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妻奋斗日常》 第一章 与未婚夫的见面 民国一十四年,天津,四月晚春。 虽然按理来说现在已经到了夏天,可是天津现在的天气却还是冷的,前两天还下了一场薄雪,打窗子看出去,满眼的白,跟夏天挨不上边儿,银装薄裹,有点倒春寒的意思。 林白棠盘腿坐在炕上挑韭菜,这是个轻省活,不必花多少力气,主要就是把韭菜里发蔫的发黄的都掐了扔下去,剩下好的就扔进一旁的井水桶里激着,这样放的韭菜鲜嫩,等会炒个韭菜鸡蛋,包饺子吃的时候,就算是不多加什么调味的,也透着一股子鲜味。 林白棠想着就忍不住吞口水,可还没等她把这把菜摘完,门外就听见村里赶牛车的周大爷叫道:“林丫头,你家有人来了。” 这声来的突然,林白棠不可避免的愣了愣,她家父母双亡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除此之外,他家就没人了啊。 在想可就有点吓人了。 虽然满脑子疑惑,可到底是不好叫人多等,林白棠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就一边开门一边应声道:“诶,来啦。” 李家村是靠山而居的,村里人吃喝用度大多都是靠土里刨食,所以大多数人穿的都是灰扑扑的粗布,一来是耐脏,二来也结实,可现在林白棠门外站着的,却是个穿着洋装,正在从牛车上往下拿他的小皮箱的摩登男青年。 这不是自己那个未婚夫孟正辉吗。林白棠心道。 没想到他还真找到这里来了,不过倒也正常,自己手里毕竟还拿着人家钱呢。 他现在被从自己家里赶出来了,估计正靠着这些钱活命呢。 他俩的婚事应该是告吹了,是来要钱的吧。 给不给他呢。 得给他,不然这钱拿着烫手,可是也不能白给,多少,得给自己一点辛苦费吧。 林白棠脑子里的千回百转被孟正辉拿完箱子从皮夹子里掏钱的动作打断了,她抢一步从孟正辉的手里拿过了皮夹子,把被孟正辉抽出来一半的大票子塞了回去,转而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来,捋板正递过去给周大爷,面上笑的灿烂:“多谢您了啊,这几个钱您拿着去打碗酒喝,暖暖身子。” 孟正辉看着那几张票子似乎是觉得有点少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林白棠一个眼神瞪过来,只好把话咽下,只温温和和的道了句:“有劳了。” 周大爷笑着把钱接过来揣进兜里,挺不习惯孟正辉这一本正经的道谢方式随意摆了摆手,就重新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往自己家里去了。 林白棠这才看见孟正辉那个牛皮的钱包上被自己捏了几个泥印儿,她倒是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捞起围裙几下擦干净了递给孟正辉,嘴上还不忘记教育他:“一般坐牛车给一毛钱就行了,都像你似得,好几块的拿,他们以后专门坑你。” 孟正辉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温和道:“我下次注意。” 林白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之前在孟家的时候就对孟正辉这个脾气没办法,这会儿也是一样,他一服软,林白棠满肚子的话倒是无处可说了,只好主动帮孟正辉拎了只箱子,道:“先进屋吧,你来的巧,我正在做饭,你路上吃了没。” 孟正辉拎了其他的东西跟在后面:“早上吃了些,中午……还没吃。” 孟正辉的话里有几分迟疑,他其实在路上看到不少卖吃食的,只是,越是靠近乡下,做的那些吃的就越发粗糙,没遮没挡的,就这么大呲呲的摆在路边,有车来车往扬起的尘土,也就那么落在了吃食上。 卖的人不在意,随意拍一拍接着卖,买的人也不在意,买完了拍一拍也就那么吃了。 孟正辉之前饿的有些狠,倒是也狠下心买了两块炊饼,只是看着上面那层薄薄的尘土,拍了几下没拍掉,到底没送进嘴里,而是随手塞进了箱子里,就是林白棠手里提的那个。 林白棠听出来了孟正辉言语里的迟疑,但她却理解错了。 她想着孟正辉以前是住的小洋楼,处处都是光溜溜的砖瓦透着精致,这会儿虽然没表现出对这间小院子的嫌弃,可看他迟疑的步子,倒是也看得出他只怕之前的二十来年,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进门没有衣帽架,也没有下人迎上来接过外衣,孟正辉手里的箱子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还是林白棠直接伸手接过,给他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又特意拿布擦了擦凳子让孟正辉坐。 林白棠倒不是为了晚些多拿些钱,才讨好孟正辉,她就是有点心软,觉得几个月前的大少爷落到了这个地步,她虽然不能处处照顾好,可是让他心里舒服一点,这些小事她还是乐意做一做的。 在孟正辉来之前,林白棠正在摘韭菜,这会儿便重新坐回去,边摘边问:“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孟正辉身穿着林白棠见惯了的西装风衣,头发也仔仔细细的向后梳去,看起来仍然是那副上流社会的模样,只不过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以及之前牛车上的颠簸看起来有点灰头土脸的狼狈。 他姿态优雅的坐在一把吱吱嘎嘎的老旧木椅上,点了点头:“是啊,东西都被我父亲生前委托的人清点收走了,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回不去了。” 对于一个才丧失了至亲的人来说,他的反应其实有些过于冷静了。 林白棠唔了一声,从孟正辉这句我们里听出了孟正辉好像并没有终止这份婚约的打算。 林白棠回头去看他,孟正辉正伸了个懒腰,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疲倦的叹气:“我也可以腾出时间来好好的难过一下了。” 孟正辉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和一般时候的语气没什么两样,可偏偏林白棠听的心一揪。 林白棠和孟正辉相识也不过几个月,可是因着爱他的容貌漂亮又温柔,多少也是存了一点爱他的意思,不由的起了些母性泛滥,想要给他拍着背好好的安慰一下,可她到底是没动,只是揪着发蔫的韭菜叶子,低声道:“饭快好了。” 不过她没有得到回应。 孟正辉劳累了太久,现在总算是安心了下来,尽管是坐在一个甚至四条腿不一样齐的椅子上,可或许是屋子里暖和,又或许是看到了熟悉的人,他竟是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正辉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黑,刚睁眼的时候看着这废纸糊的墙面,和略显陈旧的房间,甚至有一点做梦的感觉,缓了缓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未婚妻的家里。 老实讲,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睡的这么沉,更想不到林白棠那个小体格,是怎么把一个沉睡的自己脱了风衣,搬到床上的。 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他起身去寻林白棠,林白棠也没走远,就坐在灶膛旁边守着那点光在做针线活,见他醒了便随手将针线笸箩一放,垫了湿布去掀锅盖:“醒了,吃饭吧。” 孟正辉看到锅里是隔水热着的饺子,又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正看见林白棠在挑韭菜:“你中午没吃吗?” 林白棠嘴上说话,却也不耽误手上做事,极利落的搬桌子放碗筷:“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吃的,你一直睡着,我给你收拾箱子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两块饼,就先吃了。” 孟正辉是没做过这些事的,林白棠之前在孟家住的时候,他也没见过林白棠做这些,毕竟那个时候一大堆的丫鬟婆子,他们只需要老实待好就行,以至于现在孟正辉想帮忙,却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反而因为一个很高大的个子站在这里晃来晃去,显得有些碍手碍脚。 林白棠忍不住皱了眉,却在看见孟正辉垂下眼睫有点失落的时候凶不起来,她将盛了饺子的递给孟正辉:“你先去吃着吧,我把锅里的水倒了去。” 孟正辉应了一声,刚走到里屋,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尖锐一个女声:“呦,这不是林丫头吗,当初去城里多风光,怎么现在又回来咱们这小地方了?还得亲自倒水啊?” 孟正辉这些年出门在外,虽然生活琐事不必他操心,可是对于人情冷暖还是有些了解的,像是这句话听进耳朵里,就能知道说这话的人绝不怀好意。 因着怕林白棠吃亏,他匆匆几步就走了出来,却忘记了自己手上还端着饺子。 院里的大门开着,一个穿着花上衣的胖妇人倚着门往里张望,一看孟正辉手里的白面饺子,顿时眼睛一亮,肥胖的身子一拧就向往屋里走,嘴上还装好心的教育着林白棠:“还吃上饺子了,这不年不节的,你家里没大人就是不会过日子。” 村里人大多淳朴,平时串个门留下吃个饭也都是常事,但是一般都是吃粗粮的时候才留下,吃这种精细粮食的时候,大多数要点脸面的都自己找理由走了。 可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打算要什么脸面。 这个女人孟正辉隐约也有一点印象,当时他和林白棠逛街的时候被去城里卖菜的女人看见了,她看见林白棠和自己穿的好,便起了一些攀附心思,将自己儿子并着自己都送到了孟家门口,说是乡里乡亲的,求林白棠给口饭吃,也不要多的,一个月给个几十块钱就行。 也是得亏她说的出口,一个没什么特长手艺的俩人,敢要这样的高价,要知道便是饭馆里的师父,一个月也就十几块钱,他们就是看准了林白棠未婚先住进了夫家不好,他们才不管什么订不订婚,主房客房,反正是打定了主意林白棠会拿钱息事宁人。 但他们倒是的确算计对了,这话传进了孟正辉耳朵里的时候,孟正辉想的的确是拿钱堵住他们的嘴,毕竟这话虽然他们自家人知道是假的,可备不住外人议论。 然而那天管家报过来的时候,孟正辉和林白棠是在一起的,林白棠拦下了孟正辉的决定,转而叫管家赶人离开,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是不肯受人威胁的。 而正是因此,那个胖妇人记恨上了林白棠,觉得她断了自家财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她以前在城里她没办法,现在回了乡里,可见是落魄了的,那还不是由得她捏圆揉扁? 胖妇人想着,脸上的神情更显高傲,还琢磨着,若是今天这顿白面饺子能吃的她舒心,她倒是也肯少骂林白棠的几句的。 第二章 恶人有人磨 二然而她还没等进的门来,林白棠已经不声不响的侧身把门拦住了:“吃不吃饺子也不用二婶子您费心,这个点儿您也该吃饭了,不回家做饭的话,就不怕我二叔动起手来,村里又看笑话?” 林白棠的父亲是打猎为生的,林白棠自幼跟着他在山上跑,也练了一身好武艺,是以林二婶敢在口舌上拔个尖儿,可是看林白棠这样挡在门前,却也不敢硬闯,生怕真惹恼了林白棠,她会直接跟自己动手,她心里一惊,又听见林白棠讽刺她之前偷懒做饭晚了被男人打的事,面上过不去,一阵黑一阵白的,气的骂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林白棠也不在意她骂的,将水压着林二婶的后脚跟泼了出去,这才关门回来,对着已经看愣了的孟正辉道:“你再不吃,饺子就该凉了。” 孟正辉出来本来是想帮忙的,却没料到话还没说一句,林白棠这边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而且看这驾轻就熟的样子,恐怕处理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我疏忽了,应该在城里给你置办个宅子的。” 孟正辉是真有点难过,他和林白棠订了婚,就是真的把她当做要过一辈子的人来对待,如今却连一点好的生活都给不了她,不由有几分挫败。 林白棠对于这被其他人关心的感觉还觉得挺奇妙,定定的看了孟正辉一会儿,笑了:“你是怕我被人欺负吗?放心,在这个村子里,只要我不想,没有人敢欺负得了我。” 林白棠说话是个漫不经心却胸有成竹的感觉:“倒是你,细皮软肉的,现在对村子里又不了解,少出点门,不然我都怕你被吃了。” 孟正辉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唐僧肉,笑着摇了头:“听你的。” 却说林白棠和孟正辉这边的气氛正好,那边急匆匆走掉的林二婶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刚刚实在是眼皮子浅,光注意饺子了,现在才想起来,林白棠家里那个端着饺子的,好像是个男的。长什么样虽然没注意,但是光这一点,在加上她之前在未婚夫家住,林白棠这名声,就别想要了。 这么想着,林二婶子就高兴了起来,本来急匆匆往家里赶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等她做完饭,她一定要给林白棠好看。 林二婶子这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才把碗收下去,就急匆匆的奔着林白棠的门口来了,她不像以前似得把着墙头往里面看,而是咚咚咚的去敲大门,边敲边喊:“林丫头,我来借根葱。” 林白棠正在盘点孟正辉带来的那点东西,一听她的声音就皱了眉,有心不理她,可是耐不住她这嗓门大,喊的邻里四方都看得见,只能去开了门。 林二婶那边早有准备,林白棠一开门,她就拿身子压住了门板不让林白棠关门,嘴里还大声吆喝着:“哎呦,你家里怎么还有男人呢,你这大姑娘家的,别是叫贼进了家吧?” 她嗓门大,这会儿又是存心叫林白棠难堪,一嗓子把邻里四方都给喊了出来。 当真这么多人的面,林白棠总不能还能动手打她吧,林二婶心里有了依靠,说话就更不客气了:“林丫头啊,不是二婶说你,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算是长辈都不在了,也不能这么随便吧,你这样可是把咱们村里的名声都毁了,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就叫男人住进自己家里,以后咱们村里的姑娘还有谁敢娶啊?” 她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林白棠拉到了全村人的对立面,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这会儿指不定心里怎么犯嘀咕呢。 林白棠最是不耐烦她们这样玩心眼,上前一步就想推走林二婶,把门关上,谁知道她这才一抬手,还没等碰着林二婶,林二婶已经自己退了两步,捂着胳膊在地上坐下了:“哎呦!你怎么打人啊,我这胳膊都动不了了,你得给我赔钱请大夫。” 林白棠冷笑了一声:“红口白牙,你这话倒是敢说出口,就不怕死了下拔舌地狱吗?” 林二婶才不管她呢,死后怎么样死了再说,她现在是一门心思的想从林白棠的手里抠出点钱来,她可是记着呢,林白棠回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的东西呢,就算是那家不要她了,那些东西起码也得有几十块钱吧。 林二婶索性哭嚎了起来:“我说的你心虚,你就打人,现在还咒我,欺负人也没有你这样的啊,我这一家老小就指着我做饭呢,你现在把我胳膊打断了,你是要让我们一家人饿死啊。” 按照林白棠的性格,她索性就想直接关了门的随他们吵去,反正她不生气,累的也是他们,耐不住这会儿闹的太狠,连村长都听着声音过来了。 村长是个公正的,平时对林白棠也没少照顾,这会儿先呵斥了林二婶一声叫她不要哭,才过来帮着劝道:“林丫头,林二家的说话虽然不靠谱,但也不敢捕风捉影,你要不然把人叫出来让大家伙儿看看,咱们也得知道知道村里来了个什么人吧?要是假的我罚林二家的。” 要是真的,只怕林白棠的名声不但要坏了,这村子里以后也待不下去了。 孟正辉在屋里早听见了这些话,只是碍于林白棠出来之前叫他不要管才没出去,这会儿有些忍不住了,自屋里走了出来,温声道:“村长是要见我?” 孟正辉一出来,几乎就是坐实了林二婶的话,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林二婶一开始赖在地上不起来,这会儿也打了鸡血似得得意洋洋:“看吧,这么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在家里藏野男人了。” 村长是不信林二婶的,这会儿见了人惊得不行,又痛又悔道:“林丫头,你怎么能……”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孟正辉已然带着笑不急不忙的开口:“有劳,这位……林二家的是吗,你仔细看看,难得不觉得我有些眼熟吗?” 林二婶狐疑的看了他几眼,隐约觉得有点印象,却说不出来,只警惕道:“我没印象,你可别说你是林家远方亲戚什么的,村里人都知道,林家这支就这么一户。” 她自认聪明,三两句话就把对方的路堵死了,却没想到对方一点都不慌张,脸上的笑连个弧度都不变:“误会了,我是城里孟家的,以前跟小棠定了婚,当初去街上才买结婚用的东西时,你看到过,还上来搭过话,后来还带着儿子想来孟家求职,说是不拘什么职位,只要一个月给个几十块钱就行了,但我觉得您这要价太高,用不起,您放话说要叫我们后悔。” 孟正辉的声音不算太大,却是字字句句咬的清楚,送进了周围人的耳朵里,林二婶脸上一阵哄一阵白的,她当初回来的时候确实也在村里说过这件事,这不过她的侧重点都在林白棠进了城不肯提携老乡亲,没说过自己要了高价这个事,这会儿被正主抖落出来,实在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偏偏孟正辉这边还嫌不够,补了一句:“我当时以为您这是跟要的工钱一样是个玩笑,想着看起来,您说的就是现在吧?” 林二婶一辈子在村子里,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吵架骂街,哪里见过这样笑眯眯就把人贬的一塌糊涂的,真是软刀子扎人,不见血,但是要命。 周围的人看林二婶不说话,估计孟正辉这有理有据说的肯定是实话,议论声又起来了,一句句往林二婶的耳朵眼儿里钻。 “一个月几十块钱,她林二家的是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吗。” “就是,饭做的就那样,院子收拾的也不干净,要几十块钱,她是把人家都当傻子了吗。” “以后出去都不能说跟她认识,要不然外面都以为咱们村子里是这样的人了。” 林二婶又气又羞,哆嗦着嘴唇指着孟正辉,突然叫道:“林白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从小长大,村子里没给过你帮忙吗?你爹那年上山两三天才下来,要不是我家给了你一个窝头,你早就饿死了,你现在找到野男人了,就这么对我,你有没有良心。” 林白棠冷冷道:“那窝头是我爹拿一只兔子换的,叫你那两天照顾着我吃喝,你两天就给了我一个窝头,我自己睡在老屋里,手脚都冻了,这事是谁没良心?” 孟正辉下意识的就往林白棠的手上看了一眼,心道怪不得她那么怕冷,冬至那几天,把自己裹成了个球,恨不得时时刻刻的抱着暖炉,原来是小时候冻怕了。 这么一想,孟正辉看林二婶就更不顺眼了,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把林白棠挡在了身后:“林二婶这张嘴红口白牙什么都敢往外说,这也就是在村子里,乡里乡亲的不与你计较,否则这放在外面就是诬陷罪,不但得进警。察所,还得赔钱道歉。” 林二婶这会儿气的顾不上想别的,只想着狠狠咬上一口,让林白棠和孟正辉跟着她一起不痛快:“我说错什么了,你们俩定了亲,可是没结,你俩现在住在一起就是不要脸。” 孟正辉脸上的笑逐渐淡去,越是看起来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显得吓人,他冷冷道:“谁跟你说我们没结?” 西装里掏出一个小红本来,他对着周围的人晃了一圈:“正经政,府里给的红本,拿到北。京去人家都认,可比村里给的婚书正规,怎么,二婶子这是觉得政,府给的是假的?” 林二婶就是气的再厉害,却也不敢接这个话。 孟正辉慢条斯理的把小红本装进了口袋里:“现在二婶子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了,那就报警吧,我和小棠结了婚,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现在却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要脸,小棠不乐意计较,我不行,我不大乐意受这个气。” 村子里一年到头吵吵闹闹的事不少,可是真闹到警。察所却是没有的。大家天生对警。察有一点敬畏感,这会儿一听要叫警。察,顿时鸦雀无声了。 林二婶吓的不轻,想要再哭嚎,却又不大敢,只妥协似得开口:“别叫警。察,我这胳膊让林丫头打坏了,要是叫了警。察来,我俩都得进去。” “哦,这事啊。”孟正辉笑了笑,进院子里寻了根木棒来,他空挥了几下,带出了阵阵风声:“不碍事,这个我挺熟的,之前打断了人腿,赔了五块钱,婶子是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给你加两块。七块钱一条胳膊,不算便宜了吧。” 他说着还笑着看了一眼林白棠:“小棠下手太轻,我帮她咂实了。” “这个钱,我乐意出。” 第三章 由奢入俭难 眼看孟正辉是真提着棍子走了过来,林二婶是毫不怀疑他是敢真的砸下来的,也顾不上装了,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忙不迭的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生怕孟正辉会追上来,狼狈的样子逗的一群人哈哈大笑。 村长本来就不太信林白棠会做出那样不知道轻重的事,这会儿见真相大白心里也高兴:“行了,都是林二家的胡闹,散了吧。” 他转身正要走,却被孟正辉叫住了:“村长,您觉得这事就算完了吗?” 村长一愣,孟正辉道:“小棠清清白白的名声被她这样污蔑,好在这次是说清楚了,要是存了一点误会,她又去到处宣扬,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说的众人皆知,到时候不但是小棠,只怕村里姑娘的名声,只怕是都要蒙上一层污点了。” 这话林二婶也说过,此时孟正辉照搬过来,却也是十分合适。 周围的人一听都深以为然,村长也点了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才好?” 孟正辉笑道:“林二婶这张嘴,虽然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但就今天来看,她平时在村子里应该也得罪了不少人吧,村长怕是没少骂过罚过,恐怕都没起什么作用。” 等到村长点了头,孟正辉才继续道:“她这个人之前就在问我与小棠要钱,今天来装伤也是为了要钱,我看不如罚她出钱,这可比打她骂她有用的多。” 村长皱了眉:“只怕她不会心甘情愿的出。” 村长这话说完就不再说了,明显是在等着孟正辉接着往下说。只要孟正辉说了方法,他照办,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都知道是孟正辉出的主意,林二家是怎么也怪不到村长头上。 林白棠虽然不耐烦这些事,却有着某种神奇的直觉,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孟正辉的衣摆。孟正辉也理解了她的意思,一个太极就又把难题还了回去:“村长有村长的办法,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也只能是空口说说罢了。” 村长没诳到人却也不恼,哈哈大笑两声:“好小子,配林丫头够格了。” 事情到此便算一个结局,与林白棠和孟正辉没什么关系了。 人群散去,林白棠和孟正辉也回了屋里。 外面的人不知道,可林白棠却知道自己跟孟正辉是绝对没结过婚的:“你刚刚拿出来的结婚证,是怎么回事?” 孟正辉将刚刚拿给众人看的那个小红本摆在了林白棠的面前:“我之前从国外回来,为了保存船票买的船票夹。”他说着,打开让林白棠看了看里面的船票,又合上演示了一下自己刚刚在外的动作:“字被我按住了,他们看不到的。” 他说的蛮得意,像是个什么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这是林白棠从没见过的一面。 孟正辉的欢悦只出现了很短的那么几个瞬间,就重新回归到了现实的问题上:“不过他们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这样没有名分的住着,对你的名声确实不好,不如我去周围另凭一处房子住吧,离得你近些,倒是也不妨碍平日里见面,至于结婚证和婚礼……” 他斟酌着词汇,偷瞄了瞄林白棠的脸:“我想等得到了父亲的确切消息后再定。” 这件事林白棠也知道一些,孟家之所以有钱,跟孟老爷敏锐的商业直觉不无关系,早几个总有外国人来城里买茶叶,孟老爷观察了段时间,索性自己买了一船的茶叶与瓷器丝绸,打算去国外看看风向,如果能成的话,他倒是很想把生意做远一些的。 孟正辉在国外这些年,也是看过自己外国的同学和师长对国内东西的喜爱,所以并不曾拒绝,只是帮他请了一位知晓各国语言的同学充作翻译,便送了父亲离开。 那个时候,谁也不曾想到,孟老爷这一去,竟是音讯全无,再无消息传回来。 都是为人子女的,林白棠也能理解孟正辉的心思,孟父如今在外面生死未卜,无论怎么样,孟正辉现在成亲都不是妥当的选择,再加上林白棠也有心看一看孟正辉这个人怎么样,所以答应的很利索:“好,我没意见。” 孟正辉松了一口气:“那我明天去凭房子?” “你结婚证都给他们看过了,现在凭房子算是怎么回事,这房子分东西屋,西屋平时都是放些杂物的,我收拾收拾,你晚上就住那边吧。”林白棠出去住了几个月,回来也没多久,家里许多地方也没收拾,她这会儿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底下掏出了一套被褥来:“这是我爹在的时候给我新做的,还没用过,你先睡吧。” 孟正辉将被子接在怀里,沉甸甸,估计有个七八斤,他已经很久没盖过这样的被子里,应该说,从记忆里,就没有盖过这样的被子。 他有心问问能不能买鸭绒的被子,却碍于林白棠说了这是给她成亲而预备的说不出口,好在他在外多年,学得一手好的表情管理,面上的表情一点破绽也没有,笑着点了点头:“好,那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再送你一套新的。” 林白棠摆摆手不可置否,那事还远着呢,她最后能不能跟孟正辉到一起都是两说,万一到不了,这就是句空话。 乡下里为了节约灯钱,早早就都熄了火躺进被窝里,林白棠也不例外,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不适应的关系,她翻来覆去直到月亮照到了窗户也没睡着,不打算在被窝里浪费时间,她索性爬了起来,打算去外面转一圈,累一累就睡着了。 这才出了屋门,就看到孟正辉靠着石磨坐着,无声的吸着一支烟,细长的烟支被他夹在两指之间,烟雾模糊了孟正辉的相貌,竟让人生出了一种他本不是这世间人的感觉。 林白棠一直知道孟正辉的相貌好,却是在这个夜晚,对这个好字,有了更深的认知。 站的太久,林白棠的脚有些僵了,一迈步刚好踩上了松动的石块,咯噔一声,孟正辉侧头来看。 不知道是因为在思考还是什么,孟正辉现在的眼神里透露这一股子冷劲儿,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样子。 他的容貌是一等一的漂亮,配上这样的眼神,简直像是每年庙会里端坐在莲台上的男菩萨。 林白棠的心猛地一跳,这样的孟正辉,是比白日里挂着一抹温和假笑,万事处理的滴水不漏的孟正辉更让她心动的。 他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神像,被藏在自己的家里,他们偶尔有人能够看到一眼,感叹一下这个小神像的漂亮,可只有林白棠自己才能触碰,知道这个小神像平时是什么样子,小神像吃的是她做的饭,盖的是她出嫁时候的被褥,这可叫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忽然的,林白棠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答应孟正辉说的过段时间再成亲了。 她那个时候怕这个富家少爷脱离了家庭就要一无是处的叫她来操心,可是现在想一想,他这样的漂亮,又乖巧听话,还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男子都要聪明,所以哪怕他什么也不干,只在家里乖乖漂亮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白棠会打猎会种地,手里还有之前从孟家带出来的首饰衣裳,变卖一下,做一点小生意,她是很有信心能够把孟正辉养的很好的。 自从父亲去世以来一直得过且过的林白棠仿佛在这一刻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 她回忆起白天孟正辉拿着小红本与那哭闹的林二婶辩论,心里生出了一点甜蜜之外,忽然起了一点危机感,这个林二婶一直不算老实,这次之后恐怕还要作妖,她之前懒得理,可现在为了孟正辉,她也要想点办法来把这件事平下去。 孟正辉不应该去和这样的人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他就漂漂亮亮的穿着洋装坐在沙发上,喝一点洋酒,吃一点小蛋糕就很好了。 林白棠之前在孟家住了几个月,可是对孟正辉的爱也只有那么源于美貌的一点礼貌性的喜爱,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夜里,林白棠却觉得自己对他的爱意已经达到一个很值得一瞧的地步了。 林白棠迎着孟正辉的眼神走过去,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孟正辉笑了一下,低头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估计是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有些睡不着。” 林白棠借着月光去看他裸露在外的手腕,上面长出了许多下午还没有的小红点,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样。 这个季节也不应该有蚊虫啊,难道是那套被褥在箱子里放的太久生了螨虫? 这么一想,林白棠就觉得孟正辉有一点可怜了,他以前一定没有遭过这样的罪,可是他受的教育叫他即便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肯说一点她被子的不好。 他一定要娶自己才行,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的,要是换了别的人,看他这样的性子,还不欺负死他,此刻的林白棠,已经十分干净的把孟正辉几句话吓跑了林二婶的事给忘了。 林白棠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从孟家出来的时候,孟家还没有限制孟正辉的经济,所以她带出来了不少的好东西,其中倒是也有几套绸缎的被褥,她一直留着没用,想等着过年的时候拿出去卖掉。应该是可以卖个十几块钱的,可是现在,林白棠打算把这套被褥用在孟正辉的身上。 就在这样一刻,她深觉自己十分爱他,所以是很乐意把这些好的东西奉给他用的。 孟正辉不知道林白棠在想什么,但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便把她当做是乐意听自己说话的:“父亲当时为了逼我结婚,早早就立下了遗嘱,说明他死后遗产只会留给我的孩子,我不会占有一分一毫,所以这次父亲船只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后,族里有人用这件事做了文章,彻底的断了我的经济来源。”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但不是什么好笑,只是浮于表面,没到眼底:“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大概觉得父亲回不来了,最好是我也早早的死了,这样孟家产就可以尽数归于他们所有了。”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冷静,林白棠越觉得他可怜,所以很自然的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父亲当年安慰自己那样:“那你怎么想的?” 孟正辉的头发很硬,摸起来像是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了。林白棠认真盘算着下次赶集要给孟正辉带一瓶发油。 “我不太在乎那些,我现在只想找到父亲的……”孟正辉说到这里,有几分说不下去,斟酌着给自己换了一个词:“消息。” “我想找到父亲的消息,无论生死。” 第四章 再遇林二婶 孟正辉说这话,其实是稍微有些犹疑,毕竟要是之前的家境也就算了,虽然做这种事花费大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那部分的开销对孟家也算不上什么,可是现在却不一样。 林白棠是要跟自己过日子的,他就算是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林白棠的。 以前的那种日子他暂时给不了林白棠,可是至少,他想给林白棠一个干净的小院子,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林白棠却很理解的点了头道:“好啊,明天我去把带来的首饰卖掉,你找人必要很多花费的,你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不好做事。” 林白棠说的理所当然,甚至当即就开始盘算起自己带出来的东西,金玉珍珠应该分别在什么典当行里典当才能拿到最多的钱。 面对林白棠的雷厉风行,孟正辉先生愣了愣,随即就笑了:“不用了。” 面对林白棠略有一点疑惑的眼神,孟正辉安抚性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臂:“我早些时候和朋友出去玩时也借出去一些钱,虽然算不是太多,可是用来打听消息的话,用上一两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你不必为这些担心,那些毕竟是为了订婚而买下的,还是留着吧。” 孟正辉的声音是一贯的温稳,似乎是对一切都掌握在了手里,没什么值得太费心的事,这样的声音在林白棠刚在城里住下,诸事都不适应的时候,曾经引领着,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林白棠是将这个声音视作安心的预兆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没能像以前一样放松下来,反而是皱起了眉毛。 她和孟正辉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孟正辉从出生开始,家里的条件就是最好的,用一句比较俗的话来说,他交朋友从来不在意对方有没有钱,反正都没有他有钱。 所以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大了,他遇到的朋友,多多少少,其实都是捧着他的。有的直白,有的隐晦,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这钱背后带来的势力。 直白点来说,就是说,孟正辉以前的那些朋友,与其是在交孟正辉这个朋友,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借孟正辉来把自己和孟家联系起来。 这样的关系本来就不稳妥,落在孟正辉被赶出孟家的如今,就让林白棠更多了几分担心。 钱不钱的另说,她其实最怕的是孟正辉会在这个过程中会被人骂,受到驱赶,哪怕是冷言冷语的对待,对于现在的孟正辉来说,也是雪上加霜的。 人活一辈子挣的就是一口气,孟正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林白棠是真怕那些人再把他最后的这股子气给卸了,到时候的孟正辉大概就算是废了。 只是这话也不能这样直接说给孟正辉听…… 林白棠一阵子功夫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多少东西,孟正辉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得到林白棠的回应,转头看她的时候,正看见她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无一下的敲在自己的大腿上。 