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想当法师》 第一章 初施法术风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嘉荣告别了相依为命的老法师,背着包,拿着十岁那年老法师帮她制作的苹果木巫杖,下山了。 因为她要去神殿的法师学院继续深造。 大踏步走了二里格路来到格理岛的港口码头。 码头的情景让嘉荣觉得自己的双眼、双耳和脑子都受到了冲击。 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港边停泊,有的被拖来准备修理,有的正在装卸货物。水手用奇异的方言大声喊话;码头工人背扛箱子,快速穿梭在桶子、缆绳、船桨堆、人群中;大胡子商人身穿长袍,一边讲话,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黏糊糊的石板路上走过…… 她以前从山上往下看时,以为这里是波光粼粼的静寂海湾,偶尔有船帆掠过海面,如同海鸟飞过,一切都跟画一样美丽。从来没想过现实是这样的混乱——叫嚷、冲撞、怒气、紧张、忙碌,还有难闻的气味。 码头上当然有风,从海上吹来,但和她还在山上感受到的清新而略带咸湿的味道完全不同,这里的风充满了臭鱼、烂水果、过期香料、粪便以及汗水、牲畜的混合气味。 她在山上习惯了苍茫的天空,清新的空气,这股恶臭让她有马上转身离开回到山上的冲动。不过,还是忍住了。 “估计谪仙人初入凡尘就是这样的感受吧!”她自我安慰,然后汇入人流,在混乱中艰难前行。 “让开!”一个肩膀粗鲁地撞开嘉荣,旋即消失在推推搡搡的人群中。 嘉荣退到路边,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还是春天呢,看来山下要热很多。现在她需要找一艘船,然后上船尽快离开码头。 可是码头有这么多船,该找哪一艘呢? “小子,你是个法师学徒?要去陆地?”一个高大肥胖的身影挡住了嘉荣面前的阳光。嘉荣自小穿男装,因为这样可以自由地在山上撒野。 嘉荣抬头看到一张张圆乎乎的脸——因为肉太多,面孔上原来凸起的部分好像都快要被抹平了,点点头。 “我有一艘船,马上要起航。你会操控天气吗?”胖船长看着嘉荣手中的巫杖。 “会。”嘉荣干脆地回答,不过没试过,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那好吧,我的船可以送你去对面的蚊子湾码头。只要你愿意在需要的时候,帮忙操控一下风向。”胖船长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指了指码头边上的一艘小船。 那是一艘不大的船,船舱已经装满了货物,有几个船员正将用绳索将货物固定,高高的桅杆上飘着一面蓝色、细长的?鱼旗。 “好。” “很好,那你先上船,就说你是我请的天候师,上船后自己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我去港口长那里拿文书。”胖船长朝嘉荣挥了下手,然后挤进人流。 上了船,嘉荣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到处都是捆扎好、堆得整整齐齐的箱子、木桶、铁桶。她只好来到船尾,坐在货堆旁的一个木桶上,算是把自己安顿好了,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船里船外的情景。 胖船长很快回到船上,他坐在龙骨和船首交接的一块支撑厚木板上,船首雕刻成蛇形。他身边还坐了一个年轻人,手握鼓槌搁在一个大鼓上。 水手跳上船,他们都是身材结实的汉子,手臂特壮,粗大的胳膊上全是虬结的肌肉。 一个舵手走到在船尾柱的右边就位,等候船长下令。 船长的嗓门跟他的肚子一样大,他高吼一声“开船”在船尾的嘉荣听来就跟打雷一样。缆绳被解开,由两条划艇牵引着离开船坞。 接着,船长高吼“开启桨眼!” 鼓声响起,船两侧各五支大桨“咔”一声,同时下水。水手弓起背,依着鼓声划桨。 船宛如飞鱼,划向空旷寂静的海域。港口的骚乱嘈杂一下子就被抛在后面。 嘉荣回首,看着渐渐远离格理岛和那座突起的鸟部山。从这里望过去,只能看到绿色的山坡、还有山顶那一片突兀的红岩。自己和老法师住的木屋大概被树木掩盖住了,不过,嘉荣在心里描绘出了它的样子。 过了一段时间,船上升起了帆,靠风力前行,水手停下来休息。 嘉荣发现,自己乘的船航速并不是很快,可能是货物装得太多,吃水太深的缘故。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两艘挂红色鲤鱼旗的货运船和一艘挂彩色鱿鱼旗的大船从旁边超过。现在后面又有一艘挂着小?鱼旗的小货船追了上来。 正在休息的水手们发出了一阵哗叫。 嘉荣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但大概能从他们的神态、动作猜出来,他们对后面追上来的小船表示不满,被大船超过他们也就忍了,被同级别的小货船超速,就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丢脸。 胖船长两只手各拿一个竹筒,朝船尾走了过来。船速虽然不是太快,但在海浪中前进,船只总是会稍微颠晃,不过船长走得很稳。 “来,喝一口!”胖船长将左手拿的竹筒递过来。 是麦酒,竹筒口还堆积着细腻的白色泡沫,嘉荣伸手接过,却没有喝。她以前在岛上只喝水。 “小法师,你能帮忙施个法术风,让船加点速不?”可能是需要嘉荣帮忙,胖船长这次没叫她“小子”。 嘉荣抬头看了看正鼓着风的帆,又回头看看后面越来越近的那艘船,“我试试。” 嘉荣开始回忆她背过的咒语,然后将竹筒递还给了胖船长,手握橡木巫杖,站了起来,面朝船帆,无声地念着咒语。 风突然变大,帆被吹得更鼓些,船的航速也增快了不少,和后面那艘小货船的距离被拉开了些。 “小法师,好样的,如果可以,你让法术风多吹会儿,我们的船大概不用午时就可以到蚊子湾码头了!”胖船长明显对嘉荣施法术风的效果很满意,他看着后面渐渐被抛远的的那艘小货船,得意地哈哈笑,随着他的笑声,胖肚子也一抖一抖的颤动。 等笑够了,他将竹筒凑近自己的胖脸,“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杯。大概是太过于高兴,没注意他喝的是刚才嘉荣递回来的那筒。 船上正在休息的水手们也发出了一阵欢呼,有几个还朝那艘越来越小的小货船吹起了口哨。 可能是胖船长脸上的笑容太灿烂,或者是桨手的欢呼声口哨声太能振奋人心,嘉荣的脸上也漾起笑容。 她觉得有一点兴奋。 原来施术是件这么简单的事!她在山上背过很多咒语,但实践很少,在海上操控海风更是第一次。 她不由加强了自己术法,船航行得更快。 前方出现了一艘大船,高高的桅杆上飘着彩色的鱿鱼旗,那些神气的鱿鱼脚在空中飞舞,像是在招手。 应该是前不久超过去的那艘。 “追上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嘉荣再次加强自己操控的法术风,小货船朝着大船的方向疾驰,阳光照耀着海浪,船只飞速前进产生了泼雾巨浪,像是落下了闪烁的珍珠雨。 “将舵右转半圈,避开正前方。”胖船长忙朝舵手下命令。他只是想船行进得快点,又不是想撞船。 前方大船上的人可能看到了这艘小船的异动,船尾出现了两个人影。 嘉荣突然感觉不对,自己操控的法术风遇到了阻力,像是被被无形的墙挡住了,船只慢了下来,而且前方的海面居然升起了一个小龙卷,呼啸着朝小船扑过来。 “那船上有大法师!”胖船长脸色发白,嘶着嗓子叫“快打满舵,避开!降帆!”一边喊一边往船尾柱跑去,手中的竹筒当然也“哐——哐——”扔了。 随着船长的喊声,那些正在谈笑的水手也开始奔走,有的跑向主桅准备降帆,有的跑回划桨的位置,船上一阵人影晃动。 嘉荣顾不上看他们,她将原来操控的法术风放开,另外加持了一个控风咒迎着正在加强的小龙卷刮了过去。 船员们只觉得头顶上一声呼啸,然后看到船首前方海面上的小龙卷水柱突然往左边打横着旋转而去。 “啊!海神保佑!真神保佑!”胖船长喘息着瘫坐在船板上,嘴里念念有词。他身边的舵手,手还放在舵上,手指却轻轻颤抖着,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打舵。 “没事了。”嘉荣又升起了法术风,徐徐地鼓着帆。醒过神来的舵手忙转舵,让船只继续朝蚊子湾方向航行。 “不,不,小法师,”胖船长一骨碌从船板上爬了起来,冲到嘉荣身边,“您施术这么长时间,该休息休息了。我们就慢慢来,不急,能在午后到就行了。”船长的胖脸上一股惊慌的神色。 嘉荣不明白胖船长看到自己又升起法术风为什么一脸惊慌,不过,她还是停止了术法,顺从地坐回到木桶上休息。 她只是个乘客,准确的说是个为了能免费乘船而被临时雇佣的“天候师”,当然要听船长的指挥。 “小法师,我想他们是将我们当成‘海狼’了,所以才对我们动手的。”胖船长好像看出了嘉荣的想法,他一屁股坐在嘉荣旁边的一个木桶上,胖手在大腿上一拍:“刚才我们的船速太快了,正常载货的小船是开不了那么快的。要知道,平时我们这样的小船是不会请天候师的,太贵了请不起,顶多去请个平安符咒。” 说完,他扭头看了嘉荣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两声。 他原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让这个少年搭乘自己的小船。 不料这少年年纪虽轻,法术还真不错!让他这艘快要超载的小货船开得跟海盗船一样快!以至于让前面那艘大船误会,居然出手惩戒或说是警告,船长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苦笑着摇了下头,准备跟小法师说几句好听的话,毕竟这么有潜力的小法师也是不能得罪的。 “船长,不好,浪——“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浪什么浪——”胖船长没好气地叫道,声音到这嘎然而止。他惊恐地看到,船前方的海面不知何时涌起了大浪,而且这汹涌的大浪翻腾得异常高昂,看那样子一个浪头就可以将自家的小货船拍入海底! “小法师,救命——”胖船长嚎叫着朝嘉荣扑过去。 第二章 镇浪赶云 其实不等胖船长叫唤,嘉荣已经站起身来,对着朝船首扑过来的巨浪挥了一下巫杖,巨浪的中间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出现了一条平滑的通道,刚好够小船从中通过,就像是陡峭的山崖间出现了一条坦途。 趴在嘉荣脚跟前的胖船长见状松了一口气,心想,太好了!逃过一劫! 还没等他把这口气松完,一片阴影罩住了小船,一颗硕大的雨点“啪”打在他额头上。 他抬头,发现头顶蓝天白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漆漆的大乌云,正笼罩在船的上方,蓝紫色的闪电在乌云中穿梭,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响起。 “要下雨了!快铺雨布!”胖船长张开了他的大嗓门,一边嚎一边往货堆扑去,他得去抢救他的货物。 今天风和日丽不像是个有雨的天气,自己的船装好货后,就没有铺雨布。胖船长已经在海上行船十几年,看天识天候也是有一定经验的。 可是现在头顶上凭空出现一块打乌云,还又是闪电又是打雷,意味着一场暴雨马上降临!自己船上运的货物里有大半是布匹和海盐,最是怕雨了!而且自己的船本来已经吃水极深,若是船舱再积水,那肯定是会沉的。 真是要命了呀! 胖船长恨不得将自己胖胖的身子压成一片巨大的雨布将整艘船盖起来。 然而船上的水手好像都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瞪着眼张着嘴看着乌云发呆,根本没人响应船长的嚎叫。 嘉荣抬头看着那块乌云,已经有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 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手指快速拨动,像是在编织一张蛛网。 然后,胖船长和水手们发现,那些雨点落下来后,到了半空——大概就在船的桅杆顶部那么个高度,雨点就像落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上一样从他们上方滑落,然后径直滚入海里。 嘉荣看着前方的那艘大船,心想即便是心有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也太过于霸道无理了。 她口中默念一个赶云咒,然后朝左前方的大船方向挥了下巫杖。 头顶那块乌云像是被牧羊人驱赶的羊群一样朝着大船方向飘去,很快就离开了小货船的上空,小货船重新被阳光普照着。 不过,乌云飘到两船之间的时候,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没能继续往前移动,雨点就哗啦啦落在中间那么一小片海面上,水珠飞溅,涟漪阵阵。 四周都是阳光普照,大海中央却有一块乌云在下着暴雨,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奇观! 嘉荣看着眼前的情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的手指轻轻拨动,嘴里默念,结成了一个新的术法,既然有机会,她也想试试自己平日里学的咒语到底有何威力。 大船的上空凭空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乌云,黑压压的,蓝紫色的闪电在那团乌云中穿梭,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不时响起,就跟前不久笼罩在小?鱼船上的一样,只是大了好多倍。 大船上的人当然也发现了,这么远就可以看到船上人影窜动,一片混乱。 嘉荣正想挥动巫杖,让暴雨给那大船洗个澡,却突然想起了老法师曾经说过的话:“术法不是我们为了好玩或者让人赞美的游戏,真正的法师只在需要时才使用法术,因为召唤这些尘世力量,等于改变了这个世界。比如,格理岛下雨,可能导致瓯石岛干旱。东陲平静无浪,西陲可能遭暴雨袭击。所以在张口或是行动之前,一定要知道事后的代价。” 这是小时候,嘉荣在山上看到海湾这边有乌云从这边滚到那边,从那处跌到这处,来来回回,觉得非常奇怪就问老法师,“为什么乌云喜欢翻跟斗?” 老法师当时就是这样回答的。 如果今天老法师在这里,他同意自己这么做吗?会赞赏自己的行为吗? 嘉荣突然泄了气,觉得今天初试术法好像也不再是什么值得自己兴奋、骄傲的事。她有点无趣地收回巫杖,那块大乌云突然消失,正如它突然出现。 她静静坐回到木桶上,也不再理会海中央那块颜色越来越浅的云。 雨渐渐停了,云也如烟霞般消失不见。 没有第四轮术法攻击出现。 而且大商船的航向正慢慢偏向左前方,而小货船是往右前方航行的。一大一小两艘船的间距正在拉开。 海面风和日丽,一派祥和。 小货船上也恢复如常,打鼓的打鼓,划桨的划桨,掌舵的掌舵,只是偶尔飘向船尾的眼光都充满了敬畏。 胖船长在船舱里装模作样地巡视一圈后,步履轻快地向嘉荣走过来,胖脸上笑意盈盈,如果这时候他身后还有一根尾巴的话,那一定是欢快地摇个不停。 “小法师,你真厉害!”胖船长神情谦恭地站在嘉荣面前。 “船长,坐。”嘉荣不太习惯一个比自己年长很多的人在自己面前站着,她也不习惯原本声如洪钟的胖船长突然捏着细嗓子说话。 “你刚才说,前面那艘船可能当我们是海狼,海狼是什么?” 胖船长小心地将自己的半个胖屁股安置在嘉荣对面的木桶上,然后开口回答:“海狼就是海盗船。他们的船都是轻便长船,航速特别快,平均航速可达4节,顺风或顺流时的航速甚至可达8-10节。他们自己称这些长船为‘海上骏马’,我们称他们‘海狼’,是从外围世界黑暗之地来的掠夺者。” “这海域常有海盗?”嘉荣不仅有点奇怪。她以前在山上看这海面,感觉非常静谧安详。 “不,海盗很少光临我们蚊子湾,他们一般在西边安息海和落日海峡活动。”说了几句话后,胖船长的神态自然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拘谨。 “刚才那艘大船以前遇到过海狼?”嘉荣说出自己的猜想。 “那是德昌商会的商船,他们在落日海峡及安息海域活动更多,遇上的概率也大,所以这些大商船上一般都聘请了法师和护卫。” “你怎么知道那船是哪个商会的?”嘉荣听了有点好奇。他看过那船,船身上写着“海怪七号”,但没有其他徽章之类的标记。 “小法师,你是第一次上船,以前没做过海上的营生,不知道看船要看旗。”大概是嘉荣的几个问题让胖船长恢复了自信,胖船长说话又恢复了船长应有的腔调和气度,他抬起一条胖胳膊指了指桅杆上飘着的那面蓝色、细长的?鱼旗。 “这样的小?鱼旗,说明这是艘平民的小货船,通常我们这样的小货船也只在近海的海岛间来回,不能出远洋的。” “那种挂红色鲤鱼旗的,说明主家是贵族或世家,最少有一家贵族,鱼尾巴上会画上主家的纹章。挂彩色鱿鱼旗的,通常是大商会,而且主家会有八家或八家以上贵族或世家。刚才那船——”胖船长对着刚才那艘大船的方向行了一个注目礼,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嘉荣。 “刚才那船旗是鱿鱼旗,头和身子是红色的,有德昌字样融合在花纹里,有十二条尾巴,每条尾巴上有一个家族的纹章。” 嘉荣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刚才那鱿鱼旗飘扬的样子,却只能想到众多触手在风中飘舞,到底是几条,上面画了什么图案这些细节就想不清楚了,看来自己观察事物还不够仔细,以后要引以为戒。 “德昌商会是金琥王国最大的商会吗?” “是不是我们金琥王国最大的,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最大的商会之一。而且,”胖船长的声音又停顿了一下,表示下面是重点:“十年前我刚跑船时,还是只八爪鱼,后来又加了四条触手。” 嘉荣听了点点头,表示明白德昌是一家势力很大的商会。 “对了,小法师,你以后万一遇到德昌商会的人或是想进德昌商会工作,千万不要说起今天的事。”胖船长又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为什么?”嘉荣有点不明白。 “大部分法师都是高傲、自大的,脾气也不太好。”胖船长说完,又忙补上一句:“像小法师你这样亲善的法师是很少见的。” “如果让大船上的法师知道了,他可能会对你心生间隙,或起怨恨之心。”这几句话胖船长倒是说得非常诚恳。 “我知道了。不过,明明是他不分缘由就乱施术法攻击,难道还不让人防卫吗?要起怨恨,也该是我们才对。”嘉荣明白胖船长的好意,但对胖船长的担忧倒是没放在心上。 胖船长看着嘉荣年少纯真的脸,欲言又止,心想这个小法师看样子是平民出生,但可能是从小就被发现拥有天赋,跟着大法师学习,所以长这么大还不知世事,不知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就是天与地的距离,刚才如果自己的小货船被风雨弄得船沉人亡,估计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一句天有不测风云就完事。 天,也不知今天自己怎么就突然脑袋一热,想要享受一下法术风的便利呢?结果惹事了吧,幸好还是平安过来了,幸好那德昌商船不是到蚊子湾码头,等会儿靠岸不会跟他们碰上。对了,这趟回去后还是去买点保险,要不然自己出了事,老婆孩子就只能去要饭…… 这时,船头的一个船员大声喊到:“船长,看到岸了!” 嘉荣抬头望去,只见海天之间果然出现了一块陆地。 胖船长趁机告辞,回船头指挥去了。 嘉荣看着越来越清晰的陆地,对自己即将踏上的新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当然很快就把刚才的谈话抛到了脑后。 第三章 鹈鹕送信 三棵树酒馆的老板杜克正在柜台后打盹,昨晚跟梅丽那胖娘们在一起实在是累人,他需要抽空恢复一下。 “老板,鹈鹕来了。”他才刚眯了小会,就被小伙计吵醒了。 鹈鹕?杜克顿时睡意全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后院。 只见后院大水缸旁的架子上,站着一只白羽黑翅的鹈鹕。它站在木架上,黑豆般的小眼睛却盯着水缸,对一路小跑过来的杜克毫不在意。 杜克走到水缸旁,用一个渔网从水缸里捞起了一条足有巴掌大的牛尾鱼,在他将渔网提到水面的一刹那,鹈鹕张开了它的大嘴巴,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同时,正在渔网中挣扎的鱼不见了影。 杜克用左手从渔网里拿起了那个从鹈鹕嘴里掉下来的小皮袋,扔掉了渔网,也不理会已经将鱼吞下肚的鹈鹕,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皮袋是湿的,除了水可能还有鹈鹕嘴里的唾液,一股腥臭味,杜克皱着眉打开了皮袋,从里面取出一卷鱼皮纸卷。 “海怪七号光头陈的,”杜克看了一下纸卷上中间加盖的封印,拆了开来。 纸卷上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关注午时前后到码头的一艘小?鱼船,从格理岛来的,摸清船的底细和船上那名法师的底细。” 如果是以前,杜克大可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随便应付就是了。那时海怪七号只是德昌商会众多商船中的一艘,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德昌商会大股东的继承人,德昌商会上任会长的儿子,现任会长雍夫人的继子,百里辰少爷现在就在海怪七号上。 百里辰少爷今年从神殿学成归来,雍夫人说让少爷先到船上熟悉一下业务,为以后接管商会积累经验,然后不知怎么,百里辰少爷这个金饽饽怎么就落到光头陈的船上。 所以,这个也有可能是百里辰少爷想知道的。 作为德昌商会在蚊子湾开设的酒馆,收集各路信息是他的本分,千万不能给少爷留下无能的印象。 杜克伸出两根瘦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然后大跨步走出房门,回到店里。 “皮球,”他对小伙计招招手,“你去码头,注意有没有从格理岛过来的小?鱼船,尤其是船上有法师的?鱼船。” “小?鱼船上会有法师吗?”皮球的反应很快。 小?鱼船是指桅杆上挂蓝色、细长的?鱼旗的小货船,这样的小货船通常是平民所有,只在近海的海岛、内陆河流间来回,不能出远洋,通常也请不起天候师这类法师。 “凡事总有意外,你快去,一直守到晡时1。”杜克不耐烦地对小伙计挥挥手,然后又补了句:“尽可能招呼他们的水手到酒馆喝一杯,就说今天酒馆里的小麦酒优惠促销呢!” 只要那些粗鲁的水手们来了,一杯酒下肚,什么话都可以套出来,别说是船从哪里来,运了什么货,船上有什么人,就是自己爽的时候心里想着哪个女人都会告诉你。 皮球走了后,杜克招呼另外两个伙计去地窖搬酒,又去检查厨房的烤肉和烙饼,所以没看到一个手握巫杖、背着背包的少年正快步从他家酒馆门口走过。 没到晡时,已经有两拨水手来到三棵树酒馆,杜克亲自用马克杯给他们倒酒,胖厨娘梅丽将烤肉切了几块放在木盘子里送上来。烤肉上洒了好多胡椒粉,配上香菜、蘑菇和碎萝卜,简直跟梅丽一样迷人。 那些水手“哇哇”直叫,有的朝梅丽吹口哨,有个别没教养的还对梅丽伸出了咸猪手,梅丽扭腰躲了过去,然后朝他啐了一口,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不用半刻钟,杜克已经知道了这些水手来自哪儿,一拨是刚从西大陆过来的,另一拨是格理岛来的。杜克就将注意力放到了从格理岛来的水手身上。 “嘿,今天真带劲,我们的小法师太厉害了!”一个满脸痘疤的水手咕噜咕噜喝了半杯麦酒,然后说起了杜克最想听到的话题。 他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 旁边那张桌子却有人接腔:“你们不是小?鱼船上的吗?哪来的法师,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话让痘疤脸水手很不高兴,枯燥的水手生活难得有一件可以拿来吹嘘的事,“天下会掉法师吗?我没见过。我今天只看见小法师招了下手,就招来一大块乌云,能盖住整条鱿鱼船,他动一下手指,海龙卷就乖乖让道……” 十几个水手异口同声的附和,七嘴八舌的补充细节,群情激昂,渐渐地好像是他们自己成了法师,在海上镇浪赶云,翻云覆雨,言辞越来越夸张,细节越来越丰富。 杜克也不插话,他很快就从这些有几分夸张和虚构的话里搞清楚了事实: 这艘小?鱼船的船长不知在哪儿骗到了一个法师当他们的天候师,代价是免费将他从格理岛送到蚊子湾码头。途中,那个法师操控法术风,让小?鱼船行驶得飞快,差点就追上了一艘鱿鱼船(桅杆上挂鱿鱼旗的大商船),鱿鱼船上的法师误以为后面来的是海狼(海盗船),出手警告他们,就招来一个龙卷风,于是两个法师就开始斗法。斗了一会,大概发现是误会,就停手了,两艘船各奔东西。小?鱼船到了蚊子湾码头,大鱿鱼船好像朝着落日海峡去了。 好吧,这事只是件意外,在海上法师斗法的事是经常有的。在海边,你若是看到一块乌云一会儿从这滚到那,一会儿从那滚到这,或是一会儿打雷一会儿刮风,说不定就是有法师在斗法。 只是,今天那艘鱿鱼船是德昌商会的,那船上的法师是商会的继承人百里辰少爷,虽然斗法不分上下(可能少爷还受了点暗亏,这个念头刚起,杜克就赶紧将它灭了),可是被一艘平民的小?鱼船冒犯,难怪少爷生气,难怪光头陈要让鹈鹕送信过来。 “你们说起那法师的时候都称他小法师,他还很年青吗?”杜克给他们添酒。 “大概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你说不小嘛?”说完,痘疤脸水手将脸凑到了刚倒满酒的杯上,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人以为他想将脸泡进酒杯里。 “这么小就是法师了?你看过他的巫杖,加了有几条纹饰?”这个回答倒是真得让杜克大吃一惊。 百里辰少爷今年十八岁,八年前拜入雷珈大祭司门下学习,今年刚毕业。 “没有纹饰。”痘疤脸水手已经满脸通红,他端着杯子对酒馆老板不满地咕哝了一句“管它什么纹,人家法术厉害就是了,老查,喝——” 没有纹饰,才十四五岁,那就应该还是个法师学徒。而,百里辰少爷听说是雷珈大祭司的得意弟子,巫杖已经加饰了五条纹饰。 杜克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觉得前面自己觉得可能少爷还受了点暗亏这个想法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应该是少爷心怀慈悲,只是出手警告,未尽全力,这些无知的蠢货就以为自己船上的法师学徒厉害到天上去了,真应该割了他们的舌头,免得他们在外面胡言乱语坏了少爷的名声。不过,他们又不知道少爷在船上,少爷的名号也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那么厉害的小法师,你们知道他的名字吗?”杜克问了自已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 痘疤脸水手已经喝糊了,旁边另一个水手说:“上船的时候,他说他是来自格理岛的嘉荣。” …… 嘉荣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经被一群水手传了出去,也不知道有人对她感兴趣正在调查她。 这时,她已经离开了热闹的蚊子湾码头小镇,正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 对于在山上长大的嘉荣来说,码头并不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拥挤、嘈杂、混乱,加上令人作呕的气味,简直叫人喘不过气。 所以一下船,嘉荣就用她最快的步伐离开码头,穿过小镇,一直到离开镇子,看到错落有致的农田、弯弯曲曲的河流,还有河岸的几株柳树时,她才放慢了脚步。坑坑洼洼的泥巴小路对她来说比镇上脏兮兮的石板路舒服多了。 她边走边回想着刚才的“斗法”,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次“术法实战”。 想到自己背的咒语个个顶呱呱,呼风唤雨,镇浪赶云都不在话下,简直是神仙手段呀! 这样的咒语,嘉荣会的可不止这几个,她在山上,可是跟老法师整整背了十年书!虽然背得不全是咒语,但最少有一半是。所以嘉荣现在信心满满,不,应该说野心满满!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最年轻、最厉害、最惊才绝艳的大法师!一掌能开山,一脚能裂石,一个咒语夷平大地……” …… …… ————这是分割符————— 注释: 1、晡时:普尼亚大陆把一天划分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相等于现在的两小时。晡时是十二时之一,又名日晡,相当于下午3点到下午5点。猴子喜欢在这时候啼叫。 第四章 村里有怪物 走了一段路,嘉荣看到前面有一座桥,桥的那边有个村庄,她想也许她可以到那个村子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事,顺便住上一晚。 老法师告诉她的故事里,在外游历的法师都是这样做的。虽然她还不是一个正式的“法师”,但可以先实习一下。 离桥还有一点距离,嘉荣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桥头居然站着一个怪物! 这怪物长着一颗黑熊一样的大脑袋,毛茸茸的,头两侧长着巴掌大的皱褶耳朵,像是木桩上长的黑木耳,一对大眼睛闪着凶光,一张血盆大口,两根弯曲的獠牙,身上虽然套了一件衣服,但露出来的四肢都是黑毛。 这个怪物正在强迫过桥的人交钱! 他守在桥头,过桥的人要在他面前的篮子放一个铜币,他才放人过去。如果有人掏钱的动作慢了,他就张开血盆大口,大吼一声:“交钱!要不就滚下去!”那声音像是猪和牡鹿嚎叫声的混合。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妖怪做恶!嘉荣很生气,提起巫杖就想冲过去! 且慢!老法师说过,斩妖除魔虽然是法师的本分,但最好还是有人请自己这么做。 她看了看桥对面的村庄,心想这村子可能比较穷,请不起护村法师,相信村里的人一定都恨透了这怪物,自己如果到村里,他们一定会请自己解决这个怪物,然后付自己酬劳。 说不定自己“降妖除魔”的故事还能被行吟诗人编成诗歌传唱呢!哪天老法师在歌谣里听到自己的英雄事迹,不知会有多开心! 嘉荣越想越是激动,桥上的怪物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宝箱。 她轻声念了一个摄风咒。她站的地方突然刮起一个小龙卷,她的身影随之消失,等再出现时已经站在桥的中间。 桥头的怪物只觉身边刮过一阵冷风,根本没发现嘉荣已经从自己身边过了桥。 嘉荣回过头看了桥头的怪物一眼,看来这个怪物虽然长得样子恐怖,实力却不强,只是个低阶的妖怪,不足为惧。 她高兴地进了村子,找到了村长。 “村长大人,格理岛的嘉荣愿意为您效劳。”她手握巫杖,对对面那个中年汉子点头致礼。 旁边有村民围了上来。 村长一边用小树枝剔着牙,一边打量着嘉荣,并没有因为嘉荣手握巫杖就对嘉荣毕恭毕敬。 “你这娃娃,拿着巫杖,是个法师学徒吗?”村长作出了自己的判断,“你来我们村子有什么事?” “我看到村口桥头有个怪物……”嘉荣决定给点提示。 “哈哈哈——”村长大笑起来,她对围在自己身边的村民们说:“这个娃娃法师学徒说来帮我们抓那个怪物!” 身边的村民也都跟着放肆地哈哈大笑。 嘉荣有点不明白这些村民为什么都笑得那么开心,难道他们不应该是激动地流泪,七嘴八舌地告诉自己那个怪物的种种罪行,然后请求自己去解决它吗?自己摄风过桥时,还看到那桥头立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一人一个铜币, 一马五个铜币, 一车五个铜币” “你这娃娃,你抓了那个怪物后,谁来帮我们修桥呢?你吗?”村长笑够了,才对嘉荣开口说话。 这话声一落,周围的村民又再次轰然大笑。 嘉荣有点不明所以。抓怪物跟修桥有什么关系? “我们这里每年都要闹几次洪水,每次洪水来了那桥都会被冲坏。自从这怪物来了,每次他都会把桥修好,而且修得又快又好。付点过桥费又怎么了,比修桥便宜多了。”村长用他铜锣般的嗓子解释道。 “况且我们也不是每天要过桥,除非我们要去镇上。” “水浅的时候我们可以从搭石过河。” “其实过桥最多的那些来来往往的旅行商人……” 围观的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从他们的话语里,嘉荣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 出师未捷,嘉荣郁郁地离开了这个村子。 她沿着一条栽着白杨树的小路走了一段,看到前面又出现一个村庄。 “也许我可以到这个村子求宿,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事。”嘉荣又鼓起了希望。 刚走到村外,就看到村边的农田里有一头有两人高的怪兽,全身长着乱蓬蓬的毛发,头上有三个大角。 夕阳下,那怪兽正用大角拱地里的红薯,拱出来后伸出长舌头一卷,红薯连着叶子都顿时消失不见。 嘉荣发现那里好几块地都已经被拱过了,泥土翻得乱七八糟的,地里什么都没剩下。 不远处,可以看到几个村民正趴在围墙后、树干后偷偷看着,估计他们都很惧怕这怪兽,所以连出来驱赶的勇气都没有。 嘉荣快步走进村子,找到了村长。 “村长大人,格理岛的嘉荣愿意为您效劳。”她手握巫杖,对对面那个披着一块羊皮的矮壮汉子点头致礼。 旁边的村民围了上来。 “岩石村的麦基愿意为您效劳,愿真神保佑您!”村长回了一礼,并没有因为嘉荣是个少年而怠慢,“小法师,你来我们村子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村外农田有个怪兽……”嘉荣的话才刚起了个头,村长就打断了她的话。 “哦,那是耕磨儿。” “耕磨儿?”嘉荣不明白,她将老法师让她背的《怪物志》回想了一遍,好像没有这个名字。 “我们也不知道这怪兽叫啥,这是我们自个儿给他取得名字。他帮我们耕田翻地,干得可好了。”矮壮村长和蔼地解释道。 “他帮你们耕田翻地?你们村里有人能御兽?”嘉荣大吃一惊,想不到小小村庄里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应该是这个村子请了法师吧,也许自己可以拜访一下。 “不,我们只是知道这耕磨儿喜欢吃各种块根植物,红薯、山药、芜菁、马铃薯什么都吃。我们想它帮忙翻地的时候就在地里留一些,东一棵西一棵,它就会把整个地都翻一遍。”村长一点也不藏私,很乐意将秘密跟嘉荣分享。 “那不想它来的时候呢?”嘉荣有点不明白,难道这耕磨儿还这么善解人意? “我们就在田埂地头种上胡荽,耕磨儿受不了那味道,闻到了就会远远跑开。” …… 第五章 农夫的请求 虽然这个岩石村村长很和蔼,邀请嘉荣在村子里住宿,但嘉荣还是告辞了。 连续的打击让她心情低落,同时又大惑不解。 为什么她下山遇到的事跟老法师说得完全不一样呢? 以前老法师跟她讲的故事里,都是法师降妖除魔,百姓感激涕零,然后游走四方的行吟诗人编写赞美诗称颂伟大的法师。 可是自己看到的是,故事里原本被欺压的村民,不但能和这些怪物怪兽和平共处,还能合理地利用这些怪物怪兽谋福利呢! 这世界变化太大了吧!不能降妖除魔,为民除害,那法师还能做什么呢? 难道只能跟格理岛山下石磨村的女巫茉莉那样,帮村民寻查一下失物、治疗一些小伤小病?她脑海里出现了茉莉的样子——像西北窑洞一样的鼻子突兀地长在额头与薄唇之间,头发是灰黑交缠的咒结,一条灰色的羊毛披肩盖住整个身子,整天待在一个满是药草的小木屋里倒腾…… 如果是那样,若干年后,自己就变成了茉莉第二,那还能够成为最厉害的大法师吗? …… 嘉荣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转身,看到一辆由一匹花斑马拉着、没载货物的马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吁——”驾车人在嘉荣背后勒停了马儿,他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乱蓬蓬的头发长得盖住了额头。 嘉荣打量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我叫李大富,是前面一个村的。”驾车人大声说话,“我刚才看到你跟岩石村村长说话,我晓得你正在找事做。” “格理岛的嘉荣愿为你效劳。”嘉荣礼貌地回应。 李大富松开了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任由那匹花斑马去啃路边的荨麻丛。他甩了一下长长的头发,然后看着嘉荣说:“你是个法师学徒,要去神殿的吧,我可以送你到神殿去。” 嘉荣看着他,没有说话。 “嗯,我找你,是这样,”李大富又甩了一下头,也许他认为自己甩头的动作很帅气,却不知他身上那股比花斑马更浓烈的体味足以让人退避三尺。 “你帮我抓一个水妖,水女妖1,我可以付你一个月亮币。” “抓一个水妖?她在哪里作乱?”听了李大富的话,嘉荣的眼神一亮,终于可以降妖除魔了!还可以收入一个月亮币! “不,不,我听说水女妖,水女妖,通常长得很好看,合适当老婆。我认识的一个人,胖子钱顿,就娶了个田螺妖当老婆,那田螺妖不但脸蛋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还很贤惠,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刚开始李大富说话还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后面就越说越流畅。 “而且娶个水女妖当老婆,还不用付礼金,不用应付一大堆娘家人,比在村子里或邻村娶个姑娘便宜多了,方便多了!何况村里的娘们哪有女妖漂亮!”李大富的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劲,好像嘉荣已经帮他抓了一个漂亮的水女妖带到他面前一样。 嘉荣看着面前这个正陷入美好幻想的年轻农夫,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是嫌钱少了吗?我可以再加五十个铜币,不能再多了。”李大富看到嘉荣摇头,感觉很奇怪,又加了价。 “既然没作乱没做坏事,我不能帮你抓她。”嘉荣摇摇头。 老法师说过,降妖除魔,为民除害,首先要确认这“妖”这“魔”为害了。如果没有,那就不应该抓他。因为这个世界不单是人类的,还有其他万千生灵,他们也都有权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怎么会没做坏事呢,她害我娶不上老婆,所以我就要抓她!她就要给我当老婆!”李大富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开始有点语无伦次,蛮不讲理。 “你是没法力,不敢去抓吧,不敢就早说,害我浪费时间!”看到嘉荣还是摇头,年轻的农夫生气地跳上了马车,朝着嘉荣一甩头,“驾——”驾着马车跑了,扬起一路尘土,忘了不久前自己还说过可以送嘉荣到神殿去。 看着迎面扑过来的尘土,嘉荣默念了一个避尘咒。 灰尘扑到嘉荣面前一臂距离时就好像撞上了一个透明的罩子,扑簌簌落到地上。 嘉荣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微笑着弹了一下手指,那股飞扬的尘土突然改了向,朝着马车的方向滚滚追去。 看着夕阳余光中,跟着马车滚滚而去的尘烟,嘉荣的不由哈哈笑,“还想娶个漂亮老婆,也不看看自己灰头土脸的傻样!” 笑完,她心情愉快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走去,今晚她要在野外露宿了! 在树林里吃了点干粮,喝了水后,挑了一棵最大的树——这棵树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有一根打横的分杈,跳了上去。 将巫杖挂在触手可及的树丫上,头枕着背包,躺在树杈上,嘉荣没有立刻入睡。 她有点想念鸟部山上的小木屋,还有老法师。 以前每天晚上,老法师都会给她讲故事,有时讲他自己年轻在外游历的趣闻,有时讲些典故,偶尔也会讲嘉荣最爱听的“降妖除魔”的故事。现在老法师一个人住在山上,他的故事又讲给谁听呢? 想到这里,嘉荣不由鼻子发酸。 当初她不想下山,但老法师和茉莉都说,鸟儿长大了就要离巢。而且,老法师说他自己能教的都教给自己了,要想成为一个最厉害的法师就得到神殿继续学习,然后游历四方,磨砺自己。 咳,没办法,等到了神殿,就给老法师写信吧。嘉荣在树干上翻了身,调整一下姿势,准备好好睡觉,却听到头顶轰隆隆一阵雷声。 还让人好好睡觉不? 树大容易遭雷劈,地上容易积水。嘉荣这会儿有点后悔,当时还是应该留在岩石村的,最少能有个房间睡个安稳觉。 她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最小块的灵石,伸出食指,用指甲在石头上熟练地画了几笔,然后将灵石放在身边,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因为这块灵石释放的灵力,能给嘉荣创造一个无形的灵力小屋,可以阻挡外面的风雨,隔绝雷声。 嘉荣睡得很香,所以没看见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丛中挣扎着窜了过来,窜到嘉荣躺的树枝下,才放心地扑倒。 …… ps:水女妖:水妖是水生妖怪的统称。常见的有鱼怪、螺妖、蚌精、水草妖精等,通常是法力低下的低等妖精,也有个别能修炼到中等。水女妖是对其中女性水妖的称呼。 第六章 鹿角翼兔 第二天清晨,嘉荣在树上醒来,觉得天空特别蓝,天际的光也特别亮。 她拿起身边的灵石,现在它里面的灵力已经耗光,看着就像块普通的滑石,上面还有她昨晚用指甲刻得一些凌乱线条。 她叹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好好住店,浪费一块灵石露宿一晚,太不合算了! 拎起背包,跳下树,快要落地的时候发现脚底有异,忙往前窜了两步,回转身,看到绿茵茵的草地上居然趴着一团巴掌大、黑糊糊的东西,正在索索地颤动。 空气里还有一股焦糊的烤肉味,害得嘉荣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嘉荣在这团黑糊糊的东西面前蹲了下来。那东西颤抖地更厉害了,还拼命压低身子,好像这样你就看不见它了。 嘉荣把它前面的草扒开,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原来是只黑兔子。不,不是黑兔子,是只被烤焦了的兔子,而且还是一只背上有对翅膀的怪兔子。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它的翅膀被烤焦了,背上的毛也被烤得焦黑。看它肚子边上的毛,原来应该是蓝灰色的。 “鹿角翼兔?可是没有角?母的?”嘉荣想到了《怪物志》上提到过的一种小怪兽——长着鹰翅膀的兔子,雄的头上还会长一对角。 “你是知道我饿了,所以自己把自己烤熟了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那只烤焦的翼兔挣扎着想逃走,可是那翅膀受伤太重,根本无力扑腾,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嘉荣,一副乞求的神情,黑水晶一样的眼睛里印出了嘉荣的影子。 嘉荣顿时心软。 “我刚才踩了你一下,又吓了你一次,这样吧,我帮你疗伤,咱们就算扯平了。”嘉荣摸了一下它的小鼻子,然后将手掌伸到它身子上方,默念咒语,释放圣光术为翼兔疗伤。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翼兔身上焦黑卷曲的毛慢慢恢复了正常,烤焦的翅膀也恢复了粉红的肉色,然后长出了羽毛…… “好啦,你又是一只漂亮的兔子了。”嘉荣摸摸它背上刚长出来的漂亮的蓝灰色皮毛,手感挺好,不由心里一动:“要不,你就跟着我,当我的宠物?” 翼兔往斜后方跳了两步。 “好吧,你不乐意。”嘉荣站起身。“那就再见。以后别去玩火,真烤熟了就只能给人当点心了。”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像是翅膀扇动的声音,然后一个小东西落在肩膀上。 嘉荣扭过头,对上了一双滴溜溜转的黑眼睛。大概是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吧,小家伙往后一跳,跳到了背包上。 哈哈,还是一个傲娇的毛毛球! “坐好啰,我们要赶路了!”嘉荣开心地向前冲去。 可能是背上有了一个伙伴,这一路嘉荣都走得兴致勃勃,看山山也美,看水水也笑。 下山前老法师给嘉荣画了一张地图,嘉荣根据地图行进,偶尔向路人问问路确认一下。 快到午时,远远看见蓝天与青山之间有一座高高的白塔和塔后的一块黑色巨石,嘉荣就知道自己没走错路。 因为那白塔是神殿的藏书楼,那块耸立在山坡上的黑色巨石——“黑塔巨石”更是南部神殿的标志物,所以南部神殿也被称为双塔神殿。 嘉荣没急着赶路,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息,顺便拿了干粮出来补充体力,还跟翼兔分享了一个苹果。 因为这路呀,看着近,走着就远了。 虽然已经看到了“黑白双塔”,但其实还要经过一个城镇和一个大湖。 休息好了后,嘉荣就一鼓作气地进城,穿过城来到湖边。 湖边有艘小船,船上已经有一个乘客,正在跟岸上的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船夫看到又有人要乘船,非常高兴:“过渡一个人十个铜币。” 小船行进在绿波间。这时已经可以看到山坡上围绕着白塔的白色建筑群。 “嗨,我叫贾思博,来自丰城,今年十岁。你呢?”另外那个乘客跟嘉荣打招呼,这是个看着才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不过长得挺壮。从他的服饰和身材可以看出家里应该不缺钱。 “嘉荣,今年十四岁。” “你十四岁了?”贾思博上下打量嘉荣,然后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十四岁也没比我高多少。你怎么这么大了才来上学?不都是十岁就要来神殿学习吗?” 嘉荣觉得他的脸很像刚才吃的大馅饼,两只小眼睛就像是厨子不小心掉上去的两颗绿豆,还闪着精光。 “你上的是学徒班,我直接读高级班。”嘉荣觉得应该打击一下这个光顾着长个的家伙。 十岁那年,老法师曾经提过要送嘉荣来神殿学习,可是嘉荣不愿意,就没成行。 “还可以这样?为什么我父母都说十岁必须来上学呢?”贾思博狐疑地眨着绿豆眼,想了一会儿,大概还是没想明白,就换了话题:“你毕业以后准备做什么?去商会?” “不想。” “为什么?难道你想去当哪个村镇守护?”贾思博很惊讶,声音高了些,引得船夫都看过来,他忙压低了声音:“那要找个好地才行。再说,哪有商会给的钱多呢?” “我想去德昌商会,最好能到船上去,那里给钱最多了。天候师进去就能拿一个太阳币1一个月,如果是天候师加治疗师,那就是两个太阳币。要知道在我们丰城,十个太阳币就可以买个小房子。”贾思博还伸出手指头来加强语气,看着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有经济头脑,熟悉行情,嘉荣自愧不如。 “所以还是去商会比较好,给钱多,稳定……”十岁的小男孩说话犹如中年男人附身。 忽然他双掌一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想当祭司?” “兄弟,当祭司虽然好,受人尊敬。可是当祭司,就不能结婚,不能成家立业,要打一辈光棍……” 嘉荣只能无奈地将头转开,装作看风景。 “谁是你兄弟,谁说要当祭司了,你才要打一辈子光棍……” 幸好小船行速很快,很快就要到达自由的彼岸,要不然嘉荣可能会变成一个歪脖子。当然为了自己的脖子考虑,嘉荣很乐意送一个闭口咒给这位绿豆眼兄弟。 船还未停稳,嘉荣就掏出十个铜币放在船舱,然后一个箭步跳上了岸。 背后传来吵架声。 “这位少爷,你十个铜币不够,最少要二十个。” “不是你自己说一个人十个铜币吗?凭啥要我二十个?看我人小好欺负?”绿豆眼贾思博的声音。 “看你说的,我一撑船的哪敢欺负你呀,你可是神殿的学生。实在是你的行李太多,看,这个包比人还大,比一个人重多了,我只收你二十铜币已经够亏了……” …… ps: 1、太阳币:金琥王国发行的金币,一面是国王头像一面是太阳,俗称太阳币。 2、月亮币:金琥王国发行的银币,一面是国王头像一面是月亮,俗称月亮币。官方兑换:一个太阳币兑换30个月亮币(银币)。一个月亮币(银币)兑换100个铜币。 第七章 测试之路(一) 嘉荣心情愉悦地开始登山,可是还没有几步,后面就传来叫声:“喂,你等等我,走这么快干吗?” 嘉荣只好停步,转身,看到贾思博背上背着一个超级大包,手拖一个大包追了过来。 “你说你今年十四岁,你比我大。”贾思博的大圆脸已经变成了大红脸,“你不觉得应该帮助一下弱小吗?” 若在平时,嘉荣很乐意搭把手,可是刚才船上的唠叨让嘉荣有点不开心,觉得应该收点利息。“你真要我帮你吗?” 贾思博一边点头一边喘气。 “你知道为什么神殿规定家人送行最多只能送到湖边,学生必须一个人独立报到吗?” 贾思博摇摇头。 “因为神殿对学生的观察从这里就已经开始了,比如这个学生是否独立,是否坚强,是否……” “你不用帮我,我自己能行。”贾思博态度坚决地说,然后背一个拖一个开始登山。 嘉荣笑咪咪走在后面:“要不我帮你拿一个包,这样他们会觉得我比较友爱,乐于助人。” “不要。”贾思博坚决拒绝,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拉开了和嘉荣的距离,好像嘉荣是个要抢他东西的坏蛋。可是没走几步,身子就开始踉跄。 嘉荣在后面叹了口气,只是来上学而已,又不是搬家,有必要给孩子准备这么多行李吗?交了学费,神殿管吃管喝管住,据说连一年四季的服装都有。 她默念了一个大力神咒,加持在贾思博身上。 正在不停念着“我要努力,我要加油,我要好好表现”贾思博突然觉得自己力气大增,原来像山一样沉重的大包好像变轻了不少。 “原来信念真能给人力量。”他心头大喜,大步向前。 沿着长长的台阶走到坡顶,就是宏伟的神殿大殿,这是给民众参拜和祭司布道的地方,并不是今天要去的目的地。 所以他们没有进大殿,嘉荣在门口向一个执事说明来意,那个执事就给他们指了旁边的一条林荫道。 沿着林荫道走近另一扇大门,就可以看清那高高耸立的白塔和它背后那气势凌人的黑色巨石,还有环绕在它旁边的建筑群。 门口侍立的看门人似乎很惊讶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报到。因为今天已经是神殿一年一度招生的最后一天,居然还有人在午后才到。 “介绍信。”看门人没有马上放他们进去。不是贵族子弟需要有一位大法师的推荐信才可以获得入学资格。看这两人的衣着打扮,肯定不是贵族出身,因为他们的衣物上都没有绣族徽。 两人掏出介绍信。看门人接了过去,但没有打开,“你们等着。”然后向里面的一幢建筑跑去。 过了一会儿,带着两个身穿长袍的青年回来。 “学徒班的贾思博,跟我走。”其中一个长袍青年说,看到贾思博大包小包的,伸手准备帮忙。 “老师,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贾思博连声拒绝。 “你叫嘉荣?想直接读高级班?”另一个长袍青年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是。” “高级班可不是想上就能上的,要经过测试。跟我来吧。”长袍青年的声音相当高冷。 不一会,来到一幢房子面前。长袍青年指着身后的房子:“欢迎踏上测试之路,你从门口进去,一直朝前走,走到后门出去。测试之路会评定你的等级,分入相应的班级。” 嘉荣看向青年身后的房子:一幢看着很坚实的石头房子,墙刷成白色。大门开着,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过道一直通向后门,后门也开着,可以看到后院院子里种着的丁香。 “就从这过道走过去?”嘉荣看着那宽敞没有摆放任何物品的过道,觉得奇怪。 没有神秘高贵的仪器,没有高深莫测的老祭司出来考她十个八个难题?甚至不用背书? 长袍青年点点头:“你可以将行李放这儿,巫杖带着。” 嘉荣放下背包,那只吃了午饭就钻到背包里睡懒觉的翼兔探出头来,“这个?” “你的魔法宠物?”长袍青年皱了下眉,“鹿角翼兔并不是好的选择,它没什么大用。” “不是,路上捡的。”嘉荣怀疑这只鹿角翼兔能听懂人话。因为青年说它没用的时候,它跳到了嘉荣的肩膀上,然后对着长袍青年喷鼻子。 “可以带进去,不过自己要带好。”长袍青年皱眉同意,“去吧。” 嘉荣走到大门口,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手握紧了巫杖。 既然这叫“测试之路”,自然不可能真是一条普通的过道。难不成测试是为了看你走路姿势优不优美? 她谨慎地向前迈出左脚。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变化。 再向前一步。过道还是过道。 嘉荣又迈出一步。脚落地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置身于一个荒漠,目光所及,是遍地的沙子和一丛丛干枯扭曲的灌木。那些灌木虽然已经枯死,但那长长的尖刺依旧跟针一样又尖又硬。在烈日的照耀下,吸进鼻子的空气又干又热。 肩膀上的翼兔也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它的爪子不安地抓紧了嘉荣的肩。 “别怕。这都是幻境。”嘉荣伸出手摸了摸它。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思考:“这是要考什么呢?难道是要考我的气候控制术,看看我能不能招来云,给荒漠下一场雨……” 很快她就知道第一道“考题”是什么了。 因为前面的沙子上躺着一个人,身体呈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嘉荣快步走了过去,看到一只黄色的蜘蛛正从他胳膊上爬了下来。 游走蛛,因为身子是漂亮的黄色,所以也叫香蕉蜘蛛,号称世界上最毒蜘蛛。 “消影无踪!”嘉荣举起巫杖对着蜘蛛念了一个消失咒,念完觉得应该用石化咒更好。 因为消失咒是让东西在这个空间消失,然后随机掉落在另外某个空间。万一刚好掉在某人头上,那又如何是好? 咳,管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救人。因为被游走蛛咬了,有效的抢救时间就只有十几分钟。 第八章 测试之路(二) “咦?怎么会是这个小家伙?”嘉荣发现昏倒在沙地上的人居然是刚跟她有了“同船渡”缘分的贾思博。 只是那双原本精光闪闪的小绿豆眼虽然睁着,却没有了光彩;总是喋喋不休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胖胖的手腕上已经肿起一大块,肿块中间部位有两个黑点。而且黑点四周有细细的黑线正在快速蔓延。 嘉荣皱起了眉。 她知道有一种六眼蛇的蛇毒可以抵抗这种蜘蛛的毒素,这个荒漠的沙丘里很可能就潜伏着六眼蛇,可是现在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去抓蛇。 她决定采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终极治疗办法——圣光术。 她将手掌伸到贾思博胳膊肿块的上方,默念咒语。 只见手掌周围空气一阵波动,嘉荣的手掌释放出点点星光落到贾思博的胳膊上,有黑色的液体从肿块中间的两个小黑点涌出,遇到星光后消失不见。肿块渐渐平复,肤色也慢慢恢复。 嘉荣收手,正想着要不要叫醒贾思博,不知幻境里的贾思博会不会还是那么话痨,却听到了一阵鼾声。 将视线投到贾思博脸上,看到那双绿豆眼已经闭上,一条口水正从左边嘴角流出,而伴随着“呼噜”声,右鼻孔会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好吧,一切都是幻境。只是这睡相也实在太过于真实!”嘉荣抬手用食指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一边嘀咕一边起身,谨慎地扫视四周。 第一道题是解毒,考的是治疗术,反正用蛇毒以毒攻毒也好用圣光术祛毒也罢,终归是治疗手段。 那第二道题会是神马呢? 前方一丛干枯的灌木突然窜起一束火苗,火苗遇风瞬间吞没枝条成了熊熊大火,然后是更多的灌木都起了火,原本寂寥的荒漠刹那间变成了火场。 有风呼啸着刮来,带着燃烧的枝条,火焰和浓烟。 原本趴在嘉荣肩膀上的鹿角翼兔“嗖”一下串到了嘉荣胸前,拉着嘉荣的衣服瑟瑟发抖,它不久前才经历“烤兔”之灾,对火焰恐惧万分。 嘉荣左手轻轻抚摸它的背,右手将巫杖举过头绕头顶旋转一周,口里默念咒语“光华环绕”,一个透明闪烁着淡淡光华的罩子凭空出现,围住了嘉荣、还有睡得正香的贾思博。 “第二道考题应该是灭火,考核气候控制术。”嘉荣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简单呀!昨天刚实践过。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手指轻轻拨动,嘴里默念,结成了一个新的术法,然后挥动巫杖。 荒漠的上空凭空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乌云,黑压压的,蓝紫色的闪电在那团乌云中穿梭,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不时响起,然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嚣张的火焰就像秋后的蚱蜢一样蹦了几下就灭了,化为屡屡青烟,最后连烟也没了。干枯的荒漠像是一块海绵,敞开无数的嘴巴,瞬间将雨水吞咽干净。 嘉荣解除光华保护罩,发现身边的景象又发生变化。 自己已经不再身在荒漠,而是在湖边——就是神殿前面的那个大湖,神殿的白色建筑群遥遥在望。 船夫正在跟自己打招呼:“渡船一个人十个铜币。”如果不是脚边躺着一个正在打呼噜的贾思博,差点要以为时光倒流了。 嘉荣看着睡得正香的贾思博,这个可以算行李吗? 自己又怎么把这体重大概有自己两倍的家伙拎上船去?看那船夫手握撑杆站在船头,完全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嘉荣想了想,念了一个漂浮咒。只见贾思博像是木板浮出水面一样慢慢飘了起来,离开地面。不过,只能离地一尺多,嘉荣不是很满意。 已经平静下来的鹿角翼兔看到了,扑扇着翅膀飞扑过去,落在贾思博的肚子上。好像是为了检查这新座位的弹性和坚实度,还在上面蹦跳了几下,然后才满意地趴下。 嘉荣小心地牵引着“漂浮号贾思博”上船。 就在她跳上船的一刹那,船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像是传说中的巨口鲨,要将嘉荣一口吞进肚子。 “冰冻千里!”来不及思考,一个咒语脱口而出! 原本清波荡漾的大湖瞬间变成一面镜子,巨口鲨依旧张着大嘴却已经成了冰雕。整个世界都在刹那间进入了严冬,一副银装素裹的萧条模样。 嘉荣跳上岸,脚下的草地结满冰霜,踩着“嘎吱嘎吱”响。翼兔又扑回嘉荣怀里,拉着嘉荣的衣服想往里钻。 嘉荣看到贾思博嘴边的口水已经变成了一根小冰锥,鼻孔边上全是白色霜花,但她顾不上这些,因为有一头白色的巨熊正向这边冲来。 测试之路果然是危机重重。 “是要考核束缚术了吗?” 这时,在神殿一幢高大建筑的一个房间里,一个身穿白色长袍、束着紫色腰带的中年男子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水晶球,神色肃穆。 他身后还躬身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神殿执事。 “考核就到这儿吧。”白袍男子突然开口。 “是。”黑袍执事恭敬地回答,“考核分……” “就算中等,考核的具体细节不许向外透露。”白袍男子回头看了黑袍执事一眼,黑袍执事躬身退了出去。 白袍男子的目光又回到水晶球上,看着里面那个女孩,正用灵力变幻的绳索将白熊捆成一个巨大的“蚕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其实对付白熊有更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幻术弄几条大鱼在湖面蹦跳,爱吃鱼头脑又简单的白熊就欢快地跑去抓鱼了。可是这个女孩明显喜欢采用粗暴的解决办法。 这场测试有点出乎意外。 比如第一道考题解毒,其实最佳解决方案是用少量的“圣光”或者万灵疗法护住中毒者心脉,然后去拔荆棘丛,因为这种荆棘的名字叫黑刺,它的根部可能寄生着“金毛翁”。“金毛翁”是游走蛛毒素最好的解药。 第二种方案是抓六眼蛇,用蛇毒以毒攻毒,当然也是护住中毒者心脉之后。 不料这个嘉荣直接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圣光术祛毒。 不是说这样不可以,而是用圣光术祛毒太耗费灵力,测试刚刚开始就把灵力耗光或损耗太多都不是好事。一般学生都会谨慎使用。 当然这也暴露了她经验欠缺,另外草药学可能学得不是很好。 不过,她的灵力修为的确不错,用了圣光术帮人祛毒后,还能召唤大朵云团下了场大雨,初级的冰冻术居然有类似高级咒语“冰天雪地”的功效,虽然是幻境里更容易施术,但也说明她修为不错。然后又将白熊捆成了“蛹”,人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没有疲惫的感觉。 “看来老师把你教的很好,甚至是太好了些。” 可是白袍男子的目光扫到女孩那短短的头发、还有跟男孩一样的装束上时,不由眉头轻蹙:“怎么没一点女孩的样子,老师到底年纪大了。幸好已经到这里来,我会找人教她。” 突然他伸出左手,在空中轻轻弹了一下手指,一团黄色的东西从屋顶落下,掉在地毯上。是一只黄色的蜘蛛,现在已经僵硬如石头。 第九章 北山傅(求收藏求票票) 嘉荣并不知道那只倒霉的游走蛛已经如愿被变成了石头,捆了白熊后,她正自警戒,提防着下一轮攻击。 四周的幻象突然散去,连白熊和贾思博也消失不见。 只有自己手握巫杖站在宽敞的过道中,翼兔老实地蹲在肩头,犹如自己刚刚走进大门,一眼看去,可以看到后院院子里种着的丁香。 这应该不是幻境吧?嘉荣小心地向前走了两步。 没有任何变化。 她终于放下心来,大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出了敞开的后门。 “恭喜你通过测试。”早先带她来到测试之路的长袍青年出现在她面前,手中还拎着她的背包。 嘉荣忙接过自己的背包,懒兔子又钻回背包补眠,刚才又是火又是冰,它的小心脏都差点炸了,需要休养。 “我叫北山傅,去年加入高级班的。” 嘉荣觉得这个北山傅就是老法师以前形容过的那种典型贵族子弟:看着温柔谦逊有礼,实则高高在上拒人千里。 你看,没通过测试之前,他连自我介绍都觉得多余。现在自己通过了测试,终于配得上他一个自我介绍了。 “来自格理岛的嘉荣,请多关照。” “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嘉荣答。 在她十岁命名的时候,老法师曾建议嘉荣没找回自己的家族姓氏前可以用他的姓:归海。可是嘉荣拒绝了。老法师沉吟了一下也没勉强。 北山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在金琥国,贵族世家一般都是复姓,平民单姓。只有奴隶或者是不知来历的孤儿、还有就是私生子才会没有姓。 “我先带你去教室。”他转身朝旁边的一条走廊走去。嘉荣只好跟上。 北山傅带着嘉荣一直来到白塔前的一幢小楼,走进一间非常宽敞的房间。里面不那么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桌椅,还有十几个穿着跟北山傅同款长袍的少年,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有独坐一桌的。靠窗的一张桌旁坐着三个女孩。 看到北山傅带着一个陌生少年走进来,大家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嘉荣,他刚刚通过测试之路。”北山傅给大家做了个精简的介绍,“你们谁愿意当他的引路人,带他熟悉一下情况?” 房间里有一会儿的沉默,然后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少年站了起来:“我来吧。我叫博野望,我先带你……” “博野望,你不合适。”旁边又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听着清亮甜美,犹如林籁泉韵,跟博野望的公鸭嗓形成了明显对比。 嘉荣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不由看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是一个长相跟声音一样甜美的少年,估计也就十五六岁,看到同学都疑惑地看着他,轻挑了一下眉,笑着说:“她是个女孩。” “女的?”房间里响起一片惊讶的声音,连北山傅那张表情控制得极好的冷漠脸都破了功,露出吃惊的神色。 毕竟在这里他跟她接触时间最长。 虽然他也就总共认真地看了两眼,一眼是在大门口,第一印象就是个平民男孩,个子不高,身材不壮。第二眼是在测试之路的后门,看他出来时气定神闲一身轻松,一点不像刚刚经过一场艰难的测试,他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觉得五官斯文秀气,却没想到其实是个女孩,也许是被第一印象欺骗,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 “女的?”高大健硕少年挠了挠头,眨巴着眼走到嘉荣面前,非常认真地盯着嘉荣左看右看,然后转身回去。 “还真是个女孩,她没有喉结。哈,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是个长得比较俊的男孩子。子墨,你怎么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孩?哦,对,对,我忘了你是情圣,每天跟女孩子……” 周围响起一阵狂笑和打趣声。 “博野望,你太鲁莽了,怎么能这样看女孩?” “博野望,你该好好跟子墨学学……” “跟他学啥,给女孩写诗吗?这很难……” 北山傅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如果她真是一个女孩,这表现也太平静了!面容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任何羞赧之色。眼神倒是灼灼有光,像是在集市看到了有趣的杂耍表演,看得津津有味。 这反而让北山傅觉得有点难堪,正想说话,旁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北山学长,我来当她的引路人,可以吗?” 窗边三个女孩中的一个已经走到跟前。 “当然可以,蕊儿。那她就交给你了。”北山傅很高兴有人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真不愧是善解人意的蕊儿姑娘呀!说完向蕊儿略一欠身就离开了教室。 “我叫浮丘蕊儿,也是今年才升入高级班的。不过,我从小就在神殿长大,所以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蕊儿看着北山傅走后,才转过身跟嘉荣说话。 “我先带你去领衣服,安排宿舍,好吗?” 嘉荣当然没有意见。她跟在浮丘蕊儿的后面。 “白塔就是藏书楼。我们教室离藏书楼最近是因为高级班没有固定课程,大家平时按自己的兴趣学习,就是自己去藏书楼找书自学,遇到问题可以去请教老师。老师们也会开课,感兴趣就去听。” 嘉荣安静地听,点头。 浮丘蕊儿耐心地给嘉荣介绍沿途的建筑,以白塔为中心线,右边除了高级班教室,还有初级班和学徒班、试炼场、实验室、医务所、草药铺、植物园、池塘,池塘后面是生活区,祭司——同时也是教导他们的老师——的住处,学生的宿室,以及厨房、马厩、磨坊、后花园等。 “那白塔的那边,也就是左边是——”嘉荣很好奇,好像她们所有的活动范围都集中在白塔右边。 “那边是骑士学院。”回头看到嘉荣的脸上依旧满是疑惑,浮丘蕊儿只能进一步说明:“迦南贵族的传统是十岁就将孩子送到神殿学习,但只有少数孩子能感应到灵力可以修习术法。所以神殿除了法师学院,还有骑士学院,教授诗歌、音乐、击剑、骑术、狩猎等骑士七艺。” 嘉荣发现这位浮丘蕊儿不但很熟悉神殿的情况,而且这里的人对她都很恭敬,路上遇到祭司、执事都很亲切地称她为:“蕊儿小姐。” 她自己大概也注意到了这点,笑着解释:“他们称我为小姐,只是因为我叔父。” “我叔父是扶余大祭司。”话到这里顿了顿,蕊儿发现嘉荣的脸上略有惊讶之色,却没有羡慕,觉得有点无趣。 “其实我是个孤儿,幼年父母就去世了,是族里收养了我。六岁那年,叔父回来探亲,发现我已经觉醒了灵力,就将我带到神殿抚养。” “可惜,我灵力虽然觉醒的早,但天赋并不好,也就草药学学得稍微好些,其他都没学好,真是太惭愧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嘉荣没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惭愧的表情,心想这个姑娘真是谦虚。 第十章 浮丘蕊儿 第二天,嘉荣跟着浮丘蕊儿来到白塔藏书楼。 白塔是八角形的,其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面又各建了一座小角楼。她们从正南的角楼进去,是一个登记室,旁边有螺旋形楼梯可以上楼。 进入正楼后,嘉荣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到了一排排的书架,和一本本排放的整整齐齐的书。 她觉得光凭这个藏书楼,老法师送自己到这里学习就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虽然老法师阅历丰富,能教自己很多术法,但到哪里找这么多书给自己看呢?老法师那二十本藏书,她都已经背了很多遍。 目测白塔一楼就有几千册书,白塔共七层,算算总共有多少书?嘉荣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落入粮仓的小老鼠,幸福呀。 浮丘蕊儿看到身边的女孩一副呆样,不觉微微一笑,她小声地在嘉荣耳边说:“这里的书都是可以随便看的,西边角楼是个小阅览室供我们法师学院用,东面和北面是骑士学院学生用的。书也可以借回去带到教室或宿舍看,在刚才进来的登记室登记就可以了。” 第一次来藏书楼,嘉荣借了一本《青阳威德大王传》。 管理藏书楼的执事跟蕊儿很熟,笑盈盈地帮蕊儿和嘉荣做了登记。 回到教室后,嘉荣一边看书,一边将书中的记载跟她以前听过的故事、诗歌相对比,发现其中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十分过瘾。 “嘉荣,我今天要跟叔父一起吃晚饭,等会儿你自己回去。”身边的浮丘蕊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声跟嘉荣说话。 “蕊儿,你放心,我已经记得路了。”嘉荣从书里抬起头,“你去陪你叔父吃饭吧,不用担心我。” 蕊儿是个性格温柔、责任心强的好姑娘。从昨天接了“引路人”的任务后,一直尽心尽力陪伴着自己,带自己熟悉神殿的学习生活。嘉荣非常感激她。 “嗯,那我走了。”浮丘蕊儿收拾好东西后,朝嘉荣挥挥手,快步向外走去。她虽然步履轻轻,但速度可不慢。 因为下午她还有很多事要干。 她要先去叔父的厨房,看看厨娘安排的菜单,然后去酒窖看看酿的青梅酒发酵的怎样;再看看上次给叔父预定的靴子是不是送来了,尺码对不对…… 不是她管的多,只是因为叔父身边除了厨娘是女的,其他都是男人,一个个粗心的很。另外,是因为叔父的养育之恩,她无以为报,只能帮忙做一些小事。她知道,叔父收养她,还曾惹来了流言蜚语。外面曾有流言说她是他的私生女。 这是污蔑。她听到那些言论时,伤心地哭了一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叔父。 叔父是个多么高贵的人呀! 他是神殿四大祭司里最年轻的一位,年纪轻轻就执掌西部神殿,不像其他三位大祭司都是老头了。外表也是一等一的优雅漂亮,而且术法高强,学识渊博。如果神祇有具体的形象,蕊儿觉得那就应该是叔父那般模样。 可是因为自己,被人污垢。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蕊儿很希望叔父真是自己的父亲。有这么一个伟大的父亲,即使是私生女,她也愿意。可是叔父那么虔诚神圣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污点? 所以她感恩叔父,愿意为叔父做任何事。 何况,她也清楚知道,只是因为叔父,她才能在神殿被大家称为“蕊儿小姐”,那些贵族子弟才会看到自己就微笑着过来打招呼。 如果没有叔父,她能得到的待遇估计比这个嘉荣强不了多少。 厨房就在大祭司宅邸的边上,跟其他的房子一样都是用又大又重的雕花白石头堆砌的。厨房的四个角落各砌了一个火炉,现在都正烧着,空气里弥漫着烤肉、肉豆蔻和香草的味道。 蕊儿看了看厨房里的配菜,对厨娘说:“给奶油蘑菇汤加点黑松露,再做点鼠尾草酱吧。” 胖厨娘有点哀怨:“哎哟,我的蕊儿小姐,这个厨房我都已经呆了十几年了,怎么做菜我知道。连你小时候都是我带大的呢!”不过还是顺从地去磨鼠尾草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蕊儿小姐虽然看着很温柔,其实性格很坚韧,如果你没按她意思做,她就会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你。 离开厨房后,蕊儿又去了趟酒窖。 从酒窖出来后,她走进大祭司宅邸,一路检查玻璃有没有擦干净,窗帘的灰有没有掸。检查过新送来的靴子尺码正确,雕花精致,才满意地走进餐厅。 “兜儿,去花园摘些球兰,摆那台子上。”她觉得室内有点空洞,现在是春天应该生机盎然才对,忙吩咐小侍童去花园摘些花。 等所有的事都处理完,她才放松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她现在都住在宿舍,但大祭司府邸里还是保留着她的房间,重新梳洗,以免身上还留着厨房的油烟、酒窖的灰尘。 这样,叔父回来看到的是一个清新可爱的小女孩。 餐桌上,蕊儿跟叔父说起了这段时间学院里的事,最后提到了嘉荣。 “昨天刚来了一位新同学,是通过测试之路直接进高级班的,还是个女孩呢!”蕊儿抬头,发现叔父进餐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叔父居然关心这个女孩的事? 蕊儿有点奇怪。平时,她讲学院的事,叔父好像都不怎么在意,为什么会在意这个没有姓的女孩呢? “不过,因为她的头发很短,又穿着男孩的衣服,当时大家都以为她是个男孩,博野望还准备当她的引路人呢。” “发现她是女孩后,我当了她的引路人,带她熟悉神殿的情况。” “我相信她在你的帮助下,一定会大变样的。要知道蕊儿可是女孩里的典范。”听了蕊儿的话后,一身白袍的扶余大祭司温和地对侄女说道。 “叔父又夸我了!我可不敢说自己是女孩的典范。”蕊儿露出了娇羞的笑容,笑容里又带着一点小得意。 “一转眼,蕊儿都这么大了。”扶余大祭司放下手中的餐具,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目光含笑,“过两年,就轮到我到都城主神殿轮值1。我担心蕊儿十六岁的成人礼后,我的宅邸会被媒人挤爆。” “到时,我也跟叔父一起去都城吗?” “当然,你不想吗?我还想着到都城后再给你办成人礼,正式将你介绍给都城的贵妇们。这里的学业么,可以早点申请毕业。”扶余大祭司用餐巾轻轻擦了擦手,站起身离开餐桌,“你可以考虑下。” 蕊儿忙站起身,目送大祭司离开餐厅,心里却是又惊又喜。她当然想去都城呀,那里有王宫,有最尊贵的社交圈,有最漂亮、最有吸引力的贵妇人。 虽然她是个孤儿,虽然她出身的家族只能算是末流,可是如果扶余大祭司愿意亲自主持她的成人礼,将她介绍给都城的社交圈,那她相信那些尊贵高傲的贵妇人还是愿意接纳她的。 可是,叔父是在她提到嘉荣以后说的这些话。 蕊儿坐了下来,将目光投到那开得正娇艳的球兰上。 叔父为什么会在意这个没有姓的女孩呢?还要自己帮助她? 她的耳边响起扶余大祭司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我相信她在你的帮助下,一定会大变样的。要知道蕊儿可是女孩里的典范。” ps:“到都城主神殿轮值”是因为第一任圣祭司离世后,金琥国王没有再任命圣祭司。原来应由圣祭司主持的都城主神殿,就由东、南、西、北四大神殿的大祭司分别轮值,四年一换。 第十一章 改造计划 过了两天是学院的休息日,嘉荣陪浮丘蕊儿去城里的裁缝铺。 这几天,浮丘蕊儿总是事无巨细地照顾她,让她觉得“受恩深重”,所以蕊儿说要她陪她去裁缝铺做几件新衣时,她放下了书。 上次她急着赶路,匆匆穿城而过,现在陪着蕊儿进城,发现这个城还是挺繁华的。要去的裁缝铺店名叫“胭脂映画”,嘉荣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裁缝铺要叫这么个名字,又不是卖胭脂水粉的。 “这个店裁缝师的手艺最好,嘉荣,你也做两件衣服吧。”蕊儿身穿鹅黄色的漂亮纱裙,看着跟春天一样柔美,“偶尔出来玩可以穿,你总不能一直穿院服。” 嘉荣看看自己天蓝色的学院长袍,觉得还挺好。 学院不分男女,都是一式的长袍。虽然比自己原来的男式短打衣裤活动起来要不方便一点,但还能接受,肯定比蕊儿那身飘飘荡荡的裙子舒服。真是佩服蕊儿,穿着那样的衣裙还能走得稳稳当当,袅袅婷婷。 “不要担心钱,我可以……”蕊儿看嘉荣没说话,忙轻轻添了一句。 “哦,我带钱了。我只是觉得院服挺好的。”嘉荣知道蕊儿会错了意。 下山前,老法师还给了自己一袋钱,里面铜币、银币都有不少,甚至还有两枚太阳币。只是嘉荣想这袋子钱可能是老法师一辈子的积蓄,不能随便霍霍了。她一路行来,只用了十个铜币。 “院服是挺好的,可是你是女孩子,总是要打扮打扮。下次同学间有什么聚会活动,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才显得你尊重对方。”浮丘蕊儿耐心地劝说,这两天,她一直抓住各种机会,耐心地告诉嘉荣各种“女孩行为举止规范”,修正嘉荣那些过于“粗鲁”的举止。 “嗯。”嘉荣点头。老法师也说过,入乡随俗。 蕊儿舒了一口气。这个嘉荣虽然看着从小没有受过“淑女教育”,但是愿意听自己的话,淑女养成还是有指望的。 “胭脂映画”是个大商铺,门面很大。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店里靠墙放着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着成堆的丝绸和优质毛料,颜色应有尽有。靠门口这边是一排排较矮的架子——上面堆着各式缎带、蕾丝、绣片,还有套着半成品衣物的衣架。 蕊儿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店老板卢夫人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跟了四个女助手。这些女助手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风格各异、但颜色相同的服装,这些衣服件件裁剪得当,制作精良,可谓是店铺的活招牌。 卢夫人自己身穿玫瑰红的裙装,丝绸底下圆润丰满的身材傲视众人,因为走得快了点,嘉荣看到她胸前波涛起伏,不由想吹声口哨——这是以前在海岛上跟上山来放牧的孩子学的,幸好及时打住,要不然蕊儿等会又要“教育”她。 “蕊儿小姐,店里刚到了一批泽国丝绸,花样挺别致的,正想送给蕊儿小姐瞧瞧。” “好呀,我正想做两件新裙子。”蕊儿拉着嘉荣坐下,一起看店伙计搬过来的布料,卢夫人亲自在旁介绍,什么真丝双绉、真丝塔夫、绵绸、绢纺。 过了会儿,蕊儿挑了两块喜欢的面料,看嘉荣没有任何表示就问:“你喜欢哪个?” “有没有其他结实一点的面料?”嘉荣问卢夫人。 卢夫人愣了一下,“这位,”她不知道该称小姐还是公子,“是要做练功服吗?店里有上好的毛料,还有来自崔尼的细棉布,维林多弗的上品亚麻布。” “嘉荣,我们法师斗法只要念咒就可以了,不用像骑士学院的学生那样整天骑马挥刀练箭。”浮丘蕊儿轻轻扯了一下嘉荣的衣袖。 “这个丝绸面料,我怕轻轻一动就裂了。” 卢夫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僵了僵,不过还是笑着叫两个助手带嘉荣去那边选面料。 蕊儿有那么一会儿觉得不自在,不过还是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慢翻看卢夫人递过来的款式图册。 嘉荣很快就挑了两块看着比较结实的棉布,蓝色的,比身上的学院长袍还蓝一些。 “你来看看,喜欢哪个款式?”蕊儿对她招手。 嘉荣翻了一下,抬头对卢夫人说:“就照我身上穿的做吧,当然这徽章就不用绣了。” 一阵奔溃的感觉袭来,蕊儿差点都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搞了半天,还是做学院长袍?没有学院徽章的学院长袍? 但是作为一个有教养的淑女,蕊儿保持着良好的姿态:“今年裙装款式都挺好看的,你再挑挑?” “我不喜欢,穿那样的裙子,估计都不用走路了。”嘉荣摇头。 卢夫人笑容里的嘲笑意思再也藏不住,几个女助手纷纷转身掩嘴而笑。蕊儿觉得自己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站起身。 “好吧,那就这样,做好了一起送到我那里。” 从裁缝铺出来后,蕊儿深呼吸,安慰自己,即使是穿长袍也比刚来那天穿的粗布男装好对不?慢慢来,一点一点改造,还有一年多时间呢。 那天晚上,她从大祭司宅邸回到宿舍后细细思量,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有一种可能是最好的解释:那就是嘉荣才是别人口中传说的叔父的私生女!当年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接到身边,现在终于来到神殿了,所以叔父才会这么关心她。 