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破天地》 第一章 寒风城 寒风城,地处天星大陆北方,是个边陲小城。这里四季严寒,北风从春天一直吹到冬天,经年不歇。寒风城的由来就源于这凛凛不绝的北风。寒风城往北是北海,往东是玉鸮山,往南便是大陆腹地,往西就是有名的鸟不拉屎的神弃之地——不周山。 北海盛产一种叫做梭子鱼的海货,肉质肥美香甜,深受大陆各国国人的喜爱。当地人就靠着在北海捕鱼为生,虽不富裕却也勉强维持生活。 东面玉鸮山上经常有山精鬼怪,食人猛兽出没,罕有人迹,却生长着整个大陆最为稀缺的疗伤圣药,雪玉山参。雪玉山参,一寸一品,九品为王,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一棵三寸长的雪玉山参就能卖上千两的白银,而九品参王只存在于传说中。在寒风城,几十两银子就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于是很多人想着一夜暴富,纷纷跑到玉鸮山上去挖参,这些人又被称作参客。一批又一批的参客抱着发财梦走进了玉鸮山,而最后能走出来的只有十之一二,那还是运气好的。 玉鸮山地形复杂,树木遮天蔽日,积雪经年不化,雪下面又暗藏悬崖深沟,就连经验最为丰富的参客都不敢说自己进了山就一定能出来。何况山里又经常下暴雪,北风刮着鹅毛般的雪花打在人脸上,威力不比石子小,打的眼睛都睁不开。四面八方全是雪,俩人要是隔了几米,互相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留下的脚印被风一吹,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雪。要是进山碰上了暴雪,那就只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了。 玉鸮山里还有不知名的山精鬼怪,食人猛兽,运气不好遇上了就只能怪自个少长了俩腿。这还只是天灾而已,天灾能防,人祸却是防不胜防。有多少参客躲过了天灾,采到了山参,最终却没躲过背后捅向自己的刀子。尽管如此,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玉鸮山碰运气。 寒风城西面就是传说中的众神遗弃之地——不周山。这片山脉没有花草树木,没有动物野兽,除了黝黑黝黑的石头,看不到别的东西,就连天空都瞧不见一只飞鸟。传说很早很早以前,不周山拥有最富饶的土地,这里也诞生了最强大的氏族——不周氏。后来不周氏违逆天神的命令,不尊天神的号召,天神就降下了诅咒,使不周山燃起了大火,烧死了所有不周氏族民。大火一直烧了好些年,把不周山上的生气全都烧没了,只剩下死气。后来,火灭了,不周山却再也生长不出任何东西。传说中最富饶的不周山成了被天神遗弃的最荒凉的地方。还有传言说不周山埋藏着当年不周氏所有的财富和不周氏强大的秘密,谁找到了,谁就能重现当年不周氏的荣光。历年来无数的念士,武者,剑客,修者,都曾经进入遗弃之地,想要寻找不周氏遗留下来的秘密,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久而久之,遗弃之地也渐渐的被人们所遗忘,只剩下一座座荒凉的山峰,像是一把把利剑,刺向天空。 炎武十三年秋,天还未亮,清晨的雾霭也没有散尽,寒风城的大多数人都在酣睡,城里的卫兵一个个困得东倒西歪,正倚在城墙上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如此清冷的早晨本不该有人的城门外却出现了一个穿着破烂青衫的中年汉子,胸前挂着一个不小的包袱。那汉子步履蹒跚,显然是太累了,走着走着就朝城门撞了过去。眼看就要撞在城门上了,只见那汉子手指微动,结了个不知名的手印,就那样直直的穿城门而过。只不过那汉子结了手印后似乎更累了,好不容易走到一家客栈门前,连敲门的力气都没了,就那样瘫坐在地上。过了一会,那汉子身影竟然越来越淡,最后化为一道青烟钻进了包袱中,只剩下一个包袱静静的躺在那儿。 李平安,又名李大脸,天生脸就出奇的大,是梧桐客栈的一名伙计。每天清晨,他都要早早起来,顶着寒风,打水、砍柴、清扫院落。今天李大脸同往常一样,先是把水缸里的水装满,再拿着扫帚要把客栈门前清扫一下,刚打开门,就发现客栈门前放着一只包袱。 李平安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人,心里思虑着这是谁的包裹,放在这里不要了?就在此时,包袱中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啼。李平安走近那包袱,打开一看,原来那大包裹中是一个婴儿,正独自啼哭。只是这婴儿又瘦又小,四肢就像四根小木柴棒,瞧见李平安后,非但不哭了,还伸出两支纤细的小胳膊咿咿呀呀要抱抱。李平安四下瞧了瞧,也没瞧见谁,心想,谁把孩子扔在这儿了。见这孩子又要哭闹,只得把孩子连同包裹一起抱了起来。李平安刚抱起孩子,就发现这小孩儿身边放着一只祥云玉佩。只见这玉佩颜色乳白通透,没有一丝的杂质,雕刻也甚是精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东西。李平安在客栈当伙计,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几两银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心里暗道:“常言说得好,金银有价玉无价,这玉佩一瞧就知道价值连城。王老财主经常把玩的那块玉佩据说价值千两白银,瞧着还没这块好。我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一块玉佩的钱呐。”李平安又四下仔细瞧了瞧,没看到有什么人,就把那玉佩往自个怀里一揣,心想,赶明儿把这玉佩一卖,我也买上一家客栈自己做老板。又低头看了看孩子,自言自语道:“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这么冷的天,弄不好你早就冻死了。你那块玉佩姑且算是给我的酬劳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李平安站在客栈门前等了好久还没有瞧见有谁来找孩子。 李大脸抱着孩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又等了等,还是不见有人来。这时候,大街上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有买菜的卖菜的,有挑着扁担摇着拨浪鼓的货郎,也有磨剪子锵菜刀的,还有牵着猪啊牛啊羊啊来卖的。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街道就喧腾起来。 这个时候,客栈老板周有财已经洗漱完了,正好看到李大脸抱着个包裹站在门前,还以为李平安要走,急忙喊道:“站住,大脸。你这东西都收拾好了,是不想干了?” 李大脸听见是老板。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回道:“老板,老板,您想差了,这包裹啊不是我的,我在咱门口拾了个孩子,等半天了也没见有人找,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不信您瞧瞧。”李大脸对老板解释道。 “真的假的,拿来我看看。”周有财接过包裹一瞧还真是个孩子。只是这孩子也忒瘦了吧。 老板娘听见李大脸嚷嚷着孩子孩子的,推开房门也走了过来,看到自己家男人正抱着个孩子。 “什么孩子孩子的,把那孩子抱过来我瞧瞧。”说着从周有财手里接过那孩子。女人家总是心软,又看见这小家伙瘦瘦的可怜劲儿,心里一阵酸楚,险些落下泪来。小家伙瞪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左瞅瞅右看看,小嘴巴一撇一撇的可爱极了。老板娘接着说道:“一个婴儿在这么冷的天没有冻死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慈恩寺的老和尚不是经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老周,我看这孩子跟咱们挺有缘的,你看,又笑了。” 话说这老板娘名儿叫水娘,原本是春风楼的头牌,年龄大了后就嫁给了死了老婆的周有财做妾,经营着这个不大的客栈。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只不过两人年龄越来越大,却无子嗣。尽管周有财没说过什么,水娘其实一直心怀愧疚。奈何自己早年吃药伤了身子,这些年肚子又一直不争气,眼瞅着周家就要断后自己却毫无办法。 本来周有财是有个儿子的,只不过命不好,在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早夭了,原配夫人也是因为儿子早夭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后来有个游方道士给算了一卦,说周有财并不是命中无子,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知晓。后来遇到水娘,两人也算恩爱。只是水娘自己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不能生育了。却没有想到事情这样的巧,李大脸正巧拾了个孩子。待水娘仔细瞧过婴儿后,便愈发的喜欢。 只见那婴儿虽然身体瘦弱娇小,却有双灵动的眼睛,正好奇的瞧着水娘。唯一有点缺憾的就是婴儿左臂上有块黑色的胎记,显得很是突兀。 “老周啊,这孩子挺可怜的!咱们就先养着,看看过几天有没有人来找,假如没人来,咱们就收他做儿子吧。”水娘显然很是喜欢这个小家伙,不停的逗他。 老周本来就是一憨厚老实人,见自家婆姨喜欢,且自己无子嗣,又想到当年老道士说过的话,就答道:“你喜欢就好,也许是天神可怜我周家无后,便赐下这孩子来。” 只是这孩子着实是太瘦太虚弱了,又加上受了些风寒,不一会儿就在水娘怀里睡着了。水娘起初并未在意,觉得睡一觉就好了,谁知道小家伙睡了一整天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这下可把水娘急坏了,赶忙让老周去请岐黄斋的姜老先生过来。 “姜老啊,您看看这孩子怎么了?已经昏睡一整天了”水娘着急道。 一个身穿白色长衫,鹤发童颜的老者,仔细看了看睡着了的小家伙,皱了皱眉头,又用手搭在那孩子手上,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孩子先天元气受损如此严重,又受了风寒,本该早早夭折才对,可是老夫从脉象上看,其脉象虽薄弱,却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感觉,实在是奇怪。加之这孩子如此年幼却全身骨瘦如柴,分明是气血双亏之状,但其骨骼筋脉又十分强劲,奇也怪哉。待我先开上几服药服用,半日内这孩子应该能醒过来,以后好好调养几日应该无大碍,只是这孩子先天元气亏损的实在是厉害,怕是一生都要体弱多病啊。” “姜老,这先天元气亏损,还能补回来吗?”水娘赶忙问道。 “说起来也不是不能补,只是这药实在是太难找了。”姜老叹息道。 “什么药?”水娘又问。 “我曾从一张医书残页上见过,一种是龙涎草,另一种就是九品雪玉参王。龙涎草生于神龙之穴,非神龙之涎浇灌不生长。神龙本就是传说中的神兽,那里寻得?更别提神龙穴中受龙涎浇灌生长的龙涎草了。另一种九品雪玉参王还有那么一点可能,只是老夫几十年见过的最好的雪玉山参也才堪堪七品,当天就被城主亲率铁卫军护送,敬献给了国主。九品参王更是闻所未闻。”姜老感慨道。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周有财急着问道。 “其实你们夫妇两人也不必过于着急,这孩子以后只是身子较常人弱些,只要看护的好一些,尽量让他少生病,还是能安安稳稳长大的。”姜老安慰道 等姜老写好药方医嘱后,周有财安排李大脸把姜老送回去,顺便再把药给抓回来。等李大脸把药抓回来了,周有财水娘又赶忙把药煎上,生怕耽搁了半分时间,直到水娘把药给孩子服下,这俩人才深深的嘘了口气。 “老周,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姜老说这孩子没有事,那自然是没有事的。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孩子了!” “嗯,我命中本该无子,却得上天恩赐,给我送来了一个孩儿。姜老说他以后可能会体弱多病,我本来也没有别的什么期望,只希望他能够活得长长久久,就叫长生吧。” 第二章 玉佩 周长生喝了药,不到半日功夫就醒了过来,这让周有财夫妇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是睡了太久,有些饿了,周长生喝了足足一大碗羊奶才满意。 李大脸见掌柜一门心思都在长生身上,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放在怀里的玉佩,心想:“这掌柜的这么稀罕长生,要是让他知道了我拿了长生的玉佩,还不得把我吊起来打。再说了,我要是卖了这玉佩,我也是要做掌柜的人了,谁还在你手底下受气,就为了那几两银子?”于是李大脸就找了个由头出了客栈,直奔城西当铺。 到了当铺,李大脸见铺子里有人,就在铺子外面晃啊晃,就是不进去。等铺子里的人走了,这才慢慢走了进去。 其实这铺子里的朝奉早就注意到李大脸在门外晃晃悠悠就是不进,一直等到没人了这才进来。只是他故作不知,一直等李大脸进来,这才起身迎客。 这当铺里面起身的朝奉,姓李,因为嘴角长了一只大痦子,所以大家伙背后都叫他李痦子。没有人知道这李痦子原来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几年前来到寒风城,直接在城西开了一间当铺,因为出手阔绰,慢慢的在寒风城站稳了脚跟。这也是为啥李大脸大老远的从城南跑到城西来的原因之一,之二嘛,自然是城南那家当铺离客栈太近,人多嘴杂。 李痦子看见李大脸穿着粗布麻衣,手脚粗糙,知道他是个干力气活的下人,起身说道:“这位仁兄来在下当铺,所为何事?” 李大脸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伙计,就是不说话。 李痦子心里了然,挥了挥手说到:“去给这位兄沏杯茶来,要那罐鹰峰雀舌,知道吧。兄弟里面请,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李大脸听到鹰峰雀舌四个字,知道这茶可是贡品,专门上贡给皇帝老儿喝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福气,能尝尝这茶是什么滋味。说道:“我姓李,你喊我李兄弟就行。” 李痦子拉开椅子说道:“李兄先坐,在下也姓李,都说天下李姓是一家,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这时候,伙计端着茶走了进来。 李痦子热情的说到:“来来来,先喝茶,先喝茶,没想到身在异乡竟然还能遇到自家人。” 等伙计离开,李痦子随手关上门说到:“怎么样,这茶不错吧,这可是贡品鹰峰雀舌,兄弟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南方来的客商那里买了一两,要不是看兄弟你我有缘,这样的好茶我自己都不舍得喝嘞。” 茶的确是好茶,李大脸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只觉得那茶的香气从嘴里直冲脑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同时看着这李朝奉越看越顺眼,直接从怀里把那块玉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嘴里说道:“就是这东西,来找李朝奉长长眼,看看能值多少银子。” 李大脸刚从怀里掏出那块玉,李痦子眼睛就直了。他开了个当铺,好东西自然见过不少,但是能比得上这块玉的,没有。知道这位李兄弟身上可能有好东西,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极品好货。又瞧见李大脸随手就把这玉佩放在了桌子上,丝毫不怕磕着碰着,心里清楚这位仁兄怕是不晓得这玉的真实价值。 李痦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故作镇定道:“这玉有好有坏,得看材质,产地,刀工等等,里面学问大了去了,既然你我这么有缘,那我就先帮你长长眼?” 说着,李痦子伸手从桌子上拿起那块玉佩。这玉佩入手温润,通体没有没有丝毫杂质,分明是极品寿阳籽料。这雕工,虽然看不出是哪位大师的手艺,单看雕刻祥云的流畅线条,就能看出是一气呵成。李痦子自己都认为祥云雕刻没有谁能一气呵成,那简直是神迹。就连在世的玉痴王漱石都没有一件作品能够做到。而这块玉佩直接掀翻了他的认知。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李痦子心里很明白,这件玉佩它是无价之宝,可怎么能让这块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舒舒服服的咽到肚子里呢。李痦子决定兵行险招,就看能不能唬住咱们这位大脸兄了。 李痦子强行压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说道:“呃,李兄弟啊,不是老哥骗你,你这玉佩值不了多少钱,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这种样式的玉佩我这里有好几十块呢,就在那边的架子上。要是你信得过我,我出三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李大脸一愣,心里暗道:“什么,就值三两银子?你拿着这玉佩看了半天,激动的脖子上青筋都出来了,就差把玉揣自己怀里了。真当我是傻子啊,你好茶好招待,就为了三两银子?欺负我没见过世面?” 李大脸站起来,从李痦子手里拿过玉佩揣进自己怀里说道:“这玉佩是我家祖传的东西,要不是我急用钱我也不会拿出来卖。我本来以为这玉佩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好让我重振家业,你说它只值三两银子,那我还不如留着它做个念想。”李大脸说着就往外走。 李痦子赶紧说道:“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你也得让我喝口汤吧。” 李大脸自己心里也在打鼓,难道真的只值这么多钱?五两银子也不少了,再说了,谁会把上千两的玉佩和婴儿放一起。有那么值钱的玉佩,卖了还能养不起一个婴儿? 李大脸正要答应,李痦子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了,毕竟这玉佩,错过了可就再也没这样的好机会了。心里一狠,从袖口拿出一包药来,背着李大脸,趁着倒茶的功夫把药倒进了茶杯。又说道:“李兄不要着急嘛,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要是谁出的价钱比我高,你尽管去卖,我没二话。要是别人出的价钱都比我低,你尽管把东西拿过来,我还是出五两银子,你看行不行。谁让你我这么有缘呢?你要是觉得行,那就坐下来喝口茶,我绝口不提玉佩的事情。” 李大脸心想这李朝奉还真仗义,不管怎么着,我都有至少五两银子的进账。又想到刚刚那杯鹰峰雀舌的滋味,李大脸转过身来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下去。顿时就觉得头有些晕,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此时李痦子一脸阴狠毒辣,和刚刚判若两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有五两银子拿不是挺好的嘛,还嫌少。也不打听打听你李爷当年在绿林里的名号。只是可惜了这间铺子了,不过换来一件无价之宝还是赚大了。说着,就从李大脸怀里掏出那块玉佩,用手不住的摩挲。有了这块玉佩,加上我多年的积蓄,应该就能买上一个入门弟子的名额了吧。哼,雷荃你给老子等着,要不是当年你设计陷害老子,害的老子亡命天涯。老子现在早就是五行门的入门弟子了。哪里还用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反正钱也攒够了,再在寒风城呆着也没什么益处,还不如早早赶往五行门。算算时间,也到了五行门招收入门弟子的时候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李痦子先是遣散了当铺的伙计,当天夜里一把火把当铺烧了个精光。李痦子从此消失不见。 梧桐客栈,陪着周长生玩耍的周有财夫妇好不容易等长生这小祖宗玩累了,睡下,这才想起来李大脸还没回来。周有财想,兴许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李大脸的人影,周有财也没在意。到了第二天听说城西当铺昨晚走了水,好好的一间铺子烧了个精光,老板也给活活烧死在了当铺里,扒出来的时候连个人样都没了。周有财去厢房找李大脸,这才发现大脸一夜未归,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影,这才慌了,连忙报了官。只不过夜里刚刚走了水,又死了人,谁又会去在意一个暂时走失的人,不过是记录一下,走个过场而已,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只是谁也想不到当铺里烧死的那人就是李大脸。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长生一天天的长大。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周长生已经由一个婴儿长成了如今的半大小子。只是应了姜老的那句话,身子骨较同龄人有些弱,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好歹是磕磕绊绊长大了。 今儿正好惊蛰,书上有言,惊蛰到,春雷哮,雷生万物,万物复苏。又恰好赶上学馆先生有事,放了一天假,可是把周长生乐坏了,赶紧叫上小伙伴们要一起出城去玩耍。有王屠户家的二牛,李裁缝家的李山,还有张秀才家的张文显。平日里他们四人最为要好,各家住址又离得比较近,去学馆读书总是结伴而行。这四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与同窗打过架,和教习拌过嘴,扯过老先生的胡子,画过小夫子的脸颊,简直就是混世魔王转世。今天又无事,便早早的结伴出城而去。 寒风城因为地处北荒,四季严寒,所以民风颇为剽悍,又尚武成风,人人从小习武健身,最是崇拜那些武林高手。像寒风城城主,雷剑,一手风雷剑法早已登堂入室,几近入玄,可以说是寒风城里一等一的高手了。 路上,王二牛说道:“喂,你们知道吗,听说城主如今修为已达先天之境,进入先天之境那可就是武道宗师级别了!咱们大魏可没几个武道宗师的。” 李山赶紧接话道:“就是,就是,听我爹说咱们城主早些年曾拜入风雷山,学了一手精妙剑法,后来学成下山,仗剑走天下,杀了不少害人的妖魔鬼怪,落草贼寇,后来被咱们的炎武皇帝赏识,就封了他做寒风城的城主。” 张文显也说道:“听说风雷山可是仙家门派,里面的人都是会呼风唤雨,御剑飞行的仙人。他们早饮晨露,夕餐云霞,采日月之精,修五行之气,最后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周长生鄙夷道:“真的假的,哪里有什么仙人,呼风唤雨,御剑飞行你们见过吗?还长生不老,你们谁见过活了几百岁的人?那还不成了老妖怪?文显是听戏文听多了吧,假的都当成真的了,哈哈哈……” 张文显急得满脸通红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你没见过咋就知道没有呢?” 一行四人,吵吵闹闹的出了城门,径直往北边码头方向走去。只是寒风城四季严寒,虽已是惊蛰节气,城外积雪却无丝毫消融,抬眼望去,满眼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一片洁白,显得有些寂寥。不过时时出没的飞鸟走兽,却给这方天地带来了几分活泼生动。 码头上人来人往显得极为热闹,有出海捕鱼刚刚归来渔家,有长途跋涉千里来此交易的商家,有在路旁搭些简易的窝棚卖些小吃茶水的小贩,也有随身一口麻袋的包袱斋,还有运送货物的贩夫走卒。交谈声,叫卖声,争吵声,号子声,交织参杂在一起,像是一阵无形的洪流,砰的涌向刚刚到来的四人。 周长生四人就像是鱼儿入了水,刷的一声就没了影。先瞧瞧这家的果子糕点,又看看那家的糖人糖糕,吃着东家的驴肉火烧说好,喝着西家的羊肉高汤赞棒。吃饱了喝足了,还不忘人手一把竹剑木刀,学那剑客侠士,你来我往,呼呼哈嘿,打闹个不停。王二牛在四人里面体魄最为强健而周长生却是最机警灵敏的,这两人拿着竹剑木刀,一会一个金鸡独立式,一会一个仙人指路式,一会一个翻江倒海式,一会一个万剑归宗式,直打的李山,张文显连连求饶。过了好一会儿,几个人玩累了,又商量着去鱼市看看。 鱼市就在坊市不远处,为了卸货方便紧挨着北海海边。这里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渔船,吃水深的显然是刚刚捕鱼归来,吃水浅的大多要起帆出海。而在鱼市不远处有着一个超大的垃圾堆,这里就是周长生四人的目的地,也是他们的游乐场。这里有巴掌的贝壳,五颜六色的海螺,奇形怪状的珊瑚,漂亮的碎瓷片,别人眼中的垃圾山简直是他们眼里的宝山。 大约是十年前,寒风城多了一条奇怪的规矩,凡是出海捕鱼的渔家要是捞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以直接到城主府换赏钱。开始大家都不信,直到有人拿了块破破烂烂的大铁片子换了好几十两银子时,出海的渔家都开始往回带东西。像什么贝壳珊瑚烂木头,布块铁片碎瓷片,一股脑地全都带了回来。只不过只有极少一部分能换成银子,大多数都被当做垃圾扔在了不远处的海滩上。日积月累,也成了一座不小的垃圾山。 城主府,城主雷剑正在陪一位身穿黄衫,背着一把长剑,手拿折扇的年轻男子饮茶。 雷剑问道:“白师兄,先前你让我收集这些东西,我可是一刻都没怠慢,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了,城里的库房都快堆满了,师兄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这位白师兄抬头看了雷剑一眼,又喝了口茶,说道:“这茶不错,回头给我包上几斤,我带回去慢慢喝。雷剑,不是师兄没提醒你,你忘了当年你是为什么被掌律长老罚下山的了?当年你也算是风雷山内门弟子中翘楚的存在,这些年怎么没些长进。该知道的师兄自然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就别多问,小心祸从口出。好了,师兄也该回去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你的那位金师妹已经和李师兄正式结成了道侣,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说完,只见这黄衫男子背后长剑无声飞出,男子纵身跳上飞剑,瞬间就消失在了云海中。 此时,城主府里,雷剑一把摔碎手中茶盏,面目狰狞道:“奸夫淫妇,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鱼市,周长生四人刚到垃圾山,就发现垃圾山旁多了一群身着华丽的陌生公子哥,正在那儿挑挑拣拣,显然玩的不亦乐乎。周长生几人也没在意,直接朝着垃圾山走去。 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小胖子,看见走过来的四人,趾高气昂喊道:“站住,哪里来的野种,穿着一身破烂,没看见你大爷我在这儿,现在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了,还不快滚!” 这小胖子显然是嚣张跋扈惯了,周长生也不是好惹的主,那里又受得了这样的气,直接挥着拳头就上了。小胖子显然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鼻子上就挨了一拳,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你,你个贱民,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小胖子气愤极了,说着就和周长生打了起来。周长生有些瘦小,胜在机敏,小胖子又高又胖又有力气却有些笨拙,俩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是不可开交。 王二牛,李山,张文显一瞧,这还了得,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对面一伙人明显也不是善茬,两伙人在垃圾山上动起手来。刚开始周长生四人还能应付,可架不住对方人多,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周长生瞧着势头不对,高喊一声:“风紧扯呼,跑啊”,四人朝着不同方向拔腿就跑。小胖子被周长生打破了鼻子,恨极了他,铁了心的要报仇,死死的追住周长生。 周长生本来身子骨就弱于常人,又打了一架,早没力气了,跑着跑着就觉得两眼直冒金星,腿上像是灌了铅,越跑越慢,被追上来的小胖子一把推倒在地。 “你这贱种,敢打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小胖子狠狠的踢了周长生几脚,和几个伙伴一起架着周长生来到了垃圾山上。 小胖子阴沉着脸说道:“让你滚你不滚,非要过来,还敢打我。我喊你野种怎么了,啊,信不信我弄死你!”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来,在周长生脸上比划着。“来,乖儿子,跪下来喊声爹我就放你走,哈哈哈……” 周长生几乎要气炸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眼睛死死的盯着小胖子。突然,周长生觉得自己脑袋像是炸开了,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连声音都慢了下来。整个世界好像陷在了透明的浆糊里,周长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挣开双手,朝匕首抓去。 就在此时,那种奇妙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小胖子突然看见周长生挣脱的双手正抓向匕首,下意识地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锋利的匕首直接插在了周长生的胸口。 第三章 青龙匕 寒风城是一座古老的城池,古老到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史书上记载着这样一段话:“先民北上,见大海,名北海,见大城,名寒风。”古老斑驳的城墙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隐隐透漏出一股远古洪荒的气息。 寒风城的一个偏僻角落,王二牛,李山,张文显站在那里焦急的等待着。这里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地方,只要是逃跑,大家最后都在这里集合。 李山有些着急的说道:“长生怎么还没过来,平常就属他腿脚麻利,跑的贼快,每次都是他等着我们,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让那几个孙子追上了吧?” 王二牛直接道:“要不我们回去吧,长生从小身子骨就弱,要是被追上了会吃大亏的。他又不像我皮糙肉厚的抗打。” 张文显接着说道:“再等等吧,长生比谁都机灵,他们没那么好抓住他的。实在等不到了,我们一起回去,大不了挨一顿揍。” 码头,鱼市,垃圾山。一身血的周长生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不再动了。小胖子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全都吓傻了,他们以为胖子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小子,谁也没有想到真把人给杀了。小胖子蹲下用手摸了摸周长生的鼻子,发现一点气息后没有,知道周长生已经气绝身亡了。随后恶狠狠的对旁边几个孩子说道:“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你们都知道我爹最疼我,也知道我家在整个商行是说一不二的。要是让我知道谁不小心说了出去,你们几个谁都别想好过。再说了,只不过是死了个贱种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到了晚上我们都坐船离开这里了。” 说完,几个人在垃圾山上扒了个坑,把周长生埋了进去。又去海边洗了洗手上身上的血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周长生的血顺着垃圾的缝隙向下流去,最后滴在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铁片上。只见这碎铁片慢慢的把血吸了进去,一闪一闪的发出幽幽的光亮。随后,这铁片缓缓地飘了起来,四处飞舞,显得极有灵性。紧接着周围的血液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化成一条条血丝,朝着铁片汇聚过来。不一会,周长生周围的血全被这块碎铁片吸得干干净净,只是这铁片好像还不满足,又飘向周长生的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这铁片明显不希望这匕首堵着伤口,于是飘到匕首护手处,顶着护手把匕首拔了出来。 周长生体内的血像是找到了缺口向外涌去,铁片很高兴,把流出来的血吸了个精光,直到最后周长生胸口再也没有一点血液流出。此时,周长生脸颊凹陷,面色惨白,整个人像是瘦了不少,显然是全身血液都已经流尽了。只是这铁片仍旧不满足,先是碰了碰周长生胸口的伤口,像个懵懂的小孩儿,不明白刚刚还流血的伤口,为什么不流血了?铁片上的幽光一闪一闪,先是慢慢靠近周长生胸口,接着围绕周长生转了起来,最后落在周长生的鼻孔处。这时候铁片剧烈的闪动起来,像是明白了什么,最后又很不情愿地挪到了周长生的胸口,从伤口处钻了进去。 这时候,周长生胸口一闪一闪泛出幽幽的光芒,随后这光遍布全身,接着周长生飘了起来,一点点挤开压在身上的垃圾,从垃圾山里钻了出来。此时胸口的光越闪越慢,最终消失不见。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挂着把匕首。 先前,周长生看到匕首刺入自己胸口,先是一阵刺痛,接着眼前一黑,自己像是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中。生前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飞速的在眼前划过,去学馆读书被先生用戒尺责罚,放风筝却不小心挂在树上,搞恶作剧在同窗脸上画小猫,等着娘亲给自己做好吃的,在爹爹脖子上骑马,突然画面一转,自己赤身躺在冰天雪地里冷极了,很多人在追杀自己,很多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后来画面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自己又听不清,浑身又累又冷又饿好想睡觉,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 李山他们三人左右等不到周长生,就返身回到了垃圾山。只是这会儿已经临近傍晚,落日的余辉把三人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线。此时垃圾山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呼呼作响的北风和哗哗的海浪。三人散开来,喊着周长生的名字。李山看向垃圾山,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刚爬上去就发现躺在上面的周长生。接着大喊:“找到了,找到了,长生在这儿!长生在这儿!这家伙还有闲情在这儿睡大觉呢!” 周长生使劲儿睁开双眼,发现王二牛,李山,张文显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张文显开口说:“你俩仔细瞅瞅,发现没,这家伙好像变白了?” 李山接着说:“好像又瘦了?” 王二牛跟着说:“好像变得更娘们了?” 随后三人一起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瞧见长生阴沉的脸色,笑声嘎然而至。 周长生站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胸口,却没发现伤口。但是衣服上面破了一个洞,旁边还放着一把做工精致又很锋利的匕首。长生拿起匕首,问他们三人,来的时候看没看见小胖子那几个人。三人听见长生语气不善,只说没瞧见,又问长生发生了什么事,长生只是不言语。四个人一路默默无声,回到了城里。周长生独自朝家里走去,连招呼都没打,就把三人晾在了街上。王二牛,李山,张文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各自回家去。 周长生回到家里,先是撒了个谎,说衣服不小心刮破了,然后匆匆忙吃了饭,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周长生掏出那把匕首,看着刀刃,顿时觉得森森然遍体生凉。匕首极为精致,刀柄整体辅以精细云纹一直延伸至护手然后雕刻成细细龙鳞和雕成龙头的护手浑然一体。迎着灯光瞧去,刀身映出层层花纹,显然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方才锻造而成。刀身护手处一面刻着两个小篆——青龙,另一面浅浅的刻着一个小小的邓字。周长生心想,莫非那个小胖子姓邓? 这还真让周长生猜到了。小胖子姓邓,名有钱,取得是有钱通神的意思。他们家世代经商,时至今日已经成了江南有名的富商。他父亲邓来钱,又叫邓老虎,为人阴狠毒辣,做事不留后路,出了名的吃肉不吐骨头。靠着心黑手狠掌管了南方大半的水路漕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邓有钱明显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小小年纪却做事狠辣果决。 周长生想起小胖子嚣张的面孔,直接拿起青龙匕狠狠的刺向桌子,接连刺了十几刀才停下。心里暗道:“邓小胖子,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算算这笔账。” 小胖子一行人回到了一艘货船上,便各自散了开来。邓有钱自己有心事,草草吃了饭,就回到了客舱,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匕首落下了。邓有钱也没太在意,不过是一只匕首而已,一会儿货船就要启航离开这里了,回头再找老爹买一把嘛。 不多时,一艘艘货船拉起了主帆,松开了缆绳,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夜里,很多人都已经沉沉睡去,而周长生依旧无眠。这次莫名其妙的险死还生让周长生瞬间长大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感受到了生的喜悦,感觉到活着的滋味。 他第一次发现亲情的重要, 死亡的压力本不该过早的压在一个仅有十岁的孩子身上。然而世事无常,生活总是这么残酷。周长生从来没有这么清醒的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他不想死,他要活着,活得长长久久,他要长生。 第四章 拜师学拳 清晨,周长生早早起床,开始打扫庭院。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讲,新的一天什么都是那么美好。闻着早晨独有的清新空气,看着初生的朝阳散落出金色的光芒,穿过树梢,变成一缕缕金色的光线,又直直的落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微风吹过,树枝晃动,光斑如同一群小精灵,欢快地跳跃着,嬉闹着。鸟儿早就起床了,一大群一大群的站在屋头,房檐,树梢,叽喳喳的叫着。抬头望去,缕缕炊烟升起,还有不知道谁家做的饭菜的香气,街头集市喧闹的叫卖声,一切一切都让周长生觉得今天和往日的不同,却又搞不明白有什么不同。自己甚至觉得自己最厌恶的扫地,其实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这让周长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内心深处有些慌乱,尽管他不知道这慌乱究竟来自什么。 最后还是少年心性使然,天大的事情过去了,弹指间便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烦恼,便又欢欢喜喜的去做别的事情了。 当水娘起来,透过窗子,恰好看到长生正在打扫庭院,心口像是被什么击中,顿时眼角有些湿润,回过头来用衣袖擦了擦,心里暗道:“我们家小长生长大了!”随后转身去厨房,心里想着:“做什么好吃的来犒劳一下我们家的小男子汉,小长生呢?” 