像是走神了。 孟正辉放轻了声音问她:“困了吗?” 林白棠从繁琐思绪中惊醒,欲盖弥彰的拍了拍脸,转过来对孟正辉笑道:“没,就是在想一点事。”她不打算叫孟正辉追问她刚刚想了什么事,便紧接着问道:“你明天就打算去要钱吗?” 孟正辉果然被她转移了思绪,叹气道:“越早越好吧。” 他有点疲倦的笑了一下:“酒肉朋友而已,不趁着酒肉没凉透的时候去看看,凉透了就只能吃一嘴恶心了。” 他原来也是知道的,只是没说而已,若不是林白棠问到这里,他大概也不会把这个状况说给林白棠听。 林白棠听出了他的疲惫,轻轻的去捏他的手:“别去了,不卖东西也行,我家里的地以前是租给别人种的,租金一年一收,今年的还没收到,我明天去收一次,也够用一段时间。” 孟正辉只是笑,却不直面回答林白棠的话:“睡吧,明天恐怕还得早起呢。” 他虽然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白了。 他决定的事,不想轻易改变。 林白棠虽然与他订了婚,却也不想改变他的想法,她虽然不像孟正辉留过学,读过那么许多的书,可是这最基本的,尊重人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两个人就此无话,呆呆坐了半响,才各自回了屋子睡下。 两个人晚上聊的太久,以至于当牛车的铃声在门外响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几乎感觉自己才刚沾上枕头,还没来得及睡就天亮了。 林白棠忍着困意爬了起来,随意撩了两把凉水,狠狠的洗了洗脸,才把眼睛睁开,等她收拾完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往院子外面走,打算上牛车了。 林白棠紧追了两步,把刚从橱柜里拿出来的饺子倒进油皮纸包里,递给了孟正辉:“把这个带上。” 她急匆匆的给纸包上二层保险,没看到孟正辉的表情,只顾着道:“你这次出去肯定不肯吃外面的东西的,总不能饿一天的肚子吧?” 孟正辉还真没试过这样带饺子的方式,慢半拍的将饺子接在手里,才反应过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林白棠笑了一下:“没什么想要的,你别把自己弄丢就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牛车的铃又响了两声,孟正辉知道这是催促了,也不好叫人多等:“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吧。” 牛车走的不算快,慢腾腾的过了许久,孟正辉才看不见了林白棠守在门口的影子。 笔挺的西装外套里被塞了一包饺子,显得鼓鼓囊囊的,孟正辉把饺子掏了出来,摆在膝上。 赶牛车的大爷回头看了一眼,挺奇怪:“怎么不吃啊。” 村里的东西有时候也得拿到城里去卖,所以带饭是常事,大家伙都起得早,进城时间也金贵,一般来说饭都是在车上垫吧两口就完了,所以啊,周大爷可以说是在这个牛车上,见过了百家的饭菜。 孟正辉笑的温和:“还不饿呢。” 周大爷倒是挺理解:“早上起来是容易没什么胃口。”想到这里,他还热情的给出谋划策:“你等会到城里找个小摊,一分钱就能要上一碗热面汤,到时候把饭拿热汤泡一下,吃喝都有了,能暖和一天呢。” 这些算得上是村民进城的常事,可对于孟正辉来说,却是新鲜的不得了,他回国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去的大多是饭厅和家里,路边摊虽然看过,却从没多过留意,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那样消费很低的地方,居然还可以只要汤不要饭。 孟正辉将这个经验当个故事听,觉得有滋有味。嘴上也不吝啬道:“多谢大爷。” 周大爷赶着车被谢的一懵,小声说了句:“文绉绉的。” 都说人与人之间有个鄙视链,像是他们这样土里刨食的农民,最看不上的就是孟正辉这样肩挑不动手提不动的书生了,要不然他是林白棠的男人,恐怕村里愿意理他的人都没几个。 周大爷心里发了发牢骚,面上的笑却没怎么变:“谢什么,这还是当初你家媳妇和她老爹进城回来告诉咱们的呢,就没我今天多嘴,她以后肯定也告诉你。” 周大爷这话说完,却没得到什么回应,他带了一点疑惑回头看去,正看见的,便是若有所思的孟正辉。 他的手指轻轻摸索着油纸包,面上的神情却有点心不在焉。 孟正辉哪怕是听着周大爷教他怎么省钱的时候都没有过什么想法,可这会儿却生出了几分不舒服。 他和林白棠说过很多孟家的事,可是林白棠家里的事,他实在是所知甚少,哪怕是今天的,也是从别人的口里得知的。 他忽然有一点后悔。 他仅仅只是知道林白棠过的不如他好,却没有想过,她当年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在为一分两分钱做这样的筹划了。 要是早知道这样的话……。 他就应该对她再好一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白棠这边目送着孟正辉坐着牛车走远了,正打算回去睡觉,却遥遥见着村里的妇女们结着伴儿,带着儿女往这边走。 大早上的出了这种事,由不得人不好奇。林白棠伸手拦住了其中一个人:“婶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林白棠和孟正辉把林二婶子怼的说不出话来的事情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传了个七七八八,赵家婶子一开始看见林白棠拦自己还吓了一跳,听见问话才笑了,大咧咧道:“赶集啊,你有段时间没回来,搞不清楚日子了吧?” 赵家婶子心直口快,说出的话也没多想:“现在收拾也还来得及,你要么拿个篮子,咱们一起去看看?” 此事正合了林白棠的意,她回来这段时间没赶上集,家里的东西紧紧巴巴的,这要是单她一个人,忍一忍倒也过去了,可是现在孟正辉来了,她是舍得不叫那样一个好人物跟她一起忍受扣扣索索的小日子的。 林白棠盘算的挺好,集市比城里便宜,她这次去累一点,多买点东西,家里能过好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旁边便传来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一口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在贬低自己,还是贬低别人:“你可别上赶着了,人家城里回来的,啥稀罕物没见过,跟你这土瘪子一起去呢?” 第五章 为己悦者容 说话的正是林二婶,大概是因为在外丢了面子的缘故,林二婶回家似乎也没得着什么好果子,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萎靡了不少,头发被放下来挡住了半边脸,似乎在遮掩什么,可即便这样,她的嘴还依然算得上是牙尖齿利,似乎是打算把从家里收到的气,尽数撒在林白棠的身上。 林白棠以前还能忍一忍这个林二婶,可自从昨天撕破脸之后,她便没打算再给林二婶什么面子,所以听到这话当即便是冷笑了一声,一眼淡淡的扫了过去:“林二婶子,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挨打没挨够?” 一句话出来,周围的几人都不由的住了话头,林白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深山老林来去自如,杀点什么小玩意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以前村子里来过几个仗着身强力壮欺负村里小姑娘的男的,结果别看块头大,可最后还不是有一个算一个的,被林白棠扔出了村口。 从此之后,林家姑娘不好惹的名声,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林白棠很是享受了一段时间村子里大家的以礼相待,直到后来进了狩猎季,林家一家搬进了山里的房子住,再次回来的时候,大家才恢复了以前对他们的态度。 被遗忘了太久的事情,突然在这一刻变的清晰。 周围的一瞬静默让林白棠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不留面子了,只不过她也懒得做个众人眼里的好人样了,装作没发现周围的异常,只对赵家婶子道:“婶子,你们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赵家婶子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察觉出了林白棠对自己和对别人态度的不一样,不由的生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优越感来,当即笑道:“没事,也不急,我跟你一起。” 林白棠不打算让她在这里等着,到时候再多欠了一个人情,所以打算拒绝,赵家婶子却看出来了,提前先堵住了林白棠的话:“我家赶驴车去,你这段时间没回来,村里的路有了点变化,你要是自己去,恐怕会找不到。” 话都说到这里了,林白棠也能看出赵家婶子是实心实意的想带自己,也不再推辞,道了句:“行,那就劳烦婶子等等我。”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屋里收拾东西了。 赶集说是集市,却也没有什么太过于明确的买卖家的区分,除却专门的货郎,大部分都是自己带了自己家多的东西来卖,卖得的钱,又买了其他的东西。 以往林父还在的时候,林白棠便经常跟着他去集市上把捕获的猎物卖掉,皮肉分开,能卖出两份价格,只是这一次知道消息的匆忙,门外还有人等着,想要拿自家的东西出去卖是有点来不及了,林白棠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只是把抓钱的小包揣进了怀里,又拎了两张干馍,一竹筒的清水,便又回去找了赵家婶子。 赵家婶子本来是做好了久等的打算,却没想到自己扫干净了石头没等坐热乎呢,林白棠已经风风火火的赶了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打量林白棠,赵家婶子就愣了:“怎么还是这身儿,也不穿光鲜点?” 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赶集可是大事,几个村子的人聚在一起,好些年轻的小姑娘都会趁这个几乎努力打扮,力求在集市上夺了人的视线,也叫家里有点面子,越是漂亮知道的人多的,到时候来提亲的人就越多,能拿到的彩礼也就越厚实,而且不单单是那一家,连她家的近点的亲戚,也都能跟着沾光。 这样的情况下,渐渐的,不单单是未嫁的女儿家开始打扮,就连结了亲的,也会为了自家兄弟姊妹以后的幸福穿的漂亮些,以此昭示自家家里的富足。 林白棠自然也知道这些事,只是一直没注意过,即便是这会儿,也只是随意笑道:“去赶个集,穿那么光鲜给谁看啊。” 赵家婶子一愣,却也想起来林白棠家里没有姊妹,也没有什么太亲近的人,本来是不用给人挣什么面子的。 只不过如今如今是多少有点不同的,赵家婶子对着房子努了努嘴,声音也放低了两分:“你家那个,不是城里人吗,他能看惯你这个样子?” 这话林白棠倒是没想过,她下意识往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 她之前经常随着父亲上山,所以为了方便,衣服大多都是素净耐磨的料子,这样的衣服耐穿,可是论起样式颜色来讲,自然是不如那些鲜亮时髦的好看。 林白棠可记得当时在城里的时候,孟正辉给自己买的衣服都是什么样子,旗袍和洋装都是漂亮的颜色料子,滑溜溜的像水一样,往人身上一穿,便是只有七分的好看,便也变成十分了。 自己当时那几套衣服穿上,照着镜子的时候都有点恍惚,觉得像是月历里面的女明星一样,林白棠都不敢去摸身上的衣服,生怕自己的手糙,给人家的衣服挂出丝来,可孟正辉却是一点也不思索还价的掏了钱,将那些衣服都包了下来。 他应该也是喜欢那种颜色的吧。 林白棠前半辈子活的十分随意,对于面貌的审视几乎是没有的,如今情窦初开,竟也有了几分女为悦己者容的自觉性。 赵家婶子看出了林白棠的犹豫,借机劝道:“这次去就趁机会多扯两块鲜亮布料吧,现在不打扮打扮,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想穿就来不及了。” 林白棠按了按自己的荷包,想着扯两块布倒也不算很大的花销,便也痛快的应了:“行,听婶子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婶子家的驴车也就到了,赵婶子先上去了,又来邀林白棠,林二婶子一旁看的眼馋,凑合着也想蹭个白车,赵婶子有点为难,毕竟乡里乡亲的,哪里有让一个不让另一个的道理。 眼看着赵婶子就要蹭上车了,林白棠从荷包里掏了三个钱递给赵家婶子:“都是乡亲,我也不好占嫂子家的便宜,驴子也得吃草料,这个算是车钱了。” 这三个钱掏出了,生生的叫林二婶子抬了一半的腿就那么停下来了。 她倒不是出不起这三个钱,只是那路说远不算远,说近吧,有肯定会走到脚酸。 要是平时,她一赌气也就出了这三个钱,可昨天刚因为跟林白棠闹,搞得在村里没面子,回去还跟家里的打了一架,这时候再叫她大着胆子花这个钱,她倒是有点犹豫了。 正在她犹豫的功夫,又有三两个人交了钱坐上驴车,本来不大的驴车就满再挤不下人了。 林二婶子松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低头对着地上呸了一口道:“钱多烧的。”然后就自己蹬蹬蹬的走出去了,倒是叫原本打算叫住她一起上车的赵家婶子,一手捞了个空。 村里的驴车牛车陆陆续续的来了,一旁没上去车的人,这会儿也都各自上了自家或是与自家关系比较好的车,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却是有人噗嗤一笑:“林二家的今天穿的还算不错呢,就是不知道这一路走过去,还能剩下几分光鲜?” 人挨人人挤人的,一时间倒是也分不出这话是出自谁人的口,众人哄笑了一会儿,又有人接道:“路不长,算是让她长长教训吧,她这么多年来,没少说些东家长李家短的,只是咱们个个小心,没有跟他计较的,这一次,小棠可是为咱们都出了口气呢。” 有笑有赞,一声鞭响应着朝阳打响,这该是大家走过,最为开心的一次赶集路。 眼看着天色渐明,孟正辉那边也已经到了城中,牛车说是车,可是也就是个平板车加了两个护栏而已,和小汽车实在是没法比,一路走来的灰土落了孟正辉一身,等到下车的时候,他已经不比见到林白棠的那一日好上多少了。 下车之后,孟正辉按照林白棠之前教的,给了周大爷三分钱,周大爷果然没嫌弃,笑呵呵的收下了,又问他:“城里也不小呢,你要往哪儿去啊,老头子再捎你一段?” 孟正辉笑着谢了周大爷好意,实在是他要去的地方,这牛车实在是去不了。 周大爷遭了拒绝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给孟正辉指明了这附近几个物美价廉的小吃摊子,这才架着车离去了,没办法,他每日里给城里送菜,赶得就是一个早,稍微迟些,免不了是要吃几句数落的。 孟正辉看着周大爷的车走远了,才伸手拦下来了一辆黄包车:“去城北的白家。” 拉黄包车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瞧着像个北方人,拿起汗巾啪啪打落了椅子上落下的灰尘,看着孟正辉坐稳了,才端起车把,一边跑着,一边打听:“您是白家的亲戚吧?” 小伙子的黄包车拉的不错,又快又稳,孟正辉向后依靠着闭目养神:“不是,我是来找一位朋友的。” 小伙子乐了一声:“白家少爷可是个爱交朋友的,不过大部分都是非富即贵的,我都拉过好几个了。”他回头看了孟正辉一眼:“不过啊,按我的经验来看,您如今这身儿,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孟正辉听见这话,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一路上的颠簸,一身衣服不但染了灰,还有点皱巴巴的,虽然也是名贵料子,可这会儿看起来,却有点强撑面子的感觉。 孟正辉自己都有点想笑,恐怕这个小伙子是把他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穷朋友了。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怪不得别人误会,孟正辉也没解释,只是问:“怎么,你还见过他家将人拒之门外?” 小伙子忙叫停他:“这话可不能乱说,让白家少爷听见了,可不饶人。” 话里话外,竟是对白家十分忌惮的样子。 这可和孟正辉印象里的白家不太一样。 半路无言,直到路过了一家颇为熟悉的餐厅时,孟正辉才叫了停,先付了一半的车费,自己则是拎着包进了餐厅。 第六章欠债还钱 六孟正辉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之前叫停只是因为肚子饿了,习惯性的叫了停,可是进到店里才想起来,这家店的价格,对于现在的自己实在有些,过于高昂了。 孟正辉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鼓鼓囊囊的手提包,里面塞着的是林白棠早上起来特意塞过来的饺子。 周大爷还教了他,怎么吃东西,才能最划算。 孟正辉笑了一声,正打算出去,一旁的服务员却迎了过来:“你好,是想要吃点……” 欢迎的话戛然而止,即便是尽力掩饰了,可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还是被孟正辉捕捉到了:“不好意思,先生,这边食品的价格可能会比较高,所以我建议您去下一条街,那边的餐厅会比较亲民一点。” 上流社会里有同情心,或者说应该有同情心这件事被许多少爷小姐写进了备忘录里,所以相应的,服务他们的人,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对这一类人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样子。 误入餐厅被请出去的情况孟正辉见过不少,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蛮神奇的,他倒是也没生气,只是等着服务员的话说完,才礼貌问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吃饭的,请问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服务员又是一个轻微的皱眉,眼神探照灯一样扫过孟正辉身上的衣服,本来正打算拒绝,却在看到孟正辉皮鞋上的商标后哑了声。 这是上个月的最新款,全天津也不过就二十来双,光是有钱还是买不到的,最起码得是有钱又有权。 眼前人的形象瞬间不一样了起来,服务员又仔细的打量了孟正辉身上的其他东西,刚刚匆匆一眼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眼前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是脏了,可仔细看,件件都是名牌,还有手工定制的包。 先前穷酸佬的印象一扫而空,现在孟正辉在服务员的眼里,变成了哪个大户人家爱玩爱闹的小少爷,一时间,她连面上的笑容都真挚了不少。 “洗手间在这边,我带您去。” 在孟正辉拒绝引路,说自己知道这家店的洗手间在什么地方后,她笑的更加真挚了:“很抱歉刚刚因为我的失误让您有了不好的体验,所以请让我做些什么为您道歉。” 孟正辉便也不再说话,随她去了。 这是一家西餐厅,洗手间里装的也是这年头能搞到的最新奇的玩意,抽水马桶,自来水龙头,洗手台上的玻璃盒子里,也放着洗好蒸热的白毛巾,甚至连洗面香皂和啫喱水都有。 孟正辉是不用这些东西的,可是刚刚拉黄包车的年轻人的话,再加上服务员的话,还是让他多少起了一点担心。 总不能白家的门没进去,就被轰出来吧,没面子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没拿到钱的话,如果想找父亲的消息,就只能变卖林白棠的首饰了。 比起被拉黄包车的人当成打秋风的旧亲戚,或是被服务员冷眼相待,这件事才更是让孟正辉觉得不能接受的。 借着洗手台的水,孟正辉用香皂洗了洗头发,湿漉漉的头发用手拧干,再用擦手的毛巾擦的半干,啫喱水是用不上了,孟正辉对着镜子用打湿的毛巾把身上的灰尘泥土都擦拭了下去。 仿佛是脱胎换骨一样,镜子里的人从灰头土脸,变得光鲜亮丽,原来只需要一点水,和一块毛巾。 现在唯一剩下和孟正辉形象不符合的,便是他包里那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里的饺子了。 韭菜馅的,他昨晚吃过,如果只是在家里的话,他倒是很爱吃这口味道,可是出门在外的时候,他自幼经受的教育却告诉他,他不能带着这样的味道去别人家做客。 手落在包上犹豫了一下,孟正辉还是没舍得将林白棠做的饺子留在这个地方,轻轻的拍了拍包,孟正辉倒是笑了。 林白棠包的饺子是实实在在的,递过来的时候,也是担着心怕他饿着,这一份心意,可比这些虚无的体面值得重视多了。 孟正辉拎着包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旁等着的服务员眼里的惊艳是无法遮掩下的,她甚至呆愣愣的看着,以至于孟正辉走出门去,她才想起忘记挽留他用餐。 孟正辉这一趟虽然已经是尽快的速度了,却也还是用了不少时间,出来之后黄包车的小伙子还在是他没想到。 小伙子不知道从哪儿掏了烧饼出来蹲路边啃着,看见孟正辉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孟正辉走向他,他还道:“爷,咱这辆车有人了。” 孟正辉一笑,先把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包放在了座位上:“可我来的时候就是坐的这一辆车,你不打算拉我了?” 这一看包,一出声,小伙子才明白过来眼前的正是自己在等的人,只是嘴巴张合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孟正辉还故意逗他:“你帮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够格进门了吗?” 小伙子点头如捣蒜:“够了够了。” 孟正辉先抬步上了车,又叮嘱小伙子:“我不赶时间,你慢慢吃。” 小伙子呆愣愣应了一声,还真又咬了一口烧饼下来,只是他这会儿的眼睛就跟粘在了孟正辉的脸上似得,看一眼孟正辉,咬一口烧饼。 孟正辉不由得的好笑:“你把我当菜了?” 小伙子下意识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烧饼也不吃了,起身道:“爷,我先送您。” 相比起之前路上小伙子的自来熟和健谈,之后的路倒是沉默了许多,小伙子闷头快跑,竟是实打实的卖力。 停车在白家门口的时候,小伙子还有些惴惴不安:“你过来怎么也不带个人啊,要不然我跟你一起进去吧,不用给钱也行。” 他是真怕孟正辉挨揍。 他越是这样说,孟正辉便也想笑,只是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好此刻笑出声,只好忍耐着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多谢你了,不过不必担心,我与这位白家少爷当真是认识的,他大概不会谴人打我。” 他安抚的话虽然说了,可是看小伙子的样子,却显然是没什么效果的,只好改口:“若是你不急接活,便在门口等我一时,我很快出来,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去,需要坐你的车。” 小伙子自然求之不得,拉着黄包车找了个视线好的地方蹲下来,开始啃烧饼。 孟正辉则是来到了白家门前,进门倒是不怎么难的,他以前也经常来拜访,所以门房倒也认识他,叫了句孟爷后,就给请进了大厅。 茶与点心倒是有的,孟正辉就着茶水略吃了两口,往日觉得甜的腻口的东西,这会儿倒也觉得不错。 只是丫鬟去请白少爷久久未至这件事,多少让孟正辉觉得有些奇怪,他以前来过,自然知道按照往常的速度,这时间往来个两三趟都有余了,如今久久不见人来,不必想也可知,定是那白家少爷不愿意见自己。 这倒是和黄包车小伙子说的那些话合上了,孟正辉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倒也不觉得难堪,他甚至问丫鬟要了块牛皮纸来,将余下的点心一块块的装好,塞进了包里。 他自然知道凭着这白少爷的心性,等他走后,这个白少爷不连盘子带点心一起丢掉才怪呢,听说女孩子都喜欢甜的,不如带回去给小棠尝一尝,白家的点心师傅可是当年从上海直接请过来的,他的那一手点心,是外面根本买不到的。 孟正辉这边把东西装了包,提着包站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他看见隐蔽处的一个小丫鬟迅速跑走了。 不难猜,应该是以为孟正辉等不下去,打算走,所以去报告喜讯了。 孟正辉也不急,绕着大厅看了看,忽然抬手握住了一个小花瓶,然后利索的摔在了地上。 小花瓶碎的满地,孟正辉又拿起了第二个。 他随手去点大厅里的东西,面上一派的波澜不惊:“这个最好,这个其次,这个更次。” “我从便宜的摔起,什么时候白少爷出来了,我什么时候停,要是咬死了不出来也行。”孟正辉人漂亮,笑起来更是晃人眼:“那我就估摸着价钱,什么时候摔够了我借出去的钱,我什么时候走。” “只是有点可惜,这里面有还是西洋的玩意,没了我孟家,白家怕是也不好弄来了啊。” “我和白少爷也算是朋友,总不好把脸面撕的太难看,这样吧,我五分钟摔一个,给足了白少爷思考怎么选的时间,够给面子了吧?” 说着,孟正辉已经走到了座位前坐下,喝了口茶,然后掏出了怀表,开始看时间。 小厮也有上来劝说的,可他一概不管,只淡淡笑着,五分钟一到就摔东西,然后再挑选下一个。 摔到第四个的时候,白少爷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忙不迭的从孟正辉的手里抢过他正打算扔的东西,怒道:“你发什么疯!” 孟正辉也不跟他抢,只是淡淡一笑:“看来这路也不算远,这么快就来了?” 白少爷这会儿惦记着大出血,面上实在是一点好颜色也没有,兜里的钱随便一掏就甩在了空中,几乎是带了一点恶意道:“孟少爷的钱都在这里了,劳烦自己捡一下吧。” 孟正辉被几张钱打在了脸上,沉默片刻,竟是怒极反笑。 他脸上有被钱角划出来的一线血迹,他碰也不碰,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碎瓷,笑着道:“可以,当初白少爷从我这借走了两千块大洋,如今地上的钱,多说也有两百块钱了,白少爷分期还我没有意见,但咱们这借据,可得重写了。” 下人离得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孟正辉已经抓着白少爷的手,用碎瓷片在上面划开了一道,因为白少爷的手被孟正辉攥紧了,所以那血出得极快,白少爷一下子就被吓到了,下人也不敢近身,生怕孟正辉下一次划开的会是自家少爷的脖子。 孟正辉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此刻一面是激动,一面也是难以自制的手颤抖着:“就在你的衣服上,写。” 第七章光脚不怕穿鞋的 白少爷见的最多的便是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顶了天的就是唇枪舌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指上一痛,他心神就已经乱了,见了血就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他正是拿捏准了孟正辉的性子温柔,哪怕路上对个行人都少有疾言厉色,所以才敢把他当个软柿子随意欺辱,哪里想到这孟正辉今天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竟然发起疯来。 一个疯字在白少爷的脑子里定了格,他忽然在想,孟正辉不会是因为家庭变故太大疯了吧? 这可真说不准啊,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和往日表现出来的根本是两个人呢? 这个念头叫白少爷心里一凛,越想越觉得可信,一个疯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万一他真是将那瓷片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一个疯子的命不值钱,自己的命可是值钱着呢啊! 这么一想,他连挣扎也不敢了,一边示意其他人不要过来刺激孟正辉,一边忙道:“我写我写,你先松开我点。” 流着血的手指戳上衣服,先起来的便是疼,白少爷颤巍巍的不敢下手,一个借字才写了一半,血便干了,他踌躇着想问孟正辉他能不能去拿只笔,却见孟正辉脸色冷淡,竟是抬手又要在他手上割一道。 这一下可是白少爷可受不了了,铆足了劲儿往后躲,也许是急中生智,他忽然想了起来孟正辉来的本来目地,忙叫道:“不写借据了,我给现钱!” 他受不了疼是一说,二来他也是怕孟正辉一次又一次的上门来,他这手割一次写半个字,到时候,孟正辉没杀他,他先流血流死了。 孟正辉闻言,果然手上的动作一顿,定定的去看白少爷,白少爷让他盯得发毛,却不敢动弹,终于,孟正辉轻轻一点头。 白少爷松了口气,生怕等会孟正辉再反悔,忙打手势叫人去取钱。 两千块钱不是什么小数目,但白家也不是拿不出来,之前一直借钱不还,说实在了,其实也只是为了占着一点小便宜罢了。 现金并着银元装满了一个藤箱子,由管家恭恭敬敬的送过来,在孟正辉的面前点算清楚了,才送到孟正辉的手上。 孟正辉直到出门还拿着那块瓷片,他甚至无法回忆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直到那拉黄包车的小伙子迎了上来扶他一把,他才重新从那僵硬的肢体里找到自己的魂魄。 手抖的厉害,他靠着人站住,深深的吐了口气,总觉得这口气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凉的像极了死人。 他从小开始,父亲就在告诉他,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和气生财,息事宁人,只要能让别人去处理的事情,就不要自己动手,非要自己解决的,那就要稍微注意一下,能用钱解决的,就尽量不要动气。 他们和那些为了钱敢拼命的人不一样,那些人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孟正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光脚的那一个。 顶着灼热的太阳站了许久,孟正辉才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他将自己缓慢的挪上了车,道了声:“走吧。” 这两个字是随着气叹出来的,仿佛是风一吹,就会散。 他没说去哪儿,可是他现在这个状态,小伙子也不敢多问,只能拉着车先远离这一块地方。 小伙子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眼见着一个大活人进去,这会儿跟被抽干了精气神似得,就忍不住担心,忍不住频频回看。 终于在某一次的回头中,他看见了孟正辉的手上正缓慢的落下血来。 他一惊,忙停了车问道:“爷,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孟正辉没反应过来,听到小伙子的话后缓缓抬头看一眼,才发现自己把那片碎瓷片带了出来,并且一直攥在手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然是把掌心都扎破了。 他缓缓松手,碎瓷片当啷一声掉在了黄包车上,孟正辉将自己的衬衣撕了一节,随便裹了一下手,就疲惫的向后靠在了车座上:“没事。” 小伙子不好细问,只好转移话题:“您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孟正辉原本的打算,是想要趁这一次的机会把该要的钱都先要回来,之后就不必麻烦了,可纵纵然他做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真的去进行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看无尽的疲惫,单单只是一个白家,就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也懒得思考,道:“就这里吧,你陪我歇一会儿。”想一想,又加了一句:“钱我照你跑的时间给你。” 小伙子本来就对这个漂亮先生很有些好感,自然也不会拒绝,所以左右瞄了瞄,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车放下,自己则是蹲在了炉边,习惯性的掏出了烧饼继续啃。 孟正辉睁眼看见的时候便笑了,虽然心里是知道这随时随地啃干粮,啃几口收起来拉活,空了再啃是没办法的事,可还是看到小伙子无时无刻不抓紧时间啃东西,难免觉出了几分好笑。 像是松鼠。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包里的东西,便拿出来摊在了自己腿上,一层层的打开了,又来邀请那小伙子:“尝尝这个。” 小伙子起先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看到那饺子个顶个的皮薄馅儿,又实在有些嘴馋,讪笑着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捡着边缘的捏了一个,一入口,眼睛便亮了:“好吃!” 虽然不是夸自己,但孟正辉还是感觉到了某种自豪:“我妻子包的。” 虽然目前只是未婚妻,但如果林白棠愿意的话,她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小伙子很珍惜的嚼着嘴里的饺子,含糊感叹道:“那她一定十分爱您了。” 孟正辉有些疑惑,然而还没等他询问,小伙子就拿手指头虚虚一点:“您看这饺子,一个是一个的,肯定不是昨晚上剩下的东西,上过饭桌的饺子,经了人的筷子,就算不是坨成一堆,也必然烂乎乎的叫人没什么胃口,可是您这饺子。” “白面里面加了玉米面,外面又裹了一层熟面,所以这样的饺子面硬,虽然难包一点,可是却不容易粘连。” 小伙子说着,倒是有了几分落寞:“想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是最舍得花费时间为我包这种饺子了。” 孟正辉哪里想到不过一个饺子,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关节窍门,他下意识拎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去尝,果然是和昨晚的味道不大一样,面皮明显比昨晚要干硬了不少,而且也确实是一个分一个,并没有什么黏连在一起的。 孟正辉还以为昨晚聊完天后林白棠就和自己一起睡了,现在想起来,恐怕她是又半夜起来包了些饺子煮熟,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花了多少工夫,又是怎么样小心着才能不叫那些声响吵醒自己。 孟正辉是真没想到林白棠居然为自己做到了这个程度,这时间再看手里的饺子,便觉得要珍贵了许多。 他是吃过不少价格高昂的东西的,从有记忆开始,他的家里就堆满了罕见的洋汽水,洋饼干,巧克力什么的更是不缺,吃什么,吩咐一声,家里的厨子自然会做,各样新奇的玩意,父亲的那些姨太太也会讨好的送过来,他吃的多了,就对吃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 现在想一想,他之所以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或许不是因为不感兴趣,而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单纯的送来,却没有用上什么心思。 孟正辉想着,就无意识的又拎了一个塞进了口中。 因为保存很好的关系,饺子虽然冷了,但是个头都很完整,在口中轻轻一咬,便有鲜极了的汁水迸出来,满口鲜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孟正辉竟是从这份饺子里,吃出了一点甘甜的味道。 空荡荡的胃里被填满,原本冰冷的四肢也生出了几分力气,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又回来了,端着两个碗回来,碗里盛满了热腾腾的面汤。 小伙子自己端了一碗吸溜着喝,另一碗则递给了孟正辉:“单吃饺子有点干,就着热汤好吃点。” 他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常在这边拉活儿,有时候也顺道帮他们跑跑腿,带点东西,所以有时候吃的太干了,问他们讨碗面汤他们也是给的,你放心,都是干净的。” 怎么说呢,孟正辉虽然没说,可是他对于离开家后的生活,多少是带了一点恐惧的,恐惧没法得到父亲的消息,也恐惧那未知的生活,他自信自己撑得过去,却也做好了,必定很苦的打算。 可,好像也并不全是如此。 孟正辉接了汤碗,一口热汤一口饺子的下了肚,吃到最后,他甚至很珍惜的将油纸包上的一点饺子皮都吃尽了,才将那张油纸重新叠好收入了包里。 他先将碗交还给了小伙子,随后又从白家送来的箱子里取了五十枚银元出来递给了小伙子:“我还有几个地方要跑,之后还要劳烦你。” 