而且嘉荣跟自己同年,今年都是十四岁,所以叔父当年收养自己,也许是看到自己跟他女儿年龄相仿,所以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毕竟,叔父虽然也姓浮丘,但跟自己家并不同宗,也就是说跟自己的父辈并不亲近,何况作为祭司的他早就抛却俗家姓氏、血缘亲族,跟自己又何来亲缘亲情呢? 她忍不住又去看嘉荣的脸,希望从她脸上找出跟叔父相似的地方。可是看来看去,除了鼻梁的线条还有饱满的额头之外,再也找不着相似点了。 比如眼睛,叔父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笑,就能让人看得如醉如痴。而嘉荣是杏眼,黑白分明,清亮明锐。若说脸型,可能自己跟叔父更相似些……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花吗?”嘉荣突然开口。 “哦,我是觉得嘉荣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如果好好打扮一下,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 “蕊儿才是漂亮女孩,有你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我要当一个厉害的法师,以后行走四方,降妖除魔。”嘉荣像个男孩那样挥挥手,大踏步前进。 蕊儿在后面皱眉叹息,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慢慢来。 第十二章 拒绝 时间很快过了一旬,嘉荣用神殿的鹈鹕给老法师寄了信,详细述说了自己在神殿的情况,信后面还稍稍抱怨了一下,为什么没早点送她来神殿,害得她有这么多书没看。 老法师回了信,说当年是谁不愿意去的?况且书多有什么用,大半是废话。自己山上那二十本藏书,足够给她启蒙。 一套十二本的《术法大全》涵盖了所有术法大类;两套游记记录了整个大陆的地理地形风土人物,甚至还有西大陆、泽国、以及很少人涉足的海域;《普尼亚大陆家族族谱和家徽》足够她知道每个家族的来历传承和相互间的渊源;《怪物志》记录了有史以来有记录的各种怪物…… 反正大意就是他给她准备的二十本书才是真正的精华,藏书楼的书大半都没必要看,只有极小部分法师手记和人物传记可以读一下。 她给老法师回了信,就真跑藏书楼里找法师手记和人物传记看。 这里的祭司上课,她去听过一次,觉得还没有老法师讲得好,毕竟以前老法师给她上课是一对一,所以就不再去,反正书多得看不完。 不过,有一件事让她有点不安。 就是她的引路人蕊儿小姐对她实在太好了,每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刚开始时她很感动,觉得自己挺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可是这几天,她慢慢觉得有问题。 因为蕊儿小姐虽然对所有人都很友善,但明显对自己特别关怀,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刚来几天的外乡人,跟她的友谊能超过她那些在一起已经几年的同学?而且,她还老偷看自己。 这让嘉荣心里有点发毛。 幸好,她发现蕊儿除了会偷看自己外,还会偷看北山傅。在藏书楼、在教室、在餐厅、在路上偶遇,她都会偷看北山傅,而且看的时候,漂亮的脸蛋还会微微发红,一双美目如梦似幻。而看自己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一丝疑惑之色。所以可以肯定,蕊儿小姐还是喜欢男生的。 那为什么会带着疑惑之色看自己呢? 难道自己长得跟北山傅有点像?嘉荣还特意去照镜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一比较,好像也不怎么像呀?北山傅的五官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劈,自己的五官要柔和圆润很多。 嘉荣很疑惑也很好奇,蕊儿到底在自己脸上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她想看到什么。 嘉荣决定哪天跟蕊儿谈谈。 蕊儿是这里第一个对她展现善意的人,她珍惜和她的友情,但是她不想每天像个儿童一样被人看管着。 再说,这世上没有无缘由的恨,也没有无缘由的爱。蕊儿对她的偏爱又来自何方? 不过,现在么,她刚在藏书楼发现一本好看的书《首相之路》,决定今天先把它看完。 就和老法师在信里说的一样,白塔里有很多传记,都是一些曾经的大人物的传记,看这些比以前在岛上听那些说书艺人讲的故事精彩多了。因为书里写得比故事更真实,也更有智慧。 比如这本《首相之路》是前前任首相伍德先生退休后,一位祭司为他撰写的。书里记载了一个故事,伍德先生年轻刚到都城时,第一个职位是担任议会秘书。入职的第一个晚上,他四次披着浴巾,沿着大厅走到公用浴室,四次打开水龙头,涂上肥皂。第二天早上,他又早早起床,五次跑去刷牙,每次中间只间隔五分钟。” “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认识了议会的其他所有秘书、书记员、办事员。不到一个月,这位新来乍到的人就成了议会基层工作人员的隐形头目。” “厉害!”嘉荣在心里大大赞叹了一声。 这位伍德首相到都城的“首场演出”,就展示了他过人的智慧和政治手段,他向世人证明,向上爬就意味着结交人,两者是一回事,而结交人最好的办法是“坦诚相处”。 不过,想想一群平时道貌岸然的人,在澡堂里你帮我搓背我帮你搓背,场面也是够欢乐的。 这时,浮丘蕊儿脚步轻巧地走了过来。她身姿摇曳,一袭宽松长袍也穿出了袅袅婷婷的感觉,所以即使是在安静的藏书楼也吸引了不少注意的目光。 她走到嘉荣身边,压低声音说:“嘉荣,我有事找你。” 嘉荣有点遗憾地放下书,两个女孩并肩向外走去。 出了白塔,走到后面的竹林,蕊儿拉着嘉荣的胳膊,笑意盈盈:“明天我们一起去城里吧,五月柱节1快到了,我们去买点好看的首饰和头花。” “我不想去,我想看书。另外我对首饰和头花不感兴趣。”不羁的短发随着嘉荣摇头的动作在风中凌乱。 “去吧,每个女孩子都要有些首饰。虽然你的头发还太短,但也可以用发带编起来……” “蕊儿小姐,”嘉荣打断了蕊儿的话,“做我的引路人是不是很累?” 浮丘蕊儿愣住。 “学院对引路人有考核要求吗?我的外表不像个女孩会害你被扣分吗?”嘉荣问道。 “你什么意思?”蕊儿终于反应过来,她皱着眉:“学院对引路人没有任何考核要求,你的外表行为举止跟我没任何关系。我只是为你好,希望你成为一个漂亮女孩——”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身边的女孩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原来还担心我不合作会拖累蕊儿。” “既然那样,我就放心了。因为我真没想当个漂亮温柔可爱的淑女,我只想当最厉害的大法师。所以,蕊儿小姐就不用管我了。” 蕊儿看着面前笑容明朗的女孩却笑不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什么时候管着你了……” “是,是,蕊儿小姐是为我好,但我真得不喜欢裙子、首饰、头花。” “那好吧,我以后不会再叫你陪我去逛街了。”蕊儿脸色铁青,扭头跑开了。 看着浮丘蕊儿生气地离开,嘉荣收起笑容,长叹了口气。 “漂亮的蕊儿生气了,估计以后都不会理我了,可惜呀可惜!”她自言自语着往竹林深处走。拒绝了蕊儿她的心情也不太好,需要恢复一下,在竹林散个步安静一下,再回去看书吧。 “噢,对了,刚才忘了跟她说,既然她喜欢北山傅,就做个勇敢的女孩。在五月柱节时请他跳舞,在彩带上加持一个迷惑咒,然后把他绑回家,哈哈,这样就不用偷看,而是光明正大地看,想看就看。” ——————这是分割符—————— 注释:五月柱节:是普尼亚大陆的传统节日。那天会在城镇或村庄的空地上树起高高的“五月柱”——一般是用挺拔的树干如杉树或桦树做成,上面饰以鲜花和绿叶,象征生命与丰收。还会在柱子上拴上很多长长的各色彩带。市民、村民尤其是青年男女都会围着“五月柱”翩翩起舞。姑娘们更是一早起来到村外林中采集花朵与朝露,并用露水洗脸。她们认为这样可使皮肤白嫩。据说那天女孩如果看中了哪个男子,还可以用彩带将他绑着拉回家。 第十三章 安都子墨 嘉荣在幽静的竹林边走边嘀咕,这自言自语的毛病是以前在格理岛的山上养成的。 因为在山上,老法师只有在指导嘉荣学习时才会话比较多,平时很安静。嘉荣没有其他的小伙伴,跟偶尔上山来放牧的儿童也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她就养成了自言自语或跟小鸟小虫子说话的毛病。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居然有人想把北山傅绑回家,等会儿我一定要去告诉他,要小心五月柱节!” 嘉荣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蓝袍少年站在那儿。 竹林苍苍,小径清幽,金色的阳光透过竹叶,散散地铺满林地,真是画般美丽。只是少年的袖子挽着,胳膊和手指都沾满了泥,手里拿的既不是笔不是扇,而是一根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竹笋,身边是被挖得一片狼藉的土坑,有点煞风景。 嘉荣的视线停在那张比女孩还要甜美的脸上,那里还挂着甜美的笑容,只是嘉荣怎么看都觉得那人笑得不怀好意。 蕊儿曾给嘉荣介绍过班里的同学,介绍这个安都子墨时用了一箩筐“芝兰玉树”“才华横溢”“才思敏捷”这样的辞藻,如果不是看到她喜欢偷看北山傅,嘉荣都要以为蕊儿很仰慕这个安都子墨。 嘉荣朝着安都子墨走了两步,走到离他两跨远的地方站住,安静地看着他。 “你不怕我去告状?”安都子墨挑了挑眉。 “你想告状就直接去了,既然留在这里跟我说话,想来是可以谈的。再说,你能告什么状?”嘉荣语气平淡。 “北山是王国内除了王室外最顶尖的贵族之一,北山傅又是下一代继承人,不是一般人可以肖想的。即使浮丘蕊儿是大祭司的侄女,他家也不一定看得上。” “那关我屁事。” “咳咳。”安都子墨被这粗俗的话呛得连咳几声,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你要当最厉害的大法师。那你可知道,我们学院里目前实力最强的学生就是北山傅。你准备什么时候挑战他呢?” “那又关你屁事?” 安都子墨皱起了眉。他第一次遇到如此说话的人,而且还是个女的。 不过,“关我屁事,关你屁事”听着好像很解气的样子,比博野望那家伙爱说的:“你家住海边吗?”更带劲。呵呵。 “这倒还真是关我的事。准确地说,关我们每一个人的事。”安都子墨恢复了笑靥如花。 嘉荣觉得,这个家伙真是错了性别,若是女孩,那该有多娇媚可爱,讨人喜欢。一个男孩长成这样就过了,浪费。 “每年六月,我们都要和那边骑士学院举行一场比试。如果,你真得强的可以挑战北山傅,那么我们就多了一员战将。如果,你比北山傅更强,那我们这次胜利的概率就很大。” “以前都输了吗?”嘉荣问。 笑容瞬间从安都子墨的脸上消失,他瞪了嘉荣一眼,大概是觉得有点败兴,他抛下手中的竹笋。 “以前是可以压着他们打的,可是最近三年都输了。这几年法师学院的人越来越少,骑士学院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们还可以使用器械。” “给我说说这两院比试的事。”嘉荣来了兴趣。要想成为一个厉害的法师,参加各种实战,积累战斗经验也是很重要的事。 不料,安都子墨瞟了嘉荣一眼,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嫌弃手上的泥土,默念咒语,一股水流从身边的竹竿中涌出,他洗手,然后用二个手指头从口袋拉出一条雪白的手帕,轻轻擦拭。 嘉荣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洗手、擦手。安都子墨有一双漂亮的手,白皙而修长,指节不显,指甲圆润,是那种好看的天然粉红色,富有光泽,指尖有一圈月芽一样的白边。 “你在看什么?”安都子墨擦干手,收好手帕,看到嘉荣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不由挑了下眉。真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不知道这样盯着人看是没礼貌的表现吗? “你的手很漂亮,下次要挖笋,记得戴手套。” …… “咳咳。”自诩辩才无碍的安都子墨又断片了。 心想这女子真是粗俗,估计从来没人教过她正常的礼仪。一个淑女是不能盯着男子瞧的。这种话当然也不是女子该对男子说的。 “我看了你的测试成绩,都是中等,还算不错。这样吧,我先看一下你的魔法技战术,如果合格,我再跟你讲两院比试的事。” 如果不合格,就不用讲了? “好吧,怎么看?你跟我比一场?”嘉荣跃跃欲试。 “不,我不喜欢比斗。”安都子墨在心里又接了一句,“尤其对方还是个女的。”虽然这人一点不像女子。 “你稍等,有喜欢比斗的人。”安都子墨伸手揪下一片竹叶,折了折,然后那片青翠的竹叶就像一只绿蜻蜓一样飞走了。 这手传信术使得漂亮,嘉荣在心里赞了一声。 不过,这种传信术使用的范围很有限,想来要通知的人就在附近。 果真,就有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黑塔巨石方向跑了过来:“子墨,叫我干嘛?我正在练刀呢。” 听那公鸭嗓,嘉荣就知道是那个博野望,原来准备当她引路人的那个少年。 只见他一身短打练功服,领口开着,袖子卷着,脸上冒着汗,身上热气腾腾,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看着像是刚跟人厮杀了一场。他一走进竹林,竹林的幽静清雅气氛就瞬间散去,秒变热闹大校场。 一个法师学徒为什么去练大刀?嘉荣觉得很疑惑。 “有人要挑战你。”安都子墨指指旁边的人。 博野望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是皱眉:“她怎么在这?我不打女人。” 这次轮到嘉荣皱眉。 “去年,我们有二十四个人,今年毕业的多,升级的人少,连她在内高级班总共只有二十一人。六月份的比试我们需要人手,所以那天听到有人要考高级班,北山傅才会兴冲冲亲自跑过去。”安都子墨轻声细语。 “让女人上场会被他们笑死的。我宁愿打输也……”博野望连连摇头。 “她的测试成绩不比你差。我在想,如果万一你连个女孩都打不过,我就建议让她顶你的位置……” “你说什么?”博野望大喝一声打断安都子墨,“谁说我打不过她,那个,你,过来,我们比上一场。” 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还说过不打女人。 第十四章 比斗 真是个单纯的人哪!嘉荣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博野望,叹了一口气。 “怎么比?” “学院比试主要考察魔法实战技术,你学过魔法实战了吗?”安都子墨问。看到嘉荣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由有点失望。 博野望却得意地翘起下巴。 “博野望擅长火系魔法,你能使用火球术吗?”安都子墨继续问。 这次嘉荣爽快地点头。在海岛上时,她常用火球术生火做饭。“我还能使用冰冻术。” “这就可以了,实战就是你用火球或者冰刃攻击他。”安都子墨笑了,“你放心打,我的圣光治疗术学得还可以,即使你把他烤了,我也能救他。” “谁烤谁还不知道呢?到那边去,看我不把她烤成猪。”博野望暴怒,大刀一抡,往黑塔巨石走去。 黑塔巨石前面有一块沙地,博野望刚才可能就是在这里练刀。 博野望和嘉荣站在沙地的两端,中间大约相距二十跨。安都子墨站在中间稍后的位置当裁判。 “你先动手。”博野望站在那里,一副大爷我让你的姿态。他的大刀扔在一旁。 “你先吧,我没打过架,不知道怎么动手。”嘉荣老实地回答。 不料这诚实的话却差点让博野望跳脚,他大喝一声“那你看好了。” 他左手向前一挥,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就“呼”一声向前飞来,不过速度并不快。 嘉荣点点头,心想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其实还是有底线的。她学着博野望的动作,左手向前挥动,“呼”一个火球向着前面飞过来的火球直直地撞过去。 “哧”一声空中火花四溅,两个火球撞在一起暴起了熊熊火焰。 离得最近的安都子墨忙往后跳,避开火花。又默念咒语,食指顶端射出一道水柱,将火球灭了。 可是不等他放松,场地两端的人已经再次出手,火球呼啸而来,这次的火球更大,速度更快,撞出的火花更多更灿烂。 安都子墨又往后跳开一步,险险地避开火花,鼻子已经闻到毛发烧焦的味道。他皱起了两道秀眉,准备继续灭火,却看到连接不断的火球飞来,在他面前碰撞。 原来那比试的两人都已经不满足于一次只扔一个火球,都是左右手轮番挥舞,大大小小的火球不断朝对方飞去,然后在空中不停地相撞。 安都子墨苦笑,这两家伙玩火玩得开心,他反而差点变成烤猪。他双手伸展,手心朝向自己,随后向外轻推,默念“浮水垂幕”,身前出现一片淡蓝色的水幕,隔开了不时飞溅过来的火花。 有了“防火墙”,他终于可以气定神闲地看比斗。 认真观看后,他发现嘉荣的火球好像每次都要比博野望的火球小那么一点,速度好像也要慢那么一点,所以现在两球相撞的位置渐渐往嘉荣那边偏移。 博野望应该也发现了这点,所以他一脸得意洋洋,眉毛都快飞到额头上去了。他咧着嘴,嘿嘿笑了几声,只用左手继续发火球,却将右手收回。 看来是要发大招了。子墨跟博野望自十岁来到神殿就是同学,自然熟悉他的习惯。 安都子墨将视线转向嘉荣。 嘉荣好像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正处于劣势,左手一挥一个火球,右手一挥一个火球,像个玩火玩得正乐乎的顽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对面博野望的右手手掌画圈,口中默念一长串咒语:“终年吹拂大地的不息之风啊,化为锐利的锋刃,扫平前方的道路吧!疾风扫荡!” 身前突然卷起一股劲风,它呼啸着往前刮去,遇到了空中的火球,然后携带着火球呼啸而去。 风助火势,火球烈焰熊熊。 风本是无形无色无体的,但因为携带了十几个火球、还有火球发出的熊熊火焰以及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花,就像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火龙,张牙舞爪,来势汹汹,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朝对面扑去! “不错!博野望的技战术有进步。”安都子墨赞了一声,却看见对面那个女孩愣愣站在那里,好像对这个突然的变化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自己发出去的火球也突然转向朝自己飞过来? “糟糕!看来她真没学过魔法实战,没有对战经验!”安都子墨暗叫一声糟,身形往那边掠去,希望自己能及时救助。 毕竟,这场比斗是他挑起的,他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被烧成烤猪,那也太惨了点。 “水结界!”嘉荣突然抬手,双手自额前下落,环绕身体,空气一阵波动,一个淡蓝色的水结界出现在她周围,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火球,冰冷的水瞬间将火熄灭。 疾风不停冲击着水结界,结界的表面一阵波动,但终究是挡住了。 安都子墨松了一口气。 水结界是水系高级魔法,可以在受术者四周产生防御性结界,能消解或抵御多数火系魔法及部分风系、地系魔法;可抵挡箭矢。 她采取了正确的防御手段。不过,要召出水结界,灵力消耗巨大。估计她已经无力再战,自己可以喊停手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嘉荣将左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并成三角形,然后快速炸开,“碎冰千刃!”身前的水结界变成了数百块的碎冰,像利刃一样向博野望劲射而去! 刚掠过来身形未定的安都子墨首当其冲,左躲右闪避过了两枚冰刃。回头看到博野望右手挥风刃,左手发火球,拼命拦截阻挡那些劲射而来的冰刃,但冰刃太多太密,他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伤口,而且动作越来越慢。 “快召火盾,或者风盾!”话刚喊出口,子墨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博野望剩余的灵力已经撑不起火盾或者风盾了,刚才不停释放火球,还有施用疾风术耗用灵力太多。 “你赢了!快停手!”安都子墨朝那边那个还在蓄势的嘉荣大喊一声,然后朝博野望扑过去。 空中剩余的冰刃突然消失不见。 安都子墨来到博野望身边,只见博野望身上已经被冰刃割了数十道口子,有血正在慢慢渗出。这是因为冰刃划破皮肤的瞬间也将伤口冰冻,所以见血比普通伤口慢些。 他想用圣光术帮他疗伤。 博野望却毫不领情,一把推开安都子墨,走过去捡起大刀,看着走过来的嘉荣:“为什么说她赢了?我还可以用刀,像她那样的小个子,我一刀可以劈十个。” 第十五章 有趣 安都子墨看着一脸凶煞、气急败坏的博野望,无奈地苦笑。刚才不是见他受伤了才赶紧叫停的么,不料人家根本不想认输。 “呵呵。”旁边传来清脆的笑声。 只见嘉荣站在四五跨远的地方,左右手一拉,一把足有两人长的寒冰大刀出现在她手中。 “我们再砍一场?”她挥动大刀,寒冰反射着阳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圈光华,她看着是那么神采飞扬,连不羁的发梢上都跳动着光芒。 “哼。”博野望冷哼一声,拎着刀转头就走。 “跟术法比起来,博野望的刀练得更好,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能在防护罩破了后还能砍倒对方几个的。”看到博野望气鼓鼓地离开,安都子墨无奈地笑了笑,转过头来跟嘉荣解释,他不希望自己同伴的形象受损太严重。 这时嘉荣已经收了寒冰大刀,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一个被术法耽误了的武夫。” “咳咳。”安都子墨又被呛了。博野望,一个武夫? “你的体质太弱了,应该跟博野望学学,法师适当练体也有好处。”嘉荣看着又开始咳嗽的安都子墨,不由感叹,看来真是美人多娇弱,四月末的春风已经很和煦温暖了,这人还不停咳嗽。 刚想开口说话的安都子墨又呛了,咳得差点背过气。 嘉荣皱眉,不由往子墨身边迈了一步,伸手想要用圣光术帮他止咳。 “不用,不用。”安都子墨感觉到她的举动和身边气息波动,忙制止。 他直起身,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无论这野丫头说什么话,自己都要处乱不惊,要不然,自己这个风流倜傥的第一才子就要被她冠上“病秧子”称号了。 嘉荣看到他已经咳得满脸红霞,默默站到风吹来方向,帮他挡风。 “我先跟你说说两院比试的事。”安都子墨调整好呼吸,快速开口,不给嘉荣开口说话的机会。 “当年青阳威德大王和圣祭司一同以战建国,认识到在战斗中,法师和普通骑士、武士配合作战的话,双方的威力都可以倍增。所以圣祭司在神殿设立法师学院和骑士学院,每年两院都会进行比试,让大家从小就熟悉对方的战术和战技。” “开始时,法师学院在比赛中成压倒性优势,所以就对法师学院增加了很多限制,比如不能用毒、不能用蛊、不能使用诅咒术、不能使用黑巫术、不能提早布阵、不能召唤魔法宠物参战、不能在场使用灵石补充灵力。” “而骑士学院却没有限制,可以在比赛中使用他们能用的所有手段,他们可以使用刀、枪、剑、斧头等任意武器,可以使用弓弩,可以用毒,可以火攻,甚至可以使用大型攻城器械,比如投石机。只有一点,不能提早布置战场,比如挖陷阱战壕、先将投石机、石头运送到位。因为场地是临时决定的。” 嘉荣边听边点头,这一大堆不能和可以听下来,觉得法师学院的取胜之道还真不多,只能硬拼防御和战技。 “尤其最近几年,进法师学院的学员持续减少,骑士学院的学员却在增加。过去,大概我们高级班的比赛是五十对三百吧,现在差不多是二十对四百了。” “不是法师学院还可以招收一些有天赋的平民子弟吗?”嘉荣问道。比如自己这样的。 “是可以,不过有魔法天赋的平民子弟也不多,而且也不是都愿意送到神殿来。神殿一年学费五个太阳币,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出得起这个钱。”安都子墨看了嘉荣一眼。 心想这家伙虽然出身不好,但有人愿意为她掏这笔学费,还是幸运的。 嘉荣听了咂舌。五个太阳币呀,自己怕是把老法师一辈子的积蓄都给轧光了! 嘉荣原来对钱币价值没啥概念。因为在理格岛生活了十多年,她从来没用过钱币,也没见老法师用过。 老法师的日常生活所需皆有村民供养,虽然他力求简朴,如平民般朴实过活,但岛上的人们总是想着将自己的所有物奉献给他,以换取关键时刻的庇护和帮助。 老法师虽然也养了几只羊,木屋后还有一小片果园和菜地,但嘉荣觉得那是老法师拿来修心养性用的,或者是为了给自己锻炼身体、学习劳作。 因为老法师从来没有为生计担忧过,反而常为门口突然出现的被绑着脚咕咕叫的鸡、成匹的布料、水桶里装的鱼、成捆的甜菜苦恼,因为太多了,他要想办法把它们送出去。 下山后,嘉荣终于对钱币的价值有了一些概念。 乘一次船要十个铜币。这时她想到那个村口的怪物收过桥费,一人只要一个铜币,还真是良心价。 上次跟蕊儿去裁缝铺做了两件袍子,花了两个月亮币。嘉荣心痛了很久,所以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跟蕊儿出去逛街买东西了。要不然老法师给的那袋子钱,很快就会被自己挥霍光。 “法师学院入学的人数在减少,升入高级班的学员更少。大多数平民学生,也有一些家境不太好的没落贵族子弟,上完初级班,考个治疗师、天候师就走了。” 听到这里嘉荣点点头表示明白。上次那个小家伙贾思博就说过,去商会,天候师一个月工资是一个太阳币,如果是天候师加治疗师,那就是两个太阳币。所以家里缺钱的孩子考了天候师和治疗师,就赶紧挣钱去了。 “今年高级班有十二个要毕业,现在外出游历去了。升上来才九个,包括你。”安都子墨叹了一口气:“我们神殿高级班目前连你在内总共二十一个人,还有四个是女孩。” 嘉荣瞟了他一眼,想说话,却被安都子墨制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知道你很能打,但是无论是法师学院,还是骑士学院,还真没有让女学员出战的先例,骑士学院连女学员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他们。”安都子墨看着身旁一脸不服气的女孩子,叹了口气。 他是一时犯闲,给自己找事。当时不过是听这家伙说得有趣,多了句嘴而已。现在骑虎难下。 “你不要觉得博野望孤傲不近人情,其实像他的性格已经是最好说话的了,打赢他就行。其他的,我没把握一定能说服他们。” “没关系,如果你说不服,我就将他们一个个打服。”嘉荣斗志昂扬地举起一个拳头。 …… “刚刚打了一场,我觉得还没打过瘾,要不,你跟我也打上一场?” “咳咳……” “行行,我不欺负你,不跟你打了,你这么弱不禁风……” “咳咳……咳咳……” …… …… 第十六章 孔雀果 浮丘蕊儿脸色铁青地跑回自己的宿舍,关上门,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还是平静不下来,就好像是一个被堵了孔的茶壶,肚子里咕噜咕噜都是气却冒不出来,胀得慌。 她伸手抓过一个靠枕,使劲在床上摔打,摔得“咚咚”响,一直摔到胳膊发酸。又把靠枕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才觉得舒服些。 她坐回到梳妆台前,先念了一个除尘咒,然后拿起梳子整理有点蓬乱的头发,一边梳一边想;“真是个不识趣的家伙,自己对她这么好,居然不领情,白白浪费我感情。” “亏得我为了让她在班里不被孤立,还给空桐雪送了一瓶刚到手的蓝睡莲精油,绞尽脑汁为青凝写诗让她可以跟安都子墨唱和,才让她们愿意和她坐在一起,同桌吃饭。” 她叹了口气,放下梳子。她虽然有点心疼东西和付出的精力,但最重要的是,该怎么跟叔父交代呢? 嘉荣如果一直这幅野丫头的样子,叔父会生气怪自己吗? 如果叔父不满意,还会带自己去都城吗? 如果叔父不带自己去都城,那自己就得待在这神殿里,那该怎么办呢? 到时北山傅就要毕业了,他回到都城,以他的相貌、人品和家世,肯定马上成为众多女子心目中的“贵婿”,会被一大堆花枝招展的贵族女子给包围,而自己被困在神殿里,又该怎么办呢? 真神保佑! 希望叔父那天说的那句话只是随口说的,没有任何含义,没有真得想让我改造嘉荣。只是我一时多心。 真神保佑!希望嘉荣真的只是嘉荣,不是叔父的私生女…… 浮丘蕊儿虔心祈祷。 …… …… 这边的嘉荣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拒绝会让蕊儿那么苦恼。她看着安都子墨离开后,一个人兴冲冲地往白塔走,一边回想着刚才的跟博野望的比斗,觉得火球满天飞实在是有趣。 原来她以前只用火球术生生火,烤烤兔子,没想过还可以这……兔子? 她突然想起,自己路上捡的翼兔已经好几天没见了。 刚到神殿的那几天,这小家伙是每天早上飞出去,晚上回来。嘉荣看它回来时肚子都是圆鼓鼓的,也乐得不管它。反正神殿外面植被丰富,一只兔子总是能找到草吃。 这会由火球想到烤兔又想到它,觉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这家伙是去哪了?是嫌弃自己这个半道上捡的主人没有每天好吃好喝侍候所以跑了吗?还是在哪里吃草时被猛兽当点心吃了? 想到这儿,嘉荣就决定先回宿舍看看。 刚进门,就看到翼兔趴在靠窗的桌子上,正无聊地用小爪子滚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圆球玩。看到嘉荣走进来,翼兔站起身,将圆球往嘉荣面前推了推。 不,这“圆球”应该是一种果子,嘉荣闻到了一股甜蜜的香味。 “你摘的吗?”嘉荣走过,捧起果子,看到它的顶上还留有一片小叶子——像是一根单眼孔雀翎。“孔雀果?我们这附近有孔雀树?” 翼兔摇头。 成年的孔雀树非常高大,在森林里它的枝干通常傲视群树。它有两层树叶,底下这层普普通通,人走在森林里根本没办法通过树叶辨识哪棵是孔雀树。 在这层普通叶子组成的树冠上,它还长着一扇巨大的类似棕榈叶一样叶扇,花季时会像孔雀开屏般开张,在微风中摇摆炫耀那色彩斑斓变幻的羽叶。授粉成功后,扇叶收拢。 在那合拢的“密室”里,会长出果实,成熟的孔雀果非常美味,但被叶扇包裹着,即使是高空飞过的猛禽也不容易发现,何况猛禽通常吃肉。 等叶扇再次张开时,果实已干煸萎缩只留一张薄薄的果皮,风一吹,果皮破碎随风飘散,一颗饱满的蛋形种子会掉落到地上,等待来年发芽。 因为这样,这孔雀果虽然味美,却很少有人能采摘到。不知翼兔是到哪里摘的,为何摘了没有吃掉,却搬了回来。 嘉荣看着翼兔那乌黑发亮的眼睛,眼瞳上有自己的倒影。 “想跟我一起吃?” 这个孔雀果比兔子头大多了,它要从老远的地方抱着飞回来应该很辛苦。何况,果子藏在合拢的扇叶里,要找到它把它扒出来,又是多不容易的事! 嘉荣一阵感动,放下孔雀果,抱起小翼兔,难怪这家伙的毛都乱糟糟的。她轻轻用手梳理着翼兔蓝灰色的毛。 她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上次北山傅说它没大用,它还记得? “你是一只很厉害的小兔子,下次摘到好吃的可以自己先吃。”她点了点翼兔的鼻子。 既然自家的宠物这么厉害,都可以找美味来喂养主人,嘉荣决定不客气,将孔雀果切成两半,自己一半,兔子一半,欢快地啃了一口。 真甜,跟蜂蜜一样甜,但比蜂蜜清香可口,不腻人。 “对,书上好像有记载,孔雀果加上金银茄榨汁,对肺病及久咳不愈很好。如果那个安都子墨帮忙说服了那些男生,我就让翼兔带路帮他去摘几个孔雀果。”嘉荣突然想到那个总是咳嗽的少年,想到孔雀果刚好对症,只是那金银茄也不容易找,不由叹息一声,又大口啃了一口果子。 当然,咳嗽其实是可以用圣光术治疗的。 只是,圣光术治疗有一个后遗症——就是如果以后再次受伤或生病,那就需要更多、更强的圣光才能治愈,所以在不紧急非必要的情况,圣光术还是少用一点好。 所以安都子墨没用圣光术,要不神殿里圣光术高明的祭司早就帮他治好了…… …… 安都子墨拎着一根毛笋,步态悠闲地往自己住的小楼走。心里却思索着等会儿去试炼场找北山傅,该怎么开口提出让嘉荣参赛,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 北山傅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整天都在试炼场磨炼自己的技战术。 如果能说服北山傅,那么其他的同学就容易了。 因为北山傅可以算是他们这一批同学的意见领袖。出身好,实力强,外表出众,品德高尚,堪称这一代贵族子弟的典范。 只是品德高尚通常也意味着固执。因为他会坚信自己的“信念”。 作为一个骑士,或者说预备骑士——他们虽然现在在法师学院,但并不影响以后他们成年时会宣誓成为一名骑士或圣骑士,在自己没倒下之前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上场打架? “子墨,你回来了。”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北山傅以及另外三个同学站在那儿等他,其中一个是博野望。 安都子墨知道自己要想的事只剩下:理由。 ps:过渡章。 第十七章 田螺妖的故事(一) 清晨,嘉荣决定带着翼兔去镇子里玩,给翼兔买点好吃的果子。这是她昨天吃了翼兔的孔雀果后做的决定。 翼兔都知道给自己带好吃的,身为翼兔的主人怎能没一点表示呢?何况,自己昨天还赚了一个月亮币。 不过,她还是舍不得付十个铜币的船费,所以决定带着翼兔从湖边绕过去。昨天,她在黑塔巨石上看到,这个湖其实更像一条有头无尾的河,也就是说,这个湖有一侧的湖岸距离不远,她可以利用摄风咒或飞行咒的帮忙,让自己行走如风,快速到达对岸。 所以,嘉荣背着背包,带着翼兔,拎着巫杖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一个摄风咒,潜行二十跨,一个飞行咒,向前飘出三十跨,嘉荣玩得不亦乐乎。翼兔有是坐在嘉荣的肩头,有时自己飞行。 很快就绕着弯来到湖另一侧,透过前边的杨树林,已经可以看到镇外的一些小房子。 忽然,嘉荣看到一个女子坐在湖边的一棵杨树底下,垂着头,好像在哭泣。 她走过去,站在一旁,却不知该不该开口。正疑虑间,那女子抬起头。 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女,面容姣好但显得有几分憔悴,神色怯生生的,眼眶红红,像是个在家受尽委屈只能躲这儿喘息会儿的小媳妇。 “小法师,您可以帮我做件事吗?”女子的目光在嘉荣和嘉荣手中的巫杖,还有肩头的翼兔之间打转,然后站起身,怯怯问道。 “格理岛的嘉荣愿为您效劳,夫人。”嘉荣温和地行了一礼。 那女的还了一礼,看了看四周,“你能施隔音术,保证我们的谈话不让别人听到吗?” 嘉荣觉得有点多此一举,视线所及空无一人,但她还是耐心地照做了。 “可以了,即使有人站在我们身边也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谢谢。”女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又对嘉荣行了一礼,低着头说:“我想请小法师去我家,帮我取一件东西。” 去她家取一件东西?嘉荣愣了一下。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是这样,小法师。不瞒您说,我不是人类。”女人抬起头,“我原本是个螺妖。” 螺妖?嘉荣突然想起自己来神殿的路上,曾遇到过那个想要捉个水女妖的农夫说过的话:“我认识的一个人,胖子钱顿,就娶了个田螺妖当老婆,那田螺妖不但脸蛋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还很贤惠,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 可眼前这个女子脸色憔悴,神色怯怯,哪有一个妖的样子? “那时我刚修成人形不久,对人类很好奇,就靠近人类生活的河边,不料,”女子看了看嘉荣,接下去说:“被一个法师捉了,他将我卖给了一个人。” “那人刚开始时对我很好,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我当时年少无知一时心动就同意嫁给他。当然,主要也是没办法,那个法师收了我的田螺壳,我没办法回去。” “开始几年,他对我还不错,生活也还顺利。可是,慢慢的,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不好,说我算什么妖怪,不能帮他致富,不能给他带来高官厚禄,还不会生孩子,连个人类女子都不如,后来还动手……”说着说着,女子泣不成声,她的头又低了下去,泪珠掉在脚前的泥地里,一颗接着一颗。 嘉荣看着她,不知该作何表态,心想,你好歹是个妖怪,怎么软弱成这样? “那法师捉了我时,不但收了我的螺壳,还封印了我的妖力,而且离开螺壳太久,没法修炼,我现在连保持容貌都困难。”女子呜咽了一会,终于又平静下来,“我现在只想求小法师帮我拿回螺壳,我好回河里去当个螺。” “你知道螺壳在哪里?” “知道,那法师当时就将螺壳交给钱顿了,钱顿把它放在一个箱子里,但是有封印,我没办法打开箱子。求求您了,小法师,只要您帮我拿回螺壳,我可以把我这些年做针线活攒下的钱都给你。” 嘉荣对这个请求却有点犹豫。 她不知道,法师帮助妖怪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老法师只给她讲过帮人类降妖除魔。 “小法师,求您了,我是实在没办法过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和他过下去了,”看到嘉荣的犹豫,那女子急了,眼泪又“唰”流下来,她抬起右手将左手的袖子拉了起来,嘉荣发现那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一条条、一块块的伤痕和淤青,红的、紫的、青的、黑的,看上去惨不忍睹。 “太可恶了!我帮你!”嘉荣看着面前可怜的女子,顿时忘了她是个妖怪。 “谢谢!”女子哀婉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他今天去邻村喝酒了,不在家。小法师,现在就去可以吗?” 嘉荣跟着女子穿过杨树林,来到镇上的一座小房子。女子指了指壁炉旁边的一个橱柜。 嘉荣小心地伸出手,轻轻一拉,柜门就开了。 女子指了指柜子里的一个黑色盒子。 “螺壳在里面?”那是个长约两个巴掌的盒子,嘉荣觉得有点奇怪。这么个盒子,里面装的螺壳当然不可能太大,那这螺妖以前怎么生活在里面? 女子点了点头,目光盯着盒子一刻也不移开,好像就怕它突然长出翅膀飞了,可是却不敢伸手去拿。 “我没法碰这盒子,上面有符咒,求你帮我打开吧。” 嘉荣朝黑盒子伸出手,这次没像开橱柜门那么简单,手还没碰到盒子,盒面上就窜出一串火焰,灼热的火焰让嘉荣没办法触碰到盒子。 看来抓这螺妖的法师法术挺厉害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符咒还有这么强的力量。而且他用了火之精灵的力量,水生妖精天生比较怕火,估计这螺女妖已经受了不少苦,所以盒子近在眼前,她也不敢伸手。 嘉荣伸出巫杖,对着黑盒子轻声念起咒语,“火之精灵凝成的赤炎啊,汝已完成守护之责,从虚无开始到此刻终结,请停止一切波动……灭!”一点星光落到火火焰上,火焰顿时熄灭。 第十八章 田螺妖的故事(二) 嘉荣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 一个漂亮白色的螺壳出现在眼前。女子扑过来,将螺壳抱在怀中,抚摸着,泪眼婆娑。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回过神来,对着嘉荣深深行了一礼,起身将一只钱袋递了过来:“谢谢小法师,这些小钱就给您当作酬金。” 嘉荣看着女子满脸泪痕,瘦弱可怜,实在不忍接受,忙拒绝。 “拿着吧,我马上就回去了,人类的钱币对我已经没有用处。”女子大概猜到了嘉荣的心思,她转过头擦了下泪,“还要请小法师帮个忙。” 嘉荣接过钱袋,“你说吧。” “请帮忙将盒子放回柜子。” 嘉荣拿起盒子放回橱柜,并关上橱柜的门。 “好了。”她转过身,发现那女子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大螺,还有一堆衣服。 “请小法师将我带到湖边,放到湖里。”一个只有橙子大小的脑袋从螺壳伸出来,面容还是刚才那女子的面容,但没了刚才哀婉之色,看着好看多了。 她没穿衣服! 不,她现在是只螺! 嘉荣心里天人交战! 好吧,只是一只螺。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白螺捧了起来,虽然螺壳手感冰凉,但嘉荣觉得它像团火。 “这个湖安全吗?要不要我将你送远点?”嘉荣想到螺妖以前就是被人类法师抓得。 “不用,这湖另外一头直通蚊子湾,我现在是只螺了,可以自己回去。” “那我现在还是将你放在背包里,免得路人看到。”嘉荣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小偷,还是偷人的那种。 “好的。”螺女妖答应一声,将头收回壳里。 将白螺放入背包后,嘉荣准备赶紧离开。幸好,没人发现,那个丈夫也没有突然回家,要不然发现自己“偷”了他老婆可就不好了。 然而地球的“墨菲定律”好像在这里也起作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钱顿老哥,在家不?一起喝酒去?” 这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那个想要抓个水女妖当老婆的农夫李大富。刚才嘉荣跟着螺女妖进屋时没关院门,所以李大富已经自个儿走进来。 嘉荣扫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门没关,窗户倒是关得很好,房子不大也没啥地方可躲,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嘉荣只好念了一个摄风咒。她站的地方突然刮起一个小龙卷,她的身影随之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院门外。但她不敢停留,连续几个摄风咒往湖外的杨树林闪去。 李大富只觉得一阵疾风从自己身边刮过,打了个哆嗦,“起风了,要变天了吗?奇怪,没人应,门倒是开着。” 一脚进了房门,室内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 “钱老哥,在家不?咦——”李大富看到了地上的衣物,他蹑手蹑脚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拎起衣物。 “不得了,连nei衣都脱在这里。”他心里想着,将衣物放到鼻前,狠狠嗅了一下,好像上面还有女人的体香。他眼珠子一转,心想钱顿以前老是在自己这光棍面前炫耀他家媳妇有多贤惠多听话,现在还不是在家偷ren? “抓贼呀!快来抓贼!”他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一边喊一边往里间冲去。 …… 这时嘉荣已经来到湖边的杨树林,看看四周没什么人,这才打开背包,将白螺取了出来,轻轻放入水中。 “小法师,谢谢你救了我。你是第一个愿意出手帮助我的法师。以前,我也曾向人类法师求助过,他们都不愿意,有一个甚至还告诉了钱顿,钱顿又打了我一顿。“螺女妖将脑袋伸了出来,不过现在是螺的样子,不再是人头。 “哦?”嘉荣有点恍惚,是螺壳里伸出个人脑袋奇怪呢?还是看到一只螺口吐人语比较奇怪? 胡思乱想了一会才定下神来,“那你刚才怎么会向我求助呢?” “我看到你有一只翼兔,翼兔对善恶非常敏感,不会让恶人接近自己。所以我相信你是好人。” 哦,原来如此。原来是翼兔给自己带来的善缘。 嘉荣拍拍肩头的翼兔,决定等会儿给它奖励。忽又想起一件事:“等等。” 正要顺水循走的白螺转过身,翘起脑袋。 “你以后会回去报复吗?”嘉荣这时想到,如果哪天螺女妖想要回去报复那个爱家暴的渣男,估计那人会死得很惨。 “我这次得小法师援手得以离开,决定以后远离人类世界,不再跟人类有任何瓜葛。当然其中也包括他。”沉默一会儿后,水面咕噜咕噜冒起了泡泡,螺女妖的声音透过水面传来。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让你报复,只是想提醒你,打他一顿出出气是没关系的,别打死了就行。“嘉荣赞成以怨报怨,只是不希望螺女妖下手太重,那样也许会招惹因果,“或者让他受点惩戒,出门就被拉鸟屎,想打人时就会手痛。” 水面冒出一连串泡泡,“咕噜咕噜”甚是欢快,像是一阵憋不住的笑声,“小法师,你让我觉得人类里还是有好人的。愿真神护佑你!”说完,白螺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嘉荣在湖边坐下,拿出螺女妖给的钱袋。 钱袋是细麻布做的,绣着蓝紫色的梭鱼草,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可以看出针脚平整细腻,不由心生感叹。 一只螺呀,居然手脚如此灵巧。可是遇到她的人,却并不珍惜。 打开钱袋,从里面倒出二十七个月亮币,一百五十二个铜币,新旧不一,估计是螺女妖攒了很久才攒下的。 “翼兔呀,我们发财了!走,到镇子上,我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果子!” 第十九章 停步楼 第二天早上,嘉荣跟着浮丘蕊儿来到停步楼。 停步楼是幢带院子的白色二层小楼,看着跟周围的其他几幢小楼没有什么区别。但走到院门口,嘉荣就知道此处与别处的不同,也知道这个小楼为什么要叫停步楼。 因为没办法不停步。 从院门处开始,整个院子堆满了石头,没有留出通行的路,甚至根本没地下脚。 那些石头有比人还高的,也有小块的。嘉荣不懂石头,只觉得这些石头千姿百态,色泽各异,好像品种也各不相同。 浮丘蕊儿微笑着站在院门口,对着里面叫了声:“继行师叔,您在吗?” 然后嘉荣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中等身材的祭司出现在自己面前。 “蕊儿呀,找师叔什么事?是不是酒酿好了,准备叫师叔去喝一杯?”他圆圆的脸上布满笑意,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 “酒还得过一段时间才好喝,到时蕊儿一定亲自做几道菜请师叔过去喝酒。”蕊儿笑着回答,“今天我是带嘉荣过来的,她被分配来您这停步楼作工。” 嘉荣心里暗笑,这蕊儿说话真艺术。不过,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这“分配来作工”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你不就是想告诉师叔,这人是你朋友嘛。”继行祭司笑着挥挥手,“师叔既不吃人,也不吓唬小孩,你就放心吧!” “谢谢师叔,那我就走了。”浮丘蕊儿很有礼貌地跟继行道别,又对嘉荣说:“我走了,上午我一般都在雨谷师叔的实验室。”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小楼,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 “她的天赋都用到那些花花草草上去了,浪费呀!不过,她弄的那些香水呀香精呀还真是不错,你也可以拿点用用。”继行祭司看着浮丘蕊儿离开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嘉荣愣了一下,这是在跟我说话吗?继行祭司大概真当我是蕊儿的好朋友了,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跟蕊儿的交情没好到那地步? “咳,”继行祭司咳了一下,转过身,“你叫嘉荣?跟我进来吧。” 也没见他有高抬腿或者纵跃之类大动作,就是身形在石头上晃了晃,人已经站在了小楼的门廊上,然后回过头看嘉荣。 “原来风系的御风术,可以这样使用,真是学到了!”嘉荣暗自点头,打量着院子里的石头,估算了一下,然后念咒、抬脚,同步进行。 继行看到这女孩每次抬脚,上升的高度、迈的距离、踩脚的地方都跟自己刚才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嘉荣是踩着自己的脚印走的,一步也不差。 “好玩,有趣!”他点点头,往边上让了让。要不然等一下嘉荣就会撞到自己鼻子了。 果然,嘉荣的最后一脚踩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我就这么点小爱好,跟泉谷那个家伙喜欢收集植物一样,我就喜欢各种石头。”继行举步走进门厅,没回头却好像看到了嘉荣正四下环顾,满脸诧异。 因为小楼里也到处都是石头,只不过小块些,样子看着要更精巧些。 外面的石头好像是随意摆放的,上面已经有积有尘土、落叶、鸟粪,甚至长了苔藓和杂草。 里面的石头看着更像是常有人把玩的,摆放的位置也很见心思。 嘉荣跟着继行走进一个大房间,房间里依旧到处是石头,包括房子中间那张大桌子上被很多石头盘踞。 不过这里的石头大多是小块,最大也就尺把高,而且大半都是雕刻有图案或雕成某种形状,比如稀奇古怪的人脸,动物头像,其中还有鸟头。 嘉荣想起自己宿舍的“鸟头”水龙头。 “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在这里作工的事。”继行在大桌子后坐下,“我这里的要做的事很简单,你就帮忙搞下卫生,整理一下。一天整一个房间就差不多了。” 嘉荣点点头,“好的,那我现在就开始。” 看到嘉荣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干活,继行心里不由有点犯罪感,自己将小师妹弄过来干活,以后被老师知道了会不会挨揍呀! 应该不会吧,在自己这里打扫卫生总比被冷泉关小黑屋好。 他硬着头皮点点头:“随你。” 嘉荣欠欠身,然后就出去找抹布、水桶、刷子等工具。 这房子好像真是很久没人打扫了,到处是灰尘,角落里甚至有蛛网,地面上还有一些小虫子爬来爬去。简而言之,除了房间里的石头外,其他地方都挺脏。 在一楼楼梯底下的小房间里,嘉荣终于找到了一些清洁工具。 这些工具看着都像是好几年前的了,但也只能凑合着用。嘉荣边摇头边开始干活。 继行祭司在房间里摸了一会儿石头,想着那丫头在外面干什么呢?就走了出来。 看到嘉荣正举着扫把扫门厅天花板上的灰尘和蛛网,阳光下,可以看见灰尘纷纷扬扬地落到她头上、身上。 地上还放着水桶,抹布,水桶里的水黑乎乎的。 继行顿时觉得头大。 他已经看到悲惨的未来——老师吹着白胡子提着巫杖追打自己,“叫你照看一下小师妹,你就这样照看吗?” “你在干什么?”他忙出声制止。 “打扫卫生呀。” “为什么不用除尘咒?为什么不用自动清洁咒?”继行的声音有点悲愤。这真是冤枉啊! 他想的干活,就是嘉荣像个小仙女一样站在那里,念个咒挥一下巫杖,然后一切光洁如新,真没让嘉荣像个普通女佣一样刷刷刷擦擦擦…… “为什么要用除尘咒?为什么要用自动清洁咒?”嘉荣不解地反问,“从小老师就告诉我,能自己动手做的,就自己动手,不要借助术法。平凡琐碎的劳动与控制灵力之间也是息息相关的,劳动是另一种让头脑清醒的方式……” “停,停,你老师说的都是狗屁——咳,咳”继行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他想扇自己两巴掌,这话让老师知道了自己的屁股就要遭殃了,可怜自己一大把年纪…… 好不容易他才止住了咳嗽,松开手,张开眼睛,做出生气的样子:“这样打扫到处都是灰,我都被呛咳了。” “你老师教过你除尘咒吗?不会我教你。” 第二十章 除尘咒(求收藏求票票各种求) 嘉荣有点愧疚地看着继行主祭,她没想灰尘这么呛人,将继行祭司呛得咳了半天。 “老师让我将整套《术法大全》都背了。”然后赶紧在脑海里搜索除尘咒和自动清洁咒,在“五花八门的生活小咒”那本咒语书里有很多用途奇奇怪怪的咒语。 “停,你是说,你老师就光让你背书?” 嘉荣点点头。 她不明白继行主祭突然这副表情,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像有人正在他面前预言世界马上就要进入末世一样,原本像是睡不醒的眯缝眼都快瞪成牛眼了。 嘉荣自然不知道继行主祭心里的想法:“你老师真是我老师吗?扶余没有搞错人吧?想当年,我上学时,一个咒语老师规定最少练三百遍,还不定时抽查……” “咳,”继行主祭整了一下喉,“你老师教的不,”艰难地将“对”字咽了回去。 “你老师可能追求返璞归真,但是这返璞归真的境界只合适那些修为已经很高的人。”继行心想,估计老师是年纪大了,没精力教育小师妹,所以只让她背书。现在只好由自己这个师兄来帮忙补课了。 “对学徒来说,光背熟咒语是不够的,背熟后要不停练习,练多了自然就熟练,熟能生巧,巧生变化,化终大成。” “现在,你就用除尘咒和自动清洁咒将整栋房子打扫干净,没扫干净不许离开。” 继行祭司硬着头皮,给嘉荣布置了任务。 他知道靠人工是完不成这个任务的。要想完成任务,嘉荣就必须会使用除尘咒和自动清洁咒。 想到自己为了帮小师妹练习还要装出一个恶狠狠的地主恶霸样子,他不由悲从心来,赶紧背过身走回自己办公室。 他没去雕石头,就站在窗户边偷看外面。 只见那女孩没有急于求成,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将身子朝向一个墙角。 墙角约一跨范围内的灰尘应声而起,在空中聚成一团,然后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一样自动投入了垃圾桶张开的大嘴。速度不快,可以清晰看见空中移动的弧线。 除尘咒里最难控制的地方也就是将聚集的尘土装入容器这一步骤,一不小心就成“灰尘大挪移”,从一个地方移到到另一个地方,依旧灰扑扑。或者是房间里干净了,房外却刮起了沙尘暴。 有很多人能控制三尺大刀一通乱砍,却控制不了一根细线从针眼穿过。就是因为对灵力的控制不够精细。 要让细不可见的尘埃跟随你灵力的引导到达指定的地方,必须将灵力的使用控制得非常精细且不浪费。要不然,尘没除完,灵力用光,自己累脱力了。 看来,老师还真是捡了一个好苗子,继行祭司在房间里点头。 外面的嘉荣因为实验成功,就像突然开了窍,咒语念得跟哼曲子一样,天花板、地板、架子上的灰尘都自动往垃圾桶里跑;抹布跟在她身后,自动擦除那些顽固污渍;拖把也想被一个隐形人拿着一样在后面摇摇摆摆地拖地…… 继行觉得如果把过道上的石头都变成花,那嘉荣就像是在花丛中扑蝶,心中不由感叹,年轻就是好呀,干活也能跟跳舞一样快乐。 …… 嘉荣将小楼上下清理完毕时,已经快接近正午,走出院门时,看到蕊儿站在门口。 “不是每天作一个时辰吗?继行师叔他,”蕊儿将后面半句咽了下去,“你还好吧?” “挺好的,只是刚开始做得不太熟练,慢了些。”嘉荣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觉得继行祭司真的没有刁难自己。 “那我们先去吃午饭。下午你有事吗?今天、明天都没课。”蕊儿换了话题。 “我想去看看有没有老师的信,再给老师写封信,然后去藏书楼看看书。”嘉荣的计划很简单。 “嗯,那我们明天去逛街好不?五月柱节快到了,我想去裁缝店做两件裙子,再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发饰。”蕊儿挽着嘉荣的胳膊。 “嗯,好啊!”嘉荣同意了,毕竟蕊儿对她这么好,她若拒绝好像很不近人情。 下午她来到池塘边,看到十几只鹈鹕,有的单脚独立站在高高的架子上,有的在池塘边巡视,有的躺在草地上。看到她走过去,其中有一只张开大嘴“嘎嘎”叫了几声。 旁边小木屋的窗口探出一个脑袋:“你要寄信?” “嗯。”嘉荣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币。 要用神殿的鹈鹕寄信,要给五个铜币,向执事买一条牛尾鱼,然后将鱼给你挑中的鹈鹕“信使”吃。鹈鹕吃了鱼后,再张开嘴,你就可以将放了信的小皮袋放到它嘴里。它就会带着你的信飞向目的地。 嘉荣很奇怪,鹈鹕是怎么知道要飞去哪里将信交给谁的。 “对,你是来自格理岛的嘉荣?这里有你的一封信。这两天忙,信都没人送……”木屋的黑衣执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墙边的一个小架子上一阵翻看,然后将一个小皮袋递了过来。 会给自己写信的,就老法师一个。嘉荣激动地接过信,打开。 “嘉荣:我最近外出,想趁着老骨头还能动,再出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月光精灵就好了,那我此生就圆满了。你不用往格理岛寄信,我有空想起来方便的话就会给你写信。” 嘉荣捏着那张小纸条,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老法师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想着去找月光精灵。那可是存在于上古主神纪的传说。 自从大战后,月光精灵就开始逐渐衰微、消失。听说他们漫游在大陆、海岛的孤寂之处,安于月光、星光、森林与沼泽,变成了幻影与回忆般的存在。过了漫长岁月之后,现在只有在人类古老的传说故事里,偶尔还能找到他们扑朔迷离、虚无缥缈的影子。 “要寄信吗?寄哪里?”黑衣执事的问话打断嘉荣的思索。 “不用了。谢谢。”嘉荣收回五个铜币,捏着信离开。 “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过个安生日子。为什么要找月光精灵呀?因为传说他们个个都美丽非凡吗?你又不是小伙子,还这么好色……”嘉荣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往回走去。 第二十一章 改造计划 第二天,嘉荣去停步楼打扫完卫生,然后陪浮丘蕊儿去城里的裁缝铺。 上次她急着赶路,匆匆穿城而过,现在陪着蕊儿进城,发现这个城还是挺繁华的。要去的裁缝铺店名叫“胭脂映画”,嘉荣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裁缝铺要叫这么个名字,又不是卖胭脂水粉的。 “这个店裁缝师的手艺最好,嘉荣,你也做两件衣服吧。”蕊儿身穿鹅黄色的漂亮纱裙,看着跟春天一样柔美,“偶尔出来玩可以穿,你总不能一直穿院服。” 嘉荣看看自己天蓝色的学院长袍,觉得还挺好。 学院长袍不分男女,都是一式的长袍。虽然比自己原来的男式短打衣裤活动起来要不方便一点,但还能接受,肯定比蕊儿那身飘飘荡荡的裙子舒服。真是佩服蕊儿,穿着那样的衣裙还能走得稳稳当当,袅袅婷婷。 “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蕊儿看嘉荣没说话,忙轻轻添了一句。 “哦,我带钱了。我只是觉得院服挺好的。”嘉荣知道蕊儿会错了意。下山前,老法师还给了自己一袋钱,里面铜币、银币都有不少,甚至还有两枚太阳币。只是嘉荣想这袋子钱可能是老法师一辈子的积蓄,不能随便霍霍了。她一路行来,只用了十个铜币。 “院服是挺好的,可是你是女孩子,总是要打扮打扮。下次同学间有什么聚会活动,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才显得你尊重对方。”浮丘蕊儿耐心地劝说,这两天,她一直抓住各种机会,耐心地告诉嘉荣各种“女孩行为举止规范”,修正嘉荣那些过于“粗鲁”的举止。 “嗯。”嘉荣点头。老法师也说过,入乡随俗。 蕊儿舒了一口气。这个嘉荣虽然看着从小没有受过“淑女教育”,但是愿意听自己的话,淑女养成还是有指望的。 “胭脂映画”是个大商铺,门面很大。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店里靠墙放着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着成堆的丝绸和优质毛料,颜色应有尽有。靠门口这边是一排排较矮的架子——上面堆着各式缎带、蕾丝、绣片,还有套着半成品衣物的衣架。 蕊儿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店老板卢夫人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跟了四个女助手。这些女助手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风格各异、但颜色相同的服装,这些衣服件件裁剪得当,制作精良,可谓是店铺的活招牌。 卢夫人自己身穿玫瑰红的裙装,丝绸底下圆润丰满的身材傲视众人,因为走得快了点,胸前波涛起伏,嘉荣不由想吹声口哨表示一下自己的赞美之情。幸好及时打住,要不然估计蕊儿等会又要“教育”她。 “蕊儿小姐,好久没见。店里新到了一批泽国丝绸,花样挺别致的,正想送给蕊儿小姐瞧瞧。” “好呀,我正想做两件新裙子。”蕊儿拉着嘉荣坐下,一起看店伙计搬过来的布料,卢夫人亲自在旁介绍,什么真丝双绉、真丝塔夫、绵绸、绢纺。 过了会儿,蕊儿挑到了两块中意的面料,看嘉荣没有任何动作就问:“你喜欢哪个?” “有没有其他结实一点的面料?”嘉荣问卢夫人。 卢夫人愣了一下,“这位,”她不知道该称小姐还是公子,“是要做练功服吗?店里有上好的毛料,还有来自崔尼的细棉布,维林多弗的上品亚麻布。” “嘉荣,我们上课只要念咒就可以了,又不用挥刀练箭。”浮丘蕊儿轻轻扯了一下嘉荣的衣袖。 “这个丝绸面料,我怕轻轻一动就裂了。”而且丝绸面料洗涤护理也麻烦。虽然这辈子嘉荣还没穿过丝绸,但上辈子的经验还是有的。 卢夫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僵了僵,不过还是笑着叫两个助手带嘉荣去那边选面料。 蕊儿有那么一会儿觉得不自在,不过还是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慢翻看卢夫人递过来的款式图册。 嘉荣很快就挑了两块看着比较结实的棉布,蓝色的,比身上的学院长袍还蓝一些。 “你来看看,喜欢哪个款式?”蕊儿对她招手。 嘉荣翻了一下,抬头对卢夫人说:“就照我身上穿的做吧,当然这徽章就不绣了。” 一阵奔溃的感觉袭来,蕊儿差点都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搞了半天,还是做学院长袍?没有学院徽章的学院长袍? 但是作为一个有教养的淑女,蕊儿保持着良好的仪表:“今年裙装款式都挺好看的,你再挑挑?” “我不喜欢,穿那样的裙子,估计都不用走路了。”嘉荣摇头,这里的裙子可比以前的连身裙、a字群繁复多了,一件裙子就有好多层,里面还会配各种裙撑,比如将臀部线条垫丰满的裙撑。 卢夫人笑容里的嘲笑意思再也藏不住,几个女助手纷纷转身掩嘴而笑。蕊儿觉得自己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站起身。 “好吧,那就这样,做好了一起送到我那里。” 从裁缝铺出来后,蕊儿深呼吸,安慰自己,即使是穿长袍也比刚来那天穿的粗布男装好对不?慢慢来,一点一点改造,还有两年时间呢。 不过,说真话,她对嘉荣的那像男孩一样外表、大大咧咧的行为习惯还是有点头痛。 叔父是那么高雅的一个人,嘉荣怎么一点也没学到呢?呃,应该是在海岛上跟那些粗鲁的岛民学的吧。 不过,最少,她还是愿意听自己的话,也讲卫生,不讲粗话,最少还能接受吧。 蕊儿再次安慰自己,慢慢来。 “我们去那边的首饰店看看。”她挽上嘉荣的胳膊,“这里的五月柱节会很热闹,有很多表演。嘉荣你会跳舞吗?” 嘉荣摇摇头。 这里的舞肯定是不会跳的。 如果自己跳个曳步舞或者机器舞,他们会欣赏吗?会不会把他们都吓跑?或者他们会以为自己被“妖魔附体”? “没关系,回去我教你。嘉荣这么聪明一定很快能学会。”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一个名叫“瑞意千金”的首饰店门口。 “蕊儿小姐。”门内走出两个少年。 第二十二章 被拒(求收藏求评论求票票) 一个是美少年乐正明,另一个少年皮肤白里透青,尖嘴猴腮。 两人先彬彬有礼地跟浮丘蕊儿问好,然后将目光投向嘉荣。 一个目光像毒液,让嘉荣觉得自己正被毒蛇围攻;一个目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要加嘉荣烧成灰烬。 嘉荣在心中默念咒语,呼唤护体光屏,想着下次出门一定要随身带上巫杖,带上灵石。 虽然嘉荣可以不用巫杖就使用术法,但是有巫杖,威力会更大。巫杖就像是个“魔力放大器”。 浮丘蕊儿也是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她将嘉荣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笑着说:“两位好,已经买好东西了?” 也许是看到了蕊儿的保护动作,乐正明脸色变幻,最终没有发作,“嗯,我们先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浮丘蕊儿松了一口气,看向嘉荣,见她还是一副不惊不恐的样子,不由心下暗自叹气。 “嘉荣,乐正明出身高贵,父亲乐正淳目前担任宫务大臣,母亲是长公主殿下,据说国王陛下也很疼爱他,你下次见到他还是退让一下。” 哦,原来自己惹上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自己根本没想惹呀!是大少爷看我不顺眼要整我好不好,难道我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等大少爷打累了骂累了还要笑着说少爷打得好骂得好吗? 嘉荣心里一阵喊冤,但是看到浮丘蕊儿皱眉忧心的样子,想到她刚才将自己护在身后,还是有点感动,“嗯,下次我尽量避开他。” …… 不过,在一个规模并不大的学院里要避开一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法师学院的高级班。 法师学院早上有一个时辰的早课,晚上有一个时辰的晚课,这是雷打不动的。除非卧床不起,要不然都是要参加的。 礼拜一有三节课,分别是神学、律法、和诗歌,这也是从学徒班开始就一直有的课程,属于必修课,所以嘉荣也必须参加,虽然这些她其实并不感冒。 礼拜二到礼拜四下午都排了课,分别是变形术、召唤术、高级符文和技战术,这是法师学院的精品课程,也是以后能不能成长为大法师的关键,嘉荣当然要上的。 幸好这些课程都有很多同学一起上课,还有主教的祭司、辅助的执事在场,浮丘蕊儿也每天同进同出,只要选择无视那些毒辣辣或火辣辣的目光,嘉荣就能安心学习。 上午的时间是自修。学员们可以选择一门或几门自己喜欢或擅长的科目,跟专门的老师进行研究学习。 比如,浮丘蕊儿就选择专门进修草药学。 嘉荣想选择气候控制术和寻查束缚这两门课。 气候控制术的主教老师是由宗政祭司,这天,嘉荣去他办公室提交申请。 宗政祭司的办公室在二楼,他是个魁梧的老人,身穿白色长袍,腰系红腰带,年近六十,头发稀疏但气色红润。他坐在他华丽的办公桌后,接过嘉荣递来的申请表,扫了一眼,然后抬起头,面色为难地开了口:“嘉荣同学,我不能接受你的申请。” 看到嘉荣质疑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接着说,“嗯,是这样,目前有很多学员申请进修,但是我精力有限,只能从中选几个优秀的学员。你过测试之路时,气候控制术的成绩是中等,所以很遗憾。” 说着他将申请递了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您。”嘉荣拿回申请书,转身离开。 走出宗政祭司的办公室,嘉荣想着去交寻查束缚课的申请,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爆笑声。 嘉荣抬头,看到乐正明站在楼梯口,正笑得前俯后仰,好像面前有一队小丑为他表演了一出滑稽戏。 原来小丑是我! 看到乐正明,嘉荣顿时明白,宗政祭司的拒绝应该是这位大少爷做了功课,让宗政祭司不愿意接收自己。毕竟没必要为了一个没有姓氏的学生得罪一个贵公子。 然后他还唯恐自己不知道,特意站在这里,用笑声告诉自己,这是他的杰作! 他就是想告诉自己,在学院,在神殿,或者在整个金琥国,他都可以让自己走投无路! 看着乐正明得意的样子,嘉荣深呼吸,拼命按捺住心中的怒气! 面前的少年容颜艳丽,笑靥如花,可是这一刻,嘉荣觉得他比耕磨儿要丑陋一百倍!恨不得用一个暴雨箭将这张脸射得稀烂。 不过,她知道她不能动手,她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前行,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任凭身后笑声如雷。 有了宗政祭司的拒绝,嘉荣知道其他祭司愿意收下自己的可能性也不大,但她还是按计划去寻查与束缚术的主教老师星夜祭司那里递了申请。 星夜祭司的表现跟宗政祭司一模一样,连说辞都基本相同:“很遗憾,我不能接受你的申请。目前申请的学员太多,我只能从中选择最优秀的学员。你过测试之路时,寻查与束缚术的成绩只是中等。或者你可以去进修其他课程,有些课程对成绩要求没那么高。” 嘉荣说了声谢谢,离开。 她在门口又看到了乐正明,还有他的跟班,那个尖嘴猴腮的长鱼闻人。他们两个在那里开心地哈哈大笑,长鱼闻人甚至笑得蹲下来抱着肚子。 嘉荣像是没看见一样从他们面前走过,指甲掐进了手心。 剩下还有占卜术、观星术、草药学、幻术这些课程,一来是嘉荣对这些课程不感兴趣,二来估计去了结果也是一样。 再说,就算有一个祭司愿意顶着压力收下自己又怎样呢?不过是凭空给别人增加麻烦而已。 嘉荣默默地撕碎了手中的申请书,转身往藏书楼走去。 在海岛上时,老法师常说,神殿最多的就是书了,除了术法书,还有很多人物传记和游记很值得一看。 因为那些传记,都是神殿专门负责撰书的人,为有名望、创造过历史的大人物写的。那些游记,都是一些心怀梦想的人对“远方”、对未知的国度的热切探索和发现。 如果哪天觉得困惑,觉得沮丧,就去看看这些书。看这些比以前在岛上听那些说书艺人讲故事精彩多了。因为书里写得比故事更真实,也更有智慧。 嘉荣觉得,自己这一刻很需要它们。 第二十三章 五月柱节(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嘉荣目前生活被分成了三块,上课,看书,去停步楼打扫卫生,非常有规律。 当然偶尔会有变化,比如,今天,要陪蕊儿去参加五月柱节,这是之前答应的。毕竟蕊儿每天照顾她许多,她也很感恩。 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同学,空桐雪和朱阳青凝。她们两个看到嘉荣都微笑着点了下头,虽然笑容略显勉强,头也有点僵硬。 嘉荣也不介意。毕竟,高级班里大部分学员都当嘉荣是空气,这样的微笑已经算是比较礼貌了。 三个女孩都穿着漂亮的纱裙,颜色亮丽,裙摆飘飘,像是春天里娇艳的花朵。只有嘉荣依旧穿着蓝色长袍(裁缝店做的那条,不是学院长袍。两件长袍花了二个月亮币,嘉荣心痛了很久,连骂自己浪费),手里还拿着巫杖,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去参加五月柱节的。 她微笑着在一旁听三个女孩子的娇声细语。 “蕊儿,今天想请谁跳舞呢?” “蕊儿还用得着想吗?只怕等会儿排队请她跳舞的人太多。” “那蕊儿第一只舞会跟谁跳呢?” “你还是想想自己跟谁跳第一只舞吧,或者你想将谁拉回家……” 过了湖来到城里,广场上已经竖起了高高的五月柱——一棵挺拔的杉树树干,装饰着鲜花和绿叶,这象征生命和丰收。五月柱上还拴着很多长长的彩带,据说那天女孩如果看中了哪个男子,还可以用彩带将他绑着拉回家。 居民们都穿着节日的盛装,到处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广场的四周还有各各式各样的货摊,有卖毛皮的,白鼬、貂、银狐应有尽有;有卖饰品的,珍珠、贝壳、银项链、银手镯琳琅满目;还有卖把柄精雕细琢的小刀,各式布料,以及丝线刺绣的壁毯…… 除了各式货摊,还有很多艺人表演,说唱艺人、玩杂耍的、表演木偶剧的、表演戏法的。 比如现在她们经过的一个摊子就正在表演戏法,一个年长的表演者盘腿坐在半空中啃着鸡腿,一个年、个子较矮的表演者想把他拉下来,但那长者反而飘得更高让他够不着,还朝他扔鸡骨头,扔下来的鸡骨头转眼变成猫头鹰,对着地上的表演者咕咕叫,还去啄他头巾。年幼的表演者急了,就拿了面包屑变成箭去射空中的猫头鹰。猫头鹰和箭一起落地,又变成了鸡骨头和面包屑。 对法师学院的学员来说,戏法表演并不神秘,只是简单的幻术而已。但是这两个表演者动作夸张,表情生动,还是将几个小女生逗得哈哈大笑。浮丘蕊儿还往他们面前的盆子里放了几个铜币。 逛了一圈后,嘉荣跟着三个女孩来到了广场中央,这里就是五月柱节的热闹中心。已经有一些年轻男女在那里载歌载舞。 嘉荣并没打算跳舞,所以拒绝了蕊儿的邀请:“我不会跳,就在这看你们好了。”站在外围没有走进跳舞的圈子。 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熟面孔,高级班的学员基本都来了,比如北山傅,安都子墨,博野望,甚至乐正明、长鱼闻人都在。不过,他们的目光没有看向自己这边,而是注视着舞场中间,那里刚刚选举出来的“五月皇后”正在献舞,花团锦簇,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这时,嘉荣看到那个高大魁梧的博野望向浮丘蕊儿她们走去,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 估计是来邀请美女跳舞的。嘉荣不由想笑,原来不论哪里的少年都一样,知道慕少艾。 果然看到博野望走到浮丘蕊儿面前,躬身行礼,然后说了句什么。 只见浮丘蕊儿侧身,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 旁边的空桐雪和朱阳青凝好像笑着在凑趣,估计是叫浮丘蕊儿快点答应别人的邀请。 这个博野望魁梧高大,看着像头大熊,和温柔娇美的蕊儿相配吗?嘉荣不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难道这世界也流行美女配野兽?当然这个博野望五官端正,并不丑陋,只是跟蕊儿站在一起,外形反差太大。 下一刻,只见博野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大声朗诵起情诗来。 他的声音非常洪亮,跟开学时听到过的公鸭嗓子完全不同,可能是为了今天的情诗朗诵做了准备。 诗写得还挺不错,他每念一句,周围就响起一片掌声,喝彩声。所以他的神情越来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响亮。 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嘉荣也听得聚精会神,然后她听到一句“在秋夜里相拥而眠,枫叶也为我们羞红了脸” 好诗呀,可是这家伙要糊了!果然,下一刻,嘉荣就看到浮丘蕊儿一顿脚跑出了人群。然后空桐雪、朱阳青凝也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只留下博野望站在那里,用手挠着头,好像丝毫不明白为什么蕊儿会跑了。 不过,没关系,父亲说过追女孩是不可能一撮而就的,通常越是好姑娘越矜持,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他安慰自己。 “兄弟,想相拥而眠其实不用等到秋季,我今天就可以带你去前面那家馆子体验一下。”一个少年上来搂住他的肩,“里面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你喜欢蕊儿姑娘这样的也有,包你满意。” “你怎么说话呢!”听到同伴用这样轻浮的口吻提起蕊儿姑娘,博野望很不高兴,“不去,母亲说过,不能学坏,要洁身自爱。” “哈哈哈,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离不开娘的奶娃娃!”周围又一阵爆笑。 “平时不是很能说,要将这个收了那个办了,今天怎么变情圣了?要为蕊儿姑娘守身如玉?” “放心,女人是没办法检验男人贞洁的。其实,兄弟我告诉你,女人都喜欢有经验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女人爽。”另一个少年搂住博野望另一边肩膀。 博野望恼火地将他的手拍了下来,转身走开。 嘉荣看到闹剧散场,蕊儿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决定到附近走走看看,等会儿再回来。那时蕊儿羞恼已过,自然会回来跳舞。 第二十四章 田螺妖的故事(一) 嘉荣离开了热闹的广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镇外,看到前边有一片杨树林,想到那里去坐一会儿。 刚走进树林,嘉荣就看到一个女子坐在一棵杨树底下,垂着头,好像在哭泣。 她站在一旁,却不知该不该开口。正疑虑间,那女子抬起头。 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女,面容姣好但显得有几分憔悴,神色怯生生的,眼眶红红,像是个在家受尽委屈只能躲这儿喘息会儿的小媳妇。 “小法师,您可以帮我做件事吗?”女子的目光在嘉荣和嘉荣手中的巫杖之间来回打转,然后站起身,怯怯问道。 “格理岛的嘉荣愿为您效劳,夫人。”嘉荣温和地行了一礼。 那女子还了一礼,看了看四周,“你能施隔音术,保证我们的谈话不让别人听到吗?” 嘉荣觉得有点多此一举,视线所及空无一人,但她还是耐心地照做了。 “可以了,即使有人站在我们身边也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谢谢。”女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又对嘉荣行了一礼,低着头说:“我想请小法师去我家,帮我取一件东西。” 去她家取一件东西?嘉荣愣了一下。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是这样,小法师。不瞒您说,我不是人类。”女人抬起头,“我原本是个螺妖。” 螺妖?嘉荣突然想起自己来神殿的路上,曾遇到过那个想要捉个水女妖的农夫说过的话:“我认识的一个人,胖子钱顿,就娶了个田螺妖当老婆,那田螺妖不但脸蛋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还很贤惠,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 可眼前这个女子脸色憔悴,神色怯怯,哪有一个妖的样子?妖,尤其是女妖不都应该是活色生香,风情万种,妖媚动人的吗? “那时我刚修成人形不久,对人类很好奇,就靠近人类生活的河边,不料,”女子看了看嘉荣,接下去说:“被一个法师捉了,他将我卖给了一个人。” “那人刚开始时对我很好,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我当时年少无知一时心动就同意嫁给他。当然,主要也是没办法,那个法师收了我的田螺壳,我没办法离开。” “开始几年,他对我还不错,生活也还顺利。可是,慢慢的,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不好,说我算什么妖怪,不能帮他致富,不能给他带来高官厚禄,还不会生孩子,连个人类女子都不如,后来还动手……”说着说着,女子泣不成声,她的头又低了下去,泪珠掉在脚前的泥地里,一颗接着一颗。 嘉荣看着她,不知该作何表态,心想,你好歹是个妖怪,怎么软弱成这样? “那法师捉了我时,不但收了我的螺壳,还封印了我的妖力,而且离开螺壳太久,没法修炼,我现在连保持容貌都困难。”女子呜咽了一会,终于又平静下来,“我现在只想求小法师帮我拿回螺壳,我好回河里去当个螺。” “你知道螺壳在哪里?” “知道,那法师当时就将螺壳交给钱顿了,钱顿把它放在一个箱子里,但是有封印,我没办法打开箱子。求求您了,小法师,只要您帮我拿回螺壳,我可以把我这些年做针线活攒下的钱都给你。” 嘉荣对这个请求却有点犹豫。 她不知道,法师帮助妖怪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老法师只给她讲过帮人类降妖除魔。 “小法师,求您了,我是实在没办法过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和他过下去了,”看到嘉荣的犹豫,那女子急了,眼泪又“唰”流下来,她抬起右手将左手的袖子拉了起来,嘉荣发现那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一条条、一块块的伤痕和淤青,红的、紫的、青的、黑的,看上去惨不忍睹。 “太可恶了!我帮你!”嘉荣看着面前可怜的女子,顿时忘了她是个妖怪。 “谢谢!”女子哀婉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他这两天去外面了,不在家。小法师,现在就去可以吗?” 嘉荣跟着一心想快点变回螺的女子穿过杨树林,来到镇子边上的一座小房子。进了大厅,女子指了指壁炉旁边的一个橱柜。 柜子没上锁,嘉荣小心地伸出手,轻轻一拉,柜门就开了。 女子又指了指柜子里的一个黑色盒子。嘉荣将黑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螺壳在里面?”那是个长约两个巴掌的盒子,嘉荣觉得有点奇怪。这么个盒子,里面装的螺壳当然不可能太大,那这螺妖以前怎么生活在里面? 女子点了点头,目光盯着盒子一刻也不移开,好像怕它突然长出翅膀飞了,可是却不敢伸手去碰。 “我没法碰这盒子,上面有符咒,求你帮我打开吧。” 嘉荣朝黑盒子伸出手,这次没像开橱柜门那么简单,手还没碰到盒子,盒面上就窜起一串火焰,灼热的火焰让嘉荣的手没办法触碰到盒子。 看来抓这螺妖的法师法术挺厉害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符咒还有这么强的力量。而且他用了火之精灵的力量,水生妖精天生比较怕火,估计这螺女妖已经受了不少苦,所以盒子近在眼前,她也不敢伸手。 嘉荣伸出巫杖指着黑盒子,轻声念起咒语,“火之精灵凝成的赤炎啊,汝已完成守护之责,从虚无开始到此刻终结,请停止一切波动……灭!” 一点星光落到火焰上,火焰顿时熄灭。 嘉荣伸手将盒盖打开。 一个漂亮白色的螺壳出现在眼前。女子扑过来,将螺壳抱在怀中,抚摸着,泪眼婆娑。