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杂纪》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一回 走马江湖谁人见 弹指一挥间 http://.biquxs.info/

所谓江湖儿女,一壶酒,一匹老马,一把利剑或尖刀,就可以走马江湖。 酒要陈酒,略带些许涩味,这样才体现江湖的苦,烈酒自然也可,那就是体现江湖的豪迈。马却要老马,只有老马才识途,若是牵匹小马,又不知有多少人要伺候的比祖宗还勤快。那刀剑可就是学问了,如果是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那才叫高手,哪有高手拿的东西华丽无比,张扬十分的?那若是打劫的遇到了,才是个十足的肥羊。 老酒鬼给小酒鬼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一本正经,小酒鬼拿手扣了扣脚,然后放在鼻子旁闻了闻,却又一脚踢到老酒鬼身上。 “你这酒确实酸,酸的我喝一口就牙疼,老马肯定老啊,那走两步你就得下马牵着,上次大黄坡那你还是推它才上去的,至于您这破刀就别说了吧,确实够老,以前天天骗我拿去砍柴,果真高手。”小酒鬼踢完还觉得不舒服,一个人坐到一边去向天磕了几个头。 “老天爷哪,你就眼看着小爷我玉树临风,就被这破老头带着到处受苦,不如下一个雷劈死我吧!” 老酒鬼翻了个身,看了看小酒鬼翻了个白眼:“他娘的,你这厮脚臭成这样,老天要是真的敢下个雷劈死你,那臭气不是满天下皆是?这谁受得了,你看之前的小公子,出师以后多厉害,还在雄州混了个校尉当,三天两头的花天酒地,哪像你这个兔崽子?” 小酒鬼姓陈,陈晨回头看了看老酒鬼:“那你带我去找一下赵混蛋?你天天给我说他混的多好,我却也从来没看见过。” 老酒鬼坐了起来,看见天上好像阴云密布,笑了笑:“好嘞,我就带你去找赵小子。”话音刚落,只听得轰隆一声,小酒鬼一下子跳了起来:“天爷,小子玩笑话,不至于,不至于。” 老酒鬼只是看着小酒鬼,拍了拍肚子然后揉了一下小酒鬼的头:“小子,走,咱们去雄州,这次我们不带老马,也不带刀剑,去蹭赵小子的风光,然后我得去找一个老混蛋打一架。” “哟呵,还打架,老酒鬼你打得过谁啊?”小酒鬼回头不屑的瞟了一眼,然后老酒鬼咧牙笑了一下,牙齿黄的不行,伸手指了指天:“你这小酒鬼,看看这天就知道我道行有多高了。” 这时又是雷声滚滚,老酒鬼打了个哆嗦,回头去拉那个毛发杂乱的老马:“走咯,老马,下雨咯。” 老马不屑,好像也听出了老酒鬼的牛皮扯得很大,一脚踢到老酒鬼的膝盖上,自顾自的走了。小酒鬼笑的开怀:“哈,这下连老马都不理你了,走咯!”小酒鬼一下子跳到老马的背上,口中还不断叫嚷:“老马走快些,我们自己去闯江湖!” 老酒鬼抠了抠自己像杂草般的头发,然后把地上刀鞘都快烂完的刀像宝贝一样的抱起来,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走马江湖谁人见,弹指一挥间。”说罢,意犹未尽的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看着天上紫光闪闪,雷声起伏,老酒鬼吼了起来:“王八蛋,等等我,快下大雨了!” 从远处看去,一个小家伙在马上时不时的回头,用手拍着马脖子,老马屁颠屁颠的往前走着,像极了后面那个拿着一把破柴刀边追边骂的老头。 ...... 有地荒唐雷云漫步,有地灿烂阳光十足。 雄州的民风向来彪悍,从来不服外人,除了三年前来雄州的那个赵秋。赵秋的名字听来让人觉得像极了异类,那雄州城郡守田光然第一次酒宴上还笑骂过赵秋:“你这名字,怎么这么像个娘们?”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田光然专门下了一个令:“雄州官军不可嘲笑同袍姓名”。 这还惹得一群大老爷们暗地里嘀咕,难道这赵秋真的彪悍到如此地步,把郡守都给打了一顿?要知道田光然可是一个实打实的一品高手,不说江湖武榜上的那些天境怪胎,一品高手也算得上有雄州城城墙那么高了。从此,人传人知,赵秋就成了一个彪悍的爷们。 而当下的赵秋感觉头大了一倍,看着眼前的两个如乞丐般的人,特别是其中一个满眼的各种情怀遍布,赵秋感觉自己好像头要炸了。 “赵校尉,弟兄们把守城门,从来遵守您的命令,不与百姓厮打,但这两人特别是这年轻的小乞儿一直在我等耳边聒噪,您曾说过军士不可轻辱,我就三拳两脚收拾了他。”一名士兵抱拳在赵秋的面前,站如一棵松柏。 赵秋挥了挥手:“是了,是该好好收拾一下这厮,你先去吧。” 士兵低头抱拳:“是。” 士兵离去,陈晨直接一拳打在赵秋肚子,也不见得如何,赵秋一手挑起陈晨的手,另外一只手顺带一推,就把陈晨推到了地上坐着。 “你娘的,赵混蛋我还说来投奔你,你刚见面就这样对我,你那混球手下还说我是乞儿,老酒鬼,你也不帮帮你徒弟。”陈晨怒目看向老酒鬼。 老酒鬼只是打了一个嗝,然后看向赵秋:“打得好,这混蛋我早想打他了。” 赵秋看着老酒鬼,做了一个拱手:“王老前辈,这一路可好?” 老酒鬼笑了笑:“看起来十年封印解开,你还是一样爱整这些,走马江湖十八载,谁人见我复开怀,功成名就几人去,弹指一挥间。” 赵秋愈发低眉,只是陈晨抬头剐了老酒鬼一眼:“现在又不是江湖儿女了,酸秀才老酒鬼。” 老酒鬼付之一笑,抠了抠自己的头发。 “你记起来了你是你,那你还记得起这十年的江湖吗?”老酒鬼的眼神深邃,拿起酒葫芦晃了晃,眼睛盯着赵秋。 “自然记得,所以我得回去管住另外的那个我了,不知这十年棋局可到了结束的时候?”赵秋躬身,眼神与老酒鬼对视。 二人沉默不语,小酒鬼无奈的嘟囔一句:“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了,说的就像大姑娘出嫁一样,一点都不爽快。” 老酒鬼笑了一下,大姑娘出嫁是不爽快,弄个红盖头遮遮掩掩的,但是老酒鬼爽快得很:“我说还不能结束,最后一子,由我来落下,可否?” 赵秋嘴角勾起:“看在这小混蛋的面子上,可。” ...... 雄州军民彪悍,彪悍之人自然饮酒,三人饮酒,酒兴正上头。老酒鬼看着小酒鬼摇摇晃晃的说教他打一番醉拳,赵秋苦笑:“好一番醉拳。” 十年江湖,这十年的江湖是老酒鬼带着一个小酒鬼和一个翩翩佳公子走过的江湖。从一个少年,走的跌跌撞撞,走成了一个看见过百姓凄苦或安居,官员得意或落魄的青年。酒鬼还是一样的衣衫褴褛,落魄而心安,而好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的翩翩佳公子,此刻心底也涌起了波涛滚滚,源于一场大梦醒,破碎了一场江湖梦。 “赵小子,你不必再执着于这一场江湖,你得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这就是你肩膀上的那个担子,挑好喽,就跟当年我们看到的那个挑夫一样,穷苦人家说的话总有些道理,就比如他说的那句,挑一天担,才能吃一天饭,咱肚子里装着的东西,得对得起咱手上干的活。各司其职,才是天下大道。”老酒鬼没有看一旁醉倒在地的呼噜声渐响的小酒鬼,只是盯着自己眼前的这碗酒,把它当做了这世间最值得正视的东西。 赵秋苦笑,眼前的这个老酒鬼,他这十年来好像做过的最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是只要给他一壶酒,他就能跟着世间所有人都饮上一番,如当年那个挑担避暑的挑夫,也如后来因为南唐百姓苦而愁的满脸苦瓜相的官员苏文惕。而虽说自己和那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小酒鬼都算得上他的徒弟,而真的学会这本事的,好像只有那个小酒鬼,敢对他拳脚相向的陈晨。 而这十年走来,哪怕如今一朝梦醒再回首,真正能走到自己心里盘腿坐的坦然的,好像也只有这老少一对酒鬼了吧,仔细想想,好像这江湖,还挺没意思的,但是那些号称云游四方的所谓江湖侠客,带着儒家的书卷清香,佛家的化缘老钵,道家的青衫飘荡,更多的是那些往酒桌上轻拍,一碗酒下肚谈及自己或见或编的江湖轶事的所谓侠客,好像比起这偌大一个无太多声响的江湖本身,有意思多了。 “好大一个江湖啊,老酒鬼,咱走一个,敬这十年的岁月。”赵秋眼睛闪烁的好像发出了光,就这么看着老酒鬼。 老酒鬼举杯,看着眼前人眼底的自己:“咱各敬各的,我不敬这狗屁倒灶如今无人立潮头的江湖,我敬你眼睛里这个提刀不出刀,入世骂王侯的糟老头子。” 二人碰杯,一饮而下,后知后觉的想起当年走到后周时候,由于是自己儿子忌日,不许山城子弟饮酒食荤,气的老酒鬼带着二人出城边走边骂的后周安国侯,赵秋哑然失笑。 老酒鬼,你可知道,在醒来以后,我心底立江湖潮头的,正是一个提刀不出刀,入世骂王侯的糟老头子,这一杯酒,我也敬你,敬你的旷世风流,这十年的江湖哪,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回 我率十万儿郎 待君临天下 http://.biquxs.info/

阳州城,大唐都城,观星阁内。 一黑衣老者坐在竹椅上,身前站着一个小宦官。 “冬天过了,冬眠也可以结束了。”说完,老者咳了两下,把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 小宦官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不敢言语其他。 “你去给阁里那个做客了十年的老客人说一句,主人该回来了,只是在异乡怕外人太好客,不让他回来,我准备让他去接一接,你觉得如何?”老人像是自顾自的问了一句,小宦官不敢搭话,只是低头听着。 老人依旧自言自语:“我却忘了你一向不怎么敢回话的,算了,我觉得也不必让那个老客人出手了,此事就不要让另外一个主人知道了,他这十年的撒野该够了,你拿这个令牌让小七找一下叶将军,给他说一声,大唐龙骑,可以挪挪屁股,去看看楚国的雄州风景。”老者的手枯瘦如柴,递了一个令牌给小宦官。 小宦官膝盖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这个令牌,随后起身,步步后退。 “公义哪,你求了一辈子的公义,我要开启一番大乱之后的大治,我知道你不乐意,不过让你去和王奇这个老头子争争十年前你认为他送给你的朝堂第一,你该没有什么意见了吧。”老人很老,眼睛都懒得睁开,他后面屏风后走出一人,却是一身红袍。 “李公羊,我答应你完成三件事,这是最后一件,你不怕我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先把你宰了?我倒是很想尝试一下,号称才智可比半壁江山谋士的李公羊,会不会死在我李公义手里。”李公义一身红袍,他的脸上的半面面具后,掀起一丝冷笑。 “这天下就是一盘棋,有资格下棋的棋手,有许许多多,而我不想要这么多棋手,一盘棋也不需要那么多棋手,但是赵家需要一个观棋复语的小人,这个小人只是顺势让这个天下只发出一个声音罢了。这件事,我觉得不需要劳烦那个老客人了,就只能请你走一趟。”老人答非所问,只是把手拢在袖子里,拢的更紧。 李公义冷笑一声:“这我听了十年的话,你还是没必要再唠叨了,我等着看有你参与的这场棋,谁能笑到最后。” 老人回头,红袍已不再,只留下老人一个人的呢喃:“七国公治天下,还是太吵了啊,这声音吵得让人头疼欲裂,唉。”说完这话,老人又闭上了双眼,只留下均匀的呼吸声。 ...... 老酒鬼的酒量一向比小酒鬼好,赵秋也是,所以此时也只有赵秋和老酒鬼坐着,小酒鬼一个人躺在院子里,发出震天般的呼噜声。 “十年了,您还不愿意让陈晨醒过来吗?”赵秋看着陆奇,眼神中带有一丝笑意。 老酒鬼摇了摇还剩下半壶酒的酒葫芦,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巴,说了一句:“半葫芦酒晃悠,所以我只喜欢满葫芦或者干脆不要盛酒。”老酒鬼呲牙笑了一下,赵秋耸了耸肩。 “您说的对极了,从您弃文投武,成了这庙堂里的武力第一开始,您好像就没有错过。大唐有文才李公羊,武才李公义,同王老前辈一人博弈,却也未占多少上风,可见老前辈一人独领天下风骚。”赵秋手中无酒,却不知从何处掉下一壶酒来,赵秋笑饮。 “也不过是朝堂里的第一罢了,李老头,我养刀十年,出鞘可以,但不能是因为你,你知道的,如果我现在拔刀,哪怕是当着你的面斩了你们的小皇帝,你也奈何我不得。”老酒鬼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背,他的眼神异常清澈,半分醉意也无。 红袍老人依旧红袍,只是此时的眼里绝没有倨傲之意:“王兄养刀十年,可我终究答应了李公羊这混蛋最后一件事情,与王兄再争一争这朝堂的朝堂第一,公义只得不敬。至于陛下,我想王兄应该不舍得拔刀吧。” 老人出掌,速度极慢,在一旁观看的赵秋更是觉得哪怕连小酒鬼的醉拳速度都比这快了不少,但老酒鬼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看了看李公义,半点躲避之意也没有,但是只有武道到了极高境界的人才能看出,这掌中暗藏的内劲。 掌印在了老酒鬼的胸口,那其中的气劲不发而散,老酒鬼只是飞身而退,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起身咧嘴拍了拍屁股:“好了,这朝堂第一是你了,与你们争没意思,如果要争天下第一,不如过段时间,与我一起上一次天宫?” 李公义如同在阳州睡着的李公羊一样,把手拢在了袖子里,阴翳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笑意:“王兄如果要大闹天宫,那我重返天宫一同叱咤又有何妨。” 赵秋起身,面对李公义:“朕,允了。” 老酒鬼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小混蛋,你就算要走,起码给我丢上一壶南唐昙花香啊,你我好歹也有个师徒之名,不至于如此磕碜吧。” 一壶酒再落下,从李公义的手中抛出:“我知道陛下会给你,不妨我先给你了,记着等你上天宫之时,有我李公义相伴。” 老酒鬼接过酒,饮上一口,赞叹一声:“好酒,小混蛋,你何时走。” “现在。”赵秋看着老酒鬼,再拱手一番:“谢前辈带我一看这江湖。” “不打算与小酒鬼道个别了?”老酒鬼抱着酒葫芦,笑问一句。 “不了,怕道别之后反而显得扭捏舍不得走。”赵秋转身,没有看小酒鬼一眼,只是对着李公义说了一句:“辛苦李伯伯了。” 李公义虎目含泪,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听到一声李伯伯,李公羊,你这个混蛋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难受吗。 二人缓步离去,走到门口时,耳边传来老酒鬼的悠悠一句:“走好不送。” 赵秋顿步,随后行得更快。 你们这对酒鬼呵,除了在你们面前,我恐怕以后再难对谁完全交心做那个你们口中的赵混蛋了吧。 ...... 此时雄州城外,一军墨甲行来,一名男子伸出左手,行军皆停。 “痴儿,你带三千人从子谷山出川,去银关阻截,切记敌军不动我不动,其余人马按兵不动,由虎子率领于此地扎营,明日一早,我要进城。”男子下马,众军士亦下马,看着这偌大的雄州,男子目中隐带泪光与战意。 痴儿是一个健壮的汉子,吴骁军,骁字营威震西楚,吴骁军看着眼前的男子,笑着问了一句:“大将军,敌军何处人。” 男子背手:“南国唐军,应是大唐龙骑。” 吴骁军狞笑道:“是了,我且去银关,恭候叶令昙。”说罢,吴骁军策马,一军自随后去了。 另一被男子唤作虎子的,是徐虎,虎营凶悍更甚骁字营。 “大将军,为何留我与您一起,大唐龙骑,好大的威风,我却不信十年之后他叶令昙能再胜我徐虎。”徐虎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大刀猛地砸在地上。 男子拍了拍徐虎:“若此战要杀伐,我自遣虎营前去,若此战要稳妥,骁字营再合适不过。” 徐虎愕然,随后大笑:“遵将军令。” 男子轻笑,随后自顾自的向前走了几步:“赵毅,你同我下的这盘棋,李公羊同我下的这盘棋,还有那天宫与我下的这盘棋,我可曾怕了分毫,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儿子能有你的几分才学。”南唐有国士,李家双雄士无双,西楚有豪雄,陈棠一人独秀枝头。 男子自然是西楚第一雄,兵马大将军陈棠,反手之间,十年灭了西楚境内匪军数万。 陈棠看着雄州城:“小子,我等你回去当上你的小皇帝,我率十万儿郎,待君临天下。” “果真是好大的雄心壮志啊,陈老将军还是未老啊。”老酒鬼不知何时站在了陈棠的身后,一手提着昙花香自饮了一口,然后另一手扯了扯衣服,将这一壶昙花香丢给了陈棠。 “四十余岁,还是可以算作老当益壮的。”陈棠也饮了一口,就地而坐。 老酒鬼笑了笑,然后侧卧在了地上。 “好个陈棠,懂我心思。” 陈棠或是那一口昙花香饮的急了些,口中咳嗽不止。 “看来你还是老了啊,陈棠,和我一样。”老酒鬼看着他,也只是一直盯着陈棠的面容。 陈棠将昙花香放在了地上,右手从腰间抽出了半截剑。 “人老了,可剑还是可以代替我讲上些许道理的。”陈棠的眼神锐利,有一叶自风中飘下,叶过剑刃而断。 “西楚有陈棠,我可以放心去死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有些事情做完了,我便可以坦然而死。”老酒鬼咧牙而笑,起手轻抚自己的胡须。 “王兄应已达到一力破万法的境界,何必身死?”陈棠收剑入鞘,叹了一口气后又饮了一口酒。 “这是一场机缘,这机缘留给后人再合适不过,何必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把他白费了,更何况,我总是要上一趟天宫的,既然上得下不得,那和死了有何区别。”老酒鬼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改之前肆意嬉笑的模样,拱手以对:“西楚前大兵马大将军王奇,请求陈将军,为我西楚安守国门,不求起兵踏天下,但求方寸之间无忧患。” 陈棠站了起来:“陈棠领命,但有陈棠半条命在,天下无人可犯我西楚国威,陈家一门,俱是忠勇之辈,您说呢?” 老酒鬼起身,转身离去,声音只落在风中。 “陈家不必皆忠勇,有你陈棠一辈一人解决就够了,天下少了一个赵秋和赵春,多了一个赵春秋,还请将军留心。”说罢,老酒鬼一瞬而走,留下半片叶,在风中晃着。 “一代江山一代人啊,不过,将死的老虎,尚有着虎牙些许。”陈棠此时眼睛眯着看向南方,那里,是南唐所在。 随后陈棠吼了一声:“虎子,给老子过来一下!” 正准备下令扎营的徐虎快步跑了回来:“咋了,将军。” “让鸽儿给吴骁军带个话,探一探他大唐龙骑的虚实之后,直接回剑州,这雄州咱也不用进了。”说罢,陈棠轻咳一声,提起地上的昙花香,独自离去上马。 所谓朝令夕改,而陈棠的这番军令,甚至比朝令夕改还来得过分,徐虎没有质疑什么,只是匆匆离去下令,不时回首看着背影略带佝偻的陈棠,徐虎心底轻叹,当年一人率军抵挡叶令昙的陈大将军,好像也老了啊。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三回 墨衣沾血杀气近 轮回再起又十年 http://.biquxs.info/

银关城外,一军赤甲,如长箭般袭来,叶令昙稳坐箭锋。 “将军,我等既然都到了此地,是否是要和陈棠干上一仗?”一粗狂汉子将头盔摘下,挠头笑道。 “徐老憨,你他娘的输了一仗给吴骁军就天天想着打回来,将军这次连黑骑都没有拉出来,最多也就是试上一两仗,怎会大张旗鼓?”一个中年男子用手中马鞭打了一下粗狂汉子。 叶令昙双手握着马鞭,坐下黑马打出一个响鼻,脚掌用力的摩擦着地面,似在表达主人此时的心情。 叶令昙思考了些许时刻:“其实打上一场,也不是不可。” 二人看着叶令昙,眼神都变得炽热起来。 “徐龙虎,赵坤,你俩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没叫你们给我出银关作战,你们不是天天吹嘘自己手下的斥候多精悍吗?我不知道此次陈棠让来交手的人是谁,不如你们二人各派一军,记住无需太多,各五十人,分散式前行,给我把前面的情况摸清楚。”叶令昙嘴角上勾,看着眼前二人。 徐龙虎和赵坤对视一眼,抱拳应是。 叶令昙左手松开,右手用力甩了一下马鞭:“陈棠,我猜你派来的应是吴骁军,徐虎之中一人,想来挫我士气吧。” …… 银关外一个山头上,吴骁军看见银关下头的人马,随后狞笑更浓,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告诉过你们,自从跟了我,要么就是马革裹尸,要么就是滚蛋回去和婆娘抱着热坑头,要么就是升官滚蛋,既然你们都选择留在我身边,那今天总得有一个人代我去看看南唐的兔崽子,刀锋是否还锋利。” 吴骁军身后无人应答,皆肃然而立,眼中的战意,浓烈十分。 “秃子,你他娘十年前不是头都差点被叶令昙手下那个赵坤给割了吗,那这次就用你的人,你给老子带点你手下的斥候往前面探路,记住,老子们来这里只能小干一场,但是老子要做到不管有多少唐军来看老子,都要给他们送到祖坟里头,谁的待遇都不能差。” 秃子摸了摸脑袋,自从十年前脑袋差点被开了以后,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他也一直保持着光头,他说过,不把赵坤全军宰完,他绝不会蓄发。从那次以后,秃子从骁字营的一个将军,变成了一个斥候,然后这十年升降之后,变成了一个斥候营的营长、 秃子没有言语,带着手下的人,应令而去。 吴骁军长枪砸在地上,右手摸了摸腰间刀柄:“大将军此次让我来,应该不想让我打,但也不想让叶令昙的人过银关,这么多人敢聚而不敢动,真有意思。” …… 一身赤甲,一身墨衣,二军飞速前进,在他们快碰到的时候,秃子眼神眯起,左拳立起。 他手中楚刀往前面指了一下,随后飞速前行。 狗蛋是个贱名,但是贱名长寿,特别是他跟了赵坤以后。 赵坤是个福将,他打仗不一定能胜,但从未大败,哪怕是当年听叶令昙的命令,以五千人拖马住陈棠五万大军南下整整一天,撤退时竟还有近四千人,自此就有了南唐第一福将之称。 狗蛋也有福气,他常常笑着自称有一种娘们似的第六感,这种第六感在他带着手下摸情况时尤为明显。 此时,狗蛋的第六感又来了,他暗骂一句:“这是多重的杀气,他奶奶的,老子眼皮子直跳。” 只是这一次他运气没那么好,骂完没过一息时间,他就看见了一队墨衣飞速向前。 “他娘的,弟兄们,人家都摸到面前了,先干一架,干不过再扯呼。”说完,狗蛋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个唾沫,然后提起唐刀向前。 当刀砍入人体的那一刹那,血色已至。 有一名唐军把手中的唐刀捅进了一名楚军的胸腹,楚军呲牙,用右手把手中楚刀甩到一名背对自己的唐军身后,然后左手死死握着插入自己腹内的唐刀,右手一搂眼前这名唐军的脖子,然后咬向他的大动脉。 唐军挣扎不过,才将断气,楚军一脚把尸体踢开,拔出唐刀,正待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倒向自己的双眼,在他身后挥刀的狗蛋,用手使劲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水,转头看着另一边提刀轻盈而战的秃子,又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句:“他娘的,怎么是陆晓这疯子。” 才说完,便提刀冲向了秃子。 狗蛋挥刀斩向秃子,秃子拔出砍进一名唐军身体内的战刀,回头时,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双目。 一名楚军四指齐断,右手的刀还卡在一名死去的唐军手中。 秃子大吼,一刀劈向狗蛋,狗蛋弃刀,胸口有血涌出。 “他妈的,点子刺手,扯呼!”说罢,狗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也分不清到底是何国的配刀,砍翻了一名墨衣,往后飞退。 可两军碰在了一起,能退的又有多少,些许赤甲往前冲着,这是向死而生,向死的是他们,而生的是同袍。 这种战法就是被外人称之为福将的赵坤的战法,他曾向着自己的手下大吼:“我的军队,打仗就四个字,无论胜负,先给我学会向死而生,不敢为战友死,就滚出我的部队。” 此时已有人向死,狗蛋是其中一员,将先死,而兵其次。 秃子自从看见之前用手给自己挡了一刀的兄弟后,眼中就死死的盯着狗蛋挥刀,狗蛋横刀,然后就被一脚踢飞,有人用背给狗蛋挡了一刀,那人手中的唐刀还砍向了一名挥刀的楚军。 “狗蛋你给老子走,你还要留着你这狗命以后多带走几个楚军。”此人回身,死死地抱住秃子,秃子用刀背想把他砸落,尝试多次,直到最后此人无力松手,秃子使劲将手中长刀插入地表,双眼通红,杀意渐浓。 狗蛋已走,唐军斥候已走,只留下满地尸横。 看着还有人准备去打扫战场,清点尸体,秃子一脚把那人踢开:“打扫个蛋,这他娘的你还以为是扫土匪窝呢,撤!” 说完,秃子把之前用手给自己挡了一刀的小斥候背了起来,这个小斥候几天出兵前还说过,秃子之前当将军的时候他就很钦慕,他也想杀敌立功,当一个将军,而现在,他左手仅剩拇指。 …… 赵坤看着眼前的浴血的狗蛋,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你去休息吧,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将军,如果下次探明敌情,对手是陆晓,狗蛋请求归营后充当前军。”狗蛋抱拳,头低的很深。 “我答应你,你先带着兄弟们好好休息,陆晓这厮,之后交战有机会我定斩下他的人头,给你做酒壶。”赵坤眯眼,嘴角勾了一下。 狗蛋知道,这是将军起了杀心的表现,狗蛋转身离去。 只有他们这个斥候团体的才知道,之前拼死让狗蛋走的,是一个老斥候,是当年带着狗蛋逛过窑子,选过刀子的老斥候,前些日子他说过再也不上战场了,他家里面前几日生了一个小孙子,而今天,他死在了战场。 狗蛋含泪,而不轻弹。 赵坤左右扭了扭头,发出喀嚓响声,他喃喃自语:“等着啊,陆晓,输了一次就那么想报仇,我保证你下次再输,我一定会让你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 叶令昙站在军中,看着向他走来的二人,当看见较年轻的那人时,已忍不住双手颤抖,急忙向前准备跪下。 赵秋用手抬起叶令昙:“叶伯伯,唐国江山,尽靠您了,何必多此俗礼。” 此时叶令昙已有热泪:“十年哪,陛下终于回来了,老将他日若有平定天下之力,定马踏天宫,雪昔年之耻。” 赵秋面露微笑,看向一旁仿佛在闭目养神的李公义,点头答了一句:“可。” ...... 看着远处撤退的赤甲,吴骁军拔起在地上的长枪,看着长跪在地上的陆晓,无奈的点了点头:“十年磨砺,也算够了,大战将起,我便还你这个将军名号又如何,他日若南下,汝为我先军。” 陆晓起身,右手下意识的摩挲腰间的长刀。 此时一鸽子盘旋,最终落在了吴骁军的右臂上,吴骁军左手从鸽子脚边取下小纸条,震动右臂,鸽子展翅而去。 看完信后,吴骁军说了一句:“走,回家了。” 陆晓看着空中盘旋而去的鸽子,心底想起当年大将军在那场击退南唐的庆功宴上说过的话:“小兔崽子们,我知道你们都有深仇大恨,对南唐,对叶令昙那些兵将,但老子为啥用鸽子传令,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西楚从无争雄天下的心,我他娘的和老昌一样,想要和平,想偏安一隅,但是赵毅那厮当年不愿意,被打疼了,走了。但这话今天老子放在这,老子和老昌都想要和平,如果谁想把老子们想要的和平带走,那给我听好了,打他娘的,别给我怕手疼!” 老昌是西楚的老皇帝,昌平,而那次之后,好像再进将军府里吃饭的时候,再也没有看到过曾经喜欢抱着书在一旁看着我们这些粗人在一旁嬉闹的小公子了。 大将军,您心里也有苦和恨吧,放心好了,要是南唐还要再伸手抢我们的和平,我陆晓第一个提刀,我也敢为西楚,第一个死。 吴骁军骑在马上,颠簸之间,想起了那个幼时只知道抱书在一旁抿着嘴唇不言语,直到看到自己入府,才咧嘴喊了一声吴叔叔好的少年。 少将军,您现在在哪,你吴叔叔想你了,我答应过你,还要教你学习兵法,教你如何用枪的,你知道每年中秋,我们几个在将军府里,第一杯酒,永远敬给将军说外出远游的你吗? 夕阳垂山,吴骁军率军往前走着,自从十年之前的那场春秋战后,唐楚终于再交锋,又起了一场轮回。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四回 虽死犹前志不改 有人信手斩蛟龙 http://.biquxs.info/

银关之外的银川城后,是南唐国境内,十年春秋战止后,再无人来犯,无人敢犯。 在这近十年来南唐新帝赵春暴虐无道,即使当年满腹诗书治南唐的老人李公羊一直护着他,但南唐子民敢怒而不敢言者太多,哪怕是当年与李公羊把手言欢谈论过如何平定天下的老人公孙奇也私下与李公羊争吵,甚至有传言说,南唐俩位智囊已决裂,国内已是南北治。 可只有老人才知道老事,只有亲历者才知道完全的实事。 公孙府邸内,两个老人看着桌面上的棋局,各自有所思。 “公羊兄,这十年来你的举动是否如当年你我所说,为百姓立命,你心有乾坤,自然知晓。”说完此话,公孙奇闭上他的眼,微微佝偻着背,也不再看这棋局,只是脸上带了一丝嘲讽,也有一丝可惜。 “你这个老王八,说话倒是安稳,真正下棋下出这十年世道的,还真不是我李公羊,我的棋法应该还没有那么臭吧。你要知道的是,这十年来的南唐,要是没有我,早垮了。”李公义靠在竹椅上,从袖中拿出一壶酒,递给公孙奇。 公孙奇睁开眼微微眯起,只说了一句:“天宫的人管的太宽了,我们又还要忍多久?别忘了当年是谁给我信誓旦旦的说过,信手而来便可斩了六条蛟龙。” “像这种想要强行破坏规矩的,自然要出局,只是我可能看不到那天了,你得代替我看。那六条蛟龙,只不过就西楚的那条大了一些,我在步入黄土之前留下的几颗棋子,应该还是可以斩上数条。”李公羊笑得淡然,嘴角流下一丝血迹。 李公羊信手将桌上的棋子一把挥开,在局中放下七颗黑子,六子绕其旁,一子居中。 十年的韬光隐晦,李公羊曾落下七子,如今七子成型,正待搅乱春秋。 公孙奇看着棋局形式喝了一口酒,砸了两下嘴巴:“好个残花酒,不愧是你李公义亲自酿造的佳酿,我有十年没有尝过这滋味了。” “酒的滋味变不了,人的滋味也一样,南唐,还需要你哪,老伙计得好好养着身体,代我多看看这大好河山。”说罢,李公羊佝偻着背转身离去,一步一蹒跚。 望着李公羊离去的背影,公孙奇食指和中指夹着酒壶盖,往酒壶上轻轻敲着。 “春秋谁主,沉浮谁手,这一去,管叫天下沧海变桑田,这一去,管叫将军含笑亡阵前,这一去,为后辈开山万万年……” 老人低声唱着,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几十年前,二人入阳州时,在赵毅面前的高谈阔论,喝醉后互相搀扶着回观星阁抵足而眠的时光。 公羊,你说这个南唐还需要我,那当年那个谋定天下事的谋士,是不是就要离南唐而去了,你曾落下七子,让我负责落定胜负手,可我怎有当年鬼士谈笑间六国并攻的决然气魄啊。这个秋天,凉意怎如此深重,重过往前许多年。 …… 国有死士,死士有死志。 叶令昙看着眼前的数十人,挪了一下在马上的屁股,自言自语一句:“是不是我南唐许久没有挥刀了?” 李公义朝前走了一步,四方寂静,他半面面具下的眼神,冷冽而杀气显露。 “陛下,这个世界上,总有老鼠认为自身很强的时候,可以去斩杀幼虎来保存生机,您认为呢?”在十年以前,李公义在南唐声名鹊起的时候,就是一人负手,护住了当时重病的赵毅,而今次,他护住的是年幼的赵秋,而这,大概就被唤作轮回。 赵秋看着李公义,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但幼虎尚有齿牙,难道不是么。” 李公义轻笑:“幼虎尚有猛虎护之。” “哈哈,叶将军,我等好好看看南唐第一武才如何威风八面,如何?”赵秋的眼里带了几分戏谑,也带了几分怜悯,这几分怜悯,大概是走了这十年的江湖,跟着一个邋遢的老酒鬼学会的怜悯之心。 叶令昙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而后挥手,一队人马向前,将赵秋裹挟在重重人马之中后退。 死士向前,只是前方有人立如山。 李公义十年前最后一次出手后,武榜曾有排名,天下第九朝堂第一,今日一人独立人前,其势如山。 在江湖的一品境界之上,是谓“天境”。 天境之内无高低之分,却有天人炼体、天仙炼气、天神炼神的三者区别,传说中若三者皆可大成,即可至西楚天宫打开天门,驾鹤升天而成仙。而此时的李公义,则正处于天仙境,在十年前的武榜之上就已经坐九望前八。 李公义挥手,气机横飞间,身后草叶随风起势,犹如飞箭,射向眼前众人。 有一人甚至觉得不过草叶,于是仅是提起全身气劲护体,不管不顾,却在飞身而过间,脖颈有鲜血奔涌而出。 古有言语,一河奔涌断群山,而李公义一人负手立,已断眼前诸多死士性命。 “无论你们是何方人,我只想问一句,值吗?”李公义语气淡然,眼前草叶自然纷飞,敌手应接不暇,岂有人有闲暇可答话。 看着眼前依旧向前的人群,李公义虽是天仙境,也懂得天人境界的金刚如何怒目,他向前一步,抬手握拳,草叶皆停住了一息,一息之后,感觉似乎死士都故意为了死后以成士一样,为了死而成士的死士用脖子撞向如刀剑的草叶,横尸遍野。 只一人鲜血遍体,杀出了草叶阵,面对李公义,手中长剑一柄,在光下轻闪。 “你,很不错,也很可惜。”李公义摇头,那人已经达到了天人境界,虽是破境入天不久,却已经能从李公义成名的万叶阵中脱身而出。 “武榜终究只是随意评说,今日得见天境之上的南唐武才,才知道天下之大,从前不过井蛙看海,夏虫语冰。”那人眼中露出了不甘,“倘若今朝我还能活着,不久定可天人境大成,可窥天仙。” 李公义摇头,眼中带着一点感叹:“所谓武榜,尽是虚名。”眼见着那人准备往人群中的赵秋动手,李公义往前走去,步伐不急不慢,正好三步。 第一步,那人手中剑折,弃剑换掌,继续前冲。 第二步,那人七窍流血,吐出一大口鲜血,血如箭,洒向人群之中。 第三步,那人跪在了地上,双目圆睁,有不甘,有怨怼,血箭没了那气机牵引,揉进了尘土之中。 那人看似体外无甚伤痕,但在天仙三步之下,全身气机已断,李公义回身负手,轻咳俩声,退入人群。 叶令昙的眼睛始终眯起,只问了一句话:“陛下认为,可有侠可以武犯禁,儒可以文乱法?” 赵秋双眼格外清澈,回了一句:“侠不可犯天下禁,儒不可乱天下法,若有犯者,无人可为天下敌。” 叶令昙点头,继续领兵前行,李公义回到了赵秋身旁,还是低头前行,只是将要走过那群尸体时,赵秋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小酒鬼的笑脸,他回头给李公义说了一声:“天下之侠皆不可以武犯禁,哪怕是天宫之人。” 李公义点头:“自然不可。” 赵秋欣然,轻吟了一句:“南方俊男儿,北面俏娘子,何日才是相逢时,齐全把家治。” 听着这糙的不行的诗句,李公义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半面面具下的嘴角扯动,不知是否也想起了哪个北方的俏娘子。 在春秋乱战更早的年头吧,那个背着书走千里的兄长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个弟弟还尚未习武,还喜欢听秋蝉,赏冬雪般的文人雅事。自从有天他见过了北方的那个她以后,弃笔入江湖,可惜从江湖再回来的时候,北汉多了一座无名土坟,南唐多了一个半面武才。 武才伤心伤情,世间最远,何过于阴阳,伤心远不如死,死了不过也只是那千百年的无边孤寂,不知不觉,何况入江湖前答应过兄长好生归来,替他做三件事情,最痛不过伤心,最恨不过后知后觉,武才原本是打算齐全了三件事就随她而去,却又怎舍得这一个唤他一声李伯伯的后生,怎舍得让那昔日授他一场机缘的老友独自上天宫,世间万物使生机浓处,莫过盼头。 …… “老酒鬼,那小混蛋和我见一面就跑了?”陈晨的腮帮鼓起,狠狠地看着面前做出一脸无辜样的老酒鬼。 “哎哟,那赵小子不是怕了吗,这天下七国,咱反正也正好就差这个楚国没有游过了,要不就顺便走上一遭?”老酒鬼挠了挠头,看着陈晨。 陈晨看着老酒鬼,思考了些许时刻,随后点头:“那咱走一遭楚国,我听说楚国好像是十年前唯一一个在正面和南唐不分上下的国家。” 老酒鬼抚须轻笑一声:“岂止不分上下,有时犹有胜势。” “你怎么看似十分清楚的样子?”陈晨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疑惑。 “我曰,不可说。”说罢,老酒鬼往前面赶路而去,陈晨在老酒鬼身后追赶,在夕阳下,二人身影渐长。 像是走了很久,老酒鬼说了一声:“小子,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要和一个糟老头子打上一架吗。” “记得,咋了,怕打不过?” “我怕你忘了啊,到时候得看好了,你师父我武功有多高。” “最多也不过和天一样高嘛。” 老酒鬼笑声爽朗,又多了几分心酸,在天地间回荡着。 和天一样高算什么,要比这天还高才算得上高。 …… 西楚之西,是天宫,传言中,天宫之上,皆天人。 此时天宫下一深涧,有一蛟龙飞起,状若吞天。 一中年男子看着眼前景象,自言自语:“畜生安敢与天斗,这七国,先让他们乱上些许时刻吧。” 男子横掌而下,劈断龙首,此时天宫,黑云覆上。 男子负手,缓缓离去:“七国气运蛟龙,还差南唐未出,幸好还有南唐,可惜还有南唐。” 回首望去,瀑布似由天上落下,奔流至海。无人可知其源,除非是逆着那瀑布流水,追根溯源。 “为何姓轩辕,可惜姓轩辕。”天地间有声,男儿轻叹声,声苦,而情重。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五回 镖头走马提青酒 小酒鬼醉论江湖客 http://.biquxs.info/

王安山走了十几年的镖了,只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带着两个落魄儿同行,老的只知道喝酒,小的总爱唠唠叨叨。 幸好青城郡内还没有什么人敢招惹王家镖局,风雨不动安如山,有让王安山亲自走过镖的人传言说王安山也算得上是一个天人境的好手。 更有传言说,十多年前的江湖上,有一个名唤做王安山的走镖客,名列武榜第六,曾经一人屠过数千唐军。 “王伯伯,您武功真像镖局里人说的那么高吗?”小子嬉笑,却一眼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王安山。 一个散着头发的女子拍打一下小子,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我爹会专程来编个谎来骗你这个小兔崽子?” 小子口中低声嘀咕:“我就算是个小兔崽子,你还不过就一个黄毛丫头。” 王安山侧脸看了看女子,眼中有着无尽宠溺。 走镖的人,都是一脚踩在阳间大道,一脚踩在地下黄土间的江湖人,当年王安山他媳妇两脚踏进了黄土,就只剩下这一个闺女留在旁边,他怎能不宠?换句话说,倘若不是他闺女,他王安山也是个两脚踏进黄土里的人了。 只是只有王安山心里才知道,幸好还有个闺女,让这生活多了许多盼头,也可惜还有这闺女,否则他王安山岂止可屠数千人马。 好在他闺女也算得上些许知事,为了不给王安山走镖拖后腿,也用心练过功,起码这一身的二品境界,倒也不算作假。 “青姑娘,那你爹那么高的功夫,为啥不去投靠朝廷,要知道好像就雄州城的郡守田光然也才不过一品境界。”小子嬉笑,一脸不信的样子。 姑娘咬紧腮帮却不知如何作答,双眼看向父亲,就好像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老酒鬼摇了摇手中的葫芦,或是觉得无酒了,就甩向小子。 “陈小子,你知道个屁,报效朝廷,卖身帝王家,又何如一人恣意行。”老酒鬼似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叹了一口气,双眼看着陈晨,然后乐了乐,用手抠了一下自己的脚。 小子自然是小酒鬼,而老头搓了搓手,自顾自的就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看他摇晃的样子,青姑娘既高兴他肯为她解围,又担心眼前的这个糟老头子一下子掉下车去。 小酒鬼摸了摸自己的头,拿起葫芦作势想要砸回去,而后又把葫芦擦了擦放在腰间系上:“那走镖就算得上恣意?还不是有茧可缚,每日为了那些客人的要求风里来雨里去,怎又比得上入朝为官来的潇洒?” 青姑娘看着眼前状似生闷气的小酒鬼,嬉笑一下,拍了拍马,赶向王安山的身侧。 “爹,我觉着那臭小子说得对啊,当官可比走镖神气多了,而且还比咱安稳。” 王安山摸了摸马头,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自己的一干伙计,回了一句:“陈大将军这一顿十年整顿,走镖不是轻松多了吗?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场也一样,当官的和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一向没什么干系。所以啊,咱又怎地不自在了?更何况,你这个臭丫头喜欢看着天下风景,我这样陪着你走镖不是挺好的吗,当官哪有让自己姑娘开心来得重要啊。” 青姑娘此刻开心极了,眼角弯成了月牙状,只是不知道后面的陈晨看呆了双眼,自言自语道:“这是不是就是老酒鬼说的眉眼弯若叶,小臀翘如荷啊……” …… 走镖的是行遍四方,饮酒的也半点不差,饮遍天下酒。 夜里的云悄悄地藏起半轮明月,老酒鬼举着酒杯,看着眼前的王安山,杯盏高举:“游侠儿,手持刀,殿上客,心钟敲,来来来,看西楚男儿,哪个不俊俏,来来来,看西楚娘子,眼神可把魂儿撩,马上枪,家头床,两地徘徊,可曾做过上马好汉下马好儿郎。”唱罢一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篝火燃的通明,王安山笑着,看向自己的饮酒饮的满脸通红正在与小酒鬼打闹的独女,眼神飘忽,似是透过那篝火,看见了十余年前的自己,一时无话可言。 只是恍惚间,见得眼前的一盏青酒递过,老酒鬼呲起满嘴的黄牙,笑的随和。 “倒也还算年轻,多愁善感的时候还多哩,来,且饮上一杯,看酒后这心情又怎么说。”老酒鬼瞅着王安山,递过重新满上的杯盏。 王安山想起几天前,这个老酒鬼来央求着跟着镖局走的时候,那少年不屑的眼神,还似乎央求着这老人说:“何必跟着别人走,说好的游玩,跟着别人多扫兴。” 不知为何,王安山想起了幼时的自己和带着自己走上走镖这一行的师傅,鬼使神差般同意了老酒鬼和这个撩拨自己女儿的小酒鬼的加入。 念及如此,王安山情不自禁接过老酒鬼手中的杯盏饮了一口,呢喃说了一句:“好个少年人。” 一年轻人倒也是个鬼灵精怪,伸过头来看着镖头和老酒鬼,补了一句:“好个老头子。” 王安山放声大笑,自从陈棠大将军与南唐战罢,且不提如何强军,但平定了西楚境内匪患大半,自那时起王安山这些走镖人,走的也算得上随意了许多,毕竟没有了那些匪军,寻常江湖人江湖事,自然可以江湖了了。 念及如此这般,王安山笑着看向老酒鬼,自饮了一盏,随后道:“老人家且喝着,我再去提上青酒两坛,去去就回。” 老酒鬼笑了笑:“那还劳烦王镖头了。” 上马离去,王安山似是附和之前老酒鬼的吟唱,放声喝道:“江南客,西楚郎,江湖驰骋何须入朝堂,提刀笑,笑我家中小娇娘,一封书信诉衷肠,如今你在阴间我在阳,推杯换盏,天涯老马,何事最断肠。” 歌声渐远,走镖人纷纷望其背影,只见王安山躺在马背上,一身惬意,众人看去,有一老人呢喃:“这就是当年的王安山啊,风雨不动,我自安如山。” 只是,老人口中的风雨不动安如山,昔日身旁,还有一个俏丽美娇娘,惊艳了镖局老人的岁月,温暖了昔日少年的时光。 而篝火远处的另一旁,是许多少年人的成圆盘腿坐。 陈晨自顾自的饮酒,看向周围少年人,侃侃而谈,论及这些年的跟着老酒鬼走南闯北,见过何处的侠客执刀斩不平,何处的百姓下地言笑晏晏,何处的姑娘胸挺臀翘,似是喝的越多,说的愈发尽兴。 周围的少年人听得如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般,不知觉间,已经是放下了一开始对这对落魄酒客老少之间的成见与蔑视,毕竟都是江湖儿女,谁不曾有过走马天下的雄心壮志,何况眼前的少年人,在他们走镖西楚的年间,就走遍了天下。 只是在少年人听着何处姑娘娇俏,听得几乎眼冒桃花时,一旁的青姑娘低声哼道:“世间男子,何人不怀春,真真是混蛋至极。” 此话众人未曾注意,但耳尖的小酒鬼自饮自乐:“可是诸位别看我走遍大江南北,眼前这位青姑娘便坐在眼前时,那可不是老酒鬼亲口对我说的笑若月牙弯,嗔如菩萨凡的一般好生俏丽,惹得我也是不觉赞叹。” 少年人皆是大乐,是了,西楚姑娘何时又不如其余六国了,曾记否昔年七国尚归周国时,名相常乃春曾言过,“西楚雄兵可与蜀军并称双雄,西楚娇娘子亦可尽入胭脂榜。”在那时的胭脂榜内,所谓的绝代风华,一人尽了天下女子风华的,可不就是西楚的王柔,后世所称的西楚妃吗。 只是亲耳听到如此赞叹的青姑娘却不自觉的笑了一下,嗔骂一句:“浪荡江湖子。”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的浪荡,江湖暗流涌动,此为浪,生如扁舟处世,风大则难,水浅则止,此为荡。江湖子若不浪荡,走个屁的江湖,你们只见得西楚这几年的昌盛,可见了那处于南唐更南的南韩,当年直接被戏称为南唐后院,为春秋弃子的南韩,有多少人以人为食,江湖子不得不归家撑粱顶柱,弃了那曾经做梦都想一人立潮头的江湖梦。那才说得上是江湖子,虽出江湖,犹在江湖。我们这杯酒,当敬江湖子。”喝的有些双脸通红的小酒鬼,举杯一饮而尽,众人神色肃穆,听得胸内有热血翻滚,共饮一杯,更是心起澎湃。 陈晨咧开了嘴,叹了一句:“可惜酒尽了,否则我还见过许多事,许多人,一一给你们说完,便是我喝的呼噜声如雷,又怎说得完这些值得我等浮一大白的江湖子哪。” 少年已醉,不见身边少女眼神,如倾慕,如好奇,如嘴角微微笑,可比月牙勾。 此时听闻马蹄声响,众人侧脸看去,王安山躺在马背上,手中似又提了青酒两大坛。 夜风起,此时在一旁警戒劫镖的人闻得风中酒香,人亦稍醉其中。 好大的江湖,好酒相伴的江湖,永远少不了的,是饮酒的豪客,是腹内有着千金难买故事的醉酒人,是甘愿安家而放弃江湖梦的昔日浪荡江湖子,是胸挺臀翘的巾帼从不让须眉,是立大江潮头得以被后世人颂唱的千古风流。 好一个江湖,有镖头走马提青酒,有因酒卖命抵南唐,当然,后来的故事了,暂且也可按下不表。 月光洒下,篝火涌起,这酒香,飘散在天地间,浸入了多情人的心底。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六回 迎新主南唐换天 辞旧岁公羊赴死 http://.biquxs.info/

曾说过,有人哀自有人乐,有地阴雨自有地天晴,这是循环互补,世间万事难逃其中。 当赵秋走进那堪称七国之内最雄伟的城池——阳州时,天下气运渐归南唐。 “李伯伯,不知老师身子可还好。”走入阳州城内,赵秋首先转头看向李公义,问出这一句话。 李公义冷哼一声:“老而不死是为贼,李公羊那厮,自是天下的大祸害,身子骨好极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赵秋愕然,随即一笑:“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之前的事情也该过去了,我父亲都走了,现在我也回来了,李伯伯何必再想着许多往事。” 李公义侧脸,“这些事情,虽说是老事,但若非老事怎动人心,等陛下老了自然知道老事的祸害了。” 赵秋只得哑然一笑,却不知作何言语,望向阳州最高的建筑——观星阁,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 阳州呵,离了整整十年,我终于又回来了。 …… 楼阁内,李公羊的眼睛依旧微微眯起,像是在休养生息,他身旁的小宦官也不敢言语,生怕吵着了这南唐第一权臣的睡眠。 “小黄啊,这天快晴了,你去请皇上来观星阁内一聚,就说老臣有要事禀告。”李公羊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像极了十多年前一场春秋战乱中,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青年,当时的他,是南唐之星,而此时的他,是南唐人心中的祸患,或者说,他是为南唐今日之主,赵春背下的祸患。 小宦官低头,后退而去。 悠悠观星阁,幽幽老人心。 李公羊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赵兄哪,这么快就要和他见面了,一眨眼,还是好多好多年前哪,你曾说过你为天下主,我为千古第一相,而如今,我也快随你来了,我们在地下再造一个南唐,如何?”老人眼角湿润,却无泪,只得空忧一叹,青年终究也熬不过岁月的侵蚀,如今的老人,谁又不是昔日的青年呢? …… 赵春一向喜欢游玩,南唐人对他的评价一向直白。 “赵毅的南唐,是为了休养生息给赵春败的,难怪当年没有一鼓作气,打下这余下六国。” 要知道,当年的南唐,盛极一时,六条战线同时开打,西楚叶令昙领军,北汉曹龙虎领军,东吴有齐策,东南蜀地有田罡,南面韩国有单婓,后周有秦明。 昔日的南唐,不止将星云集,在六条战线上,也仅有东南蜀地和西楚战局胶着,至于西楚尚有反攻之现象,也只能说是战线太长所致。赵毅有平天下之志,只可惜当年不知作何因,六条战线均收回,只留给天下一句话:“这天下共主,还是留给朕儿子来坐,朕只负责打残你们半条命就够了。” 此话一出,天下骇然,甚至当时领军一方伐后周的秦明放出一话:“给敌防备之机,重整之日,我倒要看看将来的殿下如何一统这河山。”说罢,秦明称病退隐,在赵春败坏国基时,老将甚至振声高呼:“祸国小儿,何不早亡!” 没多久,老将军咳血而亡,据说秦明死时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北方,盯着当时他差点就可以完全打下的后周,死不瞑目。只是老将军也不知道,当时后周也有一个唤作呼延涛的谋士曾轻摇羽扇,感叹过一句,“可惜,只差了半步收网。” 而此时的赵春,老老实实的站在观星阁门口,甚至将出来正准备去一趟春秋殿的小宦官吓了一跳。 小宦官连忙跪下,说了声:“参见陛下。” 赵春似在发呆,小宦官头皮一硬,又重复了一句。 此时的赵春才回过神来,脸上漏出一股笑意:“平身,退下吧,我去找李师聊聊。” 小宦官起身而退,直到退了很远,抬头看不见这位南唐人心中的荒唐皇上,才深呼了一口气,转身自言自语道:“奇了怪哉,今日的皇上,脾气怎如此温和。” 人之将逝,其言必善?不可想,也更不敢想。 …… “你知道你该回魂了,脾气终于好了起来,原来恶念,也并非大恶,穷凶极恶。”李公羊不争目,闭眼对着身前的赵春。 “李师自以为不惊动我我就不知晓这些吗,他记忆苏醒的时候,我也醒了,我名为赵春,享受一国之春,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哪怕不是无任何束缚,但也算得上是洒脱至极了。他既然名为赵秋,那便留给他一个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南唐,让他施加妙手又如何,只是我知晓了他的一些记忆,倒想去除掉一个未来的祸患了,可惜无法亲自动手,甚是遗憾。”赵春侃侃而谈,全然不似南唐人话下的第一纨绔,倒是像极了一个壮志难酬的书生。 李公羊睁眼,盯着眼前的青年,才满二十岁的青年。 “可惜,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诉这些苦,何苦来哉,都等着吧,等着李公义带他回来,你也别想再耍什么花样了,你得知道,你就是你,你仍然可以过着你所谓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生活。至于你说的祸患,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将来我的一记胜负手呢?”老人须眉颤抖,好像忍着相思苦的人,终于得见相思人的模样。 赵春正待言语时,听得门响,随后一旁站定。 “老师,我回来了。”赵秋脸上带上一贯的笑容,还似是有余心般,打量了一下赵秋。 李公羊看了看赵秋身后的李公义,老人终于咧嘴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十年布局,终得果了,陛下真魂远走天下四海,老臣无能挽大厦之将倾,老臣惶恐,望陛下安好。”说罢,老人起身,真个就给赵秋鞠了个躬,长久不起。 此时,赵秋无言,一个人走向赵春,口中呢喃一句:“好久不见,老友。” 赵秋收敛了脸上笑意,李公义看了一眼老泪将流的李公羊,手中蓄力,将赵秋缓缓推向赵春。 “春秋大恶,愧对李师,且一路走好。”赵春赵秋如同光影一团,只传来赵春口中话语。 李公羊起身闭眼,却止不住嘴角鲜血溢出,只是看了看李公义,脸上笑容逐渐浓烈。 一如许多年前,负书的兄长给年少的弟弟上树摘野果子一般。 李公义眼圈泛红,“这就是你曾说过的代价,对吗。” “代价啊,春秋六龙气运,我李公羊各斩其半,做的够多了,公义哪,容我自私一回,我没法亲眼看到天下尽归南唐了,你得好好代我看一看。”李公羊手抬起,李公义闪到身前,欲用其力与天争人。 只是李公羊颓然坐在了椅子上,“这十年祸患,得有人来背负,殿下无辜,自然要我这个老东西来背负,只恨哪,恨我没有下完我亲手布下的棋局,唉,人力怎与天斗,将来还得靠一人,去关了这天门哪。” “你他娘的,与天争气运有意思吗,我发誓我将来一定会大闹天宫,这次不止是为了我自己这半张脸了。”李公义这个南唐武才哭得像一个孩子。 “公义哪,替我稳一下南唐好吗,至于观星阁内的那客人,我让他出阁了,养了他十年,我得让他代替我,陪你上山。我累了,我且睡会儿。”李公羊这个以一己之力扰乱春秋的鬼士,终究快彻底眯上了自己的双眼。 “春秋魂归,当庆,天下气运,不请自来,好个风流的南唐啊,可惜……”话已难言,只见光点四散,李公义在旁使出浑身解数也留不得半颗,光朝天际,这个恨了兄长多年的弟弟,幡然醒悟,可还算得珍惜?他用力挥舞着双手,像极了夜晚想抓住萤火虫的孩童,可那些光点依旧四处溢散,不可捉摸。 观星阁内,从四人才聚齐,变为了剩下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和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而如此变故,得知者,甚少。 …… 天宫内,中年男子名曰轩辕策,背对瀑布,双手不断勾勒着一幅太极图。 一时间,狂风起,轩辕策用力一推,风散,图亦散。 “好个鬼士李公羊,想与天宫争这天下气运,可这江湖,还有谁可以关上通天之门,惜哉。”轩辕策转身面对那惊天瀑布,瀑布之水如天上来,此去奔流,可否至海?此问无人可答,只是轩辕策一人走远,这天下文才遍布,可谁又能真正的做上天下第一武人,何其寂寞,这寂寞的江湖呵。 只是遥远处南唐大兴湖底,似有金光隐没,有一金蛟,正欲化龙! …… 醉得半死的老酒鬼扭头像是睡着了,却口中呢喃:“可惜了,天下风流,又少一人立潮头。” 一旁的王安山提着空酒坛子往嘴巴倒了倒,似是醉的更厉害,将酒坛砸远,可惜无人看见,酒坛平稳落地,这一镖头又岂止天人怒目金刚,堪与武榜之人争锋。 只是镖头回答老酒鬼的是:“这世间风流,一人独占又如何,不若安坐家中享福,何如安坐家中享福。”有人知否,武榜曾有一走镖人,名列第六,享尽风流,如今却只有看着远方睡去的青姑娘时,他才能露出完全的微笑,感叹了一句:“果真是天凉好个秋啊。” 此时,秋叶方落。 公孙奇温上一壶残花酒,咬牙叹了一句:“老友,走好,这南唐的气运,我替你守。” 此日,南唐第一谋臣,鬼士李公羊与天争气运,坦然赴死。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七回 所谓求公道 酒苦人亦然 http://.biquxs.info/

天下乱,而江湖定,天下定,而江湖乱,说尽世间事,这天下朝堂终究是朝堂,不曾可扰这江湖半分,其根由,无非是天下未定于一国之手。 老酒鬼和小酒鬼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远去的镖局队伍,老酒鬼想着的是当年依稀记得的王安山一人立于银关城前问过的一句话,“我辈江湖人,想来求个公道,今日我为我妻王巧儿求这一公道,不知叶将军可否赏脸一赐?”当日王安山一人横刀,若是死战,灭掉近千人后的气机剧烈变幻,倘若当真死战不退,如今也见不得这位武榜第六的走镖人了。 叶令昙赐下的公道太大,一万名的大唐龙骑,可惜王安山收不下,风雨不动安如山,可若是龙卷风配合暴风雨呢?要知道,蝼蚁多了尚且可食象,更何况大唐龙骑是天下公认的南唐第一军。 而当日的退却,是否是因为记起了自己那个年未过十的青姑娘,落得一身老伤,原本天人天仙境界具备的王安山,失去了那一股武者之气,褪为天人境,是否是为了自己心中挂念的王巧儿。 老酒鬼记得他,而他不知道老酒鬼又是何方人士,只可惜,那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终究没有问这中年汉子苦不苦,毕竟这世道够苦了,何必问人。 小酒鬼只是在一旁站着,似乎没心没肺,走了十年的江湖,自认为见过更经历过无数次别离的他,对那青姑娘以及那镖局少年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来挂念,只不过风吹过的时候,感到了几分凉意,拉了拉衣服,问了一句:“老家伙,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一巴掌拍了拍小酒鬼的肩膀,老酒鬼接了一句:“我带你继续去品酒,品这一壶名为江湖的酒。走嘞,再往西边不远,就是那算得上楚国的第一酒镇,茅烟镇了。” 小酒鬼笑了一下,自个儿往西去了,却不觉身后的老酒鬼看着他背影露出的微微笑意。 小兔崽子,十年了,过得好快啊,你都长得和我一样高了。我之前给你说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那些都是扯淡,但是我这把老骨头,在死前也会为你顶上一顶。 好个王安山,你去找叶令昙讨公道,没有多少人记住,那我再过些日子,去找天宫上的轩辕策讨公道,还有没有人能在后世想起,为我浮这一大白? …… 镇子里除去酒肆,还有许多风月场所与客栈,在这十年的休养生息中,楚帝也察觉到了西楚和南唐最大的差距,在于百姓之安定,于是让陈棠率军剿匪,让周庄出九策以抚民安国。 西楚和南唐之间的此消彼长,在百姓民心之上,此十年,胜过百年。 当小酒鬼走过街头,听见“小公子,咱阁内琴大家今晚在阁内操琴,公子是否赏脸些许。”的时候,双脸如上了红霞般羞涩不已,特别是当那老鸨的手环上他的手臂后,双脚如扎根老树,动弹不得,只是回头向身后看戏看的露出满嘴黄牙的老酒鬼投出一股乞求救命的眼神。 老酒鬼上步,拉了拉老鸨的手:“这位妈妈,我家这后生脸皮子薄的紧,才从其他地方游来,第一次入茅烟镇,受不得这些惊吓。” 老鸨只捂嘴笑了一下:“那你这位老大人,是想进楼坐坐,还是怎样。” “嗨呀,我只是带着我家这后生来这茅烟镇讨上几口酒喝,若是能免了那黄白之物,再喝上几口西楚的心儿柔,那就再好不过了。”老酒鬼看着老鸨,眼神中泛起一丝回忆,这番是离家多时盼归家,家中有酒先下口的离乡情怀顿时涌上心头。 看了看这个糟蹋的老头子,又转眼看这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心中叹了一句,“可惜了,连如此这般的小公子,都着装如此邋遢,果真是有些遇人不淑,比起当年……只是,倘若我家中的那痴儿尚未过世,如今也应该是这般年纪了吧。”妇人心中悠悠一叹,此情衬此景,何其荒谬。 万千感慨之下,她只摸了摸小酒鬼的头,然后转身说:“幸是阁里座次未满,摸一下你这个俊后生,算是补偿酒钱了。”然后捏了一下小酒鬼的脸,看见小酒鬼不满的眼神,老酒鬼砸吧了两下嘴,“这世道,还是他娘的秀色可餐。” 老鸨佯装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让他们上楼,又找到了一位衣着甚是光鲜亮丽的公子开始侃侃而谈。 倘若不是这老少二人,勾起了她心中昔日丈夫和儿子的回忆,那一年战乱三人一起逃荒乱时的惨淡涌上心头,她也不会干这般荒唐事,然而落魄人上青楼,虽实在少见,可她开的这家青楼,是茅烟镇出了名的只有“素菜”,从无“荤食”,同为天涯落魄人,何必为难太多。 甚至有人曾调侃过这老鸨,“宋妈妈,您这个清心楼可改名作慈善楼了,里面三教九流,何人不齐全,再落魄只要勾起你心底的事儿,您都能往里请。” 面对这种话语,老鸨也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深究,可夜里几两酒下肚,却总得心里不断滴泪,虽是见过了这世道的艰苦,可当年名为宋笑笑的女子,老父亲死前只是希望人如其名,一生多笑多安康。 可惜,世间万千,常事与愿违。所以她现在做事,只做当下,能活在当下,就很不容易了,不是么?毕竟有太多的人,活在了昨天,更有太多的人,永远只能活在昨天了。 …… 清心阁上,在一旁坐着的小酒鬼欣赏不得自饮自乐的老酒鬼,要不是听得这阁内有音乐声儿柔,有股柔到了心里去的感觉,他恨不得大声嚷嚷。 “老家伙,咱两这身打扮,为啥你非他娘的要我来这风月场所,这不明摆着丢人现眼吗,去趟路边的酒肆饮上一顿,那王伯伯给的几两银子又不是消费不得,还害得我被那女子揩油了一番。”陈晨的眼神里尽是不满,看见酒壶,往杯中到了一杯,一口喝下,然后更是皱眉。 “这酒端的不爽利,还不如王伯伯的那几壶青酒,有啥劲啊。”一脚提了一下正在眯眼享受的老酒鬼,陈晨一下子靠在了椅子上,两眼就死死的盯着老酒鬼,似乎感觉这样可以显出一丝杀气。 老酒鬼挠了一下屁股,然后侧脸看了一下小酒鬼,笑骂一句:“你龟儿是真的人小鬼大,这酒我倒是巴不得这一辈子你都别爱上,我带你去每一个地方第一次必定饮酒,你倒是还没懂一个道理,这风土人情啊,一大半都在酒里,等一会儿那老鸨说的琴大家上台,你再好好看看,这西楚曲儿又和你之前大肆赞扬的蜀地民歌,怎分得高下。” 看着赌气似的小脸,老酒鬼忍不住笑的更开怀,心想着好像十年前之前的更早,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孩子气的陈晨,这十年,如同倒着活一般,可不有趣,念及如此,老人也丢了几分原本的失魂落魄,多了几分生气来。 …… 女子面带紫面纱,一眼看到那对清心阁上的奇怪客人,老人带着笑,看着自己,而那少年,一开始好像还是赌气似的面庞,双眼却不知觉间看向了自己。 女子心中泛起笑意以及一股莫名的自豪感,“原来,从前当我只是一个用来静心的人,也会聚焦于我吗,这算不算失去了一切之后最真实的想法?” 琴操操琴,当纤纤玉手抚琴拨弦的那一刻,所有嘈杂之声瞬间静下,琴声入心扉,昨日断肠人,今日归山客。 老酒鬼闭上了双眼,“丫头,你的琴艺还是和当年一样,未曾变过,真好。”不觉间,许久没有落泪的老人,泪过眼角。而一旁的少年,已经泪流满面。 “老家伙,我为什么感觉,我好像认识这位姑娘啊,好熟悉的感觉,好熟悉的陌生人。”陈晨眉头轻起,睫毛不经意的颤动着,泪却不止。 “这,才是所谓冤家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又岂止冤家,小家伙,酒苦吗?”宋笑笑坐在陈晨身旁,笑问一句,可笑,依旧是苦笑,只是那抹苦,那抹愁就淡淡的,藏在她的眼底,不管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家伙呵,就走遍了天下那么远的路,终于快回家了。 陈晨没有回答,闭上了双眼,睡着在了曲子里,而泪,最后一滴仍挂在眼角,垂垂欲落。 宋笑笑看向老酒鬼,老酒鬼只是摇了摇头,感叹道:“时机未到啊,心儿柔,怎不苦,小家伙这十年,应该算是弥补了之前十年的所有喜怒哀乐吧,挺好。” 琴操望见睡着面颊带泪的少年,拨弦更急,眼角滴落泪一滴,恰有风吹过,吹落楼阁。当按弦止声时,琴操起身做了一个万福,而她的双眼,依旧盯着那个少年。毕竟昔年虽幼,但也是个翩翩佳公子呵,她的万福,除了他还有谁能有福消受? 清心阁下,常有人没钱又没那面皮乞那老鸨免费上楼饮酒听曲子的,然而又不愿错过琴大家的清心曲,就不知从何处挪了一个长凳来,坐在下面一起听曲。 那十年前战乱丢了婆娘消息的王二如常般坐在下面听曲,听得曲终正待如往常一般饮一口西楚出了名的烈酒猫儿挠吟诗作评时,不知何处落下一水滴,正好落在他嘴角。 他下意识的舔了一口,眼睛迷离,自言自语了一句:“下雨了吗?今儿的雨水,怎有些苦中带咸,像极了相思味。” 正等着王二点评的众人哄笑,“王二,你他娘的这穷酸劲儿,果真配得上你那个酸秀才的身份。” 一碗饮尽,王二起身不语,蹒跚离去。 谁人知,心儿柔酒苦,然而人心不苦,何必饮酒;谁人知,猫儿挠心痒,心痒最难不过相思,一口烈酒下肚,烧尽那痒劲儿,才最痛快。 又有谁知道,我王二他娘的不过是当年屡考不中的秀才,只有你能看得起我,可丢了你,我才更要施展平生所学,在这边镇等着,等着南唐再犯,哪怕不能以才学入朝作将相,也要当个小士卒,为你讨一个无人知晓的公道。 姑娘眉眼之间,有我这一生所求的荣华富贵,有我这一生所守的道德文章,可姑娘你,在何方。 后来的几年后,当那名不知原名只被人唤作王二的男子,被长枪贯穿胸口时,脸上带笑,心底呢喃着,姑娘,我找到你了,我为你讨了一次公道,用武夫的方式行事,原来比酸秀才的方式,爽快多了。 这茅烟镇,多少苦人儿,醉生梦死,却也将这一腔所想,皆放在醉后的个人心肠之中。 酒苦心儿柔,苦人饮苦酒,不求一醉解千愁,只求一醉展千愁,如同猫儿痒,痛似烈火烧。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八回 皆有身前生后事 了却愁丝又愁思 http://.biquxs.info/

当老酒鬼走出清心阁,在一棵柳树下靠树而小憩时,老酒鬼想起宋笑笑闭阁之后的那些话,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老前辈,我知道小家伙快醒来了,那一场清心曲便赠他一梦,算个缓冲吧,他这场梦,大概可做半月之久,你可以去做些许你想做的事情,自会有人照顾他的。”宋笑笑看着他,眼中有着迷离之色。 今日提刀不出刀的老酒鬼,当年不仅出刀,且目见不平而拔刀,一刀之下斩活了一个女子的生路,而这女子,十余年后看着他,她知道自己恩人再出江湖则要去赴死,即使不在当下。然而她只能目送,目送人离。 这世道,虽说看似安定了十年,可该死的人总得去死,该活的人也不定哪天就去了那阎罗殿做客,而眼前这个老酒鬼,好像是很多年前就要死去的一个人。 老酒鬼笑的坦然,坦然赴死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至少他觉得比煎熬的活着要简单太多,他把刀放在桌上,“等小家伙醒来,倘若我未在,给他看这刀,他知道我会来接他的,让他等我,哪怕这一场梦,梦得了完全的那十年,醒来也一定要等我。” 听得这话,宋笑笑便放心了,因为如果此次离别是为了赴死,那老家伙肯定不会留下他的刀和一个承诺,她抱好手中的这把柴刀,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她的心中却又回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个血夜,在那场万军丛中单手持刀杀了个通透的那个杀神,心神不禁一荡。 老酒鬼呼喊了宋笑笑几声,回神之后的宋笑笑不禁低了低头,似是为了遮掩面上的些许情怀,老酒鬼呲牙笑了笑,扯了扯似乎有些被卡住的裤裆,继而转身离去。 不是少年人才会有懵懂情怀,他也曾有,如今也得追忆,一个青丝沾笑面的姑娘仿佛已经朝他挥手了许多次,一个魂残身犹在的兄弟好像也一直在苟活着,他在等自己提刀亲手砍了他。不过,从很久以前那刀就已经没有出鞘过了,成了陈晨口中的破柴刀,他也很久没有擦拭过刀锋了,那刀锋之上,许多年前的魂魄和怨气,应已散的分明。自己想做的事情呵,有多少人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再也没有资格做了。 老酒鬼起身,将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将其就地砸碎,碎的如同很多年都不曾回想过的年华,随后起身而走,走出了茅烟镇,走出了很远,是夜,有人叹,“今夜的风,像极了残秋,大而疾。” …… 琴操静坐房中,手中不断擦拭着眼前古琴,脑中回荡起当年少年离家时候的模样。 那是少年许多年来,自从知晓了春秋,知晓了某个看似刚强的身影背后的大厦将倾而开始读万卷书,品万件事后,好像第一次脸上漾出那般的微笑。 “丫头,我跟着王老伯走一遭这天下江湖,去去就回,你别在我离开的日子里就懈怠了琴艺,到时候我回来,听不着这琴声悠扬,怕是得找不到家的方向了。”少年笑的灿烂。 只是离家很远以后,那个自己认为一直很要强的夫人才有泪水滑过脸颊,她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当她准备扶着夫人回房时,感受到夫人手臂微微颤抖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都是伤心人,娘亲不舍儿远走,琴女不舍情郎游。 两个女子,对视无言,而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里,那个曾日夜抚琴达情的女子才明了,原来那个生性羞赧的男子,把他的一腔情意都留在了那句离别之言里——她是他家的方向。 自那次以后,在府邸里常有琴声悠扬,有曲有词,那第一句好像是“翩翩少年郎,此去回望莫迷茫。” 手指在琴弦上翩翩而动,那一双玉手如冰雪所化一般,此时应是由于用力过度,手上有血痕,隐约露出些许,像极了雪地里的一点红梅。 “翩翩少年郎,此去回望莫迷茫 待到香起时,定代我把佳肴尝 莫思量莫断肠,花开可香蝶自赏 许约可空君可忘,暑气莫扰寒莫凉 送君千万里,日日还望,望我心底翩翩少年郎……” 词不再吟,琴弦上有了点点水迹,只是曲声依旧,送那梦里翩翩少年郎。 ...... “先帝驾崩,幼帝无知,权臣李公羊祸乱朝纲,幸其早亡,新帝春秋,实临龙殿,书以天下敕告……” 李公羊逝世,昔日传言被李公羊把控如同牵线木偶般的天子再坐上那个龙椅掌控天下大局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南唐。好像那个天子还说了一句话,他并非当年那个被人玩弄股掌之间的赵春,他如今开始正式开始用南唐先帝初时赐予他的名字,赵春秋!当年赵毅定下这名字时,曾豪言道:“这天下春秋七国,尽是赵氏春秋!” 自李公羊逝世,赵春秋改年号为初阳,初阳一年,赵春秋端坐升龙殿,自以初阳耀四方。 春秋七国,赵家南唐皇帝定名为春秋,其心系何处,路人皆知。从那日起,升龙殿内有二人可不跪于大殿之上,李公羊之弟,春秋乱战之中的殿堂武才第一人,李公义,以及那个不好与人争却实打实的成为了李公羊逝去后的南唐文臣第一人,公孙奇。 当日观星阁内的那团光影散去后的赵春秋看着李公义拱手,嘴唇抿的发白:“李伯伯,赵家的南唐这心里永远忘不了一个债,赵家欠李家的公义,这一辈子也还不清。” 李公义摆了摆手,看赵春秋的眼神萧瑟十分:“这辈子,有欠的,有还的,我李家两兄弟算不上什么,我在这南唐的庙堂之上也待不了多久了,江湖人,当江湖死,小子欠我李家的公义,还给这天下就好。”说罢,李公义独自离去,赵春秋看着李公义的背影,心中却起了一点比较,虽说欠了李家,但那个老酒鬼的背影好像看似洒脱,却比李公义来的沉重佝偻多了,而李公义却是更多了一分萧瑟与落寞。 离阁后的李公义抬头望着秋叶漫飞的天际,好像很多年前,就在这个阳州城里,有一个喝了酒对兄长说明志向的人,指着那升龙大殿,说了一句:“文人当与天下人立命,读书人,当庙堂死,还一个清明世道给这天下。”而当时的兄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付之一笑,念及如此曾经,李公义也付之一笑,荒唐少年时哪,哪家少年不曾荒唐过。 赵春秋坐在先前李公羊坐过很多年的椅子上,十指交叉,自言自语道:“这天下家国的风流我取了头筹,我送一个江湖潮头予你独领风骚如何?”此时他的眼底,有一个很久以前和他嬉笑打闹的脸庞,却嗤笑分明。 “是了,如果你想要一人领潮头,有那个老家伙在,何需我送你?”赵春秋的眼神愈发落寞。 “我巴不得你永世不可醒来,这样我就会永远有一个交心人,老师死了,李伯伯和老家伙要上天宫坦然赴死了,而你呢,是不是未来也会为你的西楚赴死?这世间,为求得一朝心安的自私人,真多。”一声长叹,赵春秋忽然觉得其实这春秋帝位,坐着好生孤寡,他不知道他儿时一直瞻仰着的那个身影,怎坐的如此安稳。其实他也是自私的,他心中也希望一些人,能放下个人情怀,能拿起个人情怀,这一拿一放之间大有区别,曾有言,世事常与愿违,此时赵春秋所念,不过是居于庙堂之高自称寡人时候的一丝莫名怨怼吧。 “我在庙堂之高,你游江湖之远,自此,也算作诀别了吧。”赵春秋起身,面向大门离去,此一出门,亦是进门,出江湖深海,入庙堂高峰。 南唐后主赵春秋下旨,第一道,国库开其半,粮仓开其半,安南唐荒地之民,兴水利农业;第二道,李公羊祸乱朝纲,前半生谋略险定天下,后半生乱南唐根本,赐谥号文诡。 朝堂上有人惊慌,或是国库中空,或是不明皇上心思,只有公孙奇双眼微眯,好似神游。 老东西,文诡,倒也配得上你这个春秋鬼士了。一人隐于观星阁内,春秋战时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春秋战后,自锁阁内稳南唐,死后自以为罪臣,背如此骂名。文诡,文诡,天下文人,再难出你之右。 这一对昔年的大唐支柱,在岁月侵蚀之下,终去其一,天下无数人扼腕而叹,无数人欣喜而狂。 ...... 东南蜀地的一个破落道馆旁,一个和尚身披袈裟望着眼前的一座孤坟。 和尚双手合十,口中依稀是呢喃一句阿弥陀佛,无声,仅有其型。一句阿弥陀佛是叹这世间万物善哉,还是仅愿这黄土之下的人一路善哉?僧人不开口,是修闭口禅意,不开口则已,开口则惊人,鸣尽心底不平。 十年前,有个逍遥道人可谓逍遥,曾有个气运通天的妻子,二人一起在偏远蜀地之疆开了一个道观,自给自足,远离江湖。那时还没有一个修闭口禅意的和尚。十年后,和尚心中万事无可言者,已是修了十年的闭口禅,前几日从南唐来到东南蜀,他只为了来此孤坟一遭心底告歉,对不起啊,丫头,我得再入江湖了。 观星阁少了一个做客十年的客人,而江湖上,多了一个闭口不言的僧人,欲向天化缘,化一段旷世姻缘,讨一场无人可知的公道。 都是说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之中的公道,又可与谁人言? 和尚起身,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书里写的是这十年的趣事,这十年和尚的经历,书点燃,和尚咧嘴笑,不知道那地下的姑娘有没有看到曾经的道人,在她面前侃侃而谈。 我为了你,弃了大道观,心中虽思念,但可忍,从此隐退江湖;也因为你与我阴阳两隔,心中太思念,故不忍,便待一时机,给你讨一个公道。 火光中,似有字迹涌起,和尚的气机一泻千里,天上有云,作佛陀状,和尚离去,背影决然,此一去,定叫天人交战肝胆碎,一人立柱断天机。 二十年前,大道观有个大弟子,名叫段丰喜,离观而去,自称逍遥道人,入江湖初战便夺了当年年轻辈武林大会的魁首,听说好像是为了给一个姑娘的承诺,亦或是赌约。 从此大道观再无段丰喜,而天下武榜多了一个排行第五的逍遥道人。 如今,天下第五再入江湖,由东南蜀,向后周大道观。 …… 西楚皇宫名为乾坤殿,胸有乾坤,坐观天下便是其深意。 而其内宫此时正坐二人,一人是那楚帝昌平,正端杯似是以茶代酒,另一人此时嘴角上勾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帝,不是老酒鬼又能是谁? “陛下,我入朝堂数十年,因她出朝堂数年,又因小家伙出朝堂十年,如今临了,欲与您说说亮话。”老家伙笑意玩味,而昌平眼中苦涩。 昌平手指不断叩打桌面,突然抬头带着希冀之色问了一句:“天窗可开,老人可否不走?” 老酒鬼忽而恍惚,应是想起了之前那个女子嘴角带血在怀中反问一句:“我可死,卿可否自顾?” 当年有泪,今日有苦,老酒鬼作答,不可,一切尽在不言中。此种心境难与人言,只是如当年,如今朝。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九回 老酒鬼辞别西楚 韩国士再入朝堂 http://.biquxs.info/