周长生打扫好了院子,又去帮忙擦了擦客栈的桌椅板凳,正巧让周有财撞见。 “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勤快,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可不像我们家的小长生。”周有财道。 周长生撇了撇嘴说道:“就是看平常你们也挺累的,就随手干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儿,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仔细瞧瞧,我是不是你们那个小长生?哪里不像了嘛。”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儿,谄媚道:“对了,老爹,商量个事儿呗。”说着,赶忙近身给自己老爹捏起肩膀来。 周有财呵呵一笑说道:“这么快就露狐狸尾巴了,哎呦,轻点轻点,说吧,你小子又想什么歪主意了?” 周长生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想要学拳。” 周有财有些感慨道:“学拳?我没听错吧?小时候你身子骨弱,我和你娘就想让你学拳练武好强壮体魄,于是早早的就把你送去武馆。你呢去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全身都肿了,我不小心碰了一下,你还呲牙咧嘴硬说不疼。你妈心疼的都不敢正眼看你。人家师傅还夸你说,就没见过这么能吃苦的孩子,可惜的是你天生根基就不好,不适合学拳,非要学的话,将来最多也就是个三流武师。晚上你睡着了说梦话一直喊疼,你妈就在旁边偷偷的抹眼泪,你喊了一夜,你娘就哭了一夜。第二天你见了你娘哭肿了的双眼,死活都不去学拳了,说怕疼。抱着柱子哭的那叫一个惨,你娘心疼你也偷偷抹眼泪,说不学了,咱长生不学拳了,以后都不学了。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提过学拳。你娘不知道可是当爹的知道,你说怕疼不是自己怕疼,是怕你娘心疼。你每次从学馆放学,总喜欢绕远路从武馆门口经过,就为了朝里面多看几眼。屋子里藏着刀枪棍棒还以为你爹我都不知道。其实爹一直等着你说这句话嘞。” 周有财四十好几的汉子,说完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撇过头去,偷偷擦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泪水。 周长生眼睛有些发酸,咬着牙说:“您放心好了,儿子学拳,定不辜负老爹的期望。”接着又凑近了,在周有财耳边嘀咕道:“不过这事儿,是不是麻烦老爹在娘亲那边,帮着遮掩一下啊!” 周有财轻轻的擂了长生一下,“你这臭小子!” 周长生出了家门,正巧碰上二牛、李山、文显三人,周长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天的事情,而其他三人却是不知道该不该提起昨天的事情。四人一路无语,快到学馆了,二牛首先忍不住的问道:“长生,今天你……没事吧?” 周长生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他们实情,笑着说道:“我还能有什么事情,你还盼着我有事情啊!” 张文显接着说道:“你昨天一声不吭的样子把我们吓坏了,我还以为……” 周长生赶紧接过话来说道:“还以为什么,昨天那是我想到的最新恶作剧,怎么样,都被吓到了吧!哈哈哈哈……”说完撒腿就跑。 三人听到后,大喊:“长生,别跑,竟然敢骗我们。”说着就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功夫,四人又是打打闹闹,和好如初。 少年们的爱恨情仇,大多像夏日的雷雨,开始时轰轰烈烈,一顿饭的功夫雨歇天晴。极少像划破的伤口,留下了疤痕,长在身上,带了一辈子。 学馆就在城西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由四间荒废的房屋组成。其中一间大些的充当学堂,两间小些的住着老夫子和小夫子,最后一间放些杂物。在学馆读书的人大多家境贫寒,因为请不起家教又上不起私学,大家伙儿只好一起出钱请个先生回来,找个地方当作学馆,让自家孩子也算是有个读书识字的地方。 四人到了学馆,周长生见学馆里的学子寥寥无几,询问过后才知道老夫子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这段时间让大家自行读书,温习一下以前学过的文章。不过除了极少数学子能够天天坚持来学馆读书,大部分人都权当放了假,早就把老夫子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王二牛和李山见夫子不在,对长生说自己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自己帮忙就先回去了,而文显自然是选择留在学馆里读书。周长生在学馆里待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聊极了,就想起了那把青龙匕还缺少一个刀鞘,对文显说了声起身离开了学馆。 周长生要去找的人是个叫公孙山清的古怪老头,住在城西北的一处铁匠铺。老头有次喝醉了说他曾经是个炼器师,周长生问他什么是炼器师?他说就是比最好的铁匠还要好的铁匠。后来再也没有听到过他讲炼器师的事情。周长生从没见过他打造过什么东西。倒是经常见他自个儿坐在店铺门口,披着一件不知道什么毛皮的大氅,紧挨着打铁炉,不是抽烟就是喝酒。他有俩徒弟,倒是任劳任怨,现在店里的活儿大多由徒弟代劳。不过这老头的铁匠铺里有一个小套间,里面全是老头闲着无事做出来的精巧玩意儿。好多东西,馋的周长生直流口水,老头要么开价死贵死贵,要么直接标上非卖品。每次来这里,周长生都给气的牙根疼,走的时候发誓再也不来了,可总是没两天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喊上几声公孙爷爷。 今儿是有事情求他老人家,自然得手快嘴甜。到了铁匠铺,周长生刚忙上前,又是捏肩旁又是捶背,折腾了半天才听见老头说道:“行了,再锤我这身子骨都给你锤散了!说吧,有什么事儿又要使唤你爷爷我这把老骨头了。” 周长生赶紧答道:“也没什么,平常不都是看你的宝贝嘛,今儿也让您瞧瞧我的宝贝。不过咱得说好了,您要是觉得我这宝贝比得上您屋子里的任何一件,那您得给我这宝贝找件衣裳。”说完,还故意鬼灵精的眨了眨眼睛。 公孙老头一听,倒还来了精神,心想,“今儿这臭小子又耍什么把戏,别不是又从垃圾山寻来的什么破石头烂铁片子当作宝贝来骗自己吧,还真当老头子我人老眼瞎了?”嘴上却说道:“行,只要比我的好,我屋子里的宝贝,你还可以挑一件带走。拿出来吧,别掖着藏着了。” 周长生从怀里把那把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青龙匕拿了出来递到老头手里。 老头起初还不以为然,当包裹的布层层揭开露出了青龙匕后,老头像是瞬间变了个人,眼神锐利,紧紧的盯着周长生,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命运么?”说完拉着周长生就进了铁匠铺。 老头盯着匕首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说吧,这把匕首怎么来的。” 周长生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先是讲自己如何跋山涉水,千辛万苦,舍生忘死,终于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山洞里,瞧见了一堆尸骨,这匕首,就是在那尸骨旁捡的。后来瞧见老头子一脸的鄙夷,知道自己骗不过,就只好讲了在码头垃圾山为什么和姓邓的小胖子起了冲突,双方又是怎么打了一架,后来又是如何逃跑,最后等小胖子一行人走了,自己又是怎么在垃圾山旁捡到的这把匕首。只不过最后自己被匕首刺了的事情,他却是丝毫没讲。心地好象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这件事情不能说,说了会有泼天大祸一般。再者说了,死了还能复生,这事情就算是讲出去又有几个人信呢?何况自己都搞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真是假了,弄不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要真说出来,还不得让别人笑掉大牙!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周长生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说谎的天才。 老头听完,沉思片刻,又问道:“你这把匕首都有谁知道?” 周长生见老头变了脸,赶紧说:“王二牛,李山,张文显他们三个。只不过他们仨只是瞧了一眼,没细看。” 公孙老头沉吟片刻,对周长生说道;“假如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胖子应该就是邓来钱邓老虎的独生子邓有钱。不能说你是运气坏还是运气好,碰到了邓老虎的儿子打了一架捡了把匕首现在像没事人一样。说你是年少无知还是年少轻狂?无知者无畏啊。” 周长生有些郁闷,心想:“没事?我都被那小子给捅死了,用的就是老头你手里拿着的青龙匕首,只不过莫名其妙的又活了过来。无知者无畏倒是真的,现在不是怕了嘛。”接着问道:“邓老虎是谁啊?” 老头有些无奈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在咱们寒风城地处北荒,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城,加之天气苦寒,除了往来的客商和那帮不要命的参客外几乎没有人愿意来此地,这是你小子的运道啊。你说说咱们寒风城,什么人是最不能招惹的?” 周长生随口说道:“当然是咱们城主大人了。” 公孙老头笑了笑道:“错了,大错特错。你招惹了城主,往小了说挨上几鞭子以示惩戒,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把你押进大牢里,怎么都不会危及家人,甚至赔上身家性命。” 周长生想了想说:“是玉鸮山绺子爷陈瞎子?” 公孙老头有些诧异道:“你小子脑子转的挺快,算是吧。这人啊活着就会碰到不同的事儿,遇见不同的人,走上不同的路。绺子爷陈瞎子为啥不能惹?因为你惹了他,你的家人,朋友连同你在内都不再安全了,保不齐那天就遭了黑手。因为这些人他不讲规矩,所以不讲规矩的人是最不能招惹的。” 公孙老头拿起烟斗,周长生赶忙拿火绒子给点上,老头抽了口烟接着说道:“江南是个好地方啊,暖和,不像咱们这儿似的冻死个人。那里地也多,人也多,山也多,水也多,真是应了那句地大物博的话了。水多,河就多,所以漕运发达,槽帮在江南一直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槽帮里面势力最大的有四家。在江南民间盛传着这样一句谚语:‘黄肚掌灯,浑水变清。’说的就是这四家。” 周长生有些不解道:“黄肚掌灯,浑水变清,是啥意思嘞?” 公孙老头吧嗒吧嗒抽着烟道:“黄肚掌灯,黄指的是黄殷的仁社,肚指的是杜荃山的冥水门,掌指的是张子熙的云海派,灯指的是邓来钱的钱帮。浑水变清则是说有这四家的地方,就别想浑水摸鱼捞油水了,水至清则无鱼嘛。而在这四家里面,邓老虎是出了名的不讲规矩,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和你打架的小胖子就是邓老虎的独生子邓有钱,现在你怕不怕呢?” 周长生脸色发白,有些不知所措。 公孙老头看了看周长生接着说道:“知道害怕就对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不用那么紧张,老头子我还不至于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至于我为什么和邓老虎有仇,就不和你细说了。现在看来你最好庆幸你的那三个朋友没有四处乱讲,不然麻烦就大了。” 周长生听了后,急着要走,老头道:“这就按捺不住了,你这宝贝也不要了?年轻人不要太心急,要先学会思考。事情如果传出去了你现在过去有用吗?没传出去那不是更好。我先看看你这宝贝怎么样。” 公孙老头拿着匕首,屈指一弹,叮的一声清脆悦耳,余韵绵长。于是手持匕首,做剑舞状。只见匕首在老头手里像是活了过来,只能瞧见一团明晃晃的影子上下翻飞,或突然直刺,或倒持后划,突然匕首飞出,从周长生眼前划过,直接没入墙壁。唬得周长生一动也不敢动,只瞧见一缕断发从眼前落下。 老头气喘吁吁的直起身来,瞧了瞧周长生说道:“嗯,胆色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你小子根骨怎么样。唉,老头子我是真老了,要是在年轻时候,这才刚刚热身呢。咳咳……” 周长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纳头便拜,口中直呼:“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完砰砰砰砰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直到老头喊停。 老头很是欣慰道:“你怎么知道我动了收徒的心思?” 周长生抬起头,全然不顾已经磕破的额头说道:“师父您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显露过您会武功,今天您破例了,您还说我胆色不错,就是不知道根骨怎样。要是还听不出您老的意思,那我就是个大傻子!” 公孙山青捋了捋胡子说:“还算机灵,这顺杆儿爬的功夫挺熟练。不过我可是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在我们这一门里有个规矩,收徒前都要考察一段时间,短呢几个月,长呢十几年的都有。收徒呢不光看胆色,还得看根骨,悟性,缘分,心性,最重要的是在考察期内,我会给你发布不同的任务,都完成了才算通过,我呢才能正式收你为徒,带你回山门。最后提醒你一下,我的任务可是会死人的。” 周长生直接说道:“师父,我答应。” 公孙山青皱了皱眉毛说道:“这么快就答应了,也不考虑考虑?我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考虑的。” 周长生一本正经的说:“人要懂得惜福,我不想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心里却在想:“要是明儿您老反悔了,我有上哪儿去说理去,何况您老可没有说拜您做师父是要收拜师礼的,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哎。白捡的师傅,不要白不要!” 第五章 传道 天色渐晚,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顺着晚风传向远方。公孙山青显然对周长生的回答甚是满意,接着就开始东拉西扯,却一点不讲有关学拳的东西,时间飞逝,老头瞧了瞧已经暗下来的窗子,就让周长生早些回了家,并嘱咐说拜师这件事儿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至于原因,老头说以后你自会明白的。 当夕阳收回最后的一点残光,夜来了。 周长生离开铁匠铺子,心里还在想着老头的话,“不能对外人讲,这老头也忒小气了,别不是自己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来骗我的吧?怪不得一点没讲拜师礼的事情。是怕被人拆穿了?那我岂不是拜了个假师傅?可那一手耍匕首的功夫着实漂亮啊,武馆的师傅们可没见谁有这么一手。平日里,老头子也没有这么多话啊,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今儿怎么转性了,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大堆,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没有一点有用的,这天都黑了,才放人,真是毛病!” 周长生心里想着事情,一边快步往家里赶。寒风城内依旧热闹非凡,夜晚,对于大部分人来讲是一天的结束,对于有些人说却是新的一天刚刚开始。酒楼和妓院的喧嚣声在夜空中回荡,富人们还在彻夜狂欢无心睡眠,穷人们却只能紧了又紧裹在身上的薄被,只为更暖和些。 此时的街道空荡荡的,周长生在街上快步走着,啪啪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时不时蹿出来的野猫和飞走的老鸹总能吓周长生一跳。从城西铁匠铺到城东梧桐客栈,中间得穿过好几条小巷子。白日里还没什么,只不过到了夜里,小巷子里黑漆漆的,倒是有些阴森恐怖。怕黑是人的本能,何况是只有十多岁的周长生。 平常,周长生也走过不少的夜路,在同辈里,胆子也算是比较大的了。有时候,自己和伙伴们玩野了,哪次不是摸着黑回的家。城外的乱坟岗,自己可是敢独自一人三进三出的,这事情,就是最壮的二牛都不敢去做的。 可今天,自己怎么总觉得这鸭肠巷子比平时黑不少,也长不少,怎么一直走不到头呢? 本来就有些怕的周长生越想心里越犯怵,黑洞洞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平常极少灭灯的魏家铺子今儿却早早的灭了灯。 四周静极了,也黑极了,周长生越走心里越发毛,生怕哪里突然窜出什么妖魔鬼怪一口把自己给吃了,连骨头都不吐的那种。老人讲故事不都这么讲么,小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最容易引来胆小鬼,偷偷的跟在小孩子身后,要是发现谁胆小,害怕了,就一口把他吞进肚子里,别说骨头,衣服都不带吐的。 周长生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胆小鬼都是挑胆子小的吃,自己胆子可不小,谁敢半夜进乱坟岗,我可是进去过!尽管吓得尿了裤子,可其他人连尿裤子的门槛都没摸着呢! 走着走着,四周开始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披头散发瞧不清,还有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声。 “肠子,……最好吃了,滑溜……” “脑花……香……嫩……” “大腿……肉多……” “心……好吃……有嚼头……” “心肝……沾辣酱……滋味……” 周长生唬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拳头握了又握,心想,“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还是进了鬼窝了!这可都是吃人的鬼啊!” 走到巷子转角处,一个白色影子朝着周长生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尽管周长生都快被吓尿了,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拳打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打着,只听见几声鸽子的咕咕声和翅膀的扑腾声。 原来是只鸽子,周长生深深的出了口气。 转角,出了巷子,天色突然亮堂了许多,四周隐隐约约的鬼影也尽消失不见了。周长生摸了摸咚咚直跳的胸口,心里暗道“胆小鬼果然专挑胆子小的下手!”又瞧了瞧四周,尤其是身后,什么也没瞧见,这才装作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等周长生走远了,公孙山青却从鸭肠巷子里探出身来,摸了摸胡子道:“嗯,胆色还算不错,比起同龄人来讲,算是中上之资了。不过值得称赞的是那一拳,虽显稚嫩,却是幼虎虽小,已露峥嵘气!” 话刚说完,公孙山青拿出一只灰青色葫芦来,手掐法决,嘴里念念有词,一缕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灰色雾气从鸭肠巷子里飘出,钻入葫芦之中。之后,公孙山青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哪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一路,像是过了千百万年那么长,周长生终于到家了,推开家门却发现一个老道长正在前堂桌子上吃饭饮酒,而自己的爹娘则是在一旁作陪。只见这老道长须发皆白,面色如婴,头上戴着一顶五岳真形冠,身上穿着一件破旧道袍,腰间系了条丝绦,一边挂着一只紫红色酒葫芦,另一边系着一块玉佩,脚上穿着一双旧麻鞋,一把铜柄拂尘放在桌上。假如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这老道长,都得喊上一声老神仙,不说是谪仙下凡,起码是个仙风道骨的得道真人。只不过对面这位老道长的吃相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一手拿着鸡腿,一手举着酒杯,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正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的还用衣袖擦擦嘴,这场面让周长生有些吃不消,明明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吃起饭来却又如此的不堪。 周长生爹娘看到长生回来了,赶忙招呼他过去。老道长似乎并未觉察到周长生进来,只是一味的胡吃海塞,也不知道饿了多久,活脱脱一个饿死鬼转世。 等周长生来到桌子旁,老道长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就是你们那个从小身子骨弱,却还想要学拳的儿子?”说完盯着周长生从头看到尾,期间还不忘肯上一口肉,喝上一杯酒,足足看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接着说道:“身子骨是弱了些,不过精气神很好,眉头时时不得舒展,目光游离不定,看来你小子对道爷我是有意见呐。你我初相识,怎么会对我却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周长生直接说道:“出家人自当谨守戒律,不饮酒,不食荤,不贪财,不妄语,不淫邪,不偷盗,不杀生。我初见你时,你喝酒吃肉依然破了两条戒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娘会用如此丰盛的酒菜来招待你,据我所知出家人一向不带金银等俗物,你可知道这一席酒菜就要花掉我家大半年的收入。你若是付了钱款,定然破了不贪财的戒律。若未付钱,虽未破戒,但事实却是不体恤他人。若是你花言巧语骗得这一桌饭菜,已是破了不妄语的戒律。七戒律已破其三,你叫我如何不对你有敌意?” 老道长抚须大笑道:“小子倒是有些聪慧,若是我那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们见了你,定然羞愧的再无面目见人矣!小子,你可知做道士为何要谨守这七律?” 周长生道:“道士出家,一心向道,若有戒律,自当遵守,不然出家何用?如何一心向道?” 老道长说道:“也对,也不对。只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矣,道为万物,万物为道,若一心求道,出家如何,不出家又如何,守戒如何,不守戒又如何,吾只一心求道尔。” 周长生道:“你要是个大骗子呢?如果都是大骗子呢?” 老道长道:“你又怎知我是骗子,又怎知我非一心问道。” 周长生道:“你又怎知我不知你是骗子。” 老道长道:“你又怎知我不知你不知我是骗子。” 周长生气急败坏道:“你这是狡辩,你不讲理。” 老道长又道:“若我饮酒,吃肉,却一心问道,若你不饮酒,不吃肉,却不能一心问道,谁对谁错?我知道你家不富裕却也不至于清贫,何况我的报酬又何止千金,却非金银俗物,又如何抵不过一桌酒菜?况且我句句实话何来妄语一说?倒是你,只看表面又自负聪明,却原来是个榆木脑袋。读了许多书,却都吃进了肚子里拉出去了都不知道。” 周长生羞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加上刚刚受到的惊吓,还有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和恐惧与委屈,一时间不知如何,竟然直接嚎嚎大哭了起来。 老道长这时候一脸尴尬对周有财夫妇作揖道:“对不住了,一时气急却忘了你们儿子只是一个十岁孩童而已,又未入我门墙,我又怎能如此斥责,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周有财道:“若是道长能信守承诺,这点小小斥责又算什么,就是打骂也未尝不可。” 老道长道:“道长我自是言出必行,不过也得看看小居士愿不愿意。”说完又对着周长生说道:“我听你父母说你先天身子骨弱又一心想要学拳,恰好我这里有一套拳法既能弥补你先天身子骨弱的遗憾又能满足你练拳的愿望,所以你父母出于感激而设宴招待老道我,而非我要求。若论因果,这因却是要算到你身上的。” 周长生听了以后满脸羞愧却是不哭了,对着老道长作揖道:“前辈,小子知错了,小子不该不问缘由就胡乱揣测,更不该目无尊长胡乱言语,小子任由前辈处置。” 老道长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我也有错处,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教训。我原本只是想授你拳法,了今日一饭之恩,不过见你才思敏捷又能举一反三,还能做到知错认错改错,孰为不易,却让老道有了收徒的念想,小子,愿不愿意拜老道为师?” 周长生却有些为难道:“非不想,实不能。” 老道长道:“为何?你已经有了师傅?并且你师傅又有门户之见山门之别,不让你拜别人为师了?” 周长生道:“不是” 老道长道:“那是为何?” 周长生道:“我已经答应了另一位前辈要拜他为师,那位前辈对我有大恩,我不能言而无信。虽然我现在并非那位前辈的弟子,但是我却不知道那位前辈是否有山门之见门户之别。” 老道长抚须笑道:“小子真性情,我是越看你越顺眼,却又不想强人所难,可惜,可惜。天意,天意,天意难测。缘分,缘分,有缘无份。” 老道长不住的长吁短叹,这时候水娘说道:“道长,是不是长生不拜您为师您就不能传授他拳法了?” 老道长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不拜师,不拜师,唉,老道着相了。同是求道,又何必拘泥于师徒名分。若不为求道,就算有师徒名分又如何?妙哉!妙哉!” 说完大袖一挥,整个客栈静了下来,时间在此时就像停滞了一般。而老道长和周长生却出现在一个道观前。在这里,周长生似乎经历了万千世界却没有留下丝毫记忆,他所见到的,听到的,闻到的,转瞬间就忘的一干二净。就像做梦的人在梦里又做了梦,如此反复,醒来时却把梦忘得一干二净,只当作自己睡了一觉。可谁又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梦中,还未醒来。 老道长郑重的对周长生说道:“此观名观道观,此门名众妙之门。道祖曾在此观道,故名观道观。道祖观道有成,于此门前讲述众妙之理,故名众妙之门。后道祖骑青牛遁走,留下五千言以论道,此本门之始也,故本门又称道门。后人将五千言记录成册,名为《论道》,又名《道经》。只是你如今毫无修为,看任何事物都是雾里看花,皆是虚妄,自然观之不见,听之不闻。若是将来你修道有成,你我自然还有再见之日。大道不可轻传,大法不传六耳,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记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道经》之妙,妙不可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今我之所悟已尽数传你,今后你能领悟多少,就全靠你自己的悟性了。若是将来有缘你我再相见,你自然有机会进众妙之门,入观道观中,观上一观真正的《道经》。记着,吾名三疯真人,行事放浪形骸不拘于物是为一疯,言语肆无忌惮不禁于言是为二疯,问道不惧生死,朝闻道夕可死矣是为三疯。只希望你今后能像今日这般赤子心性,知错能改,心存善念,遇事多思量。修道修道修的是自身的道,不要过于假借外物。这块玉佩是我多年的随身之物,且放于你处,记得要贴身放好不要遗失了,将来相见可是要归还的。” 说完仰天歌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已有涯随无涯,殆矣。”唱完抬手推了周长生一把。 周长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发现原来自己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抬眼望去,哪里有什么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就连桌子上的酒菜都不见了踪影。周长生满心疑惑,于是找到爹娘一一问询,是否见到过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都说没见过。周长生有些茫然的站在客厅里,脑海里隐隐隐隐约约有些记忆只是不太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确确实实有一位三疯道长教了自己一套拳法,不过道长并未提及拳法名字,只以无名拳法暂代之。周长生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玉佩,又想起自己在垃圾山明明已经被匕首刺死,却又莫名其妙的复活了。最近太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周长生禁不住的想,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妄的呢? 吃过了晚饭,回到房间的周长生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以期望明天醒来时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深夜里的寒风城像是一头巨兽,匍匐在山脚下。夜静极了,远方时不时传来阵阵狗吠和嘎嘎的鸟叫声…… 第六章 死而复生生祸端,假借验骨验人 三疯道长站在不周山山顶,望着山脚下的寒风城,自言自语道:“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啊,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是那一族的人,又阴错阳差地的得到了自己族器的碎片。不过这小子也真是命大,本就是该死之人却硬生生的被人救了下来,大冬天没有被冻死,反而活了下来。本来就是已死之人了,又遇到了自己的族器,捡了条命。都说事不过三,这小子要是能撑过第三次,那可真是前途无量了,就算是老天爷,也不会再这么针对他了吧!” 老道撇了撇嘴又道:“就算是当年那一族有再多的不是,和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话说回来,当年谁对谁错还两说呢,非得斩尽杀绝不可吗,我看未必。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老道遇见了,不管也说不过去啊。只希望那孩子能好好戴着那块玉佩,老道自己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转过身的老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道:“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看来圣宗那群自诩为正道的宵小之辈有的忙了,人都死过一回了,你们还能怎么查?偏偏上天给了他一线生机,让人有死转生,得以魂灯不灭。一想到他们的懵逼模样,老道我就忍不住想笑啊!哈哈哈哈……” …………………………………………………………………………………… 圣宗,后山,一个不起眼的草堂却是整个圣宗为数不多的几个禁地之一。大多数圣宗弟子都不知道自己宗派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平日里鲜有人迹的草堂门外,圣宗宗主,掌律以及各峰峰主,正焦急的等在草堂门外。平常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对着仅有一扇腐朽柴门阻隔的草堂,却没有一个人敢推门而入,瞧瞧里面的光景。 最先耐不住性子的是身形矮胖,穿宽大皂袍的映月峰峰主褚时纪,快步走到宗主身旁开口道:“师兄,师叔祖他老人家平日里算天算地也不过是盏茶功夫,今天这事儿,不过是查查那孽子的位置,又怎么会耗费如此之长的时间,已经过了一整天了,屋子里半点音信都没有,我这靴子都踢破两双了!” 圣宗宗主言卜命还未答话,旁边闪过一名身穿翠绿法袍的妙龄女子,正是翠微峰峰主沈紫箬,接着话茬开口道:“褚峰主,十年前师叔祖他老人家卜了一卦,说:“圣宗之祸,遇周起,遇周灭”。然后我们大家商议,认定这周便是余孽不周氏,便出动圣宗弟子,想灭了不周氏,借以把圣宗之祸灭于细微,又能借此查出不周氏宝藏的去向和位置。谁又曾料到,我宗几十名弟子在最后关头被人屠戮殆尽,那不周氏唯一血脉也被人救走,而不周氏宝藏,竟然也不翼而飞,最后落了个鸡飞蛋打,一无所获,还平白损失了几十名精锐弟子性命。事后,师叔祖他老人家得知此事后,便以泄露天机为由,自封草堂数十年。若不是师父拖着重病之身,苦苦哀求,恐怕师叔祖连这魂灯之法都不愿拿出来吧。” 说到此事,一名身穿白色长衫,面容阴鸷的素云峰峰主辛斯螽开口道:“师叔祖自封草堂前曾言:“魂灯灭则大祸至(止)。”是祸至还是祸止,他老人家却没有言明,而如今不周氏魂灯灭而复燃,却是千百年来从未见过的怪事,大家没得办法,才不得已来到草堂前问讯一二,希望师叔祖念着宗门情谊,解答一二。” 话未说完,一旁一个身穿粗布短衣,农人装扮的枯瘦老者,却是天台峰峰主贾任薪开了口道:“当年大家伙儿瞒着师父与师叔祖,私下里做了灭人一族的事儿,想着一石二鸟,既能去了祸事,又能拿了宝藏,借以壮大宗门实力。只是没想到最后阴错阳差留了祸根,连宝藏也没到手。事后师父得知此事后,骂我们行事太过狠辣,却苦于宗门无人支撑,本就重病在身的他最后郁郁而终。而师叔祖从那以后,也不再过问宗门之事。少了师叔祖的神机妙算,宗门这些年的发展大不如以前,我每想起此事,就后悔不该当初如此行事才对。” 映月峰峰主褚时纪听了,急得破口就骂:“呸,贾老头你别事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想当初这馊主意是谁先提出来的,还不是你这糟老头子,怂恿大家,说什么一石二鸟,拿了宝藏就能让宗门更上一层楼,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你自己早就盯上了不周氏宝藏,想借宗门之手中饱私囊!你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大家伙儿不知道!” 贾任薪听了,顿时阴沉着脸,盯着褚时纪,好似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 “够了!” 宗主言卜命一声断喝道:“都是自家人,想干什么?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就先乱了阵脚了,开始窝里斗了,开始推卸责任了!当初是大家商议好了的事情,事情都做了,后悔有用吗?看看你们几个人,哪里有一点修道人的模样?” 掌律长老瞎道人此时开口道:“虽说当初大家伙儿做事太过狠绝,有违宗门律令,可总归是为了宗门着想嘛,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无甚益处,何况当初师叔祖的话本就模棱两可,再者那不周氏魂灯不是没有灭嘛。如今宗门虽不复当初蒸蒸日上,却也是步步登高,只是缓了些,未尝不是好事。还有那不周氏孽子,现在算来也就十多岁的样子,又能算什么祸事?修仙,本就是弱肉强食,何况法财侣地,缺一不可,你我修到如今修为,哪一个是顺风顺水过来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或许不用百年,便会途生祸端,寿命断绝,如此祸事便不了了之矣。” 圣宗宗主言卜命道:“我们圣宗能有今天之声势,不知道闯过了多少龙潭虎穴,渡过了多少艰难险阻,一句可有可无的箴言就把你们吓到了?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圣宗胆小如鼠,那还修什么仙,一个个去做那鼠辈得了!既然师叔祖不愿意出面,那我们就自己解决这件事情!既然当初是贾师弟首先提出此事,那么这永绝后患的事情,就暂且有贾师弟代劳了!没事,那就都散了吧。”说完,便独自飞身离去。 “谨遵掌门师兄旨意。”贾任薪阴沉着脸,话音刚落,也飞身离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众人见宗主已去,便各怀着各自的心思,飞身离去。 本来热闹的草堂前,霎时就又寂静了下来。草堂内,一名须发皆白的枯瘦老道,端坐在蒲团上,抬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窗外,轻声叹了口气。 ……………………………………………………… 早上醒来,周长生只觉得浑身舒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往窗外一看,日头早就高高挂起,很显然自己是睡过了头,赶忙起身匆匆洗了把脸,手里拿着两只馒头,半截腌黄瓜就冲出了客栈。 先是去找王二牛,李山,张文显他们仨,问问他们是不是把匕首的事儿给别人说了。随后还得去找公孙山青老爷子,自己的宝贝匕首还在他那儿呢。 路上,周长生狼吞虎咽的吃完俩馒头,差不多就到了王二牛家。二牛家门前靠着青石街,摆着个卖肉摊子,后院靠着城里的水渠,杀猪宰羊清洗方便。王二牛的父亲是个膀大腰圆的黑汉子,瞧着甚是唬人,但为人忠厚,不过却很是惧内,对于二牛他娘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周长生来到肉铺前问道:“王叔。二牛呢?” 王屠户拿抹布擦了擦手道:“是长生啊,二牛和他娘在后院呢,找二牛有事儿?” 长生道:“没事儿,这不是学馆老夫子办事情还没回来,我在家也是闲着无事,就来找二牛了。”说完进了后院,正巧见二牛在后院帮忙清洗内脏呢。 周长生把二牛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二牛,前天咱们去垃圾山玩儿你还记得我拾的那把匕首不?没给别人说吧?” 二牛疑惑问道:“你拾得东西我为啥给别人说呢?” 周长生说道:“你也别问为什么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就行了。”说完长生又去了李山和王文显家,把话说了一遍,这才去城西铁匠铺找公孙老头。 到了铁匠铺,公孙山青见周长生来了,直接叫他进了内屋。 公孙山青说道:“过来,把衣服脱了,只穿亵衣就行了。我来看看你根骨怎样。” 周长生脱了衣服,只穿一件亵衣,站在公孙山青面前。 老头又说道:“一会儿估计会有点痛,你忍着点就好了,要是最后验完骨你能不喊一声痛,我那屋子里的宝贝就再让你挑一件。” 周长生听见后咬牙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头儿你可不许反悔。” 公孙山青先是伸手在长生肩膀生捏了一下。周长生只觉得深入骨髓的痛从肩膀传来,瞬间额头青筋冒出,却硬咬着牙不吱一声。 公孙山青道:“刚刚只是让你感觉一下有多疼,你呢也好有个准备,这验骨是疼,不过若是坚持到最后还没晕过去,可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的。验骨可不止这一下,后面还长着呢,你站着肯定不行,还是趴着吧。”说完就让周长生脱了鞋趴在床上。 验骨要从头顶开始,一直把全身骨头挨个摸一遍,用来探知一个人的身体情况。因为人身上,皮也好,肉也好,后天都好锻炼,唯独骨头最难练。若是一开始骨头位置就不对,或者某块骨头有暗伤而不知道,那练武练到最后只能是害自己。根骨好,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来就行了,最后自然是水到渠成。根骨不好就要麻烦许多,首先要正骨,还只能一点一点来,等你骨正好了,才开始练,别人都快出师了。这就是为什么老有人这么看重根骨,这是很大一方面。这也是为什么练武要趁早,就是怕长着长着骨头出了问题。最重要的一点,正骨并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做到的,一般来讲只有宗师才有资格正骨,且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怕骨越正越歪就行。 公孙山青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双手一点一点从头向下摸去,而周长生却觉得像是有丝丝缕缕的真气变成好多把刀子从自己骨头上面一点点划过,还不是一下,而是持续的一刀又一刀。公孙山青手指时而捏,时而压,时而推,时而刺,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长生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碎了,还不止一次。