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回过神来,对着嘉荣深深行了一礼,起身将一只钱袋递了过来:“谢谢小法师,这些小钱就给您当作酬金。” 嘉荣看着女子满脸泪痕,瘦弱可怜,实在不忍接受,忙拒绝。 “拿着吧,我马上就回去了,人类的钱币对我已经没有用处。”女子大概猜到了嘉荣的心思,她转过头擦了下泪,“还要请小法师帮个忙。” 第二十五章 田螺妖的故事(二) 嘉荣接过钱袋,“你说吧。” “请帮忙将盒子放回柜子。” 嘉荣拿起盒子走到橱柜前,放好然后关上橱柜门。 “好了。”她转过身,发现那女子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大螺壳,还有一堆衣服。 “请小法师将我带到湖边,放到湖里。”一个只有橙子大小的脑袋从螺壳里伸出来,面容还是刚才那女子的面容,但没了刚才哀婉之色,看着好看多了。 她没穿衣服! 不,她现在是只螺! 嘉荣心里天人交战! 好吧,只是一只螺。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白螺捧了起来,虽然螺壳手感冰凉,但嘉荣觉得它像团火。 “这个湖安全吗?要不要我将你送远点?”嘉荣想到螺妖以前就是被人类法师抓得。 “不用,这湖另外一头直通蚊子湾,我现在是只螺了,可以自己回去。” “那我现在还是将你放在背包里,免得路人看到。”嘉荣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小偷,还是偷人的那种。 “好的。”螺女妖答应一声,将头收回壳里。 将白螺放入背包后,嘉荣准备赶紧离开。幸好,没人发现,那个丈夫也没有突然回家,要不然发现自己“偷”了他老婆可就不好了。 然而地球的“墨菲定律”好像在这里也起作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钱顿老哥,在家不?一起喝酒去?” 这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那个想要抓个水女妖当老婆的农夫徐大富。刚才嘉荣跟着螺女妖进屋时没关院门,所以徐大富已经自个儿走进来。 嘉荣扫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门没关,窗户倒是关得很好,房子不大也没啥地方可躲,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嘉荣只好念了一个摄风咒。 她站的地方突然刮起一个小龙卷,她的身影随之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院门外。但她不敢停留,连续几个摄风咒往杨树林闪去。 徐大富只觉得一阵疾风从自己身边刮过,打了个哆嗦,“起风了,要变天了吗?奇怪,没人应,门倒是开着。” 一脚进了房门,室内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 “钱顿老哥,在家不?咦——”徐大富看到了地上的衣物,他蹑手蹑脚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拎起衣物。 “不得了,连nei衣都脱在这里。”他心里想着,将衣物放到鼻前,狠狠嗅了一下,好像上面还有女人的体香。他眼珠子一转,心想钱顿以前老是在自己这光棍面前炫耀他家媳妇有多贤惠多听话,现在还不是在家偷ren? “抓贼呀!快来抓贼!”他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一边喊一边往里间冲去。 …… 这时嘉荣已经来到湖边的杨树林,看看四周没人,这才打开背包,将白螺取了出来,轻轻放入水中。 “小法师,谢谢你救了我。你是第一个愿意出手帮助我的法师。以前,我也曾向人类法师求助过,他们都不愿意,有一个甚至还告诉了钱顿,钱顿又打了我一顿。“螺女妖将脑袋伸了出来,不过现在是螺的样子,不再是人头。 “哦?”嘉荣有点恍惚,是螺壳里伸出个人脑袋奇怪呢?还是看到一只螺口吐人语比较奇怪? 胡思乱想了一会才定下神来,忽又想起一件事:“等等。” 正要顺水循走的白螺转过身,翘起脑袋。 “你以后会回去报复吗?”嘉荣这时想到,如果哪天螺女妖想要回去报复那个爱家暴的渣男,估计那人会死得很惨。 “我这次得小法师援手得以离开,决定以后远离人类世界,不再跟人类有任何瓜葛。当然其中也包括他。”沉默一会儿后,水面咕噜咕噜冒起了泡泡,螺女妖的声音透过水面传来。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让你报复,只是想提醒你,打他一顿出出气是没关系的,别打死了就行。“嘉荣赞成以怨报怨,只是不希望螺女妖下手太重,那样也许会招惹因果,“或者让他受点惩戒,出门就被拉鸟屎,想打人时就会手痛。” 水面冒出一连串泡泡,“咕噜咕噜”甚是欢快,像是一阵憋不住的笑声,“小法师,你让我觉得人类里还是有好人的。愿真神护佑你!”说完,白螺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嘉荣在湖边坐下,拿出螺女妖给的钱袋。 钱袋是细麻布做的,绣着蓝紫色的梭鱼草,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可以看出针脚平整细腻,不由心生感叹。 一只螺呀,居然手脚如此灵巧。可是遇到她的人,却并不珍惜。所以上辈子听的那些童话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咳,幸福的可能是他们,不是她们。 打开钱袋,从里面倒出二十八个月亮币,一百五十二个铜币,新旧不一,估计是螺女妖攒了很久才攒下的。 嘉荣又将钱币一个一个放回钱袋,心里美滋滋的,“呦,发财了!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切,没见过钱的家伙!” 嘉荣迅速握紧巫杖,回身,看到一张看着跟孩子一样纯真又跟少女一样甜美的脸。 安都子墨! 嘉荣记得这个面容甜美、声音好听的少年,还知道他诗写得很好,每次的诗歌课,都会变成他的个人表演秀。 据说他具备极好的光系天赋,是神殿理想的祭司后备人选。因为虽然精通光系术法的法师不一定要当祭司,但祭司必须精通光系术法。 另外,安都还是金琥国可以排名前五的贵姓。 嘉荣稍微放松了一些,报到那天,安都子墨出言说自己是个女孩,其实也算解了围——当时北山傅和乐正明正在僵持,虽然这两人一定是有宿怨,但那天自己也算是导火索。北山傅那句话虽然说的是学院“宗旨”,但也算帮了自己……所以,嘉荣对面前这个人并没有太大戒心。 “我怕博野望找我算账,所以离开广场,到处走走。走到杨树林时,看到你跟一个女子说话。”安都子墨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安都子墨 “我怕博野望找我算账,所以离开广场,到处走走。走到杨树林时,看到你跟一个女子说话。”这句话不长,但内容丰富。 博野望为什么要找他算账?嘉荣马上想起了博野望刚才在广场念的那首诗。当时她就很疑惑,看着粗鲁的博野望怎么还有那么好的诗才。原来这首诗是安都子墨写的。 “在秋夜里相拥而眠,枫叶也为我们羞红了脸”用的是四季歌的格律,有季节有季语,安都子墨又将知慕少艾之意巧妙地融合在里面,的确是好诗。 只是这种小诗好像合适在情浓意浓时私底下赠送吧。博野望今天在众多人面前朗读这首情诗,蕊儿不但会羞红了脸而且会恨死博野望。 安都子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嘉荣觉得很怀疑。 另外,他说“看到你跟一个女子说话”,意思就是说你跟螺女妖的事,他一直看在眼里,那他直到现在才站出来有什么图谋呢? 想到这里,嘉荣的手不由又握紧了巫杖。 “今天你发了笔小财,我一直在帮你望风,现在是不是应该将我的那份分给我呢?”那貌美如花的少年笑嘻嘻地说出了令嘉荣差点惊掉下巴的话。 “安都,在金琥国的世家中排名前五,安都少爷居然会跟我要几个铜币?”嘉荣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安都子墨的行为定性为敲诈勒索。 “家族是家族,我是我,我只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每个月虽然有生活费,但总是不太够。”安都子墨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收了二十八个月亮币,一百五十二个铜币,就约等于三十个月亮币吧,我只要三分之一,喏,十个月亮币。”他边说边朝嘉荣伸出手。 一只漂亮的手,白皙而修长,指节不显,指甲圆润,是那种好看的天然粉红色,富有光泽,指尖有一圈月芽一样的白边。 “二十八个月亮币,一百五十二个铜币,三分之一,应该是九个月亮币加八十四个铜币,为什么要算十个月亮币?”一连串的数字说完,嘉荣才意识自己犯蠢了! 跟他算钱不就意味着自己同意分他钱了吗? 嘉荣想揍自己一巴掌。色能迷人呀,自己竟然被一个漂亮脸蛋和一只漂亮的手给蛊惑了。 “行,那就九个月亮币、八十四个铜币。”安都子墨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嘉荣报的数字,并将手往她面前伸了伸。 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那螺女可能走得还不远。” 嘉荣瞪着他的漂亮脸蛋。心想这家伙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危险系数极大。 他能知道那是个螺女,要么是在房子里时看到的,要么是在自己将螺女放入湖中时看到,还有一种可能就像他自己说的,全程都在一旁“放风”。 可是自己明明注意观察过周围,没有人。看来这家伙的隐藏技能极高,难道他除了擅长光系还擅长暗系术法? 瞪了半晌,她还是肉痛地从钱袋里数出九个月亮币,八十四个铜币。 安都子墨取出一个漂亮的紫色钱袋,将钱币装了进去。看他嘴角上扬,非常开心的样子,嘉荣有往他脸上抹烂泥的冲动。 这个家伙,明明很有钱好不?看,连钱袋都是用紫色的绸缎做的。 要知道,在这个合成染料技术还未大行其道世界,紫色是一种尊贵的颜色。因为这种梦幻般的颜色来源于染料骨螺。 这个物种非常有趣,它的鳃下腺能分泌乳白色或者没有颜色的黏液,这种黏液将在空气中发臭并逐渐变色:黄色、绿色、蓝色,最后是明亮的紫色。 这种骨螺紫非常稳定持久,日常使用不会变色褪色,而是随着风化和日照变得更加鲜亮。 只是一只海螺只能贡献一滴原液,上万只骨螺才能得到约一克染料,能染一条布边。 所以,它是权贵的象征。 比如,神殿大祭司才可以用紫色腰带。国王和圣祭司才能穿整件的紫袍。 “想挣更多钱吗?我们以后可以合作。”可能是收到了钱,少年心情很好,笑容更是灿烂。 嘉荣想到一句话:“白桦林里人儿笑,笑开了满山的红杜鹃”,放在这里好像也挺合适,只要换成杨树林就应景了。 “怎么合作?” “我看过你的测试成绩,你的技战术好像也不错。我们合作,我帮你找挑战对象,你每赢一场,我给你一个月亮币。” “如果我输了,要给你钱吗?”嘉荣问。 “不用。”安都子墨决定解释得清楚些,“你比赢一场,我给你一个月亮币。比输了,我不给你钱,你也不用给我钱。” “那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的好处,当然是跟对方要。我跟对方谈什么条件,要什么东西,你不许插手。” “为什么找我?” “你不是想赚钱吗?我也想。我需要钱。”安都子墨耐心地回答。 “行,但我要有随时停止这个合作的权利。”嘉荣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合作,老法师以前也说过,磨炼很重要。继行祭司前几天还说过,“要不停练习,练多了就熟,熟能生巧,巧生变化,化终大成。” “同意。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看你的技战术。”安都子墨点头,不过又加了句。 “好呀,怎么看?你跟我比一场?”嘉荣跃跃欲试。 “不,我不喜欢打斗。明天我找一个人来,如果你能赢,我们的合作就生效。放心,这场你赢了,我就给钱。” 谈好了合作,嘉荣就跟安都子墨告辞,心想蕊儿她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广场跳舞了。 不料刚走出杨树林,就看到乐正明和长鱼闻人站在镇口的路上。 “臭丫头,原来你真来了!”看到嘉荣的身影,长鱼闻人就叫了起来。 嘉荣没理会,握着巫杖慢慢走了过去。 “臭丫头,你以为,你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蕊儿,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吧。现在蕊儿不在这里,看谁还会来帮你?乖乖的给乐正少爷磕三个头,然后说你是贱人,我们就放了你。”长鱼闻人的声音越来越嚣张。 乐正明没有开口,眼神阴鸷,薄薄的嘴唇抿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嘉荣看到他露在袖筒外的手指指尖正在轻轻拨动。 嘉荣将巫杖横举胸前,“光华环绕!” 话音未落,一片绚丽的光柱顿时将嘉荣环绕起来,然后一阵黑雾突然从嘉荣面前半跨远的地方升起,撞到了光柱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原来乐正明已经在路上布下了毒雾,等嘉荣出现,故意让长鱼闻人大声叫骂,一是吸引注意力,二是激怒嘉荣,然后他趁机悄悄发动毒雾。 第二十七章 危险人物(求收藏求评论求票票) 原来乐正明已经在路上布下了毒雾,等嘉荣出现,故意让长鱼闻人大声叫骂,一是吸引注意力,二是激怒嘉荣,然后他趁机悄悄发动毒雾。 眼看偷袭没有成功,乐正明和长鱼闻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挡在路口,准备明斗。 就在这时,旁边有一个非常好听声音传来:“真是用功呀,今天五月柱节,乐正少爷不去跳舞,还在这里训练呢!” 嘉荣看到安都子墨从镇子的另一侧走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绕到那边去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训练。”乐正明恼怒地看着安都子墨:“这里没美女,大诗人还是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哦,可我就想看着乐正大少爷。”安都子墨笑嘻嘻地走近,“我父亲嘱咐过我,要跟乐正少爷多多亲近。” “你先帮我把这贱人给揍趴了,然后我们兄弟一起喝酒去。” “你知道我从来不跟人动手,再说,学院有规定,学员不许在学院打架斗殴。” “这里不是学院。”旁边的长鱼闻人插了一句。 “学院规定,没有毕业的学员,在学院外面不许使用术法打斗。所以,你们要打架,只能像莽夫那样用拳脚、用木棍、或者用刀剑对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人动拳脚了,除了那些杂耍卖艺的,对了……”安都子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好像别人动手打架是为了给他表演助乐一样。 乐正明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当听到安都子墨一脸兴奋地说起杂耍卖艺的表演有多好看时,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他一甩胳膊,朝长鱼闻人说了个“走!”,怒冲冲地转身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安都子墨回过身,看着嘉荣。 嘉荣这时候已经收了光屏保护。 “我救了你一命,你该怎么谢我?”安都子墨突然问。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嘉荣的脑海里闪电般浮现出过去一个非常熟悉的老段子,不料嘴巴已经很忠实地说了出来。 “咳咳,咳——”安都子墨被呛得一阵咳嗽。他向来以心思敏捷,辩才无碍自居,不料今天被人一句话呛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子该说的话吗?看来,这人的确和她的外表一样粗野。他背过身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才回过身面对着嘉荣,“以后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就行了。” 嘉荣觉得应该给眼前这个面容可爱笑容甜美的家伙贴个“高危”标签,并且画个毒药标志。 在杨树林他说了几句话,就分走她刚刚到手的三分之一酬金;刚才几句话,自己又欠了他一个“救命之恩”;现在又要自己答应以后帮他做一件事。 谁知道这件事是杀人还是放火?自己怎能糊里糊涂就将自己卖了呢? “什么事?先说清楚,合理的我才能答应你。”话一说出口,嘉荣觉得自己又中套了。她很想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稻草? “肯定合理,我本身就是一个最讲道理的人。”安都子墨笑容可掬,“走吧,回学院。” “我还要回广场去找蕊儿。”嘉荣想起自己是有伙伴一起来的。 “她们已经回去了。当时浮丘蕊儿很难过,不愿意再留在这里参加五月柱节,就一直跑到了湖边,看到你没跟过来,想让人来找你。我那时刚好来到湖边,就说我可以代劳,并保证会把你送回神殿。”安都子墨解释。 听了安都子墨的话,嘉荣觉得也挺有道理,蕊儿面嫩,容易害羞,听了博野望的情诗后不愿意返回现场也是正常。毕竟,当时那么多同学都听到了,还是挺尴尬的。 两人一起向湖边走去,中间隔着两跨远的距离。 嘉荣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帮博野望写这首诗呢?当时你不知道博野望是准备将诗送给蕊儿吗?” “知道,还是我建议的。” 嘉荣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是身边的少年神色自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难道他不知道一个像蕊儿这样尊贵又矜持的姑娘,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在秋夜里相拥而眠,枫叶也为我们羞红了脸”这样的艳诗表白,其实是一种侮辱?难道他认为姑娘听了这样的诗会高兴地接受示爱? “我当然知道,我故意的。”他好像知道嘉荣在想什么,声音如泉水叮咚,听起来还挺得意。 难道安都子墨也喜欢蕊儿姑娘?所以他要破坏博野望的表白?那他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向蕊儿表白呢?以他的外表和出身,蕊儿姑娘也许会喜欢吧。 嘉荣转头看他的侧脸,觉得他侧脸的线条也很精致。 “博野的父亲是寇山总督。听说博野家族的人个个骁勇善战,其中也包括历代博野夫人。 据《寇山战役》记载,当年博野领主攻打寇山时,博野夫人一身皮甲,跟博野领主一起冲锋陷阵。”安都子墨没有看嘉荣,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故意搞破坏,反而说起了博野望的身世。 “现任的博野夫人,也就是博野望的母亲,据说也是一个女中豪杰,能一斧子劈死一头野猪。” 嘉荣听了不由暗暗赞叹,厉害呀! “但是现任的博野家主,也就是博野望的父亲,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儿子能娶个温柔的媳妇,所以不惜违背传统,让儿子到南部神殿入学。” 寇山,位于金琥王国版图的东北部,以前博野家族的人都是在东部神殿入学的。 听到这里,嘉荣就明白了,要说温柔,那蕊儿自然是最最温柔不过,所以博野望喜欢蕊儿的温柔。 这么听起来,博野望和蕊儿也蛮登对的。不是流行美女和野兽么! “但我希望,博野望成为我的妹夫。”安都子墨好像是想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妹夫?”嘉荣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对,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很漂亮。”说这话时,安都子墨将头转了过来,嘉荣看到他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不由吓了一跳。 然后明白过来他满脸“宠溺的微笑”是因为说起了妹妹,跟自己没一毛钱关系。 原来这里有个宠妹狂魔!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找“妹夫”居然不惜出手拆cp! 嘉荣不由在心里为博野望默哀! 第二十八章 苦樱桃和神秘果 嘉荣不由在心里为博野望默哀!同时又有新的疑惑涌上心头。 看安都子墨的脸,就可以知道他的双胞胎妹妹会有多漂亮,貌美如花还是轻了,估计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用得着做哥哥的出马紧张一个博野望吗? 博野望虽然出身不错,身材高大,但五官也只能算是端正威武罢了,算不上英俊,何况性格粗鲁,算不上一等一的人选。 别的地方不说,就高级班里北山傅的条件就要好得多,还有那个乐正明,除了倨傲点(他们门当户对自然就不存在看不起下等人这个问题),外表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难道是他妹妹有什么不妥?比如破了相?或者身有残疾? “我妹妹长得很漂亮,单纯善良可爱,能歌善舞,能诗善画,只是没有魔法天赋,没来法师学院上学。我希望她以后能找个好人家,生活幸福。博野望虽然性格粗鲁一点,但本性纯良,家风更好,是个理想对象。” 安都子墨这段话解开了嘉荣的疑惑。原来他是看中人家家族素有“悍妻”的家风,自己的妹妹嫁过去后表现地娇宠一点彪悍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那你有没想过,如果博野望和蕊儿两人都喜欢对方……” 嘉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都子墨一声轻笑打断,“浮丘蕊儿不会喜欢博野望的,我这么做刚好帮了她一个大忙,要不然她还要费神想个理由拒绝,还要不伤和气。刚才在湖边看到她,她虽然有点恼怒,却没有怪我。” 也是,嘉荣想连自己都能猜到那首诗不会是博野望自己写的,蕊儿自然更明白,毕竟她/他们已经同学数年,熟悉着。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不过,安都子墨居然可以跟自己这个“陌生人”聊这么私人的话题,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 回到神殿,嘉荣回宿舍楼,先去敲浮丘蕊儿的门。 “嘉荣,你回来了?”蕊儿来开门,面色平静,看到嘉荣很高兴地让嘉荣进去坐。 嘉荣看到蕊儿一切都正常,就说:“我就不进去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蕊儿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可能是想到当时的尴尬情景,“没事,我不会在意的。那家伙就是头脑简单。” “嗯,那我先回去了。”嘉荣跟蕊儿道别,回自己的房间。 看到翼兔正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用两只小爪子滚着一只红色的小果子玩,看到嘉荣进来,就拍着翅膀冲了过来。 “今天又给我摘什么好吃的果子啦?”嘉荣抱住翼兔,摸摸它的耳朵。 自从那天吃孔雀果后,翼兔好像养成了给嘉荣带礼物的习惯。每次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有时是一枝好看的花,有时是一棵草,更多时候是某种好吃的果子。 现在桌子上就放着翼兔带回来两种小果子,每种两个。一种形状扁圆,颜色鲜红,一种状如枣子,颜色亮红,看起来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看着色泽诱人的小果子,嘉荣忍不住感叹:“兔子啊兔子,别人家都是主人准备食物,宠物只管吃喝,主人甚至还要帮忙铲屎。我家怎么就反过来了呢?我在享受你的供养……” 说到这里,嘉荣想到一个问题,她低下头,对上翼兔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难道你认为你是主人?所以每天准备东西给我吃?” “不可能吧,当初我们就说好了,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宠物。”嘉荣重申自己的主权。 看到翼兔没有抗议,也没有反对,嘉荣就默认翼兔已经同意这个关于主人、宠物地位的协议。 她拿起果子去洗了洗,又将表皮上的水擦干,再将果子平均分成两份,然后将一份放到翼兔面前。 “开吃。”嘉荣拿起一颗扁圆的果子。 翼兔用两只前爪捧起一颗枣状的果子。 “妈耶!苦死我了,又苦又麻!”嘉荣才咬一口,就“噗”一下吐了出来,脸皱成了苦瓜。 小翼兔却啃得津津有味,抬头看到嘉荣的惨样,三瓣嘴咧开作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它伸出一只小爪子,在嘉荣自己面前的那堆果子里挑了一颗枣状果子推了过来。 “这个好吃?”嘉荣疑惑。 翼兔没理她,啃完枣状果子又抓起一个扁圆果子啃了起来,看它啃得那个欢快样,嘉荣怀疑自己刚才吃了一个假果子。 嘉荣疑惑地拿起那个枣状果子咬了一小口。没什么味道,不甜不苦不酸。但是,她马上发现,刚才嘴里吃扁圆果子留下的那种苦麻味没有了,变成了一种甘甜。 “噢,我想起来了。这个是神秘果,那个扁果子是苏里南苦樱桃。”嘉荣突然想起,自己在海岛上读书时,老法师的一本游记上曾提及过这两种果子。 神秘果之所以叫神秘果,是因为这种果实吃了以后可以让化苦味为甘甜。这种神秘的功效来源于它含有一种叫做变味素的物质,可以引起人体的味觉神经对食物味道反应发生变化。 苏里南苦樱桃,果实扁圆形,成熟的时候为红色,味道苦麻,但是由于它内含大量的活性成分樱桃素,对于治疗失眠症状也有很好的功效,所以又叫睡眠果。 这两种果子都不常见。最少嘉荣以前没见过。 这是因为神秘果本身没滋没味,苦樱桃味道又苦又麻,只有将它们放在一起,先吃个神秘果再吃个苦樱桃,这样才能让味蕾享受到美味。 但普通人并不知道。看到一个苦樱桃,红彤彤的,摘下来咬一口,好苦,就扔了。摘到一个神秘果,咬一口,没味道,估计也不会再吃。 不好吃就不会大量种植,所以这两种植物并不多见。 不知翼兔又从哪里找到了这两种果实?它又怎么知道这两种果实要一起吃才好吃? 难道我家翼兔学过草药学,看过《奇花异草》这本书?或者翼兔一族本身具备这种天赋? 嘉荣觉得自家小翼兔好厉害,伸手给它竖了一个大拇指! 第二十九章 代理人 第二天上午,嘉荣完成停步楼的打扫工作,刚走出门,就看到一只绿色的蝴蝶朝着自己飞来。 而且飞到自己面前后就不停扑扇着翅膀,悬停在自己面前,不再飞走。 嘉荣觉得很奇怪,难道自己长得很像一丛花吗?或者是自己身上有花蜜的味道? 她试着伸出一只手。 蝴蝶落在她的手心,然后,变成了一张绿色的小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行云流水般飘逸的小字:“速到九号试炼场。”等嘉荣看完,那张小纸条瞬间化成了光影,消失不见。 “这手传信术使得真漂亮!”嘉荣在心里赞了一声。 不过,这种传信术使用的范围很有限,想来传信的人就在附近。她抬头,果然看到前方一棵海桐树下站立的安都子墨。 不过,他看到她,只远远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好吧,还真是雷厉风行呢,昨天刚说好的合作,今天就给自己找到对手了。”嘉荣嘀咕了一声,也抬脚往试炼场方向走去。 学员有规定,学员不许任意打架斗殴,但是可以在试炼场里进行练习对战,或者互相挑战、决斗。 试炼场并不是一个广场,而是一间间宽敞、空旷的大厅。 蕊儿曾给嘉荣介绍过,这里的试炼场并不是免费使用的,需要付一定的租金。不过,今天是安都子墨叫自己来的,他应该付过租金了吧。 嘉荣走进九号试炼场。 果然看到安都子墨和博野望已经在那里等待。 “子墨,她来干啥?你的代理人呢?”只见博野望一身短打练功服,领口开着,袖子卷着,脸上冒着汗,身上热气腾腾,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看着像是刚跟人厮杀了一场。 可是一个法师学徒为什么去练大刀?嘉荣觉得奇怪。不过想到安都子墨昨天说的,博野家的人个个骁勇善战,大概是指除了术法外,武功身手也不错。 “她就是我的代理人。”安都子墨微笑着指指嘉荣。 代理人?什么时候自己又成了他的代理人?嘉荣很惊讶,但没有开口。 博野望偏过头瞟了嘉荣一眼,又迅速转回去:“不行,我不打女人。” “博野,别瞧不起女人。她的测试成绩不比你差,而且你没听说那个林彭金柱还需要在床上躺一个月?都是拜她所赐。我在想,如果万一你连个女孩都打不过,我就建议学院比试时让她顶你的位置……”安都子墨笑容可人、轻声细语,可是在博野望听来,却跟恶魔咆哮差不多。 “你说什么?”博野望大喝一声打断安都子墨,“谁说我打不过她,那个,你,过来,我们比一场。” 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还说过不打女人。 真是个单纯的人哪!嘉荣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博野望,不由暗自叹气。可怜的博野望,连人家的妹妹还没见着,就已经被未来的小舅子治理得服服帖帖。 “比之前咱们再加个注怎么样?你赢了,昨天的事一笔勾销,我还可以再帮你写一首诗。你输了,就将你刚得到的红宝石送我一块。”安都子墨笑眯眯地看着博野望。 “我要你的破诗干吗?我才不会再上当。”博野望摇头,“我赢了,你就给一盒你家的珍珠。” “也成。你输了呢?”安都子墨看了嘉荣一眼,然后点头同意。 “怎么可能?”博野望大刀一抡,往试炼场的一头走去,“我输了,你可以到我那里挑一块成色最好的宝石。” “成交。开始吧!”安都子墨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让博野望很不爽。 他走到一端后,将刀往边上一丢,“你先动手。”一副大爷我让你的姿态。 “你先吧,我没有决斗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动手。”嘉荣回答。 不料这诚实的话却让博野望大怒,“好,那你看好了。” 他左手向前一挥,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就“呼”一声向前飞来,不过速度并不快。 嘉荣点点头,心想这人虽然暴躁易怒,但为人还是有底线的。 她学着博野望的动作,左手向前挥动,“呼”一个火球向着前面飞过来的火球直直地撞过去。 “哧”一声空中火花四溅,两个火球撞在一起暴起了熊熊火焰。 原本站在边场中线附近观看的安都子墨忙往后跳,避开飞溅过来火花。 不等他放松,场地两端的人已经再次出手,火球呼啸而来,这次的火球更大,速度更快,撞出的火花更多更灿烂。 安都子墨又往后跳开一步,险险地避开火花。 他皱起了两道秀眉,看到连接不断的火球飞来,在他面前不远处碰撞。 原来那比试的两人都已经不满足于一次只扔一个火球,都是左右手轮番挥舞,大大小小的火球不断朝对方飞去,然后在空中不停地相撞,火花四溅,窜起熊熊火焰。 安都子墨苦笑,这两家伙玩火玩得开心,他反而差点变成烤猪。他双手伸展,手心朝向自己,随后向外轻推,默念“浮水垂幕”,身前出现一片淡蓝色的水幕,隔开了不时飞溅过来的火花。 有了“防火墙”,他终于可以气定神闲地看比斗。 认真观看后,他发现嘉荣的火球好像每次都要比博野望的火球小那么一点,速度好像也要慢那么一点,所以现在两球相撞的位置渐渐往嘉荣那边偏移。 看来在火元素应用上,博野望还是要更强一点。 博野望应该也发现了这点,所以他一脸得意洋洋,眉毛都快飞到额头上去了。他咧着嘴,嘿嘿笑了几声,只用左手继续发火球,却将右手收回。 看来是要发大招了。子墨跟博野望自来到神殿就是同学,自然很熟悉他的习惯。 安都子墨将视线转向嘉荣。 嘉荣好像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正处于劣势,左手一挥一个火球,右手一挥一个火球,像个玩火玩得正乐乎的顽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对面博野望的右手手掌画圈,口中默念一长串咒语:“终年吹拂大地的不息之风啊,化为锐利的锋刃,扫平前方的道路吧!疾风扫荡!” 身前突然卷起一股劲风,它呼啸着往前刮去,遇到了空中的火球,然后携带着火球呼啸而去。 风助火势,火球烈焰熊熊。 风本是无形无色无体的,但因为携带了十几个火球、还有火球发出的熊熊火焰以及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花,就像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火龙,张牙舞爪,来势汹汹,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朝对面扑去! 第三十章 不服(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票) “不错!博野望的技战术有进步。”安都子墨赞了一声,却看见对面那个女孩愣愣站在那里,好像对这个突然的变化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发出去的火球也突然转向朝自己飞过来? “糟糕!看来她还真是缺乏对战经验!”安都子墨暗叫一声糟,身形往那边掠去。这场比斗是他挑起的,他不能眼看着一个女孩子被烧成烤猪,那也太惨了点。 “水结界!”嘉荣突然抬手,双手自额前下落,环绕身体,空气一阵波动,一个淡蓝色的水结界出现在她周围,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火球,冰冷的水瞬间将火熄灭。 疾风不停冲击着水结界,结界的表面一阵波动,但终究是挡住了。 安都子墨松了一口气。 水结界是水系高级魔法,可以在受术者四周产生防御性结界,能消解或抵御多数火系魔法及部分风系、土系魔法;可抵挡箭矢。 她采取了正确的防御手段。 不过,要召出水结界,灵力消耗非常巨大。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战。 正在思量间,只见嘉荣将左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并成三角形,然后快速炸开,“碎冰千刃!”身前的水结界变成了数百块的碎冰,像利刃一样向博野望劲射而去! 安都子墨又遭受了鱼池之殃,左躲右闪才避过两枚冰刃。 回头看到博野望右手挥风刃,左手发火球,拼命拦截阻挡那些劲射而来的冰刃,但冰刃太多太密,他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伤口,而且动作越来越慢。 “应该用火盾或风盾抵挡才对。”安都子墨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博野望剩余的灵力可能已经撑不起风盾或火盾了。 博野望虽然外表高大魁梧、看着很是骁勇善战的样子,可是灵力修为在高级班并算不上很好(因为他有大半时间用来炼体,练刀,没全身心投入在术法上),刚才不停释放火球,还施用了加强版的疾风术,灵力估计已经耗得差不多。 顷刻间,博野望又被冰刃刺中,发出几声闷哼。 “住手!”安都子墨朝还在蓄势的嘉荣大喊一声,毕竟他只是想赚他的宝石又没想打残他。 空中剩余的冰刃突然消失不见。 安都子墨来到博野望身边,只见博野望身上的练功服已经被冰刃割了十几道口子,布片飘零,还有血正从口子里慢慢渗出。这是因为冰刃划破皮肤的瞬间也将伤口冰冻,所以见血比普通伤口慢些。 他伸手想帮他疗伤。 博野望却毫不领情,一把推开安都子墨,走过去捡起大刀,看着走过来的嘉荣:“为什么住手?我还可以用刀,像她那样的小个子,我一刀可以劈十个。” 安都子墨看着一脸凶煞、气急败坏的博野望,无奈地苦笑。刚才不是见他受伤了才赶紧叫停的么,不料人家根本不想认输。 “我们是法师学徒,进行的当然是术法决斗。” “呵呵。”对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只见嘉荣站在四五跨远的地方,左右手一拉,一把足有两人长的寒冰大刀出现在她手中。 “我们再来砍上一场?”她挥动大刀,寒冰反射着阳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圈光华,她看着是那么神采飞扬,连不羁的发梢上都跳动着光芒。 “哼。”博野望冷哼一声,拎着刀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气鼓鼓地盯着嘉荣,“明天这个时间,我们再比一场。用巫杖,正式的法师决斗。” “行。”嘉荣点头。 博野望昂首挺胸地离开。 “跟术法比起来,博野望的刀练得更好,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不用术法打架更厉害的。”看着博野望离开的身影,安都子墨认真地说道。 他不希望博野望的形象受损太严重,当然也是为了让嘉荣不要太骄傲。 法师通常不善近战,没有防护盾或防护阵保护的话,可能会被普通人用一把小刀就捅死了。所以法师行走江湖通常要带护卫。 这时嘉荣已经收了寒冰大刀,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一个被术法耽误了的武夫。” “呵呵。”安都子墨乐了。 博野望,一个武夫?听到这个评价,博野望不知会开心还是闹心? “你的酬金。”他从小钱袋里掏出一个月亮币递给嘉荣。 嘉荣接过钱币,放入口袋。 安都子墨见她神色大方,神情欢快,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盘剥或者欺骗,“我什么都没干,就可以拿到一块宝石,你打了半天才拿一块银币,不觉得自己拿少了?” “我已经拿到我能拿的。”嘉荣也笑了。上辈子父母就告诉她,人要有自知之明,拿自己能拿的东西。如果真的很想要一样东西,那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它。 “很好。关于明天的决斗,”安都子墨对这个合作伙伴的明白事理感到很满意,决定提醒嘉荣一句。 “博野望的巫杖是扶余大法师赠予的。” 嘉荣明白安都子墨说这句话的意思。 法师用的第一根巫杖,都是在十岁命名日时,由自己的老师赠予的。 巫杖虽然只是用不同种类的树枝制作,但老师在制作的过程中会在上面刻上各种魔法符号和魔法阵,然后通过仪式灌输能量。 通常老师自己对术法的掌握越好,刻在巫杖上的魔法阵也会越好用;老师的灵力修为越强,灌输的能量也就越强。学生使用这根巫杖施放咒语,威力也会倍增,除非哪天学生自己的灵力修为已经超过老师。当然那时,可能已经不在乎有没有巫杖了。 “博野望的巫杖是扶余大祭司赠予的。”安都子墨这句话是为了提醒嘉荣,博野望有了巫杖后会变强。 因为扶余大祭司在金琥国是能排在前五的高手。 虽然普尼亚大陆目前认为大法师已经是法师的最高等级,但大家都默认大祭司的法力至少是达到传说中的魔导师级别。 今天俩人都没带巫杖,是用自身的实力在战斗。明天拿了巫杖的博野望,等于开了外挂。 第三十一章 巫杖(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票) 翌日上午,嘉荣按时来到试炼场。 发现里面已有一排人在等待。 嘉荣看到那一字排开、犹如青松般挺拔的五位蓝衫少年,很想吹声口哨表示一下心中的赞美之情。不过想到这里可能不流行这种礼节,就放弃了。 不过,将他们统统打量一遍后,嘉荣觉得还是北山傅和安都子墨最养眼。 北山傅往前走了一步,“你愿意接受博野望的挑战?” 嘉荣点点头。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嘉荣的巫杖上。 虽然这不是嘉荣的巫杖第一次露脸,但以前没人关注它。现在大家看到嘉荣手中拿的居然是苹果木巫杖。 “呵呵——”博野望不由笑出声来。 《木材和巫杖》这本书说:“苹果木巫杖适合实力强大的主人,尤其适合那些有崇高理想和追求的人,因为苹果木不适合施黑魔法。通常苹果木巫杖的持有人会很有魅力,被人深爱,而且会很长寿。” 是不是会被人深爱,是不是会很长寿,博野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她现在不是一个实力强大的法师。 天呐撸,她拜了个什么老师,居然给自己的徒弟用苹果木? 知道苹果木巫杖适合实力强大的主人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苹果木巫杖没有强化作用,所以只有实力强大的人才适用。 这是真正的废话。实力强大的人不用巫杖也很强大。 简单说吧,苹果木其实不合适用来做巫杖。除非你用它的目的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增加魅力”。 博野望以前认为像安都子墨这样的大骚包才合适用苹果木——反正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那些美丽贵妇人的喜欢,写诗、保养自己的脸蛋和双手、将幻术表演得更精彩。 不过大祭司赠给他的却是雪松木巫杖。 这个野丫头的老师用苹果木给她做巫杖,莫非是在她十岁时就已经预知,这个学生将来外表粗野不讨人喜欢,怕她以后嫁不出去,所以希望能帮她“魅力加持”? 博野望这样想着,因为心里带着点恶毒的小心思,脸上也露出一个坏笑。 嘉荣这时也注意着博野望手中的巫杖。黑檀木,杖顶端还镶嵌了一块红宝石,周围是七块天青石组成七芒星图案。 红宝石是火系法术的能量之石,能强化火系法术。 天青石是风系法术的能量之石。 而黑檀木,最适合施展攻击性魔法和变形术。 综合以上所有信息,博野望除了有“扶余大祭司”的外挂加持,自身擅长火系和风系技战术,攻击性强,也就是好斗。 北山傅负责担任这场比试的裁判。 他让挑战的双方走到试炼场中心,手持巫杖发誓:“比试过程中不用毒、不用蛊、不使用诅咒术、不使用黑魔法、不在比试过程中使用灵石补充灵力,只是举行一场公平、友好的术法比试。” 之后,北山傅站看向博野望,“只是同学之间的练习,注意分寸。” “好了,知道。”博野望回头看着嘉荣丢了一句:“挡不住的时候就快点认输。”然后骄傲地向试炼场一边走去。 嘉荣走向另一边。 其他学员都站到边上准备观战。 “你先动手。”今天有这么多同学在旁边观战,博野望是怎么都不愿意落下“先动手欺负女子”的名声的。 况且,他昨晚就已经预演过,自己要怎样干脆利落又不失风度地赢下这场,然后在同学、尤其是安都子墨面前扬眉吐气。 “好。”嘉荣也不谦让,左手一挥,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向博野望飞去。 看着那个平稳飞过来的火球,博野望嘿嘿冷笑,默念咒语,右手的巫杖往嘉荣方向一指。 巫杖顶端闪现一团耀眼的红光,“啾——”一声长鸣,一只全身通红的赤炎鸟,展翅向嘉荣挥过来的火球飞去。 这赤炎鸟后飞先至,遇到火球后不闪不避直接撞了过去。火球顿时消失不见,赤炎鸟却变得更大更明亮,它毫不停滞地向嘉荣飞扑而去。 旁边观战的人看见这赤炎鸟的威势都赞了一声,“不错,博野每天练刀,但技战术也没拉下。” 嘉荣也默默赞叹,昨天还是火球,今天就变鸟了! 她左手将巫杖持在身前,右手向后做拉弓状,一根晶莹剔透的冰箭“嗖”一声向赤炎鸟射去,正中赤炎鸟的胸部,中箭的地方顿时出现一个黑洞。 赤炎鸟猛烈地扇动翅膀做挣扎状,但很快火灭形散,失去踪影。 观战的人还来不及发出惊叹,博野望已经巫杖连挥,赤炎鸟一只接着一只往嘉荣方向飞扑。 嘉荣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左手持杖,右手轻轻做拉弓状,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箭“嗖”“嗖”作响,向着飞扑而来的赤炎鸟射去,然后冰箭和火鸟一起消失。 只见场中一人放火鸟,一人射冰箭,像是在练习一般,配合得无比默契。旁边观战四人的表情也由刚开始的惊叹赞美慢慢变成了无聊。 “博野怎么不变招?”旁边观战的唐山喆忍不住发出一声抱怨。 “博野大概是准备靠灵力充沛拖垮她吧。”白石梓豪说出自己的猜测。 “如果不用巫杖的话,这女孩的灵力比博野要充沛些。可惜,她用的居然是苹果木巫杖。”今天安都子墨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因为他昨晚被逼着跟在场的三个人打了赌,下了注——博野望又加了一块宝石,白石梓豪赌两瓶海枣酒,唐山喆直接压了一块太阳币。 其实这场比试,他不想打赌也不想下注。 只是博野望这个莽夫当时跳着脚逼自己,白石梓豪和唐山喆这两个唯恐天下太平的小混蛋又在旁助兴,自己实在拉不下脸。 苹果木巫杖施用任何法术都没有强化作用,等于嘉荣要靠自身的灵力战斗。 看过她档案,是个来自格理岛的孤儿,那个鸟不拉屎的海岛上几百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大法师,所以她的老师肯定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她的举荐信是格理岛最大的镇——瑞安镇护镇法师方正子安写的,这个方正子安今年刚刚升为大法师,实力其实并不强,跟神殿大祭司比起来差距有一个落日海峡那么大。 而博野望持有的却是能让他威力强化的黑檀木巫杖,这巫杖还曾由大祭司亲自灌能,又镶嵌了能量宝石。这一来一去,博野望的灵力很有可能强过嘉荣。 虽然嘉荣之前的表现都不错,但安都子墨也不敢肯定嘉荣一定能赢。 现在看到场中的表现,安都子墨开始在心里筹划这次的损失该到哪里找补。 第三十二章 绝招 北山傅看着场中比试的情况,觉得战斗应该很快会结束。 可惜他猜错了,大概一边又放了十几只赤炎鸟,另一边又射了十几根冰箭后,双方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在北山傅想要开口叫停的瞬间,博野望将巫杖在脚前方的地上一顿,杖头闪现出一群火鸟,这些火鸟比刚才的赤炎鸟要小很多,火焰构成的身子却更加明亮! 这是炙炎鸟!比赤炎鸟火焰更旺温度更高! 而且数量众多,最少有几百只吧,它们成群结队,像蝗虫飞过天空一样掠过旁观的人向嘉荣冲去! 跟蝗虫过境不同的是蝗虫群飞来是黑压压的一片,而成群的炙炎鸟却让空中变成红闪闪一片! “放大招啦!”唐山喆跳了起来,他刚才已经快被无聊死了。 “博野还有后招!”白石梓豪拉住他。 是的,这并不是博野望的绝招。他的致胜绝招还在后面。 只见博野望双手持杖在身前,口中默念:“风聚为形,激冲成刃,划破虚空,风耀十字斩!” 一柄青色的十字刀旋转着向前飞去!它后发先至,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炙炎鸟群,基本是同一时间攻到了嘉荣的面前。 是的,这就是博野望设计的终极绝招,炙炎鸟不但火焰炙热能烤杀敌人还有阻挡视线的作用,后发先至的风耀十字斩可以将人拦腰砍断,是真正的杀招。 这原是为学院比试准备的,现在先试用一下。当然他还记得北山傅的警告,所以风耀十字斩只对准嘉荣的左胳膊。 他并不觉得这样对一个女孩有什么不妥,相反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大让步,足够有气度有风度啦。 再说,现场不是还有安都子墨这个精通圣光术的人在吗,即使她胳膊被砍断了,也能及时接回去。再不行,就送到祭司那里去治呗。上了战场,哪能不流血呢! 北山傅和安都子墨的身形同时掠起,冲向嘉荣,希望能第一时间给她救助。 只见那女孩站立的地方突然飘起了无数洁白的雪花和晶莹的冰晶,纷纷扬扬如同起了白茫茫亮晶晶的冰幕雪帘,很快就将女孩的身影完全掩盖。 一只只炙炎鸟撞上雪帘顿时就散了身形。 这应该是冰系的高阶魔法——冰晶雪舞! 这女孩居然能使用高阶魔法! 可是她人呢,还有那伤杀力巨大的风耀十字斩呢? 就在他们震惊的时候,身后传来博野望的惊呼声! 北山傅和安都子墨回头,发现那柄青色的风耀十字斩正旋转着攻击主人。 幸好博野望平时常练刀,这时挥舞着巫杖,霍霍生风,拼命阻挡着风耀十字斩的攻击。 在一片“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中还夹杂着博野望的叫声:“见鬼!真*##……啊——”。 “唐山,帮他!”子墨对还愣在那里的唐山喆叫了一声。 唐山喆喔了一声,挥舞着巫杖:“土盾!” 博野望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褐色的土盾,风耀十字斩切上去,泥沙纷纷落下,但盾面又马上恢复平整。风耀十字斩来来回回切了几次后,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消失不见。 土盾后的博野望松了一口气,身形一垮,瘫倒在地。 北山傅对着那片白茫茫的冰幕雪帘叫了声:“你赢了,停手。” 只见雪花和冰晶纷纷落下,像是被大地吸入土中。待雪花落尽,女孩的身形依旧亭亭站立。 她指着博野望的巫杖说:“他巫杖上的宝石坏了,是他自己的风耀十字斩砍得,不用我赔吧?” 北山傅和安都子墨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博野望用巫杖抵挡背叛了主人的风耀十字斩,虽然巫杖没被砍断,但已经出现了好几道砍痕,巫杖顶端的红宝石裂了,天青石掉了三块。 “不用你赔,这么几块石头我还不在乎。”博野望闻言,挣脱唐山喆和安陵梓豪的搀扶,挣扎着站起身子。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刃划破好几个口子,幸好没有见血。 “那我就放心了,”嘉荣明显松了一大口气。“不过下次你还是别拿这么贵的巫杖来找我打架,砍坏了可惜。” 听到这话,博野望原来有些发青发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 “唐山,白石,你们先陪博野回去休息。”北山傅对两个同学使了个眼色,两个同学会意,一左一右去搀博野望。 “等一下。”博野望再次甩开同学的手,“她使用黑魔法!这场不算!” 黑魔法? 场中的眼睛都盯着他。 “要不然风耀十字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砍我?”博野望扯着公鸭嗓子,他们都看自己干吗?不应该去指责那个不遵守规则的人吗? “嗨,你看看我手里的巫杖,苹果木的。”嘉荣扬了扬手中的巫杖。 苹果木巫杖没办法施用黑魔法,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能给我看一下你的巫杖吗?”安静站在一边的北山傅开了口。 嘉荣将巫杖递过去。 北山傅接过巫杖,细细从杖头看到杖尾端。 这是一根普通的苹果木巫杖,杖尾端甚至有轻微地磨损,说明持有者使用随意,并没有特别爱护。 “是苹果木的。” 听到北山傅的话,大家转而用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博野望。 “子墨不是说她灵力比我强吗?那她可以不用巫杖直接施用黑魔法。”博野望看到大家的眼神,又气又急,脸红脖子粗,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粗狂英武的面孔变得有几分狰狞。 “如果有人施用黑魔法,我们应该能感觉到气息不对。尤其,子墨是学习光系术法的,对黑魔法波动最敏感。”北山傅看着博野望,像是看一个做了糗事还不愿承认的小弟弟。 “博野,男子汉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不要让人笑话。如果不服,回去训练下次再挑战就是了。” 博野望环顾一周,看到几个伙伴都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自己,认定自己是输了恼羞成怒,反咬一口,不由更加愤愤,一跺脚向外跑去。 唐山喆和白石梓豪忙跟了上去。 北山傅看着三人的背影,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手中这根苹果木巫杖上的符文和魔法阵刻得非常流畅,排列组合得很精巧,能够让持有者毫无阻碍的使用各系术法。说明制作这巫杖的人手法熟练,经验丰富。 他没办法感应里面的能量灌注情况,说明灌注的能量的人能力远在他之上。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应该的。毕竟他还是个学生。 那人能教出嘉荣这么个学生,本身当然是高手。 第三十三章 翼兔惹祸(一) 北山傅将巫杖递还给嘉荣。 “这巫杖制作非常好。请问尊师大名?”他不自觉用上了敬语。 嘉荣愣住。她跟老法师在山上住了十几年,从来没问过老法师的名字。 她叫他“老师”,其他人来找他,都称他“老法师”。 嘉荣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老师的名号。他只是个隐居在海岛上的老法师。” 她不是为自己老师是个没名号的老法师而不好意思。 她觉得不好意思是自己十几年居然都没问过老师的名号,好像不够关心老师。 不过,她是一直知道老法师很厉害。 从老法师给她讲的那些故事里,她就能猜出来他当年也曾经辉煌过。后来估计是遭遇了什么伤心事——比如遇到更厉害的高手斗法失败,或者追求美女被拒?所以才隐居在一个小海岛上。 她不想问老师这些问题,是怕提起老人的伤心事。 “尊师是个高手。”北山傅觉得很可惜,也许那是个曾经大名鼎鼎的大法师。 不过这样,嘉荣为什么能打败有“大祭司灌能、宝石和巫杖自身特性”三重加持博野望,也就说的过去了。 苹果木这种木材本身是没有强化作用,但如果嘉荣老师本身的实力很强,给巫杖灌注的能量又特别多(所以就不在乎苹果木是不是能强化),加上嘉荣本身的灵力又强于博野望,那么战胜博野望也是可能的。而且这个嘉荣会的术法好像很多。 “你刚才除了冰晶雪舞外,还用了空间魔法?” “是。”嘉荣回答地很干脆,但没有详细解答的意思。 北山傅点点头,也不追问。 谁还没有一点自己的秘技呢。 因为术法就是学员毕业后的立身之本、保命之技,谁也不希望被别人了解的清清楚楚。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北山傅准备告辞。 “你先走,我还有事跟她说。”不料安都子墨却不合作,北山傅只好自己走了。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我该重新估计你的实力。”安都子墨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三个月亮币,递给嘉荣。 “一场一个月亮币。”嘉荣取了其中一个。 “今天你帮我赢了三个赌注。”安都子墨将另外两个月亮币也抛给嘉荣,“不过,估计这是最后一场了。你今天暴露的实力,近期肯定没人愿意跟你比了。” 嘉荣叹气。 她也不想,只是博野望的绝招来得太凶猛,她来不及思考什么是最合适的应对方法,一下子用力过猛了。 谁让老师以前只让她背书呢?背了整整十二本一套的《术法大全》,现在要用时还得在脑袋里一条一条检索,看看哪个适用。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光说不练假把式”? “我以前练习太少。要不,你跟我比一场?”嘉荣想到一个主意。 “然后你赢了我,我给你一个月亮币?”安都子墨声音凉凉地问。 嘉荣点点头,又赶紧摇头:“不用给钱。” 重要的是有人陪她练习。虽然安都子墨看着斯文秀气,但嘉荣可以断定他实力比博野望要强上很多,是个练手的好对象。 “你想练手还是自己在这里练吧,这个试炼场博野望已经付过租金了,你可以继续用。” 嘉荣看了看空旷的大厅,摇了摇头,“不好玩。” 她才没兴趣一个人对着墙壁施放术法呢,左手扔个火球,右手丢一冰刀,自娱自乐,傻不拉几。练习实战,当然是有对手比较好。 “你跟我比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刚才我用了什么空间术法。”嘉荣决定利用一下人类本能的好奇心。 “我不想知道。”不料安都子墨跟干脆地拒绝,然后扬长而去。 嘉荣叹了口气也往外走去。她现在想去藏书楼看一会书,然后再去吃午饭,下午还有召唤术的课。 从试炼场到藏书楼,从植物园外走最近,嘉荣就走了这条路。 初夏时分,路边的蔷薇开得娇艳又迷人,还有很多蝶儿、蜜蜂飞来飞去,一派热闹的景象。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个穿长袍的青年,应该都是学院的学员。 沿着花径走了一段,来到了一个长满旱金莲和蔷薇的回廊前面。嘉荣看到远远的空中有一只“胖老鹰”,正向自己的方向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闪亮的红点。 “翼兔?” 嘉荣意识到翼兔肯定是遇到了危险,那些红点应该是火球。 有人想烤兔子! 她顾不上多思考,直接念起摄风咒往前飞奔,同时挥动手中的巫杖,发出一连串水球,朝着跟在翼兔身后的火球飞射而去。 “噗噗噗”火球撞上水球立刻熄了火。 “嘤嘤嘤”翼兔看到嘉荣,一个俯冲从半空飞下来投进嘉荣的怀里。嘉荣搂着翼兔,仔细检查了它的的毛发,还好,没被烤焦。 “你是学院的学生?这只翼兔是你的?”一个年轻的黑衣执事出现在嘉荣面前。 “是。”感觉到翼兔在怀里还瑟瑟发抖,嘉荣轻轻拍它的背,安抚它。 “把它交给我,它偷吃植物园的东西。”黑衣执事的声音充满愤怒,“这段时间,园子里总是不明不白少东西,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调皮学员摘的。小偷,今天总算是被我抓住了。” 他是去年才穿上黑衣的,被分配到植物园管事,原本事事平顺,曰子过得挺轻松。 开春后,植物园里偶尔会少一两棵植株,或者花朵、果子有被采摘的痕迹。 他当时也不是太在意。有时学员没登记就挖了棵药拿走,或者游玩时顺手摘了朵花,采个果子也是有的,毕竟他不久前也是学员,很了解这些熊孩子。园子这么大,各种花草那么多,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 但是,前段时间,泉谷祭司来到植物园,看到金银茄已经长得有鹅蛋大,就吩咐自己去摘孔雀果。 等自己费了老大劲爬上其中一棵孔雀树,扒开扇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当时泉谷祭司的脸色比厨房的烟囱壁还黑,“你是怎么管理园子的?” 他低着头,半句不敢辩驳。 第三十四章 翼兔惹祸(二) 因为他知道泉谷祭司要拿金银茄和孔雀果给冷泉祭司配药。 冷泉祭司有咳症。虽然圣光术可治疗一切疾病,但是使用圣光术治疗会有后遗症——就是如果以后再次受伤或生病,那就需要更多、更强的圣光才能治愈,所以在不紧急非必要的情况,神殿祭司一般也不用圣光术治疗。 幸好园子里有三棵孔雀树,另外两棵树上的孔雀果还在,泉谷祭司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要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马上逐出神殿。 他从此加强了植物园的管理,尤其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学员,一进园子,他就亲自盯着。 前几天,寂光老祭司的侍童来摘苦樱桃和神秘果,拎着小半蓝的果子过来投诉:“今年果子怎么这么少?还没去年一半多。是你们偷懒没施肥还是没剪枝吧?成熟的果子就这么几颗,枝条上挂的绿果也不多,摘不了几次。” 寂光老祭司可是跟前任大祭司同辈,虽然目前已经荣养不管事,但辈分尊崇。他老人家年纪大,睡眠少,所以喜欢吃这个苦樱桃来治疗失眠。这园子里的苦樱桃和神秘果可以说是专门为他老人家种的。 他一时间汗流浃背。 在那之后,他整天守在园子里,片刻不敢松懈。 为了能更好地监视园子里的动静,他还向继行祭司求了几块有“警报”作用的咕噜怪石,安放在比较珍贵的植株边上,只要有人靠近,怪石就会警报,自己就能立刻知道。 今天天见可怜,终于让自己发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偷! “你确认是它吃的?”嘉荣心里咯噔一下,嘴里虽然还在发问,心里却相信了对方的投诉。 自己之前是疏忽了,翼兔每次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自己却没细想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比如孔雀果个头挺大,翼兔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抱回来。那个神秘果和苦樱桃的原产地隔着一个落日海峡,翼兔能一起把它们摘回来,肯定是有人特意种植的。 如果说着附近有个地方种植了很多奇花异草,那么最可能的地方是神殿的植物园。 “如果真是它吃的,我负责赔偿。您列个单子给我。”嘉荣决定做个负责任的主人,哪怕为此赔光自己的钱。 毕竟那些果子自己也吃了,有福共享之后就要有难同当。 “赔当然是要赔的,可是这个惯偷,也必须交给我处理。”黑衣执事见嘉荣没有将翼兔交出来的意思,就自己伸手来抓。 “不行,我保证会管好它,以后不会让它再来植物园。”嘉荣抱着翼兔躲开一步。 “把它交出来,别逼我动手。要不然,我就告诉大祭司,是你让翼兔来园子里偷东西,我追出来时,你正在园子外面等着。” “我没有。我相信大祭司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嘉荣看着眼前表情凶狠的执事,毫不退让。 “你不交,我自己来抓,你敢抗拒敢跟我动手,我就说你袭击我。”黑衣执事向前逼近一步。 他穿上黑衣前,也是学院的学员,自然熟悉学院的情况,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都认识,不认识的也听说过。 眼前这个短发的野丫头,虽然才来不久,但他也听说过,是个来自海岛的孤儿。他就不信这么个没家世没背景的野丫头敢跟自己动手。在神殿袭击神职人员是个很重的罪名。 嘉荣又退了一步。怎么办?黑衣执事气势汹汹,翼兔自然不能交给他,要不自己带着翼兔逃跑?不行,那样的话,倒是坐实了“偷窃”的名声。 自己疏于管教是真的,但没有教唆翼兔偷窃。 还是带着翼兔去找大祭司自首吧,至于到时候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如果大祭司也要处罚翼兔,自己再带着它逃跑。 就在嘉荣被黑衣执事逼着不停后退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有什么事吗?” 嘉荣看到继行祭司从旁边那条栽着千金榆的小径走了过来。 年轻的黑衣执事忙小跑着来到继行祭司面前,躬身行礼,然后将事情述说了一遍。除了说他追出来就看到嘉荣等在这里还想带着翼兔逃跑之外,倒也是没太大的出入。 “我没管好宠物是真的,但我没有叫它来园子里摘东西,我根本没进过植物园,也不知道园子里有什么。”嘉荣抗议。 继行安静地听两人说完,然后点点头,用他那双看着总是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黑衣执事:“要查个一清二楚也不是难事。她来神殿才一个月,我可以把整个植物园区里面和周边过去两个月的脚印和身影都现形,自然清楚谁来过谁没来过,谁干了什么。不过,这样这件事就成了大事,影响可能很大,你真要这么做吗?” 黑衣执事看着继行,不敢点头。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如果过去两个月的脚印和身影都现了形,这植物小偷自然能找到,但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有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事都被抖露出来了呢? 比如,这植物园及四周植物葱郁,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再比如,自己在园子里,偶尔拔点药草、吃几个果子也是有的——当然自己不会挑那些稀少珍贵的下手,到时都被看得清清楚楚该怎么办? 看到年轻黑衣执事不敢点头,继行笑了笑:“要么这样吧,你列个清单给我看看,少了那些东西,该让她赔多少。这人和兔子,就交给我吧。” “是。”继行祭司既然开了口,黑衣执事当然只能点头同意。何况他本来也只求有个交代。要抢翼兔原本也就是为了泄愤而已。 “跟我来。”继行看了嘉荣一眼,然后就动身离开。 嘉荣亦步亦趋地跟在继行身后,看他慢悠悠地走着,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黍米喂鸟。 那些鸟好像都是他喂熟了的,看到他就从树梢飞下来一点也不怕人,有一只甚至停在他的手掌上。 跟着继行祭司来到他的小楼,看到刚才的年轻黑衣执事已经候在大门口。 第三十五章 损友 这时,安都子墨回到宿舍,不过他没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向博野望的房间走去。因为现在他要去拿赢来的赌注。 博野望的房门开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博野望、白石梓豪和唐山喆三人神色肃穆地围坐在桌前,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博野望的那根巫杖。 子墨觉得他们的样子很像是在为巫杖举行葬礼,不,应该说是追悼会,或者是遗体告别仪式。 看来巫杖真被砍坏了,这下…… “还能正常使用吗?”他走过去,自行拉凳子坐下。 博野望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我们结仇了!”然后低头继续为他的巫杖默哀。 “叫它喷火的时候,它喷水,只是它喷的还没博野尿得远。”虽然白石梓豪尽量用一种悲哀的腔调说话,但听起来还是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兴奋劲儿。 坐在他旁边的博野望伸手给了他肩膀一拳。 “我没说错呀,确实没你尿得远。哎哟,哎哟——”白石梓豪夸张地揉着肩膀,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子墨知道原因。 因为在他们这一群高级班的学员当中,只有北山傅、乐正明、博野望、浮丘蕊儿和自己的巫杖是扶余大祭司赠予的。 北山傅和乐正明是这一届出身最好的学生。 浮丘蕊儿是大祭司族里的侄女。 自己合适修炼光系——祭司都要修炼光系魔法,所以自己也算是祭司后备队的一员。 所以得到大祭司赠予的巫杖,大家觉得理所当然,能够接受。 可是博野望这家伙何德何能让扶余大祭司看中呢? 白石梓豪、唐山喆已经为此酸了很久。今天看到巫杖被砍坏,他们自然是一边为朋友伤心一边幸灾乐祸。这就是所谓的损友。 安都子墨看了看巫杖,“拿给巫马执事看过了吗?” 巫马执事是神殿工艺房的管事,博野望巫杖上的宝石原来就是请巫马执事帮忙镶嵌得。 “巫马执事说,这是大祭司画的魔法阵,他也没办法恢复。”唐山喆摇摇头,突然贼兮兮地问: “子墨,最近大餐吃腻了,想换口味吃野菜?那个野丫头怎么勾搭上你了?你居然让她当你代理人?” 因为她比你们厉害呀。不过,这样的话安都子墨当然不会说出来。 “你们知道我不喜欢比斗,博野却非要我打,找你们的话,你们肯定会趁机坑我。所以我就随便叫了一个。” “另外别用勾搭这个词,太难听。树有树的姿态,花有花的艳丽,草有草的风骨,野丫头也有野丫头的好处。我向来是水纳百川,来者不拒。”安都子墨觉得说这话时手里应该摇个折扇,这才够风流倜傥,所以他手中就变出了一把折扇。 “酸,这里没女人,你就别装情圣了。”唐山喆伸手去拍他的折扇,手挥过,折扇不见,可是他的手一收回,子墨手中依然摇着那把折扇。 “学院每来一个女生,你都要给人家送首诗。这个野丫头,你准备写首什么诗送她?”白石梓豪笑嘻嘻问。 “还没想好。”安都子墨啪一下,把扇子合上,“或者写个女子真英豪?” “你敢?”一直沉默的博野望突然开口,只见他怒目圆睁,“你敢把今天的事写成诗,我跟你没完。” 安都子墨却依旧一副悠然的姿态:“怎么没完,拿你家的宝石砸我?” 博野家的领地寇玛高地有宝石矿,所以博野望大少爷向来财大气粗,盛气凌人。 但是安都子墨的家世并不逊于他,自身的聪明、魔法天赋更是在他之上,自然不会被他的话吓住。 博野望当然也知道这点,他转身,从背后壁炉上拿过一只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两块宝石抛了过去:“我不会拿宝石砸你,我可以拿宝石砸她。” 安都子墨皱了皱眉,神情有点不悦,正想开口,看到北山傅就从外面进来。 “见到大祭司了?大祭司怎么说?”博野望好像看到了救命符。 前面巫杖被巫马执事判定“死刑”后,博野望捧着巫杖绝望、伤心地快哭了,可是他又不敢去找大祭司。北山傅就说他去。 “大祭司叫你别着急,下午他会来给我们上课,到时他会帮你修好。”北山傅回答。 “大祭司要亲自给我们上课?”房里的人都被震惊了。 “是,大祭司亲口说的。”北山傅笑,他就知道大家会是这种表情。 …… 跟着继行祭司回到他的小楼,嘉荣看到刚才的年轻黑衣执事已经候在大门口。 “啧啧啧,看来还吃了挺多,而且是哪个好吃就挑哪个,难怪天怒人怨。”继行祭司接过执事递过来的单子,“鲑鱼莓成熟了吗,我都还没吃呢,啧啧……” “看来最少要赔五六个太阳币,小子,你有钱赔吗?”继行祭司看着清单,嘴里不停“啧啧”感叹。 嘉荣知道这声“小子”问的是自己,虽然她不是小子,便摇了摇头。 她钱袋子里所有的钱,太阳币月亮币和铜币都加在一起,大概是这个金额的一半。 这一刻,嘉荣的确感觉很崩溃。 看来天下真没有“免费”的东西呀,原来以为自家翼兔的“爱心供养”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现在才知道自己每天打牙祭吃的都是“天价水果”,一个月吃了半幢房子…… 继行祭司看完单子,也没看见他念咒或结什么手印,手中单子一晃就变成了两张,左右手各执一张。 他将其中一张递还给黑衣执事,“你将这张拿给泉谷,就说赔偿金从我的俸禄里扣。这小子就罚她在我这里继续干活还债吧。” 年轻的黑衣执事稍愣了一下,然后赶忙双手接过单子,“是,继行祭司。”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嘉荣,眼里流露出一丝艳羡。 这家伙是交了什么狗屎运,继行祭司居然愿意罩着她!虽然说是干活还债,可是能在继行祭司门下干活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只比给大祭司当侍童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这件事自己也算有了交代,最少不会让泉谷祭司认为自己监守自盗或者玩忽职守。至于泉谷祭司会不会真从继行祭司的俸禄里扣钱,那就不关他一个小执事的事了! 黑衣执事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第三十六章 细说 嘉荣抱着翼兔跟着继行走进小楼。 看到继行手握单子,神色似喜似忧,却一言不发,不由心生疑惑,试着叫了声:“继行祭司,我——” 继行招招手,示意嘉荣在桌子前面的凳子坐下,“听说,你当了安都子墨那个小狐狸的代理人?帮他跟博野望决斗?你不会是被那小子骗了吧?” 嘉荣一愣,原来以为继行祭司要自己坐下来是要谈谈“植物园赔偿金”的事,比如自己要再多做哪些活来抵账,或者是自己完成“劳动惩罚”后要继续在这里干多久。 不料人家提起了安都子墨,还直接叫他小狐狸。说自己被他骗了,意思不就是说自己太笨了吗? 如此直白又直接,嘉荣顿觉无比尴尬,她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转圈圈。如果可以她愿意马上用脚趾头在原地抠一个五层楼的洞。 继行看嘉荣的样子,认为自己猜中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惨了!安都子墨这个小混蛋的那张漂亮脸蛋呀,估计没几个女孩子能抵挡,就跟当年的扶余一样,所有女子一看他的脸就觉得他是天使,一个个嚷着闹着要扑上来。即使是现在当了大祭司,还有很多女人对他心存妄想。 如果有朝一日安都子墨当了祭司,那就是活脱脱的扶余第二。事实上,神殿也有这样的打算,将安都子墨培养成祭司。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师妹继续被那小狐狸骗了。因为即使安都子墨不当祭司,他也不可能娶一个没有家族的女人,除非…… “咳咳,”继行咳了一声,整了一下喉,坐正身子认真地说:“你觉得乐正明为什么要对付你?” 嘉荣没想到继行祭司的思维如此跳跃,眨眼间又从安都子墨跳到了乐正明那儿。不过,她觉得还是谈论乐正明更好些。 “因为我没有姓,他觉得我可以被任意欺负。” “嗯,这是一点。但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世界上没姓的人很多,平民更多,他大少爷的确是看不起下等人,但也没空每个欺负过去。你想想,你来这里,无缘无故,也没招他惹他,他为什么就要针对你呢?”继行循循善诱。 嘉荣想说,大概是自己运气不好,他就是看自己不顺眼。不过,她马上意识到,继行想让自己说的并不是这些。 “因为报到的时候……” “对,就是你报到的时候,刚好是北山傅来带你的,而乐正明呢和北山傅不对付,只要有机会两人就会杠上,但他们两人又不能直接动手。你运气不好,刚来就成了那个靶子。” 继行想到嘉荣刚从海岛上出来,对外面的世界是一无所知,决定今天好好开导她一下。 他看了嘉荣抱在怀中的翼兔一眼,写了一张纸条,“嗯,你这小家伙应该把整个神殿都逛遍了吧!把这张纸条送到小厨房,叫他们送两份餐过来。” 翼兔转了转身子,不予理睬。 “小家伙,你害你主人要在这里干一年活,还想让她饿肚子吗?你不去送信,你主人就没饭吃。”继行威胁它。 翼兔伸出一只爪子抓过纸条,向外飞了出去。 “我们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其实这一届高级班的成员本来就不寻常。北山傅,他父亲是王国的第一统帅,北山家在金琥国,是王室外的第一世家。金琥王国已经传到第九个国王,北山家已经出了十一个元帅。 北山家的领地在北方,所以他们家传统是在北部神殿入学。 乐正明的母亲是长公主殿下,父亲是宫务大臣乐正淳,乐正家的领地在西面,所以他本来是应该在西部神殿上学。 还有已经跟你打了两次的博野望,他父亲是寇山总督,本来应该在东部神殿上学。 可是那一年,不知道是我们南部神殿出了绝世宝贝还是怎么了,他们居然都跑到我们南部神殿来了,而且还凑在一个班里。 对,还有安都子墨。本来那年他才九岁,应该第二年才上学的,但安都总督也就是他父亲亲自将他送到神殿,说儿子自小聪慧,不想他在家浪费时间,让神殿收他上学。 安都家本来就是世代在南部神殿入学,跟神殿关系极好,而且这小子不但聪慧,天赋也极好,神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继行一口气将四个“豪族出身”学员的身份、背景清点了一遍。 其实那年,还有一个人上学,就是浮丘蕊儿,当年才八岁。因为她一直生活在神殿里,八岁时已经跟人杂七杂八学了不少咒语,扶余大祭司觉得还不如让她直接上学,可以系统的学习。 不过,这个继行觉得跟自己要讲的事关系不大,所以就没提。 “博野望也就算了,这小子除了一身蛮力,没啥特别可以忽略。 那个乐正明和北山傅就不一样,大概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这一代青年的领军人物,一直看对方不顺眼、互相较着劲、又不能出手干掉对方,所以只能通拉拢同学,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样的办法来比存在感。 刚开始,两人好像还势均力敌,但从今年开始,北山傅的势头变得越来越好,因为真正能代表南部势力的安都子墨,原来一直保持中立,最近好像跟北山傅更亲近些。甚至博野望那粗鲁小子也更愿意听北山傅的话。 所以报到那天,你刚好遇到是北山傅负责迎新,乐正明就自动将你也归入北山傅的阵营。打击对方阵营最弱的人,不就是敲打北山傅最好的办法吗?” “如果北山傅任由他打击你,那周围的人会觉得他软弱,不能保护属下。如果北山傅出面护你,他就有了更多攻击的理由和手段。” 听继行祭司说了这么一长串,嘉荣大致弄明白了当前“形势”。虽然报到当天,自己就看到过乐正明和北山傅对峙,但只认为是简单的不对付。 因为人和人之间要讲缘分,有时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喜欢或讨厌一个人。 却没想其中还这么复杂,简直像个缩小版的小朝廷。 第三十七章 缘由 “为什么北山傅出面,他就有了更多攻击的理由和手段呢?”对这一点,嘉荣觉得自己还不明白。 “北山傅为什么要出面保护一个女孩呀?当然是因为他/她俩间有关系。什么关系呢?年轻的男子和女子会有什么关系呀……”继行给你嘉荣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噢——,嘉荣明白了。北山傅看着就是个很注重名誉的人,乐正明就可以想方设法败坏他的名誉,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所以,五月柱节那天,北山傅自己没出手,反而让安都子墨来护着你,是一个明智的策略。”继行看到嘉荣好像开了点窍,非常高兴,决定趁热打铁。 那天安都子墨是北山傅派来的吗?他自己不是说是遇到蕊儿,蕊儿拜托他来找自己的吗?嘉荣有点疑惑。 继行以为嘉荣没想通其中的关键,“安都子墨原来一直保持中立,即使是现在略有偏向北山,但跟乐正明也没有闹僵。乐正明也不会蠢得跟南部最有势力的安都家闹翻,即使他蠢,他父亲也不会让他这么干。所以,安都子墨的确可以暂时护你一阵。” “但是,你千万不要因为安都子墨帮你一次,就认为他是什么好人了。”为了加强语气,继行还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听到这里,嘉荣才明白继行祭司今天说这么一堆话到底为了什么,原来是怕自己喜欢上安都子墨呀! 真是个了不起的误会! 嘉荣觉得非常好笑,自己是比较“好色”,喜欢漂亮的面孔,但只是习惯而已,就跟过去将爱豆的照片拿来当开机屏幕一样,赏心悦目而已,又不会想要“据为己有”。 同时嘉荣又觉得有几分感动。自己只是被罚来劳动的,但继行祭司对自己一直和颜悦色,劳动之余甚至还会指点自己学习。 现在看他操心自己的“感情”问题,感觉就像是一个老父亲在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被外面的坏小子骗了,先给打预防针一样。 “嗯,我记住了。”嘉荣点点头,看到翼兔正从外面慢悠悠的飞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厨房仆役,手中拎着一个餐篮。 不过,仆役走到院门口就站住了脚。 嘉荣出去将餐篮拿了进来。 午餐很丰盛,奶油鸽子汤、芦笋黑椒牛排,三文鱼土豆饼,还有用面包皮包裹的香煎鳕鱼排、奶酪烤苹果和一壶热茶。另外还有一些桃子。 “坐下来吃吧!”继行祭司对小厨房送来的餐点还算满意,第一次请小师妹吃饭,总不能太寒酸了。 又拿了两个桃子放在餐桌一角,对着翼兔招招手:“你的奖励。” 翼兔跳到餐桌上,趴在桃子旁边,先嗅了嗅,大概是那股甜蜜蜜的气味让它很满意,它用两只前爪抱起一个桃子张嘴就啃。 看到翼兔都已经开吃了,嘉荣也就不再客气,因为有时过分客气也是拒人千里的表现。反正别人对自己的好,好好记着,以后有机会回报就是。 等到午餐快用完,继行祭司突然说到:“嘉荣,现在你也知道,其实有个姓,有一个家族做后盾还是要方便的多,要不,你考虑一下,我俗家姓谷梁,虽然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但也已经传承了几百年。我可以让他们接受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面带微笑看着女孩,等她回答。 他外表看似不经意,其实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想想看,当年嘉荣没答应用老师的姓“归海”,而现在答应用自己的姓“谷梁”的话,老师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还有扶余和冷泉的表情肯定也很好看。想想就刺激呢! “谢谢您,继行祭司,我还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一个姓。”嘉荣想了一会儿,站起身鞠了一个躬,还是拒绝了。 离开继行祭司的小楼后,嘉荣将翼兔抱会宿舍,叮嘱它不要再去植物园,然后带着巫杖出门准备去上课。 “嘉荣,等一下。”背后传来蕊儿的声音,嘉荣转头,看见蕊儿已经像只蓝凤蝶一样翩跹而至。 阳光中,蕊儿的脸娇丽可人。 “蕊儿好。” “嘉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蕊儿走过来挽着嘉荣的胳膊,“我叔父今天要亲自给我们上课。” “大祭司要亲自给我们上课?”嘉荣惊呀地叫了一声,她来神殿这么久,还没见过大祭司呢。 “对呀,我们去测试之路,今天在那里上课。不用带巫杖。”蕊儿示意嘉荣将巫杖放回去,“叔父要给我们上变形术,嘉荣,你想变成什么?” “不知道,没想过。”嘉荣沉思了一下。 在海岛上时,她背完了整套的《术法大全》,但老法师非常认真地告诫过她,在她力量还不够的时候,不要随意试着将自己变形。 因为法师改变个人形状之后,极可能被自己的法术定住,无法复原。 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同学,他们都热情地跟浮丘蕊儿打招呼,却把嘉荣当作透明。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博野望。他凶巴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趾高气昂地走过去。 嘉荣看到他还带着他的那根黑檀木巫杖,不过,那些镶嵌的红宝石、天青石都已经拿掉。 “真是个小心眼,输了就记仇。”嘉荣也不以为意。 到了测试之路,嘉荣觉得还是跟她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前后门都开着,像条宽敞的过道,只是多了一些人。 不过,走进大门后,就发现自己好像身处一片宽广的大草原,头顶是蓝天白云,身边是无尽的嫩绿草地。 另外两个女同学空桐雪和朱阳青凝已经来了,看到浮丘蕊儿就招手:“蕊儿,快过来。” 