昌平杯中是茶,老酒鬼杯中是酒。 “王兄,这一去,心中可有牵挂?”昌平看着老酒鬼,眼神肃穆,他心中明了,此一别,当时永世再无相见日。 老酒鬼呲牙饮下一口烈酒,“原本心似猫儿挠,就想再和你好好道个别,这一杯猫儿挠下肚,应该也没多少了。” 二人对视而笑,昌平笑中有苦,老酒鬼笑中有愧。 曾经有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曾立下提三尺青锋,建不世之功的宏愿。也有一个楚太子,喜欢那西楚百姓的言笑晏晏,也喜欢楚地一隅的歌舞升平,于是胸怀抱负,志向高远。 西楚在西,西楚之西有天宫,天宫之西有西漠,西漠有佛,也有魔,有这世间的大善和大恶。 当时的西漠是佛魔的天堂,万千寺庙围绕着佛国圣地——大雷音寺而立,其间常有诵经之声,伴着那晨钟暮鼓响彻一方。除却这些诵经拜佛的佛民之外,曾被中原江湖驱赶的魔教中人,亦立教于此。慈眉善目的僧人常年游历于西漠各地,宣佛法,助平民。迫于中原兴道法的缘故,他们立足于西漠,也因其教义之善,西楚默许他们安居于自己后方的西漠之中。 原本的魔教确为所谓正道人士所不容,但只是因其功法与正道不符,且魔教中人常不拘礼法,目无规矩,其本质还并非大恶,故而西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容纳他们在西漠的天魔山脉之中立下山门,按照前人的话来说,这便相当于承担些许风险投下的一颗暗子罢了。 然而这些年来,魔教之中有武痴渐出,有人练武成圣,也有人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之人创出些血腥歹毒的功法,祸及百姓,于是当时的西楚便下了除掉这只恶犬的主意。 当时年轻气盛的老酒鬼曾下豪言:“我今次必要提刀入西漠除魔,在我之后纵使再有有万千人,也无一人像我,此去向西,纵千万人相阻,吾亦往矣。不除尽劣魔,不返西楚。” 小将军叫王奇,所率军为无当,无人可挡的无当军,一路向西,屠魔灭匪。 一路有胜有负,将军未曾回朝,只写了一封信给已经坐在帝位上的昔日太子。 “吾此一路西行,绕开天宫,西楚国内有陈,国外有王,待我归朝,君臣相乐,吾心向往也。” 魔教虽说是个武林门派,但在初时入西漠之时,才吃完在中原受各门派排挤的亏,于是在进了西漠之后,开始招兵买马,美其名曰是招护教之人,但明眼人都能从中看出魔教的狼子野心。在西楚昔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举动之下,魔教除开派中弟子之外,另有五万魔军,与佛教齐名,成了西漠的一个土皇帝。 在王奇西伐开始之后,大多战役所向披靡,尤其在关键一战中王奇率一千人突袭当时据说足有三万魔军驻守的玉泉关破关而归,此一役被称为春秋乱战之外的小春秋征伐名役,王奇被西漠人称为杀神。那场战役结束后,王奇由杀入道,立足天人境,当时的魔教已经元气大伤,残余之人伴随着教主慕容风的一声令下,纷纷四散隐匿民间,而教中的那些血腥功法,更是被暗自销毁,不敢再在人间流传,唯恐惹得这杀神再开杀戒。 放下屠刀之后的王奇遇上了之后让他倾心的那名青丝沾面的姑娘,之后带着那姑娘一路班师回朝,而随他平定西漠的那些将士,认为西漠就是他王奇和无当军的兄弟用命打下的,就算王奇回师,他们也要提刀守住这属于他们的基业。 “如果你当年没有遇到嫂子,后来我西楚尚有那五万虎狼之师,由你率领,又怎会让南唐逞威?”昌平想起往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的弧度。 老酒鬼打了一个酒嗝,然后笑了一句:“挺好的,陈棠也没丢了西楚的面子,只不过他心思和你一样,喜好安乐,守成有余然而攻伐不足。” 随后老酒鬼瞥了一眼在自己身旁的那坛酒,“他娘的,既然说起往事,那就得喝酒,今日我俩不是君臣,既然提及你嫂子,那咱就得按兄弟之间的方法来叙旧。” 昌平看一下面前这个岁数长不了自己几岁,却分明比自己看上去老了许多的老酒鬼,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从身后又拿出一坛酒来,然后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要劝酒,那今日喝完,答应我明日和我一起上朝?我西楚昔日的兵马大将军,就算要走,也得走的让西楚皆知。” 老酒鬼没来由的想起那个年轻的南唐皇帝,或者说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子,模仿着说了一句:“可。” 后来班师回朝之后,王奇说要游一趟天下。打了十多年的西漠,却没有好好看过一遭这天下的风光,这一次就带着姑娘游戏一番人间。 当时的昌平私下和王奇以及陈棠一起喝酒,王奇交代完自己辞别朝堂以后的事情之后,昌平嬉笑着回应了一句:“兄长出游无碍,但切记回来之后弟弟为兄长主持一场大婚。” 王奇当时语气中带着调侃之意:“就不怕我走后南唐的狼子野心?” 陈棠当日应是也有些醉了,拍了拍桌子:“王兄勿忘,西楚尚有陈棠,西楚尚有儿郎十万,西漠尚有无当军。” “哈哈,大妙,天下风流,何处君臣又可如我西楚,一桌之间,喜笑颜开。”王奇大笑,看着眼前壮志凌云的陈棠,然后看了看昌平:“西楚有陈棠,必无碍矣。” 自那次以后,西楚少了一个大将军,多了一位小将军,西漠少了一个杀神,多了一个江湖人。 “你当年的担子,甩的是快,十年前我都没想到为何你要来挑这个梁子。”昌平两眼微微眯起。已有几分醉意,突然记起了十年前的某天,一个邋遢的男子,喝着酒回到今天坐的这个地方,看着陈棠和自己,还有丞相周庄,说了一句:“这个孩子,我来带他十年。” 老酒鬼的眼神也有些迷离,好像也想起了一些往事,自己曾经的得意或失意,然后说了一句:“因为我是江湖人,也是西楚人。”然后装傻似的一笑,将杯中余下的酒全灌在自己的嘴里,忽而怅然若失一般,趴在了桌上。 昌平看着眼前荒唐的男子,轻咳两下,眼中的老酒鬼与当年那个得意的小将军逐渐重合,轻叹一声:“好一场物是人非啊。” 西楚有酒,酒名猫儿挠,挠尽心底不快,情义在酒中,尤其是那说不出口的陈年往事,下起酒来,更是有感。 二人皆醉,只是老酒鬼还在呢喃着:“积年又积年,辛酸之人早心酸喽。” 更有昌平的打趣:“你娘的王奇,你潇洒,老子苦命。” 像极了之前小将军未成名,太子未登基时的景象,春秋之后又十年,西楚再有将军和皇上抵足而眠。 …… 西楚之西是西漠,南唐之南是南韩。 大概是一两百年前,那时候的南方的代表还是韩国,那时的南韩也算是七国最风流,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才逐渐落寞下来。 这世间风流,大抵都是轮流占的,那风流潮头,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人站着,而韩国最风流,无过于昔日最鼎盛时期的韩国第一军——先登。 “难下之城吾先登,难解之局吾先胜。” 先登先胜,这四个字大概都已经被人忘却了,哪怕是十多年前的那场春秋之战中,这支军队都未曾出现,只是任着那些名为护国军的戏子跳戏,引得老人们不时感叹一二,若先登仍在,如何会有他护国军上场丢面的份儿。 韩国边境,田世杰和八个先登军士的后辈一起坐着,他们是结拜了十多年的异性兄弟。 先登军原身是田家的私军,后来田世杰的爷爷,由于韩国改制的缘故,在朝堂上顶撞皇上,在龙颜盛怒之下被贬为一介平民,田家因此心灰意冷,退隐江湖,那先登军名存实亡,也只剩下个编制,除去大概三四千的士兵忘不掉昔日荣光在边关训练的老卒之外,其余将士,也都归隐各方。 此时,田世杰坐在众人面前,那秋风抖擞,众人都看着田世杰,大眼瞪着小眼。 “老马,你们知道的,我田家之前俱是忠烈,在先登军中任将,皆是身先士卒,逢战必前,从无畏惧之心。”田世杰声音忐忑,像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的样子,欲语又止。 “六儿,我们算是对那陆家心灰意冷了,何苦又回到朝堂去受那鸟气,我们脑袋提裤腰带上就为了那狗日的皇帝守国门,他可曾记得我们?哪怕是十多年前的那场战役,各路杂牌军拿着个护国军的幌子上蹿下跳,他就自以为得意了?认为没有我先登军,韩国依然高枕无忧,可那些跳梁小丑,我先登军士,何曾瞧得上过?虽说还有那些个记得往日荣光的人,一直在强行撑着先登军的场子,但是那些先辈事迹,我们这些人,又何尝忘过?”一名外号叫独眼的汉子朝着田世杰说着,他们此日来不为其他,只为阻止田世杰入天京重新受封先登将军。 若非朝堂之中有人嗅觉灵敏,感觉赵春秋登基,李公羊逝世之中另有隐情,有种南唐要再乱天下,护国军无法如同当年一般护国的预感,怎会重新启用先登军,这般启用,在独眼他们眼中如同侮辱一般,他们自认受不起。 “二哥,天京城里坐的那个姓陆的,的确不配让我们给他守国门,甚至我敢说,就连那黎民百姓之中都存在些巴不得那南唐易名为赵春秋的那小子亲自率兵坐在天京城里来让他们不提心吊胆的人。但我敢肯定,即将韩国就有一场亡国战,我必须让天下记住我先登,我先登先烈曾经有一句话,是记在每一个人心里的,国亡,先亡我先登。”田世杰眼神飘忽,像是想起了父亲身死前给自己说过的话:“我韩家,在帝王荒唐时可以对他不起,在刁民四起时可以提刀平叛,可以不计较那其余各国给我们的或赞或贬,我这么多年没有入朝为官也没有半分怨怼之心,但是我韩家,不可以对不住先登的旗帜,不可以对不住那些如今已为军魂的先辈。” 田世杰起身,没有提挂在墙上的兵器,他还记得十年前他们这些兔崽子背着家中长辈上那白虎关城墙的那些荒唐事,当时自以为对得起那颗先登军心了,但是他后来才知道,先登军心,不是这样的,先登军魂,不是如此简单的。 策马而行,田世杰看着此去更南的地界,望着那个天京城,手中不自觉握紧了马缰。此时耳后传来马蹄声,田世杰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六儿,从今天起,我们改口叫将军了,就算亡国,那些王八羔子也不能死在我们先登之前。”这几个结义弟兄里,排行老大的乌晓嚼着嘴里的烟草,笑着看向田世杰。 田世杰大笑,扬起马鞭,九人共行,此去向天京,韩国尚有国士,尚有敢死之士。今日韩国士再入朝堂,各地私军将再聚一堂,为一个高高挂起的军旗,其名为“先登”。 …… 老酒鬼身着那一身许久没有穿起的朝服,西楚满朝文武,朝服之上有着一条金龙的仅此一人,老酒鬼拢袖站在乾坤殿外,背对着乾坤殿,背上金龙狰狞,栩栩如生。 殿内有大楚名相周庄,有大楚名将陈棠,有老帝昌平,也有诸多臣子,共同对着殿外拱手:“拜别老将军。”此时楚国都城剑州城外正有钟声敲响,响彻剑州,恢弘冗长,渐平人心。 在钟声之中,传来老酒鬼的朗声大笑,,那一百零八个台阶,他缓步而下,眼中隐约有泪,泪中有愧和欣慰。 愧于将有一战在国,而自己不能战于国前,欣慰于大楚尚有名士名将,尚有那绝代风流,那绝代风流何曾只有那许多年前西楚妃了?这满朝文武,皆是绝代风流,西楚幸甚。 昌平那一眼看的很远,远到老酒鬼走出宫门,那台阶两侧的龙凤之柱中间再无老酒鬼身影之后,才颓然坐到龙椅上,沉吟片刻后张口道:“我西楚,仰仗诸位爱卿,倾尽风流,他南唐有新主,我西楚仍有名士。”语气坚决有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不怒自威的年轻时候。 周庄和陈棠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火花,有大战将起的火花,只是陈棠心中暗暗念着的,还有一个曾经在自己房中持书念叨的某个小家伙,脸上荡起一丝笑意。 众臣拱手,言语一句:“吾皇万岁。” 老帝意气起,起身而立,此时目光凌厉,直向南方,南方有唐,唐有春秋。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回 经坟冢将军别友 洒酒敬无当英魂 http://.biquxs.info/

西漠是在西楚之西,天宫之西,是一片佛国,也是一片魔国,此处不比中原,有人帝主事,西漠向来就是一片荒漠,最多就是人群搭起一个营帐了事,此地人粗矿,性格不拘一格。 这里的人的生活是数十年前开始好起来的,闻说数十年前那个杀神哪,手提一把长刀,率着那十万楚军入西漠,其中五万人驻边关,五万人随之而动,在当时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小儿听其名而止啼哭。 也是从那时开始,西漠才开始有着那许许多多的小城池,才没了之后的魔教,魔国自那时而止,据说那杀神由杀入道之后,带着一万人马堵在西漠之北,在魔教的山门之前,杀了个天昏地暗,那杀神是浑身浴血,那一万人被杀的只剩下一千余人,这就是后来西漠的陷阵营的由来。 在一旁有人看见那说书老者咂舌,纷纷起哄,砸钱到老者碗里,催着老者继续。 老者眯着眼,倒也没有仔细看碗里有多少钱,只是晃了晃碗,听了听声响,然后眼笑眉开,说了一句得嘞,然后开始清嗓。 再往后说哪,这西漠被称为佛国是有个来由的,这西漠之中心,有一个被唤作大雷音寺的去处,那其中据说有罗汉十八,有佛祖中间坐,有经文在壁上观,那杀神不信真佛,便带着他的一个亲信,进了那雷音寺。 在一旁有一个听说书的汉子,自嘲似的饮了一口酒,将头上的斗笠拉了拉,睁眼看了一下那老者,随后半咪双眼,像是沉浸在了某段往事里。 当年进了那雷音寺时还是火冒十分,缘于寺前的一对情侣,当时似是男子轻轻地放下女子的手,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来生愿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女子没有听下一句,撇手离去,只是冷哼一声幸无来生。 那杀神却破天荒般上前推了一下那男子,冷嘲热讽道:“说这些不负如来不负卿的话语,你倒是一尊大菩萨心肠,此行为与老子杀的那些魔又有何区别?难不成,那如来却是个好男风的兔子?秃子兔子倒也是合拍。” 男子并未回话,只是低头神色惶恐,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杀神却挑眉,鼻子呼出一股粗气,回头说了一声:“走,同我进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佛陀,怎生慈眉善目。”只是回头间,还看到了那个侧头眼中有着好奇的女子,杀神呲牙一笑,那时他还不是满嘴黄牙,样子还算得上俊俏。 进了那大雷音寺,就那两人,闯过了十八罗汉阵,与那佛祖斗的天昏地暗,当时寺院金光闪起,佛民皆可见,不多时,那杀神走出一脚把那和尚踹进寺庙里,口中还吼着:“滚去见你的如来,记得莫要负他。” 那女子却也是玲珑心思,猜出了那杀神身份,只上去看了看那杀神,笑着说:“这魔头杀得,佛陀也杀得?” 那杀神自是冷哼,“如何杀不得?”女子捂嘴作笑,又问一句:“这西漠已定,可以放下屠刀了?” “如何不可?”那杀神身后的人冷声回应,之后却不知这女子怎地,就收了这杀神去,西漠再无杀神,只多了一个退隐的江湖人。 饮了一口西漠独有的英雄血,男子是冷哼一声:“虽是扯淡,但扯得还行,我敬您老人家一杯。”男子端碗,一饮而尽,其后拉了拉头上斗笠,将碗放在桌上,转身而去。 原本听得男子冷哼而有怒气的些许酒客,看男子如此行为,倒也消了两三分火,只当他是个性情中人,不信这说书罢了,可说书,本就是九分假加那一分真,于是酒客也不如何寻思,只嚷嚷着让老者继续说说那雷音寺里的详细细节。 远去的男子自然是老酒鬼,当年走进雷音寺,倒也没有闯过什么十八罗汉阵,当时初入天人境的他,没有人马自然也应付不得那十八个天人境的金刚罗汉。 只是罗汉纷纷双手合十,说是佛祖有请。 老酒鬼的亲卫不得进内寺,只是老酒鬼一人走了进去,倒想见见那佛祖要让他如何。当年倒也没见过那佛祖的真容,只见一个老僧在内寺中低头扫着满地落叶,口中念念有词,“佛说,今日当有贵客,让我迎客,可我这落叶还没有扫完,只能这样与你聊上一聊了。” 老酒鬼撇了撇嘴,说道:“你们这些佛陀,端的是喜欢故作姿态,我且问你既然那佛不在,为何说佛祖寺中坐。” 老僧将扫帚靠在树边靠着,带着老酒鬼走到一方池塘旁,池塘中央仅有莲花一朵,含苞欲放,老僧口道:“阿弥陀佛。”随后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老酒鬼只在一旁看着。 只见当时老僧口中诵经,却又金字悄然而成,印在莲花之上,莲花开,金光涌上天际。 “施主此生业障颇重,所修杀道,早晚反受其害,佛言,珍惜眼前人。”老僧转头,只是低头看着双手,双眼闭上。 老酒鬼看着天际中隐约现出一门,脑中却安定了下来,心中明白这佛倒也不是完全的虚妄,只是叹这世人盲目痴佛,临了又有几人见过真佛?如今自己也不知何谓佛,倒也是尴尬不已。 那老僧应是看出了老酒鬼的心思,言了一句:“施主今后应会再来本寺,那时施主自可见真佛。” 只是抬眼最后望了一下那莲花之上的点点金光,老酒鬼转身便走,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反正打约莫是打不过的,说道理也说不过,那就扯呼。 走到那大门口,看见那个男子只觉心中有气,便一脚踢将进去,至于那青丝沾面而笑的女子,初时见面时更是结结巴巴,哪有什么冷哼,当时自己身后跟着那个王八蛋,更是没有妄语其他,只是不知如何,自己这颗心,就彻底让人家给缴械了。 想着想着,老酒鬼的脚仍旧很快,眼前已是一片坟冢,眼前有了一个守墓人。 老酒鬼开口问:“饮酒否?” 守墓人听得这声音,不可置信的抬了抬头,然后眼中有晶莹剔透:“此处无酒。” “但有坟冢亦可,怎么,不能与我一起看看这些老兄弟?”老酒鬼从怀中拿出一壶酒,酒是之前顺手买的英雄血,眼前人是昔年一起征战西漠的雄野。 雄野带着老酒鬼走了一段距离,走至一石碑前,二人一同停下。 碑文上刻“西楚伐西漠,死有军士四万七百一十二人,英灵于此地长眠。” 二人眼前,四万多个坟冢绵绵而立,老酒鬼肃然站直了身子,将酒壶中的英雄血全部洒在了地上,“老子好酒,但是你们这些王八犊子看到老子来看你们一眼还不给你们把酒敬舒服喽,等我下去肯定要痛揍我一顿,我他娘全给你们喝了,这个将军还算够意思吧。” 酒名英雄血,西漠有英雄,英雄血烈,烈断肝肠。 老酒鬼负手看着这些坟冢,然后转头给雄野说:“这墓有啥好守的,他娘的,过段日子,那南唐的小兔崽子,肯定想施展他爹没完成的抱负,西下攻楚,咱这无当军可不是放在这生锈的。” 雄野笑了一下:“这么多兄弟在这看着呢,要是老家都火烧屁股了,我雄野要还能在这坐着陪他们唠嗑,那天天晚上做梦不都给打死啊,倒是你,真就打算做你那个武榜第二,一直不入朝堂了?” “扯淡,今天这没有啥武榜第一第二,只有我这个屠夫还有你这个半张弓。”老酒鬼锤了雄野一拳,脑海中想起当年雄野入伍时,自己心情上佳,便故意调侃这个新人,丢了一张特意给自己用的硬弓,估摸着能有个六石之力,结果当时还是个雏儿的雄野,脸都红的如猴屁股一般也只拉开一半,当场就被老酒鬼冠以半张弓的称号。 “老屠夫,现在能叫我半张弓,还活着的也不多了。”雄野一叹,二人随即沉默了许久,这四万多个躺下的兄弟里面,有太多当年还一起扯淡的老兄弟,也只有他们,才能在军中直呼二人的外号了。 “怎么,从西楚风风光光的撤了,开始准备来西漠劝一下我重新掌军准备随时归楚了?身后事做完了,是不是可以放心上天宫了?”雄野冷哼一声,话里藏针欲刺,看着老酒鬼,心中无名火起。 “我知道我劝不劝你你都会回去的,还有那高蛮子,蔡瘸子,你们三肯定不能堕了当年咱这些兄弟征伐西漠时候的威风啊。”当年西征,老酒鬼王奇为主帅,手下三将,蔡听风,雄野,高琛,如今除了高琛还在军中直辖这那陷阵营,其余二人皆已退隐一方。 雄野一下子无言,只是伸出一只拳头,老酒鬼欣然,与其以拳相撞。 “老屠夫,上天宫下手快一点,别磨磨唧唧的,轩辕那小子,以前就是个耐性不好的。”雄野话风轻转,老酒鬼点了点头,然后再看了看这满山的坟冢,口中说了一句:“还挺舍不得的。” 雄野转头,不忍再看老酒鬼,老酒鬼拍了拍雄野,“老伙计,保重。” 随后雄野只觉有阵风过,老酒鬼已然离去,雄野一人立在碑前,面对着那四万坟冢,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他娘的风光过,也落魄过,就不能好好活着吗。” 脑海里突然浮现当时一起离开边军的三人的画面,然后雄野转身,像极了孤苦伶仃的老人,“其实就这样,也好,西楚还有我等西漠臣,老屠夫,走好。” 远处泥土被风吹动,地面被掀起一小块,其间有些个极力求生的野草奋力钻出尖尖角,放眼望去,还有无数野草,随风而舞。 偌大的一片坟地,却有无数生机悄然而起。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一回 胸怀公道欲天问 佳人曾有柔肠转 http://.biquxs.info/

这世间有七国朝堂长盛不衰,有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自然也有百家学说坐而论道。 自千年前的那个天下一统的大周朝开始,大道观和书院就已经是儒家和道家的执牛耳者,千年后的如今,书院与大道观仍是坐落于后周之土,只不过书院讲求一个出世和入世之别,而大道观,一直都如同老翁垂钓一般,作壁上观这天下变革,讲求一个无为而治,无为而为的说法。 大道观所处,是灵山之高,灵山陡峭,倘若心不静之人欲上,登顶之后也只是徒有怨气,故而登山讲求一个心静,大道观有前人曾言:“心不静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空余恨,故而心不静不择所愿,择则恨。” 灵山山间,此时有一人身披袈裟,一步一站定,欲静心登山,而此地如果有二十多年前的老香客或者大道观的门徒,定人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昔日大道观的大弟子——段丰喜。 大道观上有香炉,香炉升起烟袅袅,有一道人段淳罡号作“观沧海”,曾自比闲云野鹤,此号自作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深意,道人已老,两鬓有发色微白,两手拿着一个钓竿,那线直入那白云苍狗之间。 老道早已不掌观内事物,偶尔讲学讲武,也不过一时心血来潮,便坐在那大道台上,侃侃而谈,而谈尽兴时,就不免提到当初自己收的那个大徒弟,好生意气风发,讲的老道也随之手舞足蹈。 倘若彼时有香客运道不错,能遇上老道解签的,那更是巴不得拉着老道与其谈谈为人处世之道,曾有一读书人上过山,下山之后写有一诗,夸赞这老道观沧海,后来传到老道耳里,老道笑的嘴都差不多挂到了耳后。 诗曰:“苍狗食日半山间,垂钓老叟日日闲。腹有五车才气聚,表有沧桑年轮显。修道修真本无类,武可执酒笑先贤。门下学徒当百面,仅有大徒比真仙。” 只是老道有一次饮那山上自酿的莲子酒饮的酣畅淋漓时,才自言自语过:“那诗好哪,好在不是夸我,而是好在有我那大徒比真仙哪。”老道有心结,段丰喜下山不上之结,一个从小就被老道带大,当做亲身儿子一般的大弟子,就因那死板门规,大道观不做入世人,便倔强着性子下山,可那山上的老人,也倔着性子,辞了那道观观主不干,改了那规矩,自此大道观没有出入世之分,也没了那观内师徒之乐堪称典范的二人笑谈。 世人见得那大道观下山的诸多弟子,见得那世道由乱转安之中的遍地传论学说的所谓真人,听得那读书人传唱的《大道观老道》,听得那山间有鸟啼婉转,青蝉颂唱,却难见得老道真人露相,难听得老人思徒心声。 最远是那游子路,千山万水,尽是弯弯绕;最难是那归乡路,一步一定,满心满苦楚。苦是思念切,苦是喉内哽还酸。 年轻僧人一步一定,抬头看处,正有一丝线晃悠,喉内一哽就欲出声,却忍得双目一酸,双手无法再合十,脑中想起那慈祥面目曾说过一句话:“痴儿,要走便走,长大了就该出去看看,这观内的老规矩啊,不适合年轻人,记得累了回来看看,为师哪日后天天就在这山间垂钓,戏耍那苍狗之间,给你以丝线引路,我知道,你哪倘若回来,第一个一定想见到我。”老道抚须长笑,目送那昔日意气重的青年下山,年轻人没有回眸,也不敢回眸,当时他怕回眸看到老道眼中有不舍和心酸。 修真修真,修道修道,这“真”是为人之真,这“道”是人行之道,倘若佛尚能在情至心头时双手合十而念阿弥陀佛,那这佛算得什么人,修道,习武,读书,都得先做一个真人,这是老道教给小道的,此时当年小道,默流泪两行,脚似千斤重。 老道心有所念,放下钓竿,起身走下步步台阶,看见那个脸上亦有风霜刻印的当年人时,眨了眨眼,用手抹了一下脸,开口声微颤:“回来就好。” 段丰喜,曾断声闭口修禅,丰学识武艺下山,如今见老人,泪落而喜。 老道走得快,双手握住段丰喜的肩膀:“走,回我那小茅屋,我取些当年你爱喝的莲子酒来饮,我给你说,那屋前的青枣我采了许多,正好一人还吃不尽,咱俩正好用来下酒。”老道拉着段丰喜的手欲上山,却发觉拉不动。 思考了一下,老道接了一句:“大道观的规矩我只留了一条,心存善。” 段丰喜泪过复喜,笑的一如当年,二人携手上道观。 …… 大雷音寺,曾有天雷过而留声,佛陀念经声如春雷,绕梁三尺而不绝,此时十八罗汉之间,百千僧人之前,有一老酒鬼悄然而立,老酒鬼身前,有一扫地老僧放下扫帚。 “阿弥陀佛,佛结善缘,施主,屠刀已放下了吗?”老僧双手合十,面目慈悲,两白眉随风而起,飘至而后,像极了柳絮因风起的模样。 见到此景,老酒鬼失笑,回了一句:“屠刀正准备拿起,老头儿,我来这是感谢当年你给我种下的佛缘。” 老僧不言,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当年有一江湖人,为了拉回被仙人上身夺魂的兄弟,强行与仙人斗,走火入魔,一掌重伤了佳人,那佳人血激起了几年前雷音寺赐予的一丝佛性,拉回了江湖人的神智,虽悲切交加却无法挽回佳人的江湖人,大悲大怒之下却成就了魔身,武学境界势如破竹一般,超凡而近入圣。 老酒鬼念及如此,只是作悲悯相,双手合十与老僧说了一句让一些僧人如云里雾里一般的话:“他娘的如来已来,真佛却是在心中坐,自在观自在,自己情在已自在。我当年不懂这些狗屁倒灶的道理,还只算个屠夫,今日来此地倒也不是欲见什么如来,只是算是借昔日之花,敬今日之佛。你们当年让我珍惜眼前人,实则眼前人哪里珍惜的完,日日珍惜,夜夜珍惜,失去之后总会觉得不够的,做了十分,临了临了也不觉有一二分。” 老僧亦是神色悲悯,口中念了一句佛号,“如来已来。” 如来已来,老酒鬼身后有一相手提屠刀,是西漠杀神,有一相是悲悯双手合十,是真佛菩萨,有一相尚隐,却依稀间能看清,是一个女子嬉笑嫣然的样子。除去中间那若隐若现的女子相,那另外两相无论是那杀神相还是悲悯菩萨相,仔细看去,面容同那老酒鬼一般,不尊佛魔,心中仅尊自己,佛也好,魔也罢,二相只为护她。 老酒鬼转身,此次一来,已见真佛,拾起心中恨意,也暂时放下心中恨意,明了规矩,即已成佛。 老僧亦转身,同那十八罗汉,那百千僧人共吟一句:“阿弥陀佛。” 人间尚有佛,佛可问天道,老酒鬼出了大雷音寺,本是有怒发冲冠直上天宫的气魄,却念及一些没有做完的事,幽幽一叹:“做不得完满便做不得完满罢,我已入巅峰,已下巅峰。” 老酒鬼借佛相,已是世间罕敌手,可放下这巅峰气势亦是坦然,只见佛魔以及那女子再入老酒鬼体内,但溢散出几点金光,洒向人间,其中大半留在了大雷音寺的某些僧人之上,老酒鬼又拿起怀中一壶酒,痛饮一口,砸了砸嘴巴,一路往东,西漠事已了,西楚事未完。 …… 西楚有一孤坟,有一破屋,有一女子地下卧,有一男子悔意浓。 老酒鬼在孤坟旁放了一坛酒,泥封尚未拍开,老酒鬼想起当年的女子,嘴角不禁挂起一丝苦笑。 当时为何会和王安山一道走上一截,追根寻底,那青姑娘有她当年的几分气韵应该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至于那王安山向那叶令昙如何讨过一场公道,那昔日武榜第六有过怎样的风流事迹,从来不想关心半点,毕竟这么多年的江湖和朝堂走来,老酒鬼见过的风流人物,莫非还少了? 当年事哪,这世间最醉人的事莫过于当年憾事,那一袭青衣,为了不让走火入魔的自己大造杀孽,拦在当时神志不清的自己之前,去他娘的守心底那方寸之间的心灵,自己只记得当时气急攻心,又险些被自己兄弟打得气机涣散,晕将过去,再醒来时,她就躺在自己怀里。 你原本可以挡我一挡的,为何,为何到那时还是不忍心伤我?老酒鬼眼角没有泪,但湿润通红,口中有股血腥气难以遮掩。 “我若死,卿可否自顾?”当时那一袭青衣笑着看向自己问的那句话,险些让自己痛煞肝肠。 我可以不要这武学境界,我可以抛下我曾有的抱负与当年的功名,我也可以放下屠刀不复入西漠,但连你我都没法拥有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老酒鬼拼命摇头,他给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天下人的性命千千万万,又怎有你半分重?” 她笑着摇头,嘴巴张开却无声,老酒鬼当年能看出她想说的那个词,“呆子”。 是啊,我只是一个呆子,但是你心怀大善,我便行善罢,我走遍天下,大江南北,未曾提刀行过什么屠戮之事,像宋笑笑这样的人,我何止仅救过一个了?陈晨那小子背负了楚国的气运,我便带着他游历,这人间事人间了,最后为西楚守住这点气运后,我可能就有些累了,我上天宫把我兄弟解脱了,就入那天门,为你向天问个公道,如何? 老酒鬼坐在坟前,想了很多,但最后放下那一坛酒离开的时候,他脑海中却只有四个字,我想你了。 老酒鬼很想喝一口当年的酒,脑中默默思索,那酒却还是不肯喝,因为还在人间,喝了,就再也没有挂念了。 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风流,所谓风流则必有大悲大喜,而大悲往往更衬风流,这人间潮头有什么好站的,我宁愿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有你足以慰平生。 老酒鬼看着那孤坟,眼中似乎有当年的笑靥如花,那镜花水月,始终有人不肯醒,此时老酒鬼身后仅剩下一相,那女子温婉,笑意分明。 …… 青枣下酒,在这凉秋里端的是一大快事,段丰喜只是笑着,却不出声,眼睛看着老道的面庞,听着老道说起这些年道观里的趣事,时不时的碰碗一饮而尽。 “丰喜,你修这闭口禅,是为了向谁问话?”老道闭眼,深呼吸一口,吐出一股浊气,气浊,则沾人欲,此气为怒。 段丰喜知道老道的火眼金睛,也不愿欺瞒老道,所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用手沾了沾莲子酒,在桌上写了四个字:“凭何有仙?” 老道心有所感,应是为了当初的那个女子,多少男子有恨有悔,都是心底的那抹倩影缘故。老道已有几分醉意,只微微扶额:“我不知道心中有牵挂的女子是什么感受,但是此问当问,当用最直接的道理来问。” 段丰喜点头,他来此就为了告诉老道一句,我得走,非走不可,他来时一直怕老道不答应,而如今听到老道言语,只觉得心中郁结解开了不少,醉意上心头,鼾声渐响。 老道失笑,然后认真的看着段丰喜的面庞,想起了更久之前的那个调皮的小道士,于是轻声道:“就算要问,也得有人一起问,人抱成一团,那气儿哪,才足够。”老道又饮一碗,眼睛就盯着段丰喜,在他眼中,和自己最关怀的这个大弟子在一起,就是这人间最大的趣事。 闭上了双眼,老道用手轻抚在段丰喜的头上,气机牵引间,他看到了昔日旧梦。 十年前的那人,应是半残魂魄,一半是那天上仙人,另一半则是那被夺魂的其人本身,气机几乎完全涣散,仅是凭着一丝执念存于人世间。 女子在观内笑意浓,自己的大徒弟在观外耕着自个儿弄得一个小菜园,那人就这么步向道观。 段丰喜感受到了来者不善,放下那耕锄,问了一句客从何来。 那人仅是用手指了指天,然后上前而战。 其余的老道已是不忍再看,那女子死的坦然,一直看着段丰喜,嘴角笑意仍浓,在身死之前这世间最挂念的,不过那肯与自己厮守的男子。 这世间女子,是那阴阳之阴,柔肠百转;世间男子,是那阴阳之阳,外刚而护阴。于是世间多有女子动人而死,为窃心者容,有男子担负通天功力,亦敢坦然向死,阴阳之间,是大无畏。但那阳中一点阴和印中一点阳,自也是有那一二例外,世间万法,皆有例外,正是那例外之人,例外之事,才有了璀璨星起的江湖。 “人间气运,天上取得如此坦然么?”老道轻语,其道袍无风已自起,此时老道望向屋外更远,望到了西楚更西的那云间天宫,望向那一扇若隐若现的登天门:“天上知人间有老道段淳罡乎?” 老道已不老,眉间有戾气,胸怀一问欲问苍天。 …… 天宫之上有天人,天人之侧,有怨气重。 轩辕策眉皱的很紧,身体颤抖,在其一侧,是诸多天宫之上的门徒或供奉一脸担忧。轩辕策大手一挥,众人如浪潮退却般,退出了大殿。 此时,眉头方展,轩辕策眼前有了一个与他面孔完全一致的清影,只是那清影满脸怒容,隐隐之间有着锁链透过清影全身,而轩辕策却一脸坦然。 “别这样看着我,你得知道,在你没有完全融入我之前,我不会让你散去的,否则我怎么让这具身体真的听我的话?”轩辕策黑袍随风起,笑中有讥讽,也有几分怜悯。 那清影冷笑:“我兄长有一刀,可斩天人,相信我你见到的时候会十分头疼的。” 轩辕策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搓动着,讥讽一句:“守天门人,也算天人,我倒要看看凡夫俗子如何斩天人。” 清影似用手指记人,似自言自语,也似对轩辕策的反讽:“是啊,凡夫俗子,从几十年前开始,有一笔账同李家兄弟有关,虽然李公羊之星宿黯淡,尚有南唐武才李公义,关于我自己更不必说,老屠夫的刀从来没让弟兄们失望过,至于我之后,你十年前的慌张布局,导致自身气运大失,向那女子身上强行“借”来的运势,也到了该还的时候吧。”清影轻轻皱眉,那锁链透魂魄之深,还是让人头疼欲裂。 “没有听过,我观他们,如蝼蚁罢了。”轩辕策摇头,似是觉得那清影有些讨厌,用手轻招,将其灌回自己身体里。 忘了是多久之前了,这天下本来就是天上人眼中的棋子,偶然之间却发现这棋子之间居然互不攻伐了,开始看向更高处,开始看向那一扇凡人无法触及的通天门,这天下之人好像自成了一方,有了下棋人,开始与天人博弈,于是才有了自己的下凡攻伐。 还记得当年那人让自己下凡时说过的一句话:“你是我的棋,你得让人间有天人势,得让那些个人知道,人不可与天斗。” 轩辕策闭眼而思间,似想起了那个据说是天上文曲转世的黑袍老者李公羊,和天上武曲下凡的半面面具遮面的南唐武才李公义,惹得自己身后那人大不快。 那可怜的女子才最无辜吧,甚至都还没有让自己下凡,就被天上一道旨意,由那天宫中凡人除去了。 笑声渐起,似嘲讽与天争锋的蝼蚁,也好像在可怜某些可怜人,或许那个可怜人,就是他自己。 …… 南唐观星阁,坐在这里的已经不是故去的黑袍老者,李公义站在那,看着观星阁内的繁星点点,想着兄长给自己说过的话语点滴。 当时我的确有些怨恨兄长没有护好她,但自己怨怨就罢了,你们这些所谓天人,有何资格,来参与我家中事,我李公义有一意境,唤作天问。 此时阁内无风,却隐隐间有飞叶起,李公义闭眸,睁眼之后,李公义已超凡,气势却在不断攀升,王兄,听说你有一问,恰好我也有一问,不知你何时问天,问这一场公道自在人心。 那江湖儿女呵,是当江湖死,可当日勾得自己心肠去的那个女子,又怎地是死天道了?那些人,天宫之上有苟且的奴性之人,那就让我李公义,让你们看看何为人间自有铮铮铁骨,江湖仍有武才通天。 李公义曾入江湖,却没有让他的盖世风华给想展示的女子看的机会,所以他恨了自己认为怀了一己之私,想要辅佐帝王统天下的兄长许久,恨他为何没有护好那个女子。但后来,他发现原来自己错了,我的兄长,只能由我来恨,由我来嘲,你们这些所谓天人,有何资格? 半面面具之下,那盖世风华已难遮掩。 佳人柔肠转,故使英雄泪满衣襟,道不尽,这许多愁,江湖儿女便作那一江春水,向天横流。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二回 公子名熙予 清心阁倾心 http://.biquxs.info/

琴操看着眼前闭着眼仍微微蹙眉的男子,心中不觉一痛,此时的陈晨,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在一旁静静看书,听着自己奏琴的公子,看到头疼处,眉头微微蹙起,然后说一句:“换曲。” 大概是在梦里吧,那些原本应该是被尘封的记忆,又开始在陈晨的梦里浮现,公子,你可知道,为了你的一句换曲,我曾把集天下名家之作的《乐琴谱》中的那些曲子,学了个遍。 起琴,这一曲唤作,喜相逢,公子,梦中的你,可否展开你的双眉,这世间太多烦恼,我愿与你分担些许。 陈晨的双眉果真展开,他双眼睁开,嘴角上勾,评了一句:“好一曲《喜相逢》,与你相逢,甚喜。” 听得这话,琴操瞬间停下了奏曲,双眼看着她的公子,眼中有迷茫,有期盼,也有一丝丝的忐忑不安。 而此时的陈晨却变得十分茫然,像是突然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小酒鬼。 “我头好疼,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好像……”陈晨抬头,看着琴操望向自己的眼神,只觉像极了梦里的那个姑娘,梦里的自己动心的姑娘,可梦毕竟缥缈,越想捉住,却越捉摸不到,只是有一种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这就是自己记忆中,丢失的那十年。 琴操像是提问,却又自信满满,说了一句:“梦中的你,是个公子,名唤作熙予,对吗?” 陈晨抬头,望向眼前这个初次见面听曲时,就让自己不知觉间双眼凝视着的姑娘,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姑娘勾起嘴角,正欲回答时,宋笑笑走了进来:“小公子,那个老酒鬼来接你了。”说罢,将姑娘拉出房内,琴操边退边看着陈晨,像是在她心里这世间最值得看着的人儿就是他了。 老酒鬼走进房内,看着陈晨,露出古怪笑意:“你小子不是说那心儿柔不算得甚么烈酒吗,怎么你喝完没多久就睡得跟咱那老马一样,他娘的叫都叫不醒。” “这……这不是因为我疲乏吗,走了那么远的路,本来就困,这酒哪,就起个助眠作用,对吧,所以一喝下去,它就催我睡觉,催着催着,我就睡着了。”陈晨站起来,却又捂了捂肚子,嘟囔一句:“这一觉醒来,还真是饿得慌,本来我之前还在寻思我做了一个什么梦的,越结果越想越记不得了,奇怪得很。” 老酒鬼哑然,却想着这小子睡了半旬之久,居然还只是有点饿,倒也是个人才。念及此处,老酒鬼的脸上挂上一丝笑意,摸着嘴边邋遢的胡须,说:“走,这老鸨人好,还给咱备了俩碗阳春面填肚子,这一面之恩哪,咱得记着。至于你那梦,可能过了一段时间,它就会完完整整的浮现在你脑海里了。” 陈晨嘿嘿的笑了一下:“这老鸨不错,有些眼力见儿,虽说比那其他六国的那些老鸨来的狂野些,倒也有几分趣味。”说完,学着老酒鬼,摸了摸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 老酒鬼一巴掌拍到陈晨脑袋上:“真他娘的嘴上没毛说话不牢,小小年纪你懂个屁的狂野。”说完,老酒鬼扯了扯裤裆,像是想到自己当年好像也经历过这般狂野,带着那些西漠的新兵蛋.子逛窑子的时候,那些个老鸨,可比西楚的狂野多了,想到这,老酒鬼更觉思念脑海中的那一袭青衫佳人,狂野也好,温和也罢,谁能比得上你半分。 陈晨倒也不想管老酒鬼正在想着什么,只是扯着老酒鬼就往外走,还嚷嚷着:“走快些,那阳春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茅烟镇中,数清心阁最受酒客欢迎,那老板宋笑笑虽说被人戏称老鸨,更甚者直呼宋妈妈,但了解些许的都知道,这清心阁哪,不仅是晚间姑娘雅然,奏琴起舞,足矣配上几壶西楚美酒下肚,那日头高照的时候,更是如同一个海纳百川的小酒楼,这酒楼之中,数那阳春面最为可口。 与宋笑笑稍微熟识些的,更是常常竖个大拇指,夸她有商业头脑,将一个清心阁,搞了那么多名堂出来。而那宋笑笑也只是含羞一笑,说只是好客罢了,看着那客人肯满坐一堂,这心中便十分欢喜,所以才有那亲自下阁拉客,至于说有没有谁指指点点,说这青楼好生不似青楼,当真是婊子立牌坊之类的话,传到了宋笑笑耳朵里,也只是付之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春光楼之类的“荤”楼,说一句这边荤菜更合您口味,倘若心情不好,更是直接面带微笑说一句哪有土窑子可以钻,请自便。 总之这宋笑笑在这茅烟镇中,与她的清心阁一般,便是雅的不能再雅,这茅烟镇中的老住户,更是有许多对这无夫之妇心有垂涎之心的,只是无奈了那“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心思只能与酒友共言。 在那小桌上,操琴人已不再,只是宋笑笑、老酒鬼和陈晨三人,宋笑笑看着二人吃面,听着旁边几桌客人的聊天打趣,时不时的笑上一两句,来应付旁边客人问的那些:“是不是啊,宋老板。” 听着旁边的些许聊天,老酒鬼似乎也反应过来之前称呼她为老鸨似乎有些许不恰当,然后稍有歉意的说了一句:“我倒也不知道你这是这种花名堂,之前称你作老鸨,却有些抱歉了。” 宋笑笑神色一怔,正待说一句“恩人救了我性命之类”的话语,却看见老酒鬼使了个眼色,然后只是笑着说:“无妨,无妨。” 老酒鬼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你们在此处开这个清心阁,姑娘们就没受过骚扰什么的?” 原本将手撑在桌上的宋笑笑轻抚了一下青丝:“刚开始时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这茅烟镇中的醉酒人,大多都是那春秋战中的苦人儿,自有互相帮衬的,更何况这江湖之中,尚有许多侠肝义胆。” 陈晨嘴中嚼着面,含糊不清的插了一句嘴:“我日后也是个侠客,侠肝义胆半分不少。”说完话,老酒鬼哈哈一笑,宋笑笑只是浅笑无声,看着这二人,陈晨嘟囔着辩解了一句:“这是大实话。”却不知那隔着个屏风之后的女子,微微颤动着肩膀,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吃完了面,陈晨站起身来抱拳说了一句:“宋老板,这一面之恩我陈晨记下了,他日江湖再见,必有报恩之时。”话没说完,脑袋又挨了一下打,老酒鬼起身,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宋老板。既然这一面之恩这龟儿帮我报,干脆再给我盛上一葫芦酒,这小子到时候一起给我报了便是。” 不理会陈晨那圆瞪的双眼,老酒鬼取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递给了宋笑笑,宋笑笑自拿着打酒去了。至于陈晨则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这老酒鬼,脸皮也忒硬了。” 老酒鬼凑在陈晨耳边,轻声笑问一句:“难道你这脸皮就软了?”不理会耳根有些红的陈晨,老酒鬼继续说了一句:“咱接下来,再往西边走走?” 陈晨挠头问了一句:“具体到哪啊?” “走着瞧呗。”两人继续唠叨了些之后的事情,唠叨间,宋笑笑将盛满了心儿柔的酒葫芦递给了老酒鬼。应了一声谢,老酒鬼拉着陈晨下楼,直到走了很远之后,像是知道宋笑笑在目送自己二人,老酒鬼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葫芦,然后举起自己的手,挥动了两下。 阁楼内,在田欣的房中,宋笑笑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床头发呆的琴操,调笑一句:“小妮子,春心萌动了?” 琴操此时褪下了那一身在外表演时候的行头,这名原名唤作田欣的女子突听此言,被惊的忽然转头,答非所问道:“宋姨,您不去楼里照看照看生意?” 瞅着双手紧紧攥着身后枕头的田欣,宋笑笑打趣道:“楼里不是还有春雨看着呢嘛,你这小妮子莫把去年过节时给你弄的那绣花枕头给捏坏了。” 姑娘脸颊上飞上红霞,抬头气势很足的回了一句:“就算春心萌动,也早已动了好些年了。”说完,又低下了头,那可怜的绣花枕被捏的更加变形。 早已尝过动心滋味的宋笑笑起身去坐在姑娘身边,轻轻抚摸着田欣的长发:“傻妮子,动心便动心吧,我听大将军闲暇时说过,你可是他生来以后除了夫人以外唯一能说上话的女子,这就是缘了。” 田欣抿着嘴唇,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从身后把枕头抱在怀里:“那可不是,当年公子能在剑州把我带回家中,大师傅算卦的时候还说过,我命属阴,他属阳,天生便有着难以拆解的缘分,要不然就算夫人准许我来这等他,王老伯也找不到我。” “难怪将军会给我说让我照看好你,原来你与公子还有这番缘分。”宋笑笑若有所思,想起当时让自己来这开清心阁为生的大将军陈棠说过的一番话:“我对不起你男人,当时承诺过让他不死,结果若不是王老前辈出手,连你都护不住,但说对不起没什么用,这操蛋的世道就这样,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和你那死去的娃一般大的,被逼的天天看书,向我给他介绍的几位师傅天天学战略,战策,就怕我哪天也死在了战场上,他得顶住我这个位置,我巴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能让你男人和娃活过来,我只能剐下当日害得你们背井离乡的徐福先这王八蛋的头。” 呵,若说恨,倒也不恨那性格坦诚的陈棠大将军,只是有些恨那个世道,何况将军日后不也支持了自己些许银钱让自己在这茅烟镇开起了这首屈一指的清心阁,自己又凭甚恨人? 宋笑笑将田欣搂起,田欣将头靠在宋笑笑肩上,宋笑笑低头看了看田欣的胸前景象,依稀间想起自己年少时候,不也是一般少女怀春心么,于是感叹道:“你放心,女大十八变,何况你变得这般玲珑娇俏,哪家男子会不动心呢?” 女子看着宋笑笑视线所致,听得琼鼻微皱,红着脸声音微糯的回了一句:“可不是说,世间男子都喜欢那种胸怀广阔的女子吗。” 只觉自己所枕的这个肩膀因笑意有些颤抖,侧眼看去,宋笑笑回了一句:“你那公子哪,可是个奇男子,与这世间大多男子哪,不一样。” 能够听见有人认可自己的公子,哪怕他现在是一番玩世不恭的样子,少女还是心花怒放,笑的喜不自胜。 其实哪,宋姨,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胸前有块玉佩,是夫人送我的,她给我说,此玉属阴,而公子那也有一块,属阳。念及此处,少女的脸上挂上的笑容,名为满足。 已经走了很远的那一对师徒,小酒鬼腰间正有一块挂了很久的玉佩,正在风中轻轻摇动着,不知是不是也明了,另外一个相辅相成的玉佩主人,心中正念叨着小酒鬼,而且已经念叨了足足十年。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三回 士不可以不弘毅 任重而道远 http://.biquxs.info/

远离茅烟镇的师徒二人在一个小破庙里面落脚,老酒鬼抱着他的酒葫芦坐在一边,陈晨在一旁发呆,他又记起了他的那个梦,但是依旧模模糊糊的,感觉捉摸不到。 “喂,老酒鬼,你不是带我去其余六国,都会给我讲那些个国家的些许故事么,那关于这楚国,第一次来这茅烟镇,你也给我说上些许来打发时间,正好看看你这说书本事可还熟练。”陈晨一把抢过老酒鬼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又评价一番:“心儿柔这酒,其实也不错。” 老酒鬼将酒葫芦抢了回来,然后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他娘的,人小鬼大,我问你一句,你觉得像我们这种江湖人和那些腹藏韬略定乾坤的读书人的生活,你更向往哪种。” 上下仔细打量了老酒鬼,然后打了一个哈欠,陈晨砸了砸嘴巴:“闯一次江湖浪涛,那感觉自然舒爽,至于那书中春秋,我也未曾读过,不好比较。不过,你也算个江湖人?莫非只要喝得些许酒,评过这潮起潮落,就能算江湖人了?” 摇了摇头,老酒鬼说一句:“你可听过一句话,唤作士不可以不弘毅,任…任啥来着。” 陈晨直接接过话头:“应是任重而道远吧,你别问我咋知道,说不定是在哪听人说起过,我只记得是这样的。” 老酒鬼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晨,“不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你得记着,这眼睛哪,虽说长在自个儿身上,但也可以用来欺骗你。” 饮了一口心儿柔,看着一脸鄙夷相的小酒鬼,老酒鬼轻轻抚须:“这人间哪,那些个士还是挺多的,在这茅烟镇中便有不少,可还有一个死士的故事,既然去过了茅烟镇,见过了那宋老板,我就得给你说说了。” 陈晨在一旁正坐,瞥见老酒鬼眯着眼却侧过眼珠轻轻看着他,没好气的催促道:“快些讲,我不抢你这一葫芦酒,行吧。” 老酒鬼嘴巴咧到了耳后,清了清嗓,带来一番那春秋的弘毅之士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多年前南唐打西楚的时候,田光然还不是雄州城的郡守,那个时候的他,还是西楚大将军陈棠手下的一员骁将,那个时候主攻打雄州的是叶令昙手下的得力干将徐福先。 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场雄州战役刚一打起,陈棠就下令,雄州采用坚壁清野的法子,一镇不守,全部退到雄州城中,村镇粮仓之粮食,全部收回,甚至有百姓活活饿死,而陈棠如同一个冷眼屠夫,全然不管。 而那逃荒逃入雄州城的人中,有一家三口,宋笑笑的一家三口,可惜的是到了雄州城中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已经重病不治,本就身体孱弱的他,甚至没有熬到雄州城里,更没有看到西楚胜南唐,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一个孱弱的孩子说过,此生当入朝为官,口有三寸舌,腹有百万兵。 这番话有许多听过的人都置之一笑,只是那孩子的父亲却记上了心头,当时的雄州城内,有一个难民营,男子将妻子都有了住处之后,一个人走到了军营之内,向那些个军士们说,求见大将军。 说到此处,老酒鬼已经喝了半壶心儿柔,有些醉意上头,痛骂一句:“他娘的陈棠,虽说当时若不是那个男子,西楚不止得多死多少人,可堂堂西楚,什么时候,破敌之策放在百姓身上了?”念及此处,老酒鬼想起自己在西漠的一干兄弟,心中更有酸楚涌上。 看着旁边陈晨不耐的眼神,老酒鬼摸了摸鼻子,继续开腔。 当年那男子得见大将军,身上带着那股威风劲儿,好多个见到那场景的将军都难忘的很,他的第一句话是问:“将军坚壁清野,可是投石问路,等一个水落石出的破敌法?”这话许多人听不懂,可是那为陈棠出了不少破敌策的林放自然懂啊,他就点了点头,然后还反问一句男子:“你就是那法子?” 男子当时回的那句话,正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当时将军府里的人,一大半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陈棠沉默了许久,在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好好活着,我西楚缺你这样的士,只要进城,我会保你不死。”那男子领命,当时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但有多少人知道,当年雄州的西楚大胜,不是那兵马多么骁勇,不是陈棠有什么胜负手,只是一个弘毅之士,自以任重而道远。 男子出了府邸之后,远远的听到陈棠吼了一句话:“好好活着,我等你到时候回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只留下一个背影,高高的挥了挥手,留下一纸书信给妻子之后,背着儿子说去要回乡给儿子寻个好地儿葬了,那个名为宋笑笑的女子当时还执意要跟着他一起,只是男子拒绝的决然。 后来很多人都不知道男子的去向了,只知道后来有个南唐的细作,带着一堆好似难民的南唐士兵,诈开了雄州城门,那些人之后的徐福先是真的一马当先,直接冲进了雄州城。那徐福先甚至还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兀自高吼什么“破敌就在今日,打破这西楚第一边镇,吾等当记第一功”。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的那个所谓“南唐细作”有没有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入了内城之后,城门四落,整个雄州成了一片火城,那徐福先拼命破敌,想要撤出去,可西楚可是随意来随意走的去处?徐福先命丧黄泉之前,与陈棠面对面的说了几句话,后来才知道,男子名叫“伏蛟”,伏蛟死前笑意盈盈的骂徐福先,“这西楚除去我,还有无数士子,在西楚这许多敢死之人皆死之前,南唐狗贼岂敢来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然士亦不可轻辱,西楚不多其他,唯独多国士!” 徐福先死前应该都是还想着那个原来是给自己说报家破人亡之仇的男子让自己深信不疑,甚至给手下说,不必报告叶令昙,战机稍纵即逝,却不知这一场苦肉计,是这般狠毒,这般绝户。 陈棠在那内城之上,正待让人杀出一条血路救回男子的时候,眼前一幕却让他险些吐出一口郁血。那男子直面内城,高声大吼:“将军不必为我死不该死之人,火箭破敌就在今朝,西楚尚有死士,伏蛟为第一个向死之人。”说罢,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匕首,引颈就戮。 后来哪,陈棠就像一颗钉死的钉子,就死守在那雄州城内,打了守城战,野战攻伐,也夜袭过叶令昙大营。这西楚也成了六国之中唯一一个,一州未下便逼得南唐不得不退军之国,只是叶令昙和陈棠的宿怨哪,也就这么结下来了。 这西楚人夸陈棠,追捧的比那入圣的江湖人还高,却不知当年不是有叛国者反被识破,而是那“叛国者”让楚唐第一仗打得这般轻松。 陈晨听得腮帮鼓起,老酒鬼却一脸漠然,将葫芦递给陈晨:“里面剩下些酒,算留给你的,听了那西楚士的故事,当浮一大白,敬那英魂不散。”说罢,也不顾陈晨如何,一个人靠着身后的佛像,就在那侧卧着,醉意已浓。 “山不见高兮,水不见深,西楚人杰兮,风骨如竹,游遍天下兮,谁知吾恨,流连四海兮,何如归家。 观雄州瀑如天河,茅烟酒若甘霖,武人粗犷至极,仅知护国安民;论境内文章得意,诗篇千古,剑州有朝堂士子,腰间偶有玉佩相伴,胸中放家国社稷,何如他国钟鸣鼎食。低头俯视四海,有蛟龙卧伏不起,何如西楚伏蛟出而吞一万兵甲,其势壮哉。 老翁垂钓,老农言笑,稚童有书声琅琅破天际,青年手持青锋腹有百万兵,西伐西漠,南抗南唐,昔年亦是最风流,回头看,有春秋头筹曾落。 江水易逝人易老,风月难得苦难言,是潇洒人落魄,落魄人萧条,苦酿酒藏心者,渐有陈香。 江湖儿女情长,朝堂士子风流,国魂千古犹在,壮我西楚。” 老酒鬼口中有言,一篇不知谁做的词传遍破庙之中,传遍西楚子弟心中。谁人知,西楚尚有名将未曾参抗南唐之战,谁人知,西楚尚有王奇,王奇心中有愧。 鼾声渐起,小酒鬼看着一旁如同老狗一般莫名心觉凄惨的老酒鬼,心中默念着那一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 天京城内,一处小酒馆里。 老人轻饮了一口韩国的名酒“于飞”,然后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眼神恍惚,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田家忠勇。 韩帝有愧,然而帝王不敢言错,只是封了田世杰一个“先登将军”的名号,其后年轻人抱拳领命,年轻人未曾多言,揣测帝心深得其道的臣子亦未多言,韩帝只是轻轻点头,看着抱拳的年轻人。 韩无力存国,但国亡当有佳话,你田世杰,就当第一个敢死之人吧,先登,就当第一个敢死之军吧,他赵毅不是说过赵春秋可以一统春秋吗,朕在这里坐着,我们这些六国知道十年前的那事情的人都等着,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笑而闭口不言,朕说你亡不了这一朝春秋。 年轻人下朝的时候,和韩帝所看的方向一样,是那南唐阳州,是那春秋殿,是那赵春秋。 老人胡须上有些许酒水,老人不管不顾,只是问了年轻人一句:“唯死而已,可有怨怼?” 田世杰一边挠头一边饮了一口酒:“吾当于飞之际,先登当盛极一时,唯死而已,何来怨怼?”说罢,起身而离,老人目送,眼中带有感叹与敬意,谁说韩国无国士无双,士弘毅,只为任重道远,老人又饮了一口“于飞”,只觉这胸中有些许愤懑。 老人是韩国第一儒,唤作宫先,为天下先,先落子,先断势,先老,先死。 酒名于飞,有人曾言:“于飞之际,当自饮一壶。” 老人已老,口中呢喃:“于飞之际,当醉如烂泥,梦回昔年。” 昔年有老人未老,尚未入朝,有佳人等候,家母期盼,只是一入朝廷深似海,归家已是阴阳隔,如今,老人再看一个年轻人走向与自己阴阳相隔的那一线,走的坦然,老人自饮,今日当醉。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四回 老酒鬼入梦授业 煮残花公义别唐 http://.biquxs.info/

蝉鸣在这深秋声中,似聒噪,也似悦耳,在这不绝的蝉鸣声中,有落叶轻下,有微风轻起,有老酒鬼靠在佛像边,看着小酒鬼的睡容。 记起当年昌平问过自己,为何自己选择的是陈晨而不是昌平昔年的那个曾被自己抱着往头上撒尿的小儿子昌安,不像南唐一般,选西楚后世之主的时候。 自己一眼看去,那西楚满堂的后生之上,当年那个名唤作陈熙予的少年,身上带有一丝属于她的气运,我亏欠了她,故而选择了他,这,大概是一丝私心吧,我要选择的,是她的选择,我相信她。 老酒鬼饮了一口酒,小酒鬼睡着前给他留的最后一口,小酒鬼知道,老酒鬼无酒不欢,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有酒没酒,老酒鬼在失去那一袭青衣之后,都不曾真正欢快过,肩上的重担压身,无论是不得不抗的,还是老酒鬼自己选择担上的担子,都好比千斤重, “如果你还活着,应该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吧,这孩子,应当生在他喜欢的江湖,而不是他幼时一直惦念的朝堂,那春秋浮云,不应在他身上,应该在我这个当年尚未参战的老骨头身上,倘若当时有我,南唐怎敢猖獗?”老酒鬼低声呢喃,而气势滔天,一如当年还没见到那女子的时候腰佩青锋的杀神。 古人有云,一生可得仙人梦,一朝可登云上楼。仙人梦,是仙人入梦授业,云上楼,并非西楚天宫,非蓬莱仙岛,非昆仑天境,而是那天上云端的仙宫。 而老酒鬼之力,已可通天,他看着小酒鬼,双手合十,身后的佛陀相愈发清晰,破庙中似有黄钟大吕之声,震耳发聩,老酒鬼佛陀相入小酒鬼之身,如仙人赐梦。 陈熙予,是陈棠的幼子,出生时据说有金龙入体,时值南唐伐韩,后周,东吴,北汉。西楚丞相周庄笑曰,此子长成必我西楚国器,即西楚之众望所归,陈将军,倘若不嫌弃,我给这小家伙取个名字,唤作陈熙予,如何? 陈熙予,楚国之国泰民安所予,而老丞相心中还有呢喃自语,亦是天下安康所予,夜观天象,此予非受赐,而为予人。 而自从陈熙予出生之后,一岁能言,三岁开始看书,看天下战略,治国策,疲乏时候看野史小说,总之,似与那英雄好汉辈出的江湖,没有半点关系,直到十年前的那桩秘事,不过此事先暂且不谈,容后再表。 先讲那老酒鬼有神魂出游,入小酒鬼的春秋之梦,梦里有读书声起,有老酒鬼如仙人侧立。 “你是陈熙予,还是陈晨?”老酒鬼轻声而问,似是怕吵到了那个读起书来酷似当年那个女子的读书郎。 “憾不能共情。”少年抬头,看着老态略显的老酒鬼,本想要起身而拜,但被老酒鬼一手按下。 听得此话,老酒鬼就知晓,其人是陈熙予,而非陈晨,就算给陈晨多和自己走十年的江湖,他也断然说不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语。 “我是真他娘的想不出,当年倘若不让你灵魂分半,一半有记忆的在梦里,一半记忆如白纸的在我身旁,现在的你又会是什么模样?”老酒鬼抬手,手中出现一壶酒,老酒鬼慨然而饮。 而少年似是羞赧,装出一副为难相,起身单手持书负背,再说了一句:“憾不能共情,谢王伯伯多年护我之恩。” 憾不能共情,这人间多少感情不能共,而使有人千古不能知其心,我魂分半,不可感情,不可共情,故而憾,然亦要谢恩。少年抬头,脸上有倔强气,一如当年坦然而笑,倔强而死的那个女子,少年亦有更少年时,跟陈棠说过一句话:“我西楚子弟可无傲气,然不可有傲骨,所谓傲骨,人死而不屈,国败而不馁,式微而奋进,临危而不乱,有铮铮傲骨,可对皇天后土傲然立,对王侯将相不低头,对天上仙人一笑过。” 而当时的陈棠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今日的老酒鬼也是,一如当年陈棠脸上的笑意,大抵这长辈望着后辈的那种眼神都是大致一样的,无论这后辈是谁,但那种关怀之色,亦难变。 “那我就且暂时接受了你的谢,但先说好,只谢此一次,否则我若授了你我的武功,你可又要开始言谢了,我可受不了这许多俗理,还是更喜欢陈晨那个小王八蛋一点。”老酒鬼抚须,眼中带着玩笑意味,盯着眼前的读书少年郎。 而陈熙予只是将身后脊骨立的更直:“世间功夫,有外有内,有外功至一品境界而不得进所谓天境,却能以一己之力,同入圣者大战,有儒生十年不翻书,以读书百遍而入圣,曾以一人之力战三万唐军仅是牛刀小试,护住了北汉宣州……” 老酒鬼不愿再听他讲这许多案例,只是接口说道:“你别他娘的给我说你要学这些人,同一条道而成所谓圣者,老子只知就算你之前说的那两个,一个金刚佛戒痴在那南唐破晓寺敲木鱼明明早就可以破天境,可一直磨磨唧唧怕前怕后,而那个北汉韩文龙,更是个蠢货,空念书而不翻书,挡那三万唐军一月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让人从北汉后面的苍山找了个捷径导致屁股后面开了朵血花,自己还耗得气数全无,去见他的所谓天人了。我只知道,西楚的江湖需要一个人领潮头,且南唐的那个小崽子已经归位了,至于你个读书人,知道什么武学境界,什么狗屁天境,井蛙论海,只会扯淡。”老酒鬼的一番话,勾起了自身的某些回忆,想到曾和自己还有妻子坐而论道的某个落魄书生,更觉心烦气乱,只是双眼盯着眼前的陈熙予,像是想一眼看到他心底去。 “如果是赵春秋登基了,那我就懂了。”读书人放下书,在地上盘腿而坐,继而闭眼。 老酒鬼看的笑了起来:“你他娘的倒也爽快,我便给你留个佛相在此授业,记着你和那个小酒鬼合二为一以后,如果那个王八蛋脑袋缺根弦不给我带酒,你切记提醒。”说罢,老酒鬼只留下一相,如来佛相闭眼念经,陈熙予闭眼演练着,只是哪种人才需要人带酒而不能自己去买酒呢?只有死人。 …… 南唐有文人论道,为天下雄,而知雄守雌的文人墨客,真正做到极致者且显露于朝堂之上的仅有二人,一人名公羊,一人名奇。 公孙奇好酒,特好以南唐破晓寺中那一口问心泉泉水煮的酒,而当下公孙府邸仅二人,红袍半面李公义,青衫老儒公孙奇。 看着那酒壶之上传来阵阵热气,公孙奇将酒壶内的酒倒在两个杯子里,以手指杯示意,李公义一口轻品,然后夸赞了一句:“果然好酒,公孙兄的煮酒功夫不愧是被南唐文人所称道的第一。” “再好的煮酒功夫,倘若少了公羊兄的残花酒,滋味也得少去一大半。”老人已老,但老人亦有少年时,念及曾三人煮酒论人生论天下的时光,李公义与公孙奇对视一眼,片刻无言。 犹记少年时,三人煮酒,尚是文人身份的李公义边饮边骂,边骂边笑,骂看不惯的人间事,世间人,而公孙奇时而附和,时而反对,只有李公羊一个人烈酒淡饮,说是残花,实则心已残于这世道之中,只是淡淡作笑,时而论述一句,然后又如同睡着般迟迟不语。 “这南唐哪,就像一条龙,只是卧伏于天下间,先帝逝去的时候,都骂这老皇帝糟蹋气运,一动手就打六国,结果如同走马观花,一无所获,只是当年愚钝时,曾与公羊兄争这一口郁气,更是显得愚昧不堪,还记得当时公羊兄说天下蛟龙,信手可斩,知我者知我忧患,而不知我者,情何以堪?当时这一句反问说罢,我还记得公羊兄一手往西边指,一手轻饮了一口酒。我确实是情何以堪之人,念及当年战线颇长,粮草供应不足,而先帝一意与公羊兄六战齐起,且无一败,最后只能郁郁收手之时,心中确实不堪忍受。”说到这,老儒轻饮一口残花酒,脑海想起这残花旧事,脸上荡漾出苦笑之色。 “如今犹记当年兄长给我说过修身治国平天下,为读书人先,而并非死读书,读死书,当时我尤为不信,特别是见了阿娇之后,更是放下了读书胸怀,看不起身入朝堂,想以战天下来争功名的兄长,谁知不入朝堂,才不知读书人的朝堂是怎一番模样。这世间只有进了朝堂的读书人,如今才配同我谈读书,否则,我恨不能将其丢入天下朝堂,让他看看何谓读书人。”李公义口气冷淡,想起当年说起种种读书人读书事的兄长,当年不愿听,却耳边常有话语萦绕,如今想听却无人言,好生落寞,半面面颊之下,有神色迷惘。 “公羊兄哪,那才是知雄守雌,却为天下式的读书人。这天下读书人,你兄长曾对我最为讥讽的学说,来自昔年所传颂的“存天理灭人欲”,当年你兄长甚至还笑论过,人若无欲,何谓人,我还反问过你兄长,若不去欲,何谈读书,结果他只是笑了一句“君无读书之欲乎?惜哉!”哎,说起这许多事情,才发觉,李家有公羊公义,何求情义不浓?所谓天理,不如说是人心之中的人理标尺,而灭人欲者,大谬,人欲可克而不可灭,如灭人欲,和天人有何区别?”公孙奇有些感慨昔年愤慨之怀,似想起自己如今成了南唐文人之纲,不免自嘲何德何能。 而李公义举杯,说一句:“我们三人许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这一杯,敬他?” 公孙奇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当敬。” 二人举杯,李公义的嘴角有笑意,公孙奇的白须轻舞,这一杯,敬李公羊,如敬天下文人。 酒杯放下,李公义躬身告辞:“公孙兄,此一别,李家与公孙当别,昔年我兄长可入儒圣境界而不入,如今我当为武圣,此一别,祝南唐昌盛。” 公孙奇坐着坦然接受了这一拜,随后看着转身离去的李公义,自饮了一杯:“好一个祝南唐昌盛,你李家不愧南唐最风流。”老人眼角中的笑意里,装满敬重十分。 兄长当入圣而不入,担心影响了身旁人的气运,读书人翻书写书就罢了,无需动武,既然李公义懂武,当由他入圣,与天上的那些个人好生论个大道理,于是李公义这一转身,甚至都没有去见那新帝赵春秋,一人离了阳州,往西而行。 初阳一年秋,李公义着一身红袍,入了最后一次江湖。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五回 西行老酒鬼论天 远眺小酒鬼悟武 http://.biquxs.info/