身下棉被早已被汗水浸湿,整个身体如同一块烂泥不停的在抽动,嘴角也流出血来,落在被褥上,倒像是一朵朵凌霜不屈的梅花。 周长生心里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吧,紧接着老头来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周长生觉得自己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再撑一会儿,于是咬紧牙关,撑下去。 自始至终周长生没有喊一声疼。 过了许久,公孙山青长长的吁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对着周长生说道:“还醒着没,验完了。” 周长生用已经哑了的嗓子喊了声:“没……”话未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孙山青看着这个撑到最后都不愿意晕去的少年,心底暗自佩服。少年全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冒着热气,就连身下的被子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了。被褥两侧已经被少年抓的稀烂,即使如此,少年仍是一声未吭,撑到最后。如果自己不说验完了,是不是这少年还要继续撑下去呢?公孙山青发现自己也没有答案。 只有公孙山青自己知道,这根本不是平常的验根骨,而是正骨。若是只检验一下根骨,只需大致摸一遍就行了,根本就不痛,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不然谁愿意动不动就让自己孩子受这份罪。 公孙山青先是大致看了看周长生的根骨,显然先天身子骨弱不是假话,因为周长生身上有些骨头显然受过暗伤,有些骨头都已经歪斜错位了。平常生活倒是没问题,若是练武,那问题就大了,很可能最后练武没练好,倒是把自己给练残废了。原来正常的正骨一次只正一两块,等养好了再继续,一般来讲要持续好几年,要不然谁受得了?公孙山青自己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先正上几块,不过开始以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试试这少年最后能撑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想到,周长生从头撑到了尾,这让公孙山青很是佩服。因为他知道要经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需要远远超过常人坚韧意志方能做到。公孙山青觉得换做当年的自己怕是坚持不下来。 看着昏睡的周长生,公孙山青自己还是有些愧疚的。他那里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只是心底不愿意承认罢了。若是早些年,自己根本不会这么做,只是如今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也不知道还能再往后撑几年,如果自己这一脉断在了自己手里,那师傅他老人家在地下就真的死不瞑目了。公孙山青想起当年师傅师兄们为了让自己活下来拼死抵抗,不就是想让他们所在意的信仰和道统能够延续下去吗?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小师弟能跑的更远些?只是山青让师傅师兄们失望了。那一战公孙山青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一身修为全废了。只能隐姓埋名,躲在这个偏远的小城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直到周长生拿着那把匕首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天无绝人之路。那把匕首让他有机会查清当年究竟是谁突袭了自己山门,让他一夜之间成了孤魂野鬼。因为那把青龙匕就是自己师傅当年随身佩戴的兵刃。多少年了,自己拖着半废的身躯想要查出幕后黑手,一年又一年,连自己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没成想临了临了老天终归是睁开了眼。 人一但有了希望,就会生出无限的动力和勇气。公孙山青就是这样,原本他以为自己会默默无闻的老死在这座城里,带着自己师门的秘密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现在的他不再这样想了,他要复仇,他要找到凶手,他要为死去的师傅师兄们报仇。 浊泪几滴撒心头, 回首又过几春秋, 举手饮尽杯中酒, 不敢忘却蚀骨仇。 那把青龙匕静静的插在桌子上,刀身映出公孙山青的面容早已是泪流满面。 一直到第二天,周长生才从昏睡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全身像是包裹起来的大粽子,一动也不能同。公孙山青就坐在一旁,拿起烟斗抽了口烟说道:“小子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把全身骨头正了一遍,固定好,要是不小心弄乱了,你是不是还想再受一遍昨天的罪?我昨天给你父母说你是为了救我不小心从城墙上摔了下来,所以受了伤,不过并不严重,个把月就会好起来的,不过忌讳胡乱挪动。”周长生身体不能动,只能用眼睛狠狠的盯着公孙山青用嘶哑的声音说:“糟老头子,算你狠。”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周长生在这几个月里,饱受公孙老头的摧残。今儿说要微调一下骨头位置,明儿说试试针灸疗法,后天又说淤血太多得放一些血,来来回回不下几十次。原先说好的一个多月就好了,后来拖到两个月,再后来拖到三个月,中间周长生自己偷偷溜了好几次,还没出房门就被老头抓到,接着就是一阵“重手法按摩”,直接让周长生好几天不能动弹。周长生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快到极限了,这时候公孙山青推门进来说道:“明天你就能下床了。” 周长生一脸鄙夷道:“老头,天天骗人不累吗?你以为大爷我还会相信?其实在这躺着挺舒服的。” 老头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说道:“想听故事吗?关于那把青龙匕首的。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很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怕打破现有的平衡,带来不好的局面。你知道一个师傅是不可能对徒弟这么好的,如果是,那么他一定另有所图。其实你现在就可以下床了,你的身体基本上已经痊愈了,只是暂时不能进行太激烈的运动,没有必要躺在那儿装老实人,你不舒服,我看着也别扭。我原先也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只是最近我想通了很多,觉得一个人的命运不应该由别人来决定,而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周长生起身,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头,心里涌出一股别样的滋味。走到桌子前,喝了杯茶。他知道老头这是要和他摊牌了,可悲的是自己连一张牌都没有,连自由选择的机会都是别人给的,周长生很讨厌这种感觉。 老头看了一眼周长生说道:“要听,就老实坐那儿。” 周长生撇了撇嘴说道:“能不听吗?” 老头面无表情道:“不能。” 第七章 昔日恩怨 公孙山青所在的师门是一个叫做神鼎门的小门派,全门派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而已。宗主不喜外人,整个山门没有杂役,厨子,和所谓的供奉与其他杂七杂八的无关人等。修道之人嘛,要那些做什么呢?何况那些本就是身外之事,修仙求道炼器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远离红尘,潜心修道是神鼎门一贯的宗旨,掌门倒是把这一点贯彻的很是彻底。 山门坐落在一个有着一条小灵脉的地肺山上,山不高却也幽静清雅,更难能可贵的是有着一丝可供修行的灵脉和地火。当年宗门师祖靠着机缘巧合获得的一只玄火鼎得已悟道,从此走上了修仙之路,宗门就直接以神鼎命名了。好在用这只神鼎练出来的法器质量往往比普通法器要好上一成,所以门派主要靠代为炼制法器来换取一些修炼资源。这是一件吃力却不讨好的职业,耽误修炼不说,也挣不了多少灵石。炼好的法器自然是比不上那些大宗大派们的独家技艺,却比一般门派炼制的稍微好上一些,且售价不贵,最是那些无门无派的野修心头所好,性价比高嘛!所以宗门虽不富裕,加上宗门不养闲人,却也不至于连修炼资源都要节省的地步,日子自然是比一般野修要好上不少。 就这样,代代相传,宗门虽小,竟然在磕磕绊绊中传承了下来,不得不说也算是修真界的一朵奇葩。毕竟在修真界,气运一向是堪比修行功法的存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十年年前,神鼎门迎来了宗门第一位中兴之祖,金丹祖师,公孙长弘。但宗门的第一位金丹祖师却好似耗尽了宗门千百年来积攒的气运,一朝辉煌,转瞬即逝。 六十多年前,山下闹瘟疫又闹饥荒,死了好多人。还是宗门弟子的公孙长弘下山历练,路过一个小村庄,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了瘟疫,几乎都死绝了。修道之人本就应该顺乎天道自然,有人生便会有人死,不过公孙长弘却不忍一村子人暴尸荒野,就亲自动手将整村几十口人一一埋葬。只不过在埋葬过程中竟然发现还有一个婴儿存活,公孙长弘觉着自己与这婴儿挺有缘分,要不然怎么会一村子人都死了这婴儿还活着,恰好又让他遇见了。 于是,公孙长弘就给那个婴儿起名叫公孙山青,意喻山常青,人常在。同样也希望这婴儿能与山长青,善始善终。于是带着婴儿的他在回山路上看到青山绿水,心有所动道: 身如青山永不老, 气似绿水万世流, 今日修成金丹客, 他日练就不死身。 就在那一日,公孙长弘由心动期破境入了灵寂期,回到山门以后不久便渡劫成功,一举成了金丹,震惊魏国三山六门。再后来公孙长弘就成了神鼎门的掌门,同是也是宗门史上第一位金丹祖师,道号长弘真人。 过了几年,山青慢慢长大了。小孩子总是会招人喜欢,山青年龄最小,自然受到了大家的宠爱,成了最受欢迎小师弟。后来师傅开始教授山青炼气之术,再后来又教他炼器之术。山青觉得不管是练气还是炼器,似乎很适合自己,结果破镜速度飞快。公孙长弘发现山青简直就是天生的修道坯子,自然高兴坏了,开始不断地夸奖山青,后来就经常拿山青和师兄们比较,说师兄们怎么还不如你们的小师弟。从那时起,山青就觉得师兄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至于究竟是什么,年幼的山青又怎么知道?那年山青十岁。 又过了几年,他的炼器术几乎可以和大师兄比肩了,有些方面甚至还更出色,至于修为,也到了练气七层。山青从小在山门长大,又痴迷于练气修道,和师兄们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师父在祖师堂召集了门派所有人,指定山青将来会继承自己的衣钵。那天,山青还很不解的问师傅,为什么选我?师父并没有回答。只是从那以后,师兄们看山青的眼光变了,有欣慰,有高兴,有疑惑,有失落,有嫉妒,还有仇恨。 时间一如流水,淌淌而逝。公孙山已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天天幻想着山下的世界是怎样的。是不是像师兄们说的那样城墙有几十米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冰糖葫芦都是几十串上百串的扎在一根绑着草垫子的木头上,离远了看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糖葫芦。每逢集会的时候大街上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山青不知道几十米的城墙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吃不完的好吃的都有什么,不知道山下为什么会有那麽多糖葫芦,不知道人山人海是怎样的模样。 山上人很少,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人,又因为山青身份特殊,修道未成,是不许下山历练的。此时的公孙山青犹如未入尘世的山间幽兰,一点乳白映出人心纯真,半分幽香流露世间真情。 山青从小就有这样一个问题,一直迷惑不解。是不是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变的?要不然师兄们怎么总爱说母老虎这样,母老虎那样。明明小师姐就很可爱啊,难道去了山下就会变老虎了?有一次,山青还特意找小师姐问了这件事,小师姐黑着脸说她也不知道。 公孙长弘不知道,当年自己一举修成金丹,就已经成了各个门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让周围的小门派们惶惶不安。放眼整个魏国,三山六门加在一起,才几十个金丹真人,就知道成就金丹是何等的不易。成金丹就要渡天劫,而渡劫之人十之八九都死在了天劫之下,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熬过天劫,成就金丹。 “一朝成就金丹客,从此相逢是路人。”这是修真界的至理。练气士能够修炼到金丹境界,就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何况一入金丹,便可增寿五百载,若无意外,极少有金丹真人中途陨落,不然何来真人之说。况且,修为进至金丹,道法威能,亦非寻常练气士所能及,所以修真界又有一种称呼,谁入金丹,即可称祖,又称金丹老祖。一声金丹老祖,即是尊敬,也是畏惧! 只是公孙长弘一心修道炼器,又要稳固金丹境界,暂时没有其他的想法。何况,公孙长弘是宗门首位金丹祖师,对于暗藏于金丹之间,门派之间的规则秩序知之甚少。修仙,哪里会有风平浪静,和平共处一说?表面温润和气是背后的累累尸骨造就的,只是公孙长弘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各派与神鼎门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背后却早已暗涌流动。后来神鼎门又出现了一个叫做公孙山青的天才弟子,修道资质甚至比公孙长弘更好。这下彻底打破了各个门派之间的微弱平衡。 一个小门派突然出了一个金丹真人,却没有丝毫其他的想法,这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是不是公孙长弘下山游历期间有了什么奇遇?” “还是说神鼎门本身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不是和公孙长弘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有关?” “听说那个孩子也是个修道天才,堪比公孙长弘!” “一个金丹真人占着屁大点地方却不更换山门,这地方肯定有秘密!” 这一类的言语,自从公孙长弘步入金丹后,便开始悄悄的在山下散播开来,只是神鼎门在自家一亩三分地潜心修道惯了,又没有真正的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当火苗初起时,谁都没有在意,直等到大火已经成了围山之势,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睡着的还是一只能吃人的老虎。一只也就算了,现在又出现了一只小虎崽儿,这可怎么办?谁能保证有朝一日这两只老虎不会突然兴起,把人吃个精光。到那时,什么就都晚了。人心险恶,不过如此。 世上唯有人心,最是经不起诱惑,一个假如,便可打碎一切道德秩序。假如是真的呢?假如那机缘落在我手上,我是不是也可以跻身金丹境,耍一耍那金丹老祖的威风? 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众多黑衣人突袭了地肺山神鼎门,其中不乏金丹真人,惨剧就此发生。 公孙山青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睡着的他被师傅一把抱起,夺门而出。整个神鼎门喊杀声一片,早已经血流成河,就连师傅也受了重伤。逃亡的路上,山青问师傅师兄们呢,师傅哑着嗓子说,都死了,现在整个神鼎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那时候,公孙山青清楚的记得师父说完话后,脸上那种自责、落寞、寂寥、无奈、痛苦交织在一起的神色,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后来师傅带着山青边打边逃,最后逃到魏国边界黑水河还是被人追上了。来人说只要师傅讲出他破境成金丹的秘密,就能放两人一条生路。 那时候师傅一脸落寞,对山青道:“世间之恶,莫过人心,人心之恶,不可揣测。我能传授与你的,都已传授于你,只希望你能活下来,别让神鼎门断了传承。如果侥幸活下来,记着,不要给我报仇!”说完在山青身上贴了张符纸。 “不好,是瞬移符,他怎么会有瞬移符!快打断他施法!”几个黑衣人见公孙长弘手上符纸闪动,立刻喊道。 山青只觉得自己胸前一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自己却出现在了冰天雪地的北荒雪原,而且深受重伤。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山青虽身处荒原,却鲜有人烟,这才让他有了活下来的机会。等公孙山青养好了伤,修为却已废了大半,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历经多少磨难,等山青活着走出了北荒雪原,这世上已经没有神鼎门了。 等他再次回到地肺山山门处,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原来的神鼎门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山青四处打听才知道那天师傅为了送自己离开,不惜自爆金丹,重伤了追来的两人,后来被人斩杀于黑水河畔。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神鼎门了,几年前的灭门惨案直到现在都少有人提及。更多的是可惜公孙长弘,一个金丹真人挺过了天劫却死在了人祸上。随后的几十年里,公孙山青疯了一样寻找那天晚上突袭山门的黑衣人。不过却没有丝毫的线索。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青丝渐生白发,少年已成老年。 公孙山青心灰意冷,来到北荒寒风城,打算就此了却残生,直到碰见了拿着青龙匕的周长生。 故事讲完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公孙山青沉浸在自己对往昔的回忆中,周长生却同情老人悲惨的一生而无法言语。 过了好久,公孙山青说道:“当年师傅说让我不要断了神鼎门的传承,不要报仇,现在想来师傅是不想我活在仇恨里。我还年轻,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这些年我一直被仇恨驱使着前进,等明白了却早已是昭华不再,人至老年,就连师傅的嘱托都忘了。如今神鼎门就只剩下我一个糟老头子,这些日子,我瞧你胆气,韧性,毅力,皆远超常人,那些入门规矩也就算了吧,我只想告诉你,你如果还想拜我为师,入了神鼎门后那些恩恩怨怨就让它散了吧,我不想你像我一样一辈子都为别人活着。我呢也过上几年师慈徒孝的日子。怎么样,小子?” 周长生立即俯身跪下,口中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再拜,三拜……八拜”周长生磕了八下,双目通红,俯身在地。 公孙山青起身,颤抖着双手扶起周长生道:“以后神鼎门就靠你了。既然你已经入了门,那么很多东西你也应该知道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两本泛黄的小册子对周长生说道:“我们神鼎门本就是小门小派,为数不多的典籍也在当年毁了。这两本呢,是我们开派祖师明羽真人传下来的,一本炼气,一本炼器,算是神鼎门的根基了,你拿回去好好参悟,不懂得地方再来问我。本来这时候应该赐给你几件防身的法器的,只是师门遭遇大难,师傅也是有心无力。不过那屋子里的小玩意儿,虽不是法器却甚是实用。你倒是可以挑几样带走。再过几日,等为师把青龙匕炼制好以后再赐予你做防身用。” 周长生瞪着双眼盯着老头,双手托着两本秘籍却不收回,意思很明显:“就这,两本破书就把我打发了?” 老头瞧着周长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好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件薄纱似的衣服。 “唉,罢了,反正以后都是你的了,我还执着于这些外物做什么!”说完又掏出了一只铃铛,一支笔。把东西放在周长生手上后,眼睛还不住的往东西上面瞄去。 周长生知道自己得见好就收,赶忙起身谢道:“徒儿谢过师父赏赐。愿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行了,礼也拜了,东西也收了,师父还有话要和你说。”公孙山青一脸肉痛接着说道:“衣服名叫冰蚕衣,是师父当年落难在北荒雪原时采冰蚕丝编织而成,不惧水火,可挡刀剑,对于现在的你正合适。那只铃铛叫荡魄铃,等你练气小成有了法力,就能用了,可以荡人魂魄,轻则头晕目眩,重可致人昏迷。笔是采取雪原百年火狐的尾尖制成,你以后练习符箓就明白了。” 完了以后,公孙山青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最后才开口道:“长生,你可知何为修道?何为长生?你可知自己拜师以后将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需要付出何等代价?等师父把话说完了你再考虑一下是否真的要走这条路。为师当年与你不同,所以差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周长生持弟子礼道:“说上说君子当言行合一,我既然拜了您做师父,断不会言而无信,还请师父为徒儿解惑。” 公孙山青看着周长生稚嫩眼眸中透漏出的坚毅,满心宽慰,暗道:“神鼎门未来可期矣。” 第八章 修道练拳,解惑长生 公孙山青斟酌了一下道:“修道即修长生,为的就是长生。一种是先练气,采天地灵气入己身并加以炼化,这样的修行者又称练气士。练气分九层,修炼至九层圆满即可破境进入先天境,又称之为筑基境,筑基境可以增寿百载。筑基境分为开光期、融合期、心动期、灵寂期,四种境界。在灵寂期往上就是金丹境,到了金丹境就会迎来天劫。渡劫成功者被称之为金丹真人,可以增寿五百载。渡不过去,自然是身死道消。听闻金丹上还有元婴境界,为师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公孙山青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种是走炼体的路子,修炼过程尤其痛苦。先要炼皮,使得身体坚韧,接着炼血,使得自身气血旺盛,最后炼骨,使得全身坚不可摧,最后能达到脱胎换骨的奇妙境界,也可以说是炼体的先天境界,同样可以增寿百载。进入先天后,就要着手凝煞炼罡,最后修成金身,以求身躯金刚不坏,此时也可增寿百载。后面还会怎样,为师才学浅陋,就不大清楚了。” 公孙山青抽了口烟说道:“修道大致分这两类,当然还会有其他一些,像是巫修,尸修,鬼修,念修等等,为师也只是听闻一二,却从未见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为师这些年未曾走出过魏国,只知道魏国南方有宋,东方有周,西方有汉,北方有雪原,至于再远些,知道的就不多了。少年时候在山门,我也曾翻阅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游记典籍,对于再外面的世界也只是零碎的只言片语,或许那些大门派的藏书阁里有记载也未可知。这些大多是修道的常识,有些就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必太当真。 只是有一点我要和你讲清楚,你若是踏上了修真的这条路,第一紧要的事情就是是否要斩断尘缘。斩与不斩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滚滚红尘,滔滔万物,最染道心,最炼道心。都说山中修道无岁月,转瞬已过几十年,这从来不是空话。可能你的一次远游,一次闭关,几十年就过去了,那时,即便归来,你能看到的也只有亲人朋友的坟茔了。那么亲人有人于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修真界里有着这么一句话:“不斩尘缘事,不修长生道。”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师父山门只是小门小派,见识甚陋,其他门派或许有其他的种种奇妙法门,修行之法可以不斩尘缘也未尝不可。只因为在追求长生的路上走到最后往往是孤家寡人,所以修道大多讲究清心寡欲,远离红尘是非。你若想不明白,弄不清楚,修道也只能修成野狐禅,走了歪门邪道也就断了长生路。 公孙山青磕了磕烟灰又说道:“想长生,就得和天下万物争,争得过才可以往前继续走,这是一条不归路,以后你就会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最后为师告诫你一句,修道之人最讲因果,做事前一定要千思量,万打算。师父前路已断,是不能陪你一路前行了,只希望以后你能替师父看看这大千世界的大好河山。” 周长生沉思许久问道:“非得斩尘缘不可吗?” 公孙山青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斩与不斩,存乎己身。如果你悟透了,斩与不斩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你没悟透,这又是谁能斩的掉得吗?何况师父自己至今都没有做到,又怎么会强行要求你做到。只是师父希望你明白,修道长生注定会和昔日亲人,友人愈行愈远,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再说了你这么小,哪里知道红尘百丈丝,斩不断,理还乱的苦恼。何况斩尘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随着你日后慢慢长大,就会明白为师今日之言语了。” 周长生道:“长生,谁人不羡长生?我爹娘为我起的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活的长长久久,长生不正是他们所希望的吗。既然我选择了拜您为师,选择修道长生,自然不会后悔。尘缘斩或不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有一颗一心问道长生的心,是吧师父。” 公孙山青很是欣慰道:“好徒弟,师父我收了个好徒弟啊!” 周长生欲言又止,忍不住说道:“师父,您介意我以后拜别人为师吗?至于什么原因,我暂时也说不清楚。” 公孙山青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长生道:“想不到我徒弟还是个香饽饽,想来你也有你的难言之隐。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学道有先后,达者为师嘛。你不要把师父看成一个小心眼儿,只要你不要忘了自己是神鼎门的一员,并且把神鼎门的香火传承下去就行了。何况在修真界,这根本不是问题,因为有心魔大誓。” 周长生问道:“什么是心魔大誓?” 公孙山青答道:“心魔大誓就是以自己的心魔发誓,谁要是违背了誓言,渡天劫时一定会失败的。没有谁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所以心魔大誓还是挺管用的。” 周长生很是不在意道:“不就是发誓嘛,要是管用我早就让雷劈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公孙山青鄙夷道:“你现在就是个肉体凡胎,还没开始修道呢,那些个誓言有个屁用!再说了心魔大誓的威力也只能在天劫中显现,你现在离天劫可是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周长生吐了与舌头道:“我就是问问,夫子说过,不耻下问嘛。” 公孙山青很是严肃的说道:“心魔大誓非同小可,你要记住,发了心魔大誓就一定要完成誓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发誓,现在可能觉得无所谓,往后会有让你吃苦的时候。” 周长生道:“徒弟谨遵师命,那么现在徒弟能走了吗?”说完肚子就开始抗议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公孙山青道:“你我今天说的事情记得不要说出去,包括你父母,不要不在意,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想自己和自己的亲朋好友都莫名其妙的消失的话。书上内容早早背熟了给我拿回来,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周长生不解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公孙山青道:“只能比你想象的更严重,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的多。” 周长生心底暗暗道:“小爷怎会不知道,一言不合就要致人于死地的家伙,我也是遇到过的。” 等周长生离去,公孙山青独自一人来到寒风城一处偏僻角楼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口吟道: 事人都言神仙好, 可得长生人不老。 进山访仙不辞苦, 虎豹豺狼难阻挠。 日饮山泉暮涉溪, 夜宿山窟地为席。 只为求得仙人见, 得获法门三两言。 朝炼云霞暮炼霭, 日日辟谷除三害。 待到修成长生日, 孤家寡人事事了。 神仙究竟好不好, 天下谁人真知晓! 周长生揣着两本书走出房门,这几个月,周长生一直呆在公孙山青的铁匠铺不得自由,此时出来如同鱼入大海,鸟归山林,早把师父嘱托抛在脑后,一溜烟的跑向梧桐客栈。他可是馋了好久娘亲包的萝卜猪油渣馅儿包子了。 回到客栈,一阵寒暄后周长生随着水娘来到厨房帮着一起包包子。从水娘口中得知,自己养伤这些天夫子已经回来了,学馆也已经开始讲课了,要自己今儿在家先歇一天明天就得去学馆上课。别想着自己找了个铁匠师父就可以不去上学了,水娘说她已经和师父说好了,只要学馆讲课,周长生就得老老实实去上课,不读书的时候才能去铁匠铺跟着公孙老头学打铁。水娘还说跟着铁匠最多也就是一辈子铁匠的命,要是在学馆把书读好了,将来考入学院再读几年书,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自家客栈不也不用交税了嘛!要是将来再中个进士,那咱们不也是官老爷了!所以呀,人呢要有梦想,不能只瞧着他们家铁匠铺现在吃香,见了官老爷不还得鞠躬作揖。最后周长生实在是受不了水娘的唠叨,说明天去学馆读书我得再去温习温习功课,话没说完拿了几只刚出炉的包子就溜回了自己房间。 周长生一只手拿着包子,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两本书放在桌子上。两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全书都散发着一股老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纸张,看起来十分坚韧。两本书无论是外形材质还是穿线手法都极为相似,很显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一本封面上用小篆写着练气法决,另一本封面上面却用金文写着炼器要诀。 周长生翻开炼气法决,粗略的看了一遍,大概讲的就是如何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经对这些灵气的粗略使用,只不过这本书只讲了练气期的内容便没了。而另外一本则是讲如何炼器以及一些简单的符箓图画,内容显得有些杂乱,与其说是书,还不如说是一本笔记,随手记下了作者炼器时候的各种想法。确切来讲这两本小册子,让周长生打开了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灵气,怎么吸收灵气,怎么炼器能使武器更锋利坚固等等。只是对于一个没有丝毫修炼基础的少年来讲,要在短时间内背诵这两本书,其难度堪比登天。尽管这册子上大多都是聱牙诘屈的口诀或者是炼器专用的词汇,语句,显得艰涩难懂,却是不妨碍周长生看的津津有味。对于一个有着旺盛求知欲的少年来讲,又有什么比得上新奇的知识和世界来的震撼。周长生吃完了包子,便沉浸在两本书的世界里直到天色已黑再也看不清书上的字为止。 遮盖着眼前世界的迷雾被这两本书掀开了一角,而里面的精彩对于周长生来讲有着致命的诱惑。 也不知道这书里说的是真是假,既然不知道真假,试上一试不就知道真假了嘛!周长生按照书上说的姿势曲膝盘坐在床上成跏趺状,双手抱印,心神缓缓沉下,脊柱如天地之桥,感受天地之间的灵气从百会穴入,经天地桥入气海,取精华存之,去糟粕弃之,化灵气为真气,行小周天游走全身,最后归于气海是为练气一周天。 只不过周长生装模做样的学了半天,却是半点没有感觉到灵气的存在,反倒是弄得双腿又麻又木痛苦不堪,撇了撇嘴道:“人心险恶,老头子最会骗人。”完了又想起来白胡子老道的那套拳法,自从自己莫名其妙的学了以后,还没有练过就被公孙老头整到床上先躺了几个月,这不正好有机会了嘛。想到就做,周长生先是把屋子里的桌子板凳挪开,清理了一片地方出来,然后去楼下填饱了肚子一溜烟的又跑回了自己房间。 闭上眼,那老道的身影自动出现在周长生的脑海。首先是站桩,老道长前前后后站了三个桩姿。站桩分三式,一曰:浑圆桩,二曰:心意桩,三曰:天地桩。浑圆桩讲究全身浑圆如一,如一棵苍天大树一般。双脚就是树根求的是稳,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身躯脊梁是树干求的是直,哪怕泰山压顶,我宁愿粉身碎骨也不弯丝毫脊梁。头是树梢最是向阳,求的是希望,不管处于何种糟糕境地,始终不低头颅,心向希望。心意桩讲究心身随意,自在如意,坐卧行走皆是站桩,等你浑圆桩大成后自然会明白心意桩的奥妙。天地桩讲究自身如撑起天地之桩,天地不倒,桩身不破。 老道长随后又打了一套拳法,共六式。走桩分六式,一曰:冲,二曰:崩,三曰:透,四曰:拿,五曰:截,六曰:寸。练拳习武,贵在精不在多,最终目的是要落在敌人身上,击败敌人。所以拳法无论花哨也好,简单也好,只要是能打倒人,便是好拳法!这六式,几乎算是天下拳法之根本,任何拳法,万变不离其宗。有些看似不同的拳法,只不过是变化多一些,或者直接换个说法,根源却是没变。 练拳最是吃苦却胜在不讲资质,无论好坏都可以,只是成就不同罢了。一遍不行我就来百遍,百遍不行我就来万遍,练拳练到千万遍,任是神仙也枉然。练拳又最讲究根基,不要贪图快,也不要贪图多,根基不稳最终还是风吹树倒。开始什么也不要想,老老实实稳稳当当的练上几百万遍以后再想着破境之事,到时候自然是水到渠成,境界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什么时候练拳到了神到境界了,你自然会明白,一切拳法归根结底不过一拳尔。 老道长身形消散,周长生睁开双眼,在屋子里站了一个浑圆桩。双腿微曲,脊椎挺直,头略微上扬,又来来回回改了好多次,直到与老道长的桩姿一模一样方才罢休。周长生闭上双眼,想想自己是一个刚刚出土的小树苗,正沐浴在阳光下茁壮成长,风吹过,小树树干轻轻摇摆而根基却丝毫不动。屋子里周长生身体轻轻摆动,像极了一颗随风而动的小树,充满了大道韵味。 还不到半个时辰,周长生觉得自己全身都开始酸痛不易,尤其是双腿,比跑上几十里路还要累,自己似乎能感觉到腿里面的肌肉正一点点裂开。而脑海里,自己那颗小树正经历着狂风暴雨,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倒在地。如果真倒了,周长生这次站桩算是彻底失败了,周长生自己心里明白,此刻他坚持不住,那以后就不要再谈学拳了。练拳,要的就是那口不服输的心气! 周长生咬紧牙关,想象着自己双脚长出了根,越扎越深,牢牢的抓住地面,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汗水从他身上一点点的流下来,不多时全身已经湿透,却依旧没有移动分毫,只是身体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却偏偏还在站着。这时的他似乎进入到了一种奇妙的境界,他觉得自己就真成了那棵树,此时这棵树在狂风暴雨中左右摇摆,眼看就要被吹倒在地。树只能拼了命的把根越扎越深,牢牢地抓住每一寸土地。随着树根越扎越深,树干越长越高,狂风暴雨似乎也没有原先可怕了,而那顶处的树梢始终高昂着头。 周长生的身体晃动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变得纹丝不动。如果不是悠长的呼吸和沉闷有力的心跳,别人还会因为这是一尊惟妙惟肖的塑像。 时间过得很快,这会儿已然到了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撒进来时,周长生慢慢睁开了双眼,长长的吸了口气,开始走桩,来来回回正好九遍,收拳出气。 一夜无眠,这时候周长生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无比,精神却又出奇的好,只是肚子不自觉地开始唱起了空城计。等到吃饭的时候周长生总觉得气氛有些异样,等吃完了饭才发现自己的饭量比平时涨了三倍有余,碗大的馒头吃了八个,还喝了两碗粥外加一条咸鱼。在父母震惊的目光中,周长生摸了摸肚子说道:“总算吃饱了。” 第九章 红衣受辱,长生出拳 自从发现练拳的妙处,周长生一股脑儿的钻了进去。少年就是少年,发现了有趣的事情,自然是不跟放弃一分一秒的时间的。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悄然而逝。周长生练气虽然还是毫无头绪,练拳方面却是进步飞快,这也许和他从小都没有练过拳有关,现在正处于一个飞速提升期。于是周长生每天不是背书就是练拳,练气没有头绪就被周长生给扔到了一边,等把书背熟了再找公孙老头问问。 很快,周长生明显发现了自身的变化,那是一种潜移默化式的进步。周长生练拳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不但更有劲了,速度也快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动不动就气喘吁吁的病秧子了。两本书也已背的滚瓜烂熟,只是练气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进展。既然书已经背书,也该去老头那儿还书了,顺便问问为什么自己照着书上的方法练气去却没有用。 来到铁匠铺,周长生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发现老头,只有他的那俩憨憨的徒弟正哼哧哼哧打着铁。 周长生问道:“知不知道你师父去哪儿?” 那俩徒弟这才抬眼看了看周长生,其中一个瓮声瓮气道:“你就是那个周长生吧,俺师父给你留了封信,我给你去拿。”说完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拿着封信就出来了。 吾徒亲启: 为师有要事须离开数日,不日即可再见,不必挂念。切记收好练气炼器两书,无使人见,恐为祸端。汝亦须早早背熟两书之内容,以防突生变故。练气若无进展,无需急躁,按部就班即可,等为师归来解惑。既已修道,当惜自家性命,切勿逞能,争强好胜,好勇斗狠。一切等为师归来。切记、切记。 公孙山青手书 周长生看完以后,知道暂时是见不到那老头了,辞别了两位打铁师兄,周长生便在城内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主府,见城主府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今有大盗出没,盗取贡品六品雪玉山参,如有知其下落者速报官府,可得赏银三千两。旁边是一副画像,画着一个老头,高六尺身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一双眼睛。一只手拿着一条奇形怪状的飞索,另一只手提了把短剑。周长生只觉得那飞索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寒风城大概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东城多富贵,西城多贫贱,南城多工商,北城多鱼商。而周长生家在城东南,铁匠铺子在城西北,跑上一趟几乎算是横穿整个城池。周长生刚过了城主府,一路上就觉得寒风城的兵多了不少,陌生人物也多了不少,好多参客也都出现在了城里。周长生想:“难道全是因为这个偷走了雪玉山参的大盗?” 又过了几日,听闻学馆先生已经回来几天了,周长生平时不是练拳就是打坐,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练拳忙。