看她们一左一右围过来,嘉荣就乘机松开蕊儿的胳膊站到后面。 “蕊儿,大祭司对你真好,听说这十年来,大祭司还是第一次亲自上课呢!” “看来我们都沾了蕊儿的光呦!”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 浮丘蕊儿回头看了嘉荣一眼,见嘉荣安静地站在身后,神色平淡。 “也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蕊儿心里暗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想,或许也是一种幸福,最少不用烦恼。” 她轻笑着对两个伙伴说:“嘘,不要这样说。以前没亲自上课只是因为大祭司太忙,没时间而已。” 第三十八章 变形术(一) 过了会儿,二个身穿白袍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穿白袍、紫色腰带的大美男,身后跟着一直给他们上变形课的明石祭司。 “好漂亮的男子!”嘉荣的目光落在当前的美男脸上,顿时石化! 天!这应该是她来这个世界见到最好看的人!高冷系帅哥北山傅和奶狗系帅哥安都子墨都被比下去了,因为他们都还太稚嫩。 高雅,美丽,脱俗……嘉荣词穷,这时她深刻感受到了读书少的坏处,因为没办法形容美人。 她感到胳膊被人拉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蕊儿站在她身边,正偷偷用手拉她。原来大家都对大祭司躬身行礼。她也忙跟着行礼。 “神护佑你们。”扶余大祭司微微一笑,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大祭司是对着自己微笑的。 扶余大祭司走到人群中间,明石祭司站在他侧后方,大家自动围成半圆形。 “今天我有点空暇时间,所以来跟大家分享一点关于变形术的感悟。”大祭司没有讲礼貌的客套话,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 “变形术有两种,一是施术者将一种东西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二是施术者将自己变了另外一种存在。” “我们今天,想让大家体验第二种变形术。” “但事先说明,在大家没有完全熟练掌握之前,必须有导师在场,因为这第二种变形术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不希望你们这样漂亮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突然变成了半猫半人,或者是多了一条尾巴收不回去。” “对了,练习变形术之前,第一件事必须要做的事,大家知道是什么吗?当然是要先把复原咒背熟,熟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忘记、不会混淆的程度。” “第二,是决定自己要变成什么。我们让自己变形,是为了得到某种力量。所以,我们不建议大家将自己变成气体或液体,因为这很危险,可能导致自己的某一部分无法复原;一般也不建议变成没有生命的物体,因为这没办法让你得到力量。” “另外,即使是熟练掌握变形术之后,也请大家只在你迫切需要某种力量帮助的时候,才使用变形术。因为曾有过这样的记录,一个法师非常喜欢变成猕猴在森林自由地游荡,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恢复人形,后来,他再也变不回人的样子……” “开始时,大家可以先从局部开始,比如,先变化一只手掌,或者一双耳朵……” “……” 听完大祭司的讲解后,大家开始散开,各自尝试变形。大祭司和明石祭司在旁边巡视,并给予指导。 基本的变形咒语,大家都是会背的,但是要变形成功,就要根据你自己想变形的生物,对咒语进行改编,并使用不同的颂唱方式,这需要实验和调整。 不知是因为有大祭司在场,还是因为人人都想学会变形,反正现场大家的学习热情都很高。 扶余大祭司第一个走到博野望的身前,博野望手拿着巫杖,羞愧地叫了声:“老师。” 扶余大祭司对他微微一笑,左手接过巫杖,右手从杖上隔空摸过,只见手摸过的地方砍痕瞬间消失,然后递还给博野望:“你念一遍变形咒给我听,边念边想你最喜欢或最熟悉的生物。可以选择家族守护神兽。通常世代供奉的家族守护神兽是最容易变形成功的。博野的守护神兽是黑熊吧!” “是的。”博野望激动地点头,他顾不得检查巫杖是不是修好了,赶紧闭上眼睛想象大黑熊的样子,然后默念咒语,因为有点紧张,第一次念的磕磕绊绊,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次念到一半,卡了。 第三次他终于顺利念完。 只觉气息一阵波动,博野望觉得自己的身子膨胀了很多,身上原本宽松的学院长袍好像突然缩水了,勒得他难受。 他赶紧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两只手掌毛茸茸,胖乎乎的,“我变成熊了?”他颤声问。 “是的,你一次就成功了。”扶余大祭司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他挥了下手,博野望的面前出现一面立镜。 只见镜里有一只膀粗腰圆的巨兽,脑袋像一个黑色大绒球,上面还立着一对小小的圆耳朵,小眼睛,小鼻子,全身都是黑毛,却套着天蓝色的长袍。 可能是身子太壮,也可能是长袍太小,感觉只要自己一吸气,衣服就会崩裂开来。 “老师,这怎么办?”变成熊的博野望被衣服勒得难受,但他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服呀。要不然,他恢复成人的时候,就是光的了。 他不能在这么多人——尤其是大祭司和三个漂亮女生面前暴露,虽然他对自己健壮的身材很自豪。 “你的咒语再稍微做一点修改,变形的时候争取将衣物一起变化,这样恢复的时候你身上也是穿戴整齐的。”扶余对着博野望清晰地唱诵了一遍咒语,只见博野望身上的衣物顿时也消失不见。 现在镜子里出现的真是一只黑熊,像他小时候跟家人去寇山打猎时看到过的一样,只有熊掌里还握着的那根巫杖提醒他,这是他。 他试着往前迈了一步,看到自己身上毛和肉一起颤动,实在是很有动感。他转过身,看到一条毛茸茸的短尾巴,在身后摇来摆去,与那肥硕的身体相比实在不成比例。 “你自己再试试。”扶余大祭司对着博野望念了一句复原咒,博野望又从熊变成了人。 因为有过一次成功经验,博野望这次很自信,所以一次就成功地唱诵出扶余大祭司修改过的咒语。 他又一次成功地变成了一只熊! “嗷——”博野望兴奋地发出一声吼叫,然后朝着无人的草地奔去!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几个同学就想过来围观,但被明石祭司拦了回去:“自己练自己的,不要去打扰别人。” 这时看到博野望成功地变成一只熊,在草地上撒欢,不由羡慕地啧啧称赞。羡慕过后,赶紧逼迫自己集中精神练自己的变形咒。 扶余大祭司看着博野望跑走,挥手收了镜子,然后微笑着朝另一位学员走去。 第三十九章 变形术(二) 另一边嘉荣正在认真地练习。 变形术的咒语和复原咒语,其实她在格理岛时就背得滚瓜烂熟。 但是跟她背的大部分咒语一样,她没有实践过。 因为在开始学习术法之前,老法师曾很郑重地跟她讲过一段话,说宇宙本身是平衡的,处在一体至衡的状态。法师如果随意使用变换能力或召唤能力,会动摇天地平衡,那会非常危险的。所以,务必依知识而行,务必有需要才做。点亮一盏灯,就会投出一道黑影…… 那段话很长,有许多句子她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反正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必要,尽量不要随意使用变形术和召唤术。 嘉荣先将复原咒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可以不假思索地准确背诵。 在脑袋里否决了n种动物后,决定将自己变成大黑背鸥。 嘉荣是个没有姓的孤儿,自然没有世代供奉的家族守护神兽,她想来想去觉得以前在海岛上常看到的这种大海鸥挺神气,能轻松飞越海峡。 海鸥的头部、胸部、肚子和尾巴都是白色的,背部和翅膀却是黑色,对比分明。有厚厚的喙,是明亮的黄色,下颌上有一个小红斑,像颗美人痣。双腿是淡粉红色。 她边在心里描绘着大黑背鸥的样子边念变形咒,然后期待自己变成大黑背鸥。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嘉荣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因为自从下山以来,她用她背过的咒语,基本上都能立刻生效,好像她已经练过很多遍。所以,她很自信,她背过的,就是她会的。 第一次,她的咒语没发挥作用。 她还是她,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发生变化。 也许是我精神不够集中。嘉荣告诉自己,静下心来,奇迹才会发生。 第二遍。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我回忆大黑背鸥的样子还不够清晰。嘉荣在心里默默回想大黑背鸥飞过海面的样子,捕食的样子,在岩壁上休息的样子…… 第三遍。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嘉荣深呼吸。也许是这个咒语需要唱诵…… 第四遍…… 第五遍…… 嘉荣一遍遍地尝试,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依旧是她。连一片羽毛都没有长出来过…… “你再试一次,我看看哪里需要调整。”一个醇厚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嘉荣抬头看到扶余大祭司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现在那脸上还带着个能让人头昏目眩的笑容。 “也许,蕊儿就是看多了这张脸,所以其他男生对她都没吸引力?”嘉荣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然后突然警觉,自己怎么有空想这乱七八糟的呢? “好的。”她集中精神,微闭双眼边想着黑背海鸥边轻声念着咒语。 扶余大祭司看着面前的女孩,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说真话,他今天很期待她的表现,毕竟从他们老师这一脉下来都是很擅长变形术。他想看看她会选择变成什么。 可是没想到第一个变形成功的是博野望。 而她好像陷入了困境,所以他就走了过来。 “你的咒语念得很好,没有问题。”扶余大祭司用很肯定的口气告诉她。 咒语的编排和唱诵的方式都很好,那么应该是心态方面的问题。 扶余想到,她现在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守护神兽是什么,心中微微叹息。 “不要着急,每个人对不同术法的感悟速度都会不一样,有的术法可能看一遍书就会了,有的要经过反复练习,还有的可能会与自己绝缘。就像我,学了这么多年了,也还有好多不会。”他轻声安慰。 嘉荣点点头,心想,大祭司真平易近人,难怪蕊儿小姐也那么友善。 “另外,有一点小经验可以与你分享。练变形术时,不要太执着于自己本身,要暂时忘掉自己。不能光在脑海里想某种生物,而要把自己就当成它。”扶余大祭司循循善诱。 不远处,浮丘蕊儿静静看着扶余大祭司和嘉荣说话。 这时候,叔父一定很开心吧! 她心里涌起一股又是酸楚又是甜蜜的感觉。她为叔父高兴,但不知为何,又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其实除了蕊儿,还有很多人都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嘉荣,这个没有姓的野丫头来到学院后,虽然大多数人都当她是不存在,但其实又无时不在“关注”她,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第一天上早课就被处罚了,听说还顶撞了掌管戒律的冷泉祭司,所以被罚进静思堂三天。静思堂名字好听,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小黑屋。 关了三天小黑屋刚放出来就打残了林彭金柱,所以又被关了,听说这次要关七天。 又听说因为浮丘蕊儿帮她求情,被放出来了,改成劳动惩罚。劳动惩罚这种事若发生在贵族少爷小姐身上当然是个耻辱,不过跟这野丫头还是挺相配。所以他们看到她又若无其事地来上课了…… 接着他们发现高贵的像天上云彩一样的蕊儿小姐居然天天护着这个野丫头…… 然后他们又发现这个野丫头的魔法天赋居然挺高的,召唤术、高级符文、术法实战每堂课上的表现都很出色。甚至在原先的变形术课上,最快将物品变形成功的通常也是她,而且完成得很完美,明石祭司都对她赞不绝口…… 所以今天大家也在暗中关注她的进程,尤其是扶余大祭司来到她身边后。 因为扶余大祭司就像是能点石成金一样,他辅导博野望,博野望就成功地变成一只大黑熊; 他走到北山傅跟前,北山傅就将手臂变成了游隼的翅膀;全身变形成功指日可待。 他跟乐正明说了几句话,乐正明就成功地将自己的头变成了白尾海雕的头…… 现在,扶余大祭司来到她身边,正在和煦地指导她。 乐正明将鸟头复原,投向这边的目光满是憎恶,更带点不满,他不明白扶余大祭司为什么要去指导那个贱种。 北山傅收了翅膀,看向这边的目光平和,不喜不憎。 大黑熊停下了乱窜的脚步,直立着身子,熊爪在空中挥舞…… 大家都在等待下一刻,也许下一刻奇迹就会发生。 第四十章 变形术(三) “要不你再试一次?”扶余大祭司看着嘉荣。 嘉荣点点头,深呼吸,然后一边唱诵咒语一边想象着自己正在飞越歌珊地海峡。 嘉荣感觉到身边的气息在波动,她很高兴,她马上可以体会到成为一只海鸥的感觉。 然而,波动的气息突然间恢复了平静,就像汹涌的浪花突然退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嘉荣觉得有点沮丧,每次都是这样,就像球赛时你已经将球带到一个好位置,正准备临门一脚,可是终场的哨声响了,一切烟消云散。 扶余大祭司对眼前的情形也很惊异,他明明感觉到嘉荣已经或者是即将变形成功,可是就没有了。 他想到一种可能,面色一整,手指轻轻拨动,一个结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周围。然后他对着嘉荣发出一道“探查符”。 嘉荣静静站着,没有抗拒。她相信大祭司对她没有恶意,再说她也抗拒不了。 探查符绕着嘉荣盘旋,从头到脚绕了一周,回到扶余大祭司手上,“奇怪,这孩子身上居然有个奇怪的封印,应该是这个封印的缘故,让这个孩子不能变形也不可被变形。” “可是这些年这孩子都在岛上,应该没有其他人发现也没跟其他人打交道。难道是老师下的?” “老师也未免考虑得太多,不过,这样也好。”扶余暗自点头,自己那老师向来思维缜密。 “这封印跟老师以前的手法都不太一样,这些年老师对术法的探究又有新突破了。可惜自己不在身边,等以后有机会再向老师请教吧。”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嘉荣看扶余大祭司沉思不语,周围的气息萧肃,心中更是灰心。 “没什么大问题。”扶余大祭司展颜一笑,顿时春回大地,生机盎然。 他轻轻挥了一下手,撤掉结界,然后微笑着对嘉荣说:“不用心急,每个人对不同术法的感悟速度都不一样。当年,我练这变形咒,差不多用了半年呢!” 嘉荣不可置信地看着扶余大祭司。 “真的。你知道我出身浮丘家,家族的守护神兽是河狸,我嫌它丑,想变个漂亮的,所以足足折腾了半年。”扶余大祭司漂亮的桃花眼闪过一片星光,也许是回忆起了少年时光,声音更是温和。 “变身成自己家族守护神兽的样子是最容易成功的,像博野望、北山傅他们那样。你现在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守护神兽是什么,所以可能稍微会困难些。” “不过,术法千千万,值得去研究去学习的术法很多,其实也没必要太纠结于此。像我,这变形术学会后也没派过什么用场。” “老师,我知道了。”嘉荣点点头。既然天赋超群的大祭司当年学变形咒都用了半年,她一时半会不成功也就根本不是事了。 扶余大祭司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向旁边的一位学员走去。 因为用探查符时,大祭司开了结界,外面的人没看到,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大祭司离开的时候,嘉荣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变。 大部分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野丫头也不是什么都厉害。 …… 到这一天结束,只有博野望一个能完全成功变形,另外五个同学能部分变形。 博野望得意非常。 这一天,他终于技压全场,超过了向来表现最好的北山傅和乐正明,超过了一向自诩为风流才子的安都子墨,还超过白石梓豪这只白狐和机灵鬼唐山喆。 “看吧,扶余大祭司没送错我巫杖,持有黑檀木巫杖的人擅长攻击性魔法和变形术。”他举着巫杖得意跟自己的几位好哥们吹嘘,赢得一圈白眼。 博野望觉得有点无趣,这些家伙都不知道喝声彩,助助兴。 他看向安都子墨,“子墨,你想变成什么呢?你的家族守护神兽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子墨冰凉凉的声音打断了。 “我啥都不想变,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我自己,变什么也不可能比我现在更好看。” “花痴。自恋狂。”博野望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 …… 回宿舍的路上,蕊儿看到嘉荣心情低落,笑着安慰她:“别着急,我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蕊儿的心情有点复杂,为嘉荣惋惜同时又点小开心,是那种不能露与人前的窃喜,因为私密所以感觉又特别强烈。 叔父一定希望看到嘉荣表现优异吧!可是嘉荣没有表现得很出众,甚至没有表现得比我更好。 “我们浮丘家族的守护神兽是河狸,可是我不喜欢它,也不了解它。我整天与花草为伴,还是比较喜欢花花草草。可是我总不能变成一盆花吧……” …… 第二天上午,嘉荣到停步楼打扫。 其实现在的小楼很干净,但继行祭司也没有布置其他的任务,她依旧每天打扫一遍,反正很简单,只是念几遍除尘咒和自动清洁咒而已。 继行祭司今天看着很悠哉,手里摸着块石头,却没有动手雕刻,他对嘉荣招招收,示意她过来。 “听说昨天的变形课,你被博野望那熊小子比下去啦?” 嘉荣低着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老知道就算了有必要故意寒碜我吗? “要不要我帮你开个小灶?光说变形术的话,我比扶余强多了,当年我一节课就变形成功了,他足足练了半年呢!”说起往事,继行祭司好像依旧很为自己自豪。 嘉荣嘻嘻笑,这一个多月来,继行祭司已经不止一次指点她了。所以她也没客气,在继行祭司面前又试练了一遍,情况跟昨天一模一样。 继行祭司用手摸了摸下巴,“你做得都对,理论上说,你应该能成功,至少会有一点反应。” 他站起身,走到嘉荣面前,说:“要不,我施变形咒,你感受一下变形的过程,也许会对你有帮助。你想变成什么?” “大黑背鸥,我在海岛上时总是看着它们飞越海湾。” 继行祭司开始唱诵咒语,低沉而清晰。以他的力量,施一个变形术当然只需心念一动,但他很认真地念着咒语。 嘉荣明白这是念给自己听的,所以听得很仔细,甚至对音调的每一个变化都不放过。 在咒语完成的刹那,嘉荣觉得身边气息涌动,有极短暂一瞬间的眩晕,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她心心念念了两天的大黑背鸥。 她刚想扇动翅膀,享受一下飞翔的感觉,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恢复成了人! 她没有念复原咒。难道?她看向继行祭司。 发现继行祭司的脸色比见鬼了还难看。 “我再试一次。”他好像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以他的法力施的变形咒,没有他亲自施复原咒,怎么可能复原?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念咒,变形成功,马上复原,三步曲又重复了一遍…… 继行祭司面色一沉,对嘉荣发出一道“探查符”。 嘉荣静静站着,没有抗拒。 只是她的心沉了沉。难道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第四十一章 变形术(四)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等继行祭司收回探查符,嘉荣忍不住问出了声。 继行皱了皱眉,那双眯缝小眼睛里似有利光闪过,不过,马上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没问题没问题,就是因为没问题你又变形不成功,我才觉得疑惑。” “可能是你不知道家族守护神兽的原故吧。要知道,当年扶余嫌弃自家的守护神兽太丑,想变个漂亮的,足足用了半年呢!” “那扶余大祭司后来选择变什么?”其实昨天嘉荣就很好奇,只是没敢当面问扶余大祭司。 “独角兽。”继行转身回到大桌子后,“其实变形术也就是个鸡肋,没啥大用。假如你想飞,好好练风系的飞行术,加块灵石辅助,可以飞得比老鹰还快。” “我觉得你不如跟我学符文?”继行祭司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灵石,“我考考你,怎么让这块灵石自动发射火球?” 嘉荣接过灵石,用指甲在灵石上刻了几根线条,看着杂乱无章,但下一刻,那块灵石就像是个街头表演喷火的艺人一样,对着天花板喷出了一连串火球。 继行挥手,天花板上洒下一片水花,将火灭了,不过桌子、地上也掉了不少水花。嘉荣忙念自动清洁咒,一块抹布从走廊飞了进来,勤快地擦起了桌子。 “你老师教过你制作符咒?”继行问,他伸手取回那块灵石,看着那些凌乱的线条,哭笑不得,这丫头肯定是自己悟得。 果然嘉荣摇头,“符文既然可以画在纸上,当然也能直接刻在灵石上,而且灵石本身蕴含灵力,也注灵这一道过程都可以省了。” “可是你这样做太简单粗暴了,这块灵石如果我刻成咕噜怪石的话,灵力至少可以持续使用半年,甚至更久。浪费啊浪费!”继行摇头叹息。 “咕噜怪石?那水龙头,浴室的鸟头是您雕的咕噜怪石?”嘉荣想到了那“大嘴鸟”水龙头。 “嗯,知道这个为什么叫咕噜怪石吗?” “咕噜在古语中是喉咙的意思。”嘉荣本能地回答,说完后看见继行主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知道为什么要在咕噜怪石上雕刻一张怪脸吗?” “书上说这一张张怪脸代表了人类对大自然元素乃至时间所握有的统治权。我想这些怪脸应该是某种魔法阵的变化形式?”这次嘉荣除了背书还加了一个自己的思考。 “差不多。”继行点点头,开始给这个背书背的一知半解的丫头解释什么是咕噜怪石。 “咕噜怪石有两种,一种是用本身蕴含灵力的灵石雕刻上某种魔法阵或符文,在你需要时可以十分方便地使用。它的功能由你所雕刻的魔法阵和符文来决定。 第二种是用本身不蕴含灵石的石头雕刻魔法阵,可以帮你聚集散布在环境中的灵力,然后你在需要时可以将其召唤出来。不过,这种咕噜怪石要谨慎使用,如果使用过多,会使周围变成一片死地,寸草不生。” “至于为什么要将魔法阵变化成怪脸的形式,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跟我们体内的灵力共鸣,我们只要盯着怪脸的眼睛就可以启动……” 这一刻,嘉荣觉得回到了格理岛的山上,以前老法师也会这样给她上课,她不由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不料继行祭司却住了嘴,他翘着他的圆脸,一脸傲娇地说:“想跟我学这个?那得正式拜师才行。” …… 第二个礼拜的变形课,扶余大祭司没有来。只有明石祭司指导大家练习。 嘉荣虽然还是认真地练习,但不再焦虑也不再失落,因为没有了期待。她相信自己的身体存在某种问题,虽然扶余大祭司和继行祭司都不愿明说。 但他们的话,什么“术法千千万,值得去研究去学习的术法很多,其实也没必要太纠结于此。像我,这变形术学会后也没派过什么用场。”什么“其实变形术也就是个鸡肋,没啥大用。”还有继行祭司直接建议她跟他学雕咕噜怪石,不就是为了安慰她吗?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判定她没法使用这种将自己变形的变形术。 所以她也就不悲不喜地练着。 这一天,北山傅终于能够完全变形。 他变成了一只游隼。看着他在空中展翅翱翔,嘉荣无比艳羡。 接着唐山喆也变形成功。他居然变成了一条巨型獵蜥,这让嘉荣感觉很意外。原来她觉得他可能会变成某种鼠科动物,比如长鼻跳鼠,或者鼯鼠。 博野望变成了大黑熊,兴冲冲跑过来抓唐山喆变得这条獵蜥,吓得獵蜥钻进草丛。博野望还不罢休,不停用胖熊爪拍打草丛,把獵蜥给逼得到处乱窜,害得周围的学员也跟着乱了套,闹成一团。 然后,一只游隼飞过来,用爪子抓了他那圆脑袋一下,拔下几根熊毛,痛得大黑熊“嗷嗷”叫。 大家哈哈大笑。 祭司笑着制止了这场动乱。大家又继续练习。 再后面,乐正明成功地将自己变成了一只白尾海雕,神气地在众人头上转圈飞翔,经过嘉荣头顶时还特意用力扇动翅膀。 翅膀扇出大风将嘉荣的头发刮得凌乱不堪,气得嘉荣想给他射枚冰箭,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忍了。 走出测试之路回宿舍的路上,嘉荣跟蕊儿说:“下次变形课我不想上了,我还是去藏书楼看书吧。” “哈哈,知难而退,还是挺明智的。”没等蕊儿回应,身后就传来一阵爆笑声。 嘉荣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博野望这头大笨熊。旁边还跟着唐山喆和白石梓豪。 “某人终于知道自己没天赋啦!像我这样,一遍就成功,才叫天赋超群,聪明绝顶。哪像有些人,练了几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嘉荣懒得理会。 “博野。”蕊儿皱着眉,轻喝了一声。 “蕊儿小姐,我可不是说你。你可是难得的草药学天才,不过你怎么总是跟这个野丫头在一起呢?她那配跟你做朋友。”博野望对着浮丘蕊儿嘻嘻一笑。 第四十二章 小熊 “蕊儿小姐,我可不是说你。你可是难得的草药学天才,不过你怎么总是跟这个野丫头在一起呢?她那配跟你做朋友。”博野望对着浮丘蕊儿嘻嘻一笑。 “嘉荣不是……”蕊儿想开口为嘉荣辩解,却被嘉荣的声音打断了。 “博野望,我们来比变形术!看谁速度快。” “跟你?你就根本不会变。看我的——”博野望得意地开口念咒语。 但是嘉荣念咒的速度比他快,而且嘉荣是一边念咒一边结手印,然后对准了博野望。 “嗷呜,嗷呜”博野望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只看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熊,一面轻声吼叫,一边朝嘉荣扑过来。 “啧啧,可怜的小家伙,是被妈妈丢掉的吧。一定是太惹人讨厌了,所以妈妈才不要你。”等小家伙快要扑到脚跟前,嘉荣抬脚朝着他胖胖的屁股踢了一脚,然后小熊像个毛球一样骨碌骨碌滚到了路边的桔梗花丛中。 小熊趴在地上,看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人,“好凶的野丫头,不,这家伙怎么看着这么高大,简直像巨人一样,不,像个罗刹鬼。她竟然踢我屁股!她竟然踢我屁股……” 屁股上传来的疼痛感,终于让被变成小熊的博野望意识到自己的屁股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踢了!而且这女人还不想放过自己,正凶神恶煞般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 她还想干什么? 他有点恐慌! 因为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被变成小熊的自己是那么弱小。他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嘉荣走近,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哟,还奶凶奶凶的,居然还敢瞪我!是拿来当球踢呢,还是抓起来再打一顿屁股……” 嘉荣的话音未落,小熊已经挣扎着起身,然后拼命朝唐山喆和白石梓豪站立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转头看嘉荣有没有追过来。因为小腿儿又短又无力,这短短的一小段路跑得跌跌撞撞,摔了好几次。 这时旁边的几个人才醒悟过来,到底发生了啥事。 “嘉荣,”蕊儿忙跑上前拉住嘉荣的袖子,对她轻轻摇头。 唐山喆和白石梓豪将小熊挡在自己身后,然后凝神戒备。 “小笨熊,今天就饶了你。下次再惹我,我就把你抓回去关在笼子里。”将变成小小熊的博野望蹂躏了一顿,嘉荣觉得自己突然变得神清气爽,这几天攒下来的小郁闷都刹那间烟消云散。 她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现场。 蕊儿看了看藏在唐山喆和白石梓豪身后的小熊,然后快步去追嘉荣。 看着嘉荣已经走远,唐山喆和白石梓豪蹲了下来,一边伸手去揪小熊的耳朵一边笑:“人已经走了,你还不赶紧变回来呀。看你现在这熊样,我也想蹂躏你。” 小熊拼命摇头,胖胖的身子往后缩:“嗷呜,别闹。别吵我念咒。” 可是过了一会儿,小熊还是小熊。 “你tm不会把复原咒忘了吧!变成小熊难道还能变傻了不成。”唐山喆忍不住笑骂,又想伸手去揪熊耳朵。 “别闹。”白石梓豪拦住了他,因为他看到小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已经泪汪汪了,那圆滚滚的身子也开始颤抖。 “唐山,你帮他一下。”白石梓豪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 博野望挑衅了一句,那野丫头就说要比变形术。 因为最近大家练习的都是怎么让自己变形,所以就忘了变形术也可以是把其他东西变形。 博野望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比“谁先变形成功”,而那野丫头却是对博野望施变形术。 结果博野望被变成了一只小奶熊还不自知——不知那野丫头本意就是将博野望变成小奶熊,还是在两人咒语的共同作用下变的,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只高大威猛的大黑熊,还朝着野丫头冲过去,然后被野丫头踢了屁股,那场面真是让人不忍直视,看得自己差点笑出声来。 “咦,梓豪,我的复原咒好像不起作用,你试试。”唐山喆惊讶地叫了一声。 白石梓豪对着正在瑟瑟发抖的小熊念了一遍复原咒,小熊依然是小熊,那个有时鲁莽地让人生气的博野望没有出现。 “我们解不了,要么去找野丫头,”白石梓豪看到趴在地上的小熊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知道他不愿意。“要么去找大祭司。” “明石祭司应该也可以吧。”唐山喆提了一句。 “应该可以。不过,找大祭司可以顺便告一状,说这野丫头偷袭或者耍赖。”看到有人往这边过来,白石梓豪伸手抱起了小熊,举步前行。 别说,那毛茸茸、肉乎乎的手感还真好,他忍不住揉了揉小熊的头,又摸他的背。现在的博野望弱小绵软易推倒,不趁机欺负一下那才要天怒人怨呢。 “找明石祭司。”他才不要去大祭司面前丢人现眼呢,小熊努力用爪子推开那只趁机赚他便宜的手。 迎面却看到继行祭司。 “什么品种的狗呀,给我看看品相如何。” “继行祭司。”唐山喆和白石梓豪行礼。 “这不是狗,是博野望。”唐山喆忙将刚才的事叙述了一遍,“不知什么原因,博野就是复原不了。” 继行祭司示意他们把小熊博野望放在地上,“她是边念咒边结手印的?” 看到两人点头后说:“手印的功效就等于一个小型魔法阵,可以加强施术效果,你们解不开也是正常。” 说完他伸出右手对着熊挥了一下,发现小熊没有任何变化,心中一个咯噔,顺势蹲下身,将手放在熊背上拍了拍:“这样也挺可爱的。” “呜呜。”小熊发出了咽呜声。可爱个头呀,如果不能复原,他的曰子怎么过?还要不要活了? “你不乐意?行,行,我帮你恢复。”继行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念起了咒语。 这次复原咒终于有了反应,小小熊突然窜高变成了高大好多倍的博野望。 博野望红着脸低着头说了声:“谢谢继行祭司。”然后撒腿就跑。 唐山喆和白石梓豪忙跟继行祭司道谢,告辞,然后去追博野望,“博野,等等我们。” 博野望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跑。 唐山喆和白石梓豪对视一眼,忙加快了脚步。 第四十三章 拜师(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礼拜一早课,学员们一走进唱诗堂,就感觉今天有点不同寻常。 平常每天会有一两位祭司、两三个执事陪学员在这个唱诗堂上早晚课,而大部分的祭司和执事都是到神殿大殿做早晚课的。 今天,他们看到第一排端坐着五个祭司,其中还有一个是扶余大祭司。学员们心里打鼓,赶紧轻手轻脚步走到座位上坐下,开始认真地诵经。 早课结束,学员们起立,等大祭司和祭司先退场。不料,扶余大祭司站起身,微笑着对大家说:“再耽搁大家几分钟,有一件喜事要跟大家分享。” “因为嘉荣同学天智聪慧,敏而好学,继行祭司决定收其为亲传弟子。现举行拜师仪式。” 扶余大祭司的话音未落,边上已经有执事将座位摆好,请继行祭司入坐。 仪式非常简单,不过是嘉荣跪下磕个头。 继行祭司笑眯眯地取出一串手珠递给嘉荣:“这是给你的护身符,有人欺负你就摘一颗下来炸他。” 听到这话,场中的人表情不一。 “谢谢老师。”嘉荣接过手珠,改了称呼,拜师礼就算完成了。 扶余大祭司依旧面带微笑,冷泉祭司依旧板着一张脸,继行祭司虽然表面平常,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下,他终于将小师妹拐来当自己的弟子了!哈哈,不知道老师听到小师妹叫自己老师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说服扶余和冷泉同意他收嘉荣为亲传弟子的。他一提出来,冷泉就反对,“不行,这乱了辈分。” 扶余也不赞成:“知道你是想护着她,可也用不着收为弟子。” 他可不管,“你们是生来就没受过欺负,所以不知道被人轻视、被人打压是什么感觉。小师妹现在都快变成刺猬了,那天为了一句话,就将博野望整得自闭。” “乐正家那位少爷一直看她不顺眼,听说林彭金柱那小子天天躺在床上骂嘉荣,等他康复了出来肯定是要报复的。” “要让学院里的人不看轻她,不挑衅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升她的地位。要不然为了保护自己,她会越变越冲动,手段也越来越凌厉。到时可能会把学院里大半的人都给得罪了。你们也知道她的性子,要她一直忍让是不太可能的。” “如果你们不同意我收她当亲传弟子,那就公开她的身份,哪天我们仨出去叫她一声小师妹,自然就没人欺负她了。” 扶余大祭司苦笑。 若是自己出去叫她一声小师妹,在这南部神殿自然是没人敢欺负她。可是,现在不能这样做。老师也不会同意。学院里可能是没人欺负她了,但会给她带来其他麻烦。 “好吧,好吧,那你就收吧,小心老师哪天回来敲你脑袋。” “老师现在可能找到了月光精灵,在精灵国里玩得开心,哪会为了这点小事回来。” 本来他可以给亲传弟子做一根巫杖换掉原来启蒙老师给的巫杖,不过,他不敢。所以就雕了一串手链,手链上的十二颗白玉珠子,其实是他精心打磨的十二个护身符,足够嘉荣在普通级别的大法师手下逃生十二次。 等大祭司和其他几个祭司、执事离开,浮丘蕊儿跑过来亲热地搂住了嘉荣:“恭喜你呀,嘉荣,太好了!” 她是真得为嘉荣高兴,因为这样叔父也就能更放心了。 …… 学院里的学员对这事却是看法不一。 乐正明脸色铁青,带着长鱼闻人一声不吭就冲了出去。 北山傅倒是乐见其成,这样他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因为他,乐正明才会让林彭金柱在早课时棍打嘉荣,接着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事,现在嘉荣“因祸得福”被继行祭司收为亲传弟子,他也就不用再觉得亏欠人家。 安都子墨意味不明地呵呵了几声,转头去唐山喆和白石梓豪,他俩也正看向他。 他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等会博野望听到这消息会怎么想? 那天被嘉荣整蛊后,博野望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关了两天。昨天晚上,他们在他门口放了香喷喷的烤鸡和开了瓶的醉流霞,饥肠辘辘的他终于忍不住开了门。 不过,他还是不愿意出来。他天天在房间里苦练变形术技战术,决定练好了后出来,将那坏娘们打倒、变成一只小奶狗当毽子踢。 “等会儿,我们怎么跟博野望说这事呢?”唐山喆看着安都子墨,“这家伙怎么就得了继行祭司的青眼……” 安都子墨正想说话,一群学徒班的小萝卜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其中一个小胖子正大声跟同伴说:“你知道刚才那个嘉荣是谁吗?她是我老乡,跟我同船来的,直接上高级班,厉害吧……” “去,你吹吧!”旁边的小萝卜头不信。 “不信,你可以去问看门人,我们那天是不是一起来的……” …… 京城一个府邸的书房里,一个形容、气质上佳的男子展开一封刚送到的信。 信很短,但信上的内容让他非常震惊。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口中轻声念叨:“居然又出现了一个?也是十四岁?身上也有封印?同样跟神殿关系密切……”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原来那个是真的?还是后来这个是真的……” 思索片刻后,他作了决定,拿过纸笔开始开始写信。 …… 晚上,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走进了一幢小楼。 他看到暗影里坐着一个人。 “为什么要收那人当亲传弟子?你为什么要护着她?”黑斗篷的声音很年轻,甚至显得有点稚嫩。 “我最近在她身上发现了封印,觉得我们以前的推测可能都错了,她才是那个人。” “不可能,父亲说过,蕊儿是那个人。”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孤儿,就没必要在她身上下封印。而且她也十四岁,同样跟神殿关系密切。蕊儿符合的条件,她也都符合。” “那,那,那不是说我应该要娶她……”黑斗篷像是被惊呆了,说话都不利落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暗影里的人开了口。 “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她们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你还是完成你父亲原来交代的任务,追求蕊儿小姐,让她喜欢上你。其他的不用管。” 第四十四章 雕刻(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拜师之后,嘉荣每天上午还是要到停步楼,不过,“劳动惩罚”已经名存实亡,继行祭司根本不让她“劳动”,而是开始教她学雕刻。 是真正的雕刻,并不是刻咕噜怪石。因为继行祭司说,要等到她练好了手劲和稳定性,能够让刀在石头上随心所欲地“走”动时才可以刻咕噜怪石。 第一个任务是用一块冻石刻一朵梅花。 嘉荣觉得雕一朵梅花不要太容易,不就五个瓣儿吗?拿起刀后,才知道要让刀听话还真不容易,然后一连报废了几块石头,手也被刀割了几下…… 直到第四块石头,才雕出一朵看着有点样子的梅花。她兴高采烈地捧着“梅花”跑到继行办公桌前。 看到翼兔正无聊地趴在大桌子上,眼睛乌溜溜看着前面的一个小竹篮——篮子里装着满满的牛奶果,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过一小会儿,它的身子往篮子方向挪动了一点。移动位置后,它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黑眼睛滴溜溜一转,觉得没人注意它,又往篮子方向挪动一点……眼看着就要够着篮子里的牛奶果了,那篮子却突然飞上了天。 翼兔很生气,扇动翅膀跟着篮子飞了起来。可是它伸手去抓篮子里的牛奶果时,却发现自己的爪子怎么也伸不到篮子里去。 它试了几次后,无耐地降落,回到最初的地方,窝火地看着继行祭司。 然后篮子也跟着落回桌面。 这个小插曲,嘉荣今天已经看了好几遍。 今天,继行祭司拿出一块海水蓝宝,说要雕一只“翼兔”,让翼兔当模特,酬劳是一篮子牛奶果。 开始时,翼兔摆了一个英武的造型,然后变成蹲着,过了一会儿变成趴着,再接着身子就成了溶化的奶油摊在桌上了。 在这漫长又无聊透顶的“模特生涯”中,翼兔唯一的乐趣就是不停试着往篮子方向移动、想偷拿一个果子,可是每次都失败,只能神色幽怨地看着继行,好像在抱怨:“能不能快点?我都饿扁了。” 自从继行请它吃桃子后,翼兔就喜欢跟着主人去继行祭司那里,因为在那里可以蹭到好吃的水果。 被嘉荣禁止去植物园后,它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只能吃些普通的水果和蔬菜,而且这还需要主人花钱买。主人不心疼它还心疼呢! 去草地吃草?那是它——一只聪明的翼兔会干的事吗? 继行祭司那里常会有植物园送来的“孝敬”,比如刚成熟的鲑鱼莓、刺角瓜、树葡萄等等。 而这些,只要它愿意卖卖萌,继行祭司就会将其中的大部分“孝敬”给它。所以今天它才愿意屈尊当个模特。 看到嘉荣拿着“梅花”过来,继行放下了手中的雕刻刀和海水蓝宝,“今天就这样吧!” 话音未落,翼兔的身子已经化为一道影子,出现在篮子旁,它用两只爪子捧起一只牛奶果,就想往嘴里送,不过,临到嘴边,又停住了。 它将第一个牛奶果送到嘉荣身边,又捧了一个送到继行祭司面前,然后飞回篮子旁,抱起第三个果子,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 “还行,再练十块八块就能找到感觉了。”继行看了看嘉荣的手,“你可以去找浮丘蕊儿要瓶护手的药膏,那丫头整天就喜欢折腾各种霜呀蜜呀香水呀,不过她做的玩意儿效果还真不错,气味也好闻。” 嘉荣看着手上的伤口和红肿,预计不久的将来,这双手就会满是伤痕和老茧,跟樟树树皮差不多。 看来她迫切需要消炎药、止血膏和护手霜,虽然她的目标是成为一个惊才绝艳的大法师,但并不意味着当大法师就要变得又丑又怪。 虽然她从小就要跟着老法师劳作——老法师在山上养一群羊,在木屋后开辟一小片果园和菜地。嘉荣觉得那是老法师拿来修心养性用的,或者是为了给自己锻炼身体、学习劳作的。因为老法师从来没有为生计担忧过,反而常为门口突然出现的被绑着脚咕咕叫的鸡、成匹的布料、水桶里装的鱼、成捆的甜菜苦恼,因为太多了,他要想办法把它们送出去(因为岛上的人们总是想着将自己的所有物奉献给他,以换取关键时刻的庇护和帮助)。——但是第一次意识到劳动会让自己的手变丑。 “那我去找蕊儿。”心动就要行动,嘉荣马上向继行祭司告辞,出了停步楼,向旁边的一幢小楼走去。 蕊儿喜欢花花草草,不上课的时间,要不在植物园,要不就在雨谷祭司的实验楼。 嘉荣刚走到小楼门口,就看到乐正明正从院子里出来,边走边回头说:“蕊儿,我走了,不用客气。” 猛然看到站在前面的嘉荣,他明显愣住,吃惊、愤怒、不知所措,各种情绪争相在他脸上出现,最后他往路边呸了一声表达心中不屑,翘着高傲的头走了。 蕊儿看到嘉荣倒是很高兴:“你怎么来了?我本来打算等会儿来找你。” 嘉荣看到蕊儿的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礼盒,上面还系着蝴蝶结,意识到应该是乐正明刚才送的。 蕊儿看到了嘉荣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手中,“哦,这是香荚兰豆,维林多弗的香荚兰豆品质最好,乐正明说他家的商队刚从维林多弗回来,带了不少香料,知道我想要一些香荚兰豆,就给我拿了一些。” 嘉荣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交朋友的自由,乐正明在自己眼中就是个”欺负弱小”的坏蛋,但不意味着蕊儿也要这样认为。 因为在这个世界,贵族和平民本来就有天壤之别,更何况自己连平民都算不上。 “我想找你要瓶护手霜,继行老师说你做的护手霜最好用了。”嘉荣伸出手给蕊儿看,“我现在正在练习刻石头。” “嗯,跟我来,我刚调了几瓶护手霜呢,本来准备等会儿送给你。”蕊儿拉着嘉荣走进一间实验室。 这间房子里摆放着很多长桌,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瓶子、管子,有的在不停冒泡,有的在不停冒火星,那种火星绝对是世界上任何壁炉都不会冒出来的。 嘉荣不仅感叹,原来这个世界的“实验室”也很像样呢!并不是所有的草药都像茉莉女巫那样用石磨捣一捣、黑瓦罐煮一煮就好了。 第四十五章 两财神 这天下午是变形术的课,嘉荣请了假在藏书楼看书。 她发现了一本好书《首相之路》,决定今天把它看完。 就和老法师在信里说的一样,白塔里有很多传记。 这本《首相之路》是前前任首相伍德先生退休后,一位祭司为他撰写的。书里记载了一个故事,说伍德先生年轻刚到都城时,第一个职位是担任议会秘书。入职的第一个晚上,他四次披着浴巾,沿着大厅走到公用浴室,四次打开水龙头,涂上肥皂。第二天早上,他又早早起床,五次跑去刷牙,每次中间只间隔五分钟。” “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认识了议会的其他所有秘书、书记员、办事员。不到一个月,这位新来乍到的人就成了议会基层工作人员的隐形头目。” “厉害!”嘉荣在心里大大赞叹了一声。 这位伍德首相到都城的“首场演出”,就展示了他过人的智慧和政治手段,他向世人证明,向上爬就意味着结交人,两者是一回事,而结交人最好的办法是“坦诚相处”。 不过,想想一群平时道貌岸然的人,在澡堂里你帮我搓背我帮你搓背,场面也是够欢乐的。 嘉荣不由哈哈笑,笑过后,想起这里是肃穆的藏书楼,在这里哈哈大笑有点失礼,就到执事那里登记,将书借了出来。 藏书楼后有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可以看到黑塔巨石。嘉荣觉得站在黑塔巨石的顶上,感觉就像回到格理岛的山上,视野广阔,轻风阵阵,她喜欢那里。 黑塔巨石是个“巨无霸”,大概有十人高,四十个人手拉手可以环抱,石头跟地面的角度接近垂直,而且石壁非常光滑,连个可以踩脚或者攀援的地方都没有,要想上去不容易。 但是在黑塔巨石的背面有一条裂缝,又不知是什么人在这条裂缝处开凿了一道窄窄的石阶,石阶并不规则,有宽有窄,时断时续,弯弯曲曲,角度还陡峭异常,但好歹算是有了一条路,虽然只能容一人勉强前行。若是身材比较胖,估计还会被卡住。 这里是练习“御风术”的好地方。 每次抬脚时念咒,可以让身子瞬间飘上十几个台阶,立在一个相对宽整的阶面上。然后再抬脚,再上去一段。 只要念上十几次咒,就可以上到顶。 每次来这里,她都会给自己一个小要求:每次抬脚上更多的台阶,落脚的次数更少。今天她给自己的要求是十次。 不过,第十次落脚的时候,还差最后两级。嘉荣决定扣自己两分。 然后看到黑石顶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人,蓝色的学院长袍,双手放在脑后,脸上盖着一块素色的绢丝手帕。 嘉荣愣住,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避开。 “居然还有人逃课?”那人伸手取下手帕,露出一张比女人更娇媚比孩子更甜美的脸。 “原来是你!对不起,打扰了。”嘉荣很奇怪,安都子墨居然也逃课,“你怎么没去上课?” “嗯,不想练变形术。”安都子墨起身,对这个话题兴趣寥寥。 “你是不喜欢自己的家族守护神兽?”嘉荣看着安都子墨的脸,突然想起扶余大祭司说过的话“想变个好看的。” 难道这是外貌好看的人的通病? “太丑了。”安都子墨点头,“我变那样子,会被人笑死。” “你的家族守护神兽是什么?”嘉荣开始回忆《普尼亚大陆家族族谱和家徽》这本书(老法师让她背这书时说,背完这书她就能知道每个家族的来历传承和相互间的渊源),脸色突然一变。 “黑背海鸥,喙那么厚,还长个红点,像个戏台上的媒婆。腿还是粉红的,以为自己是粉红女郎吗……”安都子墨开始吐槽自己家族的守护神兽。 嘉荣有那么一会儿想让这个脸蛋和声音都漂亮的家伙闭嘴。然后又告诉自己,反正他又不知道自己想变大黑背鸥而没有成功。 “那你想变什么?孔雀吗?” “华而不实。”安都子墨摇头。 “天鹅?” “一般般。”安都子墨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你现在是红人了,还想挣钱不?” “钱当然是想挣的,但我不是红人,一点也不红。”嘉荣纠正,“我只是拜了一个老师。” 学院高级班的同学哪个没老师呢?甚至有不止一个。比如眼前这位安都子墨,入学时得了扶余大祭司的青睐,现在还跟流川祭司进修符文和魔法阵,也就是说在神殿就有两位老师。 “你大概不知道学院里有很多人在羡慕你,”看到嘉荣的表情,安都子墨意识到一件事:“你不知道继行祭司在神殿是做什么的吗?” 嘉荣瞪大了眼。继行祭司每天除了刻石头,摸石头,好像什么也不做。她感觉她现在就好比是修仙小说里的主角进了宗门后拜了一个最冷门的派系。不过,她不在乎,反正老师对她好就行,再冷能冷过格理岛吗? “你以为继行祭司在神殿里是无权无势一闲人?”安都子墨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她,“继行祭司管理南部神殿的外部财产,神殿在外面的田园、农庄、土地、房屋、店铺、生意都是你老师管理的。可惜你是一个女子,不能当祭司,要不然,你也许可以成为神殿下一任财神。” 继行老师原来很有权势?那他怎么那么空呢?以前自己每天去打扫卫生,他都在房间里刻石头。嘉荣真愣住了。 “你知道吗?南部神殿有两个财神。一个是扶余大祭司。”安都子墨将目光投向神殿建筑群中最大的建筑。 “因为自从扶余大祭司成为南部神殿大祭司后,全国各地的贵妇人都用各种借口到南部旅行、拜亲访友,就为了每月十五那天能到南部神殿听扶余大祭司的公开布道。 听完之后,这些贵妇人就会像给几句出嫁的宝贝女儿准备嫁妆一样给神殿捐赠、赞助,恨不得掏空半幅家底,只为了听扶余大祭司对她说一句‘真神保佑您,夫人。’ 这让其他三大神殿的大祭司很不高兴。属于他们教区的人却跑到南部捐赠,这等于是把他们口袋的钱财掏给了别人,实在是太打他们的老脸了。 因为一个家族的财产再丰厚,毕竟也是有一定量的,在一个地方花多了,另外的地方就要节省些。 另外一个财神就是继行祭司,听说他经营有方,自从他接手神殿的财权后,神殿的钱越来越多,具体有多少大家不知道,只知道南部神殿现在富得流油。” 第四十六章 蝴蝶(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票) 原来继行祭司这么厉害? 嘉荣实在不敢相信,每天悠哉悠哉、看着什么事都不做的继行祭司原来负责打理着神殿的财产,而且是打理得很成功的那种。 那他到底是怎么管理偌大产业?又是怎么合理安排时间?嘉荣决定明天好好跟老师请教一下,最少可以学学他的时间管理。 看看自己还真是有主角光环呀,随便拜一个老师都是超厉害的。 不过,正如安都子墨说的那样,她是女孩以后又不当祭司,所以知道继行祭司是“财神”对她来说,也就是下次在那里蹭饭时可以更加心安理得。 除此之外,就是最近周围很多人的眼神恢复了正常,走在路上能看到她这个大活人,会跟她点头、打招呼的人也变多了些。 “你有什么赚钱的想法吗?”嘉荣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十月,要举行四大神殿法师学院比试,在那之前,就会选出参赛人员。我准备摆个庄,让大家下注,赌那些人能获得参赛资格。” “那你先跟我说说这个学院比试是怎么回事吧。”嘉荣觉得一直站着说话太累,就在巨石顶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坐。” 安都子墨看了嘉荣一眼。这确实是个女子吗?他有一刹那的怀疑。 动作如此洒脱随性,简直比自己这个男生还自然、还潇洒,完全没有女孩子的羞涩。 他轻咳一声,走到嘉荣身边坐下,“好吧,我先跟你讲讲四大神殿学员比试的事。” “当年青阳威德大王在圣祭司的扶持下,统一了迦南半岛,建立了金琥王朝。为了感谢圣祭司和神殿的帮助,威德大王宣布金琥国信奉真神,并在都城建立了主神殿,由圣祭司主持。 同时又建立东西南北四大神殿,分别由圣祭司的四大弟子主持,并在四大神殿设立法师学院,招收有天赋的贵族子弟学习术法。 全国各地还有很多规模较小的神殿,这些小神殿有祭司布道,民众可以去那里参拜祈祷,但不设学院。 这是王室和神殿的蜜月期。威德大王去世后,因为大王子早年死于战场,圣祭司为威德大王的二王子加冕成为金琥第二任国王,后来又加冕了第三任国王,然后圣祭司也离世了。 圣祭司离世后,国王却没有宣布下一任圣祭司人选,反而下旨说原来应由圣祭司主持的都城主神殿,就由东、南、西、北四大神殿的大祭司分别轮值,四年一换。 从那以后,四位本身同门师兄弟的大祭司之间好像突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竞争关系。 这种关系也影响到了法师学院之间的比试,原本是为了互相切磋学习,现在变成神殿实力的展示平台。” 安都子墨用简洁的语言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然后又讲了四大神殿学员比试的具体内容。 “学院比试设立幻术表演、占卜、草药学、气候控制术、寻查与束缚术、驭兽、变形术、符文与魔法阵、技战术这十个单项,和一个技战术群体赛。” “单项比赛,每个学院派一名最优秀的学员参加,比赛决出名次。技战术群体比赛,每个学院派十八个学员一起上场,学员全部被打倒就算输。” 嘉荣听了点点头,其他单项比赛就算了,这个群体赛就是一个大混战。 “那我该怎么配合你赚钱?”嘉荣问。 “一个学员最多可以参加二项比试——一个单项和一个群体赛,你准备参加什么?” “报名有限制吗?”嘉荣问。 “没有,可以每项都报。” “你是要我多报几项,然后多比几场是吗?”嘉荣觉得自己看穿了面前这张甜死人不偿命的笑脸,背后全是计算。 她伸出一只手:“幻术表演,占卜,草药学,驭兽,”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再伸出一个手指:“变形术,这五项我都不想参加。” 安都子墨瞟了她伸出来的手,噗嗤了一声,一副你想多了的神情。 “占卜是东部神殿的特长,那里的学员都是神神叨叨的神棍。驭兽是北部神殿的特长,那些家伙都会随身带着各种虫呀、兽呀,看着像是走江湖表演杂耍的。所以这两项,其他神殿基本是不参加的。” “草药学我们班里学得最好的是浮丘蕊儿,变形术现在看来博野望的胜算最高,幻术表演有我。”安都子墨指指自己。 “技战术群体赛有十八个名额,你占一个,没啥悬念。剩下就是气候控制术、寻查与束缚术、符文与阵法、技战术个人赛,这四个单项一直是竞争最激烈的,你可以报名挑战一下。” “有哪些竞争对手?我胜算几何?”嘉荣看了身边那精致好看的侧颜一眼,“要赚钱的话,其实不如暴个大冷门,我报名参加幻术表演选拔,然后你让我赢了,这样肯定可以赚到盆满钵盈。” “咳,咳——”刚好有一阵风吹过,安都子墨呛得连咳几声,赶紧背过身过。 嘉荣看着安都子墨后背和脖子的弧线,叹了口气:“你的身体也太弱了,应该跟博野望学学,虽说法师不用肢体搏斗,但适当锻炼身体也很重要。” “咳咳,”原本已经止住咳嗽的安都子墨又咳嗽连连,原本白皙的脸色也变得通红。 他深呼吸,按捺住要暴走的冲动。谁身体弱了呀?明明是你太敢想,还想跟我抢“幻术表演”的参赛名额,没听老师表扬我在幻术一道上天赋绝伦吗?然后想起,嘉荣的确没听听说过,高级班已经没上幻术课了。 他调整好呼吸,起身,声音凉凉地说:“那好呀,到时让我看看你的幻术表演。” 嘉荣也跟着起身,“要不,你现在先表演一个?我还没见过……” 这时安都子墨已经走到巨石边上,他回身一笑:“好啊。”然后纵身下跃。 嘉荣赶到巨石边上,只见半空中蓝色衣袍翻飞,像是一朵盛开的蓝莲花,不,是一只巨大的蓝闪蝶,正翩翩飞向竹林。 风吹过林梢,竹浪翻涌,发出沙沙地声音,好像竹林正在鼓掌欢迎蓝闪蝶的到来。下一刻,无数竹叶振翅而起,化做成群成群的绿蝶在空中翻飞起舞,将蓝闪蝶的身形都给掩盖了。 嘉荣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竹林依旧是竹林,安都子墨已经不见踪影。 第四十七章 飞天小白虎 嘉荣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竹林依旧是竹林,安都子墨已经不见踪影。 看来自己对安都子墨的判断还真没错呀!这人的确是高手! 如果是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她数过黑岩巨石的台阶,共有一百九十八级,差不多十楼的高度吧),全神贯注施为,大概可以避免像陨石下坠跟地面亲密拥吻的命运,但是要像安都子墨那样姿态优美,同时还大范围施展幻术掩盖自己的身形大概是做不到。 “好吧,我就不跟你抢这个名额了。”嘉荣大方地放弃。 …… 一个没课的下午,她拿着一方自己雕的小印章,去浮丘蕊儿房间串门。蕊儿送了她效果很好的护手霜,她当然也要礼尚往来。 反正继行老师那里石头多的是,她挑了一块五彩冻刻了个小章,这种石头绚丽多彩,质地细润,极易受刀。 敲门进去后,发现空桐雪和朱阳青凝也在,三个姑娘正在逗一只身上有黑条纹的小白猫。 大多数女孩都抵挡不了各种“毛毛怪”的魅力,嘉荣也不例外,所以当初看到翼兔就想收它当宠物。现在看到憨态可掬的小奶猫,忍不住也伸手摸了它一下:“好可爱的小猫。” 不料这小奶猫奶凶奶凶的,居然抬头不满地“喵呜——”一声,旁边的三个女孩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 “嘉荣,它不是猫,是一只飞天老虎。”浮丘蕊儿抱起小白猫,不,小白虎,用手轻轻抚摸它的背,小白虎安静下来,张开还没牙的嘴,轻声“喵呜”。 “飞天老虎?” 嘉荣想起《怪物志》里对飞天白虎的记录: 飞天老虎生活在琉璃海之滨的树岛。 整座岛就是一棵树,所以也叫独木岛。 这棵树有无数须根,有无数枝条,往四面八方生长,又有无数植物在它身上寄生,所以就成为一座空中园林,或者说是一座树岛,供数不尽的生物栖息生养。 蕨类与棕榈成丛,苔丝成瀑,藤蔓处处,看着生机勃勃,其实处处暗藏陷阱与争斗:剧毒、勾爪、尖刺,互相攀爬,此起彼伏,摇摇欲坠,纷纷滚落,无穷无尽,狠毒之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传说这棵树,树首浮蝣九霄云端,树根潜入阴曹地府。 这座树岛上还生活着一种奇异的生物——飞天老虎,白色皮毛有黑条纹,能听懂人语,平时像鸟一样栖息在树上,像豹子一样矫健,像猴子一样灵活,等它长大成年后,能像鸟一样飞翔,若能活过百岁,可以幻化成人形。 所以飞天老虎是很多法师尤其是驭兽师的心头好,很多驭兽师为了它甘愿命丧树岛。很多有钱的法师会出钱雇佣兵团去抓捕,但很少有成功的。 因为飞天老虎对魔法气息的波动非常敏感,而且在树岛上还有很多它的仆人——灌木人。 那是一种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生物,全身布满苔丝,平时悬挂在树枝上生活,一闻到人的气味,就会一声不响,慢慢接近猎物,他们在林间移动毫无声息,令人无法察觉。到了深夜,人进入睡眠,他们就会将人闷死,接着以唾液包成茧,等腐化烂透后他们将须根伸入吸食之。 可是,浮丘蕊儿居然抱着一只飞天老虎的幼崽。 “嘉荣你猜猜,是谁送的?”性格活泼的空桐雪笑嘻嘻地发问,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有很多话迫不及待要告诉你。 “大祭司?”嘉荣随口答。因为很明显,空桐雪问的目的是为了引出话题,自己能不能猜对并不重要。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小白虎身上,怎么看都觉得它只是一只猫,没用翅膀,也不像鼯鼠那样前后肢之间有宽而多毛的飞膜,怎么看也看不出它长大后有“飞天”的能力。 “猜错了,是我们的北山学长送的。”空桐雪笑哈哈地公布答案,她将北山两字念得很慢,加重了语气。 “雪儿。”浮丘蕊儿有点不满地瞪了女伴一眼,脸上浮起一片好看的红晕。 “北山傅?”听到这个答案,嘉荣倒是吃了一惊。其实她原来以为是乐正明送的。因为乐正明最近好像对蕊儿很殷勤,已经送了不少次礼物。 原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君子”不止乐正明一个呀! 嘉荣看看小白虎,又看看抱着小白虎满脸红晕的蕊儿,心想平时看着挺高冷的北山傅“撩妹”段位还真高,还真懂女孩子心思。 你想啊,送了飞天小白虎后,是不是要教蕊儿怎么饲养怎么调教小白虎呀,就为以后的接触打好了基础,比那乐正明送香料送珠宝强多了。 本来她也想调侃几句,不过想到蕊儿面皮薄容易害羞,就换了话题:“听说,过两天就可以报名参加学院比试选拔,你们准备报什么?” “我就草药学稍微好些。”蕊儿松了一口气。 “我什么都不想参加,就为你们加油吧。”一直安静地坐在边上的朱阳青凝开了口。 青凝成绩最好的不是术法科目,而是律法。她的父亲是法务大臣,家学渊源深厚。诗歌学得也不错,是班上唯一可以跟安都子墨唱和的。 “我学啥啥不会,报占卜吧,这个应该没人跟我争。”空桐雪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尖。“可惜小白虎还小了些,要不然蕊儿可以报名参加驭兽。对了,北山傅应该会驭兽吧,要不然他以后怎么教你养小白虎呢!” “肯定会的,虽然北山傅是在我们南部神殿学习,但他家族本来就擅长驭兽,听说北山元帅手下有一支魔兽军团。”朱阳青凝接过话。 然后话题就绕着北山家族的历史和荣光、以及北山傅本人进行。 嘉荣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当真是低估了女生的“八卦”精神,看,空桐雪凭一己之力就将话题绕回到北山身上。蕊儿呀,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无能为力。 她转头看蕊儿,却见蕊儿面带红晕,眼神温柔,唇边带着笑意,明显也是很乐意听别人提起北山的。 呵呵,原来小丑是我自己。嘉荣笑。 第四十八章 榜文(一) “老师,学院比试时可以用咕噜怪石吗?”房间一角,嘉荣看着面前的咕噜怪石,心里想的却是学院比试的事。 “你想参加什么项目?”继行摩梭着一块刚得到的灵璧石,头也没抬。 “技战术。” “哦,因为技战术比赛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打架比较爽?”继行呵呵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个徒弟的脾气。“可以,但你只可以用自己刻的咕噜怪石,不能用我的。另外数量好像也有限制,只能用一块,因为北方驭兽那些家伙也只能带一头宠物上场。说起宠物,你那只兔子在哪里?” 嘉荣抬头,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翼兔在院子里,跟几只小灰雀在玩躲猫猫游戏。 “听说蕊儿得了一只飞天小老虎?你这只只会吃的懒兔子被比下去了。“继行也抬头瞟了翼兔一眼,却看到一点黄色的星光从窗外飘进自己的房间。 继行伸手,星光落在他手上,化为一行字,“来我办公室。” 他手一抖,字就消失不见。起身,看到嘉荣正好奇地看着自己,顿时不满,“认真点,今天要把这块咕噜怪石复刻好,要不然不许吃饭,不许离开。” “是,老师。”嘉荣大声回答,心里却很好奇,是谁给继行老师传信呢?老师一收到信就走,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不过,自己现在要关心的是面前这块石头——大约有两个拳头那么大,造型像个鸟头。对,就像是龙足迅鸟的丑萌卡通版。 这应该是只雌鸟,它头上有三角形的鸟冠,喙比较扁平。也许当时旁边有一只公鸟正在献殷勤,所以它翘着头,眼神倨傲且得意,就像享受着屌丝供养的女神…… 继行踏着白玉石台阶来到扶余大祭司的办公室,发现里面已经站着好几个师兄弟。 泛泛来说在同一个法师学院学习的都可以称为师兄弟,但其实同一个学院里还是有很多不同派系传承的。 严格细分的话,收到同一个老师赠予巫杖的,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门。当年继行和扶余大祭司同年进入学院,又都收到了信平大祭司的巫杖,两人同岁,因为扶余大祭司的生日早了些,所以算师兄,继行成了师弟。 冷泉比他们早一年上学,当年也是一起玩着长大的。 老师当年也收了不少学生,但是留在神殿当祭司的并不多,一共才七个。另外几个年龄还稍小些。 现在除了在外办事的寒山外,居然都来齐了。 继行忙跟扶余大祭司躬身行礼,直起身后对其他师兄弟点头致意。 “都来了,明石,你来说吧。”扶余微笑着开口。 “是。”明石祭司对扶余欠身施礼,然后将手中一卷封口处印有太阳纹章的羊皮纸展开,“这是国王准备在全国各大城市张贴的榜单。” 虽然纸张不大,字也不大,但祭司们总是有办法看清上面的字的。 继行扫了一眼,是金琥国崇略国王发的寻宝榜文,后面盖着国王的大印。 第四十九章 榜文(二) 继行扫了一眼,是金琥国崇略国王发的寻宝榜文。 上面写着: “…… 翠玉醉流霞”每棵奖励5个太阳币,计划收10000棵; “济诺白石龟的蓝色血液”每滴20个太阳币,计划收1000滴; “擂鼓沙漠巨型仙人掌上的刺蛇”每条50个太阳币,计划收500条; “贝斯的幽灵花”每朵100个太阳币,计划收300朵; “笑脸蛤蟆”每只100个太阳币,计划收100只; “迷雾之河的候鸟花”每朵200个太阳币,计划收500朵; “人鱼眼泪”每滴200个太阳币,计划收200滴; “飞天老虎的jj”每根300个太阳币,计划收50根; “荀草”每棵500个太阳币,不限量; “巨人之心”每个1000个太阳币,不限量; …… …… 最后还写着,寻到宝物的人可以拿到都城交给王室御用大法师百里索恩,经验证后领取奖励。如不方便也可以上交给各总督府衙,预领一半奖励,另一半等物品验证后发放。 “国王想长生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这是看完榜文后,继行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这些东西,一定是百里索恩那家伙列的,想将天下的奇珍异宝一网打尽?谁又告诉他把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就能变成长生不老药?国王居然也会相信。” 可事实上,国王就是相信了,要不然也就不会有这张榜文。 继行祭司叹了口气,“崇略国王不但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而且还大张旗鼓地付诸行动,这张榜文一出,多少法师、雇佣武士、投机客都会闻风而动,又要动乱一阵子了。” “不只是这些人,各官府、各家族、大小商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会大肆搜寻,甚至巧取豪夺。”冷泉主祭瘦削的面孔像是雨前的天空。 “还有我们。”扶余大祭司看着面前几个师兄弟微笑,“西部神殿雷珈大祭司建议,今年我们的学院比试换个比法,就比寻宝,哪个学院寻到宝物多、得到的奖励多,就算哪个学院赢。” “学院比试的规矩是圣祭司当年定的,怎能随便更改?再说,比寻宝,比得还是学员的术法水平吗?那是比神殿的实力了。”冷泉主祭的眉头皱得更紧,继行看着都觉得头痛。 “东部和北部都同意了,我们也只能同意。”扶余大祭司说完,侧过身子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 继行知道,这一刻他肯定在想老师了。 十四年前,他们的老师信平大祭司突然说自己要归隐,将大祭司之位传给了扶余。这造成了其他三大神殿的大祭司都是长辈,却要跟扶余这个年轻的晚辈平起平坐,心里难免有点不爽。 当然如果光是这样,也不算什么大事,习惯了就好。 只是很快就发生了让他们更不爽的事。 自从扶余当了南部神殿的大祭司,就好像是变身成了“招财童子”——全国各地的贵妇人都纷纷跑到南部神殿捐赠、赞助,恨不得掏空半幅家底,只为了听扶余大祭司一句“真神保佑您,夫人。” 第五十章 决定(一) 一个家族的财产再丰厚,毕竟也是有一定量的,在一个地方花多了,另外的地方就要节省些。 其他三大神殿的大祭司自然就不高兴了,属于他们教区的人却跑到南部去捐赠,这等于是把他们口袋的钱财掏给了别人,实在是太打他们的老脸了。 可是他们又不能跟那些贵妇人过不去,姐儿爱俏,这是天生的。他们只好开始招收、培养具备“美貌”这一美德的青年祭司,以求将贵妇人的目光吸引回来,另外就团结一致,找机会“怼死”扶余这个靠脸吃饭的家伙。 继行有时候有点同情扶余。 虽然他坐上了大祭司这个神圣宝座,但他坐得一点也不轻松。 外有三大神殿的老家伙老找茬,内有神殿的各种不服。 毕竟扶余在南部神殿的资格不算最久,虽然天赋好,但都给那张脸给盖住了。 说起扶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脸蛋漂亮得不像话,而不会是天赋超强、刻苦努力。所以扶余坐上大祭司的宝座,有一些人愤愤不平。 直到最近这些年,才压服了些。 这其中有多少辛酸,多少劳楚,多少筹谋,不足为外人道。 可是扶余在他们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天高云淡的样子,从来没露过愁容,那张脸也是经年温和美丽。 “明石师弟,你跟在外游历的学员打声招呼,可以适当参与,但安全第一,不值得为此冒险。”扶余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师兄弟。 “那些年轻人,看到这榜文后,怕是按捺不住,直接去找巨人岛了。”继行笑,如果是他,当然选“巨人之心”为第一寻宝目标。 在他年少时,他曾想过要当一个探险家和地理学家,去到地平线之外,去到海的尽头,去寻找那些存在于传说和故事中的国度。 传说巨人岛是一座漂浮岛,它会从一面海洋消失,然后又在另一个海洋出现。这座神奇的巨人岛就是他最想去探险的地方。 “如果我们不积极参与,那到时……”明石有点犹豫,第一次对扶余大祭司的安排有异议。 “圣祭司当年立下学院比试的规矩,目的是为了加强交流,互相探讨和研究术法,并不是让大家挣个第一的虚名。”扶余的声音跟天空的白云一样舒展。 “圣祭司当年要求学院学员毕业前外出游历一年,是因为当年学院里招收的都是贵族子弟,毕业后要么成为朝廷新贵,要么是一方领主,再不济像你我也都有一方天地。” “可是正因为自幼出身高贵,这世上有些东西他们可能从来不曾见过,传说中地底的火,灯下的黑,你不摸爬滚打进去,是永远不会知道的。让他们外出游历,知道平民如何谋生,商人如何谋利,知道百姓让渡给你统辖之权,是要你以安全庇护来与之交换的。” “所以不应该为了一个虚名忘了游历真正的目的。” “是,大祭司。”明石祭司躬身行礼,虚心受教。 第五十一章 决定(二) “那我们南部神殿就这样……”冷泉祭司的声音有点落寞和不甘,毕竟之前老师在的时候,南部神殿一直是执牛耳者,现在却总是被其他三大神殿联手“打压”。 比如,之前每年学院比试的团体赛,其他三大神殿的学员总是联手先将南部神殿的学员全部击倒。所以,南部神殿在学院比试中已经“蝉联”好几届倒数第一。 今年学院比试改成“寻宝大赛”,南部神殿又不积极参与的话,那又将继续“蝉联”了。 “非也非也,师兄,大祭司只是不想学员们去冒险。要拿到宝贝,有很多方法,比如,我们可以花点钱请几队雇佣兵,反正我们不差钱。”继行开口打断了冷泉的丧气话,比寻宝,南部才不怕呢,甚至可以出比榜文奖金更高的价格在“黑市”收购,保证超过其他三个神殿。 万一钱不够的话,让扶余开坛布道几天就可以了。 “冷泉师兄,现在在外游历的学员去年已经参加过学院比试了,他们现在在外游历已经大半年,再过两个多月就可以回来举行毕业典礼,不应该再让他们为神殿的声誉冒险。何况,他们走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突然让他们去寻宝也太过冒失。”扶余无奈地看了继行一眼,知道这个师弟心里没想好事,然后正色看着冷泉。 “即使我们要参加寻宝竞赛,应该也是让北山傅他们这一班学员去。” 神殿的法师学院是六年制的,学徒两年,初级班两年,高级班两年。其中有些有生活、经济压力的学员上完初级班就会申请毕业,考个天候师或者草药师治疗师之类,就可以去商会、村镇找工作。 留下来读高级班的学员,第一年在校进修,第二年外出游历,十月份回来参加毕业考核,给巫杖装饰条纹,举行毕业典礼,然后就可以回家跟父母团聚,在家举行成人礼。 冷泉听了点点头,理是这个理,“那什么时候将他们派出去?” “今天请各位师兄弟来,就是为了商议这件事,怎么组织孩子们参加这次寻宝行动,既能增长阅历,又能保证安全。”扶余的眼角余光看到继行正在轮换脚休息,“大家坐下来商议。” “肯定不能像原来那样让他们自由行动。”泉谷祭司第一个开口。 原来外出游历所有行程都是由学员自行决定的,一般是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学员一起结伴而行,也有独自出行的,目的、方式也不固定,只要求回来时上交一本“游学笔记”,收入藏书楼,供后来的学弟学妹们阅读。 “组团,然后我们这些老骨头里派一个跟着。”继行将自己的身子舒服地摊在椅子上,说自己的想法。“规划一条好的路线,那些容易拿的、便宜的就不用去凑热闹了,咱们去挖几颗巨人之心就行。” “巨人岛只在上古神话里出现过,近几百年根据没有任何记载,太缥缈了。还是去跟泽国女巫要几朵候鸟花比较容易,要不,去贝斯部落挖几棵幽灵花。”泉谷的想法不一样。 第五十二章 消息 嘉荣是第二天下午才听说“寻宝”这件事的。 那天下午应该是流川祭司的高级符文和魔法阵课程,可是上课前,长鱼闻人手里拿着一卷纸,得意地跑进教室。 “兄弟们,有大消息!今年我们的学院比试不比了。噢,说错了,不是不比,而是比试内容变成了寻宝大赛!” 然后扯着嗓子大声朗读寻宝榜文。 寻宝?这个好玩,不过,前几天刚跟安都子墨定好的“赚钱方案”看来又报废了。 嘉荣转头看向安都子墨,见他神色平静,看来之前已经知道。 “……飞天老虎的jj”每根300个太阳币,哈哈哈——”念到这里,长鱼闻人突然爆笑起来,那笑声大的跟天打雷劈一般刺耳,笑了一会儿,接着说: “听说,我们班里有人养了一只飞天小白虎,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如果是公的,把它jj割下来,哈啊哈,就有300太阳币了,可惜,一只只有一根,啧啧——” 嘉荣看到蕊儿面色通红,抿着嘴唇,神色极为恼火,却极力克制着。 转头,看到平素冷静自持的北山傅面泛怒色,而他的老对头乐正明满面笑容地看着他,眼神得意又充满挑衅。 嘉荣猜估计这榜文就是他故意让长鱼闻人念的。北山傅送蕊儿飞天小白虎,戳到了他的痛处。 “一根jj让你笑成这样,真没见过世面。赶紧念,后面还有啥?”博野望打断了长鱼闻人阴阳怪气的笑声。 “不念了,不念了,给你,你自己看!”长鱼闻人将榜文丢给了博野望,然后得意地走回到乐正明身边坐下。 “……荀草每棵500个太阳币,不限量;巨人之心每个1000个太阳币,不限量……太棒了,我们可以发一笔大财了!”博野望看完榜文,咧开大嘴。 “那翠玉醉流霞就长在寇山东面的塞尼高原上,要去那里只有一条路,我写信给我父亲,叫他派人把那路给封了,只有我们学院的人可以过去,那翠玉醉流霞不都是我们的了吗?” 寇山山脉是纵贯东方崔尼帝国和金琥王国边境的一条山脉,高且险,很难翻越,但是中间却断开了一个豁口,将山脉分成南北两段。这个豁口叫瓦罐口,也是崔尼和金琥两个国家之间唯一的陆路通道。 博野望的父亲就是寇玛高地的总督,瓦罐口就在他父亲管辖范围之内。 “好呀,好呀,到时我们一人分一棵,多的都是你的。”教室里一时间群情激荡,同学看博野望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金光闪闪的金人。 “闹什么呢,上课。”流川祭司走了进来。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可是马上有学员按捺不住,站起来询问:“今年的学院比试真的改成寻宝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流川祭司看着台下一张张兴奋的脸,知道他们今天是没心情听课了,“消息是真的,榜文也是真的。大祭司和其他祭司正在规划路线,安排计划。等计划好了,自然会通知大家。” “那要计划到什么时候,快点呀,要不宝物都被抢光了!”孩子们哀嚎。 第五十三章 翠玉醉流霞 大家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 因为这些“宝物”中有些是“现实”存在的,产地明确,没有什么危险。榜文一出,估计很快就会被人抢光。 比如博野望说的翠玉醉流霞,就长在寇山东面的塞尼高原上——属于崔尼帝国地界。是一种白天叶色翠绿,到傍晚时分叶色转为鲜红的小扁草,因会散发出浓郁的酒香,熏人欲醉而得名。 原来这是一种酿酒材料,酿成的成酒“醉流霞”颜色殷红,是东北地区的名酒。 每年十月翠玉醉流霞的花期结束种子成熟,酒商就会到寇山收购这种草用来酿酒,收购价大约是一捆一个月亮币。 因为是山上长的,不用种植,只要花几个傍晚的时间去收割就能有收获,所以翠玉醉流霞深受寇山平民百姓的喜欢,平时都自觉地不去那边放牧,以免践踏了。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寇山周边的男女老少不管是金琥国的,还是崔尼国的,都手拎铁锹和篮子跑到高原上,等着太阳西斜,醉流霞叶片变红,大家就赶紧弯腰开挖,为了保证品相,通常是用铁锹挖一手掌深度,连根连土连杂草都一起挖走。 刚开始一两天还是各挖各的。 但随着人越来越多,草却越来越少,就开始为一棵醉流霞大打出手……原本漂亮的高原草地变成演武场。 等两国的边境官员反应过来,高原已经变成满是窟窿的“癞痢头”,现场还有不少尸体、血痕、残肢碎肉、衣服碎片、木棍铁锹…… 这还不是终局。 高原边上的村庄、客栈又连续传出入室偷盗案、抢劫案…… 消息传回神殿,像是六月飞雪,让原本将“寻宝”想象地无比浪漫、热情无比高涨的少年们顿时安静下来。 原来,那些关于金钱的俗语都是真的呀。 比如“金钱通常伴随着血腥。”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只要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懦夫变成勇士,善良变成魔鬼。” 这还是奖金最低的翠玉醉流霞!原本只是一种酿酒的材料,已经让人疯狂至此。 如果是奖金更高的宝物呢?如果是那些原本就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现世呢? 不管孩子们的反应如何,让人震惊的消息不断传来。 寇山的翠玉醉流霞已经被挖完了,而且现在刚好是花季,还没有种子,又是连根挖的——以前是等秋天割地上的叶子,明年春天也不会再长出来,谁知道这个物种会不会就此灭绝了呢…… 所以“醉流霞”酒价暴涨,从二个月亮币一瓶涨到二个太阳币,还是有价无市。因为市场上根本没有酒了。即使谁家里还有,这会儿都珍藏着不会拿出来。据说黑市上卖到十个太阳币一瓶,还是一有货马上就被抢光。 随后,崔尼王国关闭了通往金琥国的关口,禁止民众或商队将翠玉醉流霞带入金琥国,违者罚重金并拘禁。 有冒险者想翻越寇山将翠玉醉流霞送到金琥国领赏,不知是失足还是其他原因摔死了,人们在山脚发现他的尸体,却没找到他身上有翠玉醉流霞…… 第五十四章 坏消息 接着,从南方传来消息,泽国已经发出告令,将迷雾之河划为禁地,禁止任何通商往来船只进入。禁止任何人捕捞候鸟花,一经抓获直接交由白塔处理。告令上破天荒地盖了两个大玺——泽国国王的和白塔圣女的。 这是极少见的,白塔圣女在泽国地位极高,相当于泽国的国师,但她极少参与政事。 接着听说有两个法师不顾禁令潜入迷雾之河被抓,白塔圣女将其扔到蛇山,让山上的巨蟒吞食。 据说死前的尖声哀嚎响彻整个泽国,隔着龙峽的金琥国最南端城市海心沙的居民被这声音整整折磨了一天,甚至正在无眠海上航行的船只都能听到惨叫。 这个消息让扶余大祭司非常关切,因为他们就有学员在南边靠近泽国的地方游学,忙派出一个执事去找他们,让他们提早回来。 然后是从西部传来的消息,这次直接跟学院学员相关。 国王的榜文贴遍全国之时,有三个学员正在一个西部城市帕夏城,那里很靠近擂鼓沙漠。所以他们准备了一下后,就决定进入擂鼓沙漠抓刺蛇,五十个金币一条呢! 如果将擂鼓沙漠看成一个圆形,那么它是由三个叠在一起的同心圆组成的。 最中间是一座铁矿山,沙漠多风,风吹过,铁矿山就会发出阴晦沉闷的鼓鸣声。沉闷的鼓鸣在沙漠里回荡,让人觉得天空如同一张薄膜,似乎马上就要崩破。 这也是擂鼓沙漠得名的原因。 铁矿山的周围是一片砾原,生长着很多巨型仙人掌,这里也是很多沙生小动物的乐园。 刺蛇白天喜欢爬到高高的仙人掌上晒太阳,晚上就爬下来趴在仙人掌根部。刺蛇最大也就一个大拇指左右粗,不超过一尺长,跟仙人掌一样是绿色的,身上也跟仙人掌一样长着很多细细的刺。 它是无毒蛇,被它咬了没关系,但是不能跟它的刺亲密接触,因为它的刺很细,一碰就会断在你肌肤里,然后奇痒无比,无药可解。你会不停地挠痒,直到皮破血流…… 不过对法师来说,一个束缚咒就可以了,不必用手去抓,还是挺容易的。 擂鼓沙漠的最外层是真正的沙漠,都是细细的流沙,没有任何植被,也是最危险的。 他们骑着龙足迅鸟进入了沙漠,历经艰难险阻来到了砾原,并且成功捕获几条刺蛇。然而在返回的路上却遇到了袭击,目前生死不明…… 然后听说扶余大祭司已经派冷泉和雨原两位祭司去擂鼓沙漠寻找那三个学员,另外通知所有在外游学的学员提早回学院…… 这些让人听了身体发颤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都觉得今年夏天好像特别冷,一点夏天的感觉也没有,前所未有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神殿。 幸好四天后,两位祭司将那三个学员带了回来,虽然他们都受了伤,外表狼狈不堪,但毕竟还活着。 听他们说,他们带着刺蛇快要走出沙漠时,遭到袭击。 