拥兵权的将军,更要谨慎行事。 姐弟俩说说笑笑地进了殿内,宫人们有条不紊地焚香煮茶、上摆果糕。 “都下去吧。” “是,公主,奴婢遵命。” “嗯嗯,阿姐,还是你这里的糕点好吃!”眉眼弯弯的冉子昇吃着糕点,满脸享受。 “呵呵,嘴贫。”冉子翊点了点他的鼻尖宠溺笑道,“来,喝杯热茶,别噎着了。”父皇对他们的母后,尊重却无爱。在母后去了那几年,年幼的他们着实过了些苦日子。也因此,她的昇弟最喜甜品。 姐弟俩又说了会体己话,若一直这般,倒也是快事。 “……父皇意欲让我上交兵权,做一个本本分分的皇室公主。” “那不好吗?这样,阿姐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冉子昇笑得灿烂又纯真。 “嗯,好。”她已双九年纪,名声,更是不用说了,舞刀弄枪、混于军营的粗鄙人一个。父皇到现在也没有让她婚嫁的意思,难不成是…… 冉子翊端起茶壶倒茶,汩汩热气朦胧了她的眉眼,也掩盖住眼底的暗色。 闵衡番外3 这边论辩早已结束,不出所料,此六人均榜上有名。其中闵衡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出类拔萃。 “砰!” “闵三,你此番……果真深藏不露啊~”庄子里,闵衡正打点行囊,门扉猛地被人推开,来人不善。 来者皆身着绮绣,尤其领头那人,生得丰神俊朗。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拿着折扇至于胸前徐徐展开。扇画淡雅静美,其主人却是个心高气傲的。 “伏师兄,我只是厚着脸皮求得兰师妹提点罢了,自是比不得师兄们。”闵衡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兰师妹?”伏政略带疑惑地看向身后几人,他素来不关注这些,或者说,不屑于了解这些底层人,以及,所谓的女子求学。 “是在下的堂妹,闵兰,乃通智大师与臻夫子之女。而闵三自幼得臻夫子作螟蛉子。”最末的蓝服男子闵安回道。 “闵兰确有那本事。”其一旁浅绿深衣的男子,即常开郅,面容清秀,语气十分肯定。其余两人祈业、李阜琢默默听着。 “哦,想起来了,我曾听闵烨提起。”伏政又转过头看着闵衡,不冷不热道,“既如此,闵三,多有打扰了。”话罢便转身离去,其他人也纷纷离去。 而闵安却纹丝不动,他剑眉微挑,“闵兰之才,确实难得。但她于“士”于“治”,绝无这般精通,至少,如今的她尚未达到。而你,藏得够深。” “我也只是,想顺利报恩罢了。”闵衡不复涩然,平静地看向闵安。 闵安看着这稚嫩的少年,他并不像伏政那般高傲,更何况他已从三躬夫子那看过闵三的文章,不禁心生敬佩,如同当初对闵兰那般,“……闵衡,祝你,一切顺遂。”他轻笑着拱手告辞。 “多谢闵师兄。” 他们几人很快就得皇帝下旨任职。每个人都平平静静地下车伊始,开始真正的仕途之路。期间长荣公主没有再联络过他们,似乎只是将他们举荐入朝便罢了。 但闵衡知道,她在评估他们是否可用,在等他们的价值体现。所以闵衡不像伏政等人考虑接受其他贵人抛出的橄榄枝,而是任由安排外放,再凭政绩回归。 可他万万没想到,才过去一年计划就陡生变故。 皇城内, “……长荣,朕意属你为和亲公主,代表栗国,同翎国结秦晋之好,昭示两国敦睦邦交。你,意下如何?”富丽堂皇的大殿上,皇帝冉雍一身玄黄祥瑞龙服,头戴九旒冠冕,高坐于金漆雕龙座上,不容置疑地问向殿下之人。 “……儿臣,谨遵父皇之令。”华裙加身、珠玉环饰的冉子翊缓缓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忍不住心生凉意。 她不是不能打,栗国也并不比翎国弱小。可她的父皇,自一年前将她的兵权收回,她的将位也被他人取而代之;她多年来于军中的一切,慢慢地被人抹除干净,叫她再无实权。从此,她只是他众多子女中普普通通、甚至因先前经历被世人视为粗鄙不堪的一个。 翌日,圣旨一出,武将们都愤愤不平,若仅凭一女子便可太平无事,那还要什么大军?!一女子竟可抵过千千万万的将帅兵卒?!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而其余皇子文臣们观而不语。 一身皇子朝服的冉子昇青筋暴起,紧抓着手中朝笏,垂首敛目,掩下震怒。匆匆下朝后便叫退宫人们,独自一人靠墙抱头痛哭。 又来了,又来了! 可这一次,他们,更加无助。 他和阿姐,外族随着母后一去便急转直下,百年清流世家,一朝崩塌。好不容易阿姐跟着舅舅走军功制,出了深宫,成了将军。他和阿姐终于结束了那段黑暗的日子,阿姐也越来越有能力,给他细心的照料和十足的保护。 后来,舅舅战死了;现在,阿姐被革职送去和亲了。 可他,却无能为力,一如当初的无能,废人一个! “……啊呜呜呜呜……”少年椎心泣血,“……阿姐啊,嗬我,没用啊呜呜呜……” 倏然,哭声骤停,他不复前态,而是冷漠地抹了把眼泪,“啧,真可怜啊~”又用手指拭泪,再将其含入口中,诡异笑道,“呵呵,和上次那样,是苦的呢。” 下一刻,殿外突然传来冉子翊担忧的呼喊,“昇弟?……昇弟!” 冉子昇眼珠转了转,恢复前态,随即转身开门出去,带着哭腔,“阿姐,我在这。” 压抑久了,总会滋生点什么。到时候,是人是鬼,便不好说了。 …………………… 就在栗国和亲使团即将抵达翎国时,空中突现万箭齐发,和亲使团乱成一团、死伤大半。随后又涌出众多死士,对和亲使团形成包围圈,直直往冉子翊杀去。 一身金黄嫁衣的冉子翊已身中两箭,同所剩无几的侍卫们,手持利剑与敌人厮杀,试图突破包围圈逃生。 可下一刻又冒出一大批黑衣人,再一次形成包围圈。 “快快快,去救公主!”闵衡不会武功,就只能又急又忧地站在圈外,“公主!这是我们自己人!” “小公子?”冉子翊一眼就看到白白净净的闵衡,然而下一刻,她却目露震惊,“舅,舅舅?!” 栗国皇城内, 冉雍一脸阴鸷地看着死里逃生回来的冉子翊,他知道,和翎国这一战,免不了了。两方人马,有翎国的,也有,栗国的! 他的皇子们,长大了啊。 他老了,他不想再战了。一旦开战,他就得一边对战翎国,一边防范盯着他皇位的皇子们。如果将多次击退翎国伏击的冉子翊送过去泄愤,换来安稳,有何不可。武将,不差她;公主,更不差这一个! 可现在…… “长荣,朕命你为左将军,同大军一起,对战翎国,戴罪立功。退下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箭伤尚未痊愈的冉子翊这次很平静地接受了。心寒多了,便不会再因此波动。 她竟不知,父皇当年对她母后、她外族竟抱有如此大的忌惮,恨不得将她外族,甚至是她和昇弟,除尽。 既如此,无需再顾忌。 战事又开始了。栗、翎两国这一次开战,似乎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意味,打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凶残和持久。 而栗国内,皇子们的夺嫡战随着皇帝的衰老、生病开始摆到明面上,不择手段、不顾手足。 闵衡番外4 依旧是那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只不过那高坐之人,已两鬓斑白、背脊微驼。他正靠着椅背,身心俱疲地看完奏折,随后让侍从递下去。 这些年来,他整日看着亲子为了他座下之位,如同狼犬般互相攀咬厮杀;后宫那些妃子为了她们的儿子,也不遑多让,他直接眼不见为净。 可这一次,老七瘸了;老五,死了。 待命之人,被赐座于殿下,一身紫红祥云官服,配青玉方冠,儒雅沉稳,丝毫不见当初的稚嫩、腼腆。他静静看完手上大理寺给出的判词。 五皇子奉旨前去茌州修建水利,即通珢桓祁三州运河,引渡至茌州。不曾想天降暴雨,冲溃了年久失修的堤坝,总监工的五皇子首当其冲。而七皇子刚办好允州盐政之事,归来后得三皇子送一烈性的汗血宝马,欲驯服,反倒自己摔断了腿。 “闵爱卿,朕意属你前去重新彻查一番。”他并未全信这份判词,怕是不知经了几手才呈上来。 “臣遵旨。” 闵衡这几年因政绩突出已被调回,现已是吏部尚书。且他凭真才实学白身入仕,又独来独往,不攀荣附贵,不与皇子夺嫡搅和,屡次碰壁;更有,闵衡于民生治理大有作为,所行利民之策,均冠以帝名。如今,皇帝冉雍深受百姓爱戴。这让冉雍十分信任他,常常委以重任。 “去吧。”冉雍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 “是,陛下,臣告退。” 三皇子府, 书房内,众红镶边黑禅衣的幕僚或官员们,正着急地聚在一起商讨如何洗脱陷害七皇子断腿的罪名。然而那主角三皇子冉子昇,却丝毫不慌。 “……殿下,不如这样,如何?” “嗯,诸君莫急。父皇如今不信者大多,而信者就那几人。”一袭交领宽袖白梅袍的冉子昇,温文尔雅。 “可那吏部尚书闵衡,油盐不进。” “那不是正好?不为所动的闵衡,才是最能给出真相,而且是能叫父皇相信的真相。诸位先静观其变罢。”冉子昇确实不担心,闵衡是他和阿姐最大的底牌。而这件事,仅他、阿姐、舅舅和闵衡彼此心知肚明。 这一次的七皇子断腿之事,他们决定以身设局。马,确实是他送的,但送的过程,就是另一番故事了。而且,父皇似乎对手足相残十分忌讳,每每一出,必会彻查。 其他人欲言又止,皇帝向来不喜三皇子,这次…… 而闵衡这边也很快查清来龙去脉,五皇子之死,是十皇子母族派人动了堤坝,想让五皇子因监工失利而淹死平民,没了功绩还生民怨。却不想遇上了暴雨,人直接没了。 而七皇子断腿,则是户部侍郎李庆文暗中派人给马喂药,使得马狂躁不止。而那李庆文早年认了允州盐政使冯匀为义父,此举便是为了报复七皇子杀他义父之仇。 可就在逮捕李庆文时,人已于家中自我了断。然而,其书房的一个烧炉灰引起了闵衡的注意,竟含异香。而皇帝曾用过的贡品馨瓷砚,便有此效。 又探查一番,直接查上了九皇子府,闵衡便不再停留,直接上报皇帝。 “……好,好啊——咳咳咳……”冉雍死死抓着奏折,胸腔剧烈起伏,双眼像是冒火般,竟,胆敢以百姓作局!还有那馨瓷砚,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赐给了老九! “太医!传太医!快……” “陛下!陛下,请息怒,龙体为重。”一旁的亲信连忙安抚住他。 “陛下保——”闵衡正想说些什么,那冉雍直接下令,“传朕旨意,将九皇子,咳咳咳革除职务,禁,禁足其府,无令,不得出!十皇子革职,并封为,咳咳宁王,封地脊州,即日启程,无令不得返咳咳……” “……咳咳,再,再者,庆妃,和慧妃,咳贬为嫔……噗咳咳!”话未说完,冉雍直接咳出了血。 “啊陛下!陛下!陛——”众人大惊,闵衡也忧心忡忡地上前,却被冉雍死死抓着,满是不甘,“……咳呃,闵……”他以为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可现在,不行了!他,他不甘心啊!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能留! “陛下,臣在。”冉雍虽然抓着他的劲大,但话都说不清了。闵衡便俯下身侧耳倾听。 “……秘,密……处呃,处决……三——”话未尽,皇帝便晕死过去。 殿内众人大惊失色,太医们赶忙上来进行望闻问切。而闵衡一脸凝重地退到一旁,皇帝想杀三皇子,是何故? 经此一事,皇帝瘫痪了,体不能动、口不能言,靠着几根手指头在亲信手心比划着,艰难地立下遗旨。 不久后,八皇子选择了逼宫,三皇子、六皇子前来救驾。 “父皇。”白甲沾着腥红的冉子昇拿着遗旨,一步步逼近龙床上风前残烛的皇帝。他本以为,父皇只是不喜他和阿姐,可实际,竟是要杀了他们! “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和阿姐?” “因为,他在害怕。”一道嘶哑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一身银扣铁甲的冉子翊同出声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怕?”冉子昇一顿,转身回问。冉子翊也目露不解。 而闵衡深深地看了一眼冉子翊,自和亲那事后,为掩人耳目,他没有再见过她。 此时冉雍突然瞪大双眼,死盯着那中年男子,“唔啊啊啊”地想说些什么。 中年男子,即公孙净司,走上去俯身凑近他,“冉旭,公孙,回来了。” 冉雍,哦不,冉旭瞪得更大了,浑身颤抖着。冉子翊、冉子昇直接愣在原地,闵衡则若有所思。 “……舅,舅舅,这,父皇他……”姐弟俩越来越茫然了,冉旭? “冉旭,是你们生身父皇冉雍不为人知的‘早逝’胞弟。” 公孙净司直起身,“可实际上,冉旭杀了自己的孪生哥哥冉雍,杀人灭口,伪装起来,将帝位取而代之。随之,后宫妃嫔、大皇子、二公主、二皇子、三公主和四皇子或薨逝或夭折。”妹妹揭穿了冉旭;可是他们,都来不及了…… 他以火灾死遁并伪装起来,成了边境莫州的小兵。这儿与皇城山高水远,他一步步走到了中将之位,也有能力去暗中照料妹妹留下的一双儿女。 可那时,他的外甥们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喊他一声舅舅,一切都是隐匿在黑暗里进行。 外甥们还那么小,过得那么苦,若告知他们前因后果,他于心不忍。 待军阶越来越大,他开始要进宫觐见,所以,他又一次死遁了。但他没有再伪装,而是组建势力、蛰伏起来。 再后来,来了个颇有能耐的小官闵衡,发现了他。 “……那,那舅舅为何不曾向我们提及?”室内安静了好大一会,冉子翊方颤声问出。 冉子昇也急忙上前补充,“而且我们……”怎么没被除掉? “因为现在,已尘埃落定。”公孙净司转过头静静地端详姐弟俩,“再者,你们,都长得很像我的妹妹、你们的母后,公孙净香。” 姐弟俩沉默了。 “啊啊唔……!”早知如此!断不可——冉旭就这样瞪着眼不甘地断气了。 闵衡番外5 最终,三皇子拿到了“遗旨”,其中真假,无人质疑,他已大权在握。 皇位兜兜转转还是回归了正统,三皇子登基了,册封国舅公孙净司为楚清侯,公孙一族得以翻盘;长荣公主封为大将军,闵衡也加封为丞相等。 有加官晋爵的,自然也有时乖命蹇被抄家清算的。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闵相求娶长荣公主这一事。 在今下主流看来,闵相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还清正廉明、洁身自好,大好的青年才俊;而长荣公主,都二十有几的老姑娘了,行为粗犷、容貌粗糙。 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匹配。 皇宫, 御书房内,龙袍冕冠的冉子昇正在批阅奏折。对于闵衡求娶阿姐一事,他是极力促成的,一来,阿姐今下确实难寻良人,闵衡这等郎君,完全配得上他阿姐。 二来,闵衡于朝野、于民间,影响深远。他想通过阿姐来牵制一二,最好是能让闵衡心甘情愿地做个本分驸马爷。 否则……他染翰操纸微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批阅。 显然,这位从夺嫡中杀出的皇帝,依旧是精致白皙的脸庞,却不见曾经的温文儒雅,更没有年少的纯真灿烂。他也似乎浑然不知,他已然把他至亲嫡姐当作了他帝王集权、平衡权臣的筹码之一。 而事件的两个主人公,正肆意地驰骋马场、较量骑射。 “驾!” “咻,咻,咻!”身着深色沙毂禅衣戎服的闵衡先后射出三箭,射获二侯及其一鹄。同时,冉子翊理了理宽袖袿衣,驾起红棕骏马,夹紧马鞍,上箭搭弓,于奋马扬蹄之际腾跃齐射三箭,“咻——”三侯皆中穿鹄。 那一刻的她,衣飘带舞尚见射石饮羽,无怪浮猋倾她共夕照。 而这英姿飒爽的一幕,直叫闵衡如痴如醉。 她多么美啊,晚风不停地吹抚她的秀发,夕阳也为她镀上层层辉光,在这浩瀚无垠的碧萱之上,她是唯一的亮色! 这也让他想起当年,她红袍铁骑,不过豆蔻年华,却当机立断一箭射杀祸乱作贱难民之人,命为官者即刻济民安生,给了众多同他因饥荒孤苦伶仃者往生之道。 他心中的姑射神人啊,真真红袂青黛天私也,高骍白羽惊方仪。 “公主真乃女中豪杰也!”闵衡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哈哈哈,闵相谬赞了。”冉子翊面上不显,但内心颇为受用。她自幼央求舅舅教她习武,之后舅舅时常惊叹她于武有大才。 “公主,衡当日之求,嫁与否?”闵衡深望着她,他不想再等了,他现在就要她的回复,他任凭她宣判! “噗嗤!”冉子翊有些忍俊不禁,“都说文人墨客含蓄内敛,怎的闵相这般,呃,直抒胸臆?” “在心爱之人面前,情难自禁。”闵衡目光灼灼地凝视她。 冉子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避开了这灼热的目光。而闵衡只静静地等着她。 过了小会,她方才同他对视,“……你若真心待我,嫁你,有何不可?”诚然,眼前人再无当年小公子之态,但仍是小公子之才。他是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归此时的他,确让她有几分意动。 既如此,嫁他,又何妨? 成也,为他们两人; 败也,只她一人。 “思远,谢过公主!”思远是他的字。 九旻旷无云,长街漫无隙;锣鼓谓长欢,柴道煌长耀。这一年的金秋,长荣公主与闵相成婚了。 婚后的两人,一文一武,日子倒是过得云淡风轻、细水长流的。 若一直这般,便好了。 闵衡又忙碌起来了,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要忙碌起来。他何尝不知皇帝对他的猜忌,可他渐渐发现,他侍奉的君王,有心疾,是行事日趋于极端的心疾。 更甚者,这是一种,与治国安邦背道而驰的极端。 所以,新的第一批难民出现了。 ……………………………… “……呃思远?”雕花木窗旁,男人正将榻上的女人抱起,女人睡眼朦胧的,呢喃出声。 “我在。这儿寒,回屋睡。” “呃嗯。”临近冬至,今日午后的阳光晒得大地都暖洋洋的,她亦然,不知何时便与周公会面了。 闵衡将冉子翊抱放在床上,她则抚着他脸,看他难掩倦容,轻轻说:“思远,同我睡会吧。” “好。”他抓过她手,置于唇边亲吻,而后起身宽衣、放下罗帏,便抱着她入睡。 当他醒来时,将近落日余晖,罗帏外的凤蜡宝炬已燃起。身旁的妻子正倚着玉枕给他们的女儿安安哺乳。闵衡起身环抱住妻女,瞧着白白胖胖的女儿,低语出声,“可是涨的厉害?”他们给安安请了奶娘,但妻子偶尔也会喂奶。 “确实有些。”冉子翊正轻柔地抱着安安,神情满是怜爱。白白嫩嫩的安安方才过了百日宴,小小的一团,还攥着两个小拳头,小胖腿偶尔蹬一下,湿漉漉的大眼睛还眨巴眨巴的,可爱极了。 闵衡捏了捏她的小拳头,“安安乖,爹爹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哦?”冉子翊看着他下床去拿了个四方小锦盒回来。 “是璇玑府所琢的美玉。” “咦!”冉子翊打开,细细端详,触之便感一震,惊奇地看向闵衡。 “玉可养人。再者,璇玑府的玉,非凡品。”闵衡简单解释道。 “璇玑府么,确有耳闻。”冉子翊将玉放回去,看着怀中的女儿慈爱道,“祥云之上,神女抚花,果真精美。等安安再大一些,便可以戴上了。” “嗯。”闵衡望着她,孕期、坐月以及哺乳下来,他的公主较之从前,白皙娇美、温婉丰腴……他眸色渐深,也不再出声,房内只余婴儿的吮吸声。 待安安睡着后,闵衡抱过女儿,哑声说了句“等我”便下了床。 冉子翊轻笑不语。 不多时,闵衡回来了。 织锦纹绣的罗帏掀开了又闭合……两人缠绵缱绻许久,好似今后只余今朝的欢愉。 今日的晚膳迟了多时。 饭后,闵衡牵着冉子翊回房,将近日所思所为同她和盘托出。 她安静许久。 “……我,晓得。”这些年来皇帝的所作所为,冉子翊也感觉到了,她的昇弟,怕是…… “思远,你且小心行事。” “好,子翊。”闵衡笑了笑,在她唇边印下一吻。 又过了些时日,冉子翊入宫觐见皇帝后,便重返军营了。 这边,闵衡虽有从龙之功,却是皇帝最为猜忌之人。早些年未觉皇帝之异,便任凭皇帝独裁集权。而今皇帝,羽翼渐丰,有着相对的实权,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对为帝不仁时的牵制罢了。 这场帝王与权臣的明争暗斗,无疑是刀光剑影毗鬓寒,腥风血雨阽危盖。 闵衡番外6(完) “噗砰!”操练场上的武将被一脚踢飞跌至场下,扬起大片尘土。 “……咳咳!”李将军捂着胸口起来,随后提起一旁被击落的武器,朗声道,“大将军,一如既往的厉害啊!”对面之人却是一动不动的,他又喊了一声“大将军?” 一身盆领铁甲的冉子翊,手握卜字戟,盯着前面已然四分五裂的木桩,思绪万千。 “……嗯,无事。”木桩仍是同从前那般被她劈裂斩碎,李将军也依旧被她击败。但她,攻不够快、守不够稳;甚至在与李将军交锋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力不从心。 且并非首次这般,可大夫…… 未等冉子翊深思,府内来信,安安发起了高烧,她急忙散值回府。 “如何了?”甫一下马,冉子翊直奔安安屋内。看着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女儿如今昏睡在床、不安地呓语,内心揪疼。 “回公主,翁主已服药入睡,已无大碍。” 然而安安一连几日反反复复地烧着,冉子翊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皆是如此。 而闵衡自那日外出办事,至今未归。从前也有过,但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 冉子翊心下沉沉,转身欲出府。未到大门便听到阵阵铿锵的步伐声,混着侍卫仆人们的惊呼怒骂声以及刀戈与铁甲相摩擦的声音,接着府上里里外外都被这些士兵围了起来。 “臣,光禄勋伏政参见长荣公主。近日大批难民犯乱,臣奉陛下口谕前来守卫公主府,还请公主于府中安心静候。”来人丰神俊朗,暗含肃杀之气,深衣直裾进贤冠,佩银印青绶,九卿其一。 “……免礼,本宫晓得。”冉子翊寒意渐起,天子脚下,怎会犯乱至此。皇帝,这是将她软禁了啊!那,思远他…… 晚间,冉子翊在屋内守着女儿,忧心忡忡。伏政等人看守十分严密,她一人尚且难出,更不说安安如今模样,她放心不下。 “安安,安安?可还有哪里难受?”冉子翊见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将她抱在怀里,轻哄问道。 “……娘亲,娘亲,安安好饿呀~”小女孩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襟,又指了指小肚子,委屈巴巴道。 “安安乖,我们这就去吃。”冉子翊抱着她坐到八仙桌旁,“羽荷,摆膳。” “是,公主。” 母女俩用完膳食后,便洗漱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冉子翊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这动静非常大,时不时有高昂激烈的只言片语传来。可惜太嘈杂了,听不甚清楚,似乎是悲泣又似乎是祈求,直叫她心口闷疼。渐渐的这些被铮铮铁骑声所覆盖。 安安也皱着小眉头醒来了。母子俩洗漱更衣用早饭。而冉子翊留意到,看守的人,少了。 她漠色渐起,亲吻一下女儿的额头,随即毫不犹豫地点了她的睡穴,“缇,翁主交给你了。”便大步出去,果不其然被士兵拦住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欲往回走,下一瞬,猛地旋身飞踢,又攥拳猛攻。 “噗!”那几个士兵始料未及,猛地被击飞撞至柱子上,“唔……公主!” 冉子翊上前抽出其中一个的佩刀,以刀面横劈,将他们打晕。而她的人见此,也纷纷行动起来。 待伏政带人赶来时,唯余地上被放倒的士兵。 “都处置了。”伏政擦了擦脸上未干的血迹,再看看沾着点点鲜血的衣袍,冷酷地笑了笑,“可惜了。” 没让你见见你的妻女呢,闵衡。 这边冉子翊一众人乔装打扮出城。一路上,看着像是被洗劫一空、杂乱无章又安静到诡异的皇城,越发谨慎。 “咻!” “锃!”颖飞身上前挥剑击落这冷箭。 此时,整个皇城的烽火台纷纷涌现出大批士兵,搭弓瞄准着他们。 冉子翊冷静地看着已然进入包围圈的他们自己,握紧了手中的刀。 “执金吾任昶,奉陛下之令,前来擒拿谋逆余孽,反抗者,格杀勿论!”那人一身铠甲,站在楼阁上,睥睨着他们。 冉子翊看着缇背上熟睡的女儿,握着大刀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哐当”一声,刀坠入地。 其他人一顿,也跟着放下武器。 接着,冉子翊又被软禁起来了。她一边哄着女儿,一边探听外面的事。 直至后半夜,外面乱起来了,刀剑铁器相抨击,道道尖锐刺耳,刀起刀落间已是血染窗棂纸。冉子翊已点了安安的睡穴和听穴,将她整个人缠绕包裹起来,牢牢地系在胸前,而后隐匿于夜色中潜逃。 借着这场暴乱,她逃得十分顺利。一路逃到了城郊,才发觉,这暴乱是有人破开城门,夜袭了皇城,守将和士兵死了一地。 那城外岂不是…… 不出所料,大老远就听到城外传来的阵阵铁骑声,且越发逼近。冉子翊隐匿在角落里,平息一下气息,刚动身走了几步,那铁骑声却停了一下,继而领头之人大喊,“务必将长荣公主和小翁主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是!”铿锵有力的回应同再度响起的铁骑声一道发出。 发话之人,是舅舅的人! 虽相距甚远,可习武之人感官更是灵通,冉子翊立即飞奔过去,“车骑将军!”可铁骑声声盖过了她的呼喊。她只好暴露在月色下,提起不远处的铁锤,猛地挥攻打向缠着钢链的石柱,“砰!”伴着火花、碎石的一声巨响霎时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为首之人一怔,远眺过去,这般的女子,“长荣公主?” 冉子翊顾不上剧烈颤痛的双臂,刚想回应,却猛地口喷黑血,痛感和晕眩感凶猛袭来,倒了下去。 “长荣公主?!” ……………………………… 灿若天明的宫殿内,披散着墨发的男人,穿着盘领右衽玄色龙纹上裳,下并鲜红直裾。他靠着椅背,半眯着眼,听着下方之人禀报。 “所以,是楚清侯将长荣公主带走了?”冉子昇缓缓直起身,静静看向伏政、任昶等人,喜怒难辨。 “陛下息怒,微臣无能,请陛下赐罪!” 冉子昇静了一会,突然勾唇笑道,“任昶、齐岐仑、高合去将那些刁民处置了。至于伏爱卿,”他笑得弧度更大了,“去请‘闵相’上来。” “微臣遵旨。” 众人退去,冉子昇静静坐在龙椅上,一手扶额,一手搭在案台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 半炷香后,士兵们抬着一个盖着黑布的四方长形物体放在了殿中。 “嘘!”冉子昇站起身,做了个禁言的动作,随后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则紧紧盯着那物体。 伏政带着随从们沉默地行礼告退。 冉子昇心情愉悦地走近,“哗”地扯下那黑布,光滑透明的玻璃光玉器顿时显现出来,其里边装着的,赫然是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呵呵。”冉子昇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亲手凌迟而成的完美作品,唇角越发上扬,“哈哈哈……” 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被闵衡硬生生地牵制了近四年,他又阴沉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闵衡,他早就屠尽、血洗完这糟糕的人世间了。 “闵相,真是,好样的呢。”他面无表情的,下一刻又勾起唇角。 他的阿姐,真好体魄呀!那安安小翁主,可是在母体携毒下都弄不死。 既如此,交给伏爱卿了。 哦,还要再加一个,闵氏族。 …… 冉子翊醒来时,就看见安安趴在床边望着她。一见她醒来就喜笑颜开的,连忙手脚并用地趴在她怀中,“娘亲~”一声声娇喊着。 “安安真乖!”他们的安安真的很乖,他们时常忙碌,可安安总是懂事地在家等他们回来。 午时过后,公孙净司过来了。冉子翊便让侍女带着安安出去玩。 “舅舅,思远,他人呢?”冉子翊面色苍白,语气却是平静的。她,还在奢望着,他是不是,还在? “……子翊。”同样面色苍白的公孙净司,须鬓皆微霜,沉默许久。 “告诉我。” “人是,凌迟而亡……他,还留了四个字,昭和太后。” “……好。”她没什么表情,就那样轻轻应下了。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 最后,公孙净司起身离开,回头看她一眼,她平静极了,坐在那里,背脊直挺,双眼定定地望向远方。 就像那年寒冬,她母后去了那样。 …… 栗国境内,暴乱和屠戮愈演愈烈。忽然有一天,棠国对栗国,宣战了。然,两国尚未开战,那栗国大军的主帅,就在一夜之间,开城,投降了。 而那栗国大军的营帐里,女子安详地仰躺在床榻之上,乌黑的、鲜红的血迹染了大片。 最终,全都掩盖在了白布之下。 民国秘闻1 今晚的夜色,泼墨般笼罩着天地;举头不见明月,点点繁星也掩于乌云,无端生起的猎猎晚风,吹得人心底发寒。这样的夜晚,无疑给每一个人带来了压抑、窒息感。 尤其是,现在这个场面。 凶险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黑瓦白墙的大院内,已是断壁残垣。横七竖八的尸体,或倒挂或平躺着,鲜红的血液淌了一地,甚至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血坠声。 庭院里,几个穿着对襟白布钮、束腿黑裤的男人或站或蹲着围成一圈。他们身上大多都是伤,血流不止的,染红了衣衫,可他们都纷纷红着眼,垂头不语。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剑眉星目、高挺鼻梁;然而他的额间、胸腔血窟窿密密麻麻的,衣衫早已红透;始终睁着的双目似乎还看得出他生前的震惊与不甘,他就这样,死不瞑目了。 这场战斗里,他们明明是胜利的一方,可此刻的他们跟失败没什么两样。 “……云哥。”最里边蹲在男人尸体旁的圆框眼镜男沈柒,再一次给他合眼,仍是不行。红着眼的沈柒忍不住泪涌,颤声喊他。 其他人见此抹了抹泪,哽咽出声,“……云哥他……阿柒,让云哥见见嫂子吧,或许……” “对……云哥最挂念他媳妇了。” “还有大娘……” “……好,咱们,这就带云哥,回家去!”沈柒擦干泪水,将云喆昋背起放到黄包车上,又转过身,“黑子、老马、胖虎和冯九,留下。等大帅的人过来,务必汇报完今晚的情况!” “好,阿柒你们尽管去,俺们这儿,妥得的!” “大顺、板子和小何现在把东西交过去!” “明白!” “嗯!”沈柒吩咐完后面的事就提起黄包车的拉杆架,将其系上麻绳,另一头系在脚踏车后座上,“二顺,上来给云哥定一下。” “好!”赵二顺拿过麻绳,将云喆昋的尸体和黄包车座箱绑在一起,确保路上尸体不会掉下来。最后再将黄包车车蓬拉下,盖住云喆昋的死状。 沈柒和赵二顺两人一人一辆脚踏车,就着夜色,轮流换踏车拉黄包车来将云喆昋运回家去。 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才到云喆昋家,深灰沟瓦下的墙垣式门板紧紧锁着,青灰色的粘土砖筑起两三沟瓦房。 “咚咚咚……” “大娘!嫂子!是我们,沈柒和二顺!快开一下门……”满头大汗又面色青紫的两人拎起门环忙敲门喊人。 “……哎!来了来了!”右开襟深蓝花衬、黑长裤的妇人,挽着圆髻,提着汤勺就从厨房小跑过来开门,“柒仔、二顺来得真是时候啊!大娘这——嗐呀!你们这,这咋回事啊?一身的血……” 常蓉皱着眉头嘴上不停,手上也赶忙拉过两人进屋。两人却像脚长钉子了似的杵在那,又拂开她手往外走去。 “哎……”常蓉此时才注意他们后边停有一辆黄包车,还坐着个人。 常蓉瞧了一眼,咦?这不是她家柔柔给混小子纳的鞋吗。看这架势,还要柒仔他们拉着回来!也不看看人家还受着伤!啊呸,就算没受伤也不行! 还有!柔柔都生病了,死活找不到人!怎么做人丈夫的?! 哼,真是欠收拾的混小子! 面容姣好的妇人掐起腰就开骂,“云喆昋!你个混不吝的,昨晚干啥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啊!你小子那么金贵啊!还要柒仔他们给你当车夫拉回——啊!!!” 沈柒和赵二顺正将黄包车抬进院里。谁知常蓉骂着骂着就直接上手,“唰”地就把车蓬推了上去,直直撞进她儿子死不瞑目的双眼里,霎时心胆俱裂地软瘫在地。 “大娘!” “……啊昋仔他,你,你们……啊……”睁圆了眼的常蓉脑中一片空白,颤着嘴、呆滞地流着眼泪。 “啊啊啊……大娘!对不住啊大娘!云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二顺跪在常蓉旁,“……对不住啊……” 沈柒一边擦泪一边沉默地将门关上,再给尸体解绑,“……二顺,过来,搭把手。”尸体早已冰冷硬化了,异常沉重。 “……放椅子上。”硬化的尸体一直保持坐着的姿势,两人只好将尸体放置在木椅上。 “阿柒,咱,咱们再找块布来盖一盖吧。”看着云哥这样,他难受。 “……嗯。” 泪流满面的常蓉,趔趔趄趄地扶着门栏进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去干什么事儿了,啊?!” 沈柒伸手去扶她,妇人反倒紧紧抓着他手臂,痛哭着问他。 “说话呀!都已经……死透了!还要,继续瞒着我吗?!啊?” “……大娘,我们,在跟李大帅干事。”沈柒低着头,哽咽道。 “啊?我不是,我不是叫你们!不要碰这些兵兵枪枪的吗?!一个两个的……都不听,都不听!你们……有几条命够造啊?!呃呜……现在世道那么乱,那李大帅,还,还恶名在外!你,你们,怎么敢的啊?!” 常蓉靠在门边,看着椅子上已经盖了白布的儿子,悲泣不已,“……书,你也不念了……老娘叫你去当学徒,你也不去!老娘,还,还让柔柔劝你,去做点小本生意……你当时,应得好好的,敢情儿……竟,竟是!骗你老娘、媳妇儿,去干这丧命活啊你!啊啊……” 沈柒红着眼眶,任由大娘哭骂。 悲凄恸哭的妇人声,直叫闻者心疼、见者心碎。 “……大娘,嫂子呢?”待常蓉平静了些,沈柒出声问她,“云哥的双眼,一直,合不上。想是,云哥,始终放不下你们。” “……呵,人都没了,念着,又有什么用。”常蓉哭肿了眼,声音更是嘶哑,“柔柔昨天,发着高烧。人,现在还在安济医馆那。” “那大娘,我去把人接回来吧。”让云哥见见。 “等下,柒仔、二顺,先过来,吃点东西、收拾收拾自个儿,再做别的。”常蓉擦干眼泪,转身走去厨房,“大娘这,刚做着。” 民国秘闻2 三人食之无味地往嘴里塞东西。沈柒和赵二顺更是随意地扒拉几下,就跑去煮水给云喆昋收整装身、穿戴长衫马褂,再给自己清洗收拾一下。 他们哥几个都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互相之间的家里都留有彼此兄弟的衣服,甚至是房间。 “大娘、二顺,我去接嫂子回来。”沈柒换上中山装,戴上眼镜,看上去倒是个斯文俊秀的。只不过他苍白的面容连带着血丝泛起的双眼,都昭示着此时的悲痛。 “把这个,带过去给柔柔。她昨儿一直烧着,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此刻的常蓉再没那泼辣劲,向来风风火火、办事麻利的妇人,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后,整个人都死寂了,唯有提到云水柔时,方有片刻情绪起伏,“柔柔是在安济医馆的203号房,我回来时,叫了双丫她婶帮忙看着。” “嗯,大娘,我知道了。”沈柒接过竹编食篮,走了出去。余下两人静静地守着云喆昋。 …… 安济医馆里,已经换下病号服的女人坐在床沿边,正给自己绾发,玉指将海棠花样式的铜簪子嵌入发髻,耳鬓两边几缕秀发自额边垂落下来,微微弯曲、自成一景。 “哇!云嫂嫂,你真好看!”旁边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立领盘扣天青色旗袍的女人。 “呵呵谢谢双丫。双丫长大了也是很好看的。”柳眉杏眼的女人闻言轻笑,摸了摸双丫的脑袋,肯定道,“要相信,每一个女孩子,都有自己独特的美丽之处。” “……哦哦,云嫂嫂的话,俺信!”穿着右衽麻布衣的双丫,瘦黑小脸半懂不懂的,她没念过书,也没人跟她讲过这些话,她只知道她要干活、要照顾好弟弟。 “笃,笃笃。” “嫂子,我是沈柒。”一轻二重的敲门声伴着男人的询问传来。 “阿柒,请进。”云水柔起身开门,修身雅致的旗袍开衩至膝盖上方,尽显身姿曼妙;裸色袜裤配上米白色小高跟鞋,很是柔媚。 “嫂子可还有哪不舒服?”沈柒进了房内,将食篮放桌上打开、摆菜。 “已经无事了。阿柒,怎的这副模样?”看着沈柒脸青唇白、双眼通红的,云水柔心下一紧,“云哥呢?”他们可是一起出去的。 “……嫂子安心,云哥已经在家里头了。”沈柒动作一顿,人,确实运回来了,“我先回来的,大娘便托我来接嫂子回去。嫂子先吃点东西吧。”又看到一旁黑黑瘦瘦的小女孩,“双丫也过来吃吧。” “不用了柒哥。俺现在要回去了。”然而小女孩却是暗暗咽了咽口水,她其实很饿。她家里穷,吃的都是先紧着叔和弟,都是等叔和弟弟吃饱才轮到她们吃。她和婶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她们只能蹲坐在灶台旁,吃着他们吃剩的,时常挨饿。 而且,叔婶是她的生身父母,可她不能直呼他们为爹娘,因为穷。穷苦人家的子女,不仅要贱名,还只能对生身父母冠以亲戚名,这样才好养活。 “双丫拿去吧,你婶婶今早给我带过早饭了。”云水柔牵着她走过来,哄着她,“双丫昨晚帮了嫂嫂好多忙,礼尚往来,嫂嫂要请双丫吃饭,对不对?还有啊,双丫要吃饱才能有力气干活,还有双丫的婶婶,是不是?” 果然小女孩听到后面这话,就又咽了咽口水,“……是给俺婶和俺吃的?” “嗯,拿去吧。” “……呃嗯,那好,谢,谢谢嫂嫂、柒哥。”双丫提着食篮,笑得腼腆,“那俺待会儿再还回嫂嫂家。” “好。”女人还是摸着小女孩的发顶,温柔笑道。 双丫走后,云水柔笑意淡了下来。她越发觉得不对劲,她的丈夫哪次外出办完事不都是急吼吼地先冲回来见她,这次却……她连忙穿上杏色罩衣,“阿柒,我们回吧。” “嗯。” 沈柒给云水柔喊了辆黄包车,自己则骑着脚踏车跟在黄包车后面回去。 等到了家门口,云水柔下车付了钱,正准备踏阶进屋,“啊!”猛地被一只老皱、指甲泛黑的手扯住。力气之大,直接把她扯得后退了几步,她被吓得不轻。 “老婆婆!有什么事——”沈柒也被吓了一跳,实在是这人不知从何处就突然间窜出来了。随即上前准备拉开她,然而她的话让沈柒猛地停住。 “听着!我有办法救你丈夫。”白发苍苍的黑布褂衣裙老太太,一双眼尽是眼白,像是瞎了一般,却又直直盯着云水柔,声音嘶哑,“今日戌时,带上他,城外三里南摩庙。”她说完就放开了手,也不管人答不答应,直接走开。 一脸凝重的沈柒连忙追上去,可那老太太三两步就走到了数十米外,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这可把沈柒惊得直直呆愣在原地。 而云水柔的不安越发浓厚了,她甚至无端出了一身冷汗,踩着高跟鞋飞快地往屋里跑去,发簪松掉在地都不知。 “柔柔……”常蓉看见跑进来的柔柔,虽长发凌乱,却也亭亭玉立的,她更难受了。她的柔柔从小就被抛弃,可怜那个时候白白净净的小柔柔,还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地待在原地等人来接她回家。要不是她多留意了一下,就差被人拐去窑子卖了! 可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就成了寡妇! 柔柔还出落得这般漂亮,日后…… “……阿娘?”云水柔轻轻进了屋,看着屋中站了一圈的人,老马、黑子、大顺等人都来了,都是眼眶红红、异常沉默。他们身后,有个人,坐在椅子上,却是,盖着白布的。 “……大家,这是,在做什么戏儿吗?”云水柔扯了扯唇角,想笑,却不自觉红了眼。 “……嫂子,我,我们……” “……我,我倒希望,这只是个……戏儿!” “……呃呜呜……”不知是谁哭了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云哥。”云水柔红着眼,径直走到那白布前,手抬了抬,最终用力扯下,对上了那双再无光泽的眼眸,“云哥啊……”至此,泪水奔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民国秘闻3 “……柔柔,柔柔!”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的常蓉,本想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水柔。可后者突然转身不管不顾地猛跑出去,常蓉心下一紧,连忙跟上去,她就怕柔柔,想不开做傻事啊! “柔柔!” “嫂子!”众人也追了出去。 这边,似乎魔怔了的云水柔一边狂跑一边反反复复念叨着“老婆婆”。 等到了大门外,云水柔只看着了沈柒,他正呆坐在石阶处。她一顿,随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扯起他崩溃地问,“阿柒!阿柒,老婆婆!老婆婆呢?老婆婆呢?!” “嫂子,嫂子!先冷静一下,等到了戌时她就来了。”沈柒紧紧按住她的双肩,安抚道。 “……柔柔,柒仔,什么,什么老婆婆啊?”常蓉以及追出来的众人一头雾水。 “阿娘!阿娘,是刚刚突然出现的一个老婆婆。她,她说,她有办法!她可以救云哥!阿娘……”披头散发的云水柔又转身紧紧地抓着常蓉,又哭又笑的,神态有些癫狂。 常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肩膀应和着,“……好,好好,柔柔,阿娘,知道了。” 沈柒看着明显不信、甚至以为云水柔疯了的众人,“……大家,都先进去说话。” 众人又回到了给云喆昋停灵的屋内。然而沈柒接下来的话,真的把众人震惊住了,“嫂子的话,确实是真实发生的。方才我与嫂子刚到门口,就突然出现一个瞎眼老婆婆。她说,今日戌时,带云哥去到城外三里南摩庙,她,有办法救云哥。” 话落,满屋一静。 常蓉的心尖都跟着这话颤了颤,一旁的云水柔满怀希冀地看向她,可她仍是直愣愣的。 过了小会,兄弟们好像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神情多多少少有些无奈,“……阿柒,你这——” “……怎么可——” “是真是假,我们今日戌时去会一会她,便是了!”已冷静下来的云水柔猛地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那些质疑的话。 沈柒也上前走了几步,看着死不瞑目的云喆昋,坚定道,“没错!只要有能救云哥的一丝机会,我绝不会放过!” “今日戌时,我和嫂子,去定了!” “……好!阿柒,加俺一个!”赵二顺抹了把泪、吸了吸鼻子,直截了当地喊话。 “……还有俺们!”然后是黑子、板子两兄弟。 “……俺也要!”云虎、赵大顺和马生也接上。 “……还有大娘我!”常蓉听着娃们的话,也忍不住出声。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嗯,好!”云水柔看着阿娘重重地点头。 “那行!”沈柒顿了一下,“冯九和小何呢?”他看了一圈也没见那俩人。 “那俩儿留李大——唔!”黑子还没说完就被弟弟板子捂住了嘴。下一刻他自己眼一瞪,似是反应过来了,也赶紧捂住嘴,只不过是捂在了板子手背上。 “哼,还捂什么捂。你大娘我都知道了!”常蓉好气又好笑道。 “……呃,哦。”兄弟俩讪讪地放下手。 黑子,即赵黑,还凑到常蓉跟前赔罪道,“大娘不气不气啊,俺,俺们也不是有意的。”他肤色倒是人如其名,越发显得牙白、眼白。而赵板,倒是没那么黑,就是脸长得板板正正的。 说来也奇怪,兄弟俩的老爹绞尽脑汁地给他们取名,就想要个寓意读书好的,这不“黑板”多好啊!一看就是要读书的,就一人一个字。结果兄弟两个读书不咋地,相貌合起来倒是同“黑板”有模有样的。 “不是有意,是故意!还……”常蓉说着说着,突然发觉柔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柔柔,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嗯,阿娘莫气莫气。”云水柔大睁着杏眼,湿漉漉的,满是心虚。 “……”合着这帮娃子就骗她老太婆呗! “所以,他们现在还在李大帅府上?”沈柒面色微沉。 “嗤,要俺说,八九不离十了。那冯九,昨儿叫嚷嚷地抢着要跟去李大帅府送货。到了地儿,眼就差粘上去了!”赵板耻笑道。 “何力那小子也是啊!”赵大顺附和道。 沈柒捏了捏眉心,“行,先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准备准备,再出发去南摩庙。” “明白!” 大家伙儿纷纷行动起来。既是婆媳又是母女的常蓉和云水柔去备衣备粮备水。虽然现在才夏末秋初,但是京师的天儿,日头一过,就冷飕飕的嘞! 哥几个则是去租来一辆牛板车;又把云喆昋的尸体连带着椅子一起装进大木箱里封好;再将大木箱绑牢在牛板车上。 随后,常蓉往上面铺盖好白花蓝布毯子,其它地儿就放置衣服啥的。 这一顿忙活下来,已是晌午了。大家又吃了点东西,再换上对襟布衫、束脚黑裤,就赶水牛拉车出发了。 他们出了城后,一路上问了好几户人家,才确定这三里南摩庙,是三里山上的庙宇。 “嘿!俺还以为是出了城再走三里就到了。哪知那庙,竟是在山里头!”坐在板车上打鞭赶牛的黑子,忍不住跟哥几个嘟囔起来。 “说那么多干嘛,去就是了!”踩着脚踏车的板子直接呛他哥一句。 云虎和马生也纷纷出声,“就是就是,等会儿上山,还有得是要出力的地儿,赶紧的!” “哥几个,咱得骑快些!” “俺晓得了、晓得了……” 一直到戌时下三刻,他们才来到三里山山脚下。此时明月已高悬于空,周边除了山风哗哗就是树影沙沙。间或传来虫叫鸟鸣、山水潺潺。 但,此处更是偏僻,方圆几里都没人家。地上满是枯枝败叶,抬头望去,全是盘根老树、错综深竹。那根儿直把地皮都撑裂开来,让人走起来一高一低的,稍不注意就被这玩意儿撂倒了。其上覆着的古藤,又粗又密,有倒挂树冠扰人的;也有死死地缠绕树枝干、活像要绞死老树似的。 “看这架势,车是进不去了。”沈柒停在山口处,“大家都穿厚些,车子放好,带上云哥,我们直接走上去。” 民国秘闻4 “好!”大家穿上外衫,拴好牛,把车藏草丛里,点起火把、抬着云喆昋,开始徒步上山。 所幸那庙就在半山腰上,这不,沿着蜿蜒石路穿过层层叠叠的老树古藤,就先见着了一重檐歇山顶的庙宇。 那庙配的是琉璃瓦、雕的是福瑞泽。从平地至台地足有两层台基,两边浮雕石栏迎阶而上排开,环住整个台面。接着是中间大两边小的浮雕石刻三门,恢宏气派;门后左一钟楼、右一鼓楼,皆是重檐飞脊的楼宇;随后是众多重檐庑殿式的殿宇、藏楼,其里鬼神画壁、佛像金身、梵文石碑,不知繁尔。 再往后则是几座攒尖顶、悬山顶的亭台、禅房。 只可惜,占地之广、楼宇之多的南摩庙,现已是积灰多年、一派荒凉。 “吱呀——” “俺就说,啥时候冒出个南摩庙来?敢情儿,就是个破庙啊!”马生径直推开了那殿门,蒙尘积网的门板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 “哎,老马,你可得仔细瞧瞧,看这气派,以前发过啊!”云虎环顾四周,感叹一句。这殿堂,可纳上百人嘞!这佛像、这正梁,都是顶顶好啊! “嗐!发过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积了一层层的灰……”马生拍了拍衣裳,不以为然。 一群人直接进了庙里最大的那座殿堂。此时月光渐渐被浓厚乌云覆盖,浓稠黑寂的夜色像极了那晚。殿外夜风一阵阵凛冽吹来;庙里庙外的门窗垂帘、烂旧纸画,响的响、飘的飘。 “这到底啥鬼地方啊?这名儿取得,跟四不像似的。”缩了缩脖子的赵黑搓搓手,紧挨着他弟板子,直把板子挨了个踉跄。 “哎呀,一边去!”赵板举着火把,嫌弃道,“什么四不像的,这叫‘不伦不类’!” “嘿,你还搁这跟你哥装啊……”兄弟俩又开始互怼了。 沈柒和马生寻了些柴火回来,赵大顺、赵二顺就着庙里的铁皮桶和吊井去打了几桶水回来。 “大娘,你这饼烙得真香啊!”随后这兄弟俩一边咽口水一边飞快解开食布囊。 “香就多吃些!忙了一天了。”常蓉寻了把扫帚,理出一块地儿来坐,“柒仔马仔、胖虎、黑子板子,快,先过来吃饼。” “大娘、嫂子也吃啊!” “哎!这就来了!” 云水柔在一旁生火,就着铁皮桶直接烧水。她又给哥几个递过三四个水盅,自己则和阿娘共用一个。那边哥几个也不嫌弃,你一口我一口轮流接过水盅就喝了起来。 吃饱喝足了,大家就靠着墙边围着火堆坐,守着一旁椅子上的云喆昋。 尸体,已经有异味了,大家心里难受,纷纷垂眸不语,一时间只余外边越刮越烈的呼啸风声。 “……这,这都啥时候了?怎么还不见那啥子,瞎眼老婆婆啊?”听着外边越来越大的动静,黑子忍不住出声。 他们人都到了,饼也吃完了,也在这坐好久了。 今儿怕是都快到鸡鸣了! 其实,除了沈柒和云水柔坚信那瞎眼婆子的存在,其他人都当这他们这是遇上江湖骗子了,现在就当陪他们走一趟、送云哥一程了。 但是那赵黑胆子小,此刻怕得厉害,忍不住出出声,和大家说说话。 这话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常蓉也有些犹豫了,要不让娃子们睡上一觉,明儿天亮就回去了。 “……我们,再等等吧。”云水柔望着丈夫,仍坚持等下去,“兄弟们困了累了就睡吧,我来守着云哥。” “哎,嫂子说啥呢,要守,咱一起守!” “对对对……” “嗯,好,我们一起守。” 沈柒和赵二顺昨晚是真的一夜未眠,加上踩了一晚上的车,白天也忙了一天,两人早已禁不住,靠在墙边睡着了。 夜风越来越凛冽,把火堆吹得忽大忽灭的。门窗板也“扑棱扑棱”地来回扑拍着;破布飞晃、尘土飞扬,枯叶混着烂纸一起乱舞。那原本贴在墙上、门边的梵文符纸、神佛画像要掉不掉的,最终还是被声声呼啸寒风吹刮、脱落下来。 寅时,即凌晨三四点,阴气最浓的时辰,“轰隆!”的一声,那陈旧腐烂的殿门,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了。一大股寒风“哗哗哗——”刺骨袭来,火堆瞬间飞散熄灭。 “啊!咳咳……” “……呃!咳咳……” 这一声响也把昏昏沉沉的众人惊醒过来,不仅被火灰呛了一鼻,而且全身寒意刺骨。这持续不断呼啸进来的寒风,比寒冬腊月的夜风更为阴寒。加之此时殿内一片漆黑,浑身发颤的众人,只好彼此之间紧紧地搀扶在一起,才不叫这怪风吹了去。 “大娘、嫂……” “哥!阿柒……” “云,云哥那……” 就在众人又惊又怕、缩成一团的时候,“噗!”的轻微声响,前方倏然闪现出三盏泛着幽蓝火光的红炬灯台,哪怕是在如此强劲的寒风中,幽蓝火光依旧稳稳当当的,甚至一瞬数十米,眨眼间就到了众人跟前。 “!”老天爷啊!手脚并用互扒着彼此的哥几个,更害怕了! 赵黑直接“啊!”的一声,晕了。 “老,老婆婆?!” “老婆婆!”沈柒和云水柔同时出声,接着凛冽的寒风骤停,温度也回归正常,众人顿时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老——”云水柔刚想说些什么,那道苍老嘶哑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去,重新把火点起来。” “……哦,哦哦。”惊魂未定的赵板闻言,终于想起自己脚边就放着火把,随即俯下身从衣兜里掏出火柴盒,取出几根,擦着盒边点火,再给火把点上。 “板子,还有这儿。”沈柒把之前火堆重新堆起来,再让赵板拿火把过来点燃。 陈旧破烂的大殿东边里头,终于可以视物了。 “!!!”众人这又胆战心惊地发现,一身黑袍的老婆婆,一双眼,全部都是黑色的!她后边的两个童子,黑袍黑眼黑唇,脸颊两边还涂着鲜红诡异的圆印!三双黑漆漆的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骨寒毛竖的赵板表示,要不,他也跟着他哥晕了算了。 民国秘闻5 然而,赵板一想到他哥,就转身走到大娘旁,从她怀里捞出赵黑,然后蓄力“啪啪!”地把他哥左右开弓,扇醒了。 娘的,要怕,就一起怕! “……”此情此景下,众人被他这一下搞得,不上不下的,倒是没那么害怕了。而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俩小,饶有兴趣地瞧着兄弟俩。 于是,被迫转醒并想对他弟骂娘、动粗的赵黑好巧不巧地就对上了两双黑不见底的眼,欲动魂先飞了啊!“你他……!啊唔——” 赵板眼疾手快地一手捂住他哥的嘴,一手猛地掐住他哥腰间的软肉,还想晕?给俺醒着! “咦惹~哎嘿嘿嘿……”那两童子猛地瞬移到兄弟俩面前大笑。 “!!!”咧着黑呼呼的嘴唇、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披着长至曳地的黑袍,鬼魅一般就朝着他俩,飘,飘过来了!不说赵黑了,赵板也想晕了。 “好了,该办正事了。”灵侍走向云喆昋,嘶哑开口,两灵童立马噤声跟上。 众人一听,欲言又止的。 “戌时,本为活人停工之时,便让你们,戌时就来到此庙;寅时,是魂归故里、百鬼夜行之时。”白发苍苍的灵侍,两手往外举至与肩同高,掌心向上,金红火焰突现,然后两掌回旋至胸前,交叉上下合叠,垂头默念着什么。 哥几个看着灵异的一幕,个个瞠目结舌的,实在是这冲击太大了! “可你们迟了,惊扰了它们。”嘶哑深幽的话语再度响起。随后灵侍侧过头,黑漆漆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云水柔,的背后,“你,倒是厉害,哪怕无忆无智,仍护了一路。” 云水柔神情一怔,后急往身后看去,“是,云哥吗?” “!”哥几个大惊,环顾四周,连忙追问,“老婆婆,你是说,是云哥他……” 常蓉也浑身一颤,四处张望,“……昋、昋仔?” “吾名,灵侍。” “吾名,灵童。” 一老两幼的声音先后道出,灵侍放下了手,手中咒符已成,吩咐两灵童,“去化。” “是,灵侍。”两童子走到云喆昋左右两边,掐着剑诀,嘴里念念叨叨着,然后两个泛着金光的光团从他们指尖上缓缓升起,光团里似是什么虫子,随即它们展翅飞入云喆昋的鼻腔里。 两童子便退了下来,候在灵侍两旁,静静等待着什么。众人此刻喜忧参半的,但不敢出声打扰他们办事。 过了一会,云喆昋的尸体,动了! “!”众人神色一紧。刚,刚刚,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云哥他,合、合眼了! “你们过来,将他衣裳全去了,铺在地上,再将他整个放平其上。”灵侍看着众人吩咐道。 “嗯。”沈柒率先走去。 “……哦哦,好。”余下的哥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从‘云哥动了’这一现象里回神,“走走走……” “!……是,软、软、软的!”顶着一左一右俩巴掌印的赵黑刚一碰着云喆昋的尸体,眼一瞪、手一颤,磕磕巴巴道。 不仅尸体软了,就连那腐烂味,也跟着停了! “……就你话多!”受了不少刺激的赵板已经见怪不怪了,赶忙踢他哥一脚,暗骂道。 “……灵侍,好了。”沈柒带着弟兄们退到一旁。 “嗯,你来,把此符放入他口中。”灵侍将符递给了云水柔。 “好。”云水柔连忙双手接过,然后走过来蹲下身,给已经平放在地的云喆昋含着。 她刚准备起身,那灵侍又开口道,“再有,你把你的右手,横放在他额间,掌心贴着他。本侍念一句,你便移一掌。” “嗯好。”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那哥几个又开始目瞪口呆了,因为随着灵侍每念一句和云水柔跟移一掌,残留在云喆昋尸体里的子弹便在云水柔掌心移过后自动冒了出来! 而且!待子弹混着血冒出滑落后,那些子弹窟窿,直接就,愈合了!完全看不出这儿曾受过多么严重、致命的枪伤! “……俺,俺滴个娘嘞……” “……这,这可,太、太……”赵大顺、赵二顺揉了揉眼睛,震惊不已,喃喃道。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云哥!他们的云哥!真的! 有救了啊!!!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灵侍,我可以先给他擦洗一番,再穿上衣裳吗?”云水柔见她结束了,忍不住请求。实在是云喆昋中了太多枪了,全身上下,满是子弹带出来的血渍,云水柔看着心抽痛。 “可。但,只可用冷水。” “好,多谢灵侍!” 待众人给云喆昋擦洗、重新穿上另一套衣裳后,天边已见鱼肚白;迷离的白、清浅的粉,两者交织,鳞鳞旷远迎朝阳,点点辉光映浮山。 而那灵侍,望着远方,黑漆漆的双眼逐渐变为全白。两灵童更甚,黑眼黑唇黑袍全都自上而下地渐变,最后变幻成同年画童子一般,粉雕玉琢、白白胖胖的;就连脸颊两边的圆印,也只是寻常红晕;穿着浅紫童袍,扎着总角,就一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模样。 “!……”哥几个又长见识了。 “……你们,还会变啊?咋就,变了呢?”马生好奇得不得了,干啥昨晚就那么吓人嘛! “因为白天和夜晚,面对的不是同一类型的呀!”两灵童眨眨眼、歪着头回答他。 “你,还有你们,带上他,随本侍来。剩下的,跟着灵童走。”像是瞎眼婆子的灵侍,盯着云水柔,又指了指沈柒和常蓉。 “……啊?那俺们这是,要干啥去啊?”哥几个挠挠头,一脸茫然。 “嘻嘻,由我们来带你们下山回去啊!”其中一个灵童欢快地跑向黑子板子兄弟俩。 “嗐!回去还要人送啊?俺们可没那么多讲究!”黑子看着白白胖胖的童子,憨憨笑道。 “嗯?也行吧。那等你碰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可不要再晕了哦!”另一个童子也跑过来,佯装为难道。 民国秘闻6 “哎!别!可千万别呀!小祖宗!咱一起走、一起走啊!”黑子大惊失色,连忙蹲下身一手抱住一个灵童,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小祖宗,俺说错话了!打嘴打嘴!咱一起走哈!” “啊哈哈哈……”此刻的赵黑,脸上还顶着两巴掌印呢!似乎还更红肿了些。两灵童看着他乐不可支。 “行了,上路吧。”灵侍顿了一下,“回去路上,你们带来的东西,通通不要。碰一下,都不行。” “嗯对!那些都不干净了!”两灵童对着黑子点点头。 “哎好!” “明白!”哥几个又看向云水柔、沈柒和常蓉这边,“大娘、嫂子、阿柒,俺们就在家里头儿,等你们带着云哥回来!让云哥,继续带俺们干大事啊!” “嗯好,路上小心……” “顺顺利利的啊!走了……”哥几个又看了看躺着的云喆昋,他现在除了面色惨白和没呼气儿,其他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然后就抱着两灵童下山回去了。 “……灵侍,那我们仨儿,要去到哪儿?”常蓉小心翼翼地问向灵侍。 “自然是,可以返阳之地。”灵侍并未细说。 “……那我先去背云哥。”沈柒目送完哥几个,就听到这话,随即转身欲将云喆昋背起来。 “不用。”那灵侍又幻化出三张符纸、三枚丹药,分别递给三人,“符纸置于胸前,辟谷丹服下。”后又从袖口拿出一白瓷瓶子,递给云水柔,“你与他,乃夫妻一体。每日一粒,戌时服下,他便会跟着你走。” “多谢灵侍。”三人接过丹药服下,顿时觉得耳目一新,浑身上下,无饥无疲。 “你们趁着天明,睡罢。晚上,要赶路。”灵侍说完这些就直接原地打坐了。 “……”三人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暂时放下。随后清理了一下昨晚坐着的地方,就靠着墙边睡下了。 再度醒来,已是残阳如血,山里的光线几近于无;渐渐的,温度降了下来,那呼啸声似鬼哭狼嚎的山野夜风再度刮起,连带着四周的气流也慢慢凝旋逼压起来。 “……呃咳咳……”身处其中的三人方才站起来便有些气血翻涌。 “可服用了。”缓缓睁眼的灵侍,全黑眼眸深不见底,盯着云水柔嘶哑开口。 “嗯,好。”微微蹙眉的云水柔闻言便拿出一粒吞下。她刚一服下,那边云喆昋忽的从地上僵直站起来,把他们三人吓了一跳。 “……昋仔?!” “……云哥?”又惊又喜的他们顾不上难受,纷纷凑到云喆昋面前,可他仍是闭着眼,直直站着。 然而他们都看不见的是,一直跟在云水柔后边的云喆昋魂魄,正本能地伸出利爪,面带阴狠,为三人机械又笨拙地驱赶着什么;现在的它比起之前,凝实不少,神情也没昨晚那般的痴呆傻愣,但仍是失忆又失智的。 “叮铃!” “随本侍走。”灵侍的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金漆符文铃铛。空灵悠远的铃声一响,那逼仄袭来的气压骤松,阴寒的怪风好似被什么东西从中劈开一般,只得“呼、哗”地从三人两旁凶狠刮过。云喆昋的魂魄也立即恢复原样,呆呆地跟在云水柔后边。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们就这样一直往山里走。自然,越往里走,周身环境便越发阴寒湿冷。灵侍摇着铃铛,也逐渐从十步一响到持续作响。 然而,行至半程的陡崖山岭上,“……哎嘿嘿嘿……”鬼怪之音开始肆虐,阴风大起。 “啪嗒!”灵侍手中的金漆符文铃铛瞬间化为齑粉。 “全部停下。”灵侍一顿,随即双手上竖下横捻指念咒,一瞬数芒、一分为七,幻出七个分身,分别飞移立于坤、离、坎、震、艮、兑、巽七个卦位;她自己则立于乾位。 “……日月泰生, 辉光交结 ,分立乾坤!”八卦位成、两极骤闪,金光圣火瞬间拔地而起;“轰——”烈火巨龙咆哮而出,破开重重阴寒邪物,盘旋于阵法上空,将八卦阵阵心里的三人一魂一尸牢牢护住。 “无论如何,莫要乱动,原地静候!”飞快地对三人说完,灵侍们便再度垂眸、两掌相对着起术,十指缠绕起诀几瞬,接着外拉,召唤出符羽赤铁折剑扇,随后纷纷按着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震仰盂、艮覆碗、兑上缺、巽下断旋扇化剑杀去。 “锃——”金刀火影招招痛击! “咦呃——啊啊啊……” “滋滋滋……”焦臭与哀嚎四起,紧接着周围猛地一静。 “……嗯呃啊!”阵中的云水柔、沈柒和常蓉皆是凡胎肉体,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这尖锐惨叫声刺得耳膜生疼;但也只是一瞬就又安静下来了。 看着将他们团团护在中心的灵侍们,三人又惊又怕,但也认真听从安排,牵着云喆昋,定定站在原地,彼此背靠背,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丁点儿声响。 此刻,周围死寂极了。 灵侍又再度幻化出八个分身,位列八个卦位之外。大家全都面露凝重地侧耳倾听着;个个起诀控术、铺扇展剑,如临大敌。就连呆呆傻傻的云喆昋魂魄,此时也忍不住痛苦地抱头蹲下。 终于,“……呃呵呵~”诡异升起的浓烟厚雾掺夹着百鬼众魅之音传来,“啊呵呵呵……又来了生魂~大活人呀~”忽男忽女、似兽似人。 紧接着,“砰!砰砰……”地表开始震动开裂,一只只骷髅爪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然后“咔、咔哒”地狰狞着骷髅尸骸,尸山翻腾,对准他们,一哄而上;而上空一大批身着清朝蓝黑补服的飞僵们,绿皮黑爪、大咧獠牙,争先蜂拥飞扑而至,“嗬!” “!!!”紧紧抓靠在一起的三人再也承受不住了,紧闭上眼,并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阴阳合神,北酆九垒,雷霆隐名,诸天释咏!” “砰砰砰!”始终立于乾位的灵侍,猛地将剑扇拍入地表,辅以剑诀画印,黑漆不见底的双眸霎时旋集燃起金火,“烈一式!卦位外攻而回环,续攻!焚杀!” “玄二式!盾走两极耀八位,破攻!擒杀!” 民国秘闻7 “咻!咻!咻……” “嗡——滋滋滋……”收到指令的灵侍们有如利剑出鞘,挥着剑扇旁击侧杀收绞着骷髅头。又反反复复地交替瞬移外卦位,拂渡烈火与剑扇,外弹猛射杀去! 上空的烈火巨龙更是圣焰护体,任尔飞僵狂击,仍巍然盘旋于空。龙尾一扫,直直拍灭数只飞僵;龙爪一挥,肆意抓毁大片飞僵。待灵侍指令一出,巨龙顷刻间呲牙怒目,“轰——”龙吟带着盛怒,烈焰尽覆飞僵! “嗬呃!砰——砰砰!” “啊啊啊——滋滋滋……” 激烈的抨击声带出了浓臭的焦味,刺耳也令人作呕;阴风雾霾渐渐退去,明月也挣脱了乌云,重新皎皎于空,四周好似安宁下来了。灵侍的双眸再度恢复黑漆,而阵中的三人早已汗浸全裳,听闻无甚动静了,便惶惶然地睁开眼睛,对着周边瞠目而视。 然而灵侍们越发严肃起来。 仍有。 少顷,“呵呵呵~不愧是关家派出来的,好生威武啊~”一道温柔缱绻的男声缓缓响起,三人顿感毛骨悚然。 随即他们借着皎洁的月光,大着胆子望去,却只见一月牙白锦袍、白玉方冠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走来,气宇轩昂、面容清秀,像是哪家世家子弟偶然路过一般。 当真,诡异如斯! “……”三人望而生畏,惧意更加。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怎会还有这般的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那就只能说明,它,不好对付。 尤其是这种,最像人的。 “是。那阁下,此番待如何?”灵侍一点也不意外被它看出本家,她此行本就是奉尊主之意而行事,目的就是,引它们出来。 “不如何,只是,有些意外。”它依旧温柔缱绻的,甚至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惬意地抬头仰望了一下星月,继续道,“以及,有些疑惑。关家可否给在下,赐教一二?” “阁下,对不住了。关家,无可奉告。”灵侍们仍是站于八卦内外阵位上,神情严肃。 “……呵,呵呵~”它掩下阴鸷,又开始向着他们走来,语气不再是那般温柔,“好,好一个,无可奉告啊!” 不知是不是三人的错觉,它说完最后的话时,似乎目露痛苦,是那种被亲近之人欺骗出卖的痛苦。 但眼下,很快就到他们痛苦了。 只见话落的下一刻,男子仅轻轻地抬了抬手,“哗——噗噗噗!”八卦阵外的八位灵侍尚未反应过来便即刻被寂灭! “啊!灵侍!”回过神来的三人怛然失色。 “……呃!休要乱动!”卦位上的灵侍们,连忙拿过符羽赤铁折剑扇铺展抵挡,却只闻“啪!啪嗒……”,剑扇已成齑粉湮灭。 乾位上的本体灵侍眉头一皱,双掌控术、严阵以待。 “呵呵~”锦袍男子又温柔缱绻地笑了起来,背着一只手,闲庭信步地走来,另一只手则是对着阵法凌空虚点了一下。 “吼!”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型黑骷髅鬼印嘶吼袭来,好似叫嚣着要将他们通通吞噬掉。 “砰——”两相抨击,此方时空骤然扭曲一瞬;金光圣火、烈火巨龙已然被覆灭。这也揭示着,阵法已破。灵侍的七个分身皆被擒拿至乾位前一击穿心、身消影散。 “呃!噗!咳咳……”也把主体的灵侍打得浑身碎骨、灵体光透,直直往后飞坠去。 而阵中心被这时空扭曲挤压、紧箍绞杀到动弹不得的三人更是痛苦到无法发声,这巨创让他们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开始感官渗血形变、肌肤龟裂脱皮。 云喆昋的躯体和魂魄也跟着破裂、扭曲起来。显然,先前从鼻腔而入为其护体的两个圣灵王蛊即将支撑不住了。 “真是,赏心悦目啊~”锦袍男子悠然自得地站在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温柔缱绻的目光,慢慢欣赏着此刻的他们。 须臾! “咐——”那本应该继续往后飞坠的灵侍却在弹指间凝实反射回来;而且,她的眼睛,变了!不再是全然的黑漆,而是黑白分明的眼眸,见之即是望若秋水、顾盼生辉的眼眸。 锦袍男子神情忽的一怔,是,是他罢…… ‘灵侍’这一飞身回归乾位,瞬息便化解了锦袍男子的鬼印;甚至都不需要分身补齐卦位,“哗——”八卦阵便重新燃起金光圣火,汹涌澎湃、直击苍穹,让此方天地为之一震、炅过天明。 那璀璨至极的金光自发地抚慰治愈着早已奄奄一息的人、魂,以及云喆昋尸体内的圣灵王蛊和灵侍自身。而畅游于长空的烈火巨龙,雷嗔电怒,犹带雷霆之势,“轰——”挥爪摆尾、尽数绞杀覆灭着阴寒邪物、嗜血鬼怪。 而原地愣怔许久的锦袍男子,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双眼眸,殷唇嗫嚅了几下,终是艰涩开口,“……关君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南宫辕。”清冷又亘古的男音自‘灵侍’喉中响起。 “呃……”南宫辕听着,恍恍惚惚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眼中慢慢涌现出不知是何的痛楚。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面对眼前之人了,可现在…… 锦袍男子自嘲一般,呢喃笑道,“南宫辕啊南宫辕……”你终归还是忘不了他,哪怕亲眼目睹了他和她的琴瑟和鸣,仍暗自追逐了他上千年。 真可笑啊,自己也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爱而不得的窥视者罢了…… ……但是! 南宫辕渐露阴鸷,獠牙利爪骤现,殷唇如泣血般嘶吼出声,“关君洛!你,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话落,白玉方冠一瞬粉碎,长发同阴风一发而起!它眼眶四周尽数眦裂,血泪齐流。 ‘灵侍’定定站着,垂眸不语。 “啊哈哈哈……”又是这样!你又是这样!!!南宫辕满心不甘、满腹怨恨,“你知道了是不是?哈哈哈……”自己这见不得人、受世人唾弃的贪恋。 “哈哈哈……你痛快了吗?我如今这副模样,生生世世永不得入轮回、只能被泯灭于天地之间,魂飞魄散啊哈哈哈……”它人皮开始开裂,裸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腥臭又不断翻涌的黑蛆。 民国秘闻8 多年前,是你!欺杀了我,却仍未放过我;将我炼入这阴鬼幡,受尽百年折磨,成了这副鬼样! 甚至,连一句缘由,都没有! ……其实,哪怕,只要你对我解释一句,不!一个字,我,我都可以接受,并甘之如饴;毕竟是我,贪心作乱在先。 而不是,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默不作声!!! “嗬呃啊啊啊……”发出尖锐爆鸣的它,鬼体恐怖,对着‘灵侍’阴狠狂杀而去。 ‘灵侍’终于抬眸,看了它最后一眼,随即后转走向阵中,双眸渐渐恢复全然的黑漆。 “轰—砰!砰砰!” “啊啊啊——滋!滋滋……”望着‘他’抽身离去的背影,痛苦又饱含着解脱之意的南宫辕,于泣血啸叫中带着癫笑,决然地飞扑入阵。自然,它甫一接触普渡着焱焱金光圣火的八卦阵,即刻被金刀烈焰焚寂、了无痕迹地消散于天地间…… 当真是,再也不见了啊…… 至此,天地回归宁静,天边东方渐渐火红一片;那肩负着普照大地的朝阳,也终于破开重重云海、冉冉升起,辉光温拂过四海八荒的每一个角落。 “可以了,归来罢。”突然停下脚步的灵侍茫然一瞬,黑漆双眸渐化成全白;随即识海里便收到尊主的千里传音,她便垂首抱拳,恭敬地嘶哑回复,“灵侍遵命。” 然后对着阵中的人魂尸,起术传送,“噂!”此处陡崖山岭上,只见着熠熠辉光、茵茵芳草和徐徐清风。 …… “啪、砰!”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唐式建筑,整体高耸凌厉、素白淡雅,那以桔木撑起的大出檐、小斗拱等,成了这组撑起巨型屋顶、素木盒子的和式小屋同恢宏大气、雍容华贵的唐建筑的不同之处。 “啊!咳咳咳……” “ばか(混蛋)……”此刻屋里,早已混乱不堪。符纸、炉灰和法台等凌乱翻滚于木板、垫子上;而几个身着黑袴、小纹和服的男男女女通通被金刀火影飞撞掉地,鲜血涌溢。 “滋滋滋……” “啊啊啊……”那破裂几痕的阴鬼幡被金光圣火牢牢束缚着,周围不断冒起焦臭浓厚的黑烟;幡中幽魂的嚎哭之声不绝于耳……但也不过须臾,那其里的黑气千条、寒烟万丈悉数被金光圣火笼罩湮灭。 终于,“啪——嗡!”阴鬼幡裂成了几番,成了寻常又破烂的三角垂幡旗。 而离这不远的另一座小型和式小屋里,推拉门窗紧紧地从外边上锁、装钉起来;狭小逼仄的屋里边,仅一桌一垫。 垫上跪坐着一个黑白印花小纹和服的年轻女人,披头散发,一对双瞳剪水的眼眸,本该美丽至极的,可现在尽是空洞麻木;白皙的右脸颊自额角开始往下“滋滋滋”冒烟作响、腐烂发蛆;可她仅蹙了蹙眉头,接着继续空洞麻木、无动于衷地呆跪坐在原地。 渐渐地,那金光圣火穿透房屋进来,却并未对她发起攻击,而是凝化成一双望若秋水、顾盼生辉的眼眸,轻轻地注视着她。 一开始女人仍旧像个雕塑般呆坐着。过了小会,她方才迟钝地抬眸回望。然而接下来的她,见着了那对轻轻注视着她的眼眸后,她低糜空茫的双眸眼波微颤,瞳孔一点点地放大,从恍然若失,到不敢置信,再到,心神剧震,最后,万念俱寂、心如死灰,“……嗬?……呃!……” “啪!”她死死地将自己趴伏在台面,再无其他。而轻轻注视着她的眼眸,也渐渐散去。 下一刻,屋外传来阵阵怒骂声,听着像是小孩子的。 “哐当!” “砰!”贴着符文的锁头刚一落地,木门就被五六岁大的黑袴男孩挥刀斩破。他把武士刀收回去,然后怒气冲冲地进来,“……ばか(混蛋)!”见着死趴在台面上的女人,猛地用力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役に立たないゴミ(没用的废物)!” “咣咣咣……”阴鸷男孩发狠地扯着女人的头发,将她的头部反复地摁撞在台面,女人的头很快就鲜血淋漓的。 “……砰!”他又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穿着木屐鞋的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连连踹飞,直到女人被踹出屋外。 “呃啊——滋滋滋……”女人暴露在炽热耀眼的日光下,整个人都在“滋滋滋”地冒起焦臭的黑烟。 男孩阴鸷地看着已经开始鬼化的女人,喘了口气,咬牙切齿,“引きずって帰って闭じている(拖回去关着)。これからは,もう彼女を送る必要はない(从今以后,不用再送她过去了)。” “元の计画……慰安妇,彼女が行く必要もない(原计划……慰安妇,也不用她去了)。” 吩咐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はい(是)!”两个和服女人低头回应,然后拖着女人丢进屋里,留下一路的乌黑血迹。待她们重新上锁后,也离开了。 而屋里血肉模糊的女人,趴在木板上,空洞麻木地流着乌黑血泪。 不送了啊……多少年了?她终于可以不用像个货物一样,被他们装饰打包,送去,陪睡。 哭着哭着她就昏阙过去了,而她周身点点金光渐起,除了右脸仍是腐烂发蛆的,其他的伤一一被金光疗愈。 她千年前,便已是修士大能,这般的体质倒也不足为奇。只可惜,她后来却被至亲以上古邪术操纵至今,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就被昨天那两个和服女人泼了盆狗血,女人腐烂的右脸即刻滋滋冒烟作响,她也被迫醒来。 而两和服女人对她这遭受了一大顿的毒打后,却是除了烂脸再无其他伤,神情都极为自然。想必女人的这种情况,早已经是常态了。 “急いで起きなさい(快起来)!”她们踢了踢女人,指着桌上断裂的阴鬼幡,冷漠道,“それを直す(修好它)。” 趴在木板上的女人动也不动,看也不看,哑声道,“……已经修不了了。” 她们一听,对视一眼,就走了。 然后女人再度迎来毒打,只不过换了个人。这里的她,一直都是可随意泄愤的人肉沙包。 女人依旧无动于衷,一一承受着。待毒打结束后,浑身血污的她,甚至还空洞麻木地笑了,少遭一罪了啊…… 从前都是,泄愤的打完,等她恢复完,就被送过去,充当泄欲器了。 民国秘闻9 “……呃嗯……嗬!”穿着旧时浅蓝襦裙的云水柔,猛然从床上惊醒。 “……呃呼……”满头大汗的她惊恐地大睁着双眼,青筋暴起的双手紧抓着锦被,大喘着气,一脸的惊魂未定。实在是,昨晚的情形太过恐怖,她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得到昨晚那种被一点一点紧箍、绞杀的痛楚! 她又猛地抚摸、查看自己的肌肤,仍是光滑细腻的,并无伤残,顿时一愣,目露不解。 明明在她昏阙之前,他们都已开始皮肉脱落见骨,整体血肉模糊的了,可现在…… 难道是,幻觉吗……也不对……那,许是,获救了吧。 过了小会,她闭了闭眼,好似缓过来了。随即轻蹙着柳眉从胡床上起来,杏眼茫然地环视一周,彩纱珠帘、红柱精绘,这,这是哪儿?接着她赤脚下了床,“……灵侍?阿娘?阿——” “哎!柔柔醒了啊!”大交领长衫、靛蓝窄裙的常蓉闻声进来,“哎呀,柔柔,赶紧穿上鞋子,别冻着了!” 其实还好,花岗岩石地砖上都铺着锦绣花样的绒毯子。 云水柔听话地穿上了平头麻履,“阿娘,这是哪儿?云哥、阿柒还有灵侍呢?”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阿娘的着装,半抬起手地惊奇问道,“还有这些,都什么呀?” “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这儿,叫什么关剡宗的。这儿一切的人文习惯,都保留在大唐时期;但人家的见识,可比咱们多了去了。”常蓉倍感新奇,“昋仔已经由着灵侍送去那什么圣堂去了。阿柒就在外头待着同大家伙儿聊天呢,都没事了哈!” “嗯!那就好。”云水柔听着没事了,松了一口气,又看着古色古香、彩绘精湛的屋子,忍不住感叹,“……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是的哎,如果不是隐士高人自个儿露面,谁又能知道啊?”常蓉忍不住庆幸,感谢上苍啊!派高人来拯救她儿。 随后,云水柔洗漱一番,换上小翻领天青衫裙,一头及腰秀发柔顺地披落身后,额前偏分碎刘海就着柳眉外弯顺坠,水润杏眸,樱桃粉唇,略显焦急道,“那阿娘,快带我去看看云哥吧。” “柔柔啊,咱先不急着去,他就在那儿,跑不了的!”常蓉颇有些无奈,“来,先出来吃点东西,咱们再去看他,啊?” “……嗯嗯,好。”常蓉刚说完,云水柔方才觉得肚子已是饥肠辘辘,想来是那枚辟谷丹药效已过。 两人亲亲热热地出来,争先入目的是远方连绵起伏、恢宏气派的琉璃瓦歇山式大斗拱,鸱吻翘檐、版门棂窗,一派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其次是一重又一重波形黛瓦长墙的月洞门,皆以下卷草、上花卉、中菱形纹印样式镂空砖筑,中有一花岗岩十字路直通远方;接着是汉白浮雕石拱桥,横跨整个莲花湖,两端分别连接着风雨连廊和曲折回廊;廊上诗词石刻、书法墨迹存于一步一景中,动静结合、虚实相生;最后是跟前,莲花湖旁,花园里头,百蕊黛叶戏假山、一派怡然与人笑。 “……盛唐,大美哉。”满脸惊艳的云水柔,轻喃出声。 “……啊是,是这个理儿。老祖宗,真神通啊!”虽然已经看过几次了,但这丝毫不妨碍常蓉依旧被这盛景狠狠惊艳。 然后,她们就见着一身赭绿色半臂袍衫的沈柒,长身玉立的;立式板寸头,戴着圆框眼镜,通身书卷气,正被一群锦袍童子包围起来,缠着他去陪他们玩耍。 “呃呵呵……”云水柔看着一向沉稳的阿柒,此时颇有些焦头烂额、手忙脚乱的,忍不住眉眼弯弯、轻笑出声。 “哎呦!娃子们,咱先让大哥哥去吃饱肚子再来陪你们玩,好不好?”常蓉也是哭笑不得地上前给他解围。 “嗯……嗯嗯对。”沈柒连忙站到常蓉身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跟着云哥带那哥几个好哇,不听话的,直接上拳脚。 “……呵呵阿柒……”云水柔看他这样,更想笑了。 “……嫂子。”沈柒有些窘迫,清秀脸庞微红。 “哎呀,我们忘记了,你们还要吃饭呢!”童子们皱着小眉头,其中一个又转了转水汪汪的大眼睛,小眉头一松,“那这样吧,我们陪你们去吃饭。然后你们吃完了再陪我们玩!好不好呀?” “哇!对对对……好不好呀?”童子们纷纷蹦蹦跳跳地拍着小手,跟着发问的童子一起笑嘻嘻问向他们三人,童言稚语奶声奶气的,着实可爱。 “好好好……”常蓉哪会拒绝他们呢,满脸笑呵呵地一手牵一个地走了。 当然了,后边的云水柔和沈柒也一手一个牵着跟上。 “……大姐姐,你真好看!咦?还香香的!” “呵呵呵,谢谢小公子的夸奖哦~” “大哥哥、大哥哥也好看!” “大娘大娘大娘!也好看!” “………” 奶里奶气的童声充斥着花园路上,一声喊得还比一声大。大人们纷纷忍俊不禁,“好好好!都好看啊呵呵……” 到了斋堂,依旧是规模宏大的唐建筑。众多粗大的红漆圆柱呈中对称整齐排开,牢牢支撑着硕大的斗拱;沿着汉白石阶而上,两旁辅以勾片栏板,其下护以雁翅版;红墙黛瓦、深远出檐、彩绘台基、莲花基柱……气派得不得了! 更别论周边还有楼阁式、密檐式、空简式、单层式的仿木方形塔、砖石塔,挑檐上扬、逐层收分,韵律满满。 “常大姐!你这儿媳真俊呐!”他们刚一进去,就有一个深蓝褂衣裙的绾髻妇人提着食篮走来。 “哎,慧妹。那可不?我家那小子真有福气!”常蓉又笑着看向身后两人,“柔柔、柒仔,来,这是慧婶娘。” “婶娘好!” “婶娘好!!!” “啊哈哈哈好好好……”云水柔和沈柒还没说完,话都被童子们盖过了。慧婶娘瞧着白白胖胖又乖乖巧巧大声问好的童子们,笑得合不拢嘴。 随后云水柔才知道,在这里需要用饭的,都是有着同她丈夫这般遭遇的人家。 民国秘闻10 “……究竟是谁,这般阴毒?”云水柔看着堂中来来往往用饭的人们,心下沉沉。 “……这乱世道,难说啊,心肠毒辣的多得是!”常蓉很是义愤填膺,“慧妹子一个人好不容易拉扯大的独女,竟是被人害得……死无全尸啊!还有……” 云水柔和沈柒静静听着常蓉和妇人们聊天得来的信息,越听越心惊。 “……好在老天保佑,高人现身来拯救大家伙儿……” 用完饭后,三人遵着前话,陪童子们玩了一会,就去圣堂那边,看看云喆昋。 雕梁画栋的圣堂里面,是层层圆环形的高围广楼,那重重红木圆廊,飞天画壁、神佛画像,瑰丽神圣。殿堂上一大众黑褂衣袍的灵侍们,正轮流执法守护着中央高台上静静站立的,年轻尸体群。灵侍们后边,则是金红袈裟僧袍的光头童子们,一圈又一圈地围着高台闭眸捻佛珠、打坐诵经文。 “……”这神圣肃穆的景象,让三人近门而不敢入。 “三位,这边有请。”其中一个男灵侍看见他们,便闪现而来,行了一个合十礼,接着侧身请示他们。 “嗯,好,有劳仙师。”三人也跟着回礼。 “不用,吾名,灵侍。”他声音温润,年轻面容笑眯眯的。 “嗯?仙师怎么也叫灵侍?” “今宗门者,除尊主之外,童子皆名灵童,其余皆名灵侍。” “哦这样啊……” 灵侍带着他们一路穿过汉白大道、波形水廊、通幽曲径,来到一座类似寺庙的禅房,整体是海棠木格棂窗、黛瓦白墙黑柱。 “吱—” “请进。”清冷的男声缓缓响起,版门无人自开。那灵侍也不知何时便瞬离而去了。 “……见过仙师。”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就见着一素白圆领窄袖袍衫、汉白玉簪绾发的男子,未佩戴银白面具的半边脸,生得是眉眼如画。他正静静坐于窗边案台前,似乎是在写生。那透过海棠木格棂窗的日光,斑驳洒下;光影交错间,男子越发显得超凡脱俗、不似凡间。 “请坐。”他放下羊毫笔,抬眸看向他们。 “!”三人呼吸一窒,瞬间忘了言语。这,这是怎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啊! 那一双眼眸,眼型略长,眼尾略弯上翘,眼角开口圆润。眼波流转间,似是潺潺流水泠泠;抬眸望向你时,又似星夜般深邃而璀璨。加之其神态清冷、气质脱俗,真真不似凡间可有之者! “……哦,哦哦好。”三人回过神来,便恭恭敬敬地坐在案台一侧,“敢问仙师,我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必紧张,唤我关君洛即可。”他对他们的失神习以为常,不紧不慢道,“令郎被小人,以禁术强行修改命数,随后戕害而亡。” “那关仙师,是何方小人,如此阴狠毒辣?”云水柔想起自己的丈夫、斋堂里的诸多人家和阿娘口中被迫害的年轻人,柳眉直蹙。 “你或许可以去看看慧英的札记。”关君洛并未细说,依旧清清冷冷。 “慧英?大娘,是慧婶娘的那个独女吗?”沈柒微微疑惑地问向常蓉。 “哎对,是她!” “那关仙师,我丈夫以及那些年轻人……可归否?”哪怕已经到这步了,云水柔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其余两人也洗耳恭听。 “这个,你们大可安心。他们本就非正常亡逝,自有办法归来。”关君洛微顿,看向云水柔,“你这三日只可用寒食;三日后,我方好引渡你丈夫的魂灵,从而返阳。” “嗯?好!有劳关仙师了!”三人顿时喜上眉梢,这般说来,云哥\/昋仔,准备回来了! 待三人走后,关君洛继续提笔写生。只见宣纸上,方才凌乱错落的墨迹,待他细细修绘一番,便成了美人抚琴图。 画中惊鸿发髻的女子仙姿玉貌,一对双瞳剪水的眼眸极为漂亮;一身大对襟鎏金云纹浅绯衫裙,腰别汉白玉带板,抚着琴弦,仪态万方。 他静静地看着画中的她,原本清冷的神情,唯余思念与怜惜。 然而未过多久,他猛地青筋暴起、面色沉沉,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却是轻轻描绘着画中女子的眉眼。 他知道她,遭受了什么。 可恨时机未到,他现在,救不了她。 ………… 三人回到他们的所居住的楼宇。然后云水柔又让常蓉带她去慧婶娘那,借看一下慧英的札记。 她现在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何方小人,这般毒害于人! “好好好,阿娘知道啦。”常蓉转身看了看四周,“柔柔,咱们先去斋堂后厨那,看看能不能让咱们做点吃食,带给慧婶娘。”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嘞。 “嗯嗯好!” 两人又去斋堂后厨那,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等,都是宗门里施法种的种、做的做。那些仙师们又用不上,纯纯就是留给他们这些人家的。 “……真真是老天开眼、活菩萨降世啊!”她们初来乍到,方才想起这里衣食住行样样不缺,还分文不取!原来如此啊! 随后常蓉做了好几锅糕点,一家家地送过去,说是仙师们赠送给大家的。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人家里头,多的是贫苦人家,面黄肌瘦的,有的可能甚至都没见过这芙蓉糕。 “笃,笃笃。”常蓉和云水柔各提着一包糕点,敲了敲门。 “……慧妹子,在——”常蓉话还没说完,慧婶娘就开了门。 “常大姐啊,快快快,请进请进。”慧婶娘又看到她后边亭亭玉立的云水柔,“她儿媳,请进请进啊哈!” “哎好,谢谢慧婶娘。”云水柔眉眼弯弯,湿漉漉的杏眼圆润清澈,很是乖巧。 “慧妹子,叫她柔柔就行了。”常蓉又把两包糕点放圆木桌上,“这是芙蓉糕,仙师赠的;这个是枣糕,我做的。妹子快尝尝!” “哎呀,多谢仙师!多谢大姐!”慧婶娘正提着铜水壶倒水,闻言又转身去拿自己腌制的干果、梅子,“来来来,大姐柔柔,也吃点这个。” “咱这没啥好东西,也没大姐那般好手艺——” “嗐,哪有哪有,这果干、这梅子,我瞧着就是稀罕物!” “啊哈哈哈……大姐……” 亲亲热热的两妇人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民国秘闻11 然而接下来的话,直叫人潸然泪下。 慧婶娘名叫慧三娘,幼时被裹了小脚,长大了又被父亲卖去当冲喜新娘,好给兄长们来钱讨媳妇。 她也认命了,以为今后嫁过去了就好好照顾那病怏怏的相公了罢。她便老老实实上了妆、下了轿。 可谁知,竟是要她去配冥婚! 不!她不要!她不想死!她不要被活埋!她大闹灵堂、死活不从。最后被那家人卖去了窑子…… 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慧英的父亲到底是谁。她只知道,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要给她的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她去了后厨,拿起烧得火红的火把头往自己脸上印了下去……痛!很痛!但是她也成功地被窑子丢了出去。 可能是为母则刚,她靠着乞讨活了下来;英英也很顽强,始终没离开她。那脸上大片狰狞坑洼的疤痕,还保护了她,免受骚扰。 生下女儿后,她去给医馆当试药人;这个来钱快,但她好几次差点就死了。狰狞坑洼的疤痕,也在这多次试药中逐渐好了。 为了安心些,她自己买了假疤贴上去,一直到年纪大了才不贴了。 等女儿大了些,突然传出女子可以出门、可以上学……做男子能做的事! 她咬咬牙,把女儿送进了学堂。 “……英英很争气!她成了公费留学生。可谁知,后面……”她的英英,死无全尸啊! 还是灵侍帮她找齐了英英的尸身,然后施法,让她以针线,一点一点地缝接好、她的英英。 “……妹子!莫哭莫哭,咱现在有仙师、活菩萨,英英一定会回来的!”常蓉擦了擦泪,揽着慧三娘的肩膀安慰道。 “……嗯嗯对!英英一定会回来的!” “……呃呜对,对,我的英英……” 待三人都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云水柔方才轻轻询问,“……婶娘,英英这么厉害,我可不可以,看看她的札记啊?我也想学习学习!” “……当然,当然可以了!英英当时还说,要让更多的国人,看到这些呢!”慧三娘擦干眼泪,起身往屋里走去,“柔柔,柔柔等一下啊。” “嗯嗯好!谢谢婶娘!” 很快慧三娘就抱着一个四方木箱出来,“来,柔柔,想看就尽管拿!叫上朋友们拿去一起看都行!”她的英英,就多次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看到这些。她不是很懂,但她会一直支持、帮助她的英英。 “嗯嗯好!”眉开眼笑的云水柔连忙双手接过,“那我先替过他们谢谢婶娘了!” “哎,不用不用。” “……我家柔柔啊,读的书、习的字都是我家那小子教的。他老说那私塾堂子教的是死书,不让柔柔去。这跟英英,可是没法儿比哟!今个儿多看看,多学学才好啊!”可能是听完慧三娘的故事,常蓉有些感慨。 她是富商之女,她老爹可能是做人不太行,纳了那么多姨娘,就她老娘这个大房有了她这一个孩子。可他硬是要逼她嫁给云家那个死了父母、又没兄弟姐妹的落魄秀才,老想着做女婿中举人的美梦。可惜直到给他盖了棺材板都没等到美梦成真。 而那落魄秀才一边嫌弃她满身铜臭味,一边拿她的嫁妆纳姨娘。 哼,就这样的还想考取功名。果然,他想了一辈子,把自己想死了都没中。 死之前,还把她儿当作寄托,用啥子“瞻宫折桂”中的“折桂”,取谐音名“喆昋”;还想让她好好督促儿子读书,考取功名。 呸!她才不惯的他!他一死,她一把火把他烧了;连带着他拿来骂她的狗屁圣贤书。然后分了点财产给那姨娘母子,房子她也不要了,抱起儿子就走。 好在,她老爹虽然逼她嫁了这样一个人,但是临终前把所有财产地契都交给她老娘,她老娘转头就全都给了她。她有钱有地的,到哪吃不开?! 陪她老娘度过最后那几年后,她就带着儿子过。 她一个人风风火火的,不也照样把昋仔,以及后来捡养的柔柔都好好的养大成人了! 虽然很想给儿子改名,但她儿喜欢这个名儿,说两个“吉”字,吉祥如意!后来柔柔的“云水柔”还是儿子起的。 哎?说来奇怪,她一直都没怎么留意儿子读书,读不进也没啥事,她有钱。但他倒是自个儿去读了,还读得比那短命鬼好得多! 后面又不读了,她也随他去。 唉,罢了罢了…… 又聊了几句,常蓉和云水柔就回去了。 云水柔很是欣喜地打开木箱,拿出最上边的一本《青年杂志》,她有些惊讶,“嗯?竟是1915年9月15日的。”也就是民国四年的,但现在已经是民国十一年了,这书,保存得也太好了吧。英英真厉害! 再往下的书,则是叫《新青年》,云水柔拿起两本书对比一番,“咦?应该是同一类型的吧。” 而后面的杂志全都叫《新青年》,只是出版时间不同而已。 然后她就按着时间先后,一本一本地翻开来看。 这一看,她完全沉浸进去了。 这也是她,头一次通宵挑灯夜读。 书刊的内容新颖又大胆,不,是敢为人先! 每一页都好像是她从未见过的新世界。而英英在上面圈圈画画,写下密密麻麻的笔记、心得,明明是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可对于青年人的思考、劝诫、鼓舞,竟是那般震人心脾。 她好像看到了那个从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到一心想要探索国之大道的坚韧女性;看着她从迷茫到坚定,感受着她从在异国他乡的自卑到拥有着新一代青年人的思想自信、目标明确、使命坚定。 她初来时仓促又迷茫,最后,走得自信又坚定。 “……科学?民主?” “……嗯呃,不要责怪自己的轻狂,那是年轻最明亮的标记;不要自卑自己的浅薄,经过岁月的打磨,你会得到满载的智慧和经验……”她定定地看着那些或印刷或手写的文字,忍不住喃喃念出。 “……妇女解放、婚姻自由、改造社会……” “……《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 “……伟大的成就,来自为远大的目标所花费的巨大心思和付诸的最大努力……” 直到她实在扛不住了,仍抓着《新青年》,那现在,要怎么实现马克思主义呢? 那样,一个全然社会主义的国家,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青年青年……新青年…… 民国秘闻12 “……柔柔,柔柔?”换了一身橘橙胡服的常蓉有些疑惑,已经日上三竿了,柔柔怎么还没起床呢?柔柔,可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她眼皮一跳,猛地推门进去大喊,“柔柔?!” 对面屋浅灰圆领袍的沈柒一听大娘这声,连忙赶来,“……大娘!