今天得知先生已经回来就早早来到学馆,看到学堂里坐着一个女孩儿,大约八九岁的模样,身穿红衣,头发枯黄,又黑又瘦,却长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左顾右盼中充满了戒备,双手死死抓着书本像是怕别人抢走似的,在学堂里显得格外醒目。 问了张文显才知道这女孩是夫子回来那天带回来了的,听说是夫子老友的女儿,家里遭了灾后就剩下她一个,夫子瞧着可怜就带回来了…… 张文显话还没说完,推门进来了一个一脸蛮横的小子。个子不高也不壮,却一脸得意嚣张,走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步伐,正是王家豆腐坊的宝贝儿子王才。看到小女孩后,眼珠子转了转,走到女孩身后大声喊道:“夫子来了!” 学堂里的孩子们被吓了一跳,赶紧装着认真读书的模样,女孩也不例外。这时候王才突然从小女孩桌上拿起那本书边跑边喊:“克死了一家人的扫把星,还有脸待在这儿读书,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黑的像块碳,瘦的像根柴,还好意思叫自己雪儿,不要脸,来追我啊,追不上,哈哈哈……” 周长生瞧见红衣小姑娘跟在王才后面苦苦追赶却是追不上,学馆里还有人不停的起哄,心里不由的火起,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本不欲生事的周长生起身大步向前跑去,下意识的使出六步走桩,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长生已经来到王才身边,伸手把书抢下,一只脚又恰好伸在王才腿前,王才一不小心,直接绊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引得满堂学子们哈哈大笑。 顿时,王才羞得满脸通红,他何时受到过这等侮辱!一时间怒从心中起,恶自胆边生!心下暗道:“我他妈的就要看看,是谁敢和我王才过不去!” 周长生刚把书还给累的气喘吁吁的女孩儿就听到恼羞成怒的王才爬起来骂道:“那个不长眼的孙子敢绊你家太爷我!不想活了是吧!就不怕我姐夫把你们全家都给关进大牢里!”说着就看见周长生把书递给了那姑娘。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周病秧子,啥时候学会英雄救美了,还救了个黑美人,病秧子配黑炭,还真是般配!不会是想媳妇想疯了吧!哈哈哈……”王才瘸着腿,揉着手肘呲牙咧嘴嘲讽道。 周长生见走过来的王才,伸手把姑娘拉在身后道:“刚刚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野狗乱喊乱叫还想咬人,却不小心摔瘸了腿,不知道王大公子看没看见啊?如果看见了给周兄我说一声,我肯定会把那只野狗的满嘴狗牙都拔了,看他以后还怎么乱叫唤。” 王才一脸阴毒道:“别只会偷袭,耍嘴皮子!有本事出去练练!谁不去谁是孬种!” 周长生也想试试现在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就答道:“练练就练练,谁还怕你不成!” 路上周长生快步走到张文显身旁问道:“王才现在这么嚣张跋扈,胆子可是比以前大了不止一倍。” 张文显道:“你这几个月养伤,屋子都没出去过,自然不知道原委。还记得王才的姐姐王金莲吗?” 周长生道:“当然记得,大名鼎鼎的豆腐西施王美人嘛。这些年他们王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踩断了,可是老王家眼界太高,愣是一个都没瞧上。” 张文显道:“如今老王家攀上高枝儿了,给自家找了个好女婿。薛半城薛家知道吧,薛家二儿子当年不是参军去了嘛,走了多年毫无音信,后来薛家收到一封家书,说当年参军的二儿子现如今已经是将军了。前些天回家省亲,正好碰见豆腐西施,王家金莲,惊为天人,当天就请媒婆去了王家。王家听闻是薛家二公子,现如今还是个将军,不说是英俊潇洒那也是一表人才,高兴还来不及那里又会拒绝。于是两家合了八字,又下了聘书,就近选了个好日子就把王金莲娶进了薛家。从那以后,王才仗着自己有个好姐夫,越来越嚣张跋扈。” 周长生听了以后道:“怪不得呢,原来是有了靠山,狗仗人势。” 张文显又道:“我还听说他姐夫和城主一样,都是宗师级的高手!王才还跟着他姐夫练了几个月的拳法,今天既然敢主动挑衅你,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又是大病初愈,可要小心。” 一群人来到后院空地上很自然的分成了两部分。一方是只有周长生,张文显,小姑娘等寥寥几人;另一方则是王才和大部分学馆学子。很显然大家都不看好周长生。 “知道吗,王才和他姐夫新学了五虎断魂拳法,可厉害了” “那可不是,听说东街一霸刘三前几天就给王才给收拾了,还被王才打断了一条胳膊,别提多惨了!” “哼,我要是有个宗师姐夫,现在肯定不比王才差!” “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就你姐姐那相貌,啧啧,倒贴都没人要。” “你姐姐好看,那么好看怎么嫁了个瘸子!哈哈……” 周围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还有人喊起来。 “王才,打死那个病秧子!” “他周长生一个病秧子还想逞能当英雄,别到时候给打成了狗熊!” “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和王才动拳头!” 喊话这些人有些显然和周长生有过过节,有些则是趁这次机会和王才套近乎。 红衣女孩显然是有些怕了,拉着周长生低声道:“要不,别打了,我去给他赔礼道歉就是了。” 王文显道:“长生,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打了,我怕你吃亏。自从王才跟着他姐夫练武以后,比以前可是厉害了许多。” 周长生眼神坚毅道:“我们没错,凭什么要给他道歉,就因为他有个好姐夫就可以欺负人?你们怕王才,不代表我也怕!要是我也成了缩头乌龟,那这些年读的书全都给狗吃了吗!” 王才伸手往下压了压,等四周静了下来,故意挺了挺胸膛,走出人群,来到空地中央道:“我本来无意和这些破落户纠缠,只是想不到一个病秧子竟然敢偷袭我,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换做是别人我直接打了便是,可今天对方是个病秧子,我要是直接动了手难免落下个欺负人的坏名声。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周长生,你要是给太爷我磕俩响头,叫我一声爷爷,说我错了,太爷我今儿就放你一马,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欺负一个娘们儿似的病秧子。哈哈……” 顿时四周嘘声四起,更有甚者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周长生一言不发走到空地抬头看了王才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演戏演砸了的小丑。眼神里面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怜悯和悲哀,好像在说这傻子是谁,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接着又当面啐了一口唾沫,摆明了瞧不起你王才! 王才像是一拳打到了空处,心里郁闷至极,再看见周长生一脸瞧不起人的模样,就差说,你要不是有个好姐夫,你现在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那一瞬间,王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胸中怒火中烧,本来是羞辱这小子的,现在反倒被这小子给羞辱了。 王才一招猛虎下山,直接朝周长生冲了过去。在众人眼里,王才就像一只发怒的猛虎朝着周长生扑了过去,好似下一秒周长生就会被猛虎撕得粉碎。 红衣姑娘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响动影响到了周长生。张文显紧紧攥着拳头,紧张的看着场上的两人。 周长生见王才身似猛虎下山,直接扑了过来,知道不能硬抗,这些天练习六步走桩也算是小有成效,当下脚步轻移,双脚一转,身随脚动,在王才近身的一瞬间躲过了一拳。只是王才满腔怒火的一拳又岂是那么好躲的?龙生云,虎生风,王才一拳是躲了过去,只是那一拳的拳风却是没躲过,直接刮破了周长生的脸颊,又刮得周长生双眼几乎睁不开。 这时候,周长生赶忙拾起轻视的心思,原来这王才还真有两下! 王才见自己使出的浑身解数的一拳没打到周长生,于是一只脚猛地往地上一踏,扭身又是一拳。这一招叫猛虎回身,是模仿猛虎捕猎时的回身一掀。众人只觉得脚底一震,只见地面已经被王才生生踏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周长生刚刚躲过一拳,就感到脚下一震,心知不好,连忙一个驴打滚滚了出去,尽管姿势不雅,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王才阴险的回身一拳。 现场众人像是被捏了脖子的鸭子,一点响动都不敢发出,显然是被场上的两人给震撼到了。倘若是自己上去,恐怕连王才一招都接不下来吧! 王才见周长生一个懒驴打滚又躲了自己一招,也顺势一滚,双腿一蹬,使了一招猛虎弹腿。这一招阴险毒辣,胜在以下攻上,出其不意,若是踢在腿上能直接将敌人腿骨踢折! 周长生刚刚起身,就瞧见王才双腿踢来,躲之不及下意识地使出六部走桩的截字法,虽然挡下了王才的致命一踢,却是被王才一脚踢出了数米远。两只胳膊疼痛欲裂,好像已经断了似的。 红衣姑娘瞧见周长生被王才一脚踢了出去,按捺不住激荡的心情,“啊,”的喊了一声,而张文显因为太过紧张把手指攥得道发白。其余几人都紧张得不敢言语,生怕干扰到周长生。 场上其他人见周长生被一脚踹了出去,好似捏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不由得大声呱噪起来。 “嘿,病秧子被踢趴下了!哈哈……” “这就是瞎逞能的下场!哈哈……” 王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随手弹了弹粘在身上的尘土,很是嚣张的说道:“病秧子就是病秧子,破落户永远是破落户!周长生,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过得多喊一声爷爷!哈哈……” 周长生缓缓站了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懒得清理,只是死死的盯着王才。他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明明知道现在的王才不简单,自己却仗着练了几天拳法就骄傲自满起来,把戒骄戒躁的言语扔在了脑后。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况且王才也没有强到自己无法应对的地步。 别人都以为周长生是被王才一脚踢了出去,只有王才自己知道刚才的一脚被周长生挡了下来。刚刚一脚的威力,王才比谁都清楚,换做普通人挨了一脚肯定爬不起来了,周长生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看来不单单是自己运气好,找了个好姐夫,很明显这周长生也有着自己的秘密,不过这样才好玩嘛! 王才阴狠的笑了笑,又朝周长生冲了过去,还是猛虎下山那招,不过气势明显强过一开始。常言道猛虎下山不可敌,场上尘土飞扬,只瞧见一抹身影朝周长生冲了过去。 周长生心底一紧,紧紧盯着冲过来的王才,周长生知道王才不可能这么傻还使出刚才那招,自己却不知道王才究竟要做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周长生刚刚移步想要躲过王才这一拳,没有想到王才嘴角一撇心道:“当真以为我是傻子,周长生你也不过如此!”王才中途突然变招,一个黑虎掏心直接朝着周长生胸口打来。 周长生此时刚刚移步,重心不稳,只得匆忙之中又使出截字法,堪堪挡住王才黑虎掏心的一拳。只不过这一拳来的实在是生猛,周长生虽说挡了一下,但是拳劲依旧实打实的打在了周长生胸口。周长生只觉得胸口一痛,脚底一滑,又被王才一拳打飞了出去。 张文显和红衣姑娘看傻了眼,刚刚还和王才有来有回,怎么突然就连王才一招都挡不住了? 此时的周长生胸口一阵翻涌,被他强行压下,只不过嘴角依然流下了一丝血迹。周长生起身,随手抹去嘴角血迹,对着王才喊道:“这一拳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是姑娘家挠痒痒,莫不是王才你今天忘记喝奶了!” 周长生知道现在的自己和王才有着明显的差距,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压着打,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输。既然防不住,那就索性不防了!周长生也是被打出了真火,心底那股子傲气彻底爆发开来,嚣张的对王才勾了勾手指头喊道:“再来!” 第十章 两败俱伤 周长生盯着王才,嘴角邪魅一笑,他从来不是一个防守者而是天生的进攻者,天性使然。只不过一开始被王才的进攻打乱了节奏,次次处于下风,此时周长生已经想通,来而不往非礼也,王才你也吃我一拳! 周长生脚下一踏,用六步走桩冲字法,直接朝着王才递出一拳。好似这天地间万物皆无,只剩下这一拳。在众人眼中周长生仿佛化身一只巨大无比的拳头朝王才砸去! 王才看见周长生吃了自己一拳,非但没有倒下,反而主动朝自己攻了过来,心道:“不自量力的病秧子,我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拳法!”王才突然长啸一声,使出虎啸山林一招,同样朝着周长生冲去! 这招虎啸山林乃是激发自身潜力的一招,长啸一声能唬人心魄,又能激发自身潜力,使自己的战力拔到顶峰。虎啸声最能震人魂魄,传闻虎啸山林练到极处,大声一吼就能震碎人的魂魄,直接把人震死。很显然王才还没有练到极处,威力却也不可小觑。众人只听见王才大吼一声,只觉得自己两耳轰鸣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摇摇欲坠,更有不堪者直接摔倒在地。 周长生听到王才一声大吼,心神为之一震,就看到王才一拳朝自己心口袭来。当下也不避让,自己一拳同样朝王才砸去。轰然巨响,两人几乎同时受了对方一拳,跌倒在地。 周长生不顾嘴角流血,胸口疼痛,站起身来大喊一声:“爽快!再来!”朝着王才又是一拳打去! 王才不敢相信周长生竟然不躲不避,和自己互换一拳,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让一个病秧子打了一拳!胸中怒火又盛一分,大喊一声,朝着周长生也是一拳砸去! 场上两人状如疯虎,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你来我往之间不知多少回合!很显然两人都已动了真火,势必要把对方打倒在地! 王才打了周长生一拳,周长生定要还上一拳。一时间场上尘土飞扬,噗噗的拳头声不绝于耳。 最后两人摇摇欲坠,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衣服几乎全破了,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 场上众人都傻了眼,原本以为是王才教训周长生,没有想到这个众人眼中的病秧子竟然能和王才拼个旗鼓相当!王才背后可是有个宗师姐夫亲自教授其武艺拳法,周长生又有什么,一个病秧子,竟然能和王才打的不相上下了! 周长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可是自己不能倒下,死也不能!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仗势欺人的王才! 王才此刻已经快疯了,周长生的韧性让他出奇的愤怒。什么时候一个病秧子都能和自己打的不相上下了!我连一个破落户都打不倒了?!那自己这几个月吃的苦都白吃了!不能!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一定要赢!王才这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后面目狰狞的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王才不再进攻,反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过给人的压力却越来越大,最后王才猛地睁开双眼,露出一双血红的双眼,像是恶魔附体,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这一招叫做虎毒食子,本是五虎断魂拳的禁招。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再凶残的老虎也不会吃自己的孩子,如果一只老虎凶残到连自己是孩子都吃,那么这只老虎已经失去理智了!用了虎毒食子以后,使用者会性情大变,变得残忍无比,同时战力飙升,一直持续到力竭昏迷。事后还要足足修养三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一般来说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招数的。不过此时的王才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要能打败周长生,证明自己和这些破落户是不同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王才握了握拳头啪啪作响,仿佛能感受到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随手挥了挥拳,就能听到拳头在空气中的呼啸声。这才是我想要的,能战胜一切的力量!王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邪恶的笑了笑道:“周长生,我要活活的打死你!我要把你的骨头一节一节打碎!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得罪我的代价!我要让你明白,你,永远是个破落户,而我王才,不再是了!” 说完,王才一步踏出,众人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王才就已经来到周长生面前,只用一拳就直接把周长生打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周长生,你不是很强吗?你不是要当英雄吗?怎么连我一拳都接不了了!趴在地上做狗熊吧!”王才状若疯魔,不断叫嚣道。 周长生眼前人影一晃,王才就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下一秒自己腹部就挨了重重一拳,直接把自己打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痛,撕心裂肺的痛从腹部传来,肠子如同断了一般扭在一起,就连吸上一口气都已是奢侈。周长生发觉自己双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到处都是胡乱晃动的影子,耳边则是王才嚣张的笑声!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于是咬着牙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王才看到周长生竟然还能站起来,瞬间又是一拳,直接打的周长生口吐鲜血,倒在一旁。 “还敢起来,不愿当狗熊还是想做英雄是吧!站起来啊!让太爷我瞧瞧!”王才面目扭曲道。 旁观的人们已经吓傻了,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比武了,再这么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红衣姑娘已经吓傻了,哭着喊着:“呜呜……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都是我错了……”小姑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知道挨打的那个人是为了自己才被打的。 李山和二牛都不在,张文显自己又明显不是王才的对手,估计对方一拳就能把自己打个半死。但这样下去,周长生迟早会被王才打死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搬救兵了,而此刻老夫子又恰恰不在学馆,张文显只好扔下正在哭泣的姑娘,急急忙忙跑去找老夫子。 周长生觉得自己全身骨头好像都碎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王才看见周长生还敢站起来,过去又是一拳打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才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打出了多少拳。 场面变得血腥残忍起来,周长生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鲜血把地面都染红了。只要周长生站起来,王才就是一拳。很多人都已经不敢再看,也不敢说话,生怕已经化身恶魔的王才把矛头瞄向自己。 周长生此刻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自己要是倒下了,那自己还练什么拳,读什么书,将来拿什么做侠客,拿什么行侠仗义,修什么长生。 周长生已经被自己打的面目全非,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按理说他早该倒下起不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周长生总能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王才有些怕了,怕周长生再站起来,好像那瘦小的身躯里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莫名其妙的,王才这一拳出的稍稍有些犹豫。 反观周长生,此刻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清楚自己再次倒下是不是会昏过去,但是他知道,知道自己站着,就还有机会。像是一棵树,只要根没断,就一定会再次挺直树干! 就在此刻,周长生似乎又一次打破了某种屏障,世界像是变慢了,周长生清楚的觉察到王才的这一拳变慢了,那一刻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周长生用尽全身力气递出了一拳。这一拳带着屈辱,不甘,愤怒,勇气和希望砸向王才。 “砰!” 王才呆呆地看着砸在自己胸口的一拳,想不明白为什么周长生还能递出这么有杀伤力的一拳,只是现在他再也没时间想明白了,那一拳直接将王才打晕在地。 周长生的那一拳彻底抽空了他全身所有的气力,下一秒钟,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只是虎倒架不散,站着的本能依旧不允许他倒下。 众人都傻了,这是什么情况,倒下的不应该是周长生吗?刚刚还势不可挡的王才竟然被站都站不稳的周长生一拳打倒在地。大家看向周长生的目光变了,从前的嘲讽,蔑视,变成了现在的敬畏。 人们总是喜欢丢掉尊严去仰慕依附强者,以为那样能给他带来所谓的安全。人们又常常蔑视欺辱弱者,因为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找回已经丢掉的尊严。 站着的周长生像是一座灯塔,把四周围观人们心底的龌龊想法照的纤毫毕现。没有人敢直视站那那里的周长生,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座丰碑。 王才的随从们似乎再也受不了站着的周长生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众目睽睽之下想上前去把周长生推倒。原本哭泣的红衣姑娘这时候却像是一只疯了的小虎崽儿扑了过去,护在周长生身前。双眼死死盯着走出来的几人,那架势好似只要是谁敢靠近周长生,她就敢豁出命去,就是死也要从来的人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大家都在观望,只有这个廋弱的小姑娘还在维护这点仅剩的尊严。 那几个随从竟然被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女孩给吓到了,徘徊片刻也只敢偷偷的把躺在一旁的王才抬起来带走。 不一会,张文显带着一位满头白发的高大老者走了过来。大家自觉地让开来,露出了浑身是血的周长生和护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张文显看到浑身是血,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的周长生,鼻子一酸泪哗哗的淌了出来。看到里面的景象,老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得有什么样的意志才能在人晕了之后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老者抬头环顾四周,周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老夫子的目光。 过了许久,老者长叹一声,那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的意味。有愤怒,有不解,有无奈,有悲哀,有惋惜,有痛苦,更多的还是失望。老者看着守在周长生一旁双眼红肿的小姑娘,亲自抱起周长生离开后院。 张文显似乎看到老者抱起周长生时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老夫子也哭了吗? 小姑娘看到老夫子后,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撇着嘴忍着不哭,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往外流,即使这样,小姑娘依旧盯着老夫子怀里的周长生,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进了屋子,老夫子先把周长生放在床上,而小姑娘就站在床边,一步也不愿离开。随后老夫子又吩咐张文显和几个学生去烧些开水,拿些白布过来,接着便关上了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老夫子一脸疲惫的推开房门。 这时候李山和二牛也赶了过来,进屋瞧见周长生的样子后,都止不住落泪。一桶桶热水抬了进去,一桶桶血水抬了出来,一匹匹白布拿了进去,一匹匹红布带了出来,又过了好久老夫子才说道:“好了,总算是保住了命,什么时候醒过来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张文显三人连忙进屋,抬头就瞧见被白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周长生,像是一只巨大的蚕蛹,而一旁的小姑娘就像是蚕蛹旁的一朵小红花。 老夫子这时候才把学生们都召集起来,问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听了以后,老夫子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先让他们都散了,随后又说学馆先放假几天,什么时候来学馆读书先等通知。 那时候,张文显似乎觉得老夫子又老了几分。 周长生父母来到学馆问明白了事情缘由后,只是沉默无言。等水娘看到浑身绑满了白布的儿子后,就坐在床边一直偷偷抹眼泪。而周有财则蹲在一旁,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窝着火却又无可奈何。一向强硬倔强的汉子此时也只能蹲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一时间屋子里除了轻轻的啜泣声显得安静极了,大家都在沉默着。 夜里,老夫子独自来到古老沧桑的城墙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双月。双月垂空,一轮皎白,一轮暗红。夜风吹起夫子披散的头发,卷起垂下的衣摆,此刻的夫子显得格外孤独。夫子知道自己不能对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们要求更多,那些书中的大道理离他们太远,就是成年人大概也会熟视无睹吧。可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很失望,为什么站出来的不是读书很好的张文显,林禹,秦书远几个人,反而是最调皮捣蛋的周长生。 难道这世道真如先生所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让夫子更失望的是王才的转变。从前的王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他虽说有些懦弱,但是脾气好又爱和人开玩笑,尽管时常和同窗有些纠纷,大家也不记仇,过几天就和好如初了。那时的王才读书也刻苦,时常和夫子说自己以后要出人头地,不愿再被人喊做破落户。 自从王才的姐姐嫁给薛家以后,王才慢慢的变了,开始变得蛮横不讲理,进而嚣张跋扈,最后欺凌弱小,以至于到了视人命为草芥的地步。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王才就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只是因为如今的王才有了当将军的姐夫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让老夫子更寒心的是最后竟然只有澹台素雪这个小姑娘冲了出去,护着周长生,其他人却还在观望。老夫子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教他们读书识字明理,教他们何为对何为错,教他们做事应该仁义为先,做人应该有骨气,这些道理都错了吗?老夫子治学教书一辈子,在今夜却不知道自己所教授的道理是对是错。此时老夫子真想去问问自己的先生,这世道为何如此,人心为何如此。难道单纯的与人讲道理最后还是讲不通吗? 老夫子记得自己先生说过:“与人讲理,讲之不通,何如?揍之问曰,通欤?不通欤?若不通,再揍之问曰,通欤?不通欤?如若不通,恒揍之。”当时老夫子还不同意自己的先生说:“道理讲不通也不能用拳头强逼着人认错吧,道理不应该这样讲。”当时先生只是哈哈大笑,并没有回答。 老夫子看了看那轮皎洁的缺月又瞧了瞧那轮暗红的圆月道:“ 自古双月有缺盈, 缘何偏喜一月明, 双月本是同根生, 对欤错欤怎分清。 王才被几个随从带回了王家,随后王家就传出了锅碗瓢盆被砸的声音和女眷的哭喊。不一会儿王家夫妇带着几个人又抬着王才匆匆忙忙的去了薛家。 深夜,薛家府邸的一间客房里灯火通明,王才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位身材妖娆,面容俏丽的小娘子,只不过此时两眼通红还不住的抹眼泪。屋子中间站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衫面色阴鸷的年轻男子,正是薛家二少爷薛茂才。 薛茂才有些不耐烦道:“哭,哭,就知道哭!别哭了,你弟弟又没死,只是昏了过去,修养个把月就好了,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还想怎样啊!” 王金莲咬牙切齿骂道:“那个姓周的小兔崽子!我要杀了那个小兔崽子全家来给我弟弟赔罪!” 薛茂才怒道:“够了!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要不是你天天宠着你弟弟,什么都依他,他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金莲杏核眼睁得溜圆,指着薛茂才道:“我就那么一个弟弟,从小被人欺负,如今我不疼他谁疼他!呜呜……” 薛茂才见金莲又哭又闹,只得放下身子劝道:“可人儿,别哭了,我又没说不帮你,只是什么事情都要分个先后,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不是。” 王金莲这才止住哭声道:“你答应了,要杀了那小子全家来给我弟弟报仇!” 薛茂才道:“杀几个贱民有什么难的,对我来说就像捏死几只臭虫一样简单,只是他们几个暂时还杀不得。” 王金莲一脸愤恨问道:“为什么杀不得,他们家不就是个开客栈的嘛。” 薛茂才鄙夷瞧了瞧她说道:“自从你弟弟跟着我习武以后,你觉得你弟弟能对付几个宅子里的下人?三四个总是没问题的吧?那个叫周长生的小兔崽子竟然能和你弟弟打个旗鼓相当,你觉得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办到的?最后还逼得你弟弟使出了禁术,换做普通人早给打成肉泥了,他竟然能撑到你弟弟力竭晕倒,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王金莲斟酌道:“也是啊,他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连个成年人都打不过,怎么会打得过我弟弟,他一定给我弟弟下毒了,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弟弟?你不是还说我弟弟是个习武天才的吗?” 薛茂才无语的看着自己娘子心道:“难道漂亮的女人都不长脑子吗?”最后只能哄着她说道:“仇我会帮你报的,不过你也得给我时间不是?总不能直接跑到他们家把他们全杀了吧,你夫君我好歹也是一名游击将军,总不能说杀人就杀人呐。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何况你就不想问问你弟弟想怎么报仇?那小子他们家就在寒风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薛茂才安慰好金莲后,忖量道:“看来得好好查查这个叫周长生的底细了。” 行人随手扔了块石子,溅起一朵水花,却惊扰了群鱼,引来了鸬鹚,干扰了航道,撞翻了小船,淹死了人。 第十一澹台素雪家遭横祸,方老夫子急施援手 穿红衣的小姑娘,姓澹台,名素雪,大周临海城人氏。要说这小姑娘为何会随着方老夫子来到这偏僻的极北寒风城,就得讲一讲这方老夫子了。 老夫子姓方,名邑,字敬之,本是稷下学宫的老师,早年间因理念不同和学宫祭酒曹让大吵了一架,后负气离去。隐姓埋名的他开始周游列国,闲来无事就做了个教书先生。自己讲学,学生们有钱的掏钱,没钱的有心意也行,讲学的地方也不讲究,村头巷尾,草堂高台,只要有人愿意听他讲学,他便不吝教授。后来方老夫子实在是对官学那一派的做法厌恶到了极点,便开始自己创办学馆教育弟子,并公开声明,他的学馆,有教无类,不分三六九等,适龄童子人人皆可入学。 由于公开和官学叫板,方老夫子被稷下学宫革除了老师身份,不知为何却保留了他的夫子身份,并且对于他的开馆授学持一种观望态度,这种态度让很多人摸不到头脑。有些地方态度温和一些,本着双方都不得罪的态度,对于方老夫子开馆讲学不闻不问。而有些地方则是严禁老夫子开学堂,甚至连讲学都派人盯着,生怕老夫子整出什么乱子来。 方老夫子走走停停,一边游历,一边讲学授学。遇到了称心意的地方就多待些时日,不称心意的地方,住上一宿都嫌弃,甚至于连夜赶路这种事情都发生了不止一次。 方老夫子的真性情,自然是让爱者极爱,恨者极恨。 在这个已知的天下里,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贵族们有权有钱有能力去请老师开设私塾去教授贵族子弟,等他们年满十四岁就能参加书院的考试。大部分人也认为读书是贵族才能享受的权利,因为读书要花很多钱,又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那些平民破落户们哪里有钱去请老师教授自家孩子,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何况自己每天还要累死累活的挣钱养家糊口,大了些的孩子们能不能帮衬些,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读不读书?重要吗?读书不能当饭吃,读书也不能让你更有力气去干更多的活儿。就算是你有机会读书了,等到了十四岁去考书院,你能比得过那些贵族子弟吗?考不上书院读书又有什么用? 事有例外,也有一部分平民知道读书考书院才是唯一的摆脱贱民身份的出路,不读书自己的孩子将来的命运和自己一样,勤勤恳恳劳劳碌碌一辈子,到最后还是给人当牛做马的命。只是知道又如何?大多数人没钱请先生,甚至有钱也请不来先生,许多先生们认为给平民破落户教书有失身份,有伤大雅,会玷污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最后只有极少数平民家的孩子有机会遇到一个好先生开始读书。到了十四岁能够考上书院的又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贵族和平民就像是山顶和山脚,站在山顶上的人总是感叹山顶风景的壮丽谁又会低头去看脚下是什么样子?呆在山脚下的人隔着云层永远都看不见山顶的景色,只能年复一年的呆在阴暗潮湿的山下。而连接山上和山下的是一条条极其危险的山间小路,其中一条叫读书。几乎没有人会为了去山顶看看风景而冒着生命危险去攀爬那条看不见尽头的小路。 这些年方邑去过东周,见识过大渎京水水入东海的汹涌浩瀚,去过西汉,见识过永寂沙漠的无边无际,去过南宋,见识过十万大山的郁郁葱葱,去过北魏,见识过终年飘雪的茫茫雪原,自然也少不了那个山高万仞,绝壁千里,号称众山之祖的社稷山。天下士子向往的地方,稷下学宫就座落在社稷山之上。当年的方邑还是翩翩少年,虽身着粗布白衣却不减青云之志,常常一个人腰间挂着装满酒的葫芦来到社稷山顶,一边饮酒,一边对着无边无尽的云海,歌之以咏志,啸之以放情。 看尽了五国山山水水的景,识遍了天下形形色色的人,结交了众多志同道合的士,也教授了一批志向远大的少年。方邑一路游历,一路教学,有些地方深受方邑喜爱就呆的长些,有些地方遭到方邑厌恶就呆的短些。澹台素雪就是方邑周游列国时在周国临海城认识的好友的女儿。那时候方邑与澹台素雪的父亲澹台月明曾在稷下学宫一起求学,两人一见如故,双方引以为至交。 澹台月明所在的澹台家族在临海城本就是一方豪族,又难得澹台月明与方邑互相赏识。既然老友离开了稷下学宫,澹台月明就提议就在临海城开办一家书院,并希望方邑出任书院院长。 在大周,当过稷下学宫的老师,又有夫子身份,这样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到哪儿都是香饽饽。既然方邑来了临海成,澹台月明又怎会错失良机,何况两人本就是至交好友。 京水,北起魏国雪原,南入宋国十万大山,绕了一圈后横穿周国,最后在临海城倾泻入东海。而书院就坐落在京水入海口的一座山崖上,故而起名京海书院,取京水浩荡入海,书院源远流长的意思。又因书院坐落在山崖之上,大家都喜欢称之为山崖书院。 起初,山崖书院因为不分贵贱,有教无类,加之院长又是稷下学宫的大儒,一时间书院风头极盛,很是红火了几年。在这期间,澹台月明有了自己的女儿——澹台素雪。其中素雪这个名字还是澹台月明请方邑给他女儿起的。当时天降大雪,天地之间一片洁白。方邑说:“素雪,世间洁白者,极矣,无出其右。”希望澹台月明的女儿能如素雪一般品行高洁如一,不染红尘污秽。于是乎,澹台月明女儿的名字便定了下来——澹台素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山崖书院的宗旨和稷下学宫本就不同,又没有稷下学宫官方的认可,自然算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书院,算不得正统。由于山崖书院有澹台月明出资,穷人家的孩子实在是出不起学费,是可以免费入学的,这直接吸引力大量学子过来,加之院长方邑的名气,一部分贵族子弟也慕名而来。开始几年确实是算得上大学院。可是后来很是莫名其妙,学院受到了许多贵族士人的抵制,甚至有些平民也由于种种原因开始抵制书院。说书院教授的都是邪门歪道,都是旁门左术,都是害人的东西。 只要是山崖书院的学子就会遭到了众人的鄙夷,甚至殴打,视他们为洪水猛兽。起先是贵族学子陆陆续续的退学了,后来平民学子也开始退学了,最后红红火火的书院变得门可罗雀,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书院读书。又过了些时日,这寥寥数人也不见了影踪。 那一日,方邑在学院等了整整一天,也未见一个学子来学院。诅丧的方邑来到京水边,正巧遇见澹台月明,两人站在山崖书院旁,望着奔涌入海的京水,任由海风吹动衣衫,久久无语。两人寂寥的身影也被明月拉成长长的线,一直延伸到东海深处。那里海浪四起,雷声轰鸣。 澹台月明看着滔滔江水叹了口气道:“方兄,大势如此,你我也只是徒做无用功罢了。犹如螳臂,怎可阻挡车轮碾压!” 海风骤起,吹乱了方邑束起的头发,方邑抬手理了理头发道:“都是娘胎里生的,谁又比谁高贵呢?