那群人埋伏在沙堆后,用弓箭射死了他们的龙足迅鸟,他们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然后被打昏丢在沙漠里,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没看清楚。 第五十五章 疑问 而且那群强盗原来好像是准备一刀杀死他们的,但其中有人说“是神殿的学生,算了,还是别招惹神殿”才留了他们性命。 等他们醒来已经是半夜,幸好那里已经是沙漠边缘,他们的其他行李如巫杖、衣物、干粮也没被拿走,所以他们还能摸索着走出来。 听了他们的冒险经历,原本热情高涨的少年学员终于沉静下来,一个个像是突然长大了许多,开始将时间和精力花在术法上。 每天天刚亮,他们就起床,试炼场总是满的,藏书楼到晚上也还有人看书。 扶余大祭司对这些变化很满意。 要知道这些孩子要么出身好,要么极有天赋,还有些是出身好天赋也好的,这样的孩子总是会有一个缺点,就是自视甚高,甚至多少有些高傲或轻狂。 现在他们的学长在外面遭受了挫折,他们感同身受,才知道需要更加努力。要不然,连自己的敌人都没看见就已经挂了。 …… 神殿终于公布了“寻宝活动”行动方案:今年的学院比试和明年的游历将合并进行,高级班学员自愿报名,由流川祭司带队,路上一切听从流川祭司安排。报名参加的学员在一个月内准备好行李,一个月后出发。 嘉荣听到消息后心动不已,老法师以前就说过想成为一个厉害的大法师就得到神殿继续学习,然后游历四方,磨砺自己。现在游历四方的机会到了! 翌日上午,她在停步楼跟继行祭司说起自己的想法。 “老师,我也想去参加寻宝活动!” “想去就去。”继行悠哉悠哉地赏玩着石头,连眼睛都没看嘉荣一下。因为他对嘉荣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她不想去才奇怪呢! “不过,你最好看看有没有女同学一起去,这样路上方便。” “嗯,蕊儿她们都说要去呢!”嘉荣高兴地回答,过了会儿,她又接着问: “为什么国王会发榜文?而不是自己组织一队人马去猎取呢?他可以雇一帮厉害的法师,再派一队武士保护,那不是更高效吗?而且不会像现在这样劳民伤财。” “当然是为了长生不老啦,这是青阳国王们的执念。至于为什么要发榜文?当然是为了更大把握收集到这些宝物,毕竟有些东西只在传说中出现过,需要机缘。”继行认真回答。 “那幽灵花真能起死回生吗?” “不知道。” “候鸟花真能给人两条命?” “不知道。” “荀草真能让人容颜不老?” “不知道。” “巨人之心真能……” “不知道。”嘉荣才问到一半,继行主祭就大声回答,然后翻了个白眼:“你太闲了没事干对吧,来,来,将《真神启示录》给我背一遍。” “我还是将房子的窗户给擦一遍吧,都有灰了。”嘉荣马上想开溜。她遇到的老师都喜欢叫她背书,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擦什么窗户,回来,”继行手一挥,房间里的几块咕噜怪石跳到了嘉荣面前:“今天把这几块复刻完,别以为出去寻宝是好玩的事,那是要命的事。” 第五十六章 失踪(一) 继行的话很快得到验证。 这段时间,学院里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寻宝”进行的,学员们常常凑在一起讨论各个宝物资料、旅行路线、外出需要的装备等等。 接下来的时间,有游学的学员陆续提早归来。听这些学长述说各自的经历也成为最受欢迎的节目。 虽然有的学员对学院让他们提早归来有点不虞,但也能理解这是学院出于对他们安全的考虑,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遇到一些危险或惊吓。 这天,一个刚归来的学员在大厅里说起了自己住在旅店遇到的事。 “出去这大半年,我已经住过好多次旅店了,从来没有这次这么惊魂。” “那天我比较累,已经睡了,突然有人敲门,说是送宵夜。我刚一打开门,就被打晕了。早上醒来,发现我的行李都是乱的,钱包也不见了……” “店老板说是这种事最近已经发生好几次了,而且这些强人专门瞄准像你我这样没带护卫出行的年轻法师。” “……” 正说着,一个一身旅行装束、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冲了进来,身形未定,就一叠声地问:“玉渊和谭祥回来了没?你们见到他们了吗?” “没有。” “他们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糟了,糟了,他们不见了……”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顿时面色惨白,身子摇晃…… 寒山祭司很快闻讯赶了过来。 “到底发生啥事?你把事情说清楚。” “老师——”这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叫长柳高洋,看到寒山祭司,哽咽着叫了一声老师就扑到在地。 神殿并不流行跪拜大礼,是他最近即为友人担忧、又怕被老师责备,日夜煎熬之下心力憔悴,终于瘫倒了。 “起来,把事说清楚。”寒山祭司将他一把拎起来,有眼明手快的学员搬过凳子。 长柳高洋坐下后,低着头,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始时,他们跟我一起去了我家,玩了半个月左右,他们说要出海,可是学院有规定,游学期间不可以离开金琥国,所以他们就将通信符放在我那里。” 神殿法师学院出于安全考虑,要求学员游学期间不可以离开金琥国,是因为金琥国内大部分城镇都建有神殿分殿,虽然现在神殿分由四大祭司管理,但毕竟同出一系,守望相助是本分。 学员在金琥国内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及时到附近城镇神殿去求助。比如在擂鼓沙漠遇袭的学员走出沙漠后就来到帕夏城的神殿,得到当地祭司的帮助。 但是远方,对涉世未深的孩子总是有特殊的吸引力。山的那边有什么?海的那边有什么?天空的外面有什么? 玉渊和谭祥就是向往大海的孩子,所以想趁着游学的机会出海玩玩。他们怕学院知道他们的行踪,所以将通信符都放在长柳高洋身上。 因为长柳高洋是个另类——一个超级恋家的孩子,他准备在家“游学”。反正毕业了他也就马上回家帮父亲干活,准备以后“子承父业”当长柳镇的镇长,所以提早进入“实习”状态没有什么不好。 有了长柳高洋这个安稳的“通信转接站”,玉渊和谭祥就朝着蔚蓝大海奔去了。 第五十七章 失踪(二) 开始,长柳高洋还能接到他俩的信。 第一封信是说他们居然幸运地找到了工作,应聘到德昌商会海怪22号商船上当天候师,不过因为他们巫杖还没有条饰,所以酬金只有一半。不过,他们还是很开心,因为这样出海他们不但不用从自个儿口袋掏钱,反而有收入。 后面三封应该是在海上行船时寄的,写着些类如今天干啥了,真无聊或者今天看到什么好玩的啦,真有趣之类。 第五封好像是他们随船到了维林多弗大陆,刚下码头时写的,信里满是来到异域的惊奇和新鲜感,说是自己要去逛新世界了,到时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后面有好久没收到他们的信,长柳高洋也不是很诧异,心想这两家伙一定玩得太高兴把自己给忘了。只要这两家伙记得给自己带礼物就行。 然后就收到学院发出的通知,让大家尽量提早回学院。他给德昌商会海怪22号商船寄了信,让这两家伙尽早回来。 可是一直没收到回信,也没看到这两家伙的人影。他心急如焚。 又过两天,他寄到德昌商会海怪22号商船的信居然被退了回来,说是“查无此人。” 这时,长柳高洋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对,匆匆收拾东西往学院跑。 长柳高洋说完,将那些信也掏出来递给寒山祭司。 寒山祭司将信粗粗浏览了一遍,确信长柳没有说谎,“我去找大祭司,你先回宿舍休息。”说完起身就走。 …… “……事情就是这样。” 寒山祭司的声音消失之后,大祭司办公室里安静地像是没人的空房间。 扶余大祭司看了看寒山祭司,目光又从冷泉主祭、继行主祭和雨原祭司的脸上扫过,都是眉头紧皱,满脸严峻之色,连平时都是笑眯眯的继行脸上都没有了笑意,看着像换了一个人。 神殿建立法师学院招生以来,至今共一百九十八年,还是第一次出现游学的学员失踪。 学员出去游学前,神殿都赠给他们一个通信符,这样既可以保持通信方便,同时也能让学院随时确认他们的行踪。 可是这两个学员太过于聪明,将通信符放在长柳高洋那里。学院现在想找人就少了一条最便捷的途径。 “先派个人去德昌商会问问,为什么这两人原来在海怪22号商船上当天候师,他们却说查无此人?”扶余徐徐开口。 “我去。”雨原向扶余略一欠身就快步出去。 “我试着召唤他们,看看有什么反应。”扶余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被动地等待,毕竟救人如救火,他们早一点出手,那两个孩子得救的可能就多一点,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我来吧!”冷泉主祭说完,就走到房间另一头,靠着墙壁坐下。 扶余大祭司也没反对,只是拿起自己靠在桌边的法杖,走到冷泉对面大约二跨的地方停步,这是亲自为冷泉护持之意。 继行和寒山手持巫杖一左一右站在扶余旁边。 冷泉主祭将巫杖放在自己身边,双眼微闭,双手手指不停拨动,开始结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房间里的光线好像突然变得昏暗,一团灰色迷雾从冷泉主祭的脚前升起,雾气越升越高,也越来越膨胀,逐渐将冷泉的身影给包围。 第五十八章 召唤 但冷泉的身影依旧清晰可见,念咒的声音也依旧平稳清晰。 过了片刻之后,那团灰色迷雾好像又逐渐被冷泉的脚吸收了,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等到迷雾消失不见,房间的光线恢复正常,冷泉主祭松开手,身体放松下来:“没召到他们的灵魂,他们要么还活着,要么已经魂飞魄散。” “如果活着,他们应该被拘禁了,我看不到他们的魂火。”冷泉睁开眼睛,他本就白皙的脸色现在显得更白,白里甚至透着一点青灰。 召唤灵魂是一件非常耗费灵力的事情,虽然这次没有召唤到灵魂,但是打开异界之门关闭异界之门需要的灵力一点也没少花。 这也是冷泉不让扶余大祭司亲自召唤的原因。作为大祭司怎能有在大家面前显露虚弱的时候呢? “他们要么还活着,要么已经魂飞魄散”这个结论并不能让大家轻松下来。若是活着肯定是陷入险境失去了自由,急需他们去救援;若是已经魂飞魄散,那他们遭遇了什么,对方居然连两个少年人的魂魄都不放过。 “我试试能不能召唤他们的巫杖。”寒山祭司的眉头皱得更紧,握着巫杖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走到窗户边,面朝西——那是落日海峡和维林多弗大陆的方向,站立,然后将巫杖顶端朝着西方,开始唱诵召唤咒。 玉渊和谭祥的巫杖都是他赠送的。巫杖是他亲手制作和灌灵的,可以说是那两个学员手中跟他联系最紧密的东西。 如果巫杖还在他们手中的话,他就可以通过巫杖感应到他们的情况。 继行走到他身边。 扶余大祭司为冷泉施了一个“光之祈福”,只见点点星光从扶余手中法杖的顶端跃出落在冷泉身上。 冷泉脸上的青灰色瞬间消退,脸色变得生动起来,看着好像年轻了几岁。 “谢大祭司赐福!”冷泉快速起身,对扶余恭敬地躬身行礼。 扶余大祭司对这个师兄的恭谨作风已经习惯,只微笑着转身看向窗口。 召唤现实世界的东西,主要要看距离和大小。 距离太远,超出灵力感应范围自然召唤不成。 东西太大太重,在生活中用手都搬不动,那自然也很难召唤动。 继行看着寒山,忽然看到他眉头挑动,手中巫杖微微颤抖,好像遇到阻力,就伸出自己的巫杖,斜着指向寒山的巫杖,一股灵力传出。 片刻后,继行收回手中巫杖。 又过片刻,寒山缓缓收回自己的巫杖,但人依旧站立不动。 又过良久,空中传来一阵异响,像是箭刃破空的声音。 只见天空云层突然裂开,像是破了一个洞,两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线从中坠落,落到半空停住,然后往寒山站立的大窗方向飞来。 待它们靠近,寒山伸手接住,是两根巫杖——一根桤木,一根白蜡木,只是现在它们看着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两根破木棍,除了满是泥垢,其中一根巫杖上已经长了藤壶,一根有些弯曲变形。 第五十九章 出发 “泡水的时间已经不短。”寒山面色凝重地像是下雪前的天空,“我感应到巫杖被丢弃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按方位应该是落曰海峡的某个海滩或浅水水域。” “孩子们如果还活着,目前处境应该很艰难,我想亲自出去找找。” 扶余大祭司点了点头,“去吧,带几个人一起去,万事小心谨慎。雨原那边有了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 学员出事,神殿出面寻找救助当然责无旁贷。与此同时,还要通知他们家族,看看那边有什么消息。 “继行,你跟他们家族联系。” 看着寒山和继行都走了出去,扶余大祭司看着冷泉:“师兄,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也许是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者参与了什么不该参与的事。”冷泉沉吟了一下,“所以才被拘禁或灭口。” “跟寻宝有关系吗?” “不敢肯定。”冷泉摇头,“不过,德昌商会的大东家百里家族跟西部神殿关系甚好,百里家族历代法师都是在西部神殿求学。崇略国王目前的御用大法师百里索恩也出自百里家族,以前也是雷珈大祭司的得意门生。” “所以,背后,扑朔迷离。到底是谁让国王发了这么一纸榜文?目的何在?想在其中获得什么……” …… 这件事给意气风发的少年们降了一点温,有几个学员开始打退堂鼓,开始犹豫。剩下的更加谨慎,把宝物资料、旅行路线到旅行装备等一一备齐。 到了出发的那天,学员们聚集在广场上。嘉荣数了数,连自己在内共有二十二个,蕊儿、空桐雪、和朱阳青凝都来了。 今天她们都没有像平时那样梳着精致繁复的发型,而是将头发编成了两根辫子,看着非常干净利索,给人英姿飒爽的感觉,不像平时那么娇滴滴。 每人背一个包——大的行李已经放到马车上,手拿着巫杖。蕊儿还抱着她的小白虎。嘉荣觉得还是自家翼兔的习惯比较好——喜欢钻背包睡觉,自己可以空出手来。 扶余大祭司和其他祭司都出来送行。扶余大祭司还为每个学员祈福。 嘉荣发现继行祭司跟流川祭司并肩跟他们一起走出神殿大门。 “老师,您跟我们一起去?”嘉荣兴奋又惊讶,怎么之前没听说呢? “我去迎接太子。听说太子殿下要亲自去琉璃海抓捕人鱼,目前快到丰城。”继行走到嘉荣身边,“带了手串没?” 嘉荣伸出手腕,拜师时继行送的手串戴在上面。 “路上自己小心。”继行说完,转身先行,后面跟着两黑衣执事。 嘉荣看到门外有一队白马、银甲骑士在等候。继行和黑衣执事上马后一行人朝着东北方向跑了。 “神殿骑士啊!”人群中有人发出轻叹。 “听说,不但是太子要亲自去琉璃海抓捕人鱼,二王子也发誓要给国王找到巨人之心,带着自己的侍从去找巨人岛了。”蕊儿看着远去的骑士队伍说。 第六十章 虎兔初遇 在摇篮一样不停摇晃的马车里坐了一程后,嘉荣很想下车步行。不过,看车厢里的三个女孩都坐得稳稳当当,队伍也行进地稳稳当当,她也不好意思叫停车。 对面的朱阳青凝正专注地读一本诗集,让嘉荣觉得她们正要“进京赶考”。 空桐雪一直看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一个精彩的庙会。嘉荣也看了一会儿,不过是树呀树,山啊山,看来看去也没多大变化。 浮丘蕊儿抱着她的飞天小白虎,撸呀撸呀撸个没完。嘉荣心想不由产生了一个有点坏的念头,蕊儿不会是把小白虎当北山傅再撸了吧?嘻嘻嘻,自从北山傅给蕊儿送了这只小白虎后,蕊儿的情愫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嘉荣旁边的背包里探了出来,它看了一下周围,然后跳到了嘉荣身上,准备撒个娇。 “喵呜——”旁边响起了一声低吼。 翼兔被吓了一跳,跳到嘉荣肩膀上,低头看见旁边有一只小家伙朝着自己吼叫,还对自己伸出了爪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翼兔想过去扇那个挑衅自己的家伙一巴掌。 “别捣蛋,吃点心。”嘉荣将它抱了下来,递给它一个莽吉柿。这是昨天从停步楼打包来的水果。 翼兔用两只爪子抱着莽吉柿,看了旁边的小家伙一眼,大概意思是:“你没有吧?”然后高兴地开啃。 “喵呜——”被藐视了的小白虎一声吼叫,开始用爪子拉蕊儿的胳膊。 “哈哈——”车厢里响起一片笑声。 蕊儿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羊皮袋,里面装着羊奶,给小白虎喂食。 行进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子,在村口停下来休息,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 嘉荣看到继行祭司坐在一张桌边喝茶,就走过去。 “老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说起这个,嘉荣还是有点小抱怨,老师瞒自己瞒得好紧。 “谁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呀?我是出来对账的,只是碰巧跟你们一起动身罢了。”继行笑咪咪的,看神情对自己的行动很得意。 “戴了我给你的手串没?” 嘉荣伸出手,手腕上戴着上次拜师时得到的礼物——白玉手串。 “明天我们就分开走了,自己路上要小心。”继行又嘱咐了一遍。这时,一个黑衣执事领着村长过来。 嘉荣看到那村长还抱着账本,赶忙告辞离开。 原来这里的田地都是属于神殿的,这个村子的村民都是神殿的佃农,继行祭司还真是出来对账的。 等继行祭司对完账,他们又再次启程。 傍晚他们来到一个小镇,住进了旅店。 嘉荣发现,有不少商人模样的人等在旅店里,等着继行祭司接见,他们等待接见的时间里,坐姿端正,看着非常拘谨,甚至有点心慌紧张的模样。这时她终于感受到继行祭司的另一面,原来安都子墨以前所言不虚。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就启程,但这次继行祭司和两个黑衣执事、白马银甲的圣殿骑士、还有那辆豪华的轮宫马车都没有同行。 第六十一章 途中(一) “原来,圣殿骑士是保护老师的呀,老师出行的派头比我们大多了!”嘉荣坐在马车上,看着行进的队伍。因为少了那队骑士,少了轮宫马车,队伍看着精简了很多。 中午,他们停在一个小树林休息。 流川祭司将大家都召集起来:“我们开个小会,说说下面的行程安排。” “我们现在朝东走,明天开始就要进入两湖丘陵,山路崎岖,马车就不能用了,要全部步行。你们自己衡量一下,怕跟不上的就坐马车回去。”说这句话时,流川祭司的目光看向女生这边。 见到四个女生都没表态,他回转头继续:“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双子湖的笑脸蛤蟆。出了两湖丘陵后继续向东,到琉璃海找人鱼,然后沿海过龙峡,经无眠海找飞天蛇,接着到安息海找巨人岛,最后到红河上岸,过济诺石族沙漠、擂鼓沙漠南下回神殿……”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老师,我们过龙峡时,不去迷雾之河捞候鸟花吗?”是乐正明。 “出发前传来的消息,泽国已经跟我们崇略国王商议和亲,候鸟花将作为聘礼送进京,所以没有必要再打候鸟花的主意了。”流川祭司看着自己的学生。 “和亲?”乐正明的声音显得非常惊讶。“难道是让丽雅表妹嫁过去?那老国王的年龄都足够当祖父了!” 乐正明的母亲是崇略国王的妹妹,所以跟王子、公主都是表兄弟姐妹。 “不是,听说泽国国王是为自己的女儿求亲的,三王子伟霆自告奋勇愿意去泽国和亲。”流川祭司的声音平淡,好像只是在说天亮了该起床了。 可是嘉荣听到周围响起一片惊叹,毕竟王子和亲这事还是比较少见吧。 “不过,泽国没有王子,若是跟大公主成亲,是可以当王夫的。”空桐雪轻声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三王子在国内登上王位的概率不大,那去做女王背后的男人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如自己以前那个世界著名的菲利普亲王。 “这小子。”乐正明意味不明地嘟哝了一句,不再开口。 “流川祭司,红河上岸后,我们要经过贝斯部落吗?”这次开口的是唐山喆。 “要,如果你想可以去看看贝斯的美女。不过,她们的幽灵花,我们也不用打算了。她们已经上书给朝廷,愿意分三年进贡朝廷三百朵幽灵花。朝廷已经下旨免她们三十年赋税。”流川祭司又说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看来这都是最新消息,在场的人又发出一阵惊叹,然后议论纷纷。 “即使没有幽灵花,贝斯美女也是值得一看的。”嘉荣听到唐山喆和白石梓豪在边上嘀咕。 “到时你可以去当她们的阿俏……” “大家对我的行程安排有什么意见吗?”流川祭司大声问了一句。 大家都摇头说没有。 “那最后告诫你们一句,希望你们牢记。我们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增长阅历,寻宝能寻到自然是好事,但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要一时冲动,把自己处于危险境地。” 第六十二章 途中(二) 下午他们来到一个不大的村落,这里居然还有一座神殿的分院,流川祭司让大家在这里休息,补充水和干粮。 明天他们就将步行进入两湖丘陵,据说里面居住着一些部落,还保持着比较原始的生活和信仰。 原本嘉荣和蕊儿住一个房间。不过安顿下来不久,北山傅就拿着一盘小碎肉进来,说是“将军”(蕊儿给小白虎取得名字)已经有五个月大可以开始喂肉,嘉荣就借故走出了房门。 一是为了避免当电灯泡,二是因为翼兔。 翼兔一看到北山傅拿肉喂小白虎,就变得烦躁不安,好像很愤怒的样子。嘉荣怕再看下去,翼兔会冲过去和小白虎干架,所以忙把它抱了出来。 翼兔是因为小白虎吃兔肉所以不高兴了吗?它虽然能飞,但还是把兔子当成了近亲? 可是,“将军”是一只飞天老虎,不是真的小奶猫。现在翼兔还打得过它,可是等“将军”成年呢?“将军”成年后也会飞,战斗力会超过翼兔很多,那时一不小心翼兔就可能会变成“将军”的小点心? 食草动物是很难斗得过食肉动物的。 嘉荣叹了口气,轻轻摸着翼兔的毛,开始担心以后这两个家伙的相处。 “翼兔啊,不能因为它吃肉你就仇视它,毕竟那是它的天性。就好像你吃花吃果子,那植物们看到你是不是要恨死你了?”她抱着翼兔下了楼,走到院子里,抬头对上了一双暴怒的眼睛。 谁这么恨我?嘉荣往后退了一步,提神戒备。 院子里站着两个少年,乐正明和长鱼闻人。乐正明满脸怒意,看着好像就要朝自己冲过来,长鱼闻人在拉住他。 这是怎么了?难道林彭金柱被送回家后伤势恶化?不治身亡?这个念头让嘉荣打了个寒颤。 那天对林彭金柱的确是挟怒出手毫不留情,但好像他也罪不至死。当时经冷泉祭司救治后又送到泉谷祭司的医务所,听说骨折需要卧床休养一两个月,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自己被继行祭司收徒后,他被送回家休养。听说那时已经能够起床行走,除了虚弱一点并无大碍。现在怎么会恶化了呢? “喂,”嘉荣看着前面怒气冲冲的面孔,想先开口问个清楚。想打架可以奉陪,但总得搞清楚情况是不? 然后她发现那人的目光并不是盯着自己,而是盯着自己后面的小楼,自己刚出来的那个房间。 哦,看来自己搞错了,“自作多情”了。让人家愤怒的另有其人,应该是那个拿着兔子肉来喂小白虎的北山傅吧。 其实若是光说脸,乐正明要比北山傅好看——北山傅只能说胜在气质吧。只是他平日太过于倨傲,没北山傅人缘好,追女孩送礼物又不够有新意,所以没得到蕊儿青眼。 “可怜的娃,生不逢时呐!”嘉荣抱着翼兔往旁边退了退,心想看这表情,像是恨不得将北山傅挫骨扬灰,自己还是避开一点吧。 第六十三章 短箭(一) 不过,已经晚了,长鱼闻人好像跟乐正明说了什么,乐正明将目光投到嘉荣身上。嘉荣说不清那是什么目光,愤怒?审视?疯狂?茫然?决绝? 然后,两人转身走开,离开前,乐正明还转头看了一眼蕊儿的房间。 嘉荣看着两人离开,想着要不要告诉蕊儿或北山傅一声。不过,这事又要怎么说呢?要他们提防乐正明?好像也没到那程度,不过是伤心人别有怀抱罢了,情场失意有点情绪也是正常。 嘉荣摇摇头告诉自己算了。北山傅和乐正明互相看不顺眼已经那么久也没打起来过,自己何必瞎操心。 第二天上午太阳刚刚升起,他们就快乐地踏上了蜿蜒的林间小路。风在树梢轻轻吹拂,枝叶莎莎作响好像正在欢迎大家的到来,年轻的孩子们心情愉快。 可是没过多久,队伍就开始分化。 三个小姑娘的体力明显不够用,已经从队伍的最前面拉到了最后面。嘉荣也只好放慢了脚步。 空桐雪和朱阳青凝的背包已经放到骡背上,巫杖在她们手中变成了拐杖。蕊儿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她的背包是被博野望抢过去背在身上的。 真不知道这博野望是什么眼神,难道他不知道这个机会应该给北山傅吗?他又凑什么热闹。不过,他背着两个包,还能前后乱窜,真没辜负他的“黑熊”之名。 北山傅走在前面几步之遥,不时会过头来看浮丘蕊儿。然后就可以看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纠缠…… 嗨,狗粮啊狗粮,一路撒狗粮,真够腻歪。 嘉荣有时想自己是不是走到前面去更好。不过,前面有乐正明和长鱼闻人。她也不想去给自己找不自在,所以还是乖乖走在后面,有时还伸手拉空桐雪和青凝一把。 因为无聊,她左看右看,还真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林中好像不止他们一群人在行进。 前前后后,三两成群,时快时慢,最少还有七八拨人马在行进。而且,看着好像还都是壮汉,携带武器的那种。 难道这里有山匪?难道自己这行人被当成了肥羊?他们是在踩点?明明这里离文明社会还不远,而且自己这行人穿着神殿服饰,山匪已经猖狂至此了吗? 嘉荣疑神疑鬼。 可是前头的流川祭司走得不慌不忙,后面压阵的黑衣执事也毫不惊慌。 他们来到一个布满橡树和松树的斜谷,一道银色的瀑布从远远的山崖上冲下来,化做一条窄窄的溪流穿行在林间。 流川祭司吩咐大家停下来休息,随行的仆役将骡子栓在树下,执事带着少年们去狩猎,还有的被安排生火、做饭。 四个女孩没有被安排事情。她们离开人群,坐在溪流旁边的岩石上休息。 “看,水里有鱼。”空桐雪指着溪水发出惊喜的叫声。 一条鳟鱼从陡峭的河岸下方跃出,在岩石间逆流而上,鱼鳞在水波间闪闪发光。 “嗯,还不止一条。” “哇,我真想下去看看。”姑娘们看着水里的鱼儿,顿时忘记了行旅的疲劳。 “蕊儿,你们坐着,我去摘点野果回来。”嘉荣手握巫杖站起身,翼兔拍拍翅膀飞到空中——它最喜欢去摘果子了。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像是利箭破空的声音。 第六十四章 短箭(二) “冰盾!”嘉荣来不及思索为什么会有箭,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跳了一步,同时在身前挥动巫杖,一个一人多高两人多宽的白色冰盾出现在她前面,同时将蕊儿护在身后。 “扑哧,扑哧”两声,两支短箭射在冰盾上。 “什么事?”“谁?”林间响起几声喝声,随着人影闪动,嘉荣看到流川祭司和一个武士装扮的人从溪流的上流和下流飞快地跑了过来。 嘉荣指着冰盾上的箭给流川祭司看。 那是一只短箭,有锋利的箭头,细细的箭身是芦苇做的,后面系着五彩的鸟羽。 “这是吹箭,应该是警告我们,这里已经是他们的领地。”流川祭司并没有去拔冰盾上的短箭,因为那箭头发黑,已经将箭孔周围的冰染黑,明显是涂过毒的。 “你反应很快,应对得很好。”他看着嘉荣赞许得点点头,如果刚才嘉荣没有及时竖起冰盾,那短箭射中了某个学员……他知道自己刚才疏忽了,但是人总要解决一些生理上的问题。 流川祭司的目光转向那个武士。 “我是朱阳家的侍卫武晨,老爷派我来保护小姐。我刚才正想下水捞鱼。”武士声音低沉,还带着点恼怒和后怕。如果小姐刚才中箭,他大概也只好自尽了。 朱阳青凝点点头,表示认识这人。 这时有更多的人跑过来。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几个出身高贵的学员后面都跟着刀剑出鞘的武士。 嘉荣这时才明白,自己前面看到的那些带武器的壮汉、武士都是那些贵族学员家里派来的护卫。 北山傅挤到了蕊儿身边,“你没事?” 蕊儿抱着小白虎,脸色发白,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现在没事了,嘉荣救了我。”如果嘉荣没有召出冰盾挡在前面,那么短箭第一个射中的就是她。 北山傅伸出双臂将蕊儿拥入怀里,轻声安慰她。 这个动作太过于亲密,流川祭司轻咳一声,转身走开。其他人也各自散开。 嘉荣看到反应特别迟钝的博野望伸出手指着相拥的俩人,想要说什么,却被安都子墨捂着嘴拽走。 嘉荣看到不远处乐正明阴沉着脸看着相拥的两人,他背后站着两个刚冒出来的护卫。 空桐雪和朱阳青凝走到嘉荣身边,轻声说:“刚才多亏你了。” “没事。”嘉荣故作洒脱地笑了笑。其实,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心惊肉跳,完全没有当时的沉着冷静。 流川祭司考虑片刻,决定队伍停在这里安营,派两个黑衣执事拿着拜帖和礼物,去双子湖拜见部落萨满石三心,征得他同意后再向前行进。 执事走了后,流川祭司指挥大家围在一棵老橡树旁安营,搭帐篷。 这棵老橡树已经枯死,雪白的枝丫如同华盖,遮蔽了一大片森林。 四个女生住一个帐篷,她们的帐篷就搭在流川祭司帐篷和北山傅帐篷的中间,这让嘉荣觉得很有安全感。 因为前面的短箭事件,原来偷偷跟在外围的护卫都光明正大现身,保护在自家主子的旁边,所以营地还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安排轮流值守。 入夜前,流川祭司还在营地的四周安放了几个咕噜怪石。 第六十五章 双子湖(一) 大概是为了安抚年轻学员的情绪吧,流川祭司在星光下给大家讲起了双子湖的故事。 两湖丘陵的中间有一片湿地,长满了芦苇。在芦苇荡的中央,有两个湖泊。其中一个湖的湖水终年清澈,饮之甘甜,大家称之为清水湖;另外一个的湖水却终年混浊,味道苦涩,大家称之为苦水湖。 双子湖居民孩子出生后满月的那天,都要到双子湖举行“浸礼”。先将孩子放入清水湖,再将孩子放入苦水湖。不过,如果是给一只明眼一只暗眼的孩子举行“浸礼”,次序却要相反,要先将孩子放入苦水湖,再将孩子放入清水湖。 如果双子湖满意这个孩子,清水湖畔的笑脸蛤蟆就会开始唱歌,大家就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下一任萨满。他长到七岁时,就会离开家,去接收老萨满的教导。 双子湖萨满都是一只明眼一只暗眼…… 一个夜晚平安地度过,随着阳光一起进入森林的还有两位黑衣执事,和一个少年。 少年来到流川祭司面前,躬身行礼,然后说:“欢迎大家来到双子湖。师傅说您和您的学生可以在双子湖畔待一个晚上,如果幸运的话,您可以带两只笑脸蛤蟆离开。” “代我谢谢大师。”流川祭司听后非常高兴。他示意大家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嘉荣看到那个少年的眼睛,一只明亮如星辰,一只幽暗如深夜。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在午后到达村落。孩童们奔来相迎,好奇地盯着这些衣着打扮奇奇怪怪的陌生人。 他们在茅屋和芦苇间缓缓前行,听到前面有阵阵鼓声。 他们来到一个广场——其实只是一段比较宽阔的路面,看到那里搭了很多小小的锥型茅草棚,里面晾晒着毛皮,很多壮年男女在棚前又唱又跳。 嘉荣想起在游记里看到过的记载:“皮革婚配”庆典。 两湖部落的传统,缝制皮衣或动物毛皮时,要遵循“皮革婚配”法则。雄性动物的毛皮应该搭配一件磁性动物的毛皮。两件毛皮一起鞣制,然后边靠着边,一起晾晒。晾晒的同时,大家还要唱歌跳舞赞美毛皮的丰功伟绩,祝福这些毛皮百年好合。 如果过几天毛皮没有卷曲发皱,那就说明“婚配”成功,可以用祭拜过的针和筋腱将它们缝合。 看到制作工艺完美的皮衣,两湖部落的人就会说这件衣服“婚姻美满”。 以前嘉荣在书上看到“皮革婚配庆典”,以为只是故事,或者是传说。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能亲眼看到,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萨满孤狼穿着三兽皮袍从芦苇荡中走出来迎接客人。 流川祭司让大家停下脚步,自己一个人迎着萨满走过去。两人走近,互相行礼致敬,好像相谈甚欢。 不过,相隔太远,嘉荣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萨满身上的三兽皮袍上。 两湖的皮衣皮草都要遵循“皮革婚配”法则,但不包括萨满皮袍。 第六十六章 双子湖(二) 两湖的皮衣皮草都要遵循“皮革婚配”法则,但不包括萨满皮袍。 这件袍子要拿刚宰杀的新鲜鳟鱼皮、乌鸦皮和狐狸皮来缝制,红色皮肉的某些部分还有附着力,用来缝合的神经仍然敏感。 所以三兽皮袍不但组合突兀,缝制的手法更加粗暴残忍。据说这样做是为了将三种兽灵束缚在皮袍上,给萨满更多的力量。 远远地,嘉荣看到狐狸皮上的毛根根竖起;鳟鱼皮的鳞片闪着银光像是在水中奋力跳跃,逆流而上;乌鸦皮上的翅膀则闪耀着漆黑的光芒,在空中狂躁地扇动。 流川祭司一直安静地站立,像是岸边的灯塔,无惧风浪。 过了一会儿,三兽皮袍安静下来。萨满和祭司又互相鞠躬行礼,然后各自转身。 流川祭司回到学员们身边:“走吧,大师同意我们今晚住在湖边。” 他们一行人很快来到清水湖畔,惊起了一群群野鸭。 流川祭司并没有让大家扎营搭帐篷,“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大家都可以各行其是,凭自己的能力捉笑脸蛤蟆。谁捉到笑脸蛤蟆赏金就归谁。明天第一丝太阳照到湖面的时候我们就离开。” 嘉荣明白流川祭司的意思:他只负责带队,将人带到地方,想得到宝物就要自己动手。 北山傅的护卫动作比较快,割了几捆芦苇铺在清水湖畔,请流川祭司和两个执事、还有浮丘蕊儿等几个女孩坐下来休息。 然后北山傅带着护卫离开。 嘉荣在湖畔坐了一小会,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我也去看看。” 祭司和执事想将机会留给学员,蕊儿她们是实在累坏了,走不了(不过,朱阳青凝的侍卫已经派出去碰运气了)。自己还有余力可以走走瞧瞧,能不能抓到那是另一码事。 她带着翼兔首先来到清水湖的南畔。 据《怪物志》里说,笑脸蛤蟆最集中的地方是清水湖南畔的淤泥坡。 显然,她的同学们也都知道这点。南畔的淤泥坡早就被人霸占,而且,都是惹不起的高门大户学员。 如乐正明正让自己的两个护卫在淤泥坡张网,划了很大一块地盘;长鱼闻人带着他的侍卫就在乐正明地盘的边上拉网。再过去是博野望、北山傅、唐山喆…… 她从湖岸走过,发现众人侧目,甚至听到了嗤鼻声、冷哼声。 嘉荣觉得有点疑惑。 什么时候自己的人缘变得这么差了呢?乐正明、长鱼闻人不待见自己是正常,博野望也算是有过节,看到自己喜欢用冷哼几声表示心中的轻蔑。但其他人好像都没得罪过呀?自从被继行老师收徒后,大家不都可以维持普通礼貌了吗? 嘉荣离开南岸,准备绕到北坡去看看。 “你准备去哪里抓?”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嘉荣转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站在那儿,跟青芦一般苍翠,背后是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湖面,波光粼粼,真是画一般美丽。 只是那蓝袍现在沾满泥巴,原本修长漂亮的手也是黑乎乎的,还抓着一根刚从泥水里挖出来的芦苇根,有点煞风景。 第六十七章 双子湖(三) 嘉荣走到离安都子墨两跨远的地方站住,“你准备用芦苇根抓笑脸蛤蟆?” “不,拿来吃,据说是甜的。”安都子墨放下手中的芦根,地上已经放了好几根。 他拍一下手,一股清水从湖面跃起,像是从一根无形的皮管流过,流到他面前时汩汩落下。伸手,细细清洗,然后用二个手指头从口袋拉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 嘉荣安静地看着他洗手、擦手。 “你在看什么?”安都子墨擦干手,收好手帕,看到嘉荣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不由挑了下眉。 真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不知道这样盯着人看是没礼貌的表现吗? “你的手很漂亮。” 安都子墨脸色突然泛红,不是被女孩子赞美感到害羞,而是要拼命忍住不咳嗽忍得太辛苦。他不想再次被人说“弱不禁风”。 他背过身,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咒,等气息平静,才转过身:“刚才我们下了一个赌局,赌谁能抓到笑脸蛤蟆。我赌你能……” “你说什么?”嘉荣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赌你能抓到笑脸蛤蟆,赌注是一盒珍珠,所以今晚你一定要努力!”少年笑靥如花,声音如银铃。 “为什么赌我?我真没想过要捉……”嘉荣有点沮丧,一盒珍珠啊,真是败家。不过幸好败得是他自己家。 “本来我是想赌我自己的,可是突然有一个念头告诉我你今晚能捉住笑脸蛤蟆,这很符合预言术里说的顿念,所以我就赌你了。”解释完后,少年伸出手,“这次博野望押一块宝石赌自己赢,唐山喆押十个太阳币赌自己,白石押八个太阳币赌北山傅,还有,乐正明押二十个太阳币赌自己,长鱼闻人押十个太阳币赌乐正明赢……” 原来刚才在南岸人人侧目是被这家伙害得啊!嘉荣有一个冲动,就是将安都子墨拎起来丢到苦水湖里,不,直接按到淤泥里,让他”rollinthemud”像只快乐的小猪。 “这关我屁事!”她爆了一个粗口。 安都子墨呆住,大概是从来没听到一个姑娘家说这么粗俗的话。 楞了一会儿,他想开口说如果你捉住一只笑脸蛤蟆就能拿到一百个太阳币,可是还没开口,就听嘉荣又爆了一句:“那关你屁事!”然后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开。 安都子墨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芦苇丛后,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关我屁事!”“那关你屁事!”话虽然粗俗,但说着还真过瘾。比博野望常说的那句“你家住海边啊”干脆多了!毕竟有些人家真的住海边,比如自己。 安都子墨摇头轻笑,弯腰拿起芦根正要离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如果我捉到笑脸蛤蟆,你赢来的赌注要分我一半。”嘉荣看着安都子墨,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同意,那即使笑脸蛤蟆跳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动手捡的。” 这是威胁自己吗?安都子墨不由笑了,这野丫头还是最爱钱。“如果输了,你也帮忙付一半吗?” “不付,又不是我叫你赌的。” “……好吧。”安都子墨还是同意了这个不平等条约,“那你准备在哪里……” 没等他说完,嘉荣已经转身走了。 …… 第六十八章 笑脸蛤蟆(一) 嘉荣来到苦水湖畔。 清水湖和苦水湖面积不小,南部神殿一行人学员加护卫也就五六十人,分散在湖畔,应该疏疏拉拉,决不会拥挤。 可是嘉荣发现无论自己走到哪里,总有几个人跟在旁边。那些人应该是某个或某几个学员的护卫,他们不是大声说话,就是往湖里扔石头,甚至用刀鞘拍打盾牌唱起小曲。 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让自己抓笑脸蛤蟆。 “闹吧,闹吧,反正我也没想抓笑脸蛤蟆。蛤蟆有啥好玩,我最不喜欢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嘉荣摸着翼兔毛茸茸的身子,感受着羽翼类与绒毛类动物会特有的丝绒般触感。 是啊,谁喜欢那些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呀,嘉荣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自己休息好了,再想个办法让大家都成为“爱护小动物”的典范。我不抓,你不抓,大家都不抓,让笑脸蛤蟆自由自在生活在这里不好吗? 她离开湖畔,向那棵孤立在暮色里的柳树走去。 这棵柳树应该有点年头了,枝丫倾斜,嘉荣很容易就跳到树叉上。 “翼兔啊,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嘉荣放出一个小光球,环顾周围,想查看树上有没有隐藏的小动物,以免等会儿被偷袭。却看到另一根树枝上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用他那双颜色不同的眼睛看着嘉荣,一只明亮如星辰,一只幽暗如深夜 “你好。”嘉荣有点尴尬,还是开口打招呼,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 “我叫石三心。”少年的声音有点僵硬。 “我叫嘉荣。” 然后就成了寂静一片。两个都不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 “吃吗?”过了小会,石三心隔着树干将手伸了过来,手掌上放着两个黄色的果子,形状像翅膀张开的蝴蝶。 嘉荣不知该怎么办。 吃吧,两辈子的教育里好像都有“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一条。拒绝吧,怕这小萨满会生气,有的地方不接受别人的东西就表示你看不起对方。 还没等嘉荣做出决定,翼兔已经将两个果子都抓了过来,丢了一个给嘉荣,自己抱着一个就啃。 “你的兔子很可爱。”小萨满笑了起来,那只明眼里闪着孩童般的天真无邪。“这是挖苦树的果子,虽然名字里有苦字,但其实很甜很好吃。” 小萨满又掏出一个挖果树果,像是给嘉荣做示范一样,剥皮,咬了一口。 嘉荣也跟着做了。 小萨满确实没骗人,挖苦树果子很好吃,跟成熟的鲜荔枝味道差不多。 “你怎么没去抓笑脸蛤蟆呢?”吃完一个果子,两人变熟络不少,小萨满石三心的声音也变柔和了。 “我,不喜欢蛤蟆,其实所有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嘉荣迟疑了一下,才说了一个原因。 “笑脸蛤蟆是冷血动物,不过它的皮并不是滑溜溜的,它的皮有很多疙瘩,”石三心看了嘉荣一眼,声音里带点笑意,不过马上又低沉下去。 “笑脸蛤蟆的叫声很好听,就像是一个人在开心地哈哈大笑,但是除了笑声外,它也就是一只普通的蛤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抓它。” 抓它是为了钱,国王想要它是为了长生不老啊。嘉荣在心里默默回答,但没有说出口。 “我不想笑脸蛤蟆被抓走,可是师父说,我们挡不住那么多人,我们挡不住国王。” 第六十九章 笑脸蛤蟆(二) “我不想笑脸蛤蟆被抓走,可是师父说,我们挡不住那么多人,我们挡不住国王。”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只暗眼散发着愤怒和不甘。 “师父说,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老蛤蟆,反正这些老蛤蟆的寿命也快要到了,然后换取一些能帮助我们变得更强大的东西,这样才能保护这片土地。”石三心的头侧了过去,看着清水湖的方向。 “我知道师父的话有道理,可是,我还是很难过。为什么我不能保护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居民?为什么需要出卖一些老蛤蟆才能让这片土地得到安宁?为什么我不能更强大?……” “从小,我的目标就是保护这片土地,让这里的居民能够在两湖湖神的庇护下安居乐业。可是,笑脸蛤蟆不也也是这片土地的居民吗,平时它们给我们带来了欢乐……” 石三心的话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却像子弹一样射在嘉荣的心上。 在他们这些外来人眼中,笑脸蛤蟆就是一件能带来一百个太阳币的“宝物”;在金琥国国王的眼中,笑脸蛤蟆是能炼制“生长不老药”的一味药;可是在双子湖居民——最少在眼前这位小萨满看来,笑脸蛤蟆是这片土地上的一个居民,享有“生存”的权利。 一种敬佩之情涌上她的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世上多的是审时度势之人,多的是愿意损人利己的人。大多数人会认为“拔一毛而利天下”是件好事,尤其这一毛还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拔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站在道德高地强迫别人“拔毛”。 没有人会为拔毛的人伤心,更不会为那根注定被牺牲的“毛”伤心。 可是今天,嘉荣遇到一个会为“毛”伤心的人,会因为自己保护不了一只蛤蟆难过的人。 老法师以前说过,这个世界不单是人类的,还有其他万千生灵,他们也都有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几个能真正做到? 就是自己,在不久前还是想着怎么捉一只笑脸蛤蟆去换一百个太阳币。 “把你的光球灭了吧,我们来听笑脸蛤蟆唱歌。”石三心没有回头,还是看着湖面。 这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双子湖。但是天上有月光,湖面泛着银光,那些芦苇丛反而成了最暗的地方。 嘉荣挥手收了光球,默默抱紧了翼兔。 “呱哈哈——呱哈哈——”一个奇异的笑声从很近的地方响起。 “呱哈哈——呱哈哈——”笑声逐渐蔓延开去,从开始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呱哈哈——”声响起,远的,近的,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片欢笑的海洋。 两滴泪水从嘉荣的眼眶滚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在双子湖的湖畔不知有多少陷阱,多少网和兜,还有多名少年法师举着巫杖,在等候这些能给人带来笑声的蛤蟆出来觅食。 而这些笑脸蛤蟆被抓后的命运应该是成为某种神药的一部分。 它们知道它们的命运吗?它们知道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等它们吗?应该不知道吧,要不然,它们不会唱得这么开心。 第七十章 笑脸蛤蟆(三) “放心,他们捉不到蛤蟆的。”石三心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里除了有笑脸蛤蟆,还有很多其他的生物,泥鳅、水蛇、长鼻獭、羽冠鳄……” “这里有鳄鱼?”嘉荣愣住。 “有好几条。不过,你放心,他们也不会有危险,最多受点惊吓吧。我现在虽然保护不了所有的生灵,但也不能让别人认为双子湖是一个任由他们的践踏的地方。” 这话里有着隐约的战意。 嘉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树回去告诉他们这里有鳄鱼。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树枝的一部分,一动不动,只能默默看着双子湖。 远远的,她看到湖岸有很多萤火虫飞来飞去,这应该是法师学院的学员们放出来诱惑笑脸蛤蟆的,一但笑脸蛤蟆跳出来抓虫子,等待它们的就是“天网恢恢”。 可是蛙声一片,却没有一只笑脸蛤蟆现身。埋伏在湖岸的学员们等得不耐烦了,终于看到旁边的芦苇丛轻轻摇晃…… 嘉荣很奇怪,明明那么远,光线又那么暗,为什么自己能看的那么清楚,甚至能看到那些人的表情,看到他们张大嘴巴尖叫的样子,却听不见声音。 这是被带入了幻境吗?难道旁边这个小萨满的巫术居然如此高明?嘉荣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锐利的痛感让她好像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她抓住手链上的一个坠子,想要扯下来。 “你不要动,不要挣扎也不要反抗,湖神不会伤害你的,”小萨满转过头来:“他们也没有危险,只是让他们体会一下被捕猎的感觉。” 是的,在他们满怀期待准备笑脸蛤蟆落网的时候,发现扑过来的是一头鳄鱼,或者是一条水蛇,还有许多泥鳅在淤泥里钻来钻去,啃他们的脚……双子湖畔人翻马仰、鸡飞狗跳。 不过,毕竟他们是法师,很快就进行了反击,嘉荣看到各种术**番出击。 奇怪的是,在湖畔不远处休息的流川祭司和执事好像并没有发现异样,依旧静坐休息,三个女孩也聚在一起说笑聊天。也许,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另一幅场景? …… 当天边第一丝亮光透出黑暗的时候,嘉荣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自由。 小萨满比她行动更快,跳了树枝。 等嘉荣双脚落地的时候,看到小萨满石三心从草丛里拿出一只用芦苇编的笼子,里面蹲着两只笑脸蛤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笑脸蛤蟆,是淡绿色的,身上有很多蓝色的疙瘩,背上还有一些短短的毛发。它们的嘴巴还有着跟月牙一般的曲线,看到嘉荣,还”呱哈哈”叫了一声,像是再打招呼。 石三心将笼盖上的黑布放了下来,使笼子成为一个孤立的世界。 “给你。”他将笼子递给嘉荣,身子却背了过去。 “为什么给我?我不要。”嘉荣退后一步,看到了它们的样子,听了它们的歌声,她不想成为将它们送上“断头台”的帮凶。 “这是你们祭司拿礼物交换的,我不能不给,但我可以决定把它送给谁。”石三心没有回身,也许他不忍看,“你拿着吧,也许能让它们的牺牲再多点价值。” 第七十一章 笑脸蛤蟆(四) 晨光中,蕊儿看到嘉荣拎着一个用黑布盖着的笼子慢悠悠地沿着湖岸走过来,翼兔在半空中跟着主人。 “你怎么才回来?没遇到危险吧?”蕊儿快步跑过来,将嘉荣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到嘉荣身上虽然有几点污泥印,但整体还算干净整洁,估计并没有在淤泥中遇险。 她已经看到那些从清水湖畔回来的同学,差不多都变成了泥人,听说他们遇到了鳄鱼、水蛇、长鼻獭等等的袭击,一直为嘉荣担心,现在终于看到她完好地回来。 “你抓到了?”她的视线停留在嘉荣拎着的笼子上。 “嗯。”嘉荣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抓的。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嘉荣手中拎着笼子。 “她居然抓到了?” “她在哪里抓的?” “不可能吧,我们整了一晚上,也没看到一只蛤蟆……” 嘉荣没有理会,她走到流川祭司面前,将笼子递给了祭司。 流川祭司接过,掀起黑布看了一眼,递给了身后的执事:“很好,你抓了两只。” 众人看她的目光顿时又精彩了许多。 “嘉荣,你在哪儿抓的?”空桐雪忍不住好奇,出言询问。周围的人也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哦,就那边,”嘉荣将手往苦水湖的那边随意指了一下,“就在草地上,它们自己跳到我面前的。” “噗嗤”空桐雪笑出了声,忍不住拍了嘉荣一下。因为嘉荣那口气就像是说天上掉下来砸她头上一样,口气实在太欠揍。 人群中有几个人听完后就想往那边跑,身形刚动,却被流川祭司阻止:“不要去了,说过太阳照到湖面的时候我们就要离开。大家收拾一下,我们要走了。” “嗐——”人群传出一阵叹气声。 看到大家懒散、不情愿的样子,流川祭司又加了一句:“昨天还在树林时,那个小萨满就说过,只能带走两只笑脸蛤蟆。” 这时大家才记起当时,那个明暗眼的少年来到流川祭司面前说的话:“欢迎大家来到双子湖。师傅说您和您的学生可以在双子湖畔待一个晚上,如果幸运的话,您可以带两只笑脸蛤蟆离开。” “我们神殿为什么还要听一个萨满的指挥?我们就待在这里不走,他又能怎么样?”乐正明很不高兴。 本来他对抓笑脸蛤蟆信心满满,可是,他拉网,撒诱饵,放萤火虫折腾了半天,扑向他的却是一只张着大嘴的鳄鱼。幸好他反应灵敏,用火球将它逼开,跳上了岸。不料背后有一只长鼻獭用鼻子卷他的小腿想把他拉到水里……折腾了大半宿,除了泥巴,啥也没得到。 他非常不甘心。本来看到大家都跟他一样狼狈,空手而归,也就算了,可是那个小贱人,野丫头,却轻轻松松抓到了两只笑脸蛤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是他可以不让笑脸蛤蟆现身。”流川祭司看了乐正明一眼。 “说好了两只,就只能有两只。至于这两只谁能拿到,就看你们各自的气运。” 第七十二章 灰森林(一) 南部神殿一行人离开了双子湖,继续他们的行程。路上,祭司、执事、学员、护卫、仆役都一声不吭,气氛有点沉重,又有点诡异。 队伍中,只有安都子墨左顾右盼,眉飞色舞。 因为“顿念”他赌嘉荣能抓到笑脸蛤蟆,结果她真的抓到了。这意味着他也发财了! 刚才流川祭司说谁能抓到笑脸蛤蟆得看气运,他很赞同。 不过,他认为自己也是气运加身,因为那些赌注加在一起大概不下两百个太阳币,给嘉荣分一半,自己也还能收入一百个太阳币。不用干活就有金光灿灿的太阳币收入,那感觉不要太好! 可惜,现在周围的伙伴全都心情不好,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悦之情。于是,他将目光投向队伍后面的嘉荣。 却发现那个野丫头神情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参加一场丧礼或者是刚丢了钱包。 安都子墨的心头飞起一团疑云。 这像是一个刚刚寻宝夺魁的人该有的表情吗? 如果是乐正明抓到了笑脸蛤蟆,他那漂亮的下巴能翘到天上去;如果是博野望抓到笑脸蛤蟆,他现在乃至一个月后都会不停讲述他是如何英勇绝伦地抓到了这两只蛤蟆,不管别人的耳朵是否起茧;如果是北山傅抓到了笑脸蛤蟆,他一定表面平静,但内心狂喜……或者,她抓到笑脸蛤蟆的过程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轻松? …… 不管大家的心情如何,一行人顺利地离开了双子湖,进入了灰森林。灰森林位于两湖丘陵和海滨城市岗妲城的中央。 这片森林是如此古老而幽深,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感觉,前两天他们经过的那片森林只不过是花园中的一片人工绿化林而已。 一株株大树被青苔及灰色的地衣覆盖,枝丫间弥漫着一股悲凉,许多树木横倒在地,上下颠倒;另一些大树虽然身姿倾斜,却仍屹立不倒。林间看着杂乱无章。 大家行走在树枝、老根和绿苔之间,有时要爬过腐朽的树干,有时要跳过遭虫子蚂蚁啃烂的木桩,有时要低头躲过挂在半空的扭曲的藤蔓……为了安全和轻松,很多会风系术法的学员用上了风行术或者飞行术,但并没多大帮助。 流川祭司带领大家一路急行,甚少休息,但是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走出灰森林。 他只好停下来安营,因为身后的学员一个个都是满脸疲累。也是,他们在泥巴里打滚了一个晚上,接着又行走了一整天,实在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了。 大多数学员就地瘫倒,那些护卫、仆役强撑着整理地上的枯枝败叶,搭帐篷,烧火做饭,吃过东西后,学员们钻进帐篷休息。护卫们轮流守卫。 嘉荣看到流川祭司又在营地四周放下几个咕噜怪石,不过,这次他还启动了咕噜怪石。 只见每只咕噜怪石的眼睛里都射出一束亮光,互相呼应,就好像有人拿着光球互相打招呼一样。 这些光束瞬间将整个营地包围。 嘉荣已经跟继行祭司学习一段时间,知道这些咕噜怪石可以组成一个防护大阵,光束有监控预警功能,如果受到攻击,就会启动防护大阵,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放心地入睡。 第七十三章 灰森林(二) 变故发生在黎明即将到来的前一刻。 于半梦半醒之间,嘉荣似乎听到了水滴落在石板发出的滴答声,下雨了吗?然后猛然清醒,自己还躺在睡袋里。 她伸手摸到巫杖,钻出睡袋,接着唤出一个微弱的小光球,看到蕊儿、空桐雪和朱阳青凝都还在安睡,翼兔也安稳地躺在自己睡袋一角上。 她举起光球,看帐篷顶部,不像是在被雨滴敲打。 又轻手轻脚走到帐篷口,掀起门帘一角,却被外面的情景惊呆了。 咕噜怪石已经启动了防护大阵,一个像是有实质的透明防护罩笼罩着整个营地。但是这个防护罩正在遭受攻击。不时有物体击打在防护罩上,让罩体像水波一样不停荡漾。 这是罩体即将被击破的征兆! 嘉荣放下门帘,深吸一口气,然后扯下手链上的一个坠子,丢到睡袋前面,气息波动,一个透明闪着光芒的小防护罩瞬间升起,但嘉荣自己却在防护罩的外面。 她接着念了一个“声若洪钟”,然后开口大喊:“有敌人!有人偷袭——” 加了“声若洪钟”效果的声音果然不同凡响,如惊雷一般炸响在营地上空。 “打雷了吗?”空桐雪、蕊儿、朱阳青凝相继醒来。 “外面好像有情况,我出去看看。”嘉荣指指外面,掀起门帘就想出去。 “嘉荣,你回来,外面危险。”蕊儿喊住她。 “没事,你们帮我照顾一下翼兔。”嘉荣跟已经醒来的翼兔挥了一下手,弯腰走出帐篷,看到流川祭司和两个执事已经从自己的帐篷出来。 “你回去,叫醒蕊儿她们,保持警惕。”看到她出来,流川的眉皱了一下。 “她们已经起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嘉荣答。 这时其他学员也都陆续从帐篷里出来。 “北山傅,你在这里护着蕊儿,其他人分散到各处,加固防护罩,坚持到天亮,然后反击。”流川祭司没有犹豫就说出了对策,接着将巫杖对着防护罩上一个波光荡漾处,一道灵力射出,那处波动顿时消失,防护罩又稳定下来。 学员们看到流川祭司的操作,心情顿时安定下来,稍微散开身形,在防护罩里站成一个圆形,然后各自挥动巫杖,修补那些波动的地方。那些护卫就拿着盾牌武器护在他们身前。 形势顿时安稳下来,虽然利箭、长矛、石头不停击打在防护罩上,但没有一个能击破防护。 嘉荣松了口气。 因为咕噜怪石的防护罩具有光亮,他们的营地就像是一个大光球。好处是可以免遭夜行动物的侵扰,坏处是像个大靶子,容易被藏在暗处的敌人偷袭攻击。 不过现在天色将明,躲在暗处的敌人很快就会暴露,到时攻守形势就会发生逆转。 “啊——”一声尖叫突然响彻天空,然后“啊,蛇——”“蜈蚣——”叫声连连响起。 那尖叫是从嘉荣原先的帐篷里传出来的。嘉荣转身往帐篷冲去,却见那帐篷突然消失,里面的情景清晰地出现在大家眼前。 第七十四章 灰森林(三) 只见场地的中间,站着三个美少女,其中一个抱着一只小白虎,一个肩头趴着一只翼兔,原本应该很温馨养眼的画面,现在却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因为地上有好多蛇,好多个头巨大的蜈蚣、蝎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将她们团团围在中间,还不停向她们逼近。地面的泥土还在不停翻动,好像还有很多生物正要破土而出。 不过三个少女虽然表情惊恐,但都还保持理智。三人背靠着背,蕊儿正往地上洒着药粉,空桐雪和朱阳青凝在自己身前施放火墙术,暂时让这些毒虫不敢上前。 因为帐篷被流川祭司飞走,她们也同时看到了外面的情景,“师叔!”“老师!”“救命!” “蕊儿!”北山傅挥着巫杖想冲过去,一条黑影从地上飞起向他冲来。 一道火光从北山的巫杖顶端飞出,对上了黑影,发出“吱—”的声音,然后掉在地上。原来是一只老鼠。 老鼠虽然一击就被击毙,但这像是一个信号,让地上的动物顿时疯狂起来,不管不顾,有的向包围圈里的人发起攻击,有的向外面围观的人发起攻击。 火球、冰刃、光影飞舞,地上一会儿就尸体成堆,但那些动物像是不怕死的敢死队前赴后继,而且越来越多。 就在大家都专心对付毒虫的时候,保护罩一阵剧烈的波光荡漾,破了! 森林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桀桀的怪叫声,黑暗也顿时统治了营地,除了巫杖挥舞出来的火球、光球外,其他地方陷入一片黑暗。 “啊——” “啊——”黑暗中连续响起几声惊叫,估计有人被偷袭,或被毒虫咬伤。 “神之谴责!”黑暗和混乱中,响起一声暴喝,只见流川祭司将巫杖高举过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然后像是星云一样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上空,营地亮如白昼。 在光明中,那些毒蛇、蜈蚣、蝎子纷纷化为灰烬。 地上的泥土不再翻动。 营地四周的树枝上“扑簌簌”掉下好多黑影。 当早晨的第一丝阳光终于透过林梢照进灰森林时,大家终于吐出了心中的一口浊气。 流川祭司面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镇静地吩咐大家收拾营地,准备早餐,然后去看望那几个受伤的人。 唐山喆的左腿被蛇咬了一口,不过安都子墨已经用圣光术帮他做了祛毒处理,恢复得连伤口都马上就要看不见了。 魏景明的手指被蜈蚣咬了,随行的执事正在帮他祛毒,为保险起见,流川祭司还给他吃了一颗清毒丹。 还有一个护卫的肩膀受了箭伤,浮丘蕊儿已经帮他拔了箭,正在处理伤口。流川祭司看到平时一副娇弱模样的蕊儿,处理伤口动作利索,不由暗自感叹跟泉谷这么多年没有白跟呀。 这时,乐正明带着人走过来,“老师,您觉得是什么人袭击我们?会不会是那个萨满后悔将笑脸蛤蟆给我们带走,所以……” 没等乐正明将话说完,流川祭司就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应该是其他人,具体是谁,我现在不好猜测。” “那我们现在安全了吗?还会有人袭击我们吗?”长鱼闻人问出了很多人正在担心的问题。 第七十五章 灰森林(四) 这时,早晨的第一丝阳光也终于透过林梢照进灰森林时,大家终于吐出了心中的一口浊气。 流川祭司面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镇静地吩咐大家收拾营地,准备早餐。然后去看望那几个受伤的人。 第一个发出尖叫的原来是空桐雪。一只老鼠突然从地上窜起扑向她,她慌乱中用手护脸,老鼠一口咬在她手背上。 虽然蕊儿已经给她用了圣光术,并用水清洗了n遍手,又洒了药,可是她一看到那只手,就觉得它已经被“污染”了,可是又不能砍了弃了。所以矛盾地抱着朱阳青凝哇哇哭,哭的时候还不忘将那只手伸得远远的。 嘉荣赶过来看到这场景,被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了?” “她被老鼠咬了一口。”蕊儿轻声答。 噢,嘉荣松了一口气,既然蕊儿都不着急,那说明伤肯定不重,“你呢?” “我没事。”蕊儿轻轻牵起嘉荣的手,“幸好大家都没事。” “就我有事。”空桐雪呜咽得更大声了。 其他三个女孩相顾无言,只能苦笑。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万幸。 除空桐雪外,只有三个人真受了伤。 唐山喆的左腿被蛇咬了一口,不过安都子墨已经用圣光术帮他做了祛毒处理,恢复得连伤口都马上就要找不到了。 魏景明的手指被蜈蚣咬了一口,随行的执事正在帮他祛毒,为保险起见,流川祭司还给他吃了一颗清毒丹。 还有一个护卫的肩膀受了箭伤,安都子墨正在帮他拔箭,处理伤口。看安都子墨手法干净利索,流川默默赞叹,的确是个当祭司的好材料。 这时,乐正明带着人走过来,“老师,您觉得是什么人袭击我们?会不会是那个萨满,后悔将笑脸蛤蟆给我们带走,所以……” 没等乐正明将话说完,流川祭司就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应该是其他人,具体是谁,我现在不好猜测。” “那我们现在安全了吗?还会有人袭击我们吗?”长鱼闻人问出了很多人正在担心的问题。 “目前暂时是安全的,但以后,谁也不知道。”流川祭司长身站立,冷静的目光从每一个学员的脸上扫过。 “你们来到神殿在法师学院上学的第一天起,心里就应该有准备。有朝一日,你们做为法师,投身军伍,报效朝廷,或者守护村镇,保护商队,甚至作为一个自由法师,四处游走,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敌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战斗。你们这些年的学习,包括现在的游历,不都是为了赢得战斗取得胜利准备的吗?” “当然,你们当中有一些人不喜欢战斗,也不能忍受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那么,我给你的建议是回神殿。过几天,我们会到达岗妲城,继行祭司也在那里。你们可以选择跟继行祭司一起返回神殿,好好考虑一下。” 嘉荣觉得流川祭司上辈子一定是个冷面军人,虽然他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太过冰冷压抑。 这些学员平日里娇生惯养,现在第一次遇到真刀真枪战斗,表现得也还算不错,最少都没怯战。难道不应该给一点鼓励吗?为什么还要如此打压热情呢?难道是信仰“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第七十六章 岗妲湾(一) 这时仆役过来说,早餐准备好了。但没几个人有胃口。 想想也是,刚才这块土地爬出来多少蛇蝎蜈蚣老鼠,都是让人恶心的东西,现在虽然被流川祭司化为灰烬,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嘉荣不管别人的目光,还是去领了足够量的食物,然后往营地边上走去。因为蕊儿她们都说没胃口不想吃早餐,所以嘉荣不想回帐篷去吃。 她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无论如何还是要把肚子给填饱。再说,不吃饱,等会儿哪有力气走路? 她坐在橡子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刚喝了两口粥。 就听到一个公鸭嗓:“嗨,这粥很好吃吧!” 抬头,看到博野望和白石梓豪站在自己面前,开口和自己打招呼的博野望笑容满面。 嘉荣不由愣住,这是怎么了?博野望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友善?难道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刚才并肩作战还作出友情来了?不过,嘉荣很快知道,自己想多了。 “知道吗?刚才烧粥的时候,我将一条逃过一劫没化灰的蛇给放进去了,所以,你吃的可是蛇肉大补粥啊……” “噗——”嘉荣将粥喷了出来…… 博野望灵活地向后跃开,然后“哈哈”大笑着跑开…… …… 到了晡时,他们一行终于走出了灰森林,来到一个小村落。 这个小村落非常小,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看着洒落在山路边的小茅屋、小土屋,已经筋疲力尽的学员们简直像是看到了天堂,个个眼冒星星。 流川祭司这次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同意大家在这里休息过夜。村长席吉大招待了他们,并将自家的小土屋让给大家暂住,自己一家人都搬到其他村民家里去睡。 四个女孩被分配睡在二楼阁楼,那里原来是村长小女儿席雅拉住的地方。席雅拉是个十二岁的女孩,有小麦色的皮肤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她对蕊儿抱的小白虎、还有嘉荣肩头的翼兔非常好奇,恋恋不肯离开。 “你家有果园吗?或者这附近有什么野生果子?”嘉荣问。原来带的果子已经被翼兔吃完,灰森林一路惊险,也没心情摘野果子。现在带翼兔去摘果子,补充“粮食”已成了当务之急。 “有啊,好多呢,我带你去。”席雅拉很高兴,这样她就有机会接近这只有翅膀的小兔子了。 山路弯弯,路边的灌木、荆棘丛里有不少野果子,甚至还看到一串串的野葡萄。翼兔是个勤劳的好宝宝,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不用吩咐就飞过去采摘。 席雅拉看着飞来飞去的翼兔,“姐姐,你的兔子真厉害!它知道挑最好吃的。” 嘉荣向来以自己的翼兔为荣,看到有人跟自己观点相同,非常高兴地点头赞许:“它是只聪明又能干的兔子。你也喜欢兔子?” “嗯,不过,我最喜欢海豚。”接着,席雅拉涛涛不绝地说起了她的“海洋梦”。 虽然她还从没看到过大海,但是,她每天都在梦想,那蓝色的波光,那雪白的风帆,那些在浪花追逐嬉戏的海豚。 “如果我一天,我能成为一个水手就好了。”小姑娘的声音里充满了梦幻的甜蜜。 “会的,我相信你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船长。”嘉荣轻声鼓励。 她相信有梦想的人生是美丽的。就像她自己,一个来自偏僻海岛的小姑娘,不也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大法师吗? 第七十七章 岗妲湾(二) 第二天,神殿一行人和村子的小商队一起出发,因为他们要将村里价值十个月亮币的十二斗上好面粉和质量最好的四斗红蜜送到岗妲湾去。 席雅拉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出发,因为她父亲答应过要带她去参加香料舰队的回航大典。 席雅拉的母亲在她的脖子上和手腕上系了银项圈和银镯子,在她的耳朵上,还挂上了两串沉甸甸的耳坠子。她高兴地跳上佩戴着缀有红色毛绒球的皮制辔头的小毛驴,跟着小队人马一起出发。 不过,没多久,她就从毛驴上跳下来,跟在嘉荣身边步行。因为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人愿意耐心听她说话,还鼓励她。 嘉荣伸出胳膊,有点吃力地摸摸她的头,因为席雅拉虽然比她小两岁,但身高和她差不了太多。她不顾旁人讥笑的眼光,牵着雅拉一起行走。 一天后,他们来到由两头石狮子镇守的嘎妲城城门口。 嘉荣在城门口跟席雅拉道别。 因为嘎妲城的神殿祭司已经派人在城门口等候,所以南部神殿的人一到,就被迎进了城。 岗妲湾是一座c字形的港湾,周边的岛屿像是双臂一样环抱着海湾,被海上船队称为“七海明珠”。他们说倘若你一生之中,未曾在这里启航,未曾在这里喝过几杯,爱过几回,那你就称不上是个好水手。 因为这颗“七海明珠”的存在,嘎妲城自然繁华异常,这里的神殿也建筑得雄伟高大。 南部神殿的法师学员来到这里算是贵客,他们被安排到一座偏殿休息,看到了另外一群先到的客人——继行祭司和他的执事、神殿圣骑士一行人,他们穿着华丽干净的外袍,坐在铺着漂亮桌布的长桌前,吃着可口的饭菜,喝着芳香的苹果酒。 嘉荣看看自己和身边的同伴,虽然都还穿着统一的学院长袍,但那长袍都已经像是饱经风霜的中年人面孔一样布满折痕,风尘仆仆,而且一个个神色疲倦、面有菜色。两队人外表差距大的像是贵族老爷和流浪汉之间的差距。 偏偏继行祭司开口就问:“流川,你怎么把孩子们带成这个鬼样?好好一群孩子,怎么折腾成这样?” 学员们顿时感觉心中酸楚难耐,有的甚至红了眼眶。 “师兄责怪的对。只是流川向来相信苦修能锻炼人的意志。一个男人要在世上打拼,必须拥有大树的身体以及巨人的心脏。”流川祭司向继行行礼,然后不软不硬地回答。 “行行,那些男孩子你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可是这里不还有女孩子吗?怎么能一样呢?”继行站起身,“蕊儿,嘉荣,还有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去吧!咱们不折腾了!” 听到这句话,嘉荣就断定,继行祭司和流川祭司两个是在唱双簧,想把她们几个女孩子骗回神殿。 事实上,流川祭司好像一直就不乐意带她们四个女孩,还没进两湖丘陵时就提过一次,让跟不上、受不了苦的学员坐马车回神殿;在灰森林遇袭后又提了一次。 第七十八章 岗妲湾(三) “老师,我饿了。”嘉荣躬身行礼,然后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 “继行师叔,我们又饿又累。”蕊儿的声音听着更是楚楚可怜,继行忙让大家坐下来,通知厨房上菜。 忙乱中,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 “蕊儿,你要回去吗?”临睡前,嘉荣问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蕊儿的声音才响起“不想回去。” “为什么?”嘉荣有点不明白。 就如流川祭司自己所说的,他崇尚苦修,所以他带队的寻宝之旅充满了步行、露宿,其实真不合适像蕊儿、空桐雪这些娇小姐。 房子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声,“回去后,就没有机会再这样出来了。你常说你想当个大法师,自由自在地行走天地间,我,虽然不想当大法师,但偶尔也会想出来走走,以后就没……” 在蕊儿低柔的声音里,嘉荣摸了摸睡在被子上的翼兔,眼皮慢慢合上,所以没听到蕊儿后面的话:“再说,跟他在一起,怎么能算辛苦呢……” 虽然第一天两个姑娘用可怜战术,避开了话题。 但第二天早餐时,继行祭司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她们避无可避,还是拒绝了。 空桐雪和朱阳青凝同意跟继行祭司回去,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居然有好多男学员也提出要一起回去,子桑查余,西门拟志,魏景明、易庆新……足有八个。 看来这些人都被灰森林遇袭给吓坏了,真是胆小鬼呀!嘉荣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过,马上她又觉得其实他们才是精明人,拿得起放得下的厉害人物。 毕竟人生人生,先得活着才有人生! 况且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喜欢冒险,有的人喜欢安逸,条件不同,追求不同,所以选择就不同。 像自己,口口声声说是要当大法师,要历练,那不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吗?没有家族没有背景没有家产需要继承。 每多一个学员说愿意一起回神殿,嘉荣就看到继行祭司得意地瞟流川祭司一眼,好像说,看看,他们都不喜欢你,喜欢我。 有这么多人提出要回去,流川祭司好像也有点懵,他闭着眼,装作没看见。 然后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 乐正明站起来说,满脸得意地说他要“退团”,但又不跟继行祭司回神殿,而是他要去参加另一个“寻宝团”——据说金琥太子青阳晨风要组团去琉璃海抓人鱼,现在正在来的路上。 所有他决定在这里等太子到来,然后加入太子的寻宝团。 他的“最铁跟班”长鱼闻人当然跟他一起行动。 “可以。”流川祭司同意了乐正明的请求。 “还有人要走吗?”流川扫了大家一眼,看到没有人站出来就冷冷地接着说:“今天明天好好休息,准备些船上需要的东西,后天我们就出海。”然后飘然离开。 午后,继行祭司让人来叫嘉荣一起去参加香料舰队的回航庆典。因为蕊儿已经和北山傅一起去训练飞天小白虎“将军”,嘉荣一个人待在房里正无聊,就决定跟老师一起出去。 远远的,就能听到港口那边传来的人声鼎沸,夹杂着海鸥尖锐的叫声。 大街小巷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潮,他们艰难地从中辟出一条道路。 一边走,继行祭司一边给嘉荣介绍城市的建筑,比如那个用石灰刷白的圆顶是长者面饼的烤窑;烤窑边上是一个岗妲的奇异花园,里面有各种珍奇异兽,来自不同的大陆;那边可以看到驳船场,船桅林立,伸向琥珀色的晴朗天空…… 他们穿过一条幽暗的小径,路上遇到众多烟花女子,她们戴着怪里怪气的头饰,搔首弄姿……继行目不斜视快步前进,嘉荣却不停回首打量。 好不容易,他们来到了码头边,加入回航庆典的队伍。 在香料舰队的大帆船四周,聚集着数不清的轻舟,每一艘船上都点亮着繁星般的灯火和灯笼,仿佛是一头头母兽身旁围绕着无数小兽。肉桂与麝香的气味在温暖的空气中漂浮,星星在山头上闪耀。从容祥和兴奋主宰着庆典上每个人的举止。 在统帅船队的旗舰甲板上,一个巨大的长者面饼被切成了几千小块。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让庆典上的所有人吃到长者面饼。除了船上的船长、船员、岗妲城的城主、神殿祭司及嘉宾,他们邀请了部分围观的群众到船上分享面饼。 嘉荣看到那个叫席雅拉的小姑娘居然在这部分幸运儿里面。 她很为小姑娘高兴。因为她知道小姑娘的梦想,知道她有多么热爱大海。或许自己能想个办法帮帮她。 席雅拉激动地站在船上,能在庆典上吃到长者面饼是一件多么幸运、多么荣耀的事呀! 它用岗妲乡下送来的面粉和蜂蜜糅合从远洋运回的珍贵香料烤制而成。每个村子都希望自己的面粉能被用做烤制长者面饼。 在烤制前,面团已经在乌沉木大钵中沉睡整整一天。而它所用的酵母取自昔日同样依照古法烤成的面饼,本身已有数百年历史。多亏人类的智慧结晶,这陈年酵母能唤醒今日的面团,并在强烈的香料味中调入古老国度的回忆。 面饼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还没咬已经教人心醉神驰。不过要等统帅舰上三声锣响,才可以开始品尝。 第三声锣响后,席雅拉在心中秘密许下一个愿望,然后开始大口咀嚼她的面饼。那块饼中满载着香甜的海风以及飘着花蜜芬芳的薄雾。而后,她感觉到自己咬到了某种奇怪的坚硬物品,她将它拿了出来。 是一只象牙小海豚。 她的手指碰到象牙小海豚时,港湾里的海水立即泛起一阵波澜。 港湾里所有的船只,都手舞足蹈般起了骚动。它们好像感受到大海的召唤,一面面旗帜欣喜地迎风飘动。 席雅拉觉得自己浮了起来,仿佛被一阵气流向上托起。她脱离了沉睡在如云海水上的岛屿,将散发着腐殖土气息的新生地、河口滩、海岬、以及大洋上阴暗波涛都远远抛在身后…… 席雅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自己引起的愈演愈烈的骚动一无所知。 第七十九章 岗妲湾(四) 席雅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自己引起的愈演愈烈的骚动一无所知。 舰上,舰长以及其他的船长,还有岗妲城的长老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象牙海豚现世,意味着持有它的人将成为岗妲海域上最伟大的船长。 而席雅拉手中的象牙海豚好像很符合古书的记载,但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长老提出了一个验证方案。 舰长打了一个手势,两名水手抬来一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海水。 然后他让席雅拉将象牙海豚放入桶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只象牙海豚立即入水不但不沉,反而像一条真海豚一般,在水中遨游跳跃起来。 围观的人都愣愣地看着水桶,看着那条正在尽情嬉戏的小海豚,这是海神降下的奇迹吧! 片刻后,舰长醒过神来,他捞起了象牙海豚。 “将它带在身边,它会保佑你,不受怒海狂涛的侵害。”舰长将它递还给席雅拉,然后很庄重地问她:“你愿意在我的船上当一个水手,跟着我出海吗?我会教你所有关于大海和航行的知识。” 席雅拉惊喜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她觉得手中的象牙小海豚样子很熟悉,前几天,那位神殿法师学徒嘉荣姐姐总是牵着她,所有她看到过手链,甚至摸过手链上那些精致的小坠子,其中就有这样一个小海豚。 嘉荣姐姐也来参加庆典了吗? 她抬头四顾,马上看到看台上的嘉荣,看到嘉荣笑着举起胳膊,对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然后退入人群…… 席雅拉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真神保佑嘉荣姐姐!” 舰长看到小姑娘跪下磕头,心中也很高兴,他已经将“海神的宠儿”收归门下,这样他的船队在大海上将会更加顺风顺水,平安如意,繁荣昌盛!也许不久之后香料舰队能成为七海上最大的舰队!他也将成为海洋的统帅! 他扶起席雅拉,让她站在自己身后,又吩咐船员去将席雅拉的父亲请到船上。然后宣布庆典继续…… …… 挤出人群后,继行祭司瞟了身旁的学生一眼,看她脸色还是一副“心想事成”“踌躇满志”的笑容,不由唉声叹气:“我说你是不是傻了,浪费了一个保命符,去成全一个乡下小丫头的海员梦,还要老师我帮你一起表演神迹?” “我觉得挺好的,这样席雅拉就有机会实现她的理想了。”嘉荣转过头,笑咪咪地对继行说:“谢谢老师帮忙!” “咳咳,我啥都没做。我只是静静在一旁看你犯傻。”继行继续板着脸,“出来才几天,保命符就用了三个。你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出海了,那个象牙海豚对你很有用吗?” “老师,不是还有三条鱼吗?出一次海应该够用了,哪有那么多危险?要不,您再给我补一条?”嘉荣嘻皮笑脸。 她知道继行老师其实是关心她,并不是真生气。不过,如果继行老师真愿意再给她几个护身符,她只会开心地接收,绝不拒绝。 “想得美!没了!”继行甩了甩手,想要暴走,然后又平静下来:“还是跟我回神殿吧,回去后,我给你补三个。 嘉荣觉得继行老师现在的样子很像是那些要骗小孩的坏银:“叔叔家里有很多糖,跟叔叔走吧,马上给你糖吃。” “老师,我还是想继续……” “你一个女孩子,每天在外面餐风露宿的图啥呢,回神殿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你看空桐雪、朱阳青凝那两丫头就想得开,蕊儿那丫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北山傅那小子。你小丫头又没喜欢的人,留在这儿干嘛?”