嫂子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两人都傻眼了。 只见胡床上,铺放着一本本的书刊,发丝凌乱的襦裙女子,斜着身子趴在其中一本的书页上正酣眠着,两只手还抓着页角。周边两三盏玉葫芦油灯滚成了一团;那几支点在床头边上的白身蜡烛已然燃尽,蜡滴了一层又一层。床前木椅上还放着一只全开的木箱,里边的书籍空了一半。 “……”沈柒扫了一眼就默默地走了出去。 原来嫂子这么爱读书的吗? 别说,和云哥还挺像。 “……哎呀这娃子,看书也不是这般玩命的看呐!”常蓉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细细给她整理一番。 “……呃嗯?阿,阿娘……”常蓉想抽出被她趴着的那本书,反倒是叫她醒来了。 “哎,柔柔啊,昨晚就光顾着看书了?忘记睡觉啦?”常蓉没好气地点了点她额头。 “……嗯嗯。”迷迷糊糊的云水柔揉了揉眼睛,娇憨嘟囔,“阿娘~英英的书,好,好好看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这孩子,常蓉给她盖好被子,将书收好,再将那些油灯蜡烛的,收拾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云水柔像入魔了一样,到哪都捧着这些书,还跟常蓉分享,常蓉也来了兴趣。 所以她一看完就讲给阿娘听。 次数多了,沈柒也听到了,他越听越感觉不对劲,突然想起上次他没仔细看书封,“……嫂子,你这是什么书?怎么感觉,很不一般啊!”可别是那个。 “啊,是陈独秀先生创办的《新青年》。这是借英英的,书的思想、英英的心得,真的很好看!” “!”完了! 云水柔还在兴奋地说什么沈柒已经听不进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嫂子看了《新青年》! 之前云哥就一直勒令他们不要让嫂子碰这些东西,要知道,看了《新青年》的那些人,以及策划了那场运动的人,现在抓的抓、捕的捕……这个党派的前途未卜,他们真心不敢掺和。 而且,有一次的抓捕行动,李大帅就派了他们去,抓捕那些学生。 但眼下,嫂子这…… “……阿柒?阿柒!”云水柔见他听了书名就呆愣愣的,顿感不对,“阿柒!你,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哥几个都是串通一气的! “……嫂子,我,我这……”沈柒磕磕巴巴的,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不是云喆昋的主意!叫你们瞒着我,不去看这些,是不是?”云水柔并不傻,看他这副模样,八九不离十了! “……啊?这,这又是怎么了?”常蓉瞧着两娃,一头雾水的。 “没什么事,就是云喆昋不给我看这些。”看沈柒默不作声的,云水柔直截了当地对常蓉道。 “我……总之,这个不好!它太——”沈柒刚想说些什么。 “阿柒!我希望你、你们!看完它,再说话!”云水柔直接打断沈柒,态度坚决,“先不说它值不值得,就凭你们看都没看过,就一棒子打死,这!合理吗?怎么?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加起来也比不上英英一个弱女子敢为人先吗?” 云水柔一只手举起《新青年》,“我知道,这个,现在敏感又危险。那你们跟着李大帅做事,就不危险了吗?而且,《新青年》、马克思、社会主义比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时期给我的方向感、道路感、使命感都要清晰明确!我不信跟着李大帅做事比这还要正确!” “既然如此,一样的危险程度,为什么,你们就不能选择正确而又有意义的《新青年》、马克思和社会主义呢?” 她另一只手又指了指圣堂方向,“你们看看那圣堂里边,站着的尸体,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年轻人!也都是,青年人啊!有人正在戕害抹杀我们富有希望、觉悟、能力和未来的青年人啊你们懂不懂?!难道要等希望无存、亡国灭种了,你们才知道吗?!” “我还是那句话,看完它,再说话!” 云水柔亢奋又坚决地说完,拿着书就转身回屋了;常蓉被柔柔这些话震得晕乎乎的。 而沈柒,也好不到哪去;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翌日, “嫂子,之前,对不住。”沈柒最终还是选择找过来了,“……嫂子,那书,也借我看看吧。” “……嗯,拿去吧。”云水柔很是高兴,“阿柒,别怪昨天嫂子那般讲你们。实在是你们一定要看完了、经历过了,才有资格、立场去赞同或批判。但我想,你极大可能,是第一种,赞同它!” “……嗯,好。”沈柒接过书便回屋读去了。 但回去后,他百感交集地在窗边枯坐良久。 他旧时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上过几年学堂。只不过后面他爹破产了,他全家成了破落户,才搬到乡下。然后就遇到了云哥他们,哥几个打打闹闹地也就成了好兄弟。 再后面,他们跟着李大帅做事。 民国八年,即1919年,那场轰动全国的运动,他们都知道;但是他们站在了那场运动的对立面。 又后来,1921年,即民国十年的时候,那个党派,诞生了。 但这些,他们通通不敢让家人们知道并掺和进去;甚至是在那些事件爆发后,把他们的家人都送的送、瞒的瞒、骗的骗…… 他们,是在害怕;他们,确实比不上慧英;他们,看不清前方的路,不敢去做、去相信那些。他们,只想着能为自己的家人做些什么,那就挣钱吧;然而他们又是处于李大帅的势力范围内,他们只好选择了李大帅。 可他们又何尝不知李大帅的实质啊? 只是他们,在这个世道里,无力又迷茫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终于还是选择打开《新青年》来寻找答案。 民国秘闻13 黄昏时分,金黄色的余晖笼罩着众多恢宏气派的殿堂楼宇。那歇山顶的唐青瓷瓦、琉璃瓦、鸱吻等愈见美轮美奂;尤其是普渡着金黄色泽的它们,本就瑰丽堂皇、无与伦比,此刻直呼可与天宫神殿所媲美。 屋内,正坐在食桌前吃着凉菜和寒食粥的云水柔,一头秀发依旧披落着,一身蓝白色调的上襦下裙,轻盈又典雅。 “……柔柔、柔柔,吃饱没?”快步进来的常蓉反倒穿的是清式褂衣黑裤。 “嗯?准备了。”云水柔放下玉勺,端起瓷碗一口喝完余下的寒食粥,再拿起绣帕擦了擦嘴唇,最后收拾一下食桌,“可以了阿娘。” “灵侍已经到了,我们跟着过去就行了啊,柔柔。”常蓉整了个包袱装点衣物啥的,“柔柔,书就不带了啊。明儿你想看,我再回来带给你。” “……嗯嗯好。” “两位,这边请。”这次来带她们的灵侍,是一个黑袍裙、绾髻妇人装扮的灵侍。 “灵侍,怎么这几天都不见着带我们过来的那位灵侍啊?”两人瞧着这位灵侍,忍不住问问那个白发苍苍、双眼全然黑漆或通白的灵侍。 “我们都各有所职。她们那边负责接护亡灵,我们这边负责亡灵阳渡。” “这么说,还有人在遭受迫害?那为什么不直接从源头上遏制呢?”云水柔很是疑惑。 “这个,尊主会告诉你的。” “……嗯好,多谢。” 渐渐地,他们打起了大红灯笼,然后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四合方院。 “进来。”门依旧是伴着清冷男声无人自开。 里边中庭仅一云纹长袍玉冠发男子,半边脸戴着银白面具。他正定定站于桌前。那桌子铺着明黄桌布,其上有序放置着瓶、碗、符纸、朱笔、狼毫等,俨然为法桌。 “关仙师……”云水柔提裙跨过门槛,看着关君洛,欲言又止。她突然想起,高人似乎并不问世事,只问鬼怪。 “我只能说,时机未到。”关君洛俯下身,慢条斯理地在明黄符纸上写写画画,“我们不能过多干预,只是让一切回归原轨。” “那这条路,是正确的!对吗?”云水柔知道他是在为她解惑,连忙上前开问。 “这就要看你们自己的初衷了。”说完,他便停笔起身,然后看向常蓉,“夫人,来写一下云喆昋的生辰八字,数字即可。” “……哦哦好,好。”她识的字不多,但识数还是可以的;不然不识数,莫说守财了,连买菜都被人骗了去,这怎么行! “嗯,再在每一张符纸上按个手印,须是夫人的血。”关君洛侧身对向常蓉,“夫人请伸手。” “哎好。”只见他抬手隔空点了一下,常蓉的食指头便点点鲜血溢出。 关君洛又指了指法桌上的青瓷细颈圆底小瓶,“夫人还请服下这枚药丸,今晚要守夜。” “好,多谢仙师了。”常蓉按完手印后服下丹药,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耳目一新的,那食指头上的伤口也早已愈合了。 “不用。少夫人,请喝下这碗符水,再提着灯笼,进东厢房,然后带上门,静卧于床等待即可。”说完这话依旧清冷的关君洛,起术控着那碗符水递给仍在沉思的云水柔。 “……嗯?呃,好。”回过神来的云水柔闻言一怔,随即颇有些脸热,她大概知道自己需要干什么了。 然后接过碗、喝下符水,按着仙师的话,提灯进去,关门,躺床上。 屋外中庭,关君洛看了一眼院门外,“还请夫人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莫要出声。” “……啊?仙师,是柔柔,会有危险吗?”常蓉听着心下不安。 “倒也不是。”可控便无事。关君洛没有说完,理了一下衣袍,“旁人出声会惊魂。夫人请坐吧。”说完,他便坐下闭目养神 “……嗯好。”常蓉也只好安静坐下。 中庭的两人,就静静地坐在法桌前。少顷,院门门楣边上的大红灯笼、黑字红纸无风自晃。常蓉更是瞪大了双眼吃惊地望着门口,后又连忙捂住嘴巴,泪意盈盈。 她,她的儿啊……她,她终于看到了她儿的魂灵…… 只见那呆愣、迷茫进来的云喆昋,偏分碎发,黑褂长衫,一张脸死白死白的,眼眶四周、薄唇以及指甲都发着乌青,眼珠子死僵着,时不时才转动一下。 它歪头咔哒了几下,机械地往东厢房离地走去,神情略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饥饿。那屋里有着什么东西,对它发出了极大的吸引力。它只闻了一下都觉得魂体舒畅不已。 它渐渐泛红的眼珠子有些贪婪。 常蓉有些担忧,他这鬼样,怕吓坏柔柔啊……他会不会伤害柔柔啊?!她看着她儿越想越怕。 “无事,安心守着。”她正忧心忡忡的,周身突然有股暖意袭来,让她浑身一松,随即脑海里缓缓响起那清冷男声。 常蓉听着仙师的话,倒是安宁了不少。 而东厢房里面的云水柔,感觉很不好,甚至是有些恐惧。 云喆昋一进来,那些灯火全部都被熄灭了,黑漆不见五指的屋里霎时如坠寒窖,阴冷刺骨、阴森恐怖。动弹不得、发声不得的她听着自身上传来一声声的“嘶啦”,越发惊恐;很快她就全身赤裸了。 而她的鬼丈夫正像一头饿狼般眼冒异光地朝她扑上来,“!”好重!好冷!它浑身上下像是冰块一样,死死压着她。 下一刻,“!”啊!好疼!它对她又是抓又是咬的,细长的利甲深抓插进她的肌肤里,那好比獠牙的牙齿咬得她生疼! 云水柔很是害怕,他从来没有这般残暴地对她,一双杏眼雾蒙蒙的,很快眼泪就哗哗直流……身体的疼痛、脑海的晕眩和内心的恐惧一阵阵传来,云水柔昏了过去。 而中庭里,关君洛缓缓睁眸,那法桌中央的墨迹生辰八字符纸已然红了一半,他便曲指对着金漆铃铛隔空弹了一下,“叮——” “噗~”东厢房里立即灯火重明。 “夫人,现在端这碗符水给她。切记,出来以后,就莫要出声了。”吩咐完他又继续闭目养神。 “好。”常蓉闻言赶忙起身端进去,混小子这副鬼样,不知道柔柔怎么样了。 民国秘闻14 当常蓉进去以后,猛地被床上云水柔的惨状震住了。人已经不省人事了,脸色煞白、唇无血色,裸露出来的身子上全都是乌青、渗血的抓咬痕。 “……柔柔、柔柔?”常蓉心疼不已,这混小子啊!常蓉轻轻扶正她,给她盖好被子,再一点一点地喂给她。 而喝下符水的云水柔,身上的伤渐渐愈合,脸色也红润起来。常蓉心疼地抚着她脸瞧了一会,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啪!”常蓉刚刚踏出房门,就被身后疾速的关门声吓了一跳,接着屋内的灯火再度被熄灭。 “……”她的柔柔啊……混小子等着! 满心忧虑的常蓉又安安静静待在原位守着。一直到旭日东升前一刻,关君洛方才睁眸出声,“今夜可以了,夫人,这碗符水也端进去给她。半刻钟后,再给她服下紫瓶里的丹药,一粒便可。” “哎哎好。”常蓉端起符水就快走进去。等再出来时,只见着昨晚带她们过来的灵侍。 “……灵侍,我家柔柔,没事吧?”常蓉回想柔柔的惨状,心有余悸。 “夫人放心。那亡灵初次渡阳,便猛了些,少夫人现在只是阳气不足,服下符水、丹药,就好了。”这位妇人模样的灵侍,温和地安抚着她。 其实这阴阳结合是最难控的。本就逆天而行,稍有不慎,就阴阳气失衡、生死方错乱,那亡灵便成了厉鬼,活人成了鬼餐。所以尊主才亲自施法,把控亡灵。 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太多了,初渡仅需三碗凝魂水、一枚塑阳丹。 “那就好、那就好……” 这样的过程,要进行三晚;云喆昋也从那副鬼样到有了人样,虽面色苍白了点,但会说人话、记人事了,自然,也会走人路了。 “……你个混不吝的!仗着自己鬼里鬼气的就欺负柔柔,真是欠收拾!”第三晚一结束,操起桃木剑的常蓉就火速冲进屋里,逮着云喆昋一通打骂。 “……唉?老娘!你这是干嘛啊!我这刚回——唉唉唉!你这是要把我送走啊老娘……”一身黑褂袍衫的云喆昋,虽然仍是魂体,但也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挺拔卓越的身姿正灵活熟练地躲过他老娘的“攻击”;还时不时跑过来亲一口他媳妇儿。 “……哼,老娘看你就是欠收拾!” “……呃呵呵……”一旁天青衫襦的云水柔,看着眼前久违的打闹场景,笑得不能自已。她其实就是第一晚有些遭罪,后面的,都没什么事。 她的丈夫,要回来了! “夫人,要过圣堂那边还魂了。”灵侍适时进来提醒。 “就是就是!老娘你可别误了时辰。”云喆昋以手撑台,飞跨过云水柔这边,然后挑着剑眉,俯身点了点她的额头,“还笑!” “嗯,就笑呵呵呵……” “……哎好。”也是,这个打又打不得,还是肉体好收拾他,“柔柔,我们走。” 大家再次来到那神圣肃穆的圣堂里,然后就发觉那高台中央的尸群少了大半。 那正施法守护尸群的灵侍见他们来了,便把云喆昋的尸体进行传送;又控术传下一块青玉令牌,“云喆昋,上东三房,阵法已成,即刻入阵还魂入体。” “走。”带着他们的灵侍接过令牌并画印,眨眼便到上东三房。 房内四周空旷,仅中央置一圆形汉白玉石床,床沿周边按着八卦位置放明黄符纸,其上压着紫红铃铛、玉佛手叶,云喆昋的尸体就静静躺在床中央。 云喆昋看着自己就躺在那里,还挺稀奇的。 “生人勿近。”灵侍让婆媳俩退到门边,“你直接上身便可。” “行。”云喆昋刚走到床沿前就猛地被吸附过去,那八卦位灵光大现,刺得他睁不开眼。符纸自发燃起,其上紫红铃铛“叮铃铃”地作响;玉佛手叶缓缓悬浮于空,后旋成一团没入那愈发光芒万丈的灵光团中;最后分化成数百道灵光,悉数打入云喆昋身体的每一个穴位…… 待最后一道灵光直直打入云喆昋的印堂穴后,他便缓缓醒来。 “……云哥\/昋仔?”没了耀眼灵光,婆媳俩连忙看向玉床。 “可以了,记得回去要好生沐浴一番。”那灵侍不等他们回应,就画印将他们送了回去。 而回到居室这边的三人, “云哥!” “昋仔啊!”云喆昋看着两人又哭又笑的,刚想说话。结果他老娘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哎哟你这啥味啊?臭死了,赶紧的!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这一身就不要了,看着就不干不净的。” “……”不愧是他老娘。 而那对面屋的沈柒听闻动静,放下书,喜出望外,边跑过来边大喊,“云哥!你终于回来了啊!” 云喆昋转过身,“嗯,阿柒,我回来了。” 好哥俩又互相拍肩拥抱。 “哎柒仔啊,先让他去洗洗,他现在臭死了都。”常蓉看着她儿一脸嫌弃,“哎不行,我也要去洗个手。刚碰着了……” “行行行,我这就去这就去。” 沈柒和云水柔瞧着母子俩都有些忍俊不禁。 眼下没啥事了,大家伙就坐门前长廊上闲聊了起来。 等云喆昋再出来时,众人看着他都愣了一下。 云喆昋一身翻领金锦镶边的玄纹圆袍服,腰别青玉版,缓缓走来。前看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后看身影颀长、宽肩窄腰。他正边走边垂眸整理几下袖口;未干的碎盖发被他随意拨向脑后,倒像是三七分的背头;额间那又垂下几缕,加上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倒也算得是风流不羁。 常蓉越看越舒心,她儿长得多半随她。想她当年,那叫一个俊呐! “……老娘,你从哪收的人家衣裳,还怪合身的。”云喆昋还没这般精细穿戴过,他只觉得,只要他媳妇儿和老娘吃穿啥的都精细,就足够了。 “什么收人家的,这可是仙师送过来的,每个人都有,都是新的!”常蓉没好气道。 “那可得好好谢谢仙师啊!”云喆昋又一屁股坐在云水柔旁边,揽着她笑问,“柔柔,是不是很好看?”他媳妇儿刚刚都看呆了。 “好看好看!”云水柔甜甜回道,下一刻又敛了笑容,“云喆昋,两年前你是不是有大事瞒着我?” “……”瞧瞧这变脸,他媳妇儿尽跟他老娘乱学。 民国秘闻15 云喆昋瞅了一眼把头转过另一边的沈柒,心下了然。然后定定看着他媳妇儿,“是。但你现在想做什么,我这做你丈夫的,都奉陪到底。” “……你,你最好是!”云水柔颇为气恼地捶了他一拳。 “所以,不生气了啊。”云喆昋握住她手轻哄道。 其实对于那些事,他现在的想法,今非昔比。 他之前为魂时,灵侍都将他们集中在灵泊境内。他混混沌沌的,却对其中一二十个魂魄印象极为深刻。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高呼着革命理想……感觉他们,逢人就说革命,遇魂就讲理想。 原本没什么,可他初渡之后,一字不落地听着、记着了。 他也跟着他们思索起来,自清朝腐败以来,脚下这片地,已经被剥削、欺辱、戕害……太多、太多了。现民国,各路军阀势力割据,又有几个在乎底层老百姓、撑得起国人脊梁骨的? 事实证明,几乎没有。那这样的国家,能走到几时? 他们的国家,也仍在饱受摧残;他们的国人,又多是麻木不仁。 而如果,大家都开始觉悟,齐心协力,有一分光就发一分热,追求有民主、法制、马克思主义…… 这样的一个全新社会,会不会,有另外的出路…… 虽然,可能会等不来答案;但人,横竖都有一死,不妨大胆去试一试、闯一闯! 大家也都,风华正茂着。 “没生气。以后,不许你再欺瞒我。” “嗯,好!” “……那我们应该可以加入他们吧。”沈柒明白了云喆昋的立场,转回头来,一番深思熟虑后,说了出来。 “嗯这个,”云水柔想了想,“目前我们对于他们,只知道慧英。” “没事,我们就等着她醒来,然后试着递上投名状。”云喆昋刚说完,常蓉也紧跟着。 “再加上我!你们娃子能做得,我老太婆也可以!” “呃呵呵呵好啊!” 接下来不久,他们就收到了慧英的喜讯。 这天,云喆昋和沈柒老早就出去了。云水柔吃完早饭,也正准备出去,就被常蓉拉了回来,“柔柔,快过来一下!我刚刚呀,跟着几位妇人学了一下那唐妆,想着给柔柔画上,定是美极了!” 她姣好的面容略带兴奋,牵着云水柔跃跃欲试的。而云水柔也才发现她的阿娘今日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抹了胭脂,“阿娘,你今日——” “来!柔柔坐下。”常蓉牵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哦,我刚刚去试了点胭脂,选了一款。你瞧瞧,好不好看?” “阿娘的眼光,几时差过?真好看!” “啊哈哈哈,嘴贫~” 常蓉开始给云水柔捣鼓起来。 她先给云水柔脸上薄施以细粟米制成的“迎蝶粉”,接着在脸颊两边抹上淡红色胭脂。然后是画眉、点口脂、画面靥、贴花钿。 那画的是远山眉、点的是樱桃脂;往下画面靥,即在酒窝点上两个如美人痣般的胭脂点;再在额间贴上由金箔、彩纸、螺钿壳、蝉翼等裁剪绘制而成的莲花纹扇形花钿,且与额黄混用在一起,瓣瓣金丝牵;约莫太阳穴处两边各一胭脂月牙缀彩钿;一个娇俏明艳的唐妆就完成了。 然后给她做发型、换配套唐装。 “嗯~我家柔柔啊真俊!”常蓉看着镜台上的娇俏佳人感叹一句,又略显遗憾,“可惜了,咱不会绾那大唐发髻。” “没事啊阿娘,阿娘的手艺好厉害啊!这样就已经非常非常好看了!”云水柔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及腰秀发让常蓉分了三份,两份用于两鬓辫发,余下那份用于盘髻于发顶,两鬓辫发精巧环之,并缀上金玉簪花。一身鹅黄袒领外衫,有着及地大袖,内衬挑金刺绣抹胸长裙,肩披罗纱印花帔,裙腰高至胸部并以红锦大带系结。 再配上明艳夺目的唐妆,谁人见之不叹一句此女好颜色。 “柔柔觉得好看就行。” “……老娘?柔柔?” “……大娘、嫂子?”那一大早就出去的两人回来了,并面带喜意。 “哎来了来了!”常蓉又塞了把花鸟刺绣团扇给云水柔,“来,柔柔拿上,这样更有唐朝那风采!” “嗯嗯好!” 心满意足的常蓉先出了内室。 “嗯?你们在里面做什么了?这么兴奋?”云喆昋瞧着他老娘这笑容满面的,顿感好奇,“柔柔呢?” “这儿呢,你自个儿瞧瞧。”常蓉打量着她儿今日一袭圆领斜襟金丝黄长袍,相貌堂堂,心下更满意了,真和柔柔配一脸! “大娘今日这是,搞神秘?”一旁竹青长衫窄袖里袍的沈柒打趣道。 “那可不!” “……云哥,阿柒。”内室里,云水柔拿着团扇置于胸前,提起华裙缓缓走出。及地大袖、曳地长裙精美绚丽,但不及美人艳丽夺目。 “……”云喆昋久久不能回神,他媳妇儿给的这冲击太大了。 红妆束锦艳煞物,黛眉朱唇惊晃人……神女应如是。 沈柒也跟着愣住了…… 云哥和嫂子,真真一对璧人啊! 而始终以团扇掩于胸前的云水柔有些不自在。刚刚在内室,她后知后觉,上裙低了些,便拿团扇挡着出来。 “……咳,咳咳!回神啦回神啦!”常蓉一脸傲娇地牵着云水柔走上前来,“怎么样?老娘这手艺,可以吧!” “……这何止是可以啊,这,简直了大娘。”沈柒满是佩服。 “……嗯。”云喆昋上前揽过他媳妇儿,这裙子有些袒胸,“那阿柒先这样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去。” “嗯,行。”说完沈柒就回屋去了。 “这刚回来的,又是干啥去了你们?”常蓉眉头一皱。 “没干嘛,是之前我在灵泊境内记得的那几位共产党员,回来了;我们打算明天就过去拜访一下。”云喆昋面带喜意,“哦,对了,还有那位慧英小姐,也准备回来了。” “那敢情好哇!”常蓉大笑,后转身走去找着什么东西,“那我可得去准备点东西带过去……” “媳妇儿,我们进屋里去。”这边云喆昋正俯下身,在他媳妇儿耳旁低语。 民国秘闻16 “……嗯,好。”云水柔放下团扇,低应一声。望着他,柔情似水的。 云喆昋揽着她进了屋、锁了门,便有些急色地抱住她,却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然后同她额抵额,“我媳妇儿,真好看!” “呵呵呵,你也好看。”云水柔环着他脖颈,轻笑出声。 “那必须的,不然怎么配你?”云喆昋神情温柔,忍不住又吻了吻她。 屋里头互相拥抱的两人,抵着彼此的额间,说说话,也时不时拥吻一下。 ………… 依旧是那通幽曲径里的禅修房内,戴着半边银白面具的关君洛,一袭天蓝对襟回纹长袍,正闭目捻指打坐着。那凡人不可见的灵光充裕着整座禅房,最后隐匿于男子体内;他也终于睁开眼睛,结束修行。 他侧头望向远方那几欲与天同高的密檐石塔。 少顷,人已消失在原地。 那远方的密檐石塔,四方椎体,逐层内收,塔尖直冲云霄;塔檐角飞翘、琉璃瓦盖;塔壁上有“须弥座”,其上雕刻了诸多花卉花纹、飞禽走兽、飞仙神人,刻画精细,栩栩如生。 而关君洛眨眼间已到石塔顶层内。 这里四方敞亮,缘是那悬于半空中难以直视的燊凌珠。其珠面如冰晶般剔亮通透,自内而外发散折射出璀璨光芒,一一映照着四面青玉浮雕:东为神殿相,南为魔兽行,西为佛悲悯,北为凡尘缘。 而那燊凌珠正下方、八菱汉白玉池中的几朵白莲花花苞正对着西佛前。 关君洛抬起手点了一下太阳穴,那银白面具即刻消隐,裸露出腐烂发蛆的大半张左脸,对比眉眼如画的右脸,像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站在那里,清清冷冷的,也安安静静的,垂眸凝视着这些花苞。 佛前白莲花,集纯洁、智慧、慈悲和涅盘于一身,视为佛陀核心意念。 也与你所修行之法,形神合一。 望你归来,会喜欢。 悬浮于空的燊凌珠倏尔翻转一圈,璀璨至极的灵光袅娜、缥缈地玄入他的左边脸,腐烂发蛆的脸部一点一点被无声无息地去邪、复原。 等到燊凌珠停下时,关君洛仅左额角以下、左颧骨以上仍旧腐烂发蛆,其余皆如常。 他又将银白面具变现回来,化影离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和式小屋里,被两根梵文粗铁链锁吊起来的女人,三分之二的脸,以及小纹和服未覆盖到的皮肤全部腐烂发蛆,十指指甲深黑尖锐。 她垂着头,发丝半盖着,依稀可见泛红的双眸、乌青的嘴唇以及森白的獠牙。 ……… “笃、笃笃” “妹子,在不?我是常大姐。”常蓉、云喆昋、云水柔和沈柒一行人正提着糕点过来。 “吱——”红木版门是开了。 但开门之人,却是位年轻女子。她烫着时髦的羊卷发,穿着荷花领褶皱连衣长裙,配一修身珍珠白v领小背甲,眉眼与慧三娘极为相似,温婉动人。 “常大娘好,请进。”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大家好,请进、请进。” “……慧英\/英英?!” “……你、是英英吧。”众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 “嗯,你们好,我是慧英。” “哎好,都好啊!” “大姐来啦!快快进来坐呀!”慧三娘笑容满面地掀帘出来,拉着常蓉、喊着众人,“坐坐坐……哎呀,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哪里哪里,咱也就做个糕点拿手了,还是借着仙师的米粮—呃来借花献佛来着!妹子可别嫌弃哈哈哈……” “哎,瞧你这话说的,怎么会呢哈哈哈。”两妇人熟稔地你来我往畅聊,“英英来,这位就是常大娘,这是她的儿子儿媳,昋仔、柔柔,还有昋仔这位朋友阿柒。” “嗯,你们好呀,很高兴认识你们!”慧英对着他们伸出右手。 “你好你好,英英!我是云水柔。”云水柔先兴冲冲地上前握住她,“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是云喆昋\/沈柒。”好哥俩也跟着握了握。 “来来来,都喝点茶、吃点干果子,可好吃的嘞!” “哎好好好……” 神采飞扬的慧三娘极为热情地拿出零嘴来招待众人,嘴上不停、手中不止,欢声笑语充斥着整间屋子。 显然独生女儿慧英的回归,让这位母亲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极大热情。 一时间,妇人们聊得火热,年轻人们也相处融洽。 “……英英姐,你可以跟我们讲讲共产党吗?”云水柔捧着《新青年》,好奇又激动。 而刚刚的一番交流下来,她才知道英英居然比他们都大。 云水柔二九年华就嫁给了大她两岁的云喆昋,她现在也才双十年纪。 而云喆昋多多少少也接触过新文学,知她如今年纪尚小,不敢让她过早就怀孕生子。 沈柒呢,则是大她一岁。 但她没想到,慧英居然已经二十有三了。 “关于共产党,我觉得,加入共产党、成为共产党,是我这一生中做得再正确不过的选择。”慧英看着同她一般年纪的年轻人们,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我那个时候的公费留学生,是在日本留学的。我们刚刚下船的时候,见着他们那边,街道上都是洁白雅致的洋楼;霓虹灯也随处可见,还几乎是闪耀了一整天,以及路边上的整齐又温馨的暖色电灯站台;大路上,人们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男女老少、家家户户都喜笑颜开的;人来人往间,那可以发出电声、闪着电光的洋车川流不息……每一幕都是那般鲜活、先进和幸福。” “我怔怔地看着,脑中使劲回想我们的国家……可我们的国家,吃了落后的亏,经历了鸦片大肆侵蚀、列强轮番欺辱,满目疮痍。我们国人的神情,多是麻木而惶恐;他们有对着洋人低声下气点头哈腰的,也有吸食鸦片而残酷冷漠六亲不认的……我们国家的街道,来来往往拉着人力车,老旧发腐的牌楼前、坑洼破烂的巷子里,时常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从而,横尸街头……”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始终蒙着厚重、死沉的阴霾,叫人看不到未来、找不着方向。” 话渐下,众人都难掩悲色。 民国秘闻17 慧英微扬起头,眨了眨眼,复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几人,“可也因此,我就越发被《新青年》给出的新思想所吸引,尤其是其中《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给我们全面地介绍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经济学说和社会主义理论。” 她微侧头垂眸看向云水柔手中的《新青年》,满是崇敬,“想必你们也已经看过。这让我们对革命斗争、改造社会有了具象化。” “1920年,陈独秀先生发表在《新青年》里的《谈政治》一文,更是明确宣布,承认他们要用革命的手段,建设劳动阶级的国家。他们接受马克思主义,把它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他们告诉我们,要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指导,积极投身到现实斗争中去,注意同工人群众结合,同国家实际结合……” “……就这样,我们在他们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深刻认识到他们的革命真理。1920年底,《共产党》一刊秘密发布,更是极大点燃了我们青年一代迫切追求革命真理的激情,纷纷追随而去。” “也终于,我们,等来了1921年的那天,那个让我们拥有全新组织的一天。” 常蓉、慧三娘、云喆昋、云水柔和沈柒都静静听着。 良久后,沈柒却有些纠结,“……那我们以后,可以加入你们吗?我们,曾站在两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的对立面。” “但那,也只是过去。”云喆昋直视着慧英,“恳请组织,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们也想为革命,全力以赴。”云水柔也定定看着她。 “……见着你们,都是青春的好颜色,有着新青年的精神气。”慧英看着他们,沉稳回复,“我会帮你们问过组织的。如果组织认可,那我们这边可以给你们做介绍人。” “好,多谢!”几人连忙起身鞠躬道谢。 “不用多谢,都坐下说话吧。”慧英也很期待这一股新青年力量的加入。 坐下来后,云水柔想了想,“英英姐,那,那个“科学”,我们现在……” 不止是她,云喆昋、沈柒等人也很是疑惑,这一段奇遇,实在是怪不得他们封建迷信。 “无妨。我们的科学,不仅仅局限于鬼怪之说,更多的是要用科学的理论知识去科学地改造社会,教导我们需要用科学的眼光看待当下局势。”慧英笑了笑,“而且,我醒来那日,便已问过关君洛大师,‘大隐于世苦求玄学,已为飘渺且难之势,而科学必为普世共求’。” 但关君洛没说与她的是,所有人的这段奇遇,终将在离开之时遗忘。 科学,才是人类社会共同的追求。 玄学,没有仙遇神赋,也只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罢了。 “原来如此……” 他们一行人后面又到另外几位共产党员那走一趟,会谈过后,便决定向宗门辞行,重新踏上他们的革命征程。 可是方才走到汉白大道上,一灵侍却突然现身,告知他们,要等关剡宗的尊主出关后方才可以离开。 “这……” “那我想请问,尊主他还要多长时间才出关?”几位穿着中山装、长衫或西装的男士有些迫切。 他们并不像常蓉一家匆匆忙忙出发,什么准备也没有。他们的家人都带足衣、物过来;更何况,他们并不愿意穿上那好不容易推翻了的封建王朝的衣服。 “尊主七日后便出关。诸位且安。”另一白发苍苍、双眸尽白的黑袍灵侍缓缓走来。 “灵侍!”常蓉和云水柔都有些激动,“你终于回来了!” 这也意味着,没有人会再遭受这命格被毁、阳寿被终的阴毒之灾。 再有,圣堂里边的尸群,也全都回归了! “嗯。”灵侍对着她们点点头,接着抬起手起术,“都回吧。” 话落,众人都被传送回屋去了。 而后面几天,先是圣堂里的灵侍、灵童通通消失不见,后是那些瑰丽堂皇的殿宇、绚丽多彩的服饰开始失色;众人之中穿着这服饰的,只能借过其他带有衣物过来的人家的衣服来穿。 众人也十分疑惑,不由得紧张起来;但每每忧心忡忡地前去询问,斋堂那边仅剩的几位灵侍次次都心平气和地安抚着他们,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同他们唠家常、听世事。 “……”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的众人,哭笑不得,只好作罢。 ……………………… 日本, “……彼女を止めなさい!” “……だめです……彼女は出てきた!” “……よくない! ああ——” “砰——唔!”那最后边黑袴的惊恐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后飞袭而来刻着梵文、贴着符文的粗铁链绞断了脖颈,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染红了木板,连带着那颗死不瞑目的滚动头颅。 而死命逃窜在前边的男男女女一直疯狂持续嚎叫着,她出来了!拦不住了…… “杀す!” “放します!”最外边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开始开枪射击、放炮轰炸那粗铁链的飞出之地,“突突\/蹦蹦蹦……” “砰砰砰……”满是符文的和式小屋顷刻间被轰炸飞碎、地表坍塌!但那粗铁链却更肆意绞杀那些黑袴、羽织、和服的男女;此方的建筑也不能幸免,砰砰轰轰的破裂倒塌开来。鲜血残骸、碎墙破土、哀嚎巨响一一交织着…… “哗啦、哗啦……”曾经被他们肆意殴打侮辱的女人……它出来了! “嗬呃……”一瞬间,乌云密布,阴风阵阵,严严实实地盖住骄阳;但其实,哪怕阳光直射着它,它也不在怕的,它已足够强大,且会更强大! 套着破烂和服的它,浑身上下都是翻涌的黑蛆;子弹不断射击着它,却也只是从它身上穿透而去,留下一个个的黑窟窿,然后疾速愈合。显然,那子弹伤不了它丝毫,只能徒劳地直直射进后边的建筑、树木、坡地等;而那炮弹,更是被它控术回弹,或是一瞬挥链鞭打回去……血红的眼珠子全然裸露出整颗眼球;利爪与獠牙,因为浓烈的血腥味而兴奋地疯狂冒长出来…… 民国秘闻18 此刻,只具有人类大致形体形状的它,原本锁着它的铁链成了它绞杀人类的凶器;本想用来毁灭它的军火成了它反击的利器…… 渐渐地,那些人不再用军火武器攻击它,而是换上一批身着黑纹羽织的人,上符画印、布形摆阵,企图用术法控制它。 “哗啦、哗啦……”而它呢,不痛不痒地转了转血眸,继续走出来。那铁链正随着它的走动而摩擦、互碰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缓慢又清晰,像是前来索命的死神步伐。 它也正跃跃欲试着。 “……いいえ!ばか!ああ——” “咐!”那黑纹羽织的男人无能狂怒,刚举起武士刀,就被它挥起铁链秒杀了,鲜血伴着人体残骸飞洒于空,继而坠地。 “嗬!”它歪了歪头,血眸越来越腥红,开始兴奋地咧着獠牙,大开杀戒。 两手铁链“哗!”地挥甩出去,力道之大,又带上腐蚀力,一招便可破开碾碎几人的头颅脑浆;不止是挥铁链,它身形敏捷,走了几步,咧着獠牙,瞬闪到人类面前,跟他们脸贴脸,一边生吞他们的魂魄,一边一点点腐蚀烂化他们的身体;又原地飞扑,两鬼爪兴奋地将他们或一瞬贯穿、或血腥肢解、或活剥撕裂…… 它猩红翻转着眼珠子,鬼体越发黑蛆翻涌。看得出来,它十分享受这场杀戮。 另一边穿上直垂的男孩,紧紧握着武士刀,一脸阴鸷地望向那边的人间炼狱,那只嗜血鬼物正兴奋地虐杀着。 “……今すぐ离れてください!”请您立即离开! “……ばか(混蛋)!”听着下属的提醒,男孩也只好咒骂一声离开了这里。 “嗡!”然而下一刻他猛地侧身飞旋,堪堪避开那致命飞绞而来的粗铁链。但他的下属们就没他的好身手,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悉数被粗铁链疾速索喉拽地绞断。 “ああ(啊)!くそったれ(该死的)!”满脸阴鸷的男孩,望着它,怒目切齿的,一手掐诀运功起术,一手抽出武士刀,踏着八卦位点对它击杀而去,“死ね(去死)!” “咻!锃锃……当!”有着不合年纪的暴虐与功力的直垂男孩,通体灵力怒放,熟练、灵活地运用八卦位点隐匿又出击;一手持着渡上灵力的武士刀,刀刀致命地横劈、侧攻、斜杀、后刺着它,那粗铁链也尽数被他斩断;一手掐着圣火诀对着它狠厉焚杀。 “滋滋……” “……嘶嗬呃!”像无头苍蝇的它,非常恼怒又被动地被他挥攻击杀着,鬼体左右前后地倾斜摇晃,暂时落了下风。 但那也只是暂时。 很快它就重新站定,血眸旋成血涡,两鬼爪对准那些被它虐杀完的男女;仅一瞬,他们的魂魄便一一被它吸食殆尽,随后阴风大起,它鬼力大涨、鬼体大稳。 “锃!”待他再次现身从后杀来,它一动不动,任由他斩;猩红的眸子,又开始兴奋起来了。 “嗬!” “?!”阴鸷男孩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的刀刺进去却拔不出来了,连带着刀上的灵力一一被鬼气覆灭。那鬼物还给他来了个上半身180度后转过来,猩红着眼珠子,挥起带着腐蚀力的鬼爪朝他袭来。 “!”灵力护体的他即刻继续遁入卦位隐匿身形,却不想卦位里它的鬼爪仍如影随形、紧追不放。 他知道,它识破了他的点位,“くそったれ……” 随即他垂首十指环绕掐诀,动用忍术,隐身离开卦位,飞遁至屋顶。同时,两掌幻化出灵镖,附上梵文,对着它暗杀而去。 “叮!当当……”那灵镖自然是对它一点用也没有,两爪一抓就没了,但那男孩也不见了。 男孩也没想着仅凭这个就能伤到那鬼物,只不过是用来虚晃一下它,自己方好脱身。 “嗬呃?”它转了转血眸,又扭着头颅转了360度,没发现那小活人,血眸倒也兴奋不减,“咔哒、咔哒”两下鬼体,对着剩下的人、物继续霍霍去了,“桀!” “ああ………” 这边,男孩飞速赶到一座寸草不生、怪石嶙峋的石山前。 他身上隐隐冒着黑血,原本工整的直垂,即方领无徽的武士礼服,破损许多,那胸扣早已断裂开来。他也顾不上仪容有失,对着石山起术旋钮几块山石,再划手印血上去。 “轰隆隆……”山体开始震动,碎石滚滚、尘土飞扬,一个黑漆深幽的石宫门轰然打开,他大步走了进去。 “噗!” “済まない!”他走到石宫深处,漆黑阴森的石宫内骤然燃起幽蓝火焰,他也猛地跪下磕头谢罪。 “……千紬,こっちへ来い。”苍老的嗓音自另一石宫室内传出,男孩听话地起身进去。 …………………… 关剡宗, 七日期限已到。 众人也早早来到斋堂,想着灵侍们今日便带他们去见尊主,然后离开、回到各自奋斗的领域。 然而,斋堂里,全宗门仅剩的几位灵侍,也再无踪迹、消失不见了。 “……啊!这……” “……灵侍?!” “诸位且安,关某请诸位移步至圣堂。”就在众人紧张甚至是害怕地议论纷纷之际,每个人的脑海里均响起那道清冷男音。 不待他们作何反应,下一瞬他们已然置身于空荡高旷的圣堂内。 而那将他们传送过来的人,立于中央高台之上,披着织锦银丝镶边大斗篷,一身大对襟宽袖长袍,遗世独立。 “……哇……”但让众人纷纷失神的是,他不再佩戴那半边银白面具,叫大家终于见齐他的真容,眉眼如画,又超凡脱俗,真真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那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正静静垂视他们,不紧不慢道,“诸位请上高台,按照符纸上的文字一一对照站定好自己的位置,由我来,送你们归家。” “……好!” “……这段时间,有劳关大师了!” 众人一一对着关君洛或跪下或鞠躬地致谢。 “无妨,诸位请抓紧时间,你们该启程了。”关君洛淡淡地看着他们动作,却是开口带着催促。 “哎,是是是……” “……走咯!回家了!” “哈哈哈回家了……” 民国秘闻19 “……关仙师,灵侍灵童他们……怎么了?”常蓉、慧三娘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哪怕他们知道仙师自有安排,但今日这一别,他们与关剡宗,几乎就是永无重逢之日。 他们…… 他们也只是想,大家一起,整整齐齐、真真切切地一一致谢、道别罢了。 “他们都很好,勿念。”总归是要遗忘的,就到此为止罢。关君洛神情不变,不再多说,开始起术启动传送阵,“诸位请站稳,启程罢。” 渐渐遁起的绚丽灵光,自高台圆周上涌现、发散,进而沿着传送阵的阵形纹路疾速下炫走、中浮传、上环住整个汉白玉浮雕高台。高台中央的关君洛,两掌心外翻,轻抬控术,纯粹浓厚的灵光与那绚丽灵光交汇着,越发盛大耀眼、璀璨如斯。 玉簪锦带束发的男子,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绚丽又磅礴的传送阵飞速启动着,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眸、他的脸庞、他的身影。 “……再见!”绚烂至极的灵光晃住了双目,不知是谁突然似乎是大挥着双臂,呐喊出声,众人也纷纷跟着喊出。 “感谢仙师们,拜拜啦!” “仙师、灵侍灵童们,都保重啊!我们也会好好的……” “……大师!我们要去进行我们的革命!珍重!” “…………仙师们!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关君洛静静地听完他们每一个人的道别。直至偌大的圣堂里,唯他一人,他方才轻轻回复道,“嗯,后会无期。” 但他并未停留多久。 因为,当他一一将众人安全送归凡尘家中后,那阔别已久的“故人”,已然而至。 关君洛抬眸望向远方,右手微微外抬至肩高,一双金龙衔珠盘旋而成的法杖伴着璀璨灵光,应意而出。 此法杖通体浮盈泽、佛手黄,其上龙鳞熠熠悬凝着灵光,两金龙相互缠绕至法杖顶端。而顶端的两龙头呈上下排列、一致对外,下者裂眦嚼齿地衔着明珠,犹带雷霆之怒。上者无喜无悲,神情淡泊;直视着它时,它似乎也是在直视着你;却也像是,它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又或者是,这世间的一切,尽在它眼里。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 它缄口无言,却并非漠不关心。 “呼~”法杖连同它的主人,像清风一般缓缓离散而去。 …………………… 关剡宗,论仙台, 大概巳时过半,渐见那烈日当空普照。清风亦不曾缺席,同它一道寻来。只瞧着光线与风,透射在满帘的绿意中,成了窸窸窣窣的斑驳光影,浮动交错于林中,一路顺下、景景自然。 继而,越是近自然,越见巍然状。 那秀于林上的宏伟建筑中,足有三丈高的四方花岗岩大擂台,按着唐朝“以宽一步,长240步为一亩”之计,其广阔台面可达十余亩。其东、南、西、北四面皆筑以汉白玉阶而上。 玉阶十丈之外,为碧瓦朱檐、层楼叠榭的五座九重檐蓝绿琉璃瓦直长廊,底层长廊九丈之高,往上八层长廊皆为三丈高;远观座座精雕细琢、彩绘万千;近赏于其,旷远开阔、互通直曲;且与擂台四角,即廊边对台角、台角对廊边形成正五菱形直曲长廊群,环绕住整个花岗岩大擂台;其再往外,正东方位,一重檐金黄琉璃瓦牌楼大门,与其中一座直廊巧妙平行,正巍然屹立着,其上石刻“论仙台”,傲对碧空。 大门下,三丈高的浮雕石阶,连接着平地上的花岗岩大道。其道直铺排开、坦荡如砥,一眼望不到尽头;大门两旁、大道两边均五丈一莲花座汉白玉雕宏伟盛大的神、佛像,随着花岗岩大道一路排开至远方;绘与其彩交相辉映、精雕细琢鬼斧神工,叫人情不自禁地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彼は何を企んでいるのか?”门前下,身着日本直垂服装的一众人,乌帽折扇,像是来拜见什么。 他们站在巍峨大门下,越显渺小。 依旧是那五六岁大的男孩,盯着此门,面色不善,他们甫一入宗,便被人传送到此处。 对方,在搞什么把戏。 “请进。”清冷又亘古的嗓音自门内传来。 最前面那位始终面无表情的八字须老者,眯了眯眼,“行くぞ(走)。” “はい(是)!” 老者一声令下,众人顿消影于原地,进了这论仙台。 “别来无恙,关先生。”老者看着前方之人,生疏地讲出汉话。 “无需挂念。”东阶上,关君洛,一人一杖,长身玉立,清冷出声,“山本久智,何在?” 对面众人一听,纷纷皱眉,而那男孩,直接猛地阴鸷上前,“あなた——” “千绸!”那老者拦住了他,又看向关君洛,冷笑一声,“关先生,贵国素称“礼仪之邦”,怎么到了你这,连自己的岳父,都可以直呼名讳了?” 他们的君上大人,无人可以直呼名讳! “对于你们这无所谓道德的倭国夷人,不配关某以礼相待。”而接下来关君洛这“刻薄”的话一出,他们目露煞气,尤其是那男孩,直接拔刀斩来,“ばか!” “叮——当!”凌厉刀锋与灵光罩体甫一击挡,火花大发。山本千绸猛地被弹飞一瞬,又隐身飞遁起来,对着灵罩狂击猛斩。 “锃……”看着暴怒杀来的山本千绸,盈盈灵光罩体的关君洛一动不动,甚至都不屑于把目光分它一点,面色淡然地抬眸望向远方,任由它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挥斩下密密麻麻、暴虐致命的攻击。 “……ああ! ばか!”山本千绸咆哮怒骂道。 该死该死!真该死的混蛋!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对面观战的众人,也怒火中烧的。 这个傲慢又该死的混蛋! “ああああああ!”山本千绸目眦欲裂,灵力愈发暴涨,对准关君洛暴斩而去! “呼——锃!”两相抨击,四周事物猛地一颤。 “怎么,就这点本事吗?”收回远眺的目光,关君洛终于垂眸睨了它一眼,随即轻抬左手起术,淡淡道,“那,轮到我了。” 民国秘闻20 “咐——砰!” “!!!”山本千绸暴怒阴鸷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他从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中,惊恐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不仅出不了声、看不见那人的出招,甚至一瞬都不到,他就被那人给废掉了四肢,而后,被粉碎掉百骸,最后像一团披着人皮的烂肉团被击飞坠地。 同时,那攻击早已遁入他额间,持续不断地撕毁击杀着他仅剩的一魂三魄!!! 痛!!!排山倒海、撕心裂肺的痛! 可他发不出、看不见、听不到、动不得……他,已经没有可运转的器官了。 但他,也没那么快死去! 肉身和魂魄的同时被碾碎糜烂、被生撕扯裂的惨痛,他无比清晰地一一承受着! 啊啊啊!!!………混蛋! “!千紬!!!” “……千、千紬?”他们看着以诡异姿势被击飞回来匍匐瘫软在地的山本千绸,震怒无比,纷纷拔刀相对怒骂着,“ばか!” 但无一人走近去看看他,或是,救治他。 “关君洛!”那八字须老者气得双目泛红,皮肉直直抽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你竟是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看来你们倭国夷人,不仅没有仁义道德,还时常喜欢反咬一口,一如既往地与某些牲畜同频、与某些秽物同质。”依旧清冷的关君洛继续“刻薄”输出,看也不看那烂团一眼,“甚至,你们比之,只过之而无不及。在下,再次领教到了。” 凡是,动了她的,就该全废了! 这还算便宜它了。 再有,他和她的孩子,早在千年前,就被山本久智吸魂夺魄成了活死人,只能永久维持着六岁男童的模样。 但其实,他们的孩子,早已,不复存在了。 倭国夷寇,多行不义必自毙。 “!!!………ばか!死ね!!!”他们再也忍受不了他的傲慢无礼、出言不逊,齐齐运功、施法,怒吼着蜂拥而上地举刀劈来。 而关君洛缓缓起术,对着这些不请自来的倭国夷寇,准备尽一尽东道主之谊,给他们,也“好生招待”一番。 蓦地, “呼!哗——” “やめろ(住手)。”一阴沉苍老的声音骤起,阴寒刺骨,恐怖袭来;连带着乌云黑霾、凛冽阴风开始侵蚀笼罩着整个论仙台。宏伟盛大、瑰丽堂皇的论仙台刹那间就被吞噬堕入这铺天盖地、嗜杀狠厉的黑煞中。 那盛怒的几人一听,立马噤声飞身回来,“はい! 君上様!” “……”关君洛又缓缓放下手,静静看着这不人不鬼的山本久智的“表演”。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一缩,持着法杖的右手猛地抓紧、青筋暴起、心口绞痛! 玉音!他的妻…… 山本!山本久智!竟敢,竟敢如此! 玉音…… 他,他原本早已心知肚明,她…… 但现在,亲眼所见!触目崩心! 哪怕,哪怕这也,早已经不是他真正的妻子玉音了…… “叮!” “叮铃~叮铃……” 诡异铃声由远及近,满是阴煞鬼气的死白老皱之人,一身羽织并直垂服装,死白皱巴的黑甲鬼手提拿、摇晃着鬼咒文乌铃铛,诡异飘来。其另一只鬼手,提拉着类似栓狗链的赤红铁条,而另一头,系套在了一个浑身赤裸、四肢着地攀爬的绝美女人的脖颈上。 “她”美眸空洞、神情痴傻。 “良婿,好久不见。”山本久智扯皮笑道,一口汉话很是流畅,“哦,对了!你瞧,我还把蒲惠,带过来看看你和千绸,让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团聚。良婿啊,这份,见面礼,可还欢喜?” “キー……” “あれははははは……”无论是跟着山本久智来的还是同山本千绸一道来的,纷纷开始肆意打量、恶意逗弄着那学狗攀爬在地的赤裸失智女人;更甚者,直接想要上手侮辱“她”。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女人时, “咻——哗!” 已稳住心神的关君洛,面色沉沉,闭了闭眼,同时,右手没有一丝犹豫地,旋起双龙法杖疾速挥下一招,瞬间将披着人皮的女人一击贯穿、焚寂起来,方才沉声回道,“礼尚往来,这是回礼之一。” “啊啊啊——滋滋……”霎时,女人的惨叫声尖锐爆出,继而那被金黄烈火焚烧的人身也已原形毕露,即是那日在倭国上大开杀戒、血眸黑蛆的鬼物。 但它,也确确实实是,山本蒲惠; 已鬼化的,玉音仙人。 “……千年前,你也曾是这样。她却不曾这般对你。”山本久智微顿,继而又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瘫成肉团、生死不知的山本千绸,阴森森道,“果然,应了贵国古话,无毒不丈夫啊!” 其余倭国者,纷纷拔刀候在山本久智两旁、身后,皆是一脸阴鸷地盯着关君洛。 “倭国夷寇,谓不够格,安知焉?”关君洛静静看着被烈火焚寂的它,随后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十指掐着剑诀,垂首闭眸默念,周身灵光腾空而起、璀璨夺目,那双龙法杖也跟着飞速旋起,“启!” “杀す!”山本久智也举起武士刀,唤出尸群鬼怪,乌压压一大片,恐怖狰狞地飞攻袭杀而来! 然,“嗡——”的一声,天地巨震! 山本久智等,大惊! 那!那竟是…… 那被关君洛祭出的燊凌珠甫一出现,璀璨灵光瞬间将隐天蔽日的黑煞强硬撕开,高浮于云霄;其越发光芒万丈的灵力呈疾速旋涡之势盛大、耀放整个天地,一一击溃黑煞鬼霾、震慑四方阴尸鬼怪! 旋成金光柱的双龙法杖也停了下来,紧接着其熠光流转、皓然大现,杖身上的金黄龙鳞自下而上一道道迅猛旋射出灵光,而后两金龙开始龙吟虎啸,通渡着曦明晟火而出! 再观那一身织锦银丝镶边大斗篷的关君洛,依旧静静地立于东边擂台上。而他身后,赫然站着两千多位黑袍灵侍、袈裟灵童和锦袍灵童! 他们,是“灵”,也是“鳞”! “哗!”衣袍猎猎的关君洛接回已成金柱的法杖,即刻杖指倭寇,一声令下,声如洪钟,“众灵听令,杀无赦!” “遵命!” 民国秘闻21 一人一杖,即是千军万马。 “咻咻……”两千多位灵体,飞速有如激光,于空星罗棋布又道道璀璨疾下,对准敌人,横眉冷对、持剑击杀而来。 如流星暴雨、璀璨猛烈! 惊了一瞬的山本久智,望着那高高浮起的关剡宗禁物,目光如炬,又怨毒不已。 まさか,失败する运命だったのか……(难道,注定要败了吗) いいえ(不)! ! ! 这千百年来的谋划,他已经赌上所有! 他!绝不甘心! 随即满是阴霾地操纵着鬼术,转头看向身后,点了点头。 那几位阴煞老者即刻会意跟遁而来。 “勇士たち,杀す!”这边的山本、井上等族,也狰狞着面目大喝一声,阴尸大群、骷髅成山、人兽鬼怪一触即发、挥刀迎击而上。 “嗬!ああ……” “呼、哗——轰砰!砰砰……咐!锃!当……” 两方各自庞大、强悍的阵仗队伍,交手了; 拿着彼此最高、最猛、最狠、最足……的实力,互相术攻、器击、体搏着,抨击震天碎地、攻守必有一死;烈火、阴风、煞气、灵气、辉光、鬼力……一一交混错杂地缠斗厮杀着。 彼此间的决斗,丝毫不讲章法、不论攻策,纷纷都早已红了眼、怒了心!各自之间一招一式的挥攻击杀,简单明了、粗暴至极,左右前后、上下中倾即全方位的侧攻穿刺、腾劈斜划、飞踢拳击、术控扼杀…… 全然昭示着,今日的这场决斗、这场杀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嗡——哗哗……” “咻咻……锃!当当……” 正拄着金杖、一步一步前行的关君洛,更是直接,目不斜视地旋起金杖,左右挥击拍打着无论是哪路妖魔鬼怪的飞扑、袭击,直叫它们,有来无回!更甚者,各路鬼怪呲牙咧嘴地蜂拥而上,密不透风、一层又一层地企图将他团团围剿。 但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它们,就先被金光罩体给灭了。 所以,那人依旧是,一人一杖,不紧不慢地逼近尸山鬼群后边,即那妄想通过布形摆阵来负隅顽抗的山本、井上等族老者。 “!滋滋滋……” “嗬!嗬嗬……” 哪一方的灵侍、灵童被敌方厮杀殆尽了,彼一方的即刻前赴后继,疾速反杀、报仇雪恨!又或者是此一方的阴尸骷髅、人鬼兽怪通通被灵侍、灵童们斩杀殆尽,即刻乘胜追击、一往无前! 殊死搏斗,不死不休! “砰!轰隆!轰……” “砰——” 两方抨击互攻的轰鸣持续作响,四周的丛林茂株,一棵接一棵、一片接一片的,或干秃死透、或残破粉碎;这四方花岗岩大擂台、那瑰丽堂皇的廊群……宏瑞磅礴、巧夺天工的论仙台,今下,已然,破碎塌裂不成样了。 “咻——当!”气势恢宏磅礴的金杖直接给山本、井上等族老者正移形换影、飞遁布阵的仗势当头一棒,也即刻让他们都话未出、神未回地被粉碎寂灭掉。 “!”位于阵眼正准备大肆吸魂夺魄的山本久智,乌眸血口,难以置信又怨恨不甘地以两绿皮鬼爪置于胸前,方才堪堪挡下这几欲捅穿它的金杖。 “嗡——滋滋滋……” “砰!砰!砰……”焱焱金杖高速前旋击杀着,连连让山本久智被动地飞退数丈远,也让它的鬼体一一被焚寂起来。那汹涌澎湃的旋击,伴着焱焰、焦烟,把山本久智直直击退,直至将它打穿了一个又一个的汉白玉神、佛巨型雕像。 “轰!”最后,它鬼体胸腹残缺了大半,腥黑冒蛆的烂团被死死压在应声坍塌坠地的巨型雕像之下。 “哗哗!”关君洛瞬移而至,召回了金杖,走到它跟前,左右开弓地先给它来两棒。它一大血口的獠牙,碎的碎、裂的裂;那鬼脸也烂的不能再烂了;残缺破烂的鬼体持续抽搐颤抖起来。 关君洛也不停歇,干脆利落地打完又利落连贯地掐诀控术,给它仅剩完好的烂颈,拴上拂渡着焱焰的圈颈梵链,时时刻刻猛烈焚烧着它吞噬得来的鬼魂、鬼体。 “嗬!嗬……” “滋滋滋……”它抽搐颤抖更加! “哗——咐!”紧接着,关君洛又将它以术拖拉起来; “嗡!”然后,给它双后膝来一棒,猛地打跪在论仙台的大门前; “咻~”最后,对它施法,将它定定地拴跪在那里。 此时,关君洛方才停了下来,淡淡道,“山本久智,这份回礼,可还喜欢?” 说完,他不再理会。 而是,一瞬闪现至高空中大放璀璨光芒的燊凌珠跟前,以金杖触之,再以上古之音,“众灵听令,速归!” “遵命!”剩余的一千八百多位灵侍、灵童和龙吟虎啸的两金龙纷纷受命地化作道道疾光,回归于金杖上。 “嗡——”双金龙法杖重新呈现,关君洛以燊凌珠为阵眼,以法杖为画笔,召唤出八卦阴阳大阵。仅凭其阵发出的熠熠辉光,便可俘获天地之间每一方、每一隅的阴煞鬼怪。 “轰隆隆……”待惊天动地的大阵甫一开启,那磅礴生气与焱焱圣芒,即刻以气吞山河之势,寂灭全部阴煞,哺慰一切生灵。 “呼哗——滋!滋滋……” “嗬呃啊啊啊……” 关君洛高悬于空,依旧是那望若秋水、顾盼生辉的双眸,正静静地俯视下方。 那所有焱焰中的阴煞鬼怪,泯灭在天地间。 片刻后,“呼~”,一人一杖,连同燊凌珠,齐齐消失在原地。 再度现身,关君洛已然置身于那四方锥体的密檐石塔顶层内。 他将燊凌珠放回原位,让它继续照拂着八菱汉白玉池中已悄然半绽放的佛前白莲花。 望着那洁白无瑕的花朵,他清冷的神情,慢慢地,如冰雪消融、潺潺流水般,轻声笑了。 他把法杖横放于空,自己则原地打坐,垂眸默念着咒语,双手相应变化着掐诀。 “铃~”那原本晶莹剔透的燊凌珠开始泛起袅娜又飘忽的红芒,玄之又玄地形成一道道细微赤红的光线,对着关君洛和法杖一齐袭去、没入其里。 “唔!” “啪嗒!”关君洛猛地口溢鲜血,双龙法杖也紧随其后碎裂出声。 但他没有一丝停顿,也没有一丝痛色。哪怕那红光已深入渗透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十指、五官、四肢开始渗血、涌流。 民国秘闻22 而法杖,同它主人一般,任由红光持续探进、裹挟全身;其上宝珠、金龙、杖身陆陆续续地化为齑粉,被迫飘悬在红晶剔透的燊凌珠周围,任它吸取。 而这,让半空中旋起红芒的燊凌珠,越发肆意、浩大、炫极! 直到,“嗡!”整颗珠子,凝鲜红成暗红、旋晶体成浊体,周身燃起熊熊红芒,对着四面八方侵蚀笼罩而去。 至此,双龙法杖,不复存在。 “砰!” “嗯呃,噗嗤!咳咳……”鲜血淋漓的关君洛也被这红芒击飞,直直撞裂了身后的青玉浮雕,再无力地跌落在地。 但他那流着血泪的双眸,死死盯着燊凌珠正下方、八菱汉白玉池中的白莲花。 他透过浓厚的红芒之中,只依稀见着,那些花,悉数向着西面的青玉浮雕“佛悲悯”,静静绽放着。 直至绽放到最后一瓣时,那暗红凝实的燊凌珠又反向高速旋转起来,丝丝缕缕的灵光开始璀璨发出,一一附着在玉池中的白莲花上,以及,关君洛身上。 “铃~”那灵光,一如既往的纯粹,像是在治愈着什么。 “哗!”而后,那灵光越发盛大、璀璨! 此刻的关君洛,浑身上下,已无不妥。但哪怕他极力想睁开眼睛,也被这灵光强制合上。甚至,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也感知不到任何事物!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他听到,“啪!啪嗒——砰!”,那燊凌珠皲裂炸开、化为齑粉,飘散零落,最后,通通消失不见了。 他,更是,看到了;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静静地靠躺在那八菱汉白玉池边上,向着西佛,安然寐状。 “玉,玉音……”向来清冷淡漠的关君洛,此刻眉眼如画的面容上,尽是愣怔的喜意,以及,泪意。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后又有些手足无措地脱下斗篷给她裹上,再抱她入怀。 最后,抱起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出石塔。 …………………… 雕梁画栋的室内,轻纱幔帐拢于柱旁;四方菱窗覆上海棠花纹,精致典雅;其下边些的壁画,真真笔底春风又画中有诗,一路蔓延至平台床边上;这平台床四周平整,无甚遮挡,细部装饰倒是精美,透露出低调而华丽之感;其一旁置放的零星家具亦是刻以精美花纹,有些甚至赋以彩穗装饰着。 但俨然是已严重褪色了。否则,较之它们原本的模样,应该更华丽精美、彩绘万千才对。 将将醒来的衫裙美人,如是想道。她又微微蹙眉,自己为何这般笃定呢? 这是哪儿? 她又是谁? 她见着床前下方摆着圆头锦履,比对了一下,似乎是合适自己的。但她没穿,而是轻轻下了床。 她方才就听着室外有些许的动静,想是来人了,那,应是知晓今下为何罢。 她出了内室,那双瞳剪水的眼眸,却失神地望着那锦带束发的云纹长袍男子,他正侧对着她端放饭菜。 他…… 她,她好似想起了什么。 眉眼如画的男子许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也侧身抬眸望过来。 此时,两双同样美丽的眼眸,静静对视着。 “……君洛?”失神的她率先出了声,然后小跑过来,抚着他脸,内心既悸动又酸涩;她觉得自己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君洛。” “嗯,我在。”关君洛轻笑着回应她。随即低下头,亲了亲她脸颊,“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呃……我,我是……玉音!”她也亲了亲他脸颊,神情从疑惑到坚定。 “嗯,对。你叫玉音,是我的妻。”关君洛喜笑颜开,忍不住吻了吻她唇角。 那上古邪术,即蚀灵咒,到底还是伤她太重。 哪怕是用了佛前白莲花给她涅盘重塑、燊凌珠给她安养魂灵,她仍是一日半醒、一日记忆。 但今日的她,较之以往,早醒了一个时辰,也,还记得他们自己。 “来,穿鞋。”玉音任由他牵着她、给她洗脚穿鞋。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些,会习以为常。 关君洛又给她打了盆温水,拿了条棉白布巾和一杨柳枝做成的齿木,替她洗漱,“这边,先洗漱,再用饭。” 她看着他的动作,却有些惊奇和愣怔。他们,从前似乎是,不用这些的罢。 “以前是不用这些的,但现在可以用了。”他看出她的怔然,不紧不慢地一边给她洗漱,一边解释。 他的玉音,成了凡人。 但她还能重塑归来,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了。 “我们吃罢。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很是喜爱。”关君洛牵着她坐在案台前,给她布菜,陪她用膳。 “……那你喜欢什么?”玉音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却不知道他的喜好,拿起玉箸,有些无措。 “我啊,我喜欢……”关君洛像着之前那般,一一告诉她。 他其实还剩有一些修为,用不着进食入寐,但他并不打算继续深修。现在的修为已足够护她这一尘世的周全。 他现在,只想和她好好地做一对寻常夫妻。 …… 后来的她,还是全部都想起来了。 好奇的、甜蜜的、痛苦的、不堪的…… “……君洛,我的前世,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算计。”甫一全部想起,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了,靠在他怀中,断断续续地哽咽出声。 她的前世,生父带着算计娶了母亲,母亲也已怀了她。 很快,母亲就一朝分娩了。 但就是在母亲最脆弱的这个时间点,生父,狠心夺取了母亲全部功力……母亲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了。 而她,自幼被生父当成棋子,送进了关剡宗。 长大后,生父又通过对她下蚀灵咒,毁了关剡宗、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以及,她自己…… 两人坐在双人古格竹榻上,玉音直直望着海棠窗外的烟雨蒙蒙,可她自己早已泪眼朦胧;关君洛则是揽着她,没有出声,默默地凝视她、聆听她,为她擦拭泪水。 他知道她现在需要宣泄出来。 而且,她也说了,那是前世。 他们只需要珍惜当下,足矣。 “娘子,莫哭、莫哭,你还有我。”终归他还是看不得她流泪,时不时衔住她唇,轻柔地安抚她。 “嗯呃,嗯好。” 两人静静相拥着,窗外的蒙蒙烟雨,尽显缠绵,一如他们。 民国秘闻23(完) “……那,相公,你,你后面是如何解了这蚀灵咒的?”微微抽泣的玉音,美眸红红,仰起脸,望着他。 “万物,是相生相克的。”关君洛怜爱地抚着她玉面,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那燊凌珠和蚀灵咒,一为宗门禁物,一为上古邪术,却是旗鼓相当的相生相克之物。” 这一点,鲜为人知; 这也是他在重新醒来时,方才得知。 “……所以,我……便是此两物的通联介质?”她沉吟片刻。 “不,玉音,重遇两物,是我能重新拥有你的庆幸。”他按了按她粉唇,眉目传情。 “嗯,我也庆幸,君洛。”她亦然。 话罢,关君洛拥着她齐齐倒在竹榻上,随后衔住她唇、探入她襟,深深浅浅地吻了起来…… 情到浓时,他却停了下来,靠在她颈边喘息着。 “……怎,怎么了?” “我们,不要子嗣了,可好?”听着耳边娇媚的声音,他再一次说了出来。 他的玉音,不比从前。凡间女子孕育一个生命,代价太大,他不忍,也不敢。 不忍心她如此,不敢想她分娩…… 子嗣,他们也曾拥有过; 今生就当,同他们无缘罢。 “……好。”她知道他的顾虑,但回复不同于前; 这一次,她轻轻应下了。 “……玉音、玉音、我的玉音……”他很是欣喜。 只要她允了,他便有法子。 “呃~唔……” ……………………… 高高挂起的圆月,被银白大圈的月晕牢牢锁在中央;它还间或途经两三片厚薄兼有的夜云,被迫掩盖住了自身的皎皎光芒,愈显月色朦胧,一如那下方中庭里坐着的男人。 男人剑眉微皱,一对星眸,更是不解极了。原本的他,似乎是在沉思,可脑海中回想起的画面,越发朦胧不清,思绪更是模糊。 “……你可不要惯着他啊柔柔……”右衽上衫黑长裤的常蓉,正牵着圆领宽松旗袍外罩绸衣的云水柔,絮絮叨叨的,自东厢房内慢慢地走出来。 “昋仔?!”见她儿魂不守舍的,大喊一声,“杵着干嘛呢?” “嗯?哦,没什么。”云喆昋闻声过来,又揽过他的媳妇儿,“柔柔。” 俏生生的云水柔,浅青的旗袍、罩衣,面色饱满,杏眼湿漉漉的,一头乌黑秀发柔顺地披落下来,望着男人笑而不语。 “你可得注意点啊,柔柔还怀着身孕呢!”常蓉有些不放心。 这混小子,又说不要让柔柔过早怀孕生子,结果,柔柔都怀了一个多月了,才反应过来。 这女子怀孕啊,可不是清闲事!更不是容易事儿! 她又怕她儿胡来,赶忙拉过柔柔,同她一屋入睡。足三月了,才敢放人。 “……嗯知道了,老娘。”云喆昋有些窘迫。 对于他媳妇怀孕一事,他很是意外;当然了,也很高兴。 他们,要做爹娘了! 只不过,算了一下时间,他媳妇就是在那段越来越模糊的日子里怀上的。 那院子,好像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来着…… “……云哥?”云水柔发现他又走神了,有些担忧。 而常蓉直接一巴掌呼他肩上,“回神啦!干啥的啊你一天天的,跟没了魂似的……” “嘶!”云喆昋猛地皱眉,吸了口气,听着他娘一顿输出,“行行行,老娘,我知道了!” “哼!”混小子!常蓉没好气地哼了他一声,又看向云水柔,温声细语的,“柔柔啊,双身子了,早些回屋休息吧。” “嗯对,柔柔,走吧。”云喆昋闻言,有些小心翼翼地虚扶着她。 “好。阿娘也是,早点歇息了。” “哎好好好。” 三人回了各自的屋。 厢房内, “云哥,你刚刚怎么了?”云水柔换了身纺绸白寝裙,坐在硬木床上。云喆昋则坐在床前板凳上,给她泡脚、揉按。 她的这双玉足,常年冷冰冰的,云喆昋经常给她泡脚。 “……柔柔,你还记得,你怀上的那一晚吗?”云喆昋拧干布巾,给她擦干,然后掩于被褥下。 “……呃?”云水柔原本还有些难为情;然而,当她仔细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想起。 她微微蹙眉。 好像那天他们和阿娘一起回来前,是有一段记忆的,他们也都是在一起的。 但她,好似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和很重要的事…… “柔柔,你是不是也想不起来了?”云喆昋倒完水回来,也换了身纺绸寝衣,随后上床,揽着她躺下。 “……呃,我只记得,我们和阿娘都是在一起的。”云水柔窝在他怀中,疑惑道。 “嗯……对!”听着她说,云喆昋突然就笑了,对着她重重地亲了一口,“对,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一直好好的!” 他忽然不再去纠结那些了。 他们一家人一直一起活着,幸福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嗯嗯好!”云水柔被他激动的一吻,有些懵,继而听着他话,也笑着回应他。 所有的人,对那一段关于生死改命、仙法玄术的事物,通通没有了任何记忆。 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抱负,都有条不紊地按着原本的轨迹进行着。 云喆昋带着他的兄弟们,一步步走进军阀势力的中心。 直到,他们除掉了李大帅; 他成为了新的大帅。 云水柔也还是看到了《新青年》,遇到了慧英。 可她却一意孤行地瞒着他,成为了地下党。 自然,他知道后,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她不信任他;他害怕失去她。 她选择像慧英那般,毅然决然地去追随革命理想,连带着沈柒一起。 他因着一方军阀大帅的身份,只能默默地支持、帮助她,以及她背后的他们。 而慧英与沈柒,两人有着同样的革命理想、道路目标,两颗年轻的心灵,越走越近。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登记结婚,便双双被捕了。 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永远保持在为新中国革命、斗争的路上。 而这样的路上,包括,云水柔; 包括,那些前前后后、无数个像他们一样的人。 他们之中,有的是,无名的英雄、无声的功绩。 云喆昋番外1 “……大娘!大娘!”乡间小路上,花草郁郁葱葱的,一身灰扑扑中对襟布衣、中短裤的牛尾发男孩一边大声囔囔地喊人,一边跑得草鞋都快掉了。 “哎!”上衫下裙女人闻声过来开门。她身姿高挑,英气十足,五官更是立体,一对剑眉较之男士的多为柔和,“嘿呀!黑仔啊你这咋搞的,一身的泥哟!过来,大娘给你洗洗。” “俺没事儿。”从小就黑不溜秋的赵黑,擦了把汗,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大娘,云哥叫我过来帮他拿作业,他忘记带了。” 哼,混小子!惯会使唤人了。 常蓉一听,暗骂一声,然后牵着男孩进屋,“……行,大娘这就去拿。哎对了,黑仔啊,那厨房里头有几个馒头和糖水,都拿去吧。”看娃子跑得满头大汗的,怪辛苦的。 “嘿嘿好!谢谢大娘!”赵黑笑得灿烂极了! 其实云哥是想自己回来拿的,但是被他抢先了。他知道,大娘这儿,干了活的,总会有好吃的! 常蓉转身进屋去拿云喆昋的作业。 小赵黑迫不及待钻进厨房,那香香软软的大白馒头正放在竹蒸笼里,冒着些热气,还有点烫。两眼放光的他咽了咽口水,但他还记得要先洗手再吃。 “哗哗”地洗完手,男孩一手抓着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脸颊两边鼓鼓囊囊的,又给自己灌了碗玉米糖水。 顿时,“嗝~”他打了个嗝,然后眯起了眼,还吧唧吧唧嘴,神情满足得不得了! 紧接着又开始啃了起来。 那没吃完的也一股脑装了起来,带走。 “……嗯!真乖啊这小姑娘……” 小赵黑擦了擦嘴巴,提起吃的出了厨房,突然听到大娘好像在屋里头,夸人? “大娘?”小赵黑喊了一声,探头看去。 这一看,了不得了! 大娘旁边居然坐着个白白净净的女娃子,梳着漂漂亮亮的头发,眼睛又大又圆,嘴巴小小的,白嫩嫩的小手拿着勺子,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但她,坐的是云哥的位置!吃的是云哥的蛋羹!喝的是云哥的鱼汤! 这、这这,坐云哥的、吃云哥的,难不成是?! “哎看我这记性!”常蓉懊恼地笑笑,赶忙起身拿作业去。她方才光顾着小闺女了,忘记黑仔这儿了,“给,黑仔,这是他的作业。” “……呃好,俺走了大娘!”小赵黑睁圆了眼,抓过作业本就撒腿跑了出去。 不行!俺要去告诉云哥! 大娘给他找了个小媳妇! “这是——哎!跑慢些……这娃子。”常蓉原本还想给黑仔介绍一下她的新闺女,不曾想这娃子跑这么快。 罢了罢了,有的是时间。 “小乖乖,好不好吃呀?刚刚那个,是黑哥哥哦!”常蓉坐回女娃娃身旁,瞧着乖巧可爱的女娃娃,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问她。 “……好吃。”约莫五岁大的女娃娃,小嘴抿了抿,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望着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他是黑哥哥。” “哎!真乖!”常蓉越看越稀罕这女娃娃。 这是今早她去赶集的时候,在一个店面石墩旁见着的。白净漂亮的女娃娃梳着没有珠花的小旗头,穿着有些发旧的浅紫格格服,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然后觉得不对劲。她又看到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往女娃娃那边走去。 她坐不住了,快跑过去,一边喊着“终于找着了娘的闺女儿”,一边抱起女娃娃就走。 但女娃娃却有些想哭地用力推开她,她只好把她放了下来,“小闺女,你是哪户人家的娃娃,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红了眼的女娃娃没有出声,径直往原来那地儿走去。 “闺女闺女,哪儿去不得,有坏人!”常蓉又把她抱了回来。 但女娃娃大声地哭了起来,推搡着她,执意要回去。常蓉也只好带她回去,陪她一起站在那儿,似乎是在等人。 可等了许久,也没见着有人来找女娃娃。 女娃娃默默流着眼泪,主动牵她,从自己的小衣兜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她,小声抽泣着说,“给,给,好人家。” 她已经五岁多了,懂得一些事了。 阿玛和额娘,不要她了;叫她在这不要动的大哥哥,也不来接她回去了。 常蓉打开一看,里边有封信。 原来女娃娃是位小格格,但她父母吸鸦片,落魄了,要卖她换钱;老嬷嬷不忍心,连夜抱她跑出来,却死在了半路上。 其子拖家带口的,也只能送她到这了,希望有好人家可以收养她。 这是……被抛弃了。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她在这儿啊,这世道多乱啊! 常蓉倍感心疼,“……闺女乖,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那就由她来养女娃娃吧! “……呃好。” ……………………… 一小片竹林过后,是两三间黄泥砖瓦房,它们紧挨在一起,互通厅室,成了乡下学堂,说不上大,但也不算小。里边一群七八岁大的男娃子,以及那正走走读读的教书老先生,纷纷留着牛尾发,即前颅、两鬓头发剃掉,只留后颅的头发辫成一条辫子。 最前边坐得板板正正的男孩正在简朴书桌上读书习字。 飞快跑进来的小赵黑对着他大喊道,“……云哥!云哥云哥!大娘给你找了个小媳妇!” “?!!!”男孩们都吃了一惊。 而小赵黑喊完才发现,教书先生已经来了,他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作揖,“先生好!” 完了完了!他刚刚跑回去的时候,先生还没到呢!没想到今个儿来这么早。 果不其然,他又被先生罚站去了。 等到散学,好奇的男孩们就一窝蜂涌上来问他。他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连带着那几个馒头也分给他们吃。 而小云喆昋呢,早已赶回了家中。 他觉得这事儿,他老娘是做得出来的。 云喆昋番外2 他一进屋里头,就见着一个白净乖巧的女娃娃,穿着清王朝格格服,梳着小旗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小榻上,玩他的木猴和布偶。 旁边还放着些零嘴。 “……哥,哥哥。”女娃娃放下了手中的玩偶,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小声说话。 同时,小云喆昋凑近她,把一只布老虎放她手里,又把木猴的旋钮拧了几下,那木猴就动了起来,把女娃娃看得一愣一愣的。 嗯,他这小媳妇儿,长得挺乖巧,声音也娇娇的。 但下一刻他却皱着小眉头,有些凶巴巴的,“什么哥哥?我才不是你哥哥。” 刚想伸手碰碰那木猴的女娃娃,闻言一抖,立马把小手缩了回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见女娃娃有被吓到,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哄道,“我是你日后的相公。乖,现在先叫云哥。” 女娃娃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相公。 这时一身布衣裙的常蓉端着饭菜进来,瞧见两娃处在一块,笑道,“昋仔啊,你老娘给你带了个妹妹回来,你可要好好待妹妹啊!” “啊?这不是我的小媳妇儿吗?”小云喆昋有些不解,也不等常蓉出声,“那你是养大她,然后便宜了哪家小子,过去受那婆媳罪?” “……那也得看妹妹怎么选啊!”常蓉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眉头一皱,“你小子从哪学来这些个玩意儿,还小媳妇儿、婆媳罪!老娘看你就是——” “停停停,先说说她这事。”小云喆昋牵起懵懵懂懂的女娃娃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哪里人、什么名字、多大了,核登了吗?” “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带妹妹去登人丁啦。呃,妹妹是京师那边的,名字咱们重新起……”说着说着,常蓉消了声,哎?她也不知道小乖乖多大了。 “阿娘、云哥哥,我五岁大了。”乖巧可爱的女娃娃扬起小脸轻轻回应。 “那今天便是你五岁的生辰,新的生辰: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八。”英俊的男孩垂眸细细端详着女娃娃; 胭脂腮乳脂白,木落子清淼柔,娇憨态惹人爱。 “……水柔,给你起名云水柔,好不好?”男孩俯身,笑着点了点她小额头。 “……嗯嗯,好!”女娃娃甜甜回道。 “乖柔柔。”常蓉也很满意这个名儿,蹲下身,抱起她,“来,我们吃饭去噜!” 第二天一早,小云喆昋的小兄弟们就一起过来敲门喊人,“早啊!大娘!云哥!俺们来啦!” “诶,哈哈哈二顺、马仔啊……今个儿这么早啊,进来进来,都吃了没?”开门后,常蓉看着眼前一帮满是好奇的男娃子们互相之间挤眉弄眼的,忍俊不禁。 “……嘿嘿大娘!俺,俺们来见见小嫂子!”最后娃子们还是将小赵黑推了出来。他摸了摸脑袋,笑嘻嘻道。 “?什么小嫂——” “黑子、板子、胖虎、冯九、小何、大顺二顺都过来。”对襟灰布衣的男孩牵着麻花辫女孩走了出来。 “哎嘿嘿嘿这就来这就来了!云哥!”男娃子们满是新奇地冲过来,“云哥云哥!这就是小嫂子吗?” “真好看啊!” “她比大白馒头还白!”兴奋不减的娃子们七嘴八舌地围着两娃。 “安静安静,别吓着柔柔……”小云喆昋剑眉一皱,男娃子们瞬间安顺下来,又转头对着小云水柔轻声说话,“来,柔柔,给你介绍一下……” 常蓉听了想笑,这娃子们,当过家家呢! 反正日后如何,都看柔柔罢! 又过了段时日,乡里来了个破落户。他家还有个小少爷,戴着洋眼镜,长相和言行都斯斯文文的,穿的小长衫袍子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脸蛋也白白净净的,就像小嫂子一样。 但小嫂子是女娃娃呀,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多好呀! 而你个小老爷们,整这样,腻不好玩了! 乡下天天整得自己灰头土脸的男娃子们一看到他,纷纷表示和他玩不来。 小云喆昋,也不想和他玩。前几日,他的小媳妇儿夸了小少爷,因为小少爷送了她一包,乌漆麻黑的糖……哦,叫巧克力。 但他越想越不得劲儿,他的小媳妇儿怎么能夸别的男人呢? 这就是那小少爷的错了! 哼!想勾引他乖巧可爱的小媳妇儿! 然后他气冲冲地牵着他的小媳妇儿、带着他的小兄弟们,杀去了小少爷家中。 “……老爷、小少爷!外头有小兄弟来找小少爷玩啦!”一头发花白的长衫老人眉开眼笑地进屋。 他原本还担心小少爷来了这儿会没有玩伴呢!不曾想人家直接找上门来玩嘞! “欸,沈伯坐,不用再这样叫我们了。”主位上肚大腰圆的黑褂长衫男人,叹了口气。 “老爷……”老人没了笑容,欲言又止。 一旁戴着圆框眼镜的小沈柒,也点点头,“坐吧,沈爷爷。” 随即他有些不解,怎么会有小兄弟来找他呢?他记得他们似乎不怎么同他玩的,“那父亲、沈爷爷,我出去看看。” “嗯,去吧,记得好好招待人家。” 小沈柒一出去,就先看到了那天给他指路的小姑娘,白净又乖巧,静静地任由一个小男孩牵着,看见他出来了还笑着点了点头。 他刚想回应她; 那牵着她的男孩小云喆昋眼疾手快地抢先开口,还挺了挺腰板,字正腔圆地给小少爷一一介绍着大家伙儿,“小少爷,我是云喆昋,这儿,是我未来媳妇儿云水柔,好弟兄们……” “在下,沈柒。”小沈柒也面带正色,点了点,还作了个揖。 小云喆昋也不落下,带着大家伙儿回礼,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听闻沈小少爷是在镇上读的学堂,我特地前来向沈小少爷赐教一二,可否?” 小云水柔瞧着他这文绉绉的模样,笑笑不说话。 “……可。”小沈柒一头雾水,他是哪里得罪他们了吗?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被人家下战帖了。 云喆昋番外3(完) 小云喆昋当然没有同他武斗,而是只他们两人,一对一的文斗。 一帮牛尾辫的小家伙们直奔学堂而去,让教书老先生作见证、判官。 小沈柒虽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和他文斗,但他也不在怕的就是了,这就一乡下学堂出来的学生。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他输了,还输得有些惨烈。 除了满、蒙、汉三语学、书法、诗典他略胜一筹,余下的数、法、史、棋、化、机器,对方几乎是一骑绝尘。 “!”小沈柒震惊之余,皆是敬佩,再次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在下可否,称你一声,云哥?” 教书老先生也看着学生们,抚须淡笑。 “嗯,阿柒,承让承让。”小云喆昋回了回礼,再瞅了一眼他小媳妇儿,果不其然地收到了小人儿那满是崇敬的眼神,顿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更不用说他的那些小兄弟们了,一个两个的,全都哇哇大叫起来。 真不愧是他们的云哥!!! 打架厉害! 读书厉害!! 当爷们也厉害!!!那漂亮媳妇儿,从小就有着落了! ………………………………… 当年的娃子们,都打打闹闹地长大了,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啊。 右衽花点布衣黑裤的常蓉,站在门槛边上,两鬓斑白,喜忧参半地看着她儿以及他身后一大群年轻小伙子,正来来往往地收整衣物、搬运东西。 “昋仔啊,这京师,是非去不可吗?”常蓉还是忍不住,揪过云喆昋忧心忡忡地问话。 这几十年来,这大清朝战打得是场场输,又是赔钱又是割地的!那鹰鼻深眼的洋鬼仍投放鸦片、横行霸道着! 今个儿,大清朝已经完了,可京师那边却又是军阀混战的! 她怕啊! 他们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待在这小乡里,活得平平安安的吗?! “老娘,这儿太小太偏了,都不够伸展身手。”年轻男人早已剪掉了当年那长辫,留了一头碎盖发,剑眉星目的,不容置疑道,“而且,那些纷争战乱,是避不开的,还不如趁早出去站稳脚、找发展。” “……”常蓉真的无话可说了,罢了罢了,随他们年轻人去吧。 “哥几个、阿娘、云哥,过来喝点茶水,都辛苦了!”亭亭玉立的云水柔,修身立领旗袍,挽着个小妇人髻,正给大家伙儿倒茶。 “哎柔柔,这就来了!” “哎嘿嘿,谢谢嫂子!” “不用不用,都坐下喝茶啊!” 一行人或喜或愁地到了京师,开始扎根、发展起来。 初来乍到的他们四处碰壁,试了很多路,最后决定瞒着家人,走最危险的那一条路。 吃枪弹子儿受伤、受军阀兵官的气儿、被抢功劳被背叛……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但这也更加鞭策到他们; 直叫他成了新的军阀统帅。 而某一天的晚上,他很是震怒,抓着他媳妇就是一顿质问,“……云水柔!你知不道你在干什么?啊?!” 这一次,要不是他及时发现,她就……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 他气,她的隐瞒!不信任!铤而走险! 但一想到他会失去她,他觉得自己都要心死了…… 两人都争得面红耳赤的。 他气极,狠狠地收拾了她一番,叫她几乎下不了床。 白天也不过来看她,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过来给她上药。 同样,常蓉也很生气,一连堵了他几天;等终于堵到人了,就想上手骂他。 可他现在已经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大帅了,那浑身浓厚的煞气,一眼就把他老娘震住了。但他也没怎么样,对着他老娘说了句,“你们日后,都小心行事。” 他知道,地下党,他老娘、阿柒也在其中。 话罢,他没理会他老娘的讶然,径直转身进屋去看他媳妇了。 屋内的她,面色淡淡,秀发未束地依靠在床栏边上。见他进来,也默不作声的。 他上床揽过她,褪去了两人的衣物,点点滴滴的湿热吻,尽数落在她身上,“……柔柔,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日后你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也可以帮你们。” “这一次你们的行动,我已经帮你们处理干净后尾了。你,你不要再一个人去做,我也可以去做的。”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好不好?”他声音有些低哑,不知是不是将哭的缘故。 “好。”她回抱着他,平静淡然,“我也有错,但这条路,我绝不后悔。” “嗯……我知道的,柔柔。” 这夜过后,他们几乎都是一起行动。 他也几乎是一得空,她也方便时,就索要着她。仿佛这样,她才是在他身边。 可当沈柒和慧英双双被捕入狱的消息传来时,他拥着她,一夜未眠。 她神情平静到可怕,对着他讲,“如果我也同他们那般,不要伤心,或者是不要犹豫,杀了我;反之亦然。” 不是他杀就是自杀,她想,她应该是自杀。 能救出来当然好,就怕敌人利用你来达成什么。在里面多活一秒,都要付出、承受着巨大的代价、风险。 牺牲,是革命的必经之路;也是斗争的必然之事。 这无可避免,她更退无可退。 道理他都知道,可要他应下她,必要时,杀了她,唇瓣似有千斤重。 过了许久,他才低应一声,“好。” 之后,他们用尽手段,终于打听到了那里边沈柒和慧英的情况。 可他们也只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里、在一个又一个的乱葬岗里,才大致确定是,找到了沈柒和慧英的尸首,那已经无法组成人体构造的尸骨。 后来的一次行动中,他们分头行动,可他们被出卖了。 他生死一线间惊险逃脱;她则是,引爆炸药而亡。 严峻残酷的战争形势,并没有给他时间去接受;或者说,他并不敢接受。 他马不停蹄地带上他全部的武装力量,去了前线。打了许多场战斗,一直打到最后一场,他忽然间,就见到了她。 她正微笑着走来。 他也笑了。 然后,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直直倒下。 关君洛番外1 “宣——南诏、新罗、渤海国、日本……藩属国使者入殿觐见——!” “宣——天竺、大食、波斯、拜占庭……众国使者入殿觐见——!” 悠长宣报声,与钟鼓礼乐齐发。 宏伟盛大、富丽堂皇的庑殿式大宫殿磅礴矗立,彩画斗拱、飞檐翘角、琉璃长耀……无一不在彰显着大国风范、天朝龙威!大红锦毯自汉白高阶上的朱红大殿门一路铺排而下,抬头踮脚都难望见其尽头。 红锦两边,是玉冠朝服、手持玉笏的文武百官,是众多高举明金刺绣礼仪扇的宫人,以及华裙彩帛、美髻宝饰的宫女们。他们对着大红锦毯两边缘,沿下齐站拓排。 而那用状如鸡冠的红巾裹头的绛帻鸡人,即唐宫廷宿卫,方至雄鸡报晓,已候于朱雀门外,传唱报时。 紧接着,便是宣报之声,高呼长响、绵绵不绝;一个传一个、一声接一声地宣召着。 殿外不见尽头的大红锦毯上,是身着各自国家最为华丽精美礼服的各国使者们,排如长虹、列如长龙,开始浩浩荡荡、毕恭毕敬地入殿跪拜那天下共主; 那高坐在帝位、金冕十二旒、衮龙金袍服的天可汗——大唐皇帝。 大唐盛世,万国来朝。 三跪九叩以示臣服,瑰宝朝贡以表忠诚; 帝悦,鼓乐歌舞、觥筹交错,五色诏回赐,允商贸往来、互通文化。 其中者,有道教、佛教、儒教等。 …………………………… 道教,关剡宗, “哗!” 一充裕着盈盈灵光、袅袅金气的仙虚境内,高深渺茫,无边无际。几位天蓝对襟道袍服饰的男女,同时闪现而来,也,全都面带或惊、或怒、或悲的神色。 他们都紧紧盯着那上空悬浮罗列、静静环环外绕的一众金灵命牌;而那其中灵光刻写着三个类似鎏金字眼的“关以沐”命牌,已然碎裂化粉、回归天地。 片刻后,“……定是,定是那山本久智!害死我二师姐!”女人悲愤的声音猛地响起,继而提剑消失了在原地。 她二师姐修为之高,几乎打无敌手,就怕是,亲近之人…… “小师妹!” “以纯!”余下众人纷纷出声,也有几人追了上去。 “宗主,老夫也先走一步!”鹤发童颜的道袍老者也沉声留话而去。 他的弟子,天资聪颖、道行超群,怎会无缘无故陨落! “大长老,多加小心!”被唤作宗主的男人,轮廓分明、长眉星目,叮嘱一声,后望着空了一个牌位的上空,面色沉沉。 其一旁的女人,秀丽远山眉下的秋水明眸,也目露痛色。 …… 日本, “砰!” “噗咳咳……” 此刻,那极大借鉴了恢宏气派的大唐建筑的和式小屋,被红了眼的关以纯一剑斩碎。而屋内身着黑色羽织服、双手紧紧护在腹前的跪坐男人,无动于衷,任由这凌厉的一剑将自己斩飞撞至石壁上,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关以纯杀气腾腾,她方才对他施了搜魂术,虽然只得到细微的画面; 但她十分确定,就是这样的一个无耻小人,胆敢抽取了她二师姐全部修为!进而害死了她二师姐! 关以纯双手持剑对准他,满是杀气,又瞬挥下数剑,欲将他碎尸万段! “哗——锃!” “やめろ——住,住手!” 刹那间,两方纷纷来人。 关剡宗这边跟上来的人险险挡下关以纯的激斩。杀红眼的关以纯满是煞气,仍持续挥剑杀去,却通通被师兄们拦截下来;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直接上前把她拦腰箍住,“冷静冷静!小师妹!” “啊!起开!你们!你们干什么啊?!他就是杀人凶手!杀死二师姐的凶手!!!” 而山本久智这边来了一群身着整套直垂礼服的人,纷纷将山本久智护在身后。他们神情又惊又怕的,赶紧亮出令牌,“住,住手,我们,可是应邀前去朝拜天可汗的使者团!你,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对面,悲愤不已的关以纯被几位师兄拦下,由大长老回话,“叫山本久智出来说话,我弟子关以沐,何在?” 他们面面相觑,回过头互相之间嘀咕几句,然后,神情更加惊恐了,“……令令徒——嗯!咳咳……” “老夫说了,让山本久智出来说话!”大长老冷下脸色,以内力传音,暗含杀气,震得对方全都面露痛苦之色。 “……她,她在这。”双手一直死死护在腹部的山本久智,年轻俊朗的面容被鲜血糊了大半。他缓缓跪起身,垂首,双手将一直护着的东西高举过头顶。 俨然是,一白瓷骨灰盒。 “!”悲愤欲绝的关以纯差点再度暴起。师兄们也不遑多让,但仍听从大长老安排,拦着关以纯。 “……山本久智!莫叫老夫,再见着你!否则,哼!”金刚怒目的大长老接下关以沐的骨灰,再度以暗含杀威的传音逼压袭去。 “呃啊!啊……”对面纷纷躬腰乱晃、抱头痛嚎。 “不!大长老——”怎么可以放过他?!不敢置信的关以纯直接被那青年打晕抱起。 他们曾与大唐皇帝,约法三章。再者,他们并没有充足并能让凡尘信服的证据…… 此倭夷竖子,暂且放他一马! “走!”面色沉痛的大长老一声令下,正准备拂袖而去; 却突然,“啊哇哇……”婴儿的哭声嘹亮响起。 大长老一行人猛地停下脚步,心有所感地望过去。 原来是那山本久智打开了石壁门,里边直通另一和式小屋,屋内一婴儿木制摇床上,白白胖胖的女婴哇哇大哭起来。 