这圣贤书难道只配给那些贵族老爷们读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一不为财,二不为权,只是讲了些书上圣贤们的道理,又哪里错了?既然此地容不下我,我就去别的地方,我方邑还就不信了,这天下,就没有我教书的地方了!” 澹台月明并未言语,只是叹气不已。作为临海望族家主的他,很多事情也是后知后觉罢了。你方邑身为稷下学宫老师,又有夫子身份,过江蛟龙般的存在,来到临海这种小地方,呆上时日也就罢了,那是我们临海的荣耀。事实是你来了,又办起了书院,还有教无类不收费,这让那些私塾先生们,官办学馆怎么活?何况你讲的那些圣贤道理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自从你来了临海城后,临海城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这又让那些官员们如何不恨你,不恼你。若不是你有夫子身份,恐怕早就被人拿棒子撵出临海成了! 这事情也怪自己,没有事先想明白,觉得老友曾任稷下学宫老师,又有夫子身份,这肥水哪能流到外人田里。再者说,在临海办学院,于临海城也是一件好事情。只是最后,好心办事,还是办砸了。 只不过这些话,澹台月明无法对老友说出口,何况,以方邑的见识,又怎么会看不出个中缘由。妥协是不可能的,若是能妥协,他方邑又怎么会离开稷下学宫。 后来方邑终究是离开了临海城,山崖书院也就此荒废。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兜兜转转,方邑倒是在寒风城开了个小学馆。这里地处极北,山高皇帝远,本就没有什么先生愿意来此地受苦,加之本地居民民风剽悍,对于那些所谓的规矩,大都嗤之以鼻。就这样一个类似化外异民的地方,反倒是没有怎么为难方老夫子。 再后来,老夫子听闻临海城澹台家族突遭变故,只身赶往临海城,紧赶慢赶到了临海城,却已经是十几天以后了事了。当方邑赶到现场,澹台家宅院早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听闻那天夜里,澹台家遭遇不明黑衣人突袭,厮杀声喊了一夜,火光冲天,等天明众人把火扑灭后走进去一看,场面惨不忍睹。满院子都是死人无一活口,因为正值盛暑,天气炎热,尸体来不急处理就已经迅速腐烂,整个临海城都能闻到尸体散发的恶臭,一直持续了好多天。 没有人知道澹台家是否还有人活了下来,大家都觉得澹台家应该是被灭了门,要不然为何要这么大的阵仗?杀人不算,还要放火,这明明就是冲着灭门绝户去的呀。只不过没人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澹台家会遭此大祸。 方邑知道澹台月明虽是家主,为人却光明磊落,隐隐有君子之风,为人正直,不然自己又怎会和他引以为知己至交呢。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故意招惹他人呢?更重要的是方邑知道澹台月明自身就是一个炼血八层的一流武师,一般人又怎能灭了澹台家满门?这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缘由。而方邑不相信老天会让一个门风醇厚的家族就这样惨遭灭门。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方邑认为既然厮杀声喊了一夜,那肯定有人逃了出来,只是迫于形势不敢露面而已。于是方邑在周围找了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终于在山崖书院旁的山崖下,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澹台素雪。 很难想象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姑娘是怎么逃出宅子,又怎样逃脱追杀,最后成功的活了下来。她这几十天里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竟然让后来的方邑都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甚至此时此刻明里暗里找这个姑娘的都不止方邑一个人。只能说命运很奇妙,让濒死的澹台素雪遇到了最该遇到的人。那时候的澹台素雪整个人都饿脱了相,皮包骨头形容她并不过分,又天天经受风吹日晒变得黝黑无比。若不是方邑从小看着她长大,都不敢相信这是昔日那个漂漂亮亮白白胖胖的澹台素雪。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歹给澹台家留了条血脉。 方邑赶忙拿出一棵五品雪玉山参来,扯下了一条参须,直接揉碎了放入装水的葫芦中喂入澹台素雪口中,又用真气护住其心脉,总算是救回半条命来。方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而大白天就抱着小姑娘离开又怕出什么意外,只得抱起澹台素雪又返回到了山洞里,等着天黑。 方邑虽然年老却也算是练气九层快要破境筑基的人物,等到深夜,方邑趁着夜色掩护,抱着澹台素雪悄悄地离开了临海城。为防意外,方邑还特地绕了远路,没有去临近的城池,而是去了更南边的春风城。靠着一株五品雪玉山参,澹台素雪总算是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 由于澹台素雪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方邑又不得不在春风城多住了些时日。等澹台素雪醒了,方邑方才得知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下午,按例是该练拳的时候,澹台素雪自己不想练,就躲着老爹偷偷跑到离自己家不远的山崖书院去玩儿。此时方邑已经离开了好几年,山崖书院就一直荒废着,大家都觉得这里是个晦气的地方,平常很少能见到人影。诺大的地方,反倒成了澹台素雪一个人的的游乐场,每次心情不好或者懒得练拳了,她就会偷偷的跑到这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喊几声,或者干脆打几套自己创立的王八拳法,自得其乐。 澹台素雪打开书院后门,进去后正要开始练自己新创的王八拳法,忽然听到隔壁屋子里有说话声传来。于是悄无声息的来到隔壁窗台下藏了起来。 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我说柳三少,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这荒了几年的院子还怕有人来?就算有人来直接杀了就是,反正咱们完成任务后早就远走高飞了,谁还能抓到咱们不成?还非得躲在这破屋子里不能出去。” 第十二章 贪玩少女懒练拳,阴错阳差避灾难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答道:“我说黑瞎子,你想死别拉着大伙儿一块跳崖啊,你要是想出去又没人拦着你!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敢啊?是不是怕秦老大到时候一刀把你给宰了!” 粗犷声音的主人很是暴躁,恶狠狠道:“玄机子你也别得意,三少是什么人那里会和我一般见识,倒是你,只会煽风点火的软蛋,好像忘了当年被云霄剑宗那群娘们追的如同丧家之犬了吧?听说还差点被阉了!哈哈哈……” 一个娇媚酥柔的声音道:“呦,玄机子,黑瞎子骂你是软蛋你能忍?要是我早就一剑劈过去了!看来还真让云霄剑宗那群娘们吓破胆了。” 一个阴柔近乎女人声音说道:“毒美人,你是不嫌事儿大是吧?扇阴风也不瞧瞧场合。还有黑瞎子,玄机子你们俩,都老实些,秦老大刚走你们就呆不住了?这一次去澹台家的任务有多重要你们会不知道?想出去透透风尽管出去,只是秦老大回来后自己去解释去。话我已经说到了,只是最后还想提醒几位一句,这儿不是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做什么事儿收敛些,别到时候像路老七似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话音一落,里面变得悄无声息,就像是同时服了哑药。 澹台素雪听了以后很是奇怪,心想:“是谁会没事儿一块儿来到一座荒宅中,还要避着人?还说要去我家做什么任务?”就偷偷的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去。 里面一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有站有坐,全都带着兵器。 其中一人大约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只眼睛蒙着眼罩,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大砍刀,此时正杀气腾腾的盯着旁边正在打坐的道士,好似一言不合便要砍了他。澹台素雪心想:“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黑瞎子吧。” 旁边道士看起来极为年轻,约莫二十来岁,头上扎着黑色逍遥巾,身上穿着青衣道袍,脚上是一双黑色十方鞋,手里拿着一根竹制拂尘,生得是唇红齿白,很是招人喜欢,只不过眼睛里时不时的流露出些许赤裸的目光表明这个道士怕不是什么好人。此时这道士一脸悠闲地望着黑脸大汉,仿佛在说:“来啊,有本事过来砍道爷啊!”澹台素雪知道这人肯定是那个叫玄机子的。 桌子旁坐着一位双十年华的小娘子,长得是极为娇媚妖娆,上身穿着素色窄袖衫襦,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朵朵牡丹,下身穿着金丝绣花留仙裙,发髻上插着一只珍珠挂饰的翠玉簪子。此时坐在桌旁矮凳上,桌子上放着一条用皮革细细编成的七尺长鞭。小娘子一手握着长鞭,一手轻扯上衣露出胸前一抹白,幽怨的望着坐在对面的一个书生。“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毒美人了,就知道勾引男人!”澹台素雪心里愤愤然道。 一旁的书生,身穿白色长衫,腰间挂一宝剑,手持纸扇,上面写着:“得水一方”,很是风流倜傥。不过脸色发青,眼圈发黑,却是酒色过度之征兆。此时正拿着一只小杯子喝茶,时不时的往小娘子胸前扫过。澹台素雪不用想,此人必是他们口中的柳三少无疑。 这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在此,还有一个秦老大没出现,不知道去哪里做什么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澹台素雪此时就想着赶紧回去,把自己听到的见到的告诉自己父亲,她总觉得这事情太蹊跷了。 澹台素雪刚走出后门,一阵风突然刮来,砰的一声关上了后门。澹台素雪心道不好,撒腿就跑,只听到身后屋子里一声暴喝:“谁在那儿,休走!” 言毕,只见四个身影从屋子里跳了出来,身形迅捷,直冲后院院门。澹台素雪回身一瞧,知道自己闯了祸,两条腿恨不得变成四条腿来,只希望自己能跑得再快些。 山崖书院邻近京水,背靠山崖,除了接连书院正门的大路宽敞些,其余离开书院的路多是山间小道,又生灌木杂石,最是难行。澹台素雪本就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听到身后有人有人呼喊,跑至山路拐角处,脚下一滑,直接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屋子里的四人听到后院关门声,急忙飞身出屋,纵身跃出院外,看到一抹身影朝着山下跑去。四人赶忙追去,走到半路却不见丝毫身影,那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黑瞎子首先说道:“是不是我们看错了,其实根本没有人,这荒郊野外的那里来的人嘛!何况凭我们四人的实力速度,就是宗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出我们的视野的。” 玄机子使劲儿嗅了嗅神色严肃道:“刚才确实有人,还是个女子,这里还残留着胭脂水粉的香气。” 毒美人咯咯笑道:“玄机子,不会是你闻到了老娘身上的胭脂水粉香了吧,要不晚上我让你闻个够?咯咯……” 柳三少一脸阴沉道:“玄机子说的没错,我也敢确定我没看错,是有一个人从后门逃跑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假如是宗师高手,根本不怕我们四人,又怎么会慌不择路的逃跑?如果是哪个仙家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就麻烦了,那些人手段不高,身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宝贝可是不少!能藏匿身形的手段更是数不胜数。 玄机子想了想开口道:“这地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会这么巧碰上历练的仙们弟子,三少你肯定是想多了。” 远处传来京水的轰鸣声,四人都站在那儿沉默不语。他们各自心底都知道,闯祸了,有人不但偷听了他们四人的对话,还堂而皇之地逃跑了。这件事如果让秦老大知道了,别说事后的奖赏,自己能不能留下自己这条小命都很难说。关键是,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避开他们的耳目,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三少沉默了许久道:“如果还想活着的话,这件事不能和秦老大讲,你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假如让他知道了,我们都活不成。还有就是不管那人听见还是没听见我们讲话,既然见到我们就跑,显然是怕我们的,既然害怕我们,我们又何必惊慌?反正今晚上配合秦老大把任务完成后,拿了报酬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谁还管消息泄露没泄露。就算是泄露了又何妨,任务完成了不就行了。若是大家没有异议,那么便发心魔大誓吧!” 毒美人道:“不就是一件小事嘛,有必要发心魔大誓吗?我看没必要吧。”这女人很显然是藏了小心思。 话刚说完,其他三人一言不发的冷冷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相向。 毒美人一瞧阵势不对急忙道:“我就是开了个玩笑,别紧张,玩笑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不就是心魔大誓嘛,发就是了。” 四人发了心魔大誓,柳三少给三人使了使眼色,装模作样的一起回到山崖书院。刚一进院门,四人各自施展轻功,隐秘身形,悄悄地来到澹台素雪失足附近,藏了起来。 澹台素雪逃跑时太过慌忙,失足从山崖滑落,吓的她脸色发白,慌乱之间,好不容易抓住了崖下生长的树藤,才没有滚落下去。刚稳住,那四人就走了过来。澹台素雪躲在不远处,双手抓着树藤一动也不敢动,等了好久一直等到上面四人走开了,这才准备往上爬。谁知道人紧张的时候会爆发出异于常人的力量,澹台素雪就是靠着这股力量一直坚持到现在,可如今身心一放松,顿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手一松直接掉进江水里面,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四人才从各自隐匿的地方缓缓走出。 柳三少道:“看来是真的走了。”说完几人又检查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真正回到了书院里面。 澹台素雪掉进京水后,被阴冷冰凉的河水一激,加上惊吓和劳累,瞬间晕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澹台素雪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入海口旁的沙滩上。 说来也该澹台素雪命大,假如她没有失足滑落,跟定会被黑瞎子四人追上,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就不好说了。又假如她当时没有跌落山崖,而是顺着树藤爬了上去,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会被四人守株待兔抓个正着。再假如澹台素雪坠入京水,没有被冲上沙滩,可能如今早就淹死在东海里面,连尸首都找不见了。常言道无巧不成书,恰恰是这些巧合才让澹台素雪活了下来,才会有后续的一系列荡气回肠的故事。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澹台素雪从沙滩醒来,已经是深夜,浑身上下疼痛无比,肚子也饿了,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鼻子一酸,泪水跟着就滚落下来。说到底澹台素雪也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是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大的苦。等她哭累了,才想起自己白日里听到的事情,这才想起来自己得回家告知父亲一声。 夜里,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清楚,好在这时候,城里却着了大火,给澹台素雪指明了方向。等到澹台素雪从京水入海口沙滩穿过灌木丛,顺着山路爬上山崖,好不容易来到城里才发现自己家早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了。火烧得极大,就连周围救火的人们都没办法短时间内把火扑灭。 澹台素雪呆呆的望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这里曾经是她的家,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是她记忆开始的方。她曾经在这里学会了走路,曾经在这里练武学拳,读书识字,曾经在这里抓过石子,玩过泥巴,也曾经在这里养过两只小白猫,一只大黄狗,还曾经种过葡萄,石榴,向日葵,种过牡丹,月季,红蔷薇,曾经在葡萄藤下听故事,金鱼池旁喂金鱼,也曾在假山洞里躲猫猫,草丛堆里捉蟋蟀,梧桐树上沾知了。爹娘春天会陪着自己放风筝,夏天会陪着自己捉螃蟹,抓小鱼,秋天会陪着自己打枣子,冬天会陪着自己堆雪人,可是,这一切全在这场大火里烧得精光。 澹台素雪想喊,可是嗓子像是哑了,发不出声来。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她就像个幽灵一样游荡在人群中,过了许久,泪流干了,眼睛也被烟火熏得发红。澹台素雪红着眼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动物,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看着大火,澹台素雪握紧拳头,咬着牙对自己说:“我会查明这一切,我会报仇的!” 有了目标的她脑子瞬间活络了,她好像明白了藏在书院的那四人的任务是什么,那自己更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万一他们没有走远呢?自己得活下来,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好在此时的澹台素雪衣服早已被树枝藤曼划破,浑身湿漉漉,脏兮兮,一点没有澹台家大小姐的模样,竟然没有人认出这个小脏丫头就是澹台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在慌乱的人群和夜色的掩护下,澹台素雪静悄悄的消失在不远处。 第十三章 妙手盗山参,脱身至雪原 等王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姐夫或者说师父,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前喝茶。 薛茂才撇了一眼王才道:“醒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想怎么办?竟然被一个穷小子给打晕了,你不害臊师父还害臊呢,丢人!还有,那小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用禁招不可?要不是你爹及时把你送过来,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我说你是天才,你就是天才了?死人废人可没资格说自己是天才。” 王才咬着牙说道:“本来他是打不过我的,都是我压着他打,可不知道怎么了,那家伙发了疯的和我换拳,全是以伤换伤的打法,挨了好几拳的我就怒了,然后就使了禁招,可最后也没把他打趴下。可是不对啊,那时候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了我一拳呢,何况他就是一病秧子,穷小子!” 薛茂才看着自己这个所谓的徒弟叹道:“你学武资质算是不错,可脑子就不能多转转?他都能和你互相换拳了,你还拿他当个小孩儿?输的不冤。还有,天下人就你运气好,遇到了我,才练了几个月拳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满世界就数你最强呗!别人就不能有师傅啥的?你是天才别人就不能是了?傻不傻?话又说回来,再怎么着我也是你半个师夫,你也是我半个徒弟,况且还有你姐姐那份关系在,我再怎么揍你那是家事,别人打你那可不行!说说吧,想怎么报仇?”话说完,薛茂才眼睛里流露出骇人的光芒来。 王才见有姐夫给自己撑腰,恶狠狠道:“我要他们家人全给我陪葬!” 薛茂才笑道:“你还真是你姐的亲弟弟,想到一块儿了,就连话都一模一样。我说现在不行,仔细想想为什么,想好了告诉我,别动不动打啊杀啊的,没听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才沉默片刻道:“我不该冲动,不该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周长生既然能打败我,那他肯定不是普通家孩子那么简单,要查清楚了才能动,像师父说的,做事情要谋定而后动。” 薛茂才道:“这会儿才像是我徒弟,我还以为我收的不是个天才,而是个蠢材呢。情况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不管情况如何,关键是你打算怎么办?” 王才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不管周长生装作病秧子是想隐瞒着什么还是他背后隐藏着什么,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打败他,杀了他,把他羞辱我的全都还给他,还要让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薛茂才饶有兴趣的看着王才道:“看来这次失败并非毫无收获,至少把你小子给打醒了!输了不可怕,就怕把心气输掉了。原先我还在考虑是否要把你带走,看来如今不用考虑了。过些天我就要回军营了,怎么样,有兴趣跟着我去,那里才是男人该待的地方。” 王才直接道:“师父安排,自然无错,我都听师父的。” 薛茂才又看了看王才道:“还真转性了,都学会拍马屁了,看来这次你输了还输的挺值。可以,只是要是到了那边可就没人护着你了,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爷脸色,那还去吗?”说完,饶有趣味的看着王才。 王才道:“全听师父安排,要没您,我现在还是一个任人欺辱的平民,我的这一切都是师父给的,一切自然是听师傅安排。” 玉鸮山,雪玉峰,一个身穿白色皮毛大氅的老头,正小心翼翼的接近山上的一个寨子。 这寨子,看着不大,几个木屋零零散散的建在山坳处,周围全是樟子松,红松,杉树,粗的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细的也有碗口粗,木屋就隐藏其中,如果离的稍远些,根本就看不见木屋在什么地方,位置极其隐秘。加上玉鸮山经常下雪,木屋顶上盖着厚厚一层积雪,这就更难找了。也不知道这老头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找到了这样的一个隐秘去处。 老头自言自语道:“陈瞎子你也忒谨慎了吧,老子整整蹲了三天三夜才跟着你的人找到这地方,中间还差点迷了路,为了点山参至于吗!这雪玉峰上是真他妈的冷,爷爷我都快冻成冰坨子了,你们倒是挺会享福,吃着肉,喝着酒,等会儿别哭就成!”老头藏在一个隐秘的位置,远远的看着那几个屋子。 其中一个稍大的木屋,几个人围着桌子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一个身形消瘦,形似猿猴的人道:“老大,咱们最近是不是忒小心了,虽说城主府那根六品大棒槌让贼给摸了,谁知道真的假的。再说了那也不代表那贼就盯上咱们了啊!何况咱们藏参的地方只有咱们三个知道,那贼就算是神通广大也找不到这儿来吧!” 一个身材不高却极其壮实的中年汉子喝了口酒道:“老三,你也太小看那贼了!城主府是什么地方,以你的身手,你觉得你能在城主府顺了东西还安然无恙的逃跑吗?你当雷剑是吃干饭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宗师级高手。我还听说那天,雷剑亲自动手都没有留下那人。” 老三接着说道:“真的假的,在雷剑手里逃走,最差也得是个接近宗师的一流武师吧,咱们寒风城也没听哪个贼有那样的身手啊。” 中间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说道:“老二,老三,不管怎么说,小心总没大错,这几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再说咱们藏参的地方已经用了好几年了,谁知道中间是否走脱了消息,被人给盯上了。今天把你们俩都叫过来,就是过去看看参是否还在,然后就是给陈大掌柜回个话,到时候再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到时候净看别人笑话了,自己家后院着火都不知道。咱们手底下几百号人吃喝全靠这批棒槌了,要是出了岔子,陈大掌柜不把咱们活剥了才怪!” 老二,老三一起说道:“都听大哥的!” 这三人正是绺子爷陈瞎子的得力手下,号称玉鸮三杰。瘦的是老三外号窜天猴,矮的是老二外号坐地虎,身材魁梧时老大外号莽山牛。因为城主府六品雪玉山参被盗,闹得是人心惶惶,绺子爷陈瞎子就派他们三个看看自家东西还在不在,别让人偷了都不知道。 三人吃喝完毕,一直等到天黑,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毡帽,走出屋门,扫视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悄没声的消失在屋后。只是他们三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老头瞧见他们三人出屋,心道:“就怕你们不动,老子为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单单去偷城主府家的雪玉山参,还故意把事情闹大,不就是怕你们不动嘛,你们不动,鬼才知道你们把棒槌藏哪儿了,不弄的风声鹤唳的,你们会想着换地方?蠢货!” 老头远远的缀在他们身后,只见这三人东拐西拐,时走时停,有好几次都差点发现老头的踪迹。最后绕了半天才来到半山腰一块巨石旁。三人四下又瞧了瞧,便翻身越过了那块巨石。 老头不敢离的太近,又加上天黑,瞧不清楚石头后面藏着什么,只好耐心等着。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老头只好悄悄地摸了过去。 刚到巨石旁,就听见巨石后面有说话声,唬得老头汗都出来了,急忙委身藏在巨石阴影下的雪堆里。 穿天猴道:“看看,我都说了没事,你们还不信。那贼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这儿来了的,回去给陈大掌柜说一声,让他老人家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莽山牛道:“也是,也许是我最近太紧张了,走吧,回去,这天又下雪了,真他妈的冷!” 三人一个个身手敏捷,直接从巨石上窜了出去,愣是没发现藏在巨石后面的老头。 等他们三人走远了,老头从雪堆里钻了出来,长吸了一口气道:“差点没憋死在里面,小兔崽子们,多谢带路。”说完,翻身越过巨石,却什么也没发现。 “奇了怪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这周围没有其他的路啊?”老头自言自语道。 老头又仔细找了找,才发现一个用枯树积雪隐藏起来的洞口。老头移开树枝,扒开积雪,露出一个不大的洞口。打开火折子,走进去一瞧,几麻袋山参像柴火一样赫然堆在里面。成麻袋的大多是五品以下的小参,五品以上的都用上好的皮子包着,整整齐齐的堆在一旁。老头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三根六品山参和一根七品参将,都用木头盒子装着。 “嘿嘿,这下子可算是够那小子用的了,还绰绰有余呢。算是为师欠下的拜师礼吧。天晓得那小子怎么会碰上我这么一个好师父!”映着火光,老头的面目逐渐清晰,正是铁匠铺公孙山青。 玉鸮三杰刚离开山洞没多远,老大莽山牛忽然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使劲用鼻子闻了闻道:“老二老三,你们谁抽烟了?” 窜天猴和坐地虎连声道:“没有啊,来这儿怕不方便,家伙事儿都在房子里放着呢。” 莽山牛低头看了看,走到一棵樟子松下,用手在地上摸了摸,闻了闻,突然道:“不好,我们被跟踪了,快回去!”说完三人加速往回赶去。 这事儿怪也只能怪公孙山青运气不好。他本就是个老烟枪,烟瘾来了忍不住会抽两口,这次已经是尽量忍耐了,可是千算万算是谁也没有想到半路上,公孙山青装烟丝的口袋会被树枝刮破了,烟丝全撒了出来。公孙山青急着跟上玉鸮三杰的步伐,又怕被他们发现,就没留意自己烟丝洒了一地。等玉鸮三杰原路返回时,恰好被老大莽山牛闻到了一股烟味儿,撞破了行踪。 等玉鸮三杰回到巨石处,恰好看见公孙山青背着山参走出洞口。 玉鸮三杰直接就杀了过去。窜天猴手拿一条短棒当头劈下,坐地虎手握两把短柄钢叉直刺胸前,莽山牛挥舞鬼头大刀专砍双腿。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山青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三人攻击,拔腿就跑。 公孙山青背着口袋,正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正在松树林中狂奔。后面跟着三人,速度也是极快,紧紧的缀在老头身后。 莽山牛喊道:“别跑,你这该死的贼,偷了你爷爷家的参还想跑!被爷爷我抓到了,剜了你的心肝下酒喝!” 公孙山青说道:“大侄子,先别生气,不就是几根山参嘛,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爷爷我不还给你们留了几根嘛。” 坐地虎怒道:“贼偷,你知不知道你偷的是谁家的参,那是绺子爷陈大当家的货,现在放下还能有条活路,要是被我们哥儿仨追上了,不单单是你,连着你家人都得被活刮了!” 公孙山青跑了一会儿见三人紧追不舍,自己背着一个大口袋最后肯定会被追上,心道:“早知道就少拿点了,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啊。”然后顺手把大麻袋里的小山参一点一点全扔了出去,撒了一路,最后只剩下那三根六品山参,一根参将和十几根五品山参,其余的全给扔了出去。 玉鸮三杰看见撒了一路的山参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还是莽山牛发话道:“我先追过去,你们先把地上的山参收拾一下,速速回去告知绺子爷,让他带弟兄们搜山!” 话刚说完,俩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第十四章 世间万事,孰对孰错 寒风城,城西,学馆,周长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这里几乎全被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雾气中央有着一座小小的道观,至于道观的名字周长生却是模模糊糊瞧不清。 道观门口坐着一个穿着红肚兜,唇红齿白的小孩儿。一见到他直接骂道:“你就是个笨蛋,蠢材,傻瓜,有利器不用非得和别人拼拳头的莽夫,到了最后还差点把命搭进去!有你这样修长生的吗?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活着浪费大爷我时间!也是,傻人有傻福,修道修道,竟然让你把道观都建起来了,自己却不去走练气的康庄大道,偏要傻乎乎的去练拳,去挤那条独木桥,最后竟然还和人拼命!你不知道死了就什么都完了!可怜我自己辛辛苦苦恢复的一点儿灵力为了救你全用光了,陷入沉睡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以为自己逃出了苦海,没想到这里比苦海还苦!哇哇……我到底是什么命啊!怎么这么惨呐!”说着便撒泼打滚起来,还偷偷用眼睛瞄着周长生。见周长生无动于衷,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最低嘟囔着:“戏白演了,一开始怎么没瞧出来他是入梦进来的。也是,要是能心神化介子出入无碍,那里会被打的这么惨!睡觉了,睡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出这个鬼地方!” 在周长生最终醒来的那一刻,梦里面的事情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此时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为了帮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儿和王才打了一架,最后自己好像被王才打的不成样子,然后周长生就想到了那位姑娘,哑着嗓子开口问道:“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没事儿吧?” 水娘见周长生醒了,连忙端起碗来,道:“没事儿,都没事儿了,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说着说着眼圈儿就又红了,水娘转过脸去,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那姑娘是个好姑娘,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照料你,要不是她,娘早就累跨了!昨天她守了你一整夜,现在刚睡下,娘就不叫她了。” 周长生道:“没事儿,我就问问,没事儿就好,只是又连累娘亲了。” 水娘红着眼道:“你是我儿子,哪里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当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养好身子,等将来娘老了,还得指望你照顾呢!” 过了些天,等到周长生能下床走动了,身体也已经好了大半。只不过身边却多了一个爱穿红衣的姑娘,这姑娘就是澹台素雪,只不过夫子为了避人耳目,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苏月。 先前薛茂才派出了手下暗地里调查周长生,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周长生的生平普通的很,可是越是这样,薛茂才越是觉得周长生背后肯定有大人物,他越发的不敢轻举妄动,又加上军队催的急,没过几日便带着王才返回了军队,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自己夫人王金莲,不要轻易妄动,一切事情等他回来再处理。 而那莽山牛追着公孙山青,出了玉鸮山就一起进了雪原,从此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一点音讯。玉鸮山陈瞎子大怒,直接派手下围着玉鸮山搜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找到,反而损失了几个弟兄,后来搜山这件事儿不了了之。而派去雪原的几个人,全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绺子爷陈瞎子不能让人当面打了一巴掌,还要当作没事儿人一样吧。最后还是玉算盘瘸五爷给陈瞎子出了个主意,先让他在死人堆里找了一具和那贼偷身形相似的尸体,然后偷偷藏进玉鸮山里面。紧接着当天夜里,陈瞎子一个人扛着那具尸体从玉鸮山上归来,当众扔在众人面前。玉算盘瘸五爷和穿天猴,坐地虎赶忙上前,指认这人就是走脱的贼偷!接着就是扒皮抽骨,生啖其肉。于是众人欢呼,绺子爷陈瞎子风头一时无二。这时候,真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众人心中相信的正是陈瞎子所希望的。 公孙山青引着莽山牛进了雪原,自己如同鱼入大海,鸟入山林,不消一日功夫,莽山牛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雪原深处。公孙山青对着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堆白骨的莽山牛道:“你不会真以为爷爷我当年从雪原走出来靠的是运气吧。” 老夫子方邑那天夜里观双月有所悟,堪破心魔,于山中隐蔽处静修,不几日便由练气步入筑基,空增百余岁寿龄。 等公孙山青从雪原归来,得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后,立刻找到正在城墙根儿练拳的周长生,旁边自然跟着澹台素雪。自从周长生好了以后,澹台素雪就成了周长生的跟屁虫,无论他到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就差跟着他回家了,如果水娘同意的话。 其实刚开始周长生很是抗拒,他自己有着太多的秘密,很多事情都不适合放在台面上。当他第一次要求澹台素雪不要时时刻刻都跟着他时,澹台素雪就用她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周长生,不消一秒钟,周长生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赶紧道歉,说自己刚刚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其实澹台素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周长生这么依赖,自己只要呆在他身边,就会觉得无比心安,就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站出来,挡在自己身前,用他孱弱的肩膀给自己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自从自己家破人亡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 公孙山青看到周长生,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澹台素雪,说道:“小鬼,这么巧,又见面了!” 周长生见是师父急忙说道:“老头,这些天你去那儿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公孙山青道:“我去哪儿,难道还要特意与你告假不成!嗯,听说最近你受伤了?现在看起来你小子也没什么事儿嘛!” 周长生就给公孙山青大略讲述了自己因为看不惯王才欺辱苏月姑娘的所作所为才和王才打了一架,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然后又给公孙山青介绍说,自己旁边这位就是苏月,自己能好的这快,少不了苏月姑娘的细心照料。 公孙山青把周长生拉到一边揶揄道:“呦,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学会了英雄救美,还把人家心都给偷走了,行啊,长生,看来师父我小看你了!这伤,受得值!” 周长生顿时脸都羞红了,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月非得赖上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合着外人看来,是我心怀不轨,是我觊觎人家美色,是我为了俘获美人心不惜和王才拼的你死我活,所以受伤是我活该呗!可是我不让她跟着,她老想哭,最后大家还以为是我欺负了她!”这时候的周长生郁闷的真想一头撞死在这儿算了! 公孙山青见周长生无恙,告诉他晚上去铁匠铺一趟,说是有惊喜。然后公孙山青装作我是外人,只是路过,你们继续,不要管我,却依旧赖在城墙根儿不离开。周长生那里会不知道老头子是什么想法,只得和澹台素雪先回家,等澹台素雪走了以后,自己悄摸摸的来到铁匠铺。和自己想的一样,老头早就在铁匠铺等着了。 公孙山青先是检查了周长生全身,没发现什么不妥,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通体墨色的匕首递给他说道:“这就是你那把青龙匕,怕以后被人认出来,就又炼化了一番,改了改样式,夜里用也更方便些。