从庙内醒来后的小酒鬼,总是觉着身上多了些什么东西,于是双眼略带疑惑的看了看在一旁歇息的老酒鬼,轻轻拍了拍有些微疼的脑袋。 “哎,莫不是昨天随便饮酒些许又喝醉了?”小酒鬼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却听得一旁有哈欠声传来,老酒鬼舒展了一番身子。 “你这小鬼跟了我这么多年,逢酒必醉,简直是丢尽了老子的脸。”老酒鬼抚须骂了一句,随后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听得这略带嘲讽的话语,小酒鬼一下子跳将起来,骂了一句:“你不就比我多喝了几十年的酒吗,要是我到了你这个年纪,做不到千杯不醉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说罢,似是置气一般,小酒鬼往庙外走了出去。 庙内却传来老酒鬼的低语叹息:“相比千杯不醉,我宁可我一杯就倒,那还能见见一些人的模样。”老酒鬼步伐缓慢的跟着走出庙内,却不知脑海里正浮现出来的模样是他口中的一些人还是他不肯唤出名字的那一个人。 念及老酒鬼前夜与他说的那个故事,小酒鬼心中迷惘,这十年来,他与老酒鬼一同有过许多欢笑,却少有如同昨夜那般沉重的话题,即使是走遍其余六国的时候,他也只是给自己说上些许美食美酒亦或传说趣事,而昨日听得那唤作“伏蛟”的西楚男儿的如斯壮举,小酒鬼不禁迷惘,天下为何有战火? 小酒鬼身上有许多秘密,可他本性终究是个极为善良的人,因为善良所以不忍,因为不忍,故而心中难受万分,对于当年的春秋战火,他并没有经历过,但仅凭老酒鬼曾给他说的这一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故事,就已经让他想不通为何要有这么多人为了一场战斗,向死而生。 越想越觉得头疼,小酒鬼突觉心中有股郁气上来,一脚踢在了旁边的一颗大树上,却见得那树上多了一个极浅的印痕,还没来得及注意自己脚下创造的这个印痕,小酒鬼就感到了头上的一阵大力。 “走路不好好走,发甚牢骚气,难不成昨夜的酒劲未散闹得你还要发上些许酒疯?”老酒鬼瞪着小酒鬼,却不料小酒鬼回头也把眼睛瞪得浑圆。 “若不是你与我说的那什么西楚名士的故事,我怎么会这么烦,觉得这上天不公平极了,凭什么要打仗,凭什么苦了那些平民百姓,那些江湖人怎就不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酒鬼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越说越觉得上天不公,侠客畏死,双拳握的愈发用力,不觉颤抖起来。 老酒鬼挠了挠头,看着在一旁忽而心有怨气的小酒鬼,语调抚须笑问一句:“你可知,何为天?世人善良,天不会多给予他一丝关爱;世人恶毒,天也不会多给予他一些苦难;世人危难,天不会予其帮助庇护;世人安好,天更不会多给予一丝笑意。天道无情,所谓怨天尤人,与其怨天,不如尤人,更不如责己。苍天在上,其大道无情,这便是天。”老酒鬼的笑意之下,有几条岁月刻下的皱纹在脸上反射着阳光,小酒鬼看的分明,心中不自觉想起曾见过的树上的年轮,与这些皱纹似有类同,那蜿蜒而上的皱纹,在老酒鬼略带嘲讽的笑容下,像极了向上攀爬的幼蛇,小酒鬼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大抵是心有所感的悲意,似有共情。 老酒鬼难得的有了几分怜爱之情,拍了拍小酒鬼的肩头,轻声感叹:“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杀伐,也没有绝对的和平,你说打仗怪上天,倒还不如怪南唐的一个糟老头子。” “南唐的哪个糟老头子,莫非是你给我说要和他打上一架那个?”小酒鬼听得津津有味,像是贪酒时候被腹中馋虫勾引一般,双眼不觉放出光来。 “那个老头子还没有跟我交手的机会,恐怕已经与世长辞了,那个叫李公羊的老头子,是果真当得南唐自古以来的第一文才,十多年前那场春秋战,也是出自他手,那厮追求的是一场大乱之后的大和,倘若不是有些莫名因素的干扰,恐怕如今这天下,大半已归南唐,你见到的应该就是完完全全的歌舞升平了。”话语渐停,小酒鬼听出了这番话中的不吝夸赞之情,却心中犹有不服之意,想着这叫做李公羊的人自己也听过,若当真如此了得,怎不把那些莫名因素全部除了,就算他能平得这天下,莫非就能在十年之内安稳民心? 老酒鬼看出了小酒鬼眼中的不服,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酒摊,眼中放出了光,手中一指,连声说道:“说的有些饥渴,不如去那处寻些吃食下酒,再与你慢慢道来。”说罢不等小酒鬼说出什么意见,大步走向眼前这个摊子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 “你的这股不服可以拿出来笑话任何人,但你得相信李公羊绝对不在此列。”老酒鬼杯酒下肚,眯眼露出了笑容,双眉都像是要飞了起来,清了清嗓后继续说道。 “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莫名因素,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因素,别说李公羊,就算是这个世间这么多年来无数英才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肢解他们,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万物沉浮的幕后黑手,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侠客,他们如果人人都像你所说那般拔刀相助,那你说说,十多年前得有多少江湖人参与到那一场乱战之中?你得知道一点,就算是天下第一,在军队面前,也只不过如汪洋之中的小舟,只有人力,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敌手。故而只要没有什么屠戮一般的事情发生,不会存在什么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事情,朝堂和江湖,常年来也都是两个世界,两个世界的悲欢,向来难以交融。” “既然天下第一也没法在万军丛中自保,那习武有何用?”小酒鬼突然不明白这世间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向往武道。 “蠢蛋,打不过难道你就不能跑吗?再强大的人也得换气,在军队面前倘若一步不退,一口气都换不上来,那还打个屁。”老酒鬼气的一巴掌打在小酒鬼头上,然后站起身来,摸了摸逐渐圆润的肚子,大呼舒适。 那小酒摊上的其他人,听老酒鬼如同说书一般的评论听得如痴如醉,见到老酒鬼起身,纷纷吼道让老酒鬼再说上些许,店小二殷勤的走到老酒鬼身前,将他搁在桌上的酒葫芦里倒满了酒,低声请求老酒鬼再随便聊会,权当抵了这一顿酒菜钱。 老酒鬼不满的回了一句:“莫非老子看上去像是差钱的样子?”店小二嘴上连忙说着自然不是,但却暗自腹诽,看着老酒鬼的穷酸模样,却想着他再说上些许,最好让这些听众再为这些东西浮上几大白,那银两岂不是大赚特赚? 看着店小二的低声下气,老酒鬼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也不管他是否心中嘀咕,笑着继续侃侃而谈,在一旁的小酒鬼却听得哈欠连天,想起这十年来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些让自己耳中生茧的故事,暗自佩服老酒鬼见识。他甚至经常在想,是否老酒鬼真与那些评书之中的主角一般,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他每次也不过想想而已,因为他从没见过偷酒被狗追着满大街跑,时不时蹭人吃食,一天只知道喝酒侃天的高手。 随着太阳初升,到它暗藏西山,这一对酒鬼师徒才堪堪离开这个小酒摊,远去的老酒鬼还不时回头,心中极为舍不得这个给自己满上一葫芦酒的小摊子,却不见他不断要酒时候那小二脸上的畏惧之情。 望着远去的这一对酒鬼,小二擦了擦自己额间的几滴汗液,他心中却是惊诧于这世间还有如此能喝之人,那桌角余下的三大坛上好的佳酿让他心疼又欣喜,今日的收入,足足比往日翻了好几番,念及此处不自觉想起自己家中的俏娘子又可以添置些红妆,更是期待夜里的大被翻转之间,说那些私房话与她听后,她将有多欢喜,自己又能多幸福。 小二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期待的笑容,那原本想着白送给老酒鬼喝的心疼的三坛佳酿,也觉得不过如此,何必心疼了。 …… 老酒鬼他们此时所站的这座山脉唤作天干山脉,是许久以前,西漠魔道与西楚的分界线,也是老酒鬼许多年前年轻时候出征时候的门户。 立于山巅远眺,小酒鬼忽而感到了一股气涌上四肢,他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全身上下似乎多了一丝酸麻感,极目远眺时,极远处的那一抹瀑布能看得分明,可定神望去时,却又成了一丝虚无。 可他容不得多想,他感觉头部极累,于是他闭上了双目,在月光之下缓缓而动,双手时而成掌,时而握拳,时而如白鹤亮翅,时而如龙探浅溪,在他的双手之旁,一抹似隐似现的白雾缠绕。 老酒鬼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他望着此时的小酒鬼,似是看见多年前由杀入武道时候的自己,一念通而百念通,自己这个傻徒弟,朝闻天道夕入武道,虽说有了自己入梦授业一说,可这十年来的积攒,让老酒鬼今日似乎看到了许久之后立于江湖之巅的一个强者,于是他的目光愈发锐利,伸出一掌去与小酒鬼双掌缠绕在了一起,三掌互搏之间,隐隐出现了一个太极图案藏在其间。 此时更远处的天宫之上,轩辕策闭上的双目忽而睁开,他似乎听见了自己体内传来的嘲笑声,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侧脸看向自己身旁的一个黑衣男子,沉吟片刻,说道:“当年的那个屠夫带了一个未来的小屠夫再入西漠,魔教的当年仇,你就给他亲自了了吧。”轩辕策摆了摆手,在那人离去之后,他挥手舞动,幻化出了一道地图,那地图之上有七个区域,而其中五个区域逐渐暗淡,剩下的两个之中,有一个逐渐生出无限光明,而那个光明的源头,正是天干山脉。 “毕竟是在人间哪,变数终究是变数。”轩辕策暗叹了一声,目光萧索,死死的投向那地图之上的天干山脉,他有一种感觉,人间将又会多出一个真正的天境之人,而那个邋遢的老酒鬼,似乎,有一丝圣者的感觉,想到此处,他不仅露出一丝苦笑。 人间,也会有圣者吗?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六回 思过往再立魔教 韩将出老人悲切 http://.biquxs.info/

在西楚之西的那片地域,其名为西漠,西漠曾经是魔道子弟的老巢,当然,这是在当年那个西楚屠夫没有快马提刀入西漠的时候的模样。 曾经在西漠猖獗行事的魔教子弟,其根源是一座大山,那座大山被他们自己称之为圣山,而那座他们心目中的圣山,则是平民百姓眼中的魔山,旁人称其为“天魔山脉”。 在当年老屠夫提刀马踏西漠之后,天魔山脉之中的魔教中人几乎被屠戮个干净,而苟活下来的人,再不敢如往常一般猖狂行事,如此时立于天魔山脉昔日魔教山门处的慕容风。 昔日下令解散魔教,让教内弟子各自隐匿之后,慕容风便上了传说之中的天宫,至今已有近二十年,当了天宫近二十年的狗。 慕容风闭着眼,想着当年的那个杀神,他至今仍然记得那人的眼神,冷漠而凶狠,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让魔教中的武人去对付那人,可是西楚毕竟是春秋七国之一,且是如今的其中翘楚,倘若真个让魔教主力倾巢而出,惹得楚国与那杀神关系匪浅的皇上龙颜大怒,天下便再无如当年楚国一般可收留魔教的去处。 于是当年的慕容风选择了隐忍,期盼着养了多年的魔军可以抵抗那个杀神率领的无当军,如果挡住了最好,可惜最后事与愿违,只能保留住魔教的精英退散,以寻东山再起之时。 在当时退却之后,他选择了销毁所有的歹毒魔功,他心中清楚,这些魔功倘若依然存世,那即使魔教之人归隐江湖,也难逃所谓正道人士的杀手。 在退隐之前,他选择与那杀神一战,以杀杀他的威风,起码让他懂得几分敬意,并且留下魔教之中少有的偏激之人和修炼了那些魔功之人,打算给予其重创,而此刻,他脑中正浮现出当年的点点滴滴。 “慕容风,你今日既散去了魔教,我大可饶你一命,但那些修炼了那个什么狗屁《血魔大法》、《饕餮真经》的那些个魔崽子,今天一个都别想给老子走。”昔日的老酒鬼,以杀入道,初入天人境,意气风发,率领着身后一万万的无当军,立于魔教山门之前。 身为一教之主的慕容风,虽不敢触怒楚国,但病虎也尚有几分余威,当看着嚣张不可一世的老酒鬼姿态如指点江山一般时,他怒喝道:“王奇,莫非你认为我魔教再无人可用?初入天境你便如此张狂,我魔教虽然没落,但也有几名天境高手,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番你的高招。” 老酒鬼大笑,下马一人走到离慕容风大概数十米的地方,战袍之后的披风随风而起,右手拔出当时中还没有生锈的战刀,指向慕容风,挑衅滋味十足。 “少废话,要战便战!” 慕容风脸颊不自觉抽搐了一下,自从他父辈等人为追求魔道更高层次境界而不知所踪,或闭关修炼之后,他向来被认作魔道第一人,而如今这个初入天境的王奇摆出如此姿态轻视自己,实在令人不得不怒。 怒喝一声,慕容风开始前行,在外人看来,他如同踱步一般,实则已经有了几分破天入圣之人才明了的缩地成寸的几分模样,三步之后,他已到了老酒鬼身前,一掌拍向老酒鬼胸膛。 而老酒鬼只是转刀,一刀劈在了慕容风的手掌之上,原本稍有托大的慕容风,在面对这一刀时,颇感不妙,于是另一只手成爪而上,想要抓住刀锋。 当二人相碰的那一瞬间,旁人只看见一阵涟漪如摧枯拉朽般荡过,以二人立足之地为圆心,无数碎石飞荡而出,老酒鬼剑眉微微扬起,原本空闲出来的左手压在了右手之上,刀势沉重而下,虽下沉极缓,但旁观者皆能看到它在逐渐压向慕容风的脖颈。 吃了一个暗亏的慕容风双手交错,一拳砸向战刀,口中喷出一道鲜血,快步退却。 羞怒交加之下,慕容风决定下重手,起码要给他眼中的这个武道后生一个教训,他手时而成掌,时而成拳,时而成爪,想要仗着自己天仙境界的气机冗长来消耗老酒鬼。 由于慕容风的移动之快,远远望去,如同有多个慕容风同时发难一般。 老酒鬼暗赞一声,他平生少有与武林中人动手的机会,更别说与魔道中人过招,如今眼见如此场景,却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他也并未惊慌,一刀在手,仅守要害,一开始由于不甚习惯与天境高手对决而导致身上有了多道伤口,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借慕容风的力,随力行刀,借力打力。 一百余招过后,慕容风终于还是逮住一个空挡,左手成拳打向老酒鬼的胸口,却没想到,老酒鬼咬牙侧身,原本打向胸口的那一拳只能打在他的右臂之上,而换手持刀之后的老酒鬼,一刀上撩,却打算以重伤之身来换取慕容风的命。 慕容风惊骇之下强行收回左手,与右手双手成掌下压老酒鬼的左手,战刀在下不得上,在石屑纷飞之中,慕容风吐血而退,老酒鬼的亦撤刀而退,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强行换气,你气机已乱,就算你入了天仙境界,明了各种运气之法,在短时间之内你也没法提气与我再战,你已败!”在外人看去,犹如血人一般的老酒鬼依旧冷冽嚣张,一语道出慕容风当下的处境。 慕容风止不住咳了几下,抬头回应一句:“你要杀我,我起码有九成机会拉你同归于尽,你别忘了,如若不是我托大,你也不是我对手。” “你没我狠,你也没我懂怎么杀人。”老酒鬼不屑,但有继续补了一句:“但你的确武道之上比我强,看在你没做太多遭天谴的事情的份上,我饶你不死,但你如果真觉得你有九成把握拉我一起死的话……”说到这,老酒鬼的眼睛突然放光,咧嘴大笑:“那你就来试试!” 看到老酒鬼如此表现,慕容风心底一寒,他感受到自己的武道之心受挫,可他却是不敢再上前,因为就算同归于尽,也不值当!于是他麻木站在一旁,犹如江湖中无数受挫而退隐的当年奇才,成了衬托新代高手的绿叶。 老酒鬼退回军阵之中,无当军皆镇臂高呼,慕容风眼色黯然,又吐出一口淤血,转身退去。之后,则是一场血腥的杀戮,无当军开始冲锋,这场军队和江湖人的战争,以最后无当军死了八千余人,换掉了慕容风留下的数百性命,而堪堪画上一个句号。 …… 的确,如当年天宫上那人所说,所谓天境之上的斗争,已经是境界之争了,所谓武,不过是到达天境的其中一条大道罢了。看似当年自己身上同时具备天人天仙的些许领悟,可始终杂而不精,且不好斗武,败给那个屠夫,倒好像也理所当然。 “禀告教主,山门立好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慕容风,慕容风转头,看着身后的巨大石门,那一个硕大的魔字,不知怎地,总觉得比不上之前的那道门上的魔,没那么潇洒狂放,没那么唯我独尊。 “挺好,如今的魔教,更像魔崽子,等再长大些,再变狂魔,魔尊,那也不迟。”慕容风喃喃自语,望着身后几个单膝跪地抱拳的魔教弟子,传话道:“将那些你们能联系到的,愿意回到魔教的弟子召集一下,我魔教在半年之后重新立教,从今日起昭告天下!” 说罢,不等那几人回应,慕容风直接离开,在风中留下他的话语。 “我且去会会几个老家伙,我魔教重新开宗立派,总得有人见证。” …… 立于天京城下的田世杰挪了挪屁股,座下黑马不时用脚刨着地面,他身后有八人一字展开,在那八人之后,有数千军士,那数千人,皆是先登子弟,或是老卒,或是后辈。 “这一次出天京城,再也不回了。”田世杰呢喃自语,回望那昔日雄城之时,忍不住眉头蹙起,那护城河内,他闻到了酒味,闻到了香水味,那酒约莫是那些纨绔子弟的一夜狂欢,那香水呢?田世杰一眼望去,目光所向,是那韩国的幽幽后宫。 在那秋风萧瑟之下,田世杰暗叹,可惜,就是没闻到多少人味。 田世杰胸膛深深地起伏了几下,闭眼呼吸一口,大喝一声:“今日离天京,扬我先登君威,先登先胜,不胜不归!” 在阵阵怒喝声中,那一片从远处看去的朵朵赤土黑云飞速移动,远离天京。田世杰将率领这数千人,在韩国各地游走,召旧部,剿悍匪,至于这荒唐的天京城,一生来一次,足矣。 望着远去的那朵朵黑云,有活的够老的人突然想起了当年同样那个姓田的将军,在韩国立国之后,只有两个将军离都离的如此悲壮。 一人卸甲,无数黑云相簇,飘离天京。 一人作头,如同一把穿云黑箭,射向天际。 这两个将军同样姓田,这两朵黑云,隔年仍似,先登先胜,不负军威。 此时的宫先坐在府邸之中,看着身前这个脱去龙袍之后的陆晓,轻声叹气。 “谁说我韩无国士,他田家,自古以来都是国士。”说到此处,老人情绪激动,咳了几声,灰白的胡须之上,有点点血梅花绽放。陆晓连忙上前搭住老人,用手顺着老人的背部轻拍。 “丞相还请多保重身体,韩国还离不得您。” 老人咳的更卖力,像是身体里有一个破风箱一般,直到咳到身子都弯成了一个虾米,才堪堪停下。 “陛下,可惜老臣叫宫先,生来就万事为天下先。”说完这句话,老人挺了挺老迈的身躯,起身回房。 陆晓起身,面色涨红,念及来府邸的原因,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夺门而出。 如若不是为了笼络渐渐涣散的这些臣子忠心,自己怎会如此低声下气,你叫宫先,宫先又如何?韩国第一儒,前提是朕认可! 听见关门声的老人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闭上了双眼,那眉头不时皱起又舒缓,嘴角时不时裂开笑了笑,韩国第一儒,如今满脸已爬满了如沟壑一般的皱纹,老人已经老的不能再老了,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瞻仰着的那个威武男子卸甲归田时候的场景,老人再叹。 “韩国有田家,何其有幸,可惜南唐有春秋,韩有末世,田家尽风华。” 老人声音渐低,近不可闻。 可惜哪,他李公羊有明主,可我宫先呢,凄苦一生,终究还负了家中人,一入朝堂深似海,从此再难享闲福,可我宫先,是埋葬了我的一生文才,给这庸碌无为的三世韩帝哪。 老人的目光逐渐凌厉,李公羊,若给我如你一般的待遇,我真想与你手谈一把春秋战局,可惜,可惜,苍天不予,田世杰,不愧为田家后人,南韩终究欠你田家一个公道哪。 窗外的风呼啸起来,如表悲意,如明老人怀……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七回 白鹭镇身手小试 小将军跪地效忠 http://.biquxs.info/

白鹭镇中,此时天气正好,可正在借酒消愁的老牛却是满面愁容,只觉得原本烈的不行的烧刀子都苦的不行,苦的自己现在双眉皱作一团。 “牛哥儿,你面相怎如此难看,平日你不是整个镇子里最能喝的?” “休得调侃,我看,牛哥儿的身子怕不是昨天被嫂子榨干了,今天又喝点酒,那身子怕是更难受了。” 老牛旁边传来一阵哄笑,可老牛的眉头皱的更紧,众人对他的调侃他却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白鹭镇外有马蹄声响,阵阵烟尘飞起,听得这马蹄声,老牛只感觉有股凉气从脚底窜上了头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双眼却紧紧闭上,口中还念叨着:“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好一个月的吗?” 在老牛旁边的几人也见得情况不对,常年没有军队来往的白鹭镇外周围会有战马的地方,只有那相隔十里地左右的白鹭山,可那白鹭山上的山贼都极有规矩,说好了一年来采购一次,那绝不会违规,今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感觉这事情可能会和眼前有些怪异的老牛有些关系。 白鹭山兴于十年前的那一场春秋战末,那些参与了所谓卫国战役的护国军在战争结束之后,有人魂归故乡,有人衣锦还乡,可也有些退役的将士和伤残的老兵各寻归途。 那白鹭山上的山贼头目,听说正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一个兵痞,他带着一堆痞子军,在那白鹭山上占山为王已有十年之久,平日里掳拐了周围的一些村民上山,山后已经建了一个小村寨,山上自给自足的生活让他们安于当下。 可是总有些人觉得不知足,于是那个兵痞下了一个命令,每隔一年,白鹭山都会下一次山,亦或劫掠,亦或来白鹭镇采购,亦或去不知何处的青楼土窑里快活。 如今正是第十年,可前段日子里,那兵痞分明已经带队下过山了,不知这一次,为何他首次破了他定下的规矩,莫非这镇子里有人触怒了他?念及此处,众人纷纷看向面如土色的老牛,白鹭镇一向团结,他们的眼中,投出了关切之色。 …… 田世杰单手举起,那一朵“黑云”瞬间停下了移动,他揭开头盔之上的面甲,面带疲惫,自从离开了天京之后,连续奔袭一天一夜,终于到了眼前的白鹭镇,听说白鹭镇附近那个白鹭山上的山贼,是当年护国军退下来的败类,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叫做“座山雕”的绰号?那正好,我早就想让当年那些跳梁小丑知道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丝冷笑,吩咐道:“大哥,你跟我走一趟镇子里,打听打听白鹭山的情况,其余人,原地扎营待命,吃好喝好,明天我要看到白鹭山上再无匪徒。” 乌晓咧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烟草,放进嘴里嚼了嚼,笑呵呵的跟上田世杰的身影,二人往镇中行去。 …… “那白鹭山之前来镇里的时候,那座山雕不知为何,亲自来我铺子里挑选兵器。”听得外面马蹄声逐渐停下,老牛喝了口酒,压了压心里的惊慌,开口叙说道。 “我老牛是镇子里打铁打得最好的铁匠,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他座山雕的耳朵里,来我铺子里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当年我牛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把枪。” “谁都知道,我牛家世代打铁为生,那长枪就是我牛家的传家之宝,这玩意儿我岂能忍痛割爱,结果那厮就非要我家里那柄长枪,当时还说什么如果不给枪,怕是连命都不给我留下。” “嗨,当时我不跟他吵就好了。” 老牛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有着痛不欲生的表情。 “不就是一把枪吗,当时莫非你就是没给他就说要来报复?”一个精瘦的汉子出声问道,眼里有一丝恐慌,随后很快的低头掩饰掉。 “那我如何做主?那天杀的座山雕直接就抢去了,关键就在那个时候我闺女来给我送饭,他娘的他一眼就看上了我闺女,非要说什么这长枪且做嫁妆,隔一个月之后来迎娶我闺女上山做压寨夫人,这个狗草的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德行。”说罢,老牛又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边落泪边痛骂。 老牛的闺女年仅二九年华,生的却是闭月羞花一般,却是惹得镇里许多年轻人爱慕,可这座山雕,年纪恐怕都已经和老牛仿佛了,众人想到此处,不由得带了一丝同情,可要是说同仇敌忾之类的情绪,大抵是没有的。 “他娘的座山雕,真是不得好死啊。”老牛突然就崩溃了,提泪横流,趴在桌上胸膛剧烈的起伏,整个人像是哭成了一个虾米,想把内心的绝望全部哭出来。 可周围原本围着老牛的人却散开,充满畏惧的眼光看着缓缓走来的两名牵着马的全身黑色甲胄的将士。只有一名粗狂汉子还在一旁饮酒,听得周围忽然只剩下了哭声,皱眉转头看了看走来的二人。 看着眼前的景象,田世杰满头雾水,转头与笑着嚼着烟草的乌晓对视一眼,乌晓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这位老伯……” 乌晓才发声准备询问一下情况,谁知道眼前这原本趴在桌上的哭着的大汉就抬头大声嚷嚷着:“你他娘的座山雕的走狗,别看你们把当年护国军的衣服穿上显得人模狗样就可以娶我女儿了,我他娘当年提锤子上前线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撒尿和泥玩呢……” 听到眼前的痛骂乌晓还没反应过来,谁知道那原本在一旁喝酒的汉子突然就摔了一个酒坛子过来,乌晓才转头堪堪躲过,眼前就已经出现了一个拳头,一拳砸向乌晓的脸。 乌晓是何等人物,当年和田世杰上前线的时候,田世杰还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他乌晓已经手上沾染无数鲜血了,虽说没怎么练过那些个江湖中的武艺,可功夫么,勉勉强强也有个二三品之高。 看着眼前的那个拳头,乌晓笑吟吟的脸瞬间变了,一边嚼着口中的烟草,闷哼一声,弓身拧腰,躲过那一拳后,一拳砸向眼前那个汉子。 只是那人似乎也是个练家子,左掌下拍,右手变拳为肘,砸向乌晓的肩头。 后方的田世杰原本疲累的面色突然展开,看着眼前缠斗的二人心中喊了一声好,乌晓的武功是用来杀人的,虽说不想下狠手,可比起自己来说也没低上多少,但在眼前这人面前,似乎还是有些不够用,田世杰的双眼之中有了一丝惜才之色。 二人已斗了十多个回合,乌晓额上隐隐之间已有几点汗滴,之前口中还嚼着的烟草,由于被那人一拳砸到脸上,早已吐了出来。 一开始乌晓就吃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亏,原本是想快步拉开身位,可眼前这人却不依不饶一般,死死缠在乌晓之前,别说拉开,就连退一步都显得奢求。 乌晓脸上挂上一丝狠色,右手成掌切向那人喉头,左手则下探准备防备那人攻来的双手,却不见那人脸上微微上勾的嘴角。 那人低头,乌晓的右手划过那人头顶,正待收回,可那人已经进了最后一步,肩头狠狠撞向乌晓,如投怀送抱一般,乌晓犹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咳了几声。 田世杰感觉许久没有战斗过的自己突然想动手试试眼前这个人,在那人上前一步之时,快步上前,双手频频成拳砸出, 这番得理不饶人的打法让那人面带恼怒之色,却只能左右手交错如同拍苍蝇一般不断拍开田世杰的双手,一退再退。可当他背靠桌子一角之后,感觉已是退无可退,咬牙猛地拧腰躲过。 田世杰收不住手,一拳砸在桌子之上,只见那桌子被砸作两半,可田世杰感觉腰间脖颈一凉,转头看去,发现自己腰间的配刀不知何时已被那人抽出,架在了自己脖子之上,而那人身后,乌晓亦抽刀,战刀正在那人腰间。 这三角之势惹得原本在怒骂的老牛目瞪口呆,倘若不是亲身经历,可能老牛还会拍手叫好,这番比斗,端的让这打铁一生的汉子觉得精彩十分。 却不想,被用刀架在脖子上的田世杰拍手赞叹起来:“这小镇之中,不想还有如此身手矫健之人,难得,实在难得。” 那汉子却依旧面色冷冽,沉声道:“难道没我这身手矫健之人,小镇之人你们这些山贼就可随意欺压了?”说罢,那战刀却更使上一二分力,不顾自己腰间的些许刺痛,田世杰的脖颈之上已有一丝血迹流出。 “什么狗屁山贼,老子们是来剿匪的!”看出是误会的乌晓面色铁青,一下子把刀插在地上。 “老子十多年前都能为你们这些平生素未相识的人拔刀,意思十多年后老子还要倒过来欺负你们?”气急的乌晓一把抓住那汉子的手,用力转到自己颈间,“你要真觉得老子是山贼,直接劈老子一刀,老子眨一下眼睛就是你生的,草!” 一旁的田世杰却苦笑着下了那汉子的刀,解释道:“我们真是来剿匪的,军队番号,先登。” 说到先登二字的时候,田世杰不自觉的挺了挺身子,这两个字就是无上荣耀一般,而一旁的乌晓也是双眼瞪得滚圆,身子挺的犹如一杆标枪。 那汉子反而突然迷茫了,口中只呢喃念着:“先登……这番号不是早就被取缔了吗?”说完又是眼神一厉:“你认为谁都配得上先登这个番号?” 田世杰却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起来:“难道我田家配不得先登这个番号?” “田家?”那汉子突然诧异起来,失魂落魄般走到自己之前饮酒的桌前,摇了摇桌上的酒坛,一口猛倒入自己口中。 老牛看出了眼前这是个误会,连忙带着面带涕泪上前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旁的田世杰双手不禁握了又握,心中杀机横生。 而那汉子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田世杰面前单膝跪地:“韩家韩立山,拜见将军,请将军允诺,在下将率白鹭镇隐居的三百部卒,投奔先登军。” 田世杰古怪的面色终于展开,化作一声朗笑:“果真是我先登部卒,难怪有如此脾气,敢问韩老将军和你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祖。”韩立山的脸上充满了荣耀,瞬间光彩夺目。 当年的先登军副将,韩威,被人称为韩老将军,在田家被贬为平民之后,率着些许部卒,退隐白鹭镇,谁知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的孙子韩立山又在某天单膝下跪,率着和自己上过春秋前线那些老兵后辈,投奔先登将军田世杰。 这世间总有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被后世人称作冷面将军的韩立山,今日单膝跪地加入了先登军,开始了这一场韩国末年的征伐与抵抗。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八回 剿山贼先登显威 诉衷情姑娘红面 http://.biquxs.info/

晨光透过微卷的窗纱投入房内,田世杰略觉有些刺眼,伸手挡了挡眼睛,之后从床上坐起着装。 昨日的那一场误会结束之后,老牛非要拉着他和乌晓去家中,说是如果他要去屠白鹭山,那他就是老牛的大恩人,非得留下他表述感激之情。 想起昨日被老牛劝酒自己却不断推辞,以及那个的确生的好看的娇娘子的眼波送情,田世杰不禁苦笑,他清楚自己即将投入一场乱世,而这些太平盛世里面才该有的享受,还是少些吧。 穿上那一袭黑甲,走出门外的田世杰有些满意,他眼前有三百黑甲,三百黑马,为首站着的是昨日缠斗过的韩立山以及乌晓,而门旁则是抬着一把长枪的老牛,老牛双手捧起长枪,双臂持平在田世杰之前。 “将军有恩,对我牛家,对我白鹭镇,其他无以为报,这一把长枪,就代替我老牛,为将军斩敌酋了。”老牛表情肃穆,身旁站着他的媳妇与女儿。 正欲推辞的田世杰,看见了老牛眼神的坚定,轻笑一声,单手提枪,挥舞了一番,持于自己身后,正色道:“田某必不负此神兵,先登不亡,韩国长安。” 一旁听见这话的韩立山猛地抬起左拳砸在自己胸前,高声吼道:“先登不亡,韩国长安!先登先胜,唯我先登!” 三百将士,三百怒喝,无数英魂似集中在了白鹭镇中,韩立山回头,从身后一名士兵手中拿出一面旗子。 韩立山高喝一声:“展旗!” 军旗老旧,带着悠远古老的气息,令人敬重,略微有点残破的军旗上,赫然刻着“先登”二字,旗帜上有点点深褐色的斑痕,那是无数年来,先登军将士沾染的鲜血,每一个身着黑甲之人,都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脸上带着荣耀与自豪。 田世杰嘴角勾起笑意:“老牛,等我剿完白鹭山,再来找你讨酒喝。”说罢,身后的长枪举起,上马之后,朝着老牛抱了个拳,转身离去,远处悠悠传来战歌声,浑厚而有力。 “与敌战,我先死,你再来; 搅风云,乱乾坤,破阵杀敌,唯我先登; 飞雪连天斩敌将,饮敌血,丧敌志; 修我戈矛,再挂战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黑云再次涌动于南韩大地之上,在镇外驻扎的数千先登子弟听见战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默默收了帐篷,上了战马,口中高声吼着这数百年来不变的战歌,踏上征程,由衰败走向鼎盛,再冲向灭亡的征程。 …… 在大厅之中,有着三把座椅,最中间也是最高的座椅上,坐着一个穿着貂裘的男子,男子国字脸,络腮胡,此时正闭着双眼,右手大拇指不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而左手,却在不断地敲打眼前的桌子,双眉有些皱起,可以看出他的不耐。 “你们俩确定白鹭镇来了很多军士?而且看上去和那些其他地方的驻军都不一样,一身黑甲?”男子的声音沙哑,双眼如鹰一般,死死盯着眼前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筛糠的二人。 其中一人似乎感觉到了这声音中的焦躁,死死把头顶在了地面上,连头都不敢抬起,只传来回话声:“是的,大……大当家,我从来没……没见过那么有杀气的军队。” 男子正是白鹭山的山贼大当家,座山雕,听到手下的禀报,他甚至都不想再去怒斥他们身上这一身从土窑子里带出来的脂粉味,左手下意识的捏了又捏,看了看自己身旁两边的兄弟,声音低沉。 “听说,先登军重建,第一道军令就是剿匪。” “离天京城最近的匪窝,好像就是白鹭山。” “田世杰当年上前线的时候是一个千夫长,他那几个兄弟我只和那个叫独眼的打过交道,下手很狠,听说他还不是最狠的那一个。” 座山雕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声音越来越重,望着座下两个跑到了山下,却又临时改变主意想跑,却被抓回来的手下,挥了挥手,轻声说了一句:“把头砍了,先是违抗老子命令下山,那姑娘屁股就这么吸引你们?得到敌情回来也就罢了,临了还准备逃跑,要不是哨子下手快,老子莫名其妙被别人打到家里老子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二人就被四个人抓了起来,死死压出了大厅,口中还不断地传来求饶声,在四名侍卫离开之后,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 “大哥,咱难道一点胜算都没有吗?当年咱还不是从护国军里面打出来的,不碰碰怎么知道谁是硬茬子?”一个精壮的光头开口,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凶戾之色。 “胜算,约莫是没有的,但打还是要打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砍了那两个龟儿子的头来示威。”座山雕说话很慢,像是在慢慢思考如何组织语言,“老三,你先带人去迎迎客,记住,其他人死了也就罢了,你得给老子活着回来。”说到此处,座山雕眼神忽而变得真切起来。 一名黑面无须的男子抱拳应是,站了起来,大步离开大厅,在他身后的座山雕和另外那名光头却仿佛没有见到他眼中闪过的阴厉之色。 男子远去之后,光头疑惑地问了一句:“大哥,你让老三去挡先登军锋?这怕是……” “哼,老三是个练家子,但是这小子心思不正,当年突然加入我白鹭山我就一直没有信任过他,大敌当前,不如先让他去投石问个路,你我当年起码都是和独眼打过照面的人,再不济也可以投降。”座山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的弧度,又闭上了双眼。 只是一旁的光头却感觉到了一丝冷意,眼珠转动之间,不知在想着什么。 …… 黑面男子带着一千余人下山,可眼神却更加阴厉。 哼,你们俩个让老子去送死,先登的名号,老子又不是没听过,老子大不了降了便是,既然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正思考间,他听见了马蹄声,不,应该是战鼓声,马蹄如槌,地面如鼓,这马蹄不断与地面相撞,战意弥漫在天地间,男子感觉到了胯下战马的躁动,眉头皱得更紧,一眼望去远方似乎扬起的阵阵烟尘,他的内心沉到了谷底。 这种战意,如斯杀气,那个名为先登的军队,那个名为田世杰的主将,会允许自己投降吗?男子回头看,自己身后的那些个手下,虽说眼神中都有着想要尝试的神色,可他有种直觉,即使是这些从护国军退下来的子弟,也没法挡住那朵黑云的冲锋。 俩军相交了,在田世杰的长枪之下,先登只有向前,只能向前。 逢城我先登,遇敌我先胜,数十年来,先登军第一次展现出他的獠牙,他们不甘当年的隐退,也有无数憋屈,这獠牙已经藏了很久,一旦呲牙,必定饮血! 男子已经抽出了自己的配刀,他已经记不得已经挥动了多少次,可他记得清楚的是,即使有人被他一刀砍中,也不过在马上摇晃一下身体继续冲锋,他眼前那个写着“先登”二字的大旗,犹如一个招魂幡,他已经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他仿佛看到了无数鬼魂在那大旗之间张牙舞爪。 “有点意思。”在冲锋队列之中的独眼由于当年春秋战中的一只弓箭而得名独眼,可正因为他只剩下一只眼睛,所以他看的更仔细,更清楚。在那些山贼犹如螳臂当车的抵抗之中,他一眼看到了那个挥舞着战刀的黑面男子,他眼中闪出一丝精光,然后倒提手中的朴刀,冲向那人。 “呔!”怒喝一声,胯下战马双蹄腾空,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人借马势,刀借人势,那一刀重重的落在了男子手中的战刀之上,男子只觉一把重锤从天上砸下来一般,右手虎口迸裂,整个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左手轻拍马头,灵巧的跳至马下,只是可怜那马儿,被砍作了两半。 “还是个练家子,不错!” 独眼狞笑,战刀再挑,男子却吐出一口淤血,侧身躲过了这一刀,只是左胸之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男子咧嘴,左手侧拍刀面,右手以大臂画圆,横扫向独眼。 战斗开始的决然,结束的淡然,看着那些土匪已经有些溃不成军,只知后退之后,田世杰轻扯马头,撇了撇嘴:“果然是些跳梁小丑,哼!”话音刚落,却看见独眼与一个身着轻甲的人缠斗,却看的津津有味。 “那小子似乎也有个二品左右的功夫,独眼这回可是遇到对手了。”乌晓嚼着烟草,笑眯眯的对田世杰说道。 “可是还是差点火候,一看就没上过多少战场。” 男子身上的轻甲已经被划得如同破烂,他感觉那把朴刀像一片汪洋大海,而自己则是在浪涛中随时可能被掀翻的一只轻舟。 独眼瞅见那男子手中的刀有些松动,眼神一凝,大喝一声:“撒手!” 朴刀横扫,男子手中的战刀飞了出去,而朴刀已经稳稳的架在了男子颈间,独眼一脚把男子踢翻在地,对着身后的几名士兵说了一句:“给老子绑了!” 看着在远处已经开始打扫战场的人群中,田世杰和乌晓眼中的笑意盈盈,独眼将朴刀扛在肩上,策马向前,口中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小子有些能打,要不是之前他消耗了些体力,且经验不足,说不得老子还要吃亏。” 田世杰大笑,转头却看见先登大旗插在了自己马旁,韩立山扭了扭脖子,说道:“这些小子太弱了,山上据说也就三四千人,不如一鼓作气给他扫了。” “正合我意!”田世杰把长枪提到马背之上,用脚轻叩马腹,向前行去。 …… 先登军重建第一仗,伤亡共五百三十八人,杀敌一千零三十二人,俘敌三千五百七十八人,号称座山雕的白鹭山大当家欲投降却被一刀斩首,二当家光头想反抗时被田世杰一枪捅了个透心凉。 至于俘获的俘虏,田世杰将他们分为五十人为一队,队内有谁是欺软怕硬的,欺辱百姓的,其余人皆可投诉,被投诉者,皆斩,有隐瞒者,一队皆斩,其余人想继续参军的欢迎加入,想走的则自行离去。 田世杰与他的先登军的名号,一时间传遍了韩国,风闻其名者,纷纷来投,先登后辈亦往之,先登军也正式开始以战养战,立志学西楚陈棠,屠灭韩国所有山贼土匪。 是夜,白鹭镇中有灯火通明,田世杰忍不住脸上微笑,与先登军士亦或平民百姓推杯换盏。 爷爷,您看到了吗,韩国终究缺不得先登,孙儿牢记您当年遗训,国亡,先亡我先登。 在田世杰沉思间,却不见一旁有个躲在墙角的姑娘,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喜欢极了,那个救了她的男子,救了白鹭镇的男子,挥枪高喝“先登不亡,韩国长安”的男子…… 她每想起一处他的好,身子就不觉更软一分,敢问世间女子,谁不慕英雄,世间英雄,谁不爱美人? 老牛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侧望自己闺女模样的时候,心中清楚得很,于是咧嘴大笑,他一把拍了拍闺女,大声说了一句:“自己的幸福,得自己去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老牛的声音很大,在一旁聊着日后的田世杰等人也听到了,于是转头看向这边,却见到那姑娘双脸红的就像初春牡丹一般,双手死死捏着自己衣角,然后竖起脖子,如同天鹅一般的颈子也是红的通透,娇滴滴的吼了一句:“喂,那将军,我喜欢你!” 姑娘说完,连连跺脚,然后双手捂面,回头跑去。 只是片刻之后,众人哄笑作一团,虽说是个将军实则三十年都没怎么接近的女色的田世杰更是目瞪口呆,望着跑开的姑娘,嘴角却不知怎地,也挂起了一丝微笑,这姑娘,有些意思。 诸位兄弟看到田世杰的略微有些涨红的脸,笑作一团,纷纷劝酒,田世杰这晚大醉,先登亦大醉,在这一场大醉之中,有无尽畅快。先登像一把被藏了很多年的宝刀,今日终于出刀杀人,当醉以庆之,当大醉! 秋风萧瑟,但这一股战意却愈发高昂,韩国有士,先登军士!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九回 递请柬慕容临寺 闻当年魔心痛悔 http://.biquxs.info/

先不提韩国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如今的西漠依旧是一片平和,至少慕容风走到大雷音寺门口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有的焦躁和仇恨被那声声佛唱逐渐抚平。 “贵客到来,请进寺一悟。”一把扫帚出现在了寺门口,白眉扫地老僧,面带微笑,却不看慕容风一眼,只是清扫着门前落叶。 慕容风心中一凛,他有一种感觉,这个老僧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他那双深邃的双目没看自己也就罢了,如果看了自己一眼,恐怕自己身上的一切都会被他知悉。 发觉慕容风始终未动,老僧有些疑惑地抬头:“施主,请移步寺内。” 地上的落叶无风自动,分作两堆稳放于寺门两端,慕容风却见得分明,那两端的落叶以极缓的速度下沉入地,落叶,是否自寻归根?慕容风双眼瞳孔一缩,心中对这个在西漠鼎立时间比魔教还长的大雷音寺,忽然起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开始挪步,出口问道:“这是天仙境?还是天神境?” 老僧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扫地的最高境界,老衲扫了一辈子的落叶,也只会扫落叶,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打架的境界,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施主临寺难能可贵,可惜我寺内已无住持,戒痴许久之前已去了南唐破晓寺中,至今未归。” “所以如今大雷音寺,谁能说了算?”慕容风冷哼一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眼前的老僧,原本打算来大雷音寺试一下这么多年的隐匿之后,自己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他在这个老僧之前却不知为何,感觉自己不能动手。 “老衲悟空,约莫是如今寺内辈分最高的了,就算住持归寺,我的话他应该也能听进去些许,施主有什么话自然也可同我说上一说。”悟空将扫把靠放在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上,用手揉了揉有些佝偻的背,看着眼前的慕容风,目光慈祥,犹如一个长辈望向自家晚辈一般。 慕容风却更有所惊,悟空这个法号他忘了是听哪个已经不止何处潜修的魔教前辈提过,佛教曾有一佛名曰斗战胜佛,而武学境界最高的僧人则会被冠以“悟空”的法号,成为佛教的天下第一斗者,即凡间的斗战胜佛。 而佛门三百年来,有过“悟空”这个法号的似乎只有一人,而那个人当年似乎是个俗家弟子,也是整个武林一百多年前的噩梦。 一百多年前,江湖之上的天境踊跃而出,如同春后竹笋一般,个个破土而存,而试想哪一个天境之人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而那一场噩梦,源于一百多年前一个外号叫做“天君”的天境之人。 那天君初悟天境之时,便已是天仙境大成的修为,自以为天下无敌,去过大道观,可大道观之道阵运转,他使出了全力亦难撼动分毫,也去过书院,书院当时的“书院五杰”却早已扬名在外,其中一人出手便击退了天君。 可谁知道,败退后的天君反有所悟,入了那天神境界,只差天人境界领悟便可入圣,于是他想到来传说中金刚不坏天人境第一的大雷音寺拜寺,挑战那名不见经传的悟空僧人。 悟空不肯出战,摆了个十八罗汉阵来为难天君,那天君心中生怒,却把悟空俗世之中的至交以及亲人全部屠戮了个干净,希望能惹怒悟空。 佛陀一怒,一念成魔。 心火焚身的悟空终于出寺,可据说那天君还挡不住悟空一炷香的功夫,便四肢尽断,悟空提着如同死尸一般的他,怒战大道观、书院,以及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各个天境之人。 结果大道观破阵,昔年的大道观首席弟子段淳罡出手,借地利人和,也不过只是堪堪守住了大道观,而书院更是凄惨,五杰从此少了三人,剩下两人一残一重伤,那犹如春笋一般多而繁的武林天境高手,死伤惨重。 悟空又下一书,令天下天境高手皆来天宫相会,一直鼎立于天下至高处的天宫,不知为何默许了悟空的做法,悟空据说手持一棒,将已经半死的天君砸向天际,砸破了一道天门,冷眼看着那些平日里自诩为正道中人的那些个武林高手,互相争夺登天机会,自相残杀。 自那次起,武林一蹶不振,大多天境高手或死,或登天,或半废,或如老道段淳罡一般不问世事。而悟空,却再无丝毫音讯。 想起这个传说,慕容风心中更是惊骇不已,不知眼前的此悟空,是否是彼悟空,当年的那个魔僧,应该也算魔教的同道中人吧。 老僧似乎知道慕容风心中的惊讶,也不开口多说什么,望着眼前上书“天心亭”的亭子,踱步入其中。 亭中有一桌,俩椅,一茶壶,俩茶杯,壶中有热气上涌,茶香弥漫,可以清心。 壶中已有茶,桌上已有杯,莫非这僧人知道自己要来?慕容风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物事,心中略有所思,但不可深思,深思便是惊心之举。 “施主今次前来拜寺,是来战,或是来请?”悟空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慕容风面前。 “慕容来请,请佛门中人半年之后前来圣山观礼,魔教将于半年之后重立于圣山。”慕容风不敢猜想老僧身份,只是低声传语,手中递过一张请柬。 “嗯,圣山?就西漠的那个天魔山脉吧,也罢,当年的老邻居重新回家,佛门却是也应当前来一唔。” 老僧伸手,接过了慕容风手中递过来的请柬。 眼见慕容风脸上有着迟疑的表情,悟空主动发问道:“施主前来,是否还有其他要事欲问?老衲活的够长,有些事情料想还是知道些许的?” 听到悟空这般类似提示的问话,慕容风终于憋不住,开口说道:“当年我魔教,是曾做过许多天理不容之事,可那些真正的魔头,大多已经伏命于当年王奇的那一场屠魔之战,可在下有一个妹妹,我只知当时她给我说过她要来大雷音寺找一个据说已经割发为僧的畜生,之后再也不知所踪,敢问……” 悟空轻叹一声:“唉,谁说魔教无情?你妹妹,可是慕容雪?” 听到慕容雪三字,慕容风双眼瞬间明亮起来,点头应是,可看见老僧的感叹以及有些悲意的面色,心中有些不安。 “孽缘哪,孽缘。”老僧双手合十,面露悲悯之相,那当年的隐秘,逐渐从口中说出。 当年的慕容雪确是不问魔教之事,至于她喜欢的那个佛家弟子,只不过对他出家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好感罢了,魔教与王奇当年相战,几乎捅透了半边天,虽说慕容雪不以魔教中人自诩,可她毕竟有一个身为魔教教主的哥哥。 来到大雷音寺的她,胸怀对那男子的气愤,也有内心的不安,谁知天意弄人,就在那时她遇见了那个杀神。 听到此处,慕容风却激动起来,双眼圆瞪,有一股无名的气机酝酿而起,那老僧只是淡瞥一眼,慕容风如同破了气的球儿一般,又焉了下去。 “稍安勿躁,老衲还没将事说完呢。”老僧又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说来也是可笑,慕容雪虽说厌恨入了佛门的那个男子,可她所行的事又与佛门教义无甚差别,她想用她自己来度化那个曾经手执屠刀的杀神,虽说出身魔教,可小姑娘的心,始终是善的, 与那杀神隐退之后,她与他朝夕相处之间,终究还是生了一丝情愫,在那股情愫互生之下,小姑娘以情入道,悟了天境,而那杀神么,则是通透了心底这一股气,悟了天仙境。 听闻慕容雪以情入道的时候,慕容风的面色已经极为复杂,倘若不是真的喜欢,情怎入道?莫非当年的小妹,真的爱极了那厮么? 说到此处,老僧不觉一赞:“这二人都算得上奇葩,一个以杀悟道,一个以情悟道,世人都说天仙第一是南唐李公义,可谁知道李公义悟天仙其中有那杀神的提点?那杀神,才是个真正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可惜那天生妒忌,杀神旁边有一个唤作轩辕策的男子,是那杀神的生死兄弟,也是他的亲卫,当年也是随着杀神一同远游的,这人想来你也知晓。 嘿,轩辕家,那个渊源才深哪,一百多年前天宫的守宫人,正是轩辕家,而这轩辕策嘛,好巧不巧的就是这轩辕家的后辈。 至于为什么有天人下凡附身轩辕策,这事儿不好细说,可轩辕策突然之间的变化,那杀神也猜不到,于是与他兄弟争斗间守了重伤,本来嘛,争斗之间受伤肯定是在所难免,倘若好好养伤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这小子,急怒攻心之间,却是走火入魔,差点大开杀戒。 我之前说过,小姑娘是个心善之人,她宁愿自己出手挡住那小子,换个香消玉殒的结果,也不肯挪开身子,让那杀神大杀四方,造尽杀孽,结果么…… 接下来老僧不语,又喝了一口淡茶,深深地看了慕容风一眼,慕容风的双眼已然通红,其中有泪,可不轻弹。 想来也是,以情入道的小妹,纵使是入了天境,那杀神身负重伤又如何,她肯定只能挡上一挡,莫非要她对自己深爱的男人动手?那杀神的悟性之高,天下少有,恐怕把自己放在当时小妹的那个位置之上,自己也挡不住杀神,更何况,那终究是她的爱人呐。 “小姑娘死得其所,那杀神前段世间来过大雷音寺,本来是悟了天神境,入了圣,可他舍了佛性和魔性,一心只尊他心中的爱人,也就是你的小妹,于是现在嘛,离圣境不过半步圆满,我想他入圣之时,恐怕就是他上天宫讨债之日。”老僧不再言语,只是双手合十,又吟了一句佛唱。 “施主既已如愿,就请离开佛门清净地吧,老衲只能希望施主从当年之事中知晓些教训,再立魔教之后,少造杀孽。”老僧起身回头,负手离去。 慕容风迟疑了片刻,看着老僧已经走出亭子,耳边只剩下风声吹过时,才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敢问前辈,可是一百多年前的血和尚悟空。” 老僧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前行,只是吹过慕容风耳边的风中之中,隐约传来两句“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 离开了大雷音寺的慕容风心中有血,血从许多年前的某个人身上流到如今的他的心里,他怒喝声动九天,他已经决定暂时放下传请柬之事,他准备向东,向天干山脉,去那里见那个原本还不想这么早就见面的人。 人有郁气,魔有戾气,呼之欲出,他突然有些后悔在天宫之上这么多年的隐匿,对那个仇人这么多年的卑躬屈膝,他像是才记起那么多年来自己刻意遗忘的身份。 我是人间之魔,我是慕容风。 从今日起,西漠再有魔,魔气横生,其意却大善,善中悄悄隐匿了一丝杀气,杀气向西,向那高不可攀的天宫之上,向那人间难以触及的青天之高。 不错,慕容雪死在王奇手中,可若不是那轩辕策这件事情作引,她本能好好活在这世间,慕容风痛苦的闭上双眼,任凭那风呼啸而起,拍打在他的脸上,他脖颈处的青筋先起而后平。 小妹,曾记否,小时候我还答应你会看到你身着婚衣,喜笑颜开的模样,那个时候,哥哥一定会亲自灌翻你的那个知心人,叫他知道哥哥的厉害。 那酒窖里的女儿红哪,哥哥一直存在当年的地方,纵使是当年破教时候也没有被遗弃,如今也有个二十年的模样了,可你又该怎么陪哥哥共饮一杯呢?当年酒尚存,曾经人难归,那些个在岁月中静藏的美酒哪,真真可惜。 女儿脸上红,几分几两真心意?再有几人知?如今女儿已不红,空余心头血,烫遍男儿身。 在某处山巅,传来哭嚎之声,久久不绝,那哭嚎直传人心底,令人闻之动容。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回 会山巅慕容动武 除旧锈长刀当歌 http://.biquxs.info/

老酒鬼站在崖前,这已经是小酒鬼悟武的第三天了,小酒鬼的身上已经有了许多汗珠,那点点汗珠在阳光照射之下,显得晶莹剔透,小酒鬼依旧闭眼,动作时快时慢,那手脚挪动之间,都有气劲相随。 “十年积攒,厚积薄发,这小子这番悟武,境界提升也太快了,我前几日有些急躁的授业莫非有些拔苗助长了?”老酒鬼眉头稍微有一点皱起,三天时间,小酒鬼的武功已经从九品而上,如今已近一品,更奇怪的是,那势头还没有停止,还在上升,仿佛要一次冲破天境一般。 而这天下有史以来,破天境最快之人,是传说中五百多年前的一个武林奇才,据说他同时习练了道家的《道德经》炼气,儒家的《论语》达神,佛家的《金刚经》强体,花了十年时间成天境,且一入天境便是半步圣者。 可这小酒鬼,虽说看起来突然之间悟武,奇怪至极,却只有老酒鬼知晓,这十年的行走人间,小酒鬼身上的红尘气已经浓厚到极致,倘若他从小习武,现在起码都是一个初悟天仙的强者了。 “武境之上的天境,其实已经不是武了,是道。”老酒鬼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中隐有几分杀气。 老酒鬼懒洋洋的喝了一口酒,转头看向那人,面色忽然复杂起来。 “看起来这么多年你悟透了很多道理,但你怎么就敢下山来找我了?” “轩辕知道你来了,让我下山复仇。” “你不是我对手,何必下山。” “我知道你现在很强,但我也知道雪儿的事情了,所以好像也不怎么想复仇了。” 听到雪儿二字的时候,老酒鬼眼睛眯了一瞬,那一瞬之间,山巅似有云缺了一角,老酒鬼终于转身,正视这个当年自己初入天境时候的手下败将。 “看起来,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进步了很多,那《魔典》共十层,你现在有了几层的实力?” 魔典据说是当年魔教创始人所创的秘籍,其精妙难与外人道,《魔典》第一层便已经有了一品的实力,据说当年那人创出《魔典》之后没有多久,便已经有了第十层的实力,一朝化龙脱凡,破天门而成仙。 慕容风面色复杂,一手抓下天下的一朵云,猛呼了一口气,将那云化作了一条神龙,盘在自己身上,开口道:“当年与你战的时候,我自以为已经修了三层就已经很高,如今已经有了约莫七层的实力,不知是否可与你一战。” 老酒鬼回头看了看还在一旁悟武的小酒鬼,正色道:“七层应该很高了,可你应该还不是我的对手,但如果你非要战,我可以陪你一陪。” 慕容风还没有开口,老酒鬼那满是油渍的袖袍轻挥,有云自天上来,仿佛成海,包裹住了老酒鬼和慕容风,而在一旁的小酒鬼似乎瞬间到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你只入天仙?”慕容风的眼神中有一丝羞怒,那老僧分明说过老酒鬼的功夫已然近圣,但他好歹也是天仙天人皆大成的人物,见得老酒鬼只入天仙境界应战,似是轻视一般,慕容风怒而出手。 那云龙探首,云海翻腾,随着慕容风一指点出,龙出海而击,龙尾狠狠地甩向老酒鬼。 老酒鬼又探手,如拈花一般,手执一点云,双手一拉一转,那云便成了一道太极图,随后老酒鬼双手轻镇,太极图便飞速旋转而出,将龙尾荡开,在空中飞速旋转,犹如一道再坚实不过的盾牌。 慕容风终于严肃起来,他知道这个对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以杀入道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杀神,他左手舞动,那龙盘上其身,隐约与他合为一体,随后脚步轻踩云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向那个太极图。他的身旁有股黑气与那云海似不断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这天人天仙合一,倒有点意思,可似乎依旧差了一丝。”老酒鬼摇了摇头,右手握拳,猛地成掌向那太极图的方向一推,阴阳鱼瞬间分开,阴鱼成了一道黑气,将慕容风身上的云龙逐渐腐蚀,阳鱼则展开成了一个浑圆盾牌,那黑色的一点仿佛在不断旋转,在慕容风与其相撞之后,僵持其间。 “差了一丝,就是天地之差!” 双手再度挥舞,接着猛地一转,老酒鬼口中轻吼一字:“转!” 那盾牌果真转了起来,慕容风化身而成的那道箭便随着阳鱼盾同时旋转飞了出去,那阳鱼再与阴鱼相会,重新融入了云海,而慕容风则是被那云海又推了回来,面色阴晴不定。 “这招唤作以柔克刚,如何,是否还要试试?”老酒鬼抚须,脸上有些玩味之色,那云海在老酒鬼袖袍一挥之间再度散去,那云似乎仍在天上,老酒鬼与慕容风之间的距离也似乎从未改变过,小酒鬼依旧在一旁演武。 “我与你的差距,似乎越来越大了。”慕容风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后就丝毫不管老酒鬼,双目投向在一旁演武的小酒鬼,突然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他是你和雪儿的儿子?” 老酒鬼目光柔和,说道:“不是,但雪儿当年死后,气运分半,一半选择了这个臭小子,另一半么,则在一个好弹琴的姑娘身上。” “那个姑娘为何不带在身旁?”听到此处,慕容风眉毛扬起,眼中再有戾气出,看着老酒鬼一脸不善。 “行了,这些东西你也别问了,你给老子走远些,有些事你没必要清楚太多,你只要不像当年一般纵容那些畜生魔崽子,西漠终究会有你魔教的立足之地!”老酒鬼不耐烦的甩了甩手,转身回头再也不看慕容风。 “西楚依旧敢违天下之大不韪?”慕容风突然有些好奇,问道。 老酒鬼摸了摸肚子,挥手有风起,将慕容风吹得很远,自言自语道:“西楚有什么不敢的,万物存在即有其理,再者说来,要不是看在你是雪儿的哥哥,老子会让你在西漠立足?”想到此处,老酒鬼眼中又露出一丝悲切,只有当目光偶然投在小酒鬼身上之时,才有一丝欣慰。 雪儿,你可知道,在我心中,这臭小子就是你和我的共同的选择,放心吧,没多久我就可以来见你了,这天下何其寂寞,漫漫长路,无一人懂我,惜哉! 慕容风抱拳,身后有黑雾起,人融入黑雾中,不知所踪,山崖之间只留余声:“王奇,你很强,但你要是上天宫没法帮雪儿报仇的话,就别怪我练那些禁功,先取你性命。” 老酒鬼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雪儿说的没错,你还是好面子,生性本善,奈何运道不正。” …… 夜间,凉风吹过,小酒鬼已经停止悟武,木然站立了一个时辰,在那凉风吹动时,不禁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小酒鬼顿时感觉饥肠辘辘,一下子坐了下来,回头想找老酒鬼,却发现那老家伙依靠在一个巨石旁呼呼大睡,小酒鬼气极,捡了块石头砸向老酒鬼,却不想那石头中途变了个向,砸到那个大石头上,砸出了一个小孔。 “谁他娘的砸我?”老酒鬼一下睁开了双眼,当看见一旁一脸吃惊望向那个小孔的小酒鬼时,那有些微怒的老脸瞬间如同绽开了一朵花一样。 “嘿嘿,小子,你终于醒了,老子是真的又饿又累,看你在那演武练了半天,实在顶不住了,就眯了一会儿,谁知道……” 话没说完,小酒鬼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像是全身力气又恢复了一样,上前抚摸着那个巨石之上的那个小孔:“老家伙,我好像,也能算个武林中人了,对吧。” 老酒鬼看着小酒鬼没有搭理自己,转头看了看巨石上的那一个小孔,不禁哑然失笑:“嗯,勉强算个小高手了。” “但是现在本高手饿了,要吃东西,这荒郊野岭的,我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武林中人!”小酒鬼看向老酒鬼,脸上瞬间苦了下来。 老酒鬼伸手一指,小酒鬼转眼望去,那处正有一个木棍,木棍上插着一只蜕了毛的禽类,那禽类下面有一个小洞,洞中依稀有一点柴火。 “唉,你倒是在一旁练武,只能苦了我在天上抓鸟了,将就一下,要不然就吃些垫垫肚子?”老酒鬼一脸讨好的模样,小酒鬼一脸无奈的问道:“哪来的火啊?” 老酒鬼站起身,从地上拿起一块小石头,轻动手腕,将石头甩了出去,石头砸在那洞中的柴火之上,有火星起,火星成火蛇,火蛇撕咬那木棍之上的禽类。 小酒鬼瞬间张大了嘴,那嘴大的应该能直接放下一个鸡蛋。 “老家伙,原来你真的也是一个高手啊。” 老酒鬼已经手中拿着那个木棍在来回烤着,咧开了嘴:“勉勉强强还算高吧。” “有多高啊?有那个前段时间带着我们走一趟镖的那个王老伯高嘛?” 老酒鬼思考一下,开口:“应该比他高一点点。” “那比起你给我讲过的那个南唐的武才李公义呢?” 老酒鬼伸出一只手,拇指与食指之间空出一小段距离:“那应该就比他高这么一点点。” “那你说要和你比武那个老家伙呢?你有他强吗?” “那相去应该也不远吧。”老酒鬼想了想,咧牙笑的很开心。 而一旁看着老酒鬼烤肉的小酒鬼更开心:“原来我就真个是那些评书中的主角?而你就是那种跟着我的武林绝顶高手!” “绝顶应该还是当不上的,我开心,是开心在这么多年来,终于有机会让你悟武了,十年,弹指一挥间哪。”老酒鬼的眼神有些迷离,看着在一旁嬉笑的小酒鬼,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当年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 老酒鬼腰间有刀,柴刀自动出鞘,铁锈缓缓下落,像极了天上的星光璀璨,刀不再锈,刀欲出,长刀当出,斩天人。 刀有灵,如今铁锈尽去,刀灵再现,有呼啸声起,是长刀不甘没落,不甘被人遗忘,长啸对天,尽显锋芒! 在一旁看着那长刀出鞘的小酒鬼,一时之间变得痴了,他只觉得似乎从某个瞬间开始,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老酒鬼,变得高大且魁梧起来了,那一把跟随他们走遍人间的刀,看上去似乎真的可以代表整个人间,斩向那个不知何处的敌手。 一老一少,并肩立山巅,放眼望去,似天下在怀,一览众山小!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一回 坐云间老酒鬼讲武 人间气纵横 http://.biquxs.info/

“世间武者,大抵可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等层次,由九品而上至一品境界,这等境界是为凡武,他们动用的能力大致都来自于本身,而越境破敌也是常有的事情。例如那东南蜀地的剑谷之中的那些剑痴,运用起技巧来,就算境界不高,也个个都是杀人的好手。在这个境界,大多都是强身,筑基,以期一朝破天境。” “第二等层次,为天境,天境又分为天人炼体,天仙炼气,天神炼神的三个区别。天人最高境界则是怒目金刚,可肉身不烂;天仙最高境界则是一口气不断以破万法,天神的最高境界稍微难以叙述。” 说到此处,老酒鬼盯着小酒鬼的目光一凝,有金光自双眼奔涌而出,小酒鬼似乎感觉自己从山巅坐到了云间,如同羽化登仙一般,老酒鬼轻笑,双目变为寻常模样,小酒鬼才感觉回到了大地之上,那背脊之间,有冷汗出。 “这就是天神的对敌法,其最高境界,则是人还活着,可你认为你已经死了。” “而第三等层次么,天人天仙天神皆大成,世俗人称之为圣者,圣者约莫就是凡人所说的仙人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这人间的最强武力。当然,也并非非要三者大成,也有古人仅一个境界练到最深层次而单境界成圣者,只是这样总会有些许弱点。” “而练武本身,也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便是世俗所说,强身练武,寻些内力功法练之,再寻些外功练之,于是就成了所谓的高手,可这样的高手,再高也破不得天境,天境之所以为天境,是因为已经不是武的范畴了。” “第二个层次,则是体悟,这人间一草一木,皆有其理,通其理悟其道则可立地破天境,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可这个东西么,不足以与外人道也,只有你到了那个契机上,你才能自己体悟,譬如你如今已有了个一品境界,可你的那些外功内功,你屁都没有练过,这便是其中道理所在。” “第三个层次,则是有了自己的道路,这世间难寻两朵相似的花,当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的时候,你就有了自己的一条路,当你这条路走到头,成为这条路的开创者,那你大抵就已经摸到圣者的边缘了。” “在这个世间,凡境或可越境杀人,亦有可能杀天境之人,但圣者,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越境杀之。”老酒鬼的脸色变得庄严十分,他看着眼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全神贯注听着自己讲武的小酒鬼,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以及几分得意。 小酒鬼看见老酒鬼开始盯着自己,略感到几分不爽,开口道:“老酒鬼,你这么得意,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人间武力第一,圣者?”小酒鬼特意将圣者两个字拖得很长,一脸嘲笑的看着老酒鬼。 老酒鬼脸上瞬间一僵,然后似乎有些怒气的回答:“老子还不是,但也是高到了你看不到的那种地步!” “嘿,那你那么得意干嘛,但其实闯江湖又不是一定要练武才能闯,再说了,虽说我也成了江湖人口中的一品高手,可我真的不清楚,人为何练武?” “练武的原因,得从许久以前开始说起。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的人还没有多少,却有许多洪荒猛兽,人类得为了存活而不断挣扎,在人类没有发现火种,还不会使用工具与那些野兽搏斗的时候,只能不断的逃跑。” “在某天,可能是因为有一个男子的妻子怀孕跑不动了,或许是某个人不想跑了,于是他选择了回头与猛兽搏杀,在搏杀间学习猛兽的攻击方法,这世间万事都是开头难,自从有了第一个敢于回头抗击的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从此就有了武的存在。” “而随着时代推移,如今的武道已经极为昌盛,有人练武强身,有人练武自保,也有人练武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可这些都能够成为练武人的初衷。” “老家伙,那你当时为了什么练武啊?” 老酒鬼笑着饮了一口酒,骄傲地说道:“一开始为了建功立业,后面为了保护好某个人。”说道后面,老酒鬼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的确,我入天境之后再练武,也不过只是为了护好你罢了,可连你都护不好,我更要变强,我想过那道天门,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你。 “这么说来,练武,终究都是为了自己?”小酒鬼低头,像是懂了些什么。 “也不全是,理由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但相信我,当你到了天境之上的时候,你会明白你为什么练武的,练武不是为了犯天下禁的,倘若一个人只知道练武,而丧失了本性,那当他成为天下敌的那一刻,他就算有了传说中的圣者境界,在世人面前,也不过不堪一击。” “武者真正入了天境之后,你已经不仅仅是在为了自己而练武了,你的修炼根源来自于这方天地,你生于此,长于此,得道于此,你也应当反馈这一方天地,如果天境之上的那些个武者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他们的修为,也就不过这样了。” 老酒鬼不再盘腿,站了起来,弯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麻的小腿,看着小酒鬼一脸正经的问了一句:“我想好好问你一句,你真的想练武吗?” 小酒鬼笑了笑,道:“既然我莫名其妙的有了这所谓的一品境界,那不好好练练武岂不是亏了?” 老酒鬼脸上有了一丝微笑。 “好,那我如你所愿,让你好好的练一下武。” 小酒鬼不知为何,当他看着老酒鬼的这厮微笑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这是坏笑,感觉自己即将迎来的日子会很惨。 果不其然,只见老酒鬼伸手,天上有云落下,老酒鬼再如同洒水一般挥动袖袍,那云便笼罩在了二人周围,小酒鬼只觉如处仙境一般。 要是往常,小酒鬼看到这般场景,自然是要高声叫一声好,可如今他感觉身处云雾中,有种如陷泥潭的感觉,不禁面如土色,也只能露出满脸苦笑。 “这只不过是天仙境的一些小伎俩罢了,你前几日悟武,其中颇有些以柔克刚的感觉,你就在这云中修炼,什么时候你能随手练出当时的感觉,能够片云不沾身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己走出来了。” “那我一直在这里修炼,饿死了怎么办,老酒鬼你是不是又得去给我抓鸟啊。”小酒鬼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调笑。 “老子抓个鸟,这云间自有气机可给你补充,能让你在半年内饱腹,老子还有些事情要办,带你走了这么多年的江湖,那赵小子也走上了自己的路,雏鹰总要自己学会飞,你到时候出关了自行下山吧,如果想来找我,西漠天宫之下,有一个镇子,去那个地方自有相会之时。” 说罢,老酒鬼抬腿欲走,可小酒鬼有换做了一脸可怜的样子:“那我要是半年之内都练不会呢?莫非我就要被活活饿死在这吗?” 听到这番话,老酒鬼险些跌了一跤,没好气的说:“你要是他娘的半年都练不好,这云也会自己散了,但你要是天赋差成这个鸟样,不如自己跳下这山崖吧,还练个屁的武。” 仿佛是怕小酒鬼又语出惊人一般,老酒鬼快步离开了云间,小酒鬼周围只能下白茫茫的一片。 小酒鬼苦笑,开始胡乱舞动双手,一开始作游泳状,又像打苍蝇一样,感觉又都不顶用,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想着能舒服些,结果还是被那如泥沼般的云雾压得透不过气。 云外,老酒鬼看到里面的小酒鬼,那胡子都快被吹到头顶,转身离去,留下喃喃自语:“他娘的,再看下去老子要被气死,天仙气炼体炼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好机遇,这小子……” 山巅,只留下小酒鬼一人,在不断寻觅破阵之法,那再度站起来的身影,虽单薄,却又坚毅。 …… 阳州,公孙府内,赵春秋端坐其间,对面坐着公孙奇,那桌子上摆着的正是刚刚煮好的残花酒,二人端坐,犹如前几日的李公义同公孙奇。 如今的公孙奇已经成了南唐的丞相,看着眼前的赵春秋不禁暗叹,好一个英才雄主,若是公羊还在…… 赵春秋双眉如剑,目光灼灼如朝阳一般,一袭黄杉着身,头上有冠,不偏不倚,面带坚毅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姿态威严十分但又不失平易近人的样子。 “陛下今日莅临此处,不知有何训示?”公孙奇边倒酒边开口询问,面色淡然却难掩其中的一丝欣喜,这般欣喜,应其中有欣慰之感,曾经少年,已成今日雄主。 “公孙伯伯,勿忘曾经你和老师都抱过我,切勿如此拘谨,今日你我,闲谈即可。”赵春秋正色道。 “为臣者,不可不知尊卑……” 话未说完,赵春秋接了一句:“为幼者,不可不知辈分,如今在朝堂之下,我也没穿什么龙袍,所以当我来敬您。” “那好,春秋此来,特问何事?”公孙奇的眼神深邃,已收住了所有情感,只如同一个古井无波的老人,其个中心思,难与人知。 “当年先父起杀伐,天下大乱,可最终终究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了之,可我记得他曾与我说过,老师曾落下春秋七子,足以平天下,不知是哪七子?如今老师已仙去,我也只能向您求教。” “咳咳,春秋七子,如果始终不起杀伐,也不过是春秋弃子罢了。”公孙奇咳了两声,喝了一口浊酒。 “等个几年光景,自然起杀伐。”赵春秋的眼神锐利,眯起的双眼之中,似乎看见了整个天下。 “春秋七子,有些个棋子尚存,有些么可能也成了废棋,当年李公羊未思胜先虑败,于是草草落下七子,而你便是其中一子,其余人么,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否相信?”公孙奇看着赵春秋,双眼似穿过了时空,眼前人已然变成了当年胸怀雄心壮志的赵毅。 赵春秋点头,起身,郑重的说了一句:“谢公孙伯伯解惑。”之后转身离去,他不是不想详问,可他不能再问,明显公孙奇要么不想说,要么就是真的不知道,李公羊其人,如果真个留下什么破局定胜负的妙子,她如果不想说,那全天下都没有人会知道。 至于李公义离唐,他大概知道他是上天宫了,可赵家欠了李家的许多债都还不清,不如就放他走了吧,南唐的第一武力,向来不是某人,而是那大唐的铁骑,赵春秋大步离开,心里有万千壮志欲与人晓,又按入心底。 连我,都能成为老师手中的一粒棋子,那我有什么可以不信任老师落下的其余六子呢?六国蛟龙,信手可斩,老师,你布下来的局,弟子来收场便是! …… 春秋战末,天下战火四起,六国皆死命抵抗,观星阁内,李公羊身上盖着厚袍,仍止不住有些发抖。 “公羊,你认为,天下可否一举而定?”男子双眉细长,双眼炯炯有神,手中拿着一壶酒,酒名残花,男子看着李公羊的眼神,有疑惑亦有关切。 “主公,这天下恐怕短时间之内定不下来哪。”李公羊从男子手中接过酒壶,一饮而尽,有些发抖的身子才感觉逐渐暖和起来。 男子姓赵名毅,为春秋第一帝,南唐之主。 听得此话,男子只是皱眉,而一旁的公孙奇则怒目相向:“短时间之内定不下来?李公羊,你知不知道大唐境内已经民怨四起了,各地洪涝灾害纷纷而起,不思如何安国安民,反倒想着怎么一统天下?我倒要问问你,如果平了六国,那民怨四起之下,我南唐如何自处?你说的倒是轻松,短时间,哼,短时间是多短?” 李公羊听得老友的怒斥,苦笑着摇了摇头,嘶哑的说道:“南唐四处洪涝灾害频发,难道你认为不蹊跷吗?为何偏偏在这个时间会有那么多事情突然发生,先不与你说明这点。论国力而言,你认为其余六国有谁可独抗我南唐?我甚至可以给你说,倘若不顾一切,就如此僵持下去,最多十年,天下必定!”李公羊越说呼吸越快,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赵毅连忙顺了顺李公羊的背部,一脸责怪的看了公孙奇一眼,出声道:“公羊,你得好好养身体,这平天下之事,非朝夕可成,但你终究是我大唐最雄厚的一根支柱,你要是塌了,大唐的半壁江山就塌了。” 双目之中,重露自信之光,李公羊轻笑:“主公且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李公羊应当还算这天下的大祸害,再多苟延残喘数十年,应该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就在李公羊说完这句话后不久,天上雷云密布,雷声不时乍响于寂静夜空之中,电如游蛇,在空中飞舞。李公羊抬头,观星阁内有一层淡淡的薄雾蒙住了其中的几颗明星,他眼神阴沉了片刻,开口道:“主公,你且去公孙兄回去休息吧,三日之内,臣定当给主公一个交代。” 过了没几天,李公羊的身体在天气渐暖之下,也慢慢好转起来,一人来到了皇宫之中,求见赵毅。 在那场会面之中,李公羊将他落下的春秋七子和盘托出,之后赵毅下旨,六路大军退回南唐,开仓济民,至于打下的那些个城池,如数归还其余六国,可作为赵毅另一个左膀右臂的公孙奇,对李公羊所下的那些个春秋七子,却真的不怎么了解。 念及那些个往事,老人情难自已,双手捧着那残花酒又自饮一口。 惜哉!曾经对饮者,举世无一二,如此天下,何其寂寥! …… 西漠,才靠着说书赚了足足一葫芦酒的老酒鬼洋洋自得的靠着一株枫树饮酒,正飘飘然露出微笑时,抬头看了看天,他砸吧了两下嘴,随后将葫芦挂在了腰间,和他那入鞘的破柴刀一起在风中摇摆。 “这是哪来的天境高手,有点意思。”老酒鬼目光一眼已有千里之远,在其目光的尽头,有一人御长虹而起,那人红袍半面,衣衫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目光淡然,仿佛在千里之外看向老酒鬼,与他对视了一眼。 云在长虹两段飞速向后,红袍人于千里之外,御长虹于老酒鬼身前,人至,枫叶落,落在红袍人的肩头。 “李家少了个文才,却多了个武圣,不愧为南唐最风流。”老酒鬼竖起个大拇指,笑吟吟的看向眼前的李公义。 “谬赞。”李公义的声音平淡,双眼之中却有精光一闪而逝,“了却了一些事,我准备上天宫了。” 老酒鬼皱眉,抠了抠自己的头发,拒绝道:“你了却了,我还没呢,你一人上天宫恐怕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不说其他,那天机阵你可破得?” “破不得,但想试试,你这般不断推辞,我等你上山要等到多久?” “嘿,你这么沉不住气,那你自个上山试试?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过了天机阵,天宫之前仍有天门,天门之前的守门人,可不是你一人能应付的。”老酒鬼望着有些急躁的李公义,面露讥讽之色。 “那你认为,多久才能上山?” “半年以后,魔教要立教,慕容风会请很多人,暗中也会有很多人到场,我会和他们商量,请他们和我们一起上天宫,再者说,我听说当年你兄长在观星阁里有一位客人,那客人也还没来,你急什么?” “他们占天时地利,我们只有人和,所以机会也只有一次,你才以天仙入圣,境界都还没稳固就想着动手,就算上去了就如何?你在天道之下如同蚍蜉,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老酒鬼说罢,只是随意挥了挥手:“你爱去干嘛干嘛去,这世间还有一些地方你还有一些时间去最后好好享受一下,等到时机到了,自然会上山。” “你已入圣?”李公义耐心听完老酒鬼的话,眼中终于泛出一丝战意,他上一次出手,老酒鬼说养刀不出刀,但他倘若已经入圣,那他也没必要出刀,初成武圣,李公义胸内有浩荡战意,欲喷涌而出。 “老子要是成了圣者,那些个老家伙我早把他们全部揪出来了,何必等魔教重立?”老酒鬼说的口干舌燥,于是准备闭嘴,他从腰间取下葫芦饮了一大口,一人默默离去。 “与天斗,其乐无穷。” 听见老酒鬼最后说出的这句话,李公义眼中的战意终于沉下,他决定先稳固境界,于是他要杀人,杀该杀之人,他今天来见老酒鬼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老酒鬼并非无法入圣,而是还没有把握以最强的状态入圣,他现在唯有等待,不如在人间留下最后的残辉。 西漠再有长虹起,奔如江湖之中,江湖之中有人跋扈,有人无理,有人为非作歹,有人欺软怕硬,于是有天仙气过,清洗人间污浊。 ……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一回 破云阵小酒鬼出关 比武遇故人 http://.biquxs.info/