小伙子看着手里的银元都傻了,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见,又把钱推了回来:“太多了,我不能要。” 孟正辉笑了笑:“我和你投缘,相处半日下来,也觉得你聪明机灵,这把子力气用来拉车实在是有点可惜了,这钱算是我借你的,你拿去随意做点小生意,或者买些土地自己耕种,总比日日租车拉人,只赚个嚼口好些。” 话说到此,小伙子也不再推辞,小心将银元收进了随身的口袋里,认真朝着孟正辉拜了一拜。 之后的时间,孟正辉依次去拜访了以前欠了自己钱的几户人家,有嘲笑有讽刺,可对经历了完了白家事的孟正辉来说,已然算不上什么了。 血热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第八章 见财起意 同一个时间,林白棠正在集市上挑选东西。 家里多了一个孟正辉后,许多的东西都应该重新归置更换了,林白棠自己虽然很能讲究,但她之前也是见过孟正辉在家里的样子的。 孟正辉说好养活倒是也好养活,不怎么挑食,别管哪个菜系的,或是中洋那方面的东西,只要做的顺口,就都能吃下去。 但问题就是,想让孟正辉吃的顺口不大容易。 孟家从孟正辉小时候开始,到他现在长大了,不知道换过多少个厨子,孟老爷为此甚至还在厨子的月钱之外,额外的定了一个价格不菲的悬赏,孟正辉一个月称一次体重,只要是谁能在这段时间之内,让孟正辉的体重增加,那么增加多少,就会按照增加的数量,多给一些钱。 这个规定要是放在别人家简直算是送钱的了,可放在孟家就不一样了,厨子变着花样做菜也没有几个能叫孟正辉多动几次筷子的。 越是这样,孟老爷就越着急,钱数一加再加,可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拿到过这些钱。 林白棠刚到孟家的时候,看到这个每月例行操作眼睛都瞪大了,孟正辉也生出了些不好意思,事情过后还跟她解释:“我其实不大挑食的,只是父亲看不惯我平日吃的太少,才会有这样的一个举动,我也是为了叫老爷子安心,才每月配合着的。” 说着,孟正辉面不改色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片哑铃上的加重片。 要知道啊,厨子为了让他涨几斤秤,那是大鱼大肉,特别舍得放油,可是越是这样,孟正辉越是不怎么喜欢吃那些东西,体重秤上的数字不增反减,孟正辉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也是费尽了心思。 后来在孟府呆的久了,林白棠也听到了厨子们每次做饭时都在唉声叹气,多的没有,她就记得他们形容孟正辉只有两种东西是不爱吃的,那就是:“这也不爱吃”和“那也不爱吃。” 当时的林白棠只觉得好笑,因为毕竟喂养大少爷的这个工作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自然乐得轻松,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才没多久呢,林白棠就要为孟正辉的饮食发愁了。 林白棠一边挑选着耐放的菜,一边苦中作乐的想,孟正辉跟着她最起码有一点好的,不会总有大鱼大肉,而且要是他吃饭都能像昨晚那样的程度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养。 林白棠心里挂念着要给孟正辉重新做一床被子,所以菜只是匆匆买了一些之后,就直接奔着弹棉花的去了。 现在不年不节的,婚丧嫁娶也没多少,弹棉花的人本以为今天肯定没活儿,打算坐一会儿就去买点东西回家,所以一看到林白棠还有点惊讶:“小姑娘,你这个时间弹棉花,是要做什么啊?要是做棉衣服的话就可以不用搞了,没必要了哈。” 弹棉花的人面前有几个大口袋,里面是压的实在的棉花,林白棠一个个的看过去:“做一床被子。” 弹棉花的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要什么价钱的棉花啊。” 他对着林白棠刚刚在看的棉花一个个点过去:“这边的是别人家收上来的旧棉花,这个是没用过,压了一年的陈棉花,这个是新收上来的。” 新旧棉花的价格自然不一样,若是给自己的做的话,林白棠免不得是要问问其中区别的,可是用在孟正辉身上,林白棠便直接选了最好的,价格也没问的拍板决定:“那就要新的吧。” 弹棉花的老大爷倒是挺会过日子的,劝她:“新的可贵哇,你要是送人的话,就拿这个二年的,我好好给你弹弹,看不出来的。” 老大爷太会过日子,莫名让林白棠想到了自己的爹爹每次出来为了省点钱计划着打次一点的酒的样子,所以笑道:“不用了,我是自家人用。” 林白棠这么说,大爷便明白了:“哦,小姑娘,要结婚了哇?” 林白棠嗯了声:“刚结的,这就是给我家爷们儿买的。” 大爷啧啧两声,像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点:“是,自家爷们确实应该盖点好的,毕竟以后干活儿那么累,就靠回了家这点舒服呢。” 林白棠没说话,但在心里暗暗道:“他漂亮,我才不让他累。” 大爷这边支起了弦子弹着棉花,看着那边看被子面的林白棠,还不忘提醒:“你要是结婚,就选个大花的被子面,喜庆。” 林白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好一派的花团锦簇,林白棠自己都不喜欢盖这样的,更别提孟正辉了。 “大爷,咱们这最好的被子面是哪个?” 大爷随手一指,果不其然,还是个大花的。 林白棠左看右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好上去捏了捏布料。 倒也算是柔软,只是比起她在孟家时候盖的那种,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在林白棠当初从孟家出来的时候,也打包带了几份被罩床单出来,现在刚好罩在最外面给孟正辉用。 林白棠做了决定,便将那布的边角拿尺压上了:“大爷,就这个吧。” 棉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又问她:“姑娘,你跟你亲戚一起来的吗?” 林白棠没明白这大爷这么问是因为什么,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不是啊,怎么了?” 棉花大爷一仰头,示意方向:“你看那边俩人,一直往你这看。” 林白棠顺着大爷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有两个人在往这边看,穿的是风衣掩饰了身形,又压了一顶帽檐极大的帽子,两个人缩在一边,看起来很是古怪。 而且他们一发现林白棠在看过来,就立刻背过身去看其他的地方。 林白棠的第一反应就是林二婶子又在作什么妖,可又觉得不可能,因为那两人的虽然穿了风衣,可从个头上来看,却还标准的是两个成年男子。 也不会是看上自己想搭讪的人,因为这边的民风其实挺大胆的,一般来说,无论男孩女孩若是看上对方,都会主动上前问一问村子,姓名什么的,到时候回家之后再托人打听情况…… 所以这两个人,实在是怎么看怎么有毛病。 为了证实这一点,林白棠先掏了钱给棉花大爷:“大爷,我去别的地方逛一下,等一下过来拿被子,这钱应该是有多没少,您帮我把线咂的密实一点,剩下的钱当我请您抽烟了。” 等到棉花大爷乐呵呵的应下了,林白棠则是起身状似闲逛的溜达。 接着几个小拐弯,林白棠看了看身后,果然,那两个人就跟在身后。 林白棠冷笑一声,索性就近在摊位上买了一把鸡毛掸子两把绳子拿着,然后往一个无人的小巷走去。 林白棠演戏的功夫还算是不错,所以等她走到小巷尽头回头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站在巷口堵她了。 因为太过预料之中了,所以林白棠甚至懒得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反而是那两人中略微胖一点的那个,笑了一声:“虎哥,看这小娘们,吓傻了都。” 他这边话才一出口,脑袋上就啪叽的挨了瘦的那个一巴掌:“要我提醒你多少遍,在外面别叫我虎哥。” 瘦的那个一巴掌不轻,直接把胖男人的帽子扇掉了,露出一颗圆溜光滑的头来,胖光头这边正懵着呢,虎哥又给了他一巴掌:“把脑子带上,你怕别人认不出你是怎么的!” 俩人堵住了林白棠,但是还没等林白棠说什么,他俩直接就弄的挺热闹。 林白棠看着他俩,甚至有种在看撂地说相声的感觉。 毕竟自己是主角,林白棠还是想把注意力拉回来的,于是思考了一下一般的小姑娘在这样的情况压了压嗓子,假装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想了想又补了半句:“你们是什么人!” 有了林白棠开头,胖光头和虎哥也想起来了正事,便冷冷哼了一声:“我们俩盯你好久了,你年纪轻轻的,花钱那么大方,身上还带了不少吧,全交出来。” 林白棠存心想看他们干什么,这会儿很是配合,将自己的小荷包递了过去。 许是太顺利了,对面俩人都有点愣了,迟疑了一下,胖光头才伸手要过来荷包,打开一看,跟身边人说:“全是钱。” 林白棠看得清楚,这俩人虽然在尽力装出一份见财起意的样子,可是俩人的眼睛里没什么惊喜的样子,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林白棠不记得自己的朋友或是仇人里有这样能见到一包钱不变神色的,她这里的钱虽然不算多,可算起来,大大小小的,也有个几十块了。 除非,这些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她。 而是,孟正辉。 胖瘦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后,瘦的那个便阴沉沉的问道:“你这钱是哪儿来的?” 林白棠心里有了计较,便也不再装个乖巧模样,反而懒洋洋的问道:“你们劫财,还问来由?” “少废话!”胖光头恶狠狠道:“我们就是想要一点钱,你再多话,小心我们等会……” 他说着,目光边不怀好意的从林白棠的身上扫了一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林白棠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所以胖光头这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鞭子似得一下,打的他一声惨叫,连退了好几步。 虎哥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忙跟着胖光头去看他脸,只见他脸上从右到左,斜着一道两指宽的红痕,胖光头手虚虚的捂在上面不敢碰。 再看林白棠,手里拿着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浸过水的麻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第九章 回家吃饭啦 虎哥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看着林白棠长的也是漂漂亮亮的,细胳膊细腿的,跟其他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差别,可是她这一笑,虎哥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仿佛是什么生物本能,食草动物碰见了它的天敌一样。 这么一想,虎哥就感觉自己气势更弱了两分。 他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个莫名奇妙的想法甩走,然后一鼓作气势如虎的拳头冲着林白棠冲了过去。 按照他的想法,林白棠刚刚那下子能把自己的兄弟放倒,凭的全是运气,而且也是自己的兄弟没防备,这次自己有了防备,肯定要让林白棠吃一个大大的亏。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被林白棠放倒在地,脸上也跟胖光头一样被抽了两下,鲜红的印子在脸上交叉,宛若一个大大的x。 虎哥捂着脸尚且懵着呢,林白棠已经拿提前买好的绳子将两个人捆猪似得捆结实了,在墙边的木箱子上坐下,鸡毛掸子被她反拿在手里,活像是私塾先生手里的教鞭:“说说吧,为什么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虎哥和胖光头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一起喊冤:“我们真就是求财,那想得到您是个深藏不露的,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们吧。” 林白棠微笑道:“这是把我当傻子呢?”她手里的鸡毛掸子在木箱上重重一抽,惊起了一片的灰尘:“蹲了这么久,就为了我那点钱?你觉得我信不信?!” 这一下虽然没抽在人的身上,却也把俩人吓的一哆嗦:“没有没有,我们哪儿敢啊。” 林白棠假装漫不经心的扫去落在自己身上的灰尘:“瞧你们俩现在的样子。”她话里带了一点讽刺,仿佛闲聊似得:“你们接到资料的时候,不知道我会两下子吧?” 胖光头老实一点,这会儿乖乖答了:“不知道……” 虎哥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赔笑道:“没有,我们真是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想赚点钱花花。” 从胖光头的那一句,林白棠就能明白这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所以这会儿也不管虎哥的话,只问胖光头:“谁叫你们来的?” 这一次胖光头不敢说话了,一边在林白棠的注视下瑟缩着,一边拿眼睛去瞟虎哥。 林白棠等了几瞬,都不见个答案,脸上就显出了一些不耐烦:“我不跟你们耗着了。” 她说着,就站起了身,正当两人以为林白棠要走了,脸上露出一点喜色的时候,林白棠却突然一脚把坐在地上的虎哥给踹倒在地上了。 虎哥痛的一时没说出话来,小胖子吓的叫道:“你要干什么?” 林白棠挑挑拣拣的,在墙角堆得那堆破烂里找出了一根木条,不干不净的,上面还带着几根生锈的钉子,她低头在墙上敲了敲,把那些灰敲掉,漫不经心的回小胖子的话:“我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吧,可是我自己还是很惜命的,我总不能留一个祸患给自己吧。” 她敲完了灰,就拎着木条走向虎哥。 小胖子之前看着憨憨的,可是挺讲义气的,这会儿挪着挡在了虎哥的面前,努力给自己装出个气势:“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他气势做的很足,可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怂了一点。 林白棠没忍住,轻轻的笑了一声:“放心,我不敢杀人。” 她向小胖子和虎哥展示了一下木条上的钉子:“我就是想把这几根钉子钉进他的手脚筋里面,不会出多少血,但是我猜吧,这个地方这么偏僻,等到有人发现你们的时候,可能你们俩的手脚就废了。” 林白棠说着,还笑了一下,仿佛是很满意自己的方法:“不至于要命,但最起码你们不会不会找我麻烦了,对不对。” 眼看着林白棠扬起了木条就要砸下来,小胖子终于忍不住,喊道:“我说!” 林白棠的手一顿,落下来拄着木条看他们俩,示意小胖子讲下去。 “是孟家的三姨太太给我们的钱,叫我们去找孟少爷的麻烦,她还给我们看了你们俩的画像,我们对这边的路不熟悉,走丢了,看到你本来想跟着你回家的,但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所以就想逼问出孟少爷的位置。” 林白棠皱眉问他:“只是找麻烦?” 小胖子咧咧嘴,似乎是想缓解气氛的笑一下,可是没笑出来:“我们也不敢杀人的。” 林白棠就此不说话了,小胖子等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林白棠斜睨了他一眼,木条一抬一落,钉子尖擦着他的手腕,就把绳子割开了:“走吧。” 小胖子看他举起木条的时候汗都下来了,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给虎哥解绳子。 林白棠忽然道:“等等。” 两个人都看向她,尤其是虎哥,已经握住了脚下的绳子,似乎是打算随时动手的样子。 林白棠颇感有趣,这俩人吧,虽然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意思,可是有时候看起来,又有一点意气和勇气在。 “我的钱袋给我留下。” 这俩人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吓唬林白棠的时候把她的钱袋拿过来了,忙又掏出来给她。 林白棠拿着钱袋颠了两下,忽然改了主意,从钱袋里抽了张十块的,塞进了虎哥的手里:“做个交易,他找你是付了钱的,我现在也付给你,你们那边再有什么消息,就过来告诉我一声,怎么样?” 虎哥有点惊疑的抬眼扫了林白棠一眼,他是真没想到林白棠在知道自己之前要找他们麻烦后,还敢用他们。 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虎哥的脑子里有一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他把钱收下了:“怎么找你?” “每个月十五三十有集,还是来这个地方等我。” 虎哥沉默了一下:“你要是不来呢?” 林白棠对他们多少还有点警惕,便笑了:“那你们努努力,找到我家也不难。” 她这一笑,虎哥也笑了,他摘下帽子,让林白棠看清楚自己的脸,是很周正的年轻人,他轻轻点了下头:“好,这活儿我接了。” 等林白棠看过了自己的脸,他又把帽子戴上,和林白棠一拱手后,带着小胖子离开了。 而林白棠,也在他们走后,把绳子一扔,带着鸡毛掸子回去看自己的被子了。 老大爷这边把被子弹好了都没见林白棠回来,闲着无聊,加上林白棠给的钱也多,所以又多弹了一床褥子出来,拿绳子捆好了,一并给林白棠放在一旁。 林白棠集上闲逛了一圈,等到跟大家一起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下午,林白棠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孟正辉没那么早回来,便先把新做的那床被褥换上了绸缎的单子,放在院子里晒着,自己则是清洗买回来的菜。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饿,集上卖吃的多,虽然算不上多好吃,但很顶饱,特别适合不在乎口味的人吃,她现在就是先把东西准备好,等到孟正辉回来的时候下锅一炒就可以了。 孟正辉今天出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如果一切顺利还好说,若是不顺利的话,吃点热乎的,好歹心里能好受一点。 孟家那个姨太太,也不知道除了自己今天遇见的人,还有没有再找其他的人去找孟正辉的麻烦。 林白棠想着,心里再沉一分。 总觉得孟正辉这个小美人实在有点惨,前半辈子顺风顺水的,没吃过什么苦,怎么后半辈子就把苦全堆给他了呢。 还好他遇见了自己。 林白棠收拾完一切后,阳光落的差不多了,她靠在椅子上享受完了最后一点暖意,然后把被子抱回了屋里,开始收拾东西做饭。 等到孟正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了,老牛车慢悠悠的在门口停下,孟正辉看着眼前的房子,其实没什么可稀奇的,可是因为此时生着炊烟,便格外多了几分暖。 跟周大爷结完账,孟正辉推门进了院子,正看见林白棠从屋里出来抱柴,看见他便是一笑:“算着时间就知道你该回来了,多少歇一会,饭菜马上就熟。” 孟正辉点了头应下林白棠的话,却没真去歇着,反而将外套一脱,挽起袖子帮林白棠搬柴。 林白棠自觉这么点事还用不着人帮忙,又觉得他那身衣服金贵,为了抱柴磨坏了太可惜,便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别跟我这瞎客气了,我需要你帮忙肯定会叫你的,你先去看看屋里,我今天赶集去给你买了两身适合这边穿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有不合的地方我也再改改。” 话到此,她视线忽的一顿,落在了孟正辉那包裹着布条,却还渗出血迹的手上,下意识的,她伸手握住了孟正辉的手腕,仰头去看他的脸,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正辉自己其实已经都将这件事忘记了,这会儿被扯的一痛,怀里的柴火哗啦掉了一地,不由的嘶了声痛,林白棠像是被烫着似得放了手,可眼里的凶狠却没消,不是对孟正辉,是对那群假想的敌人:“这次出去有人欺负你了?” 她这句话后,就抿紧了唇,只有呼吸时带出的粗气昭示着她此时强压的怒火,仿佛孟正辉只要说一个是字,林白棠就会立即冲出去,找那些人一个个的算账。 孟正辉早知道林白棠以前是位打猎的好猎手,可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林白棠温柔和善的一面,顶了天的,也就是口舌,尖利的和人吵两句嘴,这还是第一次,孟正辉在林白棠的身上,嗅到了那股子属于猎杀者的凶戾。 第十章 上药 好说不说的,其实还真有点吓人,但被吓了一跳之余,倒也有些暖意。 大概是因为被关心着,也因为有人会为了你的伤,比你更觉得痛吧。 “没事的。”孟正辉软了声音去牵林白棠的手,他用的是没受伤的那只手,干燥温柔的手掌带着安抚意味去轻轻捏了捏林白棠的手:“是我当时不小心打了茶碗,丫鬟来扫的时候我本想着帮手拾一下碎片,但是不小心划伤了,朋友有些大惊小怪,才包了这么一副惊人的样子。” 孟正辉这话是临时编出来的,可信度自然不高,哪怕是盛怒时候的林白棠,也能听得出其中各种错漏,可她却也知道,孟正辉既然这样说了,那他不告诉她,自然有不告诉她的理由,她就算是再追问下去,大概也得不到什么解释。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偏偏今天经过了白天自己被人堵的事后,林白棠的心就一直提着,生怕也有人在对付孟正辉,所以格外的受不了孟正辉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可林白棠此时虽然心里有火,却也只能勉强压下去,她总不能对着一个受了伤的人发火,尤其是,她还不知道孟正辉在外面经历了什么的情况下。 在她不知道孟正辉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压在重担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哪怕是稻草也不行。 但到底是人非草木,林白棠虽然心里劝住了自己,但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了,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火,多多少少波及到了孟正辉的身上:“你去屋里坐着,我给你换一次药。” 她这话冷硬,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实打实的不高兴,孟正辉有心拒绝林白棠给自己上药,以防止伤悲看出来,可是看着林白棠沉着脸的样子,又觉得现在这个情况,自己闭好嘴巴,什么都不要说才是一个明智之选。 这是诸多结婚后的朋友给他的忠告,至于等会上药的时候手上的伤会不会露馅,只能等会儿再说了。 背过林白棠,孟正辉悄悄叹气,却也只能乖乖的回了屋里坐着,等着林白棠回来。 孟正辉在屋里坐着,却也不是坐的很安稳,林白棠说是要去拿药箱,可听另外一个屋子里叮叮当当的,很显然是个气还没消的样子,孟正辉越听越担心林白棠等会看到掌心明显跟简单划了一下分别很大的伤时,可能脸色会更难看。 孟正辉算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虽然是个男人,也学过那么几招散打什么的聊作防身,可是这些跟林白棠那身野地森林里磨砺出来的身手,恐怕是没得比的。 二一讲,便是打得过,他总也不可能跟林白棠动手,所以万一林白棠等下为他撒谎生气,打他几下,他恐怕也只能受着。 孟正辉自认是很怕痛的,这会儿思虑着怎么逃打,急中生智,想起来了包里的那包糕点,忙从包里掏出来打开了,打算林白棠一进来先塞她一块糕点,让她尝一口甜,之后就算生气,也不好生的那么理直气壮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老话里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当林白棠提着药箱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的是孟正辉膝盖上摊着一包糕点,手里也举着一块,眨巴着漂亮眼睛朝她笑的样子,某一个瞬间,竟然是让林白棠想起来了父亲以前养的那只猎犬每每犯错讨饶时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按理说林白棠早该向漂亮投降了,奈何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说一句郎心似铁也不为过,装作看不见孟正辉表情的样子,咣当一下一声把药箱放在了炕上,道:“手。” 孟正辉一句话一个指令的将手伸出去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惴惴不安,怕林白棠气急之下会手重,自己受不住,所以就提前将牙咬上了。 他对林白棠要出气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多少有两分怕出丑。 林白棠看了他一样,倒是没他想象的那样借机让他疼一疼,反而是动作极轻的用剪刀剪开了衬布,小心剥出里面的伤来, 孟正辉自己随手裹伤的那会儿心神不宁,别说痛觉,连五感都不分明了,所以缠的很是粗糙,皮肉沾上了布料也没管,这会儿被一包饺子一碗热汤重新拉回世间,回到家里,便又知道疼痛如何书写了。 血肉和布料经过这一天早就黏连的死死的,稍微一碰,便痛的孟正辉嘶声,可若是不弄下来,由着布料长进血肉里,也不是个办法。 林白棠拿着剪子有些束手无策,她确实是预料到了伤肯定不是孟正辉说的那样只有一点,但她没料到的是,即便是自己已经想的足够严重,却也比不上现在的情形。 孟正辉看林白棠不说话,也知道这事不好处理,按照林白棠的性子,肯定是做不来这样细致费神的事的,索性将心一横,道:“慢慢弄也是痛,你直接扯下来吧。” 他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将这话说出口的,林白棠却只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就起身出去了。 孟正辉听着外屋响起了抱柴添火的声音,没多大一会儿,林白棠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 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热水里烫过两回,拧的半干,隔着布料敷在了孟正辉的手上,伴随着孟正辉的痛声,林白棠才慢悠悠道:“忍着。” 热。烫毛巾蒸腾在伤口上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偏偏林白棠还一句安慰都没有。 按理说林白棠生气呢,这会儿这个样子也正常,可莫名的,孟正辉平白生出几分委屈来,当下竟是连痛也不喊了,真就无声无息的忍了这痛下来。 只是他这边沉默了,林白棠那边却又说了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仔细听起来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你之前从孟家带出来的衣服,我看了一下,大多数都是比较小资的,城里还行,穿起来跟电影明星似得好看,可是真要在乡下生活就不太行了,又挂灰又挂土的,好几十好几百的东西,穿到最后跟块抹布似得。我这次给你定了几件在乡下穿也方便的衣服,都是文人儒客的长衫,纯棉的布料上身轻软,又好看,算是咱们这边集上能找到的最好的料子了。” 孟正辉这边生着闷气,听林白棠说话,也没给什么大反应,只闷闷应了一声嗯。 林白棠是故意的,一面吸引走孟正辉的注意力,一面将湿润后的布料慢慢扯了下来,这个步骤容不得一点焦急,她额上出了一点薄汗,嘴上还在跟孟正辉说话:“这次的事情我不知道有这么凶险,是我的不对,下一次你再出去,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孟正辉一时间也顾不上生闷气了,低头去看根本没有一点玩笑意思的林白棠:“不行!” 他怎么能让林白棠去跟自己受委屈,他怎么能让林白棠看到自己的那副样子。 林白棠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这会儿连眼睛也没抬:“没什么行不行的,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就是通知你一声。” 林白棠这话堵人赌得死死的,孟正辉的好口才竟然愣是没排上用场。 正在孟正辉思考着如何劝林白棠的时候,林白棠已经将那块浸满了血的衬布全部揭下来来,她呼的松了口气,又将帕子洗净了去擦多余的血迹。 掌心上的伤痕清清楚楚的显露眼前,虽然割的很深,却好在的是没有伤及筋骨,林白棠瞄了一眼孟正辉,见他尚且在苦思冥想,便压紧了他的手腕将药粉撒了上去。 这一下的痛感可要高过揭布擦血不少,魂游天外的孟正辉一下子回神,想要抽手,但是手已经被林白棠死死压住,他抽了两次之后,倒也只能接受了林白棠是为了自己好,自己得老实接受的这个事实, 实话实说,林白棠给孟正辉上的这个药,是她当时打猎时候用的药,虽然疗效好,但确实是要痛上不少,等林白棠仔细包扎完,抬头去看孟正辉的时候,险些被吓了一跳。 孟正辉将一团干净的纱布咬在口中,另一手死死的揪住了自己的衣摆,已经用力到骨节发白,两个眼睛都蕴含了水汪汪的一包泪。 林白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给他擦了擦眼泪:“至于吗,怎么还哭上了?” 孟正辉由着林白棠动作,慢慢叹了口气:“不是哭,这眼泪是疼出来的,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药上起来会这么痛,我刚刚都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高兴,直接拿辣椒粉给我糊上了。” 林白棠头一回见孟正辉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配上他这个心有余悸的语气,越想越觉得好笑,起先还忍着,后来看孟正辉没说什么,所幸放飞自我笑的有点肚子疼。 孟正辉这段时间里什么也没说,就是带了一点无奈坐在一边看着林白棠笑,等看着林白棠笑的差不多了,才伸手去把林白棠拉坐起来:“好歹也算是我让你笑了这么久,有没有消气一些?” 林白棠斜睨了他一样,还想板起脸装一会儿生气,可她此时的眼里还带着一点笑出来的泪花,实在是没什么气势,努力一回不行,只好低声叹了口气:“我不是生你的气,就是觉得你出去受伤了,我也没能保护你。” 第十一章 你不喜欢我吗 林白棠自幼跟着父亲长大,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无所不能,几乎是当个男孩子养起来的,平时回村里照顾比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也都是常事,所以一时之间根本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倒是孟正辉听了这话表情有点奇妙,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合适一点。 他想的是,本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可又因着现在没什么实力说这种话,而默默将话吞下。 好在林白棠也没有一定向他要一个答复,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我刚刚跟你说的不是玩笑,下一次再去城里,无论你是去做什么,我都要和你一起去,如果这一点你不同意,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的。” 孟正辉知道林白棠这话是担心,也是关心,所以就应下了,但其实是没怎么在意的,这会儿又举着点心凑去林白棠的面前哄她开心:“我挺远带回来的点心,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林白棠听出来了孟正辉的漫不经心,所以并不肯配合着去接过来,她越过点心去看孟正辉:“我刚刚那么大的反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孟正辉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因为我受伤了?” 林白棠嗯了声,又道:“不止。” “我今天赶集的时候被人堵在了小巷子里,不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我把他们放倒之后问了问,是你们家的三姨太请了人来找你麻烦。” 林白棠这话说的言简意赅,一个是因为说多了显得当时太危险,孟正辉担心,一个也是怕孟正辉因为自家人要害自己而难过。 林白棠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很小心的看着孟正辉的状态,可孟正辉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被家人背叛后应该有的难过伤心,反而只顾着问她:“你没事吧?” 他说着,还试图去检查一下林白棠的袖子下有没有伤,结果却因为不小心碰到自己的手而痛的皱眉。 林白棠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孟正辉点了点头,却不是很在意,目光依然在林白棠的胳膊上扫:“你有没有受伤?” 林白棠也挺无奈,只好把袖子挽起来给孟正辉看:“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只有我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儿。” 孟正辉这才放心下来,回答林白棠之前的问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独自出去,会被那些人盯上,是吗” 等到林白棠点头后,他就淡淡一笑,道:“他们不敢杀我的。” 林白棠忍不住有些火:“你还信他们?” 孟正辉笑了笑:“当然不会,只是我父亲当时立遗嘱的时候,也防备过他们,所以他们算计我,大概率只是想弄残我,或是让我丧失生育能力,在他们没有把孟家弄到手之前,他们不会让我死。” 他说着,漫不经心的去审视自己手上的绷带:“因为那样的话,孟家的全部财产,都会随着我的死一起捐入慈善机构。” 又一次,林白棠在孟正辉身上看到了他温柔之下的其他东西。 她有一点着迷,又觉得这样的孟正辉离自己太远,想把他拉回来:“叔叔考虑的挺长远。” “不是什么长远,只不过是他从来没信过她们而已。”孟正辉淡淡道。 “父亲年少时真情过,也曾为了一个女子差点要抛家弃产,但是那女子被我祖父用一座宅子就打发了,父亲从此后就很少动心了。” 林白棠踌躇着,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问些什么,许久,才憋出来一句:“那和你母亲……?” “他和母亲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有我,可是他不信有什么东西是一辈子不会变的,他一辈子都在担心母亲会走,他一直怕母亲有一天走了自己会无法承受,所以他为了不全心全意放在母亲身上,就取了几房姨太太,为了分散自己的情感。”孟正辉说着,脸上莫名显露了几分讽刺:“所以在母亲死后,他再也没去过那几个姨太太哪儿,把他们当个盆景花瓶养着。” 林白棠多少有点后悔问这些了,她安慰性的伸手去拍了拍孟正辉的手,孟正辉转头对她笑:“所以啊,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就发誓,我这一辈子只会奔赴一个人。” 孟正辉的眼睛是有一点琥珀色的温柔,这样专注的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林白棠心里一软:“那你就这么选定我了?你就不怕我骗你,或者我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孟正辉笑了笑:“我其实见过你几次,在你去城里卖东西的时候,你拿着刚得来的钱买了俩肉包子,可随即就分给了路边乞讨的人一个,而且也不需要他谢你,转身就走了。所以我觉得你是个温柔又心软的人,你不会是恶人。当初看到是你来的时候,我其实很惊喜。” 林白棠听了,其实多少有点欢喜,却还故意道:“可要不是我去的话,你不也就应下别人,跟别人说什么奔赴一人的话了吗?” 孟正辉挺无辜的:“我也不是见到一个人就可以的。” 林白棠挺爱这个少爷偶尔的天真柔软,这会儿伸手捏了捏他脸:“你别以为给我哄开心了我就把之前的话忘了啊,反正你以后去城里,必须跟我一起。我知道你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但我觉得,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们以前抓到了大猎物不想杀的时候,是用什么把它囚禁起来的吗?” 