他抱起她高举头顶,对着他们再次垂首下跪,“她,她临终前希望,蒲惠可以在关剡宗,长大成人。” “……好。”大长老顿时有些泪目,他弟子天赋异禀,却也心高气傲、不通世俗,到头来……他轻轻接下了弟子遗留下来的骨肉血脉,化影离去。 关剡宗的人一走,使者团纷纷大松一口气,擦了擦冷汗,对着山本久智交代了几句,也离开了。 关君洛番外2 独留山本久智一人,久久跪在原地。残破不堪的地板上,他的鲜血、涕泪混流着,染红了大片。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发现…… ……他,他从没想过,要这样对她…… 也……也没想过,她会死…… 但,他,没错……对!他没做错! 她,她不爱他的!骗娶她,也……也只是他选了这条路的……其中,一环。 ……仅此而已…… ……对……对!就是这样! 他使劲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试图抹去脑海里佳人的一颦一笑;而那血与泪,一直没停过,肆意混流着。 ………………………………… “大长老……” 那依山顺上的数千阶汉白大梯,几欲与天齐高,更别提那直直屹立在汉白大梯顶端的浮雕石柱通天大门,雕刻着“关剡宗”三个金红大字,巍然神武、大气磅礴。 门下忧心忡忡的众人见着大长老一行人现身归来,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已经看到大长老手中的白瓷骨灰盒了。 “这是……”那秋水明眸的女人,瞧见一弟子正抱着已经安睡的女婴,迟疑道。 “回宗夫人,这是,二师姐的孩子。” “宗主、宗夫人,可否收下这孩子,赐名、教导。”大长老收回骨灰盒,抱过酣睡的女婴,请求道。 “当然可!”宗主关长祈微顿,“那大长老是想记入门下吗?” “……不了,待她长大些、懂事了,由她自己选罢。”大长老看着襁褓里的女婴,越发伤感。 女娃娃长得,同她母亲,颇为相似。每每都叫人触景伤情。 “嗯,那先由我来照顾她吧。”宗夫人珂澜看着女婴很是爱怜,温柔地接过她。 而女婴也醒了过来,攥紧小拳头,瘪了瘪小嘴巴就想要大哭一场。珂澜看出来女婴是饿了,轻车熟路地给女婴输送灵力安抚下来。 “哇呃~啊啊~啊啊~”安顺下来的女婴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她,还一直往她发髻上的青玉琴簪抓去,小胖手上幼嫩的五指一缩一放的,惹人怜爱。 “……这般喜欢它呀,那,叫你玉音,好不好?”珂澜摘下来给女婴玩,女婴顿时咧开小嘴大笑起来,抓着那青玉琴簪手舞足蹈的,“哇啊哈哈哈~” 随后去给女婴煮米糊糊吃。 就这样,女婴名唤玉音,在道教修行大派关剡宗里,安安静静地习法学术、长大成人。 她几乎是得遍了全宗门的宠爱,除了未归的人以及时不时的关以纯。 关以纯对她很矛盾,最宠爱她,也最会严厉地责骂她;过后又很后悔,心肝宝贝儿地哄她。但一看到她的某些面容带有山本久智的影子,关以纯就忍不住迁怒她,倒把自己搞得都有些走火入魔了。 而那山本久智还被他的使团世族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这事,似乎已经不了了之。 关以纯更喜怒无常了,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九清塔里,不见任何人,潜心修炼起来。 这日一早,珂澜忙得不开交,宗主、长老们带着大部分弟子入境试炼了;关以纯也不在身边,其他人她又不放心。 这事关音音的修行大事。 “……欸?”但她甫一抱起小玉音,转身就看到了她的好大儿终于历练回来了,顿时大喜,“君洛啊!回来得正是时候!快快带音音去天枢测试一番!” 她把五岁女童往她好大儿怀中一塞,就火速消影离去了,留下眉眼如画的青年与玉雪可爱的女童静静对视着。 “……大哥哥?”小玉音揪着小指头,大眼圆溜溜的,很是好奇。她还没见过这个好好看的大哥哥呢! “……我是你小师叔。”一贯清冷的青年此时有些不自然,他还没带过孩子,“走罢。” “音音谢过小师叔。” “不用。”关君洛抱着小玉音准备起术前往天枢。 下一瞬,“啊啊快闪开呀!”一面容清秀的锦袍少年身形不稳地闪现而来,对着两人就是一个猛扑! 关君洛眼皮都不抬一下,侧身避开他。那少年顿时瞪大眼睛,摔得灰头土脸的。 “哐当啷……” “咳咳哎呦……”锦袍少年惨叫几下,又猛地弹跳起来,对着关君洛呲牙咧嘴地,“好歹你我——啊?!你、你你已有家、家室了?!”他声音震惊到发抖,面色微白。 “南宫慎言,此为我师侄女。”关君洛神情不变,抱着小玉音化影离去。 “……哎等等我啊!”南宫辕缓过神来也连忙跟上。 心下更是一松,不是便好、不是便好……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天枢,即一巍然悬浮于空、筑有一花岗岩大型圆平坛台的岛屿。坛台周边是五层逐级收分、团团包围的汉白石阶,其间或一丈为一神佛浮雕;坛台中央则是一莲花座通天石碑,直破苍穹、高抵云霄。 “……啊噗咳咳!”南宫辕又是摔着抵达的,可以看出他的道行真心不够;他正痛苦地趴在台面上,不经意间瞧了一眼地面,随即惊愕失色,“……哇啊啊我的天哪,这,这么高!它、它,我、我不会掉下去吧!” 他也顾不上疼痛了,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奔到关君洛身旁,转而又被这神武霸气的景物震得不轻,全然舌桥不下的。 果然,仙家之物,非同凡响啊! 关君洛把小玉音放下来,给她稚嫩的右手心画了个印,接着刺破小手掌上的劳宫、鱼际、少府三穴,再点小手腕上的神门、灵道两穴,“自己走上去,把右手印在石碑上即可。” “嗯嗯好!”小玉音很是听话,一一照做着,直到她迈着小短腿登上了那坛台,把右手印在石碑上。 “噂——哗!!!”一刹那天地骤变,石碑上的梵古纹自她手心处疾速起灵、扩散炫走、熠指苍穹! 一瞬间,天涡云涌凛风成,灵光大耀欲覆晨! “呃……”小玉音的手被死死地吸附在石碑上,感觉手心已经跟石碑皮肉相连了!那石碑还一抽一抽地汲取着她的鲜血,耀眼灵光又在天涡、体内往返闯荡、遁走! 关君洛番外3 “啊!啊……”五官开始渗血的她忍不住惨叫出声,幼小的躯体被越发盛大的凛风刮得来回跌撞、头破血流,又扯到了那与石碑死死黏连的小手,后者即刻血流不止…… “!”这边的南宫辕看得触目惊心的,但他又没本事,只能心急如焚地推搡着关君洛,“关君洛!你倒是快去帮——救救她啊!” “天枢启测,旁人干扰不得。”关君洛一动不动,神情严肃,这女孩的道格,竟暗含夺舍之势,天之大忌。 “嗡——”天涡闷雷开始轰鸣,一道道迅猛打在石碑上,小玉音猛地被这上天怒雷劈飞。 关君洛即刻起术将南宫辕护在灵界内,随即飞身接住已然奄奄一息的女童。 “走!”甫一接到,他便带着她飞速离开,连带着灵界内的南宫辕。 “轰!轰隆隆……”而那石碑上空的天涡云涌久久不散,那天怒之雷更是轰鸣不断。 整个宗门都被天枢这千年未有的天怒惊动到了! 圣堂内,正同三源大师开传佛法的珂澜大惊失色,连忙丢下手中事物,探寻而去;而后者,似有所感,追随而去。宗主、长老们、内门弟子们也纷纷火速赶回宗门内。 关以纯也坐不住了,化影从九清塔疾速赶往那剧变之地;行至半程,就被上次那唇红齿白的青年拦住了,“小师妹!不用过去了……是,小玉音。” “……怎,怎么会呢临师兄?”关以纯不可置信,整个人都虚晃了一下。 小小的人儿,怎么就犯了天怒? 关君临上前扶过她,有些心疼,“先去看看她吧。” 另一边,关君洛一路上给小玉音狂送猛输着灵力,才将将保住了她一命。 待他一落地,宗主、长老们也回到了宗门内,“君洛,那竟是……玉音?!” 看着青年怀中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女娃娃,大长老最先惊慌询问。 “……是她,大长老。”持续输了大半灵力的关君洛,面色有些灰白,点了点头。 “大长老!” “师尊!”大长老身形一晃,悲色渐起。古训,犯天怒者,当……除之啊! 可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怎么就、怎么就犯了天怒?! “不!”关以纯红着眼赶来,心疼不已地抱过小人儿,“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宗主!长老们!我们,不让她习法就是了!” 可被问之人,齐齐沉默。 天怒,他们,不敢赌。 珂澜也赶了过来,可比她更快的是那金红袈裟的秃头老和尚,“施主们,小施主,尚有一机。” “!那要如何做?!” “!三源大师,此话怎讲?” 关以纯和大长老一并发问。 “入我佛门,习我佛法,悟我佛陀。” 佛陀其一,涅盘。 “那是不是她就可以平平安安的了?”关以纯抱着小玉音飞奔上前,目露希翼。 “佛曰,不可说。”三源大师笑得慈眉善目的,“三日斋洗,一日剃度,皈依三宝,集成归来。女施主,请罢。” 关以纯看了看小人儿,咬咬牙,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绝不放过!“多谢大师!” 其他人也默认了此举。 三日后,剃了度、穿了袈裟僧袍的小玉音,法号净空,跟着三源大师走了,正式开启她的佛教之道。 小小的一个人儿,不哭不闹的,就那样平静地接受了。关以纯看得心抽痛,忍不住三天一小问、五天一大访地看她、守她。 自己当年便是被二师姐、音音的母亲救回来的,二师姐就是再生父母!现在二师姐走了,那她的孩子,理应由自己来守护! 直到,玉音学成归来。 依旧是那浮雕石柱通天大门,关剡宗众人早早就候在此处。 “净空,去罢。”三源大师对着玉音单手立掌,一手捻珠,后者即刻秀发直增、僧袍渐变。 “宗主、宗夫人、长老们、姨姨……”双瞳剪水的娇人儿,琼鼻玉面、京白衣裙,仙姿玉貌;额间银白莲花印慢慢隐没消匿,不作一束的青丝万千随裙带飘逸。她正款款地从三源大师后边走出,轻笑着喊人。 关剡宗众人一阵恍惚,她同关以沐,容貌七分相似,但神韵体态,竟无半分相似。 她已然,佛法仙成。 “好、好好!多谢三源大师!”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们,不必客气,贫僧告辞。” 接下来的路,跨过大坎,便是坦途。 仍是慈眉善目的三源大师作了个合十掌便离去了。 玉音的回归,众喜过后,便是平静安宁。她所修行的佛法,仙体刀枪不入、两掌医尽疾苦;但她却无一丝攻击力,也并未修习术法用以自卫。 佛不让,她亦不可。 她平日里,除去普渡疾救众生,便是抚琴礼乐、忘我禅修。 另有一特别之处,便是她极为亲近关君洛,或者是说,关君洛自身纯粹浓厚的灵息。因着幼时,便是此,保她一命。 她对他的亲昵,换来两人的情深。 南宫辕就一一见证着两人点滴渠成的道侣情深、琴瑟和鸣。 他黯然神伤,却也无怨无悔。这路,都是他自己选的。 他本是世族幺子,幼时斗鸡遛鸟看看戏,大时不学无术听听曲。挨骂鞭打已是家常便饭,他无所谓励志当纨绔。 但有一点,他不喜女子,甚至是厌恶。他迟迟不娶亲,他母亲似乎察有所觉,直接强硬地给他定了亲。 他留一书信,便连夜离家出走了。 之后,就遇到了关君洛,他救了自己,自己便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学他所学之术,去他所去之地。 陪着亲人安享晚年后,他便一直待在这关剡宗,追随着那人。 却不想,那人与他,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他自虐般,亲眼看着那人成婚生子、阖家欢乐。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人把他约了出去,随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一剑就了结他。 他对那人,向来是,没有一丝防备的。 他的魂灵亦然,被那人炼入了阴鬼幡,生生世世永不得入轮回。 “……你,为何?”为何这般对我? 这话,他却永远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复。 永远、永远…… 关君洛番外4(完) 南宫辕的死、玉音母子的消失,让关剡宗众人神色一凛。 而杀人者,竟是,关君洛! 不!也不能说是他;而是,它! “……夫人!快!快啊!呃啊噗咳咳……” 他们发现得太迟了,那山本久智居然是蚀灵咒的传人! 以玉音为介、君洛为器,屠戮宗门! 但其狼子野心,绝不仅于此! “砰!”曾经神武霸气、傲指苍穹的天枢,已然废墟一片。那断裂成数块的通天石碑,唯余裂痕无数的莲花基座。大型圆平坛台、汉白石阶早已支离破碎、豕分蛇断。 而最让人惊心骇瞩的是,遍地的残肢断骨、尸山血海……数位长老们、宗门弟子全都肢体不全、面目全非地被尖岩、残柱钉死在地表、石碑上;或被碎岩、断柱重重砸烂、深深掩埋…… 那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断肢男人,脸被削了一半皮肉,对着双眼被硬生生剜掉的破烂女人撕心裂肺地吼叫着。而被他死死压在石碑莲花基座下的,赫然是血眸獠牙、黑爪蛆脸的关君洛! 满是阴煞、浑身血腥的它正死死撕咬着断肢男人的皮肉骨骼,两爪更是肆意捅入他的五脏六腑撕裂扯拽着。 “……呃、呃好……”被掏空胸腹、剜掉双眼的珂澜,听着丈夫的哀嚎,艰难蠕动着,一点点抬起只剩半截骨节的食指,继续绘完那法阵。 “咻——嗡!” “轰隆隆……”大阵甫一成型,红光泛起、集成血涡,珂澜即刻被大阵化为一滩血水,吸附在血涡内。天地之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一道道紫红雷霆暴虐打下,对准关君洛就是持续轰劈。 而压着它的关长祈,早已被劈得尸骨无存。 “嗬!”但那紫红雷霆似乎也奈何不了它,它大咧着獠牙,两爪反过来将雷霆之力控于掌中、化为己用,回劈着镇邪大阵。 “轰——噼里啪啦……”这极大触怒了被大阵召唤出的镇天雷,万丈粗雷波属云委、怒不可遏地轰鸣而下,整个天枢岛屿即刻被其轰烈炸碎! “呃——滋滋滋……”关君洛也被连连劈飞轰撞至关剡宗禁地的深山地底,生死不知。 下一刻, “砰!砰砰……” “泠泠……”一散发着大红光芒的乌红珠子缓缓将它破山托起,那盛怒的天雷一顿,继而暴虐地给它再劈几下紫红粗雷,方才缓慢散去、风消云散。 “泠泠泠……”而那乌红的燊凌珠,似乎极度兴奋,围着昏阙的关君洛疾速转了起来;发出丝丝缕缕的黑红光线,飘渺袅娜地将它缠绕包裹起来。 半刻钟后,燊凌珠又瞬至那被天雷轰碎倒塌的天枢,道道黑红光线猛射深扎进废墟里,似乎在汲取着什么。珠燊凌珠越发光芒万丈,珠面乌红渐退,晶莹剔透渐显。 紧接着,废墟里突然灵聚升起点点金光,有如恒河沙数。 燊凌珠此刻完全是冰晶剔亮的模样,带着金光点点和关君洛回了禁地内。 道教大派关剡宗,不复存在。 ……… 日本, “噗~”黑漆深幽的石宫内,慢慢燃起幽蓝火焰,不复年轻俊朗的山本久智,干瘦老皱,浊目更是阴沉漠然。他正提起朱笔,在四周石壁上绘制、批注着什么。 而石宫中央,是一朱漆符文棺材,棺内鲜红鬼纹横纵遍布,就连躺在里边的女子的玉面上也全都是鲜红鬼纹。她秀发未束,一身金红嫁衣,两手交叠在腹前,压住着明黄符纸;那双瞳剪水的眼眸尽是血涡旋集着;紫黑色的三块血色梵文干物分别置于她的天灵盖和双肩处。 须臾,山本久智停了下来,那朱笔无故化为齑粉,棺材里女子压着的明黄符纸也自动化为灰烬。 “……何でしょう?”它走过来,看着棺材里的她。她的玉面、双眸都恢复了正常,眼睛定定望向上空。 古井不波的它开始阴森狠厉起来,因为所有石宫内的棺材里都是这样! 蚀灵咒,被扼制了; 而它,亦然! 山本久智久久盯着女子,那张同她几乎别无二致的脸,越发阴沉扭曲,“千シルク、彼女はあなたに渡しました!” “はい!”阴鸷男孩山本千绸猛地出现,听令地将女子带走。 ……… 禁地内, 燊凌珠静静高照着,周围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生死不知的关君洛依旧被那燊凌珠的大红光芒包裹托举着,只不过那光芒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成璀璨光芒。 它的獠牙鬼爪也在缓慢地蜕变成人类该有的模样。 燊凌珠下方斜插入巨石的乌金法杖,正任由燊凌珠带回来的金光点点萦绕环饰着。 自然,这乌金法杖作为燊凌珠的衍生物,也同燊凌珠一齐随流年似水而变化着。日夜星宿按着凡尘时空周期,往返地交替变换,有如窗间过马,立谈之间,已是东海扬尘、渤澥桑田、时过境迁。 那曾经眉眼如画的男子,终于再度睁开了那双望若秋水、顾盼生辉的眼眸。 “叮铃铃~”璀璨夺目的燊凌珠绕着他转了一圈,给他戴上银白面具,盖住了全然发蛆的脸庞; 随后,“噂!”地遁入他体内,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呃!” 那已成双金龙衔珠模样的法杖猛地金光大闪,金龙腾跃而出、龙鳞熠熠悬起;一弹指顷,骤然现身的两千多位灵人,以及金龙,全都臣服于他,“众灵,参见尊主!” 他静静看着领头那位双眸全白的灵人,她身上,有他母亲的灵息; 再抬眸望去,所有的灵人身上,都有关剡宗的灵息; 而体内的燊凌珠,正慢慢地给他传承、给他答案。 他们,都回不去了。 但有一人可以,他的妻; 佛陀,让她有一线生机。 而他最后,也成功了。 …………… “恭喜,转轮王殿下。” 苍茫云海间,银发金冠的司空,伴着亘古长音,缓缓现身;一袭天青水纹服,淡金色凤眸直视来人。 “司大人。”关君洛已然昆仑长迤神服、金镶岫玉仙冠在身,“我的妻……” “天煞孤星,昆仑几世,且看她造化。”司空并不奇怪他会问起,毕竟他们两人的缔结,是下了神契的。 “嗯。”他总会陪着她,“也多谢大人。” 前世燊凌珠并未选他。 今重历,是神域的试炼助了他。 星际孤女1 “……浩瀚无垠的宇宙里,美丽至极,亦恐怖未知。 那比比皆是、数以万计又硕大无朋的超星系团、星系团、星系、恒星系统、行星系统,与其而言,也只不过像是素见夜空中灿星间或浮现一瞬般,同恒河沙数、同分寸之末。 那曾经未知的、不可捉摸的暗物质、暗能量等,前者,浩瀚宇宙的主成分,好似自宇宙大爆发以来就不吐不吐的,总是最为引人探知的谜团之一;后者,某种作用于时空结构本身的能量,主宰着宇宙的质能,叫宇宙的膨胀越发难以捉摸。 诸如此类,人类曾上下求索着,无穷猜测、极尽揣摩。 但那两者,以及对其同类型的假设推测,都是古地球人提出的种种假说。 这也曾是时间洪流中,人类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仅此而已。 欢迎来到,星际; 一个充满全新挑战、冒险与认知……并同光速发展的新新科技与璀璨文明并驾齐驱的时空星维……” “……呃、”洁白无瑕的四方无菌舱室内,仅中央安置一张通体洁白的床,床上仅下半身盖着白布的赤裸男人,凌乱碎盖发,浓而有型的眉毛下是一对温情脉脉的桃花眼。他正坐起身来,听着脑海里的阵阵响起的电导音。 星际…… 他,终于也,成为“调整者”了。 “……夏侯小姐,季先生已成功接受电音磁波。另外,我们往季先生机体内植入的各项机能指标、辅器工件、自养质体,与他的机体融合率已高达87.5%,而——” “停,一句话,成功了是吧。” 舱外,入眼皆为科技白,以及科技白的机械设备、机器人。而正对着舱室的主控台上,是一群身着无菌防护服的人员,有男有女。他们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3d悬浮影像,严谨分析其上正密集、有序地分屏转播着舱室内男人机体的各项流动、核验、反馈数据。 但一旁双手环胸的明艳女人,穿着打扮,光鲜亮丽,娇蛮又急躁地,打断了他们。 “……是的,夏侯小姐。”领头的女士,顿了一下,仍是恭敬回复她。随后按屏将数据导入身旁的机器人,“夏侯小姐,这是为季先生量身定做的融新一号,若是季先生有异常情况出现,它可以及时处理。” “行,本小姐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好的,夏侯小姐。” “快把门打开。”他们一出去,女人就迫不及待地命令机器人给她开门。 “好的,小姐。” “滴——” 舱室内的男人闻声抬眸望去,下一刻就被女人抱了个满怀。他回抱着她,温柔笑笑,桃花眼越显缱绻,“……东伊。” “垣舟哥哥,我好想你啊~”夏侯东伊含情脉脉地扬起脸看他,娇声兴奋道,“而且,你没事啦!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嗯,好。”闻言的季垣舟,依旧温柔缱绻,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却是微顿了一下,方才回应她。 而满脸喜悦与甜蜜的女人,并未发觉。但哪怕发觉了,也没什么,他已经选择在她身边了。 且,不久后,他们就会迎来属于他和她,隆重盛大、a-top星际网全程直播的婚礼。 ………………… 星轨上, 那远看如紫彩缥缈云山的庞大星系,正成紫烟漩涡集成,静静绽放着它无可比拟的美丽。一打上“探险号”标识的小型炫蓝飞船正看似正常、稳妥地对其行驶而去。飞船主控舱室内,一男一女正互相对视站立着。 风衣黑裤男人相貌平平,神情冷漠,又无比震惊; 病号服女人姝色无双,虽脸色苍白,但仍沉着冷静。 但与那两人柔情蜜意相反的是,他们随着飞船越发驶近那美丽如斯的星系,都神色紧绷着,随后彼此的双眸都互相紧盯着。 男人的凶狠目光,恨不得将女人生吞活剥了! 该死的!要不是任务需要按“意外”处理掉她,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啊!”下一刻,他怒吼一声,两人同时一触即发,再一次你来我往地狠命对打、决斗着;双方的招式都快到只剩残影! 那盛怒的男人拳脚了得,飞踢猛打,拳拳到肉,专挑着女人薄弱致命的部位打去;而女人呢,若无其事,全程镇定自若,次次都让他每一拳、每一脚都极贴近自己的弱点;也就在他的攻击似乎已贴肉了,女人猛地反击,柔若无骨的肢体,快狠准地柔韧攻击着他的穴位,让他整个人都失力起来,继而她再毫不留情地反攻回去。 显然,女人十分精通人体构造。 但她又不完全卸掉男人的攻击,任由他反反复复地暴击打来;而且,她还渐渐只防不攻,好似无力了。 这让一直被她拆招、反攻的男人不免有些得意,呵,男女天生力量悬殊。 “砰!砰砰……” “!”但随着飞船开始越来越剧烈的晃动,男人条件反射般,以手牢牢地吸附在舱栏上,稳住了身形;方才脸上得意的表情,也瞬间被深深的惧意取代。他刚想慌不择路地找飞舰逃亡,却看到那女人,“……嗯?!” 她居然会随着飞船的剧烈摇晃连站都站不了,甚至是开始全方位的跌撞翻滚起来,美丽的脸蛋上,全是惊慌失措。 她如此两极反转,加之他感应到了自己体内的变化,以及,那已经牢牢吸附在舱栏上的手心,霎时,男人恢复了第一次看到她的轻蔑。 “哈哈哈,纯人还是纯人!”他蔑视又得意,得意到完全盖过了方才那股有如濒临死亡的恐惧。 下一秒,他看着她,如同看蝼蚁般,抬起没吸附在舱栏上的另一只手,对准她,掌心开始旋起火红激光注。 刚刚不知道这女人给他搞了什么鬼,他的技能竟使不出来! 不过现在嘛,他极残忍地笑了笑,“哈哈,去死吧你!” “咻!” “呃——砰砰砰!”刹那间,已然跌翻过去、背对着他恢复冷静的女人,伴着他的残忍笑声,一路被激光攻击着撞破好几道坚硬厚实的舱壁,再没踪影。 星际孤女2 她像是,死了一般。 至少,在男人看来,就是这样。 他不再理会她,径直往紧急通道快速飞去,而后面色凝重地开起飞舰,试图开出这才进了入口路段的美丽星系,即p-b紫纱星系。 但其实,这是星际史上死亡率最高的星系! “砰砰砰!” “滴!滴——滴!警告!前方行星袭击——警告!前方——滴!滴……” “!”男人开着飞舰才将将出了飞船,立马被这星系各种袭击,流线型后掠翼的舰体被星系内的流浪行星碰撞爆炸、恒星辐射等左轰右炸着,万分被动地被阻碍着!更别提那又吸又吐又难探测到的黑洞和白洞!你永远不知道它们下一刻会在哪里将你吞噬!或喷射!此时飞舰的各项机能指标全部受损,气密性、安全性、稳定性等纷纷爆出警告。 “……该死的!”男人企图通过自己的磁力给舰体修复裂缝、控台等,却惧意更甚,因为那让他不可一世的调整者能力,在此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艘开启暗体的飞舰,这星系里本就是昏昏沉沉的,成熟的暗体技术,一旦开启,直接就观察不到了,就连星智探测号也奈何不得它;哪怕是光照于其,也无光反射;除了飞舰的主控者,无人知道其存在。 其主控室内,赫然是那本应该死去的女人!此刻的她仍同之前那般从容不迫,精准操控,但更多的是,谨小慎微,额间汗津津的。 同时,她的飞舰,比男人的好太多了!抗击、躲闪、隐匿、飞行、稳定等性能,比之男人那艘,简直是天冠地屦、判若云泥! 这边,男人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外边,还有三米就出去了! 但飞舰显然无法再开了,否则,机毁人亡! 下一瞬,他猛地睁大眼睛,那正在不断交替进行核裂变、核聚变的火红熔岩球体,却仍让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引力。而其周边上,有星际国盟派来的勘测控站! 那是……古地球! ……那就赌一把! 男人将太空机甲服穿上,一边死死盯着那三米距离,一边将身体各项机能调至最高,死命对着最近的勘测控站台卫星发出磁信号,2.9m、2.8m、2.7m…… “滴——” “砰砰!轰……” 1.3m!就是现在! 男人猛地向古地球那边触发机体的磁力,也点燃了太空机甲服足箭,两者带来的动能,以及飞舰一瞬间爆炸发出的巨大冲量,让他可以疾速冲出这个恐怖的星系。 那飞舰已然轰天震地般爆炸起来,巨大浑圆的烈焰火团有如璀璨夺目、蔚为大观的大型烟花雨;但在看起来黑寂无害,又星河璀璨的宇宙中,这,还远远谈不上是沧海一粟、恒河一沙。 “呃嗯……”太空机甲服里的男人被这动静轰得有些头晕目眩的,飞行形体也连连被轰翻滚飞出去。 等他缓过神,不禁大松一口气,大笑,啊、哈、哈哈他成功地出来了! 然而,男人还没享受完这死里逃生的狂喜,他又因通身的磁力被古地球强大的磁场吸过去,古地球磁场开始发生变化,宏大磅礴的电磁感应骤生! “啊!呃呃呃……”密密麻麻的电流在他体内交互影响传导着,男人痛苦极了,从来没有那一刻这般痛恨调整者的体质,让他活活承受着庞大如古地球给予的电导! 简直痛不欲生! “砰……”在古地球交替进行着核裂变、核聚变的磅礴阵仗中,人体血爆声,真真除了微乎其微还是微乎其微。 他也算是,解脱了。 而这古地球磁场的变动,也将女人的飞舰吸了过来,更引起了古地球周边的勘测控站台的注意。 可以看出,她飞舰的暗体技术,不够成熟。 “主人~前方0.569光年外,还有一暗体飞舰失控袭来,预计一分钟后抵达古地球表层哦!” 可如今的古地球,抵达即死亡。 一银白宏伟、呈不规则模块化的中央控台内,暖色调装潢,温馨舒适;一个粉色萝莉裙的机器人,扎着两股辫,像是初中生般,纯真可爱,小跑过来,月牙弯弯地向她悠哉悠哉喝着咖啡的年轻主人汇报。 显然,方才古地球磁场的变化,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 “……嗯。”休闲服饰的年轻男人,五官立体分明,偏分碎发微凌,半眯着眼,站在窗台前懒洋洋地望过去,然后那双丹凤眼开始在太阳穴处自发浮现淡蓝色影像电镜片,瞳孔自然也成了淡蓝色,目光牢牢锁住暗体飞舰,以及主控室里的女人。 漫不经心的年轻男人慢慢地全睁开了丹凤眼,立体的影像电镜片高速流动分析着;他忍不住挑挑眉,“……啧。” 这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完美女人; 嗯?居然,还是个纯人…… 而主控室内的女人,情况堪忧。 她已经计算好了一切,却万万没料到,古地球那宏大又不可控的剧变已经带着本体流浪过来了。 女人给自己擦去冷汗,放开早已失控的主控台,关闭警报声,将靠椅调成舒适的软度和高度,最后淡然地慢慢合上美眸;这艘经她改良完善的飞舰,也只能最多再支撑32秒。 而后,她便会成为下一个古地球的人肉电导。 不过,她应该要庆幸点,她比那男人好些,她是自然人,0.01秒不到…… 嗯,不对,她大概率会同飞舰一起,直接爆体而亡,连成为古地球导电体的资格都没有。 她又睁开双眸,淡笑起来,越发姝色无双的面容,可媲美曼珠沙华、可比拟p-b紫纱星系,任由那创造了生命奇迹、又主宰着生命的古地球,一点一点地摧毁着飞舰,以及,她自己…… 在距离女人的死亡倒计时还剩18秒时,中央控台站里,神情越发满意的年轻男人,终于下达命令了,“去,截下她,带过来。” “好的~主人!” 星际孤女3 主控室内, 碎裂缺氧、控扭自爆、舱壁熔毁的飞舰里火花电爆俯拾即是;那无比美丽的女人,此刻也只不过是一团正在进行着脱水血爆、肉化骨裂的形变血色物体。但她的一对美眸仍定定死睁着,哪怕她已经无限接近那被撕裂、被熔灭的死亡界点。 与此同时, “……3、2、1!” “嗡——” 浩如烟海的勘测控站接受到中央控台的命令,即刻变形成一台台菱形扁流体,飞旋遍布于古地球的表面积上空宇宙中,层层叠叠组装成巨型壁垒,犹如古地球的半壁江山,然后冷白光齐发切射着古地球,瞬间让滔滔岩浆的半个古地球变成白茫茫的球面。 随着超高电导的来回切射,古地球周边上开始产生恢宏磅礴的涡流,那足以与古地球宏大磁场相抗衡的反向磁场顺势而生,一瞬就抵消了方才那对古地球磁场的干扰。自然而然的,古地球开始安静下来,继续在浩瀚宇宙里爆破流浪。 “……目标已锁定,开始启动。”有着暗紫炫酷外形的流体太空战舰,紫光直锁着女人那被摧毁了大半的飞舰,御姐电音持续播报着,“……舰体爆程已阻断。” “滴——”战舰机体两侧的机械臂对准飞舰开始启动接触,“……救生舱已送达,启动营救。” “……心率开始回升,37、39、42!可移出。”机械臂将装着女人的救生舱带回战舰舱内,往回飞去。而余下的报废飞舰,也一并带回处理。 “任务完成。”战舰回到了中央控台站,主控室的萝莉机器人将救生舱移入站台里的医疗舱室,随后播报出声。 慵懒地靠在窗边的年轻男人无所谓地点点头,“小萝,带上她,走了。” “好的主人~” 他们开着中央控台飞船走了,另一艘同类型不同徽标的中央控台飞船同时接替而来。 继续探测、陪伴和守护着古地球。 “hello!楚先生,慢走不送~”两方交汇时,几个金发碧蓝眸眼的男人女人,招手目送年轻男人。 “谢谢,也祝你们好运。”楚珩微微笑地回复他们,一对丹凤眼看起来很是亲切柔和,随后转身继续出发回到a-top星球。 “咻——”飞船化作疾光束,在宇宙里穿梭而去。 那p-b紫纱星系依旧安静地呆在原地,看起来,美丽无害。 而这精妙绝伦的外表下,隐匿着不计其数的宇宙障物、各类洞袭、流击、膨胀、碰撞爆破……哪怕是在如今光速发展的星际里,此星系内的大部分难题仍是人类尚未攻克的难关之一。 它实在是太特别了! 人类进步了,它更进步了! 美丽外表下,尽是未知的危险。 那些想着能够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边出来的人,不是消失了,就是在投胎中。 而这样的星系,在浩瀚宇宙中何其多! 但这又何尝不是,在给人类的一个忠告呢?无论发展到如何地步,这孕育了生命本源的环境,有的是能力摧毁你。 生命的奇迹,它可以诞生给你; 生命的终结,它一样可以主宰。 这是,万万不能失了敬畏之心。 今日一事,男人,早已舰毁人亡;那慎之又慎的女人,倒是侥幸,获救了。 ………………………… a-top星球, “……所以,我让你安分守己地值守,你随手救了个纯人回来?”古典雅致的中式别墅楼群内,西装革履的楚墨,本应该是儒雅随和的面孔,但看着对面乌金木沙发上一脸无所谓的弟弟,倍感沧桑、心力憔瘁。 一看到楚珩,楚墨觉得自己,脑壳生痛。 他和妻子因着急事,请假一天,提前离开了,他这亲弟居然,又不听安排了! “……呃对啊,怎么了?”穿着睡衣的楚珩头发乱糟糟的,像是没骨头般瘫躺在沙发垫上,双眼要睁不睁的,接连打着哈欠,“一大早的就这事啊?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确实,经常有不怕死的调整者试图征服p-b紫纱星系,总会给他们增加事务。 但星际国盟又没有明令禁止,各国轮流看守古地球的人员,多多少少都不会见死不救。 “……”但他说的是这个吗?是你带回来的那个、跟夏侯家扯上关系的女人好不好?还搁这跟你哥装! “……无论如何,你要清楚她的身份、处境,别又弄出什么事来!”楚墨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告诫一下他。 他这弟弟,是家族同辈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能闯祸的一个。 好不容易长大些懂事了,结果他这亲弟弟……好家伙,风流债一大堆! 好多次那些人家直接闹上门来! 得亏楚珩还知道不能搞出人命来。 而这一次,连纯人中的女人,楚珩都不放过了…… “嗯好好好知道知道……”楚珩完全闭上眼,咕哝回他,很是敷衍。 “……”楚墨,深深沉默着。多年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信他弟的话,还不如信那古地球现在就能复原的话来得真切些!他还是自己看着他弟吧。 至于那纯人…… 哼,他楚家,还不至于就怕了那夏侯家。 “欸,楚珩醒醒!别在这睡着了,等会老爷子看到了,奖励你又是一顿打。”老爷子最是看不得这失礼的行为。一旦被他看到,别说楚珩了,他这做哥哥的,也难逃一劫,一并打了。 “……”但瘫在乌金木沙发上的楚珩,早已酣然入梦了。 “!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啊!”替亲弟操碎了心的楚墨忍了忍,没有选择扇醒他,而是一把提起他,上楼,抛进他卧室床上。 “……呃-”被抛上床的楚珩整个儿弹了弹,皱了皱眉 ,那眼睛还是没睁开,自己扒拉着丝绒薄被再次进入深度睡眠。 楚墨习以为常,关门走人。 对于楚珩,你打他,除了费力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他还是想干嘛就干嘛!就是天生的反骨!但总不能把他赶出家门吧,他们楚家可做不出这事! ……欸,随他去吧,家族也用不着他去达到、完成什么,他们这做哥哥姐姐的都多看着点就是了。 星际孤女4 没了亲哥和堂兄弟姐妹们的打扰,楚珩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昏天暗地。而以老爷子为首的一众长辈,更是对楚珩这个反骨头,耳不闻为清、眼不见为净、心不想为宁。 “……嗯、”真舒畅! 依着古色古香来装潢的中式别墅建筑内,各具姿态、浮纹雕饰的电烛台纷纷按着主人家设置好的时空亮暗度、柔和度,轻巧渐亮起太阳光。楼上,沐浴在智能调放的昏黄阳光下,栗木罗汉床闪耀着莹莹光泽,纹理越发古朴典雅。 更别提此处一望无垠的中式建筑了!真真美轮美奂! 床上的年轻男人,也终于睁开了那对丹凤眼;他坐起身来,先伸了个懒腰,后精神奕奕的。栗木罗汉床也随着他的动作智能调节起上升高度和柔软度,让他坐靠都更舒心。 楚珩已经许久没回大宅这了,此刻看着房间里古色古香的中式美学精装,不禁喟叹一声,“……好品味啊~” 不得不说,这从头到尾都是博得老爷子独爱的老祖宗装修,果然,至善至美。 他又微微挑眉勾唇,还有那个美得像是女娲毕设的女人,呃,好像是叫,虞……虞卿玉。 “……嗯、倒是人如其名。”楚珩一边满意低语,一边洗漱穿戴,很快便衣冠楚楚了。望过去,先是偏分碎发蓬松自然,简洁白衬,上边仅两边领角扣着复古鎏金镂空领扣;白衬下摆内收入棕色直筒西裤里;当他微微勾唇时,那双丹凤眼灵动又迷人。 这让正处于青年阶段的楚珩,既有男孩的青涩,又有男人的成熟。 加之大家族给予、培养他的生活条件和气质素养,他,确确实实可轻松拥有风流的资本。 “小萝,可以过来了。”楚珩点了一下床台边上的通讯器,随后又懒洋洋地躺在红木茶台前的靠背榻上;他轻点几下,那榻侧的机械臂即刻启动,先是给他递上装着温水的回青瓷画直筒杯;过了一会,茶水汩汩、茶香袅袅,又等凉了些,再端给他一静静散发着悠悠清香的白釉山水铃铛茶杯。 楚珩品着香茗,双眸上淡蓝色影像电镜片自发而起,开启ar投影于前方半空中,播放着它主人喜爱的影音视频、时事政坛,以及待回复的各类信讯。 他大致浏览一遍,该回复的都回复了,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座座通体科技感设计的大型冷白机甲实验楼上,有些期待地吩咐,“切换到,a901科室。” 半空中的ar全真实拟影像即刻转切到一个科技白全覆盖的机甲室内,各个身着医护服的银白机器人,正有条不紊地监控、防护着那布满医疗设施的无菌机床上的昏迷女人虞卿玉。 而她,早已恢复成他初见的美丽模样;也随着疗程的进行,她那更加完美的容貌渐渐显露出来。 就像是,明珠去尘、璞玉浑金。 “……嗯~”楚珩非常满意。 这些天,为了她,他可谓是倾注了多番心血:先是挨了老爷子、即他太爷爷的一顿好打;随后又马不停蹄、通宵达旦地给她安排上了全星际顶端疾控科室、设置好了与之相匹配、领跑着星际前端的手术急治、全身各类细胞组织增速分裂分化、人体器官系统复转骨骼复健等疗法,以及后期疗程。 随后刚想好好地睡一觉,就被他亲哥逮回来了。 好在,美人并没有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又点了点太阳穴,收回投射影像以及淡蓝电镜,呃,以后还有这种情况的话……改天给小萝升级升级,就,交给她了。 “主人~小萝到了哦!”刚说起她,那萝莉音就响起来了。 “嗯。”话落,楚珩周身流转起类似数据编码深蓝流光链,下一刻他就消失不见了。 而他人呢,已经置身于那小萝莉主控驾驶的、浅紫炫酷造型设计的飞船里,一路飞驰而去。 ………………… “很抱歉,先生,小少爷已经离开了。” 依旧是那古色古香的别墅内,轻奢西服套装的男人,将旋集着碧蓝涡流的右眼变回古地球人类正常眼眸,随后停下了手中推着智能机甲灰轮椅的动作。 “……走了啊……”又是,走了。 轮椅上的男人,皓首苍颜,竟已是迟暮之年。他苍老的话语,有如绒毛随风起,轻不可闻。微微浑浊的双目,怔然地、怀念地,顺着刚刚西装男人的探旋视线方向,望着…… 就好像,他是在望着那炫酷飞船疾驰而去的目的地。 “先生,要回去了吗?”西服男人静静地等候着,见老人终于移开视线了,方才出声询问道。 “……嗯。” 这边,“咐——哐……”炫紫飞船缓缓与磅礴宏伟、错综复杂又科技设计感十足的机甲实验楼群的中央地-空升降轨道交接着,最后停在了a901科室所在的楼层。 衬衣西裤的楚珩,下了飞船,悠哉悠哉地任由小萝莉机器人开着小型悬浮三角磁甲足艇,带着自己来到了a901科室。 “滴、滴——滴”冷白机甲门上幽蓝电波对着楚珩微闪而过,开始自动打开,等他走后又自动关闭。 自然的,小萝莉机器人留在了外边。 科室内,直到走近最后一道冷白机甲门,楚珩方才停下脚步,那身着医护服的机器人纷纷滑行过来,两机械手掌心朝上,自发浮起ar影像数据,“楚先生,晚上好。这是虞小姐的疗程细况,请您过目。” “嗯。”楚珩看得很仔细,最后,直勾勾地看向最里边医疗机床上的美丽女人,尽是在满意、欣赏、钦佩着。 他是真没想到,这除去可拥有最多150年寿命,其余皆与古地球世纪的人类如出一辙的纯人,呃,正式学名,自然人,竟有这般强盛的生命力。 再过一个半月,她就全部痊愈了。 与调整者比肩……不对,是她,略胜了,真不可思议啊~ 后面的日子里,楚珩又直接在他的尖端科技实验楼住下了。 楚珩,可不是那不学无术的风流纨绔。相反,他的科研能力,放到全星际上看,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星际孤女5 哪怕他的调整者体质只让他拥有那在绝大部分星际调整者看来是鸡肋技能的扫描和转移;哪怕他闯祸无数、风流成性、不务正业……而那位在全星际上权尊势重的楚家掌舵人楚天竞、他的太爷爷,对他的种种劣事,从来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甚至数次一掷千金,为他豪建起一座座采用了最新超高尖端材质的实验楼群等等,更别提那些用来给他日常出行、活动甚至是娱乐的飞船、战舰、足艇、机甲器备、超智机器人…… 哪怕他如今,开始沾染上那深受星际法明令保护的纯人。 不过,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因为,楚珩的劣事,比之楚珩个人可创造的星际价值,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何足道哉! 至少,楚家众人,是这般认为的。 那舒适优越的人上人生活过久了,确实是有十足的底气这样认为的。 …………………………… “那臭小子呢?”一穿着高定中式西装,即中山装的老者,气定神闲地高坐在大厅堂的主位,朱颜鹤发,说话更是铿锵有力。 反观其左手边坐着智能机甲灰轮椅的男人,却像是风烛残年,垂眸不语。 再往两外边的正装男士女士、盛装年轻人们,或坐或站着。 “曾祖父,他等下就回来了。”站在最外边的曾孙辈众人中的楚墨站了出来,恭敬回复道。 “哼。”楚天竞威仪孔时,低哼一声,又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好几位中年、青年男士女士,“这次夏侯嫁女,由你们应邀做客送礼,还有这些小子丫头们,都多看着点。” “嗯好的,父亲\/祖父。” 楚墨和妻子默默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要多看着点楚珩。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除了楚珩,还真没有哪个小辈\/兄弟姐妹,一身的反骨。 偏偏,人家最争气! 而楚珩,仍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实验楼里。 此刻除去双掌皆全副武装的他,正戴着超薄无菌手套,如往常那般,专业、严谨地给玉体横陈的虞卿玉做人工按摩、电眼扫描。 其实哪需要他给她做这些?只是他没忍住罢了。 要怪就怪,这虞卿玉实在是,太美了! 他连那想给她做接触疗程的机器人都看不顺眼。因为,此等美人,只能是他来上手。 今日的疗程早已结束了,可神色愈加痴迷的年轻男人,双手置于美人赤裸的玉体上,流连忘返地轻抚揉按着。 那美人,姝色无双、冰肌玉骨;鹅脸黛眉、精致五官;头部以下的玉体,无一丝玄青、寸寸洁白衔粉,肤如凝脂,窈窕优美……但这些文字,对于虞卿玉来说,当真穷极古今文,无一足尚其美! 许久后,楚珩方才有些意尽和遗憾地给她穿回病号服。 没办法,他现在还不能零距离接触她。他身上携带着多类型的微生物,若直接接触她,她此时的免疫系统,是无法完全反应处理过来的;而这,会极大妨碍她康健、苏醒。 后果得不偿失。 楚珩给虞卿玉的智能机床设置好程序后,他便离开去到他的休息室。 “楚珩,不想曾祖父过来‘请’你大驾的话,现在就过来云华庭这……+1、+1、+1”楚珩才刚吩咐完小萝处理好他身上的无菌服,就收到了他亲哥的千里脑音轰炸。 “嘶……”千里传音了不起啊,刺得他脑子生痛! 但楚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过来了。虽然很讨厌夏侯东伊那女人,但夏侯家族的颜面还是要给的,毕竟人家下的请帖,请遍了他全家。 “……”好吧,其实是他没他太爷爷和爷爷奶奶们那么大的面子可以婉拒不去。 ………………………… a-top星球九州国,夏都央城区 一逶迤数万里的碧水长江,波光粼粼、源远流长,同腾云驾雾的全真机甲形拟的流光仙鹤、雀羽凤凰、金鳞神龙、流彩壁画……以及那袅娜娉婷的彩云,一齐上下圈绕萦纡着中央瑰丽堂皇的大型岛屿,巍巍壮昳丽;岛屿边上磁浮罗列着高低错落、千姿百态的小型岛屿,盈盈显奇美;又皆赋以其上:琼楼玉宇,鬼斧神工韵点缀;穹顶立柱,石膏线勒繁纹锦;超科通覆,罕世名设难再有…… 这既有中式美学精装之理、欧美式风格的轻奢浪漫,又有独属于星际元的尖端科技感;远望于其,比之那烟波浩渺、如梦似幻的上古蓬莱仙岛、古希腊神殿竟还要美上万分! 而“她”,便是号称星际第一建筑、独属九州国瑰宝其一的,云华庭。 此刻,“她”里边,正是进行到婚礼气氛最为烂漫、紧张之时,司仪激情澎湃的话语响彻肃穆端庄的大教堂, “……有请新娘登场!”一袭宝饰星钻、价值连城、仅此一版的精美洁白婚纱的夏侯东伊,美丽灼人、璀璨夺目,正挽着西装革履、同她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士,即她的爸爸夏侯暄,一齐进来。 教堂的那边,是同样身着绝版洁白修身燕尾新郎西服的季垣舟。他侧背油头发型,额头饱满、眉宇轩昂,五官更是无可挑剔;那双桃花眼此时温柔缱绻至极;整个人俊美非凡。而这,却隐隐让新娘成了逊色的一方。 “……接下来,我们即将进入这场星纪婚礼最为神圣的环节!有请神父为新郎新娘宣词!” 而观众席这, “……只要半天就结束,你安分些。”正装皮鞋的楚墨,儒雅精英一位,看着坐在一旁臭着个脸的楚珩,颇有些无奈。 “我还不够安分吗?”依旧白衬西裤的楚珩,碎发微乱,踩着轻薄棉拖就过来了。 嗤,他要是不安分,那教堂礼台上肉麻宣誓的夏侯东伊早就不知道嚎成什么鬼样了,指不定又要叫她爸拿战舰轰他。 “……嗯?新郎官谁?”夏侯东伊这女人居然还可以祸害到这样的男人。楚珩不得不承认,那气质极佳的新郎官长得,只比他的美人虞卿玉差一些。 星际孤女6 而他的美人虞卿玉,目前可是全星际的颜值天花板,没有之一,唯她绝美。 “哦~你当真不知道吗?”楚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另一旁坐着的盛装女人,即楚墨妻子梨子裳,花容月貌的,也饶有兴趣地瞧着他反应。 “呃?我需要认识……!”有些懵然又不屑的楚珩说着说着,猛地想起,新郎名叫……季垣舟! 是!是虞卿玉的前夫! “……嗤,也就皮囊过得去。”楚珩又看了一眼那丰神俊朗的新郎官季垣舟,更不屑了。 这也只是一个为了往上爬、抛弃了发妻的人渣而已。 欸,自己似乎赚了!要是没有这对狗男女,他都遇不上虞卿玉,这完胜夏侯东伊亿万倍……呸呸呸!夏侯东伊永远不配和他的美人比! 提鞋都不配! 大家都是同一个圈子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夏侯东伊的丑闻;他的那些事,比起这女人的,简直就是小儿科。 至少,他从来没有搞出过人命,也从没让跟过他的女人闹出人命;他对她们都是好聚好散,还附带赠珠宝赔金钱的;就连那几个长了歪心思直接闹到他太爷爷那里的,他也只是警告了她们家人一番,再无其它。 总而言之,他可以一辈子是浪子,但绝不能有一次是烂人! 思至此,楚珩百般无聊地坐等散席走人。 而楚墨和梨子裳见他就只顿了一下,就没什么特别反应了,便继续观礼去了。 …………………………… “滴、滴……” 科技白全覆盖的a901科室内,那些身着医护服的机器人早就不见了。四周整洁空旷,角落里却有一个暖橘色智能靠背软榻与此科室格格不入;而除此之外,科室内唯余智能机甲病床旁的各种心率、脑控、体测、制氧、营养液等医疗设备间或作响,实时监控、支助着床上睡美人的身体状况。 也时不时给她发一些电波刺激一下她。不然长时间不动脑,会让她的脑细胞活跃度锐减,进而思维混乱、迟钝痴呆。 而此时的虞卿玉,大脑深处也正在自我重塑着。 “……你是谁?你现在在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代……”楚珩版低沉磁性的男电音隔一会响起,显然是他自己设置好的。那微微振动的音频节律电波传播了给虞卿玉左右内耳的前庭神经、听神经等,让她循序渐进的大脑自我重塑越发明显。 ……现在? ……现在是……星际…… ……有……调整者……自然人以及外星族的星际。她……k……11-k星球……她、她的……出生地; 她是,自然人……需要进食、无特技能……脆弱的自然人。而调整者则是……自养型、特赋型人类;他们无需进食……喜欢称呼自然人为纯人……也就是,蠢人;而自然人又称他们为异人,怪异的人。 ……但是,她是…… ……是谁…… ……呢? “滴!滴!滴!”虞卿玉的脑细胞越发强烈地活跃起来,脑控监测仪接连骤响了三声,最后随着虞卿玉的安静重新回归于平常声响。 而远在云华庭的楚珩,作为全部实验楼科室的所有权主人,一瞬就感知到刚刚a901科室里虞卿玉脑控监测仪的异常动静,他坐不住了,又惊又喜的,“哥,我……去方便一下。” 他也没有给楚墨时间反应,直接就启动技能,转移离席了。 “嗯?你——!”梨子裳连忙扯住即将因扑空上去而失礼的丈夫。 “墨,不用拦了,上面结婚对戒已经结束了。” “……嗯。” …………………………… 匆忙赶回来的楚珩刚想打开最后两道机甲门,才突然发现他对自己还没有进行杀菌消毒,更没有穿好无菌服,“!” 他又退出去层层关起来,按下除了最里边的两间,其余全部启动杀菌消毒的程序按钮。 真是的,自乱阵脚的感觉,自己的技术,肯定是没问题的。 所以她……要醒来了嘛~ 等楚珩终于整理好了一切,又悠哉悠哉地、满怀期待地进来看他的这位……呃,这位睡美人。 ……还没醒嘛。 浮现起淡蓝色影像电镜的楚珩,站在机床前,看着脑控监测仪的记录高速流动分析着。后又转过身来,默不作声地给虞卿玉全身上下都扫描几遍,倒是没再发现什么异常,就把电镜片收了回来;再瞥了一眼角落里暖橘色靠背软榻。 后者即刻会意,一扭一扭地自己走过来。 紧接着,楚珩一屁股坐下,直勾勾地盯着虞卿玉看,看了半天,她也没反应,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昏迷状态。 然后他往后仰躺瘫在软榻上,面色如常,内心却烦乱起来。 ……#!\/¥&@……都怪夏侯那女人! 刚才要是他在,早就助他的美人醒过来了! 最后,他猛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卿玉,用那戴上了无菌手套的双手,悉数解开了她的衣服,依旧专业、严谨地给她人工按摩、敏感刺激起来。等结束后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又给她一一安排妥当后,就直接出去了。 过后第一天,又满怀期待地过来; 第二天,期待值80%; 第三天,期待值30%; …… 第二十七天,期待……没有期待,完全没有,有也是负值。 楚珩甚至自我怀疑起来,当然了,肯定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怀疑起自己的选择,虞卿玉值得他这样做吗? 而且,他是已熟知人事的正常男性,自从上次被前情人大闹一场,还被他太爷爷打了好几顿、亲哥压着去上班,后又陪了她五个多月,至今,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欲望释放了。 ……呃,好吧,他其实就是个没有耐性的人。 但谁让虞卿玉自己的苏醒时间不听话,与他的判定迟迟对不上呢? 多日郁结于心的楚珩,正例行公事般给她全身按摩着,更是不吐不快,“……欸,睡美人啊睡美人,你再这样任性下去,本少爷也不知道哪天就把你送回去了。” 星际孤女7 然而,今天注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嗯?好。”那睡美人美眸都尚未睁开,反倒是听着这极为熟悉的男音,习惯性地就回复了;又因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睡美人的声音很是嘶哑。 “好什么好!好个屁!吃本少爷的用本……”少爷的最后就想一走了之? 楚珩低骂一声,然后就,呆住了。 ……啊?不,不是?! 就这、这这话,就把他的睡美人唤醒了?! 床上的虞卿玉,纤长卷翘的美睫轻颤开来,慢慢显露出那掩于其后的美眸。那张姝色无双的美人脸,再一次重新焕发出独属于她的光彩。 “!”该、该怎么形容呢……嗯就,好似盈盈秋水、似灏澜邃海;似冉冉曦景、似夕霞壮丽;似璨璨星河、似宇宙博美…… 万物不及、日月赛美、星际无双。 他姝色无双的美人啊,总是会在不同角度、时空、维度……她都可以给予你不一样、非一般的绝美冲击,让你享受着唯她可给予你心神震撼的美学之巅。 至少,楚珩望着她,全身失控了。他的电镜扫描、流码转移完全不受控制地呈疾速来回反复闪现着;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啊,要死了…… 要被他那苏醒的睡美人,美、死、了…… “……”由迷茫转为清醒的虞卿玉,感知下己身,后缓缓抬起美眸看向深深愣怔又失控的年轻男人,以及周围环境……眼前之人,很有可能是星际龙头科技大族其一的楚家,楚小少爷:楚珩。 那位享誉星际的青年科研家;也只有他这样的星际顶尖水平,才可以救得了她。 很好。 “……咳呃,你——”面色宁静的虞卿玉刚想说些什么,楚珩终于,猛地动了。 他话也不说一句,先是俯下身来就扣着她双肩,面色严谨地启动自身的扫描技能给她的头部来回扫描,后又退开几步,给她全身来回几遍扫描检测着,最后还用上医疗仪器一起辅助探测、分析着。 “……”虞卿玉看着他动作,美眸微顿,随后放松赤裸裸的身体,任由他扫描探查和分析。 “……虞卿玉小姐,恭喜你,痊愈了。”终于收回电镜片的楚珩,薄唇微勾,一对丹凤眼笑得很是迷人,一边给她赤裸的玉体轻轻盖上白绸被,一边对她温柔出声,“哦,虞小姐你好,我是楚珩。另外,还请虞小姐稍等片刻,你的衣服,等会就送过来了。” “……嗯,好,谢谢楚先生。”虞卿玉美眸含柔地仰视他。 楚珩只觉得,自己完了,又一次在她的盛世美颜下,溃不成军,“不、不客气。” 能为此等美人服务,简直是他的“无上荣光”! “无论如何,也不可否认,楚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虞卿玉淡淡笑着,那女娲毕设的红颜,美到窒息,“星际大名鼎鼎的青年科研家。” 好不容易使劲缓冲过来的楚珩,又败下阵来,急忙撇开了视线,暗暗深吸一口气。 完了完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好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我的天哪,她长成这样,就是那种,生物见着了都忍不住对她情根深种的美人啊! 美得“惨绝人寰”! 恰逢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被楚珩安排回来的医护机器人,把虞卿玉的衣服送过来了。 楚珩清了清嗓子,“……呃,我、我的荣幸。”但他也清楚,他的风流,其实,也是和科研家名气一样大的。甚至他因为风流,名气更大了;毕竟人们总是爱凑热闹、听八卦的。 “虞小姐,你的衣服送过来了;你先试试看,不合适就说,我就在外边。”他说完就想转身离开,而虞卿玉则是真诚致谢。 “嗯好,谢谢你。” “……呃不用。能为虞小姐服务,我很荣幸。”方寸大乱的楚珩先侧对着她,后又背对着她,最后捂着心口出去了 。 啊!天哪!救命……哪怕自己并没有直视她,更没有同她对视,但见识过她的美之后,只是仅仅背身听她对他说话,他都忍不住浑身发热、心口发烫。 爱神丘比特是不是也被她俘获了?!为什么要失控地给他射了这么多箭…… 还有!!! 那季垣舟是不是在给自己调整体质的时候,把审美感官,脑情控的杏仁核、海马区、下丘脑等等都给……封闭、或废除了?!!! 毕竟也有调整者会做这样的选择,因为人的欲望太难控了;比如那被夏侯东伊安排去给虞卿玉制造“意外死亡”的调整者。 但如果他不是……哦豁!我的天呐!那可真是简直了!星际第一狠人啊季垣舟!!! 至于夏侯东伊,啧啧啧……好大一只引狼入室的蠢货! 嗤,活该! 内心活动极度兴奋、丰富的楚珩面红耳赤地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出去了。 室内,虞卿玉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穿好衣服,随后出声唤他,“楚先生,我可以了。” 小会过后,也换了一身高定修身西装的楚珩,绅士进来,一头碎盖发打理得很是自然有型,整个人都英俊极了;他凑近她,勾唇淡笑,一对丹凤眼看起来灵动又迷人,“虞小姐,失礼了,我先带你过去。” “嗯,那有劳楚先生了。”穿着他为她特定的丝巾领飘逸紫纱星河裙装的美人,也淡笑着回他。 “!”楚珩争气点!hold住!hold住……楚珩内心疯狂地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后一个公主抱把他的美人抱了起来;而美人,手如柔荑轻揽着自己脖颈处,无双红颜贴靠于他肩。 啊……楚珩只觉得,此刻,他的此生,无、憾、了、 下一刻,楚珩抱着美人来到了他的最庞大气派、最华丽高端的私人别墅里;而且除了她,他从没带过哪位女性进来。 但他还觉得,是委屈了虞卿玉;没办法,她太美了!这让他觉得,全星际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她就是此星际,至美巅峰的存在! “……虞小姐,先委屈你在这住下了。”楚珩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主卧的黄花梨木缀钻大床上。 星际孤女8 “楚先生客气了,这里很好。”虞卿玉大体欣赏了一下这华丽精美的房间,继而转眸看向他, 楚珩的眼帘里,皆是那粉腮玉面潋滟眸、微启唇珠气如兰的佳人。“……呃哦,你、你喜欢就好。” 回过神来的他,坐在床沿边,按下大床左侧红木圆弧锦柜旁的天青繁纹按钮,随即弹出一淡蓝色立体影屏。他便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给她,“虞小姐,这个是主卧里衣服鞋子,以及各套配饰的橱窗打开、挑选送达开关……” 富丽堂皇的主卧内,特定的华美水晶吊灯,经过机械的精细切割和打磨,繁纹花坠子、精巧明珠链流转反射、璀璨剔透;花菱形的玲珑主体更是流光溢彩、线条优雅,静静照拂着室内;一如床上姝色无双的女人,静静把目光倾注在年轻男人上。 却暗含着莫名的意味。 “……你看看,喜欢哪个?”十分细致讲解着的楚珩,专注而迷人,也不忘咨询她的喜好。而美人日常生活所需的衣食住行,除了“食”,其余他皆已安排妥当。 只是没想到,她如今才苏醒。 “嗯?我想,我现在很是需要一双轻薄棉拖,谢谢。”虞卿玉红颜一笑,霎时,那些水晶吊灯什么的,再无存在感。 “咳,好的。”楚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正常心跳,又扑通扑通地加速起来了。他也好像习惯了,刚刚他抱着她时,她大概率,都听到了吧,“……嗯,还有,虞小姐想吃点什么?” 至于他嘛,他并没有任何的口腹之欲,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他们调整者体内都是有着无害可正常运行的叶绿体和其上的类囊体薄膜,还有硝化细菌、硫细菌、铁细菌等,可以自发捕获光能或者碳源等进行光合、化能合成有机物,实现自给自足,从而成为自养型人类。 也就是说,他们调整者,可以晒晒阳光、吸吸二氧化碳等,就饱了,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纯天然无添加。 自然的,他们调整者也可以自己产生氧气,他们调整者体内可无害运转的那些质体、微生物等,足以给予他们所需要的运行实现功能。 而这类型的质体、微生物等,能否在人体内成功融合并运转,便是决定这个人是调整者还是自然人;这样的检测,是全星际推广的全人类改造工程,每个人类在五岁之前就必须已经检测完毕。 此外,检测合格成为调整者的人类,其技能则是:要视其机体具体是同哪一项技能的匹配融合率、无异共生率同时高达85%,及以上,才可以植入技能,成为特赋型人类。 否则,此调整者,只能是自养型人类。 所以,目前他们调整者和自然人的共同特点就是,一样需要水源,一样需要休息,和一样长的寿命。 但现在,如果美人要进食的话,可能要等一下,他还没设置有这类型的程序机操。 “营养液就可以了,谢谢楚先生。”虞卿玉同样没有口腹之欲,她只需要可维持机体正常运转的物质。而营养液便是富含着人体能量、细胞建造维护等生理功能所需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的物质;服用它,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呃,也行。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嗯—请给我来一剂抹茶味的吧,谢谢。” “不客气,请稍等片刻。”楚珩点了点头,在影屏上输入几下,最后往下一点。营养液他倒是备有,这个是可以用来给紧急情况的备用物资。 “叮咚” “主人,营养液到了哦~”很快,主卧门口的电铃声响起了那满是成熟、魅惑的御姐电音。 “……进来。”此时此景下,即他终于可以和美人清醒独处一室的情况下,楚珩听着这电声,莫名觉得有些不自然;虞卿玉倒是面色如常。 果不其然,端着天蓝冰晶托盘进来的机器人,是一个天使面容、魔鬼身材的“御姐”;那天蓝冰晶托盘上放着的,是一彩绘瓷鸡心碗、一银白瓷勺;而那碗里边,是液面荡起浅绿唇印的抹茶营养液。 “请—慢-用哦~”那“御姐”婀娜多姿地走过来给美人递上,然后,朝着他的美人抛了个媚眼,最后娇滴滴地卡顿出声、不动了。 “……”楚珩,真不愧是他的美人,连智能机器人都无法摆脱她的美。 听听这声音,他设计的他知道,机器人,乱码了。不过这也难怪,对于这个机器人,他给它设置了自由发挥的美感功能;然后它就给自己设置成每天不带重样的美女模样的机器人。 啧,这下好了,遇上星际颜值天花板的虞卿玉,直接承受不住,乱码了。 “……好的,谢谢~”虞卿玉依旧面色如常,礼貌道谢后就一勺一勺地服下营养液;实在是这种情况,她司空见惯。 “那虞小姐,你先在这住下,我也先提前跟你道晚安了。”楚珩见她喝完了,便接过来,拿出去,连带着那“御姐”。 “好,多谢,晚安。”虞卿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莫名。 然而,接下来的两三天内,楚珩都没有在虞卿玉面前出现过;也通通都是虞卿玉醒来那天见过的医护机器人,按时按点地给她进行全身机体恢复、痊愈的复查、反馈。 虞卿玉也没觉得有什么,面色恬静地坐于红木茶台前,调控着数码界面,纤纤玉手极其熟练、灵活地疾速操纵页面。 青丝如黛的她,穿着轻纱绸质、紫水晶色系的圈颈裸肩束腰连衣长裙,两飘逸紫烟渐变纱带自颈处分绕至两肩下方一点,上附着缀钻杏花肩扣,接着收于后边半裸玉背上的蝴蝶骨下些的裙腰处,系成一美观大方的凤尾结;紫水晶裙摆也渐变成靛蓝星河…… 哪怕不施粉黛、不绾青丝,她仍是美域之巅。 略显憔悴的楚珩,丹凤眼满是惊艳,怔怔地站在那自发给他识别打开的主卧门口。 “楚先生?”虞卿玉早已换成浏览时事的页面,随后起身走来。那特定的高雅长裙裙摆随她的款款而来,更是裙波漾漾、星河璨璨;但牢牢牵引住他全部心神的,当属是姝色无双的她。 星际孤女9 “下午好,楚先生。”她走到了他面前,红颜越发摄人心魄。更别提她那褪去了初醒时的嘶哑的音色,似水,涓涓细流;如歌,余音袅袅…… 好一个天籁之音啊! “……呃好,我、我,我是过来,想和你谈、谈谈。”此等美色当前,年轻男人早已一败涂地,但他并没有弃甲曳兵。 “对!我想,和你谈谈。”t恤休闲裤的楚珩,撇开了眼,捏着发皱的文件率先进来,接着坐在红木茶台前,顺便启动茶台的沏茶模式。 “嗯,楚先生请讲。”虞卿玉坐在他对面,眸色潋滟,愿闻其详。 不禁忐忑起来的楚珩,暗暗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把手中紧抓着的文件递给了她,之后全程垂首敛眸,提起紫砂茶壶,给她和自己斟了茶,他自个儿便默不作声地品起茶来。 “楚先生的意思……只能如此吗?”虞卿玉还算平静地看着他这份充满了诚恳请求意味的,“契约女友协议”。 “……虞小姐,请原谅我的趁人之危。”现在坐立难安的楚珩更不敢抬头看她了,他怕啊!要是万一看着她,他真的会忍不住,就答应了她想要拒绝他的要求。 但之前,他回去反反复复地想了两天,又辅助心理机探测评n多次,最终结果,依旧是他渴望她!渴望值无穷大! 他立马夜以继日地亲自拟写这份协议,增删修改了一沓又一沓,绝对不可以有一丁点儿唐突、冒犯到美人……终于在第四天下午,以最完美恳求的文案呈现给她。 ……呃好吧,其实是,无限逼近卑微了。 但他又何曾这样过! 从前只有她们求着他的份儿,他也只是有生理需求才找她们;就连他太爷爷等至亲都没得过他这等优待!欸,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转到他了。 楚珩此刻不安极了,端着茶杯的手都自发颤抖起来……索性不端了。 事实上,除了小概率事件,没有一个男人会无条件地去救一个陌生女人,不是任务命令、从中牟利,便是单纯地,图人。 尤其这还是个风流成性的英俊贵公子,无缘无故地就花上大心血去救了一个姝色无双的陌生女人,一个自然人中的孤儿。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虞卿玉放下了文件,依旧平静。 对于优质的“对象”,她并不排斥男女之事,甚至是乐意的。毕竟这个,也是可以纾解颇多的最优解之一。 “……!”楚珩猛地大喜抬头看她,薄唇一点一点地大咧开来;那双素来灵动又迷人的丹凤眼,此刻直冒傻气,“不、不不,你不用!不用做任何事!我我我来就可以了!” 大喜过望的他又起身走到她身旁,屈膝蹲下,虔诚地仰视她,颤抖出声,“我、我就当你,答应了。” 同时颤抖着白净修长的双手,捧起她的纤纤右手,饱含狂喜与虔诚地吻了一下她白皙细腻的玉手背,“……卿,卿卿~” “呵呵……珩珩?”虞卿玉莞尔一笑,刹那间日月山河皆失色。 但更让楚珩瞪大双眼、大脑宕机的是,美人的另一只柔荑,抚着他后颅,温柔地给他额间印下一吻。 “!!!”真不开玩笑!楚珩觉得,此时此刻,他人生,圆满了! 那、那接下来即将和她共度的神仙日子……呜呜呜不敢想!真不敢想他会快乐成什么样啊! “……那接下来,珩珩有什么安排吗?”虞卿玉真心不想继续看他这失控的傻帽样。 “……哦好好好,我、我我去,我这就,去、去安排!卿卿等我一下!” 话落,大喜若狂的楚珩,技能失控又马不解鞍地出去,先给自己打了几剂镇定剂,才去制定了一个个完美无缺的约会计划。但他却反复修改推翻着,最后终于在此后第三天的晚上,和他的美人约上了。 这是一个全然梦幻系列的约会之旅。 先是浪漫梦幻的烛光晚餐:露天的设计的大平层,上空是流星银河淌漾的夜景,四周的落地流光窗台悉数落入这全方位包裹着自己的流星银河;而地板、餐具等物设,皆是梦幻系列的紫水晶、渐变蓝、粉钻莹巧妙铺设而成,好似梦幻童话里无边无际的殿堂;置身其中,轻辉璨然的星辰举手可摘;抬眸望去,点滴莹彩的精灵飞绕而来。 虞卿玉也是真的摘到了:泠泠微响又温润玲珑;放开,又是点滴星芒萦绕着她悬浮渐起、轻辉璨然。那各具形态、各有千秋的梦幻精灵,围绕着主角两人,像是说着人类语言一般,对着他们欢声笑语,也莺歌燕舞。 而他们每走一步,脚下的梦幻地面,就联动流淌着梦幻旋律,自地面缓缓凝结幻化,接着袅娜飘起;同时也伴着高雅音乐,是那种极其轻缓舒心的阳春白雪。 “卿卿,喜欢吗?”精心打扮的楚珩,绅士又温柔地垂眸凝视她。一袭极具浪漫与艺术气息的意式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英俊贵气;自然蓬松而有型的墨色偏分碎发,盖至眉眼两旁,有些洒脱不羁;那高挺鼻梁两侧的丹凤眼眸,如美玉温润而泽,灵动迷人。 “嗯,珩珩,我很喜欢。”但这所有的一切,比起梦幻粉钻抹胸长裙的虞卿玉,也自愧不如。 她的一头青丝束于发顶,一星星粉钻的菱形环扣成冠,将青丝收于其里;额间是一粉钻镶嵌着宝蓝石的蝴蝶缀水心钻额链,巧妙收于星菱冠两侧。有着优美弧线的锁骨处,是小巧精致的水波纹宝石项链。 她依旧不施粉黛,因为这于她而言,是画蛇添足。 “……卿卿喜欢就好。”已经事先打了镇定剂的楚珩,还是忍不住浑身轻颤,他的卿卿,好美。 这里的一切、后边的一切,以及他和她的装饰,都是他一手设计的。全部是流光溢彩的梦幻联动实感,给她最好的体验。 哪怕她大了他十岁、35岁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区区35岁,对于可拥有150\/150+岁的星际人类来说,也还是初期青年人。因为他们的青年期和中年期是被拉长放大了的,20岁过后,他们就是拥有60年青年期、40年中年期以及余下老年期的成年人类。 星际孤女10 现在,正是青春靓丽的好年纪。 “亲爱的卿卿,可否给我一个荣幸、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的荣幸?”楚珩很是绅士地对她微躬伸手。 “嗯,好。”虞卿玉望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搭入他温热的掌心中;后者则是垂首躬腰、心满意足地给美人玉手背落下一吻。 随后两人一起走向梦幻实感的浪漫餐桌。美得不可方物的虞卿玉,身上那微微褶皱设计的下裙摆随她款款走动而变幻着梦幻彩。 其实,仅她一人,便是视觉盛宴。 晚餐过后,楚珩又带着她去坐敞顶精美飞船欣赏着九州国的万家灯火、去划荡小型流彩机甲船体验着实感模拟设计的蓝晶海洋、去探索他为她设计打造的梦幻童话世界:彩色森林里同骑流光白马散步、九色玫瑰园中佳人才子共起舞…… 临近凌晨两点,方才带她回来;互道晚安后各自进房洗漱安睡。 这夜过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像是处于热恋期的情侣一般,白天甜蜜约会、晚上互道晚安。 楚珩,也终于在一个集齐天时地利人和的美妙夜晚,同他的美人有了实质性的发展。 只是,此刻主卧内的情况微妙。 “……呼呃!” “……嗯呃……” 依旧是华丽典美的布设精装室内,璀璨剔透的特定水晶吊灯,调成了朦胧质感的昏黄光晕,给黄梨花木缀钻大床上交颈相拥的男女,更添意乱情迷的糜色。 朦胧的暧昧,肆意横生漫延着; 纹理交错、花纹美观的红檀香木地板几隅上,更是男女衣物落了一地。 英俊的年轻男人,碎发凌乱,眸色深邃,那灼热性感的鼻息,一阵阵扬洒在美人纤细优美的玉颈处。而美人,举世无双的容颜,浮现淡淡嫣红,一对美眸更是无比潋滟、摄人心魂;她如画黛眉微蹙着,娇美唇珠轻启小哼几声。 而楚珩,却陷入了深深的崩溃中。 他以为,在两人经过这么多天的甜蜜独处、彼此熟悉后,再面对她时,心绪已经得控了许多,后面就水到渠成,美滋滋地和她共赴巫山、同享云雨。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刚竟然又失控了…… “……卿卿~” “呃嗯……” 昏黄光晕渐渐暗淡下来,几近于无。低哑暗沉的男声自她耳边轻轻响起,虞卿玉侧眸看去,然后就,迎来了楚珩重整旗鼓的进攻…… 汹涌澎湃、绵绵不绝。 而这过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虞卿玉很少有自己脚沾地的时候,不是在他怀中,就是在他枕边。 “……呃珩珩,我们出去玩玩,好不好?”美人此刻,一举一动都带着无限媚意,尤其她还是此等姝色无双的美人。 “……嗯好,等下卿卿……”衬衣大开的楚珩抱着她坐在他的靠背软榻上,音色低哑得不可思议,薄唇反反复复、恋恋不舍地亲吻着怀中仅着真丝吊带裙的美人。 他根本控制不住,就想一刻不停地拥有着她。 随之沉沦的虞卿玉,葱白玉指紧紧抓着他肩,莹润美眸越发潋滟泛雾,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所幸结束后,楚珩餍足地给两人清洗收整了一番,先给她穿上一挂脖小v领菱花边束腰长纱裙,飘逸优雅,让美人“锦上添花”;自己则是随意套上白衫直筒裤;然后抱起她坐上了那炫酷蓝的小型圆体飞船,“卿卿,想去哪里?” 她的所有衣物配饰都是楚珩一手设计安排,他十分乐意给她做这些。 她已经绝美了,但他想挖掘出她的更美。 “嗯……想看你做科研。”虞卿玉依旧是坐靠在他怀中,微微嘶哑着回他,却并未看向他,“认真工作的人,别有一番魅力。可以吗珩珩?” 太多的经历教训告诉她,她现在不能轻易看他。 但架不住楚珩低头垂眸,同她额抵额,索吻一番,“……好,这就带你去看看。” 虞卿玉则是温柔回吻在他的额间。她似乎极为热衷于这样一个对他亲密的举动,“那我们走吧。” 两人先是来到了初见的a901科室,里边早已收整清洁完,唯余那智能机甲病床仍待在原位置。虞卿玉面色恬静地观摩着机床;楚珩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和机床,眸色渐暗。 他十分记得,在这儿,他第一次抚上她,那一身的冰肌玉骨…… “珩珩?”虞卿玉似有所感,出声打断了他的记忆回味。 “……嗯?卿卿。”楚珩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的失态,“要不要去另一边,看看我的最新成果?” “哦?好啊。”嗯,真不错。 很快,楚珩带着她来到顶层更广袤无垠、更错综复杂的冷白实验大平层;层层机甲封锁着,又疾速自发为它的主人一一解密打开;大大小小又严谨机密的成百上千个分科室、标版室、材控室、研发室、试验室、精修室…… 虞卿玉看似一窍不通地分散视线、随意观摩,但实则,全星际目前没有哪个人类比她更能洞隐烛微。 她面色依旧恬静,心下却是惊喜、满意、欣赏等情绪交织着,看向楚珩的目光更是柔和,以及那暗含莫名意味……竟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怀念;但最为活跃的,当属她的脑细胞,几乎是将全星际人类思维加起来都望尘莫及的敏捷度超速分析、记录着。 ……很好。 她还可以一边和神情渐显自负的楚珩交谈着,一边不露声色地将楚珩的最新科研成果尽收眼底,大脑超速分析、破译解码着他的设计研发思路。 而楚珩也很大方、自负地对她开诚布公,细心讲解、展示、操控给她看。 在他的潜意识里,自五岁时期便与他们调整者划了分水岭的自然人,生存环境、教育资源远远跟不上他们调整者,更别说自然人的思维创新、科研能力等,跟他们这些调整者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啻天渊! 虞卿玉面色如常,也懂他的潜意识。 其实,楚珩待她,算是非常好了的。 星际孤女11 当下, 几乎没有哪一个调整者会对自然人,即他们眼中的纯人(蠢人)保持尊重、平常心对待。他们更多的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蔑视、作践、残害自然人。 但是啊,他们自诩无上优越,却全然忘记了,他们的如今,便是自然人发展而来; 自然人,可以说是,他们的祖宗、他们的本质所在。 他们调整者能有今日的造化,全是站在古地球时期自然人的肩膀上得来的;自然人也曾是漫漫流年、灏灏太虚里中流砥柱的最高级动物、智慧巨人的光辉存在…… 现在也才星际16世纪,比之古地球那尽是自然人专场辉煌、开创星际的7049世纪,这才哪到哪啊? 怎么就,“忘本”了呢? 而眼下,她的容貌,已经再一次地,给了他们调整者清晰、明了的提示了啊~ 虞卿玉淡淡笑着,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青年调整者,暗暗自负地“表演”。 期间她美眸微微顿住,碰巧楚珩又被他哥楚墨脑音轰炸了,没有注意到她这转瞬即逝的异样,“嘶……” 真是他的好亲哥啊! 给他等着!等哪天他就把他哥植入的定控芯元给摘除了,看他还怎么给自己搞传音脑袭! “怎么了,珩珩?”若无其事的虞卿玉,又面带疑惑和担忧地上前,给他轻柔揉按着太阳穴。 “……没事。”楚珩揽过她的楚腰纤细,丹凤眼眸饱含歉意,“抱歉卿卿,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我现在先带你回华园,因为我等下要回一趟老家。你先回去等我回来,好吗?” 华园,位于2-sec星球,也就是楚珩那栋最气派华丽的别墅;严格来说,是别墅庄园。建成时,他随意给它取了其特点之一“华丽”中的“华”,便是华园了。 而如今,除去外星族的17颗星球,人类一共发掘并修整了11颗适合人类继续繁衍发展的星球。a-top星球是同古地球最为相像的,也是资源、环境气候最为丰富、优美的。11-k星球则是最原始没落的,因为其开发难度超高,如今星际人类也才仅仅可以整修其五分之一,堪堪达到星际人类居住的合格条件。 其中,楚珩的实验楼区、私人别墅分别建在了e-med、a-top、2-sec等5颗星球。 “嗯,好,路上注意安全。”虞卿玉也圈住他的脖颈,温柔叮嘱。 这多像那举案齐眉的夫妻之间,丈夫临行前,妻子的殷殷相送啊~ 感觉内心软塌了一块的楚珩,温情脉脉、不能自已地俯下身亲吻她;脑海中突然就浮现起同她结婚的想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渺无踪影。 …………………… a-top星球,楚家 入门即是那古色古香的大厅堂,依着空间层次感巧设有中式折叠镂空浮雕屏风、锦纹隔扇窗棂、纯手工山河彩绘挂屏…… 堂中偏东边是大u型中式乌金实木沙发,其中央位点呈一半圆扇画形。那经过精心设计和制作的背部、扶手、脚部等,雕刻着花纹、浮雕,凸显工艺美感。其扶手的弧度设计,亦是精致又典雅;坐垫和靠背采用高密度海绵填充,柔软舒适。 现在坐于其上的,先是主位的楚家掌舵人老爷子楚天竞。他两侧排开而去的是:左手边楚大爷;右手边楚二爷、楚三爷,以及他们各自的妻子二奶奶、三奶奶。u型沙发的两臂边则是:左边楚二爷家的大少爷、大少奶奶、三少爷、三少奶奶;右边楚三爷家的二少爷、二少奶奶;再往外,便是楚墨等一众小辈们。 其中,小辈里,仅楚墨一人英年早婚;男女情感这方面,和亲弟楚珩,一正一负。他和楚珩都是楚二爷的亲孙、三少爷的亲儿二孙爷、小孙爷。另有楚三爷家的三孙爷、二孙姐;楚二爷之大儿,即大少爷的大孙爷、大孙姐。 可以看出,楚家是一个十分注重文化底蕴的世家大族,遵循着古老传统的名门规矩,讲究一个“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便率先从家规开始,敦促己身,望无铸大错。 除了,楚珩这个反骨仔,这哪里是来当小孙爷的? 楚天竞等一众长辈们都直接管他是小少爷了。 “太爷爷好、大爷爷好……”楚珩换了身小翻领衬衣、棕色西裤,一进来就先对着长辈们问好,后同楚天竞对话,“太爷爷,我这边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哼,”面色红润的楚天竞一看见楚珩,条件反射般皱眉哼声。他将近一百岁,正处于中年后期;许是要把控操持着全族大业,头发竟已花白一片,但丝毫不见老态,很是硬朗,“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倒是他左手边坐着轮椅的大儿子,即楚大爷楚博承,老态龙钟的。而此刻一向是垂眸不语的楚博承,却浑浊着双眼,注视着那站在乌金木沙发前的楚珩。 “哦。”楚珩老神在在地哦了声,随后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他亲哥旁,实则早已神游天外。 “……”楚墨,早应该习惯的。 楚天竞这次叫回了全族人,是为即将到来的三年一届的星际科研峰会做好准备;该优化完善的、该核验材料的、该讲解演示的……通通都要打起万分精神来一一备好。峰会未开始前都要严格、私密地保护好自己的科研成果等。 其实,该峰会从最初的10年一届渐渐演变成如今的3年一届。实在是星际时代,迭代更新的速率,太快了!好比光速。 而楚珩,从小就接受着星际顶尖的科研教育,享受着全星际几近90%的人类穷极一生都不能触及的资源;他也已经连续参加三届星际科研峰会,取得的成就也是星际科研圈有目共睹、楚家一族众望所归的。 他从13岁一战成名的少年科研家到22岁星际科研贡献率、星际科研能力累计积分排名皆进前十的青年科研家,早已取代了楚家曾经的骄傲楚大爷楚博承,成为楚家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现在,25岁的他,在即将到来的新一届星际科研峰会里,是急流勇进,还是,急流勇退呢? 星际孤女12 “……好了,就先这样。你们都回去好好准备吧。” “好,明白!” 楚天竞放下茶杯,率先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去。 “阿珩,过来。”模样同楚珩几分相似的女士,一边挽着身旁男士的臂弯,一边走来,也对着沙发上正站起身的楚珩招招手。 “爸妈,我等会再去你们那。”楚珩点了点头,再拜拜手,“待会见。” “……嗯,也行。”三少爷楚夜铭回了小儿子楚珩,便带着妻子木涟走了。 楚珩也走了,却不是要离开,而是走到那坐着轮椅的楚博承一旁,蹲下身来微笑道,“大爷爷找我啊。” “呵呵,对啊小少爷,我又来找你了。来,坐沙发上,我们好好聊聊天。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楚博承很是慈爱地看着楚珩,两人一如既往,谈笑风生。 “……和女朋友的相处,怎么样?”楚博承这话,让楚珩微惊,大爷爷以前是从不过问这个的,难道因为卿卿是自然人? “呃还不错。” “嗯,那就好。”但楚博承好像就是随意一提,后又聊其他的去了。 “……”楚墨和妻子梨子裳送完爸妈离开,也跟着过来。坐了一会后,见完全融入不了两人,就走了。 楚墨倒是没什么感觉,从小到大,楚珩都是大爷爷的心头宝;在大爷爷的心眼里,楚珩哪哪哪都顶顶好。 而梨子裳到现在还是觉得奇怪,大爷爷对小叔子楚珩,好到离谱。 每次小叔子回来,大爷爷都要见见他,也没什么事,就是,只想见见他、和他聊聊天的感觉;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只紧着小叔子;小叔子闯祸了,大爷爷也都一一尽力帮他摆平;科研方面上更甚,大爷爷把他毕生积累的科研资源全给了小叔子。 ……嘶,难道,大爷爷才是小叔子的亲爷爷,或者,亲爸爸?!毕竟大爷爷是有过一位早逝挚爱的,也已订了婚。 “……梨子,你别乱想。”夫妻俩手牵手地走在飞檐廊式、宝葫芦顶的风雨桥上,颇感无奈的楚墨瞅了一眼妻子,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哦好吧。”花容月貌的梨子裳,表面上是进退有度的名门贵女,本质上啊,就是个常常脑洞大开、最喜欢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凑热闹的人。 楚墨是在楚家举办的某次宴会上,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她这相当割裂的一面……当时,他只觉得,画面“太美”。 那时的梨子裳,在昏暗的小阁楼里,坐着小板凳、抖着二郎腿,抖得高跟鞋要掉不掉的;那礼服裙都快露底裤了,她还一边脑洞大开疯狂吐槽着,一边磕得瓜子片噼里啪啦响。 而她凑的热闹是,他亲弟的情人,闹上门来了,“……哟这一位好有底气啊!啧啧啧看来楚小少爷要栽了。” “……哎不是!干嘛要砸古董?!跟钱过不去啊大哥!抱走一个都够吹的了……” 但还真别说,他觉得,她的吐槽挺精辟的。 大家也都是同一个圈层的,自那以后,他每每见着端庄大方、进退有度的她,莫名想笑,然后就,上心了。 但他没想到,他老婆答应了他的追求,居然是因为可以近距离吃瓜、凑楚珩风流债的热闹。 “……”所以,他还得谢一谢那位小祖宗? ……………………… 2-sec星球,华园, 美人一袭单肩斜纱飘带抹胸长裙,其上鹅黄绣纹很是精美;自然披坠的青丝,更添美感;坐在书台前,以超级本电脑操纵着流码页面。周身华丽的空间里,寂寥无声,像是静止了一般。 此刻的她,美眸凉薄淡漠极了,纤细玉指敲击滑点着蓝光立体投屏,速度竟比那不断流动更新的数码还快。随后,流码页面猛地一瞬分增、布满了此空间;而这一瞬,竟是那比飞秒还要快得多的普朗克时间再细分。 可飞秒已是,千万亿分之一秒。 这是大部分调整者都达不到的速度,一部分机械也是。 这时,她才停了下来,看着满空间的数码页面,淡蓝几何旋转切换线构、超ar影像动态实拟、密密麻麻红橙黄绿包裹的电纤维线路图、流码下滑的程序代码结构…… 她表情更凉薄淡漠了,这就破译解码完了。 可这有错、那有错、错了的……不完美,一点都不。就像她改造的那艘飞舰,再怎么改,本质上,就已经糟糕透了。 今日楚家,总归是,离不了盗窃了。 虞卿玉摁了下超级本电脑,后者即刻解体形成小几类精美配饰。满空间的数码页面,还在。1纳秒后,它们就会定点消失不见,传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而后,周围开始回归往常的声响动静。 美人随意地将那些配饰,交给了此刻才恢复运转的机器人去收放回去。 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星际尖端科技设备一如既往地运行着,却丝毫捕捉不到她的任何动作。 天色已晚,可这个星球并不像古地球那般,是夕阳红下暮云挽、落霞光上晚风跹的自然宏观;而是直接智能人工sup-vr模拟的p-b紫纱星系囊括了整个穹宇。 虞卿玉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用餐、洗漱。刚准备睡下,主卧门就自动打开了;下一刻她便落入了身后年轻男人的怀抱中,“卿卿~想我没?我可是想死你了!” “呵呵……”虞卿玉温柔笑笑,转过身来,却并未回答楚珩,而是再一次亲吻了他的额间,换来他对她的激情热吻。 “……卿卿,陪我,再去洗一洗,好不好?”气息微乱的楚珩同她额间、鼻尖彼此轻抵着,一手紧揽着她纤腰,一手抚上她玉容,拇指轻捻着她粉唇,微乱的碎盖发掩不住他那深邃又温柔的眸色,却带着犹豫,“呃……还有就是,我爸妈想见见你,你怎么想?” “嗯……好呀。”虞卿玉带上薄红的玉颜更是勾人,潋滟美眸含着笑,如歌轻语衔着柔。 “……行,那就,先这样吧。” “嗯。” 两人此刻,倒也像是,色授魂与。 ………………… “……嗯?还没忙完吗?” 室内,穿着性感蕾丝睡裙的明艳女人,蹙眉嘀咕一声,拨捻几下锁骨处的两三缕栗色波浪卷发,随后出了房门,沿着通体豪奢精美设计的长廊袅娜走去。 外面,浓墨的夜色越发衬出宇宙星河的浩瀚璀璨,是那种肉眼可见、直观感受的宇宙灏美。此夜景,亦是星际区别于古地球的,其中之一。 星际孤女13 它全然笼罩着那集齐欧美、意式、希腊三大风格的建筑群;其里耀目晶光的华灯精细描绘着建筑群的轻奢浪漫、流动自然、虚实影绰…… 其中一环柱式别墅的花窗玻璃里边,丰神俊朗的男人,穿着翻领衬衫外罩卡其马甲,那好比玉笋的十指飞快敲纵着立体投屏,背头碎发垂下几缕,愈加显得浓密有型的眉毛下、不带一丝情绪的桃花眼漠然无比。 他背着光,漠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动作微顿,然后随着投屏的关闭、办公物品的隐匿;俊容上的漠然,渐渐被温情取代,他也向光看去。 一时间,连那古老传说中赛美昳丽的城北徐公、那千秋万古中美男代称的掷果潘安等天姿郎君,都不敌他,俊美无俦。 下一刻,女人娇蛮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传来,“亲爱的,我不许你再忙下去了,现在,我要你陪我!” 同时,她直接上前圈住男人的脖颈,坐在他腿上,柔若无骨地紧贴着男人,对他嗔着媚眼、撅着红唇,很是不满。 他一连几天都这样,她要是不来找他,他今晚恐怕也是直接忙到在这儿睡下了! “嗯呵呵……好啊东伊,那我现在就只陪亲爱的、好好向亲爱的赔罪,好吗?”季垣舟也回揽着她,贴着她鬓边,笑得温柔缱绻,那一双柔情万千的桃花眼里,好似唯她一人。 “……哼~这还差不多。”夏侯东伊被他看得小鹿乱撞的,捶了捶他,娇媚出声。 “那亲爱的,我们走吧。”仍是温柔缱绻的季垣舟将她拦腰抱起,长腿大迈步往主卧走去。 夏侯东伊靠在他的肩窝处,肆意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优越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情难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全身上下更是微微发烫起来。 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狠狠吸引住了。完美的五官、绝佳的气质、黄金比例的身材……远远甩飞她交往过的全部男人,也完全超出了她对男性的认知。 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被上帝尤其偏爱的男人,像是行走的荷尔蒙一样,一眼就把她点燃了! 既然让她遇上了,这样出色完美的男人,无论如何,她都要定了! 季垣舟面色如常,将她抱回了主卧,接着放她坐在床上,随后俯下身,如玉长指挑起她光滑细腻的下巴,贴着她粉腮,眸色深邃注视着她,“东伊……东伊,告诉我,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嗯?” 他的嗓音,轻柔低哑,配合着他的深邃眼眸,温笑俊容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一开始夏侯东伊还媚眼如丝地回贴着他,然而越是同他对视、听他低语,渐渐地,她失了神,后面直接就呆滞了,“……我、我把纯人虞卿玉的存在,传递给了,楚三少爷、楚夜铭夫妇。” “……嗯~东伊真乖~还有呢?”季垣舟轻轻抚摸她脸,笑得更温柔了。 这过程中,夏侯东伊呆滞的面容,还带着本能的蔑视,“……嗯,我、我还伪造了,纯人虞卿玉水性杨花,下贱勾引了他们的小儿子,楚珩。” “……呵呵,很好。”看不清表情的季垣舟,垂下眼眸,细细端详着掌中脆弱的女人颈脉,然后,渐渐收紧,甚至就此隐隐将女人提拉了起来。 “……呃……”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夏侯东伊呆滞中带着深深的恐惧,死瞪着双眼,泛起充血眼丝。 而这,一直持续加深着。她呆滞地痛苦着;他漠然地欣赏着。 但哪怕是这样,作为无上优越调整者中一员的她,仍是呆滞中;可见男人的催眠术,实在强得可怕。 就在夏侯东伊即将抵达死亡界点,眸色漠然的季垣舟终于放开了她,随后转身进了洗浴室,去给自己清洗,顺带杀菌消毒一番。 “呃咳咳……”那仍是呆滞中的女人瘫倒在床上,全身冷汗连连,面部充血涨红着,脖颈上更是乌青一片;室内尽是她本能的痛苦大喘、嘶哑猛咳的动静。 过了会,季垣舟穿着浴袍回来,看也不看那痛苦瘫成一团的女人。他走到衣橱,漫不经心地敲了三下,身旁顿时缓缓电流流淌回环幻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型男机器人。 “今晚,你可以尽兴了。” “好的。”型男机器人双眼电光一闪,恭敬回复他。 “哦,记得留一口气,去吧。”季垣舟拍了拍它肩膀,拿过一套新的睡衣,便走了出去。 这是他专为夏侯东伊设计的人事机器人,性能同她,是1:10,一可抵她十。 没办法,夏侯东伊玩得很开,不限年龄、性别、数量,以及,种族。 而他注定,也只会忠于他的“王”,所以,就花上一点小心思,给夏侯东伊安排上了。 “好的。”身材魁梧的型男机器人,送别了它的主人后,关上门,开始布设电罩,隐匿防御起整个主卧的空间信讯,叫外界无法捕捉探测到。 然后就走向床上的女人…… 而季垣舟则是换了个唯他可认证的实验室,继续操纵着立体投屏。 直到他手下动作一停,那立体投屏即刻一瞬分化成包罗万象的深蓝光流码页面,在机甲灰全覆盖的广袤圆体空间实验室里比比皆是。它们正缓慢又同频地上下滑动迭代更新着数码,也绕着季垣舟呈顺时针旋转切换着。 “楚家楚珩,sc-it布什?斯科林,firai谢密特·赫滨格……”望着流码页面的季垣舟轻轻低喃着,他此刻的表情,一如当时虞卿玉的凉薄淡漠。 他们的计划,一直在进行着,也即将迎来该有的尾声了…… 良久后,这里的一切,通通恢复原样,季垣舟也离开了。 那主卧里,浓烈糜息早已被处理整洁消杀完毕,连带着那大床上面色灰白的女人。她现在就像季垣舟留的那句话一样,奄奄一息,就,吊着一口气了。 但这又会怎么样呢? 对于夏侯东伊这样罄竹难书的人,他不用,也无需感到一丝抱歉。 他也不会,就这样,让她轻易死去。 而诸如虞卿玉、季垣舟这般操作动静的场面,自她,又自他,一一上演着,就在各个不同星球、不同国家,又或者是,同一星球不同地域…… 他们之中,或是某集团的普通职员,或是某机构的实习生,或是某店铺的销售员…… 星际孤女14 3-bet星球,临水榭园 此处,因地制宜,更是地如其名,山水画园林。 青瓦素墙、褐色门窗,不施彩画而是全真实拟自然动感的风光画屏,赋以砖木精致雕刻作装饰,小巧玲珑又清雅。多采用竹木结构的建筑,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隐建筑于山水之中,注重天人合一,借景亦成景。 亦有单独竹制的竹亭、竹桥、竹廊等。 新中式苏绣裙装的女士,入座竹亭青玉圆石前,一双丹凤眼眼角上翘并且狭长,不笑时高冷、疏离;但当她对着身旁新中式西装的男士微笑时,很有一番独特美。 “……所以夜铭,我想,再设计一条长廊,你说好不好?”木涟收回观景视线,笑问身旁男士。 长廊,框、连景间,既“引”且“观”。可狭长而通畅式,促情之期待与寻求;亦可弯曲而空透式,步移景异。 “嗯……我觉得可行,明天我们再一起试试看。”楚夜铭脸部轮廓很是分明,水润眼眸却是柔和无比,“时间差不多,涟涟,我们过厅堂那边吧。” “嗯好啊。”两人一路互挽着臂弯,沿着古典音绕的长廊、浮翠影动的石径等走去。一路上多见磁浮花瓣、永飘芬芳中掂尖顶、歇山顶的三角路亭、方井亭、圆桥亭、矩廊亭和八角路亭等。 半刻钟后,两人便来到了坐南朝北的厅堂。 此处,从堂向北望,是水池和池北叠山所组成的山水景观。面朝南观,景于辉光之下,数码运控的光影多变;山石流水处处含情,当真意境无穷。 “爸、妈。” “爸爸、妈妈,中午好呀!”楚墨也带着梨子裳到了,两人西装华裙,携礼而来。 “嗯好啊,阿墨、梨子都坐吧。” “嗯好的!” “嗯?怎么会有……”楚夜铭刚携着妻子坐在了香樟木曲水流觞桌前,看着轮流上菜的机器实拟人皱眉出声。 