看到“利诱”失败,继行祭司开始唠叨。 嘉荣低着头翻了一个白眼,老师太看不起人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好吧,就算没有喜欢的人,我就不能为我自己留下来吗? “老师,她们回去是因为她们的理想、她们的人生目标本来就不是当法师,来法师学院学习,对她们来说跟学绣花学弹琴没什么区别,毕业了,她们回家继续当大家闺秀,法师学院毕业是她们华丽嫁妆的一部分。”嘉荣抬起头,正色面对继行祭司。 “我没家可回,没家产需要继承,也没有男孩子等我去嫁,所以我可以自由地去冒险,去看看那些地平线之外的世界,也许在那里我还能发现未知的国度与人们,我可以体验那些恐惧与期待,即使路途中会有风险,但那不正是成为一个伟大法师该有的历练吗?” “谁说没男孩子等你嫁呀,你跟我回去,我亲自给你做媒,你喜欢啥样的?”继行抓住了嘉荣话里的一个点,想从这里重点突破:“你知道我打理神殿在外面的事务,认识很多人,很多家里都有适龄的男孩。” “有像北山傅这样出身好,长得帅,天赋强,为人善的?”嘉荣笑咪咪地问。 “你喜欢北山傅?不会吧,你们俩都喜欢北山傅?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安都子墨那个小白脸呢!”继行吓了一跳,他转头瞪着嘉荣。 “老师,我只是想说明没家庭会愿意接受我这样出身的。”嘉荣拉着继行的袖子甩了甩,“我没有喜欢北山傅,也没有喜欢安都子墨,我真的只想当法师!” 继行对这嘉荣的油盐不进执拗毫无办法,叹着气说,“老师以前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嘉荣明白继行这里指的是自己原来的老师——老法师,“我老师就是一个喜欢探索、不断追求的人,他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出去旅行,他说要去找月光精灵。” 提起老法师,嘉荣突然非常想念,自从上次他来信说是要出外找月光精灵后,就没有再收到他的信。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找到月光精灵。 “老师,您听说过哪里有月光精灵出没吗?” 听了嘉荣的话,继行叹了口气,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八十章 启航(一) 听了嘉荣的话,继行叹了口气,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老头子也不知道回神殿好好养老,顺便管教一下小师妹。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过个安生日子。找什么月光精灵呀,因为传说他们个个都美丽非凡吗?你又不是小伙子,还这么好色…… 可怜我,这么多年一直困在这里,我也向往远方,想去看看那些未知的国度和人们,传说中的巨龙和巨人,精灵和矮人…… 早知当年就不应该同意当祭司,当一个自由法师多好啊,到处游荡,然后写一本书,叫《继行的旅行》或者叫《继续行走》也不错…… 继行在心里嘀咕了半天,回头看见嘉荣还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回答,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没法拒绝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据说月光精灵在大战中伤亡惨重,他们一直居住的安瑞德歌又没入大海,所以逐渐衰微、消失。听说他们漫游在大陆、海岛的孤寂之处,安于月光、星光、森林与沼泽,变成了幻影与回忆般的存在。” “听说大海中有一个岛屿叫靛蓝双岛,那里居住着月光精灵。可是没有人知道那岛到底在那里。据说那是一个漂浮岛,总是一会从一个海洋消失,然后在另一个洋面浮现。” 看到嘉荣眼里光彩渐渐消失,继行又叹了口气,安慰道:“也许,你们出海就遇到了——” “老师,你同意我出海了?谢谢老师!”嘉荣开心地跳起来。 …… 出发的时候到了,两行人在城门口分别,一行人上马上车,一行人走向码头。 嘉荣捏着手中的三个小挂坠,眼里泛着泪花。 刚才她向继行祭司辞行加送行,继行看着她叹气:“真是养大了翅膀就硬了,去吧,去吧,看到有啥好玩就寄封信回来。”然后递给她三个小坠子:白玉小象,黑曜石乌鸦,象牙海豚,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继行送她的那条手链上原本有十二小坠子,全是小动物的模样,四个是在地上跑的,四个是能在天上飞的,还有四个是水里游的。 那次在河边遇袭,嘉荣扯下一只白玉小象召唤出一个防护罩;在双子湖,她将一只乌鸦坠子送给小萨满石三心当做两只笑脸蛤蟆的回礼;象牙海豚被送给席雅拉。 现在继行祭司都给补回来了。 虽然小坠子又硬又冰,嘉荣却觉得异常温暖——因为这代表着老师对自己的一片爱心。虽然继行老师平时总是喜欢吐槽自己,其实他可以算对自己第二好的人。 这次出海,流川祭司准备了一艘中等大的船,挂鲤鱼旗的那种。 上船后,他让大家在甲板上排成一列,总共是十二个学员。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队伍,看神情似乎不太满意,也许是想要送走的没走,想要留下的没留下。 两个执事站在他身后。 “今天开始,我就是这艘船的船长,你们都是船上的船员。虽然船上有水手,不用你们去划桨,但你们每个人都要值班,当船上的天候师,保证船在海上平稳航行。” 流川看了两个女孩一眼:“蕊儿,嘉荣,你们虽然是女孩,但是既然选择上船,就跟其他人一样,没有特殊照顾。” “是。”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吧,你们两人一组,分成六组,每组值班两个时辰。北山,你负责安排。”流川吩咐完后转身离开。执事也跟着走了,剩下一堆学员留在甲板上。 “嘉荣,你出过海吗?”浮丘蕊儿看着远处的水天一色,她的头发在脑后编成简单的辫子,头上系着黄色的头巾,看着像只自由的黄鹂。 “没有。”嘉荣想自己上次从格里岛到蚊子湾码头只是穿过了一个小海湾,算不上出海。 “我也没有,好期待呢。现在站在这里,我觉得我自己在飞一样。”她将小白虎放到甲板上,然后将双臂张开,闭上眼睛:“跟湖面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时,船已经慢慢离开码头,正向大海航去。 小白虎咚咚咚地跑开,然后带着一个人咚咚咚跑回来。 “蕊儿,嘉荣。”北山傅走到面前。他先对蕊儿微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嘉荣:“嘉荣,你愿意跟安都子墨一组吗?” 呵呵,原来是为了值班排组的事来的。嘉荣在心里笑了一声。 原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两个女孩一组,可是某位霸道总裁想要亲近美女,不惜放下身段跑过来征求意见,嘉荣觉得自己也不能当那个碍眼的棒子。 “可以,如果对方没意见。” 嘉荣点头同意,同时在心里感叹,想当初这位爷多清高冷傲,现在多平易近人,看来美女的力量真是无穷大,可以将钢铁直男变成绕指柔。 “子墨自己提出来的。”北山傅回头指了指身后,安都子墨站在那儿,一幅玉树临风的样子,看到嘉荣看他,他挥手示意,姿态潇洒自如。 “大骚包。”嘉荣在心里骂了一句,“难道他真以为我气运加身?这次又能得到人鱼眼泪?所以想跟我一组蹭点便宜?” 不过,不管这么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船舱安排好翼兔。 本来嘉荣打算让翼兔跟继行祭司一起回神殿,因为这次出海时间可能比较长,没办法保证新鲜果蔬的供应。 继行祭司也对翼兔提出非常诱兔的条件:每天让植物园送好吃的过来给它享用,后来甚至加码说翼兔可以去植物园随便吃随便逛,他负责买单赔偿。 可是翼兔是个坚贞的、道德高尚的翼兔,坚决地要跟主人同甘共苦。 继行祭司一边骂它是小笨兔一边派人去市场买了很多水果、蔬菜,堆满了船舱的一个房间,说是给翼兔的口粮。 看的嘉荣汗颜。 有继行老师实力宠兔,她这个当主人的实在不够看哪…… 但是有了水果、蔬菜还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因为水果、蔬菜的保存保鲜是一大问题,解决不好的话,过几天翼兔就要吃烂水果烂叶子了。 嘉荣就跟蕊儿和北山傅告别,“我回去看看翼兔。” 第八十一章 启航(二) 下了甲板进入船舱,第一间房间是流川祭司的,嘉荣和蕊儿的房间在他隔壁。 之所以安排这个房间给两个女孩,是因为这个房间其实是个套房,除了卧室外,还有一个小起居室——现在变成了翼兔的“粮食储藏间”,跟卧室有一扇门相连,就是说在卧室不用走外面的走廊就可以直接去起居室。 嘉荣推开门,看到翼兔正蹲在一框葡萄上,两只小前爪捧着葡萄吃得正开心,看到嘉荣回来,扇着小翅膀飞了过来。 “小兔子啊小兔子,这样下去,估计你真得会变成一只飞不动的翼兔。”嘉荣想起刚到学院自己被关小黑屋后出来那天,看到抱着一个孔雀果飞得歪歪扭扭的翼兔,还以为是一只胖得飞不动的老鹰。 她一边摸着翼兔毛茸茸的背,一边思考怎么保鲜。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这个房间变成一个冷藏室。 作为能使用冰系术法的法师学徒,嘉荣可以轻松释放冰冻术,但是她不能整天待在房间里施放法术,她要值班,她要休息,而且体内的灵力也经不起长时间使用。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雕刻能释放冷气,也就是能不停释放冷冻术的咕噜怪石,放在房间里。 咕噜怪石有两种,一种直接用灵石雕刻,启动后可以长时间施放某种术法。比如神殿浴室里的水龙头,能烧热水。 第二种是用普通石头雕刻,刻好后放在外面缓慢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也就是吸收天地灵气储存在石头内。经过一段时间后,普通石头就变成灵石。 嘉荣现在已经能雕刻第一种咕噜怪石。她离开格理岛时,老法师给了她十块灵石,路途中她用了一块。现在还有九块。 让这房间变成一个冷藏室,嘉荣估计一次最少要放三块,如果一次能坚持七天,那她现有的灵石可以坚持二十一天。那二十一天后呢? 按照流川祭司的计划,他们最少要在海上漂好几个月才会靠岸。 自己去哪里弄那么多灵石呢? 除非,自己将废弃的灵石或弄些普通石头,再刻一些第二种咕噜怪石就是能储灵的那种。或者自己也可以试试? 虽然继行老师还没教自己雕过,但自己还是记得停步楼里那些咕噜怪石的样子,可以复刻一下。反正船上无聊,当做打发时间的游戏。 嘉荣是个行动派,转身回房间,从背包里拿出工具和灵石,就开始雕刻。 翼兔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到主人聚精会神,物我两忘,知道想要主人陪它玩是不可能了,就准备回它的粮食储藏间去。 就在这时,一只小白虎从门槛外跳了进来。 可能是跳的时候用力过度,所以它的身体越过门槛后就变成一团滚动的毛球,滚呀滚呀,刚好滚到嘉荣的脚边。 小白虎定住身子后,用爪子抓着嘉荣长袍的一角,就想往上爬。 “哦,将军,你怎么回来了?蕊儿呢?”被打扰的嘉荣放下手中的刀和石头,弯腰抱起了小白虎,一边撸“虎”一边问。 小白虎对着门外“喵呜——”了一声,将自己的头往嘉荣的身上蹭,又伸出一只小胖爪跟嘉荣“握手”。 嘉荣对这些毛团团的亲昵行为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满心欢喜地低下头准备互相蹭蹭…… 一阵风袭来,接着是一团黑影像炮弹一样射了过来,所以嘉荣的头蹭到了翼兔身上。 然后是兔毛、虎毛乱飞,两个小家伙打成一团。 小白虎虽然是老虎,但毕竟现在只有五六个月大,爪子还不锋利,力气也不够大,距离进化成“飞天老虎”还要很漫长的岁月。所以翼兔仗着空中优势,轻松地打跑了入侵者。 看到小白虎“喵呜——”一声向外逃窜,翼兔得意地停在嘉荣的肩头。 嘉荣无奈地看它一眼,可以把刚才的战斗理解为“争夺战”吗?翼兔是看到自己跟小白虎亲热,吃醋了吗? 呵呵,原来宠物也有独霸心理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蕊儿的声音:“将军,你怎么了?”(蕊儿给小白虎取名‘将军’) 接着蕊儿抱着小白虎走进屋来,“它们两个打架了吗?” 嘉荣看到地板上还飘落着不少虎毛和兔毛,心想刚才忘记帮翼兔打扫战场了。 “它们扑腾了几下,没事。”嘉荣用一种轻松的腔调回答,心虚的就像一个被投诉的小屁孩家长。 “真对不起呀,嘉荣。自从将军开始吃肉以来,我就觉得它总是盯着翼兔看,我告诫过它好几次了,翼兔是朋友,不是吃的肉。”不料蕊儿歉然开口,好像是为自家捣蛋小孩四处道歉的家长。 “没事,没事。”嘉荣拍了肩头的翼兔一下,“以后把它们分开一点就是。没办法,它们一个吃素,一个吃肉。” 然后想起一件事,“蕊儿,以后小白虎的伙食怎么办?” 听蕊儿说过,小白虎极为挑食,只喜欢吃新鲜的肉。船仓里虽然准备了很多肉,即使现在是新鲜的,过一两天也就不新鲜了。 “北山说,可以每天打一只鸟,海上虽然没有兔子,但是鸟多。”蕊儿倒是没为这个担心。 …… 甲板在脚下嘎吱嘎吱响,船帆被风鼓舞发出“咯吱咯吱”的喘息,海鸟在头顶上穿梭,并不时地发出怪叫声。 博野望站在甲板上,现在轮到他和唐山喆值勤。 “为什么船不会沉?是造船时加漂浮咒吗?”他觉得这船就像是靠魔法漂浮在水上的木头山,有那么多房间,还装了这么多人和货物,居然不会沉。 “笨蛋,没见过船吗?船当然不会沉。”其实唐山喆也不知道为什么船当然不会沉,“你知道海上的骏马是什么吗?” “海马?” “噗——”唐山喆发出一阵爆笑,“兄弟,我就服你,还海马。海上的骏马指的是海盗船,他们的船都是轻便长船,航速特别快,最少能比我们这船快两倍。不过,他们的船还不是最快的。你知道最快的船是什么船吗?” 博野望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这很正常,他出生在寇玛高地,所见全是山和高原。如果问他谁的斧头最快,也许他能告诉你答案。 第八十二章 巨蟒怪(一) 博野望摇头表示不知道。这很正常,他出生在寇玛高地,所见全是山和高原。如果问他谁的斧头最快,也许他能告诉你答案。 “当然是泽国的巨蟒舟啦!如果说海盗的轻便长船是海上骏马的话,那巨蟒舟就是穿行在海面上的飞梭。”唐山喆拍拍博野望的肩膀,“知道巨蟒舟是怎么造的吗?” “巨蟒不就是大号一点蛇吗?把蛇皮剥下来绷在船架上?”博野望虽然性格比较鲁莽,但并不缺智商,马上猜到了制作方法。 “大致差不多,”唐山喆点了下头,看到博野望一脸老子说的当然没错的得意样,嗤笑了一下,“但细节天差地别。” “首先,不是把蛇皮剥下来,而是蛇蜕。”唐山喆一副为人授业解惑的老先生口吻:“剥蛇皮蛇就死了,而蛇蜕皮蛇是活的。” 可能是看见博野望脸上的不服气,他搂过博野望的肩膀:“听说过白塔女巫吧,据说白塔女巫专门负责供奉蛇灵,白塔旁边有一个专门饲养巨蟒的蛇园,春天的时候,女巫们会将巨蟒带到热泥火山区,帮助它们蜕皮。” “等巨蟒蜕下完整的蛇皮后,她们会将它放在神坛上念咒祈求蛇灵同意,然后才将蜕下来的蛇蜕交给匠人绷到船架上。有蛇灵附着的巨蟒舟不但速度快,还跟蛇一样灵活,可以顺利在芦苇荡里穿行,可以灵活地掉头。” “在海上,能对付海盗船的就只有巨蟒舟,所以我们金琥国每年都要向她们买大批巨蟒舟。我们船上就准备了好几艘巨蟒舟呢!” “当真?我怎么没看到?”博野望疑惑,他已经把船上上下下都逛了一遍了:“在哪里?” “下面船仓,巨蟒皮还在箱子里,流川祭司大概是准备自己绷。别看我,那些箱子刚好是我家商行运过来的。”唐山喆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能稍微缓解一下视觉疲劳的,除了海面上偶尔掠过的帆影,就是从头顶飞过的海鸟。 “博野望,我们来比试一下,看谁先打下十只鸟,等会儿我们在甲板上烤鸟。” 说完没听到回馈,唐山喆回头,看见博野望正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发呆,脸上还带着一脸坏笑。 …… 星空下,船在黑黝黝的海面上航行,在波浪见间轻轻摇摆,像是一个轻轻晃动的摇篮,将船舱里的人都晃入了甜腻的梦乡。 不过,也有例外的。 一个黑影从底层船仓出来,慢慢爬上了台阶。 在舱门口,借着船舷上的灯笼照进来的微光,可以看到这是一条的巨蟒,它的头高高翘起,半截身子直直地挺立,只有后半截身子拖在地上,看着十分诡异。 巨蟒来到一个房门口,将头靠在房门上,好像是在倾听里面的声音。片刻后,大概是觉得没有危险,它朝着房门“丝丝”了几声,房门就开了。它从门缝滑了进去,等尾巴全进去后,还不忘将门关上。 巨蟒站在房间中央,看了看房里的两张床,左边还是右边? 这时,右边的床上传出一阵鼾声。 “哇靠,居然还打呼噜,真是粗鲁啊!”巨蟒居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然后向右边的床走去。 来到床边,巨蟒弯下腰,低下头,然后掀开了被子…… 就在这时,床上窜起一个小灰影,伸出爪子就朝巨蟒抓去。 “喵呜——”“啊——”尖叫声响彻船舱。 “啊,有贼——” “采花贼,化石——” 整艘船都被惊醒了,船舱里瞬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从房间里出来的人都涌向了那个出事的房间。 流川祭司第一个冲出房门,来到隔壁,巫杖一挥,房门顿开,“蕊儿,没事吗?贼呢——” 他看到房内的情况:蕊儿正拥着被子靠在床角,小白虎挡在她身前,她的床前立着一个奇怪的“石雕”——像是一个蟒蛇怪,弯腰向着床。 另一边,那个叫嘉荣的短发女孩站在床上,正用巫杖指着蛇怪的后背。 这个情景明明白白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表述清楚了:蟒蛇怪偷偷溜进房间,想要轻薄蕊儿,被小白虎发现,虎叫声惊醒了室内的人,嘉荣用石化咒将蟒蛇怪变成了石头。 这时其他学员也跑了过来。 北山傅第一个冲到门口,一看房内的情形,“蕊儿——”就扑了过去,同时巫杖一挥,一个雷暴术轰向蛇怪石像。 “不要,那是博野望——”他身后的安都子墨忙拉开他胳膊。 但已经晚了,雷暴术已经轰了出去,因为被安都子墨拉偏了一点,雷暴击在蛇怪一只弯曲的胳膊肘上,胳膊顿时断了,蛇怪也倒在地板上,“咚——”一声巨响。 然后,大家都看清了倒在地上的蛇怪:那个巨蟒头下,是博野望的脑袋和身子。 应该是博野望披着这巨蟒皮偷偷溜进这房间的。 “哦,我真不知道是他,我以为是采花贼,想欺负蕊儿,就——”嘉荣从床上跳下来,“流川祭司,石化咒能解不?我不会解。” 不料流川祭司看都没看她,皱着眉,对博野望挥起了巫杖。 嘉荣觉得流川祭司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她看了都觉得痛,不过,她马上就将注意力集中到博野望的身上。 只见在流川祭司连续几个术法施为后,石化的痕迹从博野望的脑袋、脖子和胸口褪去,恢复成人的样子。 “咳,咳,我,我……”博野望看着面前的情景,咳了几下,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先把他抬出去。”流川祭司冷声说道。 北山傅提起了他一只脚,旁边唐山喆冲过来抬起另一只脚,白石梓豪拎起他另一只胳膊,就这样半拖半拉得把他抬了出去。 安都子墨蹲下来捡起那只断胳膊,并且很细心地将碎片都拼了回去,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流川祭司的巫杖一挥,巨蟒皮自动卷成一团,飞出房间,“蕊儿,你先好好休息,我会让博野望给你个交代。”说完,流川祭司也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 房子里恢复了安静。 “蕊儿,没事了”嘉荣走到蕊儿床边,“应该是将军第一个发现了他。” 第八十三章 巨蟒怪(二) “蕊儿,没事了,”嘉荣走到蕊儿床边,“应该是将军第一个发现了他。” 蕊儿伸手摸了摸小白虎的头,然后抬头,“谢谢你,嘉荣,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将军就好了。”嘉荣觉得自己的功劳实在比不上小白虎,毕竟大家被惊醒后,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我们也出去。”蕊儿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起来,开始穿外袍。 嘉荣看了蕊儿一眼,也没多说话,心里却为蕊儿点赞:真是个勇敢的姑娘! 这么一小会儿就从惊吓中冷静下去,决定勇敢地去面对现实,去追求真相!真是太厉害了! 估计所有人都在想,为什么博野望会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因为博野望平时虽然比较粗鲁,大脑好像也不怎么灵光,但并不像这么没底线的人。 难道是由爱生恨?或者是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嘉荣想到一些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就真是个人渣了。 两个女孩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还没走上甲板,就听到博野望半哭半嚎的声音:“北山,我真没想欺负蕊儿,你要相信我,我以前是喜欢蕊儿,但自从知道你们两个好之后,我就真没再想蕊儿了。朋友妻不可欺,我怎么可能……” “哼,那你半夜跑进……的房间,想干什么?”北山傅的声音打断了博野望的话。 “我,我,我,我其实是想戏弄一下那个野丫头。我知道她怕蛇,那天在灰森林,我骗她说,她吃的是蛇羹,她就吐了。所以唐山喆告诉我,船仓里有巨蟒皮后,我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晚上,我趁大家睡着,为了大家能睡的更熟,我还给每个房间念了一个昏睡咒,这样就不会被一点点动静吵醒。我到船仓拿了巨蟒皮披着,然后到她房间,想把她放进巨蟒皮里。等到早上,她醒来发现自己在蛇肚子里一定会哇哇叫……” 在楼梯口偷听的嘉荣愣住,原来这家伙是冲着自己来的!蕊儿是受了自己的无妄之灾! 她不由双眼冒火! “那你跑到蕊儿床边干什么?肯定还是……”唐山喆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不,不是的,我真以为那是野丫头的床。”博野望的声音听着又气急又委屈,“我听到了呼噜声,我想蕊儿像小仙女一样怎么可能打呼噜——” “你别口无遮拦。”流川祭司打断了博野望的话。 但已经晚了,周围响起几声惊讶的窃笑声。 嘉荣觉得蕊儿拉自己的手紧了紧,这该死的博野望! “博野望,打呼噜的是小白虎。你走过去后,是不是被小白虎袭击了?”嘉荣大步走了过去,“你施了昏睡咒,可惜,你忘了一般的术法对飞天虎不起作用。” 场中的人都向这边望来。 只见一个女孩正向这边大步走来,一头短发被夜风吹向身后,整个人像是踏海而来的战神。 “嘉荣,你冷静一下,他的胳膊还没接好。”安都子墨忙出声拦住她,他原来正在帮博野望接胳膊。 “放心,我不会现在打他,我才不会这么没品。”嘉荣看着还躺在甲板上的博野望。 “其实,比斗输了算不上什么丢脸,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输不起又不努力只知道想歪门邪道,就下层了。给你一个月时间,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光明正大比一场。” …… 一场闹剧过后,船上又恢复了正常。 身体恢复正常、接好胳膊的博野望被流川祭司罚“劳动惩罚”一个月,每天擦洗甲板一次,不许用术法。 所以嘉荣现在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带着翼兔,拎一篮子水果,坐在甲板上看某人勤快地劳动。 “嘉荣,别幸灾乐祸了。人都有偶尔犯浑的时候。”背靠栏杆的安都子墨忍不住摇头,因为旁边这张笑脸实在笑得太灿烂了。 “你还是想让这个浑人当你的妹夫?”嘉荣转过头,其实不是她故意坐在这儿看的,只是现在是她和安都子墨轮值的时间。 她们的任务是保证这艘船平稳地向东南方向行驶,并在有危险时及时发出预警。 可是今天天公作美,西北风不大不小地吹着,根本用不着她和安都子墨出手控风。另外,没雨没雷,海面上也没出现礁石、旋涡,传说中很猖狂的海盗也没有影子。 现在是午后,其他人都在船舱休息,甲板上空荡荡的,没有打牌,没人烤鸟,闲得无聊的她,也只能看人擦甲板打发时间。 对于安都子墨上次说的想让博野望成为他妹夫这件事,嘉荣一直想不通。 看安都子墨的脸就可以想象他妹妹有多漂亮,估计说是倾国倾城都不夸张。这样的美女嫁给谁不好,为什么安都子墨就看中博野望呢? 另外,安都子墨说过自己是安都家的小儿子,那他上面父母兄长都健在,妹妹的婚事自然有大人操心,轮不到他决定。安都子墨一厢情愿看上博野望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我没发现更好的人选。如果出身太低,我父亲肯定不会同意。能跟安都家家世对等的人家,在整个金琥国本来就没几家。加上年龄、外貌、人品、脾气性格,我觉得只有博野望能让我马马虎虎接受。”安都子墨的声音在风中悠悠荡荡,有点像是咏叹调。 嘉荣低头想了想,安都家本来就是一等一的世家,能与他比肩本来就只有几家,如果还要高嫁女的话,那真是没什么选择了。 “也许,你父亲想着将你妹妹嫁给哪个王子呢?不是说,金琥国五个王子都还没娶妻?” 安都子墨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平日里总是风和日丽的眸子突然间阴云密布,总是笑意盈盈的嘴角带着冰霜的气息。 嘉荣意外地看着他。 自己捅马蜂窝了?难道安都家里的确是打算将他妹妹嫁给某个王子?而安都子墨不喜欢自己妹妹嫁进王室,是担心妹妹宫斗太累? 瞬间,嘉荣就脑补了n个故事。 “也许,我不应该出海,我应该提早回家。”安都子墨有点烦躁地拍了一下栏杆,闭上了眼,他似乎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朝着安都府邸而去。 第八十四章 遭遇 安都子墨的预感非常正确,金琥国王太子青阳晨风带着他的随身侍从们和护卫团一路南行,奔向南郡首邑益丰城。 铺满青石板的道路上,一列车队浩浩荡荡而来。益丰城的老百姓纷纷涌来,挤在路旁,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王室的风采。 最早驶过来的是五十骑精神抖擞的骑士,然后,一辆豪华马车映入大家的眼帘。那是一架由八匹骏马拉的马车。 拉车的这八匹马俊秀异常,毛色雪白,身上还有太阳币般大小的斑点,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响亮的踢踏声。这样的好马,自然也来历非凡。据说是维林多弗大陆上的一个国王送来的种马培育的后代。据说这些马有猎豹的血统。 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时马车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了一张高贵的脸。 道路两旁的人全都跪下高呼“神佑太子殿下!” 马车到达城门口,那里早就铺好了红地毯,安都总督已经带领家人候在那里。 看到那个高贵的年轻人从马车里出来,安都总督忙迎了上去行礼,“太子殿下,一路辛苦!” 青阳晨风亲切地搀起他的胳膊,“安都总督,我要为父王出海抓人鱼,路过益丰城,叨扰了。” 两人一番客套,然后安都总督将自己身后的人一一介绍给太子殿下。 青阳晨风觉得有点厌烦,一路车马劳累,现在还有应酬这么多人,但他自幼训练有素,一面带恰到好处的真诚笑容跟他们一一打招呼,一面在心里让他们快点滚蛋,能滚多远滚多远。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仙女! 是的,一个真实的小仙女就站在他面前。 青阳晨风今年二十二岁,早已成年,但却还没正式结婚。原来他跟维林多弗的一位公主订了亲,十九岁那年准备大婚,却传来那位公主不幸病故的消息。 青阳晨风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当下发誓为公主守孝三年。 不过他虽然暂未娶亲,但他贵为一国太子,漂亮女人却是见得多了。在今天以前,他一直认为不会有人比红棂夫人更美了,但现在他觉得应该改一下答案。 眼前的女孩,肌肤细腻如瓷,面庞柔和起伏,一头秀发熠熠生辉,所有的一切几近完美。 明明她拥有最能勾起男人欲望的轻灵体态,可是她的神情又那么纯真,就像个不沾染一丝欲望的精灵。 年轻王子的眼神落进老狐狸一样的安都总督眼中,他微笑一下,继续给太子介绍:“这是小女安都嫣落……” “安都小姐好!”太子笑容温暖如春风,如果说前面那种真诚的笑容是他多年练习的结果,那现在的笑容却是绝对出自真心的。 …… 天空碧蓝如洗,一眼望不到尽头,靠近船身的海水蓝的发绿,可是向远处延伸的海水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深蓝。 满帆的大船全速前行,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海水拍打着船舷,激起浪花阵阵。船头的海妖雕像迎来了海水的洗涤,发出了夺目的光彩。在阳光的照耀下,它的爪间和两条尾巴处还出现了彩虹,和太阳的光辉交相呼应。 流川祭司带领学员们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手扶船舷,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方,认真地搜寻猎物。 因为根据神殿的学者们推算,如果那些古老的书籍中记载的“人鱼”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这一带海域是它们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而且这个季节,正是它们交尾的季节,在它们交尾缠绵时动手,捕获的概率也最大。 “那边,那边,好像有异动!”一个学员突然叫了起来。 大家都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过由于距离太远,阳光又过于耀眼,什么也没看到。 船劈开波浪急速前进,发出阵阵轰鸣。 远处好像出现了一团旋涡,似乎有什么生物正在其中翻腾。 “减速,慢慢靠近,准备抓捕。”流川祭司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嘴里不停发布命令。 学员们个个血液沸腾,心潮彭拜。他们在海上漂浮了近十天,今天终于接近目标了! 嘉荣也握紧了手中的巫杖。 这时远处的旋涡里又传出一种动听的旋律。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让大家更加相信,前面就是人鱼! 因为传说中人鱼的歌声胜过所有人类歌姬,而且那是一种独特的声音,非人非鱼非鸟,反正跟你听过的所有声音不同。 流川祭司举起了巫杖。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雷鸣在船的上方响起。 这个晴天炸雷炸断了一截桅杆,连带着一块大帆挂了下来,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使整个船帆都失去了平衡,连带船开始倾斜。 “速速复原!”流川祭司对着桅杆挥了一下巫杖,桅杆带着帆布再次挺立。 流川祭司皱着眉,再回过头去看前方,发现前面的旋涡已经消失,那些疑是人鱼的生物自然也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大家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已经近在咫尺的人鱼居然就这样溜了。 老天爷大概感受到了大家的心情,天空突然暗沉下来。然后海神也发怒了,他的怒气使海浪翻卷如同山丘般起伏。 “暴风雨就要来了,你们是准备淋雨呢?还是想把这雨云赶走?白石梓豪,你动手。”流川祭司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瞬间就接受了现实,并且在任何情况下不忘训练学生。 “是。”白石梓豪举起巫杖准备施放腾挪暴雨的咒语。 但没等他念完咒语,一个黑旋风呼啸着穿过狂野激愤的大海,盛怒的雷声在头顶龙龙作响,闪电如利剑般直直刺入海水中央。 饥饿的大海啃咬着船舷,似乎要将这艘船推翻,然后吞噬掉它上面的人,再用牙齿把他们的骨头磨成细沙。 “风平浪静!”流川祭司无奈地挥动巫杖。 虽然锻炼学生很重要,但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像是很多台巨大的压土机从船边同时向外碾压,不停向前推进,巨浪渐渐平息。 众多船只出现在大家眼前。 第八十五章 石三心(番外) 打一出生起,石三心那嘶哑的恐怖哭喊声就吓了母亲一大跳。然后,他睁开了一只暗眼和一只明眼。 母亲用手捂住了嘴,免得让人听见她惊恐的哭声。 第二天,他的父亲用一层厚厚的毛毯将他裹起,带他去湖边受洗。按照习俗,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孩子,要先浸入清水湖,再浸入苦水湖。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天空安详,湖水平静。 可是当父亲将他浸入湖水时,湖水突然变得浑浊,芦苇荡起了一阵突来的风暴。 很快的,孩子就能陪伴父亲到辽阔的芦苇荡打猎。五岁时,他已经可以迅速射中一只飞行中的鸭鸭。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身手越来越敏捷,获得周围人们的齐声赞美。 他那只明眼看世界的神情始终天真无邪,但他那只暗眼总散发愤怒。 到了七岁,他必须离开家,去接受住在两湖中间丘陵地里的老巫师驯狼的教导。 他跟着驯狼,在深夜里到清水湖畔淤泥里去狩猎笑脸蛤蟆,到远方采摘能治病的草药。 他陪着驯狼到村落出访,但凡有事,村民总是请老巫师前去赐福。 他与驯狼一起吟唱咏神咒驱妖魔祛病厄。 石三心长到十五岁的时候,驯狼认为他已经具备足够的战力,有资格批上三兽皮袍。 一般而言,缝制皮衣或动物皮草时,要遵循“皮草婚配”法则。雄性动物的毛皮应该混搭一件雌性动物的毛皮,两件一起鞣制,然后边靠着边一起晾晒。经过这段婚约期,才能够将祭拜过的针和筋腱将它们缝合。在整个缝合过程中,人们还唱着歌来祝福这两张皮革百年好合。 所以形容一件制作工艺完美的衣裳时,大家会说这件衣服“婚姻完美”。 但是巫师的三兽皮袍完全不一样。 这件袍子要拿刚宰杀的新鲜鳟鱼皮、乌鸦皮和狐狸皮来缝制。红色的皮肉某些部分还有附着力,用来缝合的神经依然敏感时缝合才有“魔力”。 这三张皮的组合实在太突兀,缝制的手法粗暴又残忍,于是三者只求互相决裂,才好彼此解脱。所以也不是每个“巫师”都能顺利穿上这三兽皮袍。 石三心意披上这件丑恶的皮袍,立即像个妖魔似地狂舞起来。那袍子自动弯曲成一团,然后又挺直竖立,以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摇晃得七荤八素,根本无法控制。他一下子被扑倒在地弄得灰头土脸,一下子又被抛到空中,野蛮无比的皮袍还将他可怜的四肢都扭成麻花。 因为皮袍上的三只兽灵都想重获自由,当初他们遭到那样不合理的对待,硬生生将他们缝合在一起,现在无论如何都想挣脱。 狐狸皮上的毛愤恨竖起。鳟鱼皮则奋力跳跃仿佛在一条看不见的河里。至于乌鸦皮上的翅膀则闪着漆黑的光芒,在空中狂躁地鼓动。 石三心这位年轻的巫师学徒只好与三兽皮袍奋战,经过了一整天又一整夜,已经是满身的抓伤和咬痕,他身体烧的滚烫,又止不住地哆嗦,终于在黎明太阳升起时倒地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每天跟着件蛮横的皮袍搏斗,每天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撕碎,仿佛从他遍体鳞伤的身躯中扯离。 但也多亏如此,他的力量不断地增强。因为他生来有双阴阳眼,所以终能驯服对立,在人道和兽道间取得脆弱的平衡。 用了几年的光阴,他终于能坦然无惧地穿上三兽皮袍,并继承了驯狼的地位。 他从两湖往四面八方走,足迹无尽延伸,踏遍了整个国家。 他通晓动植物的语言,仁慈地关照族人。 后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日渐衰弱,于是退隐到两湖中间的深山里。在这段期间,没有一个新生儿的眼睛契合这两座湖的寓意,他为此忧心忡忡。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一天早餐,有两个身影爬上小山,来到他居住的洞穴。那是两个年轻的猎人,活力十足,筋骨柔软,体格结实。 来到石三心面前时,这两人笨拙地躬身行礼,与壮硕的身材颇不相称。 “石爷爷,您好。”年纪较小的猎人将一个树皮制的小盒子举到额前,向前走了三步,献给老人。 “您好,石爷爷。”另一个猎人跟着以同样的姿势行礼,献上了一壶羊奶。 石三心接过礼物,并以手示意让他们坐下。 他从树皮盒中拿出蜂蜜蛋糕,并从壶中倒出三杯羊奶,和两个年轻的猎人一起共享餐点。 山谷一片祥和,一条清澈的小溪水流潺潺,唱着欢快的歌曲。 “石爷爷,”年长一点的猎人终于又开口:“村落大会派我们来找您……” 老人不说话,他早就知道了。 “石爷爷,有个黑衣人来到村里,他侮辱神的名声,在人们心中种下烦恼……” 云影滑过山头。 石三心心不在焉地将随手捡来的三个石头叠成一堆,虽然形成了一个难看的样子,但三颗石头扔保持完美平衡。 老人的目光遥遥望向溪谷尽头。 “石爷爷,我们恳求您回来!您得会会那个陌生人!” 石三心心头微微一颤,这几天,他连续做着一个梦。那个黑衣人已经进入过他的梦中。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双手苍白,几乎透明,像死人的手。 这个梦一直困扰着他。几天来,他醒来时眼睛总是睁不开,头脑迟钝沉重,无法思考。 他正要表示拒绝,却察觉到猎人脸上卷起了一阵失望。于是,他蹒跚起身,走进洞穴,不见了人影。 再出来时,他已经披上了三兽皮袍,手里握着拐杖。他一言不发,越过两名年轻向外走去。 两个年轻人一个大步,来到他身旁,一起上路。 那是个美丽的秋日,蓝天中,老鹰在盘旋。猎人快乐地在蜿蜒的山林小路上踏行,他们常常要停下来等老人。 天快黑时,他们来到一座布满橡树和松树的山谷。 石三心留下同伴,自己沿着一道水流朝上游走。他来到一座瀑布前,走进水中,直到水深及腰,背靠在瀑布下方一块岩石上。水花缤纷飞溅落在他肩膀上。 一条鳟鱼从旁边跃出,在岩石间逆流而上,来到他两腿之间。 新月下,三兽皮袍上的鱼鳞映出冰冷的寒光。 第八十六章 入水(求订阅) 听流川祭司这么说,大家意识到流川祭司并没有把握全歼敌人,估计也就是能消灭部分,阻挡一下攻势。 “流川祭司,为什么不先跟他们斗一场呢?”嘉荣觉得还没有动手就开始逃跑很窝囊。 “因为等会儿我也许就护不住你们。”流川祭司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浮丘蕊儿,另一只手掏出几块小型咕噜怪石,“冲出去后到生姜海岸集合,你们快走!” “都跟我走!”霍兰执事一挥手,大步往楼梯口走去,学员们也快步跟上,流川祭司手中的咕噜怪石飞出去,落在甲板上,一道道灵力从怪石的眼睛射出,注入光屏,代替了学员们刚才的位置。攫欝攫 “回房间,带上随身背包,立刻下来。”霍兰执事嘴里说着话,脚步不停地向下走去,话未说完,人已经不见。 学员们一窝蜂似的冲向房间。 嘉荣冲到门口就大声呼喊:“翼兔,钻进背包!翼兔,翼兔!” 然后看到翼兔从它的“粮食储藏间”飞出来。 “快!我们走!”嘉荣一把将它塞进背包,然后背到背上,转身看到蕊儿也已经将小白虎放进背包,“我们走!” 船上总共准备了六艘巨蟒船,前几天已经绷好放在底层船舱。 一艘巨蟒船可以乘坐四到五个人。 “黎执事,你带着孩子们先上船离开,给我留一艘,我去帮流川祭司!”霍兰执事看到大家下来,反而转身上楼梯。 这时,流川祭司的天罚大概已经开始。外面雷声轰隆,闪电交加。虽然大家在底舱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那种威压已经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上船!”平时安静得几乎隐形的黎执事走向其中一艘船。 嘉荣看到北山傅和他两个护卫已经就近跳上黎执事的船,北山傅同时向蕊儿招手。 蕊儿有点迟疑。 “你过去吧。我坐另外的船。”嘉荣让蕊儿快过去,毕竟有神殿执事一起,安全系数会高很多。 她自己也快步跑向其他的船。 “上来!”有人喊她。 是安都子墨,嘉荣忙跳上船。巘戅妙书苑戅 “都上船了吗?”黎执事回顾四周,看到大家都已经上船,边上空着一艘巨蟒船,那是给流川祭司和霍兰执事留的。 “启动!”黎执事的巫杖点向船舱的某个地方,只听到“咯咯咯”几声,两侧的舱壁向翅膀一样向外展开。 “全往左边冲,那边靠近海岸!”黎执事巫杖一挥,他乘坐的巨蟒舟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往外“游”出去! 另外四艘紧跟在后! 外面一片漆黑,像是被夜色笼罩,只有电闪雷鸣的刹那,才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情况。 突然一道闪电劈落在前边的水面上,嘉荣看到海面连续窜起几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应该是那道闪电劈中了轻便长船,引起大火。 五艘巨蟒船都往那个方向冲去! 不过那道闪电后,就不再有闪电亮起,雷声渐止,夜色逐渐消退。 嘉荣明白,流川祭司的“天罚”已经停止,不知道是无力为继,还是其他原因。也不知道流川祭司现在怎么样,可还有力量逃生?霍兰执事是否已经找到流川祭司,带着流川祭司坐上巨蟒船? 嘉荣只觉鼻子发酸,热泪上涌。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战胜博野望,吊打林彭金柱就沾沾自喜是多么鼠目寸光,多么浅薄无知。 这个世界的战斗很残酷!真的不是抓头发扯耳朵踢肚子这么简单! 悲伤和沉痛弥漫在每一条船上,但学员们一个个昂起了头,挺起了胸,眼神逐渐变得坚毅,巫杖被握紧! 因为现在还不是悲痛和感怀的时候,前面还有战斗在等着他们!他们要战斗,冲出包围圈,胜利到达生姜海岸,然后等流川祭司来跟他们会合! 距离起火的长船已经很近,可是长船上好像已经没有活人,没有人灭火,没有人狙击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声息。 难度他们都已经在流川祭司的“天罚”下死亡了? 黎执事的巨蟒船已经接近燃烧的长船。 黎执事的巨蟒船驶入两条燃烧的长船中间。 黎执事的巨蟒船即将驶过燃烧的长船。 “哗——”一声巨响。 嘉荣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然后看到黎执事的巨蟒船像是突然被一只巨爪拉入漩涡吞没。 等冰冷的水砸在她头上,她胳膊上,她身体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乘坐的巨蟒船也遭受了攻击,同时被拖入了海水中。 身体在下沉,有藤蔓一样的东西缠住自己的身体,正把自己往下拖。 嘉荣屏气,蹬脚,划水,勉力让自己不整个沉入水中。因为她意识到一个问题:翼兔,翼兔不会游泳!它会被淹死! 她伸手扯下背包,“空气结界!” 一团像气泡一样的空气结界将背包包裹起来,“翼兔,你等会儿想办法飞出去,飞回神殿叫老师来救我。” 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万一飞不回去,就找个安全的小岛躲着,等我来救你!” 然后巫杖一挥“风行千里”,带着背包的气泡球像颗流星一样向天际方向飞去! 同时力尽的嘉荣也被拖入水中。 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嘉荣是欣慰的,“风行千里”虽然做不到真的千里,但飞出几个海里还是可以的,应该出了包围圈的范围,有空气结界保护,翼兔暂时也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我的责任还没尽到。”然后她又振作精神。 缠住自己身子的东西像是一只巨型章鱼,但它狩猎的目的好像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它没有将自己塞进嘴里,而是用两条触腕拉着自己往某个地方游。 是对方的驭兽师养的章鱼吗?原来驭兽并不只是驭陆地上的兽啊,嘉荣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 “矢雨箭!”嘉荣将巫杖对准章鱼的脑袋,默念咒语。 一窜激流对准章鱼的脑袋劲射而去! 然后嘉荣只觉面前突然一黑,身子也同时被甩了出去。 不过,自己不再被拉着了! 嘉荣感觉到身子恢复了自主权!只是一根触腕还紧紧缠在自己的腿上。 第八十七章 逃离(求订阅) 嘉荣感觉身子恢复了自主! 顾不上还缠在腿上的章鱼触腕,想着先浮出水面换气,同时观察一下情况,就在她将头探出水面的刹那,”轰隆”一声巨响 她看到她们原来乘坐的船侧翻,高高的桅杆和船帆“啪”一下拍打在水面,海面水花四溅…… 她将身子缩回水下,一边潜游一边环顾四周,希望能看到其他学员的身影。 人是自私的,遇到危险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和所爱的东西。她落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翼兔不会游泳,送走翼兔之后,想的是自己。 等她摆脱束缚之后,才想起蕊儿、安都子墨、北山傅以及其他人。 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条鱼都没看到。 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浮上心头,嘉荣觉得自己像处在一个静谧的大水缸,旁边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正看着自己。 有什么东西正向自己靠近。 嘉荣在水里转身,接着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她的脚底下,出现了一片水底森林,而且正在快速向上生长。 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嘉荣记得海洋里生长速度最快的巨藻,一天最多也就长五六十个厘米。 而现在它们眨眼间就长了一米多,按这速度,自己很快就会被一大堆的海藻困住。应该是海盗的驭兽师已经知道章鱼把自己弄丢了,怕自己游出包围圈,才想用海藻困住自己。 最好是能把自己从这里快速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迅速逃离现场。嘉荣相信现在那些海盗应该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有一个咒语应该可以带自己离开这里,但是去向不定,距离不定,成功率不知,存在未知风险,而且极耗灵力。就是暗系魔法里的“空间转移”。 老法师以前曾说,在所有的魔法里,使用“空间转移”的风险可以跟打开异界之门相比,因为你不知道将面临什么。 面对一个具体的敌人,也许他很强大,但那种强大毕竟是可衡量的。 运用空间转移,你不知道自己会被转移到哪里,也许一下子回到了陆地,但也可能刚好掉到了海盗船上。还可能发生身体粉碎或头到一个地方、脚在另外一个的地方这样的事。甚至掉进异界。 但现在她来不及考虑更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如果可以,去往翼兔的方向。 嘉荣闭上眼睛,凝神默念咒语。 身边的海水开始旋转,好像正在生成一个海龙卷,但是嘉荣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闭着眼,轻声念咒。因为这是一个长咒。 那些疯狂生长的水藻已经快要触及嘉荣的脚,但都被水流卷得七倒八歪。 默念完最后一个字节时,嘉荣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超强的吸力吸进了一根管子,一种被强烈挤压的感觉让她想要呕吐想要嘶吼,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好像变成了流体——对了,就像是奶茶被吸进了吸管…… …… 等嘉荣重新有了知觉——那种‘我是一个人’的感觉,她发现自己还是泡在水里——应该还在海水里,环顾四周,除了海水,一无所有。 这说明她离开了海盗船的包围圈。 至于现在在哪个海或者那块海域呢?大概只有天知道。 不过,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她还有两样法宝——巫杖和手链。 嘉荣看着手链上的小挂坠,又到了使用它们的时候。 她取下象牙海豚,放在手心,注视着海豚,发出“伊——呜——伊——呜——”的声音,然后将它放入一水中。 小海豚尾巴一摆开始在海里遨游嬉戏。 它围着嘉荣转了两圈,然后开始呼叫——嘉荣没听到声音,但是能看到小海豚的嘴巴在开合。 过了一会,她看到有两头海豚往这边游了过来。小海豚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然后消融在海水里。 一只大海豚靠过来用它的吻撞了嘉荣的腰一下,然后把身子下沉,嘉荣抓住海豚胸鳍想往海豚背上爬。海豚没有拒绝。 等嘉荣坐好了,海豚将身子往上一抬,就把嘉荣稳稳地驮在出水面。 两条海豚带着嘉荣朝海岸游去。 如果在平时,这会是一段有趣的旅程——骑着海豚在海上遨游,这是多么奇特的经历,但是现在的嘉荣却没有心情也没有精神去享受。 使用“空间转移”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嘉荣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觉,或者是一连感冒十天还没有恢复——浑身无力,头昏脑涨,只想瞌睡,甚至没办法在海豚背上坐稳,连续几次差点从滑溜溜的海豚背上滑下来。 这可急坏了另外一只海豚。它游在同伴身边,不停地用吻将嘉荣顶回去或拉住,忙得团团转。 当太阳像是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球,即将掉进大海时,天际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线,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块隆起的陆地,可能是一座岛屿。 嘉荣的心安定下来。 离陆地越来越近,借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可以看到陆地上林木茂盛。 快要接近海岸的时候,海豚猛地一使劲,把嘉荣甩到了海岸沙滩上,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跃进浪花间。 嘉荣看着海豚美丽的身躯在海浪里跳跃,逐渐消失,喃喃说了句:“谢谢!” 虽然她全身无力,很想就此躺下,但还是拼命挣扎着站了起来。 因为这里并不安全,海水还拍打着她的脚,一个大浪可能会将她带回海里。 双脚再次踏上陆地的感觉很踏实,但也同样存在风险——一块不知名的陆地,连它是岛屿还是大陆都不知道。 上面可能有野兽,可能居住着原始部落,比如传说中的食人族…… 火球终于掉进大海,世界瞬间被黑暗统治。 嘉荣举起巫杖——很幸运,这一路上虽然她疲惫不堪接近昏迷却一直抓紧了巫杖,念了一个最简单的咒语。 巫杖的顶端冒出了一个跟婴儿拳头差不多大的小火球,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这应该是有史以来她施放出的最小的一个火球,简直比四岁那年第一次使用火球术还差劲,嘉荣不由暗自吐槽,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然后又自我安慰,有个小火球总比没有好。 她举着巫杖慢慢向陆地走去,火球的微光照亮着她面前的方寸之地。 第八十八章 脱险 前面是黝黑的树林,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沙,沙沙沙”声,黑暗中偶尔还传出一两声夜行小动物的叫声。 背后的海浪拍打沙滩和岩石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富有节奏的催眠曲。 但是突然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哗——”破坏了节奏。 嘉荣回头,借着天空的一点月光,看到靠近海岸的海面喷起了一个水柱,然后水花在空中散开,像一朵盛开的鸢尾花。 水花落下,一圈圈的涟漪向外荡开,在涟漪的中央,站起一条“人鱼”或者是一个“鱼人”。 嘉荣不知道用哪个量词更准确些。 月色朦胧中,她看到ta有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身形有些像海豚,黑暗中也能感觉ta身上皮肤非常光滑,光滑到连水珠都没法在上面多做片刻停留。 然后“人鱼”的样子发生了变化。 有那么一会儿,嘉荣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太虚弱了,所以产生了幻觉——人鱼居然变成了安都子墨! 怎么可能? 嘉荣揉了揉眼睛。 真是安都子墨!虽然不能看清面容,但那衣袍,那身形,太像了。 他弯下腰,动作像是在拖一个重物。 “子墨!是你吗?”嘉荣喊了一声。 声音飘出去,颤抖得像破碎的纸屑。 “嘉荣?”安都子墨惊讶看到岸上有一个人影举着一个昏暗的火把跑了过来。 “你在拖什么?我来帮你。”嘉荣踩进水里。 “博野望。”安都子墨吐出三个字。 两人各拖着一条胳膊将石头一样的博野望拖上了岸,然后摊倒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喘气。 不过稍作喘息,安都子墨就挣扎着坐起身,“你帮我照着他,我看看他的情况。” 在火球摇曳不定的光线下,只见一张脸又红又肿,上面还布满疙瘩,像是一只红色的懒蛤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博野望。 “他被水母抓了,中了毒……”安都子墨伸出双手,不停变化手型,口中念念有词,博野望头胸上方的气息轻轻波动,断断续续有一两点星光落下…… 嘉荣知道安都子墨是在为博野望祛毒,可是他自己大概也是强弩之末,能释放的圣光微乎其微。 “你休息一下,我来试试。”嘉荣将手中的巫杖递给安都子墨。 她将手掌伸到博野望脸的,凝神默念咒语,释放圣光术为其祛毒。 手掌周围空气一阵波动,点点星光从嘉荣的掌心落下,落到博野望的脸上,像是水滴掉进干渴的土地,马上被吸收、消失不见,但那里的皮肤却瞬间变得平滑,随着红肿和疙瘩逐渐消退,终于能辨认出是博野望那粗狂有型的脸。 安都子墨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嘉荣的身形摇晃,然后倒了下去。 “嘉荣——”他一声惊呼。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我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帮他祛毒。”黑暗中女孩的声音响起。 “没事,他现在应该死不了,明天再帮他祛毒吧。”安都子墨放下心来,“谢谢你帮我救他。明天博野望醒了,我让他向你道谢,以后他肯定不会再跟你捣乱了。” 这时火球也“噗”一下熄灭。 他们陷身黑暗中。 子墨握着嘉荣的巫杖坐着,默默环顾着四周。身边一个朋友还在昏迷,另一个累得虚脱,他就不能再睡着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子墨呆住。是嘉荣在哭吗?那个彪悍能打、总是一身斗志的嘉荣会哭? “嘉荣?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是啜泣声变得更隐约了些,应该是她在尽量忍着不发出声音。 安都子墨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那些华美的诗篇、优美的句子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 过了一会儿,安都子墨开口:“嘉荣,你是怎么脱险的?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吗?” 黑暗中的哭泣声变得大了些。 安都子墨手足无措,想着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呀,平时再凶悍要强,终究也是个爱哭鬼,跟妹妹差不多,流起眼泪来就跟湖泊决堤了一样。 “当时,船被拖下水后,我被一只章鱼给缠住了,我将巫杖变成刀砍断了几条臂膀,才脱开身,看到博野望被一只水母给缠住,可能是中了毒他连挣扎都没挣扎,水母用触腕抱着他就像抱着一睡着了乖宝宝一样……”他一边说着自己的遇险和脱险经历一边关注身旁的情况。 果然,哭泣声慢慢停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咽声。 然后安都子墨看到嘉荣坐了起来,双手抱膝。 “你,你刚才看到我的样子了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你将博野望救出来后,用变形术将自己变成海豚,顺便把博野望也驼了回来?”嘉荣抬起头,“我当时也被章鱼缠住了,脱开身后用了一个空间术法离开海盗的包围圈,然后遇到两只海豚,它们将我驼到这里。” 安都子墨松了口气,也许嘉荣自己是被海豚救得,所以先入为主就以为自己变形成海豚了。 “流川祭司确实没说错,你是有气运的,连海豚都帮你。”他感叹,“你真厉害!” “厉害?脱开身后,我没有去找你们,没有去找蕊儿,而是想着自己怎样尽快脱离海盗的包围圈。” 停顿了片刻,嘉荣的声音又幽幽响起,“你在那种情况下,还把中毒的博野望给驼回来了,我觉得我自己好自私。” “你当时肯定看过周围,没看到其他人才想着尽快脱身,这是正确的。如果当时我没有看到博野望,我也会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安都子墨这时才明白刚才嘉荣为什么哭。 “蕊儿和北山傅、黎执事在一个船上,北山的术法比我强,更不用说黎执事了。他们脱身的机会应该给我们更大。也许明天,我们就能遇到他们了。” 嘉荣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 毕竟苍天有眼,会庇佑好人对不?也许他们也已经脱险,也许就在这块陆地上,只是上岸的地方上岸不同而已。 第八十九章 博野望的身价 晨曦在天际的地平线上闪耀出第一束耀眼虹光时,嘉荣睁开了眼睛。头有点晕,身体酸软无力。不过,幸运的是,她觉得耗尽的灵力又回来了。 她站起身,面对伸展,手心朝向自己,分绕一圈,同时默念咒语。 一阵温暖且柔和的轻风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吹来,吹在额头上,吹在脸上,像是母亲的轻吻。 轻风并没有一吹而过,而是环绕在嘉荣身边不停盘旋,像是母亲对孩子恋恋不舍的牵绊。 这是风系的恢复术法“如沐春风”。等轻风散去,嘉荣觉得自己一身轻松、精神抖擞,元气满满,忍不住扭扭脖子、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身体,这才发现自己袍子上除了满是皱褶外,还沾了不少沙子,腿上还缠着一根章鱼触腕,都发臭了。 嘉荣赶紧将章鱼触腕扔得远远的,然后给自己施了几次清洁咒,从头到脚清洁一新,感觉自己又从臭咸鱼恢复成新新人类。 因为联想到咸鱼,嘉荣心念一动,转身回望。 看到几步外,安都子墨已经起身。 “早!感觉怎么样?”嘉荣走了过去,心里希望他还是刚醒,没看到自己乱扭的样子。 “早,好多了。”子墨回答。 虽然他面带笑容,眼神坚毅,但因为脸色苍白,容颜美丽,看着让人顿时心生怜惜。 嘉荣慌忙移开眼神,同时在心里说,好好一个“院草”,居然头顶水草,衣服都是沙子,真是不忍看呐。 “博野望情况怎么样?”她换了一个话题,“还要给他祛毒吗?”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来吧。” “行,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嘉荣也不想跟他抢。 她转身往海边走去,希望能弄点吃的。 大海果然没有令她失望,海滩上有不少被海浪冲上来的海带、水藻,沙子里有不少贝壳和螃蟹,还想办法用术法抓了两条鱼。 等她带着丰盛的海鲜回来时,看到博野望已经醒来,背靠一块礁石坐着。 “你醒了,安都子墨呢?” “他说去那边看看,并捡点能烧火的东西。”博野望踌躇了一下,才开口说:“谢谢你救我。” “是子墨救你的。我只是出了一点小力。”嘉荣笑笑,转了话题,扬扬手中捧着的东西,“没有锅,大概只能烤着吃。” “子墨说,如果昨晚你不给我祛毒,我肯定已经死了。为了给我祛毒,你灵力耗尽都晕倒了。”博野望的声音像是快要跑完全程的马拉松选手,一字一顿,像是费尽全身力量才艰难地从嘴巴蹦出来,“所以,以后我的命是你们两的。” “别说的这么严重,你只有一条命,不够赔两个人。”嘉荣不想在这事上多纠缠,“这样吧,以后你有啥好吃好玩的,多送我点就是了,宝石也可以送我两块。” “你——”博野望有点郁闷,自己的郑重道谢、自己做出最诚恳的许诺,在这野丫头心里却一文不值,不,是只值两块宝石和一些杂物。 ‘没见识的野丫头,大概是不知道大爷我的许诺价值几何?等回去了,小心我让家里送一车宝石来,亮瞎你的小眼睛。’博野望不由在心里吐槽。 这时安都子墨拎着一小捆树枝回来。大概已经给自己施过清洁咒,整理过外表,所以看着又是一枚清雅漂亮的小鲜肉。 点火烧烤开吃,三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早饭。吃饱后,嘉荣还用术法凝聚出一股清洁的淡水饮用——海边水气充足,用术法将水气凝聚并不是太难的事。 吃饱喝足后,三人都沉默下来,没了刚才的轻快。 其实刚才的轻快也只是三人共同、有默契的短暂逃避。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比如这里是什么地方?大陆或海岛?距离他们金琥国有多远?他们怎样才能回去? 比如除了他们,还有人逃出来了吗?如果有,他们在哪里?能遇到吗? 那些被抓的人又被抓到哪了?那些海盗为什么要抓他们…… 无数疑问盘旋在他们的脑海里,沉重的甚至能让人窒息。 “我觉得,那些人不像海盗,最少不是普通的海盗。”沉默了一会儿,安都子墨终于开口。 “为什么这么觉得?”嘉荣问。 “他们好像是故意在那里等我们。他们横行海上多年,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我们是神殿的学员,船上没有什么贵重货物……” “也许他们要的就是人,不是货。或者这帮海盗是专门做绑票生意,知道神殿法师学院的学员大都是贵族,值钱。”嘉荣觉得看着安都子墨,又看看博野望。 眼前就有两个值钱的,更何况还有北山傅那个身价更高的,另外唐山喆、白石梓豪等人的出身也不差,在海盗眼中估计是一船闪闪发光的小金人。 不过若真如此,还算是好消息,海盗收到赎金前,那些被抓走的同伴也许还安全,暂时不会被撕票。 “你们还是讨论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做什么?怎么去救他们?”博野望看他们不讨论正题,非常郁闷。 吃了东西后,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可惜巫杖已经丢在海里,他正想着该找点什么东西当武器。 “我们还是先探查一下周围,看看这到底是座海岛,还是大陆,附件有没有人居住吧!”安都子墨站起身,“刚才我只走了一小段路,还没看到有人的痕迹。” 嘉荣和博野望也跟着起身。 现在天色早已大亮,他们 三人沿着沙滩走了一段时间,看到沙滩上出现一条被水流冲出的沟渠,应该是一条河流的出海口。 他们觉得沿着沟渠前进,进入一个斜谷,沟渠旁出现树林,枝叶茂密。 安都子墨和博野望都给自己折了一根木棍,粗细长短跟原来的巫杖差不多。嘉荣手中依旧拿着她的苹果木巫杖。 起初,他们几人在垂到河中的低枝间穿行,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淤泥,泥深及膝。走了一段时间后,地势慢慢抬高,河流中出现了圆滑的岩石,河床也变得坚实。 最后,他们爬山了一个山坡,站在坡顶往四下打量。 昨晚他们逃生来到的这块陆地还是挺大的,最少他们的视线没办法将它望穿。 “那边,好像有个小城。”嘉荣右手手掌在额头搭了一个小遮阳棚,左手指着对面。 第九十章 翼兔回归 “走,我们快进城去!”博野望的兴致一下子高了起来,抬脚就想往那边冲。 安都子墨拉住他,“坐下,我们先讨论一下。” “还要讨论啥?看那城的规模应该不算太小,即使没神殿,肯定也会有商行,我们就可以寄信回神殿让大祭司派人来救他们。再不行找条船回岗妲港也好。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流川祭司、北山傅、唐山、白石,还有蕊儿她们都还在受难呢……”博野望很不明白身边这两位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不积极。 “如果,那里就是海盗的大本营呢?”子墨无奈地瞟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博野望瞬间焉了下来,不过很快就像喝足水的小秧苗一样挺起身:“那我们更要过去,我们去救他们!” 安都子墨不再理他,而是走到一棵大树下,手一挥,将树叶枯枝清理到一边,空出一块地方。然后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地图。 “我们在岗妲港上船出海,一直朝西南方向行驶,”他边画边说,“原来我们准备在生姜海岸靠岸,那是泽国最西边的一个海岛,据说那海岸边怪石林立,像是一块块的生姜,故此得名。” “这里,应该不是。” 嘉荣点点头,这片海岸上虽然有几块礁石,但看着绝不像生姜。 “根据昨天我游的方向和距离,我们应该是到了维林多弗,也就是西大陆,或者靠近西大陆的岛屿。”安都子墨手中树枝在地上滑动,很快就画出了粗略的地图。 “你确认当时是往相反的方向游的?”嘉荣看着地图,心想这样的话,自己大概率是找不回翼兔了,不由暗自伤神。 “是,因为当时我觉得他们要找我们的话,一直会往生姜海岸那边去找。”安都子墨答得很肯定。他有点诧异,嘉荣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更暗淡了呢?难道是发现自己可能到了陌生大陆? “就算是在维林多弗,那又怎么样呢?”博野望不解。 “虽然最早的海盗据说是从北极荒岛来的,但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活跃在无眠海、落日海峡以及安息海海域,就说明他们在这边已经有了根据地,海岛、沿岸的港口城市是他们最好的盘踞之地。” “所以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去。” “就是要乔装打扮一下?不要让人认出来?”博野望一点就通,可是马上苦着脸说:“那总不能让我变成一只熊吧?没进城就被人打了。” “我们休息到晚上再过去,到城外的人家弄点衣服,打扮成本地人的样子。明天上午再进城就方便了。”安都子墨看两位同伴。 “行,现在再想法找点吃的,吃饱喝足才好恢复灵力。”嘉荣没意见。 她们的学院长袍太过于显眼,当然也可以用术法将它们暂时变成其他样子,但任何术法都不可持久,在一个未知可能充满危险的环境中,还分神去维持术法,那叫找死。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兔子,要不我们打几只鸟,烤着吃也不错。”早上吃的海带、贝壳、烤鱼,虽然味道还不错,但吃得费劲又填不饱肚子,博野望觉得最好是来只肥肥的兔子,再不行打几只鸟也比吃鱼好。 他抬头仰望天空,看到一只挺肥的大鸟正从海滩的方向飞来。 他凝神、结手印,准备这只肥啾飞过自己头顶时,送它一个大火球,直接把它变成一只烤得香喷喷的肥啾。 不料,那肥啾似乎已经飞累了,还没到自己头顶就开始直往下坠,落进了正往前跑的嘉荣怀里。 博野望只好遗憾地松开了手印。 有气运的人居然连鸟都不用打,直接掉她身上。真是太,太……博野望很想骂一句粗话。可是想到现在嘉荣已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再那么不礼貌了。 “这鸟挺肥的,我们把它烤了吧!”博野望看嘉荣紧紧抱着那只大鸟不放手,还将头靠在胳膊上,想在跟鸟亲热,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心想女孩子就是少见多怪,就是矫情。 不料嘉荣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要烤鸟,你自己打去。” 博野望看到女孩眼神凶狠,眼睛却红的像兔子,脸上还满是泪痕,不由呆住。这是什么情况? “博野,那是嘉荣的翼兔。”安都子墨看着一脸懵的博野望,开口解释。 翼兔。博野望终于明白嘉荣为什么又要凶自己,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冤。 他是听说过嘉荣有一只有翅膀的兔子,但他以前跟嘉荣又没什么交往,自然没记在心上。这次船难醒来后,嘉荣身边也没有什么翼兔,自然以为是在船难中丢了或死了。 不料现在这小东西居然从天而降。 两个男生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静静走开,留下那久别重逢的“主人和宠物”。 嘉荣轻轻摸着翼兔,“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不是把你送往生姜海岸那边吗?” 翼兔用头蹭着嘉荣的臂弯,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幸福。 突然,翼兔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歌唱声,翼兔抬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嘉荣。 “饿了?一直没吃过东西?”嘉荣心痛地摸摸翼兔的头。 翼兔点点头。它哪顾得上去找东西吃?再说大海茫茫它也没地方摘果子去呀。 “走,我们去找吃的!”嘉荣抱着翼兔开心地跑进树林。 等博野望和安都子墨再看到嘉荣,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变了一个,虽然五官、身形、衣着没变,但那神情完全变了。 他们好像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笑颜全开、眼角眉梢全是喜气的嘉荣。她手中提着一个树叶包裹,翼兔趴在她肩上,。 “这些都是翼兔找的,肯定好吃,没毒,尝尝吧!”她很大方地将树叶包裹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野果子。 好像为了证明嘉荣说的没错,翼兔从肩头跳了下来,用小爪子抓起一个,放进嘴里啃得“咔只”响。 “烤熟了吗?我也好饿呀!好香——”至于那个主人,早就跑到烤肉架旁,两眼发光。 第九十一章 寒山祭司 第二天,他们换上本地人的装束,然后向那座小城走去。因为翼兔的样子太过显眼,嘉荣编了个藤筐,让它在里面睡觉。 事实上他们每人都背了一个藤筐,里面放着两只昨天抓的鸟,这样遇到盘查可以说自己是卖野味的。 虽然昨晚为了衣服已经来城外探过道,但显露在太阳底下的城市面貌还是让三个少年吃惊。 因为这里的建筑大都粗鄙不堪,欠缺维护,摇摇欲坠,多为劣等泥砖搭建的单层棚屋,简直是一个集脏乱差之大成的狗窝。 三个少年顿时觉得套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得跟仙人掌一样,刺得自己难受。 路上看到的人大都肤色暗沉,穿着破烂,面露饥色。 有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在门口打量他们。有个独脚的老人拄着弯曲的拐棍蹒跚走在他们前面。暗巷里衣衫褴褛的小孩在垃圾堆中追打,空气中充斥着腐烂物和下水道堵塞的味道。 苍蝇飞来飞去,又大又精神。它们是他们在这里看到的唯一精气神充沛、看着日子过得不错的生物。 他们面面相觑,小心地行走在灰扑扑的泥石路上,因为一不小心你就可能踩上什么恶心的东西。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看到前面有城墙突兀地耸立着,给肮脏的贫民窟投下长长的阴影。城墙前挖有宽阔的壕沟,里面布满尖刺,一道窄桥通往塔楼高耸的城门。 厚重的城门虽然开着,但门前有十几个头戴铁盔身穿镶钉皮外套的士兵。他们手中的刀和长矛发射着阳光。 “把守严密的城中之城。”嘉荣做了一个判断。 “我们过去会被拦住吗?”博野望看着城门口的那些士兵,想到如果是自己回到寇山,那还会这么憋屈! “紧跟着我。”安都子墨的眸子沉了沉,又瞬间变得清亮。 安都子墨带头来到城门口后,一个士兵挡住了他,但很快又挥手让开了路,让三个人同行。 嘉荣和博野望都觉得很神奇,但无暇询问,紧跟着安都子墨进了城。 城墙内,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的街道宽敞干净,房子庄严宏伟,彩色玻璃窗户和白色大理石柱在阳光下闪耀。整洁的广场上甚至种着很多美丽的花花。 这里的居民打扮时髦,衣着光鲜,皮肤白皙——也有少数被晒黑的。 他们在街道上闲逛,希望在店铺的牌匾上看到他们熟悉的图案或装饰——比如他们自家商会的图案,或家族标志。 很遗憾,他们的家族在金琥国可能势力很大,但却没有影响到海对岸的大陆。 不过,嘉荣倒是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标志——德昌商会的标志。她从格理岛出来时曾遇到过德昌商会的一艘鱿鱼船。 “要不,我们去德昌商会的店铺看看?最少可以借他们的鹈鹕送封信。我记得我家跟德昌也是有生意来往的,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说不定还愿意派艘船送我们回去。”博野望在确定自家商会在这里没有店铺后,决定去德昌商会的店铺。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觉得,”不知为什么,嘉荣觉得有点忐忑不安,“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让他们知道可能更好。” “这里的人我们都不认识,所以无论找谁,都是冒险。还是去试试吧,要不我和博野进去,你在外面。”安都子墨声音低沉。 嘉荣觉得自己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 就在他们快要走近门上挂着“**香料铺”牌匾、匾上刻有德昌图案的香料铺子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边走过,“你们跟我来。” 那人的衣着打扮看着像个生意不好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的郎中,但他那刻意压低的声音让博野望和安都子墨都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转头看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朝前走。在那回头的一瞬,三人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忙跟了上去。 那人带着他们在城里绕了半圈,然后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然后走进一间看着破旧程度稍微好一点的棚屋。 “寒……”博野望忍不住想开口,看到郎中做了一个示意他们禁声的动作,接着给小棚屋施咒,防止偷听和偷窥。 完成后,郎中才在房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流川祭司带你们游学吗?” “寒山祭司。”三个少年行礼。 原来这个郎中是南部神殿的寒山祭司。他不是出去寻找两个失踪学生的下落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寒山祭司,我们在无眠海上遇到了海盗……”安都子墨条理清晰地将事情梗概讲了一遍。 “就是他们可能都被抓了?”寒山震惊又愤怒。 原来他那两个学生游学时失踪,还可以说是少年鲁莽,不谙世事,偶然落入陷阱。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事,为了学员的安全,这次游学破天荒地由祭司带队,打着神殿的旗号集体出行。可是没想海盗居然猖狂到如此地步,居然明目张胆地毁船劫人,流川被逼得动用禁术“天罚”居然还没能将人救出,自己也下落不明。 “寒山祭司,您怎么会在这里?”嘉荣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 “我追查他们的下落,有蛛丝马迹让我怀疑他们到过这里,所以就查到这里。”寒山祭司笼统地答了一句,双眉紧皱。离开神殿不过数月,他看着已经苍老不少。 “寒山祭司,我觉得他们是特意冲着我们来的。他们知道我们的行程,知道我们的路线,特意在那里设伏。”嘉荣看着寒山祭司,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的意思是?”寒山祭司定定看着嘉荣。 “他们应该知道我们还没有找到人鱼,所以很明显,要么是冲着船上的人,要么,是冲着神殿。”嘉荣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哼,一群海盗,还能翻天?!”寒山祭司冷哼一声。 “寒山祭司,您有办法跟神殿联系吗?无论他们是想要赎金还是想要其他什么,应该已经跟神殿提出条件,如果我们能得到讯息,也许可以帮忙救人。”安都子墨接着问。 第九十二章 下落不明 “我马上跟神殿联系。”寒山祭司站起身,从一个药箱里拿出七块咕噜怪石,在房中地面摆成七芒星的样子。 接着拎起巫杖,在地上画大小圆圈和各种线条。巫杖的杖端划过,地面就出现一条细细的“沟渠”,然后有银色的物质开满充满其中。片刻后,一个非常复杂的七芒星魔法阵画成。 你们帮我护法,我睁开眼睛前,不要让任何声音、任何人打扰我。”寒山祭司的视线从三人身上划过,看到三个孩子都慎重地点头,才抬脚迈入魔法阵,并在魔法阵的正中盘膝坐下。 “如果在这过程中有什么意外,你们可以从屋后的小路去海边,在一棵红柳下面藏着一艘小船,你们自己想办法回去。”坐下后,寒山好像又想起什么,交代了一番。 嘉荣和安都子墨、博野望只能再次点头。 寒山祭司闭上眼睛,进入一种“睡眠”状态。 有一种术法名叫“移魂”,就是人的灵魂可以离开自己的身体去往想去的地方。在移魂的情况下,经不得半点干扰。 不然轻则魂回不了身,灵魂变成“幽灵”,身体则成为“活死人”,需在最快的时间内使用“回天”术,将灵魂塞回体内。 重则直接魂飞魄散,连“回天”的机会都没有。 嘉荣不由暗自叹息。 寒山祭司都没作任何考虑,就直接决定用“移魂”术,一是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话的魔法世界里,这是最快捷、信息传递最直接的办法。二是,他也没有更好更安全的办法。由此可以断定,寒山祭司对这个地方深有戒备之心,也就是说,这里并不安全。 那寒山祭司在这里又发现了什么? 嘉荣和安都子墨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光都多了很多内容,只是现在不是交流的时候…… …… 时间过去将近一个时辰,寒山祭司终于睁开了眼睛,“我见到了大祭司。大祭司说他们已经被人救了。” “已经被救了?” “真的?谁救了他们?” “都脱险了?” 嘉荣、安都子墨和博野望都大喜过望,忍不住又笑又叫。 寒山祭司脸上却没有太多笑意,他用手撑地,想站起身,却又跌坐回去。 安都子墨和嘉荣忙上前搀起寒山祭司,扶他回椅子上坐好。 寒山祭司稍稍休息了后才开口说:“大部分人都救回来,但是北山傅和浮丘蕊儿失踪了。” “蕊儿失踪了?”嘉荣不可置信。 “北山失踪了?”安都子墨和博野望也异口同声地问。 “我移魂回神殿,扶余大祭司一看到我,就问我是不是也知道学员在无眠海出事的事。我说是,我在维林多弗遇到了你们。扶余大祭司听到你们三个脱险,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说,他刚刚接到乐正明寄回来的信,说他跟太子一起出海,船队在无眠海遇到一艘海盗船,他们攻打了海盗船,发现船上关押着流川祭司、执事和七个学院同学。因为流川祭司受伤非常严重,另外两个执事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所以正派船将他们送回。但是船上没有北山傅和浮丘蕊儿。” 嘉荣的心情顿时阴郁,胸口隐隐作痛。 也许,当时自己应该拉蕊儿跟自己一条船。然后又想到,安都子墨他们两个跟自己是一条船,落水后自己也没看到他们,蕊儿即使跟自己一起,自己也不一定能救她。 “大祭司已经派雨泉祭司去接流川祭司他们,并派冷泉祭司和继行祭司来无眠海搜查北山和蕊儿的下落。”说完寒山看了嘉荣一眼,他对她并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继行师兄收她当弟子,“当时他们还不知道你们已经脱险。” 嘉荣觉得心头一暖,老师肯定是担心自己了吧。 “另外,我也要跟你们说说我在这里发现的情况。”寒山祭司看面前三个孩子的神情从狂喜到悲伤,“我为查找玉渊和谭祥的下落,来到这里。这城里有海盗的窝点,专门负责买卖人口。我猜想,如此北山和蕊儿还没有遇难的话,也有可能被海盗关在这里。” “这两天你们先住在这里,等冷泉祭司和继行祭司来了,我们就把那个窝点给端了。” …… 浮丘蕊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船上,躺在床上,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 自己和嘉荣还在船舱里睡觉。没有被包围,也没有沉船。 