林白棠这几句话的语气拿捏的很有意思,有点轻飘飘的,却又带了点明目张胆的威胁,叫人听着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孟正辉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问下去,可偏偏他压不住自己那点好奇:“怎么囚禁的?。” 林白棠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你要是想知道话,就试一试。” 林白棠长的好看孟正辉也是知道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定了林白棠做自己的未婚妻,可这个时候的林白棠,却仿佛生出了一点妖媚气息,仿佛是随时打算勾人摄魄的精怪一样。 孟正辉看着她,只觉得十分可爱,也能明白她这番恐吓,只是为了不叫自己再独自去城里,所以便也甘愿做出一个被吓到了的样子服软道:“倒也没这个必要,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我听话就是了。” 林白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大好,张口啊呜一声将孟正辉举到现在的糕点一口咬下。 香甜滋味溢满口腔,还有淡淡的牛乳味道,好吃的叫人想叹气。 林白棠细细品尝了一个,又看孟正辉只是看着自己吃,他却不动,就自己动手拿了一个递给孟正辉:“你也尝一个。” 孟正辉刚想伸手接过,却又改了主意,略一低头就着林白棠的手咬了下去,柔软唇瓣不介意的蹭过林白棠的指尖,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小妖怪顿时现了原形,抽回手抖一抖,奔到厨房去端剩下的菜了。 ** 等到两个人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林白棠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就已经泛起了困,却还不忘指挥孟正辉去试衣服。 孟正辉本身的气质温柔,平时穿西装是一派的贵家公子,这会儿换上长衫,也是贴切的漂亮,林白棠本来昏昏欲睡,猝不及防的见了孟正辉这样竟有些发愣。 昏暗灯光模糊了不少细节,平白给这土屋平房里走出来的孟正辉增添了一分仙气,那是什么俗世人,分明是画里的仙人落在这人间的一个影子。 孟正辉等了一会儿,见林白棠只是看着自己却没什么评价,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穿的不好看,扯了扯袖子有点不自信:“太丑了?” 林白棠伸手揉了揉脸遮掩自己刚刚的发愣,她是觉得自己看个男人看的眼睛都直了有点丢脸:“没什么,是我有点犯困,刚刚走神了。”说着,她才装作很随意的将孟正辉打量了一回:“挺好看的,下次赶集你也一起去,可以挑挑自己喜欢的花色,” 花色这些孟正辉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嘴上随意应了,又指了指自己今天拎回来的两只箱子:“今天收回来的钱都在这里了,你收起来就去睡吧。” 林白棠不完全算做戏,这会儿哈欠连天的起身将箱子一拎就塞进了衣柜了,孟正辉跟在后面看着,奇道:“你不点点?” 林白棠看了他一眼,显得比他还惊奇道:“你拿回来的钱你知道数目就行了,我点它做什么?” 孟正辉一梗,有点无奈的笑了,他发现林白棠在某些事情上的直觉比野兽还要灵敏,可另外一些事情上,她又迟钝的像是一个小孩子:“你以为我为什么把这个给你?” 林白棠困的脑子都不大转了,眨巴眨巴眼,努力从一团糊涂的脑子里找出一分清醒来:“让我帮你放起来?毕竟这个家我比你熟点。” 她说着话,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也没必要,你以后住长了也会很熟的,这个家也没多大。” “不是什么放着,是你可以随意取用。”孟正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林白棠已经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你的钱,我随便拿算什么道理,你不要跟我说这个。” 孟正辉没再说话了,只是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林白棠正揣摩他是什么意思呢,却见他在林白棠面前蹲了下来,用一种仰着头,柔和的姿态去看林白棠。他原本是站着在和林白棠说话的,整个人比林白棠高一些出来,此时却换了过来。 他平时爱看一些闲书,偶尔也会读一点心理学,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在潜意识里,会给人示弱的感觉,他不介意让林白棠觉得他是在示弱,他甚至乐意在林白棠面前显露这一点,因为他看过林白棠对于弱小的东西的那份保护心。 为了和自己现在的形象相符合,孟正辉故意将声音放低了,软和了声音,柔声问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想跟我划分清楚你我吗?” 他顿一顿又道:“你刚刚也问过我,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要怎么办,所以,你是真的……” 不喜欢我吗? 第十二章 林二婶子的外援 没人能不对这样子的孟正辉心动,林白棠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连忙开口:“没有这回事,主要是你这些钱都有你的作用,我乱动了,你到时候要用的时候没有怎么办?” 孟正辉眨一眨眼,依然是一派的柔软无辜:“你不必顾忌这么多,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订过婚了,只要你愿意,我是认定了你的,所以我的就是你的,不必问我,你可以随意取用,若是不够,我在想办法。” 他说着,将藤箱上有一把小小的锁拧上,又把那把钥匙交在了林白棠的手心,轻推林白棠的指尖让她把钥匙收在了掌心:“我知道你们这边的习惯都是妻子管钱,就当提前演习了,可以吗?” 林白棠被他那副可怜模样惹的心软的不得了,满心满意都是他要啥给啥,这会儿就是一连串的点头:“好,那我暂时帮你保管,就放在我之前放嫁妆的柜子里,你到时候需要用的话,可以直接拿。” 林白棠这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妻子两个字明晃晃的烙在心口,慌得的她面上多了两分红。 倒不是羞的,而是欢喜,她喜欢孟正辉,所以听到孟正辉说喜欢自己,她怎么能不心动。 而这份心动,一直持续到林白棠躺在了床上,也没有丝毫的减退。 “妻子。”她在自己的心里悄悄重复这个词。 她听惯了那些,媳妇,婆娘,家里的那些称呼,这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身份,也有这样一个好听的称呼。 悄悄的,她在心里认真的叫他的名字:“孟正辉,我本来只是想跟你凑合着过一辈子的,可是你实在是太会让人心软心动了,我知道你们有钱人家的少爷爱骗人,可我想试试你是不是不一样,所以啊,你好好的,我也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怀揣着一点高兴,林白棠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正大亮了。 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子泥土的清香。 天气稍微有一点冷,但林白棠却挺高兴,她自从回到村里之后,吃用的蔬菜都是从村子里人的手里买的,虽说价格也不算太高,但是日久天长,这笔开销也是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林白棠自己屋后有一大片空地,土质还算肥沃,只是太久没种过地,硬的不行,林白棠自己拿铁锨开过那块地,但是因为土质太硬,没开出来不说,还磨了满手的泡,这次下了雨倒是好机会,只要能趁着雨没干透的这两天把地开出来,以后的菜就能自己种了。 林白棠是个麻利性子,想到就开始动手,顾虑着家里还有孟正辉需要吃饭,她便先蒸了锅米饭在锅里,自己则是拿了铁锹镐头悄默声的去翻土了。 被雨水打湿后的泥土松软,稍微用力就能把铁锨插进去,然后一掀一翻,就完成了一小块地的翻土,等这里的地全部翻完,在拿犁一遍就可以种东西了。 林白棠爱吃西红柿和黄瓜,可以多种一点,韭菜和小青菜的收获期短,也可以种一些。 黄豆也可以种一些,不过黄豆种出来不着急吃,可以直接把他翻进地里,这样的嫩黄豆在地里慢慢腐烂,可以化作养料滋养土地,土地会被养的越来越肥,以后种东西也会更好吃。 林白棠心里打算的好,手上也就更有劲儿,不知不觉的,竟是哼起了歌儿。 土肥了之后种东西长得更快,到时候多种点大白菜什么的,鸡鸭都爱吃这个,买几只鸡鸭打小养起来,几个月就能下蛋了,到时候鸡生蛋,蛋生鸡,每天都能让孟正辉吃上鸡蛋鸭蛋的,补补身体,多余的还能攒起来卖了,那些钱大事干不了,买几盒洋火或是解决个柴米油盐还是可以的。 林白棠这边干的热火朝天的,孟正辉那边也醒了,他一起来就闻到了米香味,循着味道找到了厨房里的饭,却没看到林白棠的人。 屋里屋外的找了一通,才看见房后在开地的林白棠。 林白棠落了一头的汗,脸上也是红扑扑的好颜色,一看到孟正辉来便笑了:“睡的怎么样?” 孟正辉从屋里拿了一条帕子,沾水拧干了隔墙递给林白棠,道:“睡的是很好,只是早起的心情不大好。” 林白棠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两把,听了孟正辉的话,停了手里的动作看他:“你做噩梦了?” 孟正辉摇头:“梦倒是没做,一夜好眠,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个好吃懒做的,多少心情不太好。” 他这句话几乎是明着说不高兴林白棠早上干活不叫自己了,谁知道林白棠却没接他的茬儿,直接找错了重点,笑着道:“睡得好就对了,我昨天去集上新买了一床被子给你,虽然不是蚕丝的,但是也是今年的新棉花,当场弹出来装进被子里的,我拿回来又晒了半天呢。” 话说到这里,孟正辉倒是有些恍然而悟了,他的确是有些睡不惯看林白棠之前拿来的被子的,所以那天才会半夜起来抽烟,没想到林白棠看着大大咧咧,却注意到了这一点,还不声不响的给他换了被子。 亏得他还挺高兴的,以为是自己适应了环境,原来到头来,还是林白棠纵容的他。 每到这个时候,孟正辉总会有一种身份错乱了的感觉,明明应该是自己照顾林白棠,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相反的。 孟正辉觉得自己的上半辈子叹的气都没有这几天多:“你不必为我这样费心的。” 按照他的想法,以前有条件的时候,吃穿用度自然不需要怎么计较,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自然是能节省一点是一点,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又不是个多么不懂事的小孩子,非得得着最好的才行。 林白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我同意,你就认定我是你的妻子,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为我自己的丈夫费心,有什么不对吗?” 说到最后,林白棠还故意挑了挑眉,几乎有了点调戏的意思。 林白棠自从昨晚上后,便自己揣摩了孟正辉所说妻子的那段话,除却开心外,她对当时直接傻了的自己也是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所以这会儿说出来是很有一点要扳回一城的意思。 她是想逗一逗孟正辉,最好是看他吃个瘪,这样两个人才显得公平些,可没想到孟正辉居然从善如流的应下了:“那就谢谢夫人了。” 他说着,还学戏台上的书生,做了一个拱手礼,搭着他的这一身长衫,甚是养眼。 要说林白棠和孟正辉这会儿的相处倒也算得上是和谐,可偏偏有些人不识趣,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娇笑着:“到底是白棠姐会选男人,孟少爷这嘴是真甜呢。” 这个声音一出来,哪怕不回头林白棠都知道来的是谁。 林二婶子在林白棠这里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借着赶集的机会见到了自己的娘家人,将这两天的事一通添油加醋的描述,等到下午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带着自己家的小妹一起了,为此,林二婶还狠了狠心,花钱坐车回来的。 她那小妹长的漂亮,算得上是那个村子里的一枝花,平时追着提亲的人不少,奈何她小妹的眼界高,一直没定下来,不但如此,方娇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林二婶子这次让方娇过来,恐怕是存心要给林白棠找不痛快,只是用的什么方法,却是还不知道。 林白棠猜得出方娇来者不善,所以脸上就根本没什么好颜色:“你姐家的方向跟我相反,你找错地方了。” 方娇没想到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在林白棠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自己盈盈笑意,林白棠居然这么就这么怼了回来,不过这倒也正和她的意思。 男人嘛,那一个不是喜欢温柔小意,把他们视作天的娇弱小花,像林白棠这样的,纵然长得漂亮,可是粗枝大叶,言语粗鄙,还出言调戏男人,男人顶多是有一点新鲜感,要是和娇弱小花放在一起比,可就一点优势也没有了。 看来这个林白棠果然和自家姐姐说的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方娇心里冷笑,表面上却是一点恼怒也看不见,仍然是笑着的:“没走错,白棠姐,我早上起来洗头发的时候,正看见你在开地,刚下过雨,我怕你等会出了汗受凉不好,所以特意煮了一点甜汤,想让你喝着暖暖胃。” 她手臂上是真的挎着一个小竹篮的,这会儿蹲下身从篮子里往外拿碗,一碗甜汤倒出来,她先递给了林白棠,又倒了一碗给孟正辉:“我来的时候不知道孟少爷也在,所以这汤是按照小姑娘家的口味调的,可能有点太甜了,孟少爷尝一尝,要是觉得不喜欢,我下次就换别的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故意从下往上的去瞟孟正辉的,显出了一份小女儿的羞怯柔情:“白棠姐打猎是一把好手,自然用不着学做饭煮汤这一些家里的活儿,刚好这段时间我在这边,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每次做好了饭,都送一份过来。” 林白棠端了汤却没喝,拄着铁锹看笑话似得看着方娇,方娇话里话外的意思,一个是夸自己的手艺好,一个就是贬低林白棠,她嘴上说的是,白棠姐打猎好,不用学家里的活儿,可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在暗示孟正辉林白棠的手艺不好,连个饭都不会做。 这里外两幅面孔的人,林白棠不是没见过,只是这一次方娇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有点急于求成的意思,导致破绽百出。 第十三章 小葱拌豆腐 这样的表演自然骗不过孟正辉,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所以本能对这样的人就是厌恶的,可是家庭的好教养,加上他自己的性格,又叫他做不出直接骂人的事情,所以这会儿只能是先接过了汤道了谢,才转头去向林白棠求助:“这位是?” 林白棠似笑非笑:“林二婶家的娘家亲妹子,叫方娇,以前见过,但是不太熟。” 她这样一说,孟正辉就明白了林白棠对方娇恐怕是没什么好印象的,所以对于方娇想要送饭的话,就委婉拒绝了:“不用了,这样也太麻烦你了,而且我现在吃小棠的手艺,吃的蛮习惯的。” 孟正辉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也是带了一点软和口气的,一来是他虽然对林二婶没什么好感,可毕竟和方娇没什么过节,二来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娇送汤过来虽然是别有所图,可是东西不假,他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 但在此之余,他也明确的表现了和林白棠的亲密,比起警告,他更像是一个委婉的劝告。 可是他越是这样维护林白棠,方娇就越是咬碎了牙一样的嫉妒。 方娇二十岁了,在普遍十七八结婚的年纪来说,已经有些显得大了,早几年家里人还不着急,做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可随着方娇眼界高的话传出去,提亲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家也不由的急了起来。 尤其是今年,年轻的根本没什么人来提亲,年纪大的倒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一个地主,家里都有了五房姨太太了,想要娶方娇过去做小六。 甚至说连娶都算不上,五十块大洋一给,方娇用花轿一抬,这个亲事就算结了。 连结婚都这样的潦草,更不要提以后的生活了。 方娇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可不是给一个比她大上一倍年龄的人做小,所以在林二婶跟她说了林白棠的事情后,她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帮她姐从林白棠那里扳回一城,而是想…… 能不能把孟正辉抢过来。 她听过她姐说的话,她姐当初去孟家要的工钱,的确是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可是即便是这样,若不是林白棠捣乱,孟正辉也是肯给这些钱的。 但从一这点来看,孟正辉的家里,就是比那个只肯给五十块大洋的地主家里要有钱的多的。 更何况,她今天一见面,才发现孟正辉长的也是极好的,如果是嫁给孟正辉,哪怕没那么有钱,她都认了。 也不知道林白棠是哪里来的福气,能够嫁给孟正辉这样的人,让他这样维护。 方娇心里暗骂,表面上却笑的温软:“孟少爷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平时有点热心肠,才多问了几句。” 说着,她又对林白棠道:“白棠姐可千万别因为我说的这几句话就跟孟少爷闹别扭,要不然,我可是真的犯了大错了。” 按照她的预想,自己这副姿态摆的很低,男人是不会有什么恶感的,只是女人却不一定忍得住不发火,她要的就是林白棠发火,大吼大叫的骂她,最好是能动手推搡她几下,只有这样,她才好跌倒,才好被孟正辉维护。 到时候她的样子刚好和林白棠是个对比,她就不信,孟正辉不知道选谁。 领了结婚证又怎么样,现在又不是不能休,再差一点,就算给孟正辉当个二姨太,也比去当六姨太强得多。 方娇打算的很好,脸上也不由含了一丝志满意得的笑,可她没想到的是,林白棠却仿佛没看见她这番作为一样,笑盈盈的将甜汤一饮而尽:“没事,我这几天忙,确实没什么时间做饭,你要是想做的话,就每天送过来吧,我们也不白吃你家的,你报个价格,我把钱给你。” 孟正辉略一皱眉,他正想提醒林白棠方娇的居心不良,却见林白棠趁着方娇不注意,朝着自己眨了眨眼,哪里是个会被骗的样子,实在要说,倒像是个守株待兔的老猎人。 方娇也有点惊讶,先看了看林白棠,又看了看孟正辉,显然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孟正辉难得见林白棠起了玩心,也愿意配合,便在方娇的眼前将甜汤喝了下去,不得不说,方娇这甜汤煮的的确不错,润而不腻,汤汁清澈,是能开店的水准。 他像是回味了一下甜汤的味道,脸上的笑也真切了几分:“是我忘记了,那这几天就劳烦方姑娘帮我们煮饭了,价格报给我,我先拿钱给你。” 说着,他将碗递了回去,又赞美道;“味道不错,方姑娘好手艺。” 一句话成功让方娇脸上飞了红霞,胡乱的报了一个数字后,拿了钱就忙不迭的回去了。 她倒是蛮有心想要留下来多聊几句的,可是眼看脸上的红要遮不住了,心脏也砰砰的跳,为了避免失态,也就只好先回家躲躲了。 林白棠和孟正辉一起看着方娇的背影走远,林白棠走近墙头,拿胳膊肘一捅咕孟正辉:“怎么还值得你用上美男计了?” 素来只听过美人计,哪里有美男计这一说,孟正辉屈指一弹林白棠的额头,没多大力气,倒是很显得亲昵:“恶人先告状,不是你想玩,我才这么做的吗,不然刚刚就拒绝了。” 林白棠抬手揉了下额头:“是你笨,有送上门的饭菜都不知道吃,她的手艺,实打实的算是不错呢。” 顿一顿,林白棠又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口气:“再说了,是她主动过来撩闲的,从我出来到现在,怎么也有快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都没见到一点影子,偏偏你到这里才跟我讲了三五句话,她就来了,要说她没心思,谁信啊。” “她是冲着你来的。”林白棠抬眼去看孟正辉:“可她也不想想,敢动我的男人,我能让她讨着好吗?” 林白棠这副样子说凶也不是凶,就是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像是猫抓老鼠前的戏弄,又像是胜券在握,百无聊赖的消遣。 孟正辉之前没见过林白棠这个样子,可是初初一见,他就觉得十分心动:“那你就不怕,我真的被她迷了眼?” 像是听了什么好笑事,林白棠连迟疑也没有的直接摇头:“你不会。” 孟正辉有些奇道:“为什么?” 林白棠道:“一个是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二么,就是我对我看上的人有些信心,他既然会选择我这样的,自然也就不会喜欢她那样的,除非,你一开始选择我就是假的。” 孟正辉可不敢接这话,忙投降道:“我自从认识你,是从没说过假话的,你知道的。”话说到一半,他却又想起自己跟她隐瞒自己受伤的事,一时间底气也不是很足了:“是吧?” 林白棠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一下头,问他:“方娇那边就算是现在赶回去做饭,可是早饭是来不及了,你饿不饿,我出来的时候蒸了米饭,现在应该熟了,我们一起吃点?” 孟正辉自然应下,林白棠却不急回去,将铁锨在地里一扔,告诉孟正辉:“你先回去,我去西边买块豆腐当菜,很快就回来。” 林白棠做事风风火火,也不等孟正辉答应,自己就先翻墙进了院子,随便洗了洗手脸,就拿着个盆奔着村西头去了。 孟正辉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是想说的,可是几次张嘴,却没找到插话的功夫,直到林白棠都出了门,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上回来的时候是带了些菜的,只是昨晚林白棠准备的够丰盛,又被手伤的事打了个茬,才没想起来拿出来,自己半夜想起来,就放在窗子外冻着,所以哪怕林白棠不出去,他们也是有菜可以下饭的。 不过这样也好,孟正辉从窗子外取回来昨天自己买的卤五花肉,将它一片挨一片的铺在了碗底,又将刚蒸好的热乎大米饭盖在了一层在上面,然后在这层大米饭的上面,又盖了一层肉,最后再用米饭在上面堆个小尖尖,这样就看不出里面有肉了。 村子不大,林白棠又走的风风火火的,等她回来的时候,孟正辉把饭摆上桌子,正在铲炉子里的灰烬,虽然孟正辉是看过了林白棠做了几次,心里多少有点底,可到底这种事没有一次就顺顺利利的。 孟正辉不出意外的将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可偏偏他还要一点面子,见到林白棠回来,努力做了个镇定模样问:“打算做什么,我把灰铲一下,马上就把火点上了。” 若不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光凭他的语气,林白棠还真能信他是游刃有余。 林白棠上手把孟正辉拉起来从灶火旁赶开:“用不着火,咱们今天吃个小葱拌豆腐。” 这道菜是林白棠以前最爱吃的,主要就是简单,而且豆腐也顶饱,价格也不高,豆腐连切都不用切,放在盘子里,拿刀面一压,就碎了满盘子,这会儿撒点酱油清陈醋,小葱切断往里面一扔一拌,再撒一点辣椒油香油,爽口下饭的一道菜就算做好了。 林白棠在盘子里加了个勺子,示意孟正辉尝一尝,孟正辉依言照做,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他是吃过豆腐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炖汤的配菜,哪怕有小葱拌豆腐这样的菜,豆腐也都是凉透了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刚出的热乎豆腐,淡淡的豆香味轻易的溢满了口腔,和凉豆腐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再搭配上调味,实在是叫人吃了一口想两口的程度。 孟正辉已经不用说他的评价了,从他的表情里,林白棠就知道自己这个豆腐是没买错,一时间还有点小得意:“我就知道你没吃过这个,你们城里的豆腐都是我们在村子里做好了,一路过去再卖的,虽然说东西都是一样的东西,可是等到你们的手里的时候,早就是凉透了的,味道肯定不如我们这刚出来的。” 她说起了劲儿:“你要是早一点过来就好了,这边的老豆腐也很好吃,冬天的时候买上几板放在墙头上,等什么时候炖汤了,砍几块下来炖在汤里。” 第十四章 孟正辉的小戏法 林白棠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老豆腐一冻一化,里面多余的水分就都流走了,整个豆腐都又软又弹的,浸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就是一大口的满足。” 林白棠说着,自己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可惜现在天气慢慢热起来了,豆腐冻不住,不然给你尝尝就好了,那东西比肉都好吃。” 林白棠这会儿简直像是个小孩子心思,满心满意都是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孟正辉看的心里软乎乎的,安慰她:“没事的,以后日子还很久,到时候再吃也来得及,这次能尝到这个豆腐,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更何况。”孟正辉笑道:“吃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对我来说,和谁一起吃,才是我会在意的事。” 林白棠心说呸,让你多吃点东西比给灶王爷上供都难,你别以为出来几天我就能把以前的事忘了,你这个丰功伟绩,我以后要不给你传给子孙后代,都算我没本事的。 可是转念一想,孟正辉虽然说挑食,可是这段时间好像还真没在吃上出过什么问题,也就不再纠结。 两个人在桌前坐下,林白棠舀了一勺豆腐浇在了白饭上,刚出锅的豆腐软嫩着呢,用筷子稍微搅了搅就碎了,林白棠仔细的按压几下,让豆腐把米饭充分的包裹了起来,然后一大口的吃了下去,心满意足的眯了眼:“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吃这个小葱拌豆腐了,今天怎么觉得这么香啊。” 还能因为什么,小葱拌豆腐是道清清淡淡的菜,之所以能觉得香,不过是埋在底下的肉香反上来了罢了。 孟正辉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会儿却笑而不答,反而问她:“除了小葱拌豆腐,你现在最想吃的是什么?” 林白棠塞了一大口的米饭,这会儿腮帮子鼓的跟个仓鼠似得,一边嚼一边思索:“想吃肉了,最好是肥一点的,配着热米饭和热豆腐吃,稍微浇一点酱油,我能吃两大碗。” 她说到后来,又有点叹气:“就是咱们村里没有卖的,咱们村里是过年的时候才杀猪,自家杀自家的,也没买卖的,不是不缺钱,只是这一头猪的肉,是一家人一年的油水。” “肥的煎成油渣放在罐子里慢慢取用,瘦的拿烟熏过了,掉在梁上做腊肉,什么时候想吃肉了,就切几片下来,有节省的人家,一头猪能吃个两年,还能保证家里时常见着油水呢。” 越是说到最后,林白棠的声音却越低了,孟正辉看着她有几分不对劲,忙问了句:“你怎么了?” 林白棠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到我爹爹以前了,我们家算是村子里过的不错的,因为我家里不但养了猪,我和爹爹还都上山打猎,所以肉食不缺,除却送进城里卖的,三两日吃一次肉是最基本的。今年爹爹不在了,我也出去了,所以家里什么也没养,最基本的蔬菜什么也没有……” “你看,你跟着我,连点好东西都吃不上,一大早上的,我在给你吃小葱拌豆腐,小葱是昨天赶集买的,豆腐也是临时出去买的,自家做的,也就只有一锅米饭而已。” “我也不是馋这口肉,就是……突然……”林白棠眨一眨眼,有两滴泪就那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砸在了桌子上,林白棠的声音放的很低,像是怕说出这句话,又像是,怕被肯定这句话是真的:“觉得,这里不像是,一个家了。” 林白棠这话说过后,屋子里有了几瞬的静默,林白棠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是时候,失去父亲的不只是自己,孟正辉的父亲现在也是生死未卜,自己这样一通,恐怕也引起了孟正辉的伤心事。 仓促擦了两下眼泪,林白棠提了唇角想开个玩笑缓解现在的尴尬,可是一抬眼却装进了孟正辉安静看着她的眼睛里。 “对不起。”孟正辉赶在了她之前开口:“我并不知道这中间的事情,让你难过了,是我的错。” 林白棠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个习惯在外人面前哭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这么容易掉眼泪,忙道:“没事,也不是难过,我觉得我可能就是馋肉了,买肉得进城,我这几天没出太远的门,所以没买,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孟正辉低声道,他略微站起身,越过桌子帮林白棠擦了擦眼角的泪:“是我没想到,你给我做了那么一顿好吃的饺子,可现在却连肉也不能痛快吃,委屈是应该的。” “不过还好,我这个人的本事虽然不算大,但仔细数一数,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孟正辉的脸上带着一点他惯有的微笑,是那种一切都云淡风轻的感觉:“你信不信,我会变法术?” “金银不敢说,但最简单的,我能让你的碗里变出你想吃的肉来。” 这话说的荒诞,配上孟正辉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更显得好玩,原本眼角含了一点泪的林白棠这会儿也顾不上掉眼泪了,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孟正辉的身上。 “我不信。” 孟正辉见吸引了林白棠转移注意力,自己心中也松了口气,这边故作的派头就更足了,先是向林白棠展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两只手,接着一合,就假装念起了什么口诀。 可实际上,他哪里会念什么口诀,这会儿嘴里嘀嘀咕咕的,其实都是一些古书里的词句,他东摘一句西摘一句的,也不求意思通顺,只要押韵,林白棠听不得就得了。 好不容易口诀念完,孟正辉把合握的手掌慢慢收紧,变成一个拳头,另一手则是在拳头上点了一下仿佛是牵了一根线头似得,拎着那截线头就放在了林白棠的饭上。 然后孟正辉再一打开手,掌心依旧是空空如也。 林白棠其实也猜得到孟正辉折腾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正打算配合着笑一笑呢,却听孟正辉说:“我这肉啊,是天上蟠桃宴上待客的菜,直接拿下被人看见,不好,所以我使了一点障眼法,躲过神仙的眼睛,咱们悄悄的吃,你把筷子从碗边戳下去,翻一下看看。” 他这话说的煞有其事,哪怕是林白棠从开始就没当真,可是被这个神情一唬,竟是真听话的将筷子扎了下去。 不必太深,才进了三分之一,林白棠就感受到了筷子之下的阻碍。 几乎在同时,林白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不可思议的抬眼去看孟正辉,似乎是想要一个解释,可偏偏孟正辉笑而不语,只用眼神暗示她继续。 林白棠自己也是真好奇,用了点力道一翻,被米饭包裹着蒸腾的热腾腾油汪汪的卤肉就出现在了眼前。 就连那肉周围的米饭,也都沾染了一层淡棕色的肉的颜色,看的人忍不住咽了口水。 直到现在,林白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先是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肉块,确认是实体,又忍不住去捏了捏自己的脸,仿佛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孟正辉:“没做梦,你先尝尝看吧。” 林白棠点了头,用筷子夹断了略有些肥的肉,在米饭上压了几下,让里面的油流出来粘在米饭上,将米粒都沾染上了淡淡的酱色,这才搅匀了挖一口吃下去。 这样的做法既不会让肉太快吃完,也会让米饭上都是浓郁的肉味,仔细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林白棠这一口下去,是满口的肉香,嚼了几下之后,香味更是浓郁,忍不住感叹:“太幸福了。” 不是因为这口肉,而是因为,她现在想要,而现在就有了。 可她这边吃着,好奇心却越来越旺盛,孟正辉说法术她是肯定不信的,归到戏法还靠点谱,可孟正辉这个戏法变的,没什么道具辅助,连块红布也没盖,好像就是随便点一点,说了几句话,自己再翻开饭的时候肉就已经在了。 思来想去,只有肉是提前放进去的说法能够解释,可是孟正辉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会想吃这一口呢? 林白棠思来想去没个准确答案,只好去问孟正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孟正辉不答,只学着林白棠的样子,将肉翻了出来,又将豆腐在饭上浇了一勺子,一口下去满口鲜香,面上也带了笑:“秘密。” 他越是这样,林白棠越是好奇,孟正辉引她转移注意力:“这个法术变得怎么样?” 林白棠没得到答案,这会儿也就不肯说好话,只哼一声道:“算不错吧。” 孟正辉却没受到她态度的影响,从善如流道:“那,以后我可以练一下,经常给你变。” 林白棠问他:“还是变肉?” 孟正辉故作高深:“这个啊,就看你需要什么了。” 林白棠嗤他一声,埋头去捞自己碗里的肉吃,孟正辉将自己碗底暖的正好的夹给她:“我今天看你在开地,是打算种菜?” 孟正辉示好意思明显,林白棠吃人嘴软,应了一声:“总不能总从别人那里买,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久了,别人肯定要说这家人没有过日子的心。” “的确是人言可畏。”孟正辉皱了皱眉,住在村里就是这一点不好,一点小事都会传的邻里皆知,而且因为多少都沾一点亲戚,所以连撕破脸都不太行。 这么想着,就更坚定了孟正辉想要在城里买一处房子的想法,哪怕不如孟家以前的那样阔绰,可是只要足够两个人住,四通八达一点,林白棠想吃什么,他立即能去买回来的程度就足够了。 第十五章 绿茶年年有 林白棠不知道孟正辉在考虑什么,只是看他皱眉,以为他是不赞同这个做事是为了别人看法的观点,于是又补充道:“我其实不大在乎,但自己种出来的东西,肯定是要新鲜好吃一些。” 听到林白棠这么说,孟正辉在心里把对未来房子的设想悄悄加了一点:“要大一点,能够有个地方种点菜,因为小棠好像喜欢自己种的菜。” 孟正辉又想,自己应该去找几本和农业有关系的书来读一下,这样一会以后和林白棠才有话聊。 说不定等自己种地技术熟练了,还能在院子里种一点葡萄藤,到时候绑一个秋千架,可以推着小棠晃一晃,也是很浪漫的事。 心里有了打算,好像饭都要好吃两分,孟正辉应声道:“那我等会跟你一起。” 他这一句话说的原本醉心饭菜,努力干饭的林白棠特意抬头看了他几眼,从身体看到他的手。 穿着长衫的孟正辉看起来长身玉立,可多了几分文弱书生的感觉,林白棠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的人做农活是什么样的,更何况孟正辉的手伤了还没好……。 几分思虑,林白棠最终委婉道:“算了,你的手还伤着,何况,你爹那边的事,不是还得你去打听消息吗?” 孟正辉摇头:“父亲那边我上次出去就已经找好人帮忙打听了,我过五天再去城里一趟,取个消息就好了,这几天左右没事,一起做也快一点。” 推辞不能,林白棠也只好同意,但为了怕孟正辉等会有些不自量力,还不忘了恐吓他一下:“那你就帮我打打下手,跟我聊聊天就行了,你这个手这两天用不了力气,我这个药虽然有效,但是用起来多疼,你自己也知道的,对吧,要是崩了伤,可就得重新上药了,这种事,咱们俩都不想的。” 