妻子最是不喜欢鱼了。 “是我,特意吩咐它们做了清蒸桂花鱼。阿珩的女朋友,喜欢这个。”木涟倒是轻笑着解释,“梨子喜爱的十样锦,也有;大家喜欢的,都有。” “哇!谢谢妈妈……” 哪怕他们都是自养型调整者,但偶尔也会美味摆桌、小酌怡情,大家都其乐融融的;一些必要的酒桌文化,还是少不了的。 楚夜铭夫妻俩也都并未完全相信那些所谓的“调查证据”,小儿子是早产儿,差点就夭折了。他们对小儿子怜爱得不得了。 有时候,人类生命的脆弱,是星际科技都无法企及的亡逝速度。 如今小儿子终于有一个上心的女子,做父母的,欣慰居多。 ……… “来,卿卿挽着我。”这边进了隔扇厅门的楚珩,白衬黑裤,很是英俊的面貌兼容了父母之相;他外搭着新中式的中山装外套,也不扣上,眉眼带笑地看着美人。 楚珩经常看着爸妈这样,突然很想和她试试看。 “嗯好,珩珩。”虞卿玉盘领山水画旗袍,修身典雅,裙摆却又是a型设计的微蓬褶纱绣裙。挽着新中式半绾髻的她,如画中仕女,绝美高贵。 两人最迟到来。没办法,楚珩本就不怎么想带她过来,他又不决定结婚,带她见家人,这多不好啊。 但架不住他爸妈硬是要见,不然就出动老爷子。 ……呃,那就来呗,日后说清楚就好了。 “爸妈、哥嫂,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虞卿玉。”楚珩把礼品交给候在一旁的机器人,便牵着他的美人上前,介绍给家人们。 “叔叔阿姨,楚二哥、楚二嫂,你们好,我是虞卿玉。”美人莞尔而笑,落落大方、姝色无双,直把众人惊愣住,哪怕他们早已见过她的照片。 “……嗯你好,坐吧。”楚夜铭和妻子对视一眼,都明白小儿子为什么会上心了;也感到一丝惋惜,此女子是自然人,交往可以,结婚就算了。 不是他们有偏见,而是老爷子的勒令。 “好。”楚珩与有荣焉,牵着她坐了下来。 “……你、你你是怎么长的啊?”回过神来的梨子裳,有些失礼地凑过去,结结巴巴地问向虞卿玉,就差贴在人家面上了;楚墨赶忙扯了扯她。 “都当是自家人啊,无需拘束。”木涟知道儿媳秉性,“都先用饭吧,凉了就不正味了。” “嗯,大家都先用饭,也都是各自爱好的菜式,敞开了吃。”楚夜铭自然也是顺着妻子话意。 “……哦哦,好。”后知后觉的梨子裳端坐回来,面色微窘,开始安静用饭。 曲水流觞桌上,涓涓细流声,伴着细嚼慢咽、碗筷微磕声响起。桌上莹彩绿植、袅烟假山,点缀有文竹盆景,伴着蜿蜒回曲的美渠。渠上菜品、点心,随着清流袅烟一起转动,雅意十足。 这一餐,彼此用得很是舒心愉悦。 而期间,楚珩对虞卿玉各种自然而然、体贴入微的伺候,直把众人看得惊奇:小儿子\/小少爷\/小祖宗还会这般温柔体贴地待人啊。 木涟这下不仅是惋惜,甚至痛惜了。小儿子明显是陷进去了,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两人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女孩一直无名无分地和他在一起…… 楚夜铭看了看妻子,没说什么。 饭后众人原地把话聊,倒也尽怡然。但楚珩有些不爽,“哥,你能不能让嫂子别老是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的。” “……这我也拦不住啊。”楚墨有些没眼看自己老婆“直率”的花痴样,不过她要是这样对自己……嗯,自然得是另一番情形了。 微椭圆长形的曲水流觞桌上,原本是各自一对儿坐一起的,现在父子仨坐一边,美人们坐一边。楚夜铭、楚墨倒是没什么,那小少爷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他美人边上,“美丽的女士们,我们换个地方逛逛吧,这都没什么看点了。” 被梨子裳一直要贴贴的虞卿玉会心一笑。木涟打趣地瞧着小儿子,“好好好,听阿珩的。” 其实此处,美得让人流连忘返。那水曲柳流动电感波纹面板,巧设于厅堂,厅堂又与叠山分居水池之南北,遥遥相对,人工天然,绝妙对比。临池面还置有各种式样的漏窗、敞窗,使园景隐露于窗洞中,叫人左右逢源,目不暇接,妙趣横生。 星际孤女15 “卿卿,我带你去个好看又好玩的地方。”楚珩心满意足地牵着他的美人走在前头,时不时凑近她低语。 “哦?是什么呀珩珩?”虞卿玉也很享受着他对她的亲昵。 “等下你就知道了。”楚珩神神秘秘的,又转头对着家人们,“爸妈、哥嫂你们也快来。” “嗯好,知道啦。”木涟也不会扫了小儿子的兴致,知道他是要带他女朋友去体验他设计的空中榭园。楚夜铭回挽着妻子,跟随她的脚伐。 楚墨也心下明了,“走,梨子,那个确实好玩。” “嗯嗯好呀好呀!”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一大型莲花湖旁,映入眼帘的,先是那盘旋于湖上空的磁轨、榭群。 “来,卿卿,我们坐这一辆。”楚珩抱着虞卿玉坐在触地磁轨上的双人车,即一英式无轮磁浮马车,激动道,“怎么样卿卿,这里是不是更好?” “嗯,好!” “那卿卿坐稳哦,我们,出发!” “滴—咐……” 小巧玲珑、精致开敞的临水榭群,磁浮建于水面和花畔上空,由空中飞廊曲轨互相衔接着。启动磁浮马车飞绕穿梭其中,榭景环、下湖艳,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也已经飞完一圈,正坐在空中水榭里。水榭室内装饰简洁雅致,近可观鱼、品评花木,远可极目眺望。 远处可见空透、极高的阁楼,于其上休憩品茗、四面观景再好不过了。 “卿卿,还有一个,你想不想看看?”楚珩现在就像孔雀开屏般,使劲给他的美人展示他奇思妙想创造的“翎毛”。 “呵呵……好呀。”虞卿玉忍俊不禁,其他人更是。 挤眉弄眼的梨子裳疯狂对着楚墨爆脑音……没错,这夫妻俩的技能,是一样的。 而楚墨,“……”若无其事地再一次体验着他轰炸他弟时、他弟的感受。 这边,楚夜铭对着妻子挑挑眉,这小子一开始还不情不愿的,结果玩得比谁都欢。木涟读懂了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又换了个地方,来到了一月白流光舫前。该舫为船形建筑,前后分三段:前舱较高,中舱略低,后舱建二层楼宇,供登高远眺。前端有平,与岸相连,模仿登船之跳板。 不过最特别的是,它是可游可飞的月白流光舫。 “卿卿~这里如何?”楚珩牵着虞卿玉上了舫,走至楼顶甲栏处才停了下来,然后从她后背拥抱着她。 “很好,我很喜欢,谢谢珩珩。”虞卿玉对着楚珩回眸淡笑。 楚珩只觉得,他的卿卿,宇宙唯美!他更是不能自已地吻上她…… 月白流光舫漫游于全真实感模拟的蓝海上,散发着璀璨流光,让这一片的海域都跟着璀璨透亮;云游于空时,流光溢彩的羽翼绚丽多姿,随羽翼挥展而下的流彩,触手可及,是温润玲珑的晶体千纸鹤、缀钻满天星…… …………………… “……启动中,滴、滴—嗡!”一类似蝙蝠体型的银白模块化飞船,后方跟着众多呈三角队列排开的机动子飞船,一齐对着云空合聚激光划去。 云空下方,有着古地球冥古时代的星云收缩、行星吸积;上古代因剧烈地壳活动而形成的古老岩石和地层;元古代的菌藻时代;震旦纪的期大气圈、早期海洋、生命起源与演化…… 是混沌的一面、是分裂的一面、是进化的一面。 “轰!”随着电音播报完毕,激光聚成的天之裂缝猛然骤现、拓展、幻散。方才的冥古、上古、远古、震旦纪等原始地貌,通通被天缝所括;进而展露出其后方世界,那全然是best-s碳纤维复合材料、l-est高性能合金、玻璃钢等建造而成的国度。 而那里,天轨中转大平台上,一大帮人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背着光,长发、碎发任风凌乱,暖色系衣裙、浅灰风衣外套等,更是随风猎猎扬起。 现在,他们自国度中走来,“好久不见。” “嚓—咐!”飞船与天轨早已对接疾速下降而至。 “滴—”俊美无俦的男人,自飞船里出来,挑了挑眉,桃花眼眸里星星点点的笑意,随后展臂和其中一个男人抱了抱,“甚是,想念?景。” “可别了,舟。”被唤作“景”的男人,即虞什景,皮肤偏白,颧骨突出、鼻梁高挺、嘴唇丰满,脸型较为紧致小巧,具有明显的骨感,是异域美长相,“我们走吧。” 众人中也有类似他们两人这般的相貌类型。 “咻—”一行人上了天轨,一瞬就传送到一座玻璃钢机甲蓝的高层建筑里。他们径直来到了顶层,里边广袤无垠又一应俱全。健身、休息、娱乐、商铺、餐饮、办公、实验等区域按着习性独立划分,用模块化高能合金钢机甲建造,可形变攻守、切屏观景。 “嗨,舟,你们那边已经确定了是吗?”自实验区走来的白大褂男女,容貌各异,对着季垣舟熟稔地打招呼。 “嗯,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就是收尾了。 “ok……咦,怎么不见玉他们?”众人中有人疑惑问起。他们是负责接受那些自外星球传送过来的译码信息进行核对实验,并不知道身处外星球的伙伴们的具体行动。 “玉去‘约会’了,对象可不是舟哦!”虞什景笑得贱兮兮的,虽然不知道玉为什么和楚珩谈起了恋爱,但玉总会有自己独特而完美的想法。 “景,你知道的,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季垣舟很是平和,任由虞什景打趣。虽然为了计划,他和她现在成了前夫妻关系,但不代表,以后还是。 而且,彼此都单身,谈个恋爱也没什么的,他还“二婚”了呢。 再有,她是他的“王”,他将永远追随她。 “啧啧啧,还得是你。”其实,这里,不仅仅是虞什景,大家都很清楚这俩人怎么的结婚、又怎么的离婚,舟爱慕玉毋庸置疑,毕竟,最强大优秀的玉,谁又能拒绝她呢? 但玉纯粹就是想结婚了,然后选择了舟,因为舟是最忠诚的爱慕者。 星际孤女16 直到后面那件事有着落了,他们便顺势而为,深入调整者的科技阵营,证实那件事。 实际上,哪怕没有那件事,再过些日子,他们也还是会向调整者正式宣布他们的存在。 现在,只是提前了些。 “大家放心,他们都很好,我们的计划也准备结束了。”季垣舟笑了笑,然后率先走进实验区里,“那你们这边里边,如何了?” “舟,既然你们那边ok了,我们这自然也不会落下。”扎着丸子头的白大褂女孩,萌萌哒长相,却是一本正经地扶了扶眼镜银边框,稳重出声。而季垣舟和其他人都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女孩最后还是讪讪纠正道,“……其实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季小云,说了多少次了,下次吹牛记得不要带上‘我们’好吧。”女孩旁边的美丽御姐,无奈又宠溺地戳戳她的丸子头。 “就是咯。”其他人也都纷纷无奈出声。 其他人发过来的还好,但玉的那些译码信息,他们当中,还真没有谁可以与玉,势均力敌。 他们的玉,目前是造物主赋予这个时代最伟大、最强盛的进化;她的优秀,足以让他们全都风偃于她。 不仅仅只有舟会称她为‘王’,他们也会。 “哦,但我想你们都是知道的,我管不住自己的嘴瓢。”季小云又一本正经地扶了扶眼镜银边框,萌萌的脸蛋严肃解释着。 “啊哈哈哈……”众人忍俊不禁,气氛十分融洽。 “好了,那我们继续译码实验吧。”季垣舟等大家欢笑过后,开启了实验区总控操纵s-vrlcd屏。 “没问题!” …………………… “……呃。”智能机甲床上的美人,蹙眉轻哼出声,缓缓醒来。她玉颈以及锁骨处皆是星星点点的淡红色吻痕,白绸被下的玉体更是只套了一件过臀白衬衣。 “卿卿~我正在实验室里优化机能,你用餐愉快哦!”床边奶白兔子形状的机器人发出楚珩版电音,随后它打开自己毛茸茸的机械肚,里边是一直温热着的饭食。 “滴—”兔子机器人话音未落,两边的床沿自发闪亮一秒,随后形变出一月牙型洁白甲板以作餐桌、一机械臂端放饭菜。 那站在一旁的奶白机械兔,毛茸茸也胖乎乎的,堪堪与床沿齐高,湛蓝色的大眼睛水润软萌。虞卿玉瞧着,温柔地摸了摸它,淡笑道,“嗯,谢谢。” “不客气~”机械兔眨了眨眼,胖乎乎的肉爪子贴在她手背上,还歪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呵呵……好。”可爱爆萌的它,果不其然惹来美人吟吟一笑,那姝颜直达美域之巅,随后她便静静用餐;科技白全覆盖的a901科室内,本尽为科技冷白感,但唯她一人,叫此处,已成至美画卷。 那兔子机器人也安静地陪着她。 其实,虞卿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软萌可爱的它,也并不只看到有它这一款,因为楚珩将所有负责生活起居的机器人全都改造设计成了憨态可掬的安哥拉兔、企鹅、考拉、熊猫、竖琴海豹等;它们体态圆润可爱、毛发茂密柔软,可洁白可溢彩,可站立行走,亦可按其相应习性爬行。 虞卿玉很喜欢,也很享受楚珩这一点。 他待伴侣,都是温柔浪漫、体贴入微为主,肯花上十足的心思、金钱,为伴侣精心准备好各式各类的惊喜、约会;平日里相处的态度、方式,也都是平和诚恳、尊重伴侣。 哪怕,他也只是为了生理需求,也坚定要做到实际意义上的,好聚好散。 怪不得,之前的那些女子中,会有人明知会惹他厌弃仍放手一搏、闹上门来。实在是这样的楚珩,真的让她们意难平吧。 他为她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给足了恋爱的甜蜜体验、恋人的完美姿态……他只是不属于她们当中的任何人。 虞卿玉静静沉思着,忍不住联想到季垣舟……说起来,这还是自他们离婚后,她第一次在思索另一段感情时回想起他。 季垣舟并没有楚珩这满是浪漫、体贴的恋爱行径,但他的忠诚度,那远远凌驾于对她强烈爱慕之上的忠诚度,让她选择了他。 但现在呢,还有以后呢…… 虞卿玉敛下心绪,因为她并没有时间可以继续往下深思。 那年轻男人已进门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后又低下头同她低语,目光旖旎地凝视她,温柔眸色、低沉嗓音,像是带着那对她永无止境的偏爱,“卿卿~” 虞卿玉细细听着,抬眸回视他,一瞬间就有了答案,轻声回唤他一声“珩珩~”,随即她又再一次地抚着他后颅,温柔亲吻他的额间。 “……卿卿,你怎么了?”楚珩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个同他亲昵的行为,但今天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没有啊~珩珩。”虞卿玉莞尔而笑,窝在他怀中,“那珩珩现在是,忙完了吗?” 楚珩这段日子又直接在实验单元区里住下了,为着即将到来的星际科研峰会。期间,他把虞卿玉也一并带过来了,两人一同待在这实验单元区里。 而楚珩,似乎对这a901科室情有独钟,好多次一得空就兴致勃勃地带着虞卿玉进来,这样那样的运动通通连上几番。 “嗯,快了,剩下的就交给小萝,它会知道的。”楚珩垂眸看着怀中的她,身上依旧是他给她穿上他自己的衬衣,凝脂雪肤上更尽是他留下的暧昧痕迹,“……卿卿。” 一样垂着眼眸的虞卿玉,很是直观地感受到了年轻男人的蠢蠢欲动;她再度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眸色,嫣然一笑、笑靥如花,同时也把身上的衬衣,自己一一解开来,“珩珩。” “!”楚珩直接呆滞住了,她、她从没这般、这般热烈地绽放与他…… 那姝色无双的美人并没有给年轻男人时间去接受这般剧烈而美妙的刺激。她点滴温柔的吻,饱含着诸多情绪,在年轻男人英俊的脸庞上接踵而至,像是在把自己的全身心都交付给他; 也像是,那离别前的狂欢。 而终于缓冲过来的楚珩,惊喜若狂地反客为主,带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勇攀猛冲上欲望的巅峰…… 今时酣夜尽缱绻,往后孤枕独悱恻。 星际孤女17 “欢迎!” 沉稳的男女电音,自磅礴宏伟建筑合响而出。 此建筑,位于a-top星球九州国首都即华都的郊区;占地总面积7.05 x 10?平方米,巨圆型宇宙飞船设计,通体采用超钛合金和超能复合材料,圆体分层磁浮连轨。外罩模块鳞式的圆环,其上折光c-amiii玻璃熠熠生辉,如同披上了光明甲。 其里边,先是大型珍珠白候厅场,其中央上空磁悬的菱形模块化的巨型古董白屏幕,整个超高尖端能性的高碳钢和合金钢体,正自点的1维、长和宽的2维、长宽高皆齐的3维、(3+1)维透视的4维、无数线性平行世界的5维、5维弯曲的6维、线维辐射的7维、无限点线互接的8维、压缩维的9维和10维、震动平面的11维……到宇宙的21维,一一应维形变展示着: “人类,永恒追求于历史缃帙上大放异彩,谱就辉煌史歌!” 后是全智能自动化sup-vr实拟联动设计覆盖的大型椭圆会场,分为观众席和舞台。观众席占据着椭圆长半径两边地带,外扩渐高;舞台则是以椭圆短半径画圆的升降模块化下凹圆域,对应着银河穹顶下磁悬、全方位视角的演示巨屏。 整个会场的设计,简洁来说,就类似于二维平面上的一只眼睛,即峰会的聚焦点,便在于此。 而该建筑,总面积换算约7049公顷,即古地球的7049世纪、星际元世纪,那标志着人类全面进入星际时代的伟大世纪点、里程碑:那一个震古铄今、垂范百世的世纪点、一个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的里程碑! “现在是星际时间,1510年9月27日上午9:00,第320届星际科研峰会,欢迎您的到来!” 9月27日,是个伟大、肃穆的日子,是人类星际国盟一致认定、人类星际法权威公布的星恒日: 太虚一跃,星汉灿烂;大行一程,往生永恒。 这不仅仅是在铭记人类星际时代全面开启的伟大跨越,也是在哀悼那因古地球地核剧变、探寻新家园而逝去的27亿人类。 伟大的创举,似乎都是伴随着生命色彩的热烈血绘而成。全面进入星际时代,人类的这一步,可谓是艰难玉成: 古地球的第7049世纪,人类共计121亿人,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类登陆其他星球居住了。 然而,年9月份,古地球地核剧变,爆发了! 它毫无征兆,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全人类再一次前所未有地团结凝聚起来,竭尽全力、争分夺秒地紧急营救着! 可是那生活于其中的92亿人类,还是被这剧变剥夺消逝了25亿人;加之那些前前后后因探索星球前路而牺牲的2亿人…… 也至此,古地球开启了在全宇宙中爆破流浪。 全面进入星际时代的人类,时刻汲取着这沉重惨烈的教训,全然反思着,一是环境之力,二是,生命的本质。于是,他们开启了顺应星球本身的星球整修改造、全人类改造工程…… 现在,一艘艘各具特色、不同徽标的飞船疾速接轨而来,是来自各个星球、各个国家的科研代表团们,陆陆续续到了,对号入座在大会场席位上。 “……下面我宣布,第320届星际科研峰会,正式开始!有请来自sc-it集团的布什·斯科林!” “有请!” 会场的大型舞台缓缓拉开sup-vr电荧帷幕,峰会的四位主持人,盛装登场,宣读峰会主题宗旨、发展历程和本届流程。 峰会也很是直截了当,没有过多陈冗的哪方代表发言,而是开场白一过,便直奔主题。 “hello,dies and gentlemen……”那于sup-vr全景实拟智能配合联动荧化、全方位c-108k磁摄星际直播中,第一位上场演示、解说科研成果的布什·科斯林,身着实验服,带着他的团队,开始了。 ……………………… “滴—”一近似三角扁流体的飞船缓缓入轨降落。 “哇玉!你终于回来了!” “欢迎欢迎!”季垣舟、虞什景等一众人恭候多时。 天轨中转大平台上,通体l-est高性能合金材质的模块板面设计,如镜面光滑,更可清晰反射成像,那映照于其中的美人,伴着辉光而来。 及肩小v领收腰上衬的她,搭配微喇长裤,青丝依旧如瀑披落着,对着欢呼而来的众人,一笑倾城,“嗯,我回来了。” 约莫二十多号人,兴高采烈地挨个儿和她互拥着。 “玉,你要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季垣舟俊美无俦的脸上,却带着些惭愧,“但很抱歉,你的一部分译码信息,我们仍是没能实验实拟出来。” “玉,你的译码信息带着你完美的想法,这让我们很难跟上你,所以,抱歉。”虞什景也跟着出声。 “没关系,所以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虞卿玉淡淡笑着,“我也抱歉,我这么迟才回来。” “哦~因为楚小少爷吗?”这话却是季垣舟调侃而出;其他人也哦豁地凑过来。 “实不相瞒,确有一部分。”虞卿玉也任由他调侃,轻笑着同大家交流,“但是,我一开始就失算了,即将死亡。” “!怎么会?!”众人大惊,在他们所有人的心中,玉,已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她全身上下都是造物主精心设计的人类顶配,她的思维,连超级计算机都无法企及! “……是谁,不对,是什么?”心惊抽痛过后,季垣舟十分笃定,玉除了她自己,几乎没有哪个人类可以伤害到她。 但玉确实是有三个月完全失联期;他当时还在忙于破译潜入夏侯家核心科研基地,以为是基地隐频数码技术强大的原因,影响了他们之间互感,不曾想,竟是玉出事了! “是古地球,是造物主之力。” 虞卿玉平静淡然地看向大家,“创造生命本源的力量,反过来,也可以摧毁生命,无论生命如何强大。” 星际孤女18 “但我很庆幸,古地球很温和,哪怕它一直在宇宙中爆破流浪。”如果古地球当时的磁场暴怒涡涨起来,不说她了,星际国盟的各国勘测控台站、技术人员全都难逃一劫。 这将会是宇宙中又一重大行星事故,更是全人类又一重大灾难。 说到最后,她又淡淡笑着,“最后是,星际国盟中,楚家的楚珩出手救下了我。” “……玉,你、你还能安全回来就好!” “嗯嗯!对于环境……我们,明白了!” 随着虞卿玉的话说完,大家都心疼后怕好大一会,方才好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们都是幸得院长收养的自然人孤儿,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而且他们是同一类型进化而成的自然人,只不过,唯有玉,比院长还更得造物主偏爱,造物主给予了她目前最高级、最完美的进化。 在他们心中,造物主,便是环境本源,须恒以敬畏之心,与其共存。 “玉,那楚珩那里,我们还要去取…” “去,必须得去。”虞卿玉斩钉截铁。 季垣舟一直望着她,他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到了年纪就结婚,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恋,只是平平淡淡的,他忠诚于她、再是爱慕她。 后来,他们终于大致确定院长的下落,大概率是在楚家、夏侯家、sc-it集团、firai公司和星耀总部。而其中之一的夏侯家,那自己送上门来的夏侯东伊,是他们计划里很好的突破口之一。 在未有十足把握确定院长下落时,他们不会暴露自己,而是选择外探深入验证。他负责夏侯家;虞艺旭、季江、季子末、虞什景、虞之焕、虞稞等人负责sc-it、firai、星耀;她则是,目标直击楚家楚珩。 哪怕她不幸失算,遭遇了古地球事变,却也阴差阳错地遇上了她计划的目标人物。 他看着她提起楚珩时的微笑、她没有一丝犹豫甚至依旧吟吟而谈地要取回楚珩的脑磁芯……他沉默不语。 他知道了,玉她……喜欢上了楚珩。 “ok,那就取!”大家也都听虞卿玉的。 “嗯,景、小云、li姐,数据都带过来了吗?”虞卿玉随手摁了几下天轨中转大平台的凹陷镜壁面,后者即刻电波浮现晃荡、壁面体形变解体重构成类似主控台操作屏,“滴滴—启动中。” “玉,你是直接在这儿开始吗?”li姐,即那位美丽的御姐,在得到虞卿玉点头回应后,便和季小云、虞什景一起点击各自银白色系的石英手表。 “叮滴滴—”手表响声过后,纷纷跳出浮立荧屏,其上数码疾速流动中。同时,虞卿玉手下的操作屏也同三块手表保持一样的流动数码页面。 “艺旭、阿江、子末、之焕,将所有实拟模型带过来。还有,鹿鹿、阿奇、小微,你们帮我分别从1-1a库、1-23c库、8-5h库拿出3*7aciii合金钢甲……”一边操作一边吩咐的虞卿玉,有条不紊,把控全局。 众人也一一按照她的安排行事。 直到,“滴—”的电音持续作响,那主控屏微形变,凝集弹射出的熠熠激光,悉数往磁浮在半空中的实拟模型打去;束束熠光好似设计师手下的画笔,精描细绘,一点一点地按照主人的意愿去修正完善着设计稿,直至完美。 而现在,天高云淡风轻,“持笔者”虞卿玉,静静立于天轨大平台上,四周是云海飘渺、淡薄高旷,身前是万丈光芒、光辉灿烂。她平静地看着实拟模型逐渐显露完美的体型、达到它主人意愿的最完美性能。 “舟,峰会那边如何了?”虞卿玉淡淡笑着,转头看向季垣舟,后者则是一直望着她。 “现在是……轮到,楚家了。”季垣舟微抬起手,垂眸看了看手中恒星光线的偏移度,再看向她,略显踌躇。 “嗯,很好。”她没什么情绪变化,美眸仍是噙着淡笑,随后转头回来,面对着已达最佳状态的实拟模型,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始两手掌心向上、外抬至肩膀下方。 众人候在原地,平静的、喜悦的、激动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动作。 随后,她的两掌心处“嗡—滋……”,电磁之力自发往全部空间闪亮扩散拓笼,她也停下脚步,立于天轨大平台最前端的位置。 镜面一般的大平台,映射着云海辉光,仿佛其自身只是完美嵌入云海辉光的一条直线,倒让此处成了远古传说中的天堂。 虞卿玉保持原动作,立于“天堂”之中,姝色无双的容颜淡笑着,不作一束的三千青丝如瀑。此刻的她,犹如上古神话中掌管法则之力、统治时空之序的王……至少,众人看着她,唯有拜倒辕门。 此时,全部空间的空气里,那些附着在水、气、尘埃上的带电离子、极少量宇宙射线带来高能的a粒子和β粒子、不可见负离子等等,纷纷随着虞卿玉动作——更贴切来说,是遵着她的意念,全都有序磁定电感浮凝起来,后又安静地回归了自然状态。 虞卿玉放下手,走回到主控屏前。 而星际科研峰会的会场里, “啪、啪啪……”观众席上的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直至热烈轰响在整个巨型椭圆会场内。 舞台上,全都身着纯白实验服的队伍中,年轻男人长身玉立,偏长碎发早已蓬定着往后梳去,露出饱满的额头,那自发弹戴的淡蓝电镜下,是一丝不苟的丹凤眼,正望向观众席。 渐渐地,他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和他的团队,正接受着来自星际科研圈给予高度肯定而热烈的掌声、全星际联播的举世瞩目。 “……恭喜!也让——”主持人们还在激情澎湃地说着,却猛地一瞬消了声。 “!”不仅如此,整个会场里,就这一瞬间,那全智能自动化sup-vr实拟联动设计的全覆盖壁面上,全都自发失控地切变成云海辉光、天堂一般的大平台镜面。 “!!!”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全都失声震撼地望向银河穹顶下方磁浮、全方位视角的演示巨屏里,那姝色无双、美学巅峰的女人。 “大家好,我是虞卿玉。” 星际孤女19 ……这、这是他的卿、卿卿?! 楚珩浑身一颤,万分震惊,怎么会怎么会呢?!她、她不是乖乖地待在他的实验单元区里吗…… 观众席上来自各国各界政代、军代、商代、民代、学代等,面色多变,有议论纷纷的,也有稳如泰山的。而星耀、firai、楚家、夏侯家、sc-it、木家、梨家等星际科研前沿大成家族集团的各位掌舵人、协同人员,一连走了几人,复又沉重着心绪回来。 其他人也是;更甚者,那些个心态秉性急躁的,直接无能开砸、怒骂了,最后也只是狼狈地坐回原位。 因为,他们根本离不开!各路门窗通讯,甚至是技能,全都失控的失控、失效的失效了! 而楚天竞,面上泰然自若,心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此女,早在楚珩救下她的那时一直到她醒来,他就将她查了个透彻。 所有的智能机械脑探、人工侦探实地探查、调整者技能查探等等,结果全都是毫无异常,就一个自然人孤儿。 可如今…… 楚天竞面色越来越阴沉,看了看那边的sc-it、夏侯等,闭了闭眼,怕就怕她是那人的后人啊…… 峰会主办方、会场后台这,直接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怎么样了?!” “……董、董事长,我们十分确定,每一个系统、每一个数控,全都没有任何入侵的痕迹,甚至,防护也都是完好无损。”星际科研峰会主办方后台负责运行、管控的科研工作人员们不敢置信,又十分恐惧,“但就是会场里……所有设备仪器,没有任何异常地失控了!” 要知道,他们自己本身就是“星际第一科技”的星耀总部出来的,更有来自各国最高核心机密级别的科研人员,但就连这样级别的超强实力,居然连此次峰会失控事故的问题源头都不知道是什么、在哪里?! 不敢想背后黑手,如果是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那人类…… “!?!”这、这怎么可能呢?!主办方中,星耀总部的决策者、管理层,各星际科研联协\/政协的委员代表,星际国盟的首席团成员国代表等等,闻言纷纷面色大骇! “等下!总控台、各分控系统、各主控数据库系统没有失控!也没有被攻击入侵盗窃!” “对!只有会场里的全智能自动化sup-vr音麦、面板和演示屏,全部c-108k智能机摄以及……就像是,无错却失控了!” “虞卿玉,以及其团队人员,我们已从基因库里精准验证其五岁之前进行的体质改造并未通过!而季垣舟九月前再一次进行的体质改造,仍不合格!他们确确实实,都是,自然人!” “但是,关于对方今日的行为……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满是不可思议,自然人、自然人!但就是这些他们眼中的纯人(蠢人)!实力,远远超出他们目前所有的科技实力!无形中给了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他们多么响亮的一巴掌!无声嘲笑着他们这些占尽星际优厚资源培养出来的调整者:看看,现在,谁才是蠢人? 皆为星际科研圈天之骄子当中翘楚的调整者们,完全无法追踪反探,甚至他们现在也找不出会场失控的根源!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他们全都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所有的机械设备,整体式、解体式、模块化、管线综合、一体化测控等皆有,全部都正常,但又有无错失控着的…… 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他们甚至都要怀疑,对方的实力,是不是准备达到上古传说中的玄术境界了! “……那先静观其变。”最后是星际国盟的代表们一锤定音,稳坐原位。 其他人也都默认了,这次事故,目前并没有任何恶意,他们的所有核心数据库系统全都没有失控,更别说入侵了。就像是,人家只是单纯地想同他们一起连屏开会、演示解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首先,我实在抱歉,以此种方式来参与本次各国调整者的星际科研峰会。”仿佛置身天堂的美人,美眸含笑,声如天籁之音,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后站着容貌各异却也都十分俊男靓女的年轻人们。飘渺云海、璀璨辉光间,他们似是古老神话传说中神明的化身,尤其是领头的那位美人。 她的这句话,也很值得推敲,她好似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态度、身份和事项。然而接下来,就不用他们调整者怎么个去推敲、深究了。 “……我们是来自11-k星球自然人团队,而今天,我们将给各位演示一位‘已故’自然人的科研成果:禾子虞女士研发的,万型1号。” 禾子虞三字一出,楚天竞等这一类元老辈分的几人,惊、慌、怕、阴……神情各异,虞卿玉还在演示、解说着什么,他们当中已经有人根本就听不下去了。 楚天竞除了瞳孔缩了缩,倒是没什么多大情绪波动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而远在楚家大宅里的楚博承,整个身躯像是震惊到灵魂都跟着颤栗!他魔怔了一般紧紧盯着投屏直播,呼吸越来越急促,颤抖着唇瓣,反反复复呢喃着“禾子虞”三个字,十指紧扣深抓着轮椅把手,似要站起来,又似在自箍着。 “大爷!”最后他抽搐着晕死过去。 “救生舱!救生舱……”身旁伺候他的人一阵兵荒马乱。 …………………………… 会场里,美人犹如天籁之音的解说,仍在继续进行着。 “……万型1号,其实,‘人如其名’。大家请看。”随着虞卿玉话音一落,除了她所在的磁浮屏幕外,会场里所有的电子屏幕、嵌入式屏幕、投影屏幕等全都切换到飘渺云海中。 “?”所有人看着屏幕,可入目皆是淡薄高旷的高空,不知所以。下一刻,他们纷纷猛地身体前倾、瞪大了眼睛,有的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星际孤女20 “滋滋……”只见,原本仅是淡薄高旷的云海高空,下一瞬却自发闪亮、炫耀!璀璨电波如水波粼粼、凭空荡漾,一浑身银白机甲的古猿形体缓缓现身。 现在,“滴!”它睁开了那如浩瀚星空般的电眸。 “万型1号,设计原型,取自一步步进化成如今人类模样的原始祖先:古猿。设计思路,源于上古神说中的‘七十二变’和‘宇宙之力’,也可以说是,变形金刚……”演示屏里,缓缓往前的虞卿玉,微微外抬的两手掌心间,再一次闪起电磁之力。 随后,纤细玉指点了一下,那万型1号便动了一下,就像是它的什么动作、怎么形变,仅需要美人玉手随意在空中指点一二即可。 万型1号一一遵着虞卿玉意念行事,展示百般性能给星际人类观看着,或解体重构成另一物种形体、机器机体、或可不惊动任何电探号仪器的隐身飞盾、或凭空起电塑形成击、或截断式、分离式以恒星行星之力为源攻守兼备,亦可全方位服务人类…… “……怎么会?!”他们不都是自然人吗?!峰会会场上的观众们大吃一惊,多半人忍不住或惊愕或质疑地议论纷纷。这其中之一的机械性能,能够成功研发并精准运行已经十分出色了,但她却可以将这所有的一切性能技术综合起来,完美衔接、精准操控、无误实现! 这、这是,怎样的实力啊?! 各国核心科研人员、星际各界泰斗们,却多是一言不发地紧盯着她动作,有目光狂热、有苦思冥想、有暗暗威怒…… 虞卿玉及其团队,今日之举,极其粗鲁!失礼!且不说今日如此神圣、肃穆的伟大日子了,但就峰会而言,这不是什么小会小事!这是全星际人类各国各界隆重参与的、全星际人类法定联播的会议,事关星际人类的未来发展、前进方向、时代趋势……但!就这样被他们强硬闯入、简单粗暴地中断了! 简直罔顾仁义道德、无视法规秩序!难道拥有了通天的本领,就可以为所欲为、丝毫不懂得尊重和敬畏了吗? 这是想要公然挑衅整个星际吗,还是说,想挑起自然人和调整者两方人类的对立?! 但接下来的他们,暗怒表情的,却越来越莫名;那狂热的就更加狂热了;而苦思冥想的那些,则是相互之间视线交错几瞬,或是看了几眼星耀、sc-it、firai、楚家、夏侯家那边,神情渐渐微妙起来。 无他,就是这位自然人女士禾子虞的科研成品,竟与那上面五者代表团所演示解说的科研成品巧妙相似、融合囊括。但无论是哪一步或是整体上的设计研发、性能技术,禾子虞的,比起那五者,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禾子虞女士的万型1号,更像是那五者的最终集成产品,她更是直观、清晰地破除了那五者所不能解决的弊端,规避了诸多风险,让万型1号各项性能技术,达成完美。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对方展露的实力、呈现的技术,远远超出了星际目前的科学认知。至少,连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试验虞卿玉这位自然人可以赤手持控电磁力、她与万型1号紧密承接的机控原理、禾子虞的科研思路剖析……这个团队不说,可能他们永远无法解释。 还有,此团队真的仅仅是自然人吗?他们拥有如此超前的科研实力,却直到今天这个特殊点上才暴露出来,所以,他们的动机、最终目标又会是什么呢…… 圆形大舞台上的人员早已回到原位,神情不一地看着演示巨屏、四周壁面里不明来意的不速之客。 “……”楚珩从一开始的震惊失语到现在的呆若木鸡。心神混乱不堪的他早已没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起来,今日何夕、此处何地…… 楚天竞看着他这副神情,或者是透过他的人,看着那人,不言不语,神情莫名。 不止是楚天竞,也有人露出这般的神态,更甚者,还带着深深的惶恐。 “感谢各位,我代为禾子虞女士对万型1号的演示解说,到此结束。”演示屏中,像是立于天堂的神明化身的领头美人虞卿玉,两掌心间的电磁之力渐渐消失不见,连带着大显神威的万型1号。 “现在,仍是由我来给各位,简单介绍一下禾子虞女士。”美人立于云端,淡淡笑着,美得摄人心魄,“各位请看。” 这一次,不仅全智能自动化sup-vr实拟联动设计覆盖的会场表面积,连银河穹顶下磁浮、全方位视角的演示巨屏全都转切到同一画面,同一个神秘国度的画面。 “!”所有人再一次震惊了,11-k、这是11-k星球!他们集齐星际人类最尖端而庞大的科技之力,却是花了数十年才整修改造了五分之一的星球! 可现在,这颗星球,全然不复冥古、远古、上古等混沌初开、天地茫然的原始地貌,而是一个全新规划建筑、科技更加先进的国度。 “禾子虞女士,享年47岁,自然人,是11-k星球新欣孤儿院的孤儿。她长大成人后,接过了院长之位,成了我们新的妈妈。”那犹如天籁之音的女声,平静地讲述着。 “如今,各位眼前的11-k星球,便是她的毕生心血,却不曾上报过,更从未让星际国盟等探查到。” “所以,便是禾子虞女士,我们的妈妈,凭一己之力,瞒天过海,创下这完美庇护着我们的国度。”讲到此处,女声很是温柔,甚至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笑意,“想必大家都很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她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现在,作为她倾尽一生去保护的孩子的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违背她的意愿,暴露世人面前?” 所有人静静听着,等了许久,女声方才再次轻轻响起;同时那姝色无双的美人,也再度出现在演示屏上。 她美玉粲然、悠悠轻言,“其实啊,很简单,我们的妈妈,是全新进化而成的自然人。” “而今天呢,则是我们要来寻回我们的妈妈了。” 星际孤女21 “至于,为什么,我们的妈妈要这样做?” 美人微顿,灿烂笑容渐渐变为平静,姝色无双的容颜也渐渐淡出演示屏,只依稀可见那一对美眸最后归于凉薄淡漠。 “还请各位先看看这个,相信看完后,你们应该就会有自己的答案了。” 一同随着美人淡漠话语而来的是,全智能自动化sup-vr实拟联动覆盖面、演示屏又一次地转切变换成另一个画面。 另一个,从开篇就注定悲惨的画面。 “该死的!” “又死了?还是没有成功啊……难道是错了吗……” “不对、不对!不可能没有的,我亲眼所见,纯人也拥有特异功能了!再来……” 通屏皆是灰暗、嘈杂的画面,伴着影频画质的抖动,就似乎是偷拍一般。但这几声男人、女人的话语尤为清楚可闻,随之清晰可见的是,满室的人体甲舱,全身实验防护服的人一个一个地打开,同时熟练清除完里面的血人、残肢人、黑焦体……无一例外的,都是纯人,都是死物。 那些对话还在继续着,话里话外、字字句句,皆是人性的丑恶、凶残、阴暗面……让在场所有观看的人,触目惊心,窒息感扑面而来。 更别说,星际联播之外的观众了,几乎是全人类心惊肉跳地“亲眼”目睹着这场灰暗的实验。 那些人处理完后,又有新一批被打上标签的儿童、少年、青年……被送进去了,源源不断、周而复始。在这里,没有谁会在乎他们是谁、愿不愿意、会不会痛、会不会死……他们被囚于这暗无天日的实验区里,活生生的人,也不过是一件件被打上标签可供剖析、任人宰割的货物。 画面有如破碎的镜面,汇聚着千千万万个诸如此类的场景。而这,在不同的时空上演着。悄无声息、惨无人道,却逍遥法外。 渐渐地,画面越来越暗沉,却又时不时地清晰可见,尤其是在画面以人类眼型呈现时,十分清晰,一一记录着那些自然人从进来到死亡的音容变化,就像是,音容宛在。 最后的最后,画面如同人类弥留之际那般,眼睛缓缓闭合上,再也没有醒过来,徒留黑暗一片,笼罩着众人。 “这是提取自禾子虞女士的脑记忆画面,很不幸,最后……她也成了其中一员。”女声淡漠响起,在一片黑暗中,像天籁之音,更像空谷幽灵。 同时,光明开始从那即是会场“瞳孔”的演示屏中星点浮现,越发璀璨星耀,与银河穹顶交相辉映,让所有人恍若置身于浩瀚宇宙的中心。而演示屏中的璀璨星光,最终幻化成一串串白色文字,详细记录着这场被隐藏、掩埋、包装的犯罪。 “!!!”全人类再一次触目惊心,不敢置信、汗洽骨栗、面如死灰、怒不可遏…… 那全部的幕后者、加害者、受害者、作案动机、作案工具、作案手法……而这里边的名字,有自己的、有亲朋好友的、有合作伙伴的、有星际名人的……通通被曝光在光明之下;年代这般久远、数目如此庞大、性质极其恶劣! 就仅仅是为了通过极端实验来试验出自然人是否具备、为何具备特异功能! 残忍的试验,无视人道、凌驾法上,践踏着他们的尊严、剥夺着他们的人权、戕害着他们的性命……那被试验成功的禾子虞,大脑已不知被切割成几份、尸骨又被拆分成什么样…… 可那些人却并未午夜梦回惊起、残灯幽焰怵心,而是一轮又一轮地进行下去。 “如今科技的发达,似乎让犯罪也跟着发展起来,手段高明、隐匿高超。也似乎随着人类的进化和改造,让人性,极端分化、极不可控;更是让自然人的生命,低贱起来,哪怕我们自然人与你们调整者,同为人类、同源而生。” 女声空灵含着叹息、悠远携着疑惑。 “更哪怕,是自然人开创了星际、创造了调整者。” 女声微顿,继而像是亘古长音,在每一个人类的耳畔响起,更是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类的脑海里。 “但是啊,造物主还是选择了我们自然人,于是新一代的自然人诞生了:超智脑人。你们调整者,还给他们的能力下了定义:精神力。”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选择了这一天,来告知了全人类。那么,关于这一切,你们调整者的答复又会是什么呢?” 女声如风起过后,便远去、消散。紧随其后的,便是整个会场,终于回归了正常。 但此时,整个会场全都寂寥无声。与之相反的是,外边的星际人类,随着今天星际科研峰会失控事件的发酵至今,全都沸腾起来了。 一连几天,他们攻陷了各自国家行政机构的官网,就连星际国盟的也无可避免;更是着急地猛驾飞船直奔到各个行政部门、执法机关等讨要真相与公道……相应的,所有的行政执法人员应接不暇,哪怕出动军方来强制镇压也不管用。 但诡异的是,期间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就仅仅是所有的部门机构瘫痪了;也无论各部门机构怎么做,始终全都被星际人民们围堵拦截得运行动弹不了。 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死死扼制着星际各部门机构,就是要这件事闹大闹开来。 而且,11-k星球,不见了!就像是完完全全地从宇宙中消失了!各国各界之中更是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追踪侦查到11-k星球和那个自然人团队! 星际人类社会好像全乱套了,各国各界全都陷入这诡异的动荡不安中。 ……………… “ok了玉,他们现在是真的一点都压不下去了。另外,所有的作案现场,已入侵完毕。” 模块化高能合金钢机甲的实验区里,入目皆是光蓝色泽。那天立于“天堂”云端的俊男靓女们,此刻各就各位,控屏操纵着。 副控屏前的女生,剪了个中长款鲻鱼头发型,很是帅气。她对着最美的那位美人侧头眨了眨眼睛,有些古灵精怪。 “那好,鹿鹿,可以把我们的意思发过去了,等他们回复后,再把阻控和防御机制卸掉。”主控屏前的虞卿玉平静地看着整个事件的进程,“再把那些作案现场,保留数据,拆毁系统。” “没问题。”鹿鹿又眨了眨眼,还打了个“ok”手势。 星际孤女22 “……嗯?这、这是……” “……是!是他、他们!他们发消息过来了!” “……高控1号台!1号台有讯!” 星际最高指控中心站台这边,夜以继日地忙得不开交的工作人员们,可以说得上是蓬头垢面了,现在都不由自主、喜出望外地站起身大喊着。 对方终于表态了! 数十位西装革履的正装男女闻声赶过来,个个服饰皱巴、面容带着憔悴,此刻全都紧紧盯着最高指控中心站台主控面板上,那由各国语言编写而成的一句话:你们的答复呢? 后又附带着一份数据,竟是全部作案实验的详细地址。 “统一回复,所有犯罪人员、犯罪现场全星际逮捕、查封!星际国盟也将于10月16日上午9点30分,在星际法庭,全面联合公开公正审理,绝不姑息!” 为首须鬓斑白的几位老者,果断出声、不容置疑。在场的其他各国各界代表、议员、科员等等全都毫无异议。 早在峰会失控那天,他们就通宵达旦地召开了星际国盟紧急会议,针对峰会失控事件的每一帧、虞卿玉的每一字句展开了深刻而细致的商讨、研究。 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想先压下来,强制稳住民众。因为这里边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太广了!如果要全部处理完那些人,可能会动摇到星际人类的根基,他们就怕到时候外星族会趁虚而入。 然而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们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方。他们的部门机构设备完全被对方牢牢牵制着,也全都感觉到他们自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被围截、扼制的他们,不知道对方是气愤于他们的做法,还是想戏耍、报复他们;但他们十分确定,对方已攻占了他们所有的星际防御机制、最高指控中心,却又对外启动运行起自己更高级的防御机制,把星际人类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预防外星族探测入侵。 对方显然是站在了人类这一方,但是对方要星际各国给一个公道,为那些饱受折磨而惨死的自然人;以及对当下自然人与调整者那变了味且十分畸形的共处模式,重新做一个了断。 而现在,对方已将他们的顾虑、后患处理好了,那便到他们行动起来了。 “收到!” 甫一回复完毕,那场声势浩大、诡异如斯的星际社会动荡,终于开始逐渐受控起来。 各国各界所有部门机构的负责人全都大松一口气,也开始马不停蹄地安抚、整修、发令\/听令行事…… ………………… “他怎么样了?” 楚家大宅里,楚天竞坐在医疗机床旁,看着医疗仪器时测、浑身针管布插的楚博承,缓缓垂首半阖着眼,有气无力道。 “楚老先生,很抱歉。”无论是医护机器人还是花甲老医生,均是摇了摇头。 “……那他还有多久?”楚天竞沉默了小会,又再次问出。 “很抱歉,这个我们也无法确定。” 那就是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楚天竞再次看了一眼楚博承,便沉默着起身,往外走去。 门外站着忧心忡忡、惶惶不安的楚家众人,以及一众身着星际警徽服的机甲部队。 楚天竞先是看着楚家众人,平静又不容置疑地开口,“楚珩留下,其他人,全都回去!” “……嗯好,父亲\/祖父\/曾祖父。” 担忧又惶恐的众人,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听令地缓缓散去。楚夜铭、木涟看了一眼异常沉默、一动不动的小儿子,便和楚墨、梨子裳一起,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门边上,就只剩楚天竞、楚珩和警员们。 楚天竞此刻百感交集地看着楚珩,想对他说的话有很多很多。最终他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楚珩,进去看看、陪陪他吧,他最是,‘喜欢’你了。” 随后他便转身看向警员们,自己抬起双手给他们扣上手铐。然后,他就跟着一部分的警员离开了,步履微微蹒跚、脊背略显驼然。 余下警员则是继续看守着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楚博承。 楚珩沉默着目送他,英俊面容上,向来灵动迷人的丹凤眼,此时尽是颓然和沉寂。直到楚天竞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动身进去,依旧沉默地坐在医疗机床旁。 他看着床上面色青白的楚博承,眸色带着些许茫然。 在峰会那天,太爷爷已把这一切都告知告知了他。而最后演示屏的名单里,有他太爷爷、大爷爷的名字……却是以那场犯罪里,加害者的身份来呈现。 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无论是太爷爷,还是大爷爷这位自他呱呱落地便一直超乎寻常地珍视、爱护着自己的长辈。 可这份超乎寻常,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脑中植入了禾子虞、大爷爷那位已故未婚妻的脑磁芯……成了大爷爷另类的“睹物思人、情感寄托”罢了。 他本是早夭之相,除了他的父母始终没有放弃他,楚家族人都认为他活不了了。最后是太爷爷死马当活马医,给他植入了禾子虞的脑磁芯,他才活了下来。 而禾子虞的脑磁芯,是大爷爷亲手制作而成……在太爷爷的谎言之下。自然大爷爷知道后,自己亲手剖析了挚爱的大脑,大受打击疯癫了几年,直到他的存活。 但曾经是楚家骄傲的大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而他,完美融合并继承了禾子虞一部分的超智脑思维。但能够拥有超智脑的一部分已经足够了,足够楚家再出一个天之骄子,来继续撑起楚家作为星际科研龙头之一的地位。 这也是,太爷爷最初的打算。 所以,他的存在,是父母的结晶,却更是楚家因急需一个优秀后生来维持百年荣光而存活下来的存在。 他的荣誉,是用一个无辜自然人在经受百般折磨、开颅取脑而得来的。 他的生命,踩在了禾子虞的尸骨上…… 楚珩沉寂枯坐着,任由视线越来越模糊、朦胧。他看上去一动不动的,就像个会流泪的雕塑。 星际孤女23 “各位,我们该出发了。” “收到收到!” “好的。” 天轨下,银白机甲地板广袤无垠,依旧同镜面一般映照着云海辉光。虞卿玉按下投屏按钮,电光一闪而过,一艘艘各式各样的模块化流体型飞船自天轨底层缓缓现身。她身后的虞什景、季小云等人纷纷上前去挑选自己心仪的飞船。 “玉,能给我一个荣幸吗?”深紫衬衣、黑色西裤的季垣舟,倒是径直走到她身边,垂眸凝视她,淡淡开口。 她今日穿着很是端庄优雅,玄色金丝盘绣斜翻领上衣,下摆内卷上收于衣里,配一及踝玄色长裙,如瀑墨发依旧披放着。 似乎所有美好词汇用于她身上,皆为,浑然天成。 “舟,你不用这样。”虞卿玉对上他的凝视,温柔地笑了笑,随即很自然地牵过他,一起坐上飞船,“就像我们之前那样就可以了。” “……嗯,好。”季垣舟沉默地看着她,随后也笑了笑,同她指间交握。 他知道她的意思,不管如何,过去的就过去了,往后他们依旧是夫妻。 “我们可以了,玉。” “你们都可以没?”主控舱内,虞什景和虞之焕的音频响了起来。 “嗯,出发。”数十艘飞船疾速飞驰而去。最后他们全停在一座雄浑庄重、拉丁十字布局的罗马式建筑前,这便是坐落于c-one星球hmrb国的星际法庭。 整体多见交错繁纹的拱顶、墙体巨大而厚实,十足的雄浑庄重;墙面用连列小券,门窗洞用同心多层小圆券,别有一番玲珑感;玻璃花窗户较小,但胜在数目繁多,不会让内部空间气氛阴暗,反而更显神秘。 不过,最醒目的当属是星际法庭最中心上空位置的法槌徽标:法槌槌体的上端刻一个独角兽头,乃是九州国古时代陶治狱所用“性知人有罪,助狱为验”的神兽;槌体顶部镶嵌象征公平正义的天平铜片;法槌底下为圆形和方形结合的底座,暗喻“方圆结合”:法律的原则性与灵活性结合。 星际法庭浑圆拱顶的石膏雕花大卷门边上,拄着甲银杖的老先生,戴着纯金怀表,不怒自威;花白头发的老夫人,沉稳睿智,挂着银丝眼镜链的镜片下,眼神更是犀利。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正装、军装男女们,或金发碧眼、或黑发棕眸等,早已提前等候迎接星际科研峰会上的自然人团队、超智脑人类。 虞卿玉一行人下了飞船,那些飞船即刻通通自发上空隐匿起来。随后他们礼貌性地一一对着星际国盟各核心委员、hmrb国各界首脑进行友好问候。 “总统先生、总统夫人、凯斯指挥官、塞河纳少将、柯女士……幸会。” “幸会幸会,虞小姐、季先生……” 大家简单的会面礼仪过后,便一齐直奔开庭而去。 法庭上,是威严肃静、一望无垠的大会堂。那浮现着花梨红木色泽的四周甲壁,越发显得直嵌于中空甲壁上的星际法庭徽标,神圣、肃穆。 那可容纳上万人的旁听席早已座无隙地。审判席上,审判长、两位人民陪审员已经入座完毕。其下来些的席位上,书记员也已到位。 “尊敬的先生、女士们,这边请。” “滴!请进!”随着法庭红泽大堂门电音一响,虞卿玉一行人同星际国盟核心委员、hmrb国各界首脑一道入场。 “……!”原本略显嘈杂的大会堂,猛地一静,那大半个月前轻松把控着整个星际科研峰会的自然人团队,终于现身了! 那天的一幕幕,他们都深深地记得! 就是此刻进来的这些人、峰会那天c-108k智能机摄全星际直播中立于云端的男女,云海辉光间,他们像是神明的化身;更别提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一个姝色无双、一个俊美无俦,得尽造物主偏爱! 此时的大会堂上,时空静止了一般。 失神的众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再一次,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身心震撼地看着虞卿玉一行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逆天的本领、绝美的容貌,更是因为,他们是造物主指给人类的最新进化方向、最新生命演化走向。 众人早就全都知道他们意味着什么,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这般心神震撼。 这是环境本源孕育出的最新超智脑人类啊!是造物主再一次给予了星际人类又一伟大进化! 这一刻,几乎每个人都久久深切震撼于这代表全星际人类的未来进化趋势、关乎人类这一种族后继发展的他们。 “哒!”直到那胸戴法徽、身披法袍、手握法槌、坐高于审判席上的审判长,以敲槌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来宣布开庭,众人这才恍若初醒般,继续安静地坐下。 虞卿玉一行人早已径直来到法官席左手边,即上诉人的位置,对面则是被上诉人:楚氏、sc-it、firai、星耀、东爵等等集团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参与作案的人员…… “滴— !现核对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与人的身份信息……核验无误。”甲壁上的智能机勘对着分立两方的人员间或一闪,播报出声。 随后,神情肃穆的审判长,按了按席面上的按钮,下一秒关于此次案件的资料证据悉数投射于四周机屏上。同时他沉稳发声,“……请当事人陈述你们各自的主张和事实,另有其余相关证据支持可一并提交……” 事实上,本次开庭,每个人心里早已有了答案,那些人的结局也是早已注定了的。只不过是该有的流程,还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给枉死其中的自然人一个公道、给全星际人类一个交代。 不少人心中更是想着一定要亲眼看着那些恶人,被依法判刑,得到应有的惩罚! 最后证据确凿也无上诉,所有的犯罪人员都将被启动执行程序。审判长手持法槌,干脆利落地敲击,宣布当庭的判决结果。 这也标志着,这场年代久远、盘根错节、惨无人寰的犯罪,结束了、结案了。 星际孤女24 离开的时候,虞卿玉微微侧眸看向旁听席那边,仅一瞬便继续平静地离去了。季垣舟依旧是与她并肩同行,见此也只是直视前方,眸色微顿。 而旁听席边缘处,一向英俊又讲究的年轻男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双眸尽是一片沉寂。 楚夜铭、木涟、楚墨、梨子裳等楚家众人,虽不至于他这样,但也好不到哪去,每个人都对近来的种种事件打击,难捱极了。 “……阿珩,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愁容满面的木涟,看着这些天一直行尸走肉般的小儿子,心疼不已,也倍感无力,“阿珩?” “楚珩。”楚夜铭上前虚揽着妻子,沉声道;楚墨和梨子裳站在后边,眉宇间均带着深深的忧愁。 “……”楚珩沉默地点点头,一双丹凤眼眸微微转动,望了一眼那个早已空落落的地方,便又沉寂地跟着亲人回去了。 然而他们都尚未到家,就先收到了楚博承的死亡通知。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飞船机窗外边的高楼大厦不断倒退、逐渐渺茫,直至被翻腾云海、浩瀚宇宙所囊括,无端生起一股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悲凉感。 他们年轻一辈的,都被蒙在鼓里,长辈们做下这样的事,也会良心不安吗?也会怕后代知晓吗?也会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吗…… 严守家规却触犯国法,多么可笑…… 现在逝世的逝世、受刑的受刑,楚家的日后啊…… 但他们更没资格批判什么,他们自降生以来,便承蒙着家族厚爱、培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星际顶配。只不过这些“顶配”里,有多少是无辜人的血肉,沾了多少无辜人的骨血…… 余下的楚家众人在短暂的开庭日汇聚过后,又渐渐各自分散离去了。因为他们还要各自作好准备,去接受接下来的星际检察院、九州国检局、央法调查等等。 楚珩回去后一直跟在父母身边,沉默平静地接受、配合着来自星际、国家、省市的调查。 直到星际国盟颁布了最新修订的《星际第一共法》、《星际社会联法》……才终于结束。 “……取消“调整者”、“自然人”两种人类学名,严禁“纯人”、“异人”等不良称号指代他人,违者必究……全星际人类,个人有权选择是否接受人类改造工程,且无论改造是否通过,均有平等的权利享受星际各国各界的资源条件……” 佩戴着淡蓝电镜片的年轻男人,独自坐在窗棂旁,静静看着星际共信讯一致通告的时事要闻。许久后,他才隐匿起电镜片,起身回屋,将自己收整一番;在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后才重新出来。 “……阿珩,过来一下,和爸爸妈妈聊会天好不好?”新中式装扮的女士,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询问道。 “另外,今天开了青花郎,一起过来小酌几杯。”古窗格隔扇门边的男士也对着他轻声开口。 “嗯,好。”他淡淡应了,温和地看向自己的亲人。 “嗯好、好,那我们这就过去!”木涟有些惊喜,轻笑地带着他来到攒尖顶的方井竹亭里,嘴里略显欢快地讲述着什么。 楚珩任由母亲带着自己来到亭里,也时不时同她回应一二。 后面楚墨和梨子裳也过来了,一家人,就着小菜香酒,在山水画般的园林竹亭里,小酌怡情阖家乐,意始微醺更醉景。 最后三个年轻小辈都醉倒了,梨子裳扒着楚墨,迷迷糊糊地嘀嘀咕咕着什么,原来是想要睡觉了。楚夜铭和木涟有些哭笑不得,挨个儿给他们服下醒酒汤。 “……阿墨、阿墨,先带着梨子回房休息。” “……额呃?哦哦。”楚墨倒是没自己老婆和弟弟这般醉。他醒过神后,跟父母道过别,便抱起老婆,由着机器人带回房去了。 楚珩早已趴在东陵玉亭面上,睡得俊脸红扑扑的,正是酣眠时。 木涟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发顶,忍不住泪意盈盈。他们的小儿子一直都是肆意活脱的,可这几个月里,却比谁都沉寂。 因着长辈们,小儿子不仅被查封上交了许多实验区;还因着那脑磁芯,被除名了好几十项荣誉奖项。因为,那些极有可能是禾子虞女士研发的科技成果。 他们夫妻俩更没想到,祖父、伯父和父亲会参与进那些犯罪,甚至从一开始就把他们的小儿子当作脑磁芯寄体的试验品。 成了,便是楚家新一代的后起之秀;若不成……反正也是早夭之命,“物尽其用”罢了。 “我们也该走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再多想什么,我们还有当下、还有以后。”楚夜铭抱了抱妻子,给她擦干眼泪,随后背起小儿子,温柔地看向妻子,“涟涟?” “……呃嗯,走吧。” 他们行走在山水园林里,渐渐远去。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登门拜访了。 可是现在,楚夜铭、木涟夫妻俩落座厅堂内,脸色十分难看。木涟不禁潸然泪下,声线颤抖地问向对面的绝色男女,“……你们、你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的,楚夫人。”虞卿玉、季垣舟两人面色很是平静,语气温和。 但这温和的话语,却叫木涟无比心寒。 他们是来取回脑磁芯的,那枚曾保她小儿子一命的脑磁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早已融于小儿子的脑髓中,她不敢想一旦取出来了,她的小儿子,将会怎么样? 木涟是怎么想的也就怎么样问了出来。 “……我们会尽力保证安全无误。”虞卿玉沉默小会,但还是平静道。 木涟一听,面带痛色,心疼不已。 “……好。我们知道了,请容我们准备一下。也请你们,立即离开。”楚夜铭揽住妻子,对着两人语气很不友好。 他们心疼自己的儿子,人家心疼自己的母亲,谁都没有错,可现在的他们做不到同这两人平常心对待。 “嗯,楚先生、楚夫人,再见。”虞卿玉、季垣舟两人依旧平静,直直出了临水榭园。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次回头。 星际孤女25 偏厅临池面的花式漏窗后,楚珩独自一人,沉默地站着,就这样看着他们背影成双、并肩离开,与他渐行渐远。 他细细感受着心口传来的抽痛感,这早已不陌生了,但他从没想过,这么快、这么突然,会和她走到如今的局面了。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楚珩依旧白衬西裤,却成熟稳重不少,和楚家众人一一相拥着。最后他再抱了抱泪眼婆娑的母亲,像从前那般笑着安慰她,“妈,没事的,和奶奶们、伯父伯母们、叔叔婶婶们,还有爸一起,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啊。” 又看着在场同一辈分的哥哥姐姐嫂子们,“大哥、大姐、二姐、哥嫂、三哥就先这样了,回头见。” “嗯嗯好。” 他便转身出了门。楚家众人悲伤担忧交织着,也随他的话,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门外,早已停着一辆浅灰机甲跑车,两位容貌类型各异俊美的男人,站在车旁等他。而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季垣舟。 他顿了顿,又看了眼紧闭着的墨色车窗,心底涌出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像是在期待着什么;随后便继续走上前来。那两人前后与他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季垣舟。” “虞什景。” 虞什景也不待他回应什么,便开了后座车门,平和道,“楚小少爷,请吧。” 楚珩看着空空如也的后座,终是沉默地点点头、上了车。 季垣舟、虞什景两人也各自坐好,启动跑车离开了这里。当行驶到郊区外时,跑车便开始变形化体成银白流体后掠翼的飞船,疾速飞往目的地。 三人一路无话。 很快,他们便到了。飞船缓缓磁浮在天轨里,最后降至中转台甲板上,三人依旧无话地下了飞船。 通天盖地的云海辉光间,楚珩一眼就看到了她,一身洁白无瑕的白大褂,墨玉丝绸般的长发,束成低马尾,美得优雅又神圣。 季垣舟看了看虞卿玉,便和虞什景默默离开,把空间留给她和楚珩。 “……楚珩。”她在喊他,不是疏离的楚先生,也不是亲密的珩珩。可他越来越深切意识到,只要是她,都会让他心动。 “楚珩,”虞卿玉看着一动不动望着她的年轻男人,美眸顿了顿,随后平静地走到他跟前,轻声说,“跟我来。” “……嗯好。”楚珩垂眸凝视她,那双丹凤眼,眸色翻涌多变。他诸多的心绪波动,最后也只是同她那般,平静地开口,“我能不能,像之前那样……”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未尽话意,早已意在不言中。他也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她,渐渐淡笑着说,“现在,能。” “好,卿卿。”话落,楚珩就紧紧拥住了她,将自己埋入她颈边,满足、酸涩、依恋等密密麻麻地涌出心头、席卷全身。 他更是抬起了头,捧着她脸、闭上眼,眷恋且热烈地一遍遍亲吻着她,如同在一次次告别自己即将走到生命尽头而难以割舍的珍宝。 这一刻,除了她,他什么都不想。 虞卿玉垂眸,静静地任由他动作。渐渐地,她缓缓闭上眼睛,揽着他,享受着此刻他对她的珍爱。 “……卿卿,我们走吧。”许久后,楚珩牵着她手,同她额抵额,温柔笑道。 “好,珩珩。”虞卿玉这一次没有再对他回以温柔额吻,而是蜻蜓点水般在他薄唇落下一吻。 楚珩微愣,继而喜笑颜开,亮晶晶地看着她。他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额吻是对于他的脑髓里,她母亲禾子虞女士的脑磁芯; 而这一吻,仅仅因为这是他。 “呵呵,嗯,走吧。”虞卿玉瞧着他莞尔一笑。 “好。” 两人相牵着手走去,好似那段甜蜜的美好时光里,他倾心、她温柔。 而这份甜蜜美好,在虞卿玉带着楚珩走进了模块化高能合金钢机甲蓝全覆盖的实验科室时,也就到头了。 楚珩躺在机床上,虞卿玉俯下身温和地同他对视,“楚珩,放松身心,什么都不要想,相信我、听从我,楚珩。” “……好。”楚珩望着她,迷茫几瞬,后又平静起来,他大脑的边缘系统开始生成、调节出虞卿玉想要的最佳情绪。现在,他平静地望着天花板,任由全身意识越来越模糊、视觉画面越来越失真,直至阖上双眼。 “滴——”虞卿玉回归平静,退出实验科室,然后按下主控台的开关,运行起她早已亲手设置好的程序。然后她就站在这里,透过科化玻璃窗口、立体实拟影化,密切关注、时刻把控着一整个取回脑磁芯的手术流程。 …………… “舟……嗨,舟?”虞什景和季垣舟两人还在天轨中转台休息室这里。虞什景接了个光讯回来,见季垣舟依旧神思不属的。 虞什景表示理解,不过还是选择坐在季垣舟旁边,同时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揽在他肩上,打断了他的心不在焉。 “……嗯?”季垣舟一顿,抬眸看向他。 “舟,你现在先别想那么多,那夏侯东伊又吵闹着要见你了,你呢?这一次……” “嗯,我知道了。”虞什景话还没说完,季垣舟就站起身打断了他。 “哦,我还以为你又要拒绝呢!那好吧,等下见,舟。”虞什景耸耸肩,坐在原位置浅笑道。 “嗯,等下见,景。”季垣舟转身出去,开起飞船来到星际a719监狱。登记并回应了监测仪电机,再经全身扫描检测过后,由着机器狱警带着他来到探监室内。 “夏侯小姐。”磁性低沉的男声通过音波磁电导,自超钢化玻璃机窗一端传进来。方才还在声嘶力竭闹腾的夏侯东伊,此刻苍白无力地倚着机甲壁板,恍恍惚惚地抬眸看向那俊美无俦的男人。 “……季垣舟。”她哑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似乎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也是这般。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以为他将会是她最完美的猎物;殊不知,她早已落入他们的圈套,还是以自投罗网这种无比愚蠢的方式。 她曾经也过用这种方式对那些人,得心应手,无一败例。 星际孤女26 后来,她为了得到他,又一次,不择手段;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她一向如此,高高在上地享受所谓的狩猎快感,看着他们愚蠢又痛苦地挣扎着、求死着。掌控、玩弄、作践他们成了她的习以为常;他们更奈何不了她,她是权势的一方。 但是,季垣舟…… “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嗯,做到这样的?”夏侯东伊缓缓坐直身,双手环在胸前,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简朴,却依旧保持她一贯的神态语气。 “我是超智脑人类,我的能力,精神催眠。只要我想,机械设备也不可避免。” “所以,无论是改造实验,还是我们的婚姻,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其实,她早就从她父亲那里知道了一切……都是假的,也是她自找的。 季垣舟没有再出声,平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夏侯东伊忽然没了再问下去的勇气。她不经意地侧过头,微微上仰,沉默地坐着。直到探监结束,她无言起身跟着狱警回去,越走脚步越匆匆,一头栗色大波浪卷长发早已凌乱不堪。 季垣舟也起身离开。 一个月后,夏侯东伊便会迎来她应得的枪决。 …… “阿珩!” “阿珩、阿珩!感觉怎么样?” 医疗科室里,楚珩一醒来,就看到一大帮穿着医护服的人隔着玻璃舱围了他一圈,满脸的悲喜交加。 “嘘,静养。”女声轻柔的播报声,自科室、医舱里同时响起。 楚家众人连忙住嘴消声。楚珩感觉到自己头颅的痛感,随着女声的响起时得到了更明显的安抚,他渐渐地又昏睡过去。 “可以了,各位。让他静静休养恢复。”女声再度自科室内响起,众人也听从安排,小心翼翼地出去。 外边穿着白大褂的齐肩发女生,眉眼弯弯地对他们点点头,一对浅笑梨涡十分治愈。她身后染着奶奶灰发色的碎盖发男生,也是一身的白大褂,面色比较冷淡地走过来,“各位,这边请。” “嗯。”众人跟着他来到另一个科室,看起来像是一间休息室。 “各位请坐。”茶台前,虞卿玉正为众人沏茶,动作赏心悦目,配上她姝色无双的容貌,极致的雅与美,无声无息地充盈着众人的感官,一时间就愣住了。 “之焕,子末那边情况怎么样?”楚家众人回过神来坐下,虞卿玉看向那男生。 “患者恢复一般。他体内经过改造、融合的质体、菌类,以及技能,合格率低于星际标准。另外,他以后终生体弱,必须以药辅体……”虞之焕微顿,“他今后的寿命,请各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众人都选择沉默着。 其实,楚珩现在能够重新醒来,哪怕命不久矣,已是难能可贵。今后,就是同他,好好陪伴……好好告别。 楚珩一直在这躺着,每天接受着来自季子末的精神力治愈系治疗,近两个月后方才得以转移。 在亲人们的帮助下,他颤颤巍巍地出了医舱,略显瘦削,仍笑地一脸轻松,反过来安慰着自己的亲人们,“……没事没事,感觉还不错,现在不就出院了嘛……” “楚珩,恭喜。”虞卿玉、季垣舟、虞什景、虞之焕、季子末等人也过来给他送行。楚珩轻轻笑着,对他们每个人都拥抱一下;接下来就是由着亲人们带回家去了。 可他的余光还是忍不住三番五次地流连在虞卿玉身上。 木涟见此禁不住以家常便话,熟稔自然地邀请道,“大家闲暇之余,欢迎来我们临水榭园做客啊!卿玉,你爱吃清蒸桂花鱼,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楚珩的堂哥堂姐们也纷纷帮腔起来,年轻人之间往往更为直率热烈,一句两句,都带着肆意欢脱的青春朝气,气氛瞬间就烘托到位了。 “好!”虞卿玉还没回人家,她的伙伴们早就兴冲冲地应上了。 虞卿玉看着大家,哑然失笑,倒是让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静下了来。梨子裳默默地收回下巴、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揪着楚墨,疯狂爆脑音……救命啊!她美得太犯规了! “……”楚墨。 事情似乎就这样说好了。 虞卿玉带着伙伴们第一次登门拜访时,伙伴们就深深爱上了临水榭园里的空中榭园、磁浮马车、流光舫等。 因为这让他们想起了,他们的妈妈禾子虞曾跟他们细致描绘过的乐园;只是她后面来不及也没时间,更没机会去实现了。 所以对于这像是妈妈设计出来的“乐园”,他们真正是,闲暇之余就三五成群地过来。自然楚家众人知晓后,欢迎之至! 而在某一天的拜访时,虞卿玉带来了一位特别的“人”。 “你就是阿珩吧,我听我的孩子们经常提起你。”温柔慈爱的女声,自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柔美女性机器人里发出,“我也依稀记得你。” “……禾、禾妈妈?!”不仅仅是楚珩,在场所有的楚家人都惊呆了。 “这只是一部分的妈妈。我们取回了分别流转在星耀、sc-it、firai、夏侯家和阿珩的脑磁芯,然后试着将其通通编写成脑电波植入这机器人里面。幸得上天垂爱,我们的妈妈,回来了,哪怕只是一部分。”虞卿玉依恋地挽着“禾子虞”,轻笑解释道。 “好、好!好啊!”众人大喜,风风火火地办了一场热闹美满的欢庆宴席。 日子平平淡淡、和和美美地流逝着。 这天,楚夜铭和木涟早已亲手做好孩子们爱吃的饭食。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孩子们一起过来用餐。 木涟有些纳闷,“怎么今天他们去叫阿珩……”这般久的吗?她话未尽,有些心慌地看向丈夫。 “我们也过去看看。”楚夜铭也无端心惊起来,但面色还算平静,揽着越发心慌的妻子动用技能瞬移而至。 屋内,孩子们都在,却是一派离奇的寂静。 而床上,他们的小儿子楚珩早已安详地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似乎这段时光于他而言,足够了,足够让他圆满地独自奔赴天堂路。 这一年,他29岁。 星际孤女27(完) 智能人工sup-vr模拟的p-b紫纱星系天空,紫纱星河有些暗沉沉的,室内也开始暗下来了。一身军装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进来,发现入目皆是昏暗;他顿了顿,还是选择把灯都打开来。 一瞬间就亮堂堂的办公室,空荡又冷清。那白衬西服裙的女人正站在落地窗台前,平静地望向远方。 “……玉。”他望着她的倩影,缓缓走近,然后从她后背轻轻环住了她。 “嗯。”她转过身来,牵着他坐在办公桌前,“舟,怎么突然间回来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见见你。”季垣舟斟酌着开口。 “舟,你我之间不用这般。”虞卿玉抚着他脸,“回来也好,那我们明天一起去送送楚珩吧。” “嗯。”季垣舟回握着她。 她和他现在各自从政从军,也早在一年前就复婚了。他们重新在一起的事也从不避讳什么;只是他,对待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太过于在乎;在这段感情里,他似乎总是一直患得患失的。 “舟,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虞卿玉轻轻地靠在他肩上,语气很平和,“一开始,是楚珩大脑里的脑磁芯吸引了我。而后来,则是他整个人,吸引着我。但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哪怕那个时候,她喜欢上他了,却仍要冒着他的生命危险取回脑磁芯。 她注定是要伤害他的,她果断舍弃了那段感情。 虞卿玉静了一会,随后直起身来同他对视,“或许从之前到现在,我和你之间,更多的是亲情。但是我们的夫妻关系,也是让我们成为彼此亲人的一部分缘由。所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好吗,舟?” “好,我知道了。”季垣舟听着她这类似内心独白的话,突然就释怀了。 无论如何,总归他们是夫妻,是互为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参加完楚珩的葬礼后,日子又回归了平平淡淡。 他们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奋斗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想、道路、作为……也在这一个光速发展的新兴科技与璀璨文明并驾齐驱的星际时代里,每个人的每一步,可以说快,也可以说慢,因为他们,都可以拥有着150+的寿命。 但更可以说是,意义重大。 在季垣舟、虞卿玉等人相继离世时,星际人类又再一次地向前大迈步,进入了精神力的星际时代。 告别了人类改造时代,迎来了造物主全面给予人类的精神力时代、最新伟大进化的时代。 但未来的星际、未来的宇宙中,未知、全新、强大的生命物种可能已经诞生了。ta们也可能是早已存在,等着人类去发现、或早已悄然找上了人类……只是难说其到底站在了人类的哪一面。 而人类在历史长流中,总是从不断的应对挑战、克服困难里获得更深刻的成长、更伟大的进化……英勇无畏地呈现着,人类,也可以凭宇宙尘埃之姿推动着整个宇宙时空的前进齿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白发苍苍的季垣舟在临终前,躺在同样白发苍苍的虞卿玉怀中,对她讲了这样一件事,“玉,多、多年前,有一个无知又自大的,女人,绑定了一个时空机;她、她还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我直接、催眠了她,从她的深层意识中得知,在她那边的世界里,你早在p-b紫纱星系那里,就、就被外星族之一的、alien抓了去,成了星际人类史上,第一个超智脑犯罪、恐怖分子。” “而我,是一个移情别恋,又、又爱而不得的,呵呵呵、深情男配;然后就、将由她来拯救我。”季垣舟其实就只是把这当成一个笑话断断续续地讲给她听。 事实上,哪怕是真的发生了,那也不等同于他。他也绝不是他们眼中被肤浅定义成可笑愚蠢的深情男配。 在这一世里,他的玉,一直是他的心之所向、使命所在;她从政一生、贡献一生,早已是大爱所化、小爱具像;她值得他倾尽一生去守护。 现在他是他,而不是肤浅的、狭隘的、所谓的,深情男配。 虞卿玉坐在医疗机床边上,抱着他,静静地听他讲完,然后淡淡笑着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舟,我想之后,你的左半脑切下,我的右半脑切下,然后骨灰合放,可以吗?” “我,求、求之不得,玉。”真好啊,他也是等到了她的回眸,和她相濡以沫了大半生。 季垣舟在她温柔的怀抱里满足地阖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好。”虞卿玉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随后温柔笑笑。舟,我们这样,也算得是某种意义上,永恒的夫妻一体了吧。 至于他们的另一半大脑,他们是超智脑人类,死亡后大脑仍具备有研究价值,就一起自愿捐献给星际科研院用于研究吧。 ……………………… “欢迎,泰山王殿下。”苍茫云海间,那银发凤眸之人,一袭挑金丝刺绣官袍,缓缓走来。她脚下的地面,像是粼波水面般,每走一步、涟漪圈绕。 “司空大人。”虞卿玉也向着她走过来,每走一步,身上辉光便耀一分,蓝晴嵌玉菱圆冠、繁银纹宽袖蓝水玉绣山峦长袍若隐若现,好似在意喻着,在那个星际时代里,她是星际人类进化的定基泰山。 直到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虞卿玉浑身上下已冠冕、官袍大成。 “如何?”司空淡笑着问她。 “神域啊,”虞卿玉已经回想起前世今生,却原来竟同那带着时空机的女人所言这般。而这里,无论是亲眼所见了几次,她还是觉得,真不可思议,不禁前所未有地好奇道,“请问司空大人,星际什么时候也可以达到这种水平,或者说,能到达吗?” “这个的话,泰山王殿下,一起拭目以待吧。”司空并未回答她,“也或许不久后,殿下便会有自己的答案了。” “嗯,好。” 楚博承番外1 在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里,男人背着纯黑色旅行包,身上深海蓝色冲锋衣下搭一条棕黄色工装裤;一头天蓝色中长发随意松垮地扎于脑后,左耳耳垂处戴着个简约风银环。 “嗯-”他手中操纵着小巧便捷的智能仪器,走了几步,蹙眉看了看树冠上方投射下来的恒星光线,随即戴上炫酷的墨镜,这才平舒了眉头,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前方全都没有路了,不是深水区就是荆棘丛。可男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仪器,往空中走去。 是的,就是踩着空气走天路。 “玉,他和我们是一样的吗?”一群面容十分精致的小孩子们,正在小院里的草坪玩耍,突然间就看到了那个空中旅行者。他们并不惊讶,只是好奇地问向他们当中最漂亮的小女孩。 “不是。”小女孩平静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哦,那好吧。”他们继续玩耍去了。又过了一会,好几个小孩子一边兴奋地小跑过去,一边咧着小嘴欢呼起来,“哇哈哈!妈妈、妈妈回来啦!” “哎!焕焕、小景、鹿鹿、小微……”小院的门外,走来一位长相十分温婉的女子。她戴着小贝雷帽,穿着雪白裙装,一举一动都是温柔,蹲下身来一 一给她的孩子们亲亲抱抱举高高。 “嘟嘟~有客人来啦!”大门的童声电铃响了起来。 女子温柔地带着孩子们,“宝宝们,先回房子里玩好不好?妈妈去看看是哪位客人过来了。” “好!那妈妈忙完了,我们再过来陪妈妈。”最漂亮的小女孩亲了亲女子的额间,然后很听话地拿上自己的玩具,带领着其他孩子们回屋去了。 “嗯嗯好,宝宝们真棒!”女子温柔地站起身,随后转身去开门。 “你好,请问是禾子虞女士吗?”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刚刚在空中行走的男人。他一手插兜,一手摘下墨镜,话说得漫不经心的;一双深邃的眼眸,眼角向下微勾、眼尾上扬,自带立体的卧蚕;明明是很自然、正常的目光,却因着这些,看上去就像在不经意间撩人心弦。 那松松垮垮扎于脑后的天蓝色中长发,此刻有几缕天蓝色发丝自额前、耳鬓垂落下来,发尾微乱地自然卷起,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 整体上,有点坏坏的感觉,是个痞帅型的男人。 女子温婉笑道,“嗯,你好,我就是禾子虞。” “禾女士你好,我是星际国盟勘测局cx132编的科查员,楚博承。”男人垂眸看着她,又稍微偏了偏头,m形薄唇微微勾起,开玩笑般,“禾女士,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那楚先生请进。”禾子虞带着他来到客厅里,“楚先生想喝点什么?” “哦,谢谢,凉白开就可以了。”楚博承看着这到处都充满了儿童气息的温馨客厅,尤其是看到照片中过分漂亮的孩子,他微微挑眉。 “好的。”两人坐在沙发上,禾子虞唤过一旁的机器人上前倒水。 “楚先生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禾女士先看看这个。”楚博承从冲锋衣兜里取出一菱体机甲物置于台面上,后者即刻变形投影出实拟影像,“前几日,我们对11-k星球进行修整工作时,在新欣孤儿院附近察觉到有异常情况,这明显让我们的修整进程受阻。” “……可我也不太懂这些,那现在是什么问题?我的孩子们会不会有危险……”禾子虞突然有些担忧,纯纯就是一个无知自然人,带着一群自然人孤儿,在面对突然出现的未知情况时,产生了无能又无用的担忧。 “那倒不至于。”楚博承看着她这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却有些索然无味,“你放心,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几天探查清楚,到时候有需要配合的地方,还请禾女士见谅。” “不不不,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们,有劳了!”禾子虞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楚博承点点头,收回仪器便离开了。禾子虞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关上门,面色淡了下来,眸色深沉。看来,她自己还是不够谨慎。 但是,楚博承,楚家么……或许是那件事绝佳的切入点。 禾子虞收掩下眼中的暗色,便转身走向最里面的儿童房,去看她的孩子们。 宽阔温馨的儿童房里,有着数十个从三岁到十一岁大的孩子们;有安安静静地各玩各的,也有三五成群地在一起玩,还有直接悬浮在空中倒立、行走、翻滚、睡觉……下一刻他们全都跑到禾子虞身边,依赖地说着,“妈妈、妈妈你忙完了吗?” “宝宝们,我们的院子里又要来陌生人了,你们还记得妈妈教过的那些吗?”禾子虞在孩子们身边坐下,温柔地笑问。 “我知道、我知道!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宝宝!” “不可以展示自己的特异能力,不可以随便跟他们走,不可以给他们套自己的话……”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出来,禾子虞每一个都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着点点头和温柔地抱抱孩子们。 她自己本身是弃婴,得老院长收养长大。可她年幼时就发觉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天生就拥有着特殊的能力,仅凭意念,就可以实现许多想法。 但她也隐隐知道,有时候,异于常人就是一种错。 长大了她便深切感受到了,也更深切感应到她的同类,在不同的遥远地方里无助痛苦着,甚至是死亡。她毅然而然地接下院长之位,在寻找救助同类的同时,也不忘收养保护好与她同类的孩童们。 至于那些非同类的孩子们,她都尽心尽力地把他们安置到安全可靠的地方。 可惜她的能力不仅仅是有限的,还有着致命的缺陷。同时,她能感应到的遥远同类越来越少了,现在几近于无。 她知道,她不能再毫无成效地进行下去了,她想要全力以赴地潜入寻找、亲身救助,哪怕……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的玉玉,是不一样的。 楚博承番外2 他们的玉玉,是他们当中最完美的进化。 禾子虞温柔地看着那个最漂亮的小女孩。三岁半大的小女孩似有所感,稳稳当当地走到禾子虞跟前,先是亲了亲她额间,后摸了摸她的发顶,小大人般,“妈妈,我在。” “嗯好,妈妈知道,玉玉很棒。”禾子虞也亲了亲小女孩额间。实际上,她的行动孩子们都知道,她也即将为她优秀的孩子们,留足后路。 接下来的时间里,禾子虞越发繁忙起来,但每天都不落下对孩子们的温馨陪伴;孩子们也一如既往地乖巧懂事。 院子里总是充盈着简单而充实的快乐。 楚博承回去后,一连几天都在密切关注着新欣孤儿院的情况。可现在,他看着智能设备传送过来的音频画面里,温柔的女子、嬉笑的儿童、温馨的小院,早已失神。 如果说那古希腊的圣母玛利亚有具象化,他想,大概率会是她这样,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纯洁、慈悲和母爱。 他从失神中回神,下一刻就关闭了那足以扰乱他心神的温柔笑靥。 随后仰靠在单人沙发上,一头天蓝色泽的中长发悉数披落至后颈、肩膀,发梢依旧是微乱地自然卷起;穿着简约舒适的圆领白长袖、浅灰牛仔裤,慵懒地放散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微微勾唇,轻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禾子虞正和孩子们一起吃早餐,就听到童声门铃响了起来。 她漱漱口,擦了擦嘴唇,对着安静吃早餐的孩子们交代几句后,就起身离开了。 “楚先生,早上好。”优雅法式裙装的女子五官柔和,丝丝缕缕的墨黑长直发自两肩处垂落下来,鬓边佩戴着蝴蝶形的珍珠发夹,及眉的偏分刘海下,眼眸大而明亮。她正对着男人礼貌地笑笑。 “早上好,禾女士。”男人插着兜,一身的休闲服饰;头发松松垮垮地扎起来,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 “嗯~也请进楚先生。”禾子虞微侧过身,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楚博承瞧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客厅。机器人自发倒了两杯凉白开,随后放在茶台上。 “楚先生,这一次来还是为着之前那件事吗?”禾子虞说起这个,还是像那天一样面带担忧;只不过她今日的担忧里,带着点向眼前男人求助的意味。 他是改造成功的调整者,更是星际国盟官方派过来负责这事件的工作人员,似乎她向他求助,合适又恰当。 “我很抱歉,禾女士,异常原因我们尚未可以研究清楚。”楚博承今天不紧不慢地正色道,“不过我们可以保证,这并没有恶意,你和孩子们可安心……” “哇呜呜妈妈、妈妈额!”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哒哒快跑过来的小男孩打断了, “旭旭乖啊,妈妈在、妈妈在……”禾子虞连忙起身走来抱起小男孩,怜爱地一下下安抚着小男孩、温柔轻哄。 继小男孩后,又陆陆续续地跑来几个小孩子,他们看着那小男孩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埋进妈妈的怀里,精致可爱的小脸蛋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无奈,甚至还小大人般叹了叹气;又看见一旁的楚博承,齐齐脆生生道,“叔叔,早上好呀!” “你们好。”楚博承也站起身,走到孩子们跟前蹲下,温和地打着招呼。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的孩子们,他对着禾子虞赞叹道,“不得不说,禾女士,你的孩子们,真漂亮。”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安安静静的,却无比夺目的,太漂亮了。 “谢谢。”禾子虞却是心下一紧。所幸男人也只是平常地赞叹过后,见此情形没再多待,告辞了。 “旭旭,好点了吗?”禾子虞温柔地摸了摸怀中做了噩梦的小男孩,可内心无比沉重。旭旭的能力是预言,他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噩梦。 果然,“妈、妈妈,我,害怕,我们以后,都要一起走好不好?”小男孩眼眶红红,已哭到哽咽。 “旭旭乖。”禾子虞很是纠结,她知道如果要旭旭再次回想起那些预言场景,他会无比痛苦,这是缺陷,也是代价。 可她最终还是开口了,“旭旭,告诉妈妈,你看到了什么?” 小男孩停止哭泣,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他痛苦地浑身颤抖起来,“我……嗯、呃实验室、白衣服,不、不要跟他走……” “好!停!可以了、可以了。”禾子虞紧紧地抱住他,心疼不已。 “妈妈,不哭,我们都会在的。”那小女孩平静地看着,然后走过来,闭上眼,依恋地抱住禾子虞的膝部;其他小孩子也纷纷跟过来抱住他们的妈妈。 “好,我的宝贝们。”禾子虞知道,她的玉玉,明白她最终的意思。 今天的事,似乎只是个插曲,过去了就过去了,日子又一如既往地流逝着。 而楚博承和禾子虞,两人一个放任欲望,一个有意接近,碰面、交集越来越多;那独属于成熟单身男女之间的拉丝暧昧,逐渐显露、极致拉扯。 可当中,到底谁才是那个手持“拉丝”的一方…… 又是相谈过后,此星球上全智能人工sup-vr模拟的归冥星系天空,已是夜幕降至。 