可是房间里摆设马上告诉她,不是。因为这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床上的用品比自己原来船上的要好很多,都是精致的绸缎。 那自己到底在哪?谁救了自己?北山傅呢? 她挣扎着要起身,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你醒了,蕊儿,真是太好了!”门外的少年面容英俊,服装华丽。看到蕊儿已经起身,马上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乐正明?你怎么在这里?”看清来人后,蕊儿不由叫出声来。 来人居然是当时留在岗妲湾的乐正明。 “你们走后两天,太子殿下的队伍就到了,我就跟着太子殿下出海。我们的船队刚到无眠海,就看到一艘海盗船。太子殿下对海盗深恶痛绝,马上下令攻击,”乐正明虽然想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叙述事情,但话里话外还是有一股掩盖不住的得意。 “经过一番恶战,我们歼灭了海盗。太子殿下让人上船看看,却发现了你们。” “大家都还好吗?都没事吧?”蕊儿不去计较他的语气,因为她知道他就是这么个倨傲的脾气。尤其这次还及时救了大家。 “流川祭司救上来时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太子殿下让随行的大法师救治,但大法师说流川祭司应该是用了禁术被反噬,他无能为力。所以太子殿下就决定派一艘船将大家先送回去。” “所以你在送我们回去?这次真是太感谢你和太子殿下了。”蕊儿听后,放心不少,脸上也露出笑容,毕竟大家都没事就好。等回神殿,叔父一定有办法救流川祭司的。 “那,北山他现在怎么样?”虽然有点害羞,蕊儿还是问了。 第九十三章 没有疤痕 “那,北山他现在怎么样?”虽然有点害羞,蕊儿还是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乐正明的脸色晴转阴,眼睛看着蕊儿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怎么了?受伤很严重吗?你带我去看看他。”蕊儿看到他的脸色,马上要从床上下来。 “蕊儿,”乐正明制止了他,“我们没找北山傅。” “没找到他?他没跟我们在一起?”浮丘蕊儿呆住,眼眶慢慢湿润。 “是,我们在海盗的船上没找他,当时流川祭司、执事还有七个同学关在一个船舱,你关在另一个船舱。”乐正明进一步解释。 “七个?我们十二个人一起来的。还有……”蕊儿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除了北山傅,我们也没找到安都子墨、博野望、以及那个野丫头。” 泪珠不停地从眼眶滚下来,止也止不住。 乐正明定定地看着浮丘蕊儿流泪,好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为谁伤心呢?为北山傅?还是博野望那个大笨熊?” “你?”蕊儿正顾自己伤心,没多想,只是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 ”我就不明白,北山傅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他连你都保护不了,让你落水,让你被海盗抓走,他有什么资格喜欢你!你居然还要为他伤心!”乐正明突然咆哮起来。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论天赋,我比他厉害多了!论外表,我也比他漂亮!论出身,我比他高贵,我母亲是长公主,我体内流着王室的血液!你为什么要选择他不选择我呢?” 蕊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一跳,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乐正明,看到乐正明那漂亮精致的脸都激动地有点变形,看着有几分狰狞,眼泪都被吓得不敢流下来。 “乐正明,喜欢是要讲缘分的,不是你不好……” “那现在没有北山傅了,你可以喜欢我了。”乐正明的脸又恢复了正常,他一脸渴望地看着蕊儿,人也向床边靠近。 “乐正明,你,你站那边,别过来。”蕊儿想制止他。 可惜,现在的乐正明好像有点疯狂,他扑到床边,一把拉开被子,并将蕊儿推倒在床上,开始来剥蕊儿的衣服。 “你,疯子,放手——”蕊儿拼命抵抗,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柔弱的女孩,哪里是乐正明的对手。 大概是不喜欢反抗,乐正明顺手施了一个昏迷咒,蕊儿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满脸羞愤,却没了保护自己的力气。 乐正明一把扯开了蕊儿的外袍和衬衣,雪白的身子暴露在他眼前。他吞了一下口水,目光停在蕊儿的左胸。 “没有疤痕,为什么没有疤痕呢?不是说一剑穿心吗?父亲他们都说过,那样的伤口不可能完全愈合,肯定会留疤的,疤痕不可能完全消失的……”他好像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嘴里怔怔地念叨着,身子直了起来。 “假的?蕊儿是假的?那哪个是真的?难道那个野丫头才是真的?” “父亲让我来南部神殿,就是为了追蕊儿,追蕊儿,是因为她可能是那个一出生就被预言会成金琥国的新王的小公主……我追到蕊儿,蕊儿继位,我也可以戴上王冠……可是如果她是假的,那我追她干嘛,我……” 他的目光呆愣愣地停留在蕊儿胸口,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要告诉父亲,蕊儿不是公主,只是神殿拿出来的一个幌子。那个野丫头才是公主,可能已经被淹死了……” 他嘴巴里说着,身子却没动。 他的目光还是胶在蕊儿身上,他又咽下一口口水,手一挥,房门“啪”一声关上。 朝蕊儿俯下身子…… …… “蕊儿,我是真的喜欢你,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滚,你滚,你这个恶棍……呜呜——” “北山傅已经死了,他活着保护不了你,死了也保护不了你,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 “你就不怕我叔父知道——” “扶余大祭司以为你已经死了。” 乐正明心满意足、神态轻松地走出房门,房内响起一阵哭泣声。 良久,哭泣声渐止,一只颤抖的手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衣服,慢慢套回身上。蕊儿一脸木然地从床上起来,推开小窗,然后从窗户纵身跃下。 “噗通——”一声,身子沉入水中。 这船航速很快,船舷两边都是白色浪花翻滚,一个人掉下去除了那一声“噗通”立马什么都看不见。 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听到声音,推开门,往里一瞧,人不见了,忙跑到乐正明的房间敲门。 乐正明在房间里洗漱,听到敲门声不悦地问:“什么事?等会儿说不行吗?” “蕊儿小姐跳海了!” “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救?”乐正明冲了出来,冲进蕊儿的房间,看到那小窗开着,佳人早已没了踪迹。 “少爷,早就没影了。”一个胆大的护卫在身后说了一句。 乐正明挥挥手,无趣地说:“算了,她要给北山傅殉葬我也就不拦着了。就让他们当一对海鸳鸯。” “少爷,北山傅还关着呢,当不了海鸳鸯。这位爷年轻体健,模子不错,大家还没玩够,准备等玩够了再卖出去。”另一个护卫笑容猥琐。 “哼,就那个样子你们就觉得模子不错了,真是没见过世面。”乐正明讥笑一声,“不过,这次的确是便宜你们了,要不在平时,哼哼。随你们了,反正就他现在这样子,也没人会认出他来。” 乐正明转头视线扫过床铺,原来他是真的有点喜欢蕊儿——毕竟这几年一直想着要娶到她,即使是今天知道了她只是一个“幌子”,他也还是喜欢。心想以后即使不能真娶她,也会好好待她。 可惜,她宁愿跳海也不愿意接受自己。 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小爷我自有一堆要财有财、要颜有颜、要家世有家世的高门小姐等着要嫁。 他转身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换好衣服。然后写了一封短信拿到船尾,挑了一只鹈鹕,给它喂了鱼,然后将信囊递给它。鹈鹕接过信囊迅速飞走。 第九十四章 红鲤鱼精(一) 一艘小船漂在离海岸不远的海面上,一会儿被浪托上浪尖,一会儿又滑到浪底,看着异常凶险,不过小船上的两个人好像对这样的冒险毫不在意。 “我们真能找到龙涎香吗?”安都子墨看着白色的浪花。 “也许。找到了我们平分。”嘉荣符合了一句。 他们两个被寒山祭司派出来,是为了接引冷泉祭司、继行祭司他们的。为了不引人怀疑,他们打扮成寻找龙涎香的投机客。 龙涎香也叫灰琥珀,是一种昂贵的香料,块状、白色,很轻,通常漂浮在海面上,以前人们认为这是龙的唾液凝结而成。 但经过神殿学者的分析,发现龙涎香是抹香鲸肠道中的一种分泌物——没有消化的食物残渣刺激了鲸的肠道,肠道会分泌一种油脂将残渣包裹,经过生物酸的侵蚀和微生物把其他有机物分解,随消化系统或经呕吐排出体外,然后在海水中经过漫长的氧化过程,并遇到海洋中的盐碱而自然皂化,形成的干燥固体香料。 排入海中的龙涎香起初为浅黑色,在海水的作用下,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成为白色。其中,白色的龙涎香品质最好,它要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将杂质全漂出来,才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 这样的龙涎香价值千金。 维林多弗大陆出口最多的商品就是香料,而龙涎香又是其中对珍贵的珍品,所有的香料商人都渴望能拥有那么一块龙涎香。 所以有些人就成天架着小船漂浮在海上,希望能从泡沫中捡到一块“龙涎香”。 安都子墨和嘉荣现在就扮演这样的角色。他们身穿旧衣,头上包着头巾,手中握着网,不时往泡沫聚集的地方捞上一网,不过捞上来的都是些垃圾或废物。 “子墨,那边好像有东西。”嘉荣指着一堆泡沫,那白色的泡沫底下有一抹红色。 “有红色的龙涎香吗?没有吧。”安都子墨不以为然。从刚吐出来的黑色到棕色到灰白色,龙涎香的颜色是越浅越好。但其他颜色的香块看到了,也是要捞的,因为那些香料商人也愿意购买,只是价钱要低很多。他们购买后,就会将这些“半成品”放入专门的培养池里,静待它生香。 “反正捞着玩的。”嘉荣还是伸出了网。 等嘉荣把网收回,看到里面躺着一条半米多长红鱼,挺像红鲤鱼。这鱼的肚子上破了一个洞,好像已经快死了,奄奄一息,躺在网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好可怜呢,怎么肚子都破了?”嘉荣想这鱼大概是被人抓住过,想剖肚子的时候被这鱼逃走了。 嘉荣看着鱼,觉得这鱼有点异样,因为它那水汪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充满了悲伤,不,应该是悲痛吧。反正嘉荣看了以后,觉得自己也很难过。 “要不我们把它放了吧,”嘉荣问子墨。 “你决定。”安都子墨自然不会在意一条鱼。 嘉荣将网放到水面,将红鲤鱼泡在水中,伸出另一只手凌空盖在它肚子上方,默念咒语,几点星光从掌心落下,掉在红鲤鱼肚子上。只见鱼肚子上的破洞逐渐变小,变小,慢慢只留下短短一条疤。 原本奄奄一息的红鲤鱼也逐渐恢复了生机,能像条正常鱼那样摆着尾巴游动。 “谢谢你们。” 嘉荣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这是谁跟她们说话,她先看安都子墨,然后又环顾四周,最后才将目光投在红鲤鱼身上。 “是我。”鱼儿摆了一下尾巴,“你是个善良的女孩,我可以再求你一件事吗?” 嘉荣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条“鱼妖”。 说实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妖精打交道了。五月柱节时,她还遇到过一个田螺妖,帮她取回了螺壳。 “你能帮忙把我的故事告诉其他有能力消灭恶魔的人吗?这里居住着一群恶魔……” 红鲤鱼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我原来是一条已经能够幻化成人形的鲤鱼,听说人类的世界很繁华,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所以我就变成一个女孩的模样,走上陆地,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 “原来我就想着在人类世界玩上几天,看看人类是怎么生活的就回去的,这样我就有了跟姐妹们吹嘘的话题。不料,我遇到了一群恶魔。他们魔法高强,抓了我。他们将我抓住后,封印了我的法力,让我不能再恢复成鱼。然后将我送到一个地方。” “那里,关着很多他们抓来的女妖,大部分是水女妖,比如像我这样的鱼妖,还有螺妖、贝壳精,水藻妖之类,还有小部分是草木妖精。” “刚开始我不知道他们要抓我们干什么,以为是要把我们卖给马戏团表演杂技,我听说过马戏团的生活很凄惨,心里很害怕。根本没想到其实能卖去马戏团已经算好了。” “原来那些恶魔把我们抓来是为了让我们生孩子。” “生孩子?”嘉荣忍不住惊叫起来。不是把她们卖给一些男人当老婆吗?田螺妖就是那样。但是,人妖异途,应该是很难有下一代的。如果真有了孩子,那生产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所以田螺妖跟难男人结婚那么多年,都不曾生育。 “是,他们将我们关在一幢大房子后,就让一些男人来挑选,供他们寻欢作乐。因为我们法力被封印后,身体就变得很柔弱,无法抗拒这些男人的兽性。” “可恶!那地方在哪里,我去将那里砸了!”嘉荣忍不住怒发冲冠,那头不羁的短发一根根竖起像是刺猬的刺。 “如果只是这样,虽然耻辱,但毕竟还能忍辱偷生,心里总还会残留一点希望,想着也许哪天可以逃生。被人玩乐还只是第一步。”红鲤鱼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让海水都变得幽暗。 “更悲惨的事还在后面。本来人妖异途,是不容易受孕的。但是他们可能给我们吃了药,或者下了某种巫术,我们当中很多慢慢有了身孕。” 第九十五章 红鲤鱼精(二) “确认我们有了身孕后,他们就把我们一人一个房间关着,什么都不用做,好吃好喝养着,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来检查,摸摸我们的肚子,判断里面的孩子长得怎么样。” “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一个小生命在我们肚子成长,那种感觉非常矛盾。那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它又跟我们血肉相连。是一种又恨又爱的感觉吧!另外,我一直都没想明白,他们既然抓了我们是为了给男人玩乐的,那为什么又要让我们生孩子。” “一直到生产的时候,我才明白原因。” “他们抓我们,让我们怀孕,是为了让我们生下一个特别的孩子。” “特别的孩子?”嘉荣忍不住联想起上辈子听说的那些新闻。半人半妖?他们是在作生物研究吗?就像地球那个时代搞基因编辑?那这步子迈得有点大。 “是想让我们生下一个能够继承我们法力的孩子。其实,在怀孕的过程中,这种继承已经开始,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跟我们血肉相连。” “只是,他们觉得那样还不够,在他们确认孩子已经长到可以瓜熟蒂落的时候,他们就将我抬到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画满了魔法阵,同时充满了血腥和邪恶的味道,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但已经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摆布。” “他们解开了我的封印,但同时使用了束缚咒将我牢牢固定在魔法阵中间,有好几个巫师围着我团团做法,我感觉到自己灵力一点一点被肚子里的孩子吸收——不,是被一点一点挤压出来,然后流到孩子身子,至于孩子能不能吸收我并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感觉都快要失去知觉了,那些巫师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其中一个拿刀剖开了我的肚子……” “啊——”嘉荣控制不住叫出声来。 “是,他们剖了我的肚子,把孩子抱走。然后把我的尸体扔进海里。我也觉得我应该已经死了。可是,我恨,因为恨,我还留着最后一口气没咽下。不过,也快差不多了,这时,善良的女孩,你救了我。” 嘉荣怔怔地看着鱼,想到一句话,是,鱼也是会哭的,这海里流的可能都是它们的眼泪。 “你变回成鱼了?”她不知道该对一条刚刚受尽折磨的鱼说什么。 “我已经失去绝大部分的灵力,当然不可能维持人形。再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想变成人形了。”鲤鱼在水里摇着头,“我要去告诫我的同伴们,再也不要接近人类。” 嘉荣收了鱼网,给了红鲤鱼自由。 红鲤鱼摆着尾巴向水下潜游了一段,又转身上来,“那里不但关了很多女妖,还有人类的女孩。谢谢你救了我,希望你也能救她们。”说完又潜下水去,消失不见。 “子墨,你觉得她说得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蕊儿和北山傅也被他们抓走了?”嘉荣转头问安都子墨。 却看到一个让她差点吓死的画面:安都子墨泪流满面,额头上青筋凸起,面色绯红,双手握拳,全身在轻轻颤抖。 是红鲤鱼的故事让子墨气愤至此吗? “子墨,子墨。”嘉荣连叫了两声,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看着他,等他恢复平静。 过了一刻钟左右,安都子墨终于松开了拳头。 “那天晚上我从海里出来时,其实你看清我的样子了,是吗?”安都子墨看着嘉荣,眼里是一种自嘲的哀伤。 嘉荣点点头。 “我是安都家的第五个孩子,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在我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得很幸福。虽然父亲对我有点严厉,那是因为他对我期望值高。母亲很忙,要照顾一大家子人,还要参加很多应酬,所以我大多数时间是由保姆和女仆带的。不过,这也很正常,所有的贵族子弟都是这样生活的。” “直到四岁时的有一天,女仆带着我在花园玩,我抓了一只非常漂亮的蝴蝶,我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母亲,但照顾我的那个女仆正在跟一个仆役调情,我就一个人往母亲房间跑去。” “跑到门外,就听里面母亲在跟我保姆说话。” “我保姆正在跟她汇报我的情况,一点一滴毫无遗漏。当时我还挺高兴的,虽然母亲很忙没太多时间亲自照顾我,但毕竟她还是爱我的,关心我的。” “她听完后说,似乎心情还不错,对保姆说,你平时要多给他讲讲如何做一个听话的孩子,一定要让他听大少爷的话,说说兄友弟恭的道理。” 保姆笑着说:‘小少爷乖着呢,平时心里想的都是夫人和兄长。’ ‘哼,如果不是看他还乖巧,老爷又常说他天赋好,我怎么会让他寄养在我名下?还待他如己出?不就是想养大了,斌儿可以多一个人用。’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其实这两个都可以派上用场。那个女娃的模样长大了肯定是个狐媚的,可以结门好亲事……’ 就这样,我知道了自己原来不是母亲生的。当时才四岁的我,居然不哭不闹还知道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花园里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我悄悄地查证,证实我确实是父亲从外来抱回来的,说实在,我和妹妹跟其他几位兄弟长得不太一样。” “再后来长大一点,我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水性特别好,在水下能自由呼吸不用换气,甚至能变形成鱼……那时,我还没学变形术。” 嘉荣点点头,所以变形术课堂上,安都子墨不是不会变形,而是不愿意变形,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是条“人鱼”。 “那你今天为什么告诉我呢?” “五月柱节时,我看到你救助田螺妖,就觉得你应该不在乎人妖之别。哪怕有一天我的身份暴露,你也不会因为我是半人半妖就说要降妖除魔。” 嘉荣点点头,“等老师他们来了,一定去端了这些恶魔的老巢。对了,子墨,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蕊儿和北山傅也被他们抓走了?甚至寒山祭司的那两个学生?” 第九十六章 贝斯部落的传说(一) 安都子墨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走过高大的白桦树林。他漫无目的地游走了好久。 是一只雀鹰将他偶然引导这个尘土飞扬的国度。 他骑在马背上缓缓骑行,披着旅人斗篷,弯着身子,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一个皮囊在他腰间拍动,里面装着他的琴和他的笔。 他曾经是个贵公子,拥有名声与财富。 住在一座宽广的大宅子里,有很多人照顾他的生活。 在那座宅院里,每天有很多人为他痴醉。他只要随手弹奏几个音符,就能随心所欲地散播悲伤或欢乐,而围在他周围的面孔都生动起来,交映这虔诚冥思或乐极忘我的神情,或稍纵即逝的暗影。 无论卑微的穷人还是德高望重人士都为他祈福。 他有许多朋友,幸福无比,似乎什么都不缺。 然而,他却不快乐。 有一天,他拿了一个钱袋,背着琴带着笔,告别了他的家园。 他希望能在他乡找到快乐,抑或寻得平静。 但世界上的细碎声音不时来侵扰他的耳朵。每天每天,风拂过林叶发出呢喃,小溪愉悦潺潺倾诉,鸟儿鸣婵儿唱,一切都在提醒他,他不快乐。 后来,他的钱袋空了,空得很快。 这是旅行不变的道理 为了能够投宿一宿,为了能够吃一顿饭,他只好为人弹琴。 天生的才华没有离他而去,好几位王公贵族想把他留在自己的宅院里,好几位风流美妇求他别走,好多青春少女为他昏头转向,迷失了自己。 然而,他瘦削如弓的双肩总拗不过心灵的呼唤。他总是再度踏上旅途,慢慢骑着马,走向更遥远的地方。 偶尔,一阵沉痛的悲鸣从他胸膛深处涌发,那是叹息也化解不开的悲痛。 当他从白桦树下越过石桥时,心上便压着这么一块难以承受的重量。 他走进城里,条条蜿蜒小径,通往不同的方向。他任由坐骑从中选出一条道路。 两旁人家的墙面有的密不透风,有的开些小窗。茉莉和忍冬长得茂密,一丛丛活力旺盛。露天阳台上,一摊摊杏子、椰枣和提子正在风干。 整座城市还在午后闷热的阳光中酣睡,不管城墙外的荒原正被狂风吹袭。 安都子墨经过几座宽敞无人的沙漠客店,店家天蓝色的挡风棚斑驳剥落,在黄褐色的滚滚尘沙中嘎吱嘎吱作响。 他相中一家旅店——是他的马相中了这家旅店,因为马棚里有干草和燕麦,于是友善地对门前那头动也不动的驴子打了个招呼,走进店里。店家端上了盐渍黄瓜、糖腌核桃,还有一颗已经裂开嘴的石榴,又送上了一碗滚烫的热茶。 这个店家并不善谈,没有多余的话,他们就各管各坐着,一起看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随着夜晚降临,投宿的旅人也多了起来。店家请安都子墨跟他来到花园。 那里有座水池,周围种满了绣球花和玫瑰。有为流浪歌手坐在水池旁边的地毯上,客人们就他四周围坐着。 流浪歌手的乐器是把莱雅琴,从他把持乐器的方式,安都子墨就知道眼前的歌手是位行家。 他投入而超脱地拨弦,专注每个弹奏出来的神秘音符,仿佛在他手指轻拂之下,所有音乐都将获得重生。花香在微风的傍晚愈发浓郁。 夜色清澄,歌手清亮的嗓音扬起,唱的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歌谣。 不过,安都子墨是第一次听到。 这歌谣将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离花园,带离这个旅店,带离这座城,带到了往昔。 好像是有一双手在铜盘成列的桌面上拨弄挖寻,终于挑出了一颗杏仁果:那是以神秘、美丽而著名的贝斯部落的传说。 往昔,贝斯部落生活在一片乐土之上。 乐土的中央耸立这七座高峰,外面是森林环绕,险峻的峭壁上流淌着十四条银色的瀑布,每条瀑布之下又诞生出一条河川,奔流在河床上,在草原上犁出一条条波纹。 贝斯部落的美女们就住在那里,在部落女王的英明统治下,从这片牧场到另一片牧场,她们终日驰骋。飞驰的云影里,骏马成群,衣鬓香影,欢声笑语。 她们是受神祝福的。 为了她们,果树弯下结实累累的枝干,草原展开百花怒放的绿毯。她们以捕捉野驴和野羊为乐,也喜欢在树林深处追捕蓝色狼群。 而比起这些,她们最爱迎风奔驰,让雷鸣般的马蹄声将羚羊惊得四散奔逃,同时轻抚爱马的鬓毛,一跃就将羚羊扑倒。 她们的骏马跑得那么快,以至于被称为天马,赢得了邻近地区人们的衷心赞赏和艳羡。 后来,国土位于她们北方的萨加国王终于抵挡不住对这片乐土里数不尽的财富和宝藏的热爱——也许这其中也包括对那些美丽的女子的热爱。 于是,他召集了一大支军队,擂起了战鼓。 他的战士宛如黑潮,布满了整片草原;长矛和弓箭恰似茂密的树林,挥舞着朝贝斯部落而来。 高傲的贝斯部落女子没有害怕,她们从各地赶来,团结迎战。 她们在山岗上扎营,轻蔑地打量这行进中的敌军。 阳光下,刀光闪耀,马儿奋蹄,她们在马背上身姿英挺。她们的脸上涂了朱砂迷彩,她们的头上戴着马鬃羽毛。 天空静默,连云朵都停下了脚步,青草也不敢颤动。 突然,一阵尖锐的啸声,直达天际。 无数的锐箭齐发,遮蔽了天光,如同雨点射向了萨加的军队。成千上万的利箭射进盔甲胸挡,穿透护盾,直透身体。 然后,贝斯部落的天马开始奔跑,大地开始摇撼。 刀剑交锋铿锵轰隆,也掩不住她们的战马鸣唧唧。那响亮的嘶鸣比索命的利箭更有威胁。萨加军队的马匹害怕得发抖,将背上的士兵摔落在地,盲目踩踏。 萨加的军队很快就败退如潮水,被逼出了草原,消失在黄泥河的泥泞沼泽中。 这场战役让萨加王大发雷霆。 他又紧急招募勇士,准备从隐秘的绿橡树林偷袭贝斯部落。 第九十七章 贝斯部落的传说(二) 可是萨加王忘了,绿橡树林是贝斯部落的圣地。 当萨加的军队靠近绿橡树林时,贝斯女战士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她们毫不犹豫地将弓箭转朝这个方位瞄准,千万发利箭在空中振振疾飞,射落了树叶也射中了敌军。涌泄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树林。 萨加王眼看自己的军队在一阵又一阵的狂啸、利箭的攻击下溃不成军,便下令撤兵,背后传来是贝斯女战士凯旋的歌声。萨加王心里很不是滋味,退兵回到自己的冰原上后,整天里琢磨着怎么报仇雪恨。 用了十年的时间,他又集结了一只劲旅。 人数更多,更骁勇善战,更令人畏惧。 他还准备了五百头野蛮、丑陋、全身散发恶臭的怪兽。 他下令用蜡将所有战马的耳朵封住,这样就不会再畏惧天马的嘶鸣。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一支黑巫师骑士团。 他们能主宰恐惧,只有施展恶毒魔法,就能任意改变天候,降下黑暗,掩盖太阳的亮光。 黑巫师骑士团共有百名成员,他们脸上戴着狼面具,眼睛发着黄光,身上披着狼皮。他们以某种古老且古怪的语言交谈,吸气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他们冲锋在前,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向前挺进。 他们拨动响板,怪兽像是被激怒的公牛,发出愤恨的咆哮。 他们挥动巫杖,前方卷起了一波波冰雪骇浪,风暴拔起了沿途的树木,压伏了草原,冻结了河流。 贝斯部落的女战士再次集结。 但是这次,狂风在她们头上呼啸,她们的利箭消失在旋风里,她们的歌声被风声淹没。 她们奋战了整整三天三夜,看不见太阳的光芒。冰雪严寒灼烧她们的胸膛,血染红了马匹的鼻孔。无言。无力。 弓弦断了,刀刃裂了,她们也倒下了。 萨加王和他的军队占领了贝斯的乐土! 从此,冰雪与沉寂覆盖了整片草原、树林和高山。原本的乐土变成一片荒芜,只有无际的灰暗与空洞,狂风阵阵。 乐土周边的国家和部落不乐意了! 因为冰雪与狂风也影响到了他们的地界,影响了他们的生存。所以他们一致要求萨加王退回北方。 萨加王抵挡不住压力,带着战利品踏上了归途。 在他们离开后,橡树林的废墟里站起了一个贝斯女战士。 她叫阿碧波,她站起身,四处寻找其他生还者。她又从满是数枝、泥土的壕沟里救出六名重伤的女战士。 她们再度燃起梦想,想在旷野上驰骋,钻入林间逐猎,躺在柔软的青草上休憩。可是天空仍然笼罩着阴霾,大地仍裹着白雪尸布。 她们轻轻哼起歌来,那么轻那么柔,唇间几乎没吐露一丝白烟。她们半闭着双眼,重忆起过去熟悉的路径,从河边到牧地,一路呼唤万物的名字: 草地、石头、灌木丛、瀑布、河流、树木…… 她们一路歌唱着,梦想着,比黎明在树叶间的呢喃还轻柔。 白雪渐渐消退,青草害羞地冒出绿芽,大地也因为记起了自己的回忆而苏醒…… 第九十八章 三兽皮袍(一) 打一出生起,石三心那嘶哑的恐怖哭喊声就吓了母亲一大跳。然后,他睁开了一只暗眼和一只明眼。 母亲用手捂住了嘴,免得让人听见她惊恐的哭声。 第二天,他的父亲用一层厚厚的毛毯将他裹起,带他去湖边受洗。按照习俗,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孩子,要先浸入清水湖,再浸入苦水湖。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天空安详,湖水平静。 可是当父亲将他浸入湖水时,湖水突然变得浑浊,芦苇荡起了一阵突来的风暴。 很快的,孩子就能陪伴父亲到辽阔的芦苇荡打猎。五岁时,他已经可以迅速射中一只飞行中的鸭鸭。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身手越来越敏捷,获得周围人们的齐声赞美。 他那只明眼看世界的神情始终天真无邪,但他那只暗眼总散发愤怒。 到了七岁,他必须离开家,去接受住在两湖中间丘陵地里的老巫师驯狼的教导。 他跟着驯狼,在深夜里到清水湖畔淤泥里去狩猎笑脸蛤蟆,到远方采摘能治病的草药。 他陪着驯狼到村落出访,但凡有事,村民总是请老巫师前去赐福。 他与驯狼一起吟唱咏神咒驱妖魔祛病厄。 石三心长到十五岁的时候,驯狼认为他已经具备足够的战力,有资格批上三兽皮袍。 一般而言,缝制皮衣或动物皮草时,要遵循“皮草婚配”法则。雄性动物的毛皮应该混搭一件雌性动物的毛皮,两件一起鞣制,然后边靠着边一起晾晒。经过这段婚约期,才能够将祭拜过的针和筋腱将它们缝合。在整个缝合过程中,人们还唱着歌来祝福这两张皮革百年好合。 所以形容一件制作工艺完美的衣裳时,大家会说这件衣服“婚姻完美”。 但是巫师的三兽皮袍完全不一样。 这件袍子要拿刚宰杀的新鲜鳟鱼皮、乌鸦皮和狐狸皮来缝制。红色的皮肉某些部分还有附着力,用来缝合的神经依然敏感时缝合才有“魔力”。 这三张皮的组合实在太突兀,缝制的手法粗暴又残忍,于是三者只求互相决裂,才好彼此解脱。所以也不是每个“巫师”都能顺利穿上这三兽皮袍。 石三心意披上这件丑恶的皮袍,立即像个妖魔似地狂舞起来。那袍子自动弯曲成一团,然后又挺直竖立,以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摇晃得七荤八素,根本无法控制。他一下子被扑倒在地弄得灰头土脸,一下子又被抛到空中,野蛮无比的皮袍还将他可怜的四肢都扭成麻花。 因为皮袍上的三只兽灵都想重获自由,当初他们遭到那样不合理的对待,硬生生将他们缝合在一起,现在无论如何都想挣脱。 狐狸皮上的毛愤恨竖起。鳟鱼皮则奋力跳跃仿佛在一条看不见的河里。至于乌鸦皮上的翅膀则闪着漆黑的光芒,在空中狂躁地鼓动。 石三心这位年轻的巫师学徒只好与三兽皮袍奋战,经过了一整天又一整夜,已经是满身的抓伤和咬痕,他身体烧的滚烫,又止不住地哆嗦,终于在黎明太阳升起时倒地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每天跟着件蛮横的皮袍搏斗,每天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撕碎,仿佛从他遍体鳞伤的身躯中扯离。 但也多亏如此,他的力量不断地增强。因为他生来有双阴阳眼,所以终能驯服对立,在人道和兽道间取得脆弱的平衡。 用了几年的光阴,他终于能坦然无惧地穿上三兽皮袍,并继承了驯狼的地位。 他从两湖往四面八方走,足迹无尽延伸,踏遍了整个国家。 他通晓动植物的语言,仁慈地关照族人。 后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日渐衰弱,于是退隐到两湖中间的深山里。在这段期间,没有一个新生儿的眼睛契合这两座湖的寓意,他为此忧心忡忡。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一天早餐,有两个身影爬上小山,来到他居住的洞穴。那是两个年轻的猎人,活力十足,筋骨柔软,体格结实。 来到石三心面前时,这两人笨拙地躬身行礼,与壮硕的身材颇不相称。 “石爷爷,您好。”年纪较小的猎人将一个树皮制的小盒子举到额前,向前走了三步,献给老人。 “您好,石爷爷。”另一个猎人跟着以同样的姿势行礼,献上了一壶羊奶。 石三心接过礼物,并以手示意让他们坐下。 他从树皮盒中拿出蜂蜜蛋糕,并从壶中倒出三杯羊奶,和两个年轻的猎人一起共享餐点。 山谷一片祥和,一条清澈的小溪水流潺潺,唱着欢快的歌曲。 “石爷爷,”年长一点的猎人终于又开口:“村落大会派我们来找您……” 老人不说话,他早就知道了。 “石爷爷,有个黑衣人来到村里,他侮辱神的名声,在人们心中种下烦恼……” 云影滑过山头。 石三心心不在焉地将随手捡来的三个石头叠成一堆,虽然形成了一个难看的样子,但三颗石头扔保持完美平衡。 老人的目光遥遥望向溪谷尽头。 “石爷爷,我们恳求您回来!您得会会那个陌生人!” 石三心心头微微一颤,这几天,他连续做着一个梦。那个黑衣人已经进入过他的梦中。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双手苍白,几乎透明,像死人的手。 这个梦一直困扰着他。几天来,他醒来时眼睛总是睁不开,头脑迟钝沉重,无法思考。 他正要表示拒绝,却察觉到猎人脸上卷起了一阵失望。于是,他蹒跚起身,走进洞穴,不见了人影。 再出来时,他已经披上了三兽皮袍,手里握着拐杖。他一言不发,越过两名年轻向外走去。 两个年轻人一个大步,来到他身旁,一起上路。 那是个美丽的秋日,蓝天中,老鹰在盘旋。猎人快乐地在蜿蜒的山林小路上踏行,他们常常要停下来等老人。 天快黑时,他们来到一座布满橡树和松树的山谷。 石三心留下同伴,自己沿着一道水流朝上游走。他来到一座瀑布前,走进水中,直到水深及腰,背靠在瀑布下方一块岩石上。水花缤纷飞溅落在他肩膀上。 一条鳟鱼从旁边跃出,在岩石间逆流而上,来到他两腿之间。 新月下,三兽皮袍上的鱼鳞映出冰冷的寒光。 第九十九章 三兽皮袍(二) 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每天跟着件蛮横的皮袍搏斗,每天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撕碎,仿佛从他遍体鳞伤的身躯中扯离。 但也多亏如此,他的力量不断地增强。因为他生来有双阴阳眼,所以终能驯服对立,在人道和兽道间取得脆弱的平衡。 用了几年的光阴,他终于能坦然无惧地穿上三兽皮袍,并继承了驯狼的地位。 他从两湖往四面八方走,足迹无尽延伸,踏遍了整个国家。 他通晓动植物的语言,仁慈地关照族人。 后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日渐衰弱,于是退隐到两湖中间的深山里。在这段期间,没有一个新生儿的眼睛契合这两座湖的寓意,他为此忧心忡忡。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一天早餐,有两个身影爬上小山,来到他居住的洞穴。那是两个年轻的猎人,活力十足,筋骨柔软,体格结实。 来到石三心面前时,这两人笨拙地躬身行礼,与壮硕的身材颇不相称。 “石爷爷,您好。”年纪较小的猎人将一个树皮制的小盒子举到额前,向前走了三步,献给老人。 “您好,石爷爷。”另一个猎人跟着以同样的姿势行礼,献上了一壶羊奶。 石三心接过礼物,并以手示意让他们坐下。 他从树皮盒中拿出蜂蜜蛋糕,并从壶中倒出三杯羊奶,和两个年轻的猎人一起共享餐点。 山谷一片祥和,一条清澈的小溪水流潺潺,唱着欢快的歌曲。 “石爷爷,”年长一点的猎人终于又开口:“村落大会派我们来找您……” 老人不说话,他早就知道了。 “石爷爷,有个黑衣人来到村里,他侮辱神的名声,在人们心中种下烦恼……” 云影滑过山头。 石三心心不在焉地将随手捡来的三个石头叠成一堆,虽然形成了一个难看的样子,但三颗石头扔保持完美平衡。 老人的目光遥遥望向溪谷尽头。 “石爷爷,我们恳求您回来!您得会会那个陌生人!” 石三心心头微微一颤,这几天,他连续做着一个梦。那个黑衣人已经进入过他的梦中。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双手苍白,几乎透明,像死人的手。 这个梦一直困扰着他。几天来,他醒来时眼睛总是睁不开,头脑迟钝沉重,无法思考。 他正要表示拒绝,却察觉到猎人脸上卷起了一阵失望。于是,他蹒跚起身,走进洞穴,不见了人影。 再出来时,他已经披上了三兽皮袍,手里握着拐杖。他一言不发,越过两名年轻向外走去。 两个年轻人一个大步,来到他身旁,一起上路。 那是个美丽的秋日,蓝天中,老鹰在盘旋。猎人快乐地在蜿蜒的山林小路上踏行,他们常常要停下来等老人。 天快黑时,他们来到一座布满橡树和松树的山谷。 石三心留下同伴,自己沿着一道水流朝上游走。他来到一座瀑布前,走进水中,直到水深及腰,背靠在瀑布下方一块岩石上。水花缤纷飞溅落在他肩膀上。 一条鳟鱼从旁边跃出,在岩石间逆流而上,来到他两腿之间。 新月下,三兽皮袍上的鱼鳞映出冰冷的寒光。 “小老弟,从苦水远道而来的英勇逆流者,我知道,你来,是为了要回鳍背闪耀的兄弟。但是我还需要这件皮袍,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你。”老人低声说。 石三心一直在那儿带到清晨,心神随飘忽不定的水波奔流。 第二天,他们在树林里行走。两位猎人吃了点干酪当中饭,沿途采浆果。老巫师坐在一边看着年轻的身影微笑。 他们目光灵活,身手矫健,他们在树林里追逐一只脂山鼠上蹿下跳…… “他们应该还未满十五岁吧!”老巫师满是风霜的老脸上掠过一抹微笑。 夜晚来临,他们在一棵老橡树旁打尖。老橡树已枯,雪白的枝丫如同华盖,遮蔽了一大片森林。石三心攀爬上一枝较低的树干。皮袍上的羽毛突然一阵摩挲,他的体温骤然升高,发起烧来。夜行小动物围绕在他身旁鼓噪,风在枝头嘎吱作响,猫头鹰间歇性地鸣叫。他尽力让自己别睡着,这时一只大乌鸦“呱呱”叫了几下,落在他肩膀上。 “小老弟,你在高高的天空,可以俯瞰我国土里的两面湖水如镜,你像黑色的箭划过灰暗的云,你坚硬的喙翻掘着春泥,你来要回你的兄弟,但时候还没到,再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你。”老巫师轻声说。 第二夜结束了。 石三心喊来猎人,请他们帮助自己爬下树。他诅咒着抱怨自己这一大把年纪,而后在腰间按摩许久。抖掉让皮袍变得湿重的露水,再度拄着拐杖前行。 在他们身后,群山渐远,没入天际。 清晨微风拂过,桦树摇曳梢头金黄色的羽叶。慢慢的,老人也被同伴的快乐和无忧无虑感染。看他们用力踩过落叶地毯,发出沙沙脆裂的声响,连那只暗眼都笑了。 前方,山谷豁然开朗,他们来到河道边,这里水流增多,河面变宽了。陡峭的坡岸在垂柳和山杨树丛间潜入水中。为了继续往前,有好几次,他们不得不横渡河流。到了一片林间空地边缘,他们突然感受到傍晚的凉意。两名年轻猎人分头去寻找枯枝,燃起了一堆火。老巫师朝一棵桦树走去,背倚在银白色的树干上,等候狐狸。 他在月亮升起时现身,走到老人面前坐下。身上皮袍上的狐皮骚动起来,仿佛有风吹拂着毛皮。 “小老弟,你在山林间出没,狡猾且花样多端,是矮树林里最灵活的狩猎高手。你的耳朵小巧,脸孔洁白,你来跟我要回你的兄弟,我很清楚。但请让我再保留皮袍一阵子,拜托你,时候还未到。” 第三夜过去了。 翌日,他们进入了沼泽区。河流在此分成了许多条小渠,水上长满睡莲和菱角。三人避开泥沼,走在芦苇丛边或比较结实的土上。石三心很高兴能再次听到行经长草时发出的细碎擦响。几只长鼻水獭在他们前方潜入水里。再远一点,野鸭和红冠水鸡都瞪圆了眼睛,警觉地盯着一只冠毛鳄慢慢从自己面前滑过。 第一百章 巨人之心(一) 黎明的第一丝光亮起,百里就已经起床。 他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上衣服,下楼到厨房,吞下一杯温牛奶和一片培根煎肉。他穿上皮腿套,披上外套,取下挂在壁炉附件的背包和长枪,吹了声口哨,换来猎犬,出门之后,大步走上通往荒野的道路。 他经过石桥,沿着木里松家一畦畦燕麦和大麦田向前,然后爬上陡坡,登上山丘顶。 贫瘠的山棱一片土黄,上空是云朵像羊群一样成群移动。猎犬在一丛丛欧石楠和蕨类间跑来跑去。少年百里跟在它后面下了山,走到河畔。 他们沿着河往上游继续走了一个钟头左右。 沿途,百里心情沉重。 他今年十五岁。双亲早已去世,是祖父将他带大的。现在祖父也走了,遗留下一座古老的庄园,大半已成废墟,还有这一片贫瘠的土地。 他现在是这片土地的领主,可是这块土地上总飘着凄风苦雨,种不出好收成,仅够生活在这里的六户人家糊口。守着它又有什么用? 他一面前进,一面回想祖父临终前的那段日子。在那些漫长无眠的夜里,老人跟他讲述了昔日航海岁月的种种:雪白的帆迎风鼓胀,船首柱上传来海水的歌唱,狂风暴雨令人胆战心惊,海域中途的港湾又是多么甜美宜人。 他好想念祖父啊!但他不能哭。祖父曾告诉他:一个男人要在世上打拼,必须拥有大树的身体以及巨人的心。 第二天,他带着一盏灯笼,回到石桌所在之处。 小黑很顽固,坚决不肯跟他一起进去。可怜的狗儿,全身发抖,对着幽黑的入口露出尖牙,不管主人如何喝令或者低声央求,它都态度坚决。 百里只好耸耸肩,自已跪趴在地,点燃灯笼,发现里面是一条石头廊道,还刻凿了许多螺旋纹样。一股地窖里常有的闷臭味道传来,还带着泥土的潮霉味。 百里钻入石板下,头顶的石壁很低,他只能以手肘和膝盖匍匐前进。他维持这个姿势,大概爬了一两个钟头吧,空气越来越稀薄,引导他前进的灯笼始终照亮前面一条路,没有岔路出现。这条路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又一点点消失在他身后的影子中。 然后他感觉到了带着凉意的风和清新的空气。 钻出狭窄的地道,他来到了一片位于山侧斜坡的开阔空地,他在强风浓雾中飘摇颤抖。在他的头顶上方,山巅被雾气笼罩,而脚下是一片灰色的森林。 一棵棵大树被青苔和灰色的地衣覆盖,枝丫间弥漫着一股悲凉。许多树木横倒在地,或者上下颠倒,另一些树顽强挺立,却歪了身子。树林看着杂乱无章。 百里吃尽苦头,在树枝、老树根和绿苔长长的须叶间辟出一条路,有时才从腐朽的树干溜下,又掉入遭虫子蚂蚁啃烂的木头里。半明半暗之间,瀑布隆隆的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远远地还能听见波浪拍击岩石的声音。 不过,他又累又饿,没法继续行程,只好返回。小黑在通道入口处等待主人回来,一路上不停哼哼呜呜地低头叹气。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百里又到“那边的世界”寻访了好几次。就这样,他摸熟了从森林到海边的路。每天回到庄园,满身都是擦伤和泥痕,精神恍惚迟钝,让庄园里的仆人好不担心。但这都没消磨他探险的心。 有一天,他爬出地道来到“那边的世界”,发现景色完全不一样了。 云海之上浮出许多岩石,顶上长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松树,像一座座轮廓不明的小岛。其中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老人,背对着百里,好像正在作画。 他拿笔的姿势很奇特,垂直悬在画纸的上方,但是姿态看着优雅极了。百里觉得自己应该是遇到了神仙,就痴痴地看着。 老人蓦然察觉到百里的存在,转过身来。 百里看见老人下巴上白胡子稀稀疏疏地在随风飘荡,脸上惊吓的神色显得那么古怪又生动。百里不由笑了起来。 老人稍稍迟疑了一下,也放声大笑,然后收拾东西,消失在云海中。 那天晚上回到庄园后,百里决定要在“那边的世界”住上几天。他细心地准备探险所需的物品,要有充足的火药、蜡烛、面包和干菜,还在背囊里塞了一条毛毯、一块可搭成帐篷的帆布,一只小锅,一本笔记本和一瓶旅行专用墨水。 第二天,他召集庄园的仆人,宣布出门之事,说是最迟一个月后能返回。他给每个仆人发了两个月工资,然后踏上已经非常熟悉的地道。 风很大。 百里的躯体逐渐失去感觉,而距离他约二十步左右,一只大松鸡飞了起来。百里荷枪上肩,瞄准并同时开枪。爆炸声轻易地粉碎了他的哀伤。 猎犬小黑立即奔去寻找中枪的野禽。 可是百里等了好久,吹了好几次口哨,却没看见它带着猎物回来。 他很惊讶,因为他确定自己一枪命中。他每次出门打猎,皆遵从祖父的教诲,只带一颗子弹,只开一枪,也从未失手。 他只好亲自去找小黑。 最后,总算在一片浓密的染料树林下找到小黑。狗儿垂着耳朵,竖着毛,正在低声咆哮。松鸡横尸在它的脚爪下。 百里凝视松鸡火红的尾羽,上面还缀着几滴鲜血。他捡起尚有余温的猎物,放进背包。 但狗儿依旧不停呜咽低吼,对着一张像石桌一样的东西露出獠牙。 那玩意儿有一半埋在土里,藏在林木之后,并不容易辨认。 百里走进树丛,用手拨开随风摇曳的枝条。看到那石桌高及他腰部,桌面及桌脚与地面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入口。 这是某个地洞或墓穴的开口?或者连接的是一个地下通道? 少年的好奇心并勾了起来。 这入口看上去漆黑一片,深不可测,甚至能让小黑狂乱焦躁。 所以少年没有冲动行事,反而一再抚摸小黑,让它安静下来,然后带着它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脑海里转着各种故事:这里可能是某某海盗的藏宝地?或者某个家族逃难时遗留的宝物?又或是走私集团藏匿私货的地点? 第一百零一章 巨人之心(二) 他往返了好几趟,才将物品运出地道,然后寻找合适的地方搭帐篷。等他最后在一处水源附件安顿下来,已经是日暮时分。他在“那边的世界”度过了第一晚。 第二天开始,他到附件区域探视环境,并沿着海岸尽量走远,几天后,他辨识出来,自己在一座近似“g”字形的岛上。岛屿伸出双臂拥抱海湾,海滩之上,地势骤然拔高。小岛上森林密布,岩壁陡峭。 百里想起祖父曾经讲述过的一则奇事。 那时,祖父运送一批货物,航行在通往印度的海路上。一阵暴风雨中,他们的船偏离了航道,来到了南半球海域。他下令只开最少的帆,顶风逆行。 当时波涛汹涌,冰雪狂风,他们流亡在海上。 在船几乎就要解体之际,终于驶入了一条航道,像是遇到了神迹一样,各种狂乱在此突然歇息。船队就此进入了一个避风港,所有船员都平安无事。 他们在此抛下船锚,停留了一个月左右,其中大约有四分之三的时间,这块地方都迷雾缭绕,但他们能在此觅得淡水,捕获猎物,捞到鱼虾,所以生存无忧。 离开时,祖父很笼统地在地图上标记了岛屿及其周边小岛的大致方位,称它们为海难群岛。 可是,在那之后,在祖父多年的航海生涯中,都未曾再听人提起过这座岛屿,更没听说过那一带海域的事。 不过,总有其他水手从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遇难生还,描述类似的情景。结果,慢慢的,祖父的记忆也模糊起来,说不出岛屿的正确位置了。 百里对这个岛屿的探险持续进行。过了一些天,就剩下群山没入的那条厚厚的云带,是唯一未探勘的地方了。他做了准备。 他沿着一道激流向上,爬过崩塌的石碓,好几次滑落到湿漉漉的岩石上,差点儿扭断脖子。爬得越高,狂风猛窜林间发出的悲鸣就越难以承受。 他好不容易爬到云层的高度,眼前突然出现一面巨大的石墙。之前他一直没能发现,是因为这面墙竖立于云雾之上。摸索了一阵之后,他找到了一个缺口,在岩石和灌木间爬行,终于来到了第二座石墙脚下。 他靠墙蜷坐,在那儿停留了许久。他已经筋疲力尽,既不敢向前,又不敢撤退,所以因为焦急与劳累而心力憔悴。 好不容易,风暴露出了一丝疲态,终于不再咆哮。百里重新提起勇气,趁着这短暂的平静,站起身绕过阻碍,看到了一排断断续续的石堤,和一座座高耸的巨石人像! 这些石像大约有正常人的五六倍高。石像的面部已经爬满了手臂般粗的藤类植物,这些藤蔓深深嵌入岩石缝隙,宛如一张编织扭曲的网,将巨石人像的身躯捆绑束缚。 这样的石像,这里有许多,远远近近,大约有几百具。 有的已经躺倒在地,有的已经断裂、破碎成好几块。也有的奇迹般保存完好,骄傲地屹立着,宛如神庙的石柱,撑着云雾形成的天穹。 第一百零二章 强盗和公主(一) 在栗栖野和曼陀罗山之间,辽阔的虎都山脉绵延不绝,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除非你愿意走上四到五个月,绕过这道山脉,否则,必须取道金门隘口才能穿越。 在这个地方,玄武石峭壁一口气徒升,直达天际。隘道位于峡谷之中,山壁如墙,高耸如云。 因为山道险峻,这里也成了强盗横行之地。旅人随时可能被拦路打劫,勒索钱财,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旦越过一路攀升的隘道与山脊,开阔的山谷豁然跃于眼前。山羊和麋鹿在这绿色的谷地吃草,上面雨雾缭绕之处,则是熊与狼族的地盘。 每年春末时节,雨泉大夫都会到这里采集草药。当地的每一户人家,不论贵贱,都会争着热情款待他。因为他拥有高超的医术,能治愈疾病,减轻伤痛。 有一帖治疗“皮开肉绽”的著名药方就出自他的手笔。当冬季人们在寒风中暴露太久,就会“皮开肉绽”,因为那挟带着沙尘的寒风,如镰刀一般锐利割人。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雨泉大夫正在采药,一派悠哉。突然前面来了三个骑士,策马朝他急急奔来,命令他放下工作,乖乖跟他们走。 雨泉大夫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因为他清楚,当对方用这种方式邀请时,通常不由人拒绝),跃上马背,跟着他们的马匹走。 骑乘许久之后,他们来到一座山寨脚下,城楼建在陡峭的山岩之巅,一座石头尖塔居高临下,夕阳余晖中,一片辉煌灿烂之色。 雨泉大夫通过城门梁柱上的字迹认出,这是索多海的山寨。 沉重的寨门开启后,马匹蹬踢着前蹄进入山寨。踏过迷宫似的长廊内院,穿过一座又一座护门和狼牙闸。 铺路的石板可能曾行经过千万铁骑,已见磨损与凹痕。他们这一小队人马行经时,马蹄声于四壁间回荡,但没人上来理会。 终于,最后一扇门卷起了铰链,露出一方宽阔的庭院,周围有拱廊环绕。四周有火炬燃着雁蒙蒙的火光,供作照明。 寨主索多海上前迎接大夫,表达了欢迎之意。 雨泉大夫也回以当地礼节。 晚宴已经摆设妥当。 雨泉大夫被带到上宾座位,与寨主相邻。 整座山寨里的人,无论主子还是家仆,共享一道菜肴:乡野风味的炖羊肉,配上火烤烧饼。装盛这些食物的大锅就放在厅堂正中央。他们以手取食,吃喝时故意发出嘈杂的声音。 酒饱饭足之后,寨主转头对他的贵宾说:“我们一起分享了面饼和肉,从现在起,大夫,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多谢款待,索多海大人,愿贵寨兴旺昌隆!”大夫微微欠身回答。 寨主脸上闪过一抹微笑,他执起贵宾的手,领着他走到一座悬在绝壁之上的木廊,抬头望着满是星星的夜空,再度开口: “大夫,在我们山里,你高名远播,有如老鹰翱翔巅峰。这就是我请您前来敝寨的原因,我想请您替一个人治病,这个人在我心中占有极大分量。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您今晚先好好休息。” “索多海大人,请你相信,我一点会尽己之能,全力以赴。不过也希望你能了解,差遣士兵将我架到这里是多此一举。因为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是病人,去都乐意医治。” “这次非比寻常。好好睡吧!我的手下供你差遣,尽管使唤。” 第二天,索多海差人来请雨泉大夫,带他到堡垒一处隐秘的所在。 “这间房间住着一位外国公主。她的名字叫塔娜,是我抢来的。原本我大可以强迫她嫁给我。不过,我一心渴望听她亲口答应这门婚事。我猜想,是不是有什么灵药或迷魂……” “可惜一个大夫,并没有强迫一个人去爱另一个的能力。”雨泉冷冷打断他的话。 “所以我才请你来啊!毋庸置疑,你比普通医生高明太多了。相信我,我能给你的赏赐绝对超过你所想得到的范围。别忘记你昨晚的承诺,在我们这儿,诺言重如誓言,关系这一个人一辈子的名誉。”索多海说完便离去,留下大夫独自面对那扇橡木门。 这时有人取下了门闩。 一名年轻女仆示意他进房。塔娜公主倚在窗台上。她非常美丽,乌黑的秀发如云,衬托出娇媚的鹅蛋脸。她的衣饰风格繁复,与这山区的穿着大异其趣。极为罕见的布料上,层层皱褶、花边、刺绣,可能用了上百种针法与结法缝制而成。她身上佩戴了各式项链手镯,珍珠、黄金、琥珀,举手投足皆伴随阵阵叮当轻响。在她额前,一枚银质的新月闪闪发光。 雨泉用本地语言向她问安,她的回应听起来很生涩,口语与山里吵架似的土话相差甚远。雨泉觉得,那很像是穴居国的音调,于是他试着用穴居国的语言跟她交谈,公主的神色顿时亮了起来。 “您会说我家乡的话?是不是父王派您来的?我已经被软禁在这里好久了,你终于把赎金带来了吗?” “很遗憾,寨主未曾要求任何赎金来交换您的自由。索多海大人将您软禁在此,是因为爱,他想娶您。”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恨他,恨这里的人!他们全都是粗人,土匪,杀人犯!而索多海正是其中最作恶多端的人!他们无法无天,只在乎谁骑马最快,谁的胳膊最粗壮,谁的短刀最锋利!” “的确,这就是他们的作风。我之所以会出现在您面前,也是拜他们的习性所赐,而他们还大言不惭,把这种行为说成待客之道。” “您会帮我逃出这里吗?” “公主,我一定会尽己之能,全力以赴。” 他向公主告辞。 刚才,他又做了一次承诺。很显然,他这次做的承诺和对索多海做的承诺并不怎么一致。 他在山寨里行走,思考着该如何在不小心许下的两个承诺之间做个抉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公主向他描述过恐怖的绑架过程:她随行的护卫尸体散乱在她身边,白雪上染着鲜血,气喘吁吁之下,呵出的薄雾透露了她的行踪;惨白冰冷的世界里,她成了活生生的猎物,被粗鲁地抛上马鞍,载到这个肮脏简陋的地方,从此之后她每天绝望地缀泣…… 第一百零三章 强盗和公主(二) “索多海大人让我看过,他的马厩里有一匹俊美的宝马,是送给您的礼物。每天,他都命人为您装上马鞍。” “没错,但我已经拒绝再骑马出去散心。在那一群人监视下,只让我更觉得自己像个囚犯。” “当他说想给您幸福时,我感受得到他是真心的。他命人为您盖了这座宫殿中最漂亮的房间,而且没有一天不到处去打听,想知道什么能讨您欢心。” “我想也是。但这一切,可能比较符合我家乡一名下女的品味吧!” “或许您可以把这话告诉他,如果您愿意跟他同桌用餐的话。” “跟他同桌用餐?那不等于跟一群贪狼共享猎物吗?您有没有看过他们眼里闪着凶光,嘴巴又油又亮,粗暴地撕扯大块大块的肉,还津津有味地吸着骨头?他们只爱腥膻的野味,自己放牧的肥羊以及奇臭无比的羊奶酪,那些玩意儿全都散发着一股腐烂臭味,令人作呕。” “我游历过许多国家,还未遇到过哪种凝结发酵的酸奶是香的。就我而言,我倒是觉得这山里吃得简单,反而保存了食物的原味,对坐上嘉宾展现出相当的诚意。” “您知道吗?他们把鼬鼠脑搅拌在酸奶酪里,用来驱除老鼠和田鼠!这难道不算无可救药的野蛮行为?” “在我的行医生涯中,我看过许多处方,成分也都千奇百怪。乌龟的胆汁,木乃伊磨成的粉,……” “他们随时随地吐痰咒骂,为了一点芝麻小事,就张牙舞爪,像斗鸡一样互相砍杀,直到受伤流血,用暴力决定哪方有理。输的就想着报复赢的,然后他们彼此厮杀,延续好几代,到后来,当初争吵的原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在复仇游戏中,年轻一代好强逞勇,老的一辈为了证明自己还年轻。他们以掠夺为乐,视杀人为最高荣誉,这就是他们教导子孙的方式,就是他们歌颂的内容……” “山区的生活环境严苛,所以造就他们这种粗野的性格。但他们重信用,将诺言视为神圣,并将友情放在第一位。” “我想您就是被这一点蒙蔽了,您可曾想过,他们以何种方式对待家族里的女子?她们还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抢来,然后落得母马的命运。我听说,在这里,一位公主在被求婚时,若不是在月黑风高的深夜,若没有伴随一阵纵马狂奔,就觉得面上无光。而她还应该用被杀死的保镖人数来衡量自己被爱的程度。” …… 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夫和公主进行了一番交流。最后,大夫要求公主参加一个宴席,并按照他的话去做。 隔天早上,索多海邀请他的贵宾一起去放鹰打猎。 骑士骑着马,喊声震天,响彻山林。他们准备了猎鹰,大约有十来只。当猎鹰对准猎物凌空冲下,骑士们大声欢呼叫好。 晚上,寨子里准备了一场欢庆。 当晚天气晴朗,所以大家就在大院里露天享用野味。美酒在宾客间流传轮饮,江湖艺人的表演引发了阵阵爆笑…… 索多海偷偷观察塔娜公主的神情举止,有些担心。面对这欢乐的气氛,她只浅尝即止。 第一百零四章 寒颤国的传说(一) 我叫南克,故事发生时,我还是个孩子。当时我们村庄正为度过寒冬长夜做准备。 鸟儿早已飞过南方,冰雪覆盖了大地。我的父亲上路猎熊,他的名字叫天行者,因为,跟其他猎人比起来,他总爱到更遥远的地方冒险。每当他瘦小的身影又在天际出现,我们都欣喜无比。 然而那天,我们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回来。我的叔父决定出发去找他,但是其他猎人都持反对意见。他们说,在部落这么需要人手的时候,为了救一条命而牺牲另一条并非明智之举。我叔父自顾自装备好雪橇,我央求他带我一起去,他便叫我跟他一起上山。没过多久,我们就看到父亲的足迹,直直一路指向北方。 第二天,我们才找到他。他平躺在地,脸上被切划了深深伤口,呼吸困难。距他约三步之处,摊着一头熊的尸体,胸口上钉了一根长矛,一支断了的鱼叉刺穿了它的咽喉。 我环顾四周,看见猛兽的爪印,上面斑斑点点褐色的血迹;五头家犬已经死去,身躯处处撕裂,还套系在父亲的雪橇上。 根据足迹判断,父亲回家时,熊早已远远跟踪了一段路。它故意绕道,利用白雪在视觉上造成的盲点,埋伏在道路崎岖之处,对父亲发起了袭击。它那欲置人于死地的怒火很容易理解,因为在父亲的雪橇里还有一张漂亮的熊皮,那可能是一张母熊皮。 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虽然还来得及将鱼叉刺入野兽的咽喉,又用长矛射出致命一击,但可想而知,打斗必然野蛮残暴,因为,在可怕的熊爪之下,竟没有一头雪犬幸存。 我们将父亲抬入雪橇,重新出发。 回家的路很长,于是,叔父同意让我跟他轮替驾驭雪橇。 终于,远远的,我们看见了村落的炊烟。印象中,阻隔在村子和我们之间的最后几里路,经过了天长地久才跑完。因为雪橇犬已经疲累,我们丝毫不给它们喘息的机会。 人们跑上前来迎接我们。刻不容缓,我们立即将父亲抬进小屋。一位姑姑给我端来一碗肉汤,喝完后,我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吃了一惊,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 母亲正在用海豹油搓摩父亲的身体;萨满点燃药草,开始吟诵咒语;其他部落成员坐在阴暗的角落,仅透过炉火及一盏油灯的微光依稀可辨。 好几次,父亲发出哽咽怪声,然而我们没人能听懂他想表达什么。 我走出门外,萨满的祷告声愈来愈响亮,小屋的墙板都震动起来。一些魅影怪形自屋顶溜出,并随风飞掠而去。他们是死神,终于放弃夺取父亲的生命。 我弯腰跨过门槛回到屋内。他坐在床上,一群人围绕着他微笑。他的脸上被划了三道深深的伤口,脸庞因痛苦而变形。 第二天,我跟着叔父去打猎,到晚上才回家。母亲和一位姑姑轮流看护父亲。那天晚上,他再次发出一连串难以理解的呓语,直到早上,半梦半醒之间,去清楚听到他说出我的名字:南克。 我用一只手肘撑起上半身。 “南克,南克……”那的确是父亲的声音,英勇的天行者在呼唤我。 我将耳朵凑近,听他喘着气说:“南克,南克,那只狗……” 狗?我很疑惑。 “那只狗,南克,你们把那只狗带回来了吗?”父亲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臂。 几乎在同时,屋外传来激烈的喧闹声。我们养的几只狗发出阵阵呻吟,这声音听着那么奇离古怪。 “南克,去看看。”父亲命令我,“去!”他松开我的手臂。 我走出屋外,看到距离村子最后间小屋约长矛一掷之遥,一只大狗直立在一座小山岗上。 村里所有的狗都弓起了脊背,原本下垂的嘴唇翘得老高,露出獠牙,对着它低吠。但大狗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它的身躯挺得笔直,耳朵竖起,看不出任何嫌恶或恐惧。它那黄色的利眼慢慢扫视过整座村庄,然后走到我面前。当它经过时,所有的狗都安静下来。 小屋里,父亲的声音扬起:“南克,让它进来。” 于是,大狗走进了我们的小屋。 村里的那些狗顿时黯然伤神。对于大狗的嚣张,他们本已耿耿于怀,现在它还获得如此恩宠,这更叫它们愤恨难平:它们之中,可还没有任何一只有此殊荣,能进入人类的屋子。 大狗走到父亲的床边坐下,父亲称呼它为:“熊爪之子”。因为他被公熊突袭时,几乎招架不住,这时这只大狗跃到熊背上。多亏了这头大狗,父亲才有那短暂珍贵的瞬间,将长矛插入野熊的胸口。 隔天,父亲就能下床走路。我想,那熊爪之子是让父亲快速康复的重要因素。 父亲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但是它不卑不亢,没有其他家犬那种宛如跟班家童的奴性。相反,它赋予了父亲力量和勇气。 很快,父亲又可以再度外出狩猎,把我也带在身边。 熊爪之子拒绝佩带猎具,认为那是一种侮辱。它随我们巡狩时,表现得像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每天,它都会带回来一只狐狸、一只野兔或一只雪鸡。在它身边待上短暂时光,我的收获比以前学习一整年还多。 然而,湖泊已经开始结冰,距离长夜来临已经时日无多。 或许,你并不知道,在我们的国度里,长夜延续之久,相当于你们历书上的六个月,我们族人必须从此时就开始准备。 我们事先就挖掘好洞穴储藏食物,预备好收纳海豹皮艇的秘密场所。长夜到来之前,每个家庭都打包好行李,离开村落,前往岛屿北部。到了象牙海岬,我们先把雪橇放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要步行走进已经结冰的大冰河。族人个个加快了脚步,因为,每过一个小时,寒气就更严苛逼人一些。萨满以圣叉指出即将分裂的冰山,那儿是睡眠之室的所在。 于是,众人开始动手建造。我们必须在这座冰山中央挖掘一条通道和两座洞穴:一座是人类的房间,一座给家犬使用。那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疲累。 两天后,眠室完工了,犬只的洞穴也大功告成。该做的事就剩下用动物皮毛铺饰地面与冰冷的雪壁,那是女人的工作。 然后,我们整个部落在大冰河下聚集,准备最后一次共同聚餐。犬只们也参与这场盛宴,它们和我们一样,也必须存储油脂。 唯独熊爪之子流露出极度不安,它来回踱步,发出细微的呻吟。之后,它转头望向东方,宛如雕像一般静止不动。 太阳继续西沉,将昏暗的暮色染成血红。这一次它下沉后,我们要过六个月才能看到它升起。 第一百零五章 寒颤国的传说(二) 遥远的天地尽头,出现一个微弱的身影。熊爪之子跨出几个大步,一下子就奔到那里,然后,带着那身影,慢慢回到我们聚会的地方。 那是一位年轻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孩,估计一岁多点。 当她靠近时,犬群低吠起来,人们纷纷投以怀疑的目光。她越过那一圈嫌恶的脸孔,直直走到我面前,泰然的神情和熊爪之子初到外面村落时一模一样。 她双眼注视着我,那温柔的眼神,在我们这儿从来没有过。 村民们静静等候,那是一种沉重的静默。我们部落的生态非常脆弱,时刻充满危险,要多养活一张嘴,那可能会威胁到整体的平衡。然而,另一个事实是,长夜即将来临时,神明禁止我们抛弃任何人。 有些人还在迟疑,不太愿意接纳这位少妇入列。于是熊爪之子用那双金黄的眸子瞪着他们。 而那年轻的妇人,将一只手放在大狗的头上,道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他是我的丈夫。” 此时,我母亲已经割下一片厚厚的海豹肉,向前献给年轻妇人,作为欢迎的礼物。少妇露出笑容答谢。 人群中发出几声尴尬的笑,之后,大家又重新坐回餐点旁。不过,人们的神情还是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因为,长眠之前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总是非常煎熬。 天色愈来愈昏暗,太阳变成了一个快要熄灭的火球。 我们将火堆烧得更旺,火光红得有如最后一刻的夕阳。萨满开始沿着我们起舞驱邪。他手执圣叉,在我们每个人心口的位置轻轻触碰。我注意到,轮到少妇和小孩时,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但立即警醒,对她们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环着我们绕了一圈,将我们彼此拉得更靠拢些,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对准太阳,将圣叉投掷出去,并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呐喊。 我看见圣叉在空中划出一道好大的圆弧,然后射中了天边的那个火球。火球迅速坠落,于是长夜来临,黑暗笼罩了整个国度。 我们排成一列,抵达冰壁,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次第走入眠室。犬群有它们自己的房间,但熊爪之子很自然地跟着我们进入眠室。 要知道,在这里,一切都必须按照自古不变的神圣仪式进行。 从前,我们的先祖制定了这些仪式,而遵照其内容行事不仅决定我们现在的人生,也支配死后的命运。 我们必须排除一切杂念,才能将妖灵与噩梦远远驱除。在你们的世界,噩梦也会找上你们,但清晨的亮光一早就会来解救释放你们。 在我们的长夜中,情况却完全不一样。我们会一起沉睡,我们的梦各自展开却又相互交错,任何噩梦,只要溜进来一点蛛丝马迹,可能就会让整个部落陷入险境。 告诉你吧,我们这里曾有许多部族落入邪灵掌控,现在还在生与死之间游荡。都是因为他们轻易忽视长眠之前该举行的仪式,不够虔诚清静所至。 现在,我们在眠室里以萨满为中心围坐成一圈。 他正念着祈祷文,恳求每一位神灵保佑我们平静安宁。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低沉而沙哑,仿佛不是从他的身体发出,而来自另一个躯体。透过油灯的亮光,可以看见他脸上不停淌出汗水。他盘腿而坐,摇晃着身体,配合击鼓,重复念着相同的咒语,而我们则被一波又一波的寒颤淹没。我们感受得到,邪灵就在我们周围游走,犬只受不了紧张,在它们的房间低声呻吟。我们四周,寒冰发出恐怖的碎裂声响。 每对抗一名邪灵,我们萨满就要耗费更多的体力,他的头愈来愈沉重,几乎垂到胸口上。随着时间流逝,他的鼓声节奏渐渐微弱,邪灵的威胁不断逼近。 村民对陌生少妇投以严厉谴责的目光,有的甚至将抱怨的目光投在我父母身上。 我想如果不是在眠室,他们已经出手驱赶那名年轻的妇人,还会将埋怨的话语倒到我们头上。只是在眠室当中,是不可以将手伸到别人身上的,也不可以口出恶语。因为,在这个地方,所有说出的话语都会冻结,直到春天才会苏醒,而到时力道将增强十倍。 仿佛要增加大家的愤怒和绝望似的,她怀中的小孩竟然哭了起来,哭声盖过了萨满的祝祷。 部族面临这前所未有的危机——眠室里的全体族人恐将变成游魂,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有脾气暴烈的猎人准备不管不顾就要动手,熊爪之子的黄色眼睛露出严厉的神色。 这时,少妇哼起了摇篮曲,轻轻拍着自己的孩子,哄他安静入眠。 这首摇篮曲旋律单调,平缓又温柔。 但大家都被她的歌声感染,慢慢平静下来,好像自己变成了婴儿,正在母亲的怀抱里,感受着温暖,幸福无比。 萨满的祈祷声也变得安详平静,他低沉的嗓音应和着年轻母亲的歌声,就这样,我们沉沉睡去,周遭一片静好,宛如世界之初。 我们进入了长眠。我们的人身皮囊在冰山之中,但我们的灵魂早已行过幻梦之路,去寻找沉睡于海面之下的太阳。 你也许不知道,在冰山底下,存在着另一国度,和我们的国家完全相反。 在那里,冰山留着浓密的绿发,鲸鱼就在期间游牧。在那儿,我们骑乘海象,过着快乐的日子。 等长夜过去,我们结束我们的夜间旅行,回到出发时的地方。大家慢慢从长眠中醒来,耳中依旧缭绕这少妇的歌声,然而,她早已消失,和她一起失去踪影的还有那熊爪之子。 我和父母亲一起走出洞外。 在这新年第一个早晨的雪地上,留着朝南方去的足迹。 中间,显而易见是年轻妇人的脚印,与之平行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的足迹。 我的父亲,英勇的天行者,伸了个懒腰。他脸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以手背轻拂母亲的脸颊。 第一百零六章 抓捕飞天老虎(一) 黎明,法师学院的学员们乘坐两艘独木舟划向岛屿。 它们沿着海岸静静滑行,任退潮之水将它们推到一片红树林蔓延的小河湾。 短桨前方,小小鱼儿纷纷弹跳。桨声将一只还在睡眠的鳄鱼惊醒,它身躯扭动了几下,像枯木一边在水里潜行。 独木舟在一片沙桶搁浅停下,学员们从船上跃下。 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一口网袋,套在额前。他们身上还带了一把薄竹片刀,插在腰带上。手中是他们的巫杖。 北山傅走在前头,每过一段时间就捆绑一束树叶,或折叠一截棕榈树枝。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方便稍后回程时找到原路。整支队伍行进中,没有人开口。 红树林将他们四面八方围绕,它们的须根深深扎人河床淤泥,支撑树干露出水面。 北山傅试图找出一条路径。他知道,这里有上百万条树根衍生盘结,纠缠不清。他找不到主干。 因为,这座岛本身就是一棵树。 而这棵树有无数须根,有无数枝条,往四面八方生长,又有无数植物在它身上寄生,所以就成为一座空中园林,或者说是一座树岛,供数不尽的生物栖息生养。 蕨类与棕榈成丛,苔丝成瀑,藤蔓处处,遍岛花团锦簇,其实处处暗藏陷阱与争斗:剧毒、勾爪、尖刺,互相攀爬,此起彼伏,摇摇欲坠,纷纷滚落,无穷无尽,狠毒之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这棵树,树首浮蝣九霄云端,树根潜入阴曹地府。 北山傅和他的伙伴们缓缓前进,半个身子陷入泥泞之中,双脚在诡异多变的泥床中寻觅支撑点,双手抓住所有能抓的东西,虽然有时它们带有尖刺或勾爪。 一只手在北山傅的肩膀上碰了一下。是安都子墨。他向北山傅使了一个眼神,望向一截扭曲的树根,略比人的手臂粗一些,无数的新枝从它上端萌发,仿佛一只蜈蚣。 学员们半爬半游,朝上爬去。抵达之后,一个接着一个,踏上树径。 那是条不折不扣的险恶艰途,即湿滑又蜿蜒。到了某个位置,有几条粗枝会合,大家停下来聚集小歇。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愈来愈热,他们感觉胸口闷塞着一层湿热的薄雾,这让他们汗流浃背,喘不过气。 他们只能用手势交谈,因为在这儿,文字不可运用,所以话语都是禁忌。包括他们的咒语。 因为他们要来这里抓飞天老虎,可是这飞天老虎对魔法气息的波动特别敏感。在没有将它包围之前,不能惊动它,不能让它飞掉。 休息片刻后,他们又继续危机重重的路程。大树扭曲的臂膀将他们全方位围绕,他们渐渐没入一片淋漓的绿意。 事实上,这棵大树并没有主干,只是朝所有方向无限漫长,像一条蛇,不断盘缠扭转。 他们脚下,雾气集成了厚重的云,它们不断膨胀,萌发,滚过之处,一切都被淹没,景物只能隐约可见。这股云雾逐渐升高,学员们双手紧紧抓住枝干,动也不敢动,感觉似乎坠入了一座深谷。 大滴的雨点由下往上,打在他们身上,愈来愈多。 一道闪电在他们下方劈开。 大树的边缘被雷击中,枝叶纷纷掉落,发出一股强烈的臭氧味。 黄昏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少年们吃了一惊。他们蜷成一团,缩在大片树叶下,互相分享食物。 到处在滴水——随着黑夜到来,大树在流泪,滴下白天最炎热时它自己喷到天空的汗水。 当暗影扩大,到处都像有无数鬼魅在晃荡,一想到此,他们的心都冻凉了! 这个独木岛,据说有一种灌木人。那是一种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生物,全身布满苔丝,平时悬挂在树枝上生活,一闻到人的气味,就会一声不响,慢慢接近猎物,他们移动毫无声息,令人无法察觉。到了深夜,人进入睡眠,他们就会将人闷死,接着以唾液包成茧,等腐化烂透后他们将须根伸入吸食之。 所以整晚,没人敢真正入睡。蝙蝠在他们周围嘎吱嘎吱飞来飞去,树林里回荡着各种嚎叫,或神秘如谜,或悲伤凄凉,或歇斯底里,或粗鲁野蛮,窸窸窣窣,唧唧呱呱,构成一片刺耳难听的合唱。 终于,一只蝇鸟带来吉兆,带来了第一丝阳光,让少年们从黑夜的恐怖中解脱。 他们伸展四肢,活动慵懒僵硬的筋骨,忍住不打呵欠,以免四处晃荡的鬼魅趁机闯入。 等他们共享早餐后,他们又在树枝藤蔓间走了半天。然后,他们听到了飞天虎的低声咆哮,这声音宛如远方雷鸣隐隐的轰隆声。 他们打着手势,协议出各自要走的方向,立即在树林间散开,不过,他们散开的很有次序。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了一片响藤群。在这里,他们明显地感受到飞虎的魂魄紧盯这他们,无法预测,杀气腾腾,无处不在。 北山傅停下了脚步。他仔细观察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良久。 光线从枝叶缝隙间穿透进来,无论哪一个方向,视线都很明朗,不至于受突来事物的惊吓。许多枝干在空中窜伸,各枝干之间还算靠近,或许能从这枝干跳到那枝干。不过,有的空隙还是大了些,要在空中飞跃并不容易。 这里正是他们等待飞虎的最佳所在。少年们分头散开,各据一方,然后彼此之间调整到大约相等的距离。每一个少年的双臂、双腿以及上半身都缠好布条,然后将响藤的一端系在脚踝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脚下的粗干上。 白石梓豪和唐山喆面对面站着,听得见彼此的声音。 他们开始呼叫飞天老虎。 他们开始对它说话,先用非常小的声音,讽刺嘲笑:“没牙没爪的老飞虎,是个气喘吁吁的小老头。” 接着稍微提高音量:“臭老头,全身斑点小心眼,老鸟一只掉出窝,又老又硬啃不动。”不过,这并未引起任何反应。 于是他们使出全力叫嚷,扯开嗓子大吼:“沼泽地里的臭老猫,箭头磨钝失灵光,闲来无用守跳蚤,蛤蟆群中称大王,无所事事爱扒粪……” 一阵咆哮应声响起,同时,一条身影从枝叶中越出,直接扑向正在吼叫的唐山喆。 他只好纵身往下跳,这才险险躲过虎爪的袭击。即使如此,从肩膀到腰间,仍被撩出一道长痕。 第一百零七章 穴居国探险(一) “旅行不带器材和行李,空着手这样最理想了!说说,多少箱柜遗失不见,器具毁损失灵,皮箱刺出破洞,帐篷扯出裂缝,还有那一大堆该死的琐碎行头,半身就已经够重了,还得一路担心该怎么保管!” 山道上,每转一个弯,摄影师封李德就咒骂一次。但是没有行李在野外旅行等于找死,所以他还是带上了很多他厌恶的行李。 他要去的地方叫穴居国,在这里,没有一条道路是安全可靠的,脚下的岩石随时可能崩碎。远在古代,最早的游记文献里就有记载,在这个国度,“鞍鞯辔头全无用”,也不存在任何能行车的马路。 有的就是千古不变的挑夫,仍是那些滑头——体型粗壮,头缩在肩膀里,脚掌宽阔入骆驼的蹄子,头发浓密,揪成一绺一绺,又油又腻,布帘般罩在头上,冬天时呵出朵朵白雾,简直像一头长毛兽。 封李德知道,昔时穴居国的贵族称呼他们为——两脚驴。因为挑夫们一开始背载货物时,或许有点前后晃荡,不过,一旦重心稳定了,他们就稳若高塔。他们背负比自己体重更重的东西,还有本事平衡踏上绳索,穿越最深不见底的悬崖。 历经几个世纪,他们依旧存在。而那些贵族,则早已消了踪迹,原来开凿于山壁中的宫殿,也所剩无几。 所以封李德还是雇佣了几名挑夫,还找了一个向导,名叫拉扎尔。其实拉扎尔以前已经为他工作过几次,毫无疑问,这家伙必定连拐带骗占了他不少便宜,不过,却也免去了他被其他人敲更多竹杠。 进行这一类探险活动,不可避免要打通很多关节。比如,那些土匪恶霸,都得一个个去收买,而他们讨价还价,垄断各种探勘准许令、通行证、粮食供应,以及强行征收挑夫税。 这就是穴居国的痛处,昔时光荣强盛,如今则过一天算一天。 人们到这儿来主要是为了参观废墟遗址的。也算是祖宗为后人做的一点好事。因为山壁凹穴中的宫殿侥幸逃过了地震洪水等灾害,保存了下来。 不过,现在想要亲眼见到,最后具备过人的耐力,以及财力。因为现在穴居国就靠贩卖古代遗迹为生。 道路皆被封锁征税,由大对官兵把守。他们平日昏昏欲睡,只在有新旅客到来时才醒转。 有时,因为等得太久,他们的手爪变得迟钝呆滞,旅客则接过变瘦了的荷包和烦躁不堪的火气。 不过,最近,这里往来的人很多。 因为在这块区域,考古学家和盗墓者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竞争。凡是还能啃的骨头就立刻扑上去不放过。 不过,封李德不是为此而来。他不是寄生虫,也不是掠夺者。他只管拍照,然后提供给杂志社。 一路走到狭道底端,封李德命人搭起帐篷,然后眺望凿在绝壁上的雄伟门面。 这个景点极为壮观,地图上标记的名字却很恐怖,简直能令人毛骨悚然——鬼门。 夜晚尚未降临,但是由于四周峭壁高耸,仅有一线天光,这谷底显得十分昏暗,而且给人一种感觉:人类的出现并不受欢迎。 挑夫们拒绝在此过夜,他们商讨了一阵,然后大声向向导抗议,说这座山谷的峭壁中藏有上千墓穴。 拉扎尔只好频频过来询问封李德。 经过一阵暴风雨般的激烈争论,只剩两名挑夫愿意留下,条件是收取双倍费用。至于其他人,都很快从来时的道路消失。 在向导准备晚餐时,封李德钻进帐篷里,他从一口箱子里取出几本书,排放在折叠桌上。 《穴居国历史及一五四六年那场毁灭性的地震》,《月光石论述及其他地下世界之奇观》、《地下王国周游记》,还有一些地图和前几年做的笔记。 向导来通知他,晚餐已料理好。 封李德打开了一瓶上好的波尔多酒,庆祝自己抵达已经寻觅多时的目的地。 晚餐后,封李德开始温习他的笔记。 穴居国的贵族是些可笑的家伙,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傲慢、贪婪、疯疯癫癫却又遵循严格的教条,对于他们认为低下的人,则极尽自大轻蔑之能事。 他们非常富有,命令贫苦老百姓在地缝中挖掘月光石,然后以天价贩卖到其他国度。他们辽阔的国土上满是岩缝地洞,一列列“两脚驴”队伍走过狭隘窄缝,为他们送来各种珍宝。 那些家伙把时间都用来缔结或解除盟约,磨炼嫉妒生怨的本事,让心胸变得更加狭小;还喜欢抽丝剥茧地探究血统,在大名门与小贵族之间斤斤计较,挑选合适的婚配对象;看到亲戚或盟友失宠落魄,就偷偷享受幸灾乐祸的滋味。 他们还非常奸巧,天生擅长算计,甚至能在百里之外耍这种卑鄙把戏。事实上,他们的外交及贸易途径拐弯抹角,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论手段之迂回、诡秘、晦暗,大概只有他们位于地底的巢穴可以相媲美,那里有无尽的廊道、暗梯、冷宫、以及处处铺陈着豪华地毯与贵重餐具的寝室与餐厅。 他们自认长袖善舞,能遥控周边各帝国王朝,而且只要时机适当,他们便贩卖女儿以缔结新的盟约,决不心软。他们的使节在各国宫殿耀武扬威,密探们则躲在大内深宫暗自窥探。 总而言之,峭壁的那些洞穴中囤积了不胜数的财富以及同样不胜数的自大、阴谋及恶意,导致某日神明劈下了正义之雷。 在《穴居国历史及一五四六年那场毁灭性的地震》这本书中写道,地震突然摧毁了该国的繁华盛世,原因只有一个——神发怒了! 这件事很确定,也很可悲,就是那个世界竟然于一夜之间全部崩毁,昔日的宫殿豪宅如今满目疮痍,深渊与陷阱遍布,简直像一丘丘的鼹鼠窝。反而穷人区——两脚驴、手工匠以及矿工群体受灾没那么严重。 夜渐深,气温越来越低。封李德拿出一条毛毯裹住肩膀。 他面前的桌上,一尊穴居国盛世时期出产的许愿小雕像散发着柔和的光。 第一百零八章 穴居国探险(二) 这尊小像是以月光石雕成的。这种石头半透明,呈乳白色,散发着近似月光的亮光,强度则随着月亮的周期变化。 古时候,人们深入地底,就借着它在漆黑中所发出的微弱光芒,抵达它诞生的矿脉。开采之时,要采取很多的防范措施,以免不小心将它弄碎,带上地表前要先用黑色厚布包裹,以防炙热的阳光照射。在灾难没有彻底摧毁矿坑之前,月光石是这个国家财富的主要来源之一。 人们喜欢用它制作珠宝、镜子、还有酒杯。 据说,在某些夜里,用这种酒杯装一盅纯净的清水,杯中会出现一轮完美皎洁的圆月。 而且,据说这里的民族,是由月亮主宰他们的情绪的。 在朔月转盈这段时期,他们兴高采烈,干什么都乐于采取行动。当十五圆月高悬天空时,他们神采奕奕,全身散发光芒。而后,受望月渐亏的影响,他们逐渐变得黯淡麻木,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最后只能焦虑地等待新月再现…… 没错,就是夜晚控制白昼,想到这儿,封李德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向导就叫醒了他。 山谷中缭绕着厚重的雾气。一名挑夫出去找水。 封李德稍微梳洗了一下,开始享用早餐。 这时,在他上方的峭壁上,阳光照耀之下,一个个洞窟逐渐显露出来。 