你先前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问的?” 周长生拿起匕首随手挥了挥,一道黑影在空中来回穿梭,似乎能把空气割裂开来。然后就把他打坐修炼时的感觉,练拳时候的感觉,统统给公孙山青讲了一遍。 公孙山青听的直想笑,一点底子都没有就想着练气,还在城里面,要是让你练成了才是怪事呢!不过这小崽子练拳倒是一把好手,悟性挺高,只是可惜,老头子我练拳没什么天分,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 公孙山青问道:“那两本书都背熟了?背熟了就把书拿过来吧。练拳比师父强,练气却像个二货,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骂你。很多东西书上都写明了,你呢只是没读明白而已。” 周长生掏出两本书递给师父道:“那师父给讲讲呗。” 公孙山青道:“练气很简单,就是炼化灵气。而书上说练气讲究心定,讲究身无外物抱元守一,那只是为了让你能更轻松的去感受,炼化灵气。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其实最重要的也就两点,第一是灵气的多寡,第二是灵气吸收炼化的难易。大海里面找水和沙漠里面找水会一样吗?肯定不一样。所以,为什么修道的人很多都会远离人世?” 老头拿起烟斗,随手去拿烟叶却掏了个空,手指一僵才想起来自己装烟叶的袋子已经划破了。公孙山青有些尴尬的放下烟斗道:“万物生灵,活着就要消耗灵气,而灵气就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水一样,有多少均疏,人口聚集的城池自然灵气消耗多,剩余的就少,荒野之中消耗灵气少,剩余的就多。加上人越多,气机越复杂,红尘气息越重,炼化灵气越难,所以大多数练气士都会远离俗世去修行。你呢,练气门儿都没有进,就想在人数繁多,滚滚红尘之中修行,就像是还没学会爬的婴儿想要跑,能不摔跤吗?这些只是修士中的基本常识而已。” 周长生心想:“我除了师父你,那里去知道这些基本常识,这些基本常识对于你们是常识,对于我来讲就是完全的陌生领域,我哪里去知道这些,到最后反倒是自己错了。”周长生心里别扭,自然而然就表现在脸上。 公孙山青瞥了一眼,瞧见周长生脸上的委屈劲儿,心中了然,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没办法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不知道就是过错?很简单,因为你要做一个修士,你要修道长生,很多东西你就必须要知道,不要问为什么。假如没有我,你就不去修道了吗?就不想长生了吗?我没有告诉你你就不应该知道了。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不是一句空话,你不知道不能当作你的借口。你觉得委屈,在我看来,你又有什么委屈的,只是因为我知道的没有告诉你,还是因为我问了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是想不通这个以后就不要修什么道了。” 周长生沉默了许久,一开始练拳顺顺利利的,而且还卓有成效,练气不顺利,那就等师父回来再说。所有的东西自己没有一种紧迫感,甚至很珍贵的东西在自己这里却好像是天经地义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自己是穷家孩子,忘了自己现在接触到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不来的。甚至还一度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什么的,戏里不都这么说的吗? 公孙山青起身去拿了袋儿烟叶,装上,抽上,看着沉默的周长生,心底是欣喜的,甚至觉得自己的拔苗助长有些残忍。可是时间不等人,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越想在自己生前把所有知道的东西全都塞进周长生的脑子里,这个过程可能有些残忍,可是比起以后能够很好的活下来,这点苦又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公孙山青开口道:“我不会去评价这次你的行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是选择后就要承担你选择的后果。你想过没有,假如你被王才打死了或者你打死了王才,你的亲朋好友会有怎样的一个后果?你冲动所造成的后果为什么要他们给背着?所以你要活着,你要强大,只有强大且长长久久的活着,你才能承担你做出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这话,不单单是说给周长生的,更是说给自己的。假如自己当年足够强大,神鼎门又怎么会被贼子们毁于一旦! 说完公孙山青走到窗前,眼睛直直的看着老大老二叮叮当当的把铁块一点点的打扁,折叠,再打扁。 第十五章 铁匠铺 公孙山青把周长生叫到身前,看着正在打铁的两人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两位师兄有些憨傻,很奇怪为什么师父会收他们为徒?但是却碍于面子从未问询过,今儿师父就把原委给你讲讲,顺便让你瞧瞧师父吃饭的手艺。” 周长生连忙答道:“没有没有,师父收谁为徒,自然有师父的原因,做徒弟的,自然是不敢胡乱猜测的。” 公孙山青看着正在打铁的两人,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我身受重伤,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一身修为却是十不存一,好在自己拳脚功夫尚可,勉强能够保住性命。那些年,师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查到覆灭宗门的幕后黑手,过程我就不多说了,结果就是招惹到了许多的仇家。有一次,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身受重伤,幸好遇到一个善良的妇道人家,她冒着暴雨,背着我去找大夫。我捡了条命,活了下来。等我伤稍微好些,才知道,那天她本来是去请大夫给她俩儿子瞧病的,因为我却是耽搁了。等大夫给我看完病,再去她家时,却是已经晚了。俩孩子命是保住了,却因为耽搁太久,脑子出了问题,变得有些痴傻。” 周长生哑着嗓子道:“那俩孩子就是师兄们吧。” 老头没回话,又接着说道:“后来她进山采药,遇到了山匪,不堪受辱自己了结了性命。从那以后,师父我时常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受苦受难的总是那些善良的人们,好人为什么总是不长命呢?” 老头抽了口旱烟,接着说道:“既然老天爷不愿意主持公道,那么事情就由我来做。等我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之后,我便进了趟山,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找到了那伙儿山匪。” “您把他们都杀了?”周长生低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弄瞎他们双眼后,又分别打折了他们一条腿,我觉得,直接杀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老头说完,沉默许久,气氛有些压抑。 铁匠铺子里的炉火正旺,把周长生的脸颊映得通红,反倒看不清此刻周长生的脸色来。两个师兄打铁之余,时不时的朝着周长生憨厚一笑,黝黑的脸颊下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来。 无知未必不是福呢。 铛铛的铁锤声不绝于耳,铁砧上烧红的铁块在铁锤的敲打下火花四溅,像是一块红通通的泥巴,不断被外力改变着模样。它们中,有些被铸造成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些被铸造成了斧头,镰刀,铡刀,犁耙,还有些成了堆在屋角吃灰的残品,废品,只等着回炉再造了。 铁匠铺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和压抑。周长生不知道师父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师父越是沉默,周长生越是心里没底。 “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山匪中有两人我竟然还识得。他们当年劫道,时运不济遇到了我,我本想杀了一了百了,最后却可怜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放了他们一条生路。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就不该心生怜悯。”老头顿了顿又说道:“从那以后,我便明白了除恶务尽的道理。” 周长生听了以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况,自己一个半大孩子,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话呢。 老头扭头看向周长生道:“前些天,你和王家的宝贝儿子王才打了一架,险些把自己搁进去,同时又差点把王才打成残废。这件事儿,你是不是觉得就这么结束了?” “不是么?我可是差点被王才打死耶,他还想做什么?”周长生一脸无辜。 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长生道:“放到以前,你家是开客栈的,他家是卖豆腐的,都是平民贱户,只要没出人命,事情也许就这样了,可是现如今,不一样喽。” “哪里不一样?”周长生很是困惑。 “王才的姐姐王金莲是不是嫁到薛家了,她丈夫薛茂才还是个宗师级别的游击将军,虽说级别不高,却是个实权将军,有着先斩后奏,独自领军的权利。好像那王才还拜了他姐夫做师父。那薛家薛半城是白叫的?那游击将军只是念给人听的?那宗师只是个名头?要知道咱们城主,也才是宗师级别,就连师父,离宗师也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老头笑了笑道:“倒是你,心大到没边,惹了泼天大祸还像是没事人一样。不过奇怪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薛家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薛茂才还将王才带回了军营。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一次,就连师父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薛家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回过神来的周长生被老头一席话唬的不行,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是了,王才姐姐王金莲是出了名的护短且小心眼儿,王才最近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嚣张跋扈的主,而薛家,只听过他们欺负别人,从没听过谁敢找薛家麻烦。 周长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忙问道:“那咋办啊!” 公孙山青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道:“咋拌?凉拌喽。既然这些天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或许是突然发了善心呢,直接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你了。” 周长生扯着嘴,一副鬼才信你的样子。 公孙山青暗道:“此事看来,和跟着老夫子回来的那位红衣姑娘是脱不了干系了,弄不好很可能是方老夫子亲自出面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晓得,儒家夫子,可不仅仅是一个只会教书的教书匠。” 瞧着急得六神无主的周长生,老头又道:“光是着急又有什么用,指望别人放过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靠谱的想法!弄不好人家只是没想好该怎么炮制你小子而已。” 见周长生着急的眼睛都红了,这才想起来,这孩子也才十几岁而已,换做别人家孩子,早就吓得嚎嚎大哭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好让他明白,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是需要实力的,如若不然,好心只能办坏事。 这世上,做好事,只凭一腔热血,那是远远不够的。 “着急有用吗?若是你也有宗师级别的实力,那还怕什么!”老头故意说道。 周长生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我如今练拳堪堪入门,炼气没有丝毫进展,离那宗师境界足足十万八千里远,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达。老头你说这话,真不是在递刀子么。” 老头神秘一笑道:“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快速提升实力呢!” 对于一个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细细的稻草,他都会牢牢抓住。 老头接着说道:“过些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过程可能会很苦,或许会危及生命,但是熬过去了,收获也会很大,事实上收获究竟多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能确定的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了,付出与收获永远是成正比的。” 说完瞄了瞄周长生道:“现在的你如果要去的话,恐怕是不行滴。练气的话最低也要入门二层,练拳起码要到换血的层次,最起码能保证你不会被冻死在半路上。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我会带着你尽量去提升自身实力,当然,要不要去,最后决定权还是在你身上。” 周长生对着公孙山青说道:“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自己惹的祸,自己能抗难道还要连累家人。虽然不知道王才和薛家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件事,肯定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如您所说,唯有自身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过师父,为了我以后活下来的机率更大些,您是不是把您的收藏再给弟子几件呢?”周长生说完,伸出右手,搓了搓手指。 公孙山青有些苦笑不得,“没问题,如果你达到了我的要求,上面的东西你可以随便选,师父的珍藏也不是不可以再拿出几件来。不过今天晚上,你得跟师父去个地方,顺便把你炼气的问题解决掉。” 走到火炉旁,又说道:“人世间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这打铁,排在首位,几乎算是人间最苦的差事了。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既然做了我徒弟,这打铁的手艺,可是不能落下。”说完,支开老大,老二,顺手拿起一只大号铁锤来,只见碗口大小的铁锤在公孙山青手里状若无物。 那铁锤,周长生试过,小一百斤了,自己单手算是勉强能提的起来,像师父这样,跟玩儿似的,确实是有些唬人了。不过老大老二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老二甚至搬来了一只小凳子,拿了把瓜子,递给周长生些,便坐了下来。然后瓮声瓮气道:“师弟,吃瓜子,看师父打铁。” 周长生接过瓜子更懵了,吃瓜子和看师傅打铁又有什么关系? 公孙山青从里屋拿了块上好的天外陨铁,放进火炉,烧得通红,一手拿铁钳夹着烧红的铁块,一手举起铁锤,开口道:“看仔细了!” 说完,一锤子接着一锤子,竟然真的打起铁来。顿时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个不停,锤子落下,火花四溅,老大老二看的有滋有味,而周长生却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打铁,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把铁块烧红了砸扁嘛!” 周长生心里不以为然,表面上却是顺着师父的意思,盯着铁锤,看的甚是仔细。 过了一会儿,周长生慢慢的瞧出些门道来。公孙山青打铁,并不是一味的使劲儿把铁锤砸在铁块上,把铁块砸扁,反而是有着不同的力道和速度。只见那大铁锤,在老头手里,时重时轻,时缓时急,忽左忽右,上下翻飞,像是一只蝴蝶,轻盈的从铁砧上一闪而过。 瞧出些门道的周长生听着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一时间竟然看的痴了。 那铁块,在公孙山青的锤下,一下一下被砸扁,折叠,再砸扁,慢慢的,一大块铸铁竟然只剩下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紧接着,一把匕首,渐渐显露出来。 这时候,公孙山青手中的铁锤像是更轻了,犹如蜻蜓点水,这儿点一下,那儿点一下,眼见匕首成型,公孙山青手腕一抖,通红的匕首哧的一声没入水中,激起阵阵青烟。 等匕首稍凉,周长生忙把匕首捞出,只见匕首造型古朴,层层花纹环绕,虽未开锋,却已经森森然通着凉意。等开了锋,定然是一把利器!周长生瞧着,欢喜极了,拿在手中就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公孙山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当年炼器的本事,如今用来打铁,真是愧对祖师啊!” 又道:“这匕首,用的是天外陨铁,材质也算可以,虽然比不了你的那把青龙匕,却是胜过寻常刀剑许多,平日里防身,这把匕首应该足够了。” 周长生哪还听不出师父的意思,连声道谢。 公孙山青见周长生爱不释手,心里了然,本来这匕首就是打造给他用的,要不然何必费心,用上一块天外陨铁。 “万物有灵,这匕首已然出炉,你这主人还不快些给它起个名字?”公孙山青一脸笑意道。 周长生想了想道:“这上面花纹神似蝴蝶,匕首就叫蝴蝶吧。” 第十六章 玉鸮山炼气 公孙山青回到偏屋,拿出一套家伙什来,开始动手给匕首蝴蝶装手柄,并且开锋。周长生瞧着无趣,就和老大,老二一起来到后院。 前些天答应了老大老二要陪他们一起玩打珠子的游戏,后来一直没机会,今天正合适。老大,老二一听,高兴的蹦蹦跳跳去拿珠子。 若是小孩子蹦蹦跳跳倒也没什么,老大老二身材魁梧,皮肤偶黑,一身腱子肉,蹦蹦跳跳像座小山似的,看的周长生嘴巴直抽。 说起打珠子,规则倒也简单,划线两丈开外,一方放珠子,另一方拿珠子击打珠子,击中了便赢一颗,没击中便输一颗,然后轮流坐庄。每人十颗珠子,谁先输完了手中珠子谁便输了。赢的人有权利从输的人手中挑选一颗最棒的珠子作为奖品。 珠子全是生铁打就,杏子大小,一颗颗珠子被两人打磨的锃光瓦亮,显然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两人拿了珠子,先是一人五颗,均给了周长生,然后比赛开始。起初周长生以为这还不简答,入了手以后才明白,没那么简单。 杏子大小的铁珠子,份量着实不轻,两丈的距离已经是很远了,还要击中另外一颗,这不仅需要一定的臂力腕力,更要有对肌肉的控制力,当然,眼力也很重要。 结果不言而喻,周长生很快就输完了手里的珠子,被老大老二很是笑话了一番。 不行再来,周长生不是一个愿意服输的人。一时间,后院多了不少欢声笑语,当然,大多是周长生被嘲笑。 公孙山青透过窗子,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的笑了笑。看来,自己真的找了一个好徒弟啊,只是可惜,自己时日已然不多,到时候却是可以安心的走了。想来,周长生会好好照顾这俩傻小子吧。 比赛到最后,周长生欠了一屁股债,多达几十颗铁珠子!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巨汉,一人一只胳膊,架的死死的,说什么也不让走。后来还是公孙老头出面,方才放了周长生一马。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周长生穿上冰蚕衣,带上百宝囊,像是一只狸猫偷偷的溜出房间,来到大街上,就看见老头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两人一起出城,径直朝东面玉鸮山奔去。 路上,老头有一搭没一搭道:“你练气始终没有入门,是因为这天地之间,灵气聚散无常,有多有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会儿我就带你去个灵气聚集如水的地方,在那儿,你小子要是还不能做到灵气入体,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收了个废物徒弟。” 老头走着走着,等到没人了,就开始加速,灵活的像是一只猿猴,瞬间就落下周长生一大段距离。周长生赶紧加速,然后老头越来越快,直到周长生勉强能跟上,这才慢慢放缓。 林子中,一老一少正加速赶路,像是两团灰色的影子,嗖的一声,就在眼前消失了。 夜里的玉鸮山风大雪大,只能听见呜呜呼啸的北风,抬眼望去就看见两道黑影飞快地穿过一棵棵直入苍穹的巨松。过了好久,公孙山青突然站在一棵巨大的杉树旁停了下来,而周长生则喘着粗气,顶着一身冰壳子,颤颤巍巍的站在老头身后,两条腿直打颤,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公孙山青头也没回道:“看来这些天你是下了些苦功夫的,底子打的也不错。只是你这赶路的本事也忒糙了点吧,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有学点什么身法?不会是我忘了吧,呃,这事儿以后再谈,看到前面那些火光没有,先休息一下,等下就到那帮参客的地盘了,到时候可别掉了链子。” 周长生听了之后,不再强撑着,直接坐了下来。心里面那个气,你是我师父,你一不说,二不教,我又能上哪儿学去!何况,梦里面那老老道长,可没教这些。周长生稍作休息,便强迫自己站起来,开始站桩。 公孙山青这时候才注意到周长生的站桩来。只见周长生呼吸绵长,整个人浑圆如一,仿佛超然物外又似乎融入万物。这时候公孙山青猛然意识到自己徒弟练拳飞快不仅仅是因为他天赋好,还和他的站桩以及拳法有着很大的关系。看来可能自己还真小看了自己徒弟背后的那位,估计自己徒弟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这套站桩走桩如果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吧,真是一个让人嫉妒的小子。 别人或许瞧不出什么,可公孙山青是谁,当年也是金丹老祖唯一的亲传弟子,甚至自身资质还要好于老祖,也是天才般的存在,眼光自然不差。 其实周长生的站桩,走桩并不是很特别,特别的是那种意境,那种味道,那种世间万物,舍我其谁的霸气,那种呼啸山林,自由自在的潇洒,那种物我两忘,道生万物的纯粹。种种迹象都透露着,教给周长生这套拳法的人,不简单,很不简单呐!以至于自己看了之后,好像通往宗师的那条路又宽敞了几分,自己将来若是有机会破境,原先的四成把握如今已曾至五成有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公孙山青推了推还在站桩的周长生。醒来的周长生觉得全身上下神清气爽,体力早已恢复。公孙山青见周长生已无大碍,郑重说道,你的这套站桩走桩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以免让某些有心人瞧出什么,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心无大错。 周长生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梦里的老头教的一套拳,咋就怀璧其罪了,不就是套拳法嘛,我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嘛。当然,师父说了,自己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鬼才晓得他是否听了进去。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悄悄的朝着参客营地摸了过去,离的近了,两人如同两只狸猫蹭的纵身一跃,爬到一棵树干粗壮的松树上。 公孙山青指着不远处那一大片木屋草房对周长生轻声说道:“这里就是参客的大本营了,天南海北的参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挖上一两株山参,为了它们,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记住,在这里,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走,师父就让你开开眼,看看生活另一面。” 这里是进玉鸮山的必经之路,两面都是万丈悬崖,中间只余峡谷里的一条小道堪堪可供人行走。而这条小道前,便是参客们的大本营,唤作棒槌窝的寨子。这寨子,不偏不倚,正好堵着进山的路口,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想进山挖棒槌,这寨子是怎么都避不过去的。 公孙山青随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具,给了周长生一个,两人戴到脸上,跳下树,朝着参客营地走了过去。 走进营地,周长生觉得自己好像从寂静的北风中瞬间走进了一个喧闹的世界。小屋子一个挨着一个,里面各色人等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有喝酒的、闹翻打架的,有偷偷把人绊倒哈哈大笑的,有直接把身形瘦小的包袱猛然夺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打开来,把里面东西翻捡一番,扔了一地的,还有一群人追着一个人跑,弄得大家鸡飞狗跳的。 周长生从来没见过这样乱糟糟的场面,如同失了神一般,当场便愣住了,眼睛一会儿盯着这里,一会儿看向哪里。 突然公孙山青把周长生往旁边一拉,只见一只手拿着刀片险之又险从他身侧划过,然后老头直接一脚,把那个拿刀片的枯瘦汉子踢的满口吐血,飞了出去。周长生吓了一跳,而周围众人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呦,这不是鬼手柴老四嘛,怎么了,碰到硬茬子了!”一人大笑道。 “别一个不小心,鬼手变断手了!”另一人接着揶揄道。 躺在地上那人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对着公孙山青恶狠狠道:“有本事你等着,敢坏我鬼手的好事,我让你走不出这寨子!” 话刚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这时候,众人已经围了上来,正上下打量着两人。 一个头戴熊皮帽子,身穿灰皮大袄,拄着拐子的老头开口道:“新来的,晓得规矩吧!留下五两银子,拐子爷今天就保你们活着走出这寨子,等会儿柴老四把救兵搬来了,那可就不是五两银子的事儿了!” 公孙山青撇了撇嘴,轻声笑了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棒槌窝还有这规矩,难不成是您老新定的?就不怕绺子爷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事儿,不高兴,还是说您老说的话,已经大到不用管绺子爷的意思了?” 众人一听,心里顿时明堂了不少,原来是个拌猪吃虎的主,这便宜不好沾啊。一时间,围着的人散了大半。拄着拐子的老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面那个窝心啊,本来以为是个冤大头,想骗俩钱花,却没想是个棉里带针的扎手货,只是这话不要传到绺子爷耳朵里就好。 当下,老头站直抱拳道:“两位好汉,这事儿是我唐突了,我给您赔不是了。两位好汉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和小老儿计较了。”说完,瞧着公孙山青没有动手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不料眼前一花,公孙山青已经来到面前挡住了去路,老头顿时脚底打颤,心道:“这该如何是好,这点子不但扎手,弄不好还要吃人呐!” 公孙山青站在那人面前,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上下搓动,意思很是明显,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老头心里发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伸到怀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些碎银子来道:“好汉,来到这儿的都是苦命人,要是有别的出路,谁又会来做参客呢,这些银子,你老且将就买些茶水喝,可好。” 公孙山青接过银子,侧过身让出路来,老头如蒙大赦,三步当作两步走,顿时没了人影。 周长生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弄得有些懵,正发愣,就听到公孙山青道“别发愣,照顾好自己,这次是朝着百宝囊,下次就可能会朝着你脖子。”公孙山青冷冷道。 寨子不大,也不小,一路上,周长生经历了三次明抢,七次暗偷,两次讹诈,最后被一群人直接围了起来。结果就是被自己师父一顿老拳打的屁滚尿流。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明着再对他们动手,直到他们俩穿过松散的营地,依旧有两波人不死心,暗地对他们出了手。其中一个人的匕首都已经捅破衣衫,眼看就要扎到周长生身上,却被老头抬腿一脚踢了出去。等两人穿过寨子,离开营地,周长生已然心惊不已,似乎还觉得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老头这时候对周长生说道:“你不是老想来看看参客的生活是怎样的吗?这就是,甚至可以说整个天下大部分地方都是这个样子。” 周长生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中,衣服几乎都被冷汗浸湿了。假如老头晚出手一秒,自己可能已经被那人直接拿匕首刺死在当场。如果真死了,我那么辛苦的练拳为了什么呢?我冒着严寒来这里又为了什么?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孙山青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沉默无语的周长生也很心痛,“老师也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方法让你明白将来你所要面对的。尽管过程很痛苦,可是最终能让你活的更长久些。” 周长生跟着老头在山林里左拐右拐,走了大半夜的时间,来到了一个小山头。周长生抬眼看了看四周,全是黝黑黝黑的林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只见老头走到一个地方,掏出几把小旗子,插在地上,又拔出几只小旗子,然后喊周长生过去。 那地方原先是有几棵松树的,现在已然不见,却变成了一小片旺盛的草木,在皑皑白雪的山林中,甚是明显。 “灵气有聚有散,向来都是随机性的,据我所知,还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测或者寻找到灵气,可能是师父我境界低,见识浅薄之故。而这个地方就是我几年前碰巧遇到的,那时候这里还长着一只棒槌,若不是那只棒槌,当时已经是半个废人的我估计早就身死道消,化成一抷黄土了。这里灵气天然汇聚,虽少,却极其精粹,与我却是没什么大用,与你,则恰到好处。当年把这地方隐藏了起来,只是希望这样的好地方别被林子里的野猪黑熊什么的给毁了。只是没想到,能保留到今天,也是运气了。你坐过去,先感受一下,然后再练气,看看有什么不同。”公孙山青说着让周长生到中间的一块儿稍平的石头上坐下,然后就在周长生周围又插上了几只小旗子。 当公孙山青插上最后一只棋子,旁边正在打坐的周长生忽然恍惚了一下,然后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像是消失在了黑暗里,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影子。老头转身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松树,也藏了起来。 周长生坐到石头上,盘腿坐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双手抱印,瞬间就进入了打坐状态。周围恍恍惚惚之间似乎有着若有若无的光亮,在空中晃动着,跳跃着,有大有小,五彩斑斓。周长生心里像是打开了一道门,他走出门外,瞧见了另外一个天地。在那么一瞬间,在这方天地里,周长生觉得自己是万物,万物是自己,心神瞬间拔高千万里,神游天下,又在下一刻心神回归,一切归于寂灭。周长生则还在回味着刚刚那种一览天下小,万物我为宗的感觉。 然后周长生就感到一股凉意从头顶百会穴进入,穿过天地之桥,来到丹田,盘桓了几圈,又顺着天地之桥上升,消散于天地之间。在这个过程中,周长生觉得带来了一些东西,又带走了一些东西。那种玄之又玄,不可言语的感觉,让周长生沉浸在这种一个又一个的循环中。 等周长生听到一阵阵鸟鸣,睁开眼睛才发现此时天色朦胧,已经快亮了。自己以为只是一小会儿,却没想已经在这里打坐了整整一夜。起身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爽,耳聪目明,头脑清醒,再去看周围的世界,原先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现在消失了。像是原先的世界蒙着一层纱,而如今这层纱被人抽了去,露出了世界原本的样子。 老头跳下松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收了阵旗,赶忙道:“怎么样,第一次练气感觉还可以吧,别发愣了,快点跟上,再晚就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了。”说完老头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十几米外。周长生赶忙跟上,发现自己身体似乎变轻了,变得更灵活了,很明显,自己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无法言语的改变。 两人一前一后,几个呼吸后,就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随后,一声震破山林的怒吼响彻天际,很明显是怒极了! 慢慢的天亮了,四周渐渐亮堂起来。就在周长生打坐地方不远处,一具具野兽尸体四下散落着,有老虎、豹子、野猪、棕熊等,这明显是公孙山青的杰作。 此时,在这些尸体旁,一只黄牛般大小的吊睛白额巨虎,正围着周长生打坐的地方暴躁的来回走动,然后用鼻子深深的嗅了嗅,紧接着仰天怒吼。 第十七章 计划 太阳升起,万物复苏,巨虎也不见了踪影,散落一地的动物尸体缓缓下降,没入雪中,最后消失不见。这片土地如同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一切他想吞噬东西。片刻功夫,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假如公孙山青在这里,看到这一切,定然不会带周长生来这里。那里是什么灵气福地,分明是吃人的陷阱! 师徒两人离开那块诡异的地方后,公孙山青见天色大亮,就急着赶回寒风城。夜里,两人戴着面具,进出棒槌窝,不会有人说些什么。规矩向来如此,夜里怎么着都行,白天就得守规矩。深夜进山的要么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要么是对自己身手极度自信的高手,这些人无论是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都不会奇怪。何况绺子爷陈瞎子又不是一个好事的主,自找麻烦这事儿,傻子才会做。要是大白天的,戴着面具,明显是此处无银三百两,徒惹不必要的麻烦。更要命的是公孙山青前几天刚刚顺了绺子爷一大批的玉参,要是被人认出来,那可就真的是大麻烦了。 两人加速赶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临近山口,两人躲在树后,偷偷看向寨子,只见原先敞开的路口早就被鹿角乱石堵死,只余下一个小小的口子供人出入。旁边还有一胖一瘦两个人当那看门人,看来陈瞎子对此地还是颇为看重啊。 既然无法偷偷回去,那么只能光明正大的回去了。公孙山青回过身来,从怀里掏出几只瓷瓶来,倒出一些脂粉膏水来,开始在周长生脸上涂涂抹抹,然后又朝着自己脸上涂抹一番。 只是片刻功夫,公孙山青就由一个老头变身一位黑脸汉子,周长生原本虽有些瘦弱,却是一位面向朴实的少年郎,而如今经老头一番涂抹后,拿镜子一照,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出现在镜子里,羞得周长生竟然有些脸红,真不知道这老头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头仔细瞧了瞧周长生道:“嗯,虽说这些年只顾着打铁了,这易容的手艺却是半点都没落下。你可别小瞧这份手艺,这都是实物,所以能以假乱真,可比那些三脚猫的障眼法强多了!师父我当年可是靠着这手段,在江湖上混了个千面的名号!” 周长生瞥了一眼,心道:“不吹牛会死啊!” 两人来到山口,周长生抬眼望去,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看门两人,瘦的那个正是夜里被公孙山青一脚踢飞的鬼手柴老四! 周长生扯了扯老头衣角,朝着柴老四努了努嘴。老头拍了拍周长生后背,意思让他放心。 路口大多是进山的参客,趁着天亮,早早进山,赶在天黑之前,尽量在山里多待些时间。而在此时,周长生师徒两人,是唯一两个要出山的,逆流而上,很是显眼。 怕什么,来什么,鬼手柴老四,看到两人挤着众人想出去,急忙喊道:“那两个人,给我站住!站住!” 众人径自站住,生怕触了霉头,要知道这位主,昨晚上刚刚被人教训了一顿,等搬来救兵,人家早就走的没了人影。窝了一肚子气的他,正愁没地方发,这不,有人赶鸭子上架,还想蒙混过关,当老子眼睛瞎么! 公孙山青权当没听见,还在往前挤,这边的柴老四纵身跃起,几个飘忽之后,稳稳落在两人身前。 其他人一瞧,苗头不对,急忙散开,瞬间场上就剩下他们三人。 柴老四趾高气昂道:“干什么去了,不知道出山的规矩了?不想让检查,肯定是身上藏了什么好东西,想偷偷带出去?嗯?” 旁边那位,身形肥壮,一脸横肉,一听有油水,怎么肯让柴老四自己一个人把便宜占了,急忙挤了过去,装模作样的挡在前面,帮腔道:“东西呢,快!快交出来!” 公孙山青知道避不过去了,于是伸手搂住周长生,哑着嗓子道:“两爷大爷,是小子性急,唐突了两位,只是小人也是有难言之隐呐!”说完又搂了搂周长生,轻扯之下,故意露出那副涂着脂粉的清秀脸庞来。 玉鸮山,棒槌窝,大多是穷苦汉子,一群大老爷们,又没钱,去不了春风楼,瘦马阁那等销金窟,一些人按捺不住,就打起了身边身材柔弱,相貌较好的参客来。为敝人耳目,还有专属的名号,叫做小相公。 只不过,有龙阳之癖的人,会被大伙儿瞧不起,甚至故意找你麻烦。在棒槌窝,找你麻烦可不就和要你命差不多了!于是许多勾当,都是在暗地里,不想也不敢放到明面上,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公孙山青一搂,一扯,一露,很是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旁边那横脸大汉见到以后,直呼晦气,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柴老四本欲放行,瞧见周长生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后,一股邪火窜起,非要拉他到屋子里好好检查一番。 周长生听到后,以为事情暴露,右手悄悄握上了蝴蝶匕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要强行冲出去! 