各式精美的灯盏感应着亮起,禾子虞有些懵然地看着眼前轻奢宽敞的公寓套房,抿了抿微微红肿的唇瓣,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楚博承过来了。 他们好像前几天才捅破了那层暧昧。 “怎么了,还没回神嘛?”男人愉悦的低沉嗓音自后方传来,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紧贴着他温热又坚硬的胸膛。 “我、我……”她低着头转过身来,两手推搡地抵在男人胸前,反被男人一手握住她的双手,牢牢地抓在他胸前;她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慌乱地低下头,逃避着他灼热的目光。 楚博承也低下头贴近她鬓边,垂眸凝视她淡笑不语。整个人一步步逼近她,直至把她抵在墙面上,才放开她的手,又抬起她的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温柔亲吻她,“孩子们那边的手续都办好了吧,所以今天,你还要回去吗?” “嗯……是办好了——唔……”男人突然激烈地吻住她,她像个受惊的猫儿般,瞪圆了眼。 楚博承番外3 “呵呵呵……” 她这般生涩的反应极大取悦了成熟帅气的男人,那m形薄唇的上扬弧度就没停止过,有点邪魅;自然,他直勾勾的眼神愈发深邃和肆意起来,动作温柔但更不老实。 真的是,既帅又坏。 衣衫半褪的禾子虞又懵然地被他抱放在床上,温婉的面容沾上嫣红、迷离的双眸似水柔情、微张的嘴唇乱了呼吸……这些都是他给她挑起的情欲反应。 现在,她就这样看着身前的他,媚而不自知。 楚博承喉结动了动,眸色沉沉,起身迅猛地脱去上衣,裸露出健美匀称的肌肉线条,男性荷尔蒙十足;然后,朝她覆了上来…… 翌日,智能实拟的恒星光线已是日上三竿,大床上才重新有了动静,是楚博承率先醒来。 他抬手抚了抚额,然后往旁边看去。禾子虞正侧卧着,安然地睡在他肩膀处,发丝凌乱,但她看起来,嗯,有点乖乖的。 楚博承轻轻地起身下床去洗漱。等他从洗漱室里出来时,禾子虞也已起来,身上穿着他的长袖衣,宽大像裙。 “上午好。”楚博承也是长袖衣,下搭着蓝白牛仔裤,自然卷的天蓝及肩发披散着,“先去洗漱,你的衣服还要等会。嗯,还有就是,早餐想吃什么?” “上午好,都可以。”禾子虞现在一看见他就感到脸热,匆匆回答了他就进了洗漱室。 楚博承倒是看着她这样低笑一声,然后安排机器人们整理房间、烹制早餐。那衣服到了他便给她送过去。 然后她穿着一袭v领双排扣的泡泡袖连衣白裙走出来,窗外智能实拟自然的阳光投射在她身上,温婉的眉眼、柔顺的长发、米白的长裙,一切都是这般纯洁美好。 “坐吧。”楚博承为她拉开靠背椅。 “嗯好。”禾子虞早已饥肠辘辘的,后面都十分投入地用餐。 楚博承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他是调整者,可以光合作用、化能合成等,可以不进食,多数时间是看着她用餐。 说实话,他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孤儿院院长,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就去考取资格证书,成为下一任院长。四十四年来,她没有什么社交,也没有私生活,似乎她就是为了那群孤儿才来这世间走一趟。 那些孩子要么是意外孤儿,要么是亲人被判定不具备养育资格的儿童,以及被恶劣行径促成的弃婴,而她都给足了他们温馨的爱护陪伴。 也越是接触她,越能感受到她简单极致的美好。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和她继续多久,总归愉快就是了。 接下来,两人平平淡淡地同居了。 因着新欣孤儿院的异常事件一直没能解决,禾子虞早已听从星际国盟的意见,把孩子们全都重新妥善地“转移”出去了。她时不时地去看看孩子们,剩下就是陪着楚博承。 最后,她去见了孩子们最后一面,就跟着楚博承离开了11-k星球。 但禾子虞万万没想到,楚博承会向她求婚!且不说他是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公子,单就他们这段感情,她实在没料到,他会这样做。 于是,在他61岁、她47岁这一年的某个寻常日子里,他对她求婚了。 订婚宴上,他的亲人们,纷纷感叹她是他的命中注定,宾客们更甚。因为哪怕在如今人类岁数可达150+的星际时代,61岁才结婚的贵公子,或者说,居然要结婚了,还是挺稀奇的。 禾子虞明显感受到他和他亲人们的高兴。然而她却是甜蜜与痛苦交织着,因为她渐渐探查到那些让同类痛不欲生的残忍人体实验,楚博承知道,也参与有。 可这一段感情,深陷其中的何止他一人啊,她也心动啊,她本质上就不是会玩弄、伤害别人的人,她始终认真地对待每一份真挚的美好。 她注定不会是恶人,她也爱他,但不代表她会放任恶意、谅解恶人,若无其事地安于现状。 所以,那件事,必须要有一个决断! “……子虞、子虞,怎么了?”家席上,楚博承笑容微顿,在餐桌下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担忧。 “嗯?没事啊,我只是,太高兴了,有点恍惚。”情感与理智就在一念之间有一方占据了主导地位。现在,禾子虞十分自然地同他对视。 “我也很高兴。”楚博承温柔地细细瞧着她。 而在众人看来,就是小两口如胶似漆的,纷纷打趣他们。两人都大大方方地笑着回应亲人们,楚博承倒是把这翻页了。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五个月后。楚博承也终是十分认同“结婚一直是神圣的事情”了,这是他和她得国家认可、受法律保护的最终爱情归属啊!所以,他满腔热忱,不是投入在禾子虞这,就是投入到他们俩的备婚里。 关于他和她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虔诚珍视。 “博承,现在到1017一研室这来。”楚博承正满心欢喜地为他未来妻子悄悄准备婚戒,两天下来他终于制作完成了。 正想回家见见她,突然间就收到他父亲强硬的光讯。 “……嗯,我知道了。”他皱了皱眉头,自从想要和子虞结婚后,他就十分明确地表示不再参与这些了,因为他深知她是一定不会接受这些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来了。 “父亲,什么事?”略显暗沉的实验室里,深度消杀过后依旧感到丝丝令人不适的血腥味。楚博承有些难受,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这样。 不待他细想,他威严的父亲,正站在甲舱前,背着光神情难辨,“刚刚,在这里,有一个自然人试验成功了,她拥有着真正天生的精神力。” “嗯,所以父亲的意思是?”那股难受越来越深切了,楚博承皱着眉头,难耐地松了松衣领,但他的父亲这次沉默良久,久到他都想直接走了。 “博承,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关于这里的最后一件事。” 楚博承番外4(完) “这是那自然人的大脑,是其拥有精神力的所在。”楚天竞转过身来,脸上是一贯严肃神情,顿了顿,“神奇得像是能量石一样,可支撑人体,也可脱离人体、独立存在。” 同时,实验室里的中央位点甲台自发打开来,里边是一小型银色甲舱盒。一旁的机器人上前扫描消杀过后,把甲舱盒储存在自己的容舱里,随后走到楚博承身旁。 “你现在就带下去试试看,能不能解译一二。” 楚博承看着他点了点头,就带着机器人匆匆离开了。 他一出来就想回家,但是那机器人同他父亲一样,强势地拦下他。他知道了,这件事,是今天必须执行的命令。 他只得收拾好不必要的情绪,去到另一个实验室里,开始进行对这颗大脑的剖析。 这颗大脑除去带着淡金色光泽,外形同正常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对其的剖析实验进行得还算是顺利,期间没有任何对他的反抗性排斥、攻击等;但是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他解译不了,他的能力还没达到那种境界。 但楚博承已经没有深究下去的欲望了,他尽力去做完这个实验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回他和她的小家去了。 他真的好想见见她,带着强烈的爱恋,和莫名的不安。 而他的实验成果,那个机器人会处理好并上交的。 当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时,不安转为了害怕,查过管家系统才得知,他的子虞在他离开后就不见了! 他不眠不休地寻找她,皆了无音讯。 他又一连给自己注射了大剂量的强力镇定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所有追踪侦查仪器分析思考着,同时编写程序代码去潜入查看所有可疑的地方系统。 可到最后,他猛然间浑身痛苦地颤栗起来,红着眼泪如雨下,胡乱地无声无神自语着,怎么会怎么会是、在那里呢…… 他不管不顾地冲去他父亲那里,却只见到了他的母亲。 “……博承?”楚老夫人看着她一向高傲的大儿子现在不人不鬼的颓废模样,心疼不已,更不敢太过刺激到他,默默掩下其它,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温声细语。 “……父、父亲呢?”楚博承死死抓着楚老夫人,红肿着泪眼;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几下,才终于发出嘶哑颤抖的声来,“还、还有,你!你是不是也知道!” “我……”楚老夫人心疼得直掉泪,也试图安抚住神情癫狂的大儿子。 “你说呀!你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了你的枕边人都干了什么,啊?!”他一把推开了他的母亲,疯狂地开始抛砸、踢打着外界,全身的技能也失控地疯狂对外攻击起来,整个室内凌乱破碎不堪。 首当其冲的,是楚老夫人。她遍体鳞伤地倒在血泊中,内心无比凄凉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大儿子,“……咳呃、博承、博承!楚博承!” 可楚博承仍是不管不顾的失控中。楚老夫人忍着痛楚,一点点靠近他,喊出他未婚妻的名字,“噗咳咳,子虞、禾、子虞!” 果不其然,癫狂的他停了下来,嘴里念念叨叨着“子虞”,红丝密布的双眼渐渐有了聚焦,然后,就看到了他命悬一线的血人母亲…… 这边,楚天竞独自一人,异常沉默地站在实验室里,看着投影荧屏上,那个室内发生的一幕幕:亲儿的癫狂、发妻的痛苦,以及后面,发妻死在了亲儿的怀中,他依旧冷静得可怕。 未来儿媳死于他手下,儿子、发妻也被他算计在其中。可他也只是冷静地思索着,一方是挚爱,一方是生母,接下来的楚博承会怎么做呢? 而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如何、他们的想法为何…… 这样的一个男人,天性冷酷,有着对权利、地位的绝对掌控和主导。爱上这样的人,注定会遍体鳞伤。 后面,他认定的优秀继承人楚博承,不仅疯了,还废了。 哪怕他精心安排了手术给楚博承抽除了记忆、封闭甚至是切除了有关情控的人体组织……都无法让其清醒过来;其各项人体指标居然还异常地衰败起来;曾在其体内成功改造的调整者体质,全都“报废”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疯癫的楚博承彻底成了废人一个。 这更意味着,他楚家急需诞生下一个优秀人物,来保证楚家的后继发展。 可当下他楚家……最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成功解译的其中之一的脑磁芯。 ……………………… “呃……”广袤无垠的天轨高台上,所有的孩子都安静地看着中间手控电磁之力的小女孩。年幼的她现在十分吃力,也很悲伤。 她“看到”了他们的妈妈,她频繁迫切的动作被对方捕捉到了。对方还给她设置了陷阱,模拟同类人的讯号引诱她。哪怕她并没有相信白衣服的“同类”,却被对方发现了她的致命缺陷,差点被一击毙命,继而成了下一个试验品。 可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她,还没成长。她的精神力,即法则之力,不足以让她现在就可以掌控完环境里的每一微粒、每一灵息…… 孩子们看着她,渐渐垂眸不语、无声悲伤。 最后,小女孩平静地对着上空划下一道电雷;后者即刻电波散笼住此方天地,将这个凝聚着他们妈妈全部爱意的国度再次掩盖起来。 时光依旧继续流逝着,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驻足。 不复帅气的男人,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不远处向着他走来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娃娃;他温柔笑笑,伸出手抱起小娃娃。 “哇啊哒耶耶~”小娃娃一直很亲近他这个大爷爷。 “嗯,阿珩真乖。”楚博承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娃娃,总是温柔慈爱地看着他,看他从呀呀学语、到闯祸闹事、到艳史不断、到年少有为。 他又再一次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阿珩那位素未谋面、名字带“虞”的女朋友,生出莫名的心痛。 直到那天,“禾子虞”三个字隔着屏幕从她口中说出,他内心一悸,丢失的记忆带着无尽的思念和痛楚翻江倒海地袭来,将他全部淹没…… 对不起,是他罪该万死。 他还把子虞对他存于脑中的爱意一一剖析成冰冷的数码、芯片……但他真的好想见见她,说出那句没能说出的话, 子虞,我好想你。 细水长流1 “啪!” “嘶啦!” “呸,这臭娘们儿,哼嗯嘿嘿,落地的凤凰不如——!” 密林深处,几位凶神恶煞的壮汉,松垮半解的衣裳,依稀是穿着官府士兵服饰。他们啐了一口,然后淫笑地围着被扇晕过去的少女上下其手;很快少女身上单薄的囚服就全都被撕碎了。 就在他们即将真正强暴她时,变故突袭而来,这些壮汉通通来不及哀嚎就悉数被人一剑封喉。 来人一身侠客服,立于树上,手持着利剑,那鲜红的血液正沿着剑尖滴落在地;轻风掀起帷帽宽檐下垂的薄绢一角,可见其清晰分明的下颚线,以及深沉得瘆人的眼眸。 “咻!”他把剑往叶间一扫,便收剑入鞘;再足尖一点,轻盈地飞到少女跟前,为她罩上自己的外袍,然后抱起她。 那几个死不瞑目的壮汉则是被他踹到一旁的岩石处,丢上燃着的火折子,把他们烧得一干二净。 他便抱着少女踏叶穿林疾飞而去,眨眼间已不见其踪影。 ……………… “叮泠、叮泠泠……”一个个精致美观的风铃悬于屋檐下,其里银丝衔珠的玲珑链随风悠扬飘荡、泠泠作响,清脆悦耳又悠远飘渺,如同轻风的歌喉、浮云的韵律。 少女就是在这样的声韵中醒来。 “呃……!”迷茫的眸色过后,便是惊恐的神情,她猛地起身看向自己的身体,又胡乱地摸了摸,才发觉自己穿着面料柔软丝滑的衣裳,脸上刺字处还贴着什么药贴,时不时刺痛。 “……?”她又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脚、肌肤,其上因流放而成的积伤暗疮,似乎都好了?! 她不禁掀起纱帐,抬眸茫然四顾。待听到那许是男子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后,她即刻缩回被子里,苍白瘦削的小脸紧绷着,干燥枯黄的长发也随她颤动起来,惶恐万分。 她想到了她昏迷前的遭遇…… “叮、叮当……”多色玛瑙珠帘被人掀了起来,接着她就听到清越的少年音,伴着泠泠风铃声传来,飘渺之余,带着安宁,“醒了就起来洗漱用饭。” 话落,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并逐渐消散离去。 少女有些愣怔,这、这绝不是那些官兵士卒。所以在她晕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她再度起身,穿上了床踏板放着的软底布鞋,站起了身,才发觉她瘦削单薄的身体早已是皮包骨,衣袍虽穿在身上,却给人空荡荡的感觉。 “呃……”果然,少女没走几步就晕头转向的,连忙扶在木桌旁,到底是流放之路,让她身体亏空太过。待晕眩感过去,她才继续走动。 刚准备掀起珠帘出去,转头就看到六边形冰裂纹窗棂下,安置着错落有致的插花细颈圆瓶供、立镜红木梳妆台,以及一旁的竹制立架,其上有棉巾、牙香筹、装着温水的铜盆。 再看看手中的多色玛瑙珠子、四周的精美裱框挂画、墙柱的轻纱绸缎锦帘、玉炉的袅袅淡雅熏香…… 少女有些恍惚,她已有多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又有多久没得人伺候了……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镜面映出她消瘦憔悴的面容,她顿了顿,沉默地给自己洗漱、绾发,便出了房门。 “过来坐下,先用粥。”约莫舞象之年的木簪绾髻少年,偏分碎发刘海下,眉眼十分精致;一袭翻领深蓝长袍,落座于院中食桌旁,举足间带着贵气。 “贺楼嫦谢过公子。”少女上前给他行了一礼。 “璇琅。”少年起身抱拳回礼,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很温和安宁,“无需拘束,你先用粥。” “嗯。”贺楼嫦轻轻颔首,这少年倒是人如其名,长得同美玉般精致,“敢问——” “先用饭食。”璇琅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贺楼嫦一顿,点点头。又看向食桌上,心下疑惑,是凑巧吗?这些精致鲜香的饭菜,确有好几样是她喜爱的;许是他们两人均偏好于此罢……尽管思绪万千,她仍佯装无事地坐下喝粥。 两人都静静地进食。 膳毕,贺楼嫦想收拾餐具,却被璇琅拦下,“不必。” 少年温热的手掌覆在贺楼嫦的手背上,她心头一跳,连忙抽回了手,抬眸看向少年。他神情不变,动作自然,似乎人家也只是恰巧和她同时去拿瓷碟。 贺楼嫦暗暗赧然,抿了抿唇,“那璇公子……” “唤我璇琅即可。” “嗯……璇琅,我先,”贺楼嫦轻咬贝齿,回房?不对不对,那,“回屋了。” 不待璇琅回答,她就匆匆回屋了。璇琅停下动作,望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声笑了笑。 贺楼嫦回屋后却懊悔不已,她方才居然忘记问他了,她是罪臣之后、戴罪之身,贺楼一族也早已树倒猢狲散了,这素未相识的,他怎么会与她扯上干系? 可他会对她实话实说吗? 她又走了出来,可外边少年人已不在。她绕着院子唤了几声,却始终不见人。 她只好忧心忡忡地往回走,却也渐渐发觉此处的自然玄妙。 小院悬地而建,坐落于半山腰的平川上。主屋坐南朝北,两侧屋呈环抱之势立于主屋两旁;庭院内竹制亭子小巧、花架玲珑,木阶两旁盆栽精美;再往外便是群花环饰的篱笆墙;盘长样式的竹制院门,宽厚的翘檐下,悬着别致的古钟铃。 贺楼嫦静静坐在院中,又忽觉此处,上可望云海的舒卷、飘渺之态,下可观自然之景的青葱粉嫩。而院子,竹木混搭建造,窗棂门扇样式精美,装饰物什更是精致淡雅。 最精致的莫过于风铃、雨链之美:两檐角下的十字瑞兽风铎,祈福安康。两边再过来些则是长条及地缸的玉瓷莲花雨链;被两者环在中间的是海棠宝盖流苏风铃,以及窗边的玉环竹叶金丝珠风铃,屋内的木制贝壳珠链风铃…… 她真的是喜欢得紧,这也是她理想的院子。 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忧愁,似乎她的喜好,总是与少年不谋而合,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吗? 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细水长流2 “怎么了?方才听着你在唤我。” 贺楼嫦还在想着什么,就听到了那少年的声音自身后淡淡传来。她转过身站起来,直视着他,“我想问,关于那天的事。” “嗯,知道。”璇琅点点头,侧身往屋内走去,“先进来,你需要换药了。” 贺楼嫦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尤其是右脸颊上被处以墨刑、方块刺配的伤,那历来是一辈子都去不掉的伤。 少女微低下眉眼,沉默地跟着少年进了屋内。 “进来这坐下。”璇琅进了东边偏房,里边前间的陈设像是药房,各类药材倚墙覆名安置;房子里间,则是素白帘布铺就的床榻、案台。 贺楼嫦跟着他走进里间,安静地坐在床榻上,目光有些好奇地看着璇琅捣鼓着案台上的瓶瓶罐罐。 “会疼,咬着吧。”璇琅递给贺楼嫦一小方块干净的棉巾,她听话地叠好,然后放在牙间咬着。 璇琅便拿起装有深棕浓稠液体的药碗,俯下身凑近她,直接以竹刷沾药给她右脸上的药贴涂抹;也一边涂一边细细瞧着那处的反应。 贺楼嫦很不自在,璇琅靠得这般近,哪怕知道他此刻的行为等同大夫行径,但她从未有过同男子医者这般亲近的经历,目光无处安放着,索性就闭上了眼。 少年动作不变,只是眼眸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唔……”灼热的刺痛感越来越猛烈地自右脸那处袭来,贺楼嫦紧锁眉头,咬着棉巾小声痛呼着。可渐渐地,她又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刚想睁开眼却被那股来势汹汹的困意席卷住,终是无力地往后倒去。 少年不知何时坐在了少女身旁,一手揽住她后倒的身子,轻轻将她收入怀中,垂眸仔细观察着她右脸上涂满药浆的药贴。 待到那药贴渐渐脱离她的脸颊,他方才拿过案台上的镊子,缓缓地将其取下来。自然,也露出此时少女右脸颊上略显皮肉模糊的方块刺字,足有两指宽、半指长。 少年神情不变,用镊子将那吸附有刺字墨汁的药贴收于瓷方罐里,又拿起另一个镊子,夹起沾足药汁的棉絮给那处轻轻涂拭着。 “呃……”哪怕贺楼嫦处于昏迷中,仍是禁不住蹙起眉,被这疼痛刺激出声。他听着,动作愈发轻柔。 璇琅给她涂拭完毕,又在那处重新贴上一张新的药贴。随后,他开始解她的衣带,褪去她所有的衣物,接着避开她脸上的伤,将她整个人趴放在床榻上。 他抚着贺楼嫦瘦骨嶙峋的身体,其上因鞭笞而成的累累伤疤已淡化许多;随即取来一瓷瓶药膏,以药匙涂抹在她的伤疤上。 等到药膏被肌肤吸收完后,他便起身去提来一个小长方盒药箱,从中铺排出针灸用具,开始给她进行针灸。 一整套疗程下来,已是日头西斜、黄昏时分。璇琅给她穿上素裙,便抱她回房,后就离开了。 贺楼嫦是被一股极其浓郁又稀罕的香味勾醒的,当然了,现在她自身也很饿就是了。借着纱帐外边隐隐约约的烛光和月光,她起身穿鞋,准备出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衣裳,被人换过了。 贺楼嫦步伐一顿,又继续出去了。 “先坐下用饭。”瓷油灯下,璇琅依旧是面色淡淡的,但并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贺楼嫦越发觉得这个少年非同寻常。她心事重重,也不说什么,沉默地坐下吃饭。 今晚的膳食摆在了厅堂中,菜式也还是同今日午时用的那般,三五小菜、精致鲜香,却并非是那股香味的出处。 贺楼嫦端着瓷碗、细嚼慢咽,脑中还在想着什么,那少年却开了口,“用过饭后,静坐片刻,你便随我去今日那偏房中泡药浴,我再将这些天的事告知于你。” 贺楼嫦闻言,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去,正对上他有些深沉的星眸,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她低下眉来颔首以示知晓。 但真正到药浴时,贺楼嫦完全愣怔住了,他、他方才说,这、这竟是他们两人一起泡?! 璇琅已在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贺楼嫦直愣愣地杵在一旁;终于她紧了紧衣角,艰难地开口,“我……” “我想娶你。”是想娶,而不是会娶。一字之差,一情之别。 少年的话,直白清晰。他赤裸着白皙的上身,挺拔健壮、流畅结实,好比美玉无瑕。他也依旧没有给少女商量的余地,直接一把将惊在原地的她拦腰抱起。 “璇琅、璇琅!”贺楼嫦慌乱地挣扎起来,也对他怒目圆睁着。但对于璇琅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他很快就褪尽两人的衣物,抱着她赤足迈入浴桶中。 贺楼嫦这下真的无地自容了,闭着眼将脸死死埋入璇琅的肩窝处。偏生他还轻笑着提醒她,“可别压到脸上的伤了。” 但他没说的是,她昏迷的那两日,他们多数时间里可都是这般。 贺楼嫦一言不发,没入药浴后就直接缩起身子背对他。 璇琅也随她去,她这样并不会耽误他行事。接着贺楼嫦就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长发被他拨开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自她的后颈处一寸寸往下游走着,最后停在了她两肩胛骨的中间位置,还换成了手掌心印在那里。 “呃……”贺楼嫦只觉得那里好生灼热,比热气升腾的药浴还要热上几分。但自己浑身上下都极其舒畅,似乎有什么气息在自己的体内游走、疏通着,也似乎喉间隐隐约约涌起药的苦涩…… 袅娜水雾间,少女水润的双眸浮起朦胧,裸露出液面的白皙躯体除去贴着药贴的右脸颊和长发覆盖到的肌肤,其他地方均泛起梅花艳;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挺直了躯体,任由背后的少年行事。 璇琅细细看着她反应,再看看药浴的颜色,其已经由石黄色转为藤黄色,便停下运功。而早已迷迷糊糊睡着的贺楼嫦没了他的功力支撑,软绵绵地后倒在他怀中。 璇琅垂眸看着怀中的她,哪怕再瘦,女子该有的特征,她的,可真不含糊。 细水长流3 第二天一早,贺楼嫦洗漱穿戴过后,就急急忙忙地找到璇琅要答复。 “先用过饭食再说。”璇琅还是那表情、那句话。 “行!”她就不信了,今日还等不来一个答复!贺楼嫦憋着气,用早膳时两腮帮更是鼓鼓的,倒是让消瘦苍白的面容生动起来。 璇琅余光瞧着她,默默地勾起唇角。 “我可以了。”贺楼嫦迫切地看向他,后者不紧不慢地递给她丝帕,“擦擦罢。” “!”他这话、这动作,像是惊雷般,猛地轰在贺楼嫦头上,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羞愤至死了!她可曾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贵女啊,哪怕全族被判以流罪、成了阶下囚,她都不曾失态过,对外冷静自持,是她一贯的作风。 可现在,她居然在仅相识了一天的外男面前如此失礼…… “呵呵呵,好了,你不是想知道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其实,贺楼嫦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璇琅便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了。 她的性格,说不上一向如此,但总归还是他熟知的那样。 “……嗯。”贺楼嫦还在低头红着小脸擦拭着,恨不得自己就是个鹌鹑。 “我知道你,贺楼嫦。”璇琅这一句话,把贺楼嫦的思绪带了回来,“齐署国位列三公、亦是三朝元老的御史大夫贺楼晁之嫡长孙女。” 听着祖父的名讳,贺楼嫦眼眶一热,她祖父生前是多么英明廉洁的一个人物啊,齐国上下几乎都称他一声“晁公”,可到头来却沦落到御前撞柱自证清白,辉煌了大半生,晚年却是以罪名作结、惨烈落幕。 “我是江湖人,无任何亲辈,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四海为家,却也知道晁公之事,自然,那天的事,既然让我遇见了,我自然不会不管。”璇琅神情淡淡的,语气很温和。 “那你明知我是戴罪之身,怎、怎敢这般,直接把我带走?!”其中的真真假假,贺楼嫦现在不想深究,她又惊又怕,眼泪夺眶而出。她现在已成逃犯,罪加一等,她都不敢想她所剩无几的族人们现在又要遭遇着什么…… “莫哭。”璇琅站起身来到她身后,轻轻安抚着她瘦削的肩膀,“我自然不是那般顾头不顾尾之人,后续我后面已处理妥善了。而你其他的亲人,也还是那样。” “那你可不可——”也救救他们。贺楼嫦泪眼婆娑地看向他,他正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口中却是直接回绝了她的意思。 “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他想要的只有她一人,其他人与他何干?这般局面也是他们自找的。凭贺楼晁的功绩与本事,哪怕他们都是一群安分的废物,都不至于这般。 最重要的是,还加害于她。但凡他再迟一步,她…… “所以我……贺楼嫦现在是,已成死人,是么。”贺楼嫦垂下头。 “齐署国的‘贺楼嫦’是死了,但炀国的‘贺楼嫦’还在。”璇琅俯下身,在她鬓边轻轻笑道。 贺楼嫦猛地一怔,这两国,且不说相距甚远,也是,互为敌国,他怎会,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 似乎,他整个人、他对她,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都让她隐隐约约觉得是那种久居高位者才有的姿态,还带着过分的自然、不由分说的强势。 还有那些十分“凑巧”的喜好…… 璇琅坐在她旁边,望向远方,“你无需多想。” 因为想也没用。贺楼嫦下意识就解读出他的话外之意。 “好好地,做我的妻子即可。”他又转过头来,看向她轻笑着说。 但贺楼嫦始终低垂着眉眼,“可我不愿——!” 璇琅本就不指望她会给他什么回复,带着薄茧的手干脆利落地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十分自然地牵住她、揽她入怀,一同安静地坐在小院里,沐浴在晨曦中,观云卷云舒、听万物窃语。 而贺楼嫦挣扎几下,就没动静了,因为她又被璇琅点了穴道。 贺楼嫦咬了咬唇,羞愤又难堪。方才在他牵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差点忍不住把他的手丢出去,现在倒好,他直接……这人、这人实在是,怎的这般自说自话、厚脸皮! 而接下来,贺楼嫦就像是璇琅的专属挂件般,他到哪都带上她。他制药时,贺楼嫦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很是“生动”。 “这般看着我做甚?”璇琅转过身,准备给她脸上换药,就瞧见她这,嗯,气鼓鼓的模样。 贺楼嫦被他点了哑穴,说不得话,只好又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今日应该没有前几日那般疼了。”璇琅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对待闹别扭的人,随后便给她涂药。 贺楼嫦平复下来,像之前那般闭上眼。而今日的脸伤,确实是他说的那样,虽然还是灼热刺痛着,但远远没有昨天的难以忍耐。她心下讶然,这药,不,应该是说他的医术,竟如此厉害。 璇琅用镊子取下药贴,其上面依旧吸附有刺字墨汁,只不过已经几近于无了。贺楼嫦脸颊上的伤口,也不再是昨天的皮肉模糊,而是泛着浅粉的坑洼疤痕,“嗯,应该快好了。” 说完,他又另外取过新的药贴给她贴上。看了看外边的日头,他抱起她来到西边偏房,即庖屋。 璇琅便准备做午饭了,贺楼嫦又被他抱放在庖屋外间,而她坐的地方刚好可以让两人都可以看见彼此。 “……”这什么癖好,贺楼嫦直接闭目养神起来,不知不觉中她又直接睡过去了。 习武之人,耳目极为灵敏,璇琅听着她舒缓平和的呼吸声,也不再动她,转身出了庖屋,进到东边偏房里,开始配置熬制药浴的药材。 自然,后面贺楼嫦又是被那股浓郁稀罕的药浴香味勾醒的。 “嗯?”她动了动身子,才后知后觉她可以动了。那少年的声音适时地传来,“醒了就出来用饭。” 熟悉的话语,让将将醒来的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初来之时。 细水长流4 贺楼嫦醒过神来,就起身下床穿鞋;一头长发随意地梳理几下便绾了起来。 她转身出了房门,一眼就看到小院里那眉眼精致的少年,他置身于鲜花环饰、凉亭作伴的院中,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其上云如袅烟、翠似碧玉;在这人间的精致与自然的宏景交融中,少年面色淡淡地向她看过来,她却垂下了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先过来吃饭,然后再去泡药浴。”璇琅这话成功让贺楼嫦抬起头来,耳根通红。她慢吞吞地走过来,两手揪在一起,面上十分难为情。 “听话,这样才好得快。”其实可以喝药调理的,但是她一向不喜欢喝药,他也更喜欢给她药浴调理,“尽快拥有健康的身体不好吗?” “……”贺楼嫦欲言又止,怎么感觉他总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趁热吃吧。” “嗯。”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扶光西倾斜耀起来,小院里的小巧竹亭、玲珑花架、绕藤棚子等,日影随风斑驳交错、同云影绰拉长。 棚下的两人,用过饭后便坐在原处各自休憩、观光片刻,看山峦绵延、云海浮腾,闻清风拂面、百花馨香。 像是在听着自然的声音、寻着心灵的安宁,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恰到极致的静谧美好。 贺楼嫦细细感受着,身心完全沉醉在其中。她虽有着十几年世家贵女的亲历,但她自幼便十分崇尚祖父的清廉,那样一种,毋须天地珍宝聚伶歌,吾自宁静致远蕴万籁。 可如今…… 璇琅偏过头看贺楼嫦,她明显低落起来,轻轻说着,“璇琅,我…你能不能,帮我关照一下我的族人他们?” “不能。”少年拒绝的话,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少女低垂着眉眼,轻咬唇瓣,“那能不能让我去……”见见他们? “贺楼嫦,我想要的只有你。”璇琅依旧不留余地地回绝她,“有关于这些人的话,无需多言,不值得。” “可、我……”此刻的贺楼嫦,内心煎熬极了,她现在对她的族人,救又救不了、帮也帮不得!同为贺楼氏族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怎能只顾自己、苟且偷生?! 璇琅见她这样,缓和一下语气,但接下来的话,却叫她更加难捱,“你以为那天,你怎么就遭遇了那些?” “曾经,晁公引以为傲的嫡长孙女、贺楼世族的大小姐,秀外慧中、钟灵毓秀,人似皎皎明月、颜如璨璨宝珠,谁人不知?可本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但你终究不是那落花,怎能一直香如故?” “早已是阶下囚了,仍可一身傲骨、清丽淡雅,那琛王殿下、祁胥侯世子、明徽公主,一个两个的,暗中相护,一路上密不透风地护着你。可其他人呢?你其他的族人呢?” “嫉妒会腐蚀人心,不公会滋生晦暗,叫人面目全非,全然不顾宗亲血缘,想要毁了你。”让你这皎洁明月、璀璨宝珠,沾染恶臭的污垢、坠入无底的深渊,永远低贱、永无天日。 接下来,璇琅安静地看着她。 “……呃、”贺楼嫦也如他所料,陷入了沉思,或者说,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渐渐痛苦起来。 她曾是公主的伴读,后面得皇子公主们真心相待。一朝事变,婚事被退、获罪入狱,鞭笞、墨刑过后,便是三千里流罪。可此时,她的母亲,郡主之尊,早已不堪此辱自缢而去。她的父亲和幼弟,近四个月的苦寒流放行路,带走了他们,独留她。 她本想着追随他们而去,可族里的堂、庶亲人们,明里暗里地提点、求助她,他们知道,皇子公主们肯定会帮她。 事实上,也是如此。不然这三千里路,本勒令两月数到,可他们走了近四个月,官差们也只是口头上催促怒斥,并未动过手。 可终究是山高皇帝远,时间久了,官差们的长鞭开始毫不留情地挥下。她每日安分守己地服役,也开始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 但她没想到,那天三婶婶把她喊过去后会发生那样的事…… 原本即使日子再苦不堪言,她也想要活下去,因着前些日子,她收到了殿下和世子们的暗信,他们贺楼一族,尚有转机,她想等到那一天。 贺楼嫦忽地满是希冀地央求他,泪水早已糊了一脸,“璇琅、璇琅,你带我回去一趟好不好?我……” “放心,那一天,快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看看。”璇琅轻叹一声,指腹轻轻擦拭她的泪水,随后将她拦腰抱起,“该去药浴了。” 贺楼嫦还在小声抽泣着,任由他摆布,左右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是别无选择的。 东边偏房里间,已是热气升腾、水雾缭绕。泛着深棕色光泽的木板上,男女衣带裤裙层层叠叠地铺落一地。 贺楼嫦双眸早已雾蒙蒙的,裸露出来的肌肤,其中颜色倒是浅了些,呈现出柔和的水粉色。当她后边的璇琅收回了手,她身子晃了晃,过后便稳住了。 璇琅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仔细打量着她的状况,就瞧见了她粉嫩的肌肤上泛起粟栗,而她闭着眼的小脸上尽是凝羞,当真是桃羞杏让。 他眸色又深沉了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手中的动作,状似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敏感点。 “呃—”贺楼嫦忍不住嘤咛出声,又猛地戛然而止,同时睁开了眼,含羞带怯的水眸直直对上璇琅深沉的眸色,“我、你……” 羞愤的贺楼嫦又低下头,支支吾吾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更说不出那是什么,太奇怪了,最后干巴巴道,“可以了吗?” 璇琅笑而不语地欣赏着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情态,随后揽着她轻哄道,“尚需半刻钟,莫急。” “……”贺楼嫦被迫和他紧密相贴着,死闭着眼,一动不动。 两人赤裸相呈、紧密地拥在一起。少年的挑拨硬朗,少女的娇俏柔然,两者相抵直触,让少年神情既暗爽又难耐,看来,同她的成亲事宜,还得加快些。 细水长流5 贺楼嫦原本以为药浴已经够羞耻的了,可接下来他们还要同床共枕,“怎么,你还没发觉嘛,我们这几日可都是这般过来的。” 那少年还笑得一脸自然,语气更是带着理所应当。恼羞成怒的少女一把拉过被子 蒙着头背对他缩到床角里边。 自然,他轻而易举地跟过来,自她背后紧紧地揽她入怀。 贺楼嫦浑身一颤,在无那浓郁药香的弥漫笼罩下,也更并非是为了治疗之事,男子气息无孔不入,霎时间就让她联想起那天的事,猛地就惊惶地挣扎起来,璇琅的声音也沉沉响起,“莫动!” 贺楼嫦顿时停了下来,稍稍回神,只不过还是紧绷着身子,带着些惶恐,她对那天遭遇的事,还有阴影。 璇琅将她转过来,一齐仰躺着,然后他放轻嗓音,“放心,没成亲之前,我不动你。” 贺楼嫦沉默地听着,也没再做其他,缓缓闭上双眼。璇琅又起身曲指弹射一下,那瓷油灯接应熄灭,屋内即刻暗了下来,仅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纸倾洒进来。 接着他放下纱帐,重新躺回去闭目养神起来;许久后,才听到身旁少女平稳轻微的呼吸节奏,他才重新睁开眼,侧过身端详她几下,又躺回去,睡下了。 翌日,贺楼嫦醒来他人已经不见了。她洗漱穿戴好,出了房门,院子里也不见他的身影。她顿了顿,径直往庖屋内走去,里边的灶台上热有一笼包子。 她用了几个,喝过清茶,收拾几下,便去到院子里的攒尖顶竹亭坐下。 此时初旭迎着清浅的鳞云缓缓升起,渐渐告别东云于空高旷孤远;远处的绵延山峦、碧玉翠景,雾蒙蒙的一大片,只隐隐约约露出群山的勾勒、苍翠的装点;而院中花架、藤棚窸窸窣窣间投下淡金色光泽的日影,斑驳影动间,像是在叙说着清风的心事…… 贺楼嫦惬意地看着这一切,转眸间看到支摘窗下,原先精致淡雅的插花瓶供,现在朵朵鲜花已然凋谢。她走了过去,将瓶供取下来,让凋零的花朵置于花架下的土盆中;再将瓶供清洗一二,摆置在房内的竹制立架旁;便又继续静坐在竹亭里,怡然观景。 “叮泠、泠……”那风铃的脆音顺着微风的动静响起,贺楼嫦站起身来,仰起脸、伸出手同它一道感受着微风,这是自然蕴藏着的意念。 待听到院门处传来古钟铃悠远的声响,她转眸看过去,是璇琅回来了。 宽檐乌纱帷帽,一身利落深灰劲装,外罩短褐、下配长靴,佩剑系于腰间,他现在倒是个实在的少年侠客了。 “璇琅,你去哪了?”贺楼嫦微提着素裙走下木阶向他走来。 “下了一趟山,赶集去了。”可璇琅两手却是空空如也。他摘下帷帽,很是自然地牵过她,“你的伤口该换药了。” “那东西呢?”贺楼嫦任由他牵着。 “商贩还在做着,过几天再去拿。”璇琅牵着贺楼嫦进了东边偏房。里边,那药早已捣好了,他又往里边倒了些什么药粉,然后搅和拌匀,便转过身来,仔细地给她脸上的药贴涂抹着。 贺楼嫦现在还算平静,而那处已经没有任何刺痛感了。 那少年取下药贴,轻轻掐着她的下颌,细细端详着她脸上的伤口,随即淡淡道,“可以不用贴着了,你要进房照照看吗?” 贺楼嫦微怔,点了点头。她是知道自己脸上的方块刺字有多大、多严重的,而且这还是历来都去不掉的印记,罪犯的印记。 那现在呢? 贺楼嫦很快就迎来了答案。 璇琅又牵着她回房,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他还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精美的小长方盒子,将其放于台面上,“你看看喜不喜欢?” 语气是一贯的温和,神情亦不变,可话落他便离开了。 贺楼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看看那明显是女子家用的饰品盒,最后,看向镜中的自己,虽然依旧是消瘦的,但早已没了最初的憔悴与苍白;而那曾被处以墨刑的右脸脸颊上,是区别于其他白皙面容的清浅粉色。 她怔怔看着,镜中的少女,五官线条分明,有些凌厉,带着疏离;眼睛偏细,轻微遮瞳,不笑时眼神偏冷;鼻梁直挺;嘴唇小巧,偏薄,自然状态下嘴角微微下垂,看着冷漠……像是回到曾经的贺楼氏大小姐,冷静自持。 说不欣喜是假的,哪怕她再冷静自持,她也才二八年华,正是爱俏的年纪,怎么可能不在意脸上的伤痕。 她低下头,飞快地眨了眨眼,轻轻拿过那饰品盒,打开,果不其然,里边静静躺着一支月牙流苏兰花玉簪。 她取出来,细细端详着,也渐渐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起来。一瞬间,那张自带清冷感的少女脸庞,美极。 外边,璇琅已换过一身清闲交领长衫,正撩起衣袖和面。贺楼嫦掀起门帘进来,就见着少年熟练的和面动作,许是他长得太过精致的缘故,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十分赏心悦目。 “午膳,是什么?”她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其实,她原本想问她可以做些什么,但想了想,她于厨艺,本就不懂什么。世家大族无需她动手,服役期间更是能吃就行。 “水引。”璇琅抽空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戴上,不喜欢?” “没,谢谢,璇琅,我很喜欢。”贺楼嫦顿了顿,她本想过来帮他打下手来着,怎么还会戴上珠钗发簪,“我、我……” “那你把那些配菜洗一下。”璇琅轻笑一声,“再拿过一个盆,用来洗的时候换着来装,过三遍水,第一遍要洗仔细些,洗完就端回来放这。” “……哦好。”贺楼嫦有些赧然,他怎么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啊。 少女将装着青葱蔬菜的篮子放在水盆上,然后一起端出去。少年也和好了面,放好等其醒面。他又转身出去,从吊井中打了两桶水给少女洗菜。 细水长流6 璇琅打完水给她,就又转身进了庖屋。不多时,炊烟袅袅自烟囱开始生起涌出。贺楼嫦站在庖屋外走廊,即檐廊下的石廊座前洗菜,也已洗得差不多了,便端进去给他放着。 “会烧火吗?”璇琅正拿着木锅铲翻炒荤菜,见她一直眼巴巴地望着。 “不会。”贺楼嫦老实摇摇头,但是她会开荒种粮,这还是流放服役里学会的。 本来是有洗衣做饭的活安排给女子干,可他们当中男丁人数不够,便让女子也去干,洗衣做饭都留给那里的老婆婆们做了。可她们刻薄又贪婪,吃食本来就少,大家抢食也很厉害,她干完活回来,能喝上一口热汤就不错了。她经常饿的不行,就偷偷去挖野菜、番薯吃。 “那你把方才洗好的菜,嗯,折断吧,断得细碎些。”虽然有刀,但就怕她会切到手。 “嗯好。”两人各做各的,但毕竟都是在准备同一顿饭,气氛十分和谐。 贺楼嫦弄好配菜,就坐在灶台一旁,看着璇琅忙活。他十分娴熟,哪怕要一边烧火一边炒菜,也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精致又贵气的人,怎会对于这些农务活如此娴熟、精通呢? 她看着看着,刚想开口,那少年抢先出声,“怎么,学会了是吧,那要试试吗?” “……”贺楼嫦微微张了张嘴,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总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猜猜看?”璇琅笑笑。 “……”贺楼嫦默默垂下头,这个,要么是己方心思浅的,或毫不设防;要么就是,对方于己极其了解。 可他们从前,素未谋面,至少贺楼嫦十分确定自己此前对此人没有任何相关记忆,也无法将他想象成那种,因为喜欢或是别的什么情愫而去默默且深入了解别人的人。 他看起来就不同寻常,她现在一无所有,连身份都是他给她虚假伪造的。 所以,他就是城府深,轻易勘破她的心理防御,逐渐让她依赖上他、离不开他,满足他的某些需求? 还是说,单纯是她……傻。贺楼嫦有些郁闷地拿过柴火,往灶口里添柴烧火。 “拿过火钳,烧火棍也行,把柴火再往里边推放些,火堆中间部分架空些……”璇琅时不时出声提点她,适时把控着火候。 “可以不用再加柴了。”璇琅转身去将面团搓成条状,又拉成筷子粗细、掐成一尺状,接着放入水中浸湿,再搓成韭叶那般薄,然后在沸锅的蒸汽上用手快速捏成扁条状下锅。 “这便是水引么?”贺楼嫦稀奇地瞧着。 “嗯,煮熟后淋上鸡汤,便可以了。” “好。”最后摆桌上菜的时候,是两菜一汤、面为主食。 璇琅的厨艺真没得说,贺楼嫦用得十分满足,小小打了个饱嗝,口腔里回味着午膳的鲜香醇厚。 两人小坐一会,便开始收拾餐具。依旧是在檐廊下的石廊座上,摆着三两木盆,璇琅打好水,便将餐具、厨具洗了第一遍水,贺楼嫦便接过来过清水,男女搭配着干活。 默契的安宁、静谧的午后,绿意蝉间鸣、亭院花带语、远方鸟飞栖……点滴足迹、悠闲处世,让这里的烟火气息,真真是山间源里有人家、寻常馨日画里头。 贺楼嫦脑中突然就萌生出“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啊”的想法。这边,璇琅放好东西,就过来牵起她,“随我来,今日要针灸了。” “呃?嗯。”贺楼嫦听话地跟着璇琅进了东边偏房。可他接下来的话,又把她震得不轻,“把衣服全褪了,上去趴着躺。” 贺楼嫦红着脸久久不动,虽说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了,但这、这青天白日的,也不像那药浴还有着深色药汁遮挡一二…… 最后还是璇琅直接上手,将她脱了个精光。 “……”贺楼嫦,她就知道。 “莫要再羞恼了,你我日后是夫妻,要多多习惯。放松些,等下扎错了怎办?”璇琅瞧着她装死般,死绷着身子,心下好笑,“头不要闷得这般紧,会岔气。” 贺楼嫦一顿,埋在枕头里的头部微微松离些。但当璇琅的手划过她的肌肤时,她又猛地埋得也绷得更紧了,实在是,这太羞耻了…… 璇琅见状,不再逗她,直接点了她的睡穴,给她调整一下姿势,然后开始布针。 一直到日头西斜,方才结束。贺楼嫦仍在昏睡中,璇琅轻轻给她穿好衣物,便抱着她回房。 夜幕降至,贺楼嫦方才“又双叒叕”被那股浓郁的药香勾醒了。可这次她刚睁开眼,就被床头前不声不响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璇、璇琅?”借着稀薄的月光,贺楼嫦些许颤声唤他。 璇琅?万俟玺璇听了神情莫名,那个“他”,莫不是想听人家姑娘唤“璇郎”罢。可不待他唾弃完那个“他”,他自个儿就已经脱口而出,“我在。” 少年一滞,不由得心下暗骂一声。那床上的少女缓下神来,又忍不住蹙了蹙秀眉,有些埋怨,“你怎么就这般模样杵这,灯也不点,净吓唬人。” “……现在点上了。”万俟玺璇顿了顿,对着瓷油灯凝气曲指弹射而去,房内瞬间亮了起来。 贺楼嫦自顾自地起身穿鞋,往外间厅堂走去,却发现璇琅还是杵在那,“璇琅?” 万俟玺璇听着有些脸热,但也没反驳,“他”虽不等同于他,但他们都是同一个人。自然,“他”的,未来妻子,合该也是,他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贺楼嫦有些疑惑,他此时怎么,怪怪的?要知道自从他们“说开”后,他可是手一得闲就过来牵她。 更有,他在她面前,可从没这副,带着些愣头愣脑的模样。 所以,“璇琅,你怎么了?” “没,我没事。”万俟玺璇转头看向另一边,飞快回了她,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不愿说便罢。贺楼嫦正准备坐下用饭,却瞧见那少年精致白皙的面容上,带着薄红。 贺楼嫦微微瞪大双眸,不、不是,是她眼花了吗,璇琅竟还会,害羞?!而且,现在他羞个什么劲儿?! 细水长流7 这一餐,两人各怀心思,用得慢了些。 可贺楼嫦甫一放下碗筷,那少年就自发收拾起了餐具,一声不吭,也不看她一眼,脸似乎还更红了,端起饭后餐具就出去了。 “……”贺楼嫦越发觉得璇琅有古怪,但他不说,她再多问也没用。想罢,她起身走向厅堂左里间,即正对着卧室的浴堂。 她是寻着药香过来的,但璇琅之前,何曾摆过在此间?罢了罢了,问不出、想不明的索性就先不管了,治疗要紧。 庖屋里,万俟玺璇磨磨蹭蹭地洗完餐具,内心又开始唾弃起“他”,什么药浴、调息,分明就是想占她便宜。但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走了过来。里间的贺楼嫦已经裸着身子没入药浴中了。 水雾缭绕间,侧着身子的少女,侧脸静美,香肩裸露;清浅的粉嫩肌肤,经着朦胧奇香的热雾烟袅氤氲,泛着上等羊脂玉一般的柔美光泽,刺得少年喉结不断滚动着,精致的眉眼,呆愣愣的,鼻头还有些发热。 其实,这法子,也不是不行…… “璇琅?”贺楼嫦等了许久,璇琅都没来给她调息疏导,不禁转过头来对着外间唤他。然后就看见他正站在门边,又是杵着,还慌乱地捂住鼻口。 “璇琅,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纳闷地转回来。 “……咳咳,无事。”万俟玺璇稳了稳心神,暗暗紧盯着她香肩褪去所有衣物,随后赤足迈进来。 当他抚上她的那一刻,只觉得,这法子,妙哉! 贺楼嫦听着身后的他略感急促粗重的呼吸声,轻问道,“璇琅,你今日是不是身体欠佳?” “……算是吧。”万俟玺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觉得鼻头又开始热了…… “……”贺楼嫦无语住了,这什么话,是就是、不是便不是,还算是。她也不再出声,闭上眼,随着他的调息全身心放松。 结束后,贺楼嫦浑身舒畅得头脑有些发懵,其他倒没什么;反倒是万俟玺璇气息不稳地揽住了她。 “又怎——呃……”贺楼嫦刚想问他,却被璇琅突如其来的轻吻惊愣住,像是绒毛拂过水面,轻柔又清晰地,惊起了她水眸中的涟漪。 万俟玺璇双手自她的后腰紧紧圈住她,轻柔密集的吻,从她的下颌、耳垂、鬓边亲吻着;又往下渐渐灼热失控地亲吻、吸吮她。可不够,远远不够!他全身上下都渴望着她、叫嚣着要她。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他还是“他”的欲望在作祟了…… “唔!璇琅……”贺楼嫦被此时的璇琅吓到了,全力推打着他。他咬得她好痛!他还对她用力地又圈又捏着,好痛好痛!她声泪俱下。 “……呃、呼!”贺楼嫦哭得无比悲凄,万俟玺璇猛地睁开了眼,却仍是抱着她,慌乱道,“我,对不起、对不起。” 见她还是那样,万俟玺璇抱起她出了浴桶,然后就着一旁的清水冲了一下,便匆匆裹着两人回房。 贺楼嫦一沾着床榻便拉起被子蒙过头,背着对他蜷缩在床角。万俟玺璇默默拿过她的衣裳置于床头,又给自己穿好衣衫,便关好门出去了。 随后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屋檐,坐在飞檐处,迎着清凉夜风,终于冷静了些。 他的那个“他”是在一年前出现的,也甫一出现,就把炝冶老怪给杀了,让他脱离掌控、重获自由。可“他”又消失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总归是救了他。 后面“他”又时不时地冒出来,还总是往着同一个地方去。每每他醒来见着陌生的环境都十分莫名其妙,直接往回走。次数多了,他才知道,“他”应该是要去齐署国。渐渐的,他和“他”开始互融起来,他也开始接受了“他”,以及“他”些许的记忆,他才知道,“他”是多活了一世的他。 贺楼嫦,便是导致“他”出现的根源所在,“他”是为她而来,为着上一世的执念。 万俟玺璇静静坐着,直到下弦月已出,他方才轻轻回了房。贺楼嫦仍是蜷缩在床角,不过已经睡过去了。 他直接脱下外衫,上床将她轻轻平放仰躺在他的身旁,便也跟着入睡了。 次日,贺楼嫦是在阵阵悠远清泠的风铃声中醒来的。那道清越的少年音,也透过珠帘传了过来,“醒了,就起来用饭吧。” 她垂眸听着,在床上坐了小会,才下床穿鞋、洗漱穿戴。随后出了房门,径直来到小院食桌前坐下,看着他,“现在是你吧,璇琅。” “嗯,是我。”璇琅也没打算再瞒着她,坐到她身旁来,牵着她,“先用吧,我再告诉你。” 贺楼嫦却是猛地抽出了手,璇琅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如既往地安静用膳。 用完又一起收拾好餐具、食桌。璇琅这才重新牵着她,坐在竹亭里,“贺楼嫦,你信我吗?” “我信与不信,于你而言,有何影响?”贺楼嫦望向远方,亭午将至,青空一碧如洗,高旷孤远的九霄骄阳,正是光芒万丈,叫大地都跟着熠熠生辉。 “有,有影响。”璇琅看着她,笃定道。 “那我要是说不信呢?”贺楼嫦望着自然风光,轻轻道。 “那我便不说了,左右你也不信。”璇琅有些无奈道,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贺楼嫦哑然,转头看向他,“那我信,你说吧。”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不行,你这一下子不信、一下子信的,真假难辨,我可不能拿真话换来你的假信。你想清楚再说吧。”璇琅靠在竹亭边上,轻笑道。 “你无赖,不是说好的,要告诉我呢?”贺楼嫦抽了抽手,但这次没能抽出来。 “那你都说我是无赖了。”璇琅牢牢地牵着她。 “你,合着好赖话都让你说尽了。”贺楼嫦稍微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莫气莫气,其实,”璇琅顿了顿,“就一离魂症,有些妄念、举止轻浮;压抑久了更甚。”那毛头小子,就愣头青一个。 细水长流8 “……”万俟玺璇,这厮果然不说真话。 贺楼嫦听得一愣,璇琅趁她愣神之时,揽她入怀,“但我们都是同一个人,思绪行径大差不差。只不过他不够懂事,昨夜莽撞、粗鲁了些。” “那你倒是懂事了。”还自夸上了。贺楼嫦从他怀中仰起脸来,似笑非笑。 “那可不?我自是要等你我三书六礼、礼成之后,再行事。”璇琅垂眸看向她,轻笑道。 “……”贺楼嫦可做不到他这般,赶忙羞恼地转过身去。 那少年人还凑过来低声问她,“你那还痛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上些药膏。 “你休要再说!”恼羞成怒的少女一把捂住他,又推开他,气呼呼地站起身回房去了。他好声好气地跟上去,“莫气莫气,我不说了便是了。” “那你走开!” “我不。”…… 沐浴在辉光中的两人,颇似那打打闹闹的小夫妻,言语间带着年少青涩的情意;那鲜花蔓叶随风舞动,如同在瞧着他们私语窃笑;风铃依旧是遵着自然的心意泠泠飘响,但镌刻其上的一音一律,又是谁在期待谁来聆听欣赏。 只不过是,这自然纯朴的山间源、馨香浮动的人家院,藏着意欲细水长流的少年情罢了。 ………………… “下去吧。” 半束发的男人,一袭月白长衫,坐在书房案台前,望向红木棂条组成的双交四椀样式棂花窗外的萧瑟秋景,神情淡然;良久后,方才出声。 “诺,殿下。”复命之人,身影如鬼魅般遁去。 “谨之,你信吗,她没了。”男人转回眼眸,对着案台一侧山竹公子袍的男子轻叹,儒雅俊秀的面容上却是无喜无悲。 “殿下,恕臣无能。”齐洵平静地起身垂下头,躬身行礼以示告罪。 齐璟琛也起身抬起他,淡然道,“无妨,谨之,我们之间无需多礼。” “臣谢过殿下。”齐洵依旧面色平静。 齐璟琛又转过身,拿起案台上的白釉茶盏,捻转几下,“既如此,便让那贺楼秦氏、贺楼婷、贺楼芸也尝尝这一个,自食其果。” “臣遵命。”可一提到这些人,齐洵不复平静,眼中杀意渐起。 齐璟琛微顿,又若无其事道,“还有便是,明徽那边,你多多看着些。”他话音刚落,那外头就响起一道愤懑的娇呵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挡本宫的路!”一身华丽宫装的女子,容貌秀美、面带怒意,正骄横地呵斥着守门的侍卫们,刚想强行破门而入,里边便传来她皇兄略带无奈的声音,“明徽,进来罢。” 门外边的侍卫们也纷纷给齐璟玥恭敬地开门让道。齐璟玥神情微缓,对着身后战战兢兢的仆从们吩咐一句,“你们都在这候着。”便快步走了进去。 她一边快走一边急问,“皇兄、皇兄!小姑姑她如何了?” “臣叩见公主。”男子清冽的声音响起,齐璟玥这才发觉祁胥侯世子齐洵也在,愣了下,渐渐摆出皇室公主该有的礼仪姿态,“世子平身。” “诺。” 随即就又看向她的皇兄,欲开口,那齐璟琛却先开了口,“她有事,但你不能去。”语气平淡,但容不得她拒绝。 兄妹俩是龙凤胎,彼此的想法有时候对方也会感知到。 齐璟玥一噎,神情更担忧了,但碍着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像私底下那样自然地缠问他,“那皇兄,你倒是同我说说罢,小姑姑她今个儿怎么样了、又是个什么情形、过得好不好?” 小姑姑,即贺楼嫦,并不是她们有亲缘关系,只是她喜欢这般唤她。 她前些日子因想着要去掺入解救贺楼族一事,哪怕是全贿赂完那些官差也好,让她的小姑姑少吃些苦;但才匆忙间贿赂了一二就被她母妃给禁足了。眼下她好不容易得以出来,就连忙赶来她皇兄这打探一二,最好是能把她的小姑姑单独地秘密保护起来。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小姑姑还在那等腌臜的苦寒之地受苦,心疼得不得了,而且,小姑姑还出事了!她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明徽,不用这般心慌,她虽前些日子有事,但今下已经没事了。”齐璟琛很是淡定。 “真的?皇兄你莫要诓我。”齐璟玥不自觉红了眼,半信半疑道。 “不信,你便问问世子。”齐璟玥又看向齐洵,后者默默点了点头。 齐璟玥转回头来,央求道,“那皇兄,可不可以暗中安排些人去照拂她一二,还有就是……”贺楼族一事。 她没说完,但两人都懂得她的意思。实际上,贺楼族一事,是受他们牵连的,是他们棋差一招;但他们也已着手开始反击回去,其中贺楼族一事的翻盘,尤为重要。 可现在,无论如何探查,那贺楼嫦,依旧是被人算计后不堪受辱坠崖而亡,山底下零碎的尸首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 要么是带走她的人手段更高明,要么就是…… 但对于这样一位,清冷如空中月、淡雅似谷间兰的女子,落得这般下场,谁人着实不道一声可惜? “嗯,会的。”多番思绪千回百转,也并不妨碍男人安抚好自己的妹妹。 齐洵静静候在一旁,似在想着什么。未几,明徽公主便离开了,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 金叶翩然、落英缤纷,本应美不胜收,却因含着秋的无声寂寥、日的西晖降落,配上昏暗凄清的红木古朴府邸;衬出一派暮景。一袭山竹公子袍的他,立于廊下,自薄暮到夜阑,也只是静静地遥望着那轮朦胧的残月。 白皙清瘦的脸,中庭较短、唇为微笑唇;黑圆且大的双眸,含有内眦赘皮,内眼角也较尖,带着少年秀气;整体给人十足的少年感。可高高整梳佩戴的笼冠,标志着他早已过了少年时代。 齐洵始终望着那轮残月,眸色翻涌着,贺楼一经事发,父侯就对他管控得紧,他没能好好地护着她;但他绝不信她没了,可如今,她到底在哪…… 他就这样站了一夜。 细水长流9 屋外风铃的泠泠妙音余音绕梁,可渐渐醒来的少女却是痛色渐起,以及十分的羞耻;她咬牙忍了忍,终是松开贝齿、小声轻唤,“……呃,璇、璇琅。” 几乎是她一开口,那少年便急匆匆地进来了,然后杵在纱帐外边,轻声细语中带着慌乱,“你、你是哪里受伤了吗?”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贺楼嫦简直要羞耻死了,她其实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这个了,谁知今日一早就突然造访,她丝毫准备都没有。偏生这个时候在的,还不是自然又稳重的“璇琅”。 “我……没受伤,只是、只是,我来那个了。”贺楼嫦低垂着眉眼,忍着痛色,言语吞吞吐吐的,总算把话都说完了。 “那个,是哪个?”万俟玺璇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下一瞬才晓得那是,是女儿家的月水。他猛地红了脸,磕磕巴巴道,“呃,那个,你,你先,等会。” 他记得,只要是有关于她所需的一切,“他”都会细心备着。 在这个两人都略显手忙脚乱的日旦里,好一顿“热闹”过后,贺楼嫦的俏颜上才终于褪去羞红,因为,肚子的痛楚越发猛烈了,手脚也渐渐冰凉和抽筋起来;她极其难捱地痛呼出声,“……呃!” 把外边正在清洗脏污衣物和床褥的万俟玺璇惊得,连忙放下手中事物赶进来,“还是很痛吗?”可这一开口就是废话。 贺楼嫦面色青紫,紧锁着眉头。哪怕已经服下四物汤、置着汤婆子,她还是痛到全身抽搐,已无法发声。 “!”一脸凝重的万俟玺璇赶忙坐上床来,给她点了几个穴位,待她的身体平软下来后,方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以内力为她调息缓解着。 他一边仔细瞧着她,一边暗道,药浴还是不够,她还要再多加调理。 所幸,在内力源源不断的疏导下,贺楼嫦青紫的面色渐渐转为苍白,人也不再时不时地抽搐,逐渐安然睡去。 万俟玺璇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揽着她坐了小会,见她再无异样,这才重新将她平躺放回。他又去拿来几个汤婆子,掩于被下,以此来温暖她。 贺楼嫦却没过多久就醒了,就见着他匆匆进来,杵着。她没什么精神,虚弱道,“璇琅,我,饿了。” “哦哦,我这就去端来。”他顿了顿,又细细端详她的脸色,“你还疼得厉害吗?” “还好。” “那你先等小会。”万俟玺璇最后端来一碗四物汤、一碗姜丝粥,一杯盐茶。他揽着她,先给她喝那杯盐茶,“来,先漱漱口。” 贺楼嫦浑身乏力,软绵乖顺地靠在他怀中,漱口、进食;随后她自己换过月事带,便又睡下了。 再次醒来,已是亭午。腹下还隐隐作痛,但总归是没有日旦时那般疼痛难忍。她起身走向浴堂,换过新的月事带,正想着将它们都拿去洗了,可丝毫不见在哪。 他不会是已经,拿去丢了吧。贺楼嫦面色嫣然。而外边的少年,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好了吗?拿来我洗,也该准备用午膳了。” “!”什么,他、他说什么?贺楼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居然是,拿去洗了?!这、这…… 璇琅在门外边等着她,等着等着,无奈笑笑,“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 里边的贺楼嫦,没有说话,头垂得低低地走了出来,别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拿着那用布巾包裹起来的什么东西;她连看都不敢看璇琅一眼,就准备绕过他出去。 “莫要再羞了,你我日后是要做夫妻的,是最亲密的关系,我为我的妻子做这些,不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吗?”璇琅一把牵住她的手腕,自然又不容拒绝地拿过她手中的东西,轻笑道。 可他这话,并没有让贺楼嫦抬起头来,她依旧不说话、不敢看他,似乎那小脸上的羞红还直接蔓延到玉颈下方去了。 “听话,你现在不要做什么事,也不要碰冷水。”璇琅低下头轻声哄着她,随后牵着她出了门,让她坐在小院食桌前。他则是将那包裹放去水盆里。 其实,贺楼嫦早已将月事带里边的吸附物冬灰、草纸通通换掉,并将就着清水洗净了一番;正打算腹疼过后再加以白矾清洗晾干,可备下次再用。 谁、谁知他、他就已经…… 贺楼嫦小小地瞟了他一眼,又羞耻地垂下头,恨不得给自己挖个洞钻进去,这太羞死人了啊…… 可渐渐地,她内心又酸酸胀胀起来,这般精致的人,来头可能也不小,可璇琅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精细地待她。她现在只是一个,罪犯;容颜,也并非是倾国倾城;更没有身怀绝技、异宝。 他这般长久、无微不至地温柔待她,她,她是会心动的啊,若是……那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如何自处…… 璇琅刚刚洗好月事带,回来就瞧见她这迷茫不已的模样,微顿,随即坐在她旁边,牵着她,“你不用多想什么,日后,你只会是我的妻子,我也只会是你的丈夫。” “……你,你为何这般待我?”贺楼嫦缓缓抬眸看着他,很是低靡。 “因为我……”他神情一顿,随后变得有些呆愣愣的。 贺楼嫦知道,另一个他又出来了。而且这段日子里,他们互换得极其频繁……她顾不得迷茫了,担忧地问他,“你们这样什么时候好?你们当中,会有一个消失吗?” “呃,这个,应该会好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万俟玺璇想了想,随即又有些犹豫和期待,以及微妙的难为情,“那你,是喜欢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贺楼嫦一愣,随即小脸通红,这话,怎么就说成这样了?!她羞恼地偏过头去,很想说都不喜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偏偏那一旁的少年还不依不饶,目光灼灼地一遍遍问她;最后她不得已地期期艾艾道,“……我、我不知道。” 细水长流10 万俟玺璇神情一挫,又转念一想,她没否认啊!他顿时轻笑起来,重新专注地看着她,“欸?那我也可以这样认为,你对于我和他,都是一样的喜欢。” “……”少女背过身去,红着脸不说话。 “其实,我们都,”少年也脸红起来,重新牵着她,脸却羞涩地撇向另一边,话越说越小声,“很喜欢你的。” 到后面少年的话,几乎轻不可闻。可贺楼嫦听清楚了,他说,喜欢她。 她并非是初次听到这话,她曾经的未婚夫,少府大公子庆知云曾数次对她表露心意。 她那时没想那么多,这是她母亲为她定下的婚约。那未来夫婿,对她有情意自然好;没有也无事,这门婚事,代表着两大家族的颜面,她自不会自损门面;男方若不是太过愚钝,便不会不管不顾。再者,男方早已失恃,她嫁过去,高低都会是当家主母,手持府上中馈大权。 可如今,听着少年这话,如掷石入水、心湖漪纷乱;往日里他的好,悉数涌上心头,将那激得千尺浪舞、万丈歌涌……贺楼嫦不想亦不敢深思,始终背过身沉默着。 “我想快些和你成亲。”万俟玺璇见她始终无动于衷的,羞涩渐退;又学着“他”,强硬又不失温柔地扶过她,同她对视,难掩紧张和希冀,“贺楼嫦,你是怎么想的?” 可贺楼嫦久久不语,万俟玺璇沉不住气了,有些难过和委屈,但更是坚定,“不行,你休要再默不作声的,我今日一定要得你一个准话。” 至于他怎么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了,反正她应了最好;不应,他就当不知道、没听到。反正,他们日后就是夫妻! “那你倒是先说说,你自个的文书。”贺楼嫦忽的叹了口气;这人,除了他第一日所说的“璇琅”、“江湖人”、“四海为家”,她对他可谓是一无所知。 “呃,这个啊,我没有啊。”万俟玺璇有些心虚,实在是他和“他”都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他和她,就平平淡淡地做一对山源夫妇,细水长流的就好啦! “那你是从石头蹦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化身?也自始至终都是你自生自养的、不需要别的教化就成了如今模样是吧。”贺楼嫦越说越气,还说喜欢她、娶她,最为基本的这些都不告知……等下! 贺楼嫦面色渐沉,嗯?他很不对劲,还是说…… 下一瞬,少女猛地推开他,疾声厉色,“你!你难道是要我做你见不得人的外室?!” “啊?你!你、你你不应就算了!干嘛拿这腌臜话!这般诬赖埋汰我!”万俟玺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惊愕极了,合着这么久以来,他在她眼里居然就是这种人吗?! 眉眼精致的少年不禁红了眼,委屈巴巴地控诉她。 “……那你倒是说啊。”见他这样,贺楼嫦缓和一下语气,但还是带着薄怒,倒叫原本略感凌厉的五官、清冷的眉眼,淡漠不显、粉腮渐现。 “我……”万俟玺璇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在心底疯狂喊了几遍那个“他”,可还是一直都是他在承受着、“他”留给他们未来妻子的谎言惊雷。 可恶,这厮在装死,自个挖的坑净叫他来填跳了! 贺楼嫦彻底冷下脸色,转身欲走;万俟玺璇赶紧拦下她,有些底气不足,“我、我说!但你,可莫要生气。” 冷若冰霜的少女一言不发,径直走去。这让少年一下子气短,急急跟上并喊出,“我全名叫万俟玺璇、炀国梓州文清人、年幼便成了孤儿被一邪医炝冶老怪讨了去,习得医理、俗务和武艺,他死后我就、就这样了。” 万俟玺璇自贺楼嫦后背紧紧拥住她,说得又快又急,“你、你莫要再气了好不好?这个也绝对没有下次了。” “……万俟玺璇啊、”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贺楼嫦反倒冷静下来了,“松着些,我想坐下说话。” “呃好。” 两人重新坐回去,贺楼嫦沉默地看着远方,万俟玺璇则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怎么习得这一身的好绝技?”她依旧望着远方,话说得像是风的低语。 “是那邪医,想要个试药人。”万俟玺璇也渐渐平静下来,“他见着年幼的我,自娘胎里就带有不足之症,羸弱多病;又失了双亲,没人愿意管我这药罐子,已经半死不活的了,一时之间就让他来了兴趣,想同此较量一二,来看看自己的医术境地。” “那老头是十足的医痴,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我只能自己磕磕绊绊的,学会了俗务。”他说着,她听着,远方飞鸟入山峦,带起云淼碧玉一片?。 “后来,他似乎习惯了我来做这些,也时不时给我教授些许。我自是聪颖的,一点就通。”他说得很轻快,可贺楼嫦却不这么认为,一个羸弱稚儿,本就是他人手下的试药物品、奴仆,生杀大权握于他人手中,其中恐早已经了多番……别的什么才脱胎换骨罢。 万俟玺璇说起炝冶老怪时,谢意是多于恨意的,是老头的百般折磨造就如今的他。这可不代表他会忘记老头十多年来加注在他身心上的折磨,一剑了结了老头便是他念在那一份痛苦而畸形的教育之恩上了。 也是因为到后面,老头同他,不是他死就是他活。就因为自己长大了有能力离开了,那老头哪怕是要毁了他,也绝不叫他离开半步。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他就会像上一世那样,被老头从头到尾地废掉,残缺着躯体,苟延残喘又是数年。 他牵过她,没再出声;她也随他去,只静静坐着;两人一起,安静地望向远方。 久之,贺楼嫦方才回握了握他手,温声道,“……走吧,该是炊事了。” “嗯,这便去。”璇琅应了声,随即放开她手,望着浴堂中净房方向看了看。 贺楼嫦会意,面色渐渐赧然,默默回了屋内。等她再出来,璇琅已经在庖屋里头忙活起来了。 细水长流11 她掀帘进来,就见着砖垒而成的方形灶台一旁,已置有一垫着软毯子的木凳;她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便安静地坐下。 灶台下的灶眼里柴火已然烧起,上边的圆孔,放着釜甑等庖具;长方形的烟囱孔与灶台中的火塘相连外去。轻烟慢笼中,鲜香渐起,她静静地看着他细细忙活;午将过,日乌倾洒过景辉,一派祥和道平常的烟火气息。 那少年正把鸡肉剁块,再把鸡油剔除,单独放在瓷画碗里,加入少许的辅料、花椒腌制小会;又把剁好的鸡块加上饴盐、酒和生粉搅匀,经清水反复洗过几遍后沥干备用。 接下来,他将鸡油冷锅下锅,用小火慢慢地将鸡油煸出油脂,霎时间屋内尽是浓香的油脂味。贺楼嫦只觉得,金津玉液不胜垂、腹中饥馑直烧肠。 尤其是,那少年还将油渣和花椒捞出后倒入鸡块、放姜葱和酒煸炒起来,一直煸炒至鸡皮有点焦黄……另一边坐着的少女微微侧动身子,玉颈间默默咽了咽,小许后又禁不住地看了回来。 “用鸡油来煸炒,香,自然是更浓郁鲜香,与此同时,那鸡肉经过煸炒再炖煮,也更加紧实和鲜美。”璇琅见贺楼嫦瞧得入迷,不紧不慢道。 随后他把鸡块倒入已煮沸的大锅中,用大火开着盖煮,再转到砂锅里,放入红枣、香菇、党参、黄芪等转成小火慢炖。 “以沸水、大火旺煮一盏茶后便可转小火,让汤汁浓白出味。”在临近出锅前两刻钟左右,他往汤锅中放入枸杞;将将熄火前才加入饴盐等调味。 最后,璇琅先勺汤入簋,放温,再装上羹匙给她,便转身去炒了两小菜,淡淡道,“今日午膳便是如此了。” 而贺楼嫦还在小口小口喝着鸡汤,眼眸亮晶晶的,他烹饪的鸡汤不仅仅汤汁浓郁,而且鸡肉非常鲜香! 璇琅又将蒸饭盛入盂里,噙着笑意看向她,“出去吧,该用午膳了。” “嗯嗯,晓得了。”两人前前后后地端着饭菜出到小院食桌上,平平淡淡地用过寻常日里的膳食。 过后,贺楼嫦说什么也要同璇琅一块儿收拾,他便兑了些温水给她擦拭桌面。她又自己悄悄地兑了些温水,羞怯又避讳地去洗着什么,璇琅佯装不知。 一顿各自忙活后,两人又开始手牵手地坐在竹亭下,看着远方山峦绵延秀丽、妙云青黛交融共美。他们之间并未说什么话,各自远眺、俯瞰,视线偶尔会交汇,也只是温和自然的目光,静谧心安。 ……………………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玉兰名画多为见,茶茗熏香正浓时。那毕恭毕敬进来的宫女,正呈着一书柬,“公主,是祁胥侯世子的书柬。” 这一句话,让正敞开着的内外殿相通之门帘猛然被掀起。春带彩翡翠珠帘嗒叮呤一片碰响,于这华丽又高雅的宫殿而言,着实是一种极其冒失、粗鲁的行为,本不应容许于此。 可一脸忧虑的秀美女子,顾不了那么多了,甚至穿戴在其上名贵的流苏步摇都大幅度晃动起来,心急如焚,“还不快快些拿来!” 宫女连忙跪下双手呈上。 齐璟玥一把拿过书柬打开,急忙紧看着书中的字字句句,间或狠色浮涌。末了,方才吐了一口浊气,但仍不减忧虑,“都退下。” “诺。” 齐璟玥紧捏着书柬,独自一人坐于金丝楠木琴台前,轻捻着洁白细匀的蚕丝琴弦。她早已褪去华丽繁绘的宫装,仅一袭清简交领水云衫裙,配一月牙流苏坠、玉兰银步摇,似她又不似她;于古琴阵阵的悠扬柔声中,秀美的容颜,是一脸的空落落。 世子如今并未再瞒着她,她的小姑姑,不见了。哪怕害了小姑姑的人,世子也已对她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她那么好的小姑姑,却也还是没能找回来…… 微微泪目的齐璟玥,眨了眨眼,停下抚琴,起身走到镂玉莲花香炉旁,以钳提起炉盖将书柬放入燃化;淡雅的熏香味异微、乌烟渐起,最后归于平常。 齐璟玥失神看着,她并非一无所知。皇兄对那个位置,有问鼎之意。而母妃借着与文倾郡主的手帕交情意,让文倾郡主的女儿、她的小姑姑成了她的伴读,打着拉拢贺楼氏族之意。 而她自己……齐璟玥环顾着四周的繁华殿宇,是皇室公主的象征;她荣承着、享用着,像是被精心供养起来以需备用,心中说不上是何感觉。但她知,皇兄意欲将她嫁与祁胥侯世子齐洵;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身后还代表着祁胥侯府、秦安国府。 哪怕秦安国府随着大长公主一去已大不如前,但百年勋贵仍不可小觑。而前祁胥侯,戎马一生、忠勇无比,从底层草根成了一代功勋,得先帝赐名、冠以国姓。即使如今的祁胥侯远不比其父,但父荫厚重;再者,祁胥侯府还出了这颇具前祁胥侯之姿的齐洵。 所以,这于成大事的种种助力,有意者,汲汲图之。 但这以姻亲来笼络他,皇兄许是要落空了,齐洵心悦她的小姑姑贺楼嫦。齐璟玥眼睫颤了颤,她一开始本想,本想撮合他们来着,但贺楼家那边早已将小姑姑同少府大公子定亲,摆明了不想掺和进来。 可惜晁公聪明一世,竟一时失算在愚钝的后辈中,受了她皇兄一党的牵连,潦草百年;她的小姑姑,也…… 齐璟玥还在失神地看着,外边宫人的禀报声传了进来,“公主,琛王殿下来了。” 她一顿,“先让皇兄稍坐片刻。你们进来,给本宫梳洗更衣。” “诺,公主。” 齐璟玥很快便收拾好自己,一身华丽宫装、一头精美配饰,又成了皇室供养着的高贵公主。她款款来到前殿,“明徽见过皇兄,皇兄安。” 依旧穿着淡雅的齐璟琛细细瞧着她,她现在除了忧虑些,并无他异。自己方才没由来的胸闷,想着许是她这知道了贺楼嫦的事罢。 齐璟琛轻叹道,“明徽,她会没事的。” 细水长流12 “……嗯,皇兄,我也希望是这样。”不说还好,一说起泪意盈盈,齐璟玥揪着手心垂下头来。兄妹俩虽为龙凤胎,可样貌各异,一个是如青松俊秀,一个是同黛山秀美。 但两人的禀性,定不只如面相这般,清雅如画。 “还有月余,世子便去往北疆值守了。明徽,三日后随我一同为世子饯行罢。”齐璟琛意有所指。 “好。”齐璟玥还是忧思重重,于此并未作甚别样的反应。 她一向听从齐璟琛安排,这一次,他安排的是,她的婚姻大事,她不作选择,她只是乖乖听话。而这让齐璟琛欣慰之余,又带着怜惜。 齐璟琛一开始还有些担忧她会不愿,毕竟,他的妹妹,对贺楼嫦的感情,亲密深厚到他都吃惊;任由下去,难说会造成如何局面,他甚至是希望贺楼嫦真的去了,齐洵再如何惦念她,人也已经没了。 而妹妹的心思,也可以慢慢回归正轨。 再者,今下时局混乱,各地分裂割据自立为王、征战不休,齐署国也今非昔比;他绝不想让自己的胞妹成了所谓的和亲公主,以君国名义逼迫她成为政权牺牲品,成为后世仅有封号、深明大义的和亲公主。 而齐洵,虽因着贺楼一事,有意追随于他,但这还不够。若是同明徽成了姻亲……相比之下,他可以让明徽,至少最后仍有退路的底气。 齐璟琛敛下心绪,看了看殿外,“眼下还早,明徽,随皇兄一同过去看看母妃罢。” “那皇兄,母妃,”齐璟玥微不可察地紧了紧衣袖,“母妃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当天因着小姑姑一事,她同母妃争执了许久。而历来有关于朝堂政事,且不说本就不该女子干涉,母妃也不想让她过多参与,那一事,是他们败了。 “怎么会,总归我们都是母妃的亲儿。”齐璟琛看向自己的胞妹,很是平和,“明徽你也已及笄成人,该懂事了,莫要再伤了母妃的心。” “嗯,皇兄说的是,明徽受教了。”齐璟玥垂下眼帘,点了点头;随即唤过宫人们备辇。不多时,兄妹俩坐上宝辇,往瑞贵妃的长宏宫而去。 依次穿过层叠错分的宫廊、宫道、宫园等,便可见平稳基座、直立柱框和重檐歇山顶的宫殿。顶上琉璃瓦黄剪边,其下宫殿大门前的浮雕阶台,各层自下而上的逐层缩进。宝辇便也在这宏伟华丽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值守的宫人们纷纷行礼;又出几位身穿广袖衫、下穿间色裙、外罩花边半袖的宫女们来传报、恭迎。 齐璟琛、齐璟玥两人轻车熟路地入了宫门。里边宫殿间多用隔扇,每扇的边挺与抹头间钉着铜面叶,净是华丽之感。精美的直棂窗更是锦纱珠帘等配饰点缀着。 进了前殿,宫女们便退了出去。兄妹俩一齐对着上座案台前的女子行礼,“儿臣拜见母妃,母妃万福金安。” “嗯,都坐下说话吧。” 此等金碧辉煌的宫殿,主人却是个再淡雅不过的女子。高梳着飞天髻的瑞贵妃,戴有两三蓝水玉珠钗;面容比起齐璟琛、齐璟玥,更为清丽秀美。常年的养尊处优,让她好似仍为闺中佳人。 瑞贵妃起身走向自己的一双儿女,春日青的长裙,宽摆曳地;行走间,大袖翩翩,银丝纹绣的饰带层叠翩然,尽显优雅飘逸之姿。 “璟玥,还在生母妃的气吗,这几日可是不曾过来陪陪母妃了。”瑞贵妃看着自己的女儿始终垂眸,叹息道。 “不是,母妃,我哪还敢生气啊。”齐璟玥一听,连忙过来挽着瑞贵妃,半是娇憨半是惭愧道,“反倒是我,我还怕母妃还在恼我呢。” “母妃,明徽确实知道自己的过失了,又担心母妃这还恼着,才忍了几天没来看看母妃。”齐璟琛也在一旁解释道。 “好,母妃知道啦。”瑞贵妃瞧着兄妹俩抿唇轻笑,“那都过来陪母妃说说话。” “是\/好,母妃。” 一家三口就着茶茗糕点齐坐在坐榻前,围着红漆矮几闲聊片刻。齐璟玥紧挨着自己的母妃,因着忧心贺楼嫦,虽没有从前那般娇嗔说笑,但心境已平和安宁不少。 渐渐地,瑞贵妃笑意淡了下来,齐璟玥握了握她手。她反倒轻轻地抽出了手,抚着女儿的手背,对上儿子若有所思的目光,“璟琛,你们父皇意属尚书令嫡次女为谨王正妃。和惠妃那边,已将京尹嫡三女纳为呈王侧妃。想来,或许那珍淑妃也该是想要做些什么了。” 当下,齐署国在位皇帝,即齐瑄帝,其子嗣,算不上多,也说不上少。但其中生母为高位妃嫔,又有世家外族加持的皇子,并不多。除去瑞贵妃的齐璟琛、珍淑妃的齐玄昀、和惠妃的齐温呈,便是皇后所出的齐之谨。 但齐瑄帝却给他们都封了王,每一人的封号都是遵着其名而定,无甚特殊喻意,一同对待。自然的,这储君之位,似乎大有可为之地。而这四位王爷中,中宫嫡子齐之谨、祥瑞之子齐璟琛,两者最为势猛。 其次便是身为皇长子的齐温呈。 可现在,尚书令,这统领六部尚书、实打实的权臣,早已远超相国之位,更别提谨王身后还有着皇后的世家外族。但尚书令可不是好掌控的,其一向直属于齐瑄帝,几欲不参与任何的皇子站队,如今却……无人知这其中齐瑄帝意欲何为。 齐璟琛默默放下茶盏,瑞贵妃又看向自己的女儿,续道,“还有便是,璟玥与祁胥侯世子,你们父皇亦是表了态。” 齐璟玥一怔,心下颤了颤,又看向自己的皇兄。后者神情不变,轻轻颔首,“我晓得了,母妃。” 齐璟琛排行七,早已定下了正妃,为相国嫡长女,可惜此女半年前便芳年早逝。毕竟是一国丞相的嫡长女,便没有急着重新给齐璟琛定正妃。 但是,其胞妹齐璟玥,碧玉年华将过,早已可定下未来夫婿了。 细水长流13 于是,谨王得多一位权臣与谋,琛王亦有大助力,其他诸位皇子王爷也各有得势力有加。局面诡异得,暗涌猛烈又可巧妙制衡中。 齐瑄帝对待自己的皇子们,从不表态,似乎每一位皇子他都做到一视同仁。现在,皇子们也长大了,他就像是在养蛊般,给足空间,放任这些皇子王爷们互相之间暗暗比拼争夺发展。 他高坐帝位,或从壁上观,好筛选出最优秀的那位皇子;却也可旁观必审着,通晓并可控满足着他们的欲望…… 圈足白釉茶盏袅袅烟气早已消匿,仅余些许残香。殿中也只剩瑞贵妃一人,她托腮瞧着这残茶,失了沸热的沏与,已无温的清、茶的雅,苦涩又浑浊。直至日头西斜,她方才唤过宫人们入殿整收。 她知道,齐瑄帝今夜会来。也的确,酉时正三刻,他到来了。 宫阙前龙辇将停,宫人们就已跪了一地,瑞贵妃迎在最前方跪下行礼。众人声声高呼着“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温和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是临近不惑之年的齐瑄帝。 已摘除下十二旒通天冠的他仍穿着天子冕服,玄上衣、朱下裳,绘上章纹;另配玄纹蔽膝、腰别佩绶、足下赤舄。他下了辇,亲自扶起瑞贵妃,温柔地笑了笑,“朕不是同爱妃说过,可免礼吗?” 他脸型偏瘦长,下颚微尖,浓眉细长,皮肤细腻,也并未蓄胡;笑起来一对桃花眼有些轻佻,眼角下方还有一泪痣。整个人带着阴柔,也显风流。 “回陛下,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总想着礼法不可有失。”瑞贵妃一边温声回话一边跟随齐瑄帝进了内殿。 “嗯。”齐瑄帝还是温和地点点头。 殿内钵形圜底的青瓷油灯盏已然亮起,倚着灯柄上下贴合。鎏金灯柄则是以孔穿插着多支灯盏,其下与灯座一气呵成,辉煌绚丽。宽衫高髻的宫人们鱼贯而出,正有条不紊地摆膳、布菜、奉茶。 九秋正值,殿外宫人们细看炭烧着可足容一人之多的深坑洞灶口,这同宫殿铺设的地下火道相通着;外有与炉灶相连的火墙,乃为用两块相扣的瓦片制成一根管道,裹于墙内侧,正沿着整个夹芯墙流动传热,以慰寒秋凛冬、时逢琼芳赋赤轮。 齐瑄帝与瑞贵妃用完膳,宫人们便上前奉茶、跪呈敞口束颈圆鼓腹的圈足联珠纹唾壶,随后更香换盏、收拾妥当即退。 两人各自静坐于坐榻上,齐瑄帝敞了敞右衽衣领,对着瑞贵妃伸手。后者会意,起身走近,再递过手,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身前,温顺地倚在他怀中。 “爱妃今日,可开怀展颜了?”齐瑄帝下颌抵在瑞贵妃肩窝处,指腹时不时点弄她的耳珰、玉指;语气平淡,神情松散;盘着的双腿也放松地敞开来,将她整个人圈围在其中。 “有陛下在,臣妾几时不欢颜?”瑞贵妃微嗔了他一眼,齐瑄帝笑了笑不再说话,拥着她坐了会,方才牵着她起身去往浴堂。 再出来时,披头散发的两人仅薄衫宽袖披敞着。那君王抚着妃子的鬓边,素来温和的桃花眼,皱纹已显,更是深沉许多,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其墨发披肩顺下,衬得瓷白的面容越发阴柔,一点泪痣尤甚。但其大敞着的衣衫里,尽是男子气概。 瑞贵妃粉腮玉面,清丽秀美的容颜早已上晕染着扶桑花色,置于他胸前的玉指更是猛地收紧了,微张着粉唇,忽的就不敢直视他了。 齐瑄帝就着此径拥着她上了床榻,几经缠绵间,低语而出“芹芹”两字,让迷离的她微怔。他之前,是从不以此唤她的,亦无人知晓于此,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了。 可没等她回神,他又轻不可闻道,“那个位子,你也想要吗?” 但瑞贵妃这次没听清齐瑄帝的话,她只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声音。他上边有多轻柔,下边就有多猛烈。 ……………… 日近隅中,日影绰约细长渐趋于立顶中正。这山间源里头的人家小院,百花浮香随风舞动,风铃荡泠妙音动人,尽显得是,一如既往的静谧美好。 “你先答应我,等下无论如何,都……先莫要生气。”贺楼嫦换上广袖褶皱襦裙,下垂围杂裾垂髾,系上腰束绅带,外披半臂月灰开衫,那少年便在门外边有些底气不足道。 “……”贺楼嫦都习惯了这个万俟玺璇时不时气短的话,她现在习惯将这人分成两人对待,一个是少年老成的璇琅,一个便是这时常会气短呆愣的万俟玺璇。 贺楼嫦平静地开门出来,“嗯,我应下了。说罢,又是何事要告知我?” “呃,先等会。”万俟玺璇心下微松,她一向说话算话;又牵着她,忍不住欣喜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你就知道是何事了。” “……嗯。”贺楼嫦这才注意到他也换了一套服饰,交领浅灰长服,外搭直领半臂长衫,偏分半扎发,戴上纱帽、配上宝剑,不失为肆意的少年侠客。 而他让她换上的今日这一身,许是同他这身视为配套而出。 贺楼嫦瞧着,也没再说什么话,随他去。万俟玺璇可比璇琅好懂多了,这服饰上的小心思、言行间的讨好态,才更像是少年。相比之下的璇琅,像是,那样一位多年老谋深算的高位者。 “你,记得要抱紧我。”话是这么说,万俟玺璇早已将少女紧紧揽腰扣入己怀。 “那我是不是不能动?”贺楼嫦此刻颇为紧张激动,听话地抱紧他,上半身全都没入他戴着的宽檐乌纱幕篱中。她知晓他便是这般带她去,这般踏叶空中过、点水轻飘飞的方式,她也只是听说过;而今,可就是去亲身体会了。 “莫慌,切记莫要大幅度动作即可。”开口却已是璇琅,自然沉稳的话语,倒是让贺楼嫦平静不少。虽为同一人,但璇琅的行事较为周全。许是要待他们彻底融合之后方才大同小异了。 细水长流14 下一刻她只觉紧揽在她腰间的大手甚为箍紧,随之周身失重、足无抵物。惯是清风拂面的景和,此时已是疾风似剑凝、劲息同刃羽,她不由得紧紧圈住璇琅的劲腰,不留一隙地紧贴着他。 璇琅分神瞧了贺楼嫦一眼,放缓些行速。待行至一郊区,方才于粗干上方重重踏下一步,松气散功落地;也即刻给她点上几道穴位,揽着她走了几步才轻声问她,“可还有哪处难受?” 贺楼嫦全身倚靠着他行走,闻言摇了摇头,额间细汗点点,脸色微白。哪怕是此刻足下已有实在感,她仍是有些颤抖着,胸口发闷、脑中晕眩又胀痛。 璇琅停下来揽着她,一边给她擦拭汗珠,一边细细端详着她的神态,又轻声问了句,“你方才是见了何物?” 许是他点的穴位带来的胀痛刺激让贺楼嫦醒神了些,她身体此时也并未有多少难耐之感,回想了一下,“我……当时仅往下瞧了一眼,惊觉触底已为云霄,山之巅远于其下,我就、就这般了。” “约莫是,你畏高?”璇琅蹙眉想了想,方才确实是行过了浮绫山,可两世以来,他竟从未知道她这一点…… “我亦不知,许是从前不曾这般,更未置身如此高,一时间还无法适应,便心生惧意罢。”贺楼嫦面色渐渐转常,退出他怀猜测道。 璇琅却是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说了句“是我疏忽了”,便点了她的睡穴,再次轻功疾去。 直至他们来到入城关卡几里外的竹林中,他方才将她放下并点醒,“随我来。” “……呃、”贺楼嫦有些茫然,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地来了?“璇琅,我们这是要去哪?” “不急,到了便知。”璇琅见她醒神了便牵过她,不紧不慢地在竹林里行走,悠闲自在得像是来游玩的。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的都神神秘秘地不肯明说。贺楼嫦跟着他,双眸环顾着这茂密竹林,多为秆形粗大、色泽深绿的硬头簧、慈竹等,亦有形美悦目、傍石雅致的凤尾竹、琴丝竹、湘妃竹、斑叶苦竹……偶有林风伴竹舞,惹来清香几许妩。 贺楼嫦倒是越看越发来了兴致,再看看牵着她的少年,行走江湖间,可曾几眸知雅颜,快意持剑酒入喉,了无流霞亦了愁,衽仍香存辨深葛,倏然倚天覆云辙…… “很喜欢此地?”璇琅偏头垂眸看向她。 “你猜。”贺楼嫦微微扬眉,心下有些得意,他总算也有说不准她心思的时候了。同时又涌上些许的羞涩,她适才,也是有在瞧着他入了迷罢。 “嗯,那便是,喜欢我。”璇琅轻笑了声,看着她在他面前不自觉流露出的女儿家情态,点点头。 贺楼嫦这下真的不知作何反应了,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又抽出了手侧过头,“你,休得胡说!”可那玲珑嫣红的耳廓却正对着他。 璇琅瞧着,笑而不语。又重新牵起她,平和自然道,“跟着我,小心些。这处的矮竹繁扰、怪石嶙峋,可别被绊了去。” 贺楼嫦也不再言语,静下心来,仔细跟随他前行。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一二重竹楼院门前。其屋宇式如意篾门大敞着,里边走来几位交领劲装的男女,对着他们即是抱拳恭敬道,“公子、小姐。” 贺楼嫦随即看向璇琅,心下暗道怪不得叫她莫要生气,他怕是仍有许多事没同她说清楚。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欠她多少个交代。 璇琅点点头,牵着贺楼嫦径直入屋落座,厅堂里饭菜正是热乎着,“这是那邪医留下的人手,也几乎是,他走后留下的诸事物,我便都接了过来。眼下我们先用过膳食,再继续出行。” “嗯。”贺楼嫦平静地坐着,并未多问,他若是愿说便说。一旁的璇琅知道她现在有些气不过,也不再多言。 两人静静用过午饭,外边的劲装男女们早已驾来三辆马车,其中一辆銮铃垂幰两轮马车,方形车舆分前后两室,约莫是用于载人。其余两辆皆为独辕曲顶车舆的马车。 “公子,所需物什,我等皆已安置妥当。” “嗯,走罢。” 