他的任务是要把所有的洞穴都拍摄下来。他深爱光影的往来交易,知道如何将凿于岩壁上的宏伟成分突显出来。 可是当他进入洞**部时,他却失望了。因为高阔的拱廊下,几乎所有的画作都已经褪去了痕迹。需要运用极为丰富的想象力,才能隐约看出石壁装饰画上的形象。 一些看似鬼怪的东西,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特别是头脸部分,非常模糊难以辨认。 根据史学家的说法,这些鬼怪就是看守鬼门的守卫,他们负责监视山谷坟墓中的鬼魂。他们的眼睛是以月光石粉画成的。满月的夜里,那些瞳孔能发出异常骇人的光芒,而后,每天晚上渐趋微弱,直到完全漆黑不见。 所以在新月期间,贵族们就会命人不眠不休地敲打锣鼓,驱赶远方不洁的灵魂,以防恶灵趁着门神眼盲,溜进他们的宫殿。 封李德对壁画上的门神鬼怪深深着迷,难以自拔。他认为,若不能清晰地保存一副影像,那他这次任务就算失败。 他手持罗盘,带着向导一起出发去探勘岩壁。他们希望找到保存在坍塌的乱石瓦砾之下的内部厅室,或许里面还会残存着完好的壁画。 他们钻入蜿蜒崎岖的岩褶之中,有时蹲下膝盖,有时弯下腰背,逐渐深入岩石下方,坍塌的墙面零散一地,他们一再转弯绕路。 两天后,他们发现了一个疑似通道之处。一个壁缝中藏着一条像是天然阶梯的路径,直落急下,角度十分倾斜,一定得采取“之”字形走法才行。 他们在身上系上绳索相连,小心地沿着阶梯下去,来到一个小厅,只是脚踏过去,地板下听起来是空的。 隔天,他们再度回来,还带上了两名挑夫以及开山挖土所需要的工具。四个人合力,你一铁锹我一铁铲,在地上挖了一个缺口,接着,封李德系上一条绳索,从洞口滑下,平安地双脚着地。 然后他发出惊呼声。 其他三个人也一一下来。 眼前的景观教人屏息。 只见上百尊鬼神画像,衣着缤纷鲜艳,姿态千变万化,布满洞穴所有墙壁。他们手中挥舞着狼牙棒、短木棍、以及形状复杂的铁戟,似乎随时就要扑向入侵者。 一个曾经消失的世界,突然复活了过来,在灯光下脆弱的轻颤。 两名挑夫哑口无言,五体投地。 封李德凑近壁画审视着那些图像,仔仔细细,甚至连附着于墙面上的颜料颗粒也不放过。 所有鬼神画像都闭着眼。 封李德知道原因。因为大地震发生在“窃得之日”庆典期间。 穴居国采用阴历几年,所以,每三年就要加上一个闰月,才能跟上太阳的周期。穴居国将这个闰月称为“窃得之日”——这一个月不需工作,人们狂欢庆祝这一个不计算在岁月中的时光。 “窃得之日”开始时,要先举行一个“盖眼”仪式,就是在鬼神画像的眼睛上,画上眼皮,遮蔽他们的目光。等一个月后,再举行“开眼”仪式为这段假期画上句号。 可是这一次“窃得之日”欢庆开始之后,就爆发了大地震,穴居国毁于一旦,也就没有人再来为鬼神“开眼”了。 封李德拿着一条沾湿了的手帕,轻柔地擦拭一位守门鬼神眸子上的眼皮。眼白渐渐露了出来,在幽暗中散发微光。因为,那眼睛是用调了月光石粉的颜料画的。 接着封李德又揭开了他的第二只眼——长眠了数百年的鬼怪就此醒来。 挑夫们吓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向导拉扎尔试图让他们安心,但他自己本身也很害怕。 四人陆续离开洞穴,留下那名鬼怪。他的兄弟仍在沉睡,唯他独醒。 第二天开始,他们开始辛苦的工作,要把所有设备搬进画窟中。挑夫非常不乐意,他们害怕,抱怨,以及其他一大堆迷信。封李德使出浑身解数,威胁、恳求、拍胸脯保证,大发雷霆,用尽各种办法来增长他们继续工作之勇气。 他自己每天都到洞穴里,三餐都在那儿进行,不眠不休地工作。 他颤巍巍地站在梯子上,用一条浸了清水的布,擦去所以画像上的眼皮。 在鬼怪们的注视下,他架起了暗箱,检查镜片,准备显影液,清洗感光片框,因为快乐得不得了,他还吹起了口哨。 他有一个伟大的构想,绝妙的点子,计划拍摄月光下的壁画。 怎么做呢?当然不可能在崩塌的山壁上开一扇窗,那可要搬掉几百吨石块。 不,封李德是个天才!他想到了可以利用月光石。他带来了十几块月光石,经过计算,摆放在不同的角落,使得它们的光线在暗箱前的墙面上合而为一。只要曝光时间够长,封李德就能拍出完美的片子! 当然,最好要等到满月,那时,月光石的亮度将增至最强。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事王国 金烁国是沙漠商道的中心,昔日曾经是个繁华的国度,光提起这个国家的名字,大家就仿佛听到了钱币在商人手掌中叮当作响的声音。 但是好景不长,大漠狂风吹枯了花园,城镇逐渐化为废墟。如今,在金烁国里,只剩下一种声音,卖的是最难触摸、伸手不可及的商品——故事。 日间的强力热浪让人昏昏欲睡,到了黄昏,绿洲和人都突然从昏睡中醒来。大轮篷车由骆驼拉着,吱吱嘎嘎地碾过黄沙。 信平老法师圈起手招喊一位车夫。只要一个铜币,就能坐车前往沙之城。 车里已经有十五名乘客,老人上了车,找位子坐下,然后古老的篷车摇摇晃晃地前行。老人觉得自己仿佛在摇篮的襁褓中,梦眼痴醉,傍晚的凉意为脸颊增添了几分光彩。 沙之城现在已经没人居住,一片荒凉。然而,到了夜里,却处处挤满人潮。大家从大老远赶来,是为了享受一种娱乐——听故事。 高大的城门前,各类商贩云集。有解说星座运势的,卖护身符的,看手相的,还有顶缸隐士、流动法官、媒婆,卖药的带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卖字的将笔插在帽子上,墨水瓶端在手中,付他两个铜币,他就替你写出你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话。 传说,在这里你还能遇到乔装打扮的死神,他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飘在露天小吃摊的香味缭绕中。有人发誓他曾亲眼看到过死神,说他化身成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太婆,眼睛又尖又小,宛如井底的两颗石头,盯着人群。 从人群的动向可以知道,哪里有说书人来了。 老城墙下,拱廊的角落,他们将摊位摆好,点亮彩色的灯笼,并不急着开始。过一会儿,周遭就聚集了不少老听众。 他们暗暗观察竞争对手,一面排练几招把式,或者开嗓练音效,同时点头招呼人群,刻意放声大笑。 信平老法师从容不迫地走着,步伐很小,遇到认识的人便微微欠身,然后继续闲逛。 他喜欢在恋月狐广场稍作停留,幸运的话,在那儿可以看到胡登的表演。这个家伙长得圆圆滚滚,穿着滑稽,讲起话来想连珠炮。他夸张促狭,荒诞无厘头,无聊低级,蠢话连篇,还外加一箩筐连最爱说谎的人都想不出来的无稽之谈。毫无疑问,他是一个伟大的卖艺笑匠。 他不需要事先在笼子里偷藏笑脸蛤蟆,就能带到愉悦的心情。他也不用吃下苦树的种子,就可以嘲弄戏谑,灵感源源不绝。 他的四周总是挤满麻麻密密麻麻的观众,在他突然转向时分散开来,在他经过时前拥后簇,跟在他身后,撞来撞去,一拥而上。 在这里,他是一位操纵荒谬与嘲讽的艺术家,是充满智慧的愚人之王,是专搞破坏的天真王子。 所以看他表演的时候,千万记得不要吃东西或喝水。曾有一位观众边听他说书边吃着煎饼,差点儿没被噎死。 即使是信平老法师这样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也得等笑嗝完全停止,才有办法继续前行。他一边咳呛几声,一边走上四跛猫街。 这里是原来的香料集市,现在是沙漏故事的表演场地。 这沙漏故事这个领域,拉杜尔是个大师级的人物。他思维敏捷,想象力丰富,而且阅历深厚。 透过他的一举一动,所有稀奇古怪的角色都能表现得活灵活现;他的声音能完美模仿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和不同的喊叫;他还能模仿动物间的对话,甚至是喝得全身通红的醉驴吼声。 他还能一面叙述,一面注意身旁大沙漏中漏下的细沙,那色彩缤纷的沙粒,缓缓地,在沙漏下层的瓶身中,堆积出一个形体。 拉杜尔还能在最后一颗沙子落下的同时,结束故事,为他的表演画下精彩句号。 这时,观众会发现大沙漏中的图案恰好是刚才故事中的场景,一个个都惊讶得目瞪口呆。所以,拉杜尔的表演总是会吸引很多观众,他们其中有的人甚至会反复地观看,印证奇迹。 信平老法师也为他的表演付了铜币,拉杜尔躬身至谢,但没有交谈。双方都知道对方是个魔法师。 信平老法师再度向前闲逛,步履朝向某个方向前进。 其实他这一路看似任意的闲逛,始终有一个固定的目标。现在,他终于越过了战鼓桥,熟悉的痛楚再度袭来,他感到心在激动狂跳,一阵气短,他不得不靠着桥上的栏杆休息了一会儿。 信平觉得自己老了,真的老了。 稍远之处,卖风的小贩在那里盘踞,守着关在瓦罐里的暴风呼啸,将美丽的航海故事给你听。那些故事有刻意捏造的部分,那引人入胜、深陷着迷的成分大部分都是夸张的,但听众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能听得天旋地转,晕起船来。 不过,信平需要的不是那咸咸的海风,毕竟那些让人害怕、催人泪下的故事他天天在亲身经历。 他得去赴一个约会,时间快到了。 他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放在心口上,试着调整呼吸,一步步登上阶梯。 她在那儿,独自坐在小广场中央。她坐在一张毯子上,不在乎孤单。只有一盏陶土油灯发出亮光,灯焰随风摇晃,似乎随时就会熄灭。 在信平老法师的眼中,她是最出色的说书人,与她相比,连沙赫札德的星星(天方夜谭中说故事的宰相女儿)都黯然失色。 然而,与一千零一夜不同,眼前这个女子只讲一个故事,永远只有那一个。 所以,一个月前,她刚到沙之城时,吸引了很多观众,连充满智慧的愚人之王、专搞破坏的天真王子胡登都甘拜下风。但是很快人们对她的故事都渐渐厌倦了,一个星期前,还有六七个人来这里。但这两天,信平老人已经是唯一的听众了。 为了做做样子,他每晚先到其他区去逛逛,然后假装不经意发现了这个偏远的所在,做出吃惊的表情,然后上前作势询问是否还有空位,她会狡黠地摊手,回答位置不缺。 但事实上,一到傍晚,甚至在坐上篷车之前,他念兹在兹的,只有这一场会见。 第一百一十章 曼陀罗山(一) 为描述曼陀罗山脉而发起的地图绘制行动,接二连三地宣告失败,地理协会决定派帕夏去完成这个任务。 当一座座阴森的瞭望塔映入眼帘,就表示已接近曼陀罗山脉。那些山岭黑暗郁沉,对擅自闯入这深恶痛绝。在最幽深、最荒芜的阴暗山谷深处,藏着名为恐惧的可怕疾病。 帕夏在一座瞭望塔下停车,随即一跃落地,并吩咐车夫将马车驾驶到树荫下。他穿过荆棘丛,想要寻找一扇门走进瞭望塔,可是始终找不到任何入口。高塔尖顶上挂着镂空的石灯笼,而灯笼离地约由四十五尺高。 四里之外,另有一座塔,筑于高原山脊之上,居高临下。 远方地平线上,曼陀罗山脉的轮廓灰蒙蒙地呈现一片淡紫。 帕夏回到车上,拍打双脚,掸去鞋上的灰尘,下令继续前行。马夫乐得照办,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路况乱七八糟,山沟在路面蚀出一道又一道的条纹,坑洞窟窿密布。这条路没入山壑的阴影中,与水流交错,更添泥泞。 车行颠簸之间,帕夏将一张区域地图放在膝上,对他的助手塔利发表评论。 塔利是个新手,第一次出门旅行,能伴随当代最有名的地图工程师帕夏身侧,他是多么兴奋。 可是他不知道帕夏其实一点也不长途跋涉,尤其这趟任务的地点在一个蛮荒的省份,距离京都十万八千里。 帕夏其实更喜欢在办公室里一连好几个小时地研究地图。 马车正在穿越一座黑森林,一阵湿冷的空气窜了进来,远方传来瀑布的声音,水声轰隆,却不见起踪影。 “二十八个省份,一百三十四种方言,加上各种被禁止的崇拜和迷信……有的省份面海,包括遥远的岛屿,有些沿着江河拉成长形,有的在平原上铺展开来,有的到处都是山丘……” “在某些地方,城市里挤满商客与店家,热闹繁华;而在几里外,穷苦的人们做牛做马,烈日炎炎下,挥汗如雨……” “塔利,金琥国就是这样一块杂乱无章的整体,国王靠什么来管理国家?” “那是因为,全国上下都服从我们可敬的正义之君——崇略国王——所定下的律法。愿神保佑他长命百岁!” “好吧,的确如此,塔利,的确如此。但是,这些律法又如何能散播到这辽阔领土的每个角落?” “那是因为附庸与我们国王的总督们个个对他忠心耿耿,大臣与总管们也都明智过人,各级官员也都认真勤奋。” “应该是吧,应该是吧,”帕夏连说了两声,声音里透出些许恼火,“但他们都是人,有可能被疾病打败,也有可能经不住贪污暴利诱惑。而且,他们保障的,通常是他们自己的私人利益。“ “然而,法令飞越全国,国王的手时而轻抚,时而重拳出击,可以在京都王国的深处,也可以到达一个放牛人的小屋。塔利,你说,这日常出现的奇迹到底从何而来呢?”帕夏再一次问。 塔利知道自己前两次回答都没有得到认同,所以认真地思考了一阵之后才回答:“因为道路,多亏了道路,信息能涌入宫殿,信差也能将法令传达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塔利,”帕夏又发话了,“我想你并没有很认真观察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当然,道路绝不可缺,我比任何人更明白这件事。但大多数的道路都简陋不堪,冬天废死无用,春天被潮水冲失,要不然就被沙土狂风掩盖消失……” “不,塔利,国王的眼能穿透他的宫殿,手能随时随地出击,取予自如,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有我们!“ “我们?”小助手呆愣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腰杆。 “没错,你,我,以及地理协会里所有默默无闻的制图师们。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有无数不规则的田野、城市、江河、森林或沙漠,加上大自然的善变与人类的疯狂,试问谁能真正了解其中的端倪呢?” “这正是我们的任务所在。王国靠我们整修。我们像裁缝一样缝缝又补补,将一块块碎片整合起来,然后呈现给国王,然他一目了然。“ “相信我,没有地图,就没有国界,律法亦不复存在。地图的作用尚不仅于此。倘若,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有个蛮族兴起,他统领大军,擂鼓鸣金,向我们攻来。” “而我们的国王,他领导将军大臣,指挥部队移动,只需用彩色粗笔绘制作战路线图。于是,敌方的军队,城市,妇女,孩童,牲畜,甚至河流里的水,全都落入国王的囊中。” “塔利,地图的力量便是如此庞大,使用它们的人得以操纵时间和空间。因此,国王下令,凡买卖这些他才能拥有的珍贵之物,皆要处以死刑。” “然而,他们活在地上,我们却活在纸上。” 这时,车辆驶入一间旅店的院子。根据车夫的说法,这是夜晚来临前路途上最后一间客栈。 他们走进大厅,厅里的交谈嘈杂之声稍稍暂停了一下,随即继续,但音量却放低了些,约莫是这两位客人的优雅架势使然。 帕夏草草吞饭,心情低劣,因为他觉得适才讲得一番话在年轻的助手身上好像没有起什么作用,塔利看着还是有气无力,他有点失望。 其实,这是因为塔利实在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 就在他们桌旁,有个男人引起了帕夏的注意。 那人有只黑色的手,扭曲而缩皱,他一面将一杯牛奶送到唇边,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工程师。 第二天天刚亮,一阵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地图工程师和助手。原来是曼陀罗卫队的骑士团来迎接他们。 这些人衣着古怪可笑,神色酷似木头人,双手粗大,看着根本不需要兵器就可以将人掐死。反正,他们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士兵,反而比较像土匪。 接下来的旅途中,帕夏非常谨慎戒备,因为他不想信任这些由地方总督派来的保镖。 第一百一十一 曼陀罗山(二) 到了总督府,总督接待了他们。 帕夏希望在之后的勘探工作中能得到总督更多的支持,提了一些意见,比如最近派到曼陀罗山区的两名工程师已失去音信,而在这之前,信件遗失、报告失踪、感染不明疾病、意外受伤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次数太多,简直不正常。 “帕夏,你应该多出宫殿走走,这儿可是曼陀罗山区,我所治理的省份又细分成许多封地,上千个小区块紧密交叠。这些小领地宛若大帝国中的小尘埃,统领这这地方的贝依们(对领主的称呼)虽然很贫穷,却对自己的土地引以为傲。他们就像守门犬,哪怕仅仅是为了半块马毡大的田地,也随时可以张口咬人。因为,那块地是祖宗留下来的财产。”总督也有一肚子怒火。 “他们非常严苛地对待农夫和牧人,对外来者的手段更残暴得无以复加。他们不要你的道路,也不要你的桥梁,因为,在他们眼中,那是用来征收税金的。” “你们派来的那些人,不但没帮我制定规矩,反而四处引发风暴,每次他们将一处边界偏移一步,就点燃流血争斗,而我必须花费好几年才能平息战斗。”总督叹了一口气。 “你想,如果有人跑进你的屋子,丈量你的桌子床铺,一件件数你有几件衣服,多少碗盘,事先却没有征询你的同意,帕夏,你会高兴吗?” “我们所有人都住在崇略国王的大屋下,我的任务只不过是帮他更了解自己的屋舍,从地窖到阁楼都不遗漏。另一个职责呢?就是效忠君主,跟你一样,难道你忘了吗?” 总督将这句话当作该次会见的结论。他拍拍手掌,一名奴仆端上茶水点心,然后,二个人遵循宫廷礼仪,彬彬有礼地互相告辞。 后来他们做了两次会谈,甚至在议会厅举行了一次大会,召来了曼陀罗省里所有的贝依。 帕夏想劝他们接受自己的观点,对他们谈论进步、商业、繁荣;他们则回应传统、继承和规矩。 双方僵持,谁也没能说服对方,不欢而散。 这段时间,帕夏接到了一个关于上一次勘探队伍的消息,有人发现当时领队的护卫军官在低城区的一间旅店,高烧不退,体力衰竭。 帕夏忙带着人动身赶往,赶到时却只得到人刚过世的噩耗。 死者形貌可怖,骨瘦如柴,脸上布满皱纹,仿佛一张饱受痛苦折磨的面具,他的左手露出床单外,宛如猛禽之利爪。 店老板说,这人死前曾喃喃嘟哝,语意毫不连贯,隐约能听出一些词语,什么“恐怖”“死亡之塔”“双心人”“向导叛徒”等等。 帕夏拿到了军官留下的记事本。处理了丧葬事宜后,帕夏决定出发行动。 总督心不甘情不愿地替他们弄来马匹和骡子。 帕夏自己就通晓曼陀罗文,所以拒绝了总督派来的护卫队和向导随行。被捅一刀没关系,但他不要被人从背后暗算。 他们就此出发。 塔利从小在城市长大,现在看到头顶一望无际的苍穹,羔羊脖颈上铃铛摇晃咩咩的羊叫声又细又长,这一切都让他赞叹不已。 而帕夏对这些环境所带来的美妙幸福,完全不屑一顾,凡他眼睛所见,脑子便解剖分析成数据,以便记忆储存。 任何森林,他走过去,就转换成建材木料或大炮支架。他以同样的方式评量动物和人类,幸好他还懂得礼数,不至于跑去掰开他们的嘴数数究竟有几颗牙齿。 他定期查阅前任地图师留下的记录,并和自己的地图对比。在他的那张地图上,曼陀罗山区现在还是一块白点,因为缺少详细资料,不清楚那众多山谷的走向。 不过,他记得曾在宫中翻阅过一些古老地图,那些图非常古老,装饰非常丰富,着色画师在上面绘出许多奇怪的生物,其中还有长相半人半树的,胸口挂着两颗心脏。 他们抵达一个岔路口,路中央有一座瞭望塔坐镇,旁分三条小径。 第一条通往地图上标有的一处隐蔽住所。 第二条向西行,穿越高山牧场。 最后一条则蜿蜒曲折,朝向一座山岭。上任地图师走的就是这条路。 帕夏他们也走了这条路。 他们一路遇到了不少瞭望塔,在这片辽阔的树林荒漠中显得诡异异常。这些塔都坐落于十字路口,指向其他道路。这那些路的尽头多是一些不知名的偏僻小村。村口会有犬只龇牙咧嘴,咆哮相迎。这些养来猎熊的守门犬又高又壮,戴着铁刺项圈,必须挥鞭驱赶才会散去。 山谷一重又一重,一波又一波,凹凸不平。水流河川千奇百怪,挑战着最不可能的风貌。 帕夏这位伟大的地图师也对此感到头痛,在一场冰冷而浓密的大雨将景观模糊剁碎后,他再也分不清方向。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张被揉皱地图的皱痕里。 几天后,帕夏不得不承认事实:他们已经彻底迷路。他生平最厌恶开口问路,因为这侮辱了他的记忆和职业。 不过,那边就有一个男人,站在一个被烟熏黑了的小屋附件,难道塔利就不能骑马过去问问他吗? 塔利过去后,发现这个男人应该是先前在旅店遇到过的男人,因为他的一只手掌漆黑扭曲。这个男人非常熟悉这一带地方,而且表现得能言善道,描述得巨细靡遗,还很有礼貌。说要不是两位客人急着赶路,他们还可以一块儿分享他刚抓到的野兔。 帕夏决定雇佣他担任向导,他开了个颇匹配猎人身份的价码——足够他从此衣食无缺。 男人稳健可靠地带头骑着骡子,穿越一片片小径迷宫,一条条羊肠小径,纵横斜坡,通往山谷。在他赤裸的双腿上,筋脉鼓起,非常明显,所以他那双布满疙瘩的柴腿看着神似树根。 帕夏觉得他什么都好,只是每经过一座瞭望塔,他都要在塔前简短祷告,并献上供品。帕夏觉得他这些虔诚的举动拖延了他们的行程——因为在这片区域里,实在是充斥着太多这种阴森森的建筑。 又要经过一座塔时,帕夏提议快走。 男人转过身面对他:“你知道这些瞭望塔当初是怎么盖起来的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曼陀罗山(三) 男人转过身面对他:“你知道这些瞭望塔当初是怎么盖起来的吗?” “我知道那些古老的传说,走吧!”帕夏答道。 但那个男人一动不动。 “在我们祖先那时代,当战士在战场上表现得格外骁勇,他就获得为一座瞭望塔当地基的荣幸。在他死后,人们将他直立埋葬,双脚深入土中,躯体则以建塔的石头遮盖。建塔时刻意留一道烟囱,位于他头顶与镂空的塔尖之间。当敌人来临,看见塔顶绿火舞动必定受到惊吓,而我们也得以警戒……” “那只是人们在坟墓上看见的鬼火,”帕夏的声音有点恼怒有点不屑,他转身对塔利说,“现在,你知道传说是怎么产生的了吧。等我勘查完这片国度,就把这些蛮荒世纪留下来的可悲遗址铲平!” “就连那些胡嘎里犬都不敢到此一步!”男人说。 “胡嘎里人对我们国王的武力特别敬而远之。不久之后,他们会发现,与我国做生意的效益比勒索经过他们领土的商队高得多。 “但是,帕夏,瞭望塔始终在守望。没有任何外来客可以踏触曼陀罗山脉的神圣土地。甚至你也一样,光凭那张可怜的地图和丈量的工具,你连一步都无法靠近。你真的相信,就凭那张皱巴巴的纸,你在这片国度里能享有任何权利?” “我不能,但国王能。” “那么,相信你所说的话和所编的事,国王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帕夏,你读的是地图的背面。你高高在上,俯视表面的一切,却看不到底下在发生什么。” 帕夏对这个指责不屑一顾:“地图可不是从鼹鼠的地廊里制作出来的!必须将视野抬高到老鹰的高度,才能饱览一个区块的全貌。老鹰眺远,鼹鼠瞎盲。难道你要告诉我,对一个国度,后者倒比前者认识得更清楚? “帕夏,现在我们各说各话,没有交集,看看地图的背面吧!一张空白的纸,什么都没有,毫无用处,就像代表山脉的那片色块,盲目而无意义,却惹得你如此坐立不安。我懂得如何在这片空白中自由行走,我的脚熟悉土地的背面。你可曾经历过地震?”男人问。 帕夏勉强地点点头。 “那么你应该知道,动物比你先感应到来自地底的愤怒咆哮,灾害来临之前,它们已先哀鸣。我们的瞭望塔也一样。你认为它们朝天伫立,其实它们注视着你的足下。我会带你到山上,帕夏,你可以尽管记录,但其实你什么也没看到。山会防卫自己。 而我能事先掌握土石流、预知暴风雨及大洪水。我知道,就在我跟你讲话的这会儿,有个医生在胡嘎里国采集了一种草药,有三个骑士朝他前进。我还知道,有贝依派来的人在山谷里搜寻你的踪迹。在据此几百里外,有一队士兵埋于地底沉睡。” 男人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经过一些奇怪的岩石时,男人请他们闭眼不要看。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道禁令听起来太过奇怪,塔利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摔下马,他惨叫起来。 帕夏勒马回头,看到塔利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他的脚踝严重骨折。 那个男人消失了一会儿,不久之后带着草药回来。他替年轻的塔利疗伤,减轻骨折的疼痛,并包扎足部。处理完毕,他就地搭起了营帐。 这一晚,帕夏睡得很不安稳,只要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噩梦。塔利倒是一直沉沉地睡着。 营帐外,那男人直立夜色之中,一动也不动。他的左手握着某种树根,口中不停诵着祈祷文:“……山充满历练,她深思熟虑,静默不语,低首垂眉。星星是她的冠冕,环绕着她,宛若金币……” 清晨,帕夏起床时神色抑郁,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沮丧。 他就快要达成目标了,却不得不放弃。塔利受伤了,他们已经没有充足的时间,因为冬天即将来临。看来只能等明年春天,再带领足够的人马回来,为制图行动画下句点。 他走到向导身边,感谢他的协助,预约明年春天回来时再请他当向导。 “帕夏,山是活的,她趁着冬天,披上白袍,引发雪崩,会将你曾走过的道路全部摧毁。更何况,所有的瞭望塔都看见你了,事到如今,我猜它们是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 他举起变形的那只手,挥挥手中的树根。那树根长成人形,像是具有生命的生灵。 “留在这里吧,我会教你认识大地真正的奥秘。如果能将你我的学识结合,你将成为空前绝后最伟大的地理学家。因为,从此之后,无论地底下发生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你的视线将如同千万树根,延伸到比京城宫殿更广、更远的地方。” “我才不会拿我的学问和你的巫术交易!我跟你,还有你的同类,永远毫无瓜葛!”帕夏愤怒地喊到。 这时,帐篷里传来一声哀叫,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疼痛。 “帕夏,难道你就不可怜一下你的手下吗?听听他受到多大的折磨。我能救他,并让他安全的离开,他甚至可以带走地图,反正你以后也不需要了。留在我身边吧,帕夏!” “我可以把山脉的秘密都传授给你,你将能和动物说话,指挥石头,通晓植物的语言,永远不再感到饥饿与困倦。你将发现无数神妙,凡人听不到也感受不到的东西你都能感觉受到。然后,对国王那贫乏薄弱的权力,你将一笑置之!” …… 最终,帕夏投降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了,与其两个人都折在这里,不如让塔利活着出去,还可以将他辛苦制作的地图带出去。 他们将半梦半醒的塔利捆绑在马鞍上。那男人用山羚羊的油脂擦拭马蹄,并在马脖子上挂了一条岩枭的毛皮,然后,在马匹的耳边低声发了一串奇怪的声音。马儿迈步小跑,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别担心,帕夏,从现在起,那马匹拥有山羚羊一般稳健的脚力,岩枭的利眼能在迷雾中为它指路,我指引了一条捷径,它明天就能进城。现在,跟我来,脱下鞋子,山喜欢人们赤脚行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石族(一) 北山傅第一次来到石族沙漠。 根据石族传说,这片沙漠是一个巨人倒下后生成的。 巨人的身躯接触地面,碎裂,散成数十亿块岩石和石砾。又从他的牙齿诞生出石族,从他的指甲生出人类。 他留给了石族原始的坚硬特性,此为沙漠生存之必需。 给人类,他留下了关于路径和流浪所需的虚渺知识。 沙漠绵延,一望无际。天气非常寒冷,无云的天空下,岗哨显得什么渺小,点缀在无垠大地上,像是孩童堆的沙堆。 门吱吱呀呀地开了。露出一道走廊,被营火熏得焦黑。 戍边部队在这个岗亭安排了一个小队,大概有三十号人。 夜晚降临,北山傅的副官前来报告,戍防队军官邀他共进晚餐。北山傅正在研究这趟旅程的地图,听了这话,皱了一下眉,但没有拒绝。 两人各据长桌的一方坐下,一言不发,如此过了良久。北山傅在等队长开口,侍从不停给他加菜添酒,但他吃得不多。 最后,队长终于开口了。他说他又一项计划,从到任以来就开始酝酿,也就是说(他故意强调),至今已历经十五年,帝国御使北山大人想必会对这项计划非常有兴趣。 然后,他咯咯笑了两声,说他计划沿着整条沙漠边界建造一道围墙,并在围墙后加挖一道不可能穿越的壕沟。说到这儿,他喊了声抱歉,嗖一声跑了,片刻抱着一捆发黄的文件搁在桌上,兴奋地割断捆绳,摊开很多地图。 图上布满删改痕迹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队长如数家珍般报告工程所需的材料及人员,污黑的指甲在一堆胡写乱画的数据中搜寻,“沿着城墙挖的壕沟预计宽十五码,深十码,另外,每隔三百步就竖立一座哨塔……” 北山傅看着他灼热、寻求赞同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经过这里,是有其他的任务。 队长的计划看着很宏大,其实却劳民伤财收益不大。但他又怕直接说会伤了一个老兵的心…… 第二天,北山傅带着自己的随从队伍离开了哨岗,进入了石林。 一行只有三人,除了他自己,还有副官,以及赶着骡子,每走二十步便呸啐一口的向导。 路上很寂静,除了向导的呸啐声就是单调的蹄响。 北山傅的任务是到石林深处赶赴一个约会,地点在“三十二头像。” 行进到第五天,牲畜开始显得焦躁,向导咬牙切齿地断定,必定是石族暗地跟踪作祟,或许他们远远地一路相随也不一定。 在此之后,起了好几天大雾,他们只得搭营野宿,就地等待。某个清晨,一股特别的气味在附件弥漫,闻了教人全身不舒服。 向导皱起鼻子用力嗅了嗅,呸吐了几口唾沫,开始咒骂石族奸诈狡猾,然后转身去喂牲畜。 北山傅尽力平息自己的情绪,拿出一本笔记,想着要记点什么。但是,写什么呢?除了日期每天更新外,遁隐荒芜之中的这一段白茫茫的时间,有什么可记? 终于,大雾消散,他们再度上路,平安到达了“三十二头像”,这里是沙漠真正的入口。 也是北山傅和石族人“约会”的地方。 到了晚上,微风吹拂,三十二座石像仿佛讲起话来。北山傅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又暗暗感谢老天爷没兴起风暴,否则,他不敢想象那些岩怪会发出多么恐怖的嘶吼。 黎明到来时,风停了,石像也变得安静,北山傅终于放松下来。 这时,他第一次看到石族。 对,那儿,那一阵模糊的气流波动——他眯起双眼,握紧巫杖,没错,仿佛是沙漠的石头动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地,几乎看不出来地,嘎吱嘎吱,沙沙索索,偶尔还会有落石坍塌的声响。 长久以来为这次会面做的准备都白费了。 他们模样之丑陋,超乎北山的认知。即使他曾在书中阅览过画像,但与实物相比还是美化了太多。 他们行走的方式流露出一种冷漠和无情,仿佛是些石雕动物,任由来自史前的风推动着。 当北山终于能分辨出石族人类和他们坐骑的时候,他有股转身逃跑的冲动,因为同时,他也闻到了那股爬行兽类的气味,他想呕吐。 他们在他身旁围成一圈,坐在巨大的石龟之上,冷冷地盯着他看。他们身上披着沉重的罩袍,看上去跟甲壳人一样。其中一个口中吐出了几个怪异的音符,并递给北山傅一张薄纸。 那是该来与他会面之人所写的一封信。信中建议帝国御使装载行囊,与石族共乘巨龟,因为其他牲口只能到此为止,无法载他更深入砾漠。 北山傅选择相信他的话,毕竟他们的骡马蹄子都已经磨损受伤。 不过,对于石族坚持分派给他的脏兮兮的衣袍和笠帽,他还是拒绝穿戴,因为又脏又丑。 这趟旅程给北山留下了一段沉闷无穷尽的记忆。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按照巨龟迟缓的行进节奏,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 他实在很想催促一下行程,但石族的人似乎已经将他遗忘。他们始终朝一个方向前进,但究竟是哪一个方向,也只有这批谜一般沉默的族群知道。速度好慢好慢,有时他甚至怀疑根本没有移动。 休息时,他们啃咬挂在脖子上的奶酪,它非常硬,北山傅只能用火球将它烤软后才吃得动。 入夜之后,他们便沉沉入睡,不动如山,黎明未至就再度上路。 这段时间只有一件事情值得记忆: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激烈凶猛的程度和它的突然程度相媲美。石族人和巨龟都立即缩入各自的甲壳躲避。北山傅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启程前,石族要分派给他罩袍和笠帽。 大概五六个星期之后(每天都一样的日子让北山傅也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们走出辽阔的圆石区,进入了石林区。 眼前依旧尽是石块,但一块块耸立成峰,成针,成锯齿,交错纵横,缠叠不清。但石族人稳稳当当地向前,沉着冷静地驾驭巨龟穿梭各种障碍,成功抵达了一片新天地。 那里有湖泊镶嵌,温泉流淌,鸟语花香。北山傅很想在那儿好好泡个澡,但那些沉默不语的同伴一点也不动心,坚持继续前行。 又经过了几次风雨浇淋,越过许多崎岖险地——在北山眼中,不同的仅仅是岩石的形状与颜色。 他们终于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石族(二) 跟刚刚过去那段时间走过砾原相比,这里要好的多,不过主要的景色还是石头,然后是石族人。 石族人的肤色为极深的褐色,体型比一般人矮,最高的大概只到自己胸口。北山傅打量着面前出现的异族人。 在他们宽阔的笠帽下,眼睛闪亮着矿物的光泽,冰冷而滑溜,像是水底熠熠生辉的鹅卵石。他们的指甲和牙齿坚硬得吓人,北山傅猜测,应该能一口咬断一只手臂。他们表情漠然,脸部肌肉除了说话时略有活动,看上去和石头雕塑无异。 他们的动作极尽缓慢,行事极端严谨——也许是因为太过缓慢迟钝,反而给人一种极端庄重的感觉。他们的思想,若说是话的感觉都形容的太过火。因为,他们似乎跟那些巨龟共享一颗脑袋,而巨龟的首要任务是慢慢抬起一只脚,然后任由地心引力拉它重重落下,当然会落在离原地稍微远一的点的地方,在等上许久之后。 北山傅惊奇地是,自己和副官,还有向导,一行陌生人来到这里,居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小石族们在互相打斗,招数缓慢,优雅至极。 石族女人在火堆旁进进出出,身体罩在甲壳一样的衣袍之下,北山傅无法窥见她们美丽与否。 巨龟在旁边扯咬一种粗硬的草,其中有一只全身雪白,特别雄伟高壮,想必是这里的巨龟之王。 石族男人在用一种用鳞甲和兽角制成的棋子对弈,有的在旁观。 但没有人看他,没有目光注视,没有朝他问话,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像他是虚无的空气。北山傅觉得很不自在。 他自幼出身名门,样貌端正,从小被众星捧月般长大。虽然他性格稳重自持,但还真没被人这样漠视过。 而且这样的情况还持续了好多天。 那些来“迎接”他的人将他带到这里后,好像就万事大吉,混进了自己的族人中,北山傅也没办法将他们认出来。 那个要他来这里的人,好像不知道他已经来了,根本没有出现。 北山傅觉得自己这一趟就是个莫名其妙的“笑话”,自出京城以来,他都干什么了?就像个没贴标签的包裹,被摇摇晃晃地载到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然后被遗弃被遗忘。 尤其当他想到他的同学,比如乐正明可能已经带着船队在海上截杀了成群的海盗,他就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喊道:“难道没有人看见我和你们不一样吗?不觉得有趣吗?你们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到底是谁要我来这里……” “保持冷静真不容易,不是吗?”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是石男,就是您要找的人。” 北山傅没有转身,他颓坐在地,头埋在膝盖上,他需要整理一下情绪。 “石族似乎很欣赏您,”那个叫石男的人接着说:“在我之后,您是第一位终于抵达这里的人,而且,让我直截了当地说吧,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这里,原以为从三十二石像之约算起,他们最少也还要带您逛上一两年。” “两年?” “这段时间仅用来让他们适应您的存在。因此,我非常感谢您为了我在这段路上长途跋涉——温泉湖泊、三千针岩、鹅卵石海……很少有人能撑过来。”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您将那份请求传达到边境堡垒?”北山傅不想跟他继续闲聊,他想早点完成任务,然后早点启程回家,再在这里待着他觉得自己也会变成一块石头。 “您知道,我跟石族已经来往三十多年了。在您这个年纪,我已经在沙漠度过两次冬天。我们王国对边界上这支民族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们既不会造成威胁,也不是财富来源,结果,我们两个民族比邻而居,形同陌路。三十二石像确实提供了少许见面的机会,在那儿,我们每年更新邻国友好条约,彼此交换几件礼物……” 北山傅觉得这个石男应该是太久没人跟他说话了,所以现在找到一个能听他说话的人就滔滔不绝,他再次打断对方的话,“他们到底有什么要求?” “石族人外表看起来温敦懒散,内心其实也有忧虑。他们知道大漠能将一切作废,包括时间和空间,所以他们猜想,有一天这一切恐怕会就此消逝,无影无踪。他们发现我会写字后,要我留在他们族里,为他们记录历史,因为,他们想将这套石族历史书也存放到神殿的图书馆中……” “太好了!”北山傅说:“那我们就去把书搬来,然后带回国……” “别这么急,我发现,有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正在开始进行。跟我来,我们靠近些……” 在石男与北山傅交谈之时,石族人已经升起疑个大火堆,并围绕着篝火聚集起来。其中一位开始说话,其他人倾听。不过,北山傅觉得全世界应该再也找不出比他更蹩脚的说书人了:他完全不想去吸引听众,无论姿势、表情、声调还是目光,总之,所有那些能提升说书艺术的诀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运用。 他只是一句接着一句,絮絮叨叨念出一些混乱的语句,语气平淡至极。听众也毫无反应,仿佛个个筋疲力尽,沮丧无神。 难道他们都睡着了吗?北山傅不由这样想。 就在这时,听众中的某一个突然发出一声鬼怪般的嘶吼,仿佛心脏被正中一击。随后,北山傅发现故事开始由这个人接着讲下去,在他周遭的人却好像没有了动静。 过了一阵,另一名男子发出了嘶吼,接手讲故事…… “不同凡响啊,是不是?”石男着迷地说。 “我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同凡响。”北山傅觉得自己快要打瞌睡了,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把任务完成,“那部史书在哪里?” “别急,明天我会带你去看那部书的。因为那是部伟大的书。因为这里,故事的数量和石族人口一样多,每个人都要写一册,在这上面我华丽二十年光阴。” 第二天,他们从营地出发,在满是洞穴的砂岩山中走了三个小时,然后看到一个最大的山洞里容纳了上千个小瓦瓮,状似雕在软质石头上的葫芦。 “我能体会到您有多惊讶,”石男看着目瞪口呆的北山傅,“石族非常欣赏我书写速度之快,不过担心纸张的质量不够牢靠,于是发明了这些瓦瓮来保存他们的书。” “您必须将这整套史书搬回神殿,这是石族献给其他人类的礼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阳鸟(一) 每年,金琥国的王公贵族都会暂离京城,移驾山中,以享季节之美。山巅野生百年老松旁,各种活动轮番上演;狩猎竞赛,瀑流之下陶然淋浴月光之下赋诗唱诵。在这段时间,老天爷若是降下一滴小雨,那可是对国王的大不敬。 那天早晨,国王从乐眠宫走出来,一脚踏在清新的草地上,细细体验黎明初醒的朝阳。他张开鼻孔,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短胖的小脚趾不由玩起鲜嫩的青草。 这时,一片乌云跑上了山头,给他庄严的面孔罩上了一层阴霾。 一滴雨滴落在他象牙般光洁的额头上,冰冷而沉重。他心中气恼不禁皱起眉头。那颗雨滴沿着他的左眉滑下,缓慢而让人发狂。于是他连续击掌三下。 一名太监来到他的脚边跪下,膝上架着写字台,纸已经铺开,毛笔已经沾墨,屏息静待。 距离他三步之外,一位骑士蓄势待发,马儿的前蹄已经在踢蹬。 还有一位大臣对着国王鞠躬,头几乎碰地,他手中拿着黄金印鉴。 这三人皆喉头发紧,掌心出汗。因为国王的脸色看着明细不开心。 “老天爷又再次跟朕作对,破坏朕的好日子。而那两个没大脑的混球儿占星师,竟然没预测出来!他们该受到教训。” “来人啊!在他们脖子上套上枷锁,然后去把那个窝在京城里偷懒的年轻占星师给我找来,叫他晚上来见朕!” 话才说毕,毛笔已经撰好御令,对折的纸用黄印封好,然后信差马上带着快令出发。国王转身回房,雨点已经大滴大滴打在营帐上。 傍晚,急匆匆领命赶来的年轻占星师韩涛跪在宫殿前,俩手摊在地上,面孔深埋其中。他不敢抬头看。他的两名师父,原来的占星师,曾经是那么风光得意,现在却被铐在三十斤重的枷锁里,满是皱纹的额头下,哀怨的双眼流着眼泪。 传旨的大臣先朝着他们一顿训诫:“你们二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有脸以朝廷高官自居?早该面红耳赤、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后世百代都蒙羞!一个月还没过完,狂风已经侵袭三次,暴雨也三度前来侵扰。就连刚出生的小鸭都比你们清楚哪天刮风哪天下雨!” 然后,他转向年轻的占星师:“韩涛,你有八天时间去找出答案,为什么这两只顶着木板颈套的老顽猴没办法预测天气,平白辱没了‘逐日会’的美名!如果成功了,你将会被任命为朝廷首席占星师。你若没有达成任务,你们三人的头颅将被挂在城头!” 韩涛领了通行腰牌和圣旨,看了两位师父一眼。这两位师父曾领他入门,学习星辰和云朵的知识。他深深一拜告别,倒退着离开。 他带着仆役骑马上路。 在他们头顶上方,翠玉山脉巅峰绵延,一缕薄雾飘在半空,宛如仙境。韩涛却在感叹,他的命运犹如这云彩,变幻莫测。他原以为自己仕途前景一片光明,不料其实就是风神捏在手心的一片树叶。 天色昏暗,他们搭起帐篷。 “焦战?” “是,主子?” “焦战,我们师父堪称最出色的占星师,一向尽忠职守,怎么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难道天候已经如此变化多端,再也难以探测?还是说,他们已经活得不耐烦,厌倦了荣华富贵,大意轻忽,以致于落到这般田地?”韩涛忍不住问老仆人。 “不,韩少主这几个星期都留在京城,所以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所不知。”老仆答到:“暴雨落在在营地上绝不是两位老主子的责任,都是太阳鸟在作怪。” “最近,它们胡乱鼓噪,简直像是醉醺醺的燕子。以前,它们会指出阳光普照的山谷,如箭中红心一般神准。现在却不一样了,它们在天空中划出的路线令人难以理解。” “那就表示它们生病了,或是你们没把它们照顾好?” 老仆嘟哝了一声,神色有点愤愤不平,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鸟笼罩的丝绸花边,露出一只太阳鸟。 那是一只华丽的鸟儿,一身炽热火红。可能是因为有人胆敢打扰它的休息,恼怒不已,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气势逼人。 韩涛轻笑一声,“焦战,我向你道歉。这只鸟儿照顾得非常好。睡吧,明天,我们去红松林,向旋涡僧打探线索。”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红松林,坐在金色的树荫下休息。这里有高大如峭壁的岩石,顶上生长着百年老松。 老仆看韩涛不慌不忙悠闲地观赏风景,心中有些抱怨:“我那两位可敬的老主子还戴着枷锁,可这一位却到处碰运气,仿佛时间很充裕似的。” 正当他难过的时候,从他头顶六七丈高的地方,响起了一声叫喊,接着左边又传来一声叫喊,随即于正前方响起了第三声。 焦战发现,整座森林处处是丝缎摩擦的细碎声音,有火球从四面八方跃出,发出奇怪的呜号。他的坐骑被吓了一惊,差点儿把他摔了下来。然而,在他尚未来得及镇静下来之前,第二波喧嚣又排山倒海而来。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些火球其实是活生生的人,穿着红色镶黄边的衣服,光头。他们头下脚上,在空中翻滚,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自山顶而下,一路不停叫嚣。 焦战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僻静的森林表演杂技? 这时,那些红袍人已经叹为观止地空翻了几百次,纷纷轻巧着地,丝绸长袍与飘带翩然垂落身旁。 “焦战,说说你的看法?”韩涛问。 “请主子原谅,我的脑袋瓜不比刚孵出的雏鸟大多少……”这时,这些红袍僧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但没有其他动作,一动不动,象一尊尊雕像,光溜溜的头顶在树林中闪闪发光。 “根据他们在空中的翻舞,解读旋涡提示。好像是过了白沙流后,朝日落方向前进二十里,然后……” “然后呢?我的好主子?” 韩涛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嗯,还有一小部分我没能解读出来。可惜,火球派旋涡僧在空中书写的速度比雪球派快很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阳鸟(二) 他下马落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银条,对僧侣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将银条包了一块丝巾然后递给其中一位老僧。 老僧将献礼收入口袋,打了一个手势,所有旋涡僧嗖得一哄而散,空留丝缎的摩擦声。 这一天,他们又行进二十里路来到白沙滩。韩涛将马系在灰柳树下,坐在河滩上,朝水里扔石头。 “主子,餐点已备好。”焦战在他身后喊到。 焦战一边摆碗碟,一边用眼角偷窥年轻主子的背影。那么漠然,那么不紧不慢,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主子,难道您不想用餐点吗?我们可是赶了好长一段路。” 韩涛却纹丝不动,专注地观看流过芦苇丛的水波。一叶轻舟摇来,划船的是俩名顽童。他们一个将屁股翘得老高,另一个吐舌头扮鬼脸。焦战气得跳脚,准备好好教训这两个兔崽子,却被韩涛作势拦下。 “别管他们,随他们去吧!焦战,我们最好立即动身,前往五鬼脸岭。快走!” 说起五鬼脸岭,无人敢掉以轻心。去那儿的路只有一条,沿着狭隘的山崖小径一圈圈往上爬,潺潺的山涧流经其间,更使得这条路滑溜得有如鳟鱼的背脊。只要一步错乱,就可能跌落万丈深谷。 韩涛在山崖间伫立,一动也不动,面眺虚空。 “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呢?主子?”焦战担忧地问。 “等啊,我的好焦战,等就是了。” 山巅岩脚一个接一个自白雾中冒出,宛如一艘艘战舰,缓缓冲出浓雾。韩涛的眼力非常好。他突然发现山崖另一侧有一个极小的白点,那是一个人。 “走!焦战,快!”他快步向那白点冲去。 有那么十来次,他们差一点将性命都送掉了,不过,还是追上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飘着白胡须,目光闪烁,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韩涛向老人毕恭毕敬地作了三次揖。 老人终于肯把他们当一回事,眨眨眼,一个声音自白色长须间吐出:“嗡——” “果不其然!”韩涛欢呼起来,“可敬的老者,上天一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且赐您无边智慧!让您拥有苦瓜和尚一般的生花妙笔!” 然后主仆二人继续赶路。 “主子,现在我们要找什么呢?”焦战又担心起来。 “别告诉我你没听到,智者刚才说得很清楚呀。” “我的好主子,请原谅我的鲁钝,我还是没听出来。” “蜜蜂啊,焦战,蜜蜂!” 焦战这时才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 能为占星师追寻太阳的太阳鸟,它们唯一的食物是用玉蜂的蜂蜜所做成的糕饼。在需要的日子,它们被放出鸟笼,追逐太阳,在蓝天中飞行,直到找到一定能享受神圣太阳光芒照耀之处,才会停下来。 这就是占星师每年为国王挑选扎营之处的依据。 难道现在是玉蜂出了问题? 当晚,他们二人在一片竹林边缘露宿。 银白月光下,竹叶沙沙声响伴随他们入眠,静待最初的露水沾湿叶片…… “主子,救命啊!主子!”一阵刺耳的尖叫传来,吵醒了韩涛。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跳跃起身,发现焦战不在身边。 “焦战,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主子,快来救我!” 韩涛沿着声音,用手攀抓竹干,沿坡而下。只见焦战屁股浸泡在溪水里,头脸双手都被叮满了包,肿得几乎叫人认不出来。 他将焦战拉了起来,用大拇指和食指从焦战的脖子上抓起一只死掉的蜜蜂,并将蜜蜂举到眼前,翻转观看。 “恭喜你,焦战,你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这是一只皇家玉蜂。嗯,非常有意思,你是在哪里遇到这些可爱的小虫子?” “那边,小溪上游一点的地方。我早上起来想去抓条鱼,走在浅滩上时突然遭到这群狂蜂的猛烈攻击。” “那就是没抓到鱼。现在我饥肠辘辘,像头饿虎。这样吧,给我来只香喷喷的烤鸡如何?”韩涛手里捏着那只蜜蜂,心情大好。 “主子,您真爱说笑,我们只剩下米糕和几块干果了,要不然,我干嘛要来抓鱼?”焦战愁眉苦脸。 “这样吗?那就将这只鸡给我烤了吧!”韩涛指着笼子里的太阳鸟,漫不经心地说:“对了,竹林里还有笋,你还可以顺便抄点竹笋当配菜。我要去睡个回笼觉了。” “吃太阳鸟?我的主子,您此话不是真的吧?您知道这鸟身价非凡……” “够了,焦战,我是负责调查真相的钦差,而我肚子饿了,烤好了再叫醒我。” 焦战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怀疑主子是不是丧失了理智。拔除太阳鸟华丽的羽毛时,他泪流成河,生火烤鸟时更泣不成声。 “好吃极了!焦战,你的手艺太令我赞叹,我想以前是我低估你的料理天分了。来,尝点儿,你自己也尝尝。” 可怜的跟班,心不甘情不愿地啃着一只鸟腿,泪水从红肿的面颊滚落,和着那鸟腿肉吃下去,格外咸苦。 “好了,焦战,我们该上路了!我们得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我们的调查已近尾声。” 他们走出森林,越过一片片高粱,又穿过一片片野生亚麻地,知道日落西山,他们在一片银桦树林里扎营,沉沉睡去。 隔天早晨,韩涛穿戴特别整齐,他观望天色,晴朗灿烂,预收下令出发。他们沿着断辫栈道前行,来到一座高阔的圆形岩石下,山岩上盖着一座城堡。韩涛叩了三次门环,沉重的大门才打开。他让焦战上前递交拜帖,求见黄曦一面。 这位黄曦老先生是位养蜂人,监管着皇家玉蜂巢,当地人都尊称他为“蜂皇”。 “呜呼——”不料开门的家仆个个泪流满面,“我们老爷已经驾鹤西归了!” 连日以来,韩涛首次慌了心神,“那么,现在有谁继承他的衣钵?” “我们老爷是神人,家中没有一个够资格承接他的事业。” “距离此处几十里外,竟能遇到预玉蜂群撒野,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我们老爷才通晓花语,熟知蜜蜂的秘密。春天来临,他比熊和睡鼠更早一步感受到。他还勤于走动,不嫌疲累,无论多么偏僻的荒山野谷都有他的足迹。他对蜂女王说话,带它们去它们想去的地方。老爷不在了,我们就……” “你们想念黄曦老先生无妨,本该如此。但放着老爷传下来的蜂巢不管,则不甚妥当,因此妨碍宫廷占星师完成任务,就更严重了!” “你们很清楚,以最美味的蜂蜜所做成的糕饼,是太阳鸟唯一的食物!这是给它们的饲料,也是赏赐。它们被放出鸟笼,追逐太阳,在蓝天中飞行,直到找到一定能受神圣太阳光芒照耀之处,才会停下来,这就是每年夏宫扎营之依据。可是,你们的蜂蜜变质了,现在太阳鸟对这原本美味的粮食倒尽胃口!“ “蝼蚁小辈,你们是想让皇帝将你们浸入那腐臭的蜜汁当中,用火烹烤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河彼岸 (一) 传说在红河彼岸,是王者之王的国度。他统领这红河流域所有的部落和国家,他通晓与动物谈话之秘技,并一直小心翼翼,维护国度的神秘面貌,并与世隔绝。 一队战士正朝红河流域前进。他们精神奕奕,毫无疲态,步伐笔直,不拖泥带水,双手稳握长矛和盾牌,头盔上装饰着的白色羽毛,随着脚步摇曳舞动,长羽如云,将他们高耸的身高拉得更长更瘦。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明显不一样的人,他身穿厚衣,毛发细直如线,还滴着汗水。因发烧疲累的缘故,他脸颊凹陷,步履蹒跚。 他气喘吁吁,痛苦难当,低声咒骂这酷热的天气,连天空都好像被融化了一样。 不过没人理睬他。前面那些肤色如深夜般漆黑的矫健战士,根本不把路途当一回事,健步如飞,好比野兽。 后面这个男人名叫尤傲,原来是个奴隶贩子。 他曾航海多年,一直待在贩卖奴隶的船上。有一天他突然厌倦热带骄阳下那些由臭有黏的船只,于是跑到了岸上。 他和他的同伙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和他一样,为了把稀有的好货抢到手,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他们深入陆地,在荒漠中打劫偏僻的村落。将俘虏的人绑成长长的人蛇,直接拉到岸边卖掉:男人,女人,小孩,一个接着一个,绑成串。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因为路途坎坷受不了长途跋涉而被折磨致死苦命人的尸体。 偶尔,在中继站过夜时,会有奴隶喃喃念起“王者之王”的名号。这时那些筋疲力尽的身躯哪怕是被任意推掷在地,也会传颂流转这个名号,仿佛这个名号就是希望,就是救赎。 尤傲听说过“王者之王”的传说。据说,王者之王坐拥数不尽的财富,神力无边无人可敌,系出一支能变身狮子的王族。他藏书丰富,可以追溯到世界创始之年代,身边还有一群智囊团,那些智者能说已消失的语言。根据最可怕的说法,王者之王本身就身怀秘技,他通晓各种被遗忘了的兽语。 可是这些都是传说,没有人真的见过。何况,关于那座王国的领土,地理学家们认为并不存在。 所以尤傲听到那些奴隶的念叨,并不放在心上,事实上无论奴隶怎么传颂“王者之王”的名号,他们还是被拉上了船。 直到某一天,尤傲和他的同伙又拉着一串人蛇穿越一座村庄,忽然遇上一队战士,个个佩戴兵器,横挡在路中间。 他们自称由王者之王派遣而来,要买下那些奴隶。尤傲和同伴商量起来。 不过,不需要人口贩子费心讨价还价,战士直接付出了两倍价钱,外加赠送一堆宝藏:有纯金打造的手镯,有钱贝串成的项链,二十几卷精致布料。 交易完成后,王者之王的战士们立即召集所有奴隶,不过,他们并未将奴隶收编占有,带往命运中下一个悲惨的目的地。 相反,他们砍断奴隶身上的锁链,拆下勒在受刑人脖子上的木叉,然后用这些木叉搭成柴堆,点起了火。 眼看火苗逐渐烧毁了折磨他们的刑具,男女奴隶终于获得解放,纷纷流下喜悦的泪水。他们肩并着肩,臂环着臂,朝天空大叫,四处跳跃。 而尤傲和同伙拿着财宝离开后,却又偷偷潜了回来。因为他很好奇,很想知道王者之王到底在哪里。 所以现在他跟在王者之王的战士后面赶路,朝着一个不断与他捉迷藏的国度前进。当初,是好奇促使他跟着,现在已经变成了无奈。因为跟了这么多路后,他已经迷路,没办法回去了。 所以他只好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一天又一天,走得脚掌疼痛难当,腿变得比铅块还沉重。 在他前面,那些铁人丝毫不知疲累为何物,休息时间太短暂,从来没有足够时间让他恢复体力。 后来有一天,是个如火般的酷热天,烈日的强光映得人睁不开眼,一波一波的热浪涌过来,尤傲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周围一切开始动摇,他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等他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间十分干净的小屋,屋中仅摆设了一张草席供他躺卧,旁边还有一碗清水。 他走到院内,看见一位老妇人正在舂米,一名婴儿在她身畔玩耍。 尤傲看到这房子的栅栏连着另一栋小屋,连接另一座院子,而那座院子又与其他小屋和院子巧妙相连,然后越连越远,像是一座大城。 老妇人供他餐食,他渐渐恢复了力气。 一天早晨,一个戴着高大羽冠的男人前来寻他。尤傲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一株酋长树的树荫下,王者之王庄严端坐,嫔妃环绕,另有众多随从属下随侍在侧:大臣、说唱史官、巫师、神物守护人,鼓手、乐师和舞者。 大王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子,脖子跟鸡脖子差不多,上面有一颗大脑袋,皱纹如沟壑密布。他叫阿博海邦,是这个国度的话语部长。 他的头顶上有一只斑斓美丽的蝴蝶在他头顶上飞舞,而这只昆虫飞舞的路径跟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搭配得天衣无缝,简直就像由声音写出的字——想不到体形如此瘦小的人,声音却极为低沉有力。 这个阿博海邦能听懂尤傲的语言,他的思绪既敏捷又有深度,不过一个钟头,就将尤傲的生平经历了解得清清楚楚,并检视了那溃散零落的内心。 对谈结束后,尤傲接获通知,身为王者之王的客人,只要与王的子民共处一天,都将享有大王的保护。 不过,他需要先为自己赎罪。 接下来的,热病如迷雾,再度将他笼罩,同样的噩梦接连不断,梦境中,满身是伤的奴隶们一再纠缠他,紧迫不放,夜复一夜,哀号呻吟。 时间,距离,日期,全部混成一片漆黑的夜,仿佛一道崩溃的瀑布,汗水怒潮将他淹没,全身湿透。 他就这样像失了魂一样在恐怖不堪的噩梦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在生与死之间漂流。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红河彼岸(二) 等尤傲再次醒来后,他就竭力融入居民的生活,主动帮忙做各种能做的事,慢慢地大家好像也接受了他。尤其是那位头顶上总是有一只蝴蝶在飞舞的阿博海邦,对他尤其亲切。 现在尤傲已经慢慢了解这个国度。 王者之王所统领的国度,幅员辽阔,一直越过月亮山。王国的北方聚集许多富有的商场,各国商队定期从东岸登陆来此交易,来自远方岗坦湾的舰队每年会停泊东港湾两次。 王者之王手下巫师成群,王者之王精通兽语,不过他决不可与狮子交谈,以免唤醒他的某位祖灵…… 尤傲觉得这段际遇唤醒他久远之前的梦,他还记得,他年幼时,叶曾对白云、河水、乌鸦、风与雪说过话。所有柔弱的羽翼类与绒毛类散发出那种丝绒般的感受,像是,在他孩提时,那只从鸟巢中掉出来的幼鸟,心脏在柔然细腻的绒毛下搏动。不过,这一切皆以十分遥远,那种感受他已经忘记。 接下来是狩猎季,他整天和猎人厮混,重新找回追猎的嗜好,再次感受杀戮所带来的熟悉快感。从那时起,每天晚上,柴火上总飘出烤肉香,伴着营地的人们入睡。 鼓声响起,宣告狩猎季结束,阿博海邦邀请尤傲随他们一同前往王者之王的的首邑。在尤傲之前,从未有外人踏入该地。 那座大城泛着蜂蜜色泽,街道酷热,弥漫着各种气味。沿街摊位架设顶棚,赤褐色的暗影里,金属风铃叮当作响。 没有城墙,也没有集散中心,只有住屋层叠交错,以内院外巷相连,以段段阶梯盘上陡坡,而其中几座,毫无预警地带你来到王者之王的宫殿门前。 尤傲一下子熟悉了环境。因为他是“话语部长”阿博海邦的朋友,所以可以随意漫游,走到哪里都能受到款待,而且他好奇心旺盛,天生擅长学习,所以很快就能跟人自由交谈。 最吸引他的地方是经楼,里面供奉着“至尊经”,据说这本神圣的典籍年代久远,可追溯到世界开天辟地之初,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 《至尊经》平时足不出户,只有在十二年动物值守轮回之际,才将它请出来。经书非常巨大沉重,至少要二十名壮汉才抬得动。届时,盛大壮观的队伍抬着它,从王城抬到红河畔。 到了地方,树荫之下,号角与鼓声齐鸣,有专门的巫师为它揭开护帘,那是用金丝编织成的布幔,共七层,然后将它斜靠在支架上,面朝红河。 阿博海邦会翻开厚重的铜制封面,隆重宣布:《至尊经》诵读大会就此开始。 于是,一百零八名诵经师上前,围着书坐下,每个人各以一种古老的语言,念起经文。 他们的音调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和着铃声鼓声与磬钹的节奏起伏,这些声音层叠纵横,竟生成另外一种语言,近似王者之王和动物交谈时口中发出的声调。这种难以描述的新语言才真正呈现出《至尊经》神秘原文,娓娓道来,说给树听,说给风听,说给水听。 尤傲并未有幸参与这场盛会,因为上一次盛会过了才六年。他只能根据阿博海邦的描述,想象盛宴的排场。 阿博海邦的职责是维护和供养《至尊经》,所以他经常外出,深入各乡县,采集巫师、乐师、及诗人、说唱家的话语,回来之后说给圣书听,借以更新书的记忆,让文字内容永远保持清醒。 有一次,尤傲随他出行,出了很多他自己一个人到不了的地方。那段时间里,他尝过天下最不可思议的料理,如油炸蚱蜢、长条蜜瓜干、挖苦树果。他看到白蚁城比人还高,沙丘竟然能自行移动,而其实里面居住着许多小动物,躲在地下悄悄跟踪旅人。他还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一队烛架犀牛顶着大群磷光飞虫经过,磷光照亮了草原…… 虽然在这个奇异的国度天天有新鲜事物,尤傲还是开始想念故土。 有一天,他对朋友阿博海邦坦承了自己的归国计划。 阿博海邦沉默了一会儿,他头上的蝴蝶在狂舞。 “尤傲,我的朋友,”他终于开口,“你不能回自己的国家。” “为什么?王者之王不答应吗?” “不是,我还没向他提出请求。但是,你得知道,如果他同意,那你对这个国度所知道的一切,都将从记忆流失,甚至我们的友谊叶……我一直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庭。此外,王者之王也很欣赏你,你可以在他身边为他效劳……请你再考虑考虑……” 然而,思乡之情已经将尤傲的心占据。他甚至觉得,世上最奇特最神妙的东西莫过于故乡那些日常事物:葡萄酿的酒,纯白色的冰雪,挂在壁炉上的火腿…… 在他坚持之下,阿博海邦只好硬着头皮向王者之王提出请求,心里暗自希望遭到大王的拒绝。但是,王者之王准许了。 他回来告诉尤傲结果时,脸颊下的两条沟纹凹陷得更深,花白的山羊胡子不时颤抖,整个人都走了样。 很快,王者之王的部下来了,他们架着尤傲的手臂,奔跑出城,来到一片吉贝树林,在那里,有许多帆布搭成的三角锥,即窄又尖,围成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央已经挖好一个圆形深坑。 一名男子,头戴面罩,将一座由两半头颅捆合而成的小鼓搬到尤傲身边,鼓看着很小,但他搬得极费力。 仪式的主导人身穿祭典长袍,面具高高在上。他的面具上方也有一只蝴蝶在飞舞,但不是阿博海邦那只。这是一只黑蝴蝶。 面具里传出严峻的声音,他喊出尤傲的名字,并命令他占在一只坛瓮上,回答问讯。 问题接踵而来,简短而明确每次尤傲回答,小鼓就会共鸣回响,他的头皮就一阵剧痛。渐渐的,尤傲弄清楚了,发现自己原来正在描述他在红河国度度过的这段时光,话语从他的口中泉涌而出。他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字句根本不是从自己的嘴巴吐出来的,而是来自哪魔鬼般的乐器,每次击响都在他头颅中久久共振…… 一个美丽的艳阳天,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艘奴隶贩子的船上,正朝着祖国航行。 后来他回到了故乡,成了一个外来客,没人认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干什么。不过,孩子们很喜欢跟着他,因为他头顶上总是有一只蝴蝶在飞舞。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吉诺塔(一) 有些岛屿,栖息在汪洋之中,宛如花朵盛开,她们的芳香随风飘散远方,洒落到波浪的臂弯里,水手向往之,船舰景仰之。 有些岛屿,却包藏祸心,虎视眈眈地盯着天际,盼望有扬着白帆的船只来此停留,体验这个中继站提供的不怀好意的招待。 那是一月的早晨,黎明的天边泛着灰色的亮光,信天翁号——一艘三百吨重的武装猎鲸船,正在无眠海上航行。货舱里装满鲸蜡,吃水很深。 船舰二副隆尼正在负责值守最后一段夜班,布瑞德船长现身甲板上。 两个男人同时发现,从左舷挂锚桅架指着的方向望出去,天际地平线上闪耀着一抹亮光。 布瑞德船长执起长筒望远镜眺望,有那么几秒钟,视镜中显现,微微的晨曦中射出一束绚烂虹光。他揉揉眼睛,通常会看见这样的幻觉都是因为过于疲累。 可是再次观察的结果显示,那到亮光来源自一块隆起的陆地,很可能是一座岛屿。 他命令船只往那个方向航行,船上的饮水已经开始短缺,他希望能在那儿补充足够的淡水。 接近中午时,信天翁号绕过一座林木茂密的长型半岛,船只在东南方一个小湾抛下船锚。 操作完毕后,布瑞德船长下令上岸探寻水源。 一艘救生艇降至海面,装上一些空桶。隆尼和其他六名船员跳上小艇,朝海滩划过去,并寻找最适当的靠岸点。 最终,他们在一条河流的出海口附近,跳上陆地,沿着水流在黑沙滩上流出的沟渠前进。 在本岛和半岛连接之处,有一座峡谷深壑,这条河就从其中流出。河水苦咸浑浊,不过,沿着河道往上游走,应该能找到比较干净清凉的淡水。他交代两名队员留下看守小艇,带领其他四名队员前行。 很快的,路旁出现树林,枝叶遮蔽之下,他们已经看不见小艇。起初,他们几人在垂到河中的低枝间行走,一不小心就陷入淤泥,泥深及膝。到了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水流从松针和巨蕨之间的圆滑岩石上流淌。 船员们非常高兴又能踩上踏实的土地,前路不再紧张,泥土和树木的味道令人陶醉,他们开心地互相泼水,笑声在茂密的叶盖下回荡。他们欣喜地活像个孩子,快乐中掺杂着些恐惧,那是发现新大陆之后随之而来的恐惧,神秘兮兮,又极为刺激。 隆尼可不像他们那样无忧无虑,压在他肩上的无形重担,始终卸不下来。 这几个月来,跟其他水手一样,他一直苦苦忍受着布瑞德船长的暴虐独裁。 布瑞德简直就像一头野兽,以铁腕管理掌控部下,刚愎自用,轻贱他人,天性凶残,发作起来不可收拾。三年了,他对船员动辄辱骂,刁难,甚至施以虐待,硬是将信天翁号变成了人间地狱,而他就是阎王。 他们终于找到一处水质清澈的浅池,将水桶装满后,隆尼同意几名手下在此沐浴,他自己则提着长枪,在附近警戒。一刻钟的自由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回到大船后,隆尼向布瑞德简明地报告了当地状况,并提出建议:岛屿可以提供野味,利用一天时间,办场小型狩猎会,可以改善一下甲板上一成不变的生活。 不料布瑞德破口大骂,甚至将祖宗十八代都搬了出来,他说这样无能的船队,连一袋发霉的饼干碎片都不如。 隆尼静待风暴平息,命人再放下一艘救生艇,与其他船员同心协力,来回三趟,在黑夜来临之前补足了船上的用水。 布瑞德宣布,早上天一亮,信天翁号就要启航。 然而,隔天海上无波,空中无风,船舰动也不动。天气越来越热,所有桅杆嘎吱作响,船被困在融铅般的汪洋中。 到了中午时分,空气已经呈白热状态,随便动一下都让人受不了。布瑞德认为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擦洗甲板,便命令所有人员跪在滚烫的木板上干活。 船员们抹着甲板,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布瑞德却从船头踱到船尾,不停扯着嗓子鬼叫,手上还挥着一根鞭子,谁的动作慢了或是发出了抱怨声,就会遭到鞭打。 就在大家都战战兢兢时,一桶水翻打在布瑞德脚前,这让他找到了爆发怒火的机会。 闯祸的是个年仅十四岁的男孩,名叫吉姆,在船上当见习水手。 布瑞德高高举起鞭子,准备狠狠抽打这个倒霉蛋,但酷热的天气给了他一个突发灵感。 他命令吉姆爬上桅杆,然后再爬下来,然后再上去,再下来,直到他满意为止。可怜的吉姆只好听从命令,在上下爬了不知几次之后,男孩全身发抖,力竭虚脱,瘫倒在一堆粗粗的绳索之间,昏死过去。 布瑞德看着他冷笑了几声,禁止任何人上前救助,也不许给他水喝。 第二天,布瑞德起床发现船上有三名水手失踪,那个见习水手也跟着不见了。 布瑞德愤怒异常,他不停呐喊狂吼,像个地狱归来的魔鬼。他的前额青筋暴突,像是条条怒江,雷电交加,风雨大作,江水马上就要决堤。 “这些该死的家伙,看我不把你们抓回来痛打一顿,这艘船上粗麻绳多的是,我要把它做成绞索,把你们吊在桅杆上,听见没有?你们吃了我不少粮食,今后我会让你们尝尝其他的滋味……” 他定定地站在剩下的船员面前,大酒桶般的体格,像公牛一般粗壮的脖子,铜铃一般的双眼狠狠瞪着他们,嘴角挂着一抹目中无人的狞笑: “记住,除了神明,我是这船上唯一的主宰。更何况,像你们这样的下三滥废物也不会有神明保佑。你们要想明白,在我的船上,就要受我的指挥。” “隆尼,带六个人跟你一起去把那些人渣抓回来,看我怎么活活整死他们!带上弹药和长枪,假如他们想从你面前逃走,那就不要留情!” 第一百二十章 吉诺塔(二) 隆尼带着人来到岸上,他研究沙滩上的足迹,判断他们应该是游到了远一点的地方,然后避人耳目,沿着海岸,步行到前一天找到的那条河的出海口,可以让流水淹没他们的脚印,这也是一条进入岛屿深处的捷径。 他走过浅水滩,那天手下曾在此沐浴,他们背上的一条条伤痕再度浮现眼前。这次的潜逃事件让他感到为难,怎么能说他们有错呢?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手下:“这些可怜的家伙根本没有活路,吉姆身体虚弱,在山里长时间行走绝对撑不住,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们。可是,你们也听到了,船长的话,船长会杀了他们,或者更惨。我不想抓他们。” 六个队员犹豫了起来。 背上叛乱的罪名,下场不是被终身放逐就是遭受绞刑。这就表示,永远叶没有机会再回祖国。 一名船员开了口:“隆尼说得不错,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吗?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我们忍受了多少蛮横的暴力?船队人员少了一半,布瑞德绝不会离开,所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让我们找到同伴,夺下船只,对我来说,我再也受不了被当成奴隶畜生一般对待。” 其他船员也一个接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家都赞同这样做。 他们继续逆流而上,仔细查看峡谷坡地,希望找到逃亡者的踪迹…… …… 第二天,出去的船员还没有回来,布瑞德船长怒气高涨,野兽的本能的告诉他,隆尼已经背叛,永远不会把逃走的人带回来了。 他随便挑了一名水手出去,指责他怠惰值守,当着其他所有船员的面,将他抽打至鲜血直流。每一次长鞭挥下,可怜的受难者疼痛难当,呜咽哀鸣,而行刑的刽子手则咒神怨鬼,骂声震天。 此时,隆尼带着手下,正努力爬越滑溜的岩石,河水奔流其上,浪沫飞溅,瀑流声声。斜谷中,荆棘密布,落石塌方,没有平坦的路径。现在,他们居高临下,远眺海湾,信天翁号如同一只小甲虫一般钉在丝绒般的大海上。 然而,他们离那充满怨毒酷热的炼狱越来越远,却愈发觉得,他们又掉入了一张大网。仿佛有一道目光,非人,无情,如影随形,时时紧盯,见他们排除万难费力接近,暗暗窃喜。 他们几乎能感受到,这目光就黏在他们汗水淋漓的皮肤上,亦步亦趋,随他们乱步踏空,侧耳倾听他们疲倦不已的身躯气喘吁吁。这感觉常令他们猛然一百八十度转身,警戒得握紧长枪。这在寂静的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分外可笑。 可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避免不了命运的安排。在他们六神无主之际,一群野蛮人突然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接下来的几天,信天翁号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大火炉般的三伏天里,一切静止。 不过,布瑞德已经决定将叛乱者弃留在岛上,只待风起,就要起航。他在甲板上来回踱步,腰间挂着手枪,诅咒天上那颗玩弄他影子的火球,辱骂这艘破船,骂那张一点也没用处比披上假鼻子上的手帕还不如的帆。 在他们抵达后的第十天晚上,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夹杂着节奏分明的喊叫以及浑浊歌声的声响,沙滩上亮起火来,许多像猎豹一样敏捷的身影包围上来,以极为古怪的方式乱跳乱舞。 很快,这一整片区域被照的通红,宛如火窟。叫声加倍响亮,震耳欲聋。这真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声音,尽管每个水手都经过风暴千锤百炼,此时却无一人不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出来一样难受。 他们看到一个个人形包裹被抬了出来,周围的吼声变成了狂风般的呼啸。 “食人族!”船长低吼。 听到这个字眼,他们仿佛被甩了一记耳光,他们恢复了镇定。他们毫不迟疑拿起武器,投掷小艇下海,准备不惜一切,抢救同伴,如果,他们还算是同伴的话。 布瑞德也跟他们一起登上了小艇,抓起了一支船桨。他的双臂强壮有力,紧握之下,船桨都被折弯。 那场肉搏战激烈而混乱,虽然他们有武器,但还是抵不过蛮族人多,对船队来说,简直残酷无比,毫无胜算,不久之后,他们寡不敌众,一一丧命。布瑞德以船桨当武器,双臂轮挥,如伐木工人般发出吆喝,但蛮族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整只船队就剩他一人。 一支狼牙棒正要朝他当头劈下,蛮族族长突然用一只手指着他说:“吉诺塔!”那名挥棒者就停了下来。船长立即被十二名野人包围,推到在地。 蛮族人没有杀死他,而是在他脖子上套上一条树皮绳索,把他带回了半山腰的村落中。他被安置在一个支柱架高的笼子里。 白天晚上都有老妇前来,给他带上甘薯和蕨根煮的粥,但他碰也不碰。后来,他生出力气,不再默默绝食。他吃饱后,开始对她们尽情辱骂,五十年来四处航行所累积出的丰富词汇全部用上。然而,老妇人们不但不驳斥,反而回以欣然的神采,并用沙哑的声音说着同一个词:“吉诺塔!” 终于有一天,野人将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待他如同一株珍贵罕见的植物。他们为他戴上三层花叶头冠和贝壳项链,用某种从树皮里提取的虹彩替他涂脸。然后整座村子的人都跟着他一起上路。 他们来到岛屿顶峰,站在火山山巅之上,火山口的尖石锋利如牙。悬崖边有座平坦的石块,火山烟和硫磺不断从下方冒出来。这里是蛮族祭祀的地方。 他们按规行事,排列队伍,将蔬菜水果等祭品一个一个扔进深渊,然后,他们左右摇摆着身体,拍击手掌,节拍分明地唱诵三个音节,音量由低到高,逐渐增强,直至震耳欲聋:“吉——诺——塔,吉——诺——塔” 船长布瑞德被推到最前面,迎接他的最终下场:被黑色的大嘴巴吞没。 就在同一时刻,一阵大风吹断了信天翁号的缆绳,沉重的船只开始原地打转,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缓缓远离岛屿,宛如一艘幽灵船,扬着所有白帆,好像是一条条裹尸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家的路(大结局) 沿着笔记指示的方向,嘉荣看到了老磨坊。 笔记中写着,老磨坊外一里处,有座客栈。 老磨坊立于一座面海的小丘,风车伸张着疲惫的翅膀。到了望之可及的地方,嘉荣走上了一条乡间小路,两旁长着柳树和接骨木,直直穿越湿漉漉的草地。 天色非常昏暗,等她走近,村里的狗纷纷吠了起来,有人探出头来,给她指引了客栈的位置,也就是路上最后一栋房子,门口的木头招牌上写着:湛蓝岛上。 店主举着烛台迎上前来,他穿着宽松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丝腰带。烛光映出一张砖红色的胖脸,缀着稀疏的白须,毛皮高帽罩住方方的额头,下面是一双灵活的眼睛。 店里能提供的餐点很简单,一盆温的牛奶燕麦湖,一大片面包,和一小片培根。嘉荣还是胃口很好地将它们都吞了下去。 踏上通往客房的楼梯第一阶时,嘉荣的目光就被墙上一抹蓝色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画,店主走在她前头,烛台的亮光将画照得非常鲜明。 看得出来,那副画年代非常久远,画上有一座蓝色的锥形大山,又高有阔,耸立在一片草原上。前景的部分是一辆构造奇怪的拖车,轮胎特别大,由十二头水牛拖行前进。画的尺寸不大,却似乎向无限宽广的天际展开。 嘉荣看着画,觉得无法移开视线,站在台阶上,却感受到了来自画中山顶的微风吹拂。 “就像墙上开了一扇窗,您不觉得吗?”店主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觉得嘉荣发窘的样子挺好玩:“来,让我告诉您更多的事情。” 店主举着烛台继续引领嘉荣上楼。 “欢迎来到我的国度!”老店家推开一扇门,高声宣布。 他用手上的蜡烛点亮桌上的一盏枝状烛台,整个房间从黑暗中跃出。 只见房中四壁尽是书籍、地图和笔记本。陈列架几乎被各种矿石贝壳、陶瓷和盛放圣水的缸盆压垮。一张写着密密麻麻计算公式的羊皮纸上,摆着一座珍贵的星盘,两旁各放了一具走禽的骨骼和一支独角鲸的巨牙。墙角还放着一副玳瑁角质板制成的盔甲。 “一个神秘的店老板。”嘉荣在心里评估。 “坐吧,孩子。”店老板在桌前坐了下来,并指着另一张椅子让嘉荣坐。 嘉荣坐下来后,“您能跟我讲讲那副画吗?” “对,那副画。”老店家点点头,“那副画很古老,虽然我还没能找出画作完成的确切日期。但我相信,它一定很古老。” “人们常说,作画的笔触反映画家的心灵。这副画的线条极为天真,不难看出是古代的笔法。不过,您有没有注意到您所欣赏的那种蓝是多么深奥?我确信,这必定是第一幅表现地平线上那淡蓝薄雾的画。” “我没注意过地平线的颜色。”嘉荣承认,她当时被那座大山吸引了。 “是啊,年轻人,地平线可是很长哪!远比您生活的时间长。在我和您说话的这段时间,刚才堆积在您头顶上的乌云可能已经抵达湛蓝到上空。而谁又知道,现在遮蔽了月光的云从何处飘来?” 嘉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您能跟我多聊聊那湛蓝岛吗?它们上方的天空是什么模样?如何才能到得了那里?” 老店家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湛蓝岛是一座天堂,空气清新甘甜,有如五月美丽的早晨。岛上树木雄伟高大,花草植物争奇斗艳,繁茂盛开,每天都像一场芬芳的梦。在那里,绝对找不到任何蛇蝎的踪迹,处处可见清澈的水流沿着阴凉的山坡潺潺而下;而在洒满阳光的岩石下方,少女们前来沐浴,笑声如水晶般清脆……” 嘉荣只能沉默。 “……为了能回到那个美妙的国度,我什么都愿意付出。”老人终于感叹完毕。 “您去过那里?”嘉荣问。这才是她想知道的。 “很多年前,我从那里来的。我犯了错,来这里看门。”老店家将清澈的目光投在嘉荣身上,“你想去那里?” “是。”嘉荣点头。 “没有外人可以到达那里。”老店家说。“你身上流着我们的血液,但我不知道你算不算族人。” 嘉荣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获取资格。 “你走进客栈的时候,月蛾已经将你的消息传回湛蓝岛,如果他们同意你回去,那么就会有牛车来接你。如果到天亮还没有,那你就回你来的地方。”老店家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 嘉荣只能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儿,嘉荣再次开口:“您认识我母亲吗?” 老店家点点头,“那就是我犯得错。我不该让她从禁林通过,进入人类的世界。” “能跟我说说她吗?”嘉荣乞求。 老店家的眼神像是透过墙壁落在了过去,“不了,所有的月光精灵死后灵魂都会回归故土,如果你能到湛蓝岛,你自然可以看到她。” “他们会让我去吗?” “不知道,孩子。不过,如果你去了,你也就出不来了,你决定放弃人类社会的一切了吗?” 嘉荣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脑海里浮现很多人的影像,安都子墨,博野望,老法师,浮丘蕊儿……她以后都不再见他们了吗? “去了,就没办法回来了,孩子,你先好好考虑。不要想着凭借你的法术能离开湛蓝岛,那是不可能的。人类的所有术法都是跟月光精灵学的,你们会的术法在我们看来就像小孩子的把戏,不,连孩子都不如。月光精灵天生就会使用术法。”老店家循循善诱。 “那我母亲为什么会,死?” “她呀,太天真了,相信了一个不该相信的人类……”老店家摇了摇头,“如果你还没有喜欢一个人类,那我劝你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人类。最好不要。” “人类都很坏的,喜欢用各种借口得到他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在老人的絮叨声中,嘉荣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牛叫声,“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