半年光景匆匆而过,天干山脉之顶,有一道人影于云间腾挪身影,那云已经极淡,几乎遮掩不住那人的身型。 陈晨动的很慢,伸手拨动云雾时,身上隐隐有一个太极般的图案,这是他通过半年时间悟出的武道。 虽说行走了十年江湖,可本质之上,丧失了童年某些压力的陈晨依旧怀有一颗赤子本心,而这颗赤子之心成就了他的武道领悟。这半年来领悟的这套武学施展起来,那云阵虽如同泥沼,却不可触及陈晨的身体半分,在猛然发力之时,身旁的雨雾皆会退散开来。 这套武功被陈晨称之为太极功,分为拳、掌、爪、肘等各个部位的攻守方式,而更妙的是,老酒鬼这云阵不知是否有意,当小酒鬼不断在阵中演练之时,他隐约感觉到这云阵在不断地消逝,不只是让他有饱腹之感,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之中有一股气流缓缓流淌,毫无疑问,这是这云阵给他带来的天大好处。 或许,这就是老酒鬼所说的内力?正是因为由这般感受,所以陈晨在领悟了那太极功后依旧在这云阵之中不断演练,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强,可他在回首思考当时初悟武境的时候,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决然不是现在自己的对手。 他已经有些领悟了老酒鬼那天给他说的所谓武道,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即使是真正的一品高手在自己身前,自己也有自信与之一战,而今天,已经到了半年之期,云阵已经极淡,破阵,便在此时此刻。 陈晨双手虚抱,如同怀中有一个球,随着身体某种律动,那云雾逐渐往陈晨怀中聚集,“破!”,一声怒喝传来,陈晨整个身体随之一震,半年之后,终于再见青天! 那天依旧,远处那个被称为天宫的地方依旧,初次悟武时候的瀑布轰鸣声悦耳十分,陈晨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残存的点点云气,便从双手虚抱之间,吸入了怀中。 伸了一个懒腰,如脱泥沼的陈晨顿觉身轻如燕,再难抑制内心的喜悦,只是忽然想起老酒鬼的离开,心底最深处有一丝丝难明的失落。 他与老酒鬼相依为命了十年,而这半年看似过了很久,实则在云阵之间不知日月的陈晨看来,倒也没有多久,只是重返尘世的第一眼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心中略微有些难受罢了。 当陈晨回首准备下山时,他看到了一个包裹,包裹旁的那块巨石他记忆犹新,那是老酒鬼为他守关时候倚靠的那一块巨石,如今那块石头上刻着几个字“小酒鬼亲启”。 虽说他不曾看过老酒鬼写过多少字,可这歪歪扭扭的字迹看上去与自己印象中那个邋遢而不修边幅的老酒鬼实在不能再像,于是陈晨打开了包裹,里面有些许银子,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一本书籍,那书籍已有些泛黄,甚至感觉随便用点力就能将那线装的书页拆散开来,书名为《道经》,书籍旁边有着一页纸,从那犹如蚯蚓爬行痕迹一般的字迹中,可以看出那一页纸出自老酒鬼的手笔。 “小爷真是服了,这老东西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整这种类似文人倒酸水一般的方法。”无奈的摇了摇头,陈晨拿起了那一页纸张。 “小子,见信如唔,别他娘的太想老子。” 这是第一句话,陈晨看完就直接往下看,跳过了那些一看就是或自恋或矫情的字眼。 “……就跟我离开前跟你说的一样,我往天宫的那个方向去了,至于要做什么,这你就不必知晓,我既然答应你我会跟一个老家伙打上一架,那你一定是能看得到的。要寻我的话,一路向西便是,时候到了你我自会相见,给你留下的这些东西是怕你过的太寒酸,那本叫《道经》的书,是现存的最古老的功法,你可以好好研读借鉴,既然你选择练武,就要好好练,江湖中人我带着你见过太多,但总归有一句话是不变的,本事越大,责任越大,小子,期待下次和你相见——老家伙。” 陈晨看完这封信,笑着将它好生折好,放入了自己怀中,至于那本书么,原本想着随意翻开看看,谁知道,当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神就被这书页牢牢地牵扯其中。 “道可道,非常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在这如痴如醉的阅读之中,陈晨看至兴头上时,不禁口中呢喃其中字句,若有外人在,则能很清楚的看见陈晨身上有一股金光升起,将其包裹其中,《道经》已经失传了很久,但原本上这就不是一本练武的书,而是一本阐释何为道的书。 当一个赤子翻开没有丝毫感性评判,传说中是天书的《道经》的时候,他无限接近天境,距离破境只差了一丝距离,而天与凡之间的一丝,就是天差地别,人如容器,所悟如水,水满则溢,溢水方可破。 一天一夜过去了,当陈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腹中空空,于是咧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人生第一次没有老酒鬼的讲述,自己看书,居然就看了这么久,自己应该也算是一个好学之人吧。 陈晨揉了揉自己颇感酸麻的腿脚,背起包裹站起身来,他已经决定下山入世,自己走一遭曾跟随老酒鬼走过的江湖。 …… 何处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西漠民风彪悍,在此地随处可见人路见不平拔刀助,一语不合比高低,有佛陀行善,亦有魔头横行。 只是从某个夜里开始,西漠的魔头就已悄然而生,只是在民众眼中,西漠出现了一个大魔头,并且她的武功很高,很高。 而究其源头,则是昔年的魔教教主,慕容风。 半年前慕容离开天干山脉之后,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昭告四方魔教重立之事,他相信无论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还是一些类似东南蜀地剑谷只知修炼的门派,都会光明正大或暗中前来参观魔教的重新立派。 而在昭告天下之后,他需要站稳脚跟,虽说老酒鬼承诺了他可以在西漠立足,可他认为有些祸患还是应该解决,于是他催动了《唤魔经》。 《唤魔经》是魔教的镇派功法之一,由于魔教功法与天下大多功法不同,修炼方法有异,故而魔教被称为邪门歪道,而《唤魔经》便是这些功法中的佼佼者,说其邪恶,倒也不如那些《饕餮真经》这等惨绝人寰的功法,但是与其他功法相去甚远之处,也十分明显。 所谓唤魔,先需要种魔种,关于种魔种一事,魔种大多下在那些个魔教后辈之上,当年慕容准备隐退之时,他就下了许多后手,那魔种便是其中之一,当年他挑选了大概一百个教内后辈抹去记忆,种下魔种,而如今准备催动那魔种之时,慕容只感受到了三道气息,而其中最强的那一道,正在西漠之中。 “我魔教,不再需要那些个血腥功法,你们就当我手中的三把利刃罢。” 慕容抬手,有点点黑气向人间而去,有魔起杀戮,引无数恐慌。西漠忽然之间就乱了起来,如今的西漠所经历的,是昔年王奇提刀出西漠之后的第一场动.乱,而这,大致就是某些前兆吧。 …… 走到这个唤作“大启”的镇子之后,颇感腹中有些饥饿的陈晨两眼开始不断地扫视镇中,寻找何处有些吃食,随便寻些下肚。 正好奇在这传说中当年所谓西漠杀神驻足的第一站中有甚特别之处的时候,陈晨突然听见了一阵嘈杂。 陈晨向那声源处寻去时,抬头正好看见了一个擂台,大概够几个人比武的空间,而如今那上面正站着一个青衣俊美青年。 那青年面若桃花般有些微红,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胸前轻轻摇着扇子,看着那摇头晃脑般的样子,不知为何,陈晨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坚信这个青年自己一定见过。 “不知各位可还有人敢上来一战,如若各位不应,那这美娇娘我可抱走了。”青年轻笑,那声音却听得小酒鬼一阵恶寒,那声音如果是一个女子说的那绝对是再好听不过,可若是一个男子发出这种声音,莫不是那些不知哪个国家皇宫里的公公? 陈晨看了看眼前如潮水一般时而向前时而向后的人群,拍了拍他眼前的一个人,询问道:“兄弟,不知你们围在这做什么?” 只是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如同拍打蚁虫一般拍开陈晨的手,继续看着那高台之上的那个青衣公子。 “好个小子,你当真认为这大庆镇中就没个英雄好汉可与你一战了?”有个雄壮汉子拔地而起,当他稳落擂台之上的时候,那擂台隐隐之间也震动了一下,“我轩辕青山来试试你身手,说不得,那苏姑娘得归我怀了。” 那大汉猛地一踩地上,拧身一拳砸向青年,只见那青年轻松一躲,身子擦着那大汉的手臂转了一圈,轻笑一声,那扇子拍向大汉的腰部,借力退开,那大汉吃了一扇,身体僵了一下。 看着那青年直接退步,眼中有狰狞之色一闪而过,伸手抓住那青年的衣角,用力一拉,一拳砸向那青年面部。 “打得好!” “这小子那么嚣张,是该受点教训!” 下面传来一阵喧闹,抬头看那青年时,身上衣衫已经凌乱不堪,头上的发冠被一拳击散后,长发披肩,那模样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之前在嘶吼的声音突然全部被摁住了喉咙一般,全部安静下来,只有陈晨看见那姑娘面容时候,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那声音由于惊讶之下发出,周围又极度安静,众人才回头看见陈晨。 可陈晨眼中有了一丝焦急之色,那大汉不知为何,分明见到那是个姑娘,却依旧下手狠辣,那擂台已经被破坏的如同一场废墟,眼见那姑娘已经瘫坐在了地上,那大汉脸上狞笑很浓,一脚下砸之势丝毫不慢,向着那姑娘的头顶砸去。 “脚下留人!”大汉的脚停在了半空中,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自己就飞了出去,站稳朝那姑娘旁边看时,有一个模样俊秀却有些邋遢的青年人在那站着,正是陈晨! “喂,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好好跟着你爹走镖,来这比什么武,凑什么热闹!” 陈晨没有回头,说完这句话后他继续上前,双眼盯着大汉,伸出两只手虚抱,双膝微曲,沉声说了一句:“在下陈晨,领教阁下高招!” “你难道不知道比武的规矩?那人不认输,你上来已经违反了苏小姐定下的规矩!”大汉闷哼一声,心中有了一些怒火。 “什么苏小姐?”原本摆出比武姿势的陈晨不禁一呆,可就在此时,大汉趁机攻上一拳。 “无耻!” “只会欺负女子和偷袭,算什么本事!” 应是害怕拖了陈晨的后腿,姑娘已经悄然下了擂台,却仍旧在擂台之下高声喝骂。 陈晨望着大汉攻来的一拳,一呆之后眼中有喜色一闪而逝,他一双手犹如盘蛇,缠住了那大汉的右手。 那大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一股气劲缠身,被缠住的右手,更是如同陷入了棉花之中一般,有力使不出。 大汉左拳从腰间砸出,砸向陈晨的小腹,但陈晨的腰莫名一扭,拳头直接滑开陈晨的身体,除了右手固定在陈晨的双手之间外,大汉跌了个趔趄,陈晨双手松开,如熊靠大山的姿态,大汉直接飞下了擂台。 陈晨扫视一眼台下呼吼的众人,心中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淡淡的问了一句:“敢问,是否还有人上来请教?”对于那些在大汉下杀手时候都视而不见的看客,陈晨心中有股郁气,于是双脚如老树盘根一般,站立在擂台之上,身有战意起,眼神睥睨,在台下的姑娘一时之间,有些失了神。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回 佛子名木鱼 请邀寻魔踪 http://.biquxs.info/

一道人影从擂台之上横飞出去,这是陈晨上台之后摔飞出去的第七个人了,原本是为了救那个姑娘才出手,结果那些人看见陈晨动手击败那个大汉之后,一个一个往上冲,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现在的陈晨,面上已经有些青肿,双眼却依旧饱含笑意,对于自己初出茅庐的第一场战斗,他很满意。 如今台下一片吵闹,却迟迟没有人上来,陈晨冷哼一声,自己走下了擂台,擂台下的人潮自觉地让开一条道,陈晨看着之前救下来的那个姑娘,一脸玩味,那姑娘正是之前老酒鬼尚在的时候,曾一起走过一道的青姑娘。 “喂,刚才还没问呢,你不跟着你爹好好走镖,来这凑什么热闹?”陈晨出声询问,青姑娘却回头,一个人走在前面,陈晨只能无奈在后面跟着。 “喂,刚才不说我救了你,好歹也让你免遭毁容吧,你这么冷漠是个啥意思。” “喂,我饿得不行,之前还白白因为你上台打了那么多架,我现在想找个地方吃东西,你走慢点行不。” “喂,你是不是……” 说到此处时,正好走过一个拐角,陈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不料直接撞在了青姑娘身后,二人都“嗷”了一声,陈晨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双眼如同有火光喷出一般的青姑娘。 二人相撞这里,正好有一个酒楼,名为“豪客来”,此时二楼有声音传来:“王青,你在下面干嘛呢,和那男的干瞪眼干嘛,快上来!” “她是谁啊,你朋友吗?”陈晨的声音有些畏缩,青姑娘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继续一人走上了酒楼,陈晨揉了揉额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楼上坐有俩人,一个姑娘玉手撑着下颔,眼中有一股不像姑娘所能发出来的热情,身着一袭红衣,微微勾起的嘴角笑的阳光灿烂。 而那姑娘旁边,是一个仪表非凡的男子,为何说这人仪表非凡呢? 细细看去,这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那双眼之上的双眉如破云长箭,淡而似有锋,鼻梁高挺,抿着嘴唇时候,嘴角却好像随时在上扬一般,另显此人有些许霸气,可往头顶看去时,却又光滑如玉,可以做十五夜里空中那稍藏云中的皎洁明月。 “贫僧法号木鱼,见过青姑娘。”听见这个法号,青姑娘那板着的脸一下子就笑开了,后又用手捂住嘴,偷偷的笑起来,那木鱼和尚,却是一脸的苦笑。 “王青,我给你说,你可别看他这个法号像极了呆子,可他却是名副其实的佛教佛子,代表佛教行走人间。”姑娘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一旁看着姑娘笑的陈晨不禁也笑了起来,那双眼更是直直的盯着姑娘。 或许是那目光有些炙热,姑娘皱了皱眉,木鱼和尚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不过虚名罢了,敢问青姑娘身后的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听到这话,青姑娘才回头,看见一脸痴相的陈晨,无奈的用手推了他一下:“喂,你能不能有礼些,让你自我介绍呢?” 回过神来的陈晨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开口道:“在下陈晨,见过木鱼兄,不知这位姑娘……” “我叫苏清芷,那个比武招亲的女主角。”说到这儿,女子有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四人已经入座开始吃了起来。 在席间,陈晨已经明白了青姑娘在擂台上比武的来龙去脉,苏家尚武,苏清芷则是从小就如同男儿一般,于是她父亲一直很头疼这个闺女,不知谁给苏老爷提了个建议说是比武招亲,这想法苏老爷还颇觉不错,于是大手一挥就有了这个比武擂台。 青姑娘呢则是从小就认识苏清芷,二人私交甚密,这一次王安山走镖的过程中路过了“大启镇”,于是青姑娘就来找苏清芷玩耍,知道了这档子事情之后,心血来潮想着男扮女装上去玩玩,谁知道后面遇上了那下狠手的大汉。 明白来龙去脉的陈晨直直瞪大了眼睛,揉了揉已经有些饱了的圆肚皮,陈晨感叹道:“看来之前我确实有些多管闲事了,说不得我得先溜了,不然要是被苏家抓了回去,那可是大不妙。” 听到这话,在一旁坐着的木鱼僧人却是心中一动:“陈兄,不知你可愿意帮贫僧一个忙?” 陈晨从桌上酒壶中到了一些酒到自己碗中,饮了一口,双眼看着木鱼僧人:“木鱼兄但请开口无妨。” “曾经有句古话,叫做西漠多佛魔,可自从魔教退隐江湖之中,西漠再也没有过血雨腥风,已然安稳了许多年。可近日有一个魔女横行西漠,这魔女杀了许多无辜,那些人有路边的小摊老板,有我佛寺中的一些僧人,也有包括那西漠第一军无当军的军人。” 木鱼盯着陈晨,手中把玩着佛珠,语气严肃十分。 “木鱼师兄,不知你给我说这个有何其他话外之意?贵寺如果都解决不了这个魔女,那敢问我陈晨又有何德何能帮忙。”陈晨的双眉间有些皱起,一脸疑惑的看向木鱼,但心中起了一点豪情。 想当年,小爷我跟着老酒鬼闯荡了十年江湖,有谁好生给我说过帮忙之类的客套话,如今虽说自己知道这个忙自己帮不上,但是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这种同辈之间的正视感,陈晨第一次感受到。 “陈兄过于自谦了,小僧如果没有感受错的话,你虽非天境但相去亦不远吧,贫僧自从知道了这个魔女的消息之后,出大雷音寺后一直四处奔走相告,今日也是由于此事才会来“大启镇”中。” 听到木鱼这一句虽非天境,然相去不远,青姑娘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陈晨,插嘴道:“喂,你小子什么时候有了一品的实力,我之前确实还一直忘了问你。” 听到这句话,陈晨有些腼腆的低了一下头,然后抬头咧嘴笑道:“这半年来偶得机缘罢了。” 虽然陈晨说的模糊,但确实引起了青姑娘和苏清芷的好奇,二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晨如同看着一个旷世奇宝一般。 “陈兄,小僧此次行走西漠之前,师傅就给我说过,在“大启镇”中我会遇见一个唤作陈晨的少侠,他告诉我一定要带着他一起去寻这魔女,小僧不敢不听师命,还请陈兄体谅。”说这句话的时候,木鱼目光清澈,看着一旁嘴巴张的极大的陈晨,闭口微笑。 老酒鬼说过,练武高些的层次,是取之于天下,亦有贡献于天下,如果我知道了这魔女在世间为非作歹,依旧装作若无事事,那才是真的违了本心。 想通了的陈晨看着木鱼,狠狠地点了两下头,开口道:“那咱既然要走,那就尽快走,我害怕那苏老头要是知道我搅和了他女儿的比武招亲,亲自出手逮我,那时候就更难走了。” “小子,难道本姑娘就让你觉得那么不堪?让你娶我这么为难?”听到陈晨说快点溜走之类的话语,苏清芷又露出了那两颗虎牙,恶狠狠地叉腰询问。 “嗨,清芷,何必跟这个呆头呆脑的小酒鬼置气,你好好想一下这也算个好事,要是你家老爷子一天寻不到这小子,你不就多了一个理由不嫁?”青姑娘笑嘻嘻的搂着苏清芷,开解这个自家闺蜜。 而陈晨听到这话,拼命点起头来,见到这小子点头,一旁的苏清芷更是气极:“你真就一个傻蛋,走了也好,要是爹爹真要我嫁你,本姑娘也誓死不从!”说罢,苏清芷推开青姑娘,气鼓鼓的下了“豪客来”。 望着刁蛮却又不失可爱的背影,陈晨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正好看见捂嘴轻笑和一脸无奈的木鱼僧人。 三人下了酒楼,青姑娘在下楼后突然开口:“我决定了,既然都是江湖中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我跟你们一起去找那个魔女!” 听到这话,陈晨内心不禁一喜,惊讶的看向青姑娘,却不见那青姑娘眼中的炙热直向那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木鱼僧人。 “姑娘,我听闻过令父的名号,既然你去,不如……” 听到木鱼这句话,青姑娘吐了吐舌头:“我这次来这“大启镇”的时候,偷偷离开了镖局的队伍,父亲虽然默允,但他如果知道我要去做这档子事情,恐怕他就直接把我抓回去了。” “喂,所以我们更该快点溜走啊,除了那苏老头子,这王老伯恐怕也会来抓我们,木鱼兄,你说我们该往何处去?”听到姑娘准备留下的小酒鬼兴奋不已,开口催促木鱼,本就不怎么和姑娘接触的小酒鬼,心中早已悄然有了青姑娘的一席之地,可他自己并不清楚地分明,那姑娘么,在见到木鱼这一刻心中早已有些心猿意马,更是觉得快点溜走这话再对不过,哪里会去想前路上有没有什么危险。 木鱼双手合十,佛珠在手中轻轻盘动着,当他再度睁眼时,眼睛盯着西漠深处的那座天宫的方向,开口呢喃:“此去应为那天宫的方向,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的感觉。” 想到老酒鬼给自己的嘱咐,在天宫之下的某个镇子中相见,陈晨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应下木鱼的这个要求再正确不过,就算自己真的拿这个所谓魔女没办法,不还有老酒鬼嘛,虽然这个老酒鬼一向不怎么靠谱,可在自己这个小酒鬼面前说过武功极高极高的他,想来也应该能有半个圣境那么高吧。 陈晨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露出一个再开心不过的微笑,三人正式启程,开始了这一趟除魔之旅。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三回 魔教血刀临空现 比武酒鬼欲贪杯 http://.biquxs.info/

天魔山脉之中,如今人满为患,在山脉最深处的一个巨石之上,慕容负手而立,背后站着当年跟随他的那八大护法,而门内请回来的那些个昔年归隐的老前辈,大多也已经盘坐在了山脉中的某几处洞穴之中。 今日正好是昔日所说的半年之期,是魔教重现江湖的大好日子,此时的慕容,心中有一股郁气呼之欲出,有十多年的隐忍不出,有幼妹身死却屈身侍贼的无奈,慕容长呼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八人,那八人之后还有无数魔教弟子单膝跪地等着自己发号施令。 慕容那双细长的眉眼轻轻眯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在等着那个自己唤醒却依旧没有见过的那个西漠魔种,空中有云来往许多次,慕容的耐心在这十多年里被磨炼的很好,他侧耳听着风声,眺望极远处看着人潮如草,随风而舞,他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曾见过的那些个魔教中人,亦或是那十多年屈身侍贼的自己。 忽然,那如同草叶一般的人潮开始剧烈的摇动,不说慕容,就连慕容之后的那八个护法都开始抬头,看着远处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变数,人潮之间如有巨鲨过,惊散了潮水,那一袭紫衫动的很快,带来了浓烈的血腥味,那血腥味不仅是她身上沾过的那些人命,还有她自己的,她的身上有血,紫衫带血,更显妖异。 而那女子身后有狂风起,风中带气劲,气劲催动之下,那人潮被雨打风吹散,先不提那人群骚动,气劲之后有一把长刀,长刀为通红色,其旁边有声,如厉鬼呼啸,那一刀看似无主,却明显指向那一袭紫衫而去。 “哼!” 女子声音悦耳,嘴中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成雾,看似那血刀陷入了血雾之中不得出,但那雾中却有撕裂声传来,慕容眯着的双眼张开瞪圆,一手成爪,爪中有狂风,狂风出,吹散了那血雾,和那血刀僵持起来。 血刀终究是由人祭出的,为无主之物,在那空中僵持了大概半柱香左右,不再颤抖,就定在了半空之中,而慕容的嘴角已经多了一点血丝,那八个护法盯着慕容,眼中有骇然之色。 “教主!”八人异口同声,挡在了慕容面前,脸上有敌意,敌意向着那一袭紫衫。 望着空中凝住的血刀,慕容抬起手,拦住了身后的八人,那紫衫女子看着慕容,恭敬的单膝跪下,脸上有面纱脱落,女子色倾城,纵使以慕容的心性,也不禁心中一荡,暗赞一句好姿色! “不得妄动,此女是我所唤真魔之一。” 听到慕容这句话,无论是护法还是那些才稳下来的人潮,都下意识的低下头,抱拳递给这个女子,所谓真魔,都是幼年时候甘愿奉献自己成就一番魔心的魔教后辈。 这些魔教重立才归教的魔教中坚力量,都是极为忠诚且依恋魔教的,对于这个紫衫真魔,心中都起了真挚的钦佩之意。 慕容没有搭理众人,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被自己唤来的真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熟悉,见她身上隐隐露出的血迹,他感到了一丝悲哀和心疼。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慕容眉头微皱,中间有戾气横生,在他看来,他让真魔出手去灭杀一些当年的余孽,已经是极为稳妥了,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依旧敢反抗,甚至能够让真魔受伤,练祭出的一把血刀,都差点让自己抵挡不下,更何况,他在这一把长刀之上,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熟悉,但他却不愿往其中深思,稍有深思,便有大恐怖! “那人我未曾看清面容,我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跑,实力深不可测。”紫衫愧疚的低下了头,但身体不由自主的稍稍颤抖间,依旧暴露了她心中的恐惧。 所谓真魔,已断七情六欲,但其中仍然残留下来的恐惧,让慕容不敢去揣测那人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但慕容还是开口:“无妨,你先到后山去寻个洞穴闭关吧,等伤口愈合再出关。” 女子低头,转身退去,虽身上有血,但依旧如绝世魔女一般,遗世而独立,缥缈勾人魂,身上有战血,天冷犹未寒。 在女子归去之后,那刀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在空中化成了几道字迹在空中呈现开来:“慕容小儿,待我有空必来报血洗之恩!” 慕容双眼盯着其中的那个血字,陷入了深思,这时候远方有人来,那红色的字迹随气而散:“当年我王奇敢把这些人赶走,今日准你魔教重新立足,那他敢来打老子的脸,老子就把他拆了!” 来人正是老酒鬼,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与小酒鬼分离时候那般颓废苍老,他此时双眼睥睨那只剩下刀柄的血刀,背后背着曾经自己握着战遍天下豪雄的战刀,一人立于半空之中,长发无风自动,虽颜色灰白稍显沧桑,却也显得其人更加妖异。 慕容抬头看向老酒鬼,目光复杂,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老酒鬼目光逼停,闭上了嘴:“慕容,今天是魔教重新开山立派的日子,下面还有许多人等着呢,要不是感觉上山上有点动静让老子手痒,老子也不会上山,你动作稍微快些。”话毕,老酒鬼伸手一指,那半空之中的那刀柄就开始逐渐消逝。 那种消逝有如流沙,刀逐渐分散开来,在一阵微风之下,化为虚无。 而老酒鬼从始至终只是瞥了那刀一眼,指了那刀一下,之后便回头下山。 的确,今日应该是魔教的大好日子,念及请回来镇山的那些个魔教故老犹存,慕容心中一定,高喝一声:“诸位,魔教曾鼎立世间,曾与那书院、大道观、剑谷、大雷音寺这些个门派齐名,昔年因教中有人所练功法实在歹毒,引起了民怨被认作天下公敌,无奈只能退却。” 停顿了一下,慕容扫视周围,眼神突然狂热起来:“但是如今,我为何重立魔教,因为当年父辈的荣光不能被世人所忘却,我召集你们回来,你们肯归来,对此,我深表感谢,且深动容之。今日我魔教重新开山,那些个来拜山的,作为主人,你们一起跟我去站在山门之前,应友拒敌!” 说罢,慕容缓缓而行,似慢实快,在其背影之后,八大护法眼神近乎狂热,追随而行,魔教举教同下山,当为世间一奇观。 …… 在偌大西漠之中,此时节最大的事情自然是魔教重新开宗立派,可行走在山野之中的陈晨却不知道这个事情,那个佛子木鱼似乎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痴儿,原本唯一有可能在走镖过程中听过这类事情的青姑娘么,她双眼之中正有桃花欲泛,盯着在一旁在比试的二人。 确切的说,她正看着稍占上风且在比试之间架势大开大合,占了上风的木鱼和尚。 那木鱼和尚,是佛家中难得一有的佛子,其佛心澄净,堪比名僧涅槃所化的那一颗菩提子。 此时这位佛子正圆瞪双眼,口中吟着佛唱,佛曰:“阿弥陀佛。” 在声声佛唱之中,有大凶险,陈晨正对木鱼,如扁舟之于沧海,不断摇晃着身躯,可无论上半身怎么摇晃,下盘依旧双膝微曲立死在地上,如同不倒翁一般。 可就连在一旁观战的青姑娘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能够清晰的看到两个人额角的汗滴。 木鱼终于闭口,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一般,攻向了陈晨,佛家有典故,佛祖降服金翅大鹏鸟,创下大鹏击天九式,木鱼如今正是使着这功夫,与陈晨对决。 只见那木鱼,时而探爪,时而直拳,时而如金鸡独立一脚侧踢,时而如羚羊挂角空灵一点。 陈晨在这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之中,找到了当初身处云阵之中练功的感觉,身型缥缈,看似极慢,却每一击的应对恰到好处,愈发轻车熟路,甚至有时木鱼尚未出手,他的防守就已经到位。 如果说当时在擂台之上,是陈晨这个武学雏儿第一次出手的话,那这一次二人之间的比试,可以说是打开陈晨武学殿堂的第一道门,当日的那些人虽说武艺不可说不高,但比起这个大雷音寺的佛子来说,仍是相形见绌。 木鱼和陈晨动手,愈发感觉难受,感觉自己像是身陷泥潭,有力使不出,但他清楚这小子也不过擅长防守罢了,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击有反攻之势,联想到当时青姑娘给自己说的他擂台之山擂台之上的表现,不禁心中一动。 莫非这小子当真不会攻击,只会与那些比他弱的敌手,以势压人? 一品境界之上为天境,天人境练到极致者有金刚不坏之称,试问天下,肉身金刚不坏,堪称身修第一的,有哪家功夫能出佛家之右? 木鱼虽是佛子,但仍旧有嗔怒,就如同金刚仍有怒目时一般,佛陀一怒,动手便不再压制实力。 陈晨下意识的抹手,想要荡开木鱼的这次攻击,却没想到木鱼这一次的这一爪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被木鱼手掌抓住的陈晨,感觉如同被两只铁钳死死夹住一样,撼动不开,心中突然慌乱了起来。 可还没有想到应对之法,木鱼已经用掌背击向陈晨肋部,在一旁观战的青姑娘只觉得陈晨与那断线风筝别无二致,整个人就像沙袋一样,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但她双眼可还是死死的盯在木鱼身上,看着木鱼收手,双手合十低吟,蹦跳着喊了一声好。 “阿弥陀佛,陈兄,小僧久战不下,心中犯了嗔怒,最后这一手下手狠了一些,切勿责怪。” 听到这句话,陈晨只能苦笑,其实在他心中,这一场比试已经极为酣畅淋漓了,试想身为一个初入江湖的雏儿,有谁能像他一样和佛教佛子酣战这么久? 只是不知为何,当听到青姑娘为那个木鱼和尚欢呼叫好的时候,自己心里总是有一些不舒服,陈晨暗想道,莫非这就是老酒鬼给我说的在乎一个人会吃醋? 陈晨虽说在天下游历了许久,看似饱经世事,可从这一颗赤子之心在俗世之中仍然保存就可以看出其实他依旧不怎么明了这些所谓感情之类的事情,只是一直觉得老酒鬼说的话就是最正确的真理。 于是此时的陈晨开始思考,老酒鬼的在说完吃醋以后下一句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醋吃多了可以吃些酒来解醋,酒吃多了么,也可以吃醋解酒,想起这句话之后,小酒鬼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自从老酒鬼离开之后,他也的确许久没能畅饮一番了。 看着陈晨坐在地上发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木鱼感到尴尬不已,接触这个尴尬窘境的人则是青姑娘。 “喂,小酒鬼,你难不成被打倒一次就再也不肯起来了?” 回过神来的陈晨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咧嘴笑了一下:“没呢,我是觉得木鱼兄的功夫端的了得,这一次败的我心服口服,只是咱走了这么多天了,别说魔女,连大爷的鸟都没看到几只,我看着远处那些个地方有炊烟升起,不如咱去看看?” 想着木鱼毕竟是个和尚,陈晨也没法当面就说去讨酒喝,说完这番话后,小酒鬼不断思考这句话,只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是聪明极了,当他呲牙笑着的时候,显得格外有底气,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起来拍屁股说话的那样子,像极了某个邋遢不已的老家伙。 “贫僧认为陈兄说的也有些道理,那魔女要是也在人间藏匿,玩一手所谓灯下黑的招式,那我们岂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听到这话,青姑娘下意识的点点头,心中对这西漠佛子有些难明情愫的姑娘只是觉得他说的对极了,于是连声应和。 就这样,想法一致的三人向着那有炊烟升起的地方行进,只是青姑娘却不知道陈晨的心思,更没有注意到木鱼在迈开脚步行走时候脸上的一股得意之色,像极了小时候骗了父母后自鸣得意的孩童。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四回 九死一生吾亦往 公子世无双 http://.biquxs.info/

青云村只是一个小村子,立足在西漠大概也有个一俩百年之久了,百姓向来淳朴好客,由于处于朝堂之远,故而这些个村民也常见那些江湖中的游侠浪荡子,自然而然的,那些百姓也有些人学了些武功的皮毛。 在当年那西漠杀神提刀扫荡西漠魔患的时候,几乎踏遍了西漠的每一处,除了由于佛教向善的缘故没有驳了他们的面子进寺搜魔外,其余的地方例如青云村这类的小村子,还是搜的十分仔细的。 但万物皆有好坏之分,当时负责搜查青云村的人正是被杀神称作“半张弓”的生死兄弟——雄野。 雄野出身贫苦,小的时候也有一颗尚武心,只是错过了那练武的好时节,也没有那些个好点的所谓内功外功来学习,故而纵使有王奇亲自教导,最终也不过有个一品巅峰实力。 正是因此,看到青云村这些个尚武的村民,雄野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当年,于是留下了一些武学秘籍,当然那些是最基本的功法,只能练出一些内劲和些许外功。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番善举,却是埋下了一个祸端。 …… 陈晨现在是真应了那个小酒鬼的名头,自从他有记忆以来,除了老酒鬼和赵秋那小子以外还没人把他喝趴下过,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和尚居然也喝酒。 木鱼在外人面前像高僧一般,此时却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和小酒鬼干着,喝酒不说,那另外一只右手也没停下,夹着那红烧肉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不过这二人倒是对妙人,陈晨除了一开始惊诧于和尚吃肉喝酒以外,看见难得有人如此合自己脾性,开始与他对饮起来,只是苦了一旁的青姑娘,那一双眼睛瞪得如同牛眼,看着这二人吃相,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和这俩人在一起,试问哪家姑娘能不无地自容? 只是姑娘终究心细,他们在这有袅袅炊烟起的青云村嗅到了几日之内唯一一次嗅到的人味,这家主人肯收容他们吃顿饭,喝点酒,自己已经觉得十分感激了,可她仔细看着那个面目慈祥的中年人的时候,却见到那人脸上愁容分明。 “大叔,他们这个吃法,确实有些……”想来是姑娘面皮薄,终究形容不出这般的胡吃海喝模样,可中年人强行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在青姑娘眼里,这笑容,比起丧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于是姑娘的脸上更是羞红,忍不住低下了头,心中暗想,之前与那陈晨在那走镖时喝酒倒也没觉得,怎如今他却如此……如此豪放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中年人开口却不是训斥他们这般吃相,中年人只是面露苦色:“姑娘,小伙子们,你们在这吃些喝些倒也无所谓,村子里平日里客人极少,但待客之道我们还是懂一些的,只是你们无论怎么样,喝酒也别喝太多了,我这里可容不得你们住下。” 听到这话,酒劲有些上来的陈晨放下准备与木鱼碰碗一饮而尽的右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自己的包裹,一脸自得的说:“大叔,我还有些盘缠,我们自然不会白吃白喝。” 话刚说完,一旁口中还塞着一个鸡腿的木鱼,支支吾吾的发不出声音,只是指着那个包裹旁边还要稍大一些的包裹,示意他也如此。 中年人只是苦笑的更深,摇了摇头,一脸肯定的说:“你们别啰嗦了,随意吃些就走吧,哎……”说罢,他站起身来,锤了锤有些微驼的背,起身走入内屋,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咳咳,我的意思是,这大叔似乎也不是因为我们才这样的啊。”陈晨嘟囔着,然后看了一眼木鱼,只觉得碗中的酒都变苦了起来,难以下咽。 木鱼吐出了嘴中还剩下的鸡骨头,低头沉吟了一下:“既然人家都让我们走了,也不太好客不随主,我们离开便是。” 三人点头,原本陈晨打算留几个铜板以答谢中年人,可终究拗不过木鱼,木鱼从包裹中取出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三人直接离开,只是三个人离开之后,那中年人从内屋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桌上留下的几个铜板,苦着脸摇了摇头,想起心底的那桩事,有悲意上心头。 中年人内屋有个牌位,那是他儿子的牌位,这几日前新增的牌位在那几个年轻人喜笑颜开之间形成的对比,令中年人苦不堪言。 …… 三人出了村子,木鱼抬头,说了一句:“我感觉此地有些妖异,不知为何,贫僧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说这句话时,不仅是木鱼,就连陈晨都有了某种感应,整个村子虽说不大,但好歹也有个几百户人家,可到了这晚间时候,村子里竟然一人也无。 陈晨与木鱼对视了一眼,二人将青姑娘护在了身后,此时有怪笑声传来,木鱼手腕上的念珠已经到了手中盘着,青姑娘站在二人身后开始环顾四方,陈晨则是扎了个马,双手一上一下,其中已有气劲暗藏。 就在此时,有一道黑影冲向了陈晨,陈晨抬手原本准备将这道黑影荡开,可没想到这黑影一荡之下并无半分影响,又不知消失何处,陈晨闷哼一声,低头看去自己的右手背像是被利爪抓开了三道血痕。 “何方妖孽,如此鬼祟?”陈晨怒喝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那黑影的笑声伴着呼啸的阴风,显得更加妖异,青姑娘身处此时此地,身体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忍住没有开口。 木鱼甩出了手中的念珠,那念珠飞到了三人的头顶不断旋转,似乎有内劲护住了三人,“陈兄小心些,此人,武功不低。”说完这话,木鱼双手合十,口中一开一合间,看似无声,却已有大音希声的架势。 “桀桀,你们这三个小鬼有点意思,本想着大多数江湖人都应该在天魔山脉,你们三个一品境界的小子居然会来这个地方,那村子里面的人想来吃着总没你们香,给我杀!” 那声音缥缈不定,可三人却听见那声音消失后,有无数衣襟擦过树枝的声音传来,在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他们的面前已经站着很多人,那些人像是野兽一般,眼泛红光,悍不畏死的冲向他们。 青姑娘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上下如蛇般挥舞,蛇信每吐出一次,必然有人喉间会冒出一点猩红之色,可青姑娘的面色已经惨白,她虽然跟随父亲练武练了许久,可终究没有亲手杀过人,见到那些个地上有些还在不断颤抖的尸体,她强行憋着心中的呕吐感,麻木挥动着手中剑。 相比于青姑娘,陈晨身旁有气,那股气如同一道光滑十分的无形之墙,没有人能穿过那道气墙攻击到陈晨,可陈晨也只不过把那些人甩开,手下并没有伤到任何人,相反自己白受了无数撞击之力,虽说那些个力量几乎可忽略不计,可蚂蚁多了,尚能食象! 三人之中最轻松的是木鱼,木鱼有时只需一句“阿弥陀佛”,那些人便近不得他身,有时甚至能抽出两只手护住身旁两人。 可那些如同野兽一般的人越来越怪异,死去的人身上都会有一阵黑雾涌出,那黑雾会继续涌入那些活着的人身子里,而那些人,吸收那些黑气之后,开始越战越强。 如今三人头上的念珠已经重新落入了木鱼手中,虽说那一开始出现的黑影没有出现过第二次,但除了木鱼还有些正常以外,剩下两人面色都已经有些苍白。 “陈兄,以柔克刚之术不仅是守,还有攻!我们一直这样被动不是个办法,我想那大叔让我等离开,应该就是因为这些人。”木鱼一拳击飞一个人,回头看着陈晨匆匆开口。 可不料陈晨已经闭上了眼,不如为何脱离了三个人围成的这个圈中,他身型踉跄,像喝醉了一样,可那些人就是攻不到他,或被他躲开,或被他一手抹开,他只要出手,之后必有人伤亡。 “咦,生死关头开始悟武?有点意思,那我先来试试你!”那道声音再度传来,其他人都弃陈晨不顾,全力杀向剩下的两人。 陈晨双眼闭上,却似有所感一般,右腿如弓弦一般绷直向后一蹬,左腿则往前一跨,如同长弓满弦,双拳如箭前冲。 那道黑影到了陈晨面前,如果此时他没有闭眼,他会看到这道黑影其实也是一个人,这人面色枯槁,骨瘦如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袍,生的如同厉鬼一般。 陈晨双拳砸在了那个人身上,可那黑影身上的长袍瞬间膨胀开来,瞬间又被压扁,整个人如漏气了的气球,瞬间借力弹开,而后陈晨的双眉不禁皱起,他的背后又多了三道血痕。 “桀桀,你们这些武林俊后生的血,果真是要好喝一些。”那道黑影说完这句话,又隐住了身型。 就这样,二人开始不断缠斗,说是缠斗,不如说是虐杀,那黑影单方面的碾压着陈晨,且气势一直在不断攀升,等到木鱼护着青姑娘将那些如同野兽一般的人全部杀完之后,二人都险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陈晨的武功使得他像扁舟,亦或醉汉,可如今的他如果是扁舟,就已经没了帆,且断裂开来,如果是醉汉,那他此刻应该算是已经快要醉死。 二人一开始被围攻时候只听见不断地撞击声,可当亲眼看到陈晨才知道那俩人之间的对决有多么惨烈,陈晨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他早从那个悟武的境界中退了出来,身上衣服犹如柳条,没有一处完好,整个人虽说站着,但是却背后靠着一棵大树,身上依旧在不断地颤抖,那双眼睛都好像要完全睁不开了。 只是他转头依稀看见了两道人影,他相信那是木鱼和青姑娘,他挣扎的露出一丝微笑,可他那一向白如雪的牙齿,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二人悲呼且惊怒,尤其是木鱼,他瞬间化作了怒目佛陀,口中呢喃着佛经,有一掌起,伴着一丝暗暗的金光,向着背对着他们,准备再给陈晨一击的黑影击去。 佛家许多绝世秘籍,其中有一掌法,唤作《如来神掌》,其意为如来已来,掌出即到,堪称天下顶尖的绝学,曾经那个震惊了江湖的悟空僧人便是用那一掌把那昔年叱咤江湖的天君打得经脉俱断。 可这一掌不到天境不可用,那木鱼和尚自幼便饱读佛经,自然读过这一本佛家绝技,可当他用出的这一刻,依旧伤了元气,毕竟不到天境,天境之下,皆凡武。 黑影面对这一掌,只是转头轻咦了一声,回头一指点在木鱼手掌之上,其间有黑气涌,黑影闷哼一声,退了几步,嘴角有鲜血溢出,可相比之下,木鱼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整个人再无那威严之态。 青姑娘“啊”了一声,连忙跑到木鱼身边,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 “你这个小子也有点意思。”黑影冷笑一声,如今三人应敌,只剩下一个二品境界的青姑娘尚有余力,却难挽大厦将倾。 “你……你是当年魔教的落网之鱼,修炼的是《饕餮真经》……一个天境之上的高手如此畏畏缩缩,当真令人耻笑!”与黑影对拼一记的木鱼看出了些许端倪,恨声说道。 “哼,落网之鱼?那慕容风自个儿怕前顾后,既然整个中原都认为我魔道中人是世间大恶,那我何妨真正当一次恶人?” “《饕餮真经》虽说是魔功,但既然能助我这资质不高的人破镜入天仙,我为何要弃之不练,哼,要不是慕容风那厮重立魔教,那些个武林中的高手全部到了天魔山脉,我哪里有机会冲出江湖开始狩猎。” “你们知道吗,我都没有想到,这小小山村之中,不仅有人动武身怀内功气劲,还会有你们三个这样的一品高手。” “桀桀,你们只知道我是魔,你们知道这么多年如同野狗一般的生活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面对这几个已经算的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黑影想要一抒己怀。 “当年王奇那厮剿灭了魔教,于是慕容风那懦夫想要用些舍车保帅的招式,认为我们这些练了一些伤及平民的招式的人才是真正的邪门歪道,想要我们给他看门,他带着其他人逃跑。” “我还好,比较幸运,他们不知道《饕餮真经》的真正境界,虽然当年我在天魔山脉前受了重伤,可我只是假死,在醒来之后,我硬生生的把那些尸体全部吃下肚,也正是那样,我才从一个一品境界的凡武,进阶入了天武。” “桀桀,虽然这一类你们口中的邪门歪道进的天境终究是伪天境,可我在你们这些凡武面前,我就是天。” “我是到达了伪天境的地步,可我总想着再上一层,成为真正的天境乃至圣境,然后告诉那些曾经认为我们是邪门歪道的人,我们没错,错的是他们,天境之下,皆蝼蚁!” “你们知道吗,吃那些尸体的滋味,那种腐肉有多苦你们永远没法体会,后来隐匿了这么十多年,我甚至都不敢露头让别人知道我,那无当军还在搜寻当年的落网之鱼,我每天过的生活如同过街老鼠,甚至还不如老鼠。” “这一次慕容风重建魔教,是我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真正成为天武,你们三个身上,我感觉有一种难言的契机,特别是你。”黑影看向陈晨,陈晨已经靠在那棵树上很久了,静静地听着黑影发泄,然后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竖起一颗中指,笑的狂傲十分。 “你……你认为那些人是蝼蚁,但你可知道……千里河堤……终究溃于蚁穴,蝼蚁也可以成长成巨象,一脚踩断你的脊梁……所谓天境,你比我认识的一个老酒鬼……对天境的了解要浅太多,你不懂天。”说完最后这句话,陈晨身子猛地离开了大树,走向黑影,甚至由于没站稳险些跌了一个趔趄,但他的步伐依旧坚定而有力。 “难道你认为你还能和我一战?”黑影看向陈晨,双眼的血光之中,掺杂了一丝玩味之色。 “人自古有一死,有人轻于鸿毛……”陈晨抬头,他的双眼中有一点清明:“有人,重于泰山,故虽前路可能九死一生,吾仍愿往之。” 青姑娘听着这沉重的话语,猛地抬头看向陈晨,却觉得这个陈晨好像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变得十分陌生,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抱住了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木鱼。 “小子,有些胆色,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么?”陈晨沉吟了一下,然后手中轻轻一握,那一握之间,有天下在手的气魄。 “我姓陈,陈熙予。” 少年抬头,眼中有清明之色,二人之间已有浓烈战意起,惊了夜鸟,起了罡风,那树在罡风之中剧烈抖动着,黑影的眼中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五回 一言出而万法随 破印斩妖邪 http://.biquxs.info/

黑影潜行在了黑夜之中,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自称为陈熙予的小子,并非之前那么简单,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于是他选择先隐匿身型。 陈熙予却还没有动手,只是闭上了眼,双手无意识的挥动着。 十年,十年没有感受到有身体可以操控的滋味了,若不是陈晨可能丧命,那一层封印也不会松动丝毫吧。 当陈熙予睁眼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平静了下来,但如果有人正视此刻的陈熙予,会从那眼神之中看出,此时的他,平静十分,那眼神中,有睿智,平和,以及一丝庆幸。 是的,十年来终于有机会恢复了完全的记忆,掌控这个身体,他感觉很庆幸。 可黑影没有给他庆幸的时间,地上有滚滚飞石起,飞石借风势,如同飞箭一般锐利,陈熙予嘴角挂上一丝自信的微笑,往后拂袖,还没来得及看清陈熙予动作的青姑娘,就怀抱着木鱼和尚,入了梦乡。 “止戈。”陈熙予嘴中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那空中的飞石和风永远停在了那个瞬间一般,此时此景,如画。 “秋风何必乱翻书?”陈熙予再言,于是秋风倒回,如刀,黑影被逼的震出了一道黑雾护体,看见那层层黑雾,陈熙予笑的更开心。 “伪天境,不过如此。”当年的书生终于有了第二个动作,他起步向前,每走一步手中就变幻一个手势。 “你,你是天仙?”黑雾的声音中有惊怒,他感觉到这个奇怪的小子气势还在不断攀升,于是他打算先下手为强。 黑影飞窜,林中逐渐被黑雾完全侵蚀,那黑雾攻向了陈熙予。 “拨开云雾,见青天。”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陈熙予的双手袖袍挥动,那黑雾朝天上涌去散开,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双手推向那道黑影。 与暗相对的是光,此时陈熙予手中正有光晕出,那道白光耀眼十分,攻向黑影,如黑夜见青天。 “你真以为你是个言出法随的儒圣?黄口小儿!” 黑影张开了嘴,那光被他吞入肚中,他的面容已经血肉模糊,可以看出接下这招对他来说已经极为不易,可他看见了陈熙予身子微微晃动了两下。 观察到陈熙予似乎有些透支的黑影认为他可能是用了些什么拼命的法子,狞笑更浓,心想,管你是儒圣还是真的天仙,老子直接近身破了你的万千气机便是! 黑影近身,却不见陈熙予冷笑:“兵者,诡道也。” 最后这一句话说完,之前陈熙予比出的那些个手印全部出现,或在树上,或在草间,而那些手印成了一排,攻向了来势汹汹的黑影。 黑影没法收手,那些个手印一个一个印在了他的身上,他吐血而退,倒在了地上,身子依然在不断颤抖,可见他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眼见是不活了。 他的双眼依旧死死的盯着陈熙予,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少年会有这么强的实力,为什么他有这么强的实力之前还被自己打成这样。 陈熙予只是摇头,最后说了一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于是黑影身旁的土开始不断下陷,黑影已经无力挣扎,被那土给生生活埋,陈熙予望着晚空中的那由于被云雾遮挡而只剩下半轮的明月,自言自语。 “幸好这厮给了我适应的机会,可惜,我得回去了。” 陈熙予伸出双手放到自己眼前看了一眼,坐着依靠在了一棵大树上,晕了过去。 那夜鸦啼叫声中,林子里有三人昏迷过去,陪着他们的,是遍地横尸。 …… 西漠,大雷音寺中,正在秉烛夜读的老僧悟空突然停止了翻书,转头看向那摇曳的烛火,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中,轻叹了一声:“你,终究还是活下来了吗?” 老僧闭眼,脸上开始有表情,有挣扎,有犹豫,最后狠狠地关上了书,道了一句:“也罢,既然你是人间与天上的变数之一,那存在,即有道理,既然在人间,那所有的变数,我都能让他成为定数。”老僧的话语坚定,那之前因为挣扎的挺直的背又佝偻了下去。 关上书籍,老僧推开房门,偌大寺院,只剩下蝉鸣声,老僧浑浊的双眼望向天际,望那半轮明月,望那在云间影影绰绰如墨水不慎打翻而留下的几滴残痕,残痕如画,画名天宫。 …… 天魔山脉下,魔教开教已经有了俩天,仍然在举行着所谓比武,还有一些江湖人仍在江湖,老酒鬼原本只是在山脉下的一个小镇子里找了一家客栈,正在小酌。 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此时正是陈熙予控制身体的那一刻,他望向那青云村的方向,眼中杀机浓,平日里跟着他的那一把刀已经出鞘了一丝,寒气涌现,弥漫了整个房间,弥则欲满,漫则散发,发则斩人千里之外。 可他一直在犹豫,当遥远他方那小酒鬼说出那句:“兵者,诡道也。”的时候,声音仿佛也传入了老酒鬼的耳朵里,他脸上有苦笑,也有一点欣慰,他的刀重新完完全全的合入了刀鞘,那令江湖人胆寒的寒气消失无踪, 寒气是杀气,是屠戮之气,老酒鬼将那寒气化入了酒中,饮了一杯,赞了一句:“天凉,好个秋!” …… 天宫之上,轩辕策独立悬巅,他的脸上有过惊喜,那时小酒鬼重伤欲死,后来又变得阴沉下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轩辕策的声音苦涩,他感受到了那魔教山脉附近那一刀蓄势欲发的那一刀。 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小酒鬼不会死,如果他有恙,那杀神一定会出刀,但他无恙呢? 轩辕策的眼神阴晴不定,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肿的像一个球,他随时准备将杀机一泻千里。 但他明白老酒鬼的刀不仅是为了让小酒鬼不被那魔教余孽击杀,也是为了防备自己暗中相助。 即使真当他脱离险境之后,自己也不敢出手,虽为天上人,此时依旧在人间,只要在人间,他就没有把握能够敌得过这把刀,毕竟这把刀已经养了十年,十年没有人见过他出鞘,没有人见过他饮血,即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没法逼老酒鬼拔刀。 于是他只能等,他不能先出手对敌,只能等老酒鬼先拔刀,先泄气,而后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他那臃肿起来的衣袍扁了下去,像是为了故意发泄一样,他转身,脚下有无形旋涡起,飘荡人间。 西漠有一条江水流淌了不知道多少年,名为九龙江,今夜,九龙江断流一个时辰,首尾不能接,此为,天人一怒之果。 …… 第二天清早,太阳如常攀上了东方的最高点,照亮人间,经历了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打击的青云村外的林子已经凌乱十分,比那饮的烂醉的书法大家写的狂草还要乱,当然,那用来书写狂草的笔墨,是鲜血。 此时鲜血已经干涸,那红黑色的血迹如同游蛇,在土里,树干上,尸体上,处处都留下了爬痕。 青云村的前半夜在一片嘈杂中心惊胆战,那阴风阵阵中不时传来的血肉撕裂声让他们想起了与此类似的许多个晚上,他们不是不肯反抗,而是没有胆量反抗这未知的力量,于是在他们眼中的天灾之中,他们往往选择了自保。 与从前那几次相同,在一晚上的心惊胆战之后,他们选择去给那些尸体收尸,中年人是第一个走出去的,他心中有内疚,总感觉昨夜把动静闹得像昨天那般大的,应该是昨日那几个在欢声笑语中饮酒寻欢的江湖儿。 所谓不知者不畏,正是因为没有见过那力量的诡异和强大,故而他们敢于反抗吧,哪里像自己,有给自己儿子收尸的魄力,却没有呼吁村子中的人共同御敌,振臂高呼的胆气。 越想,中年人越是难受,可当他走到林子中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骇的走不动道,那尸体,到处都是,那些个尸体,身上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有的瞪大了双眼,有的少了四肢之一,有的那肠子拖出来都可以扯作长绳。 场景令人作呕,却也令中年人心中隐有某种期盼,之前的那些尸体都不是这样的,他们干扁如同山中老尸,身上的血肉像是被某种野兽啃食过一样,当然,他是决然联想不到他们心目中可能是野兽的角色是修炼了《饕餮真经》的黑影。 但如今的一反常态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这些人或许就是造成了村子这么多惨案的幕后黑手,中年人强行忍住了自己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他在尸体中踏步而行,他走的路,已经不是丛林小路,而是人海尸山。 在路的尽头,有三个人躺在那,一个遍体血痕的青年依靠在一棵大树边上坐着,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从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可以看出这还是个活人,但单从他满身的血痕来看,实在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就一命呜呼。 另外一边是一个女子,她身上尽是血痕,看起来面色也有些惨白,可那种白和青年的失血过多不一样,向来是受了什么惊吓,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光头看起来比她惨些,可比起那青年来,实在好了太多,那光头身上的袈裟上尽是黑血,只有一丝暗红色在嘴角处像是自己受伤残留下的印记,面如金纸一般可呼吸依旧悠长有力。 定睛看去,中年人几乎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三人若不是昨日差点借宿自己家中的三人,又能是何人,于是他扯开嗓子,高声呼喊道:“三儿!根子!水生!这有活口,将他们抬到我家去!”声音嘶哑,中年人感到脑中一阵晕眩,眼前发黑。 儿哪,好人终究还是有好报的,你的仇,有人给你报了。 即使感受到旁边有人跑过自己身边,扛起那三个人,可中年人依旧没有什么知觉一样,摇晃一下坐在了地上,只是感觉有人走向自己,于是自己无力的摆动了一下那粗糙的右手,靠着棵树坐着。 有个年轻人还准备拉他,可另一个与中年人年纪相仿的壮汉叹了一口气,拉住年轻人的手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人扛着三个昏迷的人回返青云村。 原地坐着的中年人眼中迷茫,流下几颗浑浊滚烫的泪珠,这几滴泪,就不知道他黄泉之下的儿子,能否感知一二,寒风呼啸,这春风带来的花香味,却丝毫散不了中年人心中悲切,靠树而坐的中年人目光呆滞,久久无神。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六回 妙手回春医者圣 低语呢喃道情深 http://.biquxs.info/

傍晚,星空中星光弥漫,柳条在风中翩翩起舞,摇椅之上的中年人轻轻摇着羽扇,麻木的等着困意袭来。 这是青云村难得的清静,在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夜晚结束之后,青云村的夜晚终于有了些许人声,但每个外出的人都多了一丝从前从没有过的怯意,他们不再大声吆喝,那些情窦初开的小伙也不会再在村头的溪水旁借着月光,偷偷看着有没有村里的姑娘在外面洗澡,当然,经历了那般噩梦以后,也没有哪个胆大的姑娘再敢这样。 除去那个从小走镖,大大咧咧,如今身旁有一个和尚守着的姑娘。 青姑娘如今正在溪水之中,倘若借着那朦胧的月光,能看见她曼妙诱人的身躯,那点点水珠在如玉般的身躯之上,如同点缀仙子的珍珠,青姑娘溪水中轻轻洗着自己的身体,如同忘却了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怎能忘,人非鱼,记忆何止七秒,当时木鱼的死死相护,那些恶心嘴脸的舍生忘死,那个似乎永远打不倒的自己印象中如同一个顽童的小酒鬼,还有最后那有些陌生的样子,那个自称为陈熙予的小酒鬼。 自己能在这安心洗澡,想起其根由,青姑娘的耳根不免有些羞红,偷偷转头望去,身后的那个呆子和尚,好像还在念经或是敲着那个从没拿出来过的木鱼?看到此处,姑娘的面目更是羞红,可惜他是个和尚…… …… 在庭院之中的中年人没能等到那一袭困意,他等来了一阵呻吟,他放下羽扇,急匆匆的跳下摇椅,由于动作太大,险些被绊倒,可他顿了一下以后直接冲进房间。 房中的人自然是陈晨,他咧着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或许是太过口干舌燥,那呻吟声中可以听到类似“水”字,中年人连忙从桌上取下陈晨从前放在腰间如今已灌满清水的酒葫芦,放到陈晨嘴边,在咕咚咕咚的喝水声中,中年人眼中有些许激动。 终究是活过来了啊,哪怕是木鱼大师醒来第一句话都是生死在天,身上气机已经几近于无,全身经脉变得细如丝线,只剩下一线生机。 如今望见陈晨醒转,中年人只觉得那是天大的好事,他看着面前这个虚弱微微睁开眼的小伙子,有无限感激,也有慈爱十分,这个年纪与自己过世儿子相仿的少年,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为青云村除去了那一番噩梦、为自己儿子报仇雪恨的事实,总归是板上钉钉的。 醒过来的陈晨只觉得全身酸疼无力,那下山时怀中有的那些个内力也好,气劲也罢,如今再聚不得分毫,可他还来不及顾及这些,他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 离青云村不远有一个小镇子,那镇子中有个了不得的名医,唤作薛三,这大概不是他本名,可是由于在世间游荡太久,别人都唤他作薛三,已没有太多人记得他的本名,只知道薛三是一个可以妙手回春的名医,并且心地善良。 每逢有人寻他治病,却又开不起银两的时候,他总是笑呵呵的,说容他在家中吃一顿饭便足矣。 正是因为这些个原因,薛三成了那镇子里最受人敬佩的人。 然而薛三最自豪的,不是他的医术,也不是他的口碑,而是他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他除了医术是镇子乃至整个西漠之中都认为的楷模之外,他对妻女的疼爱程度,这整个小镇,或许无人能出其右。 整个镇子里都知道,几天前有人来特地来镇子里请薛三去救人,来人正是光头木鱼和青姑娘,只是当时他们来请薛三的时候,望见青姑娘的那一刻,薛三的眼神中有精芒闪过,如见故人来。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王安山走过一趟镖,护着一对夫妇到西漠某个小镇中隐居,那个时候的跟着王安山的还是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而这个唤作王青的姑娘,似乎有几分她的模样。 不知为何,薛三很确定青姑娘就是王安山的闺女,他没有多说什么,带上了随他一同走遍西漠各处的一套金针、一套银针,告别了妻女之后,跟着俩人去了青云村。 薛三救人,从不用药,他只携带两套针,一套金针续人命,一套银针夺造化。 曾经有一个在西漠以侠义二字出名的江湖人,他本来已经重伤欲死,中了剧毒不说,全身经脉俱断,可在薛三的金针之下,原本垂死的那个江湖人却多活了近三年,也正是因此,薛三有了一个“金针之下无亡魂”的医者雅号。 而那银针,更是薛三受西漠江湖人敬畏的原因之首,薛三的银针号称可夺天地造化绝不是名得虚传,那一套银针之下,有功力丧失的人重回巅峰,有凡武巅峰的人踏入天境,那一套银针之下扎出的天境高手少说也有个五六人之多。 相对于薛三的金针救人,银针强人之下,许多人怀疑过薛三是否是传说中隐居的武林高手,传说中的高人,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见过他亲自出手,他永远是那么一个笑呵呵的模样,像是突然出现在了江湖之中,不知其根底。 在薛三见到躺在卧榻上的陈晨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紧锁,在陈晨身上他感受到了不止一种气机纠缠,而那些互相纠缠的气机,除了一个极为霸道的有些陌生之外,其他两个他都再熟悉不过,欲活人,得先顺气。 他从怀中掏出针囊,在抖手之间,飞出数根金针,他的手很稳,第一针插入陈晨百会穴,之后一针直入丹田气海,一针镇住人中,三针齐下之后,薛三双指在陈晨胸口迅速的点了几下,之后他深呼吸了几下,那一双鹰眼锐利了起来如同见猎心喜,转头给中年人、木鱼以及青姑娘说了一句:“出门!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我,倘若有人扰乱我,你们后果自负!” 听见关门声后,薛三又掏出一根极长的金针,慢慢的插入陈晨胸口的巨阙穴,他缓缓转动着针尾,那金针在薛三的手中,活像一个艺术品,他手指轻转之间,陈晨似乎成了一个被气做成的人一样,身上有皮肉起伏,那如同波浪一般的气劲即将到达巨阙穴的时候,薛三用力转了一下长针,陈晨虽闭眼,面目却狰狞起来。 他的身体上以那飞速旋转的金针为圆心,起了阵阵涟漪,薛三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以极快的速度拔下插入陈晨体内的三根金针,可就在拔出来的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妙,有一股气机在陈晨体内莫名占了主导地位,而那股气机,另外两股像是逐渐要被他蚕食掉。 那股极强的气机让薛三有些骇然,这其中的威压他再熟悉不过。 薛三咬牙,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点在那根长针的四周,用力一压,长针飞了出来,带起一丝血迹,仍在空中旋转的长针还未落下,薛三怀中已经又重新滑出四根针,夺天地造化的银针! 额角已有汗滴落下,薛三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五根针插入了陈晨体内,隐入其中,陈晨身上不断荡开的无形涟漪,才逐渐平静下来。 不说房内薛三如何医治陈晨,房门外的三人如同热锅里的蚂蚱一样,木鱼更是静不下他那一颗佛心,连连询问:“大叔,你真认为那姓薛的施主能够救活陈兄的命?” “木鱼,我感觉到房间内的那股雄厚的气劲,不像在救人,反倒像在杀人。”青姑娘的琼鼻略微上挺,那双眉之间,有担忧之色尽显。 “如果说,薛大夫都救不活这个小家伙的话,至少在西漠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救活他!”中年人的语气很坚定。 就在此时房门推开,房内那股雄厚的气劲已经消失不见,脸色苍白的薛三推开了房门,他的面容已经再虚弱不过,可他冷哼了一声,像是回答青姑娘的那句疑问:“风声鹤唳的小丫头,你爹,如今身子骨是否还硬朗?” 有些疑惑的青姑娘抬头,看着这个浓眉鹰眼的男子,发了一时的楞,还没反应过来,薛三已经笑着自顾自的走了,中年人准备留他的时候他只是摇了摇头,郑重的说:“此来不为其他,报恩而已,如果只是普通救人,我断然不会下如此功夫,既为报恩,自然没有脸面讨些所谓吃食,更何况,我想小女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薛三的脸上充满了父爱,不自觉的挂起了微笑,回头看着还在发呆的青姑娘,像长辈叮嘱一样轻声的说了一句:“丫头,别老偷偷溜出来乱跑,这世道可不安宁,王兄会着急的。”说完这话,薛三便自顾自的走了,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 屋内,陈晨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细长,望着一切终于正常下来的陈晨,三人终于歇了一口气,自从陈晨苏醒过一次以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呼吸越来越虚弱,脸色白的不似人样,若不是中年人突然想起了那个小镇子里的薛神医,那天知道陈晨会不会突然驾鹤西去。 只是当木鱼仔细观察了陈晨之后,暗道了一声:怪哉,那人的医术怎么会这么高,之前陈兄的经脉已经几乎支离破碎,可如今虽说看上去依然堵塞不堪,可为何却反倒坚固了这么多,此人功力怕是深不可测。 无论薛三是怎么救治的陈晨已经不重要了,三个人同时已经已经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活过来就好,能活过来已经是值得庆幸十分,何必管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只是三人不会知道,那天魔山脉之下的某个老酒鬼眉毛又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个臭小子怎么一天就他娘的让老子操心,虽说性命应是无忧,但老子留在他身上的那气机怎么又被盖了下去。” 低头沉吟了片刻,老酒鬼咧了咧嘴,暗骂一句,算了,那臭小子气机我还是能够捕捉的到的,倘若下次再有什么问题,老子直接过去帮一帮便是。 老酒鬼越想越气,原本看着擂台上两个人打起来还觉得津津有味,这下被坏了兴致,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人群。 而那天宫之上的轩辕策更是有些骇然,他心中有惊涛骇浪起,他当年下了两个封印,留下了两个气机索引,那李公羊本就是个虽是可以入儒圣的老家伙,以命破去了赵春秋身上的一些个东西倒也是不足为虑,并且或许还有些值得。 但是那个十年来,一直邋邋遢遢从未出过刀的那个家伙,莫非真的已经到了圣者的境界,且没有让自己发觉?自己在陈熙予身上留下的那索引,竟然完完全全的被掩盖了下去,若不是自己能通天机,甚至不知道陈熙予这个人的死活。 轩辕策不敢再想,于是开始下令,天宫上天境之下的人尽下西漠,寻找一个名为陈晨的人,见到,格杀勿论! 在轩辕策的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叫作陈晨的少年已经逐渐成长了起来,将会成为人间一棵真正的参天大树,未来更会成为天人交战之中最大的一个变数,于是他决定先除之而后快。 但他终究还是守了一些规则,天境之上的人没有出手,终究还是怕那些个所谓人间的变数,而自己没有出手,虽说他不敢相信,可他自己清楚,那一把没有出鞘的刀如同架在他脖子上一样,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威胁感。 轩辕策的心中有一声轻笑传来,纵使被控制了许久,可傲气胆气仍旧在的那个清影在他内心中疯狂嘲笑着,所谓天人,终究也有怕的那一天,那天被人破,还会远吗? 在这嘲笑声中,轩辕策面色愈发难看,只是无论是轩辕策还是老酒鬼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个名为薛三的男子手中的两套针。 所谓西漠医圣之名,果不虚传。 …… 那小镇子中,方才饱餐一顿的薛三表情十分满足,在妻子去收拾碗筷的时候,他看着年仅九岁但天真可爱的女儿薛玉,脸上大放光彩。 “爹爹,为何这么开心?”薛玉望着开怀之色难掩的薛三,不禁疑惑发问。 “因为爹爹今天救了一个从古至今最难救活的一个人。”薛三摸着薛玉的头,脸上的父爱更浓。 “有多难救啊?” “要救这个人哪,那难度恐怕与登天有的一拼。” 听到这句话,薛玉抬起头来,脸上尽是兴奋:“爹爹,我听说那些武功很高的仙人真的可以登天,爹爹可以吗?” 薛三双手捧着薛玉的头,眼睛和女儿对视着,说道:“爹爹的武功,比仙人还高,你信吗?” 薛玉的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一般,高声吼着:“娘,爹爹又骗人,他说他比仙人还厉害哩!” 收拾完碗筷的赵姝已经放下了有些微湿的袖子,走到薛玉背后,双眼看着薛三,像是看到很多年前那个倔强冷漠的男子一样,只是当时的倔强冷漠已经变成了今日的慈爱善良,她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爹爹的武功真的很高。” 瞅着女儿依旧不信的眼神,薛三用手刮了一下薛玉的鼻子,笑的很爽朗:“那玉儿和娘一起,看爹爹武功有多高,怎么样?” “去哪看啊?” “那得走很远哩,到时候说不得,爹爹就真的登天了。”薛三的表情充满了自信,像极了昔年年少轻狂的模样,只不过如今不是年少轻狂,似乎只是为了让女儿看到父亲伟岸的背影。 赵姝看着薛三的眼神有一些担忧,但很快的遮掩了下去,认真的问了一句:“想好了?成武?” 成武大概便是薛三已经遗忘了许久的名,听到平时都喊自己三儿的赵姝叫起成武两个字,薛三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叫做薛成武的时候曾经的风光。 迷茫了片刻,脸上挂上自信的微笑,薛三肯定的说了一句:“想好了,不躲了,咱一起走一趟,得让咱闺女知道,他爹道行有多高,可不只是能济世救人而已。” 说完这句话,薛三紧紧的将赵姝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我还得看着我闺女长大成人,还得亲自给她送嫁。” 听着薛三的话,赵姝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个男人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她再清楚不过,于是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头埋入了薛三的怀里,一旁的薛玉看着这般场景,小小的手也抱着父母,三个人围作了一团。 薛玉不知道母亲的眼睛为什么有些红,父亲的面容为什么有些感慨,但是她知道她此刻拥有的这种感情叫做满足,叫做幸福,于是她双手抱得很紧。 此时的薛三想起了许多年前初见这个女子时候心中涌起的那个诗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呢,连鸳鸯都没必要羡了,好生快活,有此妻女,此生幸甚!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七回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待化茧成蝶 http://.biquxs.info/