公孙山青一听,那还了得,进了屋怕是要真的露馅了。又看到周长生暗握匕首,赶紧按住周长生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徒弟现在不明所以,可要是进了屋,还要扒他裤子,那还不得和人拼命! 公孙山青又急忙凑到柴老四身边,低声道:“柴大爷,这么多人看着呢,可是使不得。不如您定个时间,到时候我把人给您送过去,在下定会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柴老四听到那句“这么多人看着呢”后,像是被人用凉水从头浇到尾,猛地醒悟过来。他娘的,差点折在这小相公身上!一想到自己的小秘密被人戳破后的下场,邪火顿时退去,瞧着周长生哪里是什么香饽饽,分明是块沾上甩都甩不了的牛粪!想到这里,柴老四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道:“滚,还不快滚!”柴老四自己都想不到,刚刚他可是从鬼门关转了又转。 两人听了以后,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赶忙转身离去。 等两人走的没了影儿,柴老四总觉得什么事情有些不对。为什么非得带着小相公跑到玉鸮山里面呢,山上又冷风又大,尽是雪窝子。还有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总觉的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肚子隐隐一痛,柴老四忽然想到自己昨晚上被人踢了的那一脚,今儿闻到的与昨晚上那人的味道简直一摸一样,除了多了一股子脂粉气!这时候,柴老四又如何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盛怒之余,又想到那人身手,又有些后怕。 “难不成是这几天少了山神爷爷的香火供奉,导致自己被霉运上了身?看来得弄些供奉来去去晦气了!”鬼手柴老四暗自想到。 寒风城,青石大街上,师傅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的往前走着。两人啪啪的脚步声在街上回荡着,太阳越过城头,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路上有好几次周长生总想和公孙山青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老头疲惫的步伐和苍老的后背,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来到铁匠铺,两人洗漱一番,恢复了本来面貌。公孙山青指了指小屋,“东西自己去选,人老了,精力大不如以前了,我去休息会儿”然后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唉,还真是老了,熬了一宿就已经吃不消了,还真是羡慕自己年轻那会儿啊,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没问题。昨天夜里,那群畜生也真是奇怪。”老头自言自语道。 周长生一听可以自己选,忧虑全抛到脑后,欢喜的像是一头小鹿似的,蹦着跳着跑向旁边的小屋。屋子里的墙上用松木打造了一个精致的暗黄色木架,上面一格一格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的小玩意儿。 比如几块儿暗黄的骨头,一截绿色绳子,几把泛蓝的飞镖,一块儿黝黑石头,一条漆黑细长绳索,几个白色小瓶子,等等等等。周长生东瞧瞧,西看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上面所有的东西都对他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一时间周长生也不知道自己该去看那个,选哪个。 架子下面右边的角落里,周长生看见一只破旧的小刀鞘孤零零的放在那里。伸手拿起来,摸着上面老旧的皮革,有一种软中有硬,特别坚韧的感觉。只是这只刀鞘实在是太旧了,上面原有的花纹、颜色,都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磨损消退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那种历经千百年后剩下的古老气息。 周长生拿起自己那把青龙匕插了进去,刀鞘稍稍有些大,不过也算是合适,就随手系在了腰上。抬头又看到一只酒红色的小葫芦,伸手拿了下来,像模像样的挂在腰间,然后又拿了几把飞镖别在腰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周长生怀里塞得满满的,身上也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本来周长生还想再多拿些东西,后来想想,反正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了,自己拿了还得再找地方放,何必呢?于是就又把一身的东西放回了架子上,身上只留下了那只刀鞘和酒葫芦,外加飞镖若干。 坐在架子旁,周长生不自觉的傻笑起来,满眼都是小星星。手摸着架子,自言自语道:“嘿嘿,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过了一会儿,周长生着实无趣,开始站桩,最后完全沉浸在里面。等到了傍晚,老头叫醒还在站桩的周长生。 本来,公孙山青还想带周长生再去那个地方一趟,毕竟有灵气的好地方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不去物尽其用,岂不是暴敛天物?可是回头一想,总觉得事情太过于顺遂蹊跷,加上昨天和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公孙山青决定还是小心些好,毕竟小心无大错。何况如今,周长生炼气已然入了门,以后慢慢修行就是了,急于求成弄不好反倒是害了他。 于是就和周长生说了一些炼气要注意的事情了,不能只顾着炼气,修心也是不能落下的。还在离寒风城不远处,找了个修炼的地方,虽比不上玉鸮山那个地方,却是比在城里好多了。 这样反反复复的过了十几天,周长生顺利的突破了炼气一层到达炼气二层,却突然发现自己炼气变得十分缓慢,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炼气实力快速提升的感觉。就像原先是用大碗喝酒,后来突然换成了小酒盅还不给倒满的感觉。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修炼了一夜却不及原先的一个时辰,当天快亮了,周长生自己主动的退出修炼的状态。 找到公孙山青的周长生就把自己的感觉说了一遍。 老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有些困惑道:“不应该啊,这里的灵气虽然不浓郁,却也不至于无法修炼的地步?按理说这些灵气足够你一直修炼到炼气五层六层才对。不过你这种情况也属正常,炼气二层本身需要的灵气数量就比一层多得多,何况每个人的体质,悟性和修行速度都是不同的,这才是刚开始而已。 这里就像是灵气汇聚的一个小坑洼,你在这里修炼肯定会事半功倍,可是水洼里的水总有一天会被你消耗完。消耗完了,虽然还会被天地补充,那却是极其缓慢的一个过程。其实你现在的修炼速度,才是正常的。既然这里灵气已经消耗殆尽了,那以后也没有必要再也来了,反正你现在也是炼气二层的小修士了。回去好好练练拳,争取早日突破炼皮境界。” 晚上,老头独自一人又来到了玉鸮山上,那个灵气充盈的好地方。少了周长生这个累赘,行事方便了许多,几个武夫又怎么能阻挡得了他这种高手。到了地方,公孙山青自言自语道:“怎么总觉得这里有些地方好像变了,时不时的总给我一种心悸的感觉。走吧,反正就是以后不要再来就是了。”其实公孙山青自己心里很清楚,前几天他就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不同,四周的野兽很早就不再出现,周围极为寂静,除了风声和雪落声。在山里生活的人都知道什么时候哪个地方普通野兽绝迹了,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这里野兽的确是少了但是这种情况是极少数;而另一种就是这里成了某种强大野兽的栖息地,直接吓跑了其他的动物。而直觉告诉他,这里属于第二种情况,但是奇怪的是公孙山青始终没有找到让所有生物畏惧的那个“它”。那天,那几声恐怖的兽吼,公孙山青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事出反常必有妖,公孙山青自己决定再也不来这个妖异的地方了。 等公孙山青离开后,周长生打坐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模糊不定的身影,朝着老头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后,一阵风吹过,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一直到离开玉鸮山足够远的地方,公孙山青觉得那种被人窥视,心悸的感觉才稍稍有所收敛。公孙山青路上一直闷着声赶路,直到进了寒风城才停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以后的日子里,周长生又开始了非人的折磨。原来公孙山青为了让周长生快速成长起来,亲自制定了一个非人计划。其中,各种各样的练习安排的满满当当,丝毫没有给周长生留下一点喘息的时间。 打坐练气,打铁练力,打拳练法,挨打炼皮。 还有各种体能训练,技巧训练,易容术,轻身术,身法,阵法,符箓,望气,算卦推衍,等等等等,一股脑地全往周长生身体里塞,也不管周长生记不记得住,吃不吃得消,反正硬塞就是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长生的潜力还真是深不见底,任是公孙山青如何敲打折磨,他都能咬着牙撑下来,苦自然是吃了不少,但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周长生犹如一只巨大的海绵,吸收着所有能吸收的东西! 千锤百炼方能练成精钢!周长生原先瘦弱的身子慢慢变得强壮起来,个子一天比一天高,只是原先白皙的肤色却变成了黑不溜秋的古铜色。 体能锻炼,等到了城里,周长生抱怨道:“怎么了师父,您跑这么快,也不歇会儿,徒弟我腿都快跑断了!” 老头一脸嫌弃道:“不想炼就去练拳,少在这儿聒噪了!是不是觉得能和师父过招了?” 周长生一听,直接窜了出去,边跑便喊:“师父,我先去练拳了,您老随意啊!”私下又嘀咕道:“和您老过招我不是找揍嘛,又不是没被您老揍过!” 薛家二房院子里,王金莲听完仆人的汇报后,举起身旁一只花瓶砰的一声摔得粉碎,咬着牙道:“周家小兔崽子!打了我弟弟像没事人似的,还天天在城里逛,这不就是直接打我们王家的脸吗!茂才还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对付一个贱民用得着这么顾虑重重的吗!” 旁边丫鬟小厮赶忙跪下齐声道:“奶奶息怒,二老爷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如果您私下里对周家那孩子动手,我们是要掉脑袋的!奶奶息怒,奶奶息怒……” 几个丫鬟小厮头磕的砰砰直响,嘴里喊个不停。王金莲一脚踢翻了身旁的丫鬟,气呼呼的走进屋子,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长生并不知道或者说已经忘了王家还有人在惦记着他,甚至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此时的他正老老实实的在自家院子里练拳,生怕什么时候老头过来说上一句,“呦,歇着呢,过来陪师父练练手。” 城西,一个偏僻的城墙脚下,澹台素雪一个人孤零零的对着墙根儿蹲着,身前放着一堆小石子。她把石子一个个的从左边挪到右边,又把石子一个个的从右边挪到左边,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方邑老夫子走到墙脚下,看了眼一身红衣的澹台素雪道:“怎么了,又想那个傻小子了?” 澹台素雪低着头,手也不停,有点耍小性子道:“没有,才不会想他!” 方邑有些溺爱有些心痛的看着自己当年救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对于第一个闯入心房的男孩子,自然看的极重,想要时时刻刻的陪着他,却被自己强行制止,自然会对自己很不满。 方邑斟酌了一下道:“希望和自己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和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不自由?你喜欢的不一定是别人喜欢的,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强行去捆绑别人。可能你现在还不明白我说的意思,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如果天天呆在他身边,遇到危险怎么办?还要让他用命挡在你身前吗?被别人打到半死?还是在某一天你被你的仇人找到,然后牵连到他?” 澹台素雪流着泪,倔强的撇着嘴不说话。 方邑又道:“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说要牢牢地抓住他,而是你能为他做什么?丫头,好好想想你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澹台素雪像是一个掉入水中的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好不容易抓住一根似乎可以救命的稻草又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把扯断。那种感觉直接摧毁了她最后的一丝心防,女孩抱着方邑,哇哇的哭了起来。 命运的不公也好,现实的凄惨也好,自己的委屈也好,这些天所有的压力委屈悲伤全都化成了泪水喷涌而出。 一个黑黑瘦瘦的红衣女孩儿抱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站在城墙脚下,哭的歇斯底里。 过了一会儿澹台素雪哭够了,方邑道:“暂时的分开是为了以后能长久的在一起,何况我又没说以后就不让你见他了,我只是希望你有能力去面对将来你可能要遇到的事情。如果真的离不开他,那起码得有和他并肩的实力吧!如果你想炼气变强的话,我可以教你。” 澹台素雪松开手,擦了擦泪,郑重地朝着方邑磕了几个头。 后来,见识到了周长生的变化,李山,二牛,文显三人也加入了非人计划,再后来,又多了一个爱穿红衣的可爱小姑娘。 第十八章 成长 天色刚刚有些朦朦胧胧的亮光,深夜的雾气还未散去,周长生已经早早起床,被迫开始了他的非人计划。 第一件事,便是站桩。对于周长生来说,练拳是他的第一要事,每日站桩练拳已经成了习惯,自然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等到天色大亮,周长生收拳吸气,刚好热身,接下来便是身法负重训练。周长生需要戴着着几十斤重的负重,按照师父教授的灵猿身法,出城进山,然后绕上一个大圈子回来,一来磨砺体魄,而来锻炼身法。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同样没有谁能一口便吃成了胖子。 周长生身上戴的负重,全是老大老二帮忙打造,生铁铸就的手环,脚环,护身甲,外加一只装满石子的包袱,满满当当,分量极重。由于当初周长生赖账,老大老二还特意加了料,使得负重手环脚环重了许多,对于此,公孙山青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让他亲自打造,结果只会更重! 第一天,周长生准备妥当,李山,二牛,文显还有澹台素雪也陆陆续续赶来,很明显是来看看非人计划究竟是什么。 公孙山青来了以后,看着周长生已经准备妥当,又见其余四人,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也想一起?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来了可就没有退出那一说,坚持不住的可是要挨鞭子的。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四人一起,朝着山里跑去。 周长生领队,后面依次跟着二牛,李山,文显和澹台素雪。至于公孙老头,天晓得他怎么做到的,看似闲庭信步,却始终跟在众人不远处,最可恶的是手里还真的拿着一条细细的皮鞭!他想干什么?! 单单只是围着寒风城旁不知名小山,其实也没什么,变态的是公孙山青一路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奇葩要求! 跑得好好的,他会让你加速,跑的快了又要减速,再加速,再减速,好好的路不走,非得横穿灌木丛,也不管灌木丛中有多少荆棘,有桥不让过,非得让你趟水渡河,甚至还会让你爬树,追山鸡。 不愿意,行啊,一鞭子下去,不愿意也变愿意了,那反正就是一门心思不让你舒服,不还得乖乖听话,不然鞭子伺候。 起初,二牛也像模像样,背了个装了石子的小包袱,只一会儿功夫,便扔到了一边,还说,这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当然了,非人计划嘛,要是普普通通的,岂不是显得他公孙山青太没水平? 朝阳初升,周长生一行人已经行至半山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泛出金色的光芒来。 几个人满脸的汗珠子,尤其是张文显最是体弱,满脸通红,青筋爆粗,喘着粗气,显然是撑不住了。刚刚停下来歇一歇,公孙山青的鞭子像是长了眼睛,啪的一声直接打在张文显屁股上! “哎呦!还真打啊!”张文显一边喊,一边揉着屁股,赶紧向前跑去。 李山略微好些,不过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王二牛向来认为自己才是四人之中最壮的,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着,“使劲,加油,哎呦,小心死老头子的偷袭!” 公孙山青哪里会让他们舒服,途中可是会用小石子一一招呼这几个人的。石头小,力道可不小,当然了,只要你能躲过去,自然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能不能躲过去,那得看公孙老头的心情,一个离宗师只差一步的高手,会失手?除非是故意的。 说来也奇怪,本身最是瘦小的澹台素雪却是韧性最好的一个,虽说同样是满脸是汗,又在队伍最末端,呼吸却是最平缓,只是始终不言语一声,只是死死咬住队伍不让自己掉队。 周长生是最苦的那个,平白比别人多了几十斤不说,还要忍受公孙山青的刻意刁难,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偷袭石子都是朝着周长生去的。 尽管这一段时间,又是炼气,又是练拳,身体素质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小伙伴们一大截,却还是有些吃不消。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重,双腿像是灌了铅,肺里如同进了火,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痛,好似每一步都是煎熬。这还不算,还要时刻小心着老头子的石子暗器,整个人心神绷得紧紧的,目的只有一个,山顶!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到了山顶就能歇歇了,到了山顶就好了,前面就到山顶了! 一边躲避,一边小心脚下,还不能把速度降下来,要是慢了,糟老头子的小皮鞭可不摆设,那滋味,足够让你痛的欲仙欲死! 一路上,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众人横七竖八瘫了一地,就连二牛都开始直呼吃不消。 山顶,清晨的雾气慢慢消散,万物复苏,像是变魔术般嗖的一声,全都从雾气里钻了出来。深深吸上一口气,那种带着草木气味,略微有些清甜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身体,瞬间,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清风拂过,很是舒爽,阵阵鸟鸣,最是悦耳,点点阳光,却是温暖。 周长生来到山顶崖边,旁边站着红衣姑娘澹台素雪,李山,文显,二牛,当然还少不了公孙老头。远远望去,寒风城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阳光扯碎云层,洒下道道金光,极目望去,世间万物映入眼帘。几个人都被这副美丽而又壮观的景象所震撼。 登临山巅处, 万物入眼来, 起脚踏青云, 举手摘星辰, 回首人间世, 几欲离凡尘。 清风拂过,吹起公孙山青一头银发,衣衫飘荡,还真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不过自己这一身仙气,下一秒便被自己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转过身的公孙山青嘴角微微一笑,手持皮鞭的右手轻轻一甩,啪的一声,道:“看够了吧,下山!” 几个人就被公孙山青用鞭子赶着,开始下山。 又是一路哭爹喊娘,好不容易,众人回到城里,一个个披头散发,一身汗臭味儿,直饿的眼冒金星,简直就和叫花子没两样。 公孙山青一脸得意道:“都先回家,把肚子填饱了,这才刚开始呢!” 李山,二牛,王文显三人一听,这还得了,刚才这一趟,就已经要了半条命了,听老头话里的意思,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等着自己。那还了得,自己就算是猫变得,有九条命也不够老头一个人糟蹋的!赶忙道:“今日还有方老夫子的课,那肯定是不能缺席的,我们就先撤了!” 话刚说完,三人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喊:“长生,我们可就先撤了!”哪里还有一点累的要死要活的模样,精力还旺盛的很嘛! 周长生想跑却不敢跑,气的直咬牙,心道:“真是一群不要脸,不讲义气的家伙!” 澹台素雪倒不似他们三人一般,先是对着公孙山青行了行礼道:“夫子确实有课要讲,耽搁不得。临走想问先生,明天还继续吗?”说完,看了周长生一眼。 公孙山青倒是很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小姑娘几眼,捋了捋胡子道:“明天继续,小姑娘记得准时到就行。” 对于周长生来说,一天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回到铁匠铺,脱掉身上的装备,周长生还要对付那些让人头痛的杂七杂八的功课。 其中最吃不消的,还是打铁。 公孙山青总会在周长生最累的时候拿着皮鞭把他赶到铁匠铺子里。手臂又酸又痛,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还要拿起铁锤,去把一块生铁,敲成铁针。 炉火炎热,铁锤沉重,想要打好一块铁就已经很难了,周长生却要打出铁针来,这不是难为人又是什么? 公孙山青曾经说过,“什么时候他周长生能够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能挥舞着铁锤,敲出一根根绣花针来,方才算出师。”然后又神秘兮兮的告诉周长生,其实打铁也是分境界的! 第一种打铁境界,手中有锤,心中无锤,眼前有铁。大多铁匠师傅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第二种打铁境界,手中无锤,心中有锤,眼前有铁。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无一不是大师级铁匠师傅,有些人几乎都能凭此摸到一丝道的意境。 第三种打铁境界,手中无锤,心中无锤,眼前无铁。神匠级别,人间无踪影,只可天上寻。 达到第一种境界,做个铁匠是绰绰有余的。 达到第二种境界,已然比肩师父,是个大师级铁匠了。 达到第三种境界,本身就已经是神匠级别了,到时候万物皆可锤,万物皆可为锤。 然后,公孙山青尴尬的笑了笑道:“神匠境界究竟是否存在,师父其实也不大清楚。那是师父一直追求的一种境界,也许师父此生是无望了,希望就寄托在你小子身上了,可是不能让师父失望!”然后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周长生肩膀。 周长生不以为然,打个铁而已,哪里还有那麽多的门门道道! 铁匠铺里,周长生好不容易敲出了一根歪七扭八的细细铁棍来,公孙山青皱着眉头瞧了瞧,道:“呃,勉强算是及格吧!” 周长生如蒙大赦,刚洗了把脸,喝了口茶水,就又被老头揪着去练习符箓,还说着什么最疲惫的身躯才是最有记忆力的怪话。 颤抖着双手,拿出火狐笔,展开《常用符箓大全》,铺开草纸,蘸上兑了水的墨汁,符箓练习,就此开始。 周长生颤抖着双手,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拿住笔,沾了沾墨汁,一边画着鬼画符,一边嘟囔着:“为什么不用符纸,符汁,就连墨汁还要兑水?老头子也忒抠了!” 话音刚落,像是长了顺风耳的公孙山青推门而入,直接开口骂道:“呸!小兔崽子长脾气了?!你周长生连新手都算不上的新手中的新手,用什么练习都是浪费!你以为你师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啊!伸出手来,掰开指头算一算,管吃管住管穿衣管教育,时不时的还要当一对一的陪练,又要当一对一的教练,晚上还得给你煮药浴,搞食补,弄疗伤药,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又当爹,又当娘,做了这些还不够,徒弟有一点不顺心,师父还落埋怨,你去找找看,这天下有没有这样的师父!” 周长生刚想停下手中的笔,起身道谦。 公孙山青直接喊道:“别停,既然知道了师父的难处,那就好好练,别懈怠!练习完符箓还有兵器,毒药,易容,等等好几门功课等着呢。我先去看看药煮的怎么样了。” 一天时间不算长,很快日落星出,双月垂天。 最后一课是实战,周长生简直就是一沙包,被老头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旁面观战的老大老二都看不下去了! “师父不会是把小师弟打死了吧?” “最好不是,打死了师弟,师父是不是就要揍我们了?” 老大,老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瞧瞧师父,心里一阵害怕!那一刻,在兄弟俩心里,这世界上最凶残的恶魔必是公孙山青无疑。 最后,周长生直接昏死过去。 公孙山青叫来老大老二,架着周长生,脱了衣服,直接放进盛满药水的木桶中。周长生需要在木桶中蒸煮两个时辰方能化去身体里的淤血暗伤,吸收药力,强身健体,为第二天的地狱式训练做好准备。 两个时辰后,木桶中药力已经被吸收殆尽,捞出全身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模样的周长生,抬进屋子。 公孙山青还要给周长生全身涂上特制药膏,并用特殊手法按摩全身,以达到最好的训练效果。 按摩完毕,周长生差不多也醒了,接下来便是炼气打坐时间了。 一夜无事,周长生从打坐中醒来,神清气爽,身上疲惫尽去。 只不过,新一轮的特训,又要开始了。 第二天,城门口。 周长生穿着一身的特制装备,一手拿油条,一手抓包子,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晃晃悠悠的就走了过来。 昨天,他可是吃尽了苦头,饿的前腰都快贴上脊梁骨了,今儿可得好好准备!不料想,澹台素雪早早就在此等候了。 “呃,早……上好啊!”周长生含糊不清道。 澹台素雪今儿依旧一身红色衣裳,只不过上身穿了绣花窄袖小褂,下身是束腰紧身短裤,很明显是为了今天特意准备的。等瞧见了周长生不但嘴里鼓鼓囊囊还叼着根油条,一只手还抓着一根,另一只手拿着啃了一口的肉包子,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周长生看到澹台素雪一身短打装扮,虽然是利落了许多,却也将少女刚刚发育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本就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年龄。周长生直直的盯着澹台素雪,竟然看的有些痴了。心里面反反复复的说这一句话,“今天,苏月真好看!” 澹台素雪发现周长生盯着自己看,连饭都忘了吃了,心里面不免有些小恼火,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他盯着我看,他也喜欢我吗?”一想到此处,澹台素雪脸上瞬间多了一丝红晕。为了掩饰自己,急忙开口道:“你就那么喜欢吃油条啊!嘴里面有了,手上也不放过!” 周长生这才回过神来,想答话可是嘴里塞满了吃的,只好一边快些下咽,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今儿……余家早点……油条……好吃……包子……好吃……”心里急,又忙着说话,一个不小心,噎到了! 只见周长生瞪大了双眼,挺直了脖子,想把卡住的吃的咽下去。越是着急,越咽不下去,憋得周长生脸都红了。 澹台素雪一瞧,心知周长生噎到了,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忙活了好一阵,周长生终于是咽了下去。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人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欢喜忧愁。此时可能是狂风暴雨,下一秒或许便是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笑过之后,话匣子打开,之前的那份尴尬早已抛在脑后,却在不知不觉间藏入了心底。 “晓得吧,在寒风城,余家早点的包子油条那是数一数二的!油条松软有嚼头,包子打开全是肉,可不是瞎说,货真价实着呢!平常都是人挤人,今儿我特意赶了个早,省的像昨天一样,都快把我给饿死了!今天你吃了吗?”不知道怎么了,周长生觉得今天自己的话有些多。 澹台素雪自己赶得急,生怕来晚了,自然是没吃什么,听到周长生的话后,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 “没,还没吃呢!”澹台素雪轻声答道。 “给,这根油条我可没碰,包子我咬了一口,就不给你了。”说着就把油条递了过去。 澹台素雪从小锦衣玉食,先前虽说吃了些苦,可跟着老夫子,每餐起码也是有菜有汤有地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大街上直接啃油条,有些不雅嘞。 看着周长生一脸坦然,澹台素雪接过油条,却是一点一点撕着吃。 不远处,公孙老头看到两人肩并肩坐在石台上,你吃包子,我吃油条,自言自语道:“年轻真好!” 第十九章 出发 随后的日子里,虽说每天都还是苦哈哈的,却多了一丝甜蜜。 每天早上,周长生买好包子油条,来到城门口,准会发现澹台素雪早已在此等候。两人坐在老地方,吃完早点,公孙老头又会恰好准时出现。 尽管每天都是噩梦般的日子,周长生的实力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每日到达山顶的时候,不管多累,两人总会端坐崖边,看云起云落,看云卷云舒。 情愫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生长,已然布满了两人心房。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公孙山青大概算了算日子,是时候出发了。尽管周长生炼体已经到了炼皮巅峰,却未突破,到达换血的地步。只是时不我待,错过了这一次,小老头能不能撑到下次可就两说了。 周长生得知自己就要离开,去雪原,寻找师父口中的那份机缘,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澹台素雪。 梧桐客栈,在父母面前,周长生不得不撒谎说,师父要带自己去历练,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希望二老不要担心,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水娘听了后,眼泪便止不住,开口问道:“这历练,危险么,能不去吗?” 瞧见母亲模样,周长生想说可以不去,可又想到自己闯下的祸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不危险,快的话个把月就回来了。” 水娘一听,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周有财拍了拍周长生的肩头道:“出门在外,多留心眼,周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 晚上,城墙边,周长生和澹台素雪坐在墙边垛口处,头顶是顶大顶亮的双月。 “明天就要走了吗?”澹台素雪低头问道。 “嗯,师父说了,再晚就赶不上了。”周长生答道。 “哦” “嗯” 平时话挺多的两人,此刻话却是少的可怜。 许久,澹台素雪鼓起莫大的勇气道:“路上要小心,我等你回来!”说完,递给周长生一个小小的荷包。映着月色,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用丝线歪歪扭扭绣着三个字——周长生。 周长生接过荷包,上面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想了想,周长生从怀里掏出那把蝴蝶匕首来,递给澹台素雪道:“明天我就要走了,这匕首就留给你防身用吧。对了,这把匕首是有名字的,叫蝴蝶。” 澹台素雪听到匕首名叫蝴蝶以后,心情激荡,顿时想到, 鸳鸯结伴绿水上, 蝴蝶双飞黄花旁。 只道情郎行莫远, 奴自家中鬓贴黄。 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接过匕首,起身匆匆离去。 “我会回来找你的!” 周长生攥着荷包,对着澹台素雪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 少年情事, 欲语还羞, 本欲走, 却回头, 道郎珍重, 泪染袖头。 东边是玉鸮山,西边是不周山,中间的峡谷就是寒风城坐落的地方。出了寒风城顺着峡谷,白水河一直往北,出了山谷就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公孙山青头上带着灰色的狗皮帽子,身上穿着白色的皮衣大氅,脚上穿着麂皮皮靴,背着一只不大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些什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周长生同样是头戴帽子,身穿皮衣,脚踩皮靴,跟在老头身后。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的大马猴,歪歪扭扭的走向远方,越来越小,最后只留下两行一大一小的脚印。 周长生和寒风城大多数孩子一样,从小就被告知要远离雪原,那里从来就是个禁忌的地方。大家平时可以讨论玉鸮山的参客,绺子爷陈瞎子,不周山的传说,可是一旦聊到关于雪原的事情,大多数人总是缄口不言。而周长生对于雪原的了解,仅限于偷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什么蛮族,狼群等等,对于未知的,人们总是充满着好奇,而周长生也不例外,他对于这次雪原之行充满了期待。 路上,周长生像是刚刚飞出笼子的小鸟,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后来还跑到白水河上的浮冰上好一阵玩耍。 白水河源于雪原,在不周山和玉鸮山之间自北向南顺流而下,途径寒风城,转而向东,汇入北海。因为气候寒冷,白水河常年处于冰封状态,只有在夏季很短的时间里,下游冰封的白水河才会解冻,带着白花花的碎冰涌入北海入海口。站在寒风城的城墙上远远望去,白水河如同一条白色的巨蟒蜿蜒逶迤在群山之间。 澹台素雪和周长生,曾在城墙上瞧见了白水河,被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白水河所惊艳。周长生为了显摆自己学识渊博,就给她讲起关于白水河的传说来。 周长生挺了挺胸,傲然道:“说起白水河,这里面还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传说呢。白水河早先叫做白龙河,传说很早以前有条叫敖英的小白龙奉天神旨意下凡行云布雨,有一日在玉鸮山旁的海边救了一个落入水中的女子。这女子姓姜名虞,为了给爹娘看病买药,独自一人下海捕鱼,却遇到了风浪,失足坠海。敖英被姜虞的孝心所感动,一来二去,两人互生爱慕,常常私会于玉鸮山脚下。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过错,可是有一年大旱,敖英不忍姜虞苦苦哀求,私自降了场大雨,救了一方遭了旱灾的黎民百姓。可是却因此犯了天条,触怒了天神,剥了神籍,被镇压在玉鸮山和不周山下,而白龙河就是那条小白龙所化。 而姜虞却对自己的情郎敖英充满了愧疚,认为敖英所受灾祸全因自己而起,在敖英被镇压的那天发誓要生生世世陪着敖英。于是姜虞在那天,直接纵身一跃跳入白龙河。后来人们都传白龙河里的江鱼就是姜虞所化,因为这样就能陪着敖英直到天荒地老。 说来也奇怪,这江鱼在白龙河里的时候活蹦乱跳,可是一离开白龙河几乎瞬时便会死去。这似乎正好印证了白龙河的传说。人们就在河边建了一座白龙庙,塑了两座金身用来感谢他们两人的大恩大德。直到今天白水河边的那座白龙庙还在呢,而且庙里的香火还挺旺。 据说啊这江鱼极其鲜美,有着“三月江鱼肥,味美极天下”的美称。只是如今江鱼越发稀少,连我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没吃过嘞。” 澹台素雪开始时听的两眼直欲落泪,后来听到周长生还想要吃姜虞所化江鱼,气的两眼一瞪,小嘴一撇,朝着周长生屁股抬腿就是一脚。周长生见澹台素雪踢了自己一脚犹不满足,还想再踢一脚,赶忙转身就逃,两人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很快消失在城墙尽头。 等周长生回过神来,突然发现最近自己怎么时不时的老是想起那个黑丫头,唉,真是烦人。扫了扫落在额头的雪花,看着渐渐走远的老头,周长生跳下浮冰,追了过去。 出了寒风城一路向北,映入眼帘的全是雪,一望无际的雪,簌簌有声的雪,咯吱咯吱的雪。开始的时候周长生还觉得有些有趣,时间一长就觉得无聊乏味起来。往左看是雪,往右看是雪,往前看是雪,往后看仍是雪,整个天地似乎都被雪包裹起来了,一片素白。 周长生有些疲惫的问道:“老头,我们还得走多远啊?这怎么比练拳还要累人啊!” 公孙山青头也没回就答道:“还早着呢,这就不行了?才夸完你练拳有悟性这就又变蠢材了。雪地里走路和平常能一样么?那是有技巧的,自己不用心,反倒是怨起别人来了!” 周长生这是才发现公孙山青正用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步伐往前走,踏过积雪,却只留下了一窜浅浅的脚印。周长生跟着学了学,却怎么也找不到老头的那种韵律,反而是更累人了!一个不注意,反倒把自己陷进了雪窝中。又过了一段时间,周长生实在是走不动了,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唱起空城计来。 “老头,不行了,我真不行了,找地方歇歇吧,我肚子都快饿瘪了!”周长生有气无力的说道。 公孙山青瞧了一眼长生,知道这小兔崽子是真的快不行了,那咕噜咕噜的声响快赶上打鼓声了,就应道:“好吧,你自己找块地方先歇着,我去找些吃的东西过来。”说完,老头纵身一跃,只在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一组脚印,瞬间便消失在不远处。 周长生则是一屁股蹲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接着又随手握了个雪团子,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吃的起劲。足足啃了俩大雪团子周长生才稍稍赶去一些燥热和饥渴。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周长生本想躺在雪地里歇一歇,谁知道竟然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周长生还真是心大,敢在大雪地里睡觉的,天底下只此一家。 远处,三只瘪着肚子的黄白色巨狼正疲惫的走在雪地上,时不时的左右打量,抬起头嗅一嗅,很显然是饿极了,正在需找食物。突然,其中一只好像嗅到了什么味道,懒洋洋的眼睛瞬间露出嗜血的光芒,呲着牙低声呜呜两声,朝着周长生的位置探了探头,另外两只立刻分散开来。三只巨狼成品字形缓缓地朝着周长生围了过去,眼睛里露出的嗜血光芒越来越浓。 周长生此时正睡得舒服,突然一阵惊悸醒了过来,似乎有什么危险正悄悄的靠近。周长生刚站起来,正打算观察一下四周,看看有什么情况。 就在此时,一只巨狼飞身向他扑来,下一秒就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周长生能清晰地看到巨狼发黄的利齿,甚至能感觉到从巨狼口中传来的腥臊燥热的气息。