孟正辉听的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应下,他也是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想做点农活,都会这么难。 因为孟正辉的手伤着,所以饭后洗碗的活儿被林白棠包揽了,虽然她一再说着水凉没事,可孟正辉还是给她加了一瓢热水进去,随后,孟正辉借着找东西的借口,分别进了自己的屋子和林白棠的屋子看了看。 他是早上才知道林白棠帮自己换了新被子的,他感动之余,却也知道林白棠节俭惯了,恐怕这一次,是只换了一个人的,他若是直接问,恐怕是得不着什么答案的,只好稍微不君子一点,自己来看看。 果然,自己的被褥被林白棠不声不响的换成了新棉花,就连外罩,也换成了之前从孟家带来的锦缎罩子,而林白棠的被子却没有这么好,陈年的棉花有一点厚重感,布料也只是普通的棉布。 比起这样的被子,林白棠前两天拿给他盖的那一床,的确算得上是很好的了。 他因为盖了那床被子而睡不着觉,可事实上,那已经是最好的了。 孟正辉几乎有点想叹气了,他原本还在为了那个成功的关于肉的戏法而高兴不已,可现在却发现,林白棠对自己用的心思,远比自己对她用的,要多的多了。 孟正辉的生活从小就是优越富庶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一直以来对于钱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因为他从来没有什么想买买不到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过钱不够的事。 哪怕是之前没钱到需要去讨以前的债务时,他虽然有了一点应该节约用钱的思想,可却也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不好,可是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是很想要挣钱的。 多一点最好,能买个带院子的大房子,也能让林白棠盖上每年新弹的棉花。 可惜现在不太行,新棉花就算是想要买,也得等下次集市了,孟正辉将林白棠之前拿给自己盖的被子翻了出来,晒在了院子里,这个被子的棉花还算是蓬松,只需要晒上一天,好好拍打拍打,也是很好盖的,至少比林白棠现在的要好上许多。 林白棠这边已经洗完了碗,正在擦手,一看孟正辉的动作,有些奇怪:“你这是干什么啊?” 孟正辉寻了个藤拍一边拍打着被子,一边道:“我之前听你说的意思,这床被子是结婚的时候盖的,我上次不是跟他们说咱们俩结婚了吗,所以想着把这个拿出来,你以后就盖这个,三天两头拿出来晒一晒,让他们看见,也算是堵上他们再问的嘴。” 他知道直接说让你盖个好点的,林白棠不一定同意,所以才编了这样一个理由出来,果然,林白棠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那被子,还是有点不舍得的样子。 孟正辉好笑之余,不忘记哄她:“算是借给我的,以后咱们俩结婚的时候,我赔六套给你。” 林白棠眼睛一亮:“真的?” 孟正辉点头道:“当然。” 林白棠尚有些不放心:“戏文里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 孟正辉截断了她的话:“我自认君子。” 两个人闲话家常的场景本是温馨,可是落在远远在看这边的方娇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离得太远,听不清两人在聊什么,能看到的,就是林白棠脸上笑的灿烂,而孟正辉没有一点架子,在把两个人的被子拿出来晒。 那么好的料子,那么显眼的图案,不是结婚时的被子,又是什么。 方娇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新婚的夫妇,可是从没有谁家的男人,乐意做这些事情,那一个不是才结婚,将家里的一应事务丢了过去,好姑娘一夜之间,便从新娘子,变成了这个家的新娘,此后是便半生操劳,直到最后,连一个新字也去了,只剩下个娘。 凭什么,林白棠能够有这么好的运气,自己却不行。 方娇愤愤的将自己手里正在摘的菜扔在了地上。 越想越觉得生气,林白棠在那边跟孟正辉嬉笑,而自己却在这边又是洗菜又是做饭的,这个季节的井水还有些凉,洗的久了,骨头都冒着寒。 她本来都习惯了,可是偏偏刚刚看见了孟正辉将一瓢冒着热气的水倒进了林白棠洗碗的盆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又觉得冷了。 叹了口气,方娇又重新把扔在地上的菜捡起来,重新洗过,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如林白棠,如果实在说有的话,那就是遇见孟正辉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这唯一一点差的补上。 方娇的娘亲也是难得的漂亮美人,爹爹一辈子都对母亲特别好,几乎没有像是村子里其他人那样在外人面前不留面子的打骂过,即便有什么事,也都关上门来自家解决,家里的大姐自从嫁出去之后,回来的时候也都会说羡慕娘亲。 而娘亲也从小教他们的就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所以在看过手艺一般的大姐在婆家的生活后,方娇就更加苦练过手上的厨艺。 恐怕也就只有林白棠会这么傻,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拱手让出去。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也不能怪她方娇不客气了。 ** 开地远比孟正辉想象中的难一点,本来他看着林白棠就是轻轻松松的把铁锨往地上一插,然后脚一踩一翻,就能开出完完整整的一小块地,可到了他自己上手的时候,却是开的个七歪八扭。 林白棠倒是没笑他,反而安慰道:“这本来就不是你干的活计,你第一次上手能做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而且你还是有一只手不能用力呢。” 说着,她就打算从孟正辉的手里接过铁锨自己来,可孟正辉这个文人却是突然起了拧劲儿,抓着铁锨不放手:“我再试试。” 他是想着熟能生巧,他就不信几天的功夫,他连这么一点事情都做不好,可却没想到,林白棠在他后面跟着,却是比自己干活都觉得累。 怕他手用力把伤崩开,又怕他一个不留意把铁锨铲在自己的脚上,更怕他用力太猛,再伤了筋肉。 好容易等到孟正辉累了站下歇歇,林白棠忙上前抓住了铁锨,一面不动声色的将铁锨拽到了自己的手里,一面道:“你别用蛮力,这个得使巧劲儿的。” 她说着,还自己示范了两下,正当她打算借着这个示范的借口先把这块地都开出来呢,那边苏娇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才短短的半个上午不见,苏娇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过来,整个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隔着老远就发出了一声惊呼:“白棠姐,你怎么能让孟少爷干这种活儿呢!” 两人齐齐回头看去,苏娇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赞同,仿佛林白棠让孟正辉拿的不是铁锨,而是什么即将爆炸的弹药。 她急匆匆几步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白棠姐,你的力气大,以前山上的猎物你都背的回来,开地对你来说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可孟少爷又没做过这些,而且他的手还包着,你一点也不体谅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孟正辉知道这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小棠让的,是我自己想帮一下忙。” 方娇的眼里俱是疼惜:“孟少爷你真好,要是你是我……”她说到这里,及其快速的去扫了一眼林白棠,余后的几个字,就含糊过去了:“我肯定舍不得让你做这些事的。” 林白棠站在旁边颇感了一点无语,倒不是因为方娇这话里的话,只是因为方娇这把小手段,实在是太过直白明显,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都难,真难怪是和林二婶出自一家。 林白棠忍不住想起之前跟孟正辉一起去见过的一些大家小姐,那一个个说话说的漂亮,互相讽刺交锋也没耽误,那才是真正的话里藏刀,杀人不见血。 比起她们,方娇捅的刀子,简直算是光明正大了。 第十六章 论有媳妇的人的自我修养 刚开始看见方娇过来的时候,林白棠还故意没说话,想看看这方娇能作什么妖,可是如今看了她的手段,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索性哼笑一声打断方娇的话:“偷东西也得看时候啊,明着那叫抢。” 林白棠因着幼时常常跟着父亲上山捕猎,运动比较多的原因,身量比一般的女儿家是高出一些的,这会儿拄着铁锨似笑非笑的看向方娇:“你既然知道我开地轻松,那你应该也只知道,我开个头盖骨也不难。” 方娇被她吓的后退了半步,也知道是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了,忙扯起了个笑道:“白棠姐,你这么凶做什么呀,我刚刚没想到那么多,你要是不高兴,我就先说声对不起,好不好呀。” 她是有八成把握林白棠不会打她的,可是到底还有两成,是叫她惧怕着这林白棠的。 林白棠看她那个样子就有些牙痛,要么啊要么呀的,跟嘴张不开一样,所以将头转了过去。 孟正辉见林白棠不打算说话,索性就将话茬接了过来:“苏姑娘这次来是做什么?我看时间,似乎还不到吃饭的时间。” 方娇一噎,她是真没想到孟正辉没注意到自己新换的这身衣服,也没想到,孟正辉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个煮饭的。 不过没关系,方娇在心里哄自己压住火,越是这样的人,以后到手之后就越好哄,她一定不会像是林白棠一样,给别人可乘之机。 方娇忍下了心里的气,温柔笑道:“是我之前疏忽了,忘记问孟少爷和白棠姐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没有,我好避着点。” 她本来是只打算问孟正辉的,可是林白棠一眼扫过来,她就心口不一的把林白棠也加上了。 孟正辉先去看了看林白棠,林白棠摇了摇头,他心领神会:“都没什么不吃的,你看着来吧。” 他说完,就又把注意力投到地上刚刚开好的地上,打算研究一下怎么才能省力一点。 方娇过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这么白白回去的,虽然被忽视了,却压着火有意无意的露出了自己因为洗菜冻得发红的手:“那就好,不然我都担心这菜白洗了。” 她笑意盈盈的等着孟正辉看见自己的手,按照她的想法,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孟正辉也得关心自己几句,到时候自己再推辞一下没事,跟孟正辉多聊几句。 到时候林白棠肯定看不过眼要生气,她要是发脾气就最好,她却是生气,就越显得自己贤惠温柔。 感情这种东西啊,是最经不起消磨的。 方娇美滋滋的等着孟正辉开口询问,可等了好一会,孟正辉也没看过来,方娇只好自己送上前去。 她伸手拍了拍孟正辉的袖口:“孟少爷小心点,你看你这衣服都弄脏了,棉布料沾上灰是最不好洗的了。” 方娇的动作不快,有意让孟正辉看见了自己的手后,才惊讶一缩:“哎呀,不好意思,这手洗东西洗成这样,让孟少爷看见了,真是有点难看。” 林白棠一旁忍笑忍的辛苦,她是不担心孟正辉被这样的小伎俩骗到的,她只是实在好奇,之前能叫方娇这样手段耍的团团转的男人,都该是什么脑子。 孟正辉其实挺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尤其是一个未婚女子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这么做。 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方娇的手,脸上也冷了两分:“方姑娘这手,的确是辛苦了。” 方娇以为孟正辉上了道,正高兴着呢,孟正辉又缓缓补充:“都肿的跟胡萝卜似得的了。” 这个形容对一个姑娘来说,实在是称不上是称赞了。 方娇脸上的笑容一滞,正在想是不是孟正辉不会夸人的时候,孟正辉又开口了:“方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是觉得之前给的饭钱不大够是吧,这样的事你可以明说,不必兜一个这么大的圈子。” 孟正辉从口袋里拿了两张钱递给方娇:“多劳多得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方娇没想到自己的意思会被误解到这个程度,没打算借钱,只是辩解道:“不是的,我……” 孟正辉也没等她说完,直接将钱塞进了方娇手里,方娇没反应过来,两张钱从她手里飘落,悠悠落在了地上。 孟正辉低头扫了一眼,也没有去捡的打算,只平静道:“方姑娘,不送。” 方娇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孟正辉,叫他的态度这样急转直下,自己心里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委屈,蹲身捡了钱,就转身走了。 才走出两步,又听见孟正辉喊她:“对了。” 方娇回头看去,孟正辉正望向她,脸上的笑淡淡的:“方姑娘今天的妆容画的很好。但还是希望方姑娘在做我和小棠的饭菜时,能够把妆卸了,我不太希望会在我的饭菜里吃到散落的脂粉。” 心里原本升起的一点希望就此破灭。就算是方娇再如何忍耐,也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转身抹着泪跑开了。 孟正辉似乎是早就料到是这样似得,连个眼神也没多给,接着去研究怎么用铁锹能省力些。 林白棠其实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直到方娇走远了,她才过去戳了戳孟正辉的肩:“你怎么了?” 孟正辉回望她,眼里是一片的茫然,似乎是不知道林白棠在说什么。 林白棠斟酌语气询问:“我看你刚刚不太高兴的样子。” 孟正辉故作思考:“是吗?” “嗯,”林白棠点了一下头:“你平时的性格,是不太会这么给人没面子的。” 孟正辉笑了一声,低头道:“面子这个东西,她得自己要,我才能给她,她自己都不要了,我还处处给她留面子,这样不但对她没好处,也是对你的不尊重。” “何况,我没礼貌一次,就能避免以后的麻烦,或是有可能和你的矛盾,何乐而不为呢。” 林白棠本以为孟正辉只是对方娇这几次的挑拨,甚至得寸进尺而上手的不满才这么做,孟正辉这么说后,她才明白,这份不满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不喜欢。 或许是心情好,林白棠觉得孟正辉越看顺眼:“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挺难得。” 孟正辉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向林白棠回望:“我永远不会对你这样的。” “我也不怕。”林白棠不太擅长回应这样认真的话,索性玩笑似得对他举起拳头挥了挥,似乎是说,你要是敢让我这样没面子,我可就要用拳头跟你聊聊了。 孟正辉有点无奈的握着林白棠的手压了下来:“你放心,我不会,也不敢的,所以,现在可以教我怎么用铁锨了吗?” 林白棠摇头,拉着孟正辉将他拉到了墙根叫他坐在板凳上。 孟正辉虽然顺着她的力气坐了下来,可还是有点迷茫:“怎么了?” 林白棠一本正经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我很满意,作为奖励,今天不用你帮忙,你坐在那里和我聊聊天就好了。” 孟正辉哪里想要这样的奖励,正打算反驳,却被林白棠用手指轻轻压了一下嘴唇:“乖乖听话,等你的手好了之后,家里的活可有你要学的呢。” 林白棠笑起来很好看,孟正辉不知道自己是被阳光,还是被林白棠的笑晃了眼,反正他居然乖乖的应下了林白棠的话。 坐在墙根的孟正辉百无聊赖,索性从家里翻了一本书出来给林白棠念,是本文言文的聊斋志异,孟正辉就一边看,一边翻译成最口头的话,讲给林白棠听。 两人也算是岁月静好,正讲到宁采臣发现小唯不是人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尖锐高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正辉,你个不要脸的,你把我们家娇娇怎么了?” 这声音熟的过分,想都不必想,除了林二婶子,不会再有人能这么锲而不舍的找林白棠家的麻烦。 孟正辉颇为无奈的将书合了起来,甚至不忘做了个标记方便下次再给林白棠读。 林白棠这边脸已经黑了下来,铁锨往地里一戳,冷声道:“林二婶,你这嘴要是不会说话别怪我撕了它,你是上次的教训没得够,这次又来招什么嫌?” 林白棠的气势惊人,林二婶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又高了声:“你别吓唬人,我这次不找你,我找孟正辉。” 她手里拿了一只烧火棍,似乎是打算随时拼命:“我们家娇娇说是要问问你爱吃什么菜,高高兴兴的出来,结果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哭着回去了,房门一关,怎么叫也不肯出来,她就见过你,肯定是你欺负我们家娇娇了。” 孟正辉看了一眼被林二婶大嗓门吸引,在周围在探头探脑往过看的邻居:“林二婶,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小点声。” 欺负一个词,可大可小,落在小孩身上,可能就是谁打了谁,谁都不跟谁玩了,可孟正辉和方娇毕竟年纪都不小了,林二婶子这吵吵嚷嚷的过来,难免不叫人多想。 村子里这群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 孟正辉虽然不太喜欢方娇的作为,可女子的名声不是小事,自然还是小心些的好。 林二婶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孟正辉的提醒是好心,还以为他是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声音更高一分:“我小什么声,我又不心虚!” 林白棠皱眉道:“你一口一个我家爷们欺负了你家姑娘,你自己想想这话会在村子里传成什么样,你妹子的名声不想要了?” 林白棠说的明白,林二婶子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心里一阵后怕,下意识压了一些声音:“我不管,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第十七章 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孟正辉之前听林二婶子的话,大概能猜得到,她应该是只看了方娇在哭,误会了什么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并不清楚怎么回事,所以就解释道:“我们家里最近在忙,出了一点钱请方姑娘为我和小棠做饭,这事林二婶应该知道吧?” 等到林二婶点了头,他又继续说下去:“所以这次方姑娘来问我们有何忌口,我便说叫她不要带妆做饭,至于她为何哭,我的确不知。” 林二婶明显有些不信,狐疑道:“真是这么一回事?”又喃喃道:“就这么一句,不至于啊。” 林白棠不喜欢被人围观,更何况自己这边根本没错,便将一双明眸淡淡扫了一圈有意无意从他家周围经过的村民,然后冷冷跟林二婶子道:“你要是觉得不相信,可以回去问问你自己家的妹子去。” 林二婶子一听这话,声音又高了起来:“我不去,我一去你们跑了怎么办!” 林白棠都要被她气笑了:“我们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跑的,再说了,我家房子还在这里,能跑到哪里去。” 林二婶被堵的一愣,但不得不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面子上又不服输,扔下来几句威胁的话后,才转身回家了。 周围的人一见没有好戏看了,也都各自散去了,完全没有了刚刚好像忙忙碌碌一定要在附近经过的样子。 林白棠看着之前围观的人都各自做回自己的事后,颇感有点头疼,按了两下拳头,咔咔咔的响了一通,恨恨道:“这个林二婶也真是的,没搞清事情就来瞎闹,一张口就是难听话,要不是她年纪大点,真想给她个教训。” 孟正辉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意味不明,没有对此刻的恼怒或是不耐烦,更多的,像是在为什么遥远的东西担着心:“但愿只是一时心急没搞清事情吧。” 他在之前的圈子里见过太多为了联姻能做出来的事了,如果这次真的只是林二婶子一时情急没搞清楚事情就来骂了,对他来说除了白白挨了一嘴骂,其实倒是没什么损失,他比较怕的是,这只是个开头,会有更多的麻烦接踵而来。 哪怕他从未亲手经历过这些事,可是他也有数十种方法以这件事为开头,让村子里的人觉得是自己对方娇做了什么,从而以此为压力,压的自己不得不娶方娇。 这种事情在他的那个圈子,大家其实是心知肚明,但还是要维持一个面子上的体面,所以都得过且过,不会揭穿,毕竟哪一个大家族里没有一点这样的事,一个揭开了,大家都没有面子。 而这样的心知肚明也就导致了,等利益交换结束后,这两人再分开,大家也都觉得正常,各自男婚女嫁,不会影响什么,可在这里恐怕是不一样的了。 大家会当真。 或许说左拥右抱,做想齐人之福是其他男人的梦想,可这绝不是孟正辉的。 而孟正辉也不觉得,林白棠会是一个能够与其他人分享爱人的人。 除非,不是爱人,只是一个凑活过日子的人,就像是自己的父亲,和那些面和心不和的姨太太一样。 孟正辉并不甘心那样过一辈子。 孟正辉此时心里忧心忡忡,林白棠却没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因为她此刻的目光都被地上的一株草吸引了。 她动作利索,凑过去确认了草的品种后,几铲子下去就挖出来了细长的根茎,林白棠拎着叶子在铁锨上把泥土敲掉后,把根茎掐下来,带了一点兴奋把它递给孟正辉:“来尝尝。” 孟正辉的眼睛从林白棠的手上转移到她的脸上,又转移到那根灰扑扑的玩意上,纵然他平时再信任林白棠,这会儿都不由的有些迟疑,他礼貌性的伸了手,却不是很想接:“这是……草根?” 林白棠点头,看了看孟正辉干干净净的手,又看了眼自己刚刚翻土弄的脏兮兮的手,倒也多少觉得自己明白了孟正辉的意思,无非就是这样沾了土不太好下口嘛。 城里人总是要金贵一点的,林白棠这么想着,把墙根的水壶拿起了,对着草根一冲一擦,然后掰下半截送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把余下的重新递给孟正辉:“诺,没毒,我从小吃到大。” 话说到这里,又都送到嘴边了,孟正辉也不好不吃,他本来都做好了心里准备,想着如何难吃也绝不吐出来,只是这草根入口,竟不是以为的草腥味,而是有一点微微的辣味,并且随着嚼的次数越多,而更加明显。 孟正辉脸上的表情没做掩饰,这会儿的惊讶便很诚实的显露人前,林白棠早就料到这一点了,笑眯眯的问他:“有意思吧。” 等到孟正辉点头,她又高兴起来:“你别看好像那些说书的人都爱说饥荒的时候大家挖草根吃,就觉得草根的味道一定都是难吃的,其实在能够挑选的时候,草根的味道有很多种,酸的甜的辣的都有,不比你们城里的零食差,而且方便还不要钱。” “我以前跟我爹上山的时候,经常连着啃几天的干粮或是肉干,嘴里淡的跟什么似得,所以就经常爱挖点草根什么的嚼嚼,当解馋了。” 林白棠说的挺高兴,起先还眉飞色舞,可后来又像是回忆起来什么似得苦了脸:“不过这东西大多数是苦的腥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好滋味的,还不太好找,长得很像,我也有看错的时候,等有时间,我都找给你尝尝。” 餐风露宿,啃上几天的干饼子,最后嘴里淡的没味道到只能翻点草根来嚼,这本来都算得上是有一点惨了,可偏偏说的人却毫无自觉,甚至当成了一个很值得说出来的小成就。 孟正辉其实听林白棠说的时候,挺心疼她的,可偏偏林白棠并不觉得苦,这样一来,孟正辉竟有些不好开口说心疼一类的话了。 他不想让把林白棠记忆里那些很有滋味的甜,变了滋味。他希望这永远是林白棠觉得很高兴,很值得说一说的童年的一点甜,而不是让她心里那些高兴的瞬间,变成别人眼里的苦日子。 所以在林白棠说这些的时候,孟正辉只是安静的听着,将余下的那一点草根填入口中慢慢的咀嚼着,然后在听到了林白棠的许诺后,笑着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没人来打扰之后,林白棠开地的速度快了很多,加上身边还有个孟正辉读着书,时不时的端茶送水擦个汗的,不知不觉中计划好的地已经开了有三分之一,而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 林白棠一边活动着有些疼痛的掌心在孟正辉身边坐下,一边揉了揉饿扁了的肚子,看向方娇家所在的路口,有些奇怪道:“饭怎么还没送来?” 她说着,看向了孟正辉,打趣他:“不会是被你说了一句,小姑娘的脸上挂不住,再也不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林白棠这边话音才落,方娇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路上,她这次倒是没换衣服了,就连脸上的妆容也卸下去了,清清爽爽的,倒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了。 她的眼睛有点红肿,却收敛着不再像之前那样故意叫两人看见,低着头声音有点发闷:“不好意思,白棠姐,孟少爷,我有点来晚了。” 方娇一边说着,一边将带来的菜从篮子里拿了出来,方娇是真用了心的,上午那么多的事,现在还能拿出一荤一素一个汤的搭配,倒也不枉费两人等她许久。 林白棠有意避免两人的接触,所以主动从方娇的手里接过东西,又递给孟正辉,嘴上客气:“辛苦你了。” 林白棠一边做这种事,一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过分的小心了,可没想到孟正辉极为配合的不主动去方娇那里拿东西,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投过去,直到所有的菜拿完了,才点头道声:“多谢。” 只是这一生多谢,却也不知道是对林白棠的,还是对方娇的。 方娇这次没多话,也没有再试图和孟正辉攀谈,而是递过了饭菜后,就自己安安静静的退到了一边。 她这一下弄的林白棠和孟正辉还有点不适应,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频频回看,可是方娇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搞的两个人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直到两个人吃完,方娇来收碗的时候,才低声道:“今天我姐姐来找你们的事,我知道了,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她这一开口,林白棠和孟正辉两个人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忽然就落下来了。 他们俩其实都有些吃软不吃硬,之前林二婶子不讲理,他们也就能毫不留情的怼骂回去,可是一见方娇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 孟正辉为了避嫌没说话,林白棠只好开口:“行了,没多大的事,你解释清楚,以后别再弄出这种误会就行。” 林白棠不软言还好,她这一开口,方娇的眼泪扑簌簌的就下来了:“白棠姐,你救救我吧,我爹娘想为了四十块银元把我嫁给一个老地主做姨太太,我不想去,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躲着家里,这次我姐跟我说,她跟白棠姐你有过节,又说了孟少爷的条件,所以我之前才会做出那些事来,一个是因为想为姐姐出气,还有就是想看能不能被孟少爷看上,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着别嫁给那样一个比我爹都要大的人。” 她说着,一双含泪的眼睛就去看林白棠,她早看出来了,孟正辉这边是油盐不进,也就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林白棠的身上:“白棠姐,咱们都是姑娘家,你也知道,只要嫁过去,我这辈子就是毁了。” 林白棠躲的慢了点,就被方娇擒住了手。 ……。 现在后悔刚刚的心软还来得及吗? 第十八章 相信我好不好 林白棠其实是顶不愿意和林二婶子家的事挂上钩的,可是方娇现在是把林白棠当成了救命稻草,攥的死紧,林白棠晃了两下没晃下去,只好由她攥着,无奈道:“你这事跟我说没用啊,我也没办法,你爹娘总不能听我的。” 方娇见林白棠没听懂自己的暗示,索性一咬牙道:“我愿意给孟少爷做小的,我不要什么名分,也不要姨太太的待遇,只要孟少爷肯要我,我愿意以后伺候姐姐跟孟少爷,当牛做马,绝对没有怨言。” 这劈头砸下来的几句话,把孟正辉都有点弄懵了,下意识拒绝道:“这倒也不必……” 然而这句话出口,他立即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无力,甚至还有点欲迎还拒的意思,为了防止误会,他赶紧咳嗽一声,努力的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解释道:“这件事我们是真的没办法帮你,一来,我现在和孟家没关系了,二来,现在一夫多妻,已经不太合法了。所以……” 孟正辉有意想留几分体面,话没说太清楚,指望方娇自己意会,谁料方娇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问道:“孟少爷是为了白棠姐才和孟家脱离关系的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好像说的不是这个吧。 孟正辉正要解释,林白棠却突然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孟正辉会意收声,林白棠接着方娇的话说下去:“是啊,就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他现在才会回不了孟家,你想一想他都为我做到了这个程度,他怎么会再要别人呢,所以你从一开始走孟正辉这条路,就选错了。” 林白棠说着,还故作深情的握上了孟正辉的手。 林白棠也是从那个满心浪漫却不切实际的思想中长起来的,所以她很清楚,比起这个原因那个原因的和方娇解释一大堆还没什么效果,倒不如给她来一个最荒谬的,反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信的不就是这些情爱在手,万事不愁的故事吗。 果不其然,之前被孟正辉给了个没脸都能再接再厉的方娇,这会儿慢慢的把眼泪收了起来,面上的羡慕丝毫不做掩饰的,连语气也放软了几分:“孟少爷对白棠姐的心,是世间罕有的,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苦笑道:“那么好的东西,只可惜那都是别人的事,是与我无关的。”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为了几十块钱就要嫁给一个能当她爹的人,林白棠对于这事其实也挺看不惯的,她和林二婶子虽然有矛盾,可是看着方娇这样,还是忍不住开口。 “都是这几个村里的,咱们互相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早些年有上我家提亲的,都被我拎着笤帚赶出去了,那时候拉媒的都恼了,凑在一起说我这辈子肯定嫁不出去,我那时候也没急过,我这个人书没读过几天,但我就知道一个道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我绝对不会交给别人来办,好的坏的我得自己选,哪怕选错了,后半辈子后悔,那也是自己做的决定,我认。” 林白棠的话,其实相当于是点了方娇一下,现在的姑娘们,别看是长大了,可是听父母的话听习惯了,遇到事情觉得不对,却也不敢反抗,她甚至想不到这件事,本来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事。 方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以前的所有人,都是告诉她,爸妈不容易,让她听爸妈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那是你一辈子的事,应该由你来决定。 方娇愣了许久,直到被林白棠拍了下肩膀,才回神一般笑了一下,挎起篮子走了。 看着方娇走远后,林白棠揉一揉眉心叹气道:“我有点后悔了,为了省个做饭的时间,现在搞得这么麻烦。” 孟正辉也有些同感,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劝道:“没关系,也这几天,之后就可以一切回归原状了。” 他倒是没有林白棠那样愁眉苦脸的,反而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只是我还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过拎着扫把往外赶媒婆的壮举。” 林白棠斜了他一眼:“要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我没人要,恨嫁才主动送上你家门去的?” “不敢不敢。”孟正辉忙告饶:“我只是感叹我的好运气,我和你遇见的时候还算不错,最起码,没有让你拎着扫把往外赶我。” 林白棠没答他的话,心里却想:“我又不是个傻的,不想成亲归不想成亲的,可是遇见好相貌好脾气的,却也没那么铁石心肠。” ** 当初和方娇订了几天的饭,本来以为这么短短一段时间而已,估计也闹不出什么事来,可是知道方娇那个心思后,林白棠每次看方娇过来都忍不住要盯着她一点,这也就导致了这一日三餐的见面,还是挺尴尬的。 方娇也能感觉出不对劲,所以每次来去也都是沉默寡言,放下东西就自己去别的地方逛一圈,晚一些再回来收东西,三个人算是维护着一点诡异的和平。 几天匆匆过去,好容易挨到最后弄完地,三个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今天这顿饭是林白棠自己弄的,菜是这两天开地时候挖出来的野菜,放在房檐下晾干了,今天拿水一洗,剁成了细条,再加上香菇丝和胡萝卜丝,加了点清油佐料,和成团后,沾上玉米面,锅里一蒸,等到玉米的香味出来,端出来就可以吃了。 林白棠从锅里往外捡野菜团子的时候,习惯性的先挑了一个递给孟正辉,她手上有些老茧,没觉得这团子有多烫,孟正辉却在手里捣鼓了半天才下了第一口。 这野菜团子的做法其实不难,孟正辉本来没对它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没想到在嘴里多嚼了几下后,居然还起了回甘,他挺惊奇,不吝夸奖道:“这个的味道很好,要是去城里卖的话,应该会有很好的销路。” 他是商人的习惯性思维,林白棠听了只是一笑,却没接话。 孟正辉此时正在端详着野菜团子的内馅儿,有青有黄,颜色搭配也好看,所以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听见林白棠笑便问她:“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说错。”林白棠说:“但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玩意,你觉得好啊,是因为你不经常吃,这个东西在我们这里,算是最常见的吃的,做起来也容易,而且耐存放,做一锅出来,能放好几天,农忙的时候,家里都做这个,省事又好带。” 林白棠顿一顿又道:“而且他们吃的菜团子,一般不会放这么多油,越是干巴,放的越久,到后几天的时候都硬的跟石头似的,拿水泡软了吃,或者干活的时候咬在嘴里慢慢磨牙,吃的多了,嘴巴里面都要磨破的,好多人一听到这个就要皱眉,要是知道你打算把它当个稀罕物往城里卖,恐怕没几个不想笑的。” 她说着,孟正辉又将手里的东西打量了一遍:“干的的确不大行,不过这加了一点油的,这倒是比干烧饼好的多,而且有一点油水的话,吃下去应该更有力气一些。” 林白棠忙里偷闲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富家公子感叹这种事,和六七岁的小姑娘恨嫁一样讹谬,不由的生出几分好笑来:“你怎么还有感叹了,你不应该吃过干烧饼才对。” 孟正辉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却还是认真回答道:“我之前在城里的时候,看许多黄包车夫都是随身带着干饼子拉车,随时有时间了,随时停车歇息,拿出饼啃两口,等到有活计了,就立时能走。” 这样的场景不算是少见,林白棠也见过,赞同道:“确实,这样不耽误活儿。” 