“你当真记不得你是怎么打败那个妖怪的了?” 听见这句话,陈晨闭眼无奈的呼了一口气,他醒来以后,只喝了一碗稀饭,才刚刚缓过来没多久,从这房屋给他的熟悉感中,他知道自己回到了青云村中,被那个善良的中年人救了,可他还来不及思考其他任何事情,青姑娘就已经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飞到了他的旁边。 能让她放弃在她心中有些帅气,有些坚毅,也有些父亲王安山才能给到的安全感的木鱼,跑到陈晨身边吵闹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真的很好奇那天,他们是怎么从那个黑影手下活过来的,她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是陈晨站在那个黑影面前,但是他自报的姓名,却是陈熙予。 关于那天,陈晨的最后记忆是他被打倒在了一棵树上,整个人就如同一滩烂泥一样,黏在那个树上,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再站不起来一步,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但是他知道他好像做了类似梦游一般的事情,因为青姑娘给他说了一些“他”的壮举,可他只能苦笑不语,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当真不是他。 “喂,我在问你话呢,发什么呆?”明确陈晨活过来以后,青姑娘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担惊受怕,生怕这个和自己勉强还算投缘的家伙客死他乡,于是她平日里的性子又显现了出来,此时的她,用手戳了一下陈晨的脑袋,瞪着他的模样与一头母老虎无二。 唔,或许不该说与母老虎无二,因为在陈晨的心里,她简直就是母老虎的人间化身。 “呃。”被青姑娘点醒的陈晨发了一下呆,然后重复了他之前已经重复了大概十五六遍的回答:“我确信,真的不记得了。”随后又马上补充了一句:“你能让我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吗?” 青姑娘眯起了眼睛,那模样,活像这个世界上最狡猾的狐狸,她笑得很开心:“那你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陈熙予,是谁啊?” 听到陈熙予三个字的时候,陈晨的眼睛一下子就空洞了,他的思想像拉伸了很远,他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从小读书,一直在父母的身边成长,虽然背负着许多压力但似乎很开心,很幸福。 那个孩子,就是陈熙予吗,他是谁,为何如此熟悉。 陈晨的双眼逐渐湿润,两个陌生人之间极难共情,倘若感情能共,那就是所谓圣人,陈晨还不是圣人,可他却能感受到那叫做陈熙予的孩童的喜怒哀乐,他似乎听见了陈熙予最喜欢的琴曲,他像是隔着匆匆岁月,模糊的看见一个姑娘在为他弹奏一曲《喜相逢》。 自从有记忆以来,陈晨一直想知道在自己十岁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他只是他只是永远一副乐天派的模样跟着老酒鬼走南闯北,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看见其他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能够与家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可以与父母一起打闹玩笑的时候,他的心底永远有那么一点难受和自卑。 在陈晨的心中,他没有父母,潜意识中,他把老酒鬼当做自己的父亲,将那个曾经与他一起打闹的赵秋当做最好的挚友,可当他心中这一层迷雾有些散开,能透过这层迷雾看到某些画面的时候,那种情感逆着时间长河涌上心头,他心中有无尽悲伤起,再难抑制。 就在他心中情绪极为复杂的时候,他胸口处有一道极小的波动,那在他面前原本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见的那一层迷雾,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前他记起来的种种又被强行按下,只剩下那种难言的情绪一直裹在他的心头,鼻子酸的不能再酸,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也说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 “我,真的不知道,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 陈晨的声音十分嘶哑,当陈晨抬头的时候,青姑娘看见了他的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充满无限伤悲,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愤懑和迷茫,那通红的血丝之中,隐藏着的那种种情怀像通过那双眼直接如浪涛一般滚进了青姑娘的心中,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于是她说:“好。” 这一声应答几乎低不可闻,她低着头,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她回头准备发脾气的时候,见到了一脸尴尬抠着头的木鱼。 “嗯……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既然他需要休息,那我想,我好像就可以走了……”木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最近这王青天天缠着自己,他只是认为是因为陈晨这个平日里爱逗闷子的家伙重伤昏迷,小姑娘没什么耍处。 可天知道被她缠着的时候自己有多无奈,时而上树掏鸟,时而守护她洗澡,时而还得给这祖宗讲当年师傅都给自己说烂了的天上众星的故事。 伺候她,比伺候师傅难十倍、百倍,真真是个祖宗,关键那天上的故事她还非得给它加上些莫名其妙例如为爱升仙之类,自己听不懂也感受不了其中有些什么韵味的莫名其妙的评价,简直,头疼的不能再疼。 可当她知道陈晨第一时间醒过来了,跑过去照看陈晨的时候,自己心里面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一样,这种异样感让他很难受。 木鱼身为佛子最与众不同的一点,就是被他师傅所夸的,天下僧人,除木鱼外,再没有见过如此这般内心通达之人,念头所致便是行动所为,正是这般通达和自在,才让木鱼从那数十万僧人及信徒之中一跃而出,被他师傅看中,成为了大雷音寺的佛子。 既然内心通达,那他就容不得这种异样感,他感觉自己好像这张面皮要不要也没有多重要,大不了就贴上去,看看他俩到底在做些什么。 经过内心的挣扎,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弯下腰的木鱼,却撞上了青姑娘关门的屁股,他怎能不尴尬,他的面皮比红的透亮的苹果还要红,抠着自己脑袋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自己脑袋上能长出几根毛来,看上去起码也没那么丢面。 “你来了?”说完这句话,青姑娘感觉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变得更加低落,甚至没有理在一旁摇着扇子乐于看戏的中年人,她低着头离去,留下一脸挣扎的木鱼。 是追上去,还是不理她? 在不断地挣扎中,中年人笑呵呵的一句:“你再不追上去,她这失了魂一样的模样,可不知道就要走到哪个山沟沟里面去了哟。”像是给了他十足的理由。 对!面皮事小,人似乎更重要一些,万一她走丢了怎么办,于是他转头对着中年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速的出门跟了上去,只是在中年人的眼睛里,他笑的如同一团皱在一起的花:“现在这些个小伙子哟,连和尚都懂些情情爱爱之类的事。” 自言自语中,中年人笑着有些开怀,他好像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儿子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个模样,好像比起这呆和尚也没好到哪里去。 房门内和房门外是两个世界,在一阵惘然之中的陈晨不知道,他体内的几股气劲在一顿纠缠之后被几根银针强行镇压住了,当他发现这股情怀怎么驱也驱不散的时候,他选择遗忘,既然想不起来那就想不起来吧,他始终记得那个老酒鬼给他说过,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何必执着。 一向乐天派的陈晨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准备运气吐纳,这是他在云阵之中领悟到的打坐方法,他发现这样可以很快的静心,似乎对那些个境界的培养也有一定作用。 可当他开始吐纳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让自己吃惊的事情,自己的经脉像是被人使劲压缩过一般,他感觉每一条经脉都变得比以前更加细小,其中更是堵塞不堪,而曾经如同潺潺流水一样在自己经脉中流淌的那些内力,更是不知去了何处。 以前他虽说武道境界不算多高,可体内总是感觉有一股雄厚的力量,而现在感觉自己像变成了一个只会外功的一品高手一样,成为了在老酒鬼口中嗤之以鼻的凡武! 陈晨不自觉的张大了嘴,他眼睛睁开的时候那无奈更甚,如果说这真是自己战胜那黑影的代价,那这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点,不过也还好,毕竟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陈晨自我安慰着,他的乐观源于老酒鬼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圣者之下,皆有越境杀敌的可能,如果自己真的经脉变成了这样,那就慢慢吐纳,从头练起,毕竟自己成为所谓的高手,也是一朝悟武而成,难道自己不能再有机缘巧合,再悟一次武? 既然得之侥幸,那就不妨失之坦然,不得不说,陈晨的这颗赤子之心又救了他一命,原本由于他情绪波动有些紊乱的内力如今平静了下来,陈晨睁眼,双眼带坚毅之色,他看见了在床头不远的柜子上,放着自己的包裹。 他站了起来,将包裹解开,从里面拿出了那本泛黄的《道经》。 老家伙,既然你给我这本书,那他一定有他存在的意义,我信你。 拿着书盘腿坐在床上,在缓缓的阅读中,他看见了那晦涩难懂的文字,他看见了其中有些朱砂笔做过的标记和字迹,从那拙劣的字迹中,他看到了老酒鬼,那厮似乎就还在自己面前,笑着给自己讲述着这本那老家伙自称存在最久远的功法。 但是在那缓缓地阅读之中,他没有发现他体内的经脉正在慢慢的变宽,只是那速度,好像比龟爬还慢,他已经决定不吐纳,可他似乎忘记了一点,他从来没有感应到那从云阵之中吸收的云气,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他已痴迷入书中。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赤子吧。”在陈晨内心深处,那被封存了记忆的陈熙予感叹了一句,只是这心声,陈晨终究是听不到的,“缚龙,成了还好,倘若有挣脱之日,必动于九天之上,可惜此时,只能藏于九地之下……” 和尚在惹着姑娘笑,青年在床榻读着经,看似处于相反境地的二人心中都没有忘记一件事,他们此行,是为了寻魔,所以无论他们之间的角色再怎么变,哪怕是这次侥幸活了下来,他们的内心也没有轻松丝毫,依旧是沉甸甸的,如同被一只手紧紧的攥着。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八回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御敌在一人 http://.biquxs.info/

魔教重新立派之后,慕容风在山门前立了一个擂台,迎接八方来客,无论是谁,只要站上这个擂台,就可以与一名魔教弟子交手,但是不得有所伤残,擂台会摆放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内,欢迎天下人来拜山。 慕容风此举是为了宣扬魔教之威,让天下人知道如今的魔教亦不可欺,可是并非所有的人就是所谓善客,譬如如今站在擂台上的一个瘸子。 瘸子已经站在擂台上已经有半天了,魔教共有八个护法,已经下场了四个,虽然都没有伤残,可确确实实都被轻而易举的击败了。 于是此次上场应敌的人,已经变成了魔教大护法,此人功夫虽说不如慕容风,可大抵也有个天人大成的境界,比起其他几个护法而言还算高了许多。 可当他站在那个瘸子面前的时候,他的背后已经有汗,汗已冷,在这春天他有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清楚地看见之前的四个护法是怎么败的,他们都先出招,但是那瘸子手中的拐杖犹如死神的夺命镰刀,每当那拐杖点出一点,就会有一个人掉出擂台,昏迷过去。 魔教八大护法中,只有三人有天境修为,比起昔年魔教强盛的时候不知弱了多少,可是当年的那些八大护法中,其中七个人都是修所谓魔功,后来听说除了大护法血魔之外,其余人几乎都被那杀神屠戮了,如今站在台上的大护法是当年的八大护法中,修为最差的一个。 “唔,慕容小儿终于肯派一个天境之上的人上来了?这才有点意思,小子,你先出招吧,虽然你没有一点机会。”瘸子抬头,从他满头的白发中,可以看出他一定经历了很长的岁月,可在大护法眼中,没有所谓什么长者为大,他清楚,他的确只能先出招,在魔教的尊严问题之上,容不得他考虑个人荣辱。 于是他抱拳,说了一句:“请指教。” 前行了一共三步,大护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瘸子,他想发现他有没有一丝异样,有没有一点点可以用来攻击的破绽,可他很失望,瘸子只是瘸子,他杵着个拐杖在那里站着,用如同看着孩童一般的眼光看着自己,其中似乎还有一丝讥讽和长者的无奈。 既然是个瘸子,找不到弱点,那就攻他的脚,大护法沉声高呼,整个身体前倾,下半身快步的前进,双手如同鹰爪,不断地往前抓着,他已经到了瘸子身前。 瘸子只是像在和小孩子游戏一样,整个人用力按了一下拐杖,便飞到了空中,不断地用拐杖敲打着大护法的双手,其中有金石碰撞声发出,在二人对决之间,擂台上多出了无数窟窿。 如果说爪是鹰爪的话,那瘸子手中的那个有些奇形怪状看起来更像一根棍子的拐杖,就是用来专门熬鹰的凶器,二者不断地碰撞,声音越来越大,可大护法终究只是天人境大成而不是圆满,倘若圆满他已成圣,瘸子手中的那拐杖反而更像金刚不坏的模样。 大护法的双手已经有血,虎口也已经几近迸裂,可他感受到了这人的轻视,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这瘸子击败其他人的那般手段,他怎能败,于是他前倾的身子直挺挺的立了起来,右脚用力蹬了一下地面,双手化作了熊掌,拍向瘸子在空中的头颅,他相信,他这一击一定可以逼出瘸子的杀手锏。 瘸子的头向下,大护法的双掌就像拍西瓜一样,拍向了瘸子,可瘸子依旧不慌不忙,他用那拐杖一顶,整个人便退开,盯着空中的大护法,双眼中有一丝悲悯,只是顺力用拐杖一挑,大护法就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球,被拐杖打得极高,之后瘸子单脚立地,就像学堂里的夫子抽打不听话的孩童一下,反手一拍,大护法就飞下了擂台,口中有鲜血喷出。 大护法是唯一一个被瘸子击败的吐血的,可擂台之下的人群却高声欢呼,因为他也是唯一一个和瘸子交过手的,只是那欢呼声中,没有人听见瘸子的呢喃自语:“既然你是天人境,我就只用天人境的法子来对你。” 站在半山腰的慕容风看着二人交战,心中有忧虑。 这瘸子定然是来搅乱魔教开教之事的,只是到的晚了一些,从他和大护法交战来看,这天人境界虽说练得比大护法要高,可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他击败其余四个护法的法子,连自己都看不出来,正是因为这点,慕容风心有忧虑难平。 就在此时,他感到身旁有一阵风吹过,一个面色枯槁,头发灰白的老者出现在了他身旁,他看向慕容风,张嘴笑了一下,那嘴中一颗牙齿都没有,但慕容风心中一凛,连忙尊敬的行了一个礼。 “拜见三长老。” 魔教除却摆在明面上的人之外,其中最深不可测的是六个长老,当年魔教破教,他们也只是躲在后山的某个洞穴中修炼,在破教之后各自奔走隐居,为了不引起西楚的仇视,甚至没有出过一次手来抵御当年的杀神。 在听闻魔教重立之后,他们又回到了魔教之中,而如今整个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以被一阵风给吹倒的老者,便是魔教的三长老,魔风。 三长老没有回话,冲着慕容风笑完之后,双眼闭上,在既短暂的时间内,他的头发重新变得乌黑,面容变成了一个俊秀十分的青年人,那佝偻的背听得如同出鞘长剑,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之中,可以看出浓烈战意。 魔教曾经被一个叫做天君的人挑衅,虽说当时的天君还没有传出后来的赫赫威名,可能在武林之中后来被人传唱的高手自然也不容小觑,当年天仙境大成的天君初入武林之前便来过西漠,并且败过一次,那一次,击败他的那个人就叫做魔风。 “原本在修炼,可感觉到一个很强的人在附近,我就给大哥说我出来看看,可没想到是他。”魔风呲牙笑着看向慕容风,“我去会会他吧,你没感觉到他有多强,是因为你还差上一大截,没必要和我们这些上百岁的老家伙比。” 说罢,魔风就消失了,当慕容风再看向擂台中的时候,魔风已经站在了上面,可自己的心中却开始惊讶起来,上百岁的老家伙么,会是谁呢? 他快速回忆了自己幼时听过的那些传说,当年那个悟空魔僧击败的书院五杰,活下来的俩人中,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腿被打瘸了,那人的外号,似乎是“画杰”。 在擂台不远处的人群之后的老家伙,看见擂台上多出那人的时候,有些开心的摇了摇葫芦,一口酒倒进口中。 这样的擂台,才有点意思嘛,想到此处,老家伙将架在桌上的脚放了下来,走向擂台最近处,在他旁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挤了过去,只是当老家伙站在最前方的时候,他旁边有人诧异,什么时候自己旁边站着这个人了。 擂台之上,魔风笑着看向瘸子:“老瘸子,不好好在书院作画,你来我魔教作甚,你认为你一个人能打过我们六个当中哪个?” 瘸子看着魔风,眼中有怀旧之色,开口道:“魔风,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小白脸,老师让我来魔教,所以我就来了,你认为如果老师没把握,会让我来么?而且,谁告诉你我们就一个人了。”瘸子用力的杵着拐杖,整个人站直,看着眼前的魔风,心中亦有战意起。 “鬼谷子那个老头又在下什么大棋,莫非那个武痴也来了?” “现在江湖中能找到的老家伙没多少了,那个贼秃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也只能来找你们打打架,你说我大师兄能不来吗?”瘸子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拐杖插入了擂台的地面,从怀里拿出一支画笔,双眼半咪,望着那画笔如同望着这世间的唯一。 “说打就打么。”魔风收起了他那玩笑的姿态,双眼开始变得正经起来。 书院有五杰,分别在五个领域各为翘楚,分别是琴棋书画武,可书院更深不可测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传说中他们的师傅,鬼谷子。 如果说李公羊是整个天下家国之中算无遗策的鬼士,那么鬼谷子就可以说是操盘了整个江湖之中的走势,更有传言,这鬼谷子早已成了儒圣。 在魔风双眉之间的那一丝忧虑,更多的是忧那个叫做鬼谷子的老家伙,这一次为何要针对魔教,然而在这忧虑之前,既然要战,那便先战上一场罢! 瘸子作画,那画笔以整个天地之间的无形之气为墨,墨在笔尖,化作了刀剑,化作了手掌,化作了拳头,化作了腿脚,同时攻向了魔风。 “天生我魔,化有无数相,皆为我。” 低语呢喃之后,魔风身上像有无数魔影飞出,分别迎向瘸子的画,他们如同两个统帅,在驾驭着千军万马。 可魔风除却统帅的身份之外,他本就是一名将军,将军可斩敌酋,他御风而行,在瘸子眼中闪烁着,可瘸子没有看他,只是看笔,画笔仍在作画,魔风仍在画中。 “庄周梦蝶?亦或蝶梦庄周?”瘸子轻叹,在他的画中,有千军万马奔向前方,可兵阵之中的那将军,已经浴血。 在众人眼中,魔风像在与空气搏斗,每一招一式皆气势恢宏,可只有寥寥数人能看出,魔风在与心斗,昔日书院五杰之中,画杰最擅天神,与画杰亲自过过招的人都评价画杰为天神境界第一人,当年在魔僧悟空的手下他能活下来,并非他在武道之上强于死去的其他三位师兄弟,而是在他的天神境界使得当时本就有些狂性大发的悟空认为已经杀死了他和武杰。 “不愧是天神第一人,有些意思,不过困住这个家伙,似乎还不够。”擂台下的老家伙砸了砸嘴,感叹一般的摇了摇头。 话语刚落下没有多久,魔风身上化出的那些个魔影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影中,他眼中有精芒顿现,右指轻轻一划,就像撕破画卷一样,重新抬头看向了瘸子。 “只是天神,还不够。”魔风说完话后,像是变成了无数个人围在瘸子身边,这是他速度极快留下的残影,瘸子没有看向身边那些残影,只是将笔随意扫了一圈,像醉酒之后的狂客泼墨一般,他已入天仙境界。 那空气之中的元气已成墨痕,点点墨痕飞向四面八方,那些残影触之即散,可那些残影都不是本体,本体已在空中,有一指自天上来,如剑。 没有抬头,可瘸子已经感觉到了杀机,他举手在头上画了一个盾,用力一推,盾牌冲了出去,可在魔风的一指之下破碎开来。 瘸子再提笔,笔尖有墨,点向魔风,此时的魔风已经是一把出鞘利剑,在利剑之下,墨滴只顿了一下便破碎开来,瘸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画笔,再入天人境,提起拐杖,与魔风硬撼,二人交战之处,有一声轰鸣,许多围观者武境不入一品者,皆双耳失聪,即使是一品境界之人,也口吐鲜血。 魔风如剑,一剑出则不回,在剑势之下,瘸子的双脚已经开始颤抖,魔风此时感觉到了一丝锐气,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一脚将瘸子踢开,整个人飞退,神色警惕的看向接住瘸子的那个人。 “我就说,书院五杰之中,画杰向来以辅助为主,如果只有他,怎么敢来动我魔教,你这个武痴,还真是来了。”魔风双眼所致,是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的嘴唇极薄,双眼冷淡却有不时暴闪而过的精光,眉毛纤细却又色浓,像两把挂在双眼之上的利剑,鼻梁高挺,整个人不是说像,就是一把利剑,在接住空中飞来的瘸子之后,冷冷淡淡的将目光瞥向魔风。 “魔教当诛,这么多年来,那五个人还是像五头老乌龟一样各自练着五行秘法,只推出你一个人来应对外敌,莫非你认为你真能一人挡住天下人?” “今日吾遵师命而出,就不信逼不出那五个老家伙,所谓魔道,离经叛道!” 冲着瘸子笑了一下,中年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剑,这是一把断剑,曾经被悟空一铁棒砸断的剑,可中年人始终将它带在身边,如今断剑再出鞘,书院武痴再入江湖。 擂台下的那些个境界不足的人已经退的极远,他们已经看出这场争斗已经不是简单的切磋,用句俗一点的话来说,这些人就是来踢馆子的。 可魔教不是寻常武馆,这些人也不是寻常功夫,天境之上的人真个乱斗起来,他们就只能像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徒遭人祸。 如今离擂台还很近的人只剩下十余人,而这擂台也已经被毁的不像样子,那个邋遢的老家伙已经有些意动,可有人比他还快,慕容风已经站在了魔风身边。 “三长老,慕容愚钝,曾经由于太过于纵容一些人,当年致使魔教力量被削减大半,否则这些人怎敢欺到我魔教的头上,我魔教尚有弟子无数,今日不退半步。”慕容风的声音很坚定,在他声音落下不久,八大护法已经登临到了台上,就连面色苍白的大护法都双眼充满战意。 昔日我退,并非不敌,而是大势所迫,今日不退,是为了站着生,而不苟且,山上还有数千弟子,擂台上还有十个铁汉,他们身上都有一股战意。 战意浓厚,可魔风只是摇头:“你们,退下,今日之战,你与我之间来战,倘若我胜了,你司徒浩然便带着这些人离去,可好?”后面那句话,魔风对着武杰所说,武杰原名,司徒浩然。 听着这许久没有听见过的称呼,司徒浩然面容依旧冷峻:“你胜了再说。” 二人身上之间的战意逼退了其他人,慕容风只能咬牙退下,他知道,倘若魔风胜了,那魔教还有一线生机,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来,可他知道,他重立魔教一开始确实只是为了报仇,为了听那个天宫主子的话。 可下天宫之后,他已经知道了妹妹的仇恨,知道了当年的许多事情,他依旧重立魔教,只是因为他心底最深处那难以推卸的责任感以及对魔教的归属感。 昔年能退,今日不可退,倘若败了,那就败了吧,可魔教六位长老依旧在,莫非那五人真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三长老一人应敌?要知道那台下的十多个人,应当也不是什么善客啊。 慕容风不知道的是,台下有一个易容的老家伙,依旧在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的两人,并且那年纪比自己都小的老家伙看向魔风的眼神中居然还有一些赞许之色。 不错,魔教中的确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大恶,穷凶极恶,也有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 那老家伙的心底闪过这么一句话,他已经下了决定,无论那个家伙能不能胜,他都会保魔教无虞,无论怎么说,当年魔教的没落的原因,终究与他密切相关。 虽说魔风之前胜了,可面对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他心中生不起半点胜算,这个人的确不是圣者,但是传言他亲自出手只败过一次,便是那一次武林之中的大浩劫。 可魔风再强也不敢自以比作当年的那个魔僧,即使那魔僧没有表明过他是圣者,可那实实在在的战绩就摆在面前,作为书院五杰之中的武杰,在他面前都只能重伤,他不是圣者还能是什么修为? 除却那一败,司徒浩然就没有败过,听说他是剑中翘楚东南蜀地剑圣王白之下的第一剑客,圣者之下,无可比拟,而现在,魔风要面对的,正是这个传说中的圣者之下第一人。 司徒浩然已经拔剑,擂台下的瘸子投向司徒浩然的眼神狂热不已,这种狂热,叫做尊敬,在他心目之中,自己的大师兄只要拔剑,就是胜,输给当年那个魔僧不算在其中,毕竟那个家伙已经是个所谓圣者了。 “我的剑下,没有天人、天仙、天神,只有剑。” 说完这句话后,腰间的断剑已经完全抽了出来,虽为断剑,可此时它在司徒浩然的手中,就是天下一等的好剑。 剑出鞘,先为刺,魔风原本想躲,可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躲,即使是用自己引以为豪的速度都甩不开这把剑。 司徒浩然御剑不是如同那些天仙境界之中的剑客,他始终握着剑不紧不慢的刺向魔风,剑在他手中,他面对魔风已经同时入了天境三境界,魔风面对他手中这柄剑已经避无可避。 既然避不了,那便迎! 魔风既然为魔,自然不会一位退却,他俊秀的脸庞之上有一股坚毅之色闪过,他一拳轰向那柄剑,开始碰撞起来。 司徒浩然御剑,魔风修魔,对于魔教中人而言,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入了天人境之后,更是大多不会使用其他武器,魔风也如此,如今他正用着自己的身体与司徒浩然的断剑碰撞着。 剑在司徒浩然的手中,活了过来,在手腕翻转之间,断剑已经无数次与魔风的双手相碰,可次次碰击都不是硬撼,而是像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点随后借力退开。那剑和一根绣针无二,编出了一道剑网,可魔风却无能为力,只能见招拆招,不断与那剑碰撞着。 在信步前进之间,司徒浩然的气势愈发强盛,断剑已经变成了吐着蛇信的毒蛇,随时准备着给魔风致命一击。 “破!” 被不断刺击亦或划伤的魔风狠狠地打出一拳,那一拳直接攻向断剑编织而成的那道剑网,他知道不能再让司徒浩然蓄势了,他必须先下手为强,这一拳倘若能破,便有胜算。 可盛名之下终究无庸才,被称为武杰的司徒浩然看见这一拳,双眼先是一亮,而后又淡然了下去,他知道他能破开这一拳。 在一拳之下,有龙卷风起,有惊雷声响,风雷交加之下的司徒浩然看上去只是微不足道的蚁虫,可他依旧只是简简单单的递出了那一剑。 剑网变成了一个点,断剑刺向那一个点的那一刻,光芒大放。 “真正的用剑之人,一剑足以破万法,其他的招式在真正的大道至简面前,都是华而不实的虚招。” 这句话是鬼谷子给司徒浩然说过的,在听过这句话之后,司徒浩然在瀑布之下刺剑刺了十年,这一剑已经蕴含了那十年刺剑的精髓,已经不是刺剑,而是递剑。 就像平时递东西一样,司徒浩然只是随手将这柄剑递出去,可即使有风雷在前,魔躯在后,魔风也接不住这一剑,打出这一拳的魔风已经看到了结果,自己重伤,司徒浩然可能会岔气,然后恢复过来再临巅峰,自己的所有招式在这一剑面前,都显得无力,可即使如此,也要攻出这一拳,即使是死! 魔风没有攻出这一拳,司徒浩然也没有递出这一剑,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多了一把刀,一把破烂却气势磅礴的一把刀。 曾经有个杀神出江湖,他与佳人踏遍红尘,他接连破天人天仙天神天神三个境界,他与所谓圣者,只剩下一线之隔。 为了上天宫,为了破天问公道,他曾养刀十多年,在这十多年不出鞘的刀鞘之中有一股愤懑之气,也有一股杀戮之气。 在他手中的刀有灵气,刀不出则痒,则闷,刀出则有气贯长虹,刀气浩然三千里,在二人之间多出来的这把刀,刀气浩荡,隔开了两人。 刀气锐利,攻向天际,天际隐约被刀气击出了一个洞,那洞口之中,似乎是一片混沌,似乎又是一道门,天门之中,有无数气劲交融,爆炸开来,空中传来一声轰鸣。 手持长刀划过司徒浩然和魔风之间,老酒鬼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着,被分开的二人以及台下的十余人,观战的魔教中人,全部看向这一人,这一刀,他们眼神之中有惊诧,有敬畏,有疑惑。 在气势攀升到最顶峰的时候,老酒鬼长啸一声,身后露出那一相之上的绝世面容已难遮掩,看见那面容的慕容风双眼通红,高呼一声:“雪儿!” 在某个念头通达的瞬间,老酒鬼想起了慕容雪的身份,想起了自己与魔教之中的渊源,想起了曾经的喜怒哀乐。 当他看到了二人相撞的这一瞬间,不知为何,他拔出了他的刀,想要阻止这一场对决,那把即使是小酒鬼危难的时候也没有拔出的刀,李公义天仙境界圆满入武圣时候也没有想要比试拔出的刀,终于出鞘,在出鞘的那一瞬间,十年所养的刀气如龙,冲向天际,龙啸长空。 在那些个破了天境之人的感应之中,这天地间多了一道极为亮眼的光点,此为圣者,老酒鬼大笑,笑的酸楚而苍凉。 在老酒鬼方圆千里之内,所有元气都消失了一瞬,被刀气戳穿的长空如同多了一道旋涡一般,那些天地元气都涌入其中,其余的便是聚到了老酒鬼附近,如同臣子朝圣,那些江湖人的兵器开始不断抖动着,刀鞘剑鞘内不断有金属撞击声传来。 老酒鬼闭眼收刀,那些个刀鞘剑鞘之中的刀剑皆自主出鞘半寸,发出整齐一致的声音,天地之间此刻共鸣,老酒鬼紧闭的双眼之中有泪,泪有名,名相思。 …… 在刀气如龙的那个瞬间,后周之中的某个私塾里面的先生正在备课,他心有所感,说了一句:“不舍养刀不得入圣,不怀刀气难入天门,所谓取舍,原本是想着让你成为一把钥匙的,可钥匙终究没有适合使用的人,此举,善耶?恶耶?”先生摇头,他站起身来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感叹万分。 “所谓善攻者,可动于九天之上,人间战天,如同两国交战,御敌之责,便在你王奇一身了。” 先生左手放在背后,右手在空中虚点,如同在以天为棋盘,落子博弈。 先生是天下间最有名的先生,是最精通琴棋书画的人,是以文入天道以儒道最高境界为圣者的唯一一人,先生唤作鬼谷子,是鬼士李公羊与世长辞之后的,人间第一文才。 “可惜,你前半生的视野都落在了朝堂之上,又因为私情拒绝了入圣,天下儒圣仅我一人,好生寂寥哪。”鬼谷子的眼神尽显沧桑,与人斗,其乐无穷,奈何君早逝,那我只能勉强与天斗了,幸好,其乐亦无穷。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九回 持长刀王奇斥天道 意欲灭青天 http://.biquxs.info/

魔教山门之前,恢复容貌的老酒鬼王奇单手执刀,刀横在司徒浩然和魔风之间,而周围已经被十多个人团团围住,慕容风在看到老酒鬼身后那与妹妹慕容雪一般无二的金相时,他已经明了了许多事情,于是他伸手拦住其他想要上前的诸位护法,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老酒鬼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人,他只是闭眼,在入圣的那一个瞬间,在刀气纵横天地间的那一个瞬间,他只感觉到了无边的孤寂,他身旁曾经的那一袭青衣已经不见,即使他感觉如今他念头一动便能感知到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但他依旧感觉无比寂寥,在他心念牵挂处,他只关注了身上有他气机的某个小酒鬼,然后他睁眼,眼中精芒闪烁。 “前辈,魔教之敌,我替你挡了。”他横刀,刀锋朝天,看着魔风认真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将刀扛在了背上,环顾围着他的十多个人开口。 “昔日我率领无当军马踏西漠,诛杀魔教之中的一些妖邪之辈,致使魔教没落,此事,源头在我,然而无悔。” “当年我西楚既然敢收纳魔教,就因为万物之存在便有其道理,今日魔教重立,我横刀于此,欲拜山找事,先问我手中长刀。” 老酒鬼的语气淡漠而不容置疑,他目光所过之处,那些人都感觉到有一把利刃划过自己的面容,只有一个人依旧与老酒鬼对视,双眼之中有狂热之色,这种狂热,是为战而狂,书院武杰,司徒浩然欲战! “魔道中人之所以为魔,是因为他们不拘泥于规矩,他们自以为人应该跳脱规矩,然而,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大多数人都守规矩,都安于修炼,那这不守规矩的这小部分人,就该抹去。”司徒浩然的嘴和他的剑一样冷漠锋利,书院武杰,即使是一个武痴,以武道为人所知,但是书院出来的人,大抵都懂一些辩驳之道。 “何为规矩?如果说大多数人的力量要更强一分,他们说出的话是规矩,那在此地,老子的实力最强,我的话就是规矩!”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老酒鬼身上的气势已经攀升到了最高峰。 “所谓魔教,只不过不遵循这天,认为人是一个个体,认为人间应当以人为本,而并非以天为本,遵循天道,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不守规矩,那老子,就要领教领教你们遵循的是什么规矩?” 在身上气势攀升到最高峰的时候,魔风已经退到了半山腰之上,虽然那气机针对的不是他,但他依旧感觉十分难受,故而自觉退去了。 可其他的那十多个人,却已经退不了了,他们的脚像有千万斤重,抬不起来,他们只能被迫暴露出原本隐藏下来的实力,在场共有十八个人,人人皆天境! 司徒浩然身上的战意高涨,这是他在魔僧悟空之后第二次出手,先胜一人之后,他的对手又是圣境,可身为战痴,他遇到的对手越强只会让他越激动,剑已出鞘,他整个人也化为了一柄长剑。 既然你是圣境,你阻止我向魔风递出那一柄剑,那你,能否挡住我的这一剑?老师让我们来此地是为了激出一个人出手,如果这个人就是你,那没有我的战意逼迫你也没有入圣,即使是圣者,我也要用我手中的剑去问问,你有多强。 有人御剑,有人拔刀,有人赤手空拳,有人手中有一把长枪,十八位天境宗师共同出手,战圣者! 老酒鬼的刀依旧扛在背上,他的脚用力一滑,手中的刀横扫了一圈,一圈便有一道风,可在风始终在吹动,于是一圈之后老酒鬼将刀重新归鞘,每一道风就犹如一把刀,无数刀锋砍向了那十八个人。 在老酒鬼的眼中,他唯一有些兴致的只有司徒浩然,我不出刀,江湖自然有无数刀,听说你是圣者之下第一人,那你能否挡住圣者的随意一刀? 风如刀,司徒浩然手中有剑,在他的剑舞之中,没有一丝风能刮过那道剑幕,进入他身前一寸,在他与他的剑之间的世界之中,只有他与手中剑,即使是圣者,也不能进,除非剑折,除非人死。 十八道气劲都在往前逼着,他们都在盯着刀风拼命的往前走着,有人浴血,却不退一步,因为鬼谷子也曾说过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使在圣者之前,他们也要当向前的勇者,因为退一步,心境就永远没法再进一步。 老酒鬼不仅悟天仙,也通天神,他闷哼一声,犹如天公怒吼,此声传入十八人的耳中,如同心脏被一个巨锤打击,他们感觉自己进入了沙场,前方有无穷无尽的士兵杀向他们,士兵们身后有一个残破且血迹斑斑的军旗,军名无当,有我所向,无人可挡! 如果说老酒鬼这一招是其他威压,那或许在十八人之中以天神境第一为人所知的画杰没有办法,但这天神境的运用,即使老酒鬼入圣,似乎也比画杰高明不了多少。 画杰起笔,笔尖带墨,在手腕转动之间,共有十八个破字飞了出去,十八人精神清醒了过来,看着老酒鬼眼神中稍有敬畏。 “你们,很不错。” 老酒鬼话音未落,已经有一把剑继续朝他刺来,剑势决绝,一如司徒浩然如烈火一般的眼神。 司徒浩然与他的剑成了十八人中唯一一个动起来的人,在众人面前,他如同一颗耀眼的流星,他不甘于平凡,不甘于没落,他像是一群蝼蚁之中少有的敢飞向天际的那一只飞蚂蚁,即使他在老酒鬼眼中就是一只飞蚂蚁而已,可他依旧出剑,要么我死,要么你就让我看看,圣者,怎么接下这一剑。 此时这位武杰的眼中是狂热,是痴迷,他一生无所爱,唯钟情于剑,而他此时刺出的这一剑,正是他从练剑到如今刺出的最强的一剑,这一剑,他相信纵使是平日对他不苟言笑的老师都会稍加赞许。 “司徒浩然在我们这些同辈人里面,就是第一,他从来没有输过,而他从来没有用出过这一招,即使是当年在那魔僧面前,但当时是因为他还没有如今这个境界,这是他的最强一剑,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魔风对着身旁的慕容风点评着,他看向擂台的眼光也十分专注,这个圣者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只知道当年似乎是因为他才有了魔教的灭顶之灾。 可当圣者之下第一人和圣者碰撞将会发生怎样的结局? 剑已经刺入了距离老酒鬼一寸的位置,司徒浩然有足够的自信,一寸之内,倘若老酒鬼不躲,即使他是圣者,他也只能饮恨,这就是自己最强的一招,这一招,唤作,刺! 老酒鬼没有躲,甚至他眼中的赞许之色已经变成了敬佩,只有真正的武痴,真正的自信者,才会有这样舍生忘死的一刺,圣者之下第一人,名不虚传! 之后,他决定不退,因为尊敬所以不退,虽说是晚辈,可老酒鬼毕竟也有一颗武道之心,既然你想论武,那我就告诉你,何为武! 在老酒鬼肩上的刀已经顺势劈了下来,刀下有双龙起,双龙奔向司徒浩然,然而不仅有龙,那杀气似乎化作了无数喊杀声,已经使得司徒浩然感受到了震耳欲聋之感。 “刀起双龙?”看着老酒鬼劈出的这一刀,魔风的眼神一凝,口中忍不住赞叹道:“果真是后生可畏!” 司徒浩然的剑自诩为一寸之内无敌手,可老酒鬼更霸道,圣者之下,莫说一寸,纵使是一米,你都近不得我身! 刀剑终究没有碰触的机会,司徒浩然的剑刺到了老酒鬼刀下的双龙,双龙伴着狂风攻到了司徒浩然的断剑前,曾经这把剑遇到了魔僧悟空的一棒,于是断去半截,今日在那两条刀势长龙之下,存存碎裂,随去的剑甚至没有成所谓碎片的机会,直接湮灭成了飞灰。 司徒浩然手上只留下剑柄,他看着已经散去的双龙眼神呆滞,可那呆滞之中,隐约有一丝明悟,老酒鬼的刀已经入鞘,长刀起双龙,偌大江湖之中,终于知道这个在所谓武榜上被评为天宫第一人轩辕策之下第二的汉子绝不是虚名。虽说武榜是好事人的评论,可今天老酒鬼的这一刀,似乎也无意之间为武榜正了个名,谁说好事人不能给予最公平的评价? “多谢指教,老师说过武道之途,达者为尊,今日浩然,受教了。”从呆滞中醒过来的司徒浩然作了个揖,他已经隐约摸到了那一层成圣的隔膜,所谓圣者似乎也不过如此而已。 老酒鬼笑了一下,微微侧身,没有受司徒浩然的这一礼,但他开始开口,无论是擂台之上的十八人,还是魔教山门旁的魔道中人,都开始侧耳倾听,圣者训诫,非常也。 “何为道?”老酒鬼说完这句话后,有狂风起,风中有叶,他缓缓的拔出刀,将刀竖立,叶飘过,一分为二。 “这就是道,道是规矩,是规则,道就是理,是每个人都在不断参悟的东西。” 说到这,老酒鬼思索了一下,继续开口:“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所谓成道的体现,有人认为是成天境,有人认为是成圣者,其实这些都是体现之一。” “练武是悟道,读书是悟道,念经打坐亦是悟道,但无论怎么悟,都逃不出个殊途同归的结局,故而有武圣、入圣、圣佛之类的区分,然而,莫非这就是道的最终体现?” “试问古之圣者,岂止寥寥数人,那那些人又去了何处?”老酒鬼的双眉挑动,将刀直指上天,发丝无风自动。 “那上苍之上,还有什么?” 当这话发出来的时候,老酒鬼的声音堪比惊雷乍响,每个人的心中如遭重击,那心脏的跳动声变得清晰无比,像是此话不应在人间发出一般,天上此时亦有惊雷乍响,劈向单手持刀的老酒鬼,可老酒鬼不慌不忙,一刀断惊雷。 “那些个所谓古圣者,入了传说中的天门,成了所谓神仙,莫非就能掌控凡俗的命运?曾经周国有一个儒圣,名曰孟尘,此人,诸位应当有所耳闻。” 孟尘,这人的名字在座众人岂止耳闻,简直是鼎鼎大名传遍人间,如果说这个时代有大儒一个叫做李公羊一个叫做鬼谷子的话,那在当年孟尘游走人间的时代,无人敢在孟尘面前称圣,在当时无论文武,孟尘皆可当人间第一! “在孟尘之前,有人提出过一个学说,叫做存天理,灭人欲,可何为天理,何为人欲?” “人无七情六欲,与畜生何意,而天理呢?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亦或得道者,他们将他们说出的话就当做天理,可天下,岂有此理!” “你当下在悟什么,在做什么,这都是你内心深处的想法,而在你心中成立的种种想法,方为天理!人之初,无论善恶,善恶之别,在于所处之处,倘若生于积善之家,人会大恶乎?生于大乱之世,大善能存乎?克恶扬善有抱负,心有所悟达其道者,便是圣人!” “人人皆知孟尘最终是什么下场,可为何无人敢传?孟尘一人持书籍入天门,一人抗天,最终顶着九天神雷入了天门,力战而死,为何天下人不敢传?应当敬畏的,是所谓人间之中的大善,是天下共推的规矩,而不是这狗屁苍天!” 天雷滚滚,不断劈向老酒鬼,可老酒鬼已然动怒,他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想起了那个佳人,想起了曾经被历史尘封的真相,他怒而出刀,大喝一声“滚”,天雷惊散,那一把长刀,力撼天道。 “孟尘大善,一人入天门,可我不是这类人,我只是个俗人,我只是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是不可如同畜生一般,被这所谓苍天予取予夺的,我今日立于此,拜托诸位,召天下有志之人,共抗贼天!” 老酒鬼的声音铿锵有力,众人如闻大道音。 “何为道,道是规则,是规矩,是道路,是不应受任何拘束的,既然上天有所拘束,有所不明道理,那推翻了他,又有何错之有?一年之后,我王奇立于此,待诸位同来,共抗天门。”说完这话,老酒鬼终于将憋在心中十余年的抱负与想法都一吐而尽,他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豪饮一口,接下来该干嘛呢?雪儿,我该来好好陪你一年了。 在众人面前,独自离去的老酒鬼背影寂寥,可他们的内心大多已有熊熊烈火起,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当年孟尘的那个时代了,人间已有许多圣者,已有许多寂寥人,而那如同一览众山小的没落感,实在太难以忍受。 那就去吧,一年之后,看看这始终盖在我们头顶之上的天,究竟是个怎样的庐山真面目,众人四散,画杰杵着拐杖走到司徒浩然身后。 司徒浩然抬头望向半山腰的魔风:“他说的不错,我想这也是老师的想法,到时候,我期待与你们同上天道。”说完这话,司徒浩然与画杰缓缓离去。 只有魔风知道,这句话司徒浩然并不是给自己或者慕容风说的,而是给仍在闭关修炼的另外五位长老说的,只有真正的老辈人才知道,魔道的修行之祖,其实是受了当年孟圣人的些许指点,故而创立魔教。 而魔教的教义最深处,其实就是目无规矩,人定胜天,只是有许多会错了意的个中人杰,今日见到老酒鬼此言此语,魔风不仅感叹,果真后生可畏哪。 当天雷驱散,人间再复清明之时,慕容风心思复杂,他知道这个叫做王奇的男子,一年之后一定会上天宫,破天门,但或许并不只是为了他所说的那些个大道理,最主要的,应该是为了他心底的那一抹倩影,自己的妹妹吧。 王奇,你才是真正的英雄呵,只有那些个真正有所敬畏且敢于反抗,敢于克服心中敬畏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得妹夫如此,我慕容风,此生值当!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回 遭追杀三人遇险 拔长刀圣者当战 http://.biquxs.info/

何为英雄?有所敬畏,却能克服敬畏,依旧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即是英雄,就这一点而言,陈晨三人在青云村众人心中,就是大英雄。 如果说没有敬畏,随手就可以克服他人眼前的苦难,那这人便不是英雄,他的定义更应该是善人,譬如西漠的神医薛三。 陈晨三人在一片挽留中,最终依旧选择离开了青云村,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可离开青云村之后的生活,他们依旧是苦不堪言。 当时那黑影攻杀而来的时候,是陈熙予强行破了某个封印出来救了三人,可如今在那薛三的几根针之下,陈熙予和老酒鬼留下的那佛相,这只能让这个赤子小酒鬼一路上自求多福。 陈熙予的心完全放下是在老酒鬼成圣的那一天,老酒鬼的佛相金光溢散,似乎到了陈熙予身旁的每一个地方,他给陈熙予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似乎突破那个桎梏了,我能教你的东西也已经大致传授完毕,待你完全领悟之时,少说也有天仙大成的实力,至于陈晨那小家伙,你大可不必担心,倘若他真的有危难,即使是有那银针封着你,可我也能感受到。” 陈熙予一揖到地,双眼恭敬地看向溢散的金光,他深知这个老前辈给予了他多少,至于自己被封住,那就被封住吧,只要陈晨没有性命之忧,前辈也曾说过,那银针封住了经脉,也不一定是坏事。 可陈晨等人却不知道陈晨体内的这些个奇妙,更不知道有一个几乎当世无敌的圣者正在关注的陈晨,他们只知道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无所不用其极。 追杀他们的人,自然是天宫派遣出来的一品高手,他们下过毒,可被木鱼看出来了,他们也放过冷箭,被三人侥幸躲过,自然也出过手,只是被木鱼拦下三人狼狈而逃。 三人心中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可他们知道的是,离着不远处有一个镇子,那个镇子里就住着薛神医,这些人无论有多强,应该也不敢冒西漠之大不韪,在薛神医头上动土。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仰仗的那个薛神医,早在俩天前就带着一家子出走了,至于走到哪去,除了薛三自己,那谁能知道。 “木鱼,你还能撑么?”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前,三人被四五个人围攻,由于陈晨功力大损,帮不上什么忙,青姑娘的二品境界根本不够看,只能让木鱼一人独挡,在走投无路之时,三人跳入了汹涌的江水之中。 倘若不是那江水下游有一块浮木给他们当做依靠,此时三人恐怕都还上不得岸。 听见青姑娘的慰问,木鱼苦笑着点了点头,受了点伤倒是小问题,佛门有入天人则金刚不坏的传说自然不是瞎说,只要有时间调养,受伤只是小问题,可是那些个追兵会让他们调养么? “伤口倒是小事,只不过那些人似乎追的越来越紧了。”木鱼的眉头皱的很紧,一旁的陈晨皱的比他还紧,他心中认为青姑娘拖了木鱼的后腿也就罢了,可自己偏偏功力大损,也成了木鱼的拖累,并且木鱼没有注意,他注意到了那些个追杀他们的人,更多的注意力似乎放在自己身上。 “陈兄,不必自责,当日若不是你,贫僧已经去西天见如来了,贫僧也应当护你们一护。”木鱼笑着摸了摸头,可他看向青姑娘的时候,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谁说和尚不能动情,在大雷音寺的时候,师傅只教自己念经,习武,可从来没给自己说过和尚应该有什么清规戒律,在木鱼的心中,这些清规戒律应该是中原的那些清高的道士独有的。 更何况,青云村与青姑娘结缘,这岂不是正好,上天赐下来的缘分,不是更该好好珍惜?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见到木鱼与青姑娘之间的对视和笑意,陈晨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少年人总是有些情愫暗藏的,在跟着老酒鬼一起的时候,见到了青姑娘的陈晨就一直惊为天人,可如今自己心中的这个长得如同仙子一样的姑娘被个和尚勾走了魂,在陈晨心中,真真是岂有此理。 更过分的是,这个和尚,与自己关系居然也挺好,现在自己功力大损,而和尚原本就比自己强,现在更是临门一脚就能进了天境,少年人只能更加难受,此种感受,实在是难与外人道也。 可没有更多时间给青姑娘和木鱼甜蜜,也没有时间留给陈晨伤春悲秋,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中,他们知道追兵已将至,青姑娘扶着木鱼站了起来,陈晨则是双眼锐利的看向追兵前来的方向。 老酒鬼以前带小酒鬼一起游历天下的时候,虽说小酒鬼被教的也是懂了许多规矩,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了如指掌,可其实他最了解的还是如何在困境中生存。 曾经有一次,天降大雨,俩人饥寒交迫,老酒鬼带着老马和小酒鬼一起在某个庄稼地里偷了几个红薯,在那附近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寺庙。 可二人刚刚从那个寺庙中睡醒,发现丢了庄家的农夫就已经找到了他们,那些农夫后面还有几个类似丘八一样的壮汉。 两个人看见东窗事发,老酒鬼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将夜间已经烤熟了的红薯递给小酒鬼一个,当着那些人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小酒鬼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的老酒鬼是怎么给他说的。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又咋样,天塌了第一个是高个子顶着,第二嘛,你他娘的好歹也是个站着尿的,天塌下来你是能跑了还是咋,既然跑不了,那就直面他啊,要知道,战胜恐惧的法子哪,那就是面对恐惧。” 虽然说老酒鬼说这句话之前和他一起挨了那几个农夫还有丘八的打,可在他们商议如何处置二人的时候,老酒鬼带着小酒鬼已经跑了老远,在二人终于找到下一个落脚地的时候,老酒鬼给小酒鬼说了这句话。 陈晨心中一直记着这句话且奉为真理,的确,如果有些事情躲不掉,那就只能解决,如果没有法子,那就硬着头皮往上顶,人么,大不了就是一死。 那几个追兵已经到了他们身前,其中领头的是一个刀疤脸,几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以让陈晨看见那刀疤脸脸上的狞笑以及那刀疤在笑容绽放时候的微微颤抖。 “你们三个挺能跑啊,再跑一个试试?实不相瞒,我等是为了这个小子来的。”说道这句话的时候,刀疤脸指了一下陈晨,随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呢,你们的反抗还伤了我几个兄弟,所以嘛,你们三个都得死。” “实话告诉你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在西漠,要追着你们跑的人,可多了去!” 听到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时候,木鱼强行扯起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实在是再勉强不过:“和尚跑不了,可和尚应该还是能有一些反抗的余力。” 既然话谈不拢,那自然要战,追到三人身前的有足足十人,只是这十人中有几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这是木鱼留给他们的“礼物”。 木鱼双手合十,可身上已经没有了鼎盛时期能外放的佛光,青姑娘拔出了腰间的软剑,面色坚毅的看向这几个追兵,陈晨眼中的倔强已经铺满了脸庞。 当年我什么都不会,跟着老酒鬼一起挨揍,那些揍人的是普通人,最后我们依旧逃之夭夭了,今天起码有了些一品境界,即使内力散的差不多了,可一品终究是一品,难道变厉害了反而要害怕? 陈晨再次摆出了之前的太极姿势,只是身旁别说气劲,就连风也是一丝也无,众人看向这三人眼中只剩下戏谑。 刀疤脸决定先动手,他不敢再拖延时间,因为他知道天宫上的那个主子是怎么折磨任务失败的人的,每当想起那般折磨与苦痛,他忍不住全身发寒,于是他抬起手来用力一挥,十个人就纷纷散开,围成了一圈,看着陈晨三人的目光,像是狩猎的野狼看着逮捕的猎物,眼中的寒冷让人如堕冰窟。 “二位,是我陈晨对不住二位了。”陈晨苦笑一下,他体内那经脉之中原本流动着的力量如今成了一潭死水,别说催动,就连感受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刀疤脸腰间的长刀已经拔出,他决定亲自对付这个和尚,因为他知道,这和尚反而是三人之中最棘手的一个,他一品境界的实力已经全面爆发开来,那一刀之下,隐有刀罡。 木鱼咬牙,强行运功抵挡,可他不进也不退一步,双脚扎死在原地,他不进,是不敢轻离二人,他不退,亦是同理! 可在围攻之下,被刀疤脸一个人照顾的木鱼其实还好,心中叫苦不迭的,是他身旁的陈晨,陈晨不仅要护住自己,而且每当他看见有人攻向青姑娘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的出手抵挡,看似陈晨一方有三人,可青姑娘压根就没有出剑的机会。 陈晨虽说内力大损,可他的外功领悟依旧存在,那双手牵引之间,总是有人顺着他的力道飞了出去,有时甚至有余力一拳猛地击出,打在来敌的肋部亦或腹部等要命的位置,这是他在那个晚上领悟的攻击之法。 可此时的他如同一个身怀绝技的幼.童,没有内力支撑的他,在这围攻之中,如同无根之水,人力终究有尽时,一把长剑透过陈晨的双手刺到了他左肩的那一刻,就是他溃败的开始。 那些人本就是来杀陈晨的,自然乐得见他不逃,反倒帮青姑娘揽下这么敌手,陈晨感觉自己的双手开始疲累,动作也慢了下来,这种慢不是他平日里那太极功法的慢,而是他感觉到双手不听使唤如灌铅一般挥舞不动的那种慢。 见到陈晨将要支撑不住,木鱼目眦尽裂,他开始攻击那个刀疤脸,在手脚大开大合之间,原本占了上风的刀疤脸开始吃力起来,前几次就是这个和尚发疯,才让他们逃走了这么多次,刀疤脸自然也做了打算。 发现木鱼犹如佛陀生怒一般之后,有四个黑衣人自觉开始围攻木鱼,强行将他压制下来,且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后背被刀疤脸一刀划出一个血痕,他的血肉已经翻转出来。 “这个坎,必须他自己跨过,你不可助他。” 原本准备出手救下陈晨的老酒鬼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老僧,老僧慈眉善目,可手中持着一道暗黑色的长棍之上,却似乎有无数冤魂嘶吼。 “当年那个悟空果然没死,可如果我真要动刀,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老酒鬼腰间的刀已经出鞘半截,他的眼睛已经眯起,此时他已有把握最快抽出腰间的这把刀,他可以不管这人间余下的任何人,可跟着他游历了这么久的小酒鬼和赵春秋,无论谁有难,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此战他另有契机相助,但是这个契机不是你,当年李公羊以入圣的契机进行的推演,他是最后落定天人一战的胜负手,但其成长,圣者不可干预,圣者身上有大气运,会散了他身上的这股子气运。”老僧依旧不慌不忙,他手中的长棍似乎已经按捺不住,随时准备战老酒鬼手中的战刀。 老酒鬼已经听不进去老僧的劝告,他的刀已经出鞘,斩在了老僧手中长棍之上,既为圣者,当有圣者之势,你既拦我,那不妨一战! 离陈晨大概数千里的树林之中,二人战作了一团,可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一袭紫衫正在往陈晨处急速而去。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一回 琴音起魔踪初现 释怒怼酒鬼拔刀 http://.biquxs.info/

在之前与那黑影的交战中,陈晨的那身衣服已经毁的像个烂布条,而他如今,这身衣服仿佛比烂布条还要烂些,他裂开嘴喘着粗气,身旁的木鱼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血和尚,但似乎也剩下些气势,那不时颤动的身躯,已经说明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三人之中,只剩下手持软剑的青姑娘看上去最为精神,她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十个人,警惕十分。 陈晨强行挑开青姑娘的手,站在二人身前,虽说他受了重伤,但他仍然不想让一个女子站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灾,他咬着牙看向眼前的十个人,咧嘴说了一句:“爷还站着呢,请赐教。” 可他没有注意到一点,周围的血逐渐成了气体,向他巨阙穴处聚去,并且他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狂躁起来。 然而在场的人不只是他,见到这般怪异的场景,刀疤脸的瞳孔缩了一下,开口道:“你是魔教中人?竟还修炼了《血魔大法》,死有余辜!” 陈晨不知道他口中的《血魔大法》是个什么东西,可木鱼知道,他诧异的看了看陈晨的方向,一眼看出了那空气中淡淡的血气,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又展开,既然到了这般地步,死到临头还管他什么魔教正道,在木鱼的心中,早就把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同路人看做了自家兄弟。 他温柔的看了一眼青姑娘:“我们先去,你再来。”见到青姑娘有些扬起的眉,他伸手抚平那双眉之间的皱纹,笑了一下,继而站在了陈晨身旁。 “佛曰清心。” 一声佛号,似乎是镇住陈晨的内心,可不料在这声佛号之下,陈晨胸口血光大放,他双目已经变得猩红,大吼一声:“杀!” 虽说他的那些个内力依旧是无根之水,崔动不了半分,可在这般怪异的场景之下,那些内力都沸腾了起来,感觉到全身燥热的陈晨,如今眼神中只有杀戮,杀! 原本想用佛号唤醒陈晨,可见到陈晨似乎狂性大发之后,木鱼脸上有慈悲相隐露出来,他开始在原地念经,陈晨的身旁的那些血气已经凝结成雾,陈晨的身影隐在那雾气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木鱼念出的经文愈发吃力,可陈晨身旁的雾气却消散不了半点,反而愈发浓烈,木鱼猛地咳了一声,面色惨淡的摇了摇头,青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询问之时,木鱼苦着脸说了一句:“我们应该是安全了,可西漠,恐怕要平白无故多出一个魔呐。” 刀疤脸等人感觉到了陈晨的怪异,可刀疤脸自己更知道这《血魔大法》的恐怖,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围攻那个魔教余孽血魔的场景。 当时的血魔明明练得是魔功,却不知道为何能成为真正的天境高手,刀疤脸在之前原本也算有个天人境的境界,在那几十个人围攻一个人的战斗中,生生被打退了境界,那个满身血雾的人,几乎成了他永生难忘的梦魇,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与当年那个魔神,一般无二! 在不远处,有着同样使命的追杀者感受到了刀疤脸那边的战斗气息,他们没有犹豫,直接冲了过去,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其身后有一袭紫衫掠影而过,同样追了过去。 刀棍分开,那森林已经被打得稀碎,感受到小酒鬼身上某种气息的老酒鬼横眉怒喝:“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倘若他真成魔,老子拆了你的大雷音寺!” “阿弥陀佛,成魔成佛,今日尚未可知。” 老酒鬼持刀,刀下再有双龙起,他跺脚便有土地绽开,他手中有刀,刀中有怒,生劈向老僧,老僧双手持棍,不偏不倚,硬生生的推开双龙,挡住这从天上劈落下来的刀。 圣者一怒,天崩地裂,暴雨落下,在天地间不止有两个圣者,有一人气起长虹往此地去,也有一个老者手指算着卦象,轻笑摇头,东南蜀地有一剑朝天,一个须发皆白的男子横眉看向西漠所处,心底有战意起。 在血雾之中的陈晨,已经学会了怎么打架,那些想要近身诛杀他的人,还没有看到他的身体,已经被血雾侵蚀,忍不住痛嚎起来,陈晨双手成拳,拳拳到肉的直接与他们拼斗起来,或许这不是拼斗,而近乎单方面的屠杀。 眼见到陈晨双手生撕开一具尸体,以那鲜血沐浴己身的时候,刀疤脸没有犹豫,提刀长啸,他已经决定用生命来换掉这个恐怖的恶魔。 天地间的元气不断地朝他身体中灌入,他强行进入了曾经进入过的那个境界,他为凡间天人! 那元气成了一个漩涡,陈晨像是感觉不到何为畏惧,他从一个尸体的手中握住长刀,一刀斩向那道漩涡,身上的血雾与那漩涡碰撞的一瞬,那血雾被活活蚕食了许多,陈晨飞了出去,砸到了地上,生生砸出了一个人字坑。 刀疤脸表情狰狞十分:“你认为就你有底牌么?既然要战,那便死战!” 手中提刀,已经快砍到了陈晨的头顶,陈晨怒喝一声,那血雾翻涌,将刀疤脸也裹入其中,他用右肩扛住了这一刀,这一刀几乎将他的肩胛骨都给劈碎了,但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口中继续发出嘶吼,死死的抱住了刀疤脸,一拳打到了他的腹部。 刀疤脸的腹部已经多了一个血洞,他的痛苦令他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嚎叫,在一旁观战的青姑娘已经忍不住闭上了双眼,眼前的这两个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之间的战斗没有丝毫武道可言,简直就是野蛮人之间的战争。 幸好两个人之间的战斗没有展开多久,有十多个黑衣人赶到了战场,他们头领似乎看出了战况的焦灼,无视一旁站着的二人,直接准备杀向身上已经看不清留着谁的血的陈晨。 但他们已经冲不下去,有袅袅琴音传入众人的耳朵,他们的杀意都在这琴声中消弭,望着再也不挥刀的刀疤脸,陈晨咬向他的大动脉,使劲一扯,血如喷泉般涌出,在那以血为源的喷泉之中,陈晨活像魔神在世,他那双猩红的双眼望向河对岸的那一袭紫衫,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弹。 陈晨的举动似乎是激怒了欲以琴音止戈的姑娘,紫衫的琴声逐渐有杀伐起,那音律都变成了可以被人看见的气刃,不断地攻向陈晨。 看到这般画面,木鱼想出手制止,可之前紫衫姑娘弹奏出的旋律依然在他心中回响,他全身上下提不出半点力气,只能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 与野兽无二的陈晨不知为何没有动手,可却在这旋律之中狂怒起来,他左一拳右一掌的劈开了这些气刃,右脚用力往下一蹬,他想冲到对岸,可他的目标不是姑娘,只是那古琴。 琴声更急,旋律如水,慢慢的抹去了陈晨身旁的血雾,在陈晨落地之时,身旁的血雾已经消失殆尽,那最后一丝的血雾撕开了姑娘的面纱,看见那个面纱之下的脸庞,陈晨吐出了一口鲜血,神智慢慢的恢复。 姑娘的双眉如柳叶,眼如翡翠一般清澈,琼鼻微微上翘,那光滑的皮肤与羊脂玉一般无二,光滑柔顺的如同能捏出水来,只可惜了那面容有些冷漠,樱桃小嘴之上的点点红印,直叫人想咬上一两口,尝尝其中的胭脂味儿。 陈晨清楚地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可之前自己受的那些伤,却一点也没有残留,似乎随着那消失的血雾,也消失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但他现在没有在乎这些,只是定定的看向姑娘,如同痴儿一般。 被陈晨望着的紫衫突然手抖了一下,一根琴弦断裂,响出的音符让众人都闷哼了一声,只有青姑娘和木鱼毫发无损,应是那紫衫没有一丝伤害他们的心思。 “你,受伤了?”陈晨在昏迷之前记起了在何处见过这姑娘,只是那清心阁中的琴操姑娘,什么时候又有了如此这般的实力? 来不及多思索些什么,陈晨已经昏迷了过去,可紫衫感受到了心底的无名怒火起,原本她之前的记忆应该是在《唤魔经》之下被蚕食的干干净净,可见到眼前这受伤的男子,她动了真怒。 她看向那十多个站着的黑衣人,开始不断地扫弦,一扫一动一命陨,当琴音结束的时候,青姑娘已经不自觉的张大了嘴,为眼前这一幕感到吃惊,可木鱼一点也不吃惊,他望向那一袭紫衫的眼神十分复杂。 原本是感应到此处有魔气纵横才追踪而来的紫衫姑娘望见倒地的陈晨,心中却提不起一点杀机,她冷冷的望向一旁站着的二人,那樱桃小口中传来天籁之音:“你们二人好好照顾着他,切记不可再让他想今日这般陷入杀戮,否则心性终究会被魔功所害。” 说罢,姑娘将古琴放在膝上,弹出了一曲清心曲,陈晨身上涌去丝丝血气,而姑娘身上却有香汗淋漓,像是弹奏这一曲清心比刚才战斗了一番还要累上许多,此时她眼神中闪出一丝清明,她温柔的看了一眼闭上双眼的陈晨,轻声的说了一句:“冤家。” 只是这声音轻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够听到,随后她眼神又变幻成了之前的样子,冷漠十分,不知道从何处,她又变出一个面纱来掩盖住自己的面容,纵身离去。 从始至终,青姑娘只是张着自己的嘴巴却不敢开口,木鱼呢,则是一直一脸复杂的看向离去的一袭紫衫。 “臭木鱼,你看什么呢!是不是魂都要被那美人儿勾去了。”回过神的青姑娘一只手揪着木鱼的耳朵,另外一只手叉腰训斥,可有些从那苍白的脸色中,可以看出她依旧没有从之前那般恶战的阴影中跳脱出来。 可怜的木鱼和尚原本身上就有些上,如今气机松懈下来本来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歇口气,可突然被揪住的耳朵却让他不禁跳了起来。 “嗷!”木鱼叫了一声,一脸无辜的看向青姑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看着青姑娘那眼中逐渐传来的杀气,木鱼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其他姑娘也没法与你相比嘛,能让佛子起凡心,不说绝后,起码也空前了吧。”说完,木鱼挠了挠脑袋,讨好般的笑了笑。 只是两人转眼看向在一旁躺着的陈晨,木鱼揉了揉太阳穴:“这小子真他娘的打不死,身上的秘密真多。” 听见木鱼跟着这个小酒鬼耳濡目染,也学会下意识爆粗口的时候,青姑娘再也憋不住那眼中的杀气,使劲一拧木鱼的耳朵,木鱼边叫唤,边连连开口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呀,不是,阿青,我错了。” 在一片哀嚎中,木鱼背起了陈晨,向着进城的地方走去,至于那遍地横尸,还是让天收吧,小僧我可管不上这许多。 而刚才发现的那件事么,还是就沉在心底吧,如果那一袭紫衫真的是一开始要寻的那魔,那至少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等陈兄醒来,再评说是非对错吧。 …… 原本有些游刃有余的老僧在老酒鬼的狂怒中,愈发感觉有些吃力,可他依旧不还手,只是一击一击的挡着,直到那长虹落地,几片落叶将老酒鬼逼退。 “王兄,切莫动怒!”李公义手中袖袍突然断开一截,变得极大,像是要将老酒鬼裹在其中,老酒鬼大笑一声:“来得好!”战刀应声挥动,那袖袍便随着那刀锋所过裂开来,老酒鬼站在地上:“李公义,老子就是想和这秃驴打上一场,莫非你也要来掺和掺和?” 老僧似乎被这左一句秃驴有一句秃驴说的有些动火,他既然都感应到了那小酒鬼无恙,老酒鬼怎会感应不出,老僧动了嗔怒之后,那棍棒之下便有了几分佛陀怒气。 李公义看着二人战作一团,整个人一头雾水,闪避到一边观战,只是当他看见老酒鬼身后分出佛魔以及那女子的金相之时,心头一震。 这家伙,至于用出全部实力么,这莫非已经是他底牌了? 在那战刀之下,有点点雨滴,那狂风暴雨虽说落下的猛烈,可却又一滴一滴的聚集在老酒鬼的刀锋旁,成了一个弧形,战刀在老酒鬼手里打了个转,水滴却凝成了一把刀的模样,斩向老僧。 老僧只觉那气机锁住了他,手中长棍直接一甩,那雨点成了一条直线,雨刀与雨棍在空中相交,散作了一道水面落了下来。 单说二人这天仙境界的对决运用,实在是世间少有,除却在一旁观战的李公义,大抵没人能使出如此玄妙的天仙境界,而老酒鬼战的痛快,再入天神。 他左手食指中指并指一点,老僧身前有佛魔相并立,佛相双手合十,魔相举刀欲斩,可比起老酒鬼的狂放,老僧身子如同燕子打旋,站立到了一棵树上,那地上的禅棍稳稳的插在地上,老僧开口一声佛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说那原本便在念经的佛相,魔相手中的那柄长刀已经消弭成了飞灰,而地上稳稳立着的禅棍在老僧口中佛唱之间通灵而起,飞了起来与那佛魔相争斗。 “神仙之境?不愧是当年一手搅乱了整个鼎盛江湖的秃驴,有点意思。” 可老酒鬼的莫非就怕了这神仙之境?他手中尚有刀,只是他不准备再出刀了,他将战刀插入了刀鞘,随着这个动作,那佛魔两相便散开来,至于空中向老酒鬼飞来的那禅棍,在一声冷哼中又回到了地上,像一个犯错听候发落的童子。 “贼秃驴,确实有点意思,只不过我曾听闻,人在做,天在看,我可不想露太多底牌给那的人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老酒鬼抠了抠有些瘙痒的右边咯吱窝,右手指了指天,回首离去。 或许是被这场大雨淋得有些烦闷,老酒鬼怒喝一声:“逆!”那雨水自天下往天上倒流,在远处传来老酒鬼的大笑之声。 “阿弥陀佛,施主见笑了。”重新拿起禅杖的老僧抬头看了看这天上倒流而去的雨水,却不知晓老酒鬼做出这般举动到底耗了多少功力,只是心里多了几分忌惮,心念微动之间,大概明白了老酒鬼此举的威慑,不由苦笑一下,果真是动了所谓嗔怒,终究自己还不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强的一个变数。 李公义做了个揖礼,面对这曾经搅乱了武林的老前辈,行个晚辈礼在他看来也没什么错,只是老僧看着李公义的眼神有些怪异:“施主身上的戾气未免有些重了,终究不如你先兄呐,保重吧,过段时日的西漠佛节,贫僧在大雷音寺静待施主光临。” 老僧回头,伴着那禅棍不断与地面的撞击声,他与老酒鬼正好背道而驰,但他却不似老酒鬼这般狂放,只是叹息声中,有些沧桑:“哎,老而不死是为贼呐,活的终究是太长了。” 听见这般叹息,李公义面色有些发冷,他身上的戾气自然是有些重的,与南唐的情缘岂能说断就断,当时那赵春派人截杀赵秋的事情莫非就真当他李公义不知晓了?那些个自以为只是皇权之间争夺的投机派,若不除尽了,李公义怎能放心的下。 至于老和尚说他不如李公羊,那更是荒谬至极,在他心中,这世间有谁能比得上自己的兄长,即使是那儒圣鬼谷子,要知道,倘若不是一直有以文平定天下事的执念,兄长早已儒圣矣,李家人,何时沦落到需要他人评说的地步,李公义嘴角勾起冷笑,在他心中,如果真说哪个外人能入他心底,那只有当年那个提刀与自己战过的老酒鬼,如今一声怒喝雨倒流的绝世豪雄。 “公羊,我实在是想知道,当年你和这老和尚手谈的一局,究竟讲了些什么。”李公义的目光锐利,在此地伫立久久不语,心中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世人都知道李公羊不入武道,可谁知道那天下圣者一个圣佛一个儒圣,都特地入过观星阁,与李公羊亲自手谈。 想起自己动手清理的人,那些投机取巧之辈,一些大奸大恶徒,李公义心中更是有些怒气起,有些人,杀掉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与南唐的那些个过往情缘,也就随风而去了吧,李公义拔地而起,森林中有些许还没有完全被毁掉的花草树木再现生机。 何为天仙圆满?一口天仙气象过,断人生机,续人命。 只是在这些人都走了许久之后的某天,有一家三口过这片森林的时候,那名为薛三的男子长叹一声:“闺女,这地方原本可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去处。” 可撅起嘴的丫头只是翻了个白眼,跟旁边带着微笑的女子抱怨道:“娘,爹爹只会骗人。” 听到闺女的抱怨,薛三看向赵姝,无奈的摇头:“这天下谁都不怕,唯独怕我家这闺女不信他爹。” 一家三口的笑声格外清脆,惊起了几只飞鸟,此行不远处,正是天魔山脉。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二回 春秋落子共有七 铁血壮士为其一 http://.biquxs.info/