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驾马行上官道往入城口驶去。贺楼嫦同璇琅一齐坐于车舆后室的茵上,身前摆置着一榆木矮几,其上茶盏书籍各几。 “要不要看看外边?”璇琅翻了翻藤皮页,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曾看得进书。 “……呃,不了罢。”贺楼嫦抿了抿唇,却有些踌躇,对于炀国,她只在史书里知晓一二,便是数十年前齐署国对其发动了征战,至今仍各自互防着,就再无其它。 而如今她从齐署国的罪人成了炀国的平民…… “我说过,你无需顾虑太多。”璇琅放下书,揽过她的臂膀,同她平视,“你的至亲们早已不在,这是你的故国造就的。你的先贤为其殚精竭虑大半生,到头来却落得了个至今仍是罪人的骂名。你的那些宗亲,也变了心,曾加害于你。现在,你有着另一种选择,可试着去抛却那些悲痛,重新生活,不好吗?” 贺楼嫦认真听着,渐渐垂下眉眼,少许,话语略带鼻音道,“……我、晓得。”只是那里,有她的故乡、她祖祖辈辈扎根起势的地方。那是他们一直敬畏又爱戴着的故国,也是最后将她祖祖辈辈连根拔起、抄家流放的故国……当下的她,尚不足以忘却这些。 “那我们就慢慢来。也待那天到来,我再带你回去看看。”璇琅拥她入怀,轻轻安抚着她,“只是,从今往后,你要记着,你还有我,我们也定会成为彼此的夫妇。” 他轻轻拍抚她的肩部,眸中噙笑,“说来,你可还从未见亲身见识过炀国的风土人情,等到了,我带你去看,你说可好?” “嗯……好。”许久她才在他怀中带着些闷声道。 又过了会,两人散开来,也不再说话;各执书籍,各观书语。 细水长流15 銮铃轻幰随着马蹄、车辙一路前行,守将士兵们通查文书及物无误后,便可踏上柳桉条形木桥通行护城河。 “公子、小姐,请。”璇琅和贺楼嫦也下了马车,配合着守城士兵们的核查。 甫一下车,贺楼嫦的目光便尤为触及一门三道前两侧各外延而出的夯土双阙台;其后垂直并于外筑马面、高为七雉的城墙;后者又与城楼、行廊及居下正中约莫三雉纵横的二隔墙三门道构筑而成。 宽广不知曩往、嵬峨可识坤宇的三门道里,人流出入熙熙攘攘;女子多为高髻,上轻纱广袖交领裳、下外穿直梯裁片拼接的破裙里围长裙,或是直领大袖配半袖裙襦与蔽膝;男子则是多为过膝大褶衣配裤、头戴幅巾或长方垂带巾帻。但叫贺楼嫦最为罕见的是,那些个皮韦旃裘、左衽卷领、窄袖绔褶、蹀躞带、尖顶帽、长筒皮靴等诸多各式各样的胡族服饰。 “我们先上车。”听闻璇琅出声,贺楼嫦适才收回了视线,跟着他坐回马车内,“璇琅,你也是胡人吗?” “啊、哦,是,我是胡人。”万俟玺璇一出来便听到这话,愣愣地点点头,“我是鲜卑人,就你们汉人多有提及的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其一的鲜卑。在炀国,上至天子皇室、下至平民百姓,均是鲜卑居多;这炀国便也就是我们鲜卑的政权国。” “可你的习性作为倒像是我们汉人。”所以贺楼嫦不曾想过他是位胡人,但万俟这个姓氏,确实是汉人中所未有之。 “是那邪医,他是汉人。”万俟玺璇细细道来,“因着炀国多为游牧民族,不常开荒种粮,又土质甚为肥沃。就在我们之前所居住的小院那一地带,位处炀国疆界,偏远崎岖,却是个种植良地。那邪医医术精湛、奇药无数,于各江湖上皆有名气,拍卖所得的金钱可谓是万贯家财,于此开辟了诸多药田供与他的药店铺子、江湖的拍卖商会,也时常以毒控人唯他行事。” 贺楼嫦听着蹙起了眉,万俟玺璇早已习以为常,“他对我倒是没有控毒,我是他用来专门试药的那一批药奴。在他走后,被他控毒做事的人,其毒该解的我和其余两位药奴都解了。他们当中走了大半,包括那两位药奴;也有些许是习惯了,许是谢恩、不舍,便同我留了下来,称我一声‘公子’,甘愿追随。” 万俟玺璇又带着欣喜,“共有二十有九人,他们以及同我一起的两个药奴,均比我年长,我常常以叔伯婶婆以称,他们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不似亲人胜似亲人。” 说着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刚那家伙有些傲慢,不曾好好介绍他们,届时我再带你一一认人。” “好啊。”贺楼嫦点点头,她也觉得璇琅似乎除了她以外,待人要么淡漠,要么就是无视,过于无情,也有些失礼,还有就是,他身上那种无意间给人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透之感。 她疑惑又好奇,“万俟玺璇,你觉得璇琅是个怎样的人?他做过什么你都知道吗?” “他啊……懂得比我多,自然也更厉害,呃,也很稳重。”万俟玺璇顿了顿,思索片刻,“璇琅的事,我还真不清楚,下次你可以问问他。” “……”我要是能问出,还用得着问你?贺楼嫦有些郁闷地想道,不再吭声,默默拿起书籍看了起来。 万俟玺璇暗暗瞟了一眼她,心下一松,那家伙的事,他不想,更不敢说。她信不信暂且不论,单就那家伙的由来,人家自己都不愿明说,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所以眼下他们两个迟迟不能完全融合。 两人各自静了下来,马车外边的銮铃声渐渐被市集里各类声响掩盖住,又渐渐回归于叮铃銮铃声。 “公子、小姐,到了。”所有马车停在了一石座府门前,里边听闻动静,也纷纷开门迎人。 “嗯好。”万俟玺璇牵起贺楼嫦,掀帘下了马车,笑道,“有劳叔叔婶婶们。”贺楼嫦也跟着致谢。 “不用不用,这是我们应该的。”他们也都知道并习惯了万俟玺璇的“善变”。 “公子!” “公子终于回来了啊!”府邸里又出来十余人,高声笑迎。 “欸,苏婆婆、七伯、李叔……我回来了。”万俟玺璇又拉过贺楼嫦,对着众人一一互相介绍着,大家也都明白这是公子相中的未来妻子,都欢欢喜喜地迎着佳人进了屋。 贺楼嫦被众人亲切簇拥着,几位妇人一声声温柔的“嫦娘子”让她眼眶有些湿热。万俟玺璇见状,牢牢牵过她,笑道,“好了叔婶们,你们可还记得有我啊,可备饭不曾?我这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有有有,你可别又吃撑了肚皮!”妇人一句话,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万俟玺璇赧然,牵着贺楼嫦跟着众人进了厅堂。贺楼嫦这时又想起那两马车的物什,好奇问向他,“那马车里边是何物?” 万俟玺璇笑得腼腆,“里边啊,有我们的纳吉卜字、纳征礼、请期婚书。” 贺楼嫦听得一愣,万俟玺璇又小心翼翼道,“因着我俩各自的状况,我也、也心急,便没有同寻常人家有父母媒妁,委屈你了。但这些都是我同叔婶们亲自去置办好了的,婚书、聘礼也备好了,届时亲迎必有媒婆开路、仪仗为送……” 万俟玺璇猛地顿住,“欸?不对啊,眼下我们也可以一步步来啊!你、你说这样可好?” 他激动地看着向她,她又羞又恼,瞒着她也就算了,这婚姻大事,她亦不知该如何安排啊!“这!这我如何得知?” “那好,我们就重新按着六礼来!”万俟玺璇急道,又回想之前他们两人的行径,懊恼不已,这人生大事,再急也不能委屈了她啊,那家伙真不像话! “你……且慢。”贺楼嫦缓过神来,垂眸低声道,“我孝期三九月数未达,不可这般。” 细水长流16 贺楼嫦很惭愧,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炀国贺楼嫦”,也哪怕在齐署国她全族获罪不得祭拜上祖,但她为人子女,这小半年以来,居然…… 万俟玺璇一怔,是了,他和“他”都从未想过这个,因为从未有过。他已经想不起自己的父母是何模样了。 也几乎,他们所有人,年少便受控于炝冶老怪,前前后后数十年来,活在炝冶老怪的阴影之下,活着已是艰险,怎还顾念从前?只得做成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做个听话的傀儡;否则,肢解虐杀,或不死即残进而卑贱求死。此等绝境之下,早已失了寻常人的思绪心境;也因此,他们只敢解救尚未扭曲阴鸷之人。 而与之相论,炝冶老怪对待他们这几个药奴,虽是受着戕身噬心之苦,但总归思绪自属,行径也只是受限…… “公子、公子?可带着嫦娘子过来坐下用饭罢。”那边红漆吉祥雕画的两大张八仙桌上,炙菜香汤已齐了样。 “这就来。”万俟玺璇应了声,后看向她,“这是我的不是。那,我等你,你也等我,可好?”左右她如今,尚有四月余便可除服、脱孝。 “……嗯好。”贺楼嫦低低应了声,两人便跟着众人落座。 选择留下并追随万俟玺璇的众人,虽曾饱受摧残,但一朝重获自由,去历经了一年之多的江湖浪迹,本就是心智坚定之人,而今更添洒脱不羁,举杯不拒畅谈间,已是洽悦一片;男女不分桌,你来我往把话谈。 曾为高门贵女的贺楼嫦,一举一动带着规矩、一颦一笑皆是风范,不曾见过这般场面;服流罪期间,更是从未遇过片刻温情;今下她除去一开始的不自然,后面也渐入佳境,作似是亲人相聚般。她静静听着他们的江湖见闻、快意恩仇,倒也很是兴致盎然。 桌上的众人始带醺醺然,亦入了落日余晖的金黄晕染中,像是,时光在替他们记住了这一刻:八仙遥袅开家筵,丰肴雕觞喜酌霞,有道是,齐相肆;滓尘渫雨林泉约,寰宇疏襟烟水梦,念不同,笑玲珑。 ……………………… “姣台仙子,如何?” 一派的云烟飘渺间,可见有两人,一人菱冠青袍,闭眸捻指盘坐于螭纹古台正上空,一人金冠长衫悬身于螭纹古台数米开外。双十菱形交错叠置的螭纹古台上,天青光泽大显,两菱涌发的阵法和覆于其上的螭纹越发疾速错旋幻化着。 “司空大人,是神魂之力,以抵姣台,破得一口,执念随去。”姣台仙子开眸笑道,随即收术飞身下来,拂渡着皎皎神息的衣袍飘渺柔然,“大人所选的这位殿下,倒是个厉害的。” 司空也瞬移而至,淡金凤眸看着复归平静的姣台,叹道,“敢问仙子,他今后神位可否列归?” “难。”姣台仙子摇了摇头,姣台乃上古神器之一,一方才新生神魂,神格不稳、神体未筑,硬攻,只会是螳臂当车;这位殿下尚有一息神魂余存,已是难得,但恐其不久便泯然天地间。 他细细想着,倍感神性的面容复又笑道,“大人,殿下这般,想来,许是只愿得一人心、只为两情一朝暮。亦是,本不愿入我神域、成我神殿、行我神守。” “嗯……那便罢。”司空收回视线,情之一事,最是难定论,万俟玺璇怕是等了上千年,只为这短短的一世。 “仙子有劳,多谢。” “大人客气了。” 辞别了姣台仙子后,司空置身于查察司,细观着上空星宿,随后旋掌起术,闭眸,起掌控术自右及左划过,泛着金灵光的术法立即往四周一扩,继而一散。 一瞬间,她睁眸淡然,金冠下垂的银丝起浮,随着一袭长衫风袂游。 执念既已追随而去,合该局中人通晓。 ……………… 平章殿内,齐瑄帝旒冠冕服高坐帝位。几位発冠臣子们,广袖朱绫袍、内衬白曲领衣、下穿大口如裙裤;二重腰带内外系着缀金细织锦带头的宽帛丝、革带,足配玄笏头履,坐于殿中胡凳上。 虽这只是于齐瑄帝书房内具告以事、再加以共讨细议,但也遵着“坐朝问道,垂拱平章”,以达君统臣辅平天下。 此时政事已定,齐瑄帝仍是温和地同臣子们问道,“诸爱卿可还有待议?” “禀陛下,臣等无议。”前首的大臣虽上了年纪,却也同齐瑄帝那般未蓄胡,手持玉笏,体态优雅,衣带飘香,“臣等告退。” 众人陆续出殿,可那面容儒雅俊秀的年轻男子始终坐于原位,不曾动身。齐瑄帝倒是捏捏眉眼,松了松身子,随后起身走来,神态带着慵懒,“璟琛今日,是何事要单独说与父皇啊?” 齐璟琛却是直接下了胡凳跪向他,手心朝下行稽首礼恳求道,“父皇,儿臣今日是为晁公一案……” “璟琛,可得仔细些,想清楚再说。”齐瑄帝打断了他,侧过头半眯起桃花眼,自上而下地睨他一眼,神态不复慵懒,阴柔的面容有些冷淡,但语气仍是温和的。 齐璟琛知道给贺楼翻案一事当属不易,毕竟圣旨已下、罪责已诛,却原来竟是错案,这叫天子如何下台? 但他总得试一试,这事关重大,父皇又仁和,人证物证他亦备齐了。眼下即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复又斟酌一下,试探着开口,“儿臣以为……” “璟琛。”齐瑄帝再度打断了他,又亲自俯下身将他扶起,淡淡道,“先回去罢。” “……诺。”事不过三,齐璟琛没辙了,再没提及贺楼一事;同时,也隐隐疑惑不安起来,这里边,难道父皇也…… 齐璟琛心下再如何惊涛骇浪,面上仍波澜不惊,淡定地行礼告退,“父皇,儿臣告退。” “嗯。”齐瑄帝于原地负手而立,静看着他离开。随后又看了一眼佩绶云雷墨玉的亲卫,后者即刻恭敬地点了点头。 “仓永。”齐瑄帝摆摆手,随意地坐回原位,召过内侍宦官来为他摘冠、收整殿堂。 细水长流17 过后,齐瑄帝坐着龙辇回到自己的寝宫,于正殿即广华殿用了膳食,布膳的宫女们收拾退下,敬事宦官们便过来上前呈上后宫妃子们的画像与牌子,供帝作选。 齐瑄帝解了旒冠,去了外服,背靠着坐榻后壁,漫不经心地听着宦官的解说好话;再看看画像,画中女子一袭清荷广袖裙装,宝髻玉莲花簪,微微展颜、柔中带涩。 他目光微顿,“嗯,就赵美人吧。” “诺,陛下。” 敬事宦官们退去,齐瑄帝进了侧殿,继续批阅起亲卫呈上的待批奏章。晚间时,那敬事宦官们便再度过来,该是入后宫了。 齐瑄帝已将政务善毕,摆了摆手,宦官即捏着嗓音高唱道,“摆驾兴合宫~” 兴合宫内,一派灯火通明、富丽堂皇。一番洗漱装扮的赵美人低顺着眉眼候在侧殿,抿着唇瓣,交叠的双手时不时互揪着。 待听到宦官、宫女的传报声,她又紧揪了揪衣角,方才去到正殿跪下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嗯,平身。”上首传来出乎意料的温和清朗之音让赵美人微顿,她刚入宫不久,尚未见过龙颜,只知皇上已是同她父亲一般大的年纪了。 “诺。” 赵美人站起身,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齐瑄帝,他通身皆是平易近人之态,冠冕半除墨发留披,鬓角丝垂;白皙、无须显得年轻,眼角纹配上泪痣,又带着风流。 原是位仁和且俊美的君王,赵美人又垂下眉眼,两颊微红,后随着齐瑄帝进殿入座。 “皇上,可要摆膳?”赵美人乖顺地坐于君王身旁,含羞带怯地看着他,柔声细语。 齐瑄帝也看向这位新美人,温和不减,“嗯,传罢。” 赵美人展颜一笑,对着齐瑄帝越发小意温柔,齐瑄帝倒也还受用着。 然,接下来的时间里,赵美人的话越发多了起来,言行举止亦然,这些在新人中算得上是大胆了,许是君王待她十分温和所致。 一旁的宦官都替她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齐瑄帝依旧温和,却是要借故离去了。赵美人方才从自以为的温情中回神,微微白了脸,连忙后怕地跪下恭送君王。 齐瑄帝出了兴合宫,面色淡了下来,宦官们小心翼翼地上前躬腰轻问,“陛下,可要回了?” 齐瑄帝静了片刻,吩咐道,“去西宫。” “……诺。”西宫里边宫殿这般大且多,具体是何? 年轻宦官有些摸不着头脑,后知后觉,西宫中,妃位最是尊贵的,当属瑞贵妃。他又大着胆子恭问,“陛下,恕奴才愚钝,这番可是要摆驾长宏宫?” 齐瑄帝已坐上了龙辇,闻言轻瞥了这宦官一眼,后者吓得一跪,他这才摆摆手。 那宦官身心微松,摆驾去往长宏宫。 齐瑄帝这一突然改驾到此,让长宏宫值守的内侍宫女们微惊;见圣驾将临,即刻忙前忙后跪报着。 即将入寝的瑞贵妃更是茫然,只来得及梳理一二,便急忙披上外服到宫门口去跪迎天子圣驾。 齐瑄帝已下了辇,就见着瑞贵妃脚步微乱地出来。 许是她适才沐浴,素净衣裙、秀发尽绽,如是清水出芙蓉的佳人;亦许是长宏宫已熄灯不少,一派的灯火阑珊中叫夜色有些撩人,他只觉得他的爱妃,美如初。 “陛下……”瑞贵妃急急赶来,将要跪下,却被走近来的齐瑄帝一把截腰揽过,瑞贵妃一愣,不知所以然。 “嗯。”齐瑄帝歪下头看她,轻笑一声,有些轻佻,又轻掐起她的下颌,当众亲吻起来。她霎时瞪大了双眸,一动不动,惊愕地看着他。 伺候的人都识趣地低下头,静静候在一旁;待君王打横抱起他的爱妃入了寝殿,便悉数散了去,自个该干嘛干嘛。 而近身伺候瑞贵妃的宫女们,定定地守在殿外,听候着送水。 原本她们还替自家娘娘忧心,自上次后,陛下已有一月多不曾亲临长宏宫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加之自家娘娘又是个性子淡的,她们颇为忧心。 可殿内此番的动静,一如既往……今夜似乎更甚,叫了一轮又一轮的水。 旦日,瑞贵妃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醒神后躺了小会方才起身。 “娘娘安。”宫女们上前掀帘挂帐。 瑞贵妃仅一薄衫罩体靠于床栏边上,神色恹恹,而下边涌出的股股湿热意,让她不自然地哑声道,“玉夕,先去备水,也叫她们不用留下伺候。” “诺。” 几许后,瑞贵妃下了床榻,神情更不自然了。 她拂开宫女的手,自己独自进了浴堂中,褪去薄衫,全身泡浸在香浴中,又垂眸难为情地拨弄几下,方才舒了口气。 陛下这般行径像极了初初那时,可她毕竟不再年轻了,三十好几,已是半老徐娘,甚是吃不消。 又十分不解,昨日宫内发生了何事?陛下昨夜作何这般? 她蹙着眉,等下再问过玉夕等人罢,自己本不是聪颖之人,只管谨言慎行、少说少问,索性不再想了。 但她知家中兄长给她配备的玉夕等人并非寻常人,平日里的确切音讯也都是她们派好底下人去打探得来,再配合她儿,如今的行事。 思及此,她忽而闭眸叹息,如若可以,谁又愿这般活得小心翼翼…… 齐璟玥过来时,就见着她的母妃神思不属的,忧心道,“母妃,今日怎的了?” “没什么。”瑞贵妃笑了笑,慈爱地看向女儿。她的一双儿女,同她相像较多,只不过性子皆不同,“眨眼间,母妃的璟玥便出落得这般沉鱼落雁,要嫁人了。” 早在一月前,齐瑄帝便给明徽公主同祁胥侯世子,也即卫将军齐洵赐婚了。 齐璟玥低下头,佯装羞涩。其实,她和皇兄一直都知道母妃是个心思浅的人。 母妃待他们,约莫就像是民间人家亲一般,可他们却不能称她一声母亲,以至于上次同母妃争执,自己很是惭愧,后悔不已。 母妃,也只是爱子心切罢了,在家从父兄,如今,从亲儿、她皇兄。 既然母妃不愿明说,想来是不该她知道的,就没必要揪着不放让母妃难受。 至于小姑姑,只要自己活着,势必要寻她到底! 细水长流18 琛王府上,齐璟琛静坐于书房内,依旧望着双交四椀花窗棂外,那儿的萧瑟秋景已被秃枝梅花苞取代。 渐渐的,他眉头皱了起来,随后穿上蓝灰外绒服,吩咐侍从驾车出了府,来到一座府邸前,红底鎏金的牌匾上印着“李府”两字,屋宇式的广亮大门十分面广,门板两侧沿阶而立着佩刀袴褶护卫。 他们一见着琛王便行礼、申报,齐璟琛也驾轻就熟地同其中一人进了府内,迎面就见着一交领长袍男子,印堂窄额头高、线条硬朗,面容严峻,两道上扬微弯的浓密卧蚕眉又显得他英武。 “见过殿下。”男子李睿对着齐璟琛便要行礼,齐璟琛一把扶起他,“舅父,无需多礼,我们先进屋说话。” “嗯,殿下这边请。”两人一并进了府中书房。 “舅父,贺楼一事,恐仍有内情。”齐璟琛甫一坐下笃定道。 李睿一顿,继而道,“我此番本想着造访殿下共论此事,而今殿下亲自过来了,我也就直说了。自御史中丞那查得直接佐证者检校御史,不日前其老来独子溺水身亡,其大恸之下也染了风寒,今日去了。” 李睿仍是三品廷尉司法,掌刑狱,于这探查判案多有门道。只不过那贺楼一事,太过突兀和完备,猛地打了琛王一党一个措手不及。而皇帝见了奏折与那些证物,也是直接对着贺楼一族盖棺定论了。 齐璟琛轻蹙眉,晁公贪污一案,关键就在于这御史台。可里边鱼龙混杂,他们好不容易探查到是检校御史魏参呈上的一份奏折直接盖定了御史大夫贺楼晁之罪。 随后他们暗中派人以魏参独子逼得魏参吐露真相,乃是昀王一党。其外族派一旁系勋贵外放地方官,期满述职,一身能耐尽用在敛财无数上,并以美色财帛买通了朝廷出巡御史。而这出巡御史有个贵妾,是那检校御史夫人的外戚。若东窗事发,谁都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们权衡之下,选中了贺楼晁。 贺楼晁这个御史大夫虽位列三公,但随着先帝一去,早已形同虚设,内外监察实权皆在御史中丞。贺楼晁已三朝元老,身边的人早已走得差不多,权力也已被架空,后辈又是有野心无能力的泛泛之辈;他自己亦是无意仕途,即将告老还乡,也即有没有贺楼晁,朝政已无多大变动。 又因着贺楼嫦曾为明徽公主伴读一事,贺楼一族与琛王一党,多少有干系,这下还顺便痛击一下琛王。所以,贺楼晁便是这样一个绝佳的替罪羊,既让主谋自己得以脱身,又因举报成功,追回赃款充盈国库,从犯罪主谋成了破案功臣,还替昀王打压了敌手。 而实际赃款,还不是由着主谋自己定论。数额这般庞大,哪怕是丢出去大部分充盈国库,但足以让皇帝龙颜大悦。这下自己不仅成功脱身,而且有钱有功还得赏。 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还会被查了个水落石出。 那昀王一党狡猾得很,所有事项不经手,皆是底下人去威逼利诱、替办行事。哪怕最后查到昀王头上,他也可咬定不认。反倒是那些替他办事的人被告了个污蔑皇子罪名,于皇帝而言,便是欺君之罪。 皇帝也只会处置了那些人,然后不痛不痒地训了昀王几句,但好在可给晁公一个清白,好让齐璟琛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历来贪污罪可不是小事,他因着这事,可是被父皇冷待了一个月,母妃也不例外。 就连明徽的赐婚,一国公主的赐婚,仅有圣旨,却无多少赏赐陪嫁,就仅仅是为了平衡各势力。 眼下检校御史一死,不但人证没了,也已打草惊蛇,后续肯定还会有其他知情可证者死去,怕是翻案,已无可能。 然最让齐璟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皇今日的态度。他把今日殿议一事说与李睿,最后自顾自地迟疑道,“舅父,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贺楼一事,仍有内情的缘故,父皇他……” 李睿不动声色地听着,过后摇了摇头,“圣意,臣不可妄议。” “……嗯。”可齐璟琛仍是疑惑重重、忧心忡忡,恐怕,父皇,竟是真要贺楼一蹶不振、永负骂名…… 可为什么?晁公一身廉正,历经三朝风雨,也早已有退隐之意,更因着他的拉拢之意,干脆自断官途,任由实权被架空;后辈更是无能,入仕无几,贺楼一族对江山社稷,已毫无任何影响。 为什么父皇要这么做? ……………… “嗯?这是哪儿?”素白衣裙的少女,青丝柔坠,置身于漫山药草谷中。她蹙眉疑惑重重,更不敢轻易触碰一花一木,这些都是奇形怪状、色泽多纷的罕见之物,己无知便勿动。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一派绿意茵茵、芬芳馥馥的药田,随后远远就见着一白衫少年。他前边,有个披散着白发的人,一袭广袖白袍,正向着他缓缓走来。 少女觉得那少年十分眼熟,刚想说什么,下一瞬她便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已是立于少年一旁。 “?!”少女一惊,继而一喜,刚想过去喊人,却茫然发现自己没有实体。 也不待她多想,那来人已走近少年。他飞眉入鬓、美髯霜白,是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但其眼神无比阴鸷,看着少年时而如同死物。他停下脚步诡异地笑了笑,“恭喜你,好可惜,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 那少年上庭剑眉斜挺、眼眸偏大,中庭鼻梁高挺、颚线顺畅……处处精致,肤色像是常年不见光的白,好比美玉洁然。他不言不语,神色紧绷着。 “你确实,是个好苗子。”老者凑近少年,拍了拍他肩膀,他却沉默地退开来。 老者眼神一冷,一把掐住少年的咽喉,将他提了起来。少女惊得连忙飘来,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被老者打得连连吐血、瘫痪在地,像块碎布般被抛至那红艳艳的花田里。 细水长流19 “……呃啊!”长着荆棘、倒钩的锯齿细黑叶红花,像是会动般,通通朝着一身血污的少年又勒又吸着、深陷肉里,一直咬牙硬抗着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了,流出的血液也渐渐成了乌红色。 同时,少年开始凶狠愤恨地盯着老者。 “哼呵呵,对,你就这样看着吧。左右,你现在也只是个无能之人罢了。”老者无所谓笑笑,又吩咐道,“上刀剑,哦,应该还要,上把斧头,比较配得上药奴。” 话落,又来两人,皆是一身黑衣、神情漠然。 然后少女惊恐到失语地看见,那老者走过去,以尖刀利刃一道又一道、反反复复地深划在少年脸上,深划出一个血淋淋的“奴”字。末了,他把尖刀猛地刺穿少年的手心,又拿过长剑,挑断了少年的四肢筋脉。 可那奄奄一息的乌唇少年,眼神还是一成不变。 老者瞧着,旋搅着深扎在少年手心上的刀柄,又起身以屐齿碾了碾少年的伤口,“眼神不错,继续。” 老者笑着,旋掌吸附过黑衣人呈着的斧头,接着,举起泛着寒光的斧头,朝着少年的双腿劈去。 少年已失声嘶吼,瞳孔剧烈收缩起来、后随着自身血液的喷涌高溅,渐渐涣散,直至昏阙…… “啊!璇琅、璇琅……”贺楼嫦悲凄惊醒,屋外的日光早已透射进来,静静浮洒在地面。 “笃、笃笃。”屋外敲门声伴着少年担忧的询问声传来,“我在、我在!小姑苏你还好吗?” 小姑苏是她父母起的小名,原是父亲母亲相遇于吴郡苏州即姑苏。 “璇琅?!”贺楼嫦哭得不能自已,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开门,紧紧盯着他,尤其是他的脸和手脚,“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万俟玺璇见着她衣衫不整,还赤着脚,连忙抱起她,回屋关上门,“莫哭莫哭,我好着呢。你这是,怎么了?” 贺楼嫦抚着他脸,泪眼婆娑地说起那个噩梦。万俟玺璇拥着她坐在床沿边,一脸错愕,“你怎么也梦见了?” “你竟也是吗?”两人对视着,惊诧不已。 “你莫怕莫怕,左右只是一个梦罢了,”这其实,是璇琅的那一世。而璇琅也许久未出现过了,小姑苏还以为他们融合了、他的离魂症好了。 万俟玺璇定了定神,继续安抚道,“你看我现在,不都活蹦乱跳的吗?那邪医也早已入了土。” “……嗯。”贺楼嫦听着,带着哭腔应了声。待她平复下来,便寻着往日平常过。 然而,今夜月明星稀,轻纱漫帐的床榻上,清冷面容的少女正满头大汗地不安呓语,随即猛地惊醒,浑身颤栗着,手脚并用紧裹着锦被往床角里蜷缩去,眸中尽是骇然,“……不!不要!!不要!!!” 也下一刻,房中骤然亮了起来,寝衣外披着绒服的少年一脸惶恐地闯了进来,掌中以内息气功点起瓷油灯,随即飞身上了床,紧紧拥着已然深陷梦魇的少女。 “莫怕、莫怕,我在……”万俟玺璇惶恐渐退,但仍是红着眼,每一声皆带着万分珍爱地拍抚着怀中抽泣的少女。 “呃……”贺楼嫦深深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紧紧圈住万俟玺璇,似要自己整个人都嵌入到他身体里。 良久后,她才红肿着双眸,从他怀中直起身来,看着他,给他抹去残存的泪水,一抽一噎道,“玺璇,你,是不是,也梦见了?” 万俟玺璇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原来不止是她害怕,他也在害怕。 梦中的她,在那个密林深处,没有逃脱更没有获救,一直被那几个凶神恶煞、穿着伪官兵服饰的粗鄙壮汉们,强暴凌辱着…… “莫怕、莫怕,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万俟玺璇复又紧紧拥着她,头深深地埋在她肩窝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话,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自己。 “呃对,我们、我们都好好的……” 两人紧紧互拥着,彼此的热泪皆湿了对方的衣裳;可他们仍是毫无间隙地拥抱着,直到旭日东升、直到重新睡去,都不曾松开彼此。 …………………… “嫦娘子、嫦娘子?”已是晌午,屋外的几位妇人有些担忧地敲门。 又来一位白发老妪,最前边英气的妇人急问,“苏婆婆,可找着公子了?” 苏婆婆纳闷道,“公子并不在他自己屋内,一大早就不见人了,不知作何去了。” 正在众人一脸茫然又忧愁地议论纷纷时,房门自里边打开来。她们赶忙看过来,然后就见着她们家公子,十分自然地走出来,同她们打招呼,“苏婆婆、惠婶、辛娘、温姨早。” “……”她们面面相觑,不是,公子怎么就钻进人家姑娘房中、睡一屋去了? “公子啊,六礼未成、无媒苟合,此番乃小人行径也!”苏婆婆率先痛心疾首地说他。 “对啊公子,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更何况人家姑娘还在孝期中,公子怎能如此孟浪!逾越章法,丝毫不顾嫦娘子名节!”几位妇人也十分不赞同,开口声讨着他。 “公子!姑娘家的清誉……” “哦哦好好好、好婆婆、好婶婶、好姨娘们,我知错了知错了!”万俟玺璇直接被她们说得无地自容,连忙认错。 是他大意了,这儿可不是在那山间小院里,毫无拘束。 而屋内的贺楼嫦也好不到哪去,羞愧难当地蒙起头缩回床上。婆婆婶婶们动静这般大,她想听不到都难,感觉、感觉也像是在说她自己……实在是昨夜的梦魇过于真实惨烈,她最后,直接抱着他,就、就睡下了。 过了会,外边静下来了,贺楼嫦这才重新起身,洗漱穿戴好。结果一开房门,婆婆婶娘们仍在原地,一个两个的,都心痛又愧疚地看向她。 “苏婆婆、惠婶、辛娘、温姨,怎么了这是?”昨夜哭泣了良久,贺楼嫦双眸仍有些红肿,她还强装镇定地笑道。 细水长流20 贺楼嫦其实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昨晚的事,因为怎么说,都是错。他们尚未成了全礼、拜了天地,便这般,更别提她还在守孝中。 而贺楼嫦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儿,让她们更为心痛和愧疚了,也不再说什么别的话、作什么别的情绪刺激她,个个默契地轻笑道,“嫦娘子,饿了吧。来,随婶娘用饭去。” “今日这餐,可又是丰盛的了……” 贺楼嫦又在妇人们的簇拥下,入了厅堂,八仙桌上大家也都入座了。贺楼嫦见此,倍感惭愧,竟是让长辈等着了。 她刚一坐下,那换了一身衣袍、梳整得体的万俟玺璇才匆匆进来,眼见她身边都坐满了人,只好坐到另一边去。 他方才又挨念叨着了,迟了些。 今日红漆吉祥雕画的八仙桌只摆了一桌,那日迎着公子携与佳人归的短暂相聚过后,多数人便又成了浪迹天涯的江湖游客。今府上也只剩苏婆婆、七伯、李叔、惠婶、辛娘、温姨、万俟玺璇和贺楼嫦。 晚间,贺楼嫦坐在梳妆台前去木簪解了发髻,随后起身去吹熄了两三盏瓷油灯;唯留外室榉木案台的灯火,照见了步步锦花式支摘窗下置铺绒绣被的小榻。 贺楼嫦解去外服,就着里衣上床放帐。未几,那隔着金丝玉虎晴石缀珠帘漫帐、包锦木画帛曲屏的外室便传来少年的轻轻叩窗声。 “你进来罢。”贺楼嫦拥着锦绣绒被支起身,些许赧然道。 这几夜他们两人皆是同一梦魇缠身,不曾好眠,难免会伤神垮体,他不得已,方出此下策。虽不合礼法,但眼下已是心安入眠更为重要。 “你若是害怕了,记得唤我,我会一直在外边这。”守着你。万俟玺璇站在屏风前,再是担忧,也放柔了音色,轻轻说着。 待得到少女一声轻“嗯”,他便来到小榻这,上榻闭目养神起来。 渐次听闻帐中平舒息,以及屋外未到岁暮天寒,已是听取傲雪凌霜一片。今者,夜阑月更明,人静击柝朗,万俟玺璇却是猛地“见周公”去了…… 风起云涌暗意浓,无几,倾盆大雨便噼啪打叶袭下。几道闷雷间或轰鸣,大映出下方一片荒郊野岭、尸横遍野,俨然为乱葬岗。 “快些给她服下。”三位身着紫烟纱的女子接过那穿戴着白纱面衣女人递过的细颈瓶。女子们颔首,拿过药瓶随即给那死人堆里大致可辨出的烂布蔽体少女服下。 女人侧耳仔细环听四周,倏尔一动,白纱面衣随之飘浮起,隐约可见其里的水滴玉抹额,“先走!” 一声令下,几人全都隐匿不见。 略为半炷香过后,两个夜行者飞身而来,对着那少女探查一番,相顾着点了点,再度飞身离去。 这儿的乱葬岗又恢复了阴森无人之境。加之此时昏天暗地、雷雨交加,阴风亦不曾有消停之意。风雨雷电越演越烈,终是下了一道惊雷,许是轰在了燧石区上,即刻燃起熊熊山火,偏逢雨势渐消于无,火势开始蔓延到少女所在的死人堆里。 隐匿起来的紫烟纱女子们猛地一惊,但那白纱面衣女人仍是不动声色。 而那本该早已离去的夜行者,再度出现,他们彼此对视着,其中一人微微耸肩,带着莫名;另一人则是些许疑惑,方才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耸完肩的那人可没再理会他,径直飞身离去,他也只好跟上。 另一边,待女人确定他们已然离去,即刻飞身提起烈火烧身的少女,划掌凝气往少女身上打去,烈火即灭。 她冷声抛下一句“速回!”,便抱着少女没了踪影,余下的女子们连忙跟上。 她们来到高山群下,沿着陡崖石阶而上,刚走几步就惊骇起来,护山阵法竟破了。始终冷色镇定的白纱面衣女人更是又惊又怒,为少女喂过药物便递给身后的女子,“你们速速带她离去!” 女子们欲开口,女人不由分说地将她们全轰了出去,自己一人飞踏上山。 “我们,走!”惊惶的她们望着她身影,咬了咬牙,即刻飞身离去。 她们带着少女入了民间,易容扮作一家老小,租了个小院,为她疗伤。 哪怕前有给少女服下的龟息丹,但伤势这般严重,剧痛侵袭之下,她醒了过来。 “宗女醒了!” “宗女、你感觉如何?” 可瘦削的少女抿着唇瓣,直直看着上方帷帐,不发一语、麻木不仁。 女子们见此也沉默了。自晁公事发,以及洛郡王、文倾郡主获罪入狱以来,她们的紫虚宫便一直被人围追堵截,艰难求生。以至于她们来迟了,洛郡王、文倾郡主皆已去了,宗女,也遭遇了那些。 她们撕下人皮面具,越发放柔了声音,“宗女,我们是紫虚宫的人,我们的宫主洪荛,曾是洛郡王、您外王父的旧部。” 她们又迟疑道,“眼下宫中,遇着些事。我们暂且在这落脚,宗女可安心休……” “宗女!”一女子陡然上前卸掉少女的下巴,另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她竟是想咬舌自尽!她们又惊又怕,再不敢多说什么,牢牢看住她。 而少女却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大睁着双眸哀求地看向她们,似是在恳求她们,杀了她、就让她死罢。 她们默然,点上她的穴道,也一直卸着她的下巴,不叫她自戕。 后来,她们也没等来那白纱面衣女人,便被团团包围了。她们终究还是被敌人追上来了,悉数被捂嘴捆绑俘虏起来。 “这三个,都给七长老带过去。”为首的烟嗓男人,妖冶面容、放荡体魄,红袍松垮半敞着,斜着刘海半绾发,很是不羁。他不理会她们愤恨的神色,挨个端详着她们的面容,待瞧到那复以空茫态的瘦削少女,尤其是她脸上、手上皆是被烧伤的疤痕。 红袍男人蹙着眉摸了摸下巴,自上而下地细细打量她,却蓦然来了兴致,沉吟片刻,“这个,本座得亲自带着,走。” “遵命!” 细水长流21 他们给她们喂药点穴再蒙上眼,最后押送她们来到一断崖上,那里隐匿有几位守门人。红袍男人对着他们举起令牌,后者即刻解阵开路,石洞大门轰然打开,里边别有洞天,“九司尊侍,请。” 红袍男人,即九司尊侍点点头,进了教派里,让底下的人遵着他前话,将她们强压着带过去。少女则是被押送到他的阁府上。 一直到夜幕降临,九司尊侍方才回来。他唤上美鬟们好好给自己伺候梳洗了一番,才半披着衣袍,懒洋洋地斜靠在主位上,吩咐一句,“去,将那女子带过来。” “遵命。” 不多时,少女又被压着上来,她仍是一脸空茫,似乎是没了魂灵的一具行尸走肉。 九司尊侍走下来,站于她身前,掐着她下颌,抬起她的脸来,“你这下巴卸着,确是有缘故的。这一脸的死气,想赴死不成?” 她还是那样,无声死寂着。 他又抚上她右脸上狰狞的疤痕,沿着疤痕、骨相摩挲起来,愈显兴致勃勃道,“来人,给本座摆上雀头黛。” 少顷,两人合抬着一大长方物什进来,即所谓的雀头黛,其实也就一类似女儿家梳妆的镜台,只不过此较之甚大、物罕。 九司尊侍走上前来,拿过雀头黛上的瓶瓶罐罐,想了想,“你们都下去。”众伺候、守候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而没了人挟持着的少女,即刻瘫倒在地。男人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回到雀头黛边上,自奁里取出好几样细尖手刀、笔墨、扎针、彩箔纸、鎏金软银片铜印花珠子等诸物什。 他一一置放好那些物什,随后将几瓶小药罐子各一不等地倒入瓷碗中,调制配匀,直至药物由浓稠化为紫水,便走过来,俯下身,掐着她双颊强行喂进去。 末了,他又起身拿来一烛台,灼针温刀。只待地上的少女开始浑身颤栗起来、又渐渐涣散着眼眸了无动静时,他便将她褪去衣物,置于台上,在她身上描画刻刺,像是在精细雕琢着璞玉…… 专注的纹刻,衬出夜的静。而瞑昏玉宇,就在这静静的滴蜡削烛间,窗间过马、飞逝而去,遥首东阳已是方兴未艾。 九司尊侍痴迷地看着少女,右脸颊上方近耳鬓边的灼疤不再叫她寝陋,而是银箔画铜自然纯的月玉兰纹;顺势而下的银泽蝶纹画将每一处的伤疤完美修饰贴合。 她现在,如同传说中的菱海鲛珠美人。 果真,这上佳的骨相,配上这精湛的纹画,成了这世间罕见又异样的独颜,银丝箔铜姣丽,捻珠缀宝衔妙,似鳞非鳞、似画非画,为夭夭姣美。 “就唤,月姬,”九司尊侍忍不住虚贴着她,半垂下眼眸在她鬓边迷恋呢喃,“乃本座的,月姬。” 随即,他轻柔缱绻地抱起她进了内室。 也随着他们一去,四周的画面,垂垂暗淡下来。再度亮起,已是另一番天地,只不过,是燃着焰火的逼仄地牢;火台影影绰绰间像是燃着长明灯的幽深古墓。 牢门被人打开来,先见着踏进一只翘头木屐,接着是于此格格不入的广袖白袍衫,顺着往上,即可知来人是那老者,邪医炝冶老怪。 “看看,可死了不曾?”他以木屐碾了碾地牢里瘫痪在地的污血物体。 老者后边上来两黑衣人,蹲下身提掐起那物体,为其拨正些,随后拨露出一张皮肉翻涌的脸,大体得辨其上一个“奴”字,也明了,这污血物体,原是被废了筋脉、砍了双腿的少年。 他们掐着他的下颌,自他口腔中取出一褐色硬木物什,再给他喂下一蛊虫,便重新退下去。几瞬过后,少年颤了颤,吐血醒来,眼神不再狠厉愤懑,而是麻木带着空洞。 “药奴……嗯,应该是丑奴了,这才是更衬你。”炝冶老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说罢,你那些毒、那些药,都是怎么个配制法?” 少年茫然一会,随后断断续续地讲出来。炝冶老怪越听眸光越发暗沉,到最后,他猛地俯下身来,死掐着少年脖颈,看着他痛苦濒死;又拍了拍他的烂脸,才起身看向一旁的黑衣人,后者默默呈上托盘,供炝冶老怪取巾擦手。 “带出去,别让他死了。”炝冶老怪将巾帕随意丢回,往外走了几步,复又吩咐道,“也送去易阁那边,弄双腿给他装上。”便离开了。 黑衣人依然是沉默寡言、听命行事。他们将少年洗刷整洁,后抬到另一密室内,交由里边灰白长衫的人给他进行义肢的吻合衔接钉固。 天又缓缓地暗下来了…… 支摘窗下置的小榻上,少年睁开了眼眸,些许恍恍惚惚、思绪浮浮沉沉,似乎仍停留在那梦中、“他”的尘世里。 彼时,外头曦光渐洒在窗棂纸上,映出步步锦花格影,东升曦意,让他逐渐醒神。万俟玺璇起身下榻,看了看画帛曲屏、珠帘漫帐其后,里边不再是平缓轻舒的息律,她亦醒了,“小姑苏,早,我就先走了。” “……早。”贺楼嫦也惆怅迷惘着,那些人那些事,太真实了,就像是,身临其境;亦熟谙无比,好似故地重游、旧忆回萦…… “璇琅,”她轻唤一声,复又渐重唤他一声,“璇琅。” “嗯?”万俟玺璇立于曲屏前,听着她说,“我在。” “你说,那会不会是,我们的……”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这、这委实是太荒诞不经了! 万俟玺璇自己也乱了心绪,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最后仰靠在曲屏前,佯装无事、无所谓笑笑,“或许是前世吧。” “那你、那你信吗?”他这话不可谓是惊起她的思潮,“璇琅,我、我真的真的……这许是全天下的无稽之谈,却又无比清晰地实在,我……”她前言不搭后语,已然是深陷其中、妄想抽身离去,一派徒劳无益。 “小姑苏……莫怕,如果是真的,我仍希望是无稽之谈。” 细水长流22 我拜鬼求神、匍匐祷告,都希望,朱曦清虚轮、芳蕃桂雪沐,你永为皎皎明月、璨璨明珠。我知众生皆苦、滓世不古,但我仍想一一替你苦、孜孜为你清…… 万俟玺璇靠后仰着,放空了眼眸。 那是他们融之初,他听到的“他”心语。 贺楼嫦枕着床栏,一时默然。 那朝曦,愈发进来了。温染着室内,倾呈语时光,光浮渺无痕,蕴着各自的轨迹。 ……………………… 鎏金镂雕的博山炉袅袅熏香,汩汩声中白雾升腾,原是烹香已开。广袖间色裙的宫女轻提慢斟,茶香四溢。 盘桓髻配饰钗头凤的女子,雍容端庄,正于案台前临摹墨宝,身上的蜀锦深衣下摆裁制成三角形状,上宽下尖,层层相叠,即为髾;台上案牍几许,紫毫笔丹批。 “皇后娘娘。”又来一宫女,呈以信札。 皇后辍笔接了过来,端茶轻抿,看着里边的密信,眸色微变。 局势竟又这般巧妙起来。 今朝会上呈王外放淄州刺史,凭绩归来,右迁中书监。 谨儿同尚书令成有姻亲,他自己又为散骑常侍,侍从陛下左右;琏弟右将军;那昀王左将军,于藩地尔来掌管左路军塞,姻亲秘书监。琛王则是司徒,谏从文武,明徽又同卫将军齐洵结了姻亲。 文武军政皆有得之。 这下,四王又呈分庭抗礼之势。 不过,她更想到了一件事,于案牍中取过一柬,“将此即刻传过去,小心行事。” “诺,皇后娘娘。” 皇后放下密信,望向西宫。相比于四王之争,她更想知道陛下对贺楼一事的处决背后……贺楼显然是他人迫害入局,亦凭晁公之功德,陛下大可不必这般,赶尽杀绝。 且前不久,琛王朝会之后曾同陛下独独殿议过。可眼下琛王还有何事需要这般?八九不离十是贺楼一事。 但圣意一出,结局已定,翻案岂不是在搏天子仁和。 可如今的陛下,当真仁和吗? 皇后收回视线,她直觉,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或许可以从瑞贵妃那里入手。 瑞贵妃此人,说句好听的,是淡雅之人;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单纯的蠢人。若不是有个好兄长,怕是早已于这宫中尸骨无存了。 她又继续临摹起来。 ……………………… 又逢夜间,榻上之人,清冷的眉眼同着息律平舒,已然入梦了…… 略显暗沉的单间,仅一莲花瓷灯盏静静燃着。 “吱呀”一声,木门忽地被打开来,随之响起坦领纱服侍女的娇柔传话,她也端着托盘进来,“尊侍有唤。月姬,请吧。” 被唤作月姬的少女,别样精致美丽的脸庞,已不再瘦削憔悴,只是愈加沉寂地坐着。侍女见此挑挑眉,原来是又被点穴了。 侍女只好袅娜过来,上手给她换上坦领流光月白锦裙、戴上银丝绣面衣,随后支撑着她带过去。 几息间,她们便来到一写着“瑶华阁”的殿堂前。尚未进去,便听闻里边男女间的调笑嬉闹声,乃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侍女低垂下眉眼,带着少女轻轻过来,对着守门侍卫道,“可禀九司尊侍,奴已带月姬到。” 对襟低领袍衫的侍卫闻之,稀罕地瞧了一眼这蒙面月姬,就转身进去禀报。 下一刻,低沉沙哑的烟嗓自殿堂里传出,“带月姬进来。” 侍女连忙带她进去。 红纱漫帐的大堂内,铺锦燃香,案台遵着宴置,放与四位半解着衣袍的披发男人跟前。堂中多是抹胸薄衫、开衩纱裙的美艳女子,妩媚起舞、娇笑依人。亦有赤膊男子,纤纤作态取悦众人。此时,案台玉醑瑶浆满盈觞,坐上敞领香露始糜娈。 一戴着青玉抹额的男子,搂过一舞女,瞧着被带进来的少女,漫不经心道,“这便是月姬? 另一紫袍男子,倒是好奇道,“九司,你这怎么还给她蒙着脸啊?” 而主位上的妖冶男人,轻轻笑了笑,放开怀中的娇人儿,站起身来。那大敞着红衫衣襟,裸出的胸膛,白皙细腻又线条紧实;下方白绸亵裤及踝,直接向少女赤脚走来。 “不急,月姬这可是要被夜明珠照着,才尽显其貌。”九司尊侍停在少女跟前,招过一旁的侍卫,“将烛台撤下,上夜明珠。” 顷之,那浑圆透亮的夜明珠被人置于桃花玉座上绽明。九司尊侍撑着少女,掀去她脸上的面衣,顿时,众人微微抽气。 被璀璨珠光笼罩的月玉兰纹覆面少女,银箔画铜,盈盈皎泽、清冷圣美,不似凡间人。尤其那一身的空寂,让她更为高旷孤逸、九天仙姿。 “这……鲛人?!” “九司,这是……鲛人?”那三位男子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走来。 “非也,许是紫虚宫的新人,连武都不曾习过。”九司尊侍抚着她,细细道来,“原先破了相,本座见这骨相上佳,便收来纹画修饰一番。眼下,月姬果真不负所望。” “嗯……的确。”那紫袍男子点点头。 “九司,可否把她……”那青玉抹额的男子也上前来,盯着少女,满是渴望。而话未尽之意,众人皆知,那另外两人也紧盯着少女前后打量起来。 “当然了邬司,老规矩,于此,只管尽兴。”九司尊侍无所谓笑笑,将少女推给了青玉抹额男子即邬司尊侍,“只不过此女好似自俘擒以来,便存了死志,始终沉寂。邬司、祭司、禋司你们等下,别给她解了穴道即可。” “无妨,届时本座再向炝冶老怪那讨来忘忧蛊给她服下,想死,绝无可能。”邬司尊侍揽过少女便猴急地同她狎昵起来,摆摆手道。 “嗯,也罢。”九司尊侍又坐回去,揽着另一个美人,随后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 其他人亦然,只不过他们是一齐同那少女,三龙戏一凤…… 她麻木承受着,死寂得不似是活人,自发屏蔽隔绝了所有的一切,如是心疾已然病入膏肓。 而此地,瑶华以曰,实则,淫靡不堪。 细水长流23 这日,她又被带过去了。 只不过不是那瑶华阁,而是另一阁府上。那邬司尊侍难得穿戴整齐,一袭翻领锦绣长袍,头戴玉冠、青玉抹额,唇红齿白、气宇轩昂,若不是举止放荡不羁,也确似士族贵公子。 他兴冲冲地揽着她来到一榭水小院里,进了一简朴内室,“炝冶老怪,人本座已经带过来了。快快让你那丑奴好好给本座的月姬炼蛊。” “邬司尊侍,好说好说。”依旧一身白袍的炝冶老怪,抚着美髯,轻笑道,“月姬,这边有请。” 两位神情漠然的灰衫女人带着她进了内室里间。里边略显暗沉,布局同药房大体相似,只不过,药房置药,这儿,皆为养蛊。蛊虫形态各异、色泽不一,躬扭翻腾间,叫人头皮发麻。 只不过少女却无动于衷,死气沉沉的,任由女人们支配。她们将她褪去面衣和外服、仰躺在榻上,便出去了。 少许,像是皮革与木楔的摩擦轻响在这暗沉的里间突兀出现。 原来此间里尚有一人,那几欲与这暗沉融为一体的人。他走过来,披散着的墨发盖住他的脸,叫人看不清,只知他走路姿势与常人细微不同。 他停在榻前,点燃了烛台,焱焱烛光驱逐了暗沉,亦照见了他脸上乌红交错的刺字。这同少女脸上的姣丽纹画相较,想来,地狱与天堂之别,不过如此。 “月姬。”他漠然地看着,唤了她一句。不出所料,她仍是死寂中,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杜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没再出声,摆制药物,以味引蛊,以蛊探她。他试了多种,终于,她动了,喉间发出嘶哑颤抖的音色,四肢也跟着颤栗起来。 他看了一眼她,以穴位探着她的心脉,并将她镇住;又以药香味引蛊,将其引进到他指定少女体内的位置。 她逐步大睁双眸,紧锁眉头,全身的筋脉暴起鼓动,直至口中猛地鲜血喷涌,糊了脸、湿了裳,便昏阙过去。 他仍在引着蛊…… “炝冶老怪,你怎么不说要这般久?”外边的邬司尊侍斜靠坐着,等得不耐烦极了。 “邬司尊侍,请少安毋躁。”炝冶老怪倒是好声好气。 阴沉着脸色的邬司尊侍还想说什么,就见着那两个女人带着昏迷的月姬过来了。他一掌轰开她们,紧紧揽过她,沉声问道,“这是,得了?” “如若不得,邬司尊侍可随时过来讨伐。”炝冶老怪不紧不慢道。 “哼,你最好是如此。”邬司尊侍没空再同他多言,抱起月姬就转身离去。 炝冶老怪却是沉下脸来,“丑奴呢?” 她们又沉默地将丑奴押上来。 炝冶老怪阴沉沉地看着他,他漠然置之。炝冶老怪骤然给了他一掌,将他打得撞碎了梁柱,趴伏在地连连吐血,“带回去,换成印息蛊给他。” 仍是一脸漠然的少年被提押着关到一幽闭密室里。 炝冶老怪站在原地,阴鸷地看少年被提押过去。他终究是舍不得丑奴这天赋,若叫他同那些人受命于自己、唯自己行事,却也叫他这天赋没了踪影。 既如此,何不将其垮体囚系着,左右其也只是一介废人罢了。 …………… 这边,邬司尊侍已将月姬带回到瑶华阁里,此时侧室瑶池正是朦胧雾漫、氤氲润泽时。哗哗热浪翻涌间,他紧盯着身前的她,越发痴迷,攻势愈猛。 她确实是不同了,迷离的眼波、娇怜的媚态;在欢好的紧要关头上,还会难捱地媚吟出来,果真滋味妙无穷。 那清冷谪仙般的人儿,终归还是沾染上了凡尘欲念,欲海无边止无涯。 “呃月姬、月姬……”他同她耳鬓厮磨、唇舌共舞,好似密不可分的一对,日夜颠鸾倒凤着。 也自那以后,阁府里像少女这般类型面容的男女,越发多了起来。 反倒是她,无妩媚娇笑、无风情万种,除去始终清冷谪仙的姿态,让他们初初一见,一时心奇;也仅是唯时之新感,后渐感无趣扫兴,便也不再唤她。 教中可不养闲人,九司尊侍想了想,选择安排人教她习武。若成,便可接令领差出任务,否则…… 所幸,她练成了。 而那瑶华阁,一如既往的,只要是他们当中有人来,便是糜乱且荒唐。 又过了些时岁,她一袭玄纹斗篷,手持佩剑于夜幕中归来。 待触及房门时,清冷面容几不可见地沉了沉,这已几近无人问津的单间里,有人进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开门而入。 “月姬。”是那道烟嗓男音,妖冶的他照旧是松垮放荡着衣袍,只不过里边却包扎着纱布,隐约可见殷红血迹。 “九司尊侍。”她眸色微变,掀下斗篷,拱手唤了一声他,便持续静寂着。 九司尊侍背着手绕她走了几步,直白打量起来。自从给她种了那蛊,她的变化,可谓大亦可谓小。 通身玄纹衣袍,秀发高束,面容是他精细雕琢的夭夭姣美,气韵是她自成一派的清冷谪仙。 死气不再是真,寡寂亦是真。 “嗯呵呵……”他停下脚步,意味不明地轻笑起来;后抬手解了她衣袍,拥她一齐倒在榻上,垂眸同她肌肤相贴,徐徐道,“月姬啊月姬,你可知这段时日里教中发生了何事?” 他捻了捻她唇瓣,也并非想听她回话,续道,“那齐署的摄政王啊,都找上门来了,本座今日方才得知,本座的月姬……” 他轻轻吻了吻她,“原来是官家人,贺楼嫦。” 江湖与朝政,说白了就是民与官。对上,他们可没有好果子吃。而对方轻轻一提,有的是人,冲着所谓的“人上人”,去为其办事。 如今派里的人人自危、他的这伤,可不就是这般来的? 她没什么表情,更别提有反应了。 他抱着她坐起身来,一掌震碎了两人的衣物,猛然和她拥吻缠绵起来,而那房门还大敞着。 但他一向放荡惯了,于此道上更是不管不顾。也不只是他,这里的整个教派,都放荡至极。 俨然邪教之流,淫靡不堪,为正派所不齿。 可她仍是面不改色,随他发泄。 细水长流24 末了,一番洗漱穿戴过后,还是她重新给他包扎好伤口。那自左臂膀到胸膛处的刀口,看着像是武嵇宗的刀法所伤。 “今夜,或者明日,你自选一个时日离去罢。”九司尊侍换过一身红袍,后仰靠在椅背上,阖起双目,不咸不淡道。 他对女人,尤其是跟过他的女人,一向大方。只不过对待月姬,在你情我愿这一层面上,他从一开始就失了方寸。 也罢,这么些年了,他对她够宽容的了。她今者离教派而去,亦有一身本领傍身,不叫人轻易欺了去。 她微顿,继而颔首应他,“今夜。” “嗯。”九司尊侍又招来一侍卫,拿过一鎏金银纹令牌,其上赋有“九司”两字,“你随他过去,到墨圭阁里,你再自个瞧瞧,能用得了的,便拿去。” “拿过,令归,从此不再是琉音教中人,亦是再无月姬这一人。” 话罢,男人转身离去、洒然笑着,呵,摄政王又如何?何去何从,合该是她,自有定夺。 “遵命。”她已然换过一身长袍,重新披上那斗篷,便跟着侍卫离开了。 待到质明之时,她已置身戈壁裸岩中。 这其实是自琉音教底下暗道通往的地域,放眼是枯寂一片。 风起沙扬间,她玄篷皮靴、持剑遁入; 风止尘落时,她独一人立于群岩之巅。 她蓦地笑了,篷袍猎猎、青丝几绕,莫道几度春秋夕与共,邀是天涯赴此仑。 笑罢影去了无痕,许是成了这大漠风沙中的孤行侠、浪迹客罢。 ……………………… “陛下……快快传太医令!” 衣袍绣凤的女子,撷子髻配凤钗,明艳的面容带着憔悴,侍于御前,望着龙床上醒来的男子喜极而泣,“陛下可算是醒了!” “……皇后,”深衣男子,即拓跋浚,见着眼前之景,似乎愣怔了一下,方才不着痕迹地拂开她手;自己缓缓坐起身,苍白的病容越显精致,开口是淡漠之态,“有劳了。” 听闻外边宫侍的传报声,风琳南敛容,“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应该的。眼下,陛下可否先让太医令看看?” “嗯,宣。” 话落,太医令的人便鱼贯而入。拓跋浚配合着他们的望闻问切、探脉诊言。他们确保陛下龙体无恙后,便退了出去。 拓跋浚捏捏眉眼,又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后问向风琳南,“皇后,朕这是,如何治得?” 风琳南松了松神色,庆幸道,“回陛下,是余箐众御卫们暗访寻得一良药,可治百病。” “嗯。”拓跋浚听着,几不可见地顿了顿。 风琳南没发觉,同他细细道来在他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宫内外情况。 他没什么反应,一直安静地听她说。 另一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雍容华贵的妇人,高髻盘锦簪,对着佛像捻珠默念小会,便走了出来。宫女上前扶过她,轻声汇报着什么。 她听着,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有些冷酷,“嗯,皇帝痊愈了便好,那些奏折都送过去罢。” “诺。”宫女顿了一下,复道,“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皇上曾猎有一只幼白狐送了过来,娘娘今个儿,可要瞧瞧?” 宫女说得小心翼翼。因着那日,皇上猎完白狐便突发病症、卧床不起,好在眼下皇上洪福齐天,龙体无恙。 “那便呈上来瞧瞧。”风太后点点头。 “诺。” 不多时,那小白狐被宫人们呈上来了。 风太后瞧着,笑了笑,“姚玉,给哀家抱近些。瞧瞧,这小模样可真精致。” 她一直笑着逗弄这小白狐,话却意有所指,“嗯……对,就是要乖得本分些。张牙舞爪的,伤着自己又伤着他人,两边都讨不了好,这便是不对了。” 众人也默默垂下头。 过了会,她便唤过宫女,将怀中通体雪白绒毛的白狐递过她们,“是个乖的,便带下去,好生养着。” “诺。” 这边,风琳南自觉陛下大病初愈,需静养,早已带着人退下去了。 拓跋浚却起身下了龙床,披上外服,坐于案台前,手指断断续续地敲击着台面,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唤来御卫余箐,眸光明明灭灭,“说罢,朕这病发急症,你们是如何寻得良药的?” 此乃离殇毒,乃前朝禁药,可以万物态点滴累积,毒发如病倒,脉诊为病、药石无医。历来受之者,无一人可活。他当初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以此给自己服下。 不曾想…… “回陛下,是臣等遍及炀国各地,最后于边塞梓州文清城的一江湖商会里所寻得。”佩刀御卫余箐恭敬道。 拓跋浚复又敲了敲台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剧毒如离殇,居然就这般轻易且巧妙地由民间人给他解了。 他想着,不忘吩咐道,“余箐,你们都给朕好好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这般医术高明。到时,可聘入太医令。”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位民间高手,这般巧地就拦住了朕的路。 “诺。” …………………… 夜深人静时,那支摘窗下置的小榻上,少年猛地睁眼醒来。他淡淡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掀开绒绣被,下榻穿鞋,来到曲屏纱帐里边的床榻前。 他坐在了床沿边上,望着少女微微蹙眉的模样,他抬手轻轻替她抚平,知她这许是又入梦了罢。 而少女也的确是入梦了…… 客栈里,头戴幅布、着葛布衫的店小二,刚歇下小会,便有一持剑披篷之人入店走来,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冷眸。 “小二,一间上房,再来碗汤饼。” 店小二谈笑自如,“得嘞!客官,诚惠二两十铢。” 她将碎银两铢币置于柜台,便自己寻着位置坐下。而朴素简洁的大漠客栈里,多是胡服弯刀马鞭的高鼻深目之人。他们其中几人对着刚刚进来的斗篷之人,舔了舔牙。 随后转回头来,彼此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她依旧披着斗篷,坐于窗边,下拉高曲领,露出平平无奇的面容。等小二上过汤饼便静静进食。 用完,起身回房,调息打坐。 直至晚间,她才停了下来。窗外边的人影也越发逼近了。 细水长流25 “砰!” “咻!” 破门强入声与利刃出鞘声同一时刻发出。前边两个胡人的弯刀马鞭尚未得出,便被她一剑封喉、血溅数尺远。 “嗬!”余下三个胡人一惊,随即嘶吼一声抽刀挥鞭向她打来。 她持剑迎上,与三人缠斗起来,你来我往地过招。刀光剑影间照亮了房内的一片狼藉。似乎是方才的血腥味更刺激到他们了,打法越发暴虐。 她也并不打算与这等莽胡过多纠缠,攻击开始迅猛极了。右手旋剑削了其中一人的左耳、左手肘击另一人的颈脉,再快狠准地往第三人的胯下飞踹去一狠脚,再自篷中取过毒粉,拉上高曲领,悉数往他们辅以劲息洒去。 “啊!啊……” “滋滋……”那毒粉遇血即沸,像是要将他们都融化掉!他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汉人,眼下遭了她的道,便是只有一死了! 最后,她一一取过他们的钱囊,便一把火烧了他们。而这诡异的幽焰只烧尽那些胡人。见此,她默然离去。 她虽久不入世,却也并非不知时势。 今朝的北汉人,皇室贵胄忙着削藩、夺嫡;门阀士族无寒门,好服五石散以为贵。终是诸王之乱来了,中央集权崩溃、国力大为衰弱,甚至不得不引入胡人参军作战,所谓的禁胡令早已不复存在。 于是,由氐族及匈奴族揭开序幕的这场残暴杀戮,以自立为五胡十六国,去对汉族进行了血腥猎杀,一片生灵涂炭。 齐署在内的汉族各国被迫南下,可仍遭受着五胡过境的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而那些被胡人攻破的汉人城都里,皆是胡人的残暴抢掠。他们俘虏了帝王,屠戮了皇亲宗室、文武官员、士兵百姓万万人;蒸煮汉人以为食、屠宰汉人肉贱卖;各皇陵被窃毁、众宫宇被焚化…… 汉族新上任的君王忍无可忍,发起了“杀胡令”,断言,哪怕是要阵亡吾国最后一位汉人男丁,仍要继派汉人女兵赴上,绝不叫胡人孽畜继续屠戮汉人。 他自己更是杀伐果断,重挫胡人。尤其是那嗜好食人、常将汉人女子先奸后食的羯族,他几近将其屠杀殆尽。 “彼时胡人之残暴,安能不知其欲先叫汉人族灭?!” 可恨那羯族的余下孽畜找上了炀国。那位同为胡人的鲜卑帝王,允诺为其诛杀汉王。其统帅的草原铁骑强悍无比,汉王对上此,结局为一死。 也随着这位汉王一去,汉人雪上加霜,如坠炼狱。几大南迁汉潮惨死于胡屠者,皆数以万计。 但那位鲜卑帝王万万没料到,自己收容救济的羯族后裔趁着鲜卑内乱,居然将屠刀挥向自己的王国!他的鲜卑子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屠戮,赫然成了下一个北汉! 不知他是否有过片刻的悔恨,去帮羯族杀了汉王、废了汉王的“杀胡令”…… 总而言之,胡人羯族,死不足惜,遇之必杀。 须臾,她停下脚步,捂了捂心口,望向远方。那心口的绞痛又来了,是那里,有人要她寻过去。 她收回目光,重新整理一下玄纹斗篷,即刻转身往那方向疾去。 可越走越发莫名,竟是炀国,那胡人鲜卑的王国。 她隐匿着身形,寻着炀国边塞百密一疏的漏洞入了炀国境内。所幸那人要她寻来的地方,便是此方边塞内。 最后,她停在了一百虫密布横行的山谷里。她又捂了捂心口,那里,有当年被邬司带过去种下的蛊虫,它似乎很兴奋。 而那些奇形怪状的诸多虫类,想来是蛊虫了。它们一直守着老藤缠绕的山谷口,密集庞多、形体恐怖,绝对可逼退多数人。眼下,它们却对她的到来自发清出一条路来,供她入到山谷里。 她微微蹙眉,此人的蛊术,当真了得。 她走了进去,山谷再往里,是一暗沉无比的山洞。但习武之人,耳目超绝,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石壁处的人,“阁下,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月姬。”那人动了动,嘶哑至极,“不为何,只需,替我寻来义肢。” 她闻言顿了顿,眸光不由得放在了他的双腿上,那里是曾经的义肢,因是得不到定期的护养和更替,已然破裂发腐、无法使用,“好,但烦请阁下,届时解了我体内的蛊虫。” 此人便是当年给她种蛊之人。 “自然。”他也应下了。 “这义肢,你……”她尚未说完,他就打断了她,“月姬,不用去寻。我说,你来制作。”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更稳妥。” “嗯,此地可否明火?”虽说她可以视物,但她总归是不习惯这阴沉沉的石洞。 “可。” 几乎是他话音一落,她就自斗篷里取出火折子,燃起她秘制的幽火。自然地,这里的全部实况,她越加清晰地一览无余。 以及蓬头垢面的他。 她忍了忍,还是出声了,“你可要我带你去梳洗一二?” 其实,说他蓬头垢面都是抬举他了。他这情况她理解,但今时她来了,可不想忍受他继续这般,混沌不分的邋遢样。 不知他何态,只知,半晌过后他才吐出了三个字,“……劳烦了。” 又几乎是他话音一落,她就扛起他出了这石洞,来到一涧溪旁,将他靠放在一岩石溪水上,那溪水瞬间如同墨染般污化。 她看了看他,不禁又看了看自己,“都洗罢。” “月姬,可否借剑一用?” “用罢。” 她把剑给他,便转身去到另一边宽衣解带梳洗。 他拿过剑,慢吞吞地动了起来,将头发一节一节地割断,随后褪去结块生污的衣物,就着流动的溪水清洗自己和衣物。 最后,辅以长剑,将那烂了的义肢,一点一点地破开拔除。 待她再过来时,就见着一浑身湿答答的无腿“和尚”。 她用内力给他烘干,又给他修了修头发,才再度扛起他,却没有立即回去,“换个地方?” 她并不想在那个山洞待着,如同入住古墓般。 “好。” 细水长流26 他停顿片刻,将此地细细道来,“此地唤无烟岭,就此处后侧方东边路山果野菜可食,临近深潭流瀑,可捕鱼。前边第二处左弯道三四十步,右道直入可见一破屋……” 她边听边走,率先往那可果腹之地走去。走着走着,她又将扛着他改为抱着他,他现在没了那义肢,不好扛了。 可她这如同抱着稚儿般,却又叫他们耳鬓厮磨。 “……”近在咫尺的是她那褪去易容物的姣丽真容,他僵了僵,默默撇开头。 她毫无异色,抱着他喘都不喘一下。待见着大片大片硕果累累的山林,她抱着他就飞身上树,“可是这个?” “嗯。” 她摘了几个擦了擦给他,又摘了几个擦擦,便抱着他坐在粗干上,两人一同在这参天老树上吃起了山果。 末了,她犹觉不尽意。复又抱着他来到那深潭之地,将他置于潭边岩石上。自己便施以轻功水上飘,蜻蜓点水般立于潭中央,双掌凝气为内功,往潭里打去;凛冽的旋掌劲道有如旋风暴击,猛轰到深潭地里。 “砰、砰、砰!” “哗啦啦……” 霎时间,千翻浪涌高千尺!那银箔画铜玉兰银纹的女子,清冷姣丽青丝渺、足尖点水潋滟波,浮影浪中过、侧旋飞移间,如若谪仙在世。 他看着,后垂下头,捂在了心口处。 虽然他的蛊术远在炝冶老怪之上,可其实这蛊并非忘忧蛊,而是他初炼就的阴阳蛊,并不成熟。母蛊在他、子蛊在她,不只是她会受他所控,他也会受她影响。 只是他当时为了摆脱炝冶老怪,甫一炼就,就给她用上了,因为后面他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便放手一搏。 但意料之外的是,那羯族反屠鲜卑,炝冶老怪的地盘也难于幸免。这让他成功借以暴乱逃了出来,只是他行动不便,只能暂且躲在这无烟岭中晦暗度日。 后来,他的义肢废了,又不知那炝冶老怪何时就会寻了过来,他便想起了月姬。他即刻催动母蛊感知她,察觉到她已今非昔比,便不断唤她过来。 他又看向她,莫名地,就想起自己脸上仍是纵横交错的“奴”字疤……想来,他该给自己去疤了。 她已擒拿住那随着潭水一道轰出的肥鱼,以至于,他们周围的清幽芳野中、参差绿岩上随处可见鱼肚白。 “……”他看得一怔,她这,不会是,全轰完了吧。 然后那女子无所谓看看,便架起火堆生火。接着,就着削尖木棍穿刺了四五条鱼,就要,直接烤起来。 他看着她动作,额角微突。那些鱼,她当真是什么都不处理就想要直接开烤了,“……月姬,有没有刀,让我来吧。” 她正忙着,闻言就从腰间抽了把刀丢给他,就又准备着烤鱼去了。 “月姬且慢,这些鱼都尚待处理,过后才方可作食。”他拿过刀,抓过就近扑腾着的鱼,有条不紊地给鱼除鳞、开膛破肚,清除内脏、鱼鳃等,“像这样,再去清洗一下即可烤上了。” 她走过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他将处理过的鱼递给她,又抓过另一条鱼,继续处理,“你信我,这样更好食用。” “哦,那你要全都处理完吗?”她将这处理过的鱼清洗一番,便烤了起来。 “……先放回去一些吧。” “嗯。” 后面他又叫她去寻来几味药草香料,用于去腥提香增味。 不出他所料,这一餐,她用得十分尽兴,足足吃了有五六条鱼。她是武者,忙活了这么些天了,早该好好饱腹一餐了。随后他又就着现有的物草料,给两人简单腌制了近二十条鱼肉干。 她很是愉悦,以一种类似赞许或“挺上道”的目光看着他动作。 “……那接下来,你是想去那破屋吗?”他以龙须草将鱼干串绑起来带走,抽空问了她一句。 她看了看日头,怕是来不及整修那破屋了,“先不去了,今夜就歇树上。”今日那参天老树倒是挺不错的。 他也看向日头,已是西斜颇多,无暇处理破屋了,知她不愿将就,“嗯,也行。” 但他如今仍需掩盖行踪,便自个儿处理起原地的烟火痕迹。她也看懂了,三两下就处理好了。 随即她单手抱起他,就往东边山林踏叶飞去。 继而她选了一处比较平缓宽厚的树杈枝干;又将他给放稳妥,确保他不会摔了什么的;再自斗篷里的腰包取出药粉往四周布洒,驱赶蚊虫。 最后,两人又各自用过吃食,便和衣而眠。 可不到半夜,她就醒了过来。 山林夜素寒,谷风犹带霜,他微抖着唇瓣看她,那刀疤未波及到的半边脸,已然冷得面色青紫,却也不忘以蛊唤她。 月姬顿了顿,过来将他抱起,笼入自个的斗篷里,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都不晓得他名讳何为,“你……不知阁下名讳?” “我、我是万俟玺璇。”寻着热源,他忍不住紧紧揽住她,深深埋进她怀中。 “胡人?”她蹙了蹙眉。 “嗯,鲜卑人。”他缓过来了,从她怀中退出了些,后靠在她肩上,“月姬,我……” 他说着,却渐渐没了声音。因为他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胡人这些年来一直对汉人进行血腥残暴的屠戮。 而今,胡人各部异族也自相残杀。但总归是对汉人最为残暴屠戮。 她侧眸看他,他脸上、手上皆是纵横交错的陈年老疤,或许他身上亦然;那双腿,自膝盖上方便被人……应是被人胡乱或有意折磨来砍下的,两腿的截断口凹凸不平、参差不一。 “你这,是炝冶老怪做的吧。”她是知道的,那炝冶老怪同她一般,是汉人。 他微愣,点了点头。 “睡吧。”她抱着他往后靠去,闭上了双眸。 凡事无绝对,得要一码归一码。她更并非为那种是非不分、死磕一理就一棍子打死的人。 这些年来,胡人固然多为蛮横残暴、血腥屠戮,但某些汉人也不遑多让,莫说胡人了,同族之人亦可下毒手。 他眸光顿了顿,便也缓缓闭上眼眸,在她怀中安然睡去。 细水长流27 翌日,愈渐炙热的阳晖,泽为金纱、薄似蝉翼,却可透射过重枝叠叶,悄然蹁跹,遍迹此间山林处。 他初初醒来,不由得以手掩目,再双手攀撑着坐起来。而原地,也只剩她的玄纹斗篷覆在他身,她人已不知去哪了。 下一刻,那清冷的女子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来,“先随我去洗漱。” 他寻声看去,她持剑飞来,一头乌黑微乱的长发正随意偏分披散着,额间细带汗珠,那清冷姣丽的面容带着薄红,往下是微微敞开衣领的玄纹长袍。 许是将将练武归来。 他们又来到山谷涧溪洗漱一番。 而他见着一内凹的怪石,即刻捡起来仔细清洗干净,又唤过她去寻来另几味药草料,颇为欣喜,“月姬,余下鱼脯肉干,可以此熬制食之,味更佳。” “嗯,你尚缺何物,我去寻来。”她瞧着他动作,也跟着他一道搭起了一类似烹饪的简明灶台。 “呃……尚缺碗筷匙之类。”他将那些药草料研磨再分类混搭;然后生起火来,又想了想,才说出来。 “好。”她点点头,随即转身拔剑,飞身上高岩,挑了一良木,长剑以斩削、抽刀以修形。她再回来时,有模有样的木制碗筷匙碟一应俱全。 他这里也差不多了,内凹怪石以作釜熬制的鱼汤沸香浓浓。他取过一木匙勺汤尝了尝,续又取过另一木匙,逐次不一地往鱼汤中加入料物。 过了会,这边正忙着给另一批木厨具制作修整的她,就再度听到他的呼唤。 她走过来,就见着石釜里边的鱼汤,卖相很是不错,色香味俱全。他给她舀了一大碗,鱼汤瞬间就见底了,他也只是目露期待地看向她,“月姬,尝尝。” 她也不客气,席地而坐,拿上木筷,接过来就吃了起来,“嗯,绝佳。” 他笑了笑,复又去舀完余下鱼汤,再度烹煮起来。 她见此,想想,放下东西,提剑就入了山林中。 他正煮着,可转个头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不免敛起脸色,“月姬?” “在。”待听到她的回应,他微松,又默默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上面的脉络和伤疤,怔怔然…… 她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提着两三只山兔和野鸡,“这些,烤着吧。” 他这才回过神,“好。” 两人吃饱喝足,顺带将后面的几餐也安排好了,便带上东西、处理好原地,就来到了那破屋,曲径深幽、荒草丛生,几支老树枯枝缠绕。 她略通榫卯之道,便二话不说,将他连同厨具吃食置放在树荫底下;随后撸起袖袍,把这一堂二房的小破木屋里里外外好生修缮一番。 向来削铁如泥、威风凛凛的宝剑宝刀,此刻在她手下,也都还是那般,斩修着纯梁木、割削着红茅草,叫这破屋重新换颜立起来。 一直忙到夜色悄然而至,她才停下来,看了一眼,门窗屋顶都大差不差,就是里边室如悬磬。不过不打紧,也算是有个落脚地了。 这边,他也没闲着。唤蛊运竹,自己再手削厕筹、编制竹篮筐篓,再让蛊虫们将一大体长圆石头的里边啃噬成空,斜上方凸起部位留成一高圆口,简易的“虎子”就成了。 看了看日头,他生起火来将腌制好的肉脯都烤热一番,又从布袋里掏出三四只山果,“月姬,过来用吃食罢。” “嗯。”她应了声走过来,然后就见着他所作之物,颇为意外。她知他今日唤蛊了,却不知他做了这些物什。 她面不改色地拿起那厕筹,想了想,“还是用棉绸罢,我有。” “……好。”他倒是有些不自然。 待两人用过吃食,她将诸物安置妥当,再抱着他进屋共眠。 旭日东升时,两人已各自忙活起来。 她仍是处理着梁木茅草,他依旧向她要了一把小刀,开始捣鼓起来。待她又听到那兽虫的爬行声时,不由得好奇看过去。 那边树荫底下,皆是在吐丝、搬竹、掘石的兽虫。而那寸发之人,正将两头尖中间粗的直木棒,捣鼓成锭子,再将其直插入一扁圆石中央;随后缠丝绕于锭子上,旋之即拉…… 他这是,在纺织? 月姬这下,真的愣怔住了。 似乎,他什么都会,却因着失了腿,他大多都做不了。 可哪怕如此,那刀疤纵横的“奴”字脸上,一双越见明亮的大眼眸,会噙着笑意,徐徐捧上他亲制的物什,语带诚恳。 她觉得,或许,她可不再同他作汉胡之分,她和他,都是生而为人。 她又忙活起来,以榫卯架梁固屋、构筑桌椅床榻等,又削木铺板、垒土筑墙。 日头西斜,便猎了几只野味回来。 而他,真就捣鼓出了棉绸。 “真不错。”她同他席地而坐,淡淡点评了一句。 他笑了笑,“那我多做些。” “好。” 日渐逝去,夜又携墨而来。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像是寻常人家里头搭伙过日子的人一般,言行带着自然熟稔。 待他们修缮完房屋、添置好家具,她便遵着他的话开始制作义肢。他则是,一边继续炼蛊用蛊去寻来所需药草、暗守谷口,一边编织衣物和编制各类装饰性物什,诸如木簪、风铃、雨链等。 一直到他的头发自寸长到齐肩长,他的义肢方才完工。而他已不知制成了多少医药毒器给她。 今夜,她难得不远万里去打了壶美酒回来,“万俟,能喝否?” “我尚未饮过酒,不知。”他如今能走了,自个在庖屋里头炒了好几道美味,摆了堂中竹台满一桌。 “无妨,试一试便知。” “那好。” 她入屋关门,便同他一道坐下用饭饮酒,谁知他竟是千杯不醉。 “你,方才不是说,尚未饮过酒吗?”她许是有些醉了,酡红着脸颊,似乎连右脸边上的银箔画铜玉兰纹都跟着开出红玉兰。 他思索片刻,“因着我曾是药人,体质殊别常人。” “嗯。”她慢慢趴伏在竹台上,半晌不出声。 细水长流28 他以为她醉倒了,便想过来抱她进房。她却动了动,缓缓站起身,被自己一身的酒气熏得直蹙眉,“可备有水?” 他颇为好笑,“有,你且先等会,我这就去装来。” 因着那时他不良于行,她几乎是承包了他的一切。吃穿住行浴,皆有她;就连,他起如厕,她都会抱他进去,再守在屋外候着。 而今时,他可良于行了,他想,他很想反过来为她做这些。 “嗯。”她自发进了浴堂,等着他装水进浴桶。想是没法再忍受了,她开始宽衣解带,将自己褪得只剩里边的天蚕丝襦裙,轻薄修身,细细勾勒出女子成熟的线形。 其实,这还是他编织的。 他一进来,就见着她这样,慌乱之余,尽是羞涩,连忙倒过热水便跑出去。 她见此,却是轻轻笑了。他再次提水而来,却近门不入,她率先开了口,“万俟,进来。” “月姬我……” “听话,进来~”最后这一句女声,轻诱慢哄,直白带上世俗男女间的缠绵悱恻之意。 他耳廓通红,垂着脑袋进来了。 “万俟,”她又出声了,一步步贴近他,“要不要同我春风一度?” 他蓦地睁大双眼,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她没再出声,就这么贴靠在他胸前。 这近一年的同床共枕,她怎会不知他的变化,尤其是晨间。许是她上了年纪,又知过那滋味,旷久了未免空落,偏生他硬是次次都忍过去了。 而今夜,或是酒过催人欲;亦想是他去掉了那疤,露出原本白皙精致的面容,让她日夜瞧着,果真秀色可餐。 良久,他出声了,“月姬,我……我当真可、可以吗?” 他又颤着手虚抚上她的腰肢,复问,“可以吗?” 这是月姬啊,他、他如何拒绝得了?他只觉得,月姬她可以清冷塞月,亦可妩媚过妖,他求之不得…… 他的话,问得她一怔。从前那些男人哪曾会问过她可不可以,皆是欲望直上。 可他这…… 她依旧是没再出声,只不过把自己余下的衣衫全褪去,又去褪了他的;再圈着他的脖颈,对上他唇,轻吻含吮起来。 他呆呆的,一动不动,任她动作。不只是他被她惊住了,更其实是,他并不会啊。 “嗯呵……”不曾想他竟仍是初哥,她停了下来,眉目传情,“随我一般而做即可,璇郎~” 句末的两个字,于他而言,真真绝杀!他听红了眼,紧锢住她的腰肢,学着她亲吻起来,只不过很是青涩生猛、毫无章法。 她又笑了,肉欲于中蘸墨不多,眉间眼梢是温情。于他心尖眸中,恍若瞻宫中人,皎皎桂魄来,卿卿云雨间,一一带着他去领略…… 东方即明,明辉大显。曲屏纱帐里边的床榻前,少年依旧坐于床沿边,望着少女静坐,一派自然淡定。 她此时弯弯纤睫如扇轻展,缓缓睁眸醒来,见着他,越发恍惚,唇齿间更是脱口而出,“璇郎?” 可他却是一滞,眸中瞳仁跟着缩了缩,牵过她手轻抚上他自己的脸庞,语带颤意、眷恋不已,“嗯,月姬,我在。” 贺楼嫦愣怔了一下,方才完全醒过来,“璇琅?” “嗯,是我。”他拉起她入怀,垂眸放散了目光,像是在追忆着什么,只不过蝶羽颤动间,如晨露青蒿。 “莫哭,璇琅,那便是你罢,独属于你和,月姬的另一生。”她仰起脸来,替他擦拭泪珠,“你后面是不是幸遇见天机,后得了先机来此世间,为我们规避良多、顺遂安然。” 她说着,也替他拭着泪,自己却已潸然泪下。她猜他们的结局,许是不如意的,若是两情相悦终圆满,他又怎会在此? 他曾说过,是离魂妄念。 可到底他才是那魂,寻着那妄念而来。 “是。”璇琅笑了,却是悲情的。 他忘了一些事,但他记得所有有关于他和月姬的事……最后他们,是他一人成了那善男信女,拜鬼求神,祈福与月姬。 月姬、月姬…… 他们静静坐着,他又离开了,各自洗漱穿戴整齐过后,复又见面了。 但今日很不同寻常,有不速之客到了。 “百化丹,便是你家公子,万俟玺璇所作?”门下庭院里的来人不多,仅三位劲装男子,相貌平平,却劲息非凡。 三人对面是尚未动身去侠游的七伯、李叔、惠婶,以及年迈的苏婆婆。他们此刻皆是如临大敌,这些人,功夫皆在他们之上。 一来就直接点明他们公子,意欲何为? 不待他们开口,那少年带着少女淡然而至,“诸位所问,确实是在下。” 三人目及那少年面容,猛地一惊,复又紧紧盯着少年面容端详,片刻后,才拱手出声,“这位公子,我家主子前些日子重金求得公子良药百化丹,即刻药到病除。遂唤我们前来寻公子,好当面报以恩情。” “劳驾诸位带路。”璇琅淡淡点头,便牵过贺楼嫦。 三人见此,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余下的人,知道自家公子是个有主意的,只好面露担忧地目送公子和嫦娘子随之离去。 三人驾着马车,带璇琅和贺楼嫦来到一清幽别院里,随后就留下一句“我家主子不日方至”,便默默守着他们,亦安排有人伺候送饭。 他们一连等了五天,才终于见到了三人口中的主子。 然而贺楼嫦却是震惊极了,眼前书房里,那坐于主位案台前的他家主子,蜀锦袍衫,长相竟同璇琅是一模一样! “璇琅,你、你们……” “璇琅?你不是万俟玺璇吗?”拓跋浚也心下惊诧,只不过他已事先从余箐那里知晓,这并非是易容术,而是真正的,这天地下,竟有人与他共用同一面容。 他一瞬间想了诸多,但首要之务,他想见见此人。 “莫慌。”璇琅轻轻拍过贺楼嫦的后背,便牵着她上前行一大礼,“陛下,你可信鬼神之说?” 拓跋浚惊了又惊,贺楼嫦也呆住了,这位竟是炀国的君王?那璇琅…… “你!好好给朕从实招来!”拓跋浚猛地起身,沉下脸来逼问他。 细水长流29 璇琅却是先将贺楼嫦拉到身后。拓跋浚瞧着他这动作,很突兀地,就想起了一人。 不由得目光有些微滞,却也心烦意乱。 璇琅安抚好她,方才淡淡回话,“陛下,实不相瞒,我同陛下乃一母同胞、孪生兄弟。生母,紫夫人,亦是如今风太后曾经的陪嫁侍女。” 这话让拓跋浚静了下来,重新坐回去,听着他细细道来。 “可自古以来,双星降世,此乃不祥之兆。先帝欲将赐死这对双胎,但风太后,即曾经的风皇后,替紫夫人求情,让先帝留下其中一健壮的男婴;另一羸弱男婴,则是密使遣派出宫,许是不忍对襁褓中的他下手,遂弃养之。” 贺楼嫦听得心揪疼,玺璇曾说过,他自娘胎里就带着不足之症,羸弱多病。显然,他就是被抛弃的那个。 璇琅却是从头到尾,淡然自若,“若干年后,先帝垂危,却是那被留下来的男婴成了太子,因着祖制“立子杀母”,其生母紫夫人即刻被赐下三尺白绫。而男婴,从此记养于风皇后名下。” 拓跋浚若有所思,除去双胎之事,其余他说得分毫不差。但拓跋浚更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个鬼神之说?” 别净是神神叨叨地弄虚作假,哪怕是他的同胞兄弟也不行,这成何体统?! 璇琅直直看着他,“陛下,如若没有这个,莫说我不会在此地,陛下,亦然,甚至于,已经没有陛下了。” “你!”拓跋浚复又沉下脸来,他这下是真确定了,此人真就特意拦了他的路!“放肆!” 但是,他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朕……”他真成功把自己送走了? 但这叫他怎么说…… 等等,此人是个什么东西?!又来自何方?! 拓跋浚站起身来,看着他的,“同胞兄弟”,面色复杂。 “陛下不必多想,我是自另一世间而来者,只为求得一人一心愿。”璇琅说得淡然,但其余两人却神色各异。 “所以,璇琅你是会离开的,对吗?”贺楼嫦不禁挽过他,渐渐泪眼婆娑。 “莫哭莫哭,我只是一道执念罢了,了了,便是我的时候到了,我亦无他法。”璇琅轻柔地替她擦拭泪水,可话中去意竟是这般无可奈何。 “你有什么心愿?朕等你百年之后,朕替你……”拓跋浚顿了顿,自己恐怕活不了那么久,“朕叫上朕的后人也要替你完成。” 他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人都不在了,还论什么心愿?但璇琅知道,他是认可自己了。 “多谢陛下美意。但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拓跋浚一噎,看了一眼被他温柔以待的少女,想了想,“且慢,你不是还有一个心愿吗,说说罢。” 璇琅微顿,杀意渐起,“陛下,我要羯族族灭。” “这个……”拓跋浚有些为难,那羯族,是受了先帝庇佑的。先帝当年,还特地为其诛杀了汉王、报仇雪恨。 “陛下!羯族乃食人魔,留不得!”不待璇琅出声,贺楼嫦便愤慨进言。 她在梦中成了月姬的这些年,可是亲眼目睹了不少羯族过境即是人间炼狱的悲壮惨烈,“眼下,不出五年,他们就会将屠刀挥向炀国的子民们!就如同,下一个北汉!” 拓跋浚一惊,急急看向璇琅,后者笃定地点头颔首。 拓跋浚立即又惊又怒,当年的北汉血案,他十分清楚,简直惨绝人寰、毫无人性,“好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但他骂完,缓缓坐了回去,倍感挫败,自嘲地笑了笑,“可朕,只是一个傀儡皇帝,没有实权。你们,找错人了。” “所以我来了,陛下。” 璇琅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知拓跋浚降生尔来,皆受着风太后的掌控;虽没有炝冶老怪的毒控戕害,但傀儡皇帝,从无逍遥日、无从置喙时,怎会甘愿?亦因着这个,同他的月姬从前一般,心疾已成,存了轻生的念头。 拓跋浚一怔,欲道他声先,“主子,夫人来了。” 拓跋浚闻之,那心烦意乱又来了,想说不见,但话到嘴边又改成了,“让她进来。” 然后就起身看向万俟玺璇,“你过来,朕要同你,交换一番。” 璇琅看着他笑笑不说话,牵过贺楼嫦遵着他话,入座主位案台。 于是,那轻装简行的明艳女子,一进来就见到了两位“陛下”,又看到一旁红袖添香的清冷女子,她心揪一瞬,复又面色如常地径直走向主位案台的那位“陛下”。 而坐于右座的拓跋浚,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过自己、走向他的同胞兄弟……他极想故作镇定,但心底的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还越演越烈了。 虽说是他自作自受,但是!风琳南,连你……你、你怎么可以,认不出朕来?! 就在拓跋浚即将绷不住时,风琳南出声了,而且是像闺中少女般微提着裙摆对他小跑过来,笑得狡黠,“表哥,抓到你了!” 拓跋浚有一瞬间的愣怔,也莫名的,方才还是怒火冲天,此刻却什么火气都没了。他不由得掩饰性地清清嗓,“咳嗯,你怎么也来了。” 风琳南此时已悄然抓上他的袖口,又见他没有第一时间拂开她手,难掩欣喜,“我呀,是姑母叫我来的。毕竟表哥方才大病初……” 可拓跋浚却是不待她说完就沉下脸来,手一挥,拂开了她,“下去。” 风琳南有些茫然失措,方才他还好好的,怎么就,“表哥……” “风氏,下去!”拓跋浚的冷言冷语,委实是伤到她了,他竟丝毫不顾有旁人在,尤其,那还是一对璧人。 方才,她一走近就发觉了,那是一对举案齐眉的璧人,她还以为他今日会是…… 风琳南飞快垂下头,眨眨眼,躬身行礼便退了出去。 拓跋浚看着她黯然神伤地离去,差一点就忍不住追上去了。 他紧攥着手,殷红血迹渐现,指甲已是深陷皮肉里,可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再无那抹倩影的方向,愣愣地站在原地。 是他做错了吗……可谁叫她,偏偏是风氏族人。 细水长流30 贺楼嫦看得于心不忍,同为女子,同遇伊人,却是…… 璇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到里间稍作片刻,可好?” 不知怎的,贺楼嫦就听出了“你暂且避避,我去说说他”这意思。 璇琅见她意会了,轻声笑笑。贺楼嫦也莞尔一笑,然后就起身进了里间,把空间留给兄弟俩。 她一走,璇琅便淡下脸色,起身走来,一把抓过仍是愣怔态的拓跋浚;在后者始料不及之下,猛地上掀他的袖袍,裸露出臂膀上边新旧交叠、大小不一的刀疤痕迹。 “你放肆!”拓跋浚此刻阴鸷极了,双眼血丝乍现,反手就想取对方性命。 这才是真正的他,心疾深入五脏六腑,矛盾阴鸷、喜怒无常。 但,更是无能为力、无能嘶吼的困兽! 璇琅轻而易举地定住了他,“怎么,不想着如何去惩罚那些犯错的人,反倒是拿亲近的人撒气,来彰显自己的权威、来昭示自己的存在吗?” “陛下此举,愚不可及。” 璇琅的话刺得拓跋浚发上指冠,“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你有过一日同我感同身受吗?!” “你自以为的抛弃,却是如今的逍遥!你连生母都不曾见过!你知道生母活活被人勒死在眼前、你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感受吗?!” 他的生母,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也明明即将可以到龄出宫、嫁与良人,却被那风太后送上龙床。 风太后野心很大,却又因着那“立子杀母”的祖制,她就不会让自己有子。但她可以让别人有子、她来教养,直至那个孩子成为她固权的傀儡、工具! “你知道吗?!明明你才是这天下的王!你高坐帝位、朝见文武百官,可长年累月,却无一人真正把你当作是帝王!甚至是不当作一个人!” 他从头到尾都是风太后为了己活、为了权势的提线木偶!但凡他让她觉得细微不如意,他第二日就会见着心爱之物支离破碎地摆在他眼前。 他至今还记得,他生母给他养的花狸,那已是她给他留下的唯一遗宝了;可那日他一醒来,花狸却成了,床头前血肉模糊的一团,血流不止、血淋淋的一片,叫他整个人都跟着是红色的! 拓跋浚大肆咆哮着,涕泪交加,“你知道你自以为的心爱之人、却是对方用来逗猫逗狗般的戏弄悲悯吗?!” 璇琅静静听着他宣泄,待他渐渐成了低吼痛哭,方才松开他、递过帕巾轻轻开口,“那你想不想知道风琳南的结局?” 拓跋浚沉寂良久,方才接过巾帕擦了擦,颤声道,“你说。” “那一世,离殇无解。你尚未留有子嗣便走了,风太后再怎么封锁此事、把持朝政,鲜卑的内乱还是来了。之后,风太后才找到了我。” “自然,我也就成为了你、代替了你。” 拓跋浚猛地抬起头来,他从未想过,他走后,会是如何局面。 “但风太后也只是为了要一个新皇子,好让她重新教养。可我当时,已有意中人,自是不会再同别的女子有何接触。且我于医药蛊术颇有造诣,风太后奈何不了我。” 璇琅顿了顿,目光直击拓跋浚,“但是,她想到了风琳南,这位同她齐为风氏族人的皇后,最好、亦是最有资格诞下皇子。于是,风琳南便被灌下一剂猛药,一举得男,被风太后去母留子,瞒天过海,留作她的下一位傀儡皇帝。” “这你!”拓跋浚简直不可置信,“你怎么……” “我怎么不救救她、不拦着风太后,对吗?” 自己的话让璇琅续道而出,拓跋浚也觉得可笑,他们又有什么不同?都是傀儡皇帝,无能为力;更何况风太后有了新的掌权工具,那这旧的,可弃之矣。 璇琅轻轻替他拉下袖袍,再整理好,“陛下,错的不是我们,莫要再去折磨自己、去折磨亲近之人。届时,悔之晚矣。” 拓跋浚沉默片刻,复问,“你的那位姑娘呢?” 璇琅静静望向远方,少顷,“她去了,一尸两命。这便是我要陛下灭羯族的缘故。” 他的话,颇有些前后不搭,但拓跋浚一下子就知道了。 他的那位姑娘,惨死于羯族屠刀中。而且,那女子应是汉人,这于羯族而言,先是胯下物、后为盘中餐。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亲骨肉,那尚未降世便被剥夺了生命的亲骨肉。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他们兄弟俩,到底谁更可悲? “陛下,今日便到此罢,我先告辞了。” “嗯。”拓跋浚确实需要好好冷静一下,理清思绪。 璇琅牵着他的姑娘走了,拓跋浚原地目送他们,随后在这书房静坐良久,一直到外边的人,“主子,可要传晚膳?” “传。”拓跋浚停顿片刻,加了一句,“同夫人一道。” “诺。” 而别院厢房里,风琳南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却突然听到侍女的传报,他要过来同她一起用晚膳。 她只惊了一瞬,便不作别态。陛下自当初成了太子以来,就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人了,捉摸不定、喜怒无常。 明明他们从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如今什么都变了,他变得不像他,她亦然。 晚间,拓跋浚过来了,就见着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仪态得体地行礼迎他、唤人布膳。 他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从来就不是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她的性子如同她明艳的容颜一般,热烈直率;偶尔还会耍小性子,掐着小腰不理你。 或是,惹她不快了,就撅着嘴巴子用大眼睛瞪人;哄得开心了,就梨涡甜甜、左哥哥右哥哥的叫。 幼时的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娇艳可爱、古灵精怪的小表妹,她也最是亲近他。 而眼下,明艳的她,自然微卷的秀发一丝不苟地梳髻带钗,浓眉被修整定型,大眼尽是小心翼翼,连笑的弧度都时刻保持着皇后该有的端庄大气。 言行举止,无可指摘。 明明不久前,他还那般下她脸面…… 终是同他一般,她也变得不像是她。 细水长流31 拓跋浚越想越烦躁,“都下去。” “诺。” 伺候的人尽数退了出去,房内唯有他们两人。风琳南拿着玉箸的手都颤了颤,心里直打鼓,他这,又是怎么了? “陛下,可是膳食不称……”她想了想,还是笑意盈盈地问出来,谁知他面色更沉了,语气可以说得上是呵斥她了。 “你别笑了!” 风琳南这下身子都跟着颤栗了一瞬,低垂着眉眼,不再吭声。拓跋浚却是沉着脸逼近她,“风琳南,你如今,倒是连那泥人脾气都不如了?” “陛下……”风琳南垂着头,后倾了些。 拓跋浚更阴沉了,一把掐着她下颌,嘲讽起来,“就这般上赶着……低声下气、忍气吞声?” 他这话,就差说她赶着上来犯贱了! 风琳南瞬间湿了眼,猛地失控推开他,“拓跋浚!” 可甫一推开他人,她就后悔了,这可是对皇帝的大不敬啊!她连忙跪下磕头,“臣妾知错,请陛下恕罪!” 她又是这样、还是这样!拓跋浚见此,气极,连摆膳的案台都掀了,金玉银瓷碟碗筷、各类精美名贵的膳食滚落一地。 “滚啊!” “啊!”翻滚的热汤溅到了风琳南的手背上,她潸然泪下、又惊又怕,爬起身来就想跑开、逃离这里。 可那盛怒的君王,红着眼阴鸷极了,眼见她要逃,直接冲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提抱起来,直直往内室里去。 风琳南惊恐万状,却不敢再动了,她发觉此刻的皇帝,有些癫狂…… 门外候着的人听闻里边的动静,也惶恐不已。皇上虽不喜皇后,但不至于要到亲自动手教训皇后的地步,加之没有传召,她们也不敢擅作主张。 所幸也就一小会儿便安静下来了,只不过,又渐渐成了另一种动静。她们一愣,彼此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要知道,她们的皇后娘娘,可不曾侍寝过;今个儿,终于得皇帝陛下恩宠了。 里边的床榻摇晃得厉害,热汗淋漓的风琳南死咬着唇瓣,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但相比于这些,她更担心身上的人,她不仅见到了癫狂的他,也见到了他身上新旧不一的伤疤。 他到底怎么了…… 拓跋浚死死盯着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他不应该碰她的;但是一想到,倘若他走后,他的女人,他都不敢碰的女人,最后居然被那该死的贱人给玷污了! 他忍不了、他受不住了! 他觉得从前的自己,当真可笑!这可是他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皇后啊! 早该同她行周公之礼、敦夫妇之伦! 拓跋浚越来越猛,风琳南承受不住了,眼角泪水自发流露,控制不住地推搡他,“陛、陛下,臣妾呃……” 拓跋浚将她的手扣在她发顶上方,哑声道,“快了。” “……” 许久,外边的人才听到君王的传召,送水的送水、收拾的收拾,最后再重新摆膳。 依旧是她们一上完膳食,便被那君王叫退。 拓跋浚其实是想和她独处,尤其是眼下,不施粉黛的她,半披着自然长卷发,娇艳可人;身上的交领宽袖蜀锦寝衣,还是他亲手给她穿上的。 许是饿极了,她吃得又快又急,脸颊鼓鼓的,没有什么仪态可言。 但他却看得很舒心,他不想要一个时时刻刻都端庄得体的皇后,他想要他曾经的小南风,“南风知我意”的小南风。 一心用膳的风琳南怎会不知他灼人的目光,只不过是,刚刚经了那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罢了。 座座烛台璨璨燃明,轻纱挂帘巧设于房,晕着明黄的暖光,是温馨的元素,充盈在周身,两人各自安静地用完晚膳,便又入寝了。 然后第二日,另一厢房里,璇琅便见着那神清气爽的陛下,过来讨药。 