因为形状和有外层的玉米面包裹的原因,团子只是外层凉了,内馅儿还是有些烫嘴,孟正辉吃了一次亏就长了记性,将野菜团子拿在手里,一点点撕碎了往嘴里送:“但干饼吃多了,健康无益,口感也不好,要是能偶尔换换口味,我想应该也有人买。” 林白棠看他吃的文雅,忍不住笑他:“都忙的啃干饼子了,还顾得上什么健康不健康的,吃饱就得了,没你们那么讲究。” 林白棠说到一半,后知后觉的听出了孟正辉的话外之意,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孟正辉:“你总不会是想要去城里卖这个吧?” 没等他回答,林白棠先自己否决了:“你可别想这个了,没人买的。” 孟正辉对商业方面的事情,有一点天然的敏锐性,所以这会儿不肯放弃,坚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的坚持引起了林白棠的一点怀疑,她没再跟孟正辉争论这件事,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手里缺钱了?” 孟正辉赶忙道:“没有。” 林白棠仍有些不信:“说实话。” 孟正辉有些心虚的垂下了眼眸:“箱子里的钱还够花一段时间,但是父亲那边打听消息恐怕还需要投进去不少,我担心就算是把之前欠的钱都要回来,也不太足够。”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到底是大少爷做久了,他要外人要自己的钱虽然能痛快,可是需要劳动林白棠时,还是有点心虚的。 林白棠没留意到他的情绪,只是轻轻咂了两下嘴,多少有点苦恼:“是这样的,我觉得我能理解你这个心情哈。要赚钱是好事,但你觉不觉得,咱俩想靠卖野菜团子发家致富稍微有点扯?” 孟正辉低声道:“其他的生意要做的前期投入太大了,而且不一定能够保本,饮食算是风险最低的,我想的是,以这个为开始,慢慢囤积一点资金后再做其他的。” 似乎是要给林白棠一点心理安慰,他又笑了起来:“卖不卖的出去这个不必担心,我帮父亲也处理过一些事情,算得上半个商人,对市场的把控能力多少是有一点的,相信我,好不好?” 第十九章 去城里了 连相信我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林白棠自然不会驳孟正辉的面子。 仔细想了一下,虽然林白棠还是觉得孟正辉这个想法不怎么靠谱,但也看出来了他不做一次不肯罢休的决心,反正这东西做起来也不必花费太多钱财时间,大不了卖不了自己吃呗,也不损失什么,就答应了下来:“那也行,刚好过两天要去城里打听叔叔的消息,咱们刚好带一点过去。” 孟正辉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一会儿就自告奋勇:“好,你教教我,我也一起做。” 作为一个曾经的富家大少爷来说,孟正辉应该算得上是十分勤奋好学了,可这也就导致了林白棠这几天一听这句话就头痛。 她按着太阳穴揉了两下,叹起气来:“孟少爷,你知道吗,我跟你在一起,就有一种,我年纪很大的感觉。” 孟正辉有点没明白林白棠的意思,困惑的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林白棠眉眼弯弯,笑着道:“你知道吗,上一个像你这样对我做的任何事都抱有这么大的好奇心,什么都想试一试学一学的,还是村长家那个三岁的小孩子。” 孟正辉听出林白棠的意思是在调侃自己老是帮倒忙,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我是什么都不太懂,不过我会努力学的,等以后学好了,也就不必事事问你了。” 林白棠腾出手拍一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路且长着,孟少爷你有的学呢。” ** 野菜团子的味道是香香甜甜的,嚼久了,又会有回甘,小米粥被熬出了米油,一打开锅就能感觉得热气带着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热热。烫烫的喝下肚,再切上一盘新腌的小萝卜,酸脆爽口,这顿饭吃的人神清气爽。 林白棠吃饱了就有点犯懒,往后一靠,摸了摸肚子有些心满意足的味道:“今天这顿总算是吃好吃饱了。” 孟正辉那个大少爷习气还在,吃个饭慢条斯理的,这会儿还在那边把野菜团子掰成小块,吃一口,喝一口小米粥,规律的不行,听到林白棠的感叹,慢悠悠的扫了一眼过去:“你说的跟这几天没吃饱似得。” 林白棠看他吃饭都替他着急,又因为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催他,只好眼睛一闭,假装闭目养神去了:“吃是吃了,就是没咋没饱。” 孟正辉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一直都算得上是平静无波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急促:“怎么回事?你不够吃怎么没和我说?” 他手没好,而且地里的活儿也不那么熟,所以这几天干活最多的就是林白棠,他顶多是打了个下手,所以这两天他都特别有注意林白棠的状态,一看她有些累,就劝她休息一会儿,现在却突然告诉他,林白棠这几天都没吃饱? 孟正辉停了筷子去看林白棠,眼里说不清是责怪还是担心。 林白棠没预料到孟正辉会这么大的反应,忙一叠声道:“冷静冷静。”又解释说:“我那个意思不是说没吃饱,主要是方娇那个事弄的我吃饭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的,所以这饭是吃了,只不过顺着肋吧下去的,没到肚子里。” “肋吧?”两个字超出了孟正辉的理解范围,他有些困惑着重复了一遍。 “就,肋条?”林白棠的用词是平时交流的俗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反正林白棠还是第一次遇见需要解释的情况,迟疑比划着指着自己身侧的位置:“就这块。排骨,知道吧?” 孟正辉恍然大悟:“你是说肋骨?” 林白棠点头:“对对对,应该就是那。” 问题得到了回答,孟正辉却还有些不认可:“但这里是骨骼,不可能通过食物的。” 林白棠啧了一声,她也是刚知道孟正辉这么会钻牛角尖:“这就是个夸张用词,就跟说头痛欲裂似得,头不能真的裂开吧。意思就是形容太生气了,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吃的玩意也走了别的路,明白吧?” 孟正辉点了点头,倒也不再纠结这个,而是夹了块腌萝卜进碗里,继续去慢悠悠的用餐。 他的优雅的不像是在吃菜团子,而是什么高级餐厅里的大餐,他先是看了一眼林白棠,接着垂下了眼睛,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方娇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倒不是因为这个。”林白棠的脸上多了一些正经的样子:“就是觉得她也挺惨的,自己的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孟正辉见林白棠的样子是真心实意的苦恼,便好心提议:“四十块大洋,我们倒是出得起,我们可以帮忙给了,方娇的家里人,应该就不会再逼迫她嫁人了。” 慈善这件事,也是一个商人为了维护形象必须要做的事,孟正辉对此并不陌生,甚至有些驾轻就熟:“看方娇的意愿,如果她不希望接受这笔类似捐款的费用的话,你可以聘请她作为佣人。” 难得的,孟正辉在佣人两个字出口后有了一瞬间的沉默,他环顾了一下自己家里现在的状况,适合也觉得这个情况用这两个字不太合适,于是改口:“请她为我们帮帮忙。” 林白棠默默叹气,她没去纠正孟正辉的思想,他大少爷当惯了,想要一朝一夕改过来其实不太可能:“一个方娇我们倒是出得起,可你出得起百个千个吗?这种事并不是个例,并不是说,你今天按照方娇母亲要的聘礼给了就能了事的。” 孟正辉微微皱眉:“或许应该送她们去读书,见识多了外面的世界,他们才有了和原本固有思想抗争的力量和勇气。” 林白棠不再说话了,这种事说来说去都是无解的,孟正辉想的虽然好,但实行的可能性却不是很大,家里地里的活计那么多,那里有机会有时间送孩子去上学,尤其还是个女孩。 现在城里女子上学的都不太多,更何况现在乡下都觉得女孩子一定会嫁出去,是别人家的,就更不肯在她们身上花钱了。 林白棠越想越烦,一看孟正辉放了筷子,就起身将碗收了起来:“我去洗碗,你老实待一会。” 孟正辉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的不对惹林白棠不高兴了,但他已经十分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时候,能少说话就少说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就俩人的碗,好刷的很,等林白棠甩着手回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徒留了三个菜团子被盘子装着放在窗台上。 “少爷,你这是干啥呢?”林白棠这句少爷带了点调侃的意思,是故意在逗孟正辉。 孟正辉无奈看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少加油的菜团子放的久吗,我虽然没试过,但也猜得出口感恐怕一般,所以想试一试这种团子能在常温环境下放多久,毕竟单就口感来说,还是加了油的要占优势一些。” 林白棠懵懵懂懂的嗯了一声,夸他:“咱们少爷就是讲道理,不过这试出来有什么用?你不会是打算看看,要是卖不出去打算压几天吧?” “小棠,还没开张你就说丧气话。”这要是放在孟家,家里开店之前有这样的话,难免是要叫说这话的人拿茶水漱口,从头再说过的。 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口头彩,开门彩。 孟正辉虽然不信这个,却也叮嘱了林白棠一句:“在家里说什么都没关系,出去就别这样说了,许多人都挺在意这个的。” 林白棠一派的无辜模样:“那少爷得先告诉我弄这个是为什么,我才能不问呀。” 孟正辉挺爱林白棠这个装乖卖巧的样子的,尤其是知道她在村子里都没人敢惹的时候,她这个样子就显得格外珍贵,甚至不自觉的,他将声音也放轻了些:“我是在想,除了现吃现卖。能不能做成方便携带的干粮,那样买的人应该会更多一些,我们也可以把打包卖的那种做一些价格上的减免,这样也会好卖一点。” 林白棠听的一扬眉,正要说什么,孟正辉却抢先开口道:“不要叫我少爷了。” 林白棠微微一笑:“正辉哥。”看到孟正辉点头后,她又问:“正辉哥你想的是不是有点远了?” 孟正辉摇了摇头:“未雨绸缪罢了,如果用得上是最好的,就算用不上,也不损失什么。” ** 不用干活的日子过的是在算是轻松随意,林白棠和孟正辉一起,赶着去城里的前一天做好了几百个菜团子,晚上才眯了一会儿,就晕乎乎的坐上了牛车。 孟正辉坐了两次牛车做出来了经验,这一次没穿西装,而是穿了林白棠给她买的长衫,除此之外,又带了颇大的一件风衣。 林白棠看到的时候还蛮不理解,总觉得就算是孟正辉多好看,这风衣配上长衫也是挺怪的,不过想着大概是孟正辉怕冷,便也没说什么,直到她坐上了牛车,才发觉出孟正辉这个举动是实打实的先见之明。 因着要去卖东西,所以两人这次走的比前两次还早,月亮都还挂在天上,早起这会儿风凉的厉害,林白棠那点睡意被风吹了个细碎,正在想要不然就不睡了,等着晚上回家早上睡的时候,却听见孟正辉开口:“低头。” 林白棠一听这话,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孟正辉的方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一抬脸刚好迎上了盖下来的风衣。 孟正辉的衣服都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哪怕是这样一件风衣都是沉甸甸的,林白棠没防备,被砸的鼻子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孟正辉好气又好笑,凑近一点去看林白棠的鼻子:“不是叫你低头了吗,怎么样,有没有事。” 林白棠捂着鼻子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我好奇嘛。” 第二十章 第一口给你吃 孟正辉看她还有心情给自己辩解,便也猜出她应该是没什么事,无奈的将风衣整理了一下,将林白棠从头到脚的包裹起来:“好了,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记得听我的话,别好奇,我叫你低头就低头,我总不会害你的。” 在寒风料峭的早上,林白棠独自身处在温暖里,孟正辉伸手隔着风衣揉了揉她的脑袋:“睡一会儿吧,到了城里我叫你。” 孟正辉的声音温柔,带着叫人心安的温度,林白棠本来想叫孟正辉一起裹着风衣暖一暖,却被他一只大手捂上了眼睛:“乖,你这几天累极了,靠着我睡一会。” 林白棠撇一撇嘴,对于孟正辉这个哄孩子的语气很不以为意,可是身处温暖,鼻子闻见的又是孟正辉的气味,林白棠捏了捏孟正辉落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到底是还没等想出反驳的话来,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件厚厚的风衣给林白棠带来了一场短短的好觉,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城里,孟正辉正在从牛车上往下拿两人的东西,一见林白棠醒,便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睡的怎么样?” 林白棠刚醒,还多少有一点犯懒,闷闷嗯了一声,就想下车帮孟正辉收拾东西,可是她才动了一下,就被孟正辉连衣服带人一起按住了:“没多少东西了,你刚睡醒,先老实坐一会儿,我收拾东西,要是感了风寒还得吃药,你不喜欢,是不是?” 林白棠刚睡醒的时候最好收拾,别人怎么说她都怎么觉得有道理,所以这会儿真就坐着不动了,周大爷回身一看就乐了:“林丫头啊,你这个小对象不错啊,老头子赶牛车这么多年了,村里人从老拉到笑,就没你家这么宠媳妇的。” 周大爷这话直白声又大,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林白棠还没说什么,孟正辉倒是接过了话头:“小棠平日里对我还要更好些,我这些不算什么的。” 他这时候已经收拾完了东西,这时候便一边伸手去接林白棠下来,一边向周大爷递出了钱:“有劳您了。” 因为带了不少东西,所以这次给的钱比以往要多上一些,周大爷乐呵呵的接过了钱,一打牛,便忙他的去了。 都是村里人,周大爷有意照顾,所以把林白棠两人放下来的地方还算是不错,正是一个人流量蛮密集的地方,挺适合卖东西,只是这会儿还早,所以这附近大多数的还是早起摆摊儿的小摊贩们,正在忙忙碌碌的支架子烧水什么。 林白棠仔细看了看四周,卖馄饨的,卖小米粥的,卖烧饼油条的,也算得上是五花百门,不过卖这蒸团子的倒是真没有。 至少没有竞争对手了。 她略微放下了一点心,可是看了看别人推着车支着摊儿,自己和孟正辉两人只有几个大包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寒酸,不由又有点担心起来:“咱们就这么卖,能行吗?” “没问题的,相信我。”孟正辉轻轻拍了拍林白棠的肩膀:“你看,这附近没有和咱们卖一样东西的,这对咱们来说,已经是第一个好消息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孟正辉林白棠两人这里的情况倒也的确是过于寒酸了,总不能摆在地上卖东西吧。 孟正辉皱眉在周围看了一圈,忽然对林白棠道:“你先不要着急把东西摆出来,等我一会儿。” 他说着,就拎起了两个油纸包向远处一家店铺走去。 因为离得太远,林白棠并不能听见他们聊了什么,只能看到孟正辉时不时的回头对着自己这边比划一下,像是在描述什么,没过多大一会儿,孟正辉就将手里的两个纸包交给了店家,自己则是提了个桌子回来。 林白棠帮着他一起将桌子摆好,忍不住询问:“你这是从那边买了个桌子?” “借来的。”孟正辉低头把离家前包好的纸包一个个的放上桌子:“用完了还得还回去。” 林白棠多了几分不解:“那不对啊,按照你说的话,咱们和她都是卖吃的的,算是竞争关系,她怎么会借给咱们桌子。” 说着她还挺怀疑的打量了孟正辉几眼,显然是怀疑他是不是用那张抹了蜜似得嘴去骗别人了。 孟正辉从林白棠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是在胡乱猜测,却也不在意,只是耐心讲解:“你这么说没错,在同样的东西存在竞争关系的时候,的确会希望对方不太好,但是她家主要是卖豆浆和豆腐脑的,并不算是能吃饱的东西,所以只要咱们不是卖和她一样的东西,那么就对她造不成威胁。” 林白棠点了点头,看孟正辉拿了个纸包打开,露出里面四个一包的菜团子,便想学着他的样子打开剩下的,可是她才一动手,就被孟正辉叫住了:“别打开。” 林白棠举着个纸包看他,手都落在草绳上了,生生顿住看他:“怎么了?” 孟正辉从她的手里接过纸包,一个个的码整齐放在了桌子上:“这里人来人往的,全都打开会特别容易落上灰尘的,到时候影响口感不说,恐怕也就不怎么干净了。” 码到最上层的时候,孟正辉将之前打开的那一包放在了最上层:“这样就可以了,又可以展示我们的东西,又不会影响到其他东西的风味。” 孟正辉说完,又走远了将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摊子看了几遍,总觉得有些不满意。 想来想去,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把小刀,将用作展示的两个菜团子挪了出来,横竖各切了一刀,分作四份,重新放了回去。 这次林白棠倒是懂了:“这个是用来试吃的?” 孟正辉笑眯眯的,丝毫不吝啬夸奖:“小棠聪明。” 林白棠轻声呸了他一下:“赶集的时候卖东西的人也会这么干,有什么稀奇的。” 孟正辉摆好试吃品后,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这个小摊位现在的样子,虽然有点简陋吧,但一个个的小纸包被草绳拴着,整整齐齐的码整齐了,光是看着,就给了人一种干净整洁的感觉。 勉强算是满意,孟正辉回身将林白棠的风衣又裹紧了两分:“你饿不饿,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林白棠其实已经不冷了,按照她的想法,她肯定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比孟正辉好多少倍,孟正辉感冒她都不带感冒的,所以这会儿挣扎着从风衣的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来,想去拿菜团子:“这不是有菜团子吗,我吃这个就行了。” 她的手才伸出来,就被孟正辉按住了:“自己家的东西,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吃,咱们进城一趟也蛮难的,我去给你买点别的。” 不容林白棠反驳,孟正辉又强调:“早上的天气还是挺凉的,你以前手生过冻疮,很容易在这样的天气复发,你把衣服裹好,等什么时候太阳暖起来再脱。” 他说完这话,便去买早餐了,只留了个林白棠在原地,有几分愣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温暖,她本来以为孟正辉是怕自己感冒才多带的这一件风衣,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这么一想,他平时在家里会主动的和她争抢需要碰到冷水的那些家务,现在倒也很好理解了。 林白棠自己也没有想到,当时和林二婶子争执时,扯出的小时候因为寒冷生过冻疮的事情,自己都没有多在意,却被孟正辉记在了心里。 忽然的,林白棠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她想:“他好像是,真的很喜欢我。” 孟正辉回来的时候,林白棠正在出神,孟正辉拍了拍她回神,将买回来的东西递给他,问她:“在想什么?” 林白棠没答,只是动手在桌子上清理了一块出来,好方便孟正辉把东西放下。 因为离的挺近的,店家也能看到孟正辉的摊子就在这边,所以挺大方的就让孟正辉直接端着碗回来了,这会儿在桌子上一放,买的什么东西也都一目了然。 两根油条,两个麻球,两碗豆腐脑。 油条和麻球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哪儿的都一样,但是豆腐脑却挺大的不一样,一个上面撒的是亮晶晶的白糖,一个上面则是加了细碎的咸辣菜。 “怎么不一样?”林白棠有点奇怪的抬头去看孟正辉,倒是不知道该选什么了。 孟正辉将拿过来的勺子用水再冲了一遍递给林白棠:“店家说有甜的有咸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就一样买了一碗,你尝一尝,我喝另一个。” 他说着,将两只碗都推到了林白棠的方向。 林白棠一开始不动是因为知道孟正辉爱干净,怕自己动过了孟正辉不喝,这会儿见他并不在意,也就大胆了一些,拿勺子一样尝了一口。 孟正辉在旁边挺耐心的等着,见她喝完了没什么反应,便问她:“怎么样,哪一个好喝?” 林白棠挺苦恼:“都好喝。” 她这样一说,孟正辉就笑了,林白棠觉得他是在笑自己,忙给碗推了过去:“你试试。” 孟正辉也就听她话一样试了一口,赞同道:“一个香滑甜润,一个醇厚香口,的确是都很好。” “是吧。”林白棠附和道:“都很好吃,根本没办法选。” 孟正辉点头:“下次都买吧。”然后将两碗都让给了林白棠,自己慢悠悠的去撕油条吃,后来还是林白棠强硬的要求下,他才一样喝了一半下去。 第二十一章 夫人掌家 二十一 等到两个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天也亮了起来,来往的人挺多,喧喧嚷嚷的,但大多数的人都是习惯性的买自己之前吃习惯了的东西,林白棠他们这边虽然看的人不少,可是真买的却没几个。 林白棠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会卖不出去,所以倒也没多着急,但她知道孟正辉现在需要钱,所以挺怕他着急的,所以每过一会就要回头去看看孟正辉的神色。 孟正辉被她看的有点莫名其妙,每每等林白棠看过来,他总是要回一个无辜的眼神过去。 林白棠其实不太习惯将担心什么说出口,越是对亲近的人约是这样,要她说句心里话,实在比要了她的命还难,这会儿便假装看不见孟正辉的疑惑,主动站起来招呼了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的野菜团子,加了素油,用了顶好的香菇,一口咬下去喷香喷香的,放了两三天也不带坏的,居家外出,干活必备啊。” 古话里说,好酒不怕巷子深,意思是只要你东西够好,哪怕你不送上门,不吆喝,可是只要酒好,自然会有人寻着酒味来买,但这个的基本条件是,别人得先知道你的酒好才行。 孟正辉不会吆喝,也张不开这个嘴,但是林白棠却不管这么多,她集上见过太多小摊贩招揽人的法子,这会儿就照葫芦画瓢的学过来,也不管对不对的,反正总比干等着好。 却也别说,林白棠这一通吆喝还真招揽了几个人来,虽然只是围着看看,没有买,确也算是有点人气了。 有个穿着富贵的女人站在人群外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忽然开口问道:“你这个是自家做的野菜团子吗?” “对,要尝尝吗?”林白棠一边说着,一边将孟正辉之前切好的递了过去。 女人也没客气,伸手捏了一块送进嘴里。 她吃的不快,不像是在品尝东西,倒像是透过这一点的野菜团子在回忆什么事情,嚼着嚼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这可比我们当初吃的要好吃多了。” 女人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岁了,可是这一笑起来,却有一点少女般的灿烂:“这个怎么卖啊?” 一句话问住了林白棠,她转头去看了看孟正辉,他们俩光琢磨着怎么做野菜团子能更快,怎么能干干净净的带过来了,至于价格这个事情,倒是真没想过。 定高了怕是一锤子买卖,定少了又怕费的力气都不够。 孟正辉心里几转,笑了:“您看着给吧。” 女人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挑了挑眉:“你倒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就不怕我给少了,你赚不回来钱?” 孟正辉应上她的视线,不卑不亢道:“您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女人从她那个精致的小包里抽出了几张钞票递了过来:“我说错了,你绝对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两句话给我定了位,弄得我想给少都不能了。” 女人说着,自己挑了两包团子拎在手里,又问:“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林白棠也看见那几张钞票了,是远远高于那两包团子的价格,甚至可以说,买下这一桌子的团子都绰绰有余,这要多来几次,还不是发了。 所以这会儿听见顾客似乎有心想做个长期主顾,立马精神起来,正想说天天都来呢,孟正辉却已经开了口:“这个还真不一定呢,我们也是第一次做,还得看看卖不卖的出去。” 女人的神色因此严肃了起来,她仔细审视了一下桌上剩余的团子,忽然从钱包里又抽出了一打钱,同时语气坚定道:“全都给我包起来。” 要说石破天惊也就不过如此了,女人的话如同是水珠掉进了油锅里,哗啦啦的炸开了锅,周围在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女人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被众人瞩目的样子,即便是大家这么窃窃私语的,也没有影响到她的任何情绪,她的注意力只在桌子上的团子身上:“你们管送吧?” 孟正辉也没想到一句简简单单的回答,会惹来了这样一个惊人的回答,呆了两瞬才答:“管送倒是管送,只是……” 女人大概是一言堂惯了,也没等孟正辉说完只是,直接就在包里的一打名片里抽出了一张递给孟正辉:“诺,这是地址,送过去,说是他们家太太订的就可以了。” 孟正辉快速的瞄了一眼,那名片做的十分简洁,没有什么太多的叙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地址,加上一个顾府的名称和地址。 可这名片虽然简洁,却叫稍微懂点行的人第一眼看见就不敢小觑,毕竟,若是没有一点的地位权利,谁敢这样印名片。 顾太太是个做事干净利索的,这边名片给完就要走,孟正辉赶忙叫住她:“太太,等一下,我的意思是,虽然是可以送,但您买的也未免太多了。” 女人停下了脚步,捏着那个精致小包回头来看,像是质问:“我给的钱不够?” 她的表情没怎么变,但语气里已经染上了一点不悦,她以为孟正辉是打算多要点钱。 她家里的确是有钱的,所以乐意花钱来买些野菜团子吃,她当然知道自己给的价格是远远高出野菜团子本身的价格的,但因为是她乐意给的,也就没觉得什么,可是若是变成被敲诈,她可就有点不高兴了。 林白棠对人语气的察觉十分敏感,一瞬间就发觉了女人的语气不对,忙接过话笑了:“没有这个意思,我们是怕这个野菜团子太多了,您吃不了,到时候白白浪费,不大好,毕竟都是粮食做的,大家都心疼。” 听到原因后,顾太太便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这东西我比你们俩了解,说不定我自己做野菜团子的时候,你们俩还没出生呢。” 因着她的年纪确实要比林白棠孟正辉大上不少,这话也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并不会惹人厌烦。 顾太太说完,又补充道:“行了,别劝我,我决定的事情不想改。你记得给我送过去,要是敢偷懒耍滑不去,你就等着后悔吧。” 她说完,便一仰头,扭身走了。 这一次她走的更快了,似乎是怕孟正辉再把她叫住。 女人身上自带了一点久居高位自然而然的威压,所以她说话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等她走后,旁边的人才敢慢慢开始讨论。 有个戴眼镜的问旁边的同伴:“这是不是顾司令家的大太太啊?” 同伴嗤之以鼻:“哪能啊,要是司令家的太太,哪能自己出来买东西。” 他俩这边聊着,倒是有个挑着东西卖的货郎不干了,凑过去解释:“你们不知道,大太太和顾司令都是咱们本地长大的,所以哪怕是发迹之后,也都是按照以前那么生活,顶多就是换了个大院子,根本不像是其他司令那样欺负咱们老百姓。” 还有人附和他,去怼那个说司令太太肯定不会自己买菜的:“要不是司令夫人,你以为谁能花那么多钱,来买点吃的玩意,平白人家的敢这么花钱?家底早就败空了。” 这句话引起了一群人的共鸣,大家感叹道:“可不是嘛,她这买一次东西的价钱,都顶上我们家一年的嚼口了。” “是啊,人家还不是就买这一回,听那意思,下次要是再来,她还得来买。” 议论声不少,可议论来议论去,归根结底,大家都开始好奇一件事了,那就是这野菜团子到底是得有么的好吃,能叫司令家的太太只尝了一口,就买下来了所有。 虽然刚刚听见司令夫人说要了全部的野菜团子,可是到底有人抱了一点侥幸心理走过去问:“诶,小姑娘,你们家的野菜团子还有没有,我们也买点尝尝。” 林白棠忙着将那位太太要的东西打包,这会儿便头也不抬的回答:“没有了,全部都被刚刚的太太包圆了。” 她这话才说完,便听着人群里大家颇为惋惜的齐齐叹气。 林白棠想了想,目光落在了桌上切开的那俩碎的野菜团子,她想,刚刚听那些人的意思,刚刚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司令夫人了,在天津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这碎的在街上摆了这么久,她们恐怕也看不上了,与其送过去叫他们再扔了,倒不如此刻行个方便。 林白棠想着,便将那些碎的放在了众人方便拿取的地方:“整的是没了,这里倒是有几个切开的,你们要是好奇,就尝尝这个吧。” 从刚刚开始,这个野菜团子就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现在有的吃,哪里还顾得上完整的还是切开的,争先恐后的要去拿。 有个人大概是被骗怕了,这会儿犹豫着不敢伸手,嘴上问道:“这个要钱吗?” 他这一问,几乎所有去拿团子的人手都停在了半空。 刚刚这些团子卖出了多少钱大家也都是看见了的,要是按照那个价格来,别说这四分之一的团子,就是切成八分之一,他们也吃不起啊。 林白棠听到这句问话多少有点无奈,却也能够理解:“放心吧,这本来就是切开试吃的,哪有要钱的道理。” 得了她的承诺,众人却仍不敢放心,转头去看孟正辉,毕竟一般家里当家的都是男的,万一他们这边听了女店主的话把东西吃了,那边男的再来要钱…… 孟正辉和林白棠对望了一眼,有几分好笑起来,忙道:“这几块确实不要钱,大家可以放心的品尝。” 顿了顿,孟正辉又补充道:“我们家里是她说了算的,我也听她的。” 第二十二章 交换信任 这句话引起了一点善意的笑声,大家各自分着将那几块团子分了。 林白棠被笑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趁着大家在吃东西,凑过去拿胳膊戳了戳孟正辉:“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也不怕人家笑。” 孟正辉笑着回望她:“有什么不好说的,东西是你辛苦做出来的,本来就该是你来决定。” 他说着将刚刚司令夫人刚刚给的钱尽数交给了林白棠:“这个是刚刚卖的钱,全在这里了,你收着吧。” 林白棠一个人过习惯了,对于别人的好意接受的总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下意识的想把钱还给他,可这个时候孟正辉已经很自然的挪开了视线,去整理东西了。 现在再说就有点过于刻意了,而且上次想分清楚一点的时候,还惹了孟正辉误会。 林白棠想着,也就没再跟孟正辉推让。 她一边将装好的袋子牢牢的系住,一边低声问孟正辉:“你刚刚怎么跟那位司令夫人说不一定来了,你是料定了她一听这话就会全部买走吗?” 林白棠这会儿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看神情里的崇拜来讲,她显然是把自己的猜测当真了,这会儿只不过是在求一个证实,好光明正大的高兴罢了。 任何一个男人在恋爱的时候,都想被喜欢的人当成最神奇的人,孟正辉也不例外,在撒谎和说实话中思考了一瞬后,孟正辉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逗她开心是一回事,要是骗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语气隐隐带了一点笑意:“我哪里有那样的神通广大。”孟正辉有意在吊林白棠的胃口,所以迟疑着,等林白棠抬头来看他的时候,才轻声继续说下去;“我是真的觉得这样做你太累了,所以想这次之后就找找别的方式赚钱。” 他是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林白棠的眉毛就立起来了,低声凶他:“你是不是傻啊。” 孟正辉一愣,林白棠那边就竹筒倒豆子似得说他:“这是多轻松的事啊,不过是切切馅儿,合个面而已,做也是你要做,如今不做也是你说的,你以为别的活儿多轻松?” 林白棠这话说的时候,其实没怎么过脑子,说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贬义,她是下意识的还把孟正辉当那个孟家大少爷,觉得他不知人间疾苦,所以才会这么说,可是话说完了,她脑子也反应过来了。 这话要是在孟正辉还是大少爷的时候说的确是算不上什么,但现在这么说,多少会有点像是在嫌弃他什么都不懂的意思。 林白棠以前也因为父亲上山,在别的邻居家借住过几天,太懂那种寄人篱下,需要过分留意别人喜怒话里话外意思的感觉了。 孟正辉是个文人,本来就容易多想,自己刚刚的语气又那么冲,仿佛是指责一样,林白棠越想越后悔,可又不太擅长道歉认错,只好软了一点声音将后面的话说完:“大不了,你以后手好了,多帮帮我不就好了。” 因着有点心虚,她越到后面声音越低,甚至避过了孟正辉的脸不敢去看。 孟正辉要是生气,或者是跟她吵两句她倒是不怕,她主要就是怕孟正辉不言不语的,却将这话听进心里,再胡思乱想什么的…… 她不怕与人针锋相对,但是挺怕自己那身刺会刺伤自己身边的人的。 孟正辉那边许久没动静,林白棠忍不住了,转头去看他,正对上孟正辉看她的眼神。 孟正辉的脸上没什么怒意,反而是轻轻一笑:“好,我好好学一下,这次的确是我有点想当然了,没有考虑咱们现在的实际情况。” 林白棠没搞懂孟正辉这个语气是真的没生气还是怎么回事,正打算问一句,却被刚吃完团子的一个人打断了:“老板,你家这个团子的味道是真的好,下次来的时候,可记得给我们多留一点啊。” 林白棠的话一顿,偷偷去瞟孟正辉的表情。 孟正辉脸上的神色是一贯的那种淡淡的笑,你不能说他是假,却也没多亲热,就是像画里的人,漂亮归漂亮,可是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似得:“当然,我们下次来,还在这个位置,你们要吃的话来这就可以。” 这么一说,林白棠就知道,孟正辉这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要把野菜团子这个生意继续做下去。 其实应该算是林白棠得偿所愿了,可是她这会儿却不是很高兴的起来,就感觉明明是孟正辉让步,随了自己的愿,可是多少是有点驳了孟正辉的面子一样。 想着孟正辉之前跟顾太太的话,林白棠跟着孟正辉后面补了一句:“不过我们也是刚开始做这个买卖,没想到能这么多人买,家里的东西都没有,所以这几天可能来不了了。” 这话算是应承了之前孟正辉跟司令夫人说的不一定来,众人倒也没意外,还有人捧他们:“没事,你东西好,我们都等着。” 不过他紧接着又接了一句:“不过,你这个价格……” 他的担心明显,林白棠猜得出他是要问什么,接道:“放心,咱们都是干活儿的人,不能赚你们的钱,肯定都给到你们实惠的价格。” 这样一句话下来大家也都安了心,加上大家都有自己的营生要做,如今已经没有热闹看了,便也都慢慢散去了。 剩下的东西用不了几分钟就收拾完了,可是林白棠磨磨蹭蹭的,眼神忍不住的往孟正辉的脸上瞟,手上的东西迟迟不往包里装。 孟正辉就算是再迟钝,也无法忽视林白棠这几乎粘在自己脸上的眼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疑惑:“你在看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林白棠低声,带了点别别扭扭的小心问他:“你刚刚,没生气吧?” 林白棠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挺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一个什么回答,要是说没有,她多少要怀疑一下真实性,要是回答有的话……林白棠还真没想好怎么办。 林白棠内心纠结,却没想到孟正辉听了这个问题,一脸茫然的问她:“我没太懂,我刚刚应该生什么气吗?” “就是……”林白棠的眼神乱飘,手指无意识的捻着手上的纸包:“我刚刚说话太冲了,不是故意说你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啊。” 孟正辉被她一提醒,回忆之下才发现了林白棠语气前后的变化。 