天魔山脉不远处有一个镇子唤作辽镇,这个镇子最近迎了许多来客,先是来见识魔教重新开山的,又是来见证那所谓的比武擂台的,到了后面更过分的是某些人所说,应王前辈之约,特为战天而来。 可幸好镇子里的那些个客栈酒馆不管你为何而来,只要你掏得出白花花的银子,那您可就是这儿的贵客,特别是那镇子里的人称六爷的第一富豪王老六,这厮生的一个好头脑。 据说他远方的哪个亲戚是魔教中人,提前了许久就知道了魔教要重新开山的消息,这厮就特地提前了许久就租下了一些门面,将他们做成了酒馆、客栈。 原本镇子里的人都说老六穷疯了,老想着天上掉馅饼,不成想这一小段时间,他王老六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六爷,这六爷住的那宅子也成了辽镇里最大的一个宅子。 他王老六成了个富豪,也有了个富豪才能有的怪癖,他在他家宅子前修了一个大亭子,他老人家哪,每天从早到晚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爱坐在那亭子里的竹椅上,眯着眼享受他那个旱烟袋。亭子中的那桌上放着一壶清茶,那烟抽的费力了,六爷就慢悠悠的倒出些许,用嘴轻轻一抿,又会长叹一口气,这口气唤作神清气爽。 有的时候或许是呆着太累了,他才直起身来,活像个耕地的老牛,一步一晃脑的走在辽镇的大街上,看到些个向他问好的人,他就总是笑呵呵的点头,随着那两下点头,他脑袋上的一双招风耳也微微颤抖。 倘若撞上他心情好的时候,他就开口道:“嗨呀,我那酒馆里才进了些许好酒,不妨进去同饮一番?”如此这般的气派富豪,真真是令镇里的人羡慕又崇拜,那镇里年轻些的男娃总是对着天发誓,长大以后就要当六爷这样的大人物。 只是镇里的人都觉得奇怪的是,他王老六之前只是和镇子里寻常的店老板无二也就罢了,怎到了如此这般的地步,房中也不藏个娇妻美妾。 说到此处,就得说道说道他王老六的来历,他原本是个外来户,据说当时他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些伤痕,据他说是在外闯荡被一些个贼人抢劫,自从他被镇上的好心人王妈救下来以后,他就在辽镇中住了下来。 可别人问他姓甚名谁,他只是一直摇摇头,因为王妈家已经有了五个儿女,于是他就一直自称王老六。 奇怪的是,他六爷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个俊秀的小伙,可就算有大姑娘走到他面前娇羞的低下了头,这六爷也不会有些许春心萌动的感觉,只是他那脸哪,比人家大姑娘还红,躲着大姑娘躲的比谁都快。 整个镇子里的人都知道,那镇子西边住着的肖若若肖姑娘可一直惦记他王老六的紧呢,直到今天他王六爷成了孩童口中的王六伯,肖姑娘成了孩童口中的肖姨,可这一对妙人,还真就有默契一样的,男未婚,女未嫁,不知道是因为个啥。 镇里的人也不多问,他们知道像王六爷这般重感情的人,自有他不娶的原因,王六爷有多重情这一点,从那王妈如今所住的宅子就可见一斑,足足比他王六爷住的宅子还大了足足三倍。 可今天王六爷如同老牛一般抽着他那旱烟袋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原本一直笑眯眯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后他连忙抽了两口烟仔细看了看眼前走来的人,之后他的脸上充满了激动之色。 向王六爷这儿走来的,是个一家三口,他们三人走的很慢,那约莫有个八九岁的女孩生的活像个瓷娃娃一般可爱,正坐在那男子的脖子上,将她那个头不算很高的爹爹当成个大马骑,那男子还一直笑着给他女儿指来指去,可当这男子看到王六爷的时候,也一下子愣住了。 六爷的表情变得很快,又变回了那平时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只是走到那男子面前的时候,平日里说出的话变了些许:“这位爷,您是才到辽镇吧,面孔有些生哪。” 男子点了点头,六爷抽了两口旱烟,继续开口道:“鄙人王老六,在这镇子中也算有些闲钱,开了几所客栈,不知这位爷能否赏光莅临一番?” 男子笑着又点了点头,女孩轻轻地把嘴凑到男子的耳边询问:“爹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冤大头啊?” 王老六耳朵一动,那笑容发自内心的从脸上绽开:“是哩,这世道啥都好找,冤大头可不好找。”这话惹得女孩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王六爷继续慢慢的在前面引路直到到了那“铁血阁”。 抬头看着那“铁血阁”三字,男子略微有些失神,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字!” 王老六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必须好字!” “男儿多铁血,方可镇乱世,铁血二字,必须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字。”老人望着手中捧着的一本书,有些赞叹的摸了摸下巴上已经灰白的胡须。 可身旁的那应是有个二十岁出头小妮儿却已经开始继续给老人研墨,口中还不满的嘟囔:“老师,原本你就辞了那私塾老师不干,再不多写几幅字来赚些银两,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听到这话,老人的面色不禁僵住,然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小妮子,这民间流传的为师的字,哪个不是鼎鼎有名的书帖,莫非我还得专门依靠这个来赚钱?要是回到书院……” 老人话还没有说完,小妮儿就用眼睛剐了老人一眼,然后说道:“说好的莫提书院,那个地方简直能把人闷死,一群不开窍的书呆子。”小妮儿用力的将墨锭砸在砚台之上:“还有个整天逼着人苦读书的糟老头子。” 看见小妮儿把气撒在自己这用来写字的宝贝上,老人心疼十分:“小妮子,为师不是带你出来行万里路了吗,可别撒气,为师可心疼了。” “哼,心疼便好,快,写字。”小妮儿笑嘻嘻的将润好的硬毫狼毛笔递给老人,老人接过笔,想了片刻,下笔有神。 “众生为棋。”老人脸上有些许笑意溢出,小妮儿有些疑惑:“老师,怎么你又笑起来了,又在想着算计谁呢。” “为师想起了许多年前曾经一起手谈过的一个妙人。”老人的眼中有些迷惘,当年那个推辞不去书院自学成才的那个南唐第一文才,才是真正的当世第一文才哪,你说过你落下过春秋七子定天下,如今俩子已现,老夫是真心钦佩。 老人以才智入圣,世人推崇其名,称其为鬼谷子,可鬼谷子虽能写下众生为棋四个大字,却做不到当年那个南唐文才李公羊那般,在茫茫众生中,选出一二人来作为当世棋子,如今已有俩子被老人看出,可还有五子在何处,鬼谷子依旧迷茫。 一子游天下,聚天下气运于南唐,培后辈新主,聚人间气运以斗天,强行放下那成圣的契机,以性命留住了南唐的气运蛟龙,可敬。 一子入西漠,聚西漠人心,看似以夹在天宫与西楚之间,实则双方皆不敢轻动,既威胁那些个所谓天人,又在西楚身后亮出了隐隐尖刀,好!好个李公羊。 “这妙人当时与老师手谈,谁胜谁负?”小妮儿有些好奇,鬼谷子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不胜上下。” “老师出手都能不分上下?” “自然,为师最后掀了棋盘……” 李公羊春秋七子第二子,西漠薛成武! “小妮子,你可知当年为师为何给你赐名春雨?”鬼谷子撩起他的袖子,将笔放在了砚台之上,春雨小丫头连忙拿了起来,一手拿着一个茶壶,茶壶中的水顺着笔尖冲洗,鬼谷子转头看到这一幕,又差点惊得揪掉了自个的胡子。 “简直暴殄天物!”可他终究不敢上前去抢,生怕这祖宗用出些更过分的法子,看春雨小姑娘这架势分明是听厌了老人家的念叨,于是鬼谷子自个儿寻了个地儿坐着,为了防止看到春雨小姑娘浪费他的好茶洗那一百多年前自己从后周皇帝那得到的硬毫狼毛笔,老人家干脆直接闭上双眼。 眼不见为净! 可闭上眼来,想起薛成武那一步棋的落子,越想越妙,先落子魔教,生根于西漠,简直妙的不能再妙! 谁人知,魔教原有八大护法,八护法之首人送绰号血魔,可这血魔原名唤作薛成武,后判出魔教,易名薛三,成了西漠出了名的神医!其出身根源,是那南唐鬼士落下的春秋棋子之一,老人越想越得意,李公羊呵,整个天下,恐怕没几人能像老夫一般,看破你的这些个设计了。 可你还落下了哪五子呢?憾不能与君真正博弈,只能同为一方,人生一场,若能真正与你以天地为棋盘,放手博弈一场,那才是最为痛快。 然而老夫也有一些地方你纵使拍马也不能及哪,你有春秋七子,我有书院五杰,可除却这五杰之外,那唤作春雨的小妮子,才是我给这天下送来的一场及时雨哪。 鬼谷子很满意,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发出了鼾声,春雨丫头将他的那些个东西收好,皱了皱琼鼻:“这老头子,春困秋乏夏打盹,当真是没多少清醒的时候。”小姑娘拿了个大衣给老人披上。 在一片鼾声之中,小姑娘轻轻听着那黄鹂鸣翠柳之上的佳音,对只在书中看见的大千世界,心向往之。 …… 小女孩在客栈后的那块空地上逗着不知道从何处捉来的蚂蚱,女子含着笑看着自家闺女活泼的样子,想起当时见着自己那个冤家的场景,总是不由得心中隐隐升起一点骄傲,我家这个男人哪,那可是奇男子。 女子名为赵姝但要说其来处,那可一点都不简单,女子其实原本并非西漠人士,而是那南唐先帝赵毅的私生女,可这一层身份,除却李公羊和赵毅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至于生下她的那个身份贫贱的母亲,早就重病身亡了,只是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家中的那个仆人。 那个仆人的名字叫做苦根,可在赵姝看来,那个名字一点也配不上苦根其人,他过的似乎一点也不苦,不仅有个天境之上的实力,并且深得李公羊的信任,可赵姝一点也不想回忆与李公羊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眼里那个男子实在是太过于深不可测,自己稍微动一点点念头,感觉就会被那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男子知晓。 当年母亲早逝之后,不知为何,父亲从来就没有多过问哪怕一句有关她的问题,任由她在李公羊那里当一个侍女,没错,赵姝八岁逝母,在李公羊那里一呆就呆了十年,除了服侍李公羊之外,她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诵读一本李公羊自己写的书。 虽说李公羊是个文人,可他那本书分明需要吸纳天地元气,需要静心体悟,可奇怪的是赵姝足足练了十年,都没有练出什么武学境界,只是觉得心态平稳了许多。 可以说赵姝小时候没有从父亲身上得到哪怕一点父爱,唯一经常接触的只有李公羊,还有李公羊身后的那个永远卑躬屈膝的小宦官,但李公羊虽说永远裹着那一个大黑袍,但她分明能感受到偶尔李公羊身上的温暖,她认为,这种温暖,或许就是父爱。 一切的转机是在她十八岁那年,李公羊给他说时机到了,可以出阁了,送她出阁的依旧是那个老仆人苦根,那是她出生以来走过的最远的旅途,从南唐一直走到了西漠,李公羊告诉她,她是他落在西漠的一颗棋子之一。 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赵姝总是不自觉的发笑,世人都知道南唐李公羊谋略万千,甚至也有人推测过李公羊在那场春秋战末到底留下了多少棋子,可谁能想到他的一子并不只是一个人呢?连常常服侍在李公羊左右的她都不知道,这个一身神秘的男子,究竟留下了多少后手。 到了西漠之后,她遇见了他,那个时候的他正在被人追杀,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叫薛三,他叫薛成武,是魔教余孽,是练了邪功该受到千刀万剐的魔教贼人。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动手,那一团血雾之中的他,在那个叫做无当军的军队面前大开杀戒,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只看见在那一往无前,敢死敢拼的无当军马蹄之下,他身上的血雾越来越淡,之后,苦根出手了。 苦根也不敢硬撼那一群仿佛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悍不畏死的军士,他只是出手救下了那个重伤欲死的男子,然后带着他和她一起躲藏在了深山之中。 当她知道李公羊心中的盘算,认定她早已属于他以后,她反抗过,流泪过,无助过,只是真当看见那个面目坚毅且大了她足足十岁的男子重伤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终于软了那么一丝。 苦根告诉她运转她所练了十年的功法,将其中的功力传给他的时候,她原本以为那或许就是另外一种她的结局,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他的鼎炉。 只是当他真正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强行断开了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他自己斩断了心魔,真正踏入了天境,那一天,她依然记得他说的那句话:“李先生有恩于我,故而我必须听从他的指令,你可以不属于我,但你不能离开我。” 那是属于他的霸道,她终于选择妥协,与苦根一起跟着他,只是在一场据说是来自于天宫之上的追杀中,苦根为了掩护他和她的逃跑,将命丢在了那官道之上,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的他,战欲狂,强行入魔留下了那些人的性命,只有大概一俩个人重伤逃跑。 幸好路上他们遇见了那个叫做王安山的走镖人,他将他们送到了隐居十多年的那个镇子里,她用她身上的功法,化去了他身上的所有隐患,而他天纵奇才,尚未四十悟透了那本《血魔大法》的真意,成为了依靠一套金针一套银针便可以行医西漠的医者。 她原本觉得他不该这么累,但她始终记得当她劝他就在镇子里隐居的时候,他那坚定地回答:“有些债,是我欠下的,那我就得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还!”他目光中的那种坚定,在她眼中,大抵就是所谓男人该有的那种顶天立地的气概。 从一个魔,成了一个医者,他走遍天下行医,她半步不离,她已记不清楚,那天,是他先吻了她,还是她先忍不住拥了他,赵姝只知道,她沦陷在了他的怀里。那个怀中的温暖,是她自从丧母以来,唯一感受到的内心的炽热温度。 她从来不清楚他的计划,但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善良之人,甚至她肯定如果没有李公羊的使命,他可以和她一起安稳厮守,只是天不遂人,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出山,可她依旧放心,因为他带上了赵姝和薛玉,她知道他既然肯带着她们,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担惊受怕。 薛成武没有给她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他要成为西漠真正的土皇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坚毅十分,原本她都认为李公羊的那些所谓吩咐忘了便是,可在薛成武如故一般坚毅的目光中,她选择默许,她支持自己男人的选择。 在赵姝心中,纵使天下有再多英雄,再多好汉,也比不上自己心中放着的这个,顶天立地,一诺千金的铁血汉子,他才是真正的奇男子。 得夫薛成武,为妇又何求,望着在一旁开心逗着蚂蚱的薛玉,赵姝陷入沉思的目光一时间,变得痴了,她早已分不清,对李公羊,对她那未曾谋面的父亲,究竟该恨还是该爱,只是在薛成武身边呆的越久,那些已经蒙上尘灰的记忆,忘得就越干净,到了如今,大抵已经释怀了吧。 她只知道,目前的自己是幸福的,那,就够了。 在阳光照射之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的笑脸,熠熠生辉,她仿佛看到了他功成名就,收手隐居时候的样子,那一天或许薛玉也会遇上她的那个意中人,他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家,家中会时不时传来开怀的笑,她能依靠在他的怀里静看花开花落。 那样的生活之下的他们,或许会真的明白何为四季皆春色吧,在怀想之中的赵姝目光迷离,她确信在这个春风撩人心的季节里,她醉在了风中。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三回 辽镇老友聚首 从西陈晨寻佛 http://.biquxs.info/

虽说西漠相比于其他地域民风要彪悍许多,可彪悍的民风和恶劣的环境往往相关联,这说明在这个地方要站稳脚跟更加困难,这一点,显而易见。 极有经商头脑的王老六,在辽镇里扎根了这么多年,也才只等到这么一个发财的机会,如此大概可见一斑这困难程度之高。 而王老六之所以要死死守在辽镇边上,是因为一个承诺,他王老六虽说不是一个君子,但骨子里确实是一个硬汉,当年他答应过一个人要在辽镇等他回来,于是他就始终等在这里,从他进辽镇的那一刻他就发誓,一天等不到那人,他一天不走,一辈子等不到,那在这生活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太苦的事儿。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王老六口中的旱烟抽了一口又一口,房间中弥漫的烟雾已经说明他为了平复这一口气已经抽了许多烟,看着他的那个男人在这呛人的烟雾中,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带着些许玩笑一般的意味,看着眼前的这个汉子。 “三儿,辛苦了。”男子伸手拍了拍王老六的肩膀。 王老六的眼睛有些微红,他开口道:“不碍事,就是他娘的这眼睛被烟呛得有点难受,这么多年啥好的习惯也没养成,就是这旱烟哪,抽上瘾了,一天不抽,这心里就不痛快。” 俩人之间沉默了片刻,男子开口:“还是戒了吧,这口气儿顺了比抽啥都管用。” 将手中的旱烟杆子放下,绑起来放入怀中,王老六咧嘴笑了笑:“这话说得也对,这口气儿哪,要是不顺,那抽多少都没啥用,薛哥儿,你终于回来了。” 王老六用力的抱了一下眼前这个如今被整个西漠人都敬爱的神医薛三,心中有无数话语欲开口,却又被自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当年薛三由于修炼的功法是魔教中的《血魔大法》,也是那杀神眼中的邪门歪道,故而惨遭无当军的追杀,可他命好,被苦根救下了,但剩下的那七名同样修习了些许邪功的护法,却大多惨死。 王老六是幸存的护法之一,原本排行第三,原名萧瑟,绰号蝠王,修炼的是《魔蝠功》。 其人被称为魔教中的轻功第一人,说的俗气一点,就是最能跑的那一个。 可在当年无当军的军锋所向之下,即使是最能跑的,也逃不过身负重伤的下场,在一次绝境之中,他被同样受伤的薛三给救了下来,王老六便答应薛三说可以答应他一个承诺。 于是就有了这辽镇中的苦苦等待,他只等来了薛三一次,那一次薛三才刚开始四处行医,他用那银针化去了王老六修炼的《魔蝠功》的隐患,自那次起,王老六才真正踏入天境,可他依旧不敢轻易动武,因为他生怕动武之后,又有丢失神智魔性大发的下场。 他深知他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并且他不知道薛三究竟要他帮什么忙,于是他只敢在辽镇中等着,那个叫肖若若的女子芳心痴许,他怎会不知,只是他实在不敢答应。 这些年来,他暗自联系上了一些往年来到辽镇中的魔教弟子,那些人中,他将原本就忠诚于他的人安插到了西漠各处,也正是因此,他才得知魔教重新开山的事情。 “薛哥儿,你就说一声要我萧瑟干啥,既然当年答应你帮你做一件事,我自然敢抛头颅洒热血,那些个西漠中人,或许也好久没有听过蝠王这个外号了,我不介意让他们脑中再想起这个名字。”说罢,王老六舔了舔嘴唇,但他的眼神深处,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嗜血。 薛三笑了笑:“你哪,你做好你的富豪便是,帮我照顾好我妻女,日后自有大用。” 没有理会王老六疑惑的眼神,薛三用手挥了挥,想要将这烟雾摇散开些,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在魔教的时候就一直吼着要掳个漂亮姑娘当媳妇,在这辽镇之中,你可给我找了个弟妹?” 听着这有些玩笑意味的话语,王老六顿觉有些尴尬,那脸色涨红,如同猪肝。 “哟呵?魔教铁血无情的蝠王也会脸红了?”王老六的这般姿态,让薛三感觉耳目一新,不觉开口道。 “你这曾经手下有无数人命的血魔,不也成了个赤脚大夫吗。”被戳破了心思的王老六脸色更红,之后开口道:“不提也罢,要什么媳妇,一个人的生活过的滋润的很。” 薛三歪了歪头,对王老六的想法心中了然,于是锤了王老六一拳:“三儿,你应该挺了解我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哥哥答应你,日后一定没有什么需要脑袋踢在裤腰带上干的事儿吩咐给你,如果真的有个喜欢的姑娘,可别耽搁。” 听到这话,王老六双眼突然就放出光来:“此话当真?” “你把你脑袋给我好好在脖子上放着,那就最好。” 王老六瞬间楞了一下,然后开怀的大笑:“好哥哥!你要做些什么尽管吩咐我这些伙计就成,弟弟先去把一件事给处理喽。” 这么多年一直搁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王老六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让他午夜梦回中念念不忘的女子,推开门将一些话吩咐给伙计之后,大步不知走向何处去了。 在原地伫立了很久,薛三终于离开房间,看着空地上正玩得兴起的女儿,他蹑手蹑脚的走到赵姝身后,双手抱住赵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得去魔教山门中处理一些事情,你和玉儿先在此处歇息,那客栈老板是我的一个兄弟,绝对可信,若有什么安排,给他说了便是。” 听到他的话,赵姝回头紧紧地握着薛三的手,薛三笑着将他拥入怀中:“放心,你男人在西漠,圣者之下无敌手。” 看着赵姝有些发红的耳根,被赵姝身上的那女子气息激得心神一荡,薛三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闭上眼感受完这温软之感后,薛三看见一旁拿着个蚂蚱在偷看的薛玉,不禁发笑。 “玉儿,跟你娘在此处好好呆着,爹爹要去见一些老朋友。”可话音刚落,薛玉就眨着那双大眼:“爹爹,你不是说好让我看看你道行有多高的吗?可别想丢下我。” 听到这话,薛三有些愕然,一旁的赵姝捂着嘴笑了起来,那空地之上,情暖入人心。 一刻钟之后,薛三一个人走出了“铁血阁”,稍微扭了扭脖子,发出骨节相撞之声,轻声低语道:“有些债,你慕容风不还怎行?” 说罢,薛三起身离去。 …… 望着已经生龙活虎的陈晨,木鱼不禁啧啧赞叹,原本前几日才大战完一场的陈晨,居然在一天之内身子就完全恢复,听说木鱼说过几日便是西漠佛节之后,便嚷嚷着一路西行。 只是木鱼心中不知道陈晨的打算,在听说那紫衫有可能便是他们一开始准备寻找的那邪魔的时候,陈晨就已经有了放弃这场寻魔之旅的打算。 不说那琴操姑娘清心阁里给自己的莫名熟悉感,就说她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就断然不可能再去寻这个魔。 再者说来,如果说自己一开始要寻得那个魔就是琴操姑娘的话,那她救了他,他最多就是去寻她阻止她再造杀孽便是,忘恩负义这种事情,他陈晨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每当想起青姑娘和木鱼和尚愈发熟稔,他的内心就愈发难受,他说不出来这是怎样的感觉,但是他就是想逃离这种难受的感觉。 在种种原因之下,陈晨已经暗自下了决心,西漠佛节结束之日,就是他与他们分道扬镳之时,那个时候,自己或许就要独自去寻找那一袭紫衫的真相,或者去找那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了吧。 只是终究有些憋屈,听那个木鱼和尚说,自己似乎不能再跟人动武了,不知道那劳什子《血魔大法》是个什么东西,但听他说自己身上好像有这个功夫,与人争斗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有可能成为六亲不认的魔头。 每当想起木鱼给他的这句告诫,他总是有些害怕,特别是联想到那天自己的那番杀戮,明明自己神志清醒,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杀心完全压制不住,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一双手是怎样杀掉那一个个不知根底的黑衣人。 不过那天一战似乎还是有些好处的,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听木鱼说,那叫伪天境,虽不入天境,但起码也能算作凡境无敌手。 这或许是自己近日里唯一的好消息了吧,只是这伪天境的修为,即使再高,自己也不敢动用,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心中对老酒鬼的思念就更深一分,陈晨总是无条件的相信老酒鬼,他知道只要自己能找到他,那再多困难也都可以迎刃而解,包括自己身上这个不能再动武的隐患。 只是在那之前,自己还是得先去一趟大雷音寺,跟着老酒鬼走了这么多年天下,别的爱好没学会,但一个凑热闹,一个寻美食美酒,这两点可是一点也没落下。 如今的西漠,佛门一家独大,那大雷音寺又是所有信佛者心中的圣地,如此想来,这大雷音寺岂不是这西漠之中最值得一去的地方?再者说来,万一里面真个有老酒鬼所说的那种功夫高的不行的所谓圣者,自己这所谓入魔之类的毛病,不就可以解决了么。 由于不想见到木鱼和尚和青姑娘之间有些甜得发腻的举动,陈晨特地走在前面,看着身边吵闹的人群,陈晨心中有无数欢喜涌上心头,人多热闹这句话,用在这个纯真的赤子之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看着陈晨那由于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脸,木鱼开口指着不远处的那个佛塔,高声说了一句:“陈兄,你可见到那高耸入云的佛塔,那佛塔之下,便是大雷音寺。” 如今的西漠本就是佛国,更何况此地与大雷音寺极近,听见木鱼的呼喊声,吵闹中的众人转头看向木鱼,应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于是有第一个人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拜见佛子。” 在第一声发出之后,在周围围着的众人皆低头双手合十,面目虔诚,而木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抠起了脑袋,望着这场景,青姑娘有些诧异,轻轻点了一下木鱼的腰:“想不到你在他们心里地位这么高啊?” 可木鱼的脸已经红透了,拉着青姑娘快步离开,见到这个尴尬的场景,陈晨觉得有些好笑,三人开始加快了脚步,走向那大雷音寺的方向。 三人之后,无数人低着头双手合十,那虔诚的姿态之下,大概都包含了他们心中美好的期许,山道之上,那人山人海的佛教信徒们都低下了头,口中的低语呢喃中,或许是某部可以让人心想事成的佛经的内容吧。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四回 登魔山薛三动武 着灰衣僧人归寺 http://.biquxs.info/

有话在前,第二卷开始,整个春秋会开始逐渐的精彩起来,但是就像作画一样,我在不断地构思怎么让它写的更精彩,最近写的章节可能会有点水,因为我在尝试描写战斗描写的更精彩一些,以后如果会有稍微我认为很水的章节,我要么会发长章节,要么会多更,谢谢诸位支持 ---------------------------------------- 这世间有许多名山,有大道观坐落的灵山,东南蜀地剑谷所处的太山,书院旁的燕山,也有南唐鸳鸯峰,西楚别后山等等,但这些名山的出名,有种种原因,或因其身旁的那些个宗派,或因其风景秀丽,或因其有些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的典故。 但这些山,都是允旁人上山一观,赏景吟诗的。 西漠之中最出名的山,无过于天魔山脉,魔教立足之处,是这在西漠最美的山脉之中,其山巅有云雾缭绕,建筑如空中楼阁,其教内弟子所处的那一方天地之中的美景,可谓闻名遐迩。 但若从那历史的长河之中逆流溯源,天魔山脉许久以前称为禅山,上面住着的不是如今被称为魔教的弟子,而是佛教的僧人。 当年佛教有一个唤作青叶禅师的僧人,他是当年的佛教佛子,当他成为方丈之后,他下山周游四海,再回到西漠的时候,他决定迁移山门,将山门迁移到了如今的天音谷中。 天音谷是西漠的一个很出名的山谷,但除开那里有佛教圣地大雷音寺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天音谷是整个西漠中,地势最低的地方,那里曾经是西漠的焚尸地。 当年的西漠还是处于互相杀伐之中,虽说西漠是西楚的后花园,可西楚当年时值皇位争夺一事,没有功夫来管理这后花园中的相互征伐,于是那天音谷,可以说是见证了那一个杀伐时代的唯一实证。 青叶禅师大善,佛教世代流传他的那一句话:“天音谷如西漠地狱,所谓佛者,岂可高处云巅,日夜体悟天心,除佛之外,我等为民,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言大善,自那句话起,佛教下山,真正清洗了这一场血腥杀伐的,是那一个个慈眉善目的和尚,他们将山门迁移到了天音谷内,日夜念经,希望超度其中亡魂,也是青叶禅师的想法,他认为佛家不可济天下,但可以救西漠之民,开其民智。 也是大雷音寺建立之后,从此之后的所有佛子,在继承方丈之位前,都有游历四海的习惯,这是青叶禅师的大德,他说欲体天心,先体民意,民意所至,为天心所容。 正是因为佛教的这个青叶禅师做出的种种举动,佛教才真正成为了西漠之中的第一教,受万人敬仰。 在佛教下山之后,魔教才逃窜进了西漠,占据了那高耸的天魔山脉作为山门。 可那天魔山脉成为魔教山门之后,却再也没有人能如同当年一般随意上山赏景,魔教之威,不容撼动。 如今的魔教山门之前,正站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袭灰衣,不断提着自己身上的气势,先是九品逐渐到了一品,而后破境入天,天人,天仙,到了天仙顶峰的时候,这气势之雄厚,惊起了魔教教主慕容风的注意。 当慕容风下山看到此人时,沉默不语。 “魔教开山时候的血刀,是你送来的?”慕容风低垂着眼,看着眼前那相貌平凡的男子,却不敢轻视半分,这个曾经魔教的大护法,以杀著称,也是魔教中的刑罚护法,凡有罪者,皆会受到他的虐杀。 薛三的表情却再平凡不过,他的眼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个巍峨的山峰,他的心底也根本不将魔教看做什么值当的对手,他只是抬头,笑了一下:“是又如何?” “听说当日魔教险些连擂台都守不住,甚至逼得三长老出关,逼得外人出手?” “既然身为魔教教主,连最基本的魔教脸面都差点丢了,你又有何资格再坐在这个位置上?” “当日你唤来的真魔在西漠大起杀伐,杀了多少人你心中可有数?你认为那些个修炼了魔功的人即使归隐也是隐患,你一心只知道魔教,但你是否知道,你杀掉的那些人里,有些已经自行封印了武功,有些已经有了家庭,有些甚至心中依旧忠于魔教?” 薛三的话语平淡,但是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身边已经有些血雾升起,但那雾气没有吞没他的半点理智,他的目光依旧淡然,怀中却有两个囊袋摊开,一个其中为金针,一个其中为银针,这是他行走西漠的救人法宝,可此时,也成为了他手中的杀人利器。 他来此处不是为了争辩的,他也知道那山上的六个长老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对付的,更何况那三长老魔风,又被称为魔教之中的护教长老,他有自信能与他战,可他今日此战不想拖,他想要个公道,于是他准备直接动手。 “血沸。”他手中挑起三根金针,金针成品字状飞出,看着慕容风身上的黑雾涌起,他又伸手。 “血寒。”一根金针再度飞出,可那金针犹如在空中绣花一般,飘忽不定,四根金针在黑雾之中与慕容风战了起来。 慕容风只觉得自己体内的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燥热,他不敢小觑这个曾经魔教中真正的第一人,特别是不知道他为何练得《血魔大法》却能入天境,于是他一口天仙气,在一脚轻点间,有一层涟漪荡出,四根金针如同被牵线的木偶一般,掉入了薛三手中的囊袋。 “闭窍,锁穴。”囊袋之中的最后两根金针飞出,薛三眯起眼睛,快速抖动囊袋,那才回到囊袋之中的四根金针一一飞出。 “阳血阵成!” 薛三有两套针法,四套针,分别是用来救人和杀人,而用来杀人的针囊之中,金银各有六针,如今金针尽出,手中还有银针。 处于薛三口中所称的那个阳血阵中,慕容风只觉全身不仅气血翻腾,那体内的窍穴更是堵塞不堪,天仙境界的功夫,几乎使不出分毫,只能凭着那天人体魄,不断地与那不时袭来的飞针相战。 “尚有余力?”薛三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这个慕容风的实力,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 在他准备动用银针囊时,他看见了昔日的老八,如今的大护法。 大护法望见薛三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身上有些不自觉的发抖,但是依旧咬牙冲了上去,他不知道那些个飞针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曾经那个血杀千里的血魔如今是个什么境界,可是他准备试一试,于是他左手成拳,右手成鹰爪,攻向了薛三。 看见向他攻来的大护法,薛三不慌不忙,左手拿着两个针囊,右手之上有些血雾涌动,血雾凝结成了一颗血珠,血珠飞向大护法,由于速度过快,那成了一根血针。 血针锐利,可憾天人,大护法即使是天人体魄,身上也被这血针扎出了一个洞,他感觉就在自己身上有血流出的这一瞬间,自己的所有修为都成了泡影。 大护法强行停下,盘膝抵抗那侵入自己体内的血针。 当下魔门已开,那魔门之下,有无数教众冲了出来,他们已经受够了被人打到山门前的委屈,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打算忍耐,薛三望着他们有些皱眉,连续在银针囊中挑出六根针,两个针囊,尽已空。 “逆命,换天,正气,浩然,去!” 六根银针在人群之中穿梭者,但却不伤人,只是快速的在身边轻轻扎了一下,点在每个人的穴道之上,于是魔教之中冲出来的那些个人,都成了原地站桩的木偶,薛三一人,挑针战魔教。 “成武,你做的有些过了。”三长老魔风果真走了出来,他先冲入了困着慕容风的那阳血阵中,袖袍挥动间,那些金针全部到了他的衣袖之中。 天仙绝学之一,袖中自有大世界! 只是那些金针却不是好相与的,只见魔风的袖袍越来越大,大概膨胀到了极限的之后,六根金针扎破了袖袍,歪歪扭扭的回到了薛三的金针囊中。 看到魔风出手,薛三终于放心,他的银针也回到了银针囊中,他今日此来,便是为了逼出魔风! “《血魔大法》果真是群战第一,只是你却奈何不得我。”魔风的声音中有着自信,他败给司徒浩然,他认为再正常不过,可他一点也不认为眼前这个曾经地后辈,也能胜自己。 “晚辈此来,并非为了挑衅魔教,而是另有要事相商。”薛三抱拳,姿态放的极为端正,可魔风闭关许久,少有与人交手的机会,特别是他见到了薛三的这一番天仙境界的运用之后,更是见猎心喜,容不得薛三推辞,他已经准备动手。 “不说其他,你先与我战上一场再说!” 魔踪掠影,魔风已经飞窜了出去,薛三的表情也真正凝重了下来,在他原本的打算之中,此次来天魔山脉,最难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与魔风的这一场对决,他已经将他的气势真正抬入了最高峰,入了天神。 “血阵,起!” 薛三的手指快速动着,十二根针同时飞了出去,而他在这十二根针中间,身上的血雾已经将他整个人身型完全遮住,他已经是全盛状态,攻向了眼前的诸多魔影。 “薛成武的武功又有精进,如今的他,成为我等这一辈魔教子弟中的第一人,当之无愧呐。”慕容风看着薛三,有一些迷惘,他在想着薛三之前给自己说的那些话,或许,自己是真的错了吧。 …… 陈晨看着那山谷之下的那高塔,不禁失了神,那天音谷下有一道石梯,据说每一个大层共有一百零八层阶梯,共有十八的大层,取十八层地狱之意。 当年只有那个西漠杀神无视了这些个徒步上下阶梯的训诫,带个一个人骑马冲了个来回,至于其他人,都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在天音谷中通行。 大雷音寺被标榜为西漠圣地,可真当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陈晨才明白何为圣地,放眼望去,那传说中大雷音寺佛塔与自己如今所站着的这个位置平齐,平视过去正好能够看到塔尖,长长的石梯古朴之色尽显,有些青苔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紧紧地攀爬在了石梯某处。 每一层石梯之上,都写着一些佛经之上的内容,总共一千九百四十四层台阶上,充满了祥和的佛意,大雷音寺不可欺,在这属于佛的世界中,即使是圣者,想必也得低头三分。 放眼望去那寺庙之中,有一池湖水饶寺一州,远望之下,犹如一条玉龙盘在那四座石桥之下。 居中的大殿自有威严,中间有些其他的或阁楼或僧居包围其旁,其中应是某些建筑材料的原因,在阳光之下,整个禅寺变得金光闪闪,神圣非凡。 “陈兄,莫要发呆了,入谷进寺后有的是你看的,这些个远观起来引人注目的地儿哪,细看之下,也就那样。”木鱼牵着青姑娘的手走在前面,只是没注意到旁边的那些佛民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更没注意到青姑娘的双脸已经羞的不能再羞。 被木鱼一语点破的陈晨连忙跟上,他只感觉这西漠简直好极了,景美,人淳朴,还有这个令人打心眼里觉得雄伟壮观的大雷音寺,倘若不是自己在此处的遭遇,那在陈晨心中,这简直就是自己去过的最舒服的地方。 走到最后那阶梯最后一个大层的时候,木鱼有些瞪圆了眼睛,那最后一百零八层阶梯的两旁,站满了僧人,木鱼自己都低下了头,只是双手依旧紧紧的牵着青姑娘,双手之间已经有了无数汗液。 他终究还是不知道倘若师傅知道自己带了个姑娘回寺会怎么样,更不知道,旁边站着的这些僧人为何在此,莫非是因为师傅知道自己今天会回来? 越想木鱼越头疼,只是最后还是狠狠地抬起了头,师傅说过,本心所守处,有佛祖盘腿,那就够了,乐得见到和尚窘态的陈晨在木鱼身后捂着嘴笑了笑,虽然和他们一起心中有涌起莫名难受,但是木鱼这个人,自己总归还是将他当做了好友的。 原本还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多僧兵守护那石梯两侧,走到大雷音寺门口看去的时候,有一个僧人在那里站着,他身披一身灰色的袈裟,如今正背对着木鱼等人对着那寺门念经,望见那个背影,木鱼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带着有些疑惑地语气喊了一句:“大师兄?” 僧人回头,那被岁月刻画的面庞绽放开来,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木鱼师弟?” 在这一刻,寺门大开,有一个老僧扫地正好扫到了大雷音寺门口,老僧抬头,看着门口的这些人,轻声开口道:“既然到了,那就进来歇着吧。” 僧人自南唐破晓寺来,明明不入天境,却怀着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听说他从来没有动过手,唯一有过的战绩是同东南蜀地剑谷之中的那剑圣王白一战,可说是战斗,他却只是站在那挨打,王白分明已经入圣,却破不得他的金刚身。 僧人已经在破晓寺中足足敲了十五年的木鱼,静坐了十五年,今日终于回到西漠,僧人是从前抱着木鱼长大的前任佛子,僧人法号,戒痴。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五回 一战争公道 一语情愫展 http://.biquxs.info/

所谓天境之上的交战,动辄便有大凶险,考气运、技巧、胆识、领悟以及体魄。 这世间能以凡境之修为抵挡天境甚至入圣者攻击的,有且仅有戒痴一人,可戒痴虽然有这一身金刚不坏的体魄,但他不会打架。 如今西漠两个出世的最会打架的天境高手,正在交战。 魔风的双眼之中已经充满了赞赏之色,虽说与之交战的薛三,看上去身上已经有鲜血淋漓,可他知道,修炼《血魔大法》的人,只要不真正死去或者被打散功力,都能发挥出极强的战力,这套功法,也被称为魔教之中最强的保命功法。 薛三的血阵之中,十二根飞针犹如利剑,正在与魔风共舞,二人之间的交战,虽然身体未曾真正相撞过几次,但是他们都将彼此视作劲敌。 闭上双眼,薛三身上的血逐渐变成了一颗颗血珠,散出妖异的红色,他已经将全身的气机都溢散出来,准备最后一击,魔风原本正在用着他灵巧的身法躲避着那些飞针的来袭,可在感受到那气机溢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身为魔教的三长老,他有属于他的傲气,在被那股气机锁定的时候,他已决定不再躲避,既然要全力相战,那我也以全力迎之。 魔风双手成掌连连排出十二道掌印,十二根飞针被纷纷击飞,但是在薛三的气机牵引间,没有落地,而是成了一个圈,在那血雨之中旋转着。 “这是我自创的最强的一招,三长老,你若是能接下,我便认输。”那血雨缠上了飞针,十二根针一根接着一根的飞了出去,远处望去,犹如一根极为细长的剑,通体红色,煞气重重。 感受到了这长剑的威胁,魔风的面色一凝,这威胁的程度虽说不如当时司徒浩然递出的那一剑,可似乎也没有差了多少。 在薛三还是魔教护法的时候,他曾大行杀戮之事,他的心智被那功法所控,一心杀戮的他,整个人身上都带有无尽杀气。 后来他在赵姝的帮助下脱离了那被功法所控的傀儡状态,他重新变成了一个人,且记起了那原本属于他的使命。 他重新感受到的,不是杀戮,而是由心底散发出来的某种善意,在那种善意的影响之下,薛三将这《血魔大法》领悟的更加彻底,他自己将其完善,成为了真正的天境,他将那些对血的领悟,用在了行医之中,于是他炼出了两套长针,金针转生死,银针夺造化。 临到准备来魔教的时候,他又炼出了两套长针,金针锁血脉,银针锁气机,他将这一套魔教中阴毒无比的邪功,真正变成了一种可练的神功,可以说,当今世上,他真正的自闯出了一套功法,一套通过人体内的血脉来进行修炼,进行伤敌救人的功法。 于是他更上一层楼,成为了真正的高手,如果说这天下真的有所谓公正的武榜,在武榜之上的天境高手中,他薛三定能进入其中的前十席位,并且其中还得加上一句注解,群战第一人。 魔风是一个好战之徒,他为人所知的是他的轻功,身为魔教之中的三长老,他曾经借鉴过的功法,正是曾经的三护法修炼的那一套《魔蝠功》,只是他借鉴那套功法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天境,因此受到那功法的影响极小。 在当年属于魔风的时代中,他的轻功,无人可比,在司徒浩然面前,他选择退却,失势,无奈之下才反攻一拳,可薛三终究是后辈,他不肯在后辈面前低头,于是他已经用出了他的全部实力。 魔风的左手背在身后,手掌挥动之间有一股气缠绕在了他身上,他的右手并指,化作了长剑,一剑起,御长风,风中一剑迎向了那飞来的血剑。 薛三的眼睛眯起,洒脱的轻笑,在看到这一剑的时候,他知道他已经败了,可他同样知道的是,即使他败,魔风也奈何不了他,血剑重新变成了飞针,黯淡无光的金银针回到了他的针囊之中。 那成剑一般的剑指已经到了薛三的喉间,可已经刺不进去,血雾如泥沼,在泥沼之中,御风的魔风感觉寸步难行,于是他撤剑,整个人负手而立。 “当年你为魔教同辈众人最强,如今依然如此。”魔风没有掩饰他对薛三的赞赏,他知道这个后辈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天境,所谓真正的天境不是进天境而已。 而是身怀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道,只有有了这种道,才能走出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在魔风,或者更多的天境之中的真正高手看来。 所谓修行,其本意本就是逆天而行,在最远古的时候,人类本来与那些其他的动物,没有太大的区别,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有了笔墨书香,有了武功,有了传承。 但这些东西都不是上天赐予的,而是人类自己拼出来的,所谓的天境,更是人类之中的佼佼者。 倘若将上天比作皇帝,人类比作它的臣民,这些东西就是属于人类自己的瑰宝,但这些瑰宝同样可以用作武器,皇帝不允臣民有威胁他的东西,更不允臣民有逆反的心思。 可倘若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些心思,那一味顺天而行的最终下场,便是如同那些失智的动物没有区别,最终只能于浑浑噩噩间出世,于浑浑噩噩间沦为一捧黄土。 正是由于在魔风眼中,薛三真正踏出了这一步,于是他眼中有赞赏,他决定好好听一下这个后辈来到这里挑衅魔教的原因,在魔风心中,一个真正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而并非在一条狭窄小路上前行的人,胸怀定然不可狭窄。 薛三明白魔风的想法,在同样的境界,同样的想法之下,年龄已经无法成为局限,于是他开口:“魔教何以为魔?魔教为何屈居西漠?” “魔教以抗天之举,功法之异为魔,因此受天下正道之蔑视而居西漠。” “邪功因何而生,魔教因何而被灭。” “为强己而生,因奸佞而灭。” “故而就该灭所有奸佞,保当下太平?” 听到这句话,魔风犹豫了一会儿,看向自己身后的慕容风,他已经明白了薛三的来意,但他还是点头:“若奸佞犹存,则当灭!” 薛三放声大笑,这笑声中有不屑,有羞与为伍的嘲讽。 “三长老,我原本以为你是前辈,却不曾想,你与慕容无二,同为心思狭隘之辈,所谓灭魔,是为了灭那些修了邪功的奸佞贼子,于是你们重立魔教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大起杀伐,杀掉当年那些活着的余孽,自觉挥刀,大义灭亲?” 没有理会魔风有些不豫的面色,薛三继续开口:“你们可知道,我薛成武如今不叫薛成武,如今我叫做薛三。” 在人群中,有些原本就对薛三有些印象的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发出惊叹。 常年闭关的魔风不知道薛三这个名字代表什么,可魔教众人隐匿江湖之中并不是都像魔风一样闭关,他们望着薛三的眼神,逐渐多了几分好奇,他们不知道,这个曾经魔教的第一屠夫,是怎么变成如今的这个西漠第一医者。 “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悟透了《血魔大法》,我化武为医,走遍西漠,被那些普通人认为是医者仁心的典范,可我只是为了给当年的自己赎罪。” “我救了很多人,但其中更多的是当年魔教之中的奸佞之辈,凭着身入天境能残存的一点感知,我找到了很多人,也化掉了他们身上的邪气,有些人直接自废武功,有些人寻了个媳妇或者相公安居乐业,原本很多人都真正明白了曾经造下得罪孽,准备重新改过。” 说到这,薛三的眼中充满了火光,他看向慕容风,直接一指指了过去:“你可知,你唤来那个自以为能够保住魔教当下重立地位的那个真魔,她究竟毁了多少家庭,那些原本已经安守本心,一心过好当下的那些人,被你杀掉了多少?” “魔教教主的责任你是尽到了,可我问你,你可对得住你自己胸膛里面的那颗良心?我薛三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挑衅魔教,也不是为了向你们谁证明我薛三如今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天境,而是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讨一个真正的公道,你慕容风,不配为魔教的一教之主!” 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薛三强行重新聚起原本被魔风打散的气机,那一股天仙气纵横之下的魔风双眼睥睨,当下的他已经不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医者,在过去认识他的那些人眼中,当年的那个血魔似乎又重新回来了。 打散他身上气机的是一口气,长刀未出,一口余气击散了所有气机:“慕容风,你好好自省一下吧,还有你唤来的那个真魔,哼,你得给我一个交代,薛三,倘若你真的有心,我觉得你可以亲自做魔教教主,这句话我说的,想来六位魔教之中的前辈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手中拿着一葫芦酒的老酒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薛三身旁,他笑嘻嘻的看向薛三,仿佛已经看见了薛三心底的许多事情,包括,他是李公羊下下来的一颗棋子。 “哎,我只是想好好享受一下人间的繁华,过几日就是佛节,倘若有缘,我们在那处相遇便是。”老酒鬼没有停留,就像只是路过一般,说完这句话后又一步一步的离开,那声音依然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听着那些话,魔风却提不出丝毫拒绝的意见,在这个真正挽救了魔教的后辈面前,他选择了沉默,当他看向薛三的时候,只见到薛三也是沉默了下来,薛三自己也拿不准,这个曾经地西楚大将军,是不是看透了李公羊的一些想法。 可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他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李公羊是谁,南唐第一文才,当代的风流第一人,他的想法,想来就是那被称为与李公羊同名的鬼谷子,也拿不准吧。 于是薛三看向魔风,没有搭理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慕容风,只是缓缓开口道:“魔教教主之位,我没什么兴趣,倘若你们不介意,领一个副教主的名头,我还是可以的。” 说罢,薛三准备离去,在他心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不知道那个辽镇中的傻兄弟,有没有说出那不知道藏了多久的心里话。 每当想起这件事情,薛三的嘴角就不禁掀起一丝柔和的弧度,他准备回去找赵姝他们了,既然说好让玉儿看看自己的道行有多高,那西漠佛节,自己是定然不能缺席的。 …… 今天的辽镇喜庆的紧,从那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中,有人心生疑惑,直到看到六爷那喜气洋洋的脸色,大家心中才大概明了。 六爷身穿一身大红袍子,那平日里一直握在左手的旱烟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在六爷身后那怯生生站着的,不就是辽镇当年的第一美人儿肖若若? 想起薛三给自己说完的那些话,六爷直接就往辽镇西边去了,直到走到那茅屋前,六爷才有那么一点点畏惧,他在想,如果自己会错了肖姑娘的意,那岂不是再尴尬不过,前思后想之下,六爷终于又有些后怕。 他怕的不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怕的是要是捅破了这窗户纸,倘若成了,那自然是最好,倘若不成,那岂不是自己像个一厢情愿的戏子? 就在犹豫之间,那门忽的就打开了,那门缝里露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只见那小子笑嘻嘻的告别,提着一个水果篮子离去,然后那门缝里又挤出一张俏脸,虽说肖若若也是个四十岁的姑娘,可那脸上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依旧那么淡然,善良。 她平日的生活里,寻不到些什么欢快的事情,只是她特别喜爱小孩,于是有的时候,那些叫她肖姨的小孩都会主动来她家中陪这个善良的女子,小孩子喜欢她都有一些缘故。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肖姨家里种的那几棵果树实在是甘甜的紧,更何况哪,他们都知道肖姨喜欢听什么,每当他们笑眯眯的说今天六爷又怎么怎么样,那人美心更美的肖姨总是会笑的很甜,然后仔细挑上几个再甜不过的果子送给他们。 今天肖若若只是如常一般送别这个可爱的孩童,可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个背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门口,当然,那是在午夜的梦里,她喜欢他,但她只能在梦里与他相会,这对于这个善良但是又有一些怯懦的姑娘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当她抬头看见那个背影的时候,突然提起了一丝胆子,她轻唤了一声:“王六!” 那有些微胖的背影就顿了下来,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丢掉那个旱烟袋,王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莫高境界的武者点住了穴道一样,他眨着眼舔了舔嘴唇,强行憋出一个自己觉得十分自然的笑容,回身抽了两口烟杆,然后应了一声。 只是在肖若若眼中,此般姿态的王六实在是显得太过于憨态可掬,活像一个呆子,可就是在这个呆子面前,自己这颗心都感觉柔和了下来。 “怎么有空来西边?你不是一般都是在东边游街的吗。”肖若若的心跳的很快,但是她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紧张,笑着看向王六,他们两个的脸都很红,都不自知,他们实在是像极了两个站在对面的呆子,只是一个是男,一个是女。 分明是四十多岁的人,可当看到自己心中所系的彼此的时候,他们都真正陷入了所谓的情思之中,这世上大多于情思之间迷惘的人,都是呆子,他们也不例外。 王六的侧脸已经有了一些汗珠,在这个有些凉爽的春天,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十分燥热,他想开口,但嘴唇上下碰撞了许多次,就是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 “我在你面前这么凶神恶煞吗?我怎么看你这么紧张。” 心中本来已经打了退堂鼓的王六在一声叫唤声中突然醒了过来。 “肖姨夫好!”原本已经离去的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在转角处露出了小脑袋,原本在看戏的他,却鬼使神差一般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一溜烟就跑了,生怕回过神来的这个六爷生气。 只是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对视的两人脸色都柔和了下来,他一直怕来镇子西边,就是怕遇到这般场景,可是当今天听了薛三的一些话以后,他的那些顾虑原本就已经放下,只是羞于表达,惧怕未知,才有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 但是在那小家伙的一句话中,他心中的隔阂已经完全被打破,只是他的心态似乎有些不对,此时的他,变回了当年那个魔教之中的三护法萧瑟,他昂首阔步的向前,就如同视死如归的壮士一般。 他开口:“我有些话给你说。”他的汗已经流的更多,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坚定了下来。 但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方式,肖姑娘的胆子明显比他更大,她先是说了一句题外话:“我喜欢孩子,各种各样的孩子,漂亮乖巧的,俊秀调皮的,才思敏捷的……但是……” 说到这,她低头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直视王六的双眼,她已经决定把那些憋着的话都说出来,对于感情总要有一个人来把握,陷入爱情之中的女人向来是要更勇敢一些的,于是她说了出来,她直视王六,是为了告诉他,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我看着你,我问心无愧。 “但是我更想为你生孩子。”相比于犹犹豫豫的王六,肖若若显得更加勇敢,当她决定吐露出自己的心声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王六眼中最美的女子,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为她的这般勇敢加以衬托。 在说出这句话之中,肖若若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瘫在门边,痴痴的望着王六,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从你刚进镇子的那一年,到我说出话的这一刻,我还在等,等你的答复,你呢? 王六也已经痴了,他手里的旱烟杆子已经在微微的颤抖,表露出了他内心的波动,他曾经被无数魔教中人认为在坚毅不过的肩膀开始抖动,然后烟杆落在了地上。 “你以前说过,烟味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闻的味道。”王六的声音有一些沙哑,有一些轻,他似乎怕声音再打一点点就会打破这个场景,这个场景如梦似幻,但美不可言。 肖若若点头,她眼中已经有点点水雾,她已经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于是他说出口:“那就不抽了。” 他终究没有说出太过于直白的话,但这句话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你不喜欢烟味,那我便不抽了,他用力的臂膀上前拥住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终于压不住这么多年一直存在心底的泪水。 当她在他怀中哭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这泪,很甜。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这一幕,六爷笑呵呵的站在自己的店前,他已经打好了招呼,辽镇中皆张灯结彩来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个大喜日子,他已经决定亏本一次,他的酒馆免费送酒送吃食,在薛三回来的时候,他就准备拜堂成亲。 而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多年,于是他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因为他知道,薛三一定会回来。 在他心中坚信薛三会回来的时候,薛三已经踏上了归程。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六回 好风凭借力 送君上青云 http://.biquxs.info/

剑谷听沧澜江的潮声练剑,书院听琅琅读书声,闻笔墨清香味道达文,大道观独坐白云苍狗间悟道,而在一片山清水秀中听那绵绵佛唱,静坐以明心的才是那在西漠传承最深最广的佛教。 按道理来说,木鱼和尚应该是和远走南唐破晓寺的戒痴是一个辈分,可他不以戒字辈取法号,是有其因果的。 戒字辈在大雷音寺中,属于极高的辈分,仅次于悟字辈的悟空,可如今的大雷音寺之中,仅仅只有戒痴一人。 在许久以前,戒痴还是佛子的时候,他云游西漠,时值杀神西伐,虽说戒痴是大雷音寺的佛子,且在当年云游之时就已经有了一品巅峰的修为,随时可以破天境,可直到如今,他依旧是老酒鬼嘴里那个不敢入天境的和尚。 当年的佛子曾经直面过杀神的大军,自以为学过一些所谓佛家的辩驳,就可以和那后来所向披靡的无当军讲道理,但是那个时候的戒痴还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曾经的老酒鬼在习武之前也做过酸秀才,他腹中的墨水比起那些纸上谈兵的所谓文人应该还是多上些许的,只是后来不知怎地,他多了一个想法,西楚的文人墨客如此之多,既然不缺文人那又何必做文人,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老酒鬼毅然的选择了弃文从武。 在老酒鬼弃文从武的时候,当时的昌平还是太子,在外游历的时候认识了老酒鬼,于是就有了后来君臣相乐的西楚美名,再后来,就是老酒鬼出征西伐。 老酒鬼西伐时候的修为甚至还没有一品,他没有练过所谓内功之类的功法,他只会杀人技,以及些许兵法。 在戒痴面前,老酒鬼感到十分可笑,因为当年的戒痴说的话让老酒鬼感觉眼前这个人,犹如稚童。 “贫僧戒痴,此来特为西漠作说客,请王将军班师回朝。”戒痴当年的眼神还十分尖锐,他不会打架,但他会辩驳,在他看来,此举是为百姓立命,所以不可退。 只是这般话语在老酒鬼看来显得十分可笑:“你为西漠作说客劝我班师,敢问你是为那天魔山脉之中的那些个妖邪,还是为西漠之中的无辜百姓?” “佛怀天下苍生,自然为百姓立命。” 听到这句话,老酒鬼只是冷笑了一下,他拔出了长刀,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那杆无当军旗:“我王奇,无愧于百姓!” 随后骑兵如潮,汹涌而过,形单影只的戒痴一个人站在路边,他原本准备挡住一些人的冲刺,可是他发现那马撞在他身上之后头破血流,坐骑上之上的骑兵飞了出去,可是该冲刺的人依旧,王奇冷着脸骑在马上,开口道:“谁都别给老子避开他,违令者斩!” 就这样,在撞飞了七八个人之后,戒痴主动默默的让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将军的王奇可以这么冷漠,他主动出手救治那七八个人,可那些人只是将他甩开,然后扶起仍在流血的战马,跟王奇行了个军礼,之后继续冲锋,整齐而沉默。 老酒鬼当时的脸色阴沉,他开口道:“你口口声声说怀天下苍生,可我手下这些儿郎难道不是天下苍生之一?在你口出狂言之前,我请你能好好看一下这西漠我要除的那些个魔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不能因为一时的战乱殃及百姓,就选择和一些人妥协!”老酒鬼的表情很冷,在他说完这句话离开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倘若你不是僧人,不是那大雷音寺之中的佛子,我不会用我手下儿郎受伤作为代价告诉你这个简单的道理。” 说罢,老酒鬼成了那墨甲之军中的一员,跟着那浪潮离去,而留下迷惘的戒痴。 其实所谓佛子,和那些读书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他苦读佛经,参悟佛理,一朝出寺就以为许多道理在心中已然通透,其实不然,于是他选择了静心游走,他当过大夫,当过私塾先生,也当过那田里的老农,最终他开始惧怕那高高在上的苍天。 他发现所谓苍天,虽说世人抬头便能看到他是个什么样子,可当他仔细看时,他发现这所谓苍天,人敬亦不喜,人厌亦不怒,那在深思那些所谓破天门而去的那些人,他们究竟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当然这是人的探索与好奇心所致,可他只是想好好的活着,于是他选择了畏惧。 于是他在悟透了许多事情之后,选择不入天境,自成一道修行路,他虽不入天境,修为仍旧是一品巅峰,感应不到那些个所谓气机,但是他有自信,即使他不会打架,但他这金刚不坏的功夫也无人能破。 他已经不打算往天上看,更不打算修炼到极高境界过传说中的那道天门,他只想好好的念经,参佛,体悟红尘,做好他的和尚,这样就很好,只是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做到一件事情,为大雷音寺找到下一个佛子。 一路云游,他踏遍了西漠,可他终究没有找到那种心思质朴的人,他又不好如同那些人贩子一般,用遍坑蒙拐骗之法将孩童诱骗到大雷音寺之中做所谓佛子,万一人家父母不稀罕怎办?于是他垂头丧气,准备认命,他打算回到大雷音寺之后便突破天境,为作下一任首席方丈做准备。 正在他走到天音谷前的时候,正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看见了一个肥头胖耳的孩童,裹在襁褓之中,那襁褓之旁有些飞鸟鸣叫,当戒痴走过去的时候,竟没有听见那孩童的哭泣之声,只见到那个孩童呲牙咧嘴,笑的格外欢快。 这就是后来的木鱼,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他选择笑着迎接,戒痴认为这个孩童是他改变命运的钥匙,于是他将他带回了大雷音寺之中。 与其说木鱼是戒痴的师弟,不如说,戒痴既当了师兄又当了爹,在戒痴给老僧表明心意之后,老僧迟迟不语,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戒痴的要求。 从小就跟在戒痴旁边的木鱼可以说是耳濡目染,戒痴最喜欢的就是捧着一本书参读,或者闭眼敲着木鱼,所谓充满童趣的生活木鱼没有感受到半点,但是他就喜欢这样赖着戒痴,也正是因为他唯一的玩具就是木鱼,寺里的人也都干脆称呼他为木鱼,自此木鱼既成了他的名字,也成了他的法号。 小时候的木鱼看不懂字,于是便天天学着戒痴敲木鱼,戒痴看书,他在旁边敲木鱼,戒痴敲木鱼,他也跟着在旁边敲木鱼,他一天唯一不敲木鱼的时候,就跟着戒痴屁颠屁颠的在寺里到处转悠。 那个时候戒痴虽然已经卸任了佛子不干,可早晚一撞的佛钟还是要归他管的,大雷音寺出名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雷打不动的早晚佛钟之声。 佛钟的规矩是早晚一撞,一撞共一百零八下,一声强于一声,最后一下撞击声能在这天音谷中回荡多次,直击苍穹之上,而当时的木鱼就喜欢爬在戒痴背上看着他敲钟。 生活的改变是在木鱼六岁那一年,戒痴已经打算出寺,去南唐,因为他觉得南唐太平,且繁荣昌盛,他可以在那里好好的参悟他的佛理,宣传他的佛义,说白了,戒痴预见到了那天下即将要迎来的大乱,从这一点中,戒痴虽未入天境,感受不到个中气机,却能预感到天下将乱,实在难得。 戒痴不忍,不忍见到生灵涂炭,不忍见到兵马杀伐,于是眼不见为净,选择一个人跑到南唐,不知是怎么说服了李公羊,允诺他在南唐开了一个破晓寺,他就端坐其中,开始参悟佛法,一直至今,重归西漠。 …… 夜间,灯火通明的辽镇中,王六笑的很开怀,他和肖若若站在眼前的薛三面前,笑的很开心,俩人一身新衣,对视之间的双眼含情脉脉,而薛三看着拜堂结束后的二人,同样有些感叹。 当年那冷血的蝠王,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他给王六说着:“三儿,过几日的佛节我得走一趟大雷音寺,你不是问我需要你在这里做什么吗,好好的给我折腾出个义子便好。” “大哥,放心,若若可想要孩子的紧,哈哈。”听到这话,肖若若害羞的低下了头,那脸上的胭脂都盖不住姑娘脸上的两片红云,她轻轻的拍了一下王六。 薛三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王六,身后是薛玉和赵姝,他开口道:“送君千里终须有别,你就不必送了,我去也。” “不知薛神医可否带我一程。”当众人往辽镇中看去的时候,王六的面色不禁一紧,眼前这个中年人虽有些邋遢,可他永远忘不掉当年他刀下的那些魔教亡魂。 “求之不得。”薛三笑的很淡然,老酒鬼自己饮了一口酒,然后拍了一下王六,说了一句:“六爷,新婚快乐。”老酒鬼的眼神很真诚,他也想起了当年自己想要隐居时候的梦想,可惜,自己没有这个结婚的福缘。 王六雇来的马车已经到了众人之前,薛三看了一下王六,说道:“无碍,我去也。” 老酒鬼自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几人上车之后,老酒鬼扬动马鞭,一行人开始行往大雷音寺。 西漠边境近日来多了一个苦行僧,那僧人不开口,只是默默的走着,他行走的方向不是大雷音寺,而是那天宫,人要求的公道太多,可是我不是为什么人而求,只是为了自己而求,所以来这,我一个人就够了。 只是在苦行僧的前路上,出现了一袭红袍,红袍半面,曾是南唐第一武才,天仙武圣李公义。 “你不能一个人去。”李公义的声音很淡,看着眼前的段丰喜,心中有些感慨,那些场景好像就在昨日。 心中对兄长有怨怼的自己静静地坐在观星阁内养着胸内的那口气,而这个修着闭口禅的家伙就在自己旁边,一日复一日的读书,写字,吃饭,睡觉。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交流,可心中的那股愤懑大抵相同,所以李公义来到了这条通往天宫的必经之路上来堵截他,这个曾经也算青年一辈中风流人物的段丰喜停下了脚步,可他的眼神只说明了一句话,让开。 他不想和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想找天上人清算的人动手,他修了这么多年的闭口禅,一旦开口,可敌天上人,但是倘若他依然做一个哑巴,他绝对敌不过眼前的这个人,但他与他的悲欢类似,于是他决定讲讲道理,他面色苦闷,抬头望天,天上有一朵云是佛陀模样,可那佛陀的胸口漏了一个洞,佛陀已无心。 李公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段丰喜漠然的眼神之后,他顿了一下,开口道:“我送你一程。” 段丰喜脸上的线条变得稍微柔和了些,点了点头,俩人并肩,同往天宫。 只是二人不知道,天上有一朵云正在他们头上飞过,云端有鹤,鹤上有一个老人,老人手握拂尘一把,在云端之上跟着段丰喜。 老人的道是孤隐之道,纵使是入了天仙圣境的李公义也没有感觉到老人的存在,老人姓段,大道观前任观主,段淳罡!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那天宫所处之天山缥缈峰已经到了二人眼前,李公义最后说了一句:“决定好了?” 段丰喜看向李公义,淡淡的笑了一下,做了个揖礼,既然你已经懂我决定,又何必再问,虽不与我同上此宫,可一路有你相伴,幸甚。 两人都没有开口,可彼此之间已经懂得了对方的心思,李公义抱拳还礼,而后回头。 段丰喜,你此去不能成,但你既然已经憋不住,那你去吧,不过是个先后罢了,我李公义要讨得那份公义,再加上你一份便是,胸中一口浊气起,李公义转身,看着段丰喜,此地有我,最后观赏一番你的绝唱,倘若日后没有人记得你,我来为你正名,人间尚有人敢向天问道,在我等之前。 咧嘴轻笑,哑然无声,段丰喜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是离开大道观的时候装的莲子酒,他一饮而尽,身上的气势完全散发,天宫之上有惊雷,轩辕策立于缥缈峰巅,低头看向那气势汇聚处,传出一声冷笑。 天宫之上,有天人下凡,天人并非轩辕策,轩辕策只是负手,望着那个在他视线尽头犹如一个蝼蚁一般的段丰喜,既然你要求死,我就送你一场厚礼,能不能收下,就看你自己的了。 哑巴开了口,身旁有无尽狂风起,狂风之后是一脸淡然的李公义:“好风凭借力,送君上青云。” 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段丰喜说出了这么多年的第一个字:“疾!” 风势更猛,风中有杀意,段丰喜在这大风之中犹如谪仙,口中发出的那一丝声音成了夺命利刃,那些下山的天人再也没有下山的机会,疾如风,风如刀,他们的脖颈处已经多了一丝血线,然后他们倒下。 “起!”风势卷起,段丰喜的嘴角已经有了一丝血迹,哑巴开口,强行入圣,他透支了他余下的所有,谪仙借风势飘到了半山,空中雷劈下,哑巴吼了出来:“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雷龙在呵斥之下变成了蛇,蛇又变成了小火花,最后湮灭在了半空中。 鲜血已经浸透了段丰喜的胸膛,可他的双眼依旧锐利,他已经看到了崖巅的那个人,于是他再吐一字,伴随这个字的,是一道血箭飞出。 “弑!” “有点意思。”轩辕策一掌劈下,准备直接硬撼那道血箭,谁知道就在这时,天上有一道拂尘降下,死死的困住了他的双手。 仙鹤之上的段淳罡终于出手,“只是个守门的奴才,也敢自以为天人?” 血箭直接洞穿了轩辕策的右臂,段丰喜看到段淳罡的时候,鼻子抽动了一下,他知道,老人此来并非为了诛杀轩辕策,即使再加上李公义也不行,因为这不是最好的时机,老人此来,特为同死! “你们俩人,还不够,李公义可敢一战?”轩辕策身上气劲大放,拂尘被撕裂散开来,他右手成拳,一拳砸开了一道门缝,门为天门,天门之内,有长刀在手。 李公义有些意动,可是他强硬压下了自己浮躁的内心,他只是抬头,双眼之中有战火沸腾又熄灭:“可惜,可叹。” 春风之下,有无数花草绽放生机,李公义站在那花草中间,高喝一声:“二位宽心登天,公义敬送。”说完这句话,这花香弥漫开来,李公义的袖中有一张纸落在了手里,纸上只有一个字,那个字是李公羊当年可入儒圣而不入时写下的,这个字是,天。 纸张无火自燃,飘了起来,在半空之中的火花成了一道罡风,朝崖巅飞去。 “公义去也。”山下已无李公义,留下了一丝燃烧之后残留下来的灰烬。 那纸是一把钥匙,是一个契机,是李公羊许久以前就已经埋下的一个伏笔,当年李公羊给李公义说了一句话:“日后你若非要上天宫,就让阁里的老客人陪你吧。” “我何须你来安排,倘若这天宫真的上得下不得,我一人足矣!” “我没有入儒圣,但留下了儒圣的一个字,这个字,送给你,无论是否是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这个字都能成为一把钥匙,打开天门的钥匙,至于要或者不要,你自己看着来便是。” 如今那道符纸已经乘风而起,成了一道光圈,光圈伸展开来,化为了一道门,那门像是被墨水缓缓画出来的,隔着那道门,轩辕策感受到了那个大唐文才的气息。 世人皆知我可入儒圣而不入,可我虽不入儒圣,便已可开天门,轩辕策想起了天上的那个潇洒的文曲星君,他的身体已经有些颤抖,可天宫中的那些个天人争先恐后,已经不再管那强闯天宫的师徒二人,他们都拼命的厮杀起来,纷纷争夺那唯一进门的契机,进门,成仙! “你要求公道,是得向那天上的人来求,傻徒儿,为师助你杀进天门。” 这个号为观沧海的老道,曾经观过的那些云中沧海全部进到了他的胸膛之中。 “可惜,倘若顺势成圣,段淳罡当为天下第一人,犹如昨日王奇。”离去的李公义口中传来悠悠一叹,段淳罡入圣的这一刻,天门之中有一道光束照射下来,看见着道光的百姓全部匍匐在地,认为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恩赐。 正在驾车的老酒鬼抬头看向天宫的方向,眼神落寞,天下可惜又少一同道。 被徒儿念叨着写字画的鬼谷子,手中那硬毫狼毛笔在用力过猛之下断裂,鬼谷子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只是这一抹痛苦却不是为了这手中这只名笔,惜哉!江湖潮头之上的风流,又少一人! 只有那大道观中的道士们惊讶的发现,那莲花池中,有一株莲花忽然绽开,光芒大放。 老道双眼金光闪烁,怒喝一声:“老道不入天道,纵请,亦如是!” 双手挥动间,一道真正的太极图印在了那天门之上,轩辕策拔刀,一刀断生死,刀已横在了老道的头颅之上,可老道头也不回,强行拉着一旁的段丰喜,走到了那天门之前。 那些个天门见到此景,已经癫狂,这莫大的机缘岂容他人抢夺?他们攻向了老道,老道依旧不理不睬,身上已经有鲜血迸发而出,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段丰喜。 “此问当问,当入门天问!” 段丰喜的泪水滴落,老道笑的很开怀:“再有一世,你我再做师徒。” “嗯。”段丰喜的鲜血已经流进,他的身体已经在这强光之中显得有些黯淡,他开口吐出的,不仅是这么多年来的胸中愤懑,还有他余下的所有生机。 天门之后为仙道,天上的神仙亦有七情六欲,感受到了老道的挑衅,天门开始向里面坍塌,变得越来越小。 “再见,丰喜。”老道须发已被自己的血染红,他双眼怒目圆瞪,纵身跳到了天门之中,天门之上的那太极图开始旋转,越来越大,老道双手双脚顶住了天门,可他的身体开始逐渐消散。 段丰喜怒吼一声,他的血已经开始四处飞溅,他冲向天门,一跃而进,他撞散了老道的身躯,轩辕策皱眉看去的时候,只见到那天门之中变得漆黑一片,坍塌了下去,不见踪影。 天上,下了一场血雨,他莫名的感觉心底很压抑,他感受到了在天道之上,那个哑巴依然在不甘的责问,这场血雨,大概是那哑巴的返乡之途吧,袖袍猛地一挥,他手中持着的战刀再次撕裂开了那道门缝,消失不见,那些所谓天宫之上的天人发出绝望的嘶吼,可在轩辕策的目光所及之处,他们都强行的抑制了下来。 大道观中,那原本象征着大道观气运所在的莲花池中,那金光大放的莲花黯淡了下来,花瓣节节凋落,见到此景的道士皆口中传来惊呼声。 大道观如今的观主,段淳罡的师弟周璁目光悲切,他跪倒在莲花池前,连续叩了三下头,头上已有一些紫青之色。 可周璁脑海里与那老顽童一般的师兄一起度过的日子不断闪烁着,他的双目之中尽是晶莹,轻轻地说了一句:“恭送师兄登天。” 在老酒鬼王奇战天之前,大道观第一人段淳罡携弟子段丰喜,双双成圣,为护弟子过天门,段淳罡全身气运化作了阴阳图锁住天门气机,以身强抗天门之力,身死道消,段丰喜登天而去,留下一场血雨,当年,近天宫之处的那些耕地之中的土壤尽成了赤色。 年末之时,那些个农夫发现,今年的收成,远胜从前,在他们心中,这或许是那上天眷顾,那一道光照之下,洒下了仙人的所谓慈悲。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七回 所谓佛缘者 执念一线间 http://.biquxs.info/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所谓首席,大雷音寺中的佛子要受敬爱多了,当那些个和尚听到木鱼回来了,各个笑的咧开了嘴,纷纷想着自己又得了个休息的好机会。 且不论其他,自从木鱼离开大雷音寺之后,那些和尚心中对他可是思念的紧。 自从当年戒痴离开大雷音寺之后,才六岁的木鱼突然间就变了个模样,虽说他辈分极高,可不管见到谁,都会乖巧的叫一声师兄,然后跟在师兄的屁股后面,这是一开始他能够得到寺里和尚喜爱的缘故。 见到有种菜的师兄,他就叫声师兄好,然后时不时的趴在菜圃旁,端详着师兄怎么种菜。 可年纪尚幼的木鱼可不只是对种菜感兴趣,他还看挑水,敲钟,念经,劈柴,做饭当然还必须有敲木鱼。 只是当他屁颠屁颠想学学怎么扫地的时候,一直一人扫一寺的老僧总是不耐的将小家伙推开到一边去。 小木鱼从小便好动,当他向师兄们取完经之后,师兄们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玩心起,谁知道木鱼和尚后来就开始自告奋勇的帮起他们来,今天种菜明天挑水后天劈柴。 总之年幼的小木鱼今天帮这个师兄,明天帮那个师兄,直到他离寺的那一天,他还是兴冲冲的劈了柴,认为足够全寺的人用来取暖之后,才依依不舍的跟各位师兄道别。 身为佛子的木鱼,不仅没有引起那些师兄的嫉妒,反而受欢迎的很,他离开的那一天,老僧说不得有几分难受,可那些目送他离去背影的师兄们,各个都忍不住开始擦眼泪,好木鱼,你帮我们做了那么多事,突然你一离开,例行的休假都没了,你可得快点回来。 无疑,这是每一个大雷音寺和尚的心声,就算是在佛塔中摘抄经文的那个玄空老和尚都喜欢木鱼的紧,木鱼小和尚若是某天感觉体力有些乏了,不再想去干那些体力活,就会到塔里,帮他带一壶茶,然后拿起玄空老和尚没有抄完的经文继续抄写。 所谓人以类聚,大抵正是因为木鱼和尚和陈晨一般,都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这才能让两个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成为了交心的至交好友。 刚刚回到寺里的木鱼就被各位师兄拉着询问,关于在外面见到的一切,关于那个动人的青姑娘,关于那个有些看起来有些乐天派的陈晨。 准确的来说,木鱼并不算是真正的僧人,虽说他剃光了烦恼丝,继承了戒痴的佛子位,可他更喜欢把自己当做一个行者,他在寺里的时候就想极了那些所谓戒律中禁止的酒肉,奈何寺里就根本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在外游历的时候,初品酒肉的木鱼和尚就爱上了这红尘滚滚。 这时候寺里最受欢迎的反倒不是木鱼和尚,更不是陈晨,而是给寺里带来一片欢声笑语的青姑娘,在叽叽喳喳的询问声中,那犹如雀儿一般的声音让那些个僧人觉得更加怜爱,至于所谓戒律,连木鱼都不把自己当个和尚,他们又何苦管这事。 于是现在的寺里,那些僧人开始围着青姑娘和木鱼说那些所谓江湖故事,反倒是原本乐天派的陈晨,由于自家心事自家苦,他将自己关在了客房里,天天读着那本所谓《道经》,希望自己能从中读出一些韵味,最好再能有上一次像半年前的那种顿悟,那就是再好不过。 “你悟透了?”扫地的老僧向来不闻那些寺内的欢笑,他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某些打算加在木鱼身上,因为木鱼只不过是个赤子,赤子是没有办法担之大任,在那压力之下,赤子有可能变成一副陌生的模样。 这便是老僧一直以来的想法,故而他与某些人的主张一直都不同,甚至冷眼旁观陈晨所经历的一切,更希望这个变数死于非命。 可当他望着眼前的首徒的时候,他眼中多了一份希冀,老僧对戒痴向来期待满满,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走出了自己道路的人,他不入天境,却能成就凡间金刚身,这其中的一些深意,老僧心中了然。 戒痴望着许久没有见到的老僧,有一些感叹,虽说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傅不是常人,可十多年的岁月,终究也给他脸上带来了些许皱纹,他听到这句问话,笑的很随意,答道:“悟之一字,说来容易,做起来才当真是困难至极,只是昔年为凡间第一金刚,如今亦然罢了。” “可惜你不会打架。” “但弟子还是会讲点道理,别的甚优点没有多少,一个嘴皮子硬,还有一个嘛,就是吃打得很。” 两个人之间的递话已经结束,准确的说是戒痴向老僧的递话已经结束,老僧感知到了昨夜那天宫之上的那场交战,他感受到了其中的暗流滚滚,于是他开始沉思,可惜当年与他手谈一局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地下。 老僧叹了一口气,故人已故,再难寻故人,戒痴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老僧,只是最终的决定权,终究不在自己手上。 想起当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僧手中的扫帚已经再难挥动,那个裹着个大黑袍子的那个文才,实在是叫人难忘。 老僧一时失了神,许多年前的那些画面,不由自主的重映在了他的眼前。 当年李公羊最后做出决策,落定那春秋七子部署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正是老僧,那个夜晚风雨交加,眼见赵毅和公孙奇离开之后,老僧一个人潜入了观星阁,而那个时候,他看到的是胸有成竹的李公羊。 在一袭黑袍遮盖之下的那个智者仍旧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可看向自己的那眼神却自信十分。 “听鬼谷子说你能断气运长河?” “那得看怎么断,如果是一指断之,那天下无人能断,天人也不行,如果只是稍稍推断其走势,应当还是可以的。”李公羊轻笑,可他的傲气尽显,傲气需有,纵使你为圣者,可我能做到的事情,这天下纵使是圣者,也做不成! 老僧在看到那股傲气的时候,稍微对他有了一丝敬意,这股敬意是将他真正看作了同辈众人,可他依旧有些怒火,如此天骄,倘若成了儒圣,那抗天之举分明会把握大增,可这厮却能入儒圣而不入,活像个欺世盗名之辈。 李公羊瞥了老僧一眼,看出了他的怒火,而他只是继续饮了一口酒来取暖,然后叹了一句:“圣者又如何,我入世前立志,此生不提青锋,不动武力,仅以平生之智,奉予心中明君,我李家,一文一武,足矣。” “可你总是文能谋定天下人又如何?莫非堂堂人间第一儒,不敢抬头望苍穹吗?” “从前幼时总是喜欢抬头望的,抬头望时,壮怀激烈,于是恨不得拿出腹内那寒窗苦读攒下的功底,修身治国平天下,可落到实处,总得一步一步来,于是就不喜欢抬头,更加喜欢低头看清眼前的路该怎么走。” 说到这,李公羊看了一眼老僧,未卜先知一般的说出了一句话,了结了老僧心中的疑惑:“此天下,平乱世迎盛世者,必为唐,可安天下以立大人者,其气运在西,乱天必楚。” 老僧能感觉到李公羊心中的那股傲气,丝毫不在那些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圣者之下,纵使是当世的第一儒鬼谷子,在他面前仿佛都得低头一般。 于是不知怎地,那压制了许久的嗔怒气却莫名涌上了心头,老僧身上有股无形威压压向了李公羊,他希望能看到这个倔强的中年人低头,可他只是看见这中年人身子颤的更厉害,可他那双眼依旧如刀如剑,冷冷的看向自己,不为自己这气势所迫半点。 李公羊的面前有一个棋盘,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可依旧有些力气,他夹住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最中间,老僧感觉这天地之间原本尽在自己掌控中的势反倒压向了自己。 “我不入圣,是因为倘若入圣天下也没有敌手,反而会成为一心修文的障碍,所谓道者,悟道何须天来认可,吾不入天境,不为儒圣,但如今的天下读书人,谁能见我不折腰?”李公羊的语气冷冽,可他身上露出的隐隐气势让老僧知道他没有说谎,此人若为圣,天下无人可敌,于是年长的老僧只能在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轮的李公羊面前低头。 李公羊没有看他哪怕一眼,只是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开始盘算着一些想法,然后心中有了一场赌注。 这场赌注,便引出了之后的种种故事,老僧每每想到那场赌局,心中总是忐忑不定,不知为何,如今的忐忑之中却没有半点对当年那个文才的责怪,当他想起当时的场景的时候,他发现,从头到尾,自己都在李公羊的节奏之中,不曾摆脱,从那场棋局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主导,就已经变成了那个南唐文才。 身为很久以前的大雷音寺的住持,坐在那枯燥无味的寺庙之中的老僧还没有开始扫地的时候,主要研究两件事,一个是所谓的道,另外一个就是下棋。 在李公羊之前,围棋分为纵横十七道,但在他眼中,十七道的围棋实在太过简单,曾经有一次鬼谷子访唐,其时二人的手谈用的便是纵横十七道的棋盘,二人共对弈十局,胜负五五分。 二人手谈时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件事情大抵现在活着的人只有鬼谷子本人还清楚,但手谈结束之后二人说的话天下皆知。 “十七道纵横的变化终究是少了些。”结束那一场手谈的鬼谷子意犹未尽,空余此叹。 “棋道本身也应该如同天道一般变化无穷。”李公羊起声附和。 “然也,我认为以你我的棋力下这天地之棋才有点意思。” “这棋盘上,再多出两道纵横才再好不过。” 随着李公羊最后提出的这个意见,天下棋道宗师全部弃纵横十七道,改棋盘为纵横十九道。 这便是文才的魅力,他人倘若说这棋盘变化太少,恐怕那些个宗师都要嗤之以鼻,你是何处来的书生,莫非纸上谈兵不够还要空口论棋? 可这文才和那闻名了一两百年的鬼谷子一开口,这天下棋盘就得改,变化太少的棋盘那些个宗师如果再用,那他们都不用那两位开口,就会被其他同辈嗤笑:“不知变通!” 老僧与李公羊对弈,自然用的是十九道纵横的棋盘,那场棋中,两人都闭口不言,只是李公羊放弃用棋子,随手一点,于是老僧也不用棋子,二人空有棋盘而不用棋子,但老僧知道,虽说李公羊用的是黑子,占了些便宜。 可老僧在这场棋局之中的大败是毋庸置疑的,在最终结束的之后,晨光已经微露,老僧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最终没有一颗棋子存活下来,而李公羊只是随手拿起酒杯微微饮了一口,然后看了老僧一眼。 也只需要一眼,老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纵使你是所谓圣者,可士有专攻,单论文道,你拍马不及我,我不入圣,则即使是儒圣鬼谷子也拍马难及!”这便是李公羊的自信,千古只有一个李公羊,但也只需要一个李公羊就够了。 在临别之前,李公羊只给老僧说了几句话。 “如今大唐,灾荒四起,但其非战之罪,乃气运大龙被残,天人所祸,但虽是天人手段,但天人终究移不得大运,这天下之主终究得落在大唐。”这是李公羊的自信,也是他与李公义投效大唐之前他夜观天象算气运所知。 “人间有春秋,天上亦有春秋,天上的人占了劣势,于是就想借人间的气运,大唐也不能急于一时打下其余六国,因为根基不牢,当年出兵的时候,我没料到这个变数,但是也改不得大势。” “天上不想让大唐一统,因为人间一旦开始慢慢的发出一个声音,人就会往更高处看,更高处就是那上苍之上,之前人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只因为没有那么多功夫,即使是上天的人有,也不过寥寥数人,那些人翻不起大浪,可要是人间真的太平了,那些天人,只怕就没法稳坐钓鱼台了。”李公羊发出一声冷笑,这所有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是在与天互算,他也是如同当年坐在观星阁中指点六路军队作战一般,运筹帷幄。 “既然上天不希望大唐一统,大唐也需要打点根基,那就主动向他们妥协便是,昨日你来我这之前,我曾看见天上有星落人间,应是有天人入凡躯了,这应该是当年你杀得那个所谓天君的后代亦或传人吧。”老僧听到这句话时,眉毛微动,那许久之前的伤心事已然成了一道疤,虽说已经好了很久,可冷不丁的被李公羊揭开半块,他还是觉得有些疼,老僧强行忍下了性子继续听下去。 “这场赌注就得劳烦您跑一趟天宫亲自跟他们聊了,这苍天之下,应该还没有谁是您的对手吧。”李公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带着一丝尊敬的目光看向老僧。 “至于这赌局得怎么下?”老僧虽说应该戒掉许多情绪,可在这天下第一文才的夸奖之下,仍是有些飘飘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话语中已经有了几分请教的感觉。 便是如此,老僧才上了天宫,换来了凡间十年的和平,迎来了那人间的两个变数,这结果,与当年李公羊送别自己时候的推断,几乎一模一样! “此次,但为休战,那守门人定然会允诺,至于怎么平息剩下六国的怒火,那就与你我无关。” 因为有这句话,故而后面有了一个叫张恒的文人以三寸不烂之舌周游六国。 “既为赌博,这天下气运已尽在两地,大唐国运盛,西楚尽风流,俩国各出一人周游天下揽气运,他自然会答应,哼,扶持西楚做大唐的对手,那些个天人求之不得。” 看到李公羊脸上的把握十足,老僧忍不住发问:“你就不怕他西楚日后真的成了气候,反倒压下你南唐的气焰?” “西楚气运所在,不过江湖之远,这一点不处人间,那些个天人怎会比我看得更清楚,更何况,倘若天下大势已经归我大唐,留他一隅之地又有何妨?正好可以敲打一下那些个后世人,莫忘了还有外敌。” “你就不怕那西楚真个灭了你南唐?”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终究还是有一句话,人的命,天注定,尽人事,看天命。如果那些个后世人真的立不住脚,那终究也没有法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一点我想赵毅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人间事自然要人间来处理,总归不能让那些所谓个天人把人间看做自家钓鱼塘。” 听到这一句话,老僧不禁对这个后辈有些肃然起敬,他点头允诺,拱手给这个南唐文才行了一礼,之后离去。 这是老僧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胸中沟壑万千的鬼士,世人少有知晓这一场赌局者,所谓江湖庙堂,终归都是人间事,既为人,怎甘愿成那些天人的塘中鱼。 当这些画面再次从老僧的眼前闪烁而过,老僧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个赤子木鱼,就让他做他的行者,西漠的大梁,终究就交给戒痴罢。 李公羊,你为文人,我为武人,我只能用武人的方式,来与天一搏,只是你那句话终究说到了老衲的心里,我若死,哪管他洪水滔天!我信你布下的那些个棋子,老衲也甘愿做你的棋子,既然你认可那个背负了整个西楚气运的小子,你也认可那个背负战刀的杀神,那老衲,信你一番,又有何妨! 老僧的扫帚已经放下,在石墩上坐着的他笑的格外开心,今日距离西漠佛节尚有七天,滚滚浪潮,尽从西!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八回 得失皆因果 焉知祸福? http://.biquxs.info/