趁着贺楼嫦不在,拓跋浚颇为尴尬地开口,“咳咳,你这,有没有女子那种……那事过后的药膏?”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就是不伤身子的避子药物。” 他不是没有随行医师,但他们到底听命于谁他哪会不知?再者,明显是万俟玺璇的医术更为高超。另有,她如今不能有孕,否则,风太后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不敢赌,万一她诞下的是位皇子,她必死。 “是有。”璇琅点点头,“我还有另一种,只需男子事前服下即可避子。” 拓跋浚听得好大一愣,男子避子药?他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的医术,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那敢情好啊,“快快给朕拿来。” 待贺楼嫦去端着寿面和鸡蛋回来,那君王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说的秘密,便是这个?”璇琅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带着意外之喜。 “嗯,我……”贺楼嫦有些踌躇,但还是讲出来,“在梦中,便是今日,月姬给璇郎过生辰了。” 这其实算不得是他的生辰,而是他被弃养后得一富户人家捡养的日子。但他就只愿过这一日的生辰,有他的月姬陪着他,而不是那所谓隆重盛大却空虚的启圣节。 璇琅牵着她一言不发,坐在案台前默默吃起了寿命和鸡蛋。而她,就像是月姬那样,清冷的眉眼,轻柔地注视他、陪伴他。 末了,他定定看着她,“无论是贺楼嫦,还是月姬,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同一人。我只是改变了你区别于梦中月姬的命运走势,但我从未改变过你整个人,你是月姬、月姬是你,你不用这般谨小慎微,好吗?” “璇琅,可我……”贺楼嫦鼻头有些发酸,她确实将她和月姬区别开来了,她不敢接受月姬和璇郎遭遇的诸多滓事,她宁愿她不是月姬、他不是璇郎,是不是就不会遭遇那些了…… 璇琅叹了声,揽她入怀,“你的梦境还没到后边,或者说,你如今不愿接受梦中的那些事。总之,到后边你就会懂得我的意思了。” 她今朝的心境思绪,仍停留在他给月姬种下阴阳蛊之前,尚带着世家贵女出来的冰清玉洁、不为世浊。 待她入梦到他给月姬解了阴阳蛊时,她便会懂得了。 细水长流32 想来是应验璇琅白日的那番话,贺楼嫦今夜果真入梦了。 璇琅又是静静守着她,他知道那个梦来了,那样一个,足以让贺楼嫦和月姬一人两念互相融合、接纳的梦…… 曾经的曲径幽幽丛林草,已是篱笆墙鲜花绕;往里,是竹亭雅致、花架玲珑的小庭院;风铃雨链声悠远空灵,像是拥有着那洗涤魂灵、净化心灵之力。 两三间茅草木屋下,清冷女子素色衣裙,正起武剑影飞、衔转刀功妙。待她练完武,那眉眼精致的男子方才从屋内出来,见着她就是羞涩态。 “月姬,早。” “嗯,早。”月姬看着他这小媳妇模样,有些好笑。 她把手中剑随意一掷,那长剑就像是自己长眼了般精确无误地入鞘,“义肢我已经给你做好了,该是时候给我解了这蛊罢。” “……呃,月姬,”他一听,羞涩退却,他们昨夜可是、可是坐实了夫妻之事的,她……他想了很多,最后带着些试探,“那解了蛊,你便是,要离开了吗?” “是,怎么,舍不得我?”她有意逗他。 可他却懵了,他也才突然回想起,昨夜她从一开始就明说了,他们是春风一度。 他肉眼可见地低靡起来,她也不再逗他,“放心,要走我会也带上你一起走。” 他瞬间就抬起头来,大眼亮晶晶的,莫名让她觉得,像是只,小狼犬?她摇头失笑,摸摸他脑袋,“乖。” 他反倒是拿下她的手来,放在自己脸上依恋地蹭了蹭,随后定定看向她,鼓足勇气,“月姬,我们、我们成亲好不好?” “嗯?”成亲?这下换她懵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月姬、月姬,我想娶你,或者,你娶我也行!”他说得着急,也紧张。 “嗯,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她点点头,抽回了手,“我先去洗一下,但我回来时,你要给我解蛊。” “……嗯好。” 后面,他给她解了阴阳蛊,也不见她给他一个准信。反倒是她,解了蛊后,恍恍惚惚的,很是反常。 他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先问了他,有些迷茫,有些愣神,“方才那个,是什么蛊?” “阴阳蛊。” “怎么个讲究法?” “种蛊之人会受母蛊所控。若母蛊无召唤,此人便是被淡化从前往事,前尘归空、心智往生;若受到母蛊召唤,会不自觉遵从,不从则施以心口绞痛、强控心智,再逼从,任己差遣。”他垂头说着,时不时看她一眼,颇有些提心吊胆。 “但是,当时此蛊尚未成熟,母蛊和子蛊,更多的是共存羁绊,我感知你,你亦感知我。” “……嗯。”她听了,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寻着那泠泠声响而去,再无他话、再无别态。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他忐忑不安,他知道她是忆起往昔了,以一种感同身受的姿态,追忆往昔、回顾岁月。但他并不知道她的过往,她从前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一无所知。 他初次遇见她时,她就已经是月姬了,那个心疾病入膏肓的月姬,与世隔绝、一派死寂。 “月姬……”可第七日了,她还是沉浸在过去,他不由得想要打断她。 “贺楼嫦。”她靠坐在亭轩上,仰着头闭上眼,以手触铃、以心闻音;随后缓缓睁眸,“我是月姬,也是贺楼嫦,万俟。” “那嫦娘子,你从前是怎样一个人?”他慢慢靠近她,坐在她身旁,一起仰望海棠宝盖流苏风铃。 “在获罪流放前,贺楼,是世家大族。” “我祖父贺楼晁,是齐署的御史大夫,清正廉洁;我父亲贺楼羽,是不入仕途的文人墨客,好寒食散、簪花傅粉;我母亲洛子戈,是洛郡王之女文倾郡主,好游山玩水;我幼弟贺楼潇,方才总角,钟意之物,颇多。” “而我,贺楼嫦,中规中矩。” 这便是月姬和贺楼嫦的不同,一个是于放荡不羁中出来的江湖教派人;一个是于繁文缛节里出来的世家大小姐。 她可逍遥自在无拘束,她却名声贞洁终生缚。 他默默听着,也介绍起自己,“我是商户万俟元的老来得子,我母亲穆氏,一落魄的老牌商户小姐,两人都很爱钱。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年幼时,我父亲就已经老了,后面寿终正寝,倒也圆满。但我母亲年小父亲颇多,一边管着父亲的众多妾室庶女,一边打理诸多产业,积劳成疾,后又来了瘟疫,就去了。” “最后是那邪医,炝冶老怪解了瘟疫,我也就落入了他手里。” 话罢,两人静静坐着,只余风铃随风自然,泠泠飘响。 她忽地牵住他手,“万俟,那日之事,我想好了。” 他呼吸都停顿了一下,瞬间正色,“你、你说。” “我们成亲吧,由你来娶我。” “好!好、好啊!” 能娶到意中人,他欣喜若狂,自己缝制两人的婚服、给她绘制打好新娘子的发饰,又马不停蹄地布置好新房。 她则是去给两人的至亲们开宗祠、做牌位,上贡上香,好生供养起来。 然后他们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吉日里,拜堂成亲了。 没有三书六礼以为典、没有宾客如云以为宴,这场婚事,从头到尾皆是这对白縠锦绣婚服的新人,唯天地之证、唯日月之诏、唯两心之倾,相持敬拜而成。 想是,至亲在天之灵,犹唱: 凤卜愿知足起家,俪福定无涯,合欢恰喜联双壁,偕老真堪赋六珈;鹿驭不惭才自赡,鹏程共振愿何奢,海东此日鸳盟在,合舆神州作蔚霞。 此证! …… 他们婚后,她习武之余,初渐莳花弄草、制琴弹曲和煮茶书画。他的花架盆栽里,不再是单一的药草类,点滴中皆见着她钟意的花草茶树。 他们两厢忙相顾笑、缱绻间花月下…… 贺楼嫦一醒来就泪目了,她不敢想,此番倩倩懿景,岁月缱绻、葳蕤生香,他后边该有多痛苦啊…… 她哭了,却笑得释然,抱住了他,“万俟玺璇,岁聿云暮,一元复始,愿我们岑静无妄、顺遂无虞。” “好。” 他也拥住了他的整个尘世。 细水长流33 “万俟,朕不日就起驾回宫了。” 跟着贺楼嫦喊人、学着万俟玺璇牵人,拓跋浚带着他的小南风过来了。 那日黯然神伤的女子,如今一袭对襟蜀锦裙装,小卷秀发娇俏髻,巧配金步摇,正被那精致贵气的锦袍男子牢牢牵着进来,明丽浓艳的容颜,在这清幽小院精修室里,越发光彩照人。 贺楼嫦见着了,看向璇琅尽是惊奇,他这去说说他,竟这般厉害。这下,那女子也是,所遇伊人为良人了。 璇琅看着她宠溺笑笑,随即带着她行礼,“陛下,我们一道同行罢。” 他知,拓跋浚此举,便是为了此事,既想他去,又不想他去,矛盾之至。再者,至今为止,拓跋浚不曾提及朝政之事,想来,他还是认为他们赢不得出路。 “表哥,你们之中谁才是兄长?”风琳南倒是不知道这兄弟俩的诸多想法,她只是从拓跋浚那知道了他生母、他同胞以及心疾之事。 但眼下,她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人,好奇极了,谁为兄长? 拓跋浚瞧着她扑扇扑扇的大眼眸,当机立断道,“当然是朕为兄长!” 自己不是健壮的那个吗,理应更快爬出来才是。 但璇琅的笑而不语,让拓跋浚有点不对味了,“你……难不成,你才是兄长?!” “嗯,皇帝弟弟。”璇琅轻轻应了应,然后除了拓跋浚,其他人皆是忍俊不禁。 “好了,该说正事了。”拓跋浚窘迫地打断三人的“其乐融融”,牵着风琳南率先坐在堂中的四仙桌前。 另一对璧人也随其后坐于另一边。 “陛下,我说过,我此番来了。”璇琅话一出,除了风琳南,其他人皆是一定神。 尤其是拓跋浚,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发话之人,“你竟这般胸有成竹?” 拓跋浚问出后又即刻想起,这个万俟玺璇是从那一世来的,“你、你成功了?!” 风太后败了?!这、这简直不可想象! 拓跋浚有多震惊,风琳南便有多茫然。她扯了扯拓跋浚的衣袖口,“表哥,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迷?” 拓跋浚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狠厉。风琳南猛地惊颤一瞬,松开了手,却被他一把抓过,“没有什么哑迷,风琳南,朕,在同他们说,如何除掉风太后、你的好姑母!” 风琳南更惊惶了,拓跋浚看着,止不住地阴鸷起来。 璇琅眼见他又要发疯了,将犹带惊色的贺楼嫦安抚一下,便过来给他点上一穴位,徐徐道,“我那日便已明说了,” “陛下,错的从来都不是我们;” “可我们却接连痛失所有珍宝。” “但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不是走向灭亡,便是决然奋起。我同风太后,最后端看谁更能扛得住。” 拓跋浚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那个时候的万俟玺璇已经痛失挚爱、骨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已一无所有,何不同对方,争上个不死不休。 可那也是建立在万俟玺璇所拥有一身的绝招。 ……?!绝招! 拓跋浚一惊,“你、你最后是不是对风太后下蛊了?” “是,也不只是她。权势比不过,但自古洎今,擒贼先擒王,我只需要掌控了那权势的王,那权势,便慢慢地,成我所有、为我所用。” 璇琅坐回去,紧紧牵着他的姑娘,“一开始,她拿我的妻儿威胁我,我也即将妥协了。可那一天,我留在我妻儿那里的寻影子蛊……全然死绝。” “璇琅……”贺楼嫦听得窒息,悲怆然。 反倒是璇琅牵着她手安抚她,“我便知,该是安排风太后上路了。” “好,朕知道了,皇兄。”拓跋浚话音一落,就带着一脸惶恐不安的风琳南离开了。 室内唯余那一对璧人,璇琅和贺楼嫦。 “好些了吗?”璇琅揽她入怀,轻轻拍抚着。 “嗯,我可以了。”哪怕是已经心里布设了多次,可情难自禁。 他静静抱着她,顷之,低下头同她对视,眨了眨眼,“小姑苏,你信我真的是兄长那一个吗?” 贺楼嫦莞尔而笑,歪歪头,“左右你才是掌握了先机的那一方,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没看陛下那儿,都深信不疑了。 “嗯,那倒是。”万俟玺璇笑得得意,印上她唇由浅到深地缠吻起来。 吻毕,他有些低喘,抚着她,“小姑苏,你前几日便已除服、脱孝了。” “合该,要嫁与我为妻了。” 她红着脸窝在他怀里头,点头回应。 万俟玺璇激动之余,不忘将怀中心上人好生亲密一番…… 而这边,拓跋浚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打横抱起风琳南快步踹门进房,一众伺候的人很有眼色地关上门退开来守着。 但里边的帝后,可不是甜蜜蜜,至少,今者还不是。 “风琳南,看着朕!” 拓跋浚又眼红阴鸷了,强硬地掐起她脸,恶狠狠地盯着她,“朕知道,年幼时,风太后便将你送过来,时常巧合地遇上朕,同朕读书习字、同朕嬉戏打闹。你那时肯定很得意吧,朕谁都不依,就依你。” “而今,朕谁都不要,就只要了你!” 风琳南亦红了眼,“……陛下,臣妾那时,确实是受了姑母旨意去接近陛下。” 他听着阴鸷更甚,可她丝毫不惧,反过来抓着他,“但是!这么多年了!你竟一点也不知我的心意吗?还是说你宁愿装聋作哑也不呃唔……” 拓跋浚咬了一口她的绛唇,“风琳南,你究竟,把我放在了哪里?” 风琳南痛得直蹙眉,却也只是轻轻抚上他的脸庞,痴情又哀伤,“拓跋浚三个字,许是,早已融入风琳南的血肉中。” 若不是心悦他,她堂堂的高门贵女、父侯的掌上明珠,又何必上赶着给他这傀儡皇帝一次次的作践。 “好!这可是你说的!” “嘶啦……” 拓跋浚握住她手,下一刻就撕开了她的衣衫,香肩半露,他毫不犹豫地咬上去。 “啊!”风琳南痛呼出声,而那里,赫然成了一渗血牙印。 阴鸷的拓跋浚却满意地笑了,温柔地一一替她舔干血迹,在她耳边轻喃,“风琳南,如果你背叛了我,可别让我发现了。” 细水长流34 “不然,朕发现一次,便要挖你一根骨,第二次,两根,以此类推。” “你可要好好听着,朕要将从你身上挖出来的骨,通通压在朕的床榻之下,叫你一辈子都要臣服于朕、雌伏于朕,永世不能翻身。” 拓跋浚血腥的话温柔又轻浅,如同残忍的缠绵,叫风琳南,心弦都随着他而抚动。 “呃嗯……臣妾只会是陛下的人。” 疯了、疯了,都疯了!风琳南觉得自己也跟着他癫狂了,她居然觉得此刻的他,也让她心动不已。 她从小就知道她的陛下,是会霸道又不讲理的。但他对她的偏爱,在未成储君之前,真真那般的直白肆意,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 那般浓烈灼她心、肆意入她眸。 阴鸷的皇帝,看着此刻的皇后,复又满意地笑了,开始做他最想、也只想同她做的快活事…… ………………………… “娘娘,可是要出去走走?” “嗯,走罢,听闻凌波园尚有晚荷,本宫可得去看看。” 一派宏伟华丽的宫殿内,瑞贵妃却穿得素雅,依旧是那两三蓝水玉珠钗点缀飞天髻,配一袭天青广袖罩绒裙装,便由宫人们簇拥着出殿去了。 外头秋意未阑珊,冬凛的气息已然笼罩这天地间,上下可见霜降始凝洁。她却不坐宝辇,一路上打伞踏霜白,徐徐来到那凌波园中。 她停下来,自己撑着伞,于一片冬凛中,静静站于这几朵晚荷悄开的湖畔前,欣喜间带上恍惚,感叹一句,“嗯……当真当得起‘凌波仙子’之称。” “娘娘雅兴,奴婢斗胆,这冬日晚荷百年难遇,娘娘可要折剪上几支于宫观赏?”开口的袄裙宫人,是玉夕。 瑞贵妃欲摇头,随即想了想,却道,“折罢。” “诺。” 宫人们适才折剪好,一旁便来了人。最前边的妙龄女子穿得清新淡雅,嫩绿的宽带绣裙,外罩清荷绒绣氅衣,衬得清秀的容貌越发雅致。 “嫔妾赵贵人,参见瑞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瑞贵妃看得越发恍惚,看着赵贵人,似是故人来,而那故人…… 她回了神,轻笑道,“赵贵人平身。” “诺。” 而似乎赵贵人也只是打了个照面般,便行礼告退回去了。 可她尚未回到自己的偏殿里,就忍不住不甘起来。 又来了那种眼神!虽平心而论,她们确有几分相似,但也因此,她为赵美人那会,初初侍寝就栽了个大跟头,成了后宫妃嫔明里暗里的笑谈。 她又何曾受过此等羞辱,全拜那人所赐! 赵贵人气恨极了,却在看到贴身宫女腰间的纹绣香囊时,又心平气和起来。 母亲给她安排的这侍女倒是可以,有点子、有奇药,这下,可算是给她出了口气。 赵贵人带着宫女袅娜回殿了。 这边的瑞贵妃见了方才那位赵贵人,不知觉间就没了兴致再观光下去,“回罢。” “诺。” 然而她回去之后,时常发呆愣神,往事渐渐随风似潮般侵袭而来,她止都止不住,偏生又说不得,恍惚成忧思。 不出所料的,她病倒了。 宫中医师们给出的脉诊为,风寒入体。 而盘足平坐的阴柔男人,旒冠束发,仍是章纹玄上衣、朱下裳,正于广华殿内的檀香木案台前批阅奏章。他听闻瑞贵妃之事,便对着旁边静候着的亲卫投去一眼,后者仍是恭敬点头。 齐瑄帝收回目光,“仓永,瑞贵妃抱恙,务必着太医令好生诊治。另有明徽如今双身子不便侍疾于前,便传召琛王来侍疾跟前,可休沐于府。” “诺。”内侍宦官仓永接过皇帝口谕即刻躬身行礼退去传召。 过后,再晚些,敬事宦官们来了,齐瑄帝先缓缓开了口,“今夜,去扶摇宫。” “诺。” 遂罢,他静静批阅着奏章。 另一边,琛王齐璟琛散值归来,便于府中接到旨意,颇感意外。不过母妃抱恙,他确实担心,便随着传召侍官入了长宏宫。 待一见到内殿里的瑞贵妃时,他猛地一惊,他的母妃,披头散发,正恍恍惚惚地起身四顾,跌跌撞撞的,就像失智了般,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齐璟琛顾不得那么多了,急急上前扶住她,“母妃、母妃?” “来人、快来人啊,传太医令!” 话一出,齐璟琛此时才惊觉,殿中的宫人们早已退得一干二净,唯余他们母子两人在。 他倍感心慌意乱,可不容他多想,他的母妃就紧紧抓着他,死死瞪着他背后,大喊一声,“二郎?谢家二郎?!” 然后就猛力地推开了他,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惊恐又愧疚,“我、是我、是我安怡芹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二郎……” 齐璟琛僵住了,母妃、母妃她不是,李悠吗? 还有……谢家二郎?这可不是父皇! 但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天子妃嫔,岂能暗自思慕着别的什么外男,传出去母妃不死也得脱层皮!自己也…… 思及此,齐璟琛快步走过来,狠下心,一把打晕了她,将她稳妥地放躺在床榻上。 而彼时,他才有空思索,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宫殿,凉意自心起。 是父皇,父皇他想要他知道些什么…… ……… 晚间,齐瑄帝便摆驾来到了扶摇宫中。 宫阙前,早已跪了一地人,为首雍容端庄的女子,即刻磕头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齐瑄帝笑得平和,“都平身。” “诺。” 众人起身,簇拥着帝后,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里边,烛台众明的殿中,鎏金镂雕的博山炉袅香渐浓,这让笼在其里的帝后,无论是如何瞧的,远近皆是模糊了些。 齐瑄帝静静看着依旧端庄得体的皇后,逐渐把玩起青釉印花瓷茶盏,“你们都退下罢。” “诺。” 待宫人皆退却,齐瑄帝放下手中茶盏,再度开口,“皇后,于瑞贵妃抱恙一事,有何看法?” 皇后心下了然,起身行大礼,磕头不起,“禀陛下,是罪妾有错,请陛下赐罪。” 细水长流35 然,哪怕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仍是不慌不乱、礼仪得体。 齐瑄帝轻轻笑了,眸中带上赞赏看向她,这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赞赏,而是对敌手的赞赏。 他一直知道,皇后是个聪颖之人,更是难得的十足稳重之人。他成了天子后,第一眼就相中了永伯府的这位嫡长女,进退有度、端庄得体,定是皇后佳选。 而且,有她的存在,一直叫他记着,那如日中天的永伯府,权势滔天。 她也很出乎他的意料,仅于后宫中,便是一个前朝,凭一己之力将永伯府的荣光,延续到今朝,让他不惜以自己最大的秘辛,来诱她上饵。 如今看来,皇后已知自己结局了。 齐瑄帝摆摆手,“嗯,来人……” “陛下恕罪,罪妾,尚有一求。”这时,皇后抬起头来,神情诚恳,“陛下,可否放过谨儿?他什么都不知道。” 齐瑄帝听了,片刻继续唤人,“来人,皇后德行有亏,公然以毒戕害瑞贵妃,带下去,禁于己修宫。” 皇后没再出声,任由宫人带下去。 也不出所料,翌日,齐瑄帝便在平章殿内,准了谨王的求见。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那跪于殿中的男子,朝服礼冠已然凌乱,如同他整个人,方寸大乱,“父皇,母后、母后她绝不会是……” “之谨,你是说,朕错了吗?”齐瑄帝高坐帝位,睥睨着他。 齐之谨一怔,就那样磕头在地,没了声音。 齐瑄帝走下来,扶起他,“之谨,先平身。” 齐之谨起了身,微抬起头,方可见一张悲恸的阴柔面容,脸色苍白、唇色浅淡。 齐瑄帝静静看着他。 之谨,是所有皇子里,面容同他最为相像的一个,只不过他幼时患疾,之后便较常人体弱。而且,不同于璟琛故作姿态的淡雅,之谨,是从内而外的淡泊之人。 但,无论是之谨还是璟琛,对于至亲,皆是珍而重之、重而视之。 璟琛这般,他可以理解,毕竟是瑞贵妃那般的女子生育教养出来的。 但之谨,他颇为意外,皇后可不是同瑞贵妃一样的,永伯府更不会是,偏偏就是这样的,却出了一个至孝至洁之人。 “之谨,回去好好思静省修,你母后她,为了你操劳良多,想来是不愿见到你如今这副模样的。”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准儿臣见母后一面罢。”那许是,最后一面了。 “朕会让你们母子‘见上的’,但不是如今这个时候。” 齐之谨心下悲恸更甚,他哪还能不知帝意呢?怕是他同他的母后,再见已是阴阳两隔了。 这一次,他规规矩矩地跪下叩首,“禀父皇,儿臣尚有一求,母后有错,儿臣亦有错。儿臣自请革职去号,只求可毕生守于皇陵,同列祖列宗请罪。” 齐瑄帝看了他良久,终是,“朕准了。” “儿臣谢过父皇。” 遂罢,齐之谨退去了,殿中唯余齐瑄帝一人。 他负手而立,一身冕服旒冠,缓缓转身走向上首的帝位,一步步轻缓又坚定,身影渐渐没入辉光之外,旒珠轻旋、冕服轻摆。 终于他又是高坐帝位。 孤寡之人,便是帝王。 ………………………… 己修宫,也即冷宫中, 皇后虽不复雍容,但依旧端庄着身姿,枯寂坐在暗房里。她望着被钉死的门窗边花,忽而垂眸勾唇笑了起来。 百年难遇的晚荷静开,背后是一味名为“绮梦语”的良药功劳,筑起了戏台。 那赵贵人自以为可用的献计宫女,奉上了良药香囊,实则是精心安排好的戏码。 两者一经同台碰面,便是瑞贵妃如今的“抱恙”。 不曾想,瑞贵妃“一吐真言”,竟是这般惊天动地……太顺利了、太不可思议了,叫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上当了。 是皇帝,终于要对他们永伯府下手了。 一朝失足,整个就,土崩瓦解了。 “呵……”皇后不由得轻笑出声。 瑞贵妃啊瑞贵妃,自己从来瞧不上她,但不可否认,孤寂无人夜,自己曾暗暗羡慕过她。 自己,贵为永伯府的嫡长女,“嫡长”两字,贯穿了她的一生,上遵不可违的父族命,下扶不成器的族人弟。 他们让她入宫为后,她去了;为族谋利,她做了;有意帝位,她应了…… 她皇后尊荣大半生,为族人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而瑞贵妃,有着这样一位精心呵护她的好兄长,哪怕是入宫了,她仍可同闺中少女永葆纯真。 她累了,她羡慕起了她。 可如今,自己却悲悯起了她。 可怜又单纯的蠢人啊,终是被帝王觊觎上了,她那本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去了;她那虽小官小宦却温馨艳煞人的亲眷,去了…… 所有爱她、护她、知她的人,皆去了。 于是,在帝意皇权之下,她被迫背井离乡、改名换姓,成了后宫佳丽之一,与她们一同恭候着帝王可有可无的宠爱。 她孤身一人,她一无所有,她的身份、地位、亲朋,皆是那帝王一手安排。 帝王掌控了她的所有,她亦是帝王初次冒天下之大不韪、成功瞒天过海铸就的满意成果。 这让自继位以来,便一直备受门阀臣子遏制的帝王,初次体会到皇权在手的滋味。 他一直宠爱着她,实则是在回味着他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了这独揽大权的帝王。 皇后唇角越发上扬,瞧瞧瑞贵妃的做派,恐怕到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害得自己成了这离乡无人识的宫妇罢。 她笑着倚在窗棂上,缓缓阖上双眸,她自己亦是这样的宫妇啊,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那年,可同她闻弦知雅意的人,早已不在了…… 最后,她迎来了一杯毒酒。 鸩酒穿肠过,羽毒入脏腐。可她恍惚间,就见到了那人在杨柳树下,玉簪青衫、淡然抚琴,曲罢同她笑伸手。 夫子…… 她想抬手搭上,下一刻再没动静。 涣散的瞳孔,清泪同乌血,齐齐流下。 细水长流36 曾经的谨王,也即齐之谨,最后,确实是见到了他的母后,就在那一座不大不小的陵宫里。 此地,便也就承载了他母后的一生。 他在里面席地跪坐许久,直到自身较为虚弱的身体,实在是受不住这陵宫的阴寒冷湿了,他猛地咳了起来。 他后又惭愧道,“母后,孩儿惭愧,今日怕是又不能再多多陪您了,请您见谅。还有便是,孩儿明日再来看看您。” “既如此,母后,孩儿告退。” 齐之谨眷恋地看着那沉寂的皇家尊荣棺椁,自顾自说完,叩首行礼,便退了出去。 而外墓室里,有他的随从和妻儿。 温婉的大氅绒装女子,曾经的谨王妃,已是身怀六甲。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夫君?” 她没有进去,她如今身子笨重,进到这一层墓室,已是不易;加之里边阴寒过甚,齐之谨舍不得让她再进去。 “瑢娘,我无事,我们走罢。”他过来小心揽着她。 “好。”她点点头,便跟着他出去。 齐之谨万分仔细地揽着他的妻子出了陵宫。 他没什么姬妾,他既娶了尚书令的嫡次女、这位他人家中的娇娇女,便会好好待她、珍爱她。 再者,父皇为了除掉永伯府,不惜以她的父族,即尚书令大人为棋子…… 今朝,她再也没了娘家挚友。皇陵山高路远、松柏碧顷永常,她有的只是他,以及他们即将到来的亲儿。 加之,他从前去争那帝位,也只是为了他的母后。 他知他的母后,是不快乐的,外祖强逼她、权势强压她。所以,他若成了帝王,必让他的母后,再无桎梏、了无牵挂地去追寻自己所衷之事、所爱之地。 可如今…… 也罢,母后在另一边会好好的,他也会好好的。 ……………………… 书房里,红木棂条的双交四椀花窗棂外,虽为江南之地,却已是琼花飞舞、入目皑皑。 男子披着狐裘大氅立于窗棂前,头戴平巾帻,并以髻贯帻固定着,儒雅俊秀的面容却是暗沉沉的,手中紧捏着密信,筋脉暴起。 齐璟琛猛地转身,沉声吩咐侍从,“来人,备通幰车入禁城。”随即大步出去。 “诺,殿下。”另一侍从为他撑起罗伞,为皇亲贵胄的青伞朱里。 齐璟琛置身冬雪中,狐裘大氅似与漫天琼花交融,但银粟地上一双玄色笏头履尤为明显,正飞快地来回交替着,可见他已是急于星火。 不多时,他便赶到了长宏宫。而正殿中,屏退了众内侍宫人,他的母妃惶惶然,正同他沉默寡言的舅父、廷尉司法大人李睿,各立一边。 此时,他们齐齐看向他。他微喘着气,脚步一顿,忽的就胆怯起来了,但这事,容不得他退缩! 齐璟琛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在瑞贵妃惶然又带着微妙希冀的目光下,选择看向了他的舅父,开口询问。 他极想同平常笑笑,却面色寡淡极了,“舅父,我母妃到底是谁?” 瑞贵妃见此,心凉了半截。事到如今,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宁愿相信她不是他的生母,也不愿接受她原本的身份。 那位子,当真可怕。 李睿没什么表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琛王殿下会做出这个选择。 他沉吟片刻,欲开口,那边的瑞贵妃却抢先于他,冷静出声,“璟琛,母妃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的本名,安怡芹,亦本为连州太守二郎君谢旻渊之妻。” 齐璟琛颤了颤,心里最后一点妄念猛地破灭,直愣着目光,始终不敢直视自己一向亲厚的母妃。 而安怡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亲儿,看着他从自欺欺人到失魂落魄、看着他不言不语,最后面如死灰地转身离去。 但她也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死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李睿看着琛王殿下有些情况不对劲,对着安怡芹行礼告退一声,便追了出去。 独留安怡芹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上,侧眸抿唇,清泪始盈流。 外边,齐璟琛越走越快,最后竟施展轻功在禁城里飞匿起来,这直接惊动了宫中卫尉、宿卫们。 而后边的李睿即刻跟上,亮出了鎏金云雷墨玉玉璜,宫卫们一看,对着李睿行了一礼后便各司其就去了。 齐璟琛一路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广华殿,里边亦是空荡荡的,早已屏退了宫人内侍,唯有一众佩绶金璜的亲卫,守护着那人,那身着天子冕服、高坐帝位之人。 他,正等着自己进来。 齐璟琛也的确失魂落魄地进来了,随后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后边些的李睿也已赶到,猛地跪下叩首请罪,“臣参见陛下,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 相比跪着的两人,齐瑄帝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身。” “诺。” 李睿起身,静静候在一旁,就像是齐瑄帝的亲卫。 齐璟琛这下哪还有不明白的? 也只有直属忠诚于皇帝的亲卫方可死死守着这个秘密,甚至,连她的身份都可以很好地安排上了。 曾是大长秋长子的李睿幼年失恃,少年又失怙,便渐渐断了外戚往来,却凭着自己的本事,入了皇帝的眼,当上了三品廷尉的司法大人。 自然,也有能力去寻得天灵地宝治好唯一体弱多病、养在深闺甚少见人的“妹妹”。 可实际上,真正的李悠,早已经死了。当初那样一个无权无势、零丁孤苦的少年,如何救得了药罐子一般的人? 齐璟琛越想越低靡沉默。齐瑄帝见此,叹道,“璟琛,朕知近日事多,你且先回去好生修整一番罢。” “父皇!”齐璟琛一听,猛地抬头红着眼大喊一声。 可再有诸多的不甘,对上齐瑄帝时,他也只是再度垂下了头,苍白无力道,“儿臣,也只是……”你用来历练你所意属储君的磨刀石吗? 他们四人,几年间你来我往、明争暗斗。错一步,皆为败,轻则清算贬谪,重则诛连各族、分藩自危。 眼下,多少门阀士族已销声匿迹? 他不信、绝对不信! 细水长流37 这几年来他们皇子们的暗争相较,父皇没有丝毫的放任助长! 而今,他、他也算是让父皇“满意”了吧,争了这些年、做了这般多的事,给那人磨得可还好? 给门阀士族削得可还好…… 齐瑄帝定定看向他,“璟琛,这世间的王,你都当得,唯独帝王。” 其他诸王可以一直谬名轶闻相伴,但帝王,不可以。至少,不是他这般,带有谬误的出身。 原本是没有齐璟琛的,可这一胎竟是双胎。盈车嘉穗、风禾尽起,卜相祥瑞,于这乱世中,实在难得;更是昭示着,他,君权神授、天命所归。 遂叫他留了下来。 齐瑄帝的意思,齐璟琛懂,因着他的生母一事,他便当不得这帝王。他颓然极了,垂眸不语,为什么他的母妃偏偏不是真正的李悠…… 却忽地,齐璟琛浑身一颤。他想起了贺楼一事,从前他困惑不已,现在他却荒谬不已。 呵……为什么、为什么是贺楼? 因为啊,贺楼嫦的母亲,文倾郡主,曾同大长秋府上的千金小姐李悠为手帕交。哪怕后面文倾郡主随着洛郡王去了封地,没能及时救助李悠,一直数年过后方才得以回来,进而择郎君嫁人,而“李悠”已是天子妃嫔。 又因着他日渐的问鼎帝位之意,意欲借以母妃去拉拢洛郡王、贺楼一族,他那时还不懂母妃的抗拒,母妃亦被他劝着应下了。 于是,相隔近二十年的手帕交终于相见了。 可到底是自孩提到垂髫的少时知己,这“李悠”还是不是李悠,文倾郡主怎会不知?不外乎的,文倾郡主怀疑了,这让幕后谋划的人,他的父皇、齐瑄帝,动了杀意。 为了不让齐瑄帝强取臣妻这一皇室丑闻暴露,文倾郡主必须死!自然,亦可对应着洛郡王的削藩,一石二鸟。 这时,刚好有人递过刀,可顺水推舟毫不费力地达成目的,齐瑄帝何乐不为? 于是,贺楼一经事发,文倾郡主不堪受辱,即刻“自缢”了,其夫、其子、其外戚,也随后下去陪她了。 又在齐瑄帝的暗中操纵下,所有真正的证人证物,消逝了、销毁了,贺楼一族也永远不能翻案。 哪怕最后还是有贺楼后人揭穿了齐瑄帝强取臣妻这一皇室丑闻,但贺楼自己仍是罪人、背负骂名,谁会信这贪污民脂民膏之人的罪话,怕不是存心报复齐瑄帝下旨的抄家流放之举? 更何况,今下,除了贺楼嫦尚未明确,其他贺楼人、洛郡王、簧都秦氏、昌郡明氏等,早已死绝。 齐璟琛一时间,戚戚然起来。 这当真是可笑啊,自诩仁和,却为了削藩、为了削杀门阀士族、以及这等丑闻,好赖不分、宁可错杀,将他们四王夺嫡运用得淋漓尽致。 如今造就这一切的人,还反过来告诉他,他不配。 其实,是他已没了可用之地罢。 父皇,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齐瑄帝见他这样,直接看向另一旁的李睿。见后者恭敬点头,他便转身离去。 既然敢叫璟琛知晓,便不会担心他会将此泄露出去。相反,他会比谁都要捂得严严实实的,毕竟,这里头,押着他和他至亲们各自的性命。 他是舍不得他自己的母妃和胞妹的; 也只是要他明白,他绝不能是帝王。 待齐瑄帝离开后,李睿便来到齐璟琛跟前,拱手颔首低眉,“琛王殿下,请随臣,这边回罢。” 齐璟琛不作声,就跟着他走了,回到开府封地,等待着他最后的结局。 于是,不日后,朝会上便宣诏,琛王因殿前失仪,即日罢去司徒一职。免朝,遣回封地,于府中省修、着重礼修一月,无令不得出。 再无其它后话。 这下,众臣子士族门阀们,有人慌了。 先是皇后失德“悬梁自缢”,中宫嫡子谨王心灰意冷下自请为守陵人,后又是如今的祥瑞之子琛王,直接就被遣送回封地了! 这竟是,于储君无望了啊! 但更多的是,忧心自族。 ………………… 皑皑屋檐下玉絮不断,屋内倒是在炭火暖炉、火墙炕热下温暖如春。面色忧忧的女子,抚着小腹隆起的腰身,着急下了榻,一旁伺候的人连忙给她披上狐裘大氅。 齐璟玥见着一身冬绒劲装的女子,就是一抓,迫切问道,“玲飞,宫中如何说?” “回公主,是琛王因着忧心瑞贵妃娘娘,尚无皇上传召便入了禁城,便是于其中冲撞了皇上,其他事具,末将不知。” “怎么会呢?”齐璟玥听着荒唐,她皇兄怎会是如此失礼之人。 “请公主恕罪,末将无能。”玲飞即刻行礼告罪。 “无妨,玲飞下去罢。” “诺。” 齐璟玥蹙着眉,自己如今已出嫁了,没有传召是万万不能进得了禁城中。她来回交替地往左右两边走着,终是唤过侍女分别去传信给自己的皇兄和母妃。 最好是求得母妃见上她一面。 “公主,该是喝安胎药了。” 侍女的适时提醒,齐璟玥缓了缓神色,自己轻轻抚过孕肚,由着侍女带回榻上,“嗯,端上来罢。” 她这些时日许是因忧心着母妃和皇兄之事,胎相不稳,隐隐见红,婆母那边更是不敢轻易唤她了。 这倒也好,落得个清净。 她喝下安胎药便睡了一会,再醒过来,就见着齐洵回来了。 齐璟玥看着另一边正换着戎装的男人,愣了一下,“将军怎的就回来了?也不唤过侍女来更衣。” 当年少年面容的秀气男人,眼下更添威武和内敛。他穿上清浅常服,越过屏风走进来,“臣听闻母亲说,公主见红了,特上谏陛下,准臣告假回来看看公主。” 其实不然,是陛下先召他回来的。 齐璟玥也不怎么信他的措辞,如今多事之秋,他怕是有要务在身,“嗯,劳烦将军挂心了。” 话罢,齐璟玥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而不知怎的,他也跟了过来,“将军,可还有事?” 齐洵站在房门口,看了看疑惑的公主,又看看她的斋堂,临池一片墨色,想来是笔墨纸砚少有停歇过,“公主如今还是多加静养比较好。” 再怎么说,这一胎都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可谓是不期待。 细水长流38 “本宫晓得了,将军若无事的话,便去多多陪陪母亲罢,她可是念你许久了。”齐璟玥语气有些强硬,实在是不想同他相处,她只想一个人,做自己的事。 齐洵眸色微顿,点点头,“嗯,也好。”便转身离去。 他一离开,齐璟玥就开始写密信,交给她向她皇兄要来的影卫,这是她用来寻小姑姑的,“影七,可潜入炀国境内,务必将给本宫找到她,再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诺!” 影卫走后,齐璟玥难掩欣喜。 她寻了这么久,先是从小姑姑事发那地里被人遗漏的焦痕,再一点点抽丝剥茧,终于叫她寻着了,曾有人在炀国梓州见过同她小姑姑的相像之人,虽不确定是不是她的小姑姑,但万一呢? 她决不能放过一星半点有关于小姑姑的音讯! 可她又一脸空落落地坐在窗边,望着外边的漫天飞雪,愁容满面的。这几年的天儿是越来越出奇地寒了,小姑姑可还好? 随即低下头来,慈爱地抚上自己已然凸起的孕肚,轻笑道,“小姑姑,可欢喜?待你归来,便是要做我孩儿的干娘了!” 而隐在暗处的男人听着,神色莫名。 说来当真荒诞,他和他的妻子,居然齐齐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或许,他的妻子,明徽公主更甚。 若不是那时,他偶尔撞破了她的心事,他都不知道,居然会有女子喜欢女子,甚至因着难敌思念,在私底下,不惜将自己活成了那女子的模样。 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耳妄闻了,居然看到贺楼嫦回来了。 不曾想,那竟是他痴情的妻子,于思念成疾下,用自己全了自己的意中人,慰籍满腹愁肠。 “当真?!那我可真真喜不自胜!如此,明徽,我们先说好来,届时若为女娃娃,便由我来教她抚琴,你看可好?” “再好不过啦小姑姑……” 斋内一人饰两角的对话又开始了。 齐洵一如既往,默默听着。直到齐璟玥称心如意地倚在窗棂旁的“心上人肩上”睡着了,他方才现身,将她抱回他们的房内。 晚间,齐璟玥醒来,齐洵人早已不在府中。一直到她用了晚膳、净了身子,他方才回府,然后一大早就不见人了,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齐璟玥了然,果然自己没想错,齐洵是有要务在身的。不过她也没多加理会,她如今已经收到母妃的回信了,明日即可入禁城见见她的母妃。 而皇兄,现已安然抵达他的封地荃州,相见时虽难,但眼下,他们安然无事各自好最为重要。 还有就是小姑姑,影卫那边已经找上了洛郡王的旧部手下,紫虚宫宫主洪荛的内门大弟子水霖,确证当日小姑姑遇难一事,有人比她们更快地就救走了小姑姑。 自然小姑姑没有遭遇那些腌臜之事。 思及此,齐璟玥不由得抚上孕肚,温柔又欢喜地笑起来,“我的孩儿,你干娘她没事,也准备可以回来见见你啦!” 齐洵入房的时候,就见着她这一幕。暖橘烛台下的美丽妻子,正抚着他们尚待出世的孩儿,笑得温柔动人。 说没有感觉是假的,他在外行军作战、严守国塞,为的不就是他身后的万家灯火长馨燃嘛。 而此刻,他从他如今的妻子这,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公主。”男人尚带着些许水汽上了榻,但齐璟玥却是僵了僵身子,他的手,正徐徐探入她的衣衫里头。 齐洵抚上她,细细感受着她和他们的孩儿。然而那孕中的人儿,敏感极了,眼下正微颤着身子,难耐地娇哼出声,“嗯呃,将军……” 齐洵顿了顿,后又愈加放肆起来。他本不想做什么的,但妻子都已经这般了,他自是渴望极了。 但他还记得他的妻子,正为了他大着肚子,动作越发的轻柔又怜爱,“公主,可还好?” 齐璟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糊成了一团,她怎么、怎么就,这般了呢?“你,莫要再说话了呃……” 齐洵确实不再出声了,埋头苦干着,全身心只有一感,真是要不够她。 而将军的这方面,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齐璟玥累了睡、睡了醒,他还没完。可她并没有什么不适,相反,这滋味…… 她自个难敌羞恼,软绵绵地推了推颈间的脑袋,自以为的喝道,“齐洵!够、够了!” 他听着耳边她的娇嗔,抽空回了声,“嗯……公主、再等等。” “……”哼!她信他鬼话! 果不其然,齐璟玥这一等,等得自己又累得睡着了。 齐洵无奈笑笑,公主真是越发娇气了。他方才,仅两回。 齐璟玥第二日醒来,就见着他还在。 清隽男人墨发半解,穿得清闲,不似将军似公子,正靠在床头前,手持书籍静静阅览着。见她醒来,便放下了手中物,轻柔地揽过她,“公主,昨夜是臣孟浪了,公主今下,身子可有不适?” 齐璟玥本来就好不容易让自己忘了昨晚那一茬,眼下他还要提及,不由气短,“……本宫无事!” 她想了想,续道,“将军可要本宫安排几位侍女来……” “臣竟不知,公主还有这般多的精力?”任谁都不想方才激情过去、温情未却,便要被妻子推给旁的女子,反正齐洵是不想的,开口打断了她。 齐璟玥立马噤声、一动不动。绒被下,这男人的手,已悄然在她身上摩挲了起来。 齐洵心下好笑,细细瞧着她,确实面色红润,没有什么不妥,也就不再多言多摸。 两人一番洗漱穿戴,再用了膳食,便一齐入禁城。 齐洵定是去觐见皇帝了,因着如今的琛王,已于储君无望了。自然,皇帝召他回来,是为了方便让他进行军政转接、兵权分交。 齐璟玥则是,在长宏宫里,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她的母妃。 可是,她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般。 才短短几十日不见,她的母妃,哪还有曾经的清丽秀美、翩翩佳人,已然成了暖榻热炕上十分胃寒、苍容恹恹的鬓白妇人。 可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慈爱的眼眸,带着满腔热忱的爱子心切。 细水长流39 齐璟玥泪意上涌,“母妃……” 瑞贵妃缓缓撑着身子靠坐起来,甚是想念地唤过她,“璟玥、母妃的璟玥,母妃已许久不曾见着你了,快过来同母妃坐坐。” 齐璟玥逼下泪意,佯装欢喜地笑着,“嗯嗯,这就来、这就来……”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一起窝在这暖榻上,亦同往常那般,说着话、聊着天。期间,瑞贵妃极为期待她的小外孙\/女,一直揽着齐璟玥叮嘱、祝福良多。 可不到小半日,瑞贵妃便倦意袭来。而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勉强打起精神来,虚弱笑笑,“璟玥,回去之后,记得常来看看母妃。” 不待女儿回话,她就驳回了自己的话,“是母妃想岔了,这般冷的天,母妃的璟玥还是双身子,可得好生养着,就先别出门了。母妃啊,就等着璟玥带上母妃的小外孙儿过来……” 瑞贵妃话未说完,便已昏睡了过去。 齐璟玥还是哭了,泪崩肆下;又怕吵着自己的母妃,轻轻下了榻,便默默行礼退去。 沉默的宫人们便随之进来。 齐璟玥在外殿自我平复良久,方才出了长宏宫,坐起宝辇来到禁城宫阙大门。而那里,有她的驸马、她孩儿的父亲。 是齐洵,他正打着伞静静等她。 齐璟玥不知怎的,又哭了出来。 齐洵默默上前,把伞递过一旁的随从,便抱过她进了马车,随后一边揽着她,一边替她擦拭泪水。 齐璟玥抱住他,将自己埋进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齐洵一路无话,同她互拥着回了家中。 …………………………… 炀国,皇城。 紫绒大氅的女子,清清冷冷的,披篷打伞下了辇车,看着高墙壁画、阙宇深悠,淡漠然。这里,似乎同齐署的禁城宫阙并未有什么不同。 “炀国虽为胡国,但极为推行汉制。”一旁亦是紫绒大氅的男子,眉眼精致、神色淡淡,过来替她打伞,“这边走罢。” “嗯。”贺楼嫦点点头,璇琅便牵过她,一起打伞离去。 于银装素裹中,两人互牵着进了宫殿内。里边火墙地热已安燃妥当,伺候的人渐渐退下。两人依偎在坐榻上,用过了炙食暖汤,那年轻君王便带着他的皇后过来了。 “皇兄、皇嫂,不必多礼!这里,可还住得习惯?”拓跋浚见着那对即将起身行礼的璧人,就是一笑,亲自过来躬身搀扶起他们。 后边些的风琳南,则是静静瞧着她的陛下,陛下这些时日以来,状态好多了。 四人如同在那清幽小院里,各自一对对地牵手坐下,闲聊起来。 待说到正事了,拓跋浚不免带上了疯癫感,阴鸷又挫败,“皇兄,风太后惜命得很,身边的能人异士可不少,如何近得她身下蛊?” 在座的各位,早已习惯他这般。用万俟玺璇的话来说,他现在还是发疯好,再不疯就是要同之前那般闷声寻死了。 璇琅一派淡然,轻抿一口温茶,不紧不慢道,“陛下,可否注意到,我们从别院一路过来,入了这皇城宫中,风太后可有什么动静?” 拓跋浚想了想,他们这一路起驾归来,花了大半个月;而因着他离宫时着急见人,走的是不同寻常路,只用了四五天。前前后后就是一个月的时日了,“她没有,还是说,朕……又被蒙在鼓里了?” 璇琅放下茶盏,“早在陛下派人来寻我的那天,我就已将余箐控住了。如今的皇帝箐卫部,三分之二皆是风太后的人。她也都知道我们,她只是没放在心上。” 在拓跋浚越发的阴鸷下,璇琅轻轻笑了,“但是陛下,这是个好消息。” “我们的敌人,开始自负了,便也就轻敌了。” 拓跋浚一愣,确实,敌人的轻敌,便是我方的突破口,“可皇兄,风太后不只是她一人,她背后,有着那些宗氏族们……” 他没再说下去,却看向了风琳南。 风琳南默默垂下头,她知道,她的父侯,定昌侯,便是其中之一。 而这,便是他们最大的劣势。他们是孤军奋战的,但风太后却有着一个强大而又坚固的权势盟体。 “很简单,陛下,将他们一一切块、分散开来不就好了?” 出声之人,是贺楼嫦。 她随意地抽了把弯刀,眼都不眨一下,就猛地往鎏金瓷花瓶供飞掷而去,后者即刻四分五裂,“啪!” 下一瞬,继璇琅之后,清冷的女子也轻轻笑了,语气平淡又冷漠,“或许,就像这个,只需要一把小刀、一个口子,就崩了,都犯不着需要自己去一一逐破。” “宗氏族,再强大、坚固又如何?那钱财地位,也就这般多了,其里的平衡点早已岌岌可危;何尝不是同这表面华丽盛大的物什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旁的璇琅瞧着她,宠溺极了。如今的她,既是贺楼嫦,亦是月姬。 而对面的拓跋浚和风琳南,见此齐齐顿住了,这,皇嫂她…… 璇琅没有给拓跋浚太多时间去愣怔,直直点出,“陛下,这权势之事,其实并无诸多的复杂之处;就好比,绝佳的食材往往用最朴素的方式。” “只要陛下,可以抓住那最为重要的一环、最为致命的一点。” 璇琅没有再说下去,他无需,亦不能事无巨细地同拓跋浚讲清楚、说透彻。 如今,拓跋浚才是皇帝。 哪怕眼下的皇帝,稚嫩又挫败,但这些都是皇帝的必经之路、成长之道。自己会帮他,但不能从头到尾都帮着他。 有些路,要自己亲身走过; 有些错,要自己亲自犯过。 下一次,重蹈覆辙的几率,才会减小,甚至是没有。 拓跋浚也懂了,他的皇兄、皇嫂都在教他做事。 而这些,恰恰就是他所欠缺的。 从前,莫说风太后了,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或者是,敢教他这些。 再者,他要是真的有这能力,就不会一直都活在风太后的掌控下,无能狂怒,以至于最后自寻死路。 拓跋浚定定看向他们,郑重其事、起身躬行,“皇兄、皇嫂,多谢!” “陛下想明白了便好。” 璇琅和贺楼嫦都受了他这一拜。随后,拓跋浚就带着风琳南离开了。 细水长流40 璇琅、贺楼嫦两人目送完他们离开,便准备着用晚膳、再各自洗漱入寝了。 而这一夜,又是前尘如梦来…… 平静,被打破了。 此刻,山间源的人家小院里,狼藉一片,他的盆栽药物、她的花架茶树、他们的宗祠厢房,皆是支离破碎。 是炝冶老怪,他寻过来了。 他依旧霜白头发长白袍,只不过阴鸷更甚,对着这如同世外桃源之境,毁得彻底。 这一边,素服男子背着披篷素衣裙的女子,于深山老林中跑得仓促又惊惶。 万俟玺璇是事先得了谷口蛊虫的提醒,便带着妻子逃走了。没办法,他武功早已被废了,双腿还是靠着义肢而行;加之妻子又怀有身孕,岂能动武? 这也怪他,自以为这般久了,那炝冶老怪许是忘却他了,不会再寻过来,便知安忘危起来。 眼下,他们已然成了那寻常普通人。 也自然的,他们被炝冶老怪追上了。 “啊呵呵……丑奴啊丑奴,仍是先恭喜你,好可惜,还是没能成功啊~”炝冶老怪如同对待他第一次逃走的时候,只不过整个人更阴恻恻的了。 万俟玺璇喘息着,紧紧盯向他,也越发抓牢了背上的月姬。 而月姬渐渐面带难色,她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遂一手紧抓住丈夫,一手提旋凝息以内气功调息起来。 这让万俟玺璇心下愈加惶惶不安,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就只是盯着那炝冶老怪。 “呵,祛疤了,还娶妻生子了?”炝冶老怪缓缓逼近,抚着美髯,似笑非笑,“嗯?这位,让老夫想想……是叫月姬吧,经了几手了?” “你!” “万俟!” 月姬一把稳住了盛怒的万俟玺璇。她冷静地从他背上下来,牵住他,同他一起面对这恶人。 万俟玺璇懂她,既已无法逃脱,便一起面对;总归,他和她,定是要始终十指相扣着,一路同行。 随之,他也同她一般,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们只是直视着他,默不作声,又处之泰然。 “呵呵你放心,丑奴,老夫我定会好好地‘招待招待’你们,”炝冶老怪由轻到重地笑起来,后又阴恻恻道,“再分别送你们,上路!” “咻!”话落,强劲的内功化掌打来,直击着两人。 “哗!”月姬一把将万俟玺璇推开,拔剑辅以左右剑道迎击而上,同炝冶老怪缠斗起来。 战斗一触即发。 万俟玺璇慌了神,一边忧心紧盯着战局中的妻子,一边往自身身上四处摩挲着,终于集齐药物,盘坐于地上,唤炼蛊虫。 这边,“当!”的一声,利剑不堪刚击,碎了一地。 月姬眼神一凛,这炝冶老怪居然是罡气之体,刀枪不入!但连连夺命而来的劲击,并未让她有时间去思索如何勘破此道,她只得抽刀搏击而上。 炝冶老怪笑了笑,仅一只手便打下化解了她的搏击,随后另一手旋凝内功成掌,就要往她的腹部打去。 月姬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掌风震住,即将殒命于炝冶老怪掌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白纱绫破空袭来,绫尽刀光现,带起杀气无数,“唰!”地就将炝冶老怪逼退开来。 月姬趁此机会逃脱开来,方才一步她便身形一晃,气血上涌、鲜血喷涌而出,腹中更是剧痛阵阵袭来。她忍痛着,亦渐渐合上了双眸,就像是强弩之末般,微弱将倒。 “月姬!”万俟玺璇心神大崩,飞奔过去接住了她。自然的,那蛊术立马中断。 而那逼退炝冶老怪的白纱绫,最终落入一通身雪白衣裙的女子手中,她头戴白纱面衣、手持白纱绫剑,飞快丢下一小药瓶子,“你们快给宗女护住心脉、服下此药,再带回据点!” 便相继而上同炝冶老怪缠斗起来。 后又来几位面衣、紫白衫服的男女,一部分去接应、护送月姬和万俟玺璇离开;一部分则是分别立于炝冶老怪的四方位角,东西银笛玄琴、南北冰弓链锤,“水霖!” 位落声至,同炝冶老怪缠斗的白衣女子水霖立即退开。 原处,面无表情的炝冶老怪微微眯眼,警惕又诧异,“紫虚宫?” “杀!”那些男女们没有多余的废话,移形布阵、凝功掌器,即刻展开对炝冶老怪的围剿击杀。 而浮空有一人,斯文儒雅,翎羽珠帘抹额、宽袍紫锦服,足点叶而立、观战发号令。 “面面有礼到,御音琴羽。”是为俘神。 “邻邻理鲛珠,御音弓上。”以为制。 “请君到四方……”定局。 最后一句话落,那人似弹射而来,对着已然狼狈不堪的炝冶老怪,十指辅以罡气,取其目、锁其喉,在炝冶老怪惊恐、不甘的哀嚎声中,顷刻间就斩下了其首级。 可那人却也猛地口涌鲜血,水霖连忙上前扶住他。 大家也皆是一惊,“师父\/宫主!” 洪荛稳住自己,摆了摆手,“我们先带宗女回去,水霖记得报信给摄政王。” “是,师父。” 然而待他们回到据点,那里倒了一片,他们神色一凛,不动声色地凝息调功备战。可到最后,真的就只是被人用迷药放倒了,而且只有那男子不见了。 “水岳、水岳?宗女旁边的那男子怎么不见了?” “我……”茫然醒过来的弟子,细细回想着,“方才突现三人,没怎么说话,见着那男子面容,就洒药于我们,急急把他带走了。” 洪荛蹙了蹙眉,“当务之急,是先带宗女回去。” “遵命!” 众人整装即发,一路往齐署疾行而去。 最后,月姬是在一个温馨小院里醒来的。她第一时间护在了小腹上,顿时一松,她感受到了,他们的孩儿,还在。 又暗暗警惕地凝息聚气看向四周,可一待目光触及着这处处温馨的房间时,她有一瞬的恍惚。 随即有宽衫翩裙的侍女们进来,端上洗漱穿戴的物什,以及膳食、汤药。 为首的老嬷嬷,很是和蔼,“贺楼小姐安,这些请用罢。过后,我家主子便这边有请了。” 她微顿,贺楼……随后下了榻,“敢问你家主子,何许人也?” “齐署摄政王是也。” 细水长流41 “嗯,贺楼嫦先谢过摄政王的救命之恩。”她淡淡点头,“也请问嬷嬷,那随我一道的男子,也即我的夫婿呢?” 老嬷嬷却是一愣,疑惑不解,“奴并未见着贺楼小姐的夫婿。” 月姬见此,没再出声,隐隐不安起来。她洗漱穿戴整齐,用了膳食汤药,便跟着老嬷嬷们去见了那摄政王。 她知道,齐署摄政王,是齐洵。 但她从没想过,会见到这一幕。 当年可琵琶楠琴月下抚、诗书雅意花前笑的明徽公主,成了如今眼前花园里,那只顾傻眉愣眼捏泥塑的痴傻、破相之人。 以及一旁静静陪着她玩的常服男子,齐洵。 月姬怔怔然,方才缓缓进来出声行礼,“贺楼嫦参见王爷、公主……” 然,“贺楼嫦”三字一出,那痴傻之人便猛地一惊,赶忙转过身,愣神又惊喜地看向月姬,双腿想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缘唇想说话也只能“哇哇啊啊”,口水淌了一片,才迟钝地附上双手,对着齐洵断断续续地比划着什么。 齐洵一愣,公主她从来都是不理会外界的…… 随后他默默抱起她,擦拭一番,再将她置于靠背秋千上,这才看向月姬,面色平静,“贺楼小姐无需多礼,本王此番,只希望你可多陪陪公主。” 话落,他把位置让给了月姬。 “好。”月姬走上前来,坐在了明徽公主身旁,后者依旧是傻眉愣眼的,但时不时手舞足蹈的,显然很开心,“哇啊……” 痴傻又带疤的齐璟玥,伸出的手畸形亦抖得不行。月姬掩下痛色,知她是想抚自己的右脸,那里有银箔画铜的玉兰银纹,想来是吸引到她了,便凑近她,轻柔地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右脸上。 “啊……”可齐璟玥却是摸了摸她脸,又迟钝地往自己的双腿指去,往返几次,月姬一时看不明白。 但那坐在一旁石凳上的齐洵,又是一愣,“贺楼小姐,公主是在问你,疼不疼。” 他的公主,那一双腿,落下了顽疾,走不了路,时常会疼痛难忍。 闻之,月姬心头发酸,从前,除去她的夫婿万俟玺璇,问过。其余皆是,要么惊叹此纹的奇思妙想、鬼斧神工;要么厌恶此纹的恢诡谲怪、歪门邪道。 真就只有唯二的两人,会问她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璟玥不用担心。”月姬也抚着她,轻轻笑了。 齐璟玥也跟着她傻笑,月姬温柔地给她擦拭口水。随后齐璟玥又愣愣看着她身上的白绸红带衣裙,迟钝地歪了歪头,指着她的衣裙,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裙,看向她,“啊……” “璟玥也想穿这一款式的衣裙吗?”月姬摸摸她的脑袋,轻轻询问。 齐璟玥自然仍是傻笑中。 月姬试着传过侍女拿来一套一模一样的裙装,可打开衣笥一看,齐璟玥便迟钝地推开了,继续指划着。 月姬不解,但齐洵却是明了,“你们去将公主的婚服取来。” 月姬听得一愣,然而后边的侍女再次呈上衣笥,齐璟玥愣头愣脑地看过去,就自己取了出来,然后傻笑地往自己身上披去。 那是一套白底红纹的锦绣吉服。 齐洵默默别开眼,公主对贺楼嫦,当真是痴情到极致了,哪怕已神智不清、五感不再,仍不忘……爱她的本能、娶她或嫁她的夙愿,“你们去给公主换上罢。” 齐璟玥傻笑地拉住月姬不放手,月姬便抱起她,一起去房内更衣。再出来时,月姬仍是以为璟玥是如同小孩子那般,同她扮演什么。 然后她们齐齐红白衣裙、绾发戴簪,简简单单、真真假假地在花园坐榻上拜天地。 齐洵则是成了自己妻子的“婚礼司仪”,虽心下难受,但也替妻子高兴。因为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他也算是让她,夙愿已达。 直到“礼成”之后,齐璟玥傻笑着,重重地往月姬脸上亲了一口,便做出一副类似于娇羞的神情,靠在了她肩上。 月姬这才后知后觉,璟玥她…… 齐洵不由得看向了贺楼嫦,暗暗攥紧了拳头,他怕贺楼嫦不愿,或是嫌恶于公主对她的满腔情意。 但月姬愣怔着,想起了许许多多,心绪亦多纷上涌交融起来……最后,归为了动容,那样一种被人无比珍视的动容。 明徽公主啊……随后她轻轻地在齐璟玥脸上印上一吻,再将娇羞傻笑的人儿揽入怀中,温柔安抚着。 齐璟玥渐渐在她的温柔中睡了过去。 齐洵默默上前,将齐璟玥抱过来,妥善置于房中,方才出来,“贺楼小姐,随我这边来罢。” 两人来到一书斋里,各自静坐观望片刻,贺楼嫦才轻轻问道,“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齐洵缓缓开了口,“在瑞贵妃去后,齐瑄帝将她追封为瑞莲皇贵妃。但齐瑄帝没过多久便迷上了寒食散,进而寻仙问道;相应的,朝廷渐渐乱起来了。” “最后齐瑄帝驾崩,昀王登基。” 齐洵眼神逐渐肃杀,“当年你们贺楼一事便是此人所为,一个胆敢以百姓作局、弃民生不顾的人,一即位,便是残暴无道。” “他从已然浑噩的齐瑄帝那里得知,公主和琛王的生母,瑞莲皇贵妃,曾经的瑞贵妃,实为齐瑄帝的臣妻,是齐瑄帝强取豪夺而来。自然,他成功上位后,便将远在封地上的琛王,召了回来,又将……我的妻儿,明徽公主和我们的一双儿女,齐齐押进了禁城中。” 齐洵身上的肃杀之气,越发浓烈了,月姬默默看着远方,所以,后面,便是发生了让璟玥无法承受的痛苦罢…… “这件事被昀王改成了瑞莲皇贵妃……和奸,混淆皇室血脉,其同其子嗣皆于皇家中除名。最后,大庭广众之下,琛王被处以车裂;瑞莲皇贵妃被褫夺封号、鞭尸三百下、弃于溷中。而公主和孩子们,于寒冬腊月之下,被去服押跪在宫阙上、被处以拶刑,被迫目睹着这一切。” “我赶来之时,仅公主尚有一口气了。” 话至此,齐洵又难以自抑地红了眼。 但凡他的族人他们,莫要这般精通明哲保身,只需替他稍加周旋一二,他的妻儿一家,怎会这般下场凄惨! 细水长流42 明明、明明就,只要再多半日时间…… 他包抄了整座禁城,就见着遍体鳞伤的她,就那样跪趴在宫阙前,奄奄一息的,鲜血与大雪融成一片,又凝结成一片。 而他们的孩子们,早已没了气息…… 那一日,流的血、流的泪,太多太多,但死的人,更多。 他不会玩他们所谓的帝王术、权谋论,但早在齐瑄帝无心朝政、各皇子王爷忙着夺嫡时,他就已开始着手收揽兵力、掌控兵权、强化兵马。 他并非是想拔赵易汉,而是,他想去击退五胡、他想光复旧物、他想让齐署牛眠吉地! 可也只余“想”一字罢了,这些天潢贵胄没有对北汉倾覆痛定思痛,而是选择了覆车继轨。 那内乱又同着乱世一齐袭来,他没有被敌人击退,反而是被他一直守护着的后方自己人,给击溃了! 他的灯火馨明、他的妻子儿女啊,他即将一无所有了…… 既如此,他有兵权、有手腕,更有能为他妻儿讨回公道的决心! 他俘虏了那暴君齐玄昀,在天下人面前,弑君了;又去围剿斩杀了所有参与造成他妻儿一家血案的人,以及在内乱中作奸犯科之人。 他不会同该死之人废话, 他只会提刀斩杀尽他们。 最终,在这充斥着浓重血腥的道路上,他一步步成了齐署摄政王。 接下来的两人,都各自静坐着。 后又是月姬,轻问道,“王爷,可有我的夫婿万俟玺璇的音讯?还有便是,他的医术十分了得。” 齐洵沉吟片刻,“此事,有待问过紫虚宫,本王这就安排人带你过去。” “多谢王爷。” 齐洵没有过去,他会一直守着他的公主。 月姬跟着侍卫们离开了,来到一个江湖据点里头,先见着一头戴水滴玉抹额的白衣女子,“宗女,我乃紫虚宫宫主内门大弟子水霖,请宗女随我这边来。” “多有劳驾。” 月姬跟着她来到一雅阁里,见到了宫主洪荛,一斯文儒雅之人,依旧是头戴抹额,且样式较为肃穆厚重。 月姬晓得了,他们的抹额,便是紫虚宫的传承象征。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当年江湖各势力的围追堵截,让洪荛如今,已大限将至。而月姬还是没能询得万俟玺璇的具体状况。 她虽不安,但仍面色淡然着。随后又跟着水霖来到一牢房,里边是被铁链刺穿了琵琶骨、进而囚禁起来的九司和邬司。 听闻动静,邬司抬起头来,没了青玉抹额的遮挡,那额前刀疤裸露出来。他整个人衣衫褴褛却吊儿郎当的,“哟内门大弟子又来……嗯?月、月姬?” 一旁始终沉寂的九司闻言一紧,抬眸看向来人,是她。可她怎么…… “月姬许久不见,本座还怪想你……”邬司还在美滋滋地怀念着什么,就被水霖隔空赏了几个大嘴巴子,“啪啪啪!” “淫贼,休得无礼!” 而邬司都被她打习惯了,依旧吊儿郎当的。但下一瞬,月姬的一句话,就让他正形起来,“邬司,我如今已为他人之妻。” 她说着,不免神色渐显虔诚慈爱地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这是上苍赐给他们的意外之喜。 她也知道,琉音教除去俘虏,是不会动黄花闺女和良家妇女的,违者,杀。他们虽放荡不羁,但他们自有一法、自守一道。 果不其然,邬司和九司齐齐一愣。随后邬司不再出声,而九司看着她此时的动作神态,更默然了。 月姬放下手,复以淡然,“水霖,紫虚宫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此话一出,邬司颇为紧张地看向水霖,水霖仍是冷漠态,“抓他们也只是为了寻回宗女。如今,宗女已归,他们若可不再为非作歹,我们自不会痛下杀手。” 月姬点点头,“那水霖,可否禀宫主,先放了他们视察一二,再给他们作最终定论?” “可。” 邬司微松,他们四位尊侍,可不像七大长老、左右护法和教主那般爱好同正派作歹。他们只负责善后,以及,在瑶华阁,呃……淫乱了些。 他又看向一旁,不曾想九司还是那副死样,他瞧着,撇撇嘴。 自己同九司认识了这般久,一开始不觉,可如今嘛……切,这般局面还不是他自个作的? 换作是他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钟意的女子娶了,再往死里宠她、护她,哪里还会有旁的什么事儿? 后边,两人被放了出来,就在紫虚宫附近居住、活动,倒也安分守己;就是邬司三番两次地想同紫虚宫借钱。 他怪不好意思的,“咳那个,水霖啊,我想去,呃……喝花酒?” 水霖额角突突,紫虚宫可不曾短过他的吃穿住行,谁知这淫贼竟死性不改!她忍无可忍,一巴掌直接将他拍飞出去,“诸如此类,一律轰出去!” 邬司悻悻然,只得回去找那为情所困的九司打发时间了。 可没多久又旧态复萌,但他倒是没有上门同水霖打秋风,而是打扮得风流倜傥去勾引紫虚宫的小美人儿,直白想当赘婿。 被水霖发觉,又是赏这淫贼一顿好打。 而月姬已收到万俟玺璇的蛊信,知他在炀国皇城里,虽身受限制,但无大碍。她便渐渐安心养胎、陪伴璟玥。 直到那天,齐洵抱着他的公主,在城门前,一起同她辞别,“贺楼小姐,齐署大命将泛。本王已安排好将士们护送你离开,你可安心去炀国寻你夫婿,本王和公主,祝你一路顺遂,后会无期。” “哇啊……”齐璟玥没有那般痴呆了,而是一派纯真懵懂,对着她缓缓拜拜手。 但她知道,璟玥即将珠沉玉碎。她亦祝福他们,随后对着他们行过大礼,“贺楼嫦谢过王爷公主大恩,后会无期。” 遂罢,一行人便驾车离去。 齐洵亦抱着他的公主回去,后进到一个地下墓室里,抱着她一同躺进主墓里;旁边还有两个小墓,里边是他们的一双儿女。 他细细感受着怀中的妻子逐渐冷却,便默默起身起掌以内劲催动了开关,便再度躺下,同他的妻儿一齐长眠。 沉闷的石轰声将这里的一切深埋地里。 外边,山峦不绝、骄阳不息,让这一家人,寻觅山开路、往生皆有光。 细水长流43 月姬行至半路,便有一人打马而来,“月姬,可否让我送你一程?” 月姬掀帘看着马上妖冶的红衣男人,意外过后,便淡淡点头,“九司,劳烦了。” “不用同我讲这些虚礼。”九司笑得洒脱,骑马同他们一路同行。 云淡风轻、马蹄疾行,他们却遇上了胡人羯族,这最为残暴嗜血的食人族。 自然,他们所有人无一人善终。 九司悲愤欲绝,他的心爱之人被肆意凌辱、被开膛破肚、被身首异处,她的腹中胎儿被生剖碾烂…… “嗯?”那高鼻深目的羯族人看着突然暴起屠戮的濒死汉人,惊了又惊。 “!!!”可接下来,他们不只是惊了,开始恐惧了,那汉人像是杀不死的魔鬼,不惧任何攻击,只一味地屠戮他们。 渐渐的,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使不上劲,甚至呼吸都困难起来,肺腑无故剧痛袭来…… “啊!”是毒!那汉鬼对他们用了毒! 又死了几人,那忌惮不已的羯族首领率先带着那颗美丽的头颅逃走了。 而那像厉鬼寻仇的红衣男人,紧紧抱着无头血尸,点燃幽火焰、齐化天地间…… 远在千里之外的冕服男子,心口一窒,连忙唤出母蛊。可那母蛊自身受损过多,眨眼间就僵死了。 男子大恸,不管不顾飞奔出去,却被强压回来。 他挣扎至精疲力尽地昏阙过去,再度醒来,便对上了那高高在上、又冷酷无比的女人,“皇上,哀家再说一遍,不听话,便是这般下场。” 她残酷又蔑视着他这个苟延残喘的蝼蚁。 他无喜无悲,“诺,朕,受教了。” 女人便走了,他死寂枯坐了一夜。 质明之时,他看向龙的图腾,轻轻笑了,他知道,他该是做些什么了。 也至那之后,炀国又出了一位经天纬地的鲜卑帝王“拓跋浚”,比先帝更为出色,一统北域,终结了五胡乱华。 也至此,汉胡南北对峙,战争不绝…… 大殿上, “格箐。” 上首的男人话一出,一人即同鬼魅般出现,跪在帝王前,“陛下,臣在。” “拓跋浚”,这位出色的鲜卑帝王,正坐在空荡荡的金殿里,看着怀中的已是被固美成饰品的女子头颅,其上的银箔画铜似乎还是那般姣丽泛泽。 他颤着手抚上,口中果决下令,“传令众御卫军将,凡为羯族者,女子皆为人彘置如厕。男子断舌、宫刑,继处以俱五刑之刖、劓,续腰斩;未去,上以烹刑,余下以醢。” “诺!”佩冠带刀御卫格箐跪接帝令,即去,隐约见慨然。 世人皆知,羯族爱好将姝丽女的头颅制成饰品,头颅以下,皆为食,便称此女为“两脚羊”,自俘虏汉女而来,如牲口般圈养。届时,夜淫昼即食。 他们炀国鲜卑亦遇之,惨绝。 羯族此等孽畜,早已罪该万死、泯于天地间! 那帝王,静下来了,垂眸看向怀中之物不言不语、无喜无悲。此刻的他,于金殿里坐拥帝位,什么都有了,又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他选择了禅让帝位,带着此物离开了,杳无音讯。 只不过是,这世间,又多了一位拜鬼求神的古怪之人…… 梦至此,前尘尽散,清冷女子醒来。 朝光倾泻,床前已静静站有一男子。 贺楼嫦没有哭泣,一如既往地清冷,言语带上月姬的淡漠,“万俟,我要做三件事。” “其一,保齐署瑞贵妃不死;其二,手刃风太后。”她说了两项,便下了床,来到书案前,研墨作画。 后折笔猛扎入画中人印堂,直穿案台,“其三,生擒此羯人。” 璇琅覆上她的手背,轻轻的,又重重的,“好,我们一起。” “嗯。” ……………………… 章纹朱裳摆,随着赤舄而动,渐渐走进内殿中,里边,满是药的苦涩。 榻上之人,春华不再,深陷在绒毯锦被中,一脸病态,以及,一身死气。 齐瑄帝忽然不敢再进去了,他想离开。可那榻上的瑞贵妃见到他来了,恍惚间,不知是欣喜还是不舍地喊了一声,“琦郎。” 琦郎、冼阡琦,是当年他告诉她、他自己的名讳。但他实为,齐千显,是先帝钦定的储君,齐瑄帝。 他还是走进来了,坐在床榻边沿,静静看着她。她面容不再是那般,但她的这双眼眸,一如从前,容尽世间美好、绘与纯真无限。 以至于,当年的行舟初见,便被那一抹采莲倩影晃了眼,清纯笑靥上了心。 瑞贵妃怔怔对上他,才慢慢回神,想要下榻行礼,“陛下……” 齐瑄帝轻轻抚着她的眉眼,后温柔地揽过她,“无妨,朕说过,爱妃可免礼。” 他的温柔,渐渐让她肆意地环住他,仰起脸来笑道,“陛下,那臣妾可就当真了。” 齐瑄帝微顿,后定定看她,“……嗯。” 瑞贵妃没再出声,消瘦的病容,始终笑着环抱他。不出小会,她便昏睡过去了。 齐瑄帝轻轻将她放回去,给她盖好锦被毛毯,便离开了,一路回到他的广华殿,静坐片刻,“仓永,去将琛王的奏章拿来。” “诺。”内侍很快便呈上琛王自去了封地以来的首次上书。 里边是琛王多次恳求,欲将病重的生母瑞贵妃亲自接到封地,侍疾、尽孝,并无一字带有回归之意。 齐瑄帝看了良久,终是提笔,准奏。 甫一落笔,他就别开眼,“拿下去。” “另去传召李睿,届时,叫他务必一路护送好瑞贵妃。” “诺。” 此后,一直到琛王抵达王都、入了禁城,齐瑄帝都没有再去看过瑞贵妃一眼。 此时,纵马列队、车骑相连,默默护送着那宽大绒饰的通幰。而戎装骑行的英武男人,听着那绒装帷幔里边,女子小小声好奇又伤感的话语,“……他怎么都不来看看我呢?” 时光似乎回退到那日,他在行舟上接见的女子,也是这样说话,“大人……兄长,他怎么还不来看看我呢?” 细水长流44 李睿看向远方。 当年他的妹妹李悠,没了名贵药材滋补支撑,不过十余岁便去了,连后事安葬都是陛下借以抚慰他、顺带安排人过来妥善安置的。 相应的,他入了陛下的亲卫部。 多年练成出师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去连州接回他已然痊愈的“妹妹”、如今的瑞贵妃。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微愣,不由得想到缘分的奇妙,她们两人,有三分相像。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妹妹,是看淡宁静的,而她不是。 她显然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不谙世事、永葆纯真。比起他常年汤药不断的妹妹,她的清丽秀美甚佳……不经意间,便可让人倾心。 如今,当年陛下派他去接回来的“他妹妹”,眼下仍是陛下派他去送她离开。 只不过,她真的,就同他妹妹一般了。 “母妃,我们先喝药好不好?” 通幰里,齐璟琛像哄小孩子一般,给自己的生母喂药。见她听话地喝下了,又温声细语地解释,“母妃,父皇乃一国之君,想来是政务繁忙,抽不出空来。” 瑞贵妃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言行越发像个稚儿,时常要人陪、听人哄。听闻他又不来看她,她便垂下头扁扁嘴,自顾自玩起了手指头。 齐璟琛见此,心下难捱,却也轻笑着安抚她,“兴许,等母妃好了,父皇便也就忙完了,然后就过来看看母妃了。” “真的吗?”她又抬起头来,蹙眉疑惑。 “当真,难不成母妃还不信过璟琛嘛。” 齐璟琛就像小时候母妃哄他一般,反过来哄她。意料之中的,瑞贵妃笑得像个小孩子,“那璟琛,我们说好了哦,等我好了,他可要过来看我!” “嗯嗯好。” 而这样的对话,外边的李睿,几乎是听了一路。如若没有,那便是瑞贵妃昏睡了。 可对帝王动心,不亚于,行走钢丝。明知“绮梦语”的危害,那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她安排上了,以至于今日…… 李睿又看向了远方,戎装铁骑轻缓有道,行军整修号令有方;对上母子俩,却始终是沉默寡言的护送离去。 因着瑞贵妃的病情,他们这一路走了两月余,方才进了永州、到了琛王府。 齐璟琛心下大松,那江湖商会的璇公子所出之药,果真为奇药!否则,他的母妃早已…… 他又庆幸不已,要说,他之前可是对所谓的江湖人士百般瞧不上的。因着这乱世里头,江湖术士比比皆是。好在,他最终选择了死马当活马医,眼下,他的母妃,当真有救了! 亦是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诚不欺我也! 齐璟琛万分欣喜又珍重地抱着自己的生母下了通幰,再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地安置妥善好,这才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去江湖令里,广发“重酬寻求璇公子入琛王府诊治”一帖。 而李睿,陛下那边并未有旨意召他回去,便也安居下来,然后就默默看着琛王一系列的行事,倍感疑惑。 他是知道琛王殿下十分不喜更不信江湖人士的,如今反倒是,恨不得即刻去亲自迎接、奉为座上宾…… 下一瞬,李睿却浑身一定,他记得,初初出禁城时,瑞贵妃娘娘已是……气若游丝、行将就木了。但接下来的路程上,娘娘却可日复一日的,痴痴笑笑地同琛王殿下说了这般多的话。 思罢,他顿了顿,选择转身往书房而去,作奏章一封,便唤人疾送过去。 但最后,齐璟琛并未求得璇公子,而是寻来了他府上的一位年迈老妇人,苏婆婆。 “……?!老、老夫人,可否,再说一遍?”齐璟琛怀疑自己也出问题了,要不然,今日自己脖颈上的这些东西,怎么会都不够用了。 还是就这短短数月,己之顶冬烘了? 可、就这,就凭这一只小小的虫子,就可以救他的母妃了?! 对面白发苍苍的苏婆婆,捧着蛊箱,有些无奈。她的话,早已是再三再四的了,可这位琛王殿下,仍是满脸的惊疑。 看来啊,这天潢贵胄,亦有冬烘头脑。 “琛王殿下,先去给娘娘看看罢,迟了就不好了。” “殿下。”李睿虽也觉得荒唐,但人命关天,也不禁出声唤回了那深陷入自我怀疑的琛王。 “……哦哦是、是,老夫人这边请。”齐璟琛像是回神了,又像是没回神,同手同脚地请过苏婆婆去到瑞贵妃那。 “……”罢了,无知者中,亦有不蠢者。 苏婆婆提着蛊箱来到一脸好奇懵懂的瑞贵妃娘娘跟前。她没有什么望闻问切,就直接打开了蛊箱,放出一通身火红绒毛、顶带两雪白触角的蛊虫,它对着瑞贵妃就是一个蹭蹭。 齐璟琛这时,未免神色紧张地看住自己的母妃,生怕她害怕。可谁知,他的母妃,直接双手去捧起那蛊虫,好奇得不得了,“咦?好好看的虫子啊!” 其实这蛊虫算不上是好看,但蛊虫身上对她散发出来的善意,这让心智如同稚儿的她,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难免同它亲近起来。 苏婆婆和蔼笑笑,“娘娘,这是千里蛊,把它横着放趴在娘娘的手上脉搏处,即可是让我家公子给娘娘把脉诊治了。” 在场所有人又再一次的惊疑不已,若此为真,那也太神乎其神、奥妙无穷罢! 然后齐璟琛、李睿等人,齐齐见证着,那蛊虫就在瑞贵妃的脉搏处趴了小会,就又蹭了蹭瑞贵妃,再自己一扭一扭地爬过来,蹭了蹭苏婆婆,即往蛊箱里爬去。 苏婆婆会意,装好它带走,“琛王殿下,府上可有药房?” 齐璟琛先唤过玉夕等人仔细照看好母妃,便急忙过来,“有、有的,老夫人这边请。” 众人便来到了药材繁多的大药房里,苏婆婆又放出了那蛊虫。蛊虫顶上的两根雪白触角一颤一颤的,停下之后,又蹭了蹭苏婆婆,后者将它捧在手心上。 “琛王殿下,可再唤个人来记一下药方了。” “好。” 细水长流45 人一到,苏婆婆便顺着手中蛊虫的触角方向,来到药柜前,细细观察着蛊虫的触角具体点了哪个药斗,再打开,继续观察它的触角挪出多少量份、点碰了几下、点碰了多久等等。 苏婆婆有条不紊地精准道出,让人一一记录在册,再遵从熬药给瑞贵妃服用。 过后,药效即是立竿见影。 不出半月,瑞贵妃便枯木逢春、平复如旧,琛王府上的众人直接将这位璇公子奉若神明了! 苏婆婆又道,“殿下,草民可否继续留住府上观察娘娘的情况,以防旧疾复发。” 齐璟琛一听,求之不得,“那还得多多有劳老夫人了!” 而就在瑞贵妃日渐耳聪目明时,苏婆婆私底下给她递过一密件。 “娘娘,里头是一些故人旧话。” 她一愣,颇为疑惑,遂打开来看,顿时,大吃一惊,甚至是惊恐了,连连后退指着苏婆婆,“你、你究竟是何人?!” 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自己…… “我是受了娘娘的故人所托,前来告知娘娘。”苏婆婆仍是和蔼笑笑,“娘娘,去看看他们罢。此番故地重游,相信娘娘会知晓,当年真正的真相。” 苏婆婆笑着离开了,丝毫不慌。 后面,如他们所料,瑞贵妃踌躇了几天,终是动身了,去往那个她尘封已久的故乡连州。 再回来时,她再度病倒了。齐璟琛又急急造访苏婆婆府上。 “殿下莫慌,娘娘这便是旧疾复发了。” “好好好,多谢老夫人!”闻言,齐璟琛即感心头大石落地。 苏婆婆再一次将瑞贵妃治好了。等瑞贵妃醒来后,她也没再说什么、做什么,俨然就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寻常老夫人。 但瑞贵妃知道,她,或者她背后之人,在等自己表态。 这一次,她果断开口了,“老夫人,我想,让他,血债血偿!” “嗯,娘娘无需做什么,好好听从我家公子和夫人的号令即可。”他们没料错,曾经的至亲挚爱身后之死,叫这单纯的人,亦悲愤难平。 “好。”安怡芹爱恨交织着,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苏婆婆见此,劝慰一二,“我们也还是那句话,错的从来都不是娘娘,而是那策划操纵了这一切的人。” 听着这话,安怡芹却默默垂下头,如今的她,怎么可能没有错呢? 苏婆婆叹了口气,“娘娘切记,届时在那人面前,定要做到不动声色,否则……” 未尽之意,两者皆知。安怡芹缓缓阖上双眸,点点头。再度睁开来,一派祥和又纯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此后,一切风平浪静。 又过了些日子,齐璟琛正兴冲冲地过来,欲带自己的母妃去芙蕖湖,那里的莲花开了!幕幕皆是出水芙蓉、水佩风裳。 母妃最是喜欢了! 可他未及院门,便顿住了;他看见了那佩绶金璜的人,是皇帝亲卫。 齐璟琛喜意渐退,他父皇过来了…… 他有些担忧,便一直候在正厅里。不曾想,近一个时辰过去了,方才见到自己的父皇和母妃齐齐出来。 然后,安怡芹一出来就见着自己的儿子正候在正厅,赧然不已,暗暗掐了一把身旁的人。 齐瑄帝老神在在的,丝毫不受影响。 这边,齐璟琛后知后觉,颇为尴尬,又默默掩下旁的情绪走过来,给他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璟琛平身。”齐瑄帝温和极了,如同慈父般,上前扶起他。 随后,一家三口便在正厅里闲聊起来,一连两天皆是如此。 直到,齐瑄帝即将起驾回王都禁城,“璟琛,朕同你母妃不日即返,届时你可要一同返程?” 他依旧像是慈父般,一旁的安怡芹欣喜又期待道,“璟琛,你和母妃可都不曾见过璟玥的小瑛儿,此番我们这做外祖的,早该去看看了。” 提及自己的胞妹,齐璟琛也喜上眉梢,一月前,璟玥和齐洵可是喜得千金。 “父皇母妃,儿臣晓得。” 后天,他们便一起出发。齐璟琛顺便将苏婆婆也一道安排随行了。 ………………………… “皇兄!朕今日实在快哉!” 区别一众金碧辉煌的宫宇,此处极为清新雅致。眉眼精致的袍服男子正在浇灌药草,另一同样眉眼精致的冕服男子大笑而来,对着他肩膀就是一揽。 “恭喜陛下。”万俟玺璇放好喷壶,拍拍他肩膀,亦是笑意。 他知道,这段时间,有曾为前世皇帝的璇琅和晁公引以为傲的小姑苏,教了陛下诸多,这朝政中、后宫里,什么人好控、善用,什么人该除、可拢……都一点点地,循循善诱。 如今,那几大宗氏族早已失衡,进入了相互间的权势反扑中,只管坐山观虎斗。且局面乱起来,安插、收利甚佳。 不过,乱,不能太久,快刀斩乱麻、重置为上。 眼下,皇后更是成功让其父,定昌侯投诚于陛下。 陛下自然,龙颜大悦。 小会,宫殿里头,又出来两位女子,倾髻鬓云簪的清冷,高髻金步摇的明艳,皆是裥褶长裙、外罩广袖对襟的蜀锦裙装。 “陛下。”两人纷纷向拓跋浚行礼。 “平身、平身。”众人便前后进殿去了。 殿内同殿外一般无二的清新雅致,四人纷纷落座于坐榻上。而这宫殿的主人们,并没有唤过侍从宫女们,仅仅是,万俟玺璇在煮茶、贺楼嫦上糕点,没什么交谈,各自气定神闲,一派悠然自得。 他们对面的风琳南,正端着身姿坐在君王一侧,看着看着,却垂下了眼眸,眸中的艳羡稍纵即逝,才复又抬眸,余光看向一侧的男子。 “皇兄、皇嫂,朕想,该收尾了。”可拓跋浚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他现在一心扑在了帝王集权之上,野心勃勃。 万俟玺璇不紧不慢地给众人斟茶,闻言看向贺楼嫦,她轻轻颔首,“嗯,陛下,是时候了。而此时,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带着考验之意看向了拓跋浚。 风琳南揪紧了十指,也看向了他,心下难受。上一次,最直接有效的,他选择了从后宫下手,打乱了前朝……亦宠幸了妃嫔。 “政变!” 这一次,拓跋浚没有任何犹豫。 细水长流46 “嗯,陛下可有思绪了?”贺楼嫦又反问他。 拓跋浚想了想,“其一,先是禁军。” “领军将军风豫,掌宫廷禁卫;中领军潇鹄止掌皇城禁卫军;护军将军芈邕为朕护从。中护军,左、右卫将军和南、北衙禁兵,其统帅互不统属,皆为风太后的人。” 贺楼嫦一边听着,一边在案台前以镇纸置好蔡侯纸,一旁的万俟玺璇给她磨墨。她轻轻动笔,微顿,“陛下,还有一支部队。” 拓跋浚这才恍然想起,“皇城之外的附属地带,有后卫军……统帅风麟炁亦是风太后的人。” “但这些,都是政变所需的兵力,以为造起陛下政变的震慑力。可眼下,我们掌控的,仅有中领军和护军将军。”贺楼嫦不紧不慢地绘制着,后辍笔,“陛下,单就从这所谓的统帅出发,可有何想法了?” “朕……”拓跋浚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击着自己身前的案台面,沉吟片刻,遂看向她,“皇嫂,朕知道了。” “那些统帅,多是风太后直接安插空降,从一开始就绝了其里他人的就地提拔之路,本身已是根基不稳、底下不服。” “而这,便是朕的机会!连同后卫军,朕可许以高官厚禄、或以把柄要挟来笼住他们底下的中层将领,进而掌控众将士。” “是的,陛下。”贺楼嫦复又动笔,继续绘制。 其一旁磨墨的男子,出声即为璇琅,“陛下,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我们不选择对其下蛊的原因。此类统帅,并不足以号令众将士。” 贺楼嫦淡淡补充,“而且,陛下,这天底下,会蛊术的,不止只是璇琅一人。加之大多东西,总是会叫我们遇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拓跋浚也深以为然,“嗯,皇兄皇嫂说得是。” 风琳南默默听着,不由得疑惑,“可那三军兵符怎么办呢?” 贺楼嫦这时终于停笔了,已大致绘出整个宫廷的出入关口,“陛下、皇后,请看。” 拓跋浚和风琳南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 “临天门?”拓跋浚有些疑惑,“可到那时,禁军不是已受控于朕?” “陛下,大忌。”贺楼嫦点了点风太后所在的方仪宫,“永远不要过于信赖底下的人,将自己的后方完全交代出去。” 帝王之后,是刻有龙图腾的靠背。 不然,就像如今的风太后一般,自顾不暇。 不待拓跋浚多想,璇琅又道,“政变,知情者少为上,动静越小、速度越快,胜算越大。” 贺楼嫦果断开口,“对,临天门,乃是皇城宫廷的命门,可隔绝内外。届时用主力箐卫部控制住,可叫外层禁军对宫廷里毫无察觉,内外音讯不通,自然,宫廷便也成了外边的音信盲区。直至陛下,乾坤已定。” “而这,便是,以之最小精力,取之最大胜算,稳妥显效。” 拓跋浚这才反应过来,“好。” “还有便是,”贺楼嫦直指方仪宫,“风太后。” “控制方仪宫,软禁风太后,再以风太后懿旨的名义,召回风琹、风嵘,同时派出我们自己名义上的督查军领去到三军营里。届时,务必让他们快狠准。置于罪名,可真真假假,再揽权收兵。” 璇琅强调一点,“陛下,还有一步,定是要做得万分妥善,也即善后、控人心。” 拓跋浚即道,“恩威并施。劲敌,斩草要除根;其余者,诸如政变功臣、中立臣子,要宽厚以待。” 他顿了顿,又笃定道,“民心!辅以仁义赦天下、宽以赋税。” “嗯,陛下明白便好。”贺楼嫦点点头,将图纸收好,“陛下才是正统之帝,届时,心要狠、刀要稳,号令齐、攻速疾。” “好!”拓跋浚慎重其事,暂且不说他皇兄了,他心下对贺楼嫦的赞赏更添了几分。 这段时日以来,他已从皇兄那里知晓了她真正的身份,乃齐署晁公嫡亲长孙女贺楼嫦,若她为男儿身,晁公便后继有人了,贺楼一族何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风琳南亦是佩服,皇兄皇嫂,当真是般配至极。 外头,天色已为暮景。 众人说完了政事,贺楼嫦便向拓跋浚多留了风琳南小会,说些妯娌话。 拓跋浚欣然点头,状似开玩笑般,“皇后近日老是爱耍小性子,朕可说不得她。” 言下之意,皇嫂可得替朕说说她。 而这,贺楼嫦懂,风琳南亦懂。随后两人便进到另一内殿里,那明艳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地垂下头,潸然泪下,明明、明明从前是他说,喜欢她这样的啊…… 贺楼嫦揽着她一齐坐下,轻轻拍抚着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方才出声,“琳南,你要知道,以后,他就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了。” “千万不要对帝王的爱意,抱着莫须有的幻想。”这一句她没有说出来,而是直白写出来,让风琳南看得清清楚楚。 “不,皇嫂,我……”风琳南不知是想反驳她,还是想替他辩解,却无从下手。 而贺楼嫦只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已然深陷其中。而这,一向是,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若对方即为良人便罢。偏生,她如今还所遇为帝王,实难成良人。 “琳南,你不是曾经历过了吗,有些人有些事,瞬息万变,会晃人眼、骗人心。你既做了这皇后,就要思考好这个位子的方方面面,护好自己和亲人,或许将来,还有护好你的孩子。” “你要把自己在乎的生命,尽可能地,留给自己做主。” 这时,风琳南有些松动了。贺楼嫦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没有几天,风琳南就抛之脑后了。因为,她怀孕了,而且拓跋浚承诺,将会为她废了“立子杀母”的祖制。 贺楼嫦闻之,淡淡笑了。 傻姑娘,这个孩子,带着风家,尤其是风太后的血缘,帝王,可不一定让其存活。 不过她还是对这位将为人母的女子,叮嘱祝福了诸多。哪怕不太可能,她仍希望,风琳南可不用通过这般惨烈的“先破后立”,去迅速成长。 但眼下,她该要去看看另一件事了。 细水长流47 “璇郎,如何了?” 贺楼嫦洗漱入寝,便见着亦是一身寝衣的万俟玺璇正在灯下细细看密件。见着她来,他十分自然地揽她入怀,两人便一起窝在坐榻上看了起来,“小姑苏,瑞贵妃那边,很顺利。” “嗯。” 可他们都很平静,因为哪怕最后成功了,她们的至亲们也都回不来了。 只不过,既已有条件,必为他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也依旧是那句话,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那些犯错的恶人。 此时烛火静燃、灯下情长,贺楼嫦依偎在他怀里,思绪渐渐有些飘远了。 她自梦中得知瑞贵妃之事,不免回想起自己的母亲。才发觉,那时的自己,在直面母亲死状的惊惧下,既忽略了诸多,却又全然不通此道。 而今看来,她母亲……极有可能是被害身亡再伪装成自缢身亡。 她又反反复复思索着族中出事前后,终于叫她想到了,在获罪前不久,母亲有几次异常,尤其是自己提及明徽公主时,无意间流露的担忧、惧色。 她那时还以为,母亲这是在担心琛王的夺嫡会失足牵连自家。不曾想,母亲可能是发现了瑞贵妃之事的端倪,却又不敢明说妄测天家之事,坐立难安。 倒叫天家人发现了,招来杀身之祸。 随带着,她的外王父洛郡王、婶娘家的门阀士族簧都秦氏、昌郡明氏等,通通被清算彻底。 而这些,都是她的猜测,直到,苏婆婆的由来,才让她理清来龙去脉。 苏婆婆可真是大有来头啊,曾为齐署唯一一位佩绶金璜、统领众卫的女司马大人。 而祖父曾同她讲过,这乃是齐署国历来由皇帝直隶统属的亲卫部副帅。 可她最后功成,却因那几分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便不得身退,被弃杀之。 却也阴差阳错地,被炝冶老怪给捡走,见其气绝、却心脉犹在,就欲将她炼成那传说中拥有不死之身的将臣。最终,炝冶老怪失败了;苏婆婆活了,以另一副模样。 后便叫自己明了,引起母亲对瑞贵妃的怀疑,便是对方计划内的一环,目的,削藩,除去洛郡王,亦可灭去几大老牌门阀士族。 思及此,贺楼嫦渐渐定焦于玉烛上,她们不会动齐署皇室的江山,只是要齐署齐瑄帝的命。 万俟玺璇处理好密件,便抱起她入寝去了。 后边的日子里,平静祥和,直到傀儡皇帝发动了政变。 这无疑是成功的,光是有璇琅这前世之人,足以叫他未卜先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更何况,他还有贺楼嫦这等谋士。 但最后,贺楼嫦没能手刃风太后。 毕竟,风太后已先被那恨毒了她的年轻帝王,一点点削成人彘,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心皆受尽了折磨。 见此,贺楼嫦和万俟玺璇默默对视一眼,再无他话。 而拓跋浚成功夺权政变过后没多久,璇琅便一直“昏睡”了,再也没醒来过,就像是,他已经离开了。 期间拓跋浚颇为关切地过来,贺楼嫦便替过璇琅,再度提及,他此前想要羯族族灭的心愿,以及他们的去意。 拓跋浚都默默应下了。 没待多久,这位拓跋帝王便离去了。 而“昏睡”的人,醒了。他牵着贺楼嫦,齐齐望向远方,彼此相知。 今朝,他们同拓跋浚,该到此为止了,就趁着一切都还停留在两厢笑的时候,抽身离去、就此别过。 再待下去,他们慢慢地,就会,只是这位帝王那一段不堪回首之事的见证者、忌惮者。而那时,这位帝王对他们,就再无旁的什么顾念了…… 但贺楼嫦想了想,还是选择在临走前单独见了风琳南一面。 从拓跋浚开始宠幸除风琳南之外的后宫妃嫔起,就注定,她要时刻做好准备,有时候,真心换不来真心,尤其那人还是帝王。 前前后后皆不可同日而语的帝王。 贺楼嫦不想这般鲜活明艳的女子,最后会沦为众深宫怨妇之一,继而,红颜枯骨。 末了,贺楼嫦送了风琳南一个饰品盒,“琳南,若是失望攒够了,便由此物替皇嫂安慰你。如若没有,那它就无用武之地。” 风琳南不想接过,她仍想坚持些什么。 “琳南,莫要感情用事,你现已不是一个人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风琳南这才想起,自己怀孕了。她尚笑得幸福,便也轻轻接了过来,“……嗯,那好。” 他们离开了,她便也渐渐忘了这个。 可不到一年,事实,强行叫她想起。 她打开了,里边有一青玉如意簪和一鎏金翡翠簪,附带着五言句,“今之玉簪花,彼之为旧话,一看和田玉,更为帝王绿。如若玉已戴,定叫柔柔摘。” 她轻轻放下,久久不语,后对镜笑得端庄大气,给自己插上了那鎏金翡翠簪。 是啊……比起是夫婿,他更是帝王。 说什么如不如意?仍金贵着就对了。 ……………………… 已是夜深人静, “咳咳……” “来、来人呐……” 紫檀木龙榻上的寝服男人缓缓坐起身,有些颓然,一头青丝可见着些许秋霜。待他抬起头来,一点泪痣仍是那般。 不过,他如今连咳嗽都费劲了,唤人的颤颤声更是轻不可闻般。 一众烛台映辉间,更叫他暮气沉沉了。那深凹陷的眼部、瘦脱相的五官,以及瘦骨嶙峋的肢体,无一不在昭示着这男人的衰老,和,大限将至。 齐瑄帝想继续唤人,却不敌肺腑阵痛,禁不住皱眉靠坐,捂着心口,弯了脊梁。 “原来,陛下也会痛吗?” 富丽堂皇的殿内,一盛装佳人,裙带翩翩,款款而来,问得好奇、笑得纯真。 此时此景似曾相识,只不过角色对换了一下,榻上死气沉沉的人,成了他。 “咳……你!”是你做的!齐瑄帝忍痛看向了她,渐渐不敢置信;又下一瞬,涌现出愤怒、杀意、复杂等皆有之。 安怡芹无所谓笑笑,“陛下,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 “我一个臣妻,却可位列四夫人之首,还儿女双全、兄长身居要职,这是陛下给予的,多么莫大的荣耀啊,我这臣妻感激涕零都来不及罢。” 细水长流48 安怡芹笑着笑着,眼神陡然悲愤起来,“可若不是你,我安家和谢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几百条人命,怎会前后途遇山匪洗劫、仇家寻仇灭门?!” 唯有她,被夫君死死护在身下,“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动了胎气…… 等她醒来时,孩子已经没了。 