他是真没在意这个,却没想到林白棠居然为这个忐忑了这么久。 林白棠是个多大大咧咧的人他是知道的,现在这个人为了自己这么在意细节,孟正辉心里生出了几分暖意。 他笑着从林白棠的手里把快被捻出毛边的纸包解救了出来,放进了袋子里,温声道:“如果是因为刚刚的事的话,那我没有生气,因为你没说错,是我有点太想当然了,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我最起码应该问过你的意见,而不是独自做决定,所以你刚刚说什么,我都应该听着。” 孟正辉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这件事其实是我应该来向你道歉,我在某些事上独自决定惯了,所以有些习惯可能还需要慢慢改,这个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我会尽力,但如果有不对的,也希望你别生气,可以骂我,我知错就改的能力很好的。” 林白棠光是这一次无意间凶了他都后悔成这样了,哪里还会去骂他,所以在孟正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便摇了摇头:“我不会骂你的。” 孟正辉有点好笑的伸手去摸了摸林白棠的头发,林白棠仰头看他。 孟正辉正笑着,他的笑和刚刚在外人的不太一样了,林白棠也看不出他哪里有改变,但却明显觉得他这次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也变的温柔了:“我们以后是要一起走过一生的,一起面对很多的问题和磨合,所以你不必把我当成外人那样小心的对待,可以吗?” 他说着,又做交换似得补充道:“如果我有什么事,我也第一时间告诉你,绝对不藏着掖着,不胡思乱想。” 这个交换的确足够有吸引力,因为它成功的勾的林白棠点了头。 ** 因为东西有点多的缘故,孟正辉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帮忙拉货,团子堆了满满一车,车夫试图在一堆团子里给林白棠和孟正辉刨出个能坐人的地方,可是他俩看了看,实在是觉得这么小小的一辆车要拉那么多团子,再拉上自己两人多少有点为难它,也为难车夫了,就阻止了黄包车夫的动作,让黄包车自己跑自己,他们俩跟着车后面走着。 拉黄包车的都有点懵了,一边迁就着两人的步速,一边还有点好笑:“爷,您这是给东西租了个车?” 孟正辉一摊手,无话可答,他本来是打算给林白棠也叫一辆车的,可林白棠却不肯,一个是觉得没必要,一个也是有点心疼花钱。 孟正辉劝了她几句,但实在没成,也就只能算了,莫名的,在这一个瞬间来,孟正辉想到了自己当初随手送给那个拉黄包车的小伙子的那一包银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要是被林白棠知道的话,会不会生气。 其实按照他的猜测,林白棠一般是不太会和他生气的,但他就是怕林白棠觉得这笔钱白白花出去了不甘心,要在别的地方省回来。 林白棠对他一向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他选最好的东西,省钱都是省在自己身上,而这也正是孟正辉怕的。 第二十三章 购物去了 送团子的经历其实挺顺利的,就像是大家猜测的那样,顾府的门前是由警卫员把守着的,是司令府没错了。 司令府的守卫到底是比较严的,东西开始没送进去,还被人直接赶了出来,还是后来孟正辉想到了司令夫人的叮嘱,明言了是他家夫人订的东西,又把名片给了警卫看,这才来了人将东西收进去。 当然了,他们也没错过警卫员眼里的一派不解。 谁能想得到司令夫人这么大手笔买的,不是首饰也不是脂粉,而是一包包的野菜团子呢。 孟正辉和林白棠心态都挺好,没有因为那点小挫折有什么情绪,林白棠还站在了顾府门口感叹了一句:“这样的气派,倒是也难怪司令夫人当时会有底气说出要是咱们不送,就有法子叫咱们后悔的话来。” 孟正辉点头:“虽然没想过不送,但是要是因为几个野菜团子被抓起来,多少也是有几分好笑的。” 东西送到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林白棠一身轻松的拍了拍手,问孟正辉:“咱们往哪儿去?” 孟正辉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建筑,拿手一点远处一个钟楼:“从这往东去,钟楼旁边的大楼里有一家私家侦探,我就是委托他们帮我找的消息。” 林白棠眯着眼睛往孟正辉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大致确定了位置后就点了头道:“那你去吧,我去找个市场看看,家里还有点皮子,现在冷天过的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拿出来卖的话,天热了就不好卖了,我等会儿在城门口等你?” 她这边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孟正辉却略一皱眉,不是不满,只是有点疑惑:“你不陪我一起吗?” 林白棠指了指自己一身下地的衣服,她来的时候做好了在这耗一天的准备,所以没穿什么漂亮的,整了一身最耐脏的过来,所以吧,就不是那么太好看:“咱俩这身也不搭啊,到时候人家看我穿这样,再敷衍你就不好了,你说你花了那么多钱,万一弄个半真不假消息多气人。” 林白棠说的事其实不大可能发生,相比于其他的行业,私家侦探这一行算是不怎么看人下菜碟的,他才不管你出身怎么样,他甚至不会管你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只要有钱,他们就会把你需要的消息双手奉上。 孟正辉知道林白棠不懂这些,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没打算纠正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你说的也对,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离开。” 孟正辉说完,就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左拐右拐的不见了。 林白棠本以为孟正辉是怕自己闲逛的话等会儿他不好找到自己,也就老老实实的找了个墙角靠着,打算等孟正辉回来,可是没想到才十几分钟的时间,孟正辉就回来了。 林白棠挺惊奇:“你这么快就问完消息了?” 孟正辉没答,只是来拉她的手腕:“跟我来。” 林白棠并不反感被孟正辉拉着,所以孟正辉一拉她,她就很自然的跟着走了,连个为什么都没问。 直到走到了一条商业街,林白棠才觉得不对劲,怎么看这都不是刚刚孟正辉指的方向,所以停下了步子,不肯走了:“你先告诉我,咱们是去哪儿?” 孟正辉原本就没打算能全程瞒着林白棠,这会儿见瞒不住,也就实话实话了:“买身衣服,你跟我一起过去听消息。” 林白棠这下更不肯走了,甚至还打算往回去:“我衣服够,你别乱花钱,听消息这个事情,一个人去两个人去都一样,我在外面等你也不碍什么事的。” 孟正辉也不去拉她,只是慢悠悠道:“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去买衣服的话,我就自己去了,可我不知道你的尺码,到时候只能多买几个尺寸都买来给你试了,到时候的花费,可是要比买一件衣服贵的多了。” 孟正辉这下算是捏准了林白棠的弱点,以林白棠对孟正辉的了解,这事是孟大少爷真做的出来的,几番思量,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孟正辉走了,嘴上还不忘叮嘱他:“那等会选衣服的时候我自己选,你别说话啊。” 孟正辉笑而不语,他哪里不知道林白棠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就想要一进店就冲着最便宜的那套衣服去呗,他既然知道了,肯定是不会让林白棠这么做的。 林白棠想的和他猜的确实一样,所以眼见孟正辉拉她越往前走,店铺装修的越贵,忙住了脚,指着最近的一家店道:“别往前走了,就这家吧,我看这家就挺顺眼。” 孟正辉打量了一下这家店,第一反应是店门装修虽然不错,但门口的路却不是很干净,显然是不怎么注意细节,而且招牌上也落了灰,要么是顾客太多没有时间打理,要么就是顾客太少,懒得打理,但按照目前别的店和这家店的人流对比来说,恐怕是后者。 这样的店不说一定不好,但恐怕是有一定的几率会遇上点不高兴的事,孟正辉正想提点意见,林白棠却怕他再把自己拉着往其他贵的店铺去,所以不等他说话就已经快步走了进去,孟正辉伸手拉她拉了一个空,没办法,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林白棠买个衣服跟要打仗一样,她坚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赶在孟正辉发表意见之前把衣服买完,第二个就是赶在店里伙计推荐之前把衣服买完。反正根据她的经验,买衣服的时候只要一听这俩人的话,这衣服没有几块大洋就下不来。 孟正辉是因为要求高,他看衣服的时候从来不看价格,首先是看样式,再看布料,实在没有喜欢的,就要找最顺眼的那件衣服的裁缝来订做。 林白棠在孟府那个时候,每次跟孟正辉出去买衣服,都有一种十分焦虑的感觉,总感觉那么多的钱,买点米面能吃半年了,现在就买了轻轻薄薄的两片布料,实在是不值得。 这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而且听孟正辉说,还有什么流行,就是说,也就这几个月,甚至一个月里算是好东西,过了这一个月,这个衣服就过时了,只能放进衣柜,再买别的衣服。 林白棠是很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的,所以每次跟着孟正辉一起去买衣服,总是尽量不问价钱,反正是孟正辉掏钱,他们不在意这些,要是自己在那里扣扣索索的,倒是显得他们很没面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人过日子,本来就应该精打细算着,要是再按照孟少爷那样的买衣服方式,恐怕今天赚来的这点钱,还没捂热乎呢,就得去别人的手里了。 至于店里伙计的话,那是更不能听了,要是孟正辉选东西,好歹是追求品质追求时髦才有那么多要求的话,那店里伙计就完全只是为了赚钱了,他们才不管你穿上好不好看,暖不暖和,他们最关注的就是你这一次能买走多少,他们能赚多少。 毕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不在意钱,能在意什么呢。 林白棠在意的,一个是挣钱,一个就是攒钱,基本原则就是,能不花的钱就不花,一定要花的钱就少花。 坚定了目标后,林白棠走进店里时,眼睛都不带看店里伙计的,直接是奔着边边角角去,按照她的经验,一般放在那里的衣服,都是最便宜的,随便拿上两件,就算是应付了孟正辉要自己买衣服这件事了。 孟正辉早有预料,所以这会儿紧随她身后,连追了几步拽住了后领子,把林白棠拉住了,微笑着对里面卖衣服的小姑娘说:“有适合这位姑娘的衣服吗,烦劳帮我们找找。” 习惯性的,小姑娘把孟正辉和林白棠身上的衣物都过了边眼,本来神色有些怠慢,却在看到林白棠身上披着的那件风衣时有了变化。 那可是件贵价货。 不过那件风衣虽然披在女的身上,可款式明显是男式的,所以小姑娘又回过头去将孟正辉打量了一遍,是他的身量没错,再看孟正辉的气质……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真心了许多,心里却在嗤之以鼻,谁知道这些公子哥一天到晚闲得无聊都在干什么,总不会是在装穷,想玩点什么真爱不在乎家世,我心里只有你的戏码吧。 林白棠刚刚要去的方向她也看在眼里,也能明白那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想为这个公子哥省点钱吗,不过估计她省那点东西,人家都不看在眼里,说不定还得笑她傻呢。 小姑娘心道,要是这公子哥看上的是自己就好了,她那么聪明,哪怕是看出来这个公子哥是没事瞎玩她也肯定不会揭穿,不就是陪着演点,你一无所有我也爱你的戏码吗,只要能多拿点钱,什么戏码她都能陪。 到时候万一公子哥玩腻歪了,拍拍屁股走人,她起码还能落下点钱来,哪里会像今天来这个,到时候恐怕会落得一个人财两空的结果,只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多嘴。 拍了拍衣服,小姑娘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笑着问孟正辉:“我们这边衣服很多,不知道除了年龄外,您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林白棠的两个目标没等开始呢,就胎死腹中,还被孟正辉像拎小鸡崽子似得拎着,这会儿正郁闷着,一听问话,忙抢答:“方便干活,别太贵就行。” 小姑娘略一皱眉,更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看法,对于林白棠只是扫了一眼过去,应付性的点了点头,回过头依然是把目光去投在孟正辉的身上。 第二十四章 一定要买衣服 术业有专攻,她卖了这么久的衣服,对于看人自认还是很准的,林白棠是个穷姑娘的事算是证实了,现在就看看眼前这位,是不是个真的公子哥了。 果然,孟正辉无奈的松开了林白棠的领子,整理了一下后,否定了林白棠刚刚的要求,重新提出了新的要求:“要一些布料舒服,活动方便的,适合她这个年纪,漂亮一些,价格没关系。” 前面几句话还好说,最后一句一出来,林白棠就不干了,这不是明显的送上门让人宰吗,她赶紧去扯孟正辉的袖子:“你刚刚才说要跟我有事商量的,现在又不算话,我就喜欢结实便宜的衣服,要那么漂亮有什么用。” 孟正辉由她拽着,正大光明的耍赖:“那就从买完衣服开始,反正今天如果你不让我给你买衣服,我就不走了。” 林白棠气的一鼓嘴,就没说出来话,小姑娘正好现在拎着几件衣服过来了:“先生,姑娘,衣服找好了,要不要试一下?” 她称呼的不同让孟正辉多看了她两眼,强调了声:“这位是我妻子。” 孟正辉平日里算得上是洁身自好,可是这些弯弯绕绕还是懂一些的。 富家子弟闲得无聊,多以玩弄贫穷姑娘为了,因为家里穷,见识的少,随便花一点钱,就能引得姑娘倾心,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 但这些人一面享受着姑娘的温柔惬意,一边却也又愿意跟姑娘扯上什么实打实的关系,这样的时间久了,这些伙计也都有了默契,心照不宣的将那些短暂踏入上流圈子的女孩们,只称呼做姑娘,和先生少爷区分开,这样即便是那些少爷先生的有女朋友,或是未婚妻,被其他人听到也不会有什么事,更多的,是心照不宣。 林白棠不懂这些事,孟正辉也没想跟她解释,所以林白棠这会儿的注意力全都在小姑娘手里的衣服上。 只是林白棠才刚凑过去一看布料,伸手连摸都没摸一下就猛摇头:“不要,这料子不行。” 她这一说不行,倒是把孟正辉弄的挺好奇,林白棠一直以来都是不怎么注重穿衣服,有一样的钱,她宁肯买点吃喝的东西,难得有林白棠都说不行的料子,这得是差到什么程度。 孟正辉带着好奇顺着看过去,只见小姑娘的手里正经衣服没拿,全是些个轻薄细软的东西,时髦倒是时髦,上流圈子里穿的都是这些,哪怕是歌舞会里的舞小姐们,为了能攀上更好的金主,也会攒钱买这类的衣服。 这是这些东西夏天穿还行,这个季节穿出去,恐怕只会冻得个哆哆嗦嗦的,完全不实用。 但小姑娘之所以拿他们出来,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这些东西有一点好,那就是价格贵,给伙计们的提成也高些。 看来这个小姑娘前面的话是一句没记住,那句价格不重要,倒是记的结结实实。 这个认知叫孟正辉有些不高兴起来,毕竟开开心心的来给自己喜欢的买趟衣服,谁也不乐意被当成冤大头,买这样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回去。 孟正辉到底还是注重一点修养,没有直接发火,只是问:“有没有结实一点的布料,不要绸的丝的,也不要单层的,要这个季节能穿的。” 孟正辉着重咬住了后半句话,算是暗示自己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思,告诫她不要弄什么虚的。 而让孟正辉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一说,小姑娘的脸就直接撂下来了,衣服直接摔在了柜台上:“你是什么话,好像是我故意拿贵的给你们一样,你们自己上街上看看,女孩子哪里有穿那么多的,多土啊。” 买东西这么多年,孟正辉还是头一次遇见被卖东西的人撂了脸子指手画脚的,几乎气笑了:“我买衣服,不是你买,我只问有没有厚实点的。” 他语气落的有点重,小姑娘也就嘴厉害,实际上还是有点欺软怕硬,这会儿退了两步,甩下来一句:“有,等着。” 她话说完,一扭身就走了,这一次倒不是去店里找东西,而是一头扎进了库房里,可是库房里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像是有人在找东西的样子,倒像是小姑娘赌了气,故意晾着林白棠两人。 她这样的服务态度是让孟正辉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带了几分不悦在脸上。 林白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说话。这会儿走过来拉拉孟正辉的手算是安慰他,又大声道:“小姑娘,你直接找一整套出来吧,还省得我搭配了,只要是结实好看,能多穿几年,价格高点也没事。” 随着林白棠的这句话出口,原本静悄悄的库房开始有了翻动的声音。 孟正辉不知道林白棠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一套够不够?” 林白棠小小声叫他:“你大点声问。” 孟正辉略有点疑惑,但还是配合着提高了声音:“一套不够,要不然多来几套吧。” 这一次林白棠满意了,掐着嗓子也甜甜道:“行,你出钱,都听你的。” 这通操作有点莫名,孟正辉有点奇怪的看了一眼林白棠,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慢慢等,林白棠却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后,拉着他往外走。 林白棠专挑那些犄角旮旯的道走,七拐八拐的,等到完全看不见那间店铺后,林白棠才停下了步子,笑着道:“让她慢慢找去,看她卖给谁穿。” 其实从出了店门开始,孟正辉就明白林白棠是想做什么了,这会儿看着她有点恶作剧得逞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刚刚是故意叫她找东西的?” 林白棠点了点头:“咱们是去买东西的,是给她送钱,凭什么受她的气啊。她整那点事怪气人的,我其实挺想给她教训,可是想了想为这么大一点的事,要跟她生气,又不太至于,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所以稍微捉弄捉弄就算了。” 孟正辉其实对捉弄人这件事倒没什么感觉,他一直以来奉行的处事之道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是个男人,和小姑娘计较是他做不出来的,所以林白棠这个举动,虽然有点不好,多少是为他出了一口气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到林白棠在笑,他便觉得刚刚的那些,好像都不算什么事了。 他伸手把林白棠脸上因为快走而有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下一次要是不高兴,我们就直接走,怎么样,省得绕着一圈怪累的,而且衣服也还没买。” 林白棠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圈儿,孟正辉还没把这事忘记,一时间有点苦了脸:“我又不是没有衣服,你以前给我订做的那些还在家里放着呢,你再买不就是浪费了吗。” 孟正辉低声道:“可是,我想给你买点东西,父亲的消息,我也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听。” 孟正辉一低头一低声,这副软和姿态是林白棠最不能拒绝的,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各退了一步,林白棠让孟正辉给自己买衣服,但条件是,必须去林白棠选定的店里。 ** 林白棠选定的这家店说是店,其实更类似一个普通人家的小院子,院子里支了一个雨棚,雨棚里摆着架子,挨挨挤挤挂了一些衣服。 林白棠对这个地方轻车熟路,一进门便对着靠在窗缝东西的女人打起了招呼:“王大姐,忙着呢。” 被叫王大姐那人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一见林白棠就笑了,将手里的东西一放就迎了上来:“林丫头来了,是来买衣服?” 林白棠惦记着晚些还要去打听消息,所以也没和王大姐叙旧,直接道:“嗯,您看着合适我身量的,穿着干点活方便,也好看的给我吧。” 王大姐是个干活利落的,从林白棠开始说,她就开始选,等到林白棠说完,她已经选了几套衣服搭在了臂弯:“这几身都符合你的要求,也适合你,你看着怎么样?” 林白棠一套一套的拎起来看,越看越犹豫:“好像都挺好的。” 她转头看向孟正辉,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意见。 孟正辉出主意道:“你去试试看上身效果哪一个好,而且如果选中的有不合适的,改也方便。” 林白棠一听也有道理,便抱着一堆衣服,进去屋里试了。 她每换一件,都要走出来叫孟正辉看一看,自己也对着镜子看一看。 不得不说林白棠的身材是真的不错,这些衣服每一件的上身效果,都比拿在手上要好看个几倍,而这样也就更不好挑选了。 林白棠对着自己试过的这一堆衣服犯愁,孟正辉却淡淡道:“这些都包起来吧。” 王大姐依言去收拾,林白棠赶忙道:“那里要的了这么多。” 孟正辉道:“我已经付过钱了。” 王大姐的脸上带了一点淡淡的艳羡:“林丫头,之前就听说你找了人家,就是这个吧。对你可真好。” 林白棠和王大姐也算是熟识,知道王大姐是靠卖这些衣服养活家里,总不好意思叫王大姐再把收了的钱退回来,只好笑一笑,拎着衣服走了。 出门走过了些路,确认王大姐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林白棠立马去问孟正辉:“你哪来的钱?” 她是清楚孟正辉从孟家出来是没带钱的,而唯一最近拿到的钱,就是之前要回来的欠款,她有一点凶了起来:“你动箱子里的钱了?那不是留着打听消息的吗?” 孟正辉摇头道:“你放心,我没动那个钱。” 林白棠仍是有些不放心,目光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扫了一圈,突然落在了他的手腕上,那里有淡淡的一圈白,是常年带手表压出来的,而现在那里,是空的。 “你的手表呢?”林白棠捉了孟正辉的手腕举起,挽了他的袖子仔细查看,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出门之前,孟正辉是认认真真的在自己的那些收藏里,选了一块带上的。 孟正辉轻轻收回了手腕,将袖子重新落下:“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当了。” “不是什么重要玩意?”林白棠几乎被他气笑了,孟正辉多喜欢那些表她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在孟家的时候,他没事就会听着音乐去擦那些表,有一次仆人打扫房间的时候,把其中一块表磕碰了一下,他当时虽然没有责怪仆人,只是淡淡说了句要当心,可是后来,他可是独自难过了很久。 包括这一次从哪个孟家脱离出来,他在钱和房子店铺上没有做任何的争夺,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要带上自己所有收藏的表走。 他现在却为了几件衣服把表当了,还说,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 林白棠都替他心疼,气的拿手指他:“孟正辉,我要是有天死,我就是被你气死的。” 她说完这话,拎着衣服转身就往回走,才走了几步,就被孟正辉拽住:“你干什么。” 林白棠带着气,冷生道:“我去退衣服,你去把表赎回来,用你喜欢的东西换来的,我不要。” 孟正辉拉紧了她:“一块表而已。” 可是他没想到,他越是这样说,林白棠越是生气。 两人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街上,拉拉扯扯的也引了些人注意,林白棠本来就讨厌被人围观,这会儿脸色更臭:“放手。” 孟正辉犹豫着不想放手,却又怕惹的林白棠更生气,只好默默松开了手,还没等他说什么,打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干什么呢,前边。” 第二十五章 路遇旧敌 二十五 孟正辉没反应过来那声音是在喊他,也未做理睬,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林白棠的步子。 后面那人却不屈不挠的追了上来,追的自己都有点喘了,抚着胸口顺气的同时还不忘出言讽刺:“呦,孟少爷,这么些日子不见,怎么听力都差了呢?” 这人语气里明明白白透着不善,林白棠一听,眉头便拧起来了,脾气也顾不得闹,站定了脚步,拉着孟正辉一起回头望向声源。 来人孟正辉其实算得上是熟悉,是宋家的小儿子,名字叫做宋松明,意思是希望他能如松柏一样坚毅挺拔,又像明灯一般正大光明。 然而宋松明这个人,算是辜负了宋父宋母费心为他取的这个寓意深刻的好名字,平日里便游手好闲的,是街里街坊有名的纨绔,正形没有半个,招猫逗狗给家里找麻烦倒是很有一手,宋家对他都不知道有多头疼。 孟家同宋家有生意方面的来往,所以有时候在两家应酬的场合也会把家里的孩子带上,孟正辉和宋松明就是在这样的场合见的面,二人同样身为世家子弟,只不过区别在于,孟正辉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宋松明则是那个被充作警示的反面教材。 宋松明也是因着常年被拿来作比,对孟正辉一直看不过,平日里有事没事的就会去找他的麻烦,孟正辉自然懒得应付这些,也不必要为此多做计较,平白给自己树个敌人,所以一般不是太过分的事,大多能避则避了,只是不想命运弄人,此番会在这种场面下再度相遇。 宋松明一见林白棠和孟正辉定住了步子,自己也慢慢踱着步停下来,企图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也是宅院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容貌倒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差,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林白棠一番,笑着对孟正辉道:“孟少爷,玩着呢?” 他语气轻佻,听着就叫人不舒服,孟正辉微微皱眉,却没忙着回应,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握住了林白棠的手腕,低声道:“就这么一次,你别生气了。” 宋松明本是抱着个针锋相对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拳打出去,就仿佛挥向空气里似的,对方别说接招,连眼神都没施舍给自己一个。 他这么一想,心头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拔高了音量逼得那两人不得不注意自己,非得挤进孟正辉和林白棠的对话里:“听说孟少爷如今搬出孟家自立门户了?啧啧啧,怎么离了孟家便只能混出了这个样子。” 他夸张的做出嫌弃的模样:“看看这衣服,看看这处境。” 宋松明越说越夸张,林白棠听的烦心,冷冷一眼瞪过去:“你有事吗?” 林白棠的眼神冷厉,宋松明心下多少惊了一跳,却很快便因为得了关注而志满意得起来:“这不会就是孟少爷的那位未婚妻吧,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看来孟少爷不止是耳朵不大灵光了,连这个眼神啊,都不太好使了。” 孟正辉能容忍他说自己,却不能忍受他说林白棠,回身将林白棠护至自己身后,沉声对宋松明:“你要是闲来无事,就回去关照关照你自己家的生意,省得宋老爷子再为你烦心。” 宋松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纨绔,但脸上仍然维持出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嗨,是没什么事,这不是街上逛着呢吗,一打眼就看见孟少爷在这,还不得赶紧来打个招呼吗。” 他只自己说着,也不管别人理不理会,自顾自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儿表来,拿手指头挑着表带晃悠着:“对了,我这刚得了块儿表,有劳孟少爷帮我看看,这表可是好货?” 上好的小牛皮表带,水晶镜面切割的表盘,里面以碎钻镶嵌出满天星辰,林白棠第一眼看见这枚表就觉得熟悉,这不就是孟正辉今天早上带出来的那一枚吗。 孟正辉显然也看出来了,却并未做什么很激烈的表现,只淡淡一声:“表不错。” 宋松明没得到自己预想中的效果,很是不满意,当即添油加醋道:“孟少爷就是识货,我一眼就看上它了,这不,刚从一个当铺那过手来的,听那老板说,是刚从人腕子上接下来的,还带着热乎气呢。” 孟正辉的神色稍有波动,却依然颔首道:“恭喜你。” 孟正辉讲完这句,便拉着林白棠想走,却不料那宋松明绕了一圈又挡在了他的前面,而宋松明的那些随从,也在此时追了上来,把孟正辉和林白棠两人围在了其中。 “别走啊孟少爷。”宋松明让那块表晃晃悠悠的挂在自己的手指头上,递到了孟正辉的眼前:“您就不看看这块表,后面刻的是谁的名字?” 林白棠的角度,只能看到表盘晃悠悠的一片银光,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在表盘背面隐秘的一个角落,会刻着孟正辉全名的首字母,这是孟正辉一直以来收藏手表的习惯。 孟正辉也清楚,所以此刻并没有上前去看,只是不躲不闪,抬眼与宋松明相对:“你既然买了就是你的,名字不喜欢,可以请人打磨掉。” “是吗。”宋松明轻笑道:“可惜,我懒得费那个功夫。” 他说着,一抬胳膊便叫那块表从手指上滑落摔到地上,然后狠狠一脚跺了上去,随着一声清脆的裂音,等他再抬脚的时候,表盘已然被裂纹分割成了数块。 林白棠被眼前一幕气的眼都红了,下意识的往前冲了一段,想捡起那块表,孟正辉不动声色的拦住了她,他低头看了看地上,却忽然笑了起来:“据我所知,你们家现在一个月只给你两百块大洋吧。” 宋松明不知道孟正辉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只以为他是讽刺自己钱少,当即不甘示弱道:“是啊,即便是两百大洋也够孟少爷你现在吃上几年的饭了。” 孟正辉轻轻的笑了一声:“我这块表是五十块银元抵给当铺的,签的是五十五的赎回金,也就是说,你如果想要从当铺手里买下这块表,你起码得出高于我的价钱。” 宋松明还一副挺得意的样子,仰着头,脚又一次的踩上了表面:“爷有钱,怎么着?” 孟正辉的声音不高,却是自带了一点沉稳底气:“当铺为了自己名声是一定不肯为这一点微薄小利把东西出给你的,你最起码是要出到双倍,乃至三倍的价钱。” “以这样的价钱买一块表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宋公子花了整个月的花销买了一块表,只为了砸碎听个响,这份魄力,的确是让人佩服。” 宋松明一开始的表情还是牛气哄哄,可随着孟正辉一句句的说下来,他的表情也逐渐凝固,听到最后更是铁青了下来。 他伸手把旁边一个随从抓了过来:“他说的是真的?” 被抓来的随从此刻也看出来了不对劲,犹豫着点了点头。 宋松明气的骂了一声:“你花了多少钱?” 随从颤巍巍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宋松明心里还存了一点希望:“你加了三十?” 随从惶恐地摇头:“少爷,一共用了三百……我没带够那么多钱,就打了欠条,让他们到时候去府里要……” 随着宋松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辩解似得补了一句:“是您说不惜代价也要亲手在孟正辉的面前把他的表摔碎的……” 他后半句话没说完,就被宋松明扔在了地上:“你个废物!” 在此期间,孟正辉一直局外人似得看着这场戏,直到宋松明重新恨恨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他才含笑来了一句:“宋公子这表,实在是物有所值,我现在可是着实太伤心了。” 说是伤心,可他脸上连个苦闷的样子都没有。 宋松明本来就是有气没处撒,这会儿受了嘲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给我找的事!” 随后,他就一回头招呼身后的人:“去,把这个挡了我路的玩意,给我打一顿。” 随从也都认识孟正辉,宋松明之前玩玩闹闹的他们也就跟着了,可是说起对孟正辉动手,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谁也没敢动手。 宋松明看的可气,上去一人给了一脚:“看什么看,你们还以为他是孟家大少爷,快点,不然少爷我这气出不来,就拿你们撒气。” 几个人没办法,只好一提拳头上前了。 孟正辉面色微沉,略侧过一些头对林白棠道:“我在这拖住他们,你去找巡逻的人,他们不敢跟……”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被林白棠扯着胳膊往后一拽,甩给他一句:“躲好了,别给我拖后腿,我今天就让他们看看姑奶奶的厉害。” 随着这话出口,林白棠已经将风衣往孟正辉的怀里一扔,迎着扑过来的一个随从冲了上去。 随从个大力沉,根本就没把林白棠看在眼里,转身想向孟正辉扑去,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林白棠自身后而来的一脚实打实踹在了膝弯上,摔了个狗啃泥。 其他的人也没好上多少,基本上过不了几招就会被林白棠撂倒在地上。 林白棠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四个人打的时候挪移转腾,活脱灵敏得衣不沾尘,可是等打完了,四个人却是倒做了一堆。 宋松明都看呆了,站在原地还以为自己是白日发梦,揉了揉眼睛,拔腿想跑,却被笑盈盈的林白棠拦住了。 林白棠闲庭信步的,却逼的宋松明步步后退:“你现在想跑不太合适吧,宋公子,我可是没听过,杀虫子只杀小不点的,却放过那个发号施令的。” 宋松明紧张的咽了口水,却还企图扯个僵硬的笑脸出来;“嫂子,咱们别这样,我跟孟哥也是好朋友,玩笑,玩笑而已。” “是吗?”林白棠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他麻烦的呢。” 宋松明扯扯嘴角,没说出话来。 林白棠却大方道:“不过你叫我一声嫂子,我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这样吧,你刚刚在表上踩了两脚,我就只打你两拳,你看这样合理不合理?” 宋松明心知这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了,只得苦笑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能不能不打脸?”说着,他还伸手捏了捏脸,显然是对自己的容貌很是在意的。 林白棠看在眼里,笑着道:“这个说不准,得看心情。” 宋松明无可奈何,只好紧张的闭了眼睛,林白棠故意使坏,越是见他在意面容,越是往他脸上落。 两拳下去,宋松明已经坐在了地上,而脸上,也多了两个黑眼圈。 宋松明嘶嘶哈哈的伸手去碰眼睛,还妄图讲道理:“你不是说不打脸吗?” 林白棠活动着手腕,接过了孟正辉递过来的风衣重新裹上:“我只记得我答应你看心情。” 她一边说,一边弯下了腰,眉眼弯弯的笑道:“可惜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第二十六章 厉害的小棠 其实在方才林白棠这么一个娇小的姑娘只身撂倒四个大汉时,不单单是宋松明看呆了,就连孟正辉都已经看傻了,从前只从别人口中听得她身手矫健,今日实打实看见了,却是比邻里相传的还要厉害上更多,感叹的同时也不禁抱着些自豪。 直到和林白棠一起走出去很远了,他还是忍不住悄悄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去看林白棠,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已经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林白棠,而是什么聊斋里的小倩,或是花姑子之类的厉害人物。 