终于从师兄的热情招待中脱离出来的木鱼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那禅房中依旧被围着的青姑娘,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准备去找许久没有见过面的师傅聊天,虽说自己最想找的是如父一般的戒痴师兄,可是也认为总得给师傅一点面子,在他面前还是守些尊卑的好。 但他心中么又有一些忧虑,不知道陈兄现在怎么样了,虽说陈晨看起来是一个极为乐观的人无疑,可是如果是自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虽说不会丢掉乐观的性格,可心里终究也是有些难受的。 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定,只好再把师兄的位置往后延一延,至于那等着自己给她解围的阿青么,想到这木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那些师兄们才是最难招呼的,还是让阿青多和他们待会儿吧,已经想清楚了今天该怎么安排的木鱼对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再满意不过,于是开始在满寺寻找那老僧的位置。 热闹都是他们的,原本喜欢热闹的陈晨在心里那一份莫名的难受感袭来的时候,他拒绝了热闹,强行沉浸在了那本《道经》的阅读之中。 何为道,道分正反,世间万物亦然。 如果说自己曾经在天干山脉之中所悟的那一套太极功是正,在那天被追杀的时候,自己莫名陷入的那癫狂境界是反,那正反结合便是道! 人间的道,是靠前人走出来的,那相对于后人而言,自己就是前人,那自己自然也能解决那经脉的问题,能解决那所谓入魔的问题,这本《道经》之中记载的根本不是如老酒鬼所说有一套玄妙的功法,而是明本心的一本书。 万物相融,是世间大道,自己经脉受损,可当对这本书的了解越来越深,陈晨感觉偶尔之间那所谓天地之间的某种感应也会不断出现在自己的大脑中,他猜测这应该就是木鱼告诉自己的伪天境。 那真正的天境呢?天地之感尽在一念之间! 虽说自己的感应不是特别的明朗,可他却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体内力量的磅礴,尽管那力量似乎不属于自己,在自己的脑中,丹田中,自己几处经脉之中蛰伏着。 人的好奇心,源于对世间的愈发了解而变得更加深厚,原本只是忧心于自己当下处境的陈晨,在发现那些个力量之后,虽说对他们的感觉只是似有似无,但是他既然感知到了那些力量,并且感受到了那些力量的强大,他就相信,终有一天这些力量能真正的属于自己。 陈晨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已经不自觉的关上了书,在他盘膝而坐的静思之间,他的身上有一些字迹飘起,那些字迹看似玄奥、缥缈、难以触及,但那就是《道经》上的一些文字。 这些文字围绕着陈晨逐渐在他眼前飘动着,虽已合书,心中却仍旧有书,一股莫名的意境逐渐震颤起来,柔如春雨,润物无声,陈晨的嘴唇开合,无意的跟着这些文字诵读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真正的大音希声!他能感觉到这些文字深深地刻在了自己脑子里,可仔细想时,却不剩下分毫,真正的道,没人可以讲述,更何况这只是一本书籍。 道可道,非常道!大道无形,大道多变,就如同李公羊口中对那十七道纵横的棋盘的鄙弃一般,但纵使那棋盘变作了如今的纵横十九道又何如?终究比不上这天地之间的无尽变化,人应在变中求存,变中求道。 这天地之间,最多的就是所谓变数,这变数并非是某一个特定的人或者物,正是整个世间! 道也常变,故而文字不可记,这《道经》的真正玄妙之处便在不可记,不可读,不可闻,只可悟! 故而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可如今的陈晨就真正的盘膝坐在他心中的道前,已经足足枯坐了几个时辰。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般感悟之下,他体内的那些力量就如同相互试探一般,先是缓缓地接触,然后慢慢的全部汇聚到了他的巨阙穴处,慢慢的旋转融合起来,他脑中开始逐渐的有了一丝清明,关于那被掩盖的十年,关于某个已经迷失掉了许久的真正的真我。 就在那玄妙气机逐渐在这空气中荡起来的时候,寺内的二人皆似有所感。 正在阅读佛经的戒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陈晨盘膝而坐的那个地方,感叹了一句:“天道可畏,此子,大无畏!” 而才见完木鱼的老僧脸上神色却有些怪异:“这莫非就是劫?” 悟道有劫,可陈晨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劫不是所谓的心劫亦或体内那些力量作祟,而是一个推门而入的和尚。 此时的木鱼在陈晨眼中,便是不速之客。 推门而入的木鱼没想到眼前的陈晨如此狼狈,一口血吐在了前胸,木鱼的手中还拿着师傅说可以给陈晨参悟的《金刚经》,可他却不知道,他打断的这场悟道机缘,比起这本被世俗中称为天人第一的经书要贵重得多。 陈晨内心深处的陈熙予与此时的陈晨莫名的有了十年来第一次共情,惜哉! “陈兄,你怎么了?”眼看着打断自己悟道的罪魁祸首还在眼前询问自己怎么样,陈晨心中却有苦说不出,大概这就是他的运道吧,他摆了摆手说了句:“无大碍,等我顺口气。” 又咳出一口血的陈晨只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状况似乎更差了,原本已经开始尝试在体内融合的那几道力量,在这般惊扰之下,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再次分散,又继续在他的体内划分地区扎根。 无需查看,陈晨已经知道体内那些力量已经把自己的经脉弄得更加混乱,终究想不到这些变数,陈晨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问了一句:“木鱼兄,你大晚上来我这,是作甚?” 拿着一本书的木鱼表情略微有一些尴尬,他自责的说了句:“陈兄,原本我想着你体内经脉受挫,自然也会对你心境有些影响,于是我去找了师傅,师傅同意我将佛门的《金刚经》借你参悟,我想着这样你还能修炼一番体魄,拿到经书之后我怕你一个人在此处过于压抑,就……” 望着一脸自责的木鱼,陈晨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滋味,反倒开导木鱼:“木鱼兄,没事,只是我自己不够小心谨慎罢了。” 强行挣扎的将身子立起来,陈晨摇了摇头,接过木鱼手中的《金刚经》,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话:“木鱼兄,你且让我修养一段时间,别让人来打扰我,多谢。” 木鱼一脸歉意的走出房门,刚刚两只脚踏了出去,突然又钻了一个小脑袋进来:“陈兄,这几天我就将饭放在你门口吧,也不打扰你,怎么样?” 陈晨苦着脸点了点头,虽说他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可他脑袋里装的终究不是陈熙予那样的东西,更想不到什么天将降大任之后的那些所谓责罚,他只能咬碎牙和血吞。 他刚刚准备开始思考现在该如何缓解自己体内这糟糕的情况的时候,他又听见了开门声,他终于有些压不住情绪,怒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结果抬头的时候,看见的不是那个熟悉的锃亮光头,而是一些有着一些皱纹的光头,那光头身穿一身灰衣,乍一看还有些眼熟,仔细想时,不是进寺时候遇见的那个灰衣僧人又能是何人?但人家终究是陌生人,不怎么好发脾气,于是陈晨喘了一口粗气,看着这个他眼中的又一个不速之客。 “年轻人,火气何必这么旺呢,贫僧法号戒痴,是木鱼小和尚的师兄。”戒痴双手合十,才介绍完自己,立马又开口道:“此来不为其他,只为给小师弟弥补一下他添的麻烦。” 听见戒痴的来意,陈晨倒也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如今他体内的情况再复杂不过,自家苦事自家知,倘若是木鱼和尚的那个师父也就罢了,毕竟听木鱼闲侃的时候说过,他师父的修为在这人间也算是顶了天那么高的。 陈晨不知道顶了天有多高,但起码也比自己这个伪天境高吧,他的确听木鱼说过他有个师兄,木鱼也不断地在他面前说过他这个师兄有多了不起,可终究连天境这道坎都没有破,那比起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然而戒痴总是抱着好意而来,他也不能甩别人脸色,于是他强行再压下心中有些隐隐的不耐和怒火,点头答了一声:“见过戒痴大师。” 戒痴笑了一下,关上门找了个竹椅坐在陈晨的床边,他的微笑让陈晨感觉自己有些躁动的内心缓缓平静了下来,戒痴开口道:“所谓道,玄之又玄,那天,更是让我这种懦弱之人畏惧十分,年轻人,这个年纪仍有一颗赤子之心,虽说有外力相助,但敢于悟属于自己的道,不得不让人夸赞一句大无畏哪。” 戒痴的手掌印在了陈晨的胸口,“人有浊气,浊气堵,则经脉堵。但你这气儿哪,好像不只是浊气的原因。” 说罢,戒痴将手搭在了陈晨的手上,对有些不适想要挣扎的陈晨说了一句:“不要动。” 望着这搭脉的样子,陈晨不禁想起了曾经跟着老酒鬼一起游走时候遇见过的一些四处坑蒙拐骗的大夫,那手指一搭,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随后又装模做样的摇摇头,再往后,就是病人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大夫皱着个眉头:“这病,没些点钱,怕是不好治哪。” 戒痴当真就摇了摇头,陈晨心中生出一些古怪之意,但又没法表现出来,毕竟当下有“病”的是自己,戒痴摇了摇头之后,表情突然就变得郑重起来。 “你体内这些气儿倒有点意思,有杀气,有魔气,还有一点那天上的味道,居然还有一点佛气,小子,你气运不浅哪。” 不知为何,搭脉的戒痴在陈晨眼中,更像一个圣者,他手指之下的一点金光,逐渐进了自己的体内,他感觉到身体变得暖洋洋的,那金光游走之下,陈晨自己的体内都泛出了点点光芒。 他已经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戒痴大师,或许的确不是圣者,更或许连天境都不是,可这般仁慈的力量,除却这世间的大慈悲者,还有谁配拥有?戒痴大师,是一个真正的胸有大慈悲的佛陀。 那道金光像是一道桥梁,在末尾搭在陈晨巨阙穴的时候,那四道气息都围着这道金光转了起来,金光将那道佛气隐隐容纳其中,化为己力镇压在最中间,其余三道气息也开始慢慢的融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戒痴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已经有汗珠点点。 “小家伙,你体内的麻烦,我也只能治标不治本,真正的根本,得靠你自己悟的道来解决,如果有一天你认为你真的解决不了了,贫僧也可以帮你将他彻底解决,只是后果么,恐怕你永远也踏不上武道之途,只能通过一些其他的方式修行,说不好你若成了其中的真正巅峰者,也有机会再次得到,只是这几率么……”戒痴摇了摇头,笑着看向陈晨。 感觉到身体已经变得轻松了许多的陈晨不顾阻止,强行站起身来向戒痴躬身作谢:“大师,请原谅小子之前的无理,至于我自身的问题么,既然在我身体之中,自然有属于我的因果,我自行解决,倘若不成,自取其果便是。” 陈晨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度已经和从前的他有了一些不一样,戒痴瞥向一旁的那本《金刚经》,说了一句:“这本书还是值得一读的,贫僧对武道么,略懂一二,但也只是看过这一本书罢了,倘若你真能完全悟透,入了天人境,纵使没有这一身的气机,亦能在天境称雄。” 戒痴不再打扰陈晨,推门离开,留下看着那本《金刚经》若有若思的陈晨一人在房内,翻开那本《金刚经》,陈晨决定就先看一看写了些什么东西,结果第一眼,就入了迷。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走远了的戒痴感叹了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间万千变幻,焉知祸福?” 第二卷 尽从西 第十九回 所谓佛节 所谓棋子 http://.biquxs.info/

西漠佛节是青叶禅师迁移大雷音寺至天音谷之后才设立起来的节日,青叶禅师是真正的佛教大慈悲者,所谓佛节,一开始的初衷并非是为了让信佛之人来此朝圣,而是更加重要且非创立佛节不可的原因——博弈,与人博弈,与天博弈。 所谓佛者,济世救人,这是青叶禅师眼中的佛,也是后来让西漠百姓所认知的佛。 而佛节呢,所谓佛节有许多活动,有所谓辩驳,精通辩驳之术者,哪怕是在西漠之外,也会有许多人蜂拥而至,便是为了这个辩驳,辩道,辩法,在此处他们可肆无忌惮,大肆宣传以及论述自己的主张,倘若有些个人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干脆就原地剃度,出家为僧,天高皇帝远,纵使是皇帝,也管不着自己。 而这类人中的代表,如今正在佛塔之中抄书,玄空昔年俗名叫做王文略,是后周昔日的一位太子讲师,由于他的观点触及了许多人的利益,被一贬再贬,可当时的玄空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节,纵使万千人辱骂之,依旧不肯弃国投敌,于是就来了西漠之中,在那场辩驳中,他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第二个弟子——呼延涛,如今的后周丞相。 之后那个曾经的后周名士王文略不复存在,大雷音寺的佛塔之中,多出了一个抄书人。 佛节第二活动,论武。 既然佛教是西漠如今真正的第一教,那所谓门派之争,大抵还是有些的,然而这其中又有些韵味在里头,所谓论武,应是一种交流,可到了后面,由于只有西漠佛节二十年一度,故而后来的论武已经成了争高下的擂台。 来到这儿无不是各门各派之中的翘楚,那些个论武者都是自诩天下独步的英杰,于是后来这场论武,在某些人眼中,如同戏子唱戏,妃子争宠一般,实在是俗不可言。 可论武的最初想法并不是如此,在青叶禅师眼中,所谓武者,是为人进步的基石之一,其中的论,一开始并非完全是大打出手,有坐而论道,有动手演武,其中最主要的是交流以及海纳百川之举,只是随着那些年头过去,后世的方丈眼见这论武之道逐渐的变了味,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问其缘故么,且看那佛塔之中的藏经处,多了多少所谓秘籍便可略知一二。 佛节的其余活动大抵于此二者相去不远,皆是与交流有关,还有些僧人讲经之类的也是无需多言,可除却一个几乎被人忘却的活动,唤作炼气。 所谓炼气者,与那些在庙堂之中被言臣恨得牙痒痒的那些害的君王劳民伤财的炼气士不同,佛节炼气,炼的是天下气运,只是这番炼气只能由佛家来主持,且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故而也逐渐被那些僧人所遗忘,但是第一个大炼西漠气运的那个人依旧被人记得。 青叶禅师曾炼天下气,由于其乱象难压,最后祭了己身以成全了西漠安定,当日,西漠天际有佛陀相,长存不散。 也是正是因此,昔年的西楚皇帝心存敬意,始终肯容纳佛教处于自己的后花园之中,即使是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杀神王奇,也得在大雷音寺前下马,恭敬进寺。 但也正是因此,青叶禅师之后,再无真正的炼气僧人。 可被大多数人忘却,就意味着还有一些人依旧记得,譬如那天宫之上的轩辕策。 “今日起,天机阵日夜开启,天宫共四十九个天境,七人负责一周,一周一循环。” 天机阵是天宫的镇宫阵法,倘若几天前那天机阵依然在运行,那大道观之上的师徒二人也不可能杀到天门之中,而真正让轩辕策有了危机感的,是李公羊的那一个天字,他不知道,为何下凡转世成了凡人的李公羊,居然还能以区区墨笔,打开那即使是圣者都不一定能打开的天门,一字开天门,这么多年唯有李公羊一人可以做到。 幸好他已经魂归黄土,在李公羊的那个字面前,武道境界高到让圣者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轩辕策感受到了恐惧,在这般恐惧之下,他想起了李公羊当年与他的那场赌局,想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没有真正出过手的老僧,想起了那个原本属于这个身体主人的生死兄弟王奇,更想到了当年那个以凡人之躯,平西漠乱象的炼气者,青叶。 于是他决定启用大阵,他已经决定下山,既然那个王奇说一年之后再上山,那就在这一年还有很久的时候,他先下山,灭了那些个人间变数,他相信这世间能够最有发言权的,就是身怀力量的人,不巧,他轩辕策就是这个世间就有发言权的人,没有之一。 抬头看着天空,轩辕策的眼中有一丝期待,或许这人间真的有那么一点人值得自己出手,希望他们不会让自己太过失望,前几日那一场,真的很不痛快啊。 轩辕策更期待的是那场赌局之中如今仍然存在的那抹变数,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目光中带有一丝蔑视的少年。 当年的轩辕策,第一次下山就是为了确定这个少年,不知为何,他还是选择去找那个手中带刀的颓废男子,当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个酒馆门口躺着,被人喝骂。 “没钱喝酒就偷?好歹一个男儿汗,如此狼狈!” “这个人哪,像一条狗一样,天天在这买醉。” “哼,说的好听些是买醉,这人什么时候付过钱。” “一个天境高手,醉成这样,不丢脸吗?”当轩辕策的声音发出的时候,那些人都突然定住了,或者说是时间和空间同时定住,能够在这空间之中自由活动的,只有那在地上的一滩烂泥。 听见这声音的时候,王奇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原本三十多岁的男子,却已经满头灰白之色,那憔悴的面庞,如果说他是七八十岁的行将就木之人,恐怕也没人会心生怀疑。 “你今日下山,特为杀我?”王奇傻笑着转身,躺在地上,有些吃力的从腰间摸到那破破烂烂的刀鞘,从里面拔出一把已经生了锈的刀,刀如其人,破烂不堪,“来,老子……老子看你的刀法练得怎么样,有……有没有退步。” 轩辕策的表情漠然,他知道王奇也在装,他假装眼前的自己还是那个所谓的轩辕策,但他没有多啰嗦,一把抓起王奇,转瞬之间,已经到了一片荒地之中。 王奇有点迷糊的眼神慢慢清澈了下来,他已经知道轩辕策此来不只是为了羞辱自己,于是丹田之中提起一口气来,强行解开了醉意。 “给你一个赢我的机会,你肯不肯要?”轩辕策看向王奇的眼神中充满了玩味,这种犹如猛虎捕食之前对猎物的挑逗,可王奇当时还是很随意的抬了一下头:“你直说便是,老子不稀得听你啰嗦。” “南唐未来帝君,西楚未来顶梁柱,至于那个的顶梁柱是谁你自己选,你带着两个人走十年天下,十年之后,再算你我恩怨。” “听起来,有点意思,但老子需要你施舍吗?”王奇的刀没有拔出来,身上的铮铮铁骨已经开始作响,轩辕策相信,只要他说的话得不到王奇认可,这把刀一定会拔出来。 可他何须解释太多?倘若不是某些这个身体之内的执念,他甚至都不会下山找他,有的时候,这些个凡间感情,实在是难以捉摸。 “一场赌局罢了,愿不愿,随你。”说罢,轩辕策拔地而起,已然缩地成寸,不知所踪。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的王奇嘴角勾起了微笑,烂醉如泥,活的如狗,皆是假象,他要的就是这个所谓天人轻敌罢了。 可轩辕策终究不知晓,如今他都在感叹,昨日的颓废人,已经成了今天的堂堂武圣,三日不见,果真当刮目相看,可就是得这样,才有点意思。 …… “陈小子身上的那血魔印,是你下的吧。”月光之下,马车外老酒鬼对着在旁边发呆的薛三问了一句。 “那小子身上一直与天在争的那道气劲,是你留下的吧。”回过神的薛三也笑了笑,反问一句老酒鬼。 二人对视,皆笑了起来。 曾经的老酒鬼是朝堂人,于是有挥刀马踏西漠,今日的老酒鬼是江湖人,是复仇者,于是他能和李公羊落下的暗子相聚一堂。 “李公羊下的棋路,果真是招招妙棋,你觉得呢?”老酒鬼的眼神直视薛三,薛三笑的坦然:“李师的棋路自然是好的,比如曾经的西楚大将军,不也甘愿成了他手下的棋子么?” “他李公羊确实厉害,我走后,天下可乱,西漠不可乱。”老酒鬼没有否认自己是李公羊的棋子,但是也点了一下薛三,薛三正色道:“西漠自然不能乱,毕竟她两也是西漠人。”说着,他向马车之中努了努嘴。 老酒鬼一口喝了一大半酒,将剩下的半个葫芦递给薛三,薛三一饮而尽,二人已经无话可说,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二人同行,老酒鬼知道,今日一别,他将向死,而薛三得从生。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回 我有人间剑 会君天上刀 http://.biquxs.info/

陈晨发现自从他被认为修炼了那什么《血魔大法》之后,他的身体恢复的极快,再加上修炼了那本《金刚经》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境如止水一般,只要不催动丹田气劲,与人争斗只用外功也不会有入魔风险,更让他感觉到有些吃惊的是,他如今的外功境界已经堪比木鱼,甚至犹有过之。 在二人一次切磋之后,木鱼直直摇头感叹,陈晨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只是他不知道,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闯入陈晨房内的话,如今的陈晨恐怕比现在更强。 今日一大早陈晨就被木鱼拉到了大雷音寺门口,木鱼的样子神神叨叨的,告诉他今天会有一个大人物来这。 当陈晨问他是谁的时候,木鱼的脸上有些崇拜之色。 “听说很久以前的西漠还没这么安稳,在我出生之前的西漠更是乱的一塌涂地,遍地魔患。” “魔患?” “据说是一些人为了练武走上了歧途,反而把自己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其中最邪门的就是有些功法进步需要吃人,你身上的怀疑的那个《血魔大法》似乎就是那些邪功之一。” 听到这话,陈晨有些惊讶的看着木鱼,心底多了一丝害怕,幸好当时的自己没有入魔。 “谁都知道,西漠在西楚后边,这就像是西楚的后花园,但西楚任由着后花园里百花齐放,就是不采摘任何一朵,直到当时的魔患爆发,西漠人民不聊生,然后西楚才有所触动,派遣了一个将军率军马踏西漠。” “将军?如果说真有魔患,那些武林中人,会怕军队?我听说许久以前的魔教中,似乎还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原本就有军队,再加上你说的那些误入歧途者,那将军怕是也讨不得好吧,莫非那将军也是个武林高手?” 说到这的时候陈晨脸上已经有了不信的神色,毕竟老酒鬼从前说过,如果真是武林高手,怎么会甘愿受拘束于朝廷,更何况,朝廷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心将军队派给他来调遣。 “那个大人物最厉害的就是这点,之前他并不是所谓武林中人,功夫么,勉勉强强有个二三品的样子吧,但他就是扫平了魔患,而且在平患之后,直接踏入了天境,这是我听过的,唯一一个以杀入道的强者。甚至他率领的军队,现在都还在西漠驻守,我想你也应该听过。” “无当?”陈晨惊讶的问了一句,他自然知道无当,在来大雷音寺的路上,那些个说书人说过无当,那些个在酒楼中吹嘘的人常常拍着胸脯说在无当军中服役时候的样子,常闻其名,却不想这无当军真个如此气派,一群军士,竟然横扫了一个武林门派。 率领的军队都如此厉害,那那个率军之人,称其为大人物,似乎也不为过。 “那个大人物后面西漠中人都送了他一个外号,杀神,听说厉害的紧,大雷音寺建寺以来,唯有他一个人,敢骑马过朝圣梯,而且没有人多说半句话。” 木鱼侧着脸给陈晨说着这句话,可没注意到陈晨的面色有些呆滞,那数千级阶梯的顶端,有一个马车,马与车之间的绳子脱落开来,车中有一个男子和两个女子走出,应是一家三口,可让陈晨面色呆滞的是那个骑着马的男子。 男子邋遢,腰间有葫芦倒挂,葫芦旁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刀鞘,男子蓬头垢面,两眼却直直的盯向自己,放声大笑间,驰骋而下。 此人,不是老酒鬼,还能是何人? 见到陈晨呆滞,木鱼顺着他目光所及望去,也不禁张大了嘴。 那战马通体黑色,马蹄拍打在刻着经文的石梯之上,犹如战鼓之声,老酒鬼将腰间的葫芦取了下来,豪饮一口,而后甩向那寺门前的陈晨,战马一跃而起,踏空而行。 葫芦在空中转着飞向陈晨,陈晨伸手时,葫芦正好落入他手中,接过酒葫芦,狂饮一口,大吼一声:“老酒鬼!你他娘的终于来了!” 黑马落地,有尘烟扬起,许多年前有个青年马踏西漠,御马见如来,许多年后有个颓废男子胯下黑马踏空而行,落地时有尘烟起,气势恢宏。 站在山崖之上的薛三一脸笑意,右手抱着身旁有些吃惊的薛玉,左手拉着看向自己有些跃跃欲试的赵姝。 “玉儿,你不是想怀疑爹爹没有你所说的那种仙人神通么?” 回过神来的薛玉一脸期待,在妻女二人的期待中,薛三脚下生起一朵雪云,雪云污浊,却无丝毫魔气,三人踏云而起,云散时,已至大雷音寺寺庙之前。 “我爹爹也是个仙人咯!”薛玉从薛三怀中跳了出来,欢喜的大叫,活像叽叽喳喳的雀儿,今日离佛节还有一日。 禅杖叩地声有节奏的缓缓响起,众人看去时,悟空老僧一脸慈悲的站在他们面前:“阿弥陀佛,贵客远来,有失远迎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酒鬼一脸怪笑的看向悟空,随后也没有过多搭理,只是拉着陈晨与老僧擦肩而过,还大声的嚷嚷了几句:“你这个小酒鬼,好久不见,咱爷俩聊会儿。”说罢搂着陈晨就走进了寺里,众人依稀能听见他在询问小酒鬼住处之类的话。 “见过悟空圣者,不知我等是否能住进寺内?”薛三笑着开口,说话间薛玉还笑着夸赞着:“爹爹,我们镇里那个寺庙比起这个好像小多了哩。” “那是自然,小丫头,感兴趣的话和你爹在里面挑个地方住上几天如何,这里不仅大还热闹哩。”不知为何,老僧的语气在听见这小姑娘的声音之后,变得柔和起来,往旁边让了让,薛三点头致谢,而后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李公羊下的七子,死前能见其一,看来老衲运气还不错。”这声音之传入了薛三一人耳中,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前行,老僧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有些古怪。 只是其一么,刚才还有一个大摇大摆的从你眼前走过你都不曾发现。 随着五人进寺,寺内有十八罗汉出寺,十八罗汉钱,戒痴双手合十,低眉善目,和木鱼一左一右站在老僧左右。 见到戒痴没有发声,于是在一旁被那杀神和陈晨关系惊得难以自己的木鱼也只强忍心中不解,也在旁边低眉双手合十。 “戒痴,你随我在此迎客,小木鱼呐,你进去陪陪阿青吧。” 听到老僧这话,木鱼更是不敢回声,连连摇头,要知道前几日那个叫做王安山的镖头来这参佛的时候,知道自己和王青的事情之后就皱了皱眉头,王青不主动来找自己,自己可不敢主动凑上去触那大镖头的霉头。 看到此景,二十人脸上皆有笑意起,佛节尚有一天,二十人已列队大雷音寺前,静待远来之客。 可不是每一个远来之客都是向着大雷音寺而来,有一个白眉老者牵着一头趴在地上的青牛靠在一棵树旁,树旁还有一个小童,小童抱着一把剑,那把剑很怪,像是一个戒尺之后安上了一个剑柄,剑鞘古朴,剑很长,小童抱着剑,可剑比他还要高。 “老爷,我们在这等谁啊?” “等一个恶客。” “哪种恶客?需要老爷你亲自出手吗?” 老者的眉毛飘了一下,老者指了指天:“这么久都没见过天是什么模样,今天忍不住了,想见见。” 这句话答非所问,小童听不懂,楞了很久,他在想天的模样老爷不是可以随便见的吗,谷里有好几个可以御剑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所谓神仙,老爷何必特来此地见天。 老者没打算这句话小童能听懂,他已经寂寞了很久,虽说这世上圣者很多,可那些赤手空拳的人,没多少能接住自己的剑。 至于是那个大雷音寺里面的扫地僧么,虽说他的武境在这天底之下已经算的上很高了,可他关心的那些事情太多,心中杂念太多,也挡不住自己手中这把恨天低。 原本当时那个刀圣出世的时候,他想出手一试,可是那人似乎还有其他的劳什子使命,这世间太多武者都已经不纯,既然自己手握恨天低,不见见真正的天上之人,总归是不太好的。 老者已经活的够久,他不在乎王朝兴盛,也不在乎自己座下那剑谷之中的日后该如何,老者十五岁第一次出剑,战遍天下豪杰,那个时候鬼谷子、悟空之类的人,就已经是站在武道绝巅了,可他终究觉得他们不配让他拔剑。 四十岁时,老者被评为天下用剑之人之中的第一,那把恨天低被评为天下第一剑,可老者根本不屑于这个所谓虚名,他是真正的剑痴。 这世上有人御剑,有人被剑所御,只有老者一人自信认为自己与剑一体,这天下除了他之外最出名的剑客司徒浩然,在他眼中也终究只是一个剑客,老者八十岁入圣之后再也没有出过剑,空坐剑谷之中,他静看这人间兴衰,江湖波涛滚滚。 老者不屑于掺和这世间太多的纷扰,老者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因为老者叫做王白,即使是书院中的武杰用剑用的再厉害,也只能被评为王白之下第一人。 王白的确犹豫了很久,因为那天上的一切实在是未知,虽说听说过了那道天门之后,就能成仙,可未知,终究会带来畏惧,那许多年前独步江湖的第一人孟尘入了天门,不是依旧成了那门后的一缕亡魂了么。 畏惧带来的还有一个东西,叫做兴奋,王白心底对天上的好奇以及想要挑战天门的兴奋感逐渐上升到了极点,而最终使他下定决心出剑谷的导火索,是段淳罡的死。 没人知道,当王白和段淳罡都年少的时候,二人就是很好的朋友,段淳罡爱喝莲子酒,可莲子酒就是王白教他如何酿造的,王白骑一头青牛,但没多少人知道,这爱吃肉的青牛曾经是在段淳罡座下,老友的死真正让王白心动意动于是行动。 原本他的剑在等着段淳罡自然入圣以后与他一同战天,可段淳罡的死让他不能再等,于是执剑走西漠,至于这个他的侍童么,倘若自己还剩了些什么遗体之类的东西,有个收尸人总是好的,更何况,他心中如今的剑道第一既然是他自己,那他死后是剑谷中人自然最好,这叫做王二的童子是他剑谷之中悟性最好的,想来也是可笑,从来没有用过剑的童子,在他眼中,却是剑谷内最适合用剑之人。 他御剑西行,小童跟着他,沾染了许多剑气,他相信,这个孩子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强的剑客,真正的剑客,当然,能超过自己,那再好不过。 王白已经不想再等了,那头青牛依然在草地上耸动着鼻子,王白拍了拍青牛:“老友,我得随淳罡去了,倘若我能回来,再请你喝酒吃肉,如何?” 青牛不耐的用鼻子哼了几下,嘴巴又扯下一点青草嚼着,小童看着王白,眼中有不舍,他想不到怎么留下王白,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老爷你走了,我怎么办?” 王白笑的很和蔼,从今天回顾到之前的一声之中,王白从来没有笑的这么和蔼过,或许只有他的恨天低见他笑过,可此时面对这把王白眼中的人间之剑,王白笑了。 “老爷活的够长了,一会儿你好好看老爷怎么用剑,你就是老爷我留给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 王二只是个小童,这话他听得似懂非懂,王白用手指在他胸口划了几下,小童的心里似乎多出来了一把剑,王白看着似懂非懂的小童,他对这把未来的人间之剑已经很满意,可他知道他的老伙计一点也不满意。 老伙计段淳罡不满意自己一直枯坐剑谷,不满意自己没有陪他一起过天门,不满意自己没有替那小时候见过自己几面笑着喊王老爷的小家伙对敌天上人。 恨天低更是自己的老伙计,也更不满意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鞘闻这世间的味道了,他更是不满意于名为恨天低,却从未见过这世间的天有多高。 王白已经不准备再等了,那恶客不来,那他就去他的地盘寻他又如何? 留下了恨天低的剑鞘,一把长虹自平地起,直向天宫之高,人间有剑圣,王白纵天行。 坐在天宫内准备再等一天下山的轩辕策眉头跳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一股锋锐无比的剑意,在那股剑意袭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来者是谁,这个世间能够有如此剑意的,只有一人,剑圣王白!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剑意如此决绝,如一条大江,自地上逆流到天,长虹倒挂恨天低,惜叹人间无敌者! 恨天低入鞘数十年,今日出鞘,王奇一人,恨天低一剑,一人一剑撼天宫,天机阵在这一剑之下,带着整个缥缈峰,摇晃了好几下。 “听闻君有天上刀,恰巧我也有一把人间剑,王白手执人间剑,请天上人手执天上刀下山一战!”王白单手持着无锋的恨天低,直指天宫。 世人只知道王白手中的剑是没有剑锋的,却不知道王白自己就是他手中这把剑的剑锋,当他手执恨天低的时候,他就是这世上真正的无敌者,他已经寂寥了很久,今日出剑,气势已经到了最顶点。 在临近大雷音寺的某个地方,司徒浩然感受到了这剑意,他眼中充满了狂热,看向天宫之处。 大雷音寺之中,感受到这股剑意的有老酒鬼,有老僧,也有剑痴。 老酒鬼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和很久未见的小酒鬼聊着天。 戒痴犹豫了一下看向依旧站在旁边笑着的老僧,老僧无言,但一丝不动的身形已经告诉了戒痴不必动的这个答案。 老僧抬头看了一下很远的天际,他知道这是属于王白的骄傲,这骄傲也属于他手中的那把剑,所以无论是谁,今日都不能出手相助,即使今日出手有可能能灭了天宫,可是谁都行,偏偏是王白,就是不行。 这个剑痴如果感应到了有人相助,他的第一举动只会是先将帮他的人杀了,即使被称为魔僧,他也不敢出手,这就是剑圣的威慑,如果说当年的孟尘可以一人冠绝人世间,今朝的人间英雄辈出的话,那今朝的英雄之中的武中最强,只有王白! 李公羊是千年一出的当代文才,王白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剑者!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一回 单身执剑向天门 空留绝唱声 http://.biquxs.info/

这世间人各自有责,大多都在做着各自的事,如果相互之间毫无联系,那大抵是正常的,毕竟人都是孤独而来,孤独而去,但路上的人都大多不孤独,譬如剑谷之中的那些剑客,他们现在全部站在藏剑阁中,藏剑阁有剑九百九十九把,是王白年轻时用过的、收集的亦或他剑下亡魂的剑客。 数字为九百九十九把是因为九为数之极,这些件的存在是为了侍奉属于他们的君王,恨天低,如今的藏剑阁中,剑气浩荡。 “师尊应该要请剑了,恨无余力,伴师尊共西行。” “何必有恨,师尊有剑,此道不孤矣。”说话的是一个冷漠男子,他站的很直,就如同他的剑一样,直的不能弯下一点,冷漠男子姓客,客剑,剑谷的大师兄,人间剑道宽宏,然而在王白之下只有二人,一人来自书院,司徒浩然,一人居于剑谷,客剑。 但由于客剑练剑不出剑,故而在世俗之中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人,知道他手中的剑,司徒浩然才被称之为王白之下第一剑客,圣者之下,第一人。 客剑站在藏剑阁门口,恭敬的打开阁门:“师尊的第一剑,请剑决。” 天宫之上有天机阵,王白有剑,自剑谷而来,请剑西往。 这世间如果说有一个人能一人攻天宫,那除王白之外再无第二人,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请剑,那就是他。 剑河西往,浩浩荡荡,剑河未至,王白已经出剑,所谓天机阵,不过也只是一个阵法罢了,只要在人间,他就有出剑胜之的机会,这一剑是劈,他手中犹如戒尺一般的恨天低劈向缥缈峰,如同抽打不听话的顽童一般,一剑之下,山峰晃动,守阵的七人纷纷吐血。 王白左手成指,指向缥缈峰,天地间有元气聚集,成了一个很小的水滴,水滴化剑,刺透了天机阵,直接攻向了阵内的轩辕策。 轩辕策左手开天取刀,右手成掌劈向那水滴,发出一阵轰鸣声,天机阵已摇摇欲坠,守阵的七人仅有些许气息流淌。 两剑已过,王白的第一剑已来,所请剑河自天上来,镇压而下。 你为天人,此为天阵,那我便以天上剑克之。 天宫在峰顶,轩辕策只能举刀上挑,迎向那浩荡剑河。 剑河倾斜而下的第一瞬间,天机阵已破,七个天境吐血而亡,第二个瞬间,轩辕策手中长刀挡住了那浩荡河水,王白出第四剑。 这一剑是刺,恨天低无锋,但是在王白手中的恨天低比这世上任何一把神兵都要锋利,因为握着他的人,是这世上第一剑圣,恨天太低,不能纵身一跃,一剑刺天,倾我此生寂寞长恨。 恨天低已至,那剑河七零八落的插在了缥缈峰各处,死死的镇压在了土中,石中,树中。天机阵已去,王白轻声开口:“此为剑阵。” 轩辕策匆忙横刀,却在这一刺之下,飞身而退,两脚在在地上划出一个极长的“二”字,恨天低刺向轩辕策咽喉,轩辕策堪堪守住。 “所谓天人?不拿出你的全部实力,你挡不住我。”王白的白眉在风中飘舞,他肃穆的面色落入轩辕策的眼中,轩辕策只觉得苦极了,似乎这个叫王白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上人,他想不通,人间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人,可他已经来不及想,王白右手一拧,恨天低抵着那把天刀转了起来,一道龙卷风在轩辕策的刀上逐渐旋起,在那怪力之下,天刀飞出,轩辕策,终于露出了他的天人体魄。 一道光从轩辕策的体内放出,被卷入了罡风之中,王白的眼睛这才微微眯起,嘴角挂上了笑容,他左手袖中又出了一把剑,那剑飞到了轩辕策的脚下。 “去!” 在这一字落下时,那柄剑载着轩辕策直直飞向大雷音寺的方向,剑风之中,那道光影怒吼,剑风伤不得他体魄丝毫,这才是真正的天人体魄! 王白的笑意更浓,手中那柄恨天低也发出低鸣,棋逢对手,当庆之! 人间第一间与这天上不知第几刀终于交手,但天宫之中的其他人只能颤栗,这是真正的天人之战,可身为天境的他们却没有观战的资格。 云海翻涌,可却没有半片雷云出现,纵使是天,在这白眉男子的面前,都选择了沉默。 “我有一剑欲问天,此剑为,问道!”云中有蛟龙起,九条蛟龙连番攻向轩辕策,王白的剑在空中挥舞,时快时慢,他身后有一道光影逐渐浮现而出,一个变得如同金身佛相一般高的王白在他身后负剑,怒视长空。 “师尊第二剑,问道,问天道何处存,天门如何开。”客剑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丝狂热,这世间除却王白,还有谁能一人打天宫,还有谁能一人持剑问苍天? 南唐边境线上,麻衣鬼谷子与春雨小妮子往南唐行去,鬼谷子突然定住了身形,看向春雨小妮子:“小妮子,你说这世间有武者能比他更风流么?” 鬼谷子单手一指,有一个光圈出现在他们面前,春雨小妮子看见了那飘动的白眉,看见了那把这世间最长的剑,看见了那九龙咆哮,负手光影。 “他应该是当今武道最风流吧,王白之后,千年之内再无人堪称剑圣。”鬼谷子断言道,他望着这个执剑问天的后辈,常常冷漠的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暖流,这人间在李公羊归天之后,还有真正的大风流者,实在大善。 李公羊、段淳罡已去,你王白之后,又会是谁呢? 在一阵剑舞之后,王白没有看那被九龙困住的光影,他已经不关心他的死活了,他只想在人间最后一刻,最后为人间做一点事情,但,仍是顺手为之,他脚下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道,道路尽头,似乎有一道门,隐匿空中。 这是天道,王白眼中的通天之道! 恨天低已经到了王白脚下,一人一间朝着道路尽头飞去,人间能感应到此景者不多,但能感应到的人心中都卷起了惊涛骇浪。 谁说王白是剑圣,他已经褪圣成了真正的仙,人间第一个剑仙! 王白已经感觉到了那天门之上的无尽威压,在逼他忘却,忘却人间所有! 但,怎能忘? 怎能忘曾经少年持剑游天下,曾经挚友倒挂青牛吟唱,曾经才子吟诗赞赏,佳人秋波暗送,手中长剑恨天低,心有鸿志不肯息。 王白一生极情于剑,如果登上这天道,要舍去一切的记忆,舍弃曾经的自己,那这天道,不登也罢。 原来所谓天道,如此荒唐,所谓天人,行尸走肉。 大道终无情,可王白不仅有情,并且有剑,他已经明白为何当年的孟尘会战天道,今日王白,亦如昔年孟尘 “我有一剑,可以破天门,赠苍生。”面对那想将自己碾碎成齑粉的力量,王白飒然大笑,递出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剑,天下天境之上的真正剑者都感受到了这一剑,一剑过后,曾经的剑仙,将会褪为凡人,甚至化为飞灰。 但王白依旧出剑,恨天低已经到了他的手中,手中有剑,敢睥睨天下,这就是曾经赤衣持剑战天下的王白,今日面对苍天,如当年面对天下人,他已经递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王白已经练了一辈子,在曾经刚入江湖的时候,他梦想做一个潇洒的剑客,那个成为梦想天下第一的小子第一次遇见盗匪,惊慌失措的时候,他递出了这一剑。 后来王白逐渐成名,可当年不止有王白,还有另外一个与他其名的剑客,叫做萧豕,二人在后来的剑谷之处对决,分出生死的,也是王白递出的这一剑。 王白立剑谷,天下各门派皆来拜访,曾经有一个圣者问王白一个天境凭什么立门派时,王白又递出了这一剑。 递剑,是王白这一辈子练得最多的剑法,从一开始玩剑,但如今战天道,面对无情大道,王白眼睛都没有多看一下,他闭上了双眼,就像递名帖一样,递出了手中的恨天低。 天道有灵乎?战你者,王白! 与当年孟尘登天不一样的是,没有无数惊雷,也没有狂风暴雨,天地之间依旧晴朗如昨,唯一有些变化的是王白手中的恨天低,恨天太低不得越的恨天低在天道威压之下节节断裂,王白这一剑递的很慢,他的右臂之上的衣衫已经成了飞灰。 恨天低如同撞上了无形屏障,分毫不得进,当他终于往前进了一步的手,剑身几乎已经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一截不如尾指长的一小段,上面布满了裂纹。 剑长些,果然还是有些好处的,王白的这一剑已经刺出毕生的修为,他看见恨天低彻底裂开,只剩下一个剑柄,可眼前那道隐匿空中的天门已经完全打开,在天门之前,空握剑柄的孟尘放声大笑,一息之后,这个曾经赤衣长剑走天下的剑客,身上又成了当年的赤衣,血不断地从他的皮肤之下渗透出来,可王白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快意。 王白看向就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天门,他似乎看见了天门之后隐约有刀,真正的天上刀,他一步入天门,那一把刀始终没法劈落人间,因为人间的剑已经主动上了天,手中剑柄直指刀锋,接下来没有人再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天门已经合上,浓雾已经彻底的遮住了那缥缈峰,而缥缈峰之上,隐隐还传来龙吟不绝。 “真正的人间之剑,舍王白弃谁。”在大雷音寺不远处的司徒浩然发出一声长叹,虽年长于王白,却终究不如他,单说这一人一剑战天宫的事情,恐怕能真正成为这些江湖儿女心中的梦想,并为之努力练剑,他已经懂了王白的剑意。 我虽远去青天之上,但剑意永存人间,那递剑之间的风流,司徒浩然已经永远不会懂了,因为人间已经有了剑圣王白,所以与他同时代的人,也只能落寞的成为那一袭赤衣之下的陪衬,司徒浩然终究入圣,以无畏之道入圣,可他已经算不得剑圣,因为有王白,但他能入圣,同样也因为有王白。 客剑也悟了,他悟的剑终究不是人间之剑,是浩然之剑,心中一股正气在,自然可出剑坦然,荡尽不平,既然悟了,那不是人间之剑那也罢,终究可以出剑谷了。 手中长剑不断嗡鸣,围着客剑的那些剑谷弟子都以为它是在为客剑入圣而感到欣悦,但只有王白知道,它是在为这世间真正的剑客登天而悲鸣。 “我要出谷了。” 说完这句话后,在师弟们的目光之中,客剑纵身离去。 王白终究没有看错人,那骑着老青牛行向大雷音寺的小童王二脸上有泪珠点点,可他心里已经装下了那一剑:“不过是,把剑递出去就是了,老爷,我懂了。”老牛抖动了一下身子,回头看了看爬在他背上脸上有着泪珠的小童,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王二的脸,之后继续前行。 这世间终究有聚有散,散开之后的人,只能继续走,因为路尚未到尽头,王白之前的江湖没有剑仙,在他之后的江湖也不会有如他一般的剑仙,只会有像之后的王二一般敢于递剑的剑客,那一袭赤衣,终于给江湖作揖拜了个别,他留给人间的,不是重伤的天人,不是那被封禁住的天宫,更不是所谓的传说。 他只是在每个江湖子的心中都留下了一把剑,一把真正属于人间的剑,王白始终相信,纵使他登了天门之后,人间剑道也一定会长盛不衰,因为他已经将种子埋藏在了每一个江湖子的心中,只要江湖还在,剑客就会在,只要那些剑客仍在,那人间的剑道永远不会衰落,因为有王白在前。 王白在这时如白驹过隙一般的历史长河之中,刻下了属于他的名字,没有人会怀疑,之后只要论剑,那便永远有一个话题,那个话题叫做王白的剑。 人间举剑逆天行,万古皆空;恨天低难越,万古王白! 江湖人永远不会忘记探索这头顶之上的苍穹,如今日之王白,如过往之孟尘,王白送出了人间最强的一剑给那无边苍穹,可青天依旧无声。 “惜哉王白,壮哉王白!”老酒鬼已经有些微醺,陈晨也爬在桌上打起了葫芦,可老酒鬼还没有睡,他在等从空中一跃而下的那柄剑和那个人。 终于,他看见了一道彩虹自天边向下,他看见了那彩虹之上的剑,那剑上的老兄弟轩辕策,老酒鬼直起身来,向着已经被一片浓雾盖住的天宫之处,作了一个揖礼,长久不起。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二回 大梦半醒赤子乱 和尚辩文人 http://.biquxs.info/

王白登天的消息犹如狂潮一般卷遍了整个人间,而当赵春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批着奏章,一时间他的笔悬在了空中,颤抖而不得落,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黄公权,心底有一股复杂的滋味涌上来。 黄公权是从前侍奉李公羊的小宦官,李公羊死后,赵春秋将他招进宫中,曾经李公羊还活着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倘若这天下有人能穿他衣钵,那便是这个看似平凡的小宦官。 曾经有个小孩,被家人所弃,在世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最后下定决心,咬着牙把自己自宫,投身于阳州深宫,深宫幽静,而他只是一个负责开大门的火者,他只为一个人开大门,李公羊。 李公羊或是在这个坚毅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某些与他类似的东西,于是他给赵毅说他需要这个小宦官,从此黄公权就成了李公羊的贴身侍从,一跟就是二十余年。 “你说,王白的功夫应该是这个世上最高的了,对吧。”墨滴滴在了奏章之上,赵春秋感觉全身有一些发软,他想到了某件事情,于是开口询问道。 黄公权点了点头:“先生说过,如果这世上武道之中有人的成就可以和先生在文道之上的成就相比,那就只有一个王白,江湖翘楚有很多人,但能一个人独立浪尖的,只有王白。” 那尖细的嗓音如同利剑,刺的赵春秋有些心头发闷:“那你说,王白登上天门之后,是死了,还是成仙了?” “相对于我们这些凡间人来说,他过了那道天门,死了也好,成仙也罢,有什么区别?”黄公权已经明白了赵春秋心中所想,他问的不是王白,而是想知道王白究竟是个怎样的下场,以推断那个带着陛下走了十年春秋的老家伙最后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但他认为无论是怎样的下场,与眼前这个已经深居幽宫的皇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往往是两个方向。 李公羊将他所有的权谋都教给了黄公权,可他唯独没有教一点,何谓人情,何谓人心,他始终认为这个东西,是谁也无法教的,即使他是世间第一文才,他也悟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听到黄公权的回答,赵春秋靠在了椅子上挥了挥手,黄公权转身离开,赵春秋心底却有一块大石悬起,久久不能落下,苦涩十分,沉重十分。 的确,无论成仙,还是成魂,我都没有和你这个老家伙再见的机会了,这十年终究只能如同一场幻梦,在我离开的那天,就已经破碎的不剩下半点,赵春秋闭上双眼,皱眉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猛地睁开。 但无论日后怎样,如今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之上,我就只能先做好当下的事情,老酒鬼,你如果日后登天了,无论生死,我赵春秋一定会举杯敬西天。 赵春秋身上重新被一股自信的气息笼罩,他提笔之间,一本本奏章被放成一摞,他心中的郁结在笔墨洒动之下,如同墨滴一般,缓缓浸透开来,融入了内心最深处。 …… 大雷音寺处于大世之中,却没有理会那天宫之上的变化,或者说是不能体会,不敢体会,它将要迎来的,是二十年一度的佛节,陈晨望着屋内多出来的那个面色枯槁的中年人,他听老酒鬼说他叫轩辕策,是老酒鬼的生死兄弟,曾经也住在那高不可攀的天宫之上。 “轩辕叔,老家伙让我来找你一起去观摩那佛节。”陈晨开口说道。 轩辕策咳了一下,依靠在床头,望着这个曾经还是一个小毛孩的陈晨,轻轻笑了一下:“算了,我就不去了,身上还有些隐疾,见不得光。” 陈晨点头关门离去,轩辕策双目又继续茫然起来,他望着窗外微微露出来的晨光,仿佛看到了那被大雾遮盖,当世无人再能进出的缥缈峰。 不知道那王白能否战胜那天上的持刀人,不知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天人,有没有葬身于九龙之下,如果他还活着,相比下一个向死而求天下苍生大济的就是那个老家伙了吧,可惜了自己的一身通天修为,如今只剩下一丝残破的天人体魄,倘若再动武,恐怕也只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家伙了,除非自己肯舍了这条命不要,死前再入一次那曾经的圣者境界,绽放一次生命余晖。 可他终究不能这么随便就丢下自己这个残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条命是被王白救下来的,无论是顺手为之还是刻意而为,但他毕竟在那个准备摧毁自己这个身体的瞬间他是想逼走那个天人,让自己的灵魂重新掌控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身躯,否则那个天人没有实力遁身而出的。 虽然当时的轩辕策没有掌控身体,可他能感受到王白那一剑下的恐怖,那剑风像是能把整个天地都给凿穿一般,可他终究活下来且被王白送走了,从他苏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了决定,无论曾经的他有多无奈,可终究成了天上人手中的屠刀,那些被世人遗忘了的债也依旧存在他身上,于是他决定一定要还债,还债之时,就是他绽放生命最后的余晖之日,他已经看到了那一天,他相信已经不远,而在他脑中不断闪烁的,是王白的那一剑。 他应该是王白剑下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虽然身体被摧残的不像样子,但正是因为见过了那王白那把无锋之剑,他才明白了真正的人间之力,人间有王白,不复有其他剑客。 走出房门的陈晨不懂轩辕策心中的心思,昨日和老酒鬼互相畅谈了一下分别后的经历之后,他就已经醉倒,说的实在些,他不知道分别之后老酒鬼经历了什么,一直都是陈晨在说,老酒鬼在听,他无数次想过这个老家伙应该是如同那些说书人故事中的主角一般,武功高强,可真当他见到老酒鬼这么强的时候,他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如果不认识老酒鬼,他肯定会为老酒鬼踏空行马的那一手绝活大声叫个好,那肯定已经是天境之上的功夫,可他偏偏就是和老酒鬼太过熟稔,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邋遢、贪杯好酒、带着自己四处游荡的老家伙,竟然也会有这么高的功夫,他更愿意自己和老酒鬼像之前一样,两个人互相平庸,互相相处,互相在这平淡无奇的生活里日夜饮酒寻欢作乐,听着老酒鬼嘴里讲不完的故事,哼着那从各地听来的民歌。 可偏偏那些事情都成了妄想,原来这个老家伙曾经这么出名,被整个西漠人所铭记,原来这个老家伙给他说过的那个西楚曾经翩翩少将军就是他自己,原来要真正的了解了彼此,他才肯给自己说,他叫王奇,是曾经的西楚兵马大将军。 其实这一切原本他都不会多想的,可自从戒痴和尚给陈晨治过一次病后,他发现他每天都会做一些类似的梦,那些梦会时而清晰时而朦胧,他梦见一个少将军,梦见一个读书人,他不知道那是虚妄,还是曾经自己真切丢失的那十年,于是他的情绪就持续失落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赤子,他会有更多复杂的感情,他会偶尔发呆思念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父母,会在老酒鬼有这么多身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心情复杂,他感受到整个世界对他的欺骗。 而陈晨这些所有的心事,无人知晓,陈晨望见了回音谷上的人山人海,看见了远处坐着的老酒鬼和那个似乎是曾经医治自己的薛三,高台之上坐着的有灰衣戒痴和呆头呆脑的木鱼,人潮之中的人头耸动间,他还看到了那个青衣镖头王安山和她女儿青姑娘。 从心底深处,陈晨感受到了一丝迷惘和孤独,于是他选择挤在那汹涌的人潮之中,看着高台之上的一个中年人侃侃而谈。。 “天下皆知修文以为民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明明德,所谓明明德之后,报国安民,为官者有两袖清风,方可有百姓安乐,若世间都是贪官污吏,敢问百姓怎办?我以为戒痴方丈提出的这个如何看待贪官简直无需再论,若为贪官,则当斩当杀!杀一若不平,则杀他个千千万,以为后世人做例。”中年人一身黑袍,像是模仿那阳州城内已逝的那个文才,他话语以柔转刚,自以为自己口中的杀气,对的上自己的这身行头,比起那运筹帷幄的黑袍文才也不差半点,洋洋得意的扶着自己下颔的胡须。 “阿弥陀佛,方丈,请问老衲可否与这位施主一辩?”平日里在佛塔之内修书的玄空和尚没有等戒痴回话,已经下台到了那中年人身前:“施主是否是南唐吕卓?可容老衲与你细细分说一番所谓文人?” 戒痴才点完头,见到已经发话的玄空,脸上有些笑意的看向木鱼:“小木鱼,你看着,这场辩驳有些意思了,昔年玄空就是以一场辩驳之术震惊了上一次的所有辩驳者,之后剃度为僧。” 木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只是觉得那个叫吕卓的老头看起来自信满满傲气十足,可胸中似乎戾气实在太重,于是暗自巴不得见他在老和尚嘴下吃亏的模样。 吕卓看了看下台的老僧,越看越觉得像极了曾经自己见过的某张画像之上的某个人,他突然有些激动地问了一句:“敢问大师是否是王公?” “如果你说的王公是个曾经叫王文略的糟老头子,那我想,应该就是我了,不过如今法号玄空,万事已成空,叫我一声玄空便好。”玄空笑呵呵的应了一声,看着眼前的这个南唐书生,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决断,虽已出家,可倘若能给这世间多留下一丝真正的文人气儿,想必也是极好的。 可在他对面的吕卓已经巴不得把耳朵竖起来细细聆听,眼前这位玄空和尚正是他的偶像之一,曾经自己上书言李公羊妖言惑众,迷惑陛下开战攻打其余六国失败后,正是效仿眼前这位玄空和尚,罢官不做。 但是若是说模仿么,也不尽然,毕竟那个后周太子讲师王文略是一怒之下放弃了身外事,直接剃度出家做了和尚,可自己毕竟舍了官还是可以做南唐的一个世家子的,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剃度,但是曾经王文略的画像就挂在如今吕卓的房中,日夜观之,警示自己要做一个刚正不阿之人,如今见到玄空和尚准备开口与自己辩驳,心中有些得意,不知道这个曾经地偶像会如何反驳自己这个感觉没有辩驳必要的论题,但依然竖直了耳朵,他已经准备好了,就算玄空和尚说不过自己,自己也要大度一些,毕竟这话题毕竟是个无需辩驳的真命题。 玄空和尚没有吕卓的这么多小心思,见到这个先上书批评李公羊,后以自己为榜样的中年人,玄空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点正气,于是准备开口。 这个二十年前的第一辩才,二十年后的此刻,准备再出金言。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三回 辩驳成玄空入圣 人间美如画 http://.biquxs.info/

“为官何为?”玄空第一句话以问而起,声音不大,却引人自心底有共鸣起。 玄空望着眼前这个自以为不得志的吕卓,话语如师长训诫弟子:“天下倘若大治,百姓安居乐业,朝堂太平,为官者大流应执,执心中良知,为天下立命,不偏不倚,其相自存天下人心,此谓所谓文人墨客之清风。” “天下大治于一国是前周之时,然而帝王昏庸,时用丞相田灲,田灲的确是个清官,然而渎职,身于其位身子不向文武倾斜一丝一毫,只想做个清静中人,而所谓清净者,甚至闭门不闻天下事,民何以不聊生?倘若朝堂之上一片和气,其心治世,百姓会苦不堪言,六国会揭竿而起?荒谬!” 听到这里的时候,吕卓望着面色依旧淡然的玄空,已经知道他打算如何辩驳,可面对这无可更改的事实,以及这个曾被自己奉为偶像的老僧,他提不起任何反驳的心思,于是他准备继续聆听,看他口中还能吐出怎样的妙语。 “之后有龙颜大怒,罢黜田灲,在一片哗然声中,阻挡六国兵锋之人久久不出,最后在朝堂争论声后,冒死向周瑾帝提出意见的居然是个内侍。那被推出来的人更是所谓罪臣,田灲在位时肃贪第一个被拉下马的兵部尚书休启。何其荒谬!”语气虽有愤慨,可玄空的脸上一直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休启,前周的最后一个名将,也是周瑾帝时期最大的一个贪官,就在朝堂的一片哗然声与怒斥声中站上了历史舞台。 “休启贪否?大贪无疑!可有能否?大能无疑!” 曾经有人怒斥休启,可休启只是讽刺:“吾用公款三成,虽剩下七成但仍可做尔等十成之事,人有贪欲,天生有之,莫非做了官就要完全克除?大谬!” 在一片怀疑声中,休启上马征战,可当时楚王率领的楚军最为锋锐,在休启挡住其余五国之时,楚王率军攻到了周都——天昌城下,当时的休启率军回援时,防守楚国的门户已经被楚王一一攻下,在天昌城下,两军一南一北,休启请进城,而朝中有人上书出言休启通敌,否则楚王断然不会打到天昌城下,在怀疑从周瑾帝心中升起的时候,前周才算真正灭亡。 休启背城而战,击退了楚王的数次攻击,楚军退却,周瑾帝请休启带着他的两个副将入城,入城之后原本等待封赏的休启等来的却是当头一刀,两名副将被抓入牢狱。 天昌城中有忠于休启的一名家将,是一个天境好手,听闻休启身亡悲愤交加,一人杀入天牢,想要救出两名副将,却被数名天境围杀致死,死前骂不绝口。 更为嘲讽的是那些个大臣,还有人愤怒:“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伴随着前周的最后一个顶梁被周瑾帝杀死,前线军士大乱,六国兵临城下,周瑾帝黯然退位,被赶到如今的后周南都,成立后周。 “敢问,休启贪否?田灲清否?”玄空望着吕卓,口中话音犹如重锤,击人胸膛。 吕卓面色有些惨淡,作揖认输,接着继续提问道:“敢问大师,天下文人,当何以为官?” 玄空指了指自己的内心,然后又抬手指了指天:“你可知真我?” 一脸茫然的吕卓摇了摇头,高台上的戒痴自觉正襟危坐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来了,玄空二十年的悟道所得。” 看着戒痴这般自言自语,木鱼却忍不住抓了一下脑袋,眼睛没有看向玄空,反而看了看人群中的青姑娘,傻笑起来。 “天下曾有一学说,存天理灭人欲,此论尔等应当知晓。” 在场的文人不自觉的点头,玄空心中畅快十分,隐匿二十年,今日一出,当清明天下人。 “曾经李公羊说过,存天理灭人欲,谬哉,刚退隐时,贫僧也曾思考过这种种问题。结果入了佛塔,才明了这些道理。” “先贤曾言,人为万物之长,应了那天理昭昭,人心之中应存天理之浩荡,去人欲之丑恶,生如顽石,需打磨成玉,此类种种话语,如同巨石落于当世万千文人心底,然而李公羊身为当世文人之巅的唯一文才,扬言圣人之言,谬哉,可我与他看法如今却有了些许偏差。” 听到这里的时候,众人哗然,特别是许多原本就觉得存天理灭人欲此论有杀心嫌疑的,更是觉得玄空这话荒谬无比。 “阿弥陀佛。”玄空口中一句佛号传来,万千争吵声被压了下来,玄空的面容之前,有了些许青光荡漾,像是某种文字。 入了南唐的鬼谷子正在品酒,忽然放下酒杯抬头望向西方,像是看到了那慈眉善目的玄空,有些欣喜:“幸甚,圣学当兴。” “何为天理?天理即在人心之中,之前我问何为真我,真我便是天理!真正的玉石,是天然而成,打磨的顽石也好,雕琢的良木也罢,那些都是后天而成,以此作比,真正的人心,生来便是天理所存处,人心即天心,而那些经过后天学习教导逐渐明智者,那些个过程,实则便是除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口吐一句禅机,玄空眼前的青光已经强盛起来,那个有些模糊的字像是一个文,又像是一个佛。 “天理总是相通,我辈读书,读的实则是人,是心,字由手写,手由人控,人为心操,故而读书便是读人心。有些书令人豁然开朗,那便是心上尘埃少些,良心透亮,自有天理所存,既有天理相伴,读来自然令人精神焕发,喜不自胜。” 在场的众人已经有些如痴如醉,虽说心中也有些波浪涌起,可第一次听到此类学说与解读,心中大抵都是好奇且如海绵吸水一般,贪心难控。 “所谓存天理,本意并非使人变得死板且思想遭受禁锢,天理既然存于人心之中,那你我心中所想所念,倘若良知皆存,本心清澈,那大抵应该是相差不大的,此为大道,你我有些境遇之别,故而本心之中自然也有些小差别,此为小道。千古变革存小异,世事沧桑求大同,这便是天理!存天理,便是常观己心,令其清澈而不蒙尘,令其透亮而可显于身。” “所谓去人欲,人皆有七情六欲,前人说去,有失偏颇,去不如克,存天理之后,应克人欲。欲分名利之欲与生存之欲,欲念存方为人,但欲念有时会多了些许,故而需要克。至于如何克欲,有前人曾言,吾日三省吾身,这便是克!有些举动,固然是所想,但心中也会明白这是错的,这便是需要克的欲,打个机锋,便是擦镜子,镜子不知何处惹尘埃,擦亦或不擦?擦则是克,不擦则是纵,倘若擦得一干二净,光洁如初,那这修行功夫,就算是大成了。” “人之一生,并非是经过俗世打磨而将这颗心变得愈发成熟,应当是经过时时擦拭,而变得光洁如初,人之初时,人性无谓善恶,因所处之地,所遇之人而易之,这便是世俗说的炼心,所谓炼心,并非让这颗心经过尘世洗涤变得多么清澈,反而是维护这颗心,任尘世之中雨打风吹去,你自巍然不动,有尘埃则擦之,无尘埃则勉之,如此,可为圣贤。” “所谓圣贤者,明本心,心之所向,外之所达,这便是圣贤,为官者,心细百姓,常擦心境,良心所向,举动所向,不居朝堂之高,不掺政事之乱,可清矣!” 这些话全部说完之后,那道青光已经缠绕遍了玄空全身。 “辩驳之术,哈哈哈,谁说玄空只会辩驳,天底下又出一儒圣矣!”戒痴笑的很开心,此时当喜,玄空这一场辩驳,令他心中茅塞顿开,不止是他,那在场的许多文人当场拜倒在地,如闻天音。 “观心观自在,玄空,你终于得道了,世间虽少李公羊,可仍有文人风流可传千古。”与那些观看佛节的人不一样,一人坐在舍中打坐的老僧睁开了双眼,眼中有一些欣慰,可也有一些担忧,人间的变数,他能一手克之,是因为没有王白,可有王白插手而生出的那个天人,在天宫浓雾之下,显得神秘莫测,不知生死,老僧不知道,这天上的变数来到人间,是否会变得棘手,他的眉头有些微微皱起,感叹着可惜那人间真正的第一已经登天,否则,待到时机到了,一同攻天门,这人间便有极大把握可以真正成为独立的人间。 与那些文人的心悦诚服不一样,陈晨的心中有不断的回响声,他像是捉住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捉住的样子。 “人心本天心,时时常擦拭,这是文人的修行?不,这是天下人的修行,所谓人天,何来那么大的差异,若天下人都懂这个道理,天下皆圣人,天下有人,人便是天。”陈晨闭上了双眼,身上传来骨节震动之声,老酒鬼的耳朵一动,转眼看向陈晨时,笑着感叹了一句:“这小子,随便一听就悟得个天人体魄,果真了得。” 薛三听见老酒鬼的感叹,同样看向陈晨,问了老酒鬼一句:“他体内的隐患你打算怎么给他解决?” “那些东西,还得靠他自己来,天印早就松动了,只是我强行用些气力封住了陈熙予所处的窍穴,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完全觉醒,等他完全觉醒了,估计我也升天了吧,管不着那许多了,至于你小子给他留的那血印,怕是还要棘手些。”说到这,老酒鬼瞥了薛三一眼。 “嘿,要是不下那个血印,陈小子早就一命呜呼了,这些还得靠他自己解决。” “你就不能教他你所领悟的《血魔大法》么?” “我总不能一时心软就误了整个人间吧,最好他能自己悟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一些决然。 这场辩驳已经算是结束了,二十年前刚入大雷音寺的王文略还是个困苦人,不知前路何方,枯坐佛塔,二十年后,悟得天道的王文略口中话语如晨钟暮鼓,点醒许多人,一朝入圣。 或者说,这是天下气运凝聚所至,在场人都逐渐散去,只留下悟道的玄空和陈晨,老酒鬼一个人喝着酒站在一旁,其他人都被逐渐驱散,人群之中留下的那一袭红袍半面看了一眼老酒鬼,眼中有些笑意和恭喜,老酒鬼领情的笑了笑,二人隔空而立,为正在悟道的二人护法。 木鱼去寻些借口带走了青姑娘,戒痴帮他打掩护拉着王安山聊着世道,僧人们来来往往接待香客和朝圣者,文人墨客们提笔描绘着这天音谷的景象,携手上山,在山外的某个小镇打尖儿,顺便住下,他们准备等玄空和尚悟道结束再来讨教。 佛节依旧热闹,只是辩驳结束之后的时间,属于那些潜心修佛的朝圣者,而其他人,静等着第二天的武斗,这天地之间难得安静,在天音谷的半山腰,有一处正好可以看遍整个佛国景象,薛三抱着薛玉在那笑论某些西漠的故事,坐在旁边的赵姝脸上裹挟这那春风送来的喜意,痴痴的望着眼前的风景。 每一个在此间来往的,既是过客,亦是离人,在来来往往之间构成的画卷,便是人间。 --------------------------------------------------------------------------------- 说实话,这一章我真的写的挺难,玄空该怎么论述所谓清官,怎么论述人心即天心这一点,我想了很久,最近这些情节我尽量在抑扬顿挫,但接下来应该会有些低迷,由于没有签约么,所以看得人肯定也不多,但是呢,在看的人信我一点,故事会慢慢精彩起来的。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四回 熙予梦醒 人各有怀 http://.biquxs.info/