瞬间死亡的感觉遍布全身,周长生只能稍稍避开要害,扭头测过身去,一个驴打滚滚了出去。 可是还是晚了一丝,周长生只觉得肩头一痛,不用看也没时间看,周长生知道自己肩头肯定受伤了,幸好自己提前穿了冰蚕衣,要不然那里就不仅仅只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微风拂过,肩头微凉,周长生知道肩旁处的皮袄肯定也破了,可是这时候没有时间去看伤势轻重,皮袄损坏程度了。因为另一头狼正朝着滚在地上的周长生扑了过去。 周长生知道自己不能呆在原地,他不清楚究竟来了多少只狼,而躲避只能引来更多的攻击。俯身在地上的周长生抬头看着扑向自己的巨狼,竟然没有躲,而是四肢用力,直接朝着巨狼冲了过去。这时候的周长生依然全忘了一切,眼前只有这只扑来的巨狼。他知道,自己只有冲过去才能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一个人,一只狼,两者在空中相遇。 周长生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巨狼头上,而巨狼的一只爪子也重重的拍在周长生的胳膊上,两道身影互相错开,落在雪地上。 周长生只觉得自己的一拳像是砸在了一块无比坚硬的铁块上,反倒是自己拳头被震得隐隐作痛。也幸亏自己砸了一拳,把巨狼砸开少许,使得它的那一爪子没有实实在在拍在自己身上,要不然估计自己的胳膊此时已经废了,哪里像现在只是稍稍有些痛,但是活动无碍。 周长生这时候抬眼看去,很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自己倒地躲避的地方,赫然有着另一只巨狼埋伏在那里。假如自己一味的躲避,可能正好落入第三只埋伏好的巨狼口中。 周长生又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情况有好有坏,好的是附近只有这三只巨狼,坏的是这里竟然有着三只巨狼。 此时,三只巨狼知道偷袭失败,便不再攻击,而是组成品字形的圈子围着周长生缓缓移动。周长生看着那只挨了自己一拳的巨狼此刻竟然毫发无伤,根据刚才的较量来看,自己对付一只巨狼已经很是吃力,何况此时面对三只。看来自己只能硬拖着,等老头回来了,可恶的老头子,早不走,晚不走,非得在节骨眼上去找吃的! 周长生听人说过,一旦野外遇到围着你转圈的狼,就意味着它对你是势在必得,不死不休的。假如你一不小心漏了破绽,下一秒付出的将是死亡的代价。 狼在转,周长生也在转,狼的目标只有一个,而周长生防备的却是三个。周长生知道这样耗下去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等自己耗尽了精气神,疲惫不堪时,迎接自己的就只剩下死亡一个选项了。不能,自己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要是老头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自己得快些想办法才行,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周长生飞快地想着现在自己能利用的东西。荡魂铃肯定不行,发动时间太长,自己口诀没念完估计就已经命丧狼口了,火狐笔只能写符用。摸了摸腰间的青龙匕,周长生心一狠,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第二十章 短匕青龙,屠狼专用 周长生悄悄把刀鞘打开,右手紧紧握住青龙匕,稍稍屈身,盯着缓缓移动的三只巨狼。 “老人们都说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次是生是死,就看这狼腰是真豆腐还是假豆腐了!我要是再等下去迟早是死,还不如死前拼上一把!”周长生咬了咬牙,心里暗道。 只见周长生忽然一个趔趄,像是脚下绊了一下,一抬头就露出了脖颈。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巨狼纵身跃起,直接朝着周长生脖子咬去。这一下要是咬实了,直接就能把周长生的脖子咬成两截! 周长生明明是脚下不稳,此刻却在瞬间稳住了身形,扭身缩肩低头,把露出的脖颈稍稍掩藏后正对着扑来的巨狼。 巨狼此时已经扑在空中,见自己咬不到脖子,就朝着周长生肩膀咬去。由于中途改变了目标,巨狼在空中有些怪异的扭曲着自己的身体,试图稳住身子。 周长生知道此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右腿使劲在地上一踏,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空中的巨狼冲去。因为周长生晚于巨狼起跳,故而两者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周长生后发而先至,直接冲到小牛犊大小的巨狼身下,左手佯装砸向巨狼胸前,右手紧握青龙匕,使出了全身力气直接朝着巨狼腹部划了过去。周长生知道自己只用青龙匕刺的话只能轻伤巨狼,甚至还会激发巨狼的凶性,后果只会对自己更不利。拼命,就拼个大的,周长生笃定以这只青龙匕的锋利,肯定能划开巨狼身体而不至于卡在里面! 在青龙匕刺入巨狼身体的瞬间,周长生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周长生能清晰地感觉到青龙匕没有丝毫阻碍,就像是刺入了一张稍稍有些韧性的牛皮纸,接着使劲一划,牛皮纸就此分成两半。 周长生感觉到一股火烫腥臭的狼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浇了自己一身。噗的一声,巨大的狼尸从空中落下,摔在地上,狼嚎声嘎然而止,四溅的狼血把周围染成了修罗场的模样。 这时候落地的周长生才有时间看向那只巨狼。只见一道巨大的伤口直接从巨狼的胸口处一直划到尾巴,直接将巨狼开膛破肚,肠子扯出肚子半米有余。怪不得这只狼落地后直接气绝而亡,如果这都不死那才奇了怪了。 周长生则被滚烫的狼血从头到尾浇了一身,闻着腥臭的狼血,心中的血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狼血顺着头发,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上,变成了一朵朵血红的小花。浑身黏糊糊的周长生,此时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对面还有两只巨狼正对自己虎视眈眈。可能自己稍微一松懈,下场就和这只死去的巨狼一样了。 只是周长生自己也没有想到青龙匕竟然会如此的锋利,简直可以媲美传说中的神兵了。紧紧握着青龙匕,周长生觉得自己好像有了那么一丝赢得机会。 另外两只巨狼像是被此时的状况搞蒙了,它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同伴瞬间就落了个开膛破肚的下场。然而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两只巨狼就被满地的鲜血彻底激发了野兽嗜血的本能,直接朝着周长生冲了过来。 周长生很清楚自己刚才的一击毙命充满了巧合,如果死的那只狼没有跳的太高,或者没有空中试图改变目标而导致身体失衡,自己又怎么能轻易的刺中巨狼的腹部,并且造成巨大的伤口,从而导致巨狼的死亡。 而冲过来的两只巨狼很显然已经被鲜血彻底激发了凶性,此刻它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冲过去,把猎物撕得粉碎。 周长生知道自己也到了真正拼命的时候,方才自己故意踉跄一下就是为了引诱一只巨狼攻击,防止自己陷入以一敌三的劣势境地,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一击毙敌,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而现在才是真正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长生握紧匕首,不但没逃,反而直接朝着巨狼冲了过去。他知道,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从小生活在荒郊野外的巨狼的。而自己此时所能仪仗的,就是手中的利器——青龙匕。以一敌二,自己依然没有胜算,那么就只能豁出命去,去拼那最后一丝希望! 哪怕是受伤,也要快速的杀死另外两只巨狼中的一只,如果杀不死,就是重伤也好。因为周长生此时已经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正飞速的消耗着,如果体力耗尽前自己不能打破此时的困境,那么最后死的肯定是自己! 注意拿定,周长生也冲到了巨狼身前。两只狼,一只咬向左腿,一只扑向右臂,周长生知道自己双腿肯定不能受伤,失去了机动能力,等着自己的同样只有死。而拿匕首的右臂同样不能受伤,那么只剩下左臂了。 周长生收回左腿,朝地下一滚,伸出左臂一架,再巨狼咬向自己左臂的同时,右手握着青龙匕狠狠刺向巨狼的前腿。 刺骨的疼痛从左臂传来,而周长生也刺中了巨狼的前腿,接着顺势狠狠一划。 一声凄厉的狼嚎再次响起,巨狼松开了咬着周长生左臂的巨口,瘸着跳到了一边。周长生忍着剧痛也顺势滚开,暂时摆脱了以一敌二的局面。稍稍活动了一下左臂,还能动,看来运气不错,多亏了冰蚕衣没有伤到骨头。 两次出击成功使得周长生信心大增,拿青龙匕的手也不再颤抖,反而开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的一只半巨狼。这一次,周长生主动出击,直接冲向那只被自己伤了前腿的巨狼。 一时间,狼嚎声,人喊声,不绝于耳。远远看去,只能瞧见三只身影撕扯在一起,两大一小,你来我往,打的极其惨烈。 最后周长生想拔出刺入最后一只巨狼脖颈的青龙匕,却发现自己连这一丝力气都没了,只好瘫软在狼尸旁。 为了活下来,周长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全身衣服被撕得粉碎,像是破烂的皮毛一条条的挂在身上。左臂一动也不能动,很显然是被后来巨狼的一爪子直接给重伤了。两条腿都有不同程度的咬伤,抓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还能动。右臂保护的稍微好些,却也被抓的鲜血淋淋。 这时候的周长生就像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一般,披散着头发,浑身鲜血淋漓,躺在巨大的狼尸旁。 公孙山青听到第一声狼嚎的时候就知道出事了,赶忙全速往回赶,心里暗道:“千万要撑住,等我回来!”等他回到休憩点的时候被修罗场一样的场面惊呆了。 地面几乎被鲜血浸透了,三只巨大的雪狼尸体散落四周。一只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一只折了两条腿,肚子被刺的一塌糊涂,最后一只最为凄惨,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全是刀痕,最致命的脖颈处插着一把还未拔出的青龙匕。 而周长生就躺在雪狼尸体旁,一身鲜血淋漓,衣服破破烂烂如同乞丐。早已昏死了过去的他,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青龙匕不撒手。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旁人还以为这人早已死去多时了。 看着脸色苍白的周长生,老头先是检查了周长生全身,幸好大多只是皮外伤,包扎好后,直接脱了大氅把周长生包了起来,然后生了一堆火来,好让周长生尽快暖和起来。随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拿出那根参将,扯下一根参须,双手一震,参须化为粉末落入周长生口中。过了一会儿,周长生脸色才慢慢变得有了些血色。 等周长生醒了,公孙山青有些心痛的看着周长生说道:“也不知道你小子是运气好还是坏,一般来讲距离寒风城这么近的话,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可是你却正巧碰到了雪狼,还是三只。幸好这三只雪狼早已经年老体衰,不然现在的你早就被啃成骨头了!” 周长生此刻回想起来,心里一阵阵后怕。当看见正在烤着的狼腿,肚子就开始咕咕噜噜响个不停。公孙山青无奈只好递给周长生一只烤好的狼腿,又道:“雪狼本就是雪原霸主之一,从来都是成群出没,生性狡诈狠毒,又爱记仇,几乎没人敢招惹。不过雪狼群却有个众所周知的习性,这也是大多数生活在雪原动物的习性,那就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从幼年到老年,只要是拖累族群的动物都会被族群所抛弃。 你仔细看看这三只雪狼,每一只都已经饿的皮包骨头了,而毛色发暗枯黄显然是已经步入老年,很明显这三只雪狼是被族群抛弃了。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会同时出现三只年老体衰的雪狼呢?一般来讲雪狼群从来都是一只一只的抛弃那些累赘,就是为了不要一下子削弱太多族群的力量。而且以雪狼的智慧,三只雪狼足以互相配合去捕捉猎物了,也不至于瘦弱到如此地步?” 周长生从百宝囊中掏出精盐,仔细地撒在烤的焦黄流油的狼腿上,一口下去,酥脆焦香,人生幸福不过如此,那里还听得进去老头的唠叨,一边吃,一边答道:“嗯……嗯……知……道了。嗯……真好吃!” 老头哭笑不得的看着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周长生,现在却是生龙活虎,吃的那叫一个香,就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 老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好拿起另外一只狼腿,放在篝火旁。自己则拿了些烤好的肋条,撒上盐,吃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小狼 周长生很快啃完了一只狼腿,摸了摸溜圆的肚皮说道:“老头,小爷我可是刚刚徒手杀死了三只雪狼,每一只可都跟小牛犊子似的,你就不会夸夸你徒弟?再说了,这么浓的血腥味你就不怕把雪狼群给召来?到那时候可是跑都跑不及了。” 周长生完全是天塌了个高的顶着的心态,见老头回来了,心底最后一丝戒备也给抛进了大海。吃饱了的他懒洋洋的躺在狼尸上,就像躺在又松又软的大毛毯上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 周长生不知道该不该和老头讲,因为在和最后一只狼搏斗的时候,出现了在海边被邓有钱刺中时一摸一样的情景,那种世界变慢的感觉。第一次他一直以为那是错觉,是自己昏迷中做的一个荒谬的梦。而这一次,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自己和最后一只雪狼搏斗的时候,早已经精疲力尽了,如果不是靠着青龙匕的锋利,可能自己早就丧命在狼口之中了。尽管手持青龙匕,到了最后,自己依旧无法战胜越发狡猾的雪狼。 只是在雪狼咬向自己脖子的瞬间,无法接受努力抗争命运却毫无结果的自己心中充满了怒火,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声反抗。下一个瞬间,周长生发现自己似乎又一次打破了某种屏障,世界再次变慢了!周长生举起手中的青龙匕,朝着雪狼脖子刺了下去。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周长生活了下来。瘫在雪狼尸体上的周长生想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审视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一件意外是巧合,很多件呢?不管是师父,夫子,苏月,好像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那么自己瞒着他们一件事也不算是过错吧?周长生抬头看了看正在烤肉的师父,心里暗道。 公孙山青转了转烤肉,好让两面受热更均匀些,然后道:“我们离雪狼的生活范围还远得很,根本不会遇到雪狼群的。而这三只雪狼很明显是因为年老体衰才被驱逐出狼群的。而被驱逐出的雪狼必须远离自己原来族群的活动范围,可能是为了活下来,它们才会在离寒风城如此近的地方出没吧。这里是雪原外围的外围,一般来讲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周长生赶紧揶揄道:“三只老雪狼当然不算是危险了,是吧,师父!” 老头清了清嗓子嘴硬道:“呃……当然不算是,它们不是已经被你解决了嘛!” 周长生又揶揄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雪原在师父眼里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嘛,看来那些视雪原为禁忌之地的人眼睛都不好使嘞!”说完还故意眨了眨眼睛。 老头撇了周长生一眼道:“那你以为师父当年是怎么从雪原活下来的呢?你小子难道还要质疑你师傅不成,没大没小。”说完把头转向一边,显然是懒得和徒弟言语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从不远处的雪窝中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破了雪壳。 周长生和老头刚刚还在大谈特谈没危险,安全,这时候两人却像是受惊的兔子,唰得跳了起来,全神戒备四周,生怕什么东西冲过来。 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圆形动物费力的爬出雪窝,抬头嗅了嗅,像是闻到了什么,欢快的朝着篝火爬去。可是那只小动物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一只超大的毛毛虫在雪地里正一拱一供以“超快”的速度朝两人爬来。 周长生和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那只大号毛毛虫,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中的尴尬之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离的近了,周长生发现爬过来的竟然是一只幼年小雪狼,只是小雪狼实在是太胖了,圆滚滚的像一只毛毛球。很明显它是被烤肉的香气吸引过来了的,只是它真的是太小了,甚至无法区分危险与否,只能遵循着本能尽量让自己活下去,不至于饿死。 老头看到那只小雪狼,脸色一缓,显然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轻声叹了口气道:“知道为什么在离寒风城这么近的地方你会遭受三只雪狼的攻击吗?原先我还不明白,看到这只小雪狼后才想明白,看来老了,脑子是真不灵了。” 老头缓了缓又道:“知道雪狼王吧。” 周长生撇了撇嘴道:“雪狼王不就是狼群的领袖,狼群中最强大的那只。” 老头又道:“可是你知道雪狼王是怎么诞生的吗?” 周长生愕然,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老头扔了块烤好的狼肋排给小雪狼,瞧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说道:“每一代狼王都有能够预知自己死期的特殊能力,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是祝福也是诅咒。老狼王死后,狼群会经历短暂的混战,胜利者就是新一任的狼王。而成为新狼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所有老狼王的血脉。所以老狼王在预知自己即将死亡后,都会遣散所有和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幼狼,还会派遣自己的老部下守护幼狼,就是为了防止自己死后,自己的血脉会被新的狼王屠戮殆尽。” 周长生看着正恶狠狠的撕咬肋排的小狼,心中很是感概。为了活下去,连自己亲人的尸骨都不放过,野兽生存的本能着实可怕,也许就是这种本能,才使得它们能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吧。 周长生皱了皱眉头道:“新狼王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遣散的幼崽?” 老头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怎么会,新狼王也怕老狼王的幼崽们长大了会找自己争夺王位,所以它会带领着狼群在领地内巡逻,找到并杀死遇到的所有幼崽。这也是为什么三只老雪狼会跑到如此之远的地方,不惜临近寒风城也在所不惜。” 周长生想摸一下小狼,刚一走近,就看到小狼崽恶狠狠的盯着他,呲着纤细锋利的牙齿,发出呜呜的恐吓声,好像你再进一步我就会把你咬个粉碎。 周长生闲极无聊,开始逗起小狼来,故意引诱小狼咬自己却又咬不到。这时候大呼小叫的周长生突然让公孙山青想起,他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孩子。 周长生逗了一会儿小狼,突然扭头对着公孙山青道:“老头,我能不能养着它?” 公孙山青斟酌了一下道:“可以倒是可以,以前就有很多人试图驯养雪狼,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成功过。雪狼天生的本能会驱使着它在成年以后回到狼群,成为狼群的一员,繁衍后代。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称忘恩负义的人为“养不熟的狼崽子”的缘由。如果你不介意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自然可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是了。”老头戏虐的看着周长生,想着将来看周长生的笑话。 慢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周长生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寒风吹过,冻得周长生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缩成一团。 老头看了周长生一眼,说道:“练拳你不是挺有天分的嘛,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快去,非得等着我催是吧!” 周长生委屈的看了看自己烂的不成样子的长袍,可怜兮兮的开始走桩。几趟下来,身上的寒气慢慢散去,换来的是通体的温热。再来几遍,周长生突然觉得一阵热浪从自己皮肤下滚过,浑身皮肤紧了松,松了紧,如此下去好几遍。等身体平息下来,周长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改变,皮肤像是变得结实而有韧性。 周长生心下暗暗窃喜,他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突破了炼皮境,现在的自己也算是一位炼血境界的武师了。为了给师父一个惊喜,周长生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到公孙山青旁。 “师父,我好像不小心突破了炼皮境。”周长生说道,可脸上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兴奋。 老头正动手剥着狼皮,他准备给徒弟缝制一件狼皮大氅,省的小家伙真的被凛冽的北风给冻坏了。练拳归练拳,可也不能代替衣服不是,人又不能时时刻刻都练拳,精力总是有限的。 听到周长生说自己突破了武夫第一境,炼皮境,公孙山青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谁不愿意自己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何况周长生想要有资格参加那场试炼,炼皮境是必须要达到的。 老头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周长生一脸嫌弃道:“小小武师就满足了?亏得你死死生生好几次,也就这点追求了。换做别人早就突破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还不再去多练几遍,好好稳固一下境界,省的炼出一个不是炼皮的炼皮境来,丢人现眼。” 公孙山青原本是想夸徒弟几句的,可是一看到周长生那一脸兴奋劲儿还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顿时怒从心中起,火自口中出,劈里啪啦就是一顿训斥。小小年纪就骄傲自满那还了得? 周长生本来是想给老头报个喜,私心当然是顺便炫耀一番,谁料到老头竟然不识好歹,给自己一顿好训!气鼓鼓的周长生一边练拳,一边小声嘟囔着,“臭老头,死老头,等我到了宗师境界,吓死你!” 坐在篝火旁的老头一边处理着刚刚剥下来的狼皮,又时不时的看看正在练拳的周长生,脸上透漏出欣慰的笑容。昏黄摇摆不定的篝火把老头灰白的须发染成金色,也照亮了正在练拳的周长生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不远处吃饱了的小狼不知道是贪婪温暖的篝火还是依恋老雪狼的气味,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趴在篝火旁,乌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老头,一会儿看看周长生。 老头总算是缝好了一件狼皮大氅,尽管极其简陋,但是用来遮挡风雪却是绰绰有余,何况狼皮大氅是出了名的保暖。老头喊来周长生,把大氅扔了过去,让周长生试试大小。大氅有些大,不过穿着的周长生却是浑不在意。穿上了狼皮大氅的周长生瞬间感觉暖和了起来,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站立的雪狼。难奈不住心中喜悦,周长生围着篝火又蹦又跳,不停的恭维着老头。 老头尽管板着脸,可越来越翘的嘴角显然已经出卖了他。累了的周长生裹了裹狼皮大氅,靠着篝火就此睡去。自从学会炼气以后,周长生几乎不再睡觉,每天晚上例行的打坐早已代替了睡眠。可是无论打坐好处再多也无法代替真正的睡眠。尽管身处寒冷的雪原,这一觉周长生却是睡得无比香甜。说来也奇怪,自从周长生穿上了狼皮大氅,小狼竟然不再害怕周长生,反而朝着睡着的周长生爬去,依偎着他睡起来。 也许是小狼崽把穿着狼皮的周长生当作是一只雪狼了吧。 夜晚,风雪中,一堆篝火,一个缝制衣衫的守夜老人,一个酣睡的少年,一只熟睡的小狼,在茫茫雪原中显得另类而又温馨。 天亮了,一路往北的的路途中,原先的两个人变成了现在的两个人一只狼。 第二十二章 终见长白山! 回到薛宅的王金莲只觉得有些晕,脑子里乱糟糟的,已然忘了自己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情,只觉得这身子乏极了,回到闺房,昏睡了一整天方才醒来。 醒来后的王金莲招呼下人过来,洗漱时听到丫鬟香儿说道:“二奶奶,上次您让我打听的那个周长生,我帮您打听到了!” 王金莲撇了香儿一眼道:“怎么,你还能打听到我不知道的事情?” 丫鬟香儿赶紧道:“二奶奶有所不知,前些天周长生像是疯了一样,天天背着一大袋石子往山上跑,还会再把石子背下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怕不是被王才少爷打傻了吧!” 王金莲听了,心里很是舒坦,轻声答道:“是嘛” 丫鬟香儿又道:“只是这几日,却没见他再往山上背石子了,人也消失不见了。” 王金莲眉头一皱道:“消失了?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丫鬟香儿赶紧答道:“就是奴婢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他了,不见的还有经常和他一起的那个城西铁匠铺的老铁匠。” 王金莲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行了,下去吧!” 丫鬟香儿退出房门,王金莲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心中隐隐不安,忖道:“怎么总觉得这事情好蹊跷,不行,周长生一日不除,我这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原先王金莲觉得周长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找他麻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今儿听到丫鬟香儿说这周长生消失了,心里便着急了起来。 尽管信义铺子的掌柜已经帮了她一次,驱除了黑影留在她身上的魔障。然而,时至今日,杀周长生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的心病,她的心魔。只要周长生一日不死,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不自在。 这是任谁也帮不了的,除非王金莲自己大彻大悟,想通了,放下了。不然她依旧会一直钻死胡同,哪怕碰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薛家的人,她使唤不动,那就去找玉鸮山那帮只认钱的疯子们,就不信他周长生的心比石头还硬,会扔下父母一个人逃走。”王金莲这样想,也准备这样做。 天气初晴,风雪稍霁,碧空万里无云。皑皑白雪无踪影,寥寥山林少人声。 茫茫雪原,墨色几点,细看倏忽不见。团团积雪浑欲坠,莹莹雾凇枝头脆。 周长生停下,跺了跺脚,朝着冻僵的双手呵了呵气,揉了揉发麻的脸颊,看了看远远缀在身后的小狼,无奈又欣慰的笑了笑。 从那天晚上开始,小狼就开始跟着周长生,像是赖上了他一般。只不过在白天,小狼却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从不靠近。到了晚上,却总是不自觉地想依偎着周长生,大概那里有它唯一熟悉的味道吧。 每当周长生想要靠近时,小狼总是呲着牙,盯着周长生,然后远远的躲开,等周长生开始赶路了,小狼就又跟了过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周长生觉得自己都有些烦了,便会不管不顾的赶起路来。 当周长生加快速度赶路时,小狼就会被远远的落在后面,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而周长生见不见了小狼,心里又不舍,又担心,速度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一直等小狼追上来。可有时候周长生也会很生气,狠下心来不再等小狼,等到休息了,看不见小狼的身影,又找各种理由拖延时间,一直等小狼赶上来再出发。 每次休息,吃饭,周长生都会把自己的那份分出一些来给小狼。吃不饱的他也想跟老头多要些食物,却被老头一句话给怼了回来。老头讲:“我是你师父,自然会照顾好你,给你吃的。你让那只狼崽子跟着,又想喂饱它,这些我都没意见,可是食物得你自己想办法,狼崽子跟的是你,不是师父我。你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就要学会承担。” 周长生碰了一鼻子灰,反倒是激起了他那倔强性子,暗道:“不给就不给呗,还找理由!” 而这一切,公孙山青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只是有时候也会心疼徒弟,故意减慢速度,配合一下自己徒弟。他也想看看,最后这一人一狼会是怎样的结果。 都说万事开头难,如何让雪狼崽和人产生感情是最难的。很多人花费了巨量的时间,甚至把雪狼从小养到大,依旧无法驯服雪狼的野性。甚至还出现过自己被自己养大的雪狼咬伤,咬死的事情。这也给雪狼带去了另一个名字——白色恶魔。或许只有恶魔才会做出那种人类无法解释的事情。 然而自己徒弟阴错阳差中似乎已经和这只雪狼崽儿产生了那么一丝感情,自己对这方面是真的一无所知,没办法帮徒弟更多,只能顺其自然,顺便再给他们俩人为制造些小困难,也算是这枯燥生活里的一点调味品,不是经常说患难见真情嘛! 也许是少年心性的单纯,也许纯属机缘巧合,随着时间流逝,小狼似乎对周长生逐渐放松了警惕,有一次甚至大摇大摆的跑到周长生身边要吃的,晚上更是直接跑到周长生一旁躺下就睡。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只不过小狼还是很是抗拒周长生的抚摸,碰都不能碰。有一次周长生想摸一下,小狼直接咬了周长生一口。小雪狼虽小,牙齿却已锋利,直接咬破了周长生的手掌,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要知道现在的周长生已经是一名突破炼皮境界的武师了,身上皮肤可以说已经坚韧如牛皮一般。 公孙山青瞧见了,暗自道:“这小家伙不简单呐,这么小牙口就这么好,那长大了还了得?!” 周长生被小雪狼咬了一口,牙齿直接嵌进肉里,血直接就涌了出来,他却没有直接甩开小狼,反而怕伤着了小狼,一直等到小狼自己松开口,才找布条把手掌包裹起来。也亏得周长生先前练拳,吃了不少苦头,放到一般人,单是刺穿手掌的剧痛就够人喝一壶的了。何况十指连心,那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 公孙山青惊讶于自己徒弟的韧性,忍耐,更吃惊于小狼随后的行为。 小狼狠狠咬了周长生一口,却没有惩罚,等它松开口,看到被自己咬破后鲜血淋漓的手掌,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耷拉着耳朵,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就那么趴在周长生脚边,用那双大大的圆圆的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周长生。 在那一瞬间,周长生从小雪狼的眼睛里看到了最无助的自己,突然就明白了小狼的戒备感,攻击欲,和孤零零的那种无助。那一瞬间很神奇,那一刻周长生知道自己和小狼之间已经没有了那层隔膜。 周长生伸手摸了摸趴在身边的小狼,顺势抱了起来,才发现小狼要比想象中要沉许多。起初的小狼很是抗拒,后来便不再抗拒,甚至越来越享受被周长生抱在怀里的那种温暖的感觉,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很享受趴在周长生怀里的感觉。 公孙山青正拿着一根烤好的大棒骨吃得正香,在瞥了一眼周长生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看到自己徒弟竟然抱着那只小狼在怀里,抱着就抱着吧,还不停的摸来摸去,又是揪耳朵,又是拽尾巴,关键是那只小狼还挺享受那种感觉。 就在自己填饱肚子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徒弟竟然搞定了那只不好搞定的小狼。欣慰之时又生出一丝嫉妒来,师父嫉妒徒弟可是少见,可谁又能拒绝一只雪狼做宠物的诱惑呢?那可不仅仅只是一只宠物,成年雪狼王,那可是可以和顶尖武师打的有来有回的存在。 “长生啊,怎么做到的,给师傅讲讲。”公孙山青实在是挡不住要摸一摸毛茸茸小家伙的渴望,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却被呲牙咧嘴的小狼一口咬住,凶狠的目光盯着老头。 不过能咬伤周长生,却是咬不动公孙山青,小狼不管那麽多,只是死死咬住,甚至由着老头把自己吊着,也不松口。 “呦,这小家伙挺狠呐,讲讲,怎么做到的?”老头非但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狼。 周长生一五一十的讲了讲,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公孙山青费了老大劲才把小狼从手里弄下,主要是怕伤着小狼,然后对周长生说到:“不错,小子,这才是我徒弟嘛,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小狼搞定了,厉害!不过你可要看好了你这只小家伙,看来它是除了你之外对谁都六亲不认啊!就连经常喂它的师父我,也不忘咬上一口。忘恩负义白眼狼,还真是!” 周长生一把抱起小狼,对着老头鄙视道:“咦,师父啥时候学会的口是心非啊,被小狼咬了一口就开始污蔑人家,切,量小非君子,师父真小人也!” 当师傅的自然不会和自己徒弟一般见识,反而会更溺爱一些。 自从小狼接受了周长生以后,一人一狼不可避免地进入蜜月期。周长生走到哪里,小狼必定会走到哪里,十足的小跟班。 周长生对小狼是越来越喜爱,还给它起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白将军!知道小狼在长大后的某一天会离自己而去,所以周长生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小狼回到了自己的族群,可以成为族群的领袖,做一头狼将军! 两人一狼一直往北走,渐渐的,森林由稠密变稀疏,最后更是一棵树也看不到,天地之间全是皑皑白雪。气温也越来越低,时不时的暴风雪更是让人难挨。到了晚上,他们只能在雪地里挖出一个大洞,暂时熬过难挨的夜晚。没了树,也就没有柴火,这些天,周长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靠什么撑下来的。看着日渐空瘪的袋子,有时候周长生甚至在想,这老头是不是疯了,临死前还得拉个垫背的。 一般人到了这里,几乎再也没有生的希望。因为四周全是白雪,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除了天晴时候,昏黄的太阳和夜晚的双月。你分不清方向,找不到食物,又极度寒冷,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进入雪原已经一月有余了,开始的那一点心气此时全都消磨殆尽,就连一直兴致高涨的小狼也变得萎靡起来。周长生曾经问过师父,还有多远才能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只不过老头一直说,快了,快了,手里却不停的摆弄着一个罗盘似的东西。而老头,在一场暴风雪后,彻底的迷失方向,一直靠着这块不靠谱的罗盘在找方向,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听不懂的词汇,像是入了魔一般。 终于,在坚持了三天后,周长生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再满眼是雪的地方,一座望不见边际,瞧不出高度的山脉前。 这座山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周长生一概不知。 当时正是暴风雪最猛烈的时候,周长生却被老头揪起来非要赶路。疲惫不堪的周长生不知道老头发什么疯,非得要自己在最难走的时候赶路,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可是在这个时候,自己也只能靠着老头才可能有那么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尽管有再多的不满,周长生也只能把委屈强压进肚子里,伸手抱起小狼,呦,白将军又重了不少啊! 老头走在前,腰间系着绳子,另一头绑着周长生。这是周长生想的主意,只因为前几天两人走散,周长生在举目无人的情况下实在是给吓得够呛,冰珠子都掉了一地。周长生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那种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起初还好,周长生以为老头一会儿就会回来,找到自己。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师父一直没回来,然后自己就开始慌了,喊破了嗓子也不见一个人影。那种天地寂寥,孤苦无依的感觉吓坏了周长生,然后他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是不是师父不要自己了,还是师父遇害了,想自己就要死在这个没有人的地方了,想爱穿红衣的苏月,想父亲母亲,想二牛,李山,文显,想老夫子,想自己爱吃的冰糖葫芦,糖果子,酸辣面,想水娘包的肉包子,想…… 最后公孙山青还是找到了周长生,只是一见面,周长生就扑了过去,死死抱着老头,哭的那叫一个凄惨。然后周长生就想起了这一招,用绳子把两人死死绑住,老头去哪他跟哪儿,屙屎撒尿都跟着,生怕老头走了不再回来。 两人不知道在暴风雪中走了多久,一直等到暴风雪小了些,突然发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一座不知其高,不见其边的巨大山脉来。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周长生眼前,更像是一座没有边际的城墙,把雪原一切为二。 公孙山青注目许久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长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