而她,就见到了这人,虽长相风流、却气质温润,不辞辛苦地前前后后救她于水火之中;为她给安谢两家“报仇雪恨”、为她向天子上书追封了她的父亲和公公、为她的所有亲人们重立宗祠、一一供奉。 她那时真的以为,她遇到了救世主。哪怕后来,他们误中敌计,做了那事,她都坚决以为是自己玷污了他,是自己愧对天地、愧对亡亲亡夫,恨不得即刻以死谢罪! 可他先她一步,说了、做了她坚决以为的上面那些话和事…… 瞧瞧,他是多么的“高风亮节”啊! 本身她自己就不聪明,他又是在她最心软愧疚的时候,同她坦白身份、吐露心声、表明爱意,还待她如珠似宝,叫她全然逃不开他。 更别提,此后,她就被诊出了身孕,怀了他的孩子…… 可到头来,都是他的谋划、她的犯蠢。 安怡芹难以自抑地,泪就夺眶而出,自嘲道,“陛下不愧是帝王,小小消遣一下,就足以让妾身大半辈子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齐瑄帝听着,没什么情绪,默不作声,仅在身体痛楚难捱之际,蹙眉闷哼忍受着。 “陛下这是,还在徒劳等什么吗?”安怡芹轻轻擦拭眼泪,小意温柔地坐在他的床沿上,再温柔拍抚着他的痛楚,“怎么样,陛下是不是没有那么痛了?” 齐瑄帝不由得一僵,依旧没有出声。 “看来是没那么痛了。”安怡芹又笑得纯真无邪,“那便是陛下,快要上路了罢。” “安怡芹!你咳……放肆!”齐瑄帝一下子狠厉起来,却也只能是苟延残喘地想抓过她。 “啪!” 她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怒吼,“你给我闭嘴!冼阡琦、齐千显!没有你我就不会沦落为妾室、不会成了孤家寡人、不会仅仅只有璟琛和璟玥这两个孩子!” 她又起身大喊,“璟琛!你给我出来!你可知你和璟玥为什么能顺利降生、安然长大吗?!” “是你们的好舅父李睿!依照惯例去给胎中的你们占卜,不曾想卜出了吉相、大瑞吉相!然后就,有如今的你们了啊哈哈哈……” 她笑得疯癫,又哭得嘲讽,“怎么样啊璟琛,你父皇,是不是一位多么英明武断的“慈父”啊哈哈哈!” 后边自然地,她生下龙凤胎后,就被下了绝育药。 齐璟琛红着眼自殿外的暗掩处走来,“母妃……” “别叫我母妃!我只是你的生母,而我自己,叫安怡芹!是连州安郡丞小小姐、是连州谢太守二公子之妻谢安氏!” 她悲哀又奋然地吼出,便吐血而倒。 “!”母妃!齐璟琛大惊失色,飞身而来抱住她,便匆匆离开了。 而那龙榻上的人,紧攥着锦绣龙纹,就那样死睁着双眼看着她离去,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断气了。 随之,佩绶鎏金云雷墨玉玉璜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进来,片刻后又同前法隐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雅室内,清冷的女子,看着一旁眉眼精致的男子手下死绝的母蛊,便默默起身,进到宗祠里,给众亲人牌位上香跪拜。 男子亦紧随其后。 拜完后,“是时候了,‘李睿’那边行动了,我们也该行动了。” “嗯,走罢。” 两人携手出了这院落,直奔禁城而去。 这边,瑞贵妃再一次病倒了,病症来势汹汹。齐璟琛万分火急地遣派众侍从、影卫去将苏婆婆请来。 然而,这一次,璇公子终于现身了,还是,不请自来。 但齐璟琛更惊诧于璇公子身边的佳人,“……贺楼嫦?!” “见过琛王殿下。”贺楼嫦淡淡点头,行了一礼,“殿下,瑞贵妃可以救,但我有一个条件。” 齐璟琛忙忙点头,“好!只要是本王能办到的,你尽管说!” 然而,她的话一出,齐璟琛就惊在了原地,“殿下若登基,可否让贺楼沉冤得雪?” 可生母危在旦夕,不过几瞬,他便回过神来,“……贺楼嫦,此事,你从何说起?” “明日,昀王便会是弑君、弑父之人。”璇公子,即璇琅缓缓道来,“这是我们的诚意,琛王殿下。” 齐璟琛一惊,“你们,就是本王母妃身后之人?” 他知他母妃不对劲,但他母妃绝对没有那般智谋,可以不动声色、祸水东引就……杀了齐瑄帝、除了昀王。 璇琅不置可否,“殿下难道不是瑞贵妃娘娘的身后之人吗?” 齐璟琛不再犹豫,“本王定是!”如今骑虎难下,他要不是的话,明日,死的就是他们母子。 “方才,贺楼小姐所托之事,本王义不容辞。” “那小女,先谢过殿下。” 于是未到翌日质明,齐瑄帝那位得特召于王都禁城养病的老皇叔安亲王殿下,悲愤交加地带上廷尉司法大人李睿,出动亲卫部、南北二军包围了整个左将军府,将昀王齐玄昀判以谋反之罪,随后讣告天下,龙驭宾天了! 所有臣子被急召入朝,由先帝亲皇叔安亲王殿下,连同相国公赵邰、中书令卫庆、大宗正许清丙、光禄勋成岩等德高望重之辈当朝拆封遗诏、宣布储君为: 先帝第七子,琛王齐璟琛。 莫说旁人了,齐璟琛自己也惊诧不已,不过他是惊在了璇公子之大能。 可不待他去过问什么,那璇公子、贺楼嫦连同苏婆婆,早已销声匿迹。 但此刻,齐璟琛一身天子冕服,看着殿中自己已然重新痊愈、却忘尽前尘往事的生母,温柔秀美的胞妹和牙牙学语的小外甥女。 一片欢声笑语越景辉。 他轻轻笑了,随即走进来加入她们。 “母后、璟玥、小瑛儿!” 他继位之初,便将他生母立为了太后。众大臣亦无甚异议,毕竟,他生母,先前已是四夫人之首,仅次于皇后之位。 “是璟琛啊\/皇兄\/啾啾……” 一派其乐融融是温情。 细水长流49 顶峰之上,凌风猎猎,吹起那佩绶鎏金云雷墨玉玉璜的男子衣袍。“他”缓缓走近,开口为沧桑的音色,“可醒了?” 而躺着的那男子,面容、装束同出声之人一般无二,只是少了那佩绶。他看着另一个“他”,平静地站起身,“阁下,何人?” 对面的“他”摘下了那玉璜,便抛给他,“二十余年未见,大人,许是忘了。” 他许是忘了,他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也其实,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处决了“他”。 李睿接过来看着“他”,渐渐惊疑起来,“你……是师父?” 戚穆,怎么会?那陛下…… 戚穆点点头,“是我,我没死,李睿。” 李睿愣怔住了,没再说话。但戚穆知道,她曾经的徒弟,应该是想通了什么。 今者,瑞贵妃之事,带着公子和夫人所求之事。 而她,曾为皇帝直统亲卫部的副帅、齐署司马的她,曾对宫廷机构、皇帝秘史等等简直不要太过熟知的她,最适合去了,连着新仇旧恨一并去清算了。 如今,他们两人不论师徒名义,只谈生死两方。 戚穆,也即苏婆婆,缓缓摘下人皮面具,入目是苍老皱斑、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可两手掌持的钢刀,威然立于高峰上,又叫她风姿依旧,“李睿,来战!” 李睿亦抽出了他的佩刀,“诺!” 两人那似乎早已结束在若干年前的决斗,再度开始了…… 另一边,草原之上, 亦是,决斗的开始。 “嗯?汉人,还有,汉族女人?”白皮魁梧的尖顶帽男人,左衽卷领、窄袖绔褶持鞭马上,高鼻两侧的深目,直勾勾盯着溃败他众部下的汉人,尤其是那美丽的汉女。 “贺楼嫦。”那驾马疾来的持剑女子,垂髻交领服,报上名号便对上他,即是清冷的肃杀。 石柏前倾上身、打马迎上,舔了舔牙,亢奋、期待和嗜血地抽出弯刀。 “咣当……” “镗!” 两人马上缠斗起来,近身搏击又锋刃刚击,刀光剑影间火花一击一道擦溅起。 白皮魁梧的男人,刀刀硬刚、杂而不乱;清冷肃杀的女子,柔中带刚,剑法了得。不多时,在被他以劲拳震出马背之际,她亦在他脸上干脆利落地划了一剑。 璇琅正在一旁一瞬不瞬地观战,见此踏马飞来接住了她。 贺楼嫦看着璇琅,点点头。璇琅细细打量她全身,随后便牵着她一齐看过去。 然后就见着,对面马背上的石柏,愈加亢奋嗜血了。可他方才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尚未享受完那股被血腥刺激而来的亢奋感,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直直从马背上坠下来。 贺楼嫦和璇琅走近来,动弹不得的石柏倒在草地上,正阴狠地啸叫怒骂着什么。 贺楼嫦直接挑断了他的四肢筋脉,再将就他脸上的伤口,死死碾压上去。她可不是来同此羯人打架的,她是来生擒他的。 随后璇琅给他缝好嘴巴,又去了他的子孙根,这才将他捆绑在马后。 “我们走吧。” “好。” 璇璇飞身上马,对着贺楼嫦伸手。她一把接过、顺着他力度入坐他怀,两人便共骑良骥、绝尘而去。 自然,马后边的石柏,最终,硬生生地被拖成了一副骨架…… 这边,山巅峰上的决斗,已几近尾声。 两人周边碎石残枝零散,刀尖锋刃一触即离,转而顺攻、挥杀直上,终是互挫飞离、又全力挥刀相向,定战局了。 “噗呲……”是刀刃入体的声音。 李睿不敢置信地垂下眼眸,此刻,那直抵在自己心口前的,是刀柄。 而她心口处,是他的刀尖刃上。 戚穆唇边溢血,却对着他笑了。又趁他愣神之际,猛地抽刀背身直抵着他,下一瞬就在她自己的左、右心口处皆来了个两人对穿。 “呃咳……”李睿直被她捅得倒了下去,她亦倒在了他身上,两人瞬间鲜血喷涌。 “噗咳……李、李睿,我其实……”戚穆满口鲜血,说得艰难痛苦,“天生,心脉居右。” 话落,她便真正的,气绝身亡。 而李睿,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放在她肩上,不知是想推开她还是别的什么,就没了动静,永远地阖上眼,死去了。 待璇琅和贺楼嫦到来时,这儿,难得他们的尸骨仍在,辉光之下,正是一派芳草萋萋、鲜花艳艳。 两人默默将他们的尸骨,连同锈迹斑斑的武器,一起入土了。 过后,两人便离开了。 彼此之间,都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有人活着。无论是戚穆还是李睿,他们奉旨做下的抄家灭门之举,太多太多了。 而戚穆,所谓的恻隐之心、所谓的前后战败,不过是她,动情了。 这便注定了,她不会功成身退、不得赐以善终。 两人后面又去见了一位故人。 大将军府上, “小姑姑、小姑姑?!”秀美的少妇,欣喜若狂地扑上来,“小姑姑!这般久了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虽然是埋怨的话,齐璟玥却是说得娇娇柔柔的,贺楼嫦又抱抱她,“我这不就来看看璟玥和小瑛儿了嘛。” 齐璟玥这才发现,她的三岁淘气女儿齐佑瑛,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好气道,“哼,看我就够了,小瑛儿不用看,她就跟她那将军爹一个样!” 她的女儿,琴棋书画不理不睬,舞刀弄枪有模有样。 贺楼嫦莞尔一笑,确实,齐洵和小瑛儿这父女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秉性都极为相似。 “小姑姑,你可要好好陪陪我!” “好、好好……” 两位挚友在这里好生畅谈着,而其各自的夫婿却相顾无言。 齐洵抱着女儿,沉默不语。他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就要跟着贺楼嫦跑了? “爹、爹爹!”水灵灵的女儿扒了扒他,“我们不是要去打枪了吗?” 齐洵想了想,“小瑛儿不记得了吗,今日你娘说过,要带上她一起去。” “啊?”是吗?小瑛儿小手挠挠头,然后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亲爹,重重地点点头,“那行!爹,我这就去叫娘过来。” “嗯,去吧。” 璇琅笑而不语,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品茗。 齐洵和他也没话说,静等孩儿她娘过来。 细水长流50 小瑛儿果然是她爹齐洵的贴心小棉袄,成功将她娘齐璟玥扒拉过来了。 “爹、娘!我们走吧!”小瑛儿牵着她娘,又抓过她爹,水灵灵的小脸上满是幸福。 万俟玺璇也起身过来牵住他的小姑苏。 而齐璟玥一开始还不情不愿的,甚至怪齐洵的瞎编乱造,此刻看着幸福的女儿,只忙不迭地点头笑道,“好好好,都听小瑛儿的。” 齐洵也笑了,他就知道,孩儿她娘对上小瑛儿是没脾气的。至于自己嘛……晚间再说。 但他没能笑多久,孩儿她娘又同贺楼嫦缠上了。他也委实没想到,贺楼嫦居然会剑法,且造诣颇高。 齐洵这才全新看待起贺楼嫦,这位曾经的心上人。 他一直都知道贺楼嫦不仅秀外慧中,更是有着一种魄力,一种完全不输世间男子的魄力,这同她三朝元老的祖父晁公相较,丝毫没有逊色。 少年时代便遇着了这般女子,他那时,心动不已。 而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妻儿,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份已逝的暗愫,值得。 思及此,齐洵对着那眉眼精致的男子,拱手道出两人自见面后的第二句对话,“璇公子同璇夫人,当真是天偶佳成。” 他是知道万俟玺璇的,这位璇公子,亦是高才疾足、出将入相。 “大将军过奖了。”璇琅笑得云淡风轻。 过后,两大男人时不时切磋切磋,再默默看着各自的妻子,起武弄日影。 哦,齐洵还要额外地,同他的女儿小瑛儿“切磋切磋”一下。 晚间,用完晚膳,贺楼嫦和璇琅便告辞了。齐璟玥虽不舍,但也知道,她的小姑姑,如今是幸福的。 “小姑姑,记得常来看看啊!” “好!”那对璧人,便一起离开了。 齐洵静静陪着妻子送别她的心上人,方才揽着她回房,颇有深意,“公主,该是洗漱入寝了。” 齐璟玥还在伤感着,结果这男人突然冒出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来。 齐洵可不给她什么反应时间,直接上手,“臣知今日公主累着了,便由臣来伺候公主罢。” “……”齐璟玥哪拗地过他,只闷不吭声地同他一道入了温池中…… 然而,阵阵猛烈的水波荡漾间,她不得不出声,后边话都不成句了,“将、将军,届时……呃我们一道、去北疆啊!” 齐洵一听,激动不已,让齐璟玥只觉自己的魂儿差点飞了! “……好。”此刻,齐洵除了激动还是激动,他的明徽公主,精细尊贵的帝女啊,愿意同他栉风沐雨、做他的随军夫人! 之后,几乎整夜,齐璟玥都同着齐洵浮浮沉沉。 她自是随他去,他一年到头就月余时日回来。 再者,当初婆母知晓她生产为女婴,又伤了身子,近三年都不曾有孕,加之皇兄那会还失势着,就明里暗里提点她。 她直接就同齐洵挑明了说,“齐洵,只要你们不给本宫搞出明面上的妾室庶子来,本宫随你们去。” 虽说驸马爷不可以纳妾,但历来的驸马爷,谁不是私底下来点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的“雅闻”,岂会是单就公主一人的驸马? 但她没想到,齐洵果断同婆母说缘由在他,随后就强硬分家开府,归来只在公主府和大将军府;亦明里暗里的,都不曾同旁的女子、男子有过牵扯。 她后知后觉,齐洵他…… 既如此,哪怕她已心有所属,但她会全力做好他的妻子。 过后,就在齐洵满心欢喜地带着他的公主去往北疆时,他的公主,再度有孕了! 莫说他了,他公主的天子胞兄直接下旨,特许他回来,再有一个月的公假去陪伴公主。 他定是求之不得! ……………………… “小姑苏,是佳音。” 雅室内,万俟玺璇带着书柬进来,对着榻上的贺楼嫦就是一揽,再一起阅书。 如今,齐璟琛并未食言,不仅替他们贺楼翻案,还力排众议地,将数桩冤假错案一一清查、纠正重判。 贺楼嫦看过书柬,便折叠好,静静靠着他,思索起来。 齐璟琛,是有野心的,但不等同于拓跋浚。齐璟琛的生母,让齐璟琛这位君王,自幼便幸福美满着;这位君王亦难能可贵的,仍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加之本身又有能力。 此君王,于当今乱世中,可太需要了。 这样弘毅宽厚的君王,会是众生福音。 所以, “万俟玺璇……” “小姑苏,嫁给我、我们成婚。” 两人一同出声,但万俟玺璇坚决要自己说完,虽然他们一直对外为夫妻,可实际上,他们尚未成婚。 他知道她,想诸事了了,方才到此。 从前,是贺楼嫦、是月姬,先说的;这一次,他想自己先说,他万俟玺璇、他璇琅,想求娶她。 “小姑苏,我便去备好我们的纳采礼、纳吉卜字、纳征礼、请期婚书,亲手奉上聘书、礼书、迎书;届时,等我亲迎,你说可好?” “好。” 贺楼嫦没想那么多,但他想补全两世的三书六礼,她当然可以。 既遇此良人,嫁与,有何不可? 万俟玺璇不胜欢喜,抱起她就回房,好生亲密一番,但再多的,他不会雷池逾越。 他要等亲迎过后。 最后,两人在各自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寻常喜庆地隆重成婚了。 婚后,他们回到最初的山间源小院里生活。 待齐璟玥再度喜得麟儿,他们便应邀出来参加她第二个孩子的百日宴。 然后在返程之时,他们遇上了一个令贺楼嫦十分意外的前世故人。 “九司?” 妖冶的敞袍男人,正百般无聊地倚在树上,闻言顿了顿,后漫不经心看过来,原来是个清冷的陌生女人。 他微愣,继而又愣,自己,何时结识了这已为人妻的陌生女人? 他不由得拢了拢衣袍,就想离开了;而已佯装若无其事的贺楼嫦亦是想离去了。 然而,下一刻,不远处的竹林里,就见着一青玉抹额的男子,慌里慌张地抱着人跑来,大喊,“九司怎么办!我把水霖……”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亮,脖子上就被人给自己架起了利剑,他立马噤声。 而欲来解救他的九司,被万俟玺璇一招控制住了。 “然后呢,你把水霖怎么了?” 细水长流51 贺楼嫦看向邬司怀中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手中利剑又贴近了他脖颈几分。 邬司既恼怒又怕死,“本座……只是同她,欢好了。” 此话一出,除邬司之外的人,齐齐一愣。 九司倒是回神最快的,这等污言秽语,他早已习以为常。但叫他脸色难看的是,他依旧冲不开这男人的桎梏,不免心下大骇,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贺楼嫦有些啼笑皆非,二话不说给邬司封穴,再给他强灌一入口即化的丹药,“很不凑巧,我们同紫虚宫颇有交情。” 被灌了药的邬司气急败坏,“你!本座又没把水霖怎么样!” “嗯,等水霖醒过来再说,先随我们走罢。”贺楼嫦点点头,面不改色地接过邬司怀中的水霖,万俟玺璇便将九司和邬司通通封穴捆绑起来。 九司和邬司彼此之间交换一下眼神,但万俟玺璇丝毫不理会他们这些小把戏,转身就走向妻子那边。 贺楼嫦将水霖置于树下,见她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万俟,你先给她看看吧。” 万俟玺璇给水霖探了一下筋脉,“她先前许是练功不得法,内息紊乱,眼下已无大碍。” 贺楼嫦便点了她几个痛感穴位,刺激她醒来,“水霖、水霖?” 水霖亦缓缓蹙眉醒来,“宗女?” 贺楼嫦就给她解了穴道,“嗯,是我。你这是怎么了?” 水霖恍惚了一会,慢慢站起身,渐渐复以一贯冷冰冰的神色,“宗女,我先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欲赶回紫虚宫,便遇上了……” 她把目光定在了邬司身上,不带一丝情感,“此淫贼。” 贺楼嫦和万俟玺璇也齐齐看过来。 邬司默默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动了;眼下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下一瞬,水霖的话立马将他炸毛。 “不过,宗女放心,此淫贼所修行功法,同我走火入魔之初有些利补,我便顺势而为,催动秘法,用他来采补己身。” 水霖看着众人说得坦荡荡,她甚至庆幸当时来的是邬司这淫贼,叫她用起来毫不客气、毫无愧疚。 至于清白,谁曾经还没几个蓝颜知己、做些风流韵事了? “啊!水霖!”这边的邬司即刻羞愤难当,死盯着水霖。 他当时哪知道她这里头还有这般门道啊!哪怕会顾忌她背后的紫虚宫,但水霖当时那样……就、只管他自己先快活了再说。 一旁的九司瞧着邬司这副模样,却是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啧啧啧,邬司你这是,色令智昏啊。” 邬司怒瞪他一眼,愤愤撇开头。 贺楼嫦亦不曾想竟是这么回事,便递过一瓷瓶,淡笑道,“既如此,那他们就交给你了水霖,这是我方才给邬司灌下之物的解药。我们就此别过。” 水霖接过来,抱拳行礼,“好,宗女慢走不送。” 待贺楼嫦和万俟玺璇走后,冷若冰霜的水霖对着那边的两人走过来了。 然后,九司就笑而不语地看着,邬司被水霖一把以剑架脖,“邬司淫贼,做我鼎炉;不然,死。” 邬司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又惊又怒,终是憋屈不已,“做就做!但你倒是给我把剑放下啊。” 水霖又转向一旁静静看戏的九司,“你这淫贼,也得同我走。” 这下,九司不淡定了,却也只能淡定。 邬司不由得对着九司挤眉轻哼一声,看苍天饶过谁。 最后,被绑着的两人,就这样被水霖提绳牵回了紫虚宫。 这边,贺楼嫦和万俟玺璇行至半程,蛊箱里有一母蛊异常动了。 贺楼嫦微顿,那是,她最后留给风琳南的、鎏金翡翠簪里的子蛊。 万俟玺璇沉默不语,这才不出四年,拓跋浚就忍不住了吗…… “小姑苏,我们,先过去罢。” “嗯。” 两人互牵着,紧赶慢赶地来到母蛊感应到的地方。 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乡村,仅零星几户人家,尚可见杨柳依依、波光粼粼。但是,此时的小乡村,血腥味浓重。 两人隐而不发。 贺楼嫦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母蛊状况,万俟玺璇则是暗中唤蛊去隐晦地观察着小乡村里的一切。 里边大片狼藉,亦是被洗劫一空。人和畜,几乎没有活口,一派死寂。只不过,有一处地方,动了。 就在已成烂菜地的一隅隐蔽处,小块地皮自里头缓慢顶起,先见着乱糟糟的发髻,后是惊恐万状的双眸,仅一瞬就缩了回去。 又过了片刻,再度出来,依稀可知是位女子,脏乱难以明叙。她正紧紧握着手中的半截簪子,栗栗危惧地逃去。 就在她即将出了这村子时,利箭疾射而来,猛地将她射摔倒地,簪子亦摔得粉碎。 她趴倒在地上,大睁双眸望向远方,伴着身上鲜血颤了颤,就痛苦地阖上了。 村子,又是一派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隐匿起来的两人中,万俟玺璇对着贺楼嫦点点头。两人方才现身带走了女子,紧接着,山野兽禽寻着味儿找来了…… 阁楼小室内,浮光蕴寂寂,紫纱绣绫花,寻着风意飘渺,带上虚幻。榻上女子直愣愣地爬起身,这便是,天堂吗? “吱呀……” 那素裙女子端着药碗进来,一如既往的清冷,“琳南,来,先喝药罢。” “……皇嫂?!”风琳南一惊,继而心口处剧痛,她方才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所在。 她……没死! “嗯,是我。”贺楼嫦坐下来轻柔地给她垫好靠背,风琳南猛地泪流满面,抱着她就是放肆痛哭,“皇嫂……” 贺楼嫦静静揽着她,任她宣泄。 过后,风琳南才知,是鎏金翡翠簪里的药,确切地说,是绕心蛊救了她一命,但她从今往后得汤药不断、精细养着。 “皇嫂……”风琳南哭肿了眼,想说些什么,贺楼嫦却打断了她,“琳南,皇嫂还是那句话,把自己在乎的生命,尽可能地留给自己做主。” “如今,你的父母亲族,已竭尽全力地把他们在乎的生命,留下来了。 “那便是你,风琳南。” 风琳南又哭了,却也重重地应下了,“……好。” 她会好好活着的。 细水长流52 “你晓得便好。” 贺楼嫦轻轻拍抚着她,心下叹息一声。 许是定昌侯夫妇彼此恩爱一生,让他们的这位掌上明珠风琳南,始终对曾经的真爱难以割舍。 以至于,自己亲儿的意外“夭折”,都没能唤醒这个傻姑娘。所以,那一箭,终究还是来了。 哪怕她的亲族为她瞒天过海诈死,将她送出了那深宫、躲进了尘烟里,仍是逃不出那帝王夫婿的算计,果断以她之命,诱他们入局。 想来,大概是急欲将他们一一铲除罢。 可他们不是风琳南、不是定昌侯,他们自有破局之法。眼下,也算是让这傻姑娘,能够再次、真正地开始新的往后余生。 最后,风琳南在紫虚宫安居下来了。 贺楼嫦和万俟玺璇时不时过来看看她,见她适应良好,并且于这不羁江湖、侠客风云中,她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豁达开朗。 这明艳的女子,终于随同她明艳的容颜那般,焕发着人生不二艳色。 而某一日,她随万俟夫妇俩去往齐署公主府,见着了明徽公主的一双儿女。 那擂台上,劲袍小女孩扎着小将军头,将一把小长枪作耍得虎虎生威,而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咧着小白齿蹒跚学步,小脸红扑扑的,兴奋不已,一直“哇哇哇”地给自己姐姐拍手叫好。 风琳南一时看得失神,若是没有那些,她的亲儿,合该…… 齐璟玥和贺楼嫦见此,没有打扰她。 所幸,风琳南失神小会便回神了,同她们两人一同畅谈着,彼此之间也都是高门贵女出来的,一时间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好不惬意。 而贺楼嫦被小瑛儿勾得兴致来了,还飞身上台武上几番,倒叫齐璟玥和风琳南纷纷意动起来,为她、随她起剑伴舞、谱曲扬琴。 三位佳人齐登台,人间绝色不如是。 这落入万俟玺璇和齐洵的眸中,满目皆为己妻的情动,遂唤人呈物,一人吹箫、一人点鼓,为人间绝色的佳人们更添雅兴、更润雅意。 莫说那搬起小板凳坐着痴痴望的小姐弟俩了,这一众仆从们更是听得失神、看得入迷,都忘了手中的活了…… 可曲终人未散时,风琳南看着出双入对的他们,有些空落落;转而又看到明徽公主的一双儿女,她突然就,“醍醐灌顶”了。 于是那日过后,紫虚宫里,正百般无聊树上假寐的妖冶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这小娘子,怎么,想同本座,露水情缘?” 树下的明艳女子,闻言臊得慌,赶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无旁人至此,便大着胆子看向树上的男人,仅一眼就急急低下头来声若蚊蝇,“那、那你行、行吗?” “……”九司额角突突,任哪个男人都不会想着被美人问这个。 风琳南心里直打鼓,她知道此人先前是……呃淫贼吧?她也并不想对他做什么,只是,想同他,借、借个种。 她那日想透彻了,她想要个孩子,而后边就无需有孩子爹。那这淫贼最合适了,彼此间都用不着说负责什么,而且,在紫虚宫里,料想他也不敢对她下毒手。 思罢,风琳南定定神,等着男人表态。 九司飞身下树,一步步走近风琳南。后者微微惊颤一下,却自个儿走向他来。 九司挑挑眉,有些好气又好笑,这小娘子,明明害怕得要死,还要不怕死地送上门来,真当他这“淫贼”白叫的吗? “小娘子,听着,本座再问你一遍……”谁知他话还没完,那小娘子就又急又臊地上前开口,“是!” 几乎是风琳南话落,她就惊觉自己腰间一紧、腾空了!不一会儿,就被这男人带进了房中…… 又过了段时日,贺楼嫦便收到了风琳南的“喜讯”,然后,不仅仅是她,万俟玺璇都愣了。随即两人便赶来了紫虚宫。 而房内,风琳南正自顾自地来回踱步,面色焦急又期待,终于,“兄长嫂嫂,你们来啦,快快给我看看,我应该是有孕了!” 她很早之前就改口了,直接认万俟夫妇为义亲们。 贺楼嫦稳住万分激动的她,哭笑不得,“好好好。” 最后,万俟玺璇细细给她把脉,贺了一声喜,“恭喜。” 风琳南瞬间眉开眼笑,抱着贺楼嫦笑得幸福美满。 “琳南,孩子的生父那……” “他定然是无妨啊,嫂嫂。” 贺楼嫦和万俟玺璇默默对视一眼,罢了,随他们去。 于是,风琳南没再去找九司,连见面都不曾有。 九司也仍是在那倚树假寐,丝毫没有想起这一茬。直到邬司跑过来同他说,紫虚宫里有个新弟子无故怀孕了,都五六个月了。 九司一开始不觉,片刻后,“是哪个新弟子?” “就宗女带过来的那个啊,叫什么风来着……”邬司想不起来了,便又开始巴拉巴拉起他作为鼎炉是如何同水霖斗智斗勇的。 结果,一旁的人忽地就,飞身离去了。 “……就是这样我——欸?九司你干嘛去啊?”邬司看着他匆匆忙忙离去,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回想一下自己都说了啥来着? 嘶……怀孕,嗯?怀孕?! 邬司霎时瞪大眼,手都抖了,“好哇好哇!你个九司!”话罢,撒丫子追过去。 而此时,风琳南正抚着孕肚,缩在榻上忙下帷帐不敢出来。 床前站着的妖冶男人都被她给气笑了,“好好好,真是,好你个小娘子啊!” 九司当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小娘子摆了一道,却又没了思绪。他虽浪荡江湖多年,可从未遇到这般棘手的事! 他顶顶腮,又看了看始终紧闭的床帘,后二话不说直接掀开来上了榻,把里边的小娘子吓得够呛,护着肚子直直后退,“你、你……” 九司径直揽过她,见她挣扎得厉害,蹙眉道,“小心些,莫动了胎气。” 风琳南立马安静下来,垂着头护肚子。 九司看看她,又看看她隆起的肚子,闷不吭声地就放开了她,走了。 而九司一打开门,那扒着门偷听的邬司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九司又关上门,不理会邬司噼里啪啦的问话,半拖半拽地拎着他离开了。 细水长流53(完) 房内,风琳南微松了口气下榻,抚着孕肚就想,自己要不换个地方养胎? 可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九司又过来了,直直在她面前摊开了……六礼辞的婚书?! 风琳南惊呆了,说好的放荡不羁此淫贼呢?怎么就、就因孩子“折了腰”去谈婚论嫁起来了? 九司可不管她什么想法,强硬道,“这婚书,你是签就签,不签也得签。” 他的孩儿岂能是私生子?这小娘子,他娶定了! 最终,在九司的辅助下,风琳南迷茫地签好了,又火速的,一个月后他们就拜堂成亲、结为夫妇了。 邬司看得直咂舌,又有点不得劲儿,好兄弟突然就娶妻生子了…… 唉,不管了,兄弟圆满了就行。 观完礼后邬司一笑置之,后哼着小曲儿大步离去。眼下,他该是要找水霖去了! 而已成紫虚宫宫主的水霖,高坐在大堂主位,一袭对襟宽边紫锦绣袍,头戴翎羽珠帘抹额,持笔定诸事;淡漠的容颜,美得肃穆庄重。 她其实已外出多时,今日方才回来。然后就见着那邬司大摇大摆地进来,唇红齿白,笑得灿烂,“水霖,你总算回来了!” 话罢就想过来抱她。 “你这淫贼,没个正形。”水霖眼皮都不掀一下,就一巴掌呼过去,便继续处理宫内事务。 邬司轻松躲开,小哼一声,也不再打扰她,斜躺在她坐榻边上,等她忙完。 等水霖忙完已是夜幕沉寂,可这淫贼还在呢,她转头睨他一眼,“说罢,又怎么了你?” 邬司见她忙完了,一骨碌起身,试探性地抓了抓她袖袍,见她无甚异色,又大着胆子猛地抱住她,同她亲昵起来,“水霖,我想……” 水霖冷眼瞧着他动作,不愧是淫贼,都成鼎炉了,还对那档子事这般殷切,看来是她的错了,挡着了他的“赴死”。 “你这淫贼,当真是不要命了。” 邬司正亲得起劲,突然就被水霖给推开了,不由得一愣。 水霖直接起身走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愣着做甚,不是想吗?” 邬司立即美滋滋地飞奔过去,嘿嘿,鼎炉算什么东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而且,自己哪里会死啊!顶多武功废了些。紫虚宫里就没有多么阴险毒辣的功法!那他这鼎炉,跟同她双修,区别不大嘛。 邬司只觉得,简直不要太快活! 又过若干时月,瓜熟蒂落了。 风琳南在产房内惊险了一整夜,所幸最后,平安喜得贵子。产房外,九司等一众人心神大松。 可过后,万俟玺璇便对着她断言,“你今后,不可再有孕了,你会承担不起。” 九司还想着要安慰她什么,结果风琳南看着襁褓里的亲儿,笑得知足,“此生有他,足矣。” 也终于,后面,曲终人未散时,她不再空落落,她粉雕玉琢的亲儿正在他爹爹怀里,同她伸手要抱抱,“哇啊~” 九司挑眉轻笑,“你这小子,净赖着你娘。” “呵呵……乖~”风琳南抱着亲儿,笑得幸福,“九司,我们回吧。” “嗯。”九司点点头,又怕累着她,就把儿子抱回来。 一家子携手归家去。 而华灯阁楼上,锦袍男人蓄起了胡,两鬓微白,眼神暗沉却也威严,看着他们驾车离去。 随后他也走了,往相反方向。众侍从影卫明暗护送着他。 说孤寡也不孤寡罢。 ………………………… 雅室内,云雨初歇。 轻纱漫绣落榻前,依稀可见交颈影绰,渐闻吴侬软语。 “璇郎,怎么了?”那素来清冷的女子正倚在眉眼精致的男子怀中,千娇百媚着。 “嫦娘,我……我无事。”万俟玺璇坐起身来拥着她,时不时对她啄吻一二,那青丝两厢绕、亲肤一人犹。 贺楼嫦抚上他脸,温柔缱绻,揽过他脖颈细细回应着,满心柔情微酸胀。 怎么会无事呢? 他们无病无灾却始终不得亲儿缘。 她知他,怪在自己、愧疚于她,因着那一世的他,做下的事。 那世拜鬼求神的古怪之人啊,坚信“玄”之一道、复活一事,一念佛、一念魔,以蛊夺舍塑筋脉,屠刀垂悲悯相,屠刀起人命无,皆为试炼趋往。 他亦成了偃师,全新塑造了他的亡妻,那位银箔画铜的“女子”,较之倡者更上三分。 他更是越来越古怪,黑白不分、人畜不辨,救济与屠戮、医疾与作孽,端看今日“她”笑否。 可早已非真人,如何同他笑? 所以,他拿人命练就的医术,越发的精湛高明了…… 如今,冥冥之中自有缘法罢……因此,神啊,这一罪孽,就让她和他一起坠下去罢。 贺楼嫦轻轻闭上眼,吻上他,珍之又珍、爱之又爱。 万俟玺璇又何尝不是呢? 水乳交融间,他怎会不知她的变化呢?而实际上,他比她更为情动,一声声娘子爱入骨、一次次浮沉欢无限;时得飘渺帐后情长长,惊了娇蕊点绛意绵绵…… 之后,许是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万俟玺璇未到不惑之年就无故垮下了。贺楼嫦初初悲恸过后,便复以常态了。 “所以,这便是此份先机的另一面吗?” 许是命数将近,他想起了一些事,关于璇琅为何能够到来的事。天机,他不能明说,可她懂他,猜得大差不差。 他卧病在床,眷恋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她笑了笑,上了榻同他一起躺着,后握着他手放在自己脸上,“那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一个人,如果可以,记得要带上我啊。” 她心下亦是向神明再次祈祷,犯下的罪孽,就让她和他一起下去承担罢。 他这次,虚弱笑笑,应了,“好。” 他知他即将神魂泯灭了,可他自私地想带着她一起,他不想她轮回转世到再也没有他的尘世里,成为人家妇。 眼下,他总归是幸运的,她懂他、她愿意。 过后不久,两人便在一个安静的日子里,一齐与世长辞了。他们的义亲挚友们,遵着他们的遗愿,一起火化扬东海。 此刻,苍茫云海间,银发凤眸之人,就静静看着下重天的东海上霄,正紧密拥吻的两魂,一点点消逝于天地间。 当真,上穷碧落下黄泉,再无东海此两魂。 古武传人1 临近饭点,外边的街头似乎更热闹了,人声鼎沸中夹杂着浓浓的烟火味,清甜的、浓烈的、香臭的等等,都有。 冷白色调的卧室里,落地窗台前的帘布大拉、窗户大开,以至于实木大床上,鼓起的一团动了动,又动了动,一直持续着,米白空调被略显凌乱。 直到,“嘟嘟嘟……”,是手机的振动铃声响了。 床上的那一团才自里边掀开来,先见着一头乱糟糟的冰蓝色漂发,微卷且长,然后是被玉手拨开的一张脸,小巧玲珑的,其上远山眉黛长,双眸大而明亮,极其水润,若是蹙眉抿唇垂首,一派楚楚可怜。 那玉手又抓过手机,直直关了闹钟,其主人这才缓缓起身。她微眯着眼看向落地窗台那,便面无表情地下床进了洗浴室。 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是一个面色如同冰蓝色长发般冷淡的女人,随后换上了中袖条纹衫、修身工装裤,配一短款夹克和软皮靴,就出了卧室下楼。 “终于舍得起来了?”厨房里的漂亮妇人闻声探出来,没好气道,又见着她这一身,柳眉倒竖,“待会相亲你就穿这一身去啊?!” “嗯。”女人对着妇人冷淡颔首,便拿起蓝黑色机车头盔,大步离去。随即低轰声起,她已坐上机车,疾驰而去。 “霍姒倾!”赶出来的妇人阻拦不及,只得原地怒目圆睁着;转而进了屋,对着正在客厅看报的中年男士就是一顿数落,“霍峻!你还坐得悠哉悠哉的啊?快看看你的好女儿!都奔三了还单着!一得空不是机车就是被窝!相亲不成!话也不听……” “哦好好好……老婆消消气、消消气,这是亲生的……”霍峻抚了抚镜框,连忙放下报纸安抚住盛怒的妻子,清秀面容满是无奈。 黎惜悦真是不知怎么回事儿,他们夫妻俩一个文质彬彬,一个雷厉风行,偏偏他们的女儿,越长大越冷淡、怪异!要不是亲子鉴定书明摆着,谁敢信,这女儿,竟真是亲生的?! 哼,这就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债! 她恨恨想着,也听着老公的劝,渐渐平静下来了。 这边,机车缓缓停在停车场里,女人摘下机车头盔,便下车打锁,再乘电梯来到c单元c5-16公寓里。 “叮咚~”她甫一按下门铃,门就自里边打开来,是个乖巧的小男孩,笑得纯真,“姒倾姐姐,请进~” “嗯,谢谢小煦。” “不客气啦。”席思煦不好意思笑了笑,带着她进屋。 屋内书房里出来一甜美的女人,歉意笑笑,“姒倾,今日我要去出诊,抱歉了。” “无事,莘姐先忙吧,我就过来坐坐,等会也有事了。”霍姒倾点头理解。 “嗯,也行。”岳莘莘又转身去收拾医药物,“你吃了没,没吃的话,我这厨房里头热有肉粥和南花包。” “嗯,那多谢了。”听到喜欢的食物,霍姒倾微微勾唇,倒是没那么冷淡了。 “那行,记得吃过了再进去。”岳莘莘一边收拾一边叮嘱,“小煦要乖乖的,等妈妈回来,或等奶奶过来接你。” “妈妈,我知道。” “嗯,真乖!”岳莘莘奖励似的,在儿子小脸前么了一口,就出门去了。 霍姒倾用过餐,陪着席思煦玩了一会,就独自进了健身房里,换上运动背心短裤装,对上最里边的拳击沙袋,就是持续不断的挥汗如雨。 她赤手空拳,越打越暴虐,最终,她痛快了,沙袋就又要重新换过了。她停下来平复良久,后再次恢复冷淡。 接着收拾好现场和自己,又去下单购买新沙袋,随之看了看时间,就同席思煦告别离去了。 她重新带上头盔,开着机车低轰疾去。 下午四点二十分,她来到了相亲地点,兮蕴餐馆、“缘来是你”包厢。 她想了想,将蓝黑色的机车头盔一并带上了。 四点三十分,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她准时到场,但此时雅致浪漫的包厢里,却只有她一人。 霍姒倾略微思索下,便若无其事地坐下,边看资料边静等另一个相亲主角过来。 不过,也没多久,包厢就进人了。 “实在抱歉,霍小姐,我方才找停车位耽误了些时间,让霍小姐久等了。” 很宁静的声音,不由得叫人代入到夏天的静谧午后。 而霍姒倾的面前,就投下了属于男人的身影,她起身微微点头,“嗯,没关系,兰先生先坐下吧。” 这位兰先生,休闲服饰,相貌一如资料上,中长发侧分,额头宽眼部深,下颌窄下巴尖,脸部线条立体有棱角,若是额前头发尽数后梳,整个人,锋芒毕露。 就像妈的评价,长得确实很欧系帅。 “谢谢。” 兰疏祤看着对面的人,是有些意外的。她和照片上的她很不同,一个冷淡酷飒,一个青涩静好,但线上线下都很不一样的美。 霍姒倾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兰先生,我的照片,是家母微调了。”p得太过了。 兰疏祤失笑,“呵呵,但霍小姐本来就很美。” “嗯,谢谢。”霍姒倾顿了顿,“兰先生也很帅。” “谢谢霍小姐。”兰疏祤又笑了笑,但没忘记他们是来相亲而不是来客套的,就唤过服务员点餐。 他先递过餐单给她,“霍小姐看看,喜欢什么?” “嗯。”霍姒倾接过来,点了两样菜品和饮品,后递回去,“兰先生,我可以了。” “嗯好。”兰疏祤接过,看了看,也是点上两样菜品,便递给了服务员,“好的,女士、先生请稍等。” 服务员出去没一会,就一一上餐了。随后两人各自安静用餐。 用完,兰疏祤先开了口,很是正襟危坐,“霍小姐,我今年29,身高187,职业程序员,无不良嗜好,是单亲家庭独生子,家中就我和家母,曾有过一段感情经历。” 霍姒倾点点头,这些资料上都有,所以她没同他那样详细地介绍自己,“兰先生,此前我有过两段感情经历。” “也实不相瞒,我想从中对兰先生提出三点要求,兰先生再考虑清楚本次相亲,好吧。” 兰疏祤洗耳恭听,“嗯,霍小姐请讲。” 古武传人2 “基于婚姻法之上,我还有三点要求:首先,我想同婆母分开住;其次,我只会要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最后,丈夫要接受好我的办公出差,时长时短。” 霍姒倾平静地说完,“现在,兰先生意下如何?” 兰疏祤沉吟片刻,“霍小姐,其他我都可以。就是家父去世已久,直到现在,我和家母说是相依为命都不为过。” 他看向她,有些为难和请求,“关于这一点,霍小姐,可否再考虑考虑?” 霍姒倾稍微满意他的态度,比之前的那些都好,只不过,“兰先生,我表示理解,但我很抱歉。” 她歉意笑笑,拿好头盔,准备着离开。 兰疏祤看着她动作静了一会,复又请求出声,“那霍小姐,你可不可以,先别对我拒绝得彻底,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霍姒倾有点意外,思考一下就颔首同意,“可以。” 兰疏祤微松,又笑笑,“还有就是,霍小姐,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同意一下?” 霍姒倾微顿,打开手机一看,微信新朋友,他的好友申请挂在那三天多了,“不好意思,当时在忙。” “没关系,我理解。”兰疏祤见自己的好友申请通过了,又试探性提出,“那霍小姐我现在可以叫你,姒倾吗?你也可以不用老是称我兰先生。” 他此时耳廓通红,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子。 霍姒倾不置可否,“我比较期待,最终你会如何对待那一点。” 兰疏祤也自觉自己得寸进尺了,“行。” 后面两人没再说什么,就各自告辞了。而兰疏祤静静看着酷飒风的机车,连同女人身后的冰蓝色长发,风驰电掣间,就没了踪影。 他仍在看着,眸色微深。直到手机有信息传来,他这才走去车位,开车离开。 他一路回到家中。这是一独立的跃层型住宅房,周边的住户不多,内外环境很是清新自然,难得的怡然居所。 那婉约柔美的妇人,寻声出来,很是和蔼笑笑,“疏祤,如何了?” 兰疏祤看着这样的母亲,却开不了口。 而他的沉默,让那妇人脸色微变,最后面无表情地进屋,他也跟着进去。 她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怎么,她没看上你?” 但兰疏祤看着此刻的母亲,冷静开口了,“没,她只是提出了要求,婚后夫妻单独住。” “嗯,这个简单。”林歆点点头,转而又想,“你没应下?” 兰疏祤站着没出声,林歆面色有些复杂,“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也放心。这么多年了,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他良久后才轻轻应了声。“嗯。” 然后,已回到家中、持续接受着来自亲妈各种亲切问候和教育的霍姒倾,手机突然就叮咚一响,她就想着打开看看。 结果,她妈黎惜悦正骂得起劲,见此更是火大,一把就夺过来,“一天天的除了上班就是开车、死宅!还有人记得给你发……欸?!” 黎惜悦不经意间看到内容,愣住了。 兰疏祤:霍小姐,关于那一点要求我想好了,我们婚后就单独住。所以,霍小姐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 兰疏祤?这不就是那天自己介绍给霍姒倾相亲的帅小伙吗? 一旁安静如鸡的霍峻察觉情况有变,也看了过来,就给笑了,“欸嘿,老婆,我们女儿这不是成了嘛,何必又是大动干戈的呢?” 黎惜悦对着沙发上面不改色的霍姒倾哼了一声,但肉眼可见地消气了,还替后者回了信息,这才还回去,“霍姒倾,我已经同未来女婿说好了,你明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和人家约会。” 霍姒倾看了看微信聊天框,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黎惜悦这下心情美丽了,挽着一旁的男人,小意温柔,“老公,走吧,我们出去散散步。” 霍峻笑得文质彬彬,“好,老婆,这边有请。” 对于夫妻俩类似秀恩爱的举动,霍姒倾没什么反应,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们走后,她起身走进厨房里看看。保温箱里还剩有些夜宵,她用了些,就上楼回房了。 第二天,又被她妈如法炮制地掀帘开窗给吵醒了。 霍姒倾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卧室里念念叨叨的妈,又看了看手机,比昨天的还早,现在上午十点半。 而约会时间是,下午两点。 “快起床了,我叫了你爸开车送你去,你的机车,我拿去保修了。”黎惜悦正翻箱倒柜地给她找衣服,可怎么也找不着一套像样的衣服,郁闷道,“你的裙子呢?我不是给你买过几套吗?” “在我单位宿舍那。”霍姒倾抓了抓头发就下了床。 黎惜悦听了就来气,合着去上班带裙子,空闲了就机车服呗! 而且!她单位那么多小伙子,裙子也带了,愣是没有成功带过一个回来!黎惜悦越想越气,“霍姒倾,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穿过?” “这重要吗?你未来女婿不是已经有着落了?”霍姒倾有条不紊地洗漱。 黎惜悦一噎,瞪了她一眼就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提着一黄牛皮纸袋进来,“你试试这套,崭新的,我没穿过。你看看合不合身。” 霍姒倾微顿,默默接了过来,进洗浴室里换衣服。 等她出来,黎惜悦看得神清气爽,浅蓝色的雪纺连衣裙,配上肤白貌美大长腿,她女儿可真不赖! 霍姒倾看她脸色就知道差不多了,就想出去。 “等下,倾倾,还差点意思。”黎惜悦又拉过她来到自己的卧室里,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则是拿来一堆化妆品和装饰品,“化个淡妆、再弄个发型。”那好女婿不就妥妥的了! 霍姒倾坐着坐着就闭目养神起来,任她捣鼓。 黎惜悦忙得不亦乐乎!给女儿化了个知性优雅的淡妆,就开始打理女儿的一头冰蓝色长发。 她先把头发上下分两份,下面的编好麻花辫用发夹固定;又把上边的也编麻花辫,再覆盖下面的麻花辫,然后向内卷,卷出一个蓬松花苞状,最后精饰下头发,女性魅力十足的低盘发就出来了。 “嗯,可以可以,倾倾,走吧!” 古武传人3 霍姒倾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就起身同她妈出卧室下楼了。 简单用过午饭后,黎惜悦就催着霍峻把女儿送到约会地点去。 “……”霍姒倾默默地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中午12:45,她妈,当真十足的“恨嫁女”。 “老婆,这不是还早着呢?等下人家小伙子都还没来。”霍峻有些扶额。 “那你开慢点嘛,控着点时间就好啦。”黎惜悦不以为然,推搡着父女俩出门。 “行吧。”霍峻只好听亲亲老婆的话,带着美丽的女儿出门去了。 他也一路上确实是开得慢悠悠的,但再慢,父女俩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就在一美式咖啡馆旁。 霍峻在附近的公园里找好车位停车,想都不想就开口,“倾倾,等那小伙子到了,你再下车吧。” “爸,不用,他已经到了。” “嗯?”霍峻一愣,抚了抚镜框往那咖啡馆里边瞧去,“是不是最帅的那个?” 说来好笑,他老婆挑女婿,一向都是要那一批里外形最出色的那个,其次才看人品、事业和家境。 霍姒倾解开安全带,闻言顿了一下,“算是吧。” “那倾倾注意安全,再见。” “嗯,爸也是,再见。” 然后她就下了车,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人搭讪了。 “你好,美丽的小姐姐。”是一个清爽的大男孩,俊脸微红,笑得憨憨,“可以认识一下吗?” “你好,但不好意思,我有约了。”霍姒倾话一出,大男孩肉眼可见地消沉了,“抱歉,打扰了,那祝你约会愉快。” “嗯,谢谢。”霍姒倾微微笑着点头,那大男孩就又红着脸,走了。 然后又来一人,白t恤、直筒牛仔裤,外搭轻薄天蓝外套,和霍姒倾这一身微妙相搭。 他正捧着一束玫瑰花,是蓝色妖姬,“霍小姐,下午好。” “下午好,兰先生。”霍姒倾点点头。 兰疏祤还是昨天那样,休闲服饰、欧系帅颜。他捧着花递给她,笑得歉意又惊艳,“是我失策了,霍小姐的美,让这蓝色妖姬都黯然失色。” “谢谢,兰先生过奖了。”霍姒倾微微勾唇接过,看来他记得资料上自己喜欢这个,“我们先进去吧。” “好。” 两人一起来到他订好的座位号里,此处靠着窗边,采光很好。随后他们各自点过咖啡,时不时闲聊一两句,更多的是静静看着他带过来的书。 小半天下来,霍姒倾对他感观不错,无论是书品还是谈吐。 兰疏祤也感知到身旁的她态度在明显转变,他当然更要顺势而为。自然而然地,后边的两人渐渐少了客套的疏离感,自然中带上亲近地相处着。 到了饭点,兰疏祤早已订好包厢,“姒倾,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 他一手牵着她,她一手捧着花,又是一起出去。然后他开着车,带她来到市中心“餐影”一体式影院里他提前预订好的包厢。接下来,他们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观看影片。 别说,此期间里,霍姒倾的唇角就没下来过。这次的相亲对象,肯为她费心思;这些,都是她喜欢的餐品和影片。 他们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方才结束今天的约会。而后,他将她送回她家附近,并没有上门拜访,一是时机不对,二是两手空空。 兰疏祤解了自己的安全带,看向她,“姒倾,回去之后记得回我消息,行吗?”他似乎都是这样,每每提出一个要求,都是以请求的形式,尊重、正式和礼貌。 “行。”霍姒倾回想了一下,自己昨晚似乎忘记回复他的信息了,“我知道了。”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霍姒倾回了他就想解开安全带,但他先她一步凑近来帮她解开;而且,已经解开了,他都不曾退开,就这样看着她,眸色有些翻涌。 霍姒倾如何不知呢?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车窗上就慢慢映出两人由轻到重亲吻的画面。 末了,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他又替她抚平略显凌乱的裙纱,便下了车给她打开车门,“姒倾,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虽然就几步路,他还是叮嘱一声。 “你也是,疏祤,再见。” “再见。” 兰疏祤原地目送她回家,一直到她进了家门口,他方才上车驶去。 霍姒倾一进门,黎惜悦就直盯着她看,然后心头大石落地。 自己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女儿今天约会的进展,她瞬间眉开眼笑,“倾倾啊,玩了这么久多多少少累着了,赶紧洗漱休息吧,明天就又是工作日了。” “还有,等会妈给你泡杯热牛奶,你喝了再睡。” “嗯,爸妈也早点休息。”霍姒倾应下了就上楼回房洗漱去了。 等出来时,她妈泡好的热牛奶已经放在床头柜上了。她端起来喝着,又拿过手机看看,兰疏祤又给她发信息了。 霍姒倾刚一回了他,他那边立即发出新信息,显然是一直在等她回复。霍姒倾喝完牛奶,随意和他聊了几句,便准备睡下了。 谁知他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霍姒倾顿了顿,接通了,一张放大了的欧系帅脸跃然屏上,向来侧分的中长发,正对着一个方向垂放,微乱无形,他人是躺着的。 霍姒倾靠着床头,淡淡问他,“怎么了?” 这边,简约风的卧室里,兰疏祤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不会接的,“没。” 他看向屏幕里的她,放松慵懒,再没那股冷淡的沉着;小巧玲珑的五官上,弯弯黛眉,水润大眼,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兰疏祤也靠着床头,懒洋洋地看着她,“只是想和你,说声晚安。” “嗯,晚安。” 说完两人都安静下来,后是霍姒倾先开了口,“那我挂了。” “嗯。” 霍姒倾是真的直接挂了,然后调好手机闹钟,置于柜台上充电,就熄灯睡觉了。 而另一地方的卧室里,兰疏祤静静看着和她的微信聊天框,不知在想什么。 古武传人4 第二天一早,一家子都起来各自收拾好,上班去了。 霍姒倾又开着她的机车,一路疾驰到市公安部门里边的停车场。 此时,7:45分,她又去自己的单位宿舍里换好深蓝色执勤服,就来到自己的岗位——ra1131编号毒物分析法医:霍姒倾,开始上班值守。 法医办公室里,其他各组别负责尸检、分析死因的病理法医和处理活体检验的临床法医以及dna物证鉴定法医等,也陆续到位交接值守。 也刚来没多久,霍姒倾这一组别的法医们就受命提箱,迅速赶来到殡仪馆,对新起案件的死者进行尸检。 案发现场是在殡仪馆的太平间,死者是昨晚夜班执勤的保安,死因是猝死,死于凌晨四点,被掩于太平间的解剖台里;死状,其生前就已是浑身都恐惧到极致的状态。 可能够胜任殡仪馆保安的人员,心理素质和身体质量是经过一定的考验的。死者真的就是由极度恐惧导致的猝死。 穿着防护服的法医们连同侦查警员们又对犯罪现场进行再一次的勘查,可仍是没有搜集出任何足以支持本次案件进一步分析的证据。 而霍姒倾对着某一处地方,若有所思。 多次无果后,侦查警员留守查封了现场,然后带走死者。法医们也跟着回到部门里,消杀一番,准备着起草、核对本次尸检鉴定报告。 霍姒倾给自己消杀完,就拿过手机,切换成另一个手机系统,编辑并发送了一条信息,又切回了原来的手机系统,然后继续工作。 后面又来了一起案件,倒是直接现场勘破了,是为谋财害命。 等霍姒倾写完、核对好报告,再整理入档案,已是晚上七点多了,过来交接夜班的法医们也已经到位。 彼此间点头招呼过,就下班的下班、上班的上班。 霍姒倾回到宿舍里,一切换系统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她回复一二后切换回去,就换上修身的黑色运动装,带着机车头盔准备出门。这时手机又是叮咚一响,是兰疏祤: 你下班了吗? 她思索片刻,回复过去:外出加班,时间未定。 她回复完就没再看了,把手机放一旁,戴上头盔径直来到停车场,启动机车又是疾驰而去。 然后,市公安局对面的街道里,兰疏祤默默看着再没回应的聊天框,以及不远处,低轰声中,一骑绝尘的冰蓝色长发机车人。 随后,他也开车离去了。 这边,霍姒倾一路开到冷冷清清的郊区停车场里。 她尚未下车,就有一人袭击而来。可下一瞬,那被袭击的人纹丝不动,反倒是袭击的人闷哼一声,连连后退,最终重重地撞在墙柱上。 霍姒倾下了车,不咸不淡,“又嫌命长了?” 那人捂了捂心口,忍痛嬉笑,“嘿嘿,霍姐,你这实力真是越来越恐怖了。” 而此时又来一辆车和一机车人,四人一下车就是对着霍姒倾尊称一声,“霍姐!” “嗯,走吧。” “是!” 一行人皆是黑衣裤,各自分散走去,直指殡仪馆。后边的他们定然不走寻常路,就不动声色地进了那今日难以破案的殡仪馆太平间里。 里边,越发的阴森恐怖了,无端令肝胆过人者都毛骨悚然。 霍姒倾抬抬手,每人意会,各自开始起术,下一刻便出现了色泽不一的灵光人。 他们彼此之间不说话,复以秘法通心语,‘全员警戒。’ “咦惹~”几乎是同时,全方位的魑魅魍魉骤起!霍姒倾顷刻间就给它们一击必杀,其他人也纷纷迎击而上。可这些脏东西源源不断、周而复始,乃是不死不灭之物。 霍姒倾往上空定睛看去,终于笃定发话,‘是阎术。’ 其他人皆是一惊,‘那霍姐,星话局里边……’ ‘当然请求支援。’霍姒倾双眸渐渐幻化成冰眸,并以此为点全身遍布冰雾,‘掩护我。’ ‘收到!’其他人一跃而起,分布在她的全周边互相配合着击杀,她也即刻腾空杀去。 而那中空里,仍是散乱无序的魑魅魍魉,霍姒倾直接锁定那片区域里的四点钟方向,重拳出击。 刹那间,爆鸣声一出即逝,太平间里又恢复了普通的阴森景。 几人又将现场恢复一下,随后离开,回到那个停车场里。 可霍姒倾突然蹙眉,周身气息逐渐暴虐。她冷下脸,深吸口气,留下一句“你们来个人把我的车开走”就飞匿而去。 剩下的五人面面相觑,又跃跃欲试,最后一起干了一架。 最终胜出的那人就乐呵呵地开着他们霍姐的机车走了,“各位不好意思哈,我就先拜拜啦~” 而直往着市区隐匿飞行的霍姒倾渐渐停在了树梢上,她看了看上空月亮的偏移度,已是凌晨一点,这时候去找莘姐…… 她又蹙眉忍了忍体内越演越烈的暴虐气息,终是往着市区疾去,只不过,方向稍微偏移了些。 …………………… “啪嗒、砰!” 寂静的夜里,卧室窗边传来的异响将床上的人给吵醒了。 兰疏祤揉揉眉头,不由得开了灯,起身理了理睡衣再寻声而去。然后就见着楼下墙外边的女人,正仰着头望向他这里,冷淡中,还有些……期待? “姒倾?”他即刻下楼,放轻了脚步,但足够迅速地出来开门迎她,“姒倾怎么……” 霍姒倾二话不说揽着男人就是拥吻上去,兰疏祤愣了愣,也回应起她。 两人吻得越发激烈,直到兰疏祤猛地想起这是在自家大门口,就紧揽着她停了下来,然后关门回屋。 带着她轻轻上楼进到自己的卧室里。自然,卧室门一关,两人就靠着门板又是缠绵拥吻起来。 而这一次,是霍姒倾先停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喃,“我先去洗一下。” 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这句话,懂的都懂。 兰疏祤粗喘着气,又吻了吻她,“好。” 等霍姒倾穿着他自己的浴袍出来,正在窗边吹夜风的兰疏祤,那好不容易建设出来的冷静理智就又因她给破功了…… 古武传人5 这一夜,霍姒倾几乎将兰疏祤折腾到天明。 事后,她翻身下来,靠着床头仰头闭眸自我平息着。待她再度睁眼,就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而一旁的他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霍姒倾不知怎的,怪是心生愧疚的。 她昨晚,其实是想起了莘姐的一句话,“男人,也可以作为你发泄、舒缓进而平复的途径之一”。 嗯,她确实可以,不过他…… 她看了看时间,已是早上6:06,便给两人以及卧室都收拾一番,然后元气淋漓地跳窗离去。 毕竟是白天了,不好再飞檐走壁。所以,她隐秘落地后,就像是晨跑般,哦,她是快跑,持续跑了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单位宿舍,冲洗一番,换好衣服、吃过早餐,上班。 而简约风的卧室里头,这一天的兰疏祤破天荒地,要靠着他母亲叫醒才没上班迟到。 他起身环顾四周,愣了好几秒,才急急忙忙地起身洗漱穿戴好,然后,神情微妙地,扶上了楼梯扶手,脚步有些虚浮地下楼。 林歆正端着早餐出来,看儿子这样直担忧,“疏祤?昨晚是感冒了吗?” 她放好手上东西,就走上前来看了看儿子,嗯?这脸色也不像是啊。 “我没事,妈妈。”兰疏祤有些尴尬,以及……“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那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林歆还是担忧。 “不用,公司那边有个项目需要赶进度,我得去。” “那你把妈妈打包好的早餐带上,中午就不要回来了,多点午休时间去好好休息啊。” “好。” 兰疏祤提着早餐进到车库了,手机提示音就响了一下,是霍姒倾的信息: 这个休息日,我们就见家长吧。 他看着神色莫名,怎么感觉自己和她有些角色倒换了? 不过,他首先是应下了,随后就开车去上班。 等他人难得一次掐着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他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率先给自己线上注册、办理了一张健身会员卡,这才全身心投入到今天的工作里。 霍姒倾这边,因着昨晚已破除第三方因素,昨晚一不小心“睡过去”的留守封锁警员们就侦查到有新的犯罪线索,太平间的玻璃,有异常。 自然的,案件不出四天就“水落石出”了,是一位黄姓男子针对死者庆某谋划开展的一起杀人案。 黄某曾从事电商行业,小有资产。但妻子车祸离世后,他就辞职了;多年后来应聘了殡仪馆的维修管理员。也很早之前,他就暗中在太平间的玻璃区域装上了自己改装好的特制透明屏。 直到案发前几天,他才试验完成。于是,案发当晚,他利用光的干涉和衍射投射出提前录备好的立体鬼怪影像,他自己则是用在京剧里学成的鬼步等,直接现场扮鬼演出。 在确认庆某已死亡,他就辞职回到了老家,抱着妻子的骨灰盒,喝农药自杀了。 作案动机,即是在于他的亡妻。 她是死于庆某的失误驾驶。可庆某当时因着未成年等因素,就只是被判了两年。且他劳改良好,获得减刑,出来后继续读书做人,成绩优异,但有案底,也只是成功应聘上了殡仪馆保安这一职。 而这些,便是官方给出的真相。 霍姒倾和同事们一起起草和核对鉴定报告,最后整理好档案入柜,差不多就到下班时间了。 她坐在岗位上,打开手机切换系统,查看信息。果不其然,这一起案件里,更深层次的方面,由星话局接手了,表明,此次案件的背后,归为灵异事件。 霍姒倾又切换回来,然后就见着有信息,有莘姐的,也有兰疏祤的,更有她爸妈的。 妈:真要见家长了?![动画表情]你妈我不是在做梦吧! 霍姒倾十分淡定地回复她:见。然后又去回复她爸。 爸:倾倾啊,这么快的吗?才一个星期,你确定不要再看看? 霍姒倾:你老婆选的。 后边又去看莘姐的:姒倾,这一周你还好吗?有空记得过来坐坐(^_^) 霍姒倾:嗯,还好。 最后再看兰疏祤:姒倾,叔叔阿姨他们还喜欢什么? 霍姒倾:你。 几乎是她发完,就看到聊天备注那一直都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霍姒倾没再看了,因为她下班了。回到单位的宿舍,开始换衣服,手机的电话铃声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按了接通和免提,“怎么了?” “姒倾,等下我可以过来接你吗?”依旧是那道宁静的男声,只不过较之从前,带着些亲昵和思念。 其实他们两人自那夜过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她忙他也忙。 而霍姒倾这才想起,她的车,还在别人那里,“可以。” 她话落,他那边就欣喜道,“那我就在安吉桥香这等你。” “你已经到了?” “嗯,刚到。” 霍姒倾了然,看来这位相亲对象很想和她培养感情,“那你再等下,我要换衣服。” “好。” 路边彩灯招牌下,兰疏祤熄了手机屏幕,便缓缓摇下车窗,看着外边车水马龙里的烟火气息,整个人却显得越发宁静起来。直到看见那冰蓝色长发的运动风女人,他这才渐渐生动起来,便下了车,招手轻笑道,“姒倾,我在这。” “嗯。”霍姒倾点点头,就跟着他上车了。 “姒倾,需要听点什么吗?”他操控着中控台,温声细语的。 “想听点你喜欢的。”霍姒倾半眯着眼,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慵懒,她其实是想睡觉了。但这个相亲对象,周身总带着些不明的宁静感,倒是让她想听听,其歌所好是否如其人。 兰疏祤听着她这答复,手有些顿住了,但不过须臾,便如常了,“好的。” 挺意料之中的,是舒缓解压的曲风。霍姒倾听得昏昏欲睡,索性假寐起来。但兰疏祤没有关掉音乐,只是播放音量小了、曲风更轻柔了。 等到了家附近,霍姒倾就适时睁开眼。兰疏祤还是同第一次那般,替她解了安全带,就同她亲吻起来。 古武传人6 许是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了,两人这一次的亲吻隐隐朝着不可控的趋势去了。 最后是一通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意乱情迷。霍姒倾松开他掏出手机来,那铃声就停了,是她爸打来的。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她爸应该是看见了,“咳呃,疏祤,我该回去了。” 可此时的她,一双水眸越发润泽了,粉唇微微喘息着,有些红肿,但也很勾人就是了。兰疏祤又抵着她鼻翼,双手捧着她脸,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眸色很是深邃,带着些侵略性,“姒倾,那明天?” “好。”霍姒倾懂他的暗示,只管应下来。 兰疏祤笑了笑,又亲了她一口,才松开她下车,再给她开车门,“明天见,姒倾。” “嗯,明天见。” 霍姒倾招了招手就转身离开,迎面而来的徐徐夜风蕴着丝丝凉意,抚平了她心底略微升起的燥意。她其实已经31了,不仅是他想,她也是想的。 可她一回到家中,就对上了两位面色截然不同的爸妈,“爸妈,怎么了?” 黎惜悦一把镇住面色不佳的霍峻,对上霍姒倾就是一个和颜悦色,“我们没事啊。明天就要见家长了,倾倾先上楼去吧,等妈给你泡好热牛奶,你喝了再睡哈。” “嗯,谢谢妈。” “欸,不用,倾倾去吧去吧。” 然后,等霍姒倾一走,黎惜悦对着身旁男人就是一个拧眉,“老霍,你怎么回事?我们女儿的人生大事好不容易有着落了,你弄这一拒绝见家长,什么个意思?” “老婆,这也太快了,我就怕到时候,老婆你是识人不清,那女儿就遇人不淑了啊!”霍峻不反对女儿谈恋爱,但女儿要结婚,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小兰就很好啊,一个单亲妈妈带出来的小伙子,从小就稳重懂事,硬是自己半工半读,本硕连读。现在年纪轻轻就是高级程序员,更不忘孝顺妈妈,买房买车后就将妈妈接过来一起享福。邻里邻居谁不叹一声林太太生了个好孩子啊!”黎惜悦简直要把兰疏祤夸上天了,却丝毫不提及自己女儿。 “倾倾怕是找不着这么好的人了!” 霍峻听得,却很不是滋味。任那小伙再好,但她有没有想过,他会对女儿怎么样,她的女儿又是怎么样,“小伙子是很好,可我们女儿很差吗?幼儿园、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哪一个阶段女儿不都是他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优秀生榜样?哪怕她高考后一声不吭就选了法医专业,可她从小到大的优秀,你都看不到吗?” “而且,她现在全心全意为国家办事、为人民服务,协同警局侦破案件、帮助家属查明公道,这么久以来,我们家收到的锦旗还少吗?我们对外的与有荣焉还少吗?” 霍峻一连串的话,将黎惜悦喃喃讷讷起来,“我、我这不是……” “惜悦,我知道你不看好女儿的职业。但有些人啊,从生来到离世,不是为了适应社会、迎合世俗去体面生存的,而是选择坚守自己的那份初心,那里有他们最浓烈、最宝贵的珍视和热爱,他们很享受、他们很独立,他们更是强大。” “霍姒倾,一直都应该是我们的骄傲。” “所以惜悦,你现在很有必要去进行一门必修课:如何学会尊重性地全面看待你的女儿霍姒倾。” 霍峻一瞬不瞬地看着妻子,说得语重心长,又带着对女儿的心疼和惭愧。 他是大学教授,妻子则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经得人情世故多了,看事情皆是遵从世俗眼光出发,有了许许多多自认为完美的条条框框,并加注在他们的女儿身上。 在她看来,女儿去干死人活,错;女儿三十未嫁,错;女儿喜欢野蛮开机车、喜欢无事就死宅、喜欢素面朝天机车装等等,多是不同于主流女孩子的习性作风,都是错。 好在女儿自身足够独立强大,那这些倒也无伤大雅,谁家不是吵吵闹闹过来的?但他发现妻子对待女儿,已经不能说是有失偏颇了,简直是没有秤了! 而黎惜悦何曾被他这般说过,一时间就愣住了,而后不自然地开口,“……哎呀,行了我知道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说完就转身率先回了房,霍峻默默看着她背影,后靠着沙发偏过头半阖起双眼,有些背光,明明灭灭间就掩下了诸多心绪。没多久,在妻子之后回房,他也回房,带着些许歉意之感。 而原处方才发生楼下的争执,楼上的,足以听闻。 自然,霍姒倾今晚并没有等来她妈泡好的热牛奶。她也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不过熄灯入睡时,思绪如潮。 她自己,在刚开始认知事物的年龄阶段,就意识到自己的非同寻常。她的身体机能,天赋异禀到她自己都觉得异常。 那个时候,还很年幼。她害怕,她不敢相信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可能是怪物。 以至于,她时常既要克制又要控制自己,冷淡,其实是她的保护色。 在她第一次失控后,是她爸发现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重新认识起她的爸爸。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大学教授,他太冷静了,甚至是冷峻了。但他从不愿提及,他只是为她联系上星话局,以她成了星话局最小的特招员作结。 他没再关注过,又是普通的父亲角色。 所以,她爸不知道,她体内的不确定因素,越长大越难控,星话局不敢对她委以重任,他们只是给了她选择,自己去解密,或者接受他们的解密。她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去进行最接近死亡的人体研究。 后来,她喜欢所有有关于蓝色的物品,内敛、理智和宁静;她喜欢机车、拳击,进行狂野又原始的必要激情发泄。 而莘姐,便是他们配备给她的调解监控员。所以,一旦她完全失控,他们会强制执行,甚至抹杀。 可这些,她妈全都蒙在鼓里。 霍姒倾缓缓闭上眼,说起来,她妈是这个家里最有主张的人,却也是最知微的人。 古武传人7 这一天,霍姒倾很破天荒的,八点多就起床了,把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夫妻俩都惊了一瞬。 黎惜悦不由得揶揄道,“老公,你去看看外边,那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哦哦。”霍峻笑了笑,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配合着她走去窗边看了看,“欸,老婆,那太阳还是打东边出来的。” 霍峻这一说,给黎惜悦整笑了,嗔了他一眼。 “……”霍姒倾习以为常,“爸妈,早餐还没得吗?我昨晚没吃晚饭。”所以,她是饿醒的。 黎惜悦和霍峻都愣了下,他们昨晚见女儿是和那小伙子一起回来的,都以为女儿和小伙子在外面吃过了。 “倾倾,那先喝点粥缓缓。”可能是听进了霍峻的话,黎惜悦心疼极了,连忙给她盛了碗温热菜粥,“呐,那蒸笼里头还热有你喜欢的南花包,你先垫垫啊。” “好。”霍姒倾接过那碗粥直接一口干了,转身就去取了一笼南花包吃起来。 黎惜悦又去将刚包好的几个水饺下锅了,想着先煮些出来给女儿吃。 她的女儿这么久没吃了,昨天还上了一天班,可别饿坏了。黎惜悦边煮边想,连带着那对小伙子的好印象都有些扣分了,昨晚这事真不够体贴,可饿着她女儿了。 霍峻见女儿吃得着急,倒了杯温水给她,“你这孩子,昨晚怎么不说呢?” “当时困了。” 女儿这话,把霍峻逗乐了,“呵呵,所以我们倾倾今天这是,被肚子给叫醒了。” 黎惜悦听着也哭笑不得,合着女儿这,睡着了就不饿了呗。 “嗯。”霍姒倾点点头,自顾自吃着。等包子吃得差不多了,她又接过她妈煮好的水饺,碗空腹饱,就上楼去了。 黎惜悦和霍峻两人一起将水饺包完,一部分冰冻起来,一部分下锅开煮,简单吃了些,就回房收拾打理仪容。 因为昨晚在两人都回房后,霍峻最终还是同意去见家长了,但是,只是见家长,仅此而已。 而现在呢,黎惜悦乐得直给父女俩收拾打扮好,她给霍峻搭配好西服领带什么的;再给她女儿化妆、做造型和搭配裙装;最后再给自己里里外外地打扮完美。 然后,父女俩就一直默默地等着她。 最终还是霍峻忍不住了,看了看手表,就回房对着正乐此不彼打扮的妻子轻轻道,“我老婆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啊~” “哼,嘴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催我的。”黎惜悦嗔怪道,“我看着时间呢!” “嗯,老婆说得是。” 几分钟后,她款款起身展示给他看,“快,老公看看,怎么样?” 霍峻在旁边看着,妻子今天穿着刺绣上衫和马面裙,前边偏分刘海微烫卷,脑后玉簪盘发,过来是水滴珍耳坠,妆容端庄贵气。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会被她惊艳到,“一如既往的美,让人心醉。” 黎惜悦笑得甜蜜,然后他又来一句,“那这能亲吗,老婆?” “嗐呀别贫了,我们先过去吧。”黎惜悦说得羞恼,主要是他们女儿就在外头。 一提到女儿,霍峻不由得打趣妻子,“你这都快和我是两辈人了,我可得事先说好了,我真的是只有一个女儿的啊。” 黎惜悦噗呲一笑,“行行行。” 等到一家子终于自驾出发,霍姒倾也只是换了个地方闭目养神而已。 前排的夫妻俩又是甜蜜蜜地对话。 当然,黎惜悦也不忘同女儿说话,因为目的地到了,“倾倾、倾倾?我们到了哦。” “嗯。”霍姒倾现在是真的有些困了,但还是跟着她妈下车了。 等霍峻停好车,一家人由服务员接待着来到提前预订好的包厢里。 这是一个复古风的主题式中包厢。四周彩绘壁纸是轻奢的庄重美感;复古灯烛台层次性设计,光感带着温馨;靠墙安置的复古华美留声机,音质优,也轻舒。这些,皆围绕着中间的金丝雅韵圆桌默默扬辉静美。 而对方已经到了。 一婉约风旗袍妇人,一衬衫西裤男人。他们纷纷起身微笑迎来,“霍先生、霍太太、姒倾大家中午好。” “叔叔阿姨你们好!”兰疏祤喊得大声,提着礼品有些紧张。 “欸,兰太太、疏祤,你们好。” “你们好。” “阿姨好。” 兰疏祤紧张得像是在面对高层上级一样,标准鞠躬礼,双手呈礼品,“这是送给叔叔阿姨的礼物,希望叔叔阿姨喜欢。” “哎,谢谢疏祤,疏祤这孩子有心了。”黎惜悦接过话,霍峻接过礼。前者看着那一大袋名贵精美的礼品盒,不管怎样,现在面上对这未来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嗯,疏祤有心了。”后者则是微微笑着点头,斯文儒雅,后递给那小伙子一个大红包,“来,这是叔叔阿姨的见面礼,疏祤接着。” “谢谢叔叔阿姨!”兰疏祤还是紧张,又是鞠躬着双手接过。 而这场面,霍姒倾第一次见,莫名想笑,眼下该轮到自己了。她便淡笑着躬身上前问好,“阿姨好,这是我给您带的礼物,也希望您喜欢。” 温婉的妇人起身接过,笑得十足温柔,像是把温柔刻到了骨子里,“谢谢姒倾,只要是姒倾的,我都很喜欢。这呢,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和祝福,送给姒倾。” 林歆也拿出一个大大的精美红包,送给未来儿媳。 “谢谢阿姨。” 到这时,男女双方家长初次见面的开场就差不多了。兰疏祤便唤过服务员,自己拿着餐单上前俯身倾耳、双手递上,先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点餐,然后是自己的母亲,最后是霍姒倾和他自己。 不说别的,霍峻对这小伙的今日表现是满意的,这态度,可圈可点。 黎惜悦更不用说了,看着那无形中带着亲密的女儿和未来女婿,满意得不得了。 小伙子对女儿是有用心的。点餐时她就观察到了,他有用心记着她整理好的资料上关于她女儿的喜好,他同女儿也不怎么说话,但他似乎就是可以适时地感知到女儿的需求。 感觉就像,女儿吃着咸的了,女儿自己还没动静,他就已经端杯倒好水给女儿了。 古武传人8 而她女儿呢,明显是愉悦的。两人偶有几次的眼神直碰撞,眉目传情可不少。 所以,黎惜悦是对着两人笑而不语,一旁的霍峻,观而不语。 用过餐后,兰疏祤又唤过服务员,同之前那样,给大家备上心仪的饭后甜点、水果。两方家长也就开始谈兰疏祤和霍姒倾这两位小年轻的事了。 黎惜悦没有开口,由霍峻来谈,这是他们昨晚说好的。因为霍峻是真的怕自己老婆一开口,就是让女儿和小伙子直接领证了。 但现在这场面,其实已经是带着诸多确定性意义的会面了。 霍峻就斟酌着开口,“兰太太,实不相瞒,我和我太太,是想让姒倾和疏祤先谈着,彼此间可以有更好的了解,将来他们的婚后生活会更如意。兰太太意下如何?” “霍先生、霍太太,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姒倾和疏祤的相处时间太短了,我也觉得他们应该要有一段交往时间来增进彼此了解,这就当作是他们婚前的过渡时间吧。”林歆还是很温柔,看着霍姒倾是止不住的喜爱之意。 霍峻却有一瞬的恍惚,以及冷凝,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难以捕捉。 而霍姒倾对上林歆,她实在是太温柔了,她这样的目光,让自己心底隐隐涌出一股陌生的情愫。 但不管如何,父女俩仍淡笑着。 现在,既然两方家长意见是一致的,那今天的见家长,也几近尾声了,顶多再围绕着各自的孩子展开交谈一二。 所以,本次的见家长还算成功。也遵着家长们的话,兰疏祤和霍姒倾就准备着,两人培养感情去了。 家长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然后两方之间就告辞回家了。 但那小两口,并没有出去约会什么的,而是,兰疏祤径直带着霍姒倾就来到了他的小公寓里。甫一入门关上,两人就在玄关处拥吻起来。 还是霍姒倾先说出那话,“我先去洗一下、卸妆。” 兰疏祤一直将抵她在墙上,此时见她停下来了,就若有若无地亲吻她,手更是自进门后就直在她身上游离,“嗯,但我想帮你洗,可以吗?” 霍姒倾顿了下,只觉得他今天有些急切。但她可能是没想到,今天的事和今天的她,对这男人是有冲击的。 因为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还有,今天的她,很美,蓬松的侧辫发,银蓝的褶裥裙,让玲珑水晶链在她面前都黯淡无光。 无论出发点如何,他是想对她珍视和爱待的。 “可以。” 他就等她发话了,这下不再犹豫,拦腰抱起她就直奔主卧的洗浴室里。然后霍姒倾就注意到,洗浴室的置物架、盥洗台上摆着好几款崭新未拆封的女性专用洗漱品、护肤品等。 兰疏祤正解着她的裙装,见此解释一番,“昨晚买的。当时那个点我想你可能睡着了,就没问你,于是我自己挑了几款比较温和的买回来,你看看合不合适?” 霍姒倾配合着他,随手拿了几样看看。她并不怎么用护肤品,但还是点点头,“合适。” 她拆封了其中一款再放回去,也开始解他的衣服。 兰疏祤笑笑,又吻了吻她。直到两人坦诚相见了,兰疏祤就拿过她拆封好的那款洗护品,给她卸起妆来,动作有些生疏,但足够耐心和细心。 霍姒倾仰起脸、闭上眼,方便他动作。 兰疏祤已将盥洗台上可调节冷热水的双联水龙头打开,往里冲泡过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洗着脸部、颈部,“姒倾,你看看可以了吗?” “嗯,可以。” 继她话落,他就开了头顶蓬松头,调好温度、出水量和出水角度,便又开始同她缠吻了,而这一次,他很是放肆。 后面的时间里,两人都是在他的公寓里度过今天美妙的“约会”,期间停歇时点了一次外卖。 等最终结束后,两人静静躺在床上,外边夜幕已至,华灯一片。 霍姒倾被兰疏祤揽在怀中,整个人潮红未退,已经软绵无力了。 虽说她自己不是那一晚的状态,但他这……她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兰疏祤,他微喘息着,状态还行,完全不同于那晚。 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怎么了姒倾?”察觉到她的目光,兰疏祤拥着她笑得低沉和愉悦。 霍姒倾之前从来不提那晚,就怕伤到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了,毕竟她的第二任男友,就这样委婉地分了。 她又想了想,最后自然地收回目光,靠着他肩部,“没什么。” 两人平复一下,就又去收拾洗漱一番。他们的衣物早已经洗好脱水了,只需再烘一下就可以了。但两人在一起就是磨磨蹭蹭的;良久后,终于赶在晚上十点前出门坐上车了。 兰疏祤一键启动引擎,“要听点吗?” “就上次那样吧。”霍姒倾还在仔细整理着裙装领口,确保没有痕迹裸露出来。 兰疏祤打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她,有些想笑,“姒倾放心,我很小心的。” “嗯。”霍姒倾确实不再整理了。 “你现在饿不饿?”兰疏祤开着车,路过美食城时,就忽地想起了见家长的时候,席上未来岳母娘有两次都在说什么“吃饱来、别饿着”,可却是一边夹菜给姒倾,一边看向他说的。 难不成,是他把姒倾饿着了? 霍姒倾心下好笑,她也想起了中午她妈那内涵十足的举动。但是呢,她问得极其自然,“哪一种?” 兰疏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一本正经的,“……咳,那你都饱了没?” “嗯,要回去了。” “那就好。” 听着他这话,霍姒倾看向了他,他又看她一眼,“怎么了?” “昨晚我下班后,没有进食就睡了。”霍姒倾还是决定和他简单解释一下,“第二天早上饿醒了,我妈见当时是你送我回来的,然后,今天中午就那样了。” “我……”兰疏祤愣了好几秒,他当时是想……可她明显困了,他就没想那么多,直接送她回家了。 古武传人9 “那确实是我的错,抱歉。”他回想着,也果断向她认错。 霍姒倾摇摇头,“没,这是我自己的原因。” “可我饿着自己的女朋友了,我有错。”兰疏祤说完,下一瞬又难免地,再次向她确认,“那你现在,真的就是饿不饿?” 霍姒倾看看手机时间,现在已是晚上九点五十五分。她想了想,给自家聊天群里发了信息,然后就看向他,“那打包点烧烤?” “好,那你就在车上等我吧。我过去就拍照片,或者视频给你,你再看看点什么,行吗?”那里油烟味重,又人多嘈杂,他自己去就好了。 “行。” 他出去后,霍姒倾就看着手机,这一系统、另一系统的都有。她始终都冷淡着,直至看到星话局的通知,以及她爸的信息,她这才面色微变。 不过也就持续了一瞬间,兰疏祤的信息就过来了,照片直拍烧烤店的立式冰柜,附带信息:姒倾看看,需要点什么? 霍姒倾编辑涂鸦一番,就发给了他:[图片]如上,我可以了。 那边回了后,又过了半小时,兰疏祤才提着烧烤回来,很香,直叫霍姒倾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 兰疏祤看看时间,快到十点半了,已经晚了,索性就,“姒倾要不要先吃点?” 霍姒倾看着车内,微微勾唇,“那疏祤介意吗?” “当然不会。”兰疏祤笑了声,忍不住凑近她就是一吻,“吃饱来、别饿着。” 霍姒倾听着他说出她妈用来内涵他的话,也笑了。这让兰疏祤看得有些愣怔,实在是,她在他面前从没这样笑过。眼下,她这对他来说,怎么可能会没有冲击呢? 于是,他又缠吻上来了。 霍姒倾原本想推开的,但想想方才的那些信息,还是随他去。因为接下来,她要忙了。 然而,亲吻变味了。她不得不推开他,微喘着,就见他还意犹未尽,顿了顿,“要不我们,先回公寓里?吃烧烤,确实是会晚点的。” “嗯,姒倾说得是。”兰疏祤笑得灿烂,连忙调车,又回到了他的公寓里。 最后,烧烤吃没吃,不清楚,两人倒是小有尽兴了。 等霍姒倾真正回到家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此时灯火有些阑珊,仅一楼书房和楼梯还亮着灯。她又恢复了冷淡,走过来抚上那书房门把,没有片刻的停顿,就打开来、走进关上。 “爸。” 可背着光立于窗边的男人,没有应,只是平铺直叙,“今天,你有什么发现吗?”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再一次出现了她第一次失控时见到的冷静,以及浑身的冷峻。 “您是说,兰太太,”霍姒倾对上他,面色如常,“还是,兰疏祤?” 霍峻有片刻的暗沉,她用上了“您”。他沉吟着,还是问出声,“你知道了?”有些一语双关。 “我不确定,是不是,”霍姒倾顿了下,“霍参谋长。” 话落,她看着他,心惊了一瞬。 其实,本来的她,是不确定的。 她知道她父亲是大学教授,授课为军事理论;她也只是在星话局里听说过,管控着星话局大半军政权限的“禅祖-so”、别称“鬼谷子”,那里有一位永久禁封警号的a3级参谋长。 此人是永久禁封,而不是永久封存。 这一异闻,确实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可所有有关于此人的信息,除去那道传言,其他皆为无。在排除其它后,那这就极有可能是动用了as机密归档;而这,已足以并列国家最高军事机密之一。 所以,是有人想要她知道…… 现在,她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确定了。 霍姒倾全身紧绷起来。她是感知到了危险,甚至是杀意;她直直看向他,心惊过后是不解,“您……刚刚是想杀了我?” “不,我杀不了你。”霍峻此时,人如其名,冷峻得可怕。 “所以,您还是想杀我的,对吗?”霍姒倾还是不解,“是因为我的失控吗?” 霍峻沉默不语,许久后,“我只能说,你的身体,确实是我亲生女儿的。” 霍姒倾愣住了,哪怕他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但这,足以让她愣住了。她不是真正的霍姒倾?那她自己,又是谁? 霍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她父亲的角色,“倾倾,我知道你,很强大。但今天那对母子,值得你好好去探究和戒备。” 他显然不想掺和什么,说完就走了。 “参谋长请留步,您是怎么确定的?”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 霍姒倾冷静下来了,又问了一句。 “你不是已经遇到了吗?他们,找上来了。”霍峻没有回头,一直往门口走去,开门出去又带上,隔绝了她,就像是把自己,置身事外。 自然,他仍是没给完她答案,还对她抛出了新谜团。 原地的霍姒倾默默站了会,也离开了。去到她的卧室里,换上衬衫、工装裤、软皮靴,再套上夹克外套,拿上手机,给她爸妈、莘姐、上司,以及,兰疏祤发了信息,然后切换系统,又是发信息。 等那边一回,她就离开了这个家。 于是,第二天醒来的兰疏祤,倍感突兀地看着她的信息:出差,归期待定。等我回来,我们结婚? 他回了“好”,接着手机一放就是捂着脸重新躺下,他们真的,角色倒换了吧…… 胡思乱想间,他又猛地起身,其实还有一件事,他可以是主动的那一方,他可以向她求婚! 想到这里,兰疏祤有些喜不自禁,赶忙起床洗漱穿戴好,就匆匆下了楼。却对上了他母亲,只不过是,面无表情的“母亲”。 “快成功了?” 林歆不带一丝感情的问话,让现在的兰疏祤下意识就蹙了蹙眉。可他慢慢地,就冷静下来了,连带着方才的喜意激情都冷却了,然后垂眸点了点头,“嗯。” 心下自嘲起来,是啊,他们,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他还在假装奢求什么啊…… “既然如此,这段时间里,你想为她做些什么就去做吧。”林歆拍拍他肩膀,笑得别有深意。 毕竟,再不做,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古武传人10 她转身就想走开来,兰疏祤拦住她,有些希冀和迫切,“等等,你真的,就只是需要她的数据是吧。” “是的,疏祤。”林歆乐得见他,自欺欺人? 兰疏祤抿抿唇,像是下了某决定,后直盯着她,“那我会尽快给你。到时,你拿到了,就必须离开。” “嗯,好。”林歆笑了笑,重新走开了。兰疏祤也没再拦着她,拿过车钥匙,渐渐地,又带着些许欣喜出门去了。 至于,其他的人呢, 霍峻和黎惜悦对霍姒倾此举,一个心知肚明、一个司空见惯。 黎惜悦甚至想着,女儿的终身大事终于有着落了,天天好心情。加之他们夫妻俩也快退休了,没什么事都是一块儿出去走走逛逛,更是甜甜蜜蜜的了。 兰疏祤还时不时问候着送礼过来,倒是没怎么登门。他觉得未来岳父不是很喜欢他,而且,他心心念念的人,也不在那啊! 可黎惜悦这下,对小兰这小伙子张嘴闭嘴就是好女婿了,一边拆礼品,一边满面春风,“老公,你瞧瞧,小兰多有心啊!我一开始就说小兰是个好的,你还不信!这眼下啊,小兰是知道我们倾倾时常不着家了,过来替倾倾尽孝呢!” 一旁的霍峻眼看着他老婆正在兴头上,报刊啥的都不看了,只管同她笑着点点头,“嗯,是,老婆说得是!” 而岳莘莘却是忧心忡忡,她十分清楚姒倾的情况,且这一次,姒倾很久没有来过她这里接受体质调节了。 她越想越担忧,但对上自己正玩着魔方的儿子,甜美的面容笑得温柔慈爱,“小煦,妈妈已经忙完了,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嗯嗯好,我也想奶奶了!妈妈,我们走吧!”席思煦大眼亮晶晶的,忙牵着自己的妈妈哒哒往玄关跑去。 “小煦小心点。”岳莘莘笑笑提醒一下。 “哦哦,我知道啦!妈妈。”席思煦仍是小跑着。没办法,妈妈已经忙很久了,现在妈妈终于有空了,他好开心??(ˊwˋ*)?? 乖巧懂事的小男孩自己换好鞋子、背好小书包,就牵着自己妈妈出门去了。 岳莘莘带着儿子来到停车场里自己的停车位上,就见着一辆q萌的欧拉芭蕾猫。刚解了车锁,席思煦就自己坐上了儿童椅,岳莘莘给他检查一番,没问题了就系好安全带开车出去了。 没多久,她就稳稳当当地开进了一连片的欧式庄园区里。 又开了好一会,这可爱的小车方才停在了最东边恢宏肃穆的庄园前,管家等佣人们纷纷迎上来,“少奶奶、小少爷中午好,欢迎回来!” “伯伯、姨姨、叔叔们你们好呀!”席思煦和每个人都笑招手。 “嗯,你们好。” 简单问候后,母子俩就由佣人带进了顶楼露天阳台上。 岳莘莘远远就见着休闲区里,螺髻盘发的妈妈正同一位年轻男人,似乎相谈甚欢;他们一旁还有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娃娃领蓬松裙,在静静看书。 她有些恍惚,但席思煦小朋友已经哒哒地跑过去了,“奶奶!小煦和妈妈来看奶奶啦!” 席允穿得素雅,闻声大笑,起身迎来,“哈哈哈,小煦、莘莘,终于舍得过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了?” “妈,我和小煦哪次不是得空了就过来呀?”岳莘莘笑得甜美,“小煦,妈妈说得对不对?” “对!”席思煦脆生生的说,叫席允直乐呵,“好好好,奶奶知道啦!” 那位年轻男人抱着小女孩过来了,岳莘莘这才看清楚他,依旧是白衬西裤、矜贵疏离。她微讶然,“顾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席太太也是。”顾子清微微点头,又看着怀中的小女孩,“祈祈,这是席阿姨和小煦弟弟。” “姨姨、弟弟好,我是顾安祈。”小女孩很羸弱,怯生生的,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尤其是在小煦活泼生动的衬托下,岳莘莘看得有些揪心。 “你们好呀!顾叔叔、祈姐姐!” “你好你好,祈祈。” 几人又回到刚刚的休闲区坐着。大人们观光闲聊,俩孩子在一旁的儿童桌上玩着。 岳莘莘这才知道,祈祈是自娘胎里就遗传了其母的先天不足,而其母生产后因着器官衰竭走了。 许是自己也是孩子的妈妈了,岳莘莘多次看向祈祈怜爱不已。顾子清也看向孩子们,无意间见着小煦纯真无邪的笑脸,他默默敛眸。 席允则是看看这两位年轻人,又看看两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而顾子清这次过来,是专门拜访席允这位席家主,或者说,他来试试水。 顾家现在要回国发展了,而席顾两家虽有些波折,但历来的交情还不错。再有,席家的发展,一直都是如日中天,所以,要想在国内尽快站稳脚,顾子清很有必要同席家保持好联系。 岳莘莘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她终究对这些商业往来不感兴趣,人已经同孩子们玩到一块去了。 席允一直很欣赏顾子清,只不过当时因着儿媳同他的关系,有些冷待了。 但现在呢,她儿子已经不在了,孙子也会慢慢长大,如果莘莘还念着从前,也未尝不可。 顾子清也感受到席老夫人的欣赏,自然商谈很好。差不多后,两人的目光就渐渐地都放在孩子们那边了。 然后,顾子清就看到自己的女儿,笑得小脸红扑扑的,直挨着那甜美的女人,“哇哈哈、姨姨、姨姨!祈祈也要么么!” 原来是岳莘莘把小男孩手中的风火轮魔方复原了,小煦小朋友笑得灿烂又佩服,直接亲了一口自己的妈妈,“么么!妈妈,好厉害!” 祈祈小朋友见了,也要亲。 “好好好,姨姨也给祈祈么么。”岳莘莘和小朋友们一起坐在儿童拼图的坐垫上,笑得慈爱极了,正仰起脸来给小朋友们一左一右地么么。 温馨的一幕,让这边静静看着的两人,各自眸光蕴意,而此意既同又不同,唯心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