傍晚,在一片飞鸟声中,陈晨醒了过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充斥着一股取之不竭的力量,他睁开眼时,看见了吊儿郎当的老酒鬼,还有一个红袍半面人,那人盘膝坐在与老酒鬼对立的一端,见到陈晨清醒过来,对着陈晨点了一下头,而后起身离去。 另外与他相隔不远的玄空和尚也在不久之后清醒,他的眼中慈悲更甚,喃喃自语道:“我原以为是我境界更高于李公羊一分,原来他不比我逊色甚至犹有过之。”一头雾水的陈晨站起身来,叫了一下远处的老酒鬼,而后老酒鬼笑嘻嘻的走上前,但是没有直接往陈晨的方向走来,而是走到玄空和尚旁边,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想这么多作甚,不说其他,你也算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以佛道静心参悟圣贤书而入圣的,佛儒相融,你为第一人,为什么非要与那个李公羊相比。”一语出使得玄空震耳发聩,“不错,李公羊想着的是整个天下先彻底太平,人间先彻底成为人间,之后再论清明,我与他终究是不同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在佛塔里面抄书看书?”老酒鬼有些开玩笑的打趣道,一旁的陈晨也跟了上来,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听到这话,老酒鬼心中闪过一道光,突然回头看向陈晨:“你醒了?” “本心无论被封印多久,只要有擦拭之心,那心镜透亮了,自然随时可以醒来,能清醒过来,还得多谢玄空大师。”陈晨作了一个揖礼,他的眼中充满了智慧,但是那智慧之中,依旧含有一丝赤子韵味。 玄空将陈晨扶了起来,回答老酒鬼的问话:“一直坐在佛塔里,只能如同一个囚徒,既然李公羊想先定天下而后清明,那我就帮他完成清明天下人的遗愿吧,这原本也是我想去做的事情,大多天下人,就如此时之陈公子,心中大抵还是有一些雾气弥漫的。” “既然成了儒圣与圣佛同存之人,既然也要做一些配得上这境界的事,王奇哪,天上与人间的事,得你们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前有王白,后有尔等,我心安矣,但是人间总是需要一个传道者,李公羊没工夫,鬼谷子没工夫,但人间已经在他们手中谋定,那就让我来做这个传道士罢。” 无论是陈晨还是老酒鬼,看向玄空的眼中都有了一丝敬意,老酒鬼最后问了一句:“何时走?” “现在去跟悟空前辈道个别就走。” “不等佛节结束了?二十年一度,不如好好等他收个尾。” “不等了,本心在催促。”玄空脸上有些欣喜的笑了笑,随后看向陈晨:“陈公子,有缘江湖再见。”说罢,玄空起步离开,留下的那两袖清风,令人倍感其中有正气浩荡。 风中留下的二人一时沉默了下来,老酒鬼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小子,我们随意走走?” “也好。”陈晨点头,二人并肩而行,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陈晨又开口说道:“陈晨这个名字,我挺喜欢的,老家伙。” 那老家伙三个字,分明是从前那个赤子的口吻,老酒鬼呲牙咧嘴,说了句:“那必须喜欢,那你日后是叫陈晨,还是叫陈熙予?” “在你面前,我永远是陈晨,在天下面前,我永远是陈熙予。”二人对视笑了起来,此时的陈晨,真正的变为了陈熙予,那从前的一场大梦,终于彻底在他脑中回荡起来。 天庆十二年,楚国在陈棠的带领下死死防守这叶令昙的大军攻打,死守在雄州城内,不肯退步半分,然而大唐龙骑毕竟是这天下最为锋锐的军队,虽说陈棠训练的陈家军也是楚国的第一军,也被世人看作隐隐有与大唐龙骑争锋第一的潜质,而那时也终究是潜质,而不是事实。 倘若不是他依靠雄州城来进行防守,叶令昙与他都默契的没有召集天境之上的人进行对战,恐怕天下就没有了那唯一一个一州未失的西楚。昔年叶令昙收到的军令是徐徐图之,原本天下之间最难打的就是西楚,这是赵毅和李公羊他们的共识,故而想的是先平五国,最后集结全国兵力以克西楚。 但叶令昙毕竟有他的骄傲,被称作这个时代第一名将的叶令昙时而火攻,时而分兵围点打援,时而趁河水汛期攻城,雄州城在他的攻势之下已经显得残破不堪,就差最后一个致命的一击就可破城而入,而一切的转机,也正好是在那个时候。 陈熙予虽说是个孩童,可除了外表以外,几乎没法从其他任何角度说明这是一个孩童,他智慧之高,可与丞相周庄坐而论道,他爱国之切可以让他废寝忘食的思考如何打胜仗如何治国,而这一切的根源,是他父亲陈棠。 身在其位,则必受其压,身为西楚的顶梁柱,他接下了王奇卸任之后的兵马大将军,可随之而来的是那场令天下民不聊生的抗唐之战,他的身心在那场战役之中,疲累十分,许多次病倒在前线,而转机的到来,因为正是陈熙予。 当时李公羊和轩辕策,更具体的说,是那个天人之间的赌约,是这样的。 天上想争人间气运,人间想完全独立出来,成为真正的人间,当时南唐足矣一口气吃下其余六国,可会不会涨破肚子,那不好说,但天下若是一统,那气运凝聚起来,人间就可能会真正的统一成可以和天上对立的世界。 于是天人自然有些慌张,李公羊亦如是,当时南唐境内已经有了许多天灾人祸,纵使平了六国,也有可能王于内乱,于是他主动与天人对赌,二人都默契的选择不去赌那个可能,因为任由南唐一统天下之后,天下若一统,天上再无机会,同理,若南唐内乱起,就是真正的强弩之末,将会一蹶不振,失败的代价,对于双方都太大,于是他们另起了一个赌局。 赵春秋被李公羊用了某种方法承接了南唐国运,被带到了那天人之前,作为游人间的第一颗子,被那天人下了暗手,以某种方法变成了善恶两个人性,善者为赵秋,成为游天下子,恶者名赵春,用来败坏南唐,这是那天人用心之险恶。 如李公羊所判断的一样,天人眼中人间气运在西楚与南唐之间泾渭分明,于是身上带有某些慕容雪残留下来的气运的陈熙予,便成了西楚的游天下子。 至于带领他们游天下的那个人为何是老酒鬼,自然也有李公羊的算计在里面,轩辕策与老酒鬼是挚友,却伤了老酒鬼,这一点会成为他心中抹不去的执念,执念不去,那天人即使在他体内,心中也会有魔障,所以他断定天人的选择一定会是老酒鬼,在李公羊眼中的人间,除了那隐世的王白之外,最大的变数,便是那个老酒鬼,还有破晓寺内的那个不敢出寺的戒痴和尚,于是在种种算计之下,便有了这十年的人间,也有了六国的苟活。 所谓游人间者,李公羊是想让赵秋明了这人间的诸多苦难,成为一个更好的国君,且人间有无数气运,若能沾染上丝毫,定然是极好的。 而陈熙予呢,是那天人的棋子,他认为沾染人间气运之后的陈熙予能成为与未来的赵春秋博弈的敌手,在家国面前,他定然会挺身而出。 二人都被遮掩了十年的记忆,只是十年之后的赵春秋梦醒登基,而陈熙予却依旧在浑浑噩噩之中,是因为老酒鬼不想让他醒,这种不想,是不忍,因为他明白醒来之后的陈熙予,心中一定会有所取舍,他一定会坐在西楚的那个位置上操劳,而老酒鬼心中想着的,就是当时他给陈棠说得那句话:“陈家不必满门忠勇,有一辈即可。” 结果千算万算,终究算不到的是玄空的入圣妙语,拨开了那困住陈熙予的重重迷雾,陈熙予一朝梦醒,入天人。 “老家伙,在你上天宫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上天宫。”陈熙予看向老酒鬼,眼神中有不舍,一闪而过,那个曾经的赤子,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因为在他眼中,那个赤子可以快活十分,但是却担不起即将到他肩膀之上的担子,既然无用,那么能压下最好。 “你就不怕我还没上天宫,天下就已经乱了?”老酒鬼的眼神有些玩味,也有些苦涩,这么多年来,由于慕容雪残余气运的缘故,这个小酒鬼真成了他心底的情思所挂,他也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子嗣,他心疼他将要担上的担子,可是他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前半生为西楚而活,后半生为慕容雪而活,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同样很苦,但自己心底却有甜味,他相信陈熙予定然也会这么想,因为他跟了自己很久,那他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赵春秋也一定会等你先登天的,老家伙,我了解他,就像我了解你一样,更何况,除了给这个面子之外,那天人之前为天下大乱之前做下的伏笔也极好,倘若南唐不是在赵秋归位之前有一个李公羊,恐怕早就垮了,那个叫做张恒的人也是了得,强行将六国绑在了一起,如今的六国比起当下的南唐,恐怕不逊色分毫。”陈熙予胸有成竹,说话间,想起了那个曾经与自己玩闹的身影,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可惜,俱往矣,他的这般感叹,与那个坐在升龙殿中的赵春秋不谋而合,曾经过往俱往矣,曾有情思挂,了心中。 老酒鬼有些感叹,曾经那两个懵懂无知的稚子终于还是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最后这近一年的时间,陪陪我吧,老子登天之后,可再也回不来了。”老酒鬼说完这句话后,一个人大步往前走去,陈熙予自觉停下了脚步不再跟从,可他却憋不住那股在心底的难受,那大抵是陈晨那赤子心作祟,他眼角,有几点晶莹显现。 他知道,老酒鬼更希望他立江湖,因为他所处就是江湖之远,他曾经是那个赤子的时候就曾游江湖之远,且向往之,如今更是成为了真正的天境中人,天仙天人具备的陈熙予,不立江湖而入朝堂,是真真可惜了,更何况,陈晨也好,陈熙予也罢,本就有着一颗江湖子的心,这一点,老酒鬼的确没有看错。 可是不能,因为江湖太远,而家国太近,于是他只能强忍心中的向往,长叹一句:“天下人,大多苦命奈何人。”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挺拔的背影,还有那张温柔的笑脸,还有那个为自己弹琴的女子。 想到田欣时,他心中有些不安,他不知道为何,田欣突然就成了一个天境之人,还救了他一命,他不能不想,却又不敢深想,在一声长叹之后,陈熙予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终究是不能放的,但那一切,都在老酒鬼登天之后再说吧。 他不是不劝老酒鬼,而是他现在已经懂得了换位思考,即使是同等处境之下的他,老酒鬼来劝他不要登天,他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老酒鬼,是一类人,所以他更懂老酒鬼心中的那苦楚,辛酸于曾经少年将军征伐,后来的为了与天博弈而游荡十年江湖,心酸于那个早逝的倩影,以及一个人在世上强行撑下来了这么多年,因为明白,所以默然,陈熙予只是抬头,享受着这春风扑面而来散开的画像,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弯若月牙。 配上专属于陈熙予的那抹书生气质,他变得有些英俊起来,他享受着十年来拥抱的第一缕春风,他目送远去的老酒鬼,他知道他需要静一下,于是陈熙予准备回头,他期待今晚睡一场好觉,毕竟十年来,一直在打坐和悟道的陈熙予,再也没有感受过,在睡梦之中度过是怎样的感觉,他相信今晚会有个好梦。 月光之下,不同人有各自念头,影子被拉的很长,来往擦肩而过的人又各自散开,只留给春夜的种种个人情思,沉浸春夜之人三三两两,或是过客,或是归人。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五回 浩然无畏气 童子骑青牛 http://.biquxs.info/

比起那文人的争辩论道,武者的一分高下更受人期待,因为那种终究是能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聆听完玄空的那些妙语之后,能有所悟的人不多,也没有多少人理解当时玄空所处的境界之高,在他之下,已经可以有无数武者迫拜下风。 只是玄空没有在意这许多,他立志为世人开清明,故而远走天下,他出谷,见到了那在等他的许多文人,他胸中有一股清明儒人气,以及一股佛家真正的慈悲意,怀带着胸中的意气,他带上了些许文人,一起游人间之远,远江湖,远朝堂,因为真正的人间,在玄空的眼中,大于江湖,广于朝堂。 值得一提的是,与玄空进行辩驳,曾经将那个仗义执言,愤而弃官悟佛的王文略视作心中第一等偶像的吕卓,心甘情愿的成了玄空的大弟子,也正是他提议,既然玄空的学法主旨为心,那不如就称其为心学,愿世人人人皆可有一颗良心晶莹剔透,愿世人两袖之内,都有清风浩荡,心镜之明,皆可明善恶,辨是非。 从此人间多了一个真正的佛,玄空佛。 可大雷音寺之中,此日的确没人注意到台上少了一个昨日大放光彩的老僧,只注意到那两个腰间佩剑站在擂台之上的剑客,在那些个江湖人心中,这腰间佩剑的剑客风流,大抵比那昨日满身书生气的老僧要好看多了。 只是那些个真正来参佛的佛民依旧络绎不绝,他们的目光并非聚焦在那站在场内的两个人之上,而是在那佛寺之中的佛气之中,在那盘膝闭眼而坐的金佛之上,在他们有限的心镜之中,将这佛当做了他们的所有寄托,认为寄心中所念于佛,佛便会帮他们成全自己,换句话来说,他们认为这样是某种自己成全自己的方式,扫地的老僧望着来往的佛民,欣慰却可惜,他在想或许真正悟出个佛字和人字的还是自己曾经收留下来的玄空和尚,像自己这一类人,终究与他们都不同,所以才会自甘在此地扫落叶。 这么多年的落叶,扫下来的不仅仅是这地面之上的污秽,他认为这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清静,清静自己的内心,期盼这样能让曾经自己造下的杀孽淡下来。 昨日玄空离寺时候说的那些殷切话语犹言在耳,“玄空入寺二十年,幸师兄昔日收留,容我在佛塔之内明本心,故而才有今日之玄空,虽知师兄辈分极高,可容玄空唤师兄为师兄,师兄心中当有七情六欲,此者人皆有之,平时不必刻意抹去,所谓佛者,并非真正的四大皆空,四大皆空是痴佛,是懦夫,师兄可见于当年之青叶禅师,倘若真的四大皆空,何必入世以济民,出世以杀身成仁。” “师兄胸内有情欲,何必将其完全克之,此种情绪人皆有之,倘若无情相克,岂非天理不容,那情感涌上来时,才更如洪水猛兽,恐再造下昔日之杀孽。当世虽已无王白,可天下岂止一个王白,师兄修心这么多年,玄空深感佩服,但有些话仍旧不可不提点,望师兄莫把自己憋得太狠,过些时日师兄也会成为杀身成仁的真佛,师弟明了在心,且于此诀别。”双手合十分开之后,那远去的背影,洒脱而决然。 想起那临别话语,老僧放下了扫帚,自言自语道:“玄空哪,你说的终究有些道理,我自以为人间所有变数尽在我手,就这一点,我是真落入了下乘,既然要远去青天之上,那总得最后好好的观赏一遍这多彩的人间,否则心中有郁结难消,的确愤懑。”老僧走向了那武斗场,他想看一看那两个持剑的剑客,想看一看这人间王白之后的剑道风流,虽说他心有所感,王白应该也是留下了真正的传承,可看看这两位剑中圣者,想来也是极好的。 武斗场上,相对而战的两人心中都明了,眼前这人,将会是自己平生遇见的最强的剑道敌手,他们心中都将王白忽略了,因为他们谁都不配做王白的对手,换句话说,整个人间,他们都认为王白没有对手,天上呢?那就难说了。 那堂堂的剑仙,或许也是因为看透了人间自己已经无敌,才会寂寞上天欲寻天人战罢,客剑看着眼前的司徒浩然,正色道:“吾名客剑,手中剑名三斤,剑长四尺,剑名重斤,师从王白。” 司徒浩然听到最后一句师从王白的时候,他的眼中也投出了敬重,这敬重不只是给眼前的客剑,也是给他青天之上或许还在执剑而舞的王白。 “久闻王白之下首席弟子叫客剑,如今终得一见,请赐教,吾名司徒浩然,手中剑无名,剑长两尺,剑重五斤三两,师从鬼谷子。” 台下的老酒鬼左手在屁股胖扯了扯有些紧的裤子,然后看着一旁双眼紧紧盯着台上的陈熙予,有些不满的说道:“小子,你说这些练剑的怎像个读书人一样,端的是不爽利,要比武比比就是,啰嗦来啰嗦去,最终还不是拔剑一战。” 陈熙予摸了摸鼻子,然后转头说了一句:“老家伙,读书人怎地不爽利了,我应该也算是一个读书人吧。” 听到这话,老酒鬼笑着拍了一下陈熙予的肩头:“对,我失言了,读书人也比他们爽利,哈哈。” 二人说话间,台上的两人已经拔剑,司徒浩然目光一凛,先出剑攻向客剑,他悟的道是无畏,正如他当年才仅仅是天境修为就敢主动向悟空出剑一般,既然昔年都无畏,那么面对如今的这个或许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更当无畏。 客剑的剑与他不一样,或许是因为王白自己用的那一把恨天低就很长的原因,客剑手中的三斤同样是一把长剑,当他拔剑的时候,如有一道河流自剑鞘之中涌现出来,挥舞成了一道水幕,司徒浩然手中断剑时刺时挑,可世间之剑,无论有多锋利,在长河面前,始终是斩不断且割不开的。 “王白这个大弟子终究学会的也不是人间之剑,可惜了。”悟空缓缓踱步,走到老酒鬼身旁的时候叹了一口气,为那个执剑青天舞的剑仙打抱不平,那真正属于人间的剑失传,那才是整个人间的大不幸。 “那司徒浩然也没有学会鬼谷子那胸中的智剑,不也是当年与你抗衡的那无畏之剑么,不过你说王白的人间之剑失传,我倒觉得有失偏颇,以你对那个曾经刚出道时就满腹骄傲的王白的了解,你认为他会让他的那一门绝技失传吗?我曾听说过他立足剑道巅峰的时候有过的宏愿,我想你应该也不会陌生吧。”老酒鬼眼睛微微弯起,看了看那高高再上的青天。 “愿人间人人有剑,愿人间人人敢于执剑怒喝青天。”老僧接过了老酒鬼的话头,有些颇感兴趣的看向老酒鬼身体另一侧的陈熙予:“小施主,可知何为人间之剑。” 双眼直直望向台上正在斗武的二人而有些失神的陈熙予随口说了一句:“人间之剑,不就是和么?将万物和为一体,手中握着的就是整个人间。” 这话音刚落,老酒鬼和老僧都不禁有些失神,而远处裹在一身大红袍内的李公义那露在外人面前的那半面之上,也有些不自觉的赞叹之色。 “爹爹,你看台上的两个人,那道行似乎都很深哩,一边像大河,一边像游龙。”在那银铃般笑声之下,薛三嘴角掀起一丝弧度:“是哩,游龙戏大河,这是不是就是玉儿向往的那如同神仙一般的本领。” “不是,不是,神仙应该是像爹爹这样,真正有济世救人功夫的神医哩。”薛玉那眼珠子转了转,讨好的双手抱住薛三的左臂说道。 用手刮了刮薛玉的鼻子,薛三笑着说了一句:“小鬼灵精。” 当他抬头再往台上看去的时候,胸中的敬佩之情不自觉的涌现而出。 比起在台上的两个圣者而言,台下的薛三虽说是个天境,可修为的确低上了太多,那长河像是弥漫了整个武斗台,有河流涌动之处,就有剑意出,而司徒浩然比起客剑也不逊色分毫,游龙游四海,在那河流之间,他时不时的划出一剑,就有一道缺口展现出来,虽说那缺口很快就会被弥补,但单说手中长剑断河流这一点而言,实在让人不得不由衷赞叹。 在台上的争锋相对之下,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有一头青牛和一个十二三岁的骑牛童子即尽到了进到了观战人群的边缘,只是有些从大道观下山的道士若有所思,觉得那头青牛,像极了许多年前的老道段淳罡座下的那一头青牛,那青牛似乎还有个名字,老道好像是将他唤作“阿青”的吧,但段淳罡似乎将它送给了王白,王白又上了天,按理来说,怎么会还能看见这个青牛,更何况是在一个童子的胯下。 老牛看着武斗台上凡人眼中似乎是天人交战一般的场景,有些不屑的打了一个响鼻,这响鼻的声音极大,场内的几个圣人和些许天境都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老僧看见那个童子的时候,更是有些惊诧,那童子,分明就是一把剑,虽说剑气藏而不漏,而那童子身上的锋锐,比起那在台上肆意交战的两道剑气来说,要更为彻底! 感受到了许多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童子的面色有一些羞赧,那些目光就像是炙热的火苗一般,使他身上变得有些燥热,可他又不能离开,因为老爷交代过自己在他登天之后得跟着老青走,老青一鼓作气下了那么多层台阶才到了这大雷音寺之中,自己也不能因为羞赧就让他再奔那数千曾台阶,重新上山不是?老青起码是个长辈,再说那如芒刺在背一般的目光,在老爷收留自己之前,自己也不是没受过。 王白收留王二之前,王二无父无母,虽然在一个山寨里长大,可老被人说作杂种的王二早就习惯了那目光之中的炙热,更何况,这里的这种炙热感,比起那些如刀如剑的目光,要温暖多了,于是王二决定不理睬那些目光,抬头看着那高台之上的斗武。 当他望见那如同长河一般的剑意的时候,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大先生的剑道功夫又长了许多,只是可惜没有老爷的那么纯粹,但是似乎比起那断了半截的龙来说,似乎也要强了许多。” 王二的话音刚落没有多久,台上看似势均力敌的态势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那条大河不断地翻滚游龙的尾巴逐渐虚无,甚至彻底断裂开来,大河裹挟这那断裂的龙尾,脱离龙躯,成了一道剑。 那是一道大河凝成的剑,剑意锋锐,自龙口中插入,当两道人影再次在众人面前现身之时,客剑手中的三斤已经点在了司徒浩然的喉结处,喉结之上有一点血滴落下,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 客剑快速收剑拱手:“可惜你的剑意有缺残,如同你手中的断剑一样,否则你若始终成游龙之势,我也不能败你。”转身之后的客剑看见了那人群最边上的那一头青牛,还有那青牛之上对着自己招手的童子王二,脸上浮现出笑意,下台向王二走去。 台上的司徒浩然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脸上又重新神采奕奕,输了又如何,既然剑道无畏,剑心也当如此,无畏之道的那股意境,倘若不配合那无畏的心以及危难处境,的确比不上客剑的浩然剑,可比不上又如何,始终是我自己的道。 骄傲的司徒浩然再次将背脊挺直,当他也看到客剑走向的那童子的时候,不自觉的出口赞叹道:“好一把剑!”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六回 劝君先藏剑 刀出吟四海 http://.biquxs.info/

小童的确是一把剑,虽说王白已经仗剑登天门而去,可他的人间剑意终究还是留在了人间,这个世间有无数剑客,可他们都只是剑客,但是在众人眼中的小童王二,已经超出了剑客的范畴,在司徒浩然和客剑这等算作剑道大家的眼中,王二就是一柄剑。 人间有正道沧桑,可维系这正道,且将其发扬的往往都是赤子,王白本身也是一个赤子,他将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剑,于是他悟了人间最高深的剑道。正是因为他是个赤子,所以他看出了小童的天资,将他从寨子中带了出来,将他培养成了他的关门弟子,王白之后的再一把人间之剑。 “小师弟,你怎么来了?”客剑在面对王二的时候,一改从前的冷漠作风,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王二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在回答的时候心底忍不住有些悲切:“老爷让我来的,老爷过了那天门成了仙人,老青和我没了去处,只能尊老爷的令,来了大雷音寺。” 王二始终不肯称王白为师傅,王白救了他,改变了他之后的命运,可在王二的眼中,救了他的王白就像是青天大老爷一样,即使是到了剑谷之中也不肯改口,只称呼王白为老爷,王白的几个弟子就一个个称之为先生。 “师傅成仙了?”听到这话,客剑有一些诧异,可很快就明白了王二的意思,的确,王白是成仙了,踏过那道传说之中的天门,上了那无边青天之上,除却成仙还能成什么,至少,将他当做成仙了,心中还能有些挂念,日后或许还能有相见之期。 “嗯,师傅成仙了该高兴才是,他钻研了一辈子的剑道,以剑道破长空而成仙,那时每一个剑客求之不得的事情,小师弟不应悲伤。”客剑安慰着有些悲切的小师弟,用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得知道,师傅就算成仙了,那眼睛还能望着人间呢,要是师傅看到你这么伤心,如果意动了向下凡来看你,那可不是就得又费好一番功夫。” 听到客剑的话,王二连忙摇了摇头,然后抬头望了望那青天之上,似乎真能看到平日里那一双注视着自己的慈祥目光,继续开口道:“老爷真个成了青天大老爷,我该高兴还来不及,那有一点点难受,只不过是因为有些舍不得罢了,大先生,再过些年头,我相信我们也能上天去找老爷的,到时候我再给老爷请个安。” 这话触到了客剑内心最深处,日后上天,人人皆能上天,人间皆有破天之道,皆有心中剑道,这大概就是王白平生所愿之一吧,于是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但王二胯下的老青牛不屑的瞥了客剑一眼,那目光,大抵是有些嘲讽:“只知道欺骗王二这般不知事的童子,这天下如果上天这般容易,这么多年怎么只会有一个孟尘,一对大道观师徒,还有一个愣头青剑客?” 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不屑,客剑洒然一笑,对着老青牛行了个礼:“师叔好,多日不见,师叔倒是又壮实了些,不知师叔此来有何训示?” 老青牛甩了甩脖子,转了个身,在它旁边的人都退让开来,老青牛目光定定的望向远方,远方隐约有一座山,叫做灵山,山中隐约有个大道观,老青牛有些情动,哞哞的叫了两声,然后转头继续看向客剑。 “莫非小师弟也要先藏剑,练那些个所谓道法?”客剑的语气中略微有些不屑,可老青牛的第一任主人段淳罡,就是个道法大家,这话传到老青牛耳中不免觉得有些刺耳,于是老青牛又不满的叫了两声,连连打出好几个响鼻。 就在此时,为老青牛解围的老僧悟空才缓缓而来:“客剑,好一个英雄后辈,但我觉得藏剑的功夫,知晓些还是好的,你手中这把三斤,不也藏于世间二十多年了吗。” 在悟空的解围声中,老青牛牛目圆瞪,看向老僧的目光更是不满,曾经王白立剑谷,那时的老青牛还是小青牛,陪着当年的英才段淳罡前去祝贺,结果有人问了一句王白凭什么建剑谷,结果那人挨了王白一剑,身上金刚气劲一剑而散,当年人正是眼前人,在老青牛看来,这个所谓的当世第一人,没有资格参与自家师门之内的话题。 可是老僧没有搭理老青牛,而是十分郑重的看向客剑:“越是好剑,越是名剑,就越要学会藏锋,这世间藏字拿捏的最好的,舍大道观弃谁?” 在老僧郑重的目光下,司徒浩然也下台拍了拍客剑的肩膀:“你我皆为惜剑之人,我认为,当藏。” 如果说老僧的话语有些像外来人强制干预剑谷内事的话,那虽然出身于书院的司徒浩然的提醒却让客剑不得不深思,因为他懂剑,而且比起剑谷,书院似乎更懂那有些虚无缥缈却又真切存在的浩然青天,因为书院有一个当代最懂天的院长,鬼谷子。 世人送给鬼谷子许多美誉,但最令人难以忘记的就是“算天谋国晓人心”。 在司徒浩然的警醒之下,客剑面色有些复杂的望了望天,然后转为一脸和蔼,问着王二:“小师弟,你愿意去大道观学些道法么?”客剑心中已经做了打算,一切由王二自己做主,倘若小师弟要去,那大道观不收他都会自己强打进去逼他们收下小师弟,倘若小师弟不去,纵使天下相逼,剑谷也有一处容身之地留给小师弟。 剑谷向来不讲理,因为他们的理都在剑上,王白曾经说过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如果道理讲不通了,别人还要强逼你懂他们的道理,那你们别忘了剑谷教你们的是剑!” 剑谷一向霸道,霸道的就如同王白那把佩剑的名字,恨天低,恨天太低不容我,那我便取剑一跃而上破青天,有师如此,徒弟自然也随之效仿。 王二不懂剑谷的道理,但他懂老青牛的道理,离开寨子之后的王二,每天陪伴他的除却王白就是老青牛,即使在剑谷之中他是最受宠爱的小师弟,其他三代弟子眼中的小师叔,可他都没怎么和其他人打过交道,在他看来,上大道观既然是老青的想法,那他就上。 所以,王二看了看老青牛,然后转头对着客剑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客剑有些欣慰,也有些迷惘,因为在王二挺直的背脊之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剑鸣,他似乎听到了曾经王白手中的那柄剑的怒喝。 “小子,知道什么叫藏剑么,用你之前懂的那些个读书人的说法,那就叫韬光隐晦,老子在你面前窝囊了那么多年,今天让你见见老子藏了这么多年的刀是啥样的。”老酒鬼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不适时的响起,他一跃而上武台,拔刀指向远处的那个站在角落里显得与众人都格格不入的那一袭红袍:“李公义,来一战,在上天宫之前,我满足你这个愿望。” 老酒鬼的面色玩笑中又带着一些郑重,那些老一辈和年轻一辈都各自有着他们自己的江湖,老酒鬼眼中的对手就只有李公义一个,同样曾居于庙堂之上,又毅然投身于江湖之远的南唐武才。 他们心中都有一件世人罕知的事情,二人曾经有过一场对决,当时的老酒鬼心思颓然,因为那心中倩影的悄然离去,但是当时南唐大军攻楚,隐约有些激起了老酒鬼心中的杀意,若是依他的性子,直接将这些南唐军队杀了最好,可是他自知没有这个实力,于是单刀直入,一人入南唐,准备一刀夺走赵毅的性命。 李公义曾经答应过李公羊,会满足他三个条件,其中有一个,就是保护好赵毅,于是他义不容辞,一人去迎住了老酒鬼,当时的他,初入天仙境界不久,而老酒鬼,则是天人大成,天仙小成的境界。 正是在那一战之后,老酒鬼才对这个所谓的南唐武才真正心中有些敬重的心思,这股心思一直到如今,这天下同辈之中,有无数英才,可在我王奇眼中,除却李公义,无一人可入我眼,无一人配让我拔刀相对! 当年的老酒鬼拔刀,初入天仙的李公义偏偏顶住了那刀势之下的杀意,一袭红袍随风而舞,在距离阳州城一百里的地方,李公义一人站在那,老酒鬼寸步不得进。 那满天飞叶如刀如剑,那遍地野草如骚乱的爪牙,纷纷攻向老酒鬼,老酒鬼先入天人,后入天仙,破去了那一切阻碍之后,李公义又凭着那天地之间的点点元气,时而遁走,时而逼迫,身上已经浑身浴血,可仍旧半步不退。 当年的老酒鬼不是不能取走李公义的性命,而是他与李公义交谈的寥寥数语中,他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命运,故而同病相怜,他也看到了就算自己进了阳州城,在那个坐在观星阁内的黑袍文才的谋划之下,自己也伤不得赵毅分毫,于是他才打算知难而退。 在退走之前,他教会了李公义何谓人间气,在那一战中,慕容雪第一次成为了武道之相出现在了老酒鬼的身后,也正是那武相,令老酒鬼慨然十分,最终选择了退走,而成全了后来经过这一场生死战武境突飞猛进的李公义,成全了那个后来真正的南唐武才,红袍半面李公义。 可李公义心中永远有遗憾,除却心中所念的那种种情思,兄长无言的溘然长逝,还有自己心中的半个魔障,身为武者,心中不能有畏,畏惧之下,才有精进,于是他一直想证明自己,一直想跟王奇再整一次这庙堂之上的第一,他不屑于在那个所谓武榜之中身居高位,因为那武榜本就是俗人自乐的东西,第九与第一,在他眼中没什么区别,像那藏世的王白、悟空、段淳罡这些人,武榜之上岂有其名,不是不配,固不屑尔。 但今日不一样,老酒鬼的主动邀战,正合了他的心意,在他眼中,不管是当日与老酒鬼在丛林中大战的老僧,还是先前在武台之上激起一片喝彩声的司徒浩然与客剑,都不值得他亲自出手,因为他眼中的敌手只有两个,一个王奇,另一个,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 那没有被面具遮盖住的半张面孔之上,李公义笑的真诚,脚下有一股气升起,将他托了起来,飘到了武台之上,犹如仙人。 台下有些知道李公义其人,或者是听过其名的人都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李公义,也成了传说之中的圣者了吗。 老酒鬼手中的刀出鞘了一丝,那一丝之间,有无数寒意荡起,李公义轻笑,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按向前方,似乎控制着那天地元气压住在刀柄之上,不让长刀拔出。 许多人眼拙,只看出二人的姿势及其可笑,甚至有人传出了不满的语调,让二人下台,在场的人中,只有寥寥数人郑重十分,观摩这难得的一战。 “客剑,如果在场上的是你,你的剑能拔出来么?”司徒浩然感受到了那气势的迫人,下意识的闻了一下旁边双眼眯起的客剑,客剑的衣袍下摆在剧烈的抖动着,他脑中推演这李公义的气势。 “我没把握,但即使是拔出剑了,也不一定能手能胜他,但剑谷之中,有人能,那就够了。”客剑的脸色没有丝毫沮丧,他看着眼中有些兴致观摩着二人争锋相对的王二,心中有些欣慰,剑谷有小师弟,必然不会堕师尊的名声。 在众人的目光如炬间,一声清鸣声起,长刀已经出鞘半截,武台之上已经有刀气横飞,甚至有刀气斩断了李公义的半截发丝,可李公义依旧面带微笑,二人的右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在那刀鞘之中,似乎有龙鸣声传来。 伴着那威压十足的龙鸣之声,老酒鬼长啸一声,那腰间的酒葫芦上的木筛突然打开,武台之上李公义的那威压天仙之气,都被那葫芦吸了进去,龙吟清脆,长刀出鞘,二人之间,战意开始肆意的碰撞,刀锋之上的杀意,冰冷彻骨,在这温暖的春季,有人如堕冰窟。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七回 人间天人斗 墨笔镇武台 http://.biquxs.info/

如果说人间最强的剑主是已经登天的王白,那么这个世界上用刀用的最强的就是已经藏了十余年刀锋的王奇。 可并不是所有人或物都会在那摧枯拉朽的刀势之下溃退,比如红袍半面李公义,他的天仙气已经是人间翘楚,或许只有那已经为徒儿做了登天门血肉的段淳罡在世可以与他一拼。 出鞘的长刀没有刀风,只有不断向前的刀意,他们两个之间的这场对决,既然不是分生死,那么就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 台下那些个眼力极高的人都只想知道一点,那长刀是否能攻到李公义的面前,或者李公义的天仙气能否让老酒鬼气海翻腾而败。 老酒鬼已经没有再看刀外的任何事物,他手中只有刀,刀前只有李公义,故而刀锋如箭,直直攻向李公义。 李公义的衣袍膨胀了起来,如同一个球,但是仔细看去,膨胀的衣袍在有规律的律动着,随着那衣袍的律动,他的双手往上高举,像是在隔空抬着从上方一刀劈下的老酒鬼。 “人间也有天人交战。”司徒浩然的眼中充满专注,他知道李公义身份更深一层代表了什么,当老僧听到这一句自言自语若有所思的看向司徒浩然的时候,司徒浩然笑了一下,决定闭嘴,可老僧心中想有求知欲,于是他杵着手中的禅棍,走到了司徒浩然身前。 “那老不死的怎么这次没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缺席佛节。” “或许在老师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有更重要的人,所以这次就没来,再说,我便是书院这一次的代表,何须老师亲自抛头露面。” “那个画痴怎么今日没来,有胆上魔山,没胆来佛节?”老僧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他血杀天下时的些许隐情,心中动了嗔怒。 “大师若是想念得紧,大可过些日子来书院见我师弟,或许那个时候老师也恰好回书院。”司徒浩然的眼神冷了下来,脑海里回想起当年那个入魔的血和尚,还有自己断去的半截无名剑。 听到这句话,老僧心中有些意兴阑珊,旁边感觉气氛不对的客剑隐隐走到了司徒浩然身旁,天下剑客有相同境界者寥寥,心中大抵都有一些惺惺相惜之情,如同曾经那个时代的王白和萧豕,但他们两个之间的惺惺相惜,是天下只能有一个真正的剑道至尊,于是分生死。 但是在王白之后,天下用剑者,大抵短时日间,没人有那个面皮跳出来挑大梁,故而他们还能有些同仇敌忾的心思,老僧望见靠近过来的客剑,悠悠的叹了一声:“终究还是老了,只是想在明年之前见见那个老不死的,没想到你还记着当年的事情。” “拜大师大恩,岂敢忘怀。”司徒浩然向往自己这边靠过来的客剑投出一丝感激的目光,随后面色继续变得十分冷漠。 客剑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一句:“鬼谷子说的人间天人,莫非李公义也是其中之一?” “除却孟尘之外你可曾见过人间出现过如同老师一般的绝世文才?又可曾见过以单境界入圣之人?”司徒浩然面露骄傲,最后断言道:“李家双杰,皆天上人也,真正的极致境界的天仙,人间难得一遇,此战,当观。” 真正的单境界入圣,天下仅有李公义一例罢了,而那些所谓的儒圣,则是另外一种意义之上的圣者,不可用所谓天境之中的那些个境界来评判,各中境界之精妙,实在是有些妙不可言。 李公义袖袍不断地律动着,那袖袍之中的那股情气,不止是那天仙境界入圣而有的圣者气魄,还有一些难言的墨客清香在其间。 “半年多前,一夜悟道,明了了何谓真正天仙,半年来,但行心中畅快事,心境豁达间,有些明了了昔年兄长在入儒圣边缘徘徊的意境,如今虽非儒圣,但,想去应当不远矣。” 李公义脸上淡笑,袖袍之间,除去那与老酒鬼在抗衡的天仙气外,还多了一丝墨色,那墨色有些像那文人提笔书写时候的笔墨,其中还隐约有些墨香四溢,包裹住了那在武台之上溢散开来的刀锋之上的杀意凌冽。 “李公义,了不得!”老僧的眼中充满了赞叹,他在这个有些天上人气味的后辈之上,感受到了属于人间的力量,此种境界,虽说来自于天上,但此刻真真切切的就在他面前浮现,让老僧有些莫名的感动,下凡为人,李公义以凡躯体悟的这般境界,或许就是他曾痴迷追逐的人间武道的巅峰吧。 如果说,在当前的大雷音寺中,李公义是以凡人之躯来演练那缥缈青天上的所谓天道,是天人交战之中的天,那反而举刀自天下劈下的老酒鬼,就是一个真真切切胸怀无数情愫的人。 李公义袖袍之中溢散出来的墨香,虽说是香味,却包裹住了那刀锋之上的寒气,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悟透其中的境界高深,但是老酒鬼也不是常人,他藏了十多年的刀锋可以被藏住,但是必须是他心甘情愿,遇难不发,如今被那股墨香包裹住的,也不过是他甘愿隐匿的杀意罢了,他心中对李公义本就没有杀意,那些所有杀意只不过是他的刀的另类体现罢了。 刀剑在某种至高境界之上,应时有些相通的,骑牛的王二看着那墨气成了许多团,不断的涌动着,可他眼中有一丝明悟,自他胸前传来,然后他轻念一句:“破了。”· 在他这两个字刚刚落下尾声的时候,老酒鬼的笑容彻底裂开:“破!” 那成团的墨气在空中被炸开,像极了一朵朵呈现在画纸之上的水墨花朵,老酒鬼手中的长刀又朝下攻了三四尺的距离,离李公义只剩下一步之遥,李公义的膨胀的衣袍更加膨胀,在风中传来的衣袍隐隐撕裂声在每个观战人的耳边响的分明。 司徒浩然胸中有些明悟,老酒鬼这一刀,应也有些无畏的意境在里头,他心底默念着:“虽无压迫亦然无畏,这才是大无畏。” 与老酒鬼相处的最久的小酒鬼陈熙予则是很自信的样子,虽说他还不是圣境,甚至只是因为心底的那道枷锁彻底打开才侥幸入了天境,可他对老酒鬼的了解,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透彻的,他望着那依旧在不断颤抖挣扎想要破开桎梏的刀锋,想起了着许多年来一直在屈的老酒鬼。 能屈能伸者,是大丈夫,老酒鬼屈了这么多年,可比起这世界的许多人,这大丈夫之称,他当仁不让! 虽说陈熙予能看出李公义不是个好相与之辈,可他知道,就算李公义真个就如同旁边人议论的,和那青天之上的所谓天人有些关联,可老酒鬼,也不会在他面前皱半下眉头,甚至不会逊色他半分。 在陈熙予的心中,或许老酒鬼不如那人间第一王白远矣,但是如果王白真个挡在了老酒鬼之前,他也信任,这个老酒鬼敢拔刀,这不是什么所谓的无畏与否,而是心境豁达与否,倘若有半分羁绊,半分拘谨,那就拔刀一斩来求个痛快了当! 在老酒鬼手中的那柄长刀,也没有所谓天人天仙天神的分别,他和王白某些程度上之相像的,王白大道至简,他此生最强的一剑是递剑,那递剑之中,有天人的金刚不坏之意,有天仙的正气浩荡之势,也有天神的某种气机牵引。 老酒鬼的武道追求,也不过与王白相去不远,就是这一刀之下,涵盖万千,所以他和李公义也只打算用这一法子来搏个胜负。 不过被整个南唐称作第一武才的李公义,的确不愧武才之名,且不论他昔日有没有在老酒鬼的刀下败过,可此时,那刀一点一点的逼迫在他的身前,那红袍已经有些快包裹不住他藏于衣袍之内的元气,可他的脸上依旧自信十分。 在刀即将架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他眼中清明十分,老酒鬼心中闪过一丝惊悸,老僧看了二人一眼,左手将手中禅杖甩到了空中,禅杖之下,有金光包裹住了整个武台,之后他双手合十,默念经文,禅杖之下,无数经文印在了武台旁的金罩之上。 客剑手中的三斤出鞘半寸,横在胸前,他站到了小童王二身前,司徒浩然则是感应到了某个气机牵引,心中有一丝喜意。 李公义等的就是天地之间的元气不能再压缩的这一刻,如同一个大球一般的李公义突然像漏了气一样,老酒鬼手中的长刀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他的额头、脖颈之上青筋尽显。 之前那被刀气击散开的那些墨气,又凝聚起来缠在了老酒鬼的身旁,老酒鬼怒喝一声,撤刀再度击散那些墨气,可眼前的元气轰向他的面门,他已是躲避不及,手中长刀挥舞成了一道光幕,二者相撞,气劲成了一道涟漪,二人头顶之上的那根禅杖也开始剧烈的颤抖,似是要镇压不住。 在场下的薛三面色一变,将妻女拉到了自己身后,十二根金银针飞了出去,分别点在禅杖的十二个位置,想要帮助禅杖定住那场内溢散开来的气劲涟漪。 可薛三的面色不断变白,额头之上有汗液如浆,可那金光却更加剧烈的震颤,像是随时就会裂开爆炸一样,虽说薛三也能算的上是一个武学奇才,可终究只是天境,这人间,除却当年的王白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以天境制圣者,更何况,这是两个势均力敌且境界高深的圣者之战,虽说有老僧抵御,可是他也倍感吃力。 围观的那些武境低下的看客已经乱做一团,纷纷退却,大雷音寺的罗汉纷纷往里面挤着,想要列阵护法,就在这般混乱之下,有一支墨笔自天上落下,墨笔之上像是有一根丝线一般,在空中自动的挥舞了起来,在那禅杖之上写了一个“镇”字,那个字在空中不断的旋转着,然后落定到了武台之中,那金光罩也变得稳定下来。 李公义似乎意识到二人对拼气劲的麻烦之处,于是双手外摆,那些气劲全部散开,当他低头看到那个“镇”字的时候,脸上泛起冷笑,那字被墨气沾染,成了一团污墨,那金光在李公义摆手和老酒鬼抽刀上挑的合力之下,逐渐消融,禅杖飞到了老僧的脚边,死死的扎在了地上。 老酒鬼的嘴角多了一丝血迹:“若不入人间境,我不如你,我入人间境,你似乎又可以入真正的天境,或许还是不如你,但没有老子当年的教诲就没你的今天,所以总体来说,不分上下。”老酒鬼笑着挠头,然后将刀收入了刀鞘之中:“只可惜王白不知道人间有你,否则,他又何苦非要上天宫,登天门,从此与世长辞。” “无论有没有李公义,王白都会上去,因为即使人间有李公义,可人间的李公义,依旧不如王白。”一个身后跟着个水灵丫头的麻衣老者走到了众人之前,那空中的墨笔落入了他的袖袍之中:“这人间的武道最风流,舍王白外又弃谁?”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身旁的小妮子就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一脸嫌弃,随后嘟囔了一句:“又开始胡说大气。” 没有理会老者的尴尬脸色,李公义一脸自信的说了一句:“人间亦又文道,文道风流敢问舍我兄长又弃谁!” 司徒浩然望着老者,一脸欣喜,拱手喊了一声:“拜见老师。”然后又有些不善的看向李公义。 老者轻咳了两下,然后有些可惜的说了一句:“若不是李公羊昔年不入儒圣,他未必能在文道之上高于我,但人间文道,的确以他为尊。” 诸多来客从老者的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了他的身份,能如此妄言评论李公羊者,人间除却鬼谷子,还能有何人? 于是大多人都拱手相拜,甚至是脱离了那梦中枷锁的陈熙予都躬下身子做了一揖,他鬼谷子于当今天下人眼中,就如同王白在用剑之人心中的地位一般,这一礼,他终究当得。 可是陈熙予却听到了一声嬉笑:“喂,你这个人怎么像个呆子,你看看在场有些天境修为的人,有谁拜这糟老头子了。” 陈熙予抬头看去时,才看清鬼谷子身旁的那个女子,虽面目不扬,可她身上的那股子气质,不亏师鬼谷子呆在身边的女徒,陈熙予暗赞一声,却没有注意身后的一个巴掌。 从台上走下来的老酒鬼站在陈熙予的身后:“那老头,境界不比我高,你跟他行礼作甚。”一把将陈熙予拉了起来,老酒鬼另外一只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迹。 “老不死的,你终于还是来了。”老僧最后开了个口,念了一句佛号。 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所有人目光都放在老者身上的时候,有一牛二人悄然离去。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八回 驭笔西向 度佛南行 http://.biquxs.info/

这世上有两种天,而这皆无法触摸,却又真切存在。 一种被称之为青天,从很久之前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说法的时候,那青天就悬挂于这世间万物之顶,已经存在了许久,久到这个世上的人都忘记了时间。 另一种则存在的更久,被称之为天道,甚至在这青天存在之前,这天道就已经存在,正是有所谓天道,故而在天理所存之下,才有了这青天在上,而后才有了万物共存。 像这世间的真正智者,都是遵循天道而行,故而心中才有那一股正气浩荡,处世才能无愧于心,正如同玄空悟道前说的那些话。 这世上每一个人皆有良知,良知生来就有,无需去他处寻求,天理生来就存于良知之中,无需往外再去格物。 于是遵循着这所谓天道,到了南唐的小姑娘春雨却发现那所谓春秋七国之中的第一强国南唐不知为何无甚好玩处,在街边寻些吃食的时候,隐约听人谈到了“西漠佛节”之类的话语,于是强拉着一脸无奈的鬼谷子,向西而去。 鬼谷子原本就不得不去西边,因为他知道此次的佛节,一定会有第三天的炼气运一事,而这天下气运如今看似不乱,实则风起云涌间,难以炼化,更何况那王白率性而为,强行登天问道,向天人请战一事,搅得整个天宫都天机大乱,何况整个人间。 这个时代最懂气运的虽然不是他,但那个最通晓气运的李公羊已经作了黄泉之下的鬼儒,或许已经重新归天,做回了他文曲星君的位置,所以只能劳烦自己这把老骨头西行一番。 本来是到了南唐之后,才心念微动想到这件事情,正思考着如何把春雨姑娘带到西漠去的时候,却见到姑娘不知为何对西漠产生了兴趣,央着他将她带到西漠之中去,正是合了老儒的个中心思,于是鬼谷子在听到春雨姑娘的请求心思之后,忍不住的抚须大笑:“此谓天道也,天道欲让我西行以行逆青天,天人失势矣。” 有些喜形于色的鬼谷子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春雨小姑娘曾经被老儒评价过是真正的天资聪颖者生而知之者,眼珠转动之间,将鬼谷子的心思洞察的一干二净,随后也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伸手抓住老儒的灰白胡子,轻轻一扯,喜形于色的鬼谷子叫了一声,然后才注意到朝着自己翻着白眼的春雨,随后有些尴尬:“嗯,为师这么多年来,教你了许多文字功夫,这天下人都知道书院之中的墨水味道,却没有真正知晓为师曾经说过的文武之道最终殊途同归的这个道理,今天为师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的武道境界。” 看着眼珠又准备往上轻翻的春雨姑娘,鬼谷子决定闭嘴,从怀中取出一支春雨姑娘从来没有见过的墨笔,鬼谷子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浊气下沉到了墨笔的下方,墨笔在那一口气下,突然变大然后从下方托起了春雨和鬼谷子。 “成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古有儒圣孟尘,成为了第一个口出法随之人,鬼谷子寥寥数言,有狂风起,狂风之中,墨笔浮起,墨笔如舟,墨笔之上,老幼二人乘风而往,就此西行。 二人踏上西行之路后,春雨姑娘更是像极了叽叽喳喳的麻雀,望着那转瞬即逝如画卷一般在自己眼前展开的名山大川,兴奋不已,那空中划过的墨笔,隐于云端,像在洁白的云间作画一般,带来点点墨痕,有些个百姓不经意抬头望见那点墨痕时候,尚自惊喜道:“看哩,神仙作画,神仙显灵了!” 在二人到达西漠时候的前一天,西漠出儒圣,或者说详细点,是佛儒圣,以佛入道,以儒跳脱悟道的玄空踏上了东行之旅。 与这师徒二人正好相反,他们西行,玄空东往。 走出天音谷时,在天音谷外的小镇子里他遇见了那些欲向他论道讨教的读书人,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他们身上,他只留下了一本羊皮卷,那羊皮卷很厚,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他平生所得,他唯独有些停下心思去关注的,是那个没有主动向他讨教,而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赠书的吕卓。 念及之前的那一场令自己真正跳脱出来的一场辩驳,玄空心中感慨良多,于是他主动地走向吕卓,问了一句话:“你欲学文法,亦或学得道法?” 玄空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一模一样只是薄了许多的羊皮卷,以及一张纸。 俩物分别放在自己的左右手,玄空看向吕卓的目光古井无波,但是他知道此时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他骗不了自己的是,自己虽说有着清明天下人,光明良知的愿望,但是自己也却是想要一个弟子能够跟在自己身旁。 吕卓没有犹豫,将手伸到玄空的左手之上,双手捧下了那本羊皮卷,随后恭声道:“吕某是个读书人,自然学文法。” 玄空点了点头,他心中有些欣喜的不是吕卓的谦恭,而是他的反应,能够不经如何思考,第一步就选择拿下这一本羊皮卷,自然也不必问他为什么坚信这其中装的不是道法之类的废话,如他所悟,所谓第一反应,那就是心中良知所显,此谓知行合一,正是他心中的弟子当有的特质。 “敢问玄空大师,您右手所拿的道法,莫非一张纸足以装下?”有人有些疑惑,向玄空问道。 “其一,我已经还俗,日后请叫我俗名,王文略便是,今后天下但有王文略,再无玄空僧;其二,大道之简,既然我都说过悟道之本质,就是良知所在,良心所存,如何还会有那些个繁文缛节来悟的道理,我这张纸上,写着的不过是我对这大道的感悟罢了,一朝得悟,便可立地成圣。”玄空,不,应该是王文略脸上有些自得之色,他右手将那一张卷起的纸打开,上面赫然写着一个“道”字,只要在场有天境之上的人望去,应当会感受到一股气机的牵引。 在场的都是文人,当他们望向这个字的时候,心神如堕万千境界,感受到了这人间的喜怒哀乐种种情怀。 “这一个道字,不过是我的良心所存,以及曾经舍去的些许杂念所聚,既然杂念,那就该除。”说罢,王文略手中自有火光起,那张纸在空中自燃,化为了灰烬,只是其上的那个意境,却荡遍了几乎整片西漠。 转过身准备离去的王文略落下一句:“吕卓,若愿拜我为师,那就上前与我一同走一遍天下。” 吕卓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连忙跟了上去,王文略牵了一头黑色的毛驴,他只是在前面牵引,吕卓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老师,敢问这所谓文法之上,写的是写什么。” “真正的圣学,以及一些在我有所感之后写下的文字。” “那与您赠给他人的又有何不同?” “痴儿,既说是圣学,且观圣学有感之后才写下的东西,与送给他们的那些所谓批注,自然大有差异,他们的书,是为继承,你这本书,是为开道。”王文略牵着驴走的很快,可他的内心似乎对自己所悟的道依旧还有些怀疑,于是他准备去验证一番。 “老师,此行何往?” “前方不远有一个山换做牛栏山,牛栏山上有个和尚斩断红尘,悟道枯坐已有二十年,我且去见他一见。” “所见为何?” “度佛为人。” 闻言,吕卓心中有些骇然,却也更对自己的这个曾经偶像,如今老师心中敬佩不已,曾经为佛,如今为儒,为儒第一件事,竟为度佛。 牛栏山之上,某个山洞之中,那个王文略口中的和尚如今盘膝坐在洞中,身上倒没有什么成佛的迹象,倒是那灰尘,堆了一堆又一堆,活像一个泥人,如今这泥人心中有所感,但身躯依旧巍然不动,心思静守灵台。 毛驴蹄掌与地面不断接触的清脆响声不断响起,当它停下的时候,它啃食这那洞口石缝之中顽强顶出头颅的几根小草,又将他们吞入了腹中,王文略走在前方,吕卓捧着书跟在后面,当王文略站定的时候,吕卓将打开的书再度关上卷起,插到自己腰带出,他睁大了眼睛准备看老师如何度佛。 王文略倒也没什么动作,望着眼前的这个泥和尚,左看右看,之后倒也没主动发话,就是同样盘腿坐在和尚身前,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就这样,吕卓见得王文略没什么动静,心中却更是好奇,更不敢动,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可王文略就这样睁着眼看着和尚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那晚霞洒满天际,整个天空如同一片赤色的霓裳一般的时候,王文略才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中气十足的喝骂道。 “和尚!你悟的什么道!”一声厉喝空如降惊雷,震的泥和尚身上的尘灰洒落些许,泥和尚那双已经变成灰色的眉毛颤动了两下。 见得和尚还没回话,王文略中气更足。 “身坐山水间却躲于洞穴,听得什么声?双眼闭目不望,见得什么景?盘膝而坐,镇的什么邪?满身尘灰,造的什么孽?锁心囚魂,敢问和尚你,悟的什么道?” 不说泥和尚,就算是在旁边静站准备看着王文略如何度佛的吕卓都被他那愈发有气势的问话镇的心中一颤,眉毛不自觉的向上抬起,又觉得这话中有些深意在,心底不禁有些坏笑起来。 和尚终于睁眼,先是有些茫然,而后微微一叹:“似乎你也是个和尚,何必扰我清修。” “只因你悟的道偏了,我已经度去了我的佛,如今来度你的佛。” “你既不是我,如何知我悟的什么道?何来偏倚?” “只因你悟的道,是大逆不道!”王文略面目表情,声音中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语彻底惊醒了和尚。 和尚身上有无形气起,化去了那些灰尘,光头重新变得锃亮起来,双眼变得明亮,抬头看着王文略,眼中有疑惑之色。 “你身坐于此,心中有挂念否?” 那天境修为重新反馈于己身的和尚悠悠一叹:“本就是挂念境界一直停滞,想要闭关成真正的佛,可偏偏欲上你这个不讲理的人,强行打破我的幽思。” “家中父母,不挂念乎?” 这一句话更是如天雷滚滚,直接轰在了和尚的心底,和尚彻底站了起来,双目通红:“怎能不挂。” “因一时欲望而避世,良心安乎?” “有些许不安。” “莫说些许,但有丝毫违背良心,敢问你能悟得什么道?成得什么佛?”王文略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转身离开洞穴,吕卓心中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笑着跟着老师走出了洞穴。 “笑甚?” “原来成佛是错路。” “成佛不错,错的是枯禅,错的是逃避,错的是良心不安。”王文略想起曾经的自己,也不禁一叹。 “这就是老师为何特来度佛,更想度的是曾经的自己吧。”吕卓带着笑意和敬佩,看向眼前的老人。 在二人谈话间,泥和尚走出了洞穴,许久未见阳光的他眯起了眼,向着王文略抱了个拳:“感谢你一语度去了我心中坐着的那个假佛。” “既家中有父母,就该去了了这些个人间事,人人心中有污垢,那佛更是虚妄不已,倘若这良心全了,你是佛,是仙,更是这无上青天。”王文略挥了挥手,示意和尚离去。 “如有再见之机,在下,必报今日点化大恩。”说罢,和尚匆忙下山,心中那股思念更是深切难耐。 “枯坐洞穴二十载,今日方知我是我。” 人已远去,那残声之中,回响出来的有无尽悔恨,王文略听在耳中,脸上挂起一丝笑意:“果然,良知人人皆存。” 吕卓在他身后躬身更切,王文略抬头时候,望见了空中隐约划过的一点墨痕:“这世间,仍是个风流处哪。” 王文略拍了拍驴背:“小子,休息够了,我也该休息休息了。”说罢,王文略跨上了毛驴,吕卓在驴前行走,没有再多问,但王文略还是补了一句:“一路南行,走慢些,看多些,这人间各自有责,西边的事儿哪,参与的人太多了,已经不多我一个,但这人间清明黎民者又太少了,不只少我一人。” 二人一驴,缓缓南行。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二十九回 登台公子展武 弦动佳人入怀 http://.biquxs.info/

佛节的论武,在两剑争锋时起,在天人战后直直推向了高峰,但天人战之后,反倒变得平淡无奇起来,台上的尽是些不入天境之人的小打小闹,那些天境之上的人,几乎都在细细体味先前两场战斗之中的韵味。 毕竟圣者难出,更难成对而遇,何况交战,在此前的佛节之中,最强也打不过是天境之间的对决,断然没有圣者上台论武的可能,而今次,大抵正是因为风雨欲来的缘故,才有了诸多风流,先是辩驳论道成圣,后是圣者交战争锋。 这般令人胸中热血微微沸腾的场景,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心向往之,如今的天色已经傍晚,那灼心的骄阳渐藏云深处,场上的人已经散了许多,在场的人也有许多打着呵欠,可就在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走上了擂台,当他踏上武台的那一刻,目光才变得坚定起来。 “天宫,罗通,请赐教。” 男子平淡的声音如石投浅溪,不大的声音却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环绕,虽说男子没有点明请谁赐教,可当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的时候,那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同样淡然的站着,隔着数十米的二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老酒鬼脸上有些煞气涌上,被旁边的李公义拉住:“王兄,陈熙予有他自己的路。”这一句话让老酒鬼阴沉的脸色微微散开,当老酒鬼看向陈熙予的时候,陈熙予对着老酒鬼投出一个无碍的眼光,一步一步上了擂台。 “西楚陈熙予,请讨教。”陈熙予右手用力的摆开衣服下摆,之后下身微曲而立,双手如虚抱太极一般,站在那大汉的对面。 “老头,这公子就是你说的人间妙棋之一?”春雨姑娘有些好奇,看向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老儒,目光之中有些疑惑。 鬼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他心中带着些许疑惑,不知这个他眼中的人间妙棋,究竟是入武,还是学文。 大汉终于按捺不住眼中的杀机,双手手臂之上不知从何处落下数个铁环,双拳一上一下攻向了陈熙予。 “君子不器。” 陈熙予口中吐出淡淡数语,一口清气自然攻向了大汉,清气自在不器,化作十八般兵器连连与大汉双手相撞,铁环在与清气碰撞间,铿锵作响,大汉金刚之后,再入天仙。 双手各掉下一个铁环,没入武台之中。 “君子不党。” 君子群而不党,我自认为君子,那我所见,我所令亦是君子,君子朋而不党,何况铁环? 许多清气裹挟冲向了大汉,大汉双手之上的那些铁环被强行分开,缝隙处多了数道血痕。 “言出法随?”台下观战人群之中,有些自诩眼力见极强的人忍不住发出惊呼,在那些惊呼的人心中也带有疑惑十分,莫非这年轻的翩翩佳公子,这般年轻就成了圣者? 那些在场的圣者听到这话都默默地摇了摇头,可眼中的欣赏之色都更浓。 “小妮子,这可不是什么言出法随,是以言驭气,虽说不是言出法随,可在天境便悟到了这般地步,此子胸内那股浩然正气,可想而知,只是那叫罗通的人,倒也不是那么好相与之辈。” 鬼谷子的话语刚刚落下,在陈熙予虚抱的那个圆中的地下,有两个铁环飞了出来,想要击散陈熙予怀中虚抱的天地元气。 陈熙予眉头微皱,改抱为压,如同李公义压住老酒鬼的刀势一般,以天地浩然正气,想要镇压住那两个图谋不轨的铁环。 就在陈熙予分神的这一刻,大汉把握住了时机,双手用力一震,那铁环又撞在了一起,困住大汉的那些气势又化为了虚无。 大汉双手展开,双手指上的铁环尽皆飞了出去,从四面八方攻向陈熙予,而大汉手中紧紧抓住了两个铁环,作势欲砸。 “这天宫之上的人果然都是天仙境的好手,一入天境,必定天仙。”老僧悟空口中低语呢喃,面目倒是淡然的紧,可站在戒痴身旁的木鱼却有些慌乱,生怕那大汉这般架势陈熙予招架不住。 戒痴伸出右手按住了想要出手相助的木鱼:“师弟放心,你那好友无碍,否则他那杀神师长会就在旁边那么淡定么?” 耳朵微微一动,老酒鬼听到了戒痴对自己的评价,咧嘴笑了笑,继续看着场内的对决。 陈熙予望着漫天铁环,丝毫不慌,左手继续镇压那两个铁环,用力一按,将其按入地底,右手用力一摆,一阵狂风起,空中的铁环撞作一团,发出银铃般的脆响。 虽说那空中的铁环做了无用功,可大汉手中的两个铁环却实实在在的砸到了陈熙予的臂膀之上,陈熙予双臂下沉卸力,仍旧闷哼一声,然后猛地一抬,大汉双手感觉被千万斤力道所砸,不自觉的松手,两个铁环飞上了高空,散落一边。 “任尔东西南北风。” 陈熙予闭上了双眼,身子随心而动,双手拍打向大汉的胳肢窝,在其缩手之时,双手成肘上挑,大汉在空中打了个旋子,正要落地时,陈熙予再挺身而上。 “这就是那小子彻底悟透的太极?”老酒鬼眼中有些赞赏,试想了一下自己倘若还在天境气劲被打散之后,该如何应对这般功夫,可越想越觉得,如果自己手中无刀,气劲散开,简直无能为力,连自己都如此,何况那个大汉,于是老酒鬼放心的笑了起来。 陈熙予单手接过大汉将要落下的脚,顺势一推,大汉便又飞了出去。 而陈熙予手中如同有丝线牵引一般,双手隔空一拉,大汉又直直停在了空中,只觉头晕目眩。 此时的陈熙予手中真的出现了两根丝线,由天地元气聚集而成的两根丝线死死的缠住了大汉,可大汉在空中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用尽全身气力,震散了那元气丝线,在他丹田气海彻底裂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场散开,大汉口吐血雾。 在场第一个反应过来这血雾的不是那些个圣者,是功力相对微薄的薛三,薛三目光一凛,认出了这个《血魔大法》之中的搏命功夫——血魔解体。 可他终究不在场内,虽说几根飞针已经飞了出去,可比起那大汉飞向陈熙予的速度,依旧快不了多少,在血魔解体之下,大汉的速度虽不如圣者,可相去亦不远,陈熙予原本将心念都寄托在了那元气丝线之上,丝线裂开的同时,他心神遭受到了重击,一时恍惚,反应过来之时,大汉那狰狞的面目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陈熙予迅速压下了慌乱的心神,双手又划出一个太极图,与那血雾之中的大汉撞击在了一起。 比起之前的那些云里雾里难以看清的论武来说,这一场杀机暗藏的论武在那些个看客眼中却显得精彩十足。 老酒鬼已经抽刀欲上,李公义那皱起的双眉间也有了杀气,老儒胸口中藏着的那支墨笔蠢蠢欲动,通透了内心的老僧更是怒目而视,禅杖已起。 可他们来不及出手,比试已经终结。 那几根飞针终究落下,扎在了大汉身后的数个穴道之中,那些血雾又归入了大汉的体内,陈熙予手中的太极图本就是一口气强行提起,如今已经溃散开来,一点血光点在了陈熙予的腹部,正好是之前薛三救他时候扎下那五根针的位置,一张五行图从陈熙予的体内漂浮在空中,震开了大汉。 那五行图之上,有血光不断闪过,显得妖异十分,而后又隐入了陈熙予的体内。 陈熙予的双眼之中也充满了血光,站在武台之上喘着粗气。 大汉摇摇晃晃的站着,脸上狞笑极浓,当老酒鬼持刀怒上武台的时候,他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 没有等到老酒鬼自己动手,大汉怒骂了一句:“我命由我,我为天,王奇匹夫,休得辱我。” 骂毕,大汉已经震断了自己全身经脉,看着身上血光闪过的陈熙予,脸上带着讥讽。 这时,有幽幽琴音传来。 “翩翩少年郎,此去回望莫迷茫 待到香起时,定代我把佳肴尝 莫思量莫断肠,花开可香蝶自赏 许约可空君可忘,暑气莫扰寒莫凉 送君千万里,日日还望,望我心底翩翩少年郎……” 琴音悠远,大汉带着迷惘的神色,一命呜呼,少年身上的血光飞起,散在了那个一袭紫衫之上,女子面带忧思,而陈熙予的目光逐渐清明,双眼之中有水雾凝结。 当陈熙予身上的血光完全消散的时候,女子身上的血光已经十分浓烈,老酒鬼望向女子,目光有些痴了,这女子,与他脑海深处的那个倩影几乎一模一样,但他眼中的神色只是怜爱,这个一门心思全部挂在陈熙予身上的姑娘,未免也太苦了些。 当那些血光逐渐凝结成型的时候,女子猛地一扫弦,又没入了她的身子里。 陈熙予跑了起来,右脚轻点,身似飞燕,在半空之中搂住了缓缓落下的女子,落在地上的时候,陈熙予单膝跪地,女子坐在了他支起的右膝之上,他说话说得很轻:“丫头,你的翩翩少年郎回来了。” 话语轻的就像怕吵醒如同身处梦中一般的女子,女子的眼中也有水雾起来,二人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且只有自己。 围观的人群有许多,青姑娘不自觉的也悄悄抓住了木鱼和尚的手,可他们在二人面前,都成了看客,成了陪衬,老酒鬼已经下了站台,走到了薛三面前。 “那丫头身上的血气应该无大碍吧。”老酒鬼压低了声音,凑到薛三耳边问了问。 薛三有些皱眉,说了一句:“应当无大碍,可那丫头似乎就是之前我想要杀掉的那个真魔。” 听到这句话,老酒鬼的心底也有些隐怒,但也有些惘然,莫非这就是当年雪儿气运聚集到她身上的原因么。 相拥的二人没有注意到这些,风轻轻的吹过琴弦,琴弦轻动之间,似有无尽心声缓缓而起,缓缓而散。 第二卷 尽从西 第三十回 见太极情由心生 定心思老僧决意 http://.biquxs.info/

很久以前,陈熙予身上就有了一个玉佩,田欣也是,玉佩是陈熙予的母亲所送,玉佩的模样是一条鱼,一人一半,合为太极。 所谓太极者,阴阳协调,心心相印,当他们相拥的那一刻,他们衣服下摆的两个玉佩吸到了一起,一个太极图隐隐约约的出现又隐隐约约的散开,老酒鬼的眼睛有些眯起,他看到这个太极图的时候,脑中想起了当年往事。 曾经这两个玉佩,是他和慕容雪的,一人一个,当他们走出西漠的时候,天宫之上还没有轩辕策,虽然有些天人相守,可也没有后来这般泛滥。 那个时候,老酒鬼还是一个杀神,既然闯过了大雷音寺,那也无碍再上一次天宫,但是当他走到缥缈峰峰底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老人。 老人白发,慈眉善目,他送给老酒鬼一对玉佩,他告诉老酒鬼,莫上天宫搅乱,这一对玉佩算作天宫之人对老酒鬼答谢之礼,老酒鬼虽说收下了玉佩,且慕容雪也在一旁相劝,原本是念着这天宫不上也罢。 可是当他准备走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冷笑,将他的戾气激了出来。 “哼,西漠杀神,不过如此。” 当那人冷笑出口的时候,老人的面色就已经变了,老酒鬼对着老人抱拳答谢,之后骑马而走,他仿佛装作没有听见那声嘲讽一般。 可是老酒鬼岂是好相与之人,他的隐忍,是为了更大的爆发,过了半月左右,他率领无当军一万人,堵在缥缈峰下足足一周,他没有说什么话,他坚信总是缥缈峰之上有无数天境,也挡不住自己这一万儿郎的冲锋。 当时天宫之上下来了十个人,十人十天境,此时那个老人才重新出现,他劝老酒鬼退兵,老酒鬼横眉以对,老人是当时天宫的大长老,可他在无当军锋之前,还是选择了忍让,对老酒鬼冷笑之人正在那十人之中,剩下的九个人皆是他的好友。 老酒鬼看着十个天境高手,如同看着十个待宰羔羊,就如同先前西漠屠魔一般,他轻轻地挥下刀锋,之后一万战马嘶吼,战刀震颤,一万儿郎都杀了出去,所谓无当,无人可挡,纵使是天境,也不行。 九人当场战死,无当军伤亡俩千余人,老酒鬼策马上前,看着最后那个之前嘲讽他的人,冷笑纷纷。 那人四肢已断,怒目而视,老酒鬼轻声说了一句后来传遍了整个西漠的一句话:“江湖事,按理来说是当江湖了,在西楚建国以前,天宫就立在这,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西楚建国以后,魔教能在这呆着,是因为西楚默许,西楚不许,就屠了他。 佛教能将西楚打造成一个佛国,也是西楚默许,西楚境内,最强的不是任何江湖力量,而是西楚兵锋所向。天宫如果想好好做如同往常一般有着超凡地位的教派,我大可默许,可像你这般猖狂之人,留之何用? 今日权当杀鸡儆猴,往后西楚境内,再有猖獗之徒,格杀勿论!” 说完最后一句话,老酒鬼看着那缥缈峰之前的老人,扬了扬手中的一对玉佩,笑着点了个头,从此才真正隐退。 正是由于老酒鬼的那一句话,在春秋战后,陈棠剿匪才如此坚决,也正是老酒鬼的那一句话,西漠之内,再也没有人敢猖狂行事。 可他自己,终究还是后悔了,杀掉那人的时候,那人狞笑着死去,身上的血液有些许沾染到了那玉佩之上,原本老人送给老酒鬼玉佩,是想结个善缘,老人是在轩辕策上山之前的主事天人,那玉佩原本是为了送给老酒鬼让他之后消上一灾,可老酒鬼当时并不知道。 直到慕容雪死前问他那一句:“我若死,君可否自顾?”的那一刻,他才发现玉佩之上有些污痕,直到慕容雪闭目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污痕的消散和内心的平和,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太极图,之后,他将这一对玉佩赠给了陈棠,陈棠将阳鱼玉佩送给了陈熙予,而阴鱼玉佩送给了他夫人。 陈熙予的母亲,由于内定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这玉佩又送给了田欣,兜兜转转之下,老酒鬼今日看见那太极图,有些许恍惚,在仿佛看到了当年香消玉殒的那个身影在他的眼底深处翩翩起舞。 “你若死,我还何必自顾。”老酒鬼有些黯然,自言自语道,他身旁的薛三似是感觉到了老酒鬼的悲伤,心底也升起同感,搂着赵姝的左手更用力了些,当赵姝向他投出一丝疑惑眼神的时候,他笑着咧了咧嘴,他永远也不想经历,在老酒鬼身上发生的如斯痛彻,故而珍惜眼前人,故而他才开导自己的兄弟与心中良人拜堂成亲。 陈熙予不知道这些个人的心思,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娇躯揉进自己身体中,与自己真正的合为一体,他感受到了自己胸前的泪痕,他与她的相互思念,他再理解不过,他凑到她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今晚,我终于可以不再梦里听那一首《喜相逢》了。” 田欣听到这般话语,身子忍不住的一颤,眼中更是有柔情似水,她本是羞涩的,她在清心阁内弹了许多年的琴瑟,从来没有摘下过脸上的紫色面纱,因为她只想让他看见,在自己这个心中人儿的面前,她忘却了自己的羞涩,忘却了自己是个女儿家,她只想就这样柔在他的怀里,如斯便是永恒。 “场内,是否还有要论武之人?”悟空老僧的话语如同点在平静池塘内的一粒石子,在这般甜蜜且安静的场内掀起了一阵涟漪,甚至就连木鱼都觉得师傅这话实在是有够不合时宜。 老僧无视了场内许多人朝着自己投来的火热目光,他用力的镇了两下禅杖:“如果没有,那今日的论武会就到此为止罢,鄙寺即将闭寺,倘若在寺内有住处的,且回房歇息,外来人么,就请走好。”老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在老僧的话语之下,难抑相思的二人如梦方醒,陈熙予站起身来,田欣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发丝,之后又抬头看着眼前的公子,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陈熙予笑着接过田欣手中的古琴,之后看了看远处的老酒鬼,呲牙笑了一下,然后拉着那柔弱无骨的玉手,走向自己的房间。 “悟空,你真打算凝聚人间气运了?我记得,当年你不是说过人间有你足矣?”鬼谷子摸着他那或许是被春雨姑娘拔了许多才显得有些生疏的灰白胡须,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僧。 “老不死的,你就莫打趣了,如果说人间有王白,那他的剑道配合我的金刚身,天人也下不得凡,可那小子,不知怎就觉得高手寂寞了,非要上一番天门。”老僧的话语有些无奈,他看着依旧陷于一片朦胧之下的天宫所在,叹了一口气。 轻咳了一声,老酒鬼看了看即将走出寺庙的二人,没有说话,跟着陈熙予二人的背影离开。 回头看了看老酒鬼,老僧有些皱眉,鬼谷子没有说话,使了个眼色给春雨姑娘:“小妮子,你不是喜欢热闹嘛?去山谷外里逛上一圈吧,这里不同于南唐,不存在宵禁这般烦人的规矩。” 春雨姑娘怪笑着看向老儒:“糟老头子,不想让我听见你们聊天就直说,何必这般打发我,我走了便是。”说罢,姑娘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的大雷音寺,走在一个拐角处时,回头朝着鬼谷子做了一个鬼脸,之后融入了那远去的人群之中。 鬼谷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继续看向老僧:“你这厮说话也太不讲究,你想想,当年那些个人不上天宫,你也要把他们赶入天门,如今你说你和王白联手,可以天下无敌,可你也不想想,王白会和谁联手?江湖之上的风流气运,自从有了王白之后,再无第二人可分,或许那个持刀的后生可以比比,或许那个从南唐才回来的和尚一念通透也可以比比,可也不过是能够一比罢了,真要比起来,还差了不知多少。” “自从王白持剑出道以来,我就没看过除了他那把比媳妇还亲的恨天低之外,有谁能和他并肩作战,或许,天下人,没有一人配与他坐而论道,除了那个生前不像道士的道士,你却说你和他联手天下无敌,不过是你可以镇压下凡的天人,而他可以所向披靡罢了,但你想想,当年最巅峰时候的你,你认为天下谁配和你并肩作战?这般想法,也太过自欺欺人了。”鬼谷子晃了晃脖子,看着那远处的天宫,他的双眼仿佛穿透了那朦胧的大雾,一眼看到了天宫之上的天门,看到了那天门之后一人提剑战天上人的场景,微笑不语。 老僧沉默了许久,然后提了提手中的禅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目光锐利如剑,以天境之修为主动朝自己出剑的那个年轻人,心中有些惘然,弹指一挥间,这所谓江湖已是沧海桑田。 “我当年执拗,不肯答应你的要求来聚天下气运,只不过是有些私心在其中罢了,或是为了佛教,或是为了……” “或是为了你心中的噩梦,按你们佛家话来说,为了那份业障?”鬼谷子的双眼能洞察人心,他看向老僧的时候,同样看到了那许多年前的血雨腥风,和他自己当年的默不作声,看到了自己曾经的五个弟子战死三人,他心中也有些感叹。 当鬼谷子回头时,曾刻意不去望的大弟子司徒浩然就站在他的身后,依旧立在之前自己来到大雷音寺时候他所战的那个位置,如同傲寒松柏,巍然不动,那双眼之中明明已经充满了思念和尊敬之情,可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司徒浩然确信老师回头看向的人是自己,于是他抱剑行礼:“老师。” 鬼谷子摆了摆手,他心念一动,说道:“那个是你小师妹,未来的书院院长。” 说到一半,似故意让有些惊愕的司徒浩然消化完他话中含义,之后鬼谷子又说道:“你去跟着她吧,以免她出什么闪失。” 面目表情又尊敬变成惊愕再变成坦然受命,司徒浩然很快平静了自己内心的波澜,他相信老师的做法一定是正确的,之后他就朝着春雨离开的地方离开,当他和老僧擦肩而过的时候,鬼谷子说了一句话:“心中的那些个怨念,该放了。” 司徒浩然的身影一顿,鬼谷子再言:“一百一十三年,这怨念放的够久了,你恨得倒也是透彻,既然悟了无畏,那就放下吧。”听完鬼谷子说的话,司徒浩然没有回答,继续朝前方走去,只是他落脚的时候,力道比起之前重了些许,地上都留下了他的脚印,步步用力,青石轻飞,当有僧人面露不满的时候,老僧却笑得十分坦然:“这脚印留的好哪,今后这里可以改名了,毕竟从此西漠无佛节。”当这句话的声音传出的时候,司徒浩然走的更快,而原本面目之上有些愤懑的僧人,强行止住了内心的嗔怒,闭目念着阿弥陀佛。 从这句话中,鬼谷子听出了某种决心,看着看向自己的老僧:“既然西漠从此再无佛节,那这所谓武台也可以拆了。” “自然。” “我觉得可以种些花草,休养生息。” “极妙。” “如果将这里变成一个菜园子,我觉得总得有个附和风雅的名号。” “你说。” “忘情园怎么样?”鬼谷子抚须。 “善哉。”老僧开怀。 鬼谷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感受到了这天地无时无刻的不在颤动着,颤动的不止是期盼凝聚的气运,还有那天宫方向的风云变幻,他知道为何大雾迟迟不散,他知道那所谓天宫之上此时定然还在胆战心惊。 因为天上人不肯下凡一战,惹得人间有剑怒登天,只要王白依旧在天上搅风云,那雾就永远散不得,那些天宫上的人也离开不得,他相信那个手持整个人间之剑的王白一定会像在人间称雄一般,就算登了天,他也能在天上为尊。 “你说他还能战多久。”老僧随着鬼谷子的目光,一样看向了那场大雾,只是他和鬼谷子不同,他感受不到那气机的翻涌,他也感受不到这天地间的那一股孤寂的剑意,他只能感受到一股茫然,以及那股茫然背后的坚定,心念变幻之后的坚定。 “只要他还没死,他就能一直战下去,只是他终究独木难支。” “即使他自傲过人,我也不能让他寒心,人间不只有王白,江湖和朝堂并立天下这么多年,也算是够本了,即使明日之后的天下以朝堂为尊,往后的天下人,也忘不了王白,只要忘不了王白,就永远有江湖子。佛国不必太多,有西漠足矣,我心已定,明日凝气。”老僧这些话不仅是说给鬼谷子听,他也是说给或许心中还有些犹豫不决的自己。 “有一点你错了,之前的天下,有无上青天,之后的天下,以民为天,或许这个局势彻底定型还有很久,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或许万年,但是无论多久,这一定是不可逆转的大势。朝堂也好,江湖也罢,只要有民心安处,便能并重于天下。”鬼谷子笑着纠正了老僧的错误,然后指了一下那大雾所在。 “我想离王白近些,今晚与我一同去看一下所谓天人交战,如何?” “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