林白棠打完了人,这会儿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哪里还记得买衣服时候的气啊,一边在心疼孟正辉的表坏了,一边又觉得这样一眼接一眼投过来,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不错的孟正辉十分可爱,有点无奈的转头问他:“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孟正辉几乎是以一种颂扬的语气感叹道:“小棠,我以前听他们说你厉害,只是大概有一个印象,没有实质性的概念,可是今天一看,才发现你真的好厉害,恐怕电影里的武打明星都不如你……” 如今这个时代,要说风格数最,招人艳羡的,还真就是电影明星了,又光鲜又漂亮的,哪怕林白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却也被孟正辉这个回答逗的有点好笑:“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敢跟我爹上山,凭我长得瘦,山上的那些个野兽都要嫌弃我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林白棠想了想,到底决定还是应该谦虚一些,便接着自己的话道:“不过我是比不上那些电影明星的,他们多厉害啊,能登天入海的比比皆是,还有的人,一把木剑一沓符咒,连鬼都敢抓,我就不一样了,我要是见着鬼,恐怕只能吓的撒腿就跑了。” 林白棠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拐进了一间药铺:“有劳,给我拿瓶跌打酒。” 孟正辉此前的注意力一直还沉浸在林白棠高超的武力值上,这时候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跟着林白棠走进了一家药铺里,又看林白棠要跌打酒,思绪才转圜回来:“你受伤了?” 林白棠正给药铺掌柜的付着钱,分出心思漫不经心的回应道:“受伤?不算吧,他们倒是没挨着我,就是我自个太长时间没这么跟人动过手了,好像有点扭到手腕了。”说着,她伸手将算好的钱结给掌柜,这个动作牵动了衣物,袖子滑下来,露出了林白棠的手腕。 之前还白白净净的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肿了一圈,因为一路走过来都被袖子遮住,林白棠也没有表现出疼痛,所以孟正辉一直没发现。 林白棠的手腕白皙纤细,这样红肿一圈后看着就极为骇人,也不知道是疼了多久。 林白棠居然能一直忍到现在都云淡风轻的,还有心情跟孟正辉打趣玩笑…… 忽然有一个念头浮现在孟正辉的脑海里,那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一本书,亦或是一部电影,里面有一句话,孟正辉曾经觉得这句话讲起来有些矫情,却在这一刻发现,它无比贴切:“对于一个经历过太多疼痛的人来说,受伤已经无法再让他哭泣了。” 那么,林白棠也是因为受过太多次伤害,才会已经对这样的疼痛无所谓了吗。 这念头忽如其来,却让孟正辉的心里,很是酸酸涨涨的了一阵子。 孟正辉在心中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不该因为林白棠展现出的坚强,就忽略了她其实也有需要保护的脆弱之处,想拉林白棠去医院看看,却又怕再次弄伤林白棠而不敢动手,最后只能一揪林白棠的风衣袖子,柔声道:“这么严重,不要自己随便弄,跟我去医院,请医生看一下。” “用不着,大惊小怪的,我这不是买了药吗。”林白棠从孟正辉的手里把风衣袖子扯回来:“只是小小的扭伤而已,以前被捕兽夹伤到都是我自己处理的。”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越说,孟正辉的眉头也皱的越紧,仍是自顾自的叹气道:“只不过,现在去那个事务所,会不会有点晚了。”林白棠说着,看向了外面逐渐转深的天色。 今天的行程安排的太满,变数也有些多,不知不觉的,正事还没做,却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间。 其实事务所是一直营业到深夜的,但孟正辉这会儿满心都是林白棠的伤,便顺势撒谎道:“应该已经关了,只能是明天再去吧。” 林白棠自是不知孟正辉这内里心思的弯弯绕绕,孟正辉说,她就当真的听,这会儿也就只能遗憾道:“那咱们找个车回去,明天再来吧?” 牛车慢极了,晃晃悠悠的驾回村子里,恐怕天都要黑透了,林白棠的手肿成那样,孟正辉怎么肯让她再等那么长的时间,软了声音劝慰:“来回折腾有些太花费时间了,不如在这边先住一晚,明天直接去听了消息,之后再回去,也省的一趟趟的跑了,你觉得怎么样?” 和孟正辉一样,林白棠也是个自己做主做惯了的,孟正辉怕语气拿的太硬林白棠不肯,便拿自己当借口:“我实在是想早一点知道父亲的消息,可以吗?”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口,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林白棠立即点了头道:“行,住就住呗,又不是多大的事。” ** 住宿的旅店倒是不难找,两个人达成的共识就是找个环境和卫生条件都不错的,孟正辉是因为需要一个舒适的环境来处理林白棠的伤,而林白棠想的就简单的多了。 太差的环境孟正辉睡不惯。 不过关于房间水平的共识虽然达成了,可两个人来的时间不凑巧,店里的房间只剩下了双人房,也就是,一张大床,能睡两个人那种。 孟正辉倒是能接受,只是怕林白棠会在意,他正想说要不要换一家再看看,林白棠那边已经掏钱付账了。 “笨呐。”背过了人,林白棠说他:“你没看双人房比两个单人房便宜多少吗,再说了,人家还说服务不周到给咱们免了些个房费呢,再去下一家可就找不到这种好事了。”林白棠满心都是这次省了不少钱的欢喜,完全没有明白孟正辉所担忧的是什么。 在这样的影响下,孟正辉满腹担心都化作了无奈,只好顺着林白棠的话,夸了她一句:“确实是这样,小棠真是会过日子,我一开始都没想明白。” 林白棠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自己剩下的拿点钱高兴,但省下那点钱能给她带来的活力,也就仅仅足够支撑她快活到上楼而已。 好容易在伙计的带路下到了房间,林白棠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现在的她,活像是一只在放油前就被打进锅里的鸡蛋,直接粘锅了。 她懒洋洋的在床上趴了一阵子,早起的乏力和打了一场架的疲惫混在一起,体力可谓是消耗到了临近见底,叫她现在沾了床便一根指头也不想多动。 问题在于,她渴了。 “孟正辉~”林白棠拉长了声音喊他:“正辉哥啊,你不忙的话帮我倒杯水。” 林白棠知道孟正辉的为人心软,是个顶个的好欺负,对她更算得上是有求必应,所以喊完之后就瘫在床中等水送到了,谁知道好一阵子都没等到人来,连回应都没有半声。 当林白棠意识到这件事后,她脑海中反应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一天到头就只吃了一餐,他不会是饿晕了吧!” 孟正辉那公子哥的身子,还真保不准。 这么一想,林白棠趴不住了,忙撑起身子满屋子看了一遍,她甚至连床底下都掀开瞧了一遍,险些把目标对准地板,可是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孟正辉的影子都没有。 ……。 “我不会是在这么点路里,把他弄丢了吧。”林白棠有点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 孟正辉当然不至于这么蠢,只这几步路还能跟丢了的。 他刚刚其实是在楼下的厨房里,守着新开的热水,打了一桶拎上楼来,只不过他下去的时候,林白棠那边悄无声息的,他以为是太累睡着了,就没有知会。 孟正辉普一开门,就听见林白棠在嘟囔什么丢了,顺口接了一句:“小棠,你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重要吗,不重要的话就不要了,下次再给你买。” 是有什么丢了,但不是东西,是个人,而且还自己回来了。 林白棠吐槽完了,看着他提上来的这一大桶水,又起了些好奇心思:“你拎这一大桶水是要干什么?也不嫌沉。” 孟正辉把提上来的水倒进了一旁的木盆里,又将盆搬到了林白棠的床边,招呼林白棠道:“来,泡泡脚,之前看书上说,劳累之后泡脚可以活血,很解乏的。” 林白棠倒是也知道这个,不过她这个可不是什么书上看来的,而是实践出真知了。 不知道怎么的,林白棠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小小的感动,大概是因为孟正辉即便不擅长这些,也正用他那一点仅有的贫乏的生活知识在照顾人吧。 等到林白棠这边刚把脚放进了盆里,孟正辉那边已经将跌打酒和准备好的一块新帕子拿了过来。 他搬了个小方凳子在林白棠身边坐下,将自己的袖子挽起来,帕子丢进了剩余的热水,烫过几遍后,拎出来拧干,对林白棠道:“手臂拿出来,我给你热敷一下再涂药酒。” 林白棠也是折腾的实在有些乏了,这会儿乖的厉害,堪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孟正辉被她乖的都有点不适应了,总忍不住抬眼去看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的林白棠:“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林白棠摇了摇头,随后又笑了:“就是看到你照顾人,我有点不适应。” 孟正辉倒是被她的直白弄得有些许不好意思,将帕子叠成了长条,敷在了林白棠的手腕上,放缓了声音:“那你可以适应适应,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第二十七章 又遇宋松明 热,烫毛巾覆上手腕,催的本来就难熬的疼痛更上一层,林白棠没防备,直接痛出了声,连声道:“轻点轻点。” 孟正辉早在她喊痛的时候就放了手,这会儿一边将林白棠的手捉回来,一边调侃她:“你不是不怕吗?” 林白棠苦着脸道:“我只能打,又不是傻,不知道痛。” “既然知道痛,下次就别逞强,让你找巡逻的人就去,总比自己受伤要好。”孟正辉嘴上念着她,可手上却又将动作放轻了许多。 林白棠没察觉出他的心思,只顾着笑他:“我打一架也就是扭个手腕,这还是因为我自己太长时间没动的缘故,可要是你在哪儿跟他们耗一会……” 林白棠话没说完,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孟正辉虽然身材不错,平时也有锻炼,可是就他这样的程度,对上那四个人还是不大够看的,恐怕到时候是只有挨打的份儿了,更何况那些人本来就是冲着孟正辉来的,对他下手绝不会轻。 林白棠自己都把孟正辉当个宝,舍不得冷着舍不得累着,就差捧在掌心里的,哪里还能叫别人动上一指头。 林白棠说的算是实话,孟正辉也无可辩驳,只好叹一口气:“不过这次的事,多少有点蹊跷,城里这么大,东西两端相距甚远,若不是有意相约根本都碰不到一起,怎么会我前脚才当了东西,他后脚就能来找我麻烦呢。” 林白棠想起了集市上的那两个人,心里闪现出一个念头,问他:“会不会是你爹的哪些个姨太太干的?” 这一句话没得到回应,孟正辉低头将林白棠手臂上的热帕子撤走了,换上了药酒,才低声笑了一句:“那她们也的确是费心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林白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化作了一道黝黑的影,掩藏住了孟正辉眼里的情绪。 不过没等林白棠想出什么话来安慰孟正辉,孟正辉已经脱离了这个情绪,转而忧心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是从咱们进城,她们就得到消息了,那样的话,明天恐怕也不能好过,还会有些麻烦。” “没事。”林白棠伸手去拍了拍孟正辉的肩,端的一副豪迈气质:“我罩着你。” 孟正辉抬头看她,正对上她笑意盈盈的双眼,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星,一下心中便软和下来,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真的顺着她的话点了头。 ** 孟正辉对揉伤这事并不擅长,还是听着林白棠的话一步步来学的,一开始林白棠因为他生疏的手法痛的龇牙咧嘴,却怕给他压力,还得忍着装作没事,幸亏孟正辉无论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随着孟正辉的手艺逐渐熟练,林白棠也在这舒服的按摩里昏昏欲睡。 药油才用了五分之一的时候,林白棠就已经睡熟了,孟正辉放轻了动作将剩下的药油揉完后,将在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林白棠摆正姿势,脑袋放回了枕头上。 林白棠睡着后显得极为文静,眉眼看上去,也是温柔的人,甚至偶尔能从她皱眉瘪嘴的动作里,看出几分稚气来,真不知道,为什么她醒着的时候,总是对外展现出那样锐利的样子,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吧,就好像是一只刺猬一样,立起了全身的刺,凶巴巴的恐吓敌人。 等回到家后,才会袒露出柔,软的小肚子,自己舔舐一下伤口。 孟正辉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点幸运,因为现在自己也是那个为数不多能看到林白棠柔,软小肚子的人。 小心翼翼的,孟正辉伸手去林白棠那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心处轻轻碰了碰,林白棠似是觉得脸上有些痒,动了动,但没醒,低声嘟囔了些什么,又继续睡了。 孟正辉看着林白棠无意识的小动作,低笑了一声,俯首在林白棠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你也不需要那么坚强,不必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我会帮你的,你不会是孤身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好的晚上,一臂之距的两张床,能互相听见呼吸声,孟正辉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父亲的事而失眠,可是数着林白棠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的,他也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不知道是不是孟正辉这个吻给了林白棠什么美梦加持作用,又或者是孟正辉昨晚端来的那盆热水有效,反正等林白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畅,懒洋洋暖洋洋的,不想动。 林白棠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正打算再睡一觉,却恰好透过隔断的书架,看到孟正辉坐在书桌旁,靠着台灯的光线在读一本书。 林白棠起先没反应过来,看屋里还是昏暗的,以为孟正辉是还没睡,懒洋洋的出声喊他:“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孟正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吓到她:“还不到九点。” “哦……”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七点多,现在不到九点倒还不算晚。 林白棠心满意足的想要再睡一个回笼觉,却怎么也抓不住睡意了,倒是肚子里有点在不满意了,她坐起身来打算吃点东西再睡,却又发现有点不对劲。 她踩着鞋子下地,走到了窗帘边上,随着她用力一扯,明亮的阳光和人群一起映入了她的眼睛。 原来天色都已经大亮了,只不过刚刚是被厚厚的窗帘遮着,只从边缘投进了一点光,才显得屋子里很暗。 也就是刚刚孟正辉所说的不到九点是……上午。 一般上山打猎,三四点就要进山了,下地干活的时候也是四五点就得起来了,哪怕是林白棠之前在孟正辉家里,也是六七点就起来,哪有过睡到九点的时候,这不是大半天都过去了吗。 林白棠一面去翻自己的衣服,一边埋怨道:“天都大亮了,你怎么不叫我啊。快点快点,收拾收拾,咱们去那个什么所。” “私家侦探事务所。”孟正辉坐在远处不紧不慢的提醒她,又因为看见她打算换衣服,直接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她道:“不着急,现在街上的人太少了,咱们等人多起来再去。” 林白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转头去看孟正辉:“你是怕他们找麻烦?” 她本来还没注意,这一眼看过去,看见的是孟正辉的背影,才想起自己刚刚居然是直接就这么换了衣服,虽然是有个书架作为隔断,可是这毕竟是同一间房间。 林白棠的脸几乎是瞬间就热了起来,收了声赶紧将新衣服换好了。 孟正辉听到那边悉悉索索的,大概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却装作没发现:“不是很确定,但还是要保险一些,街上的人太多的时候,他们应该也不敢那么嚣张。” 林白棠换好了衣服在床边坐下,面上还泛着热度,没什么心情去想孟正辉的话,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孟正辉悄声失笑,却没去揭穿:“这家店下面就是卖早餐的,你想吃什么吗?” ** 两个人一直等到了午饭之后,才收拾了东西出去。 去侦探事务所里探听消息的过程远比林白棠想象中的那种电影般秘密接头的场面要容易很多,一个简单到有些简陋的接待室,孟正辉将手里的一张卡片递过去,接待员接过来往一个机器里放了一下,机器滴了一声,那人对孟正辉点了一下头,道声:“稍等。”便转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后,他回来将一个密封着的文件袋交给孟正辉就转身走了。 林白棠从进了这个事务所后就一直提着一口气,这口气在见到这个文件袋时达到了顶点,哪怕她是第一次踏进这个事务所,却也能猜出消息只要打开文件袋就能看的到,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孟正辉却没有了打开这个文件袋的力气。 他坐在那儿,手里紧紧的捏着文件袋,几次伸手,却又缩手回来,那一个纸袋并不算重,却像是沉甸甸坠在心头上一般,压得他几近要无法呼吸。 林白棠光是看着,就能猜出他此刻的心里怕是无比艰难,一方面想要知道父亲的消息,可另一方面,却又怕这个文件夹里,存的是自己无法接受,不想看到的消息。 终于,孟正辉下定了决心,强压着手上的颤抖,将文件袋上绕着的线,一圈圈的放了开来。 文件袋里只装了轻飘飘的几张纸,孟正辉却仔仔细细捧在手里读了许久。 林白棠认识字,但数量上十分有限,大概限于连蒙带猜的程度,以至于她现在面对这张写的满满的纸,看了半天,愣是一点的有用信息都没有读懂。 林白棠忍了许久,看看文件,又转头看看孟正辉,可是孟正辉始终没有什么反应,最后忍不下去的林白棠只好自己动手戳了戳孟正辉,软声问他:“怎么样,叔叔现在是什么消息?” 孟正辉此刻被林白棠戳了一下才回神,只是目光依然是落在那张纸上:“无关紧要的消息有一些,可确切的还没有,唯一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大概是目前那片海域还没有发现船只碎片或是人员的尸体。” 没有消息意味着很多事,好的,坏的……这种情况下,林白棠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孟正辉低头将那几张纸重新装进了文件袋,很浅的笑了笑,看不出喜怒:“没关系,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两个人在侦探所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天色还亮着,可出人意料的是,昨天的那个冤家,也就是宋松明,已经坐着车在门口等他们了。 看见两人出来,宋松明的脸上出现一个笑,他扬起手,两根手指抵在额头上,做了个很轻佻的敬礼:“孟少爷,林小姐,好久不见啊。” 第二十八章 猪一样的队员 下意识的,林白棠上前一步,将孟正辉护在了身后:“你来做什么。” 说着,林白棠还小心的扫了一眼宋松明的身后,看他今天没带人,所以林白棠的狠话撂得也就有底气多了:“昨天挨打没挨够?” 宋松明一听这话就笑了,他的黑眼圈还没消,带着个大框墨镜,从眼镜框上面看人,摆得是个十分吊儿郎当叫人心烦的样子,倒也符合他纨绔的形象:“哪能啊,我今儿个来,是来请二位喝茶的。” 宋松明说着话一拍手,一群人就从各种小巷子里涌了出来,极有默契的聚集在了宋松明的身后,将他做了个众星拱月的样子。 林白棠暗自了数了一下,算上之前的那四个,这次来的人,竟是足足有十个,翻了个倍还多,看来宋松明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林白棠的心里有些发起虚来,她是能打,但昨天多少也是沾了点那四个人小瞧了她的光,今天本来手腕就伤着,再要她应付这么多,恐怕是有些悬了,保不准要和孟正辉两个人一起被围起来打。 这么想着,林白棠在苦恼之余,居然还生出了几分无奈的好笑,昨天才说了要护着人家,今天就一起被揍了,这个打脸打的恐怕是有点快了。 宋松明看见林白棠和孟正辉的样子,更加得意,语调也高了两分:“街上人多,说话都不好说,二位请吧,跟我走吧。” 林白棠心思百转,要是能不挨打谁也不愿意挨打,既然硬的来不了,就只能试试软的了,最简单的就是拿钱贿赂,可是对方好像不怎么缺钱的样子,就在林白棠苦思冥想的时候,孟正辉忽然开口道:“喝茶可以,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呦。”宋松明没想到,在这样明显的实力悬殊下,孟正辉还有胆子跟自己提条件,或许是某种叛逆心理作祟,不由得反倒被激起了一点兴趣,偏想听听孟正辉在打什么主意,便半步跨下了车:“你说。” 孟正辉镇定自若,抬眼看向他:“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能够每一次都知道我的所在的。” 这个问题将宋松明问的一愣,孟正辉接着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爱寻我的衅,并非是单纯因为你最讨厌我,而是只有我不会跟你计较,你只是想把自己伪装得像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却又不愿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你就找到我,一个比你更怕麻烦的人。” 他看着宋松明,一步步向他走近,态度并不算重,言语间的气势却十分有压迫力:“你比自己展现出来的更聪明,擅长明哲保身,做出这副样子就是不希望被卷进你和你两个哥哥之间关于家产的争夺中。” 随着孟正辉的话说出来,宋松明手里的人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们说到底也只是要养家糊口的平民百姓,世家之间的秘辛被他们听去了,只会叫他们惹祸上身,还是一个领头的招呼他们都把耳朵蒙上,他们才松口气,捂住耳朵在此刻当一个透明人。 原本气定神闲的宋松明,在这个时候,居然流露出了一点不可置信,他张张口,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只是怔怔然看着孟正辉。 孟正辉在宋松明的面前站定,手臂撑在车顶,限制住了宋松明的可活动范围,低头去看他:“我一直明白,所以你找我的麻烦,我从来都是顺着你的意思,让这些话能在圈子里流传,即便是间接的,我也是帮了你几年,不是吗?”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不可能是在故意堵我,所以,是谁给的你消息,或者说,你现在的动作,是谁的授意。” 领头那个终于看不过眼了,伸手把孟正辉一扒拉,从车前面扒拉开了,道:“你别胡乱说话,整个天津都有我们爷的人,他要知道谁的消息不是易如反掌。” 孟正辉被扒拉退了两步,却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了宋松明:“是吗?” 哪怕是之前落在下风的时候,宋松明仍是带了点骄矜自傲的神情,可偏偏这个时候,别过了头,显然是在逃避什么事。 宋松明手底下的人早就揣摩清楚了自家少爷的脾性,一见少爷扭头,他便直接挡在了宋松明和孟正辉之间:“少废话,问题也回答完了,你走不走。” 他一边讲着,一边招呼了其他人围了上来,显然是一副但凡孟正辉说半个不字,就打算动粗的样子。 他这话才说出了来,便听见远远有人叫了声:“爷!”随后便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脚步,踏踏踏的跑了过来。 孟正辉顺着声音看去,正是自己上次给过钱的那个黄包车小伙子,他这会儿身后跟了一群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跑了过来,一过来,就横在了孟正辉和宋松明一帮人中间,很明显的保护姿态。 孟正辉隔着人群对对方笑了笑:“恐怕我这次是走不了了。而且……” 他笑着指了指赤手空拳的对方,又指了指自己这边虽然有点杂乱,但到底算得上是全副武装的小队伍:“说不定,还要你们跟我去喝茶呢。” 形势反转的太快,宋松明手下的几个人都有些懵了,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眼巴巴的去看宋松明,想讨个指示,可宋松明这会儿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臭着脸坐在车里,谁也不看。 孟正辉倒是没趁机讽刺,只是指指宋松明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也不为难你们,把他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能少挨一顿打谁不乐意,可是毕竟拿人的手短,一家老小还要指着自己这点薪水,几个人也不好意思直接开溜,互相对视了一眼,踌躇着去看宋松明,宋松明无可奈何的一摆手,几个人便撒腿跑了。 领头那个还怕太没面子,即便是逃着命,也不忘回头大喊:“少爷,你等着我,我们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他不喊还好,一喊出来宋松明的脸更臭了,咬牙切齿的吼他:“滚!” 于是那几个人从善如流的滚的更快了。 孟正辉很有耐心的等到那几个人走远了后,才开口:“好了,他们现在走了,你可以说了吧?” 宋松明此时脸上没有了那种天老大我老二的表情,闷声道:“是你家的三姨太,或者说,是三姨太出的面。” 他抬眼扫了孟正辉一眼,怕他不理解,还解释道:“你家里现在的生意都掌握在那几个女人的手里,想继续维持我们家和你们家的生意,得看他们的意思。你家三姨太上次去找我母亲聊天,主要的意思就是,虽然你父亲现在不在了,但希望我和你的关系,能像以前那样的亲近。” 宋松明说着,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孟正辉点了点头,他和宋松明在外人的眼里一直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只要在一个地方呆着超过十分钟,那么第二天肯定会为第二天圈子里增加一些谈资,所谓的像以前那样亲近,不过是在委婉的说希望宋松明能继续去找孟正辉的麻烦罢了。 只不过以前的孟正辉就算是再懒得应付,至少有个孟家大少爷的名头在,宋松明也不敢真搞出什么事来,而现在,恐怕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宋松明的表情多少有点别扭,大概是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跟孟正辉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我这两次过来,也都是有人上门告诉的消息,现在孟家的人是真心实意的容不下你,我劝你还是去外地避避吧。” 孟正辉听到最后,不仅没恼,反而还笑了:“谢谢,但我暂时不打算离开天津,我还有一些事没做完。” 宋松明点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又道:“但你想好了,只有你一天不走,这些麻烦事就会一天跟着你。” 孟正辉挑眉:“比如你吗?” 往好处讲,孟正辉同宋松明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发小了,他这句话多少有点存了逗对方的心思,不想宋松明哼了一嗓子:“遇见我都是好事,我不过就是找找你麻烦,你要是遇上其他人,保不准性命都堪忧。” 这句听着不像好话,孟正辉却难得发自内心弯了弯唇,笑道:“多谢了,做回回报,我也提醒你一句,明哲保身是安稳,但并不是长久之计,你甘愿做个顽石,无棱无角的不伤人,可该看你不顺眼的人,还是会找个借口把你踢开,有时候,连借口都不需要。” 宋松明听的皱眉,摆了摆手:“你问完没有,问完我就走了。” 宋松明也不是个笨人,只不过是顾念兄弟情分,又怕惹父母伤心,所以才一直装作无能的模样,孟正辉也不担心他听不懂自己的话,和他微微点了点头致意过后,便放他上车了。 这边的宋松明开着车扬长而去,林白棠才上来一捅咕孟正辉:“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群朋友?” 孟正辉自己其实也挺好奇的,便在人群里寻到了那个自己熟识的小伙子,把目光投了过去。 小伙子一看孟正辉在注意自己,忙三并作两步的挤上前来,叫了声:“爷。”紧接着又道:“我叫贾忠,您上回坐过我的车,还给了我五十块大洋,您还记得吗?” 打从贾忠一开口,孟正辉就心道不好,可是此时再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看向林白棠,露出一点讨好的笑。 可是此刻的林白棠根本看不出喜怒来,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孟正辉跟贾忠聊。 孟正辉心里打鼓,却也只能照做。 第二十九章 给我们当老板吧 贾忠见孟正辉没说话,自己也不尴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您当时叫我拿着这五十块钱去种地做点小生意,可是我想了想,种地不能旱涝保收,说不定啥时候一征粮,自己吃不吃得饱都是两说呢,做生意我也没这个脑子,浑身上下,也就一把力气能拿出来说一说。所以我就从车行里,买了几辆车,跟我这些认识的兄弟一起拉车。” 他说着,还摸了摸头憨厚一笑:“我们以前赚的那些钱,一大半得给租车行的老板,剩下那一些,也就够一家人的嚼口,一年到头剩不下几个钱,赶上家里人闹个病啊灾啊的,那点钱得搭进去不说,还得从车行老板那里借点,这一借,就又是好几天的血汗钱搭进去了。” “我不会算账,也不懂咋弄钱生钱,可是现在来说,我自己拉车,不用把钱给车行老板,我干活就干的有劲儿多了,我家里也都能吃上肉菜了,这些,都是得谢谢您,我不会说话,但您在我心里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们大家伙,给您磕一个。” 贾忠说着,就直接跪了下来,周围的人都知道眼前的孟正辉和林白棠正是把钱给了贾忠的人,也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孟正辉吓了一跳,忙侧身避让了如此大礼上前去扶着,林白棠这听着,也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忙跟着一起去搀。 众人在孟正辉的帮扶下站了起来,贾忠继续道:“我们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从买了车之后,我们几个就一起商量过了,我们不能白拿您这个钱,您对我们有情,我们也得有意,所以,我们这些日子里,每天赚了钱,都按照以前车行老板的价钱留了一部分下来,这些虽然现在还比不上您当初给我们的,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贾忠说着,从一个匆匆赶来的人手里接下来一个袋子,向孟正辉递过去:“您别嫌少,以后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再给您结一次。” 孟正辉实在有些搞不清这件事儿现在的发展,本来他被贾忠带着人解了一次围已经觉得挺幸运的了,可现在更神奇,已经有上赶着往上送钱的了。 孟正辉甚至在莫名其妙中感觉到了几分好笑,叹气道:“那钱,本来就是给你们的,你们怎么用是你们的事,我没有参与过,怎么好从你们手里拿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那样的话,我不就和你们当初的车行老板一样了吗。” 孟正辉这样一说,贾忠顿时激动了起来,着急得要解释:“不一样,我们当初每天得付租车的钱,一天不拉车就倒欠车行老板的钱,可现在车是自己的,哪怕是累了,歇一天,至少能心安一点。” 贾忠说到最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转身去和其他人围成一圈,窸窸窣窣讨论了些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他们显然达成了共识,以贾忠为首,走到了孟正辉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贾忠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话还没出口便已经紧张的挠了几回脑袋:“爷,我知道这话不太应该,但是我们都是些个卖力气活的,一辈子头上有人也都有习惯了,这段时间虽然说自己干确实是挣得多了,可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一个是因为我们这样单干的会受欺负,一个也是心里没底,所以能不能请您……” 他顿了顿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才下定决心似得开口:“给我们当老板。” 想孟正辉活了这二十多年,向来只听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这人在“街上走,伙计天上来。”的事,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但是他,就连林白棠看得都有些懵了。 她甚至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过去压着声音问:“孟哥,你们有钱人家的生意都是这么走大街上就能来的吗?” 孟正辉自然不会把林白棠问的这句话当真,好气又好笑的按她脑袋揉上一把:“别捣乱。” 贾忠挺机灵,一看孟正辉和林白棠之间的互动,马上猜到了两人关系,见孟正辉仍在为难着,忙转了目标道:“太太,您也帮我们劝劝。” 林白棠就是还在孟家的时候,也只是被叫做姑娘,这会儿被贾忠这句称呼为太太,吓的连连摆手:“我不懂这些,你们自己聊吧。” 没办法,贾忠只得又看向孟正辉:“钱我们就按以前的老板那样给您,您只要挂个名,给我们个念头就行。” 贾忠这个要求越降越低,孟正辉听的好笑,却也能从他们的话里听出这颗质朴的心,其实找了这么多的理由,或许是真的如他们所讲有这份可能,但更多的,却仍是为了偿还孟正辉送出的那五十个银元的情分。 他们在物质条件方面是比不得孟正辉那样的大少爷,但他们同样也有自己不可折的傲骨。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们。”孟正辉思索半晌,朗声应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贾忠这边得到了孟正辉的点头应允,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忙招呼人群安静下来:“您说。” 孟正辉扫了一眼人群,正色道:“我既然要做了你们的主家,那就绝对不会像你说的只是挂个名,所以我对你们也是会有要求的,需要你们能听话,懂道理,不要意气用事。” 有几个人似乎是看着比较迷茫,互相对视了几眼,孟正辉注意到了,便改了口,换用比较口语化的文字来解释:“就是不要冲动,在外面别惹事,但也别怕事,明白吗?” 这一次大家都听懂了,齐齐应道:“明白。” 孟正辉点点头接着道:“至于你们这个行业,我之前不清楚,所以我想知道一下,你们以前在车行租车,是怎么算的钱。” 眼看几个人人多口杂,你讲一句我补充一句的,聊着聊着还有即将发展成长篇大论的趋势,林白棠便道:“大街上不适合说话,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 既然做成了主家,这顿饭自然是孟正辉掏钱,林白棠和孟正辉倒也没有过于高估自己的经济实力,只找了一个平常的小馆子落座,其他人坐了一桌,贾忠和林白棠孟正辉坐了一桌。 林白棠去了柜台点菜,孟正辉则看向了贾忠。 贾忠憋了一路,坐下来的时候,话已经理的挺顺了,不等孟正辉问,他便主动开口:“一辆车要几个银元,我们这样的人是买不起的,所以一般都是从车行里租,车行的老板一般不会定死价钱,他是每天一块钱五的底钱,然后赚得多的话,他再从车费里分出去三成。” 前面的孟正辉还能听下去,可听到后面,却忍不住皱了眉:“不是已经交了一块五的租车钱了吗,怎么还要再交钱?” 贾忠苦笑了一声:“老板说了,那一块五是租车的钱,可是若是我们赚的多,便说明我们跑的多,对车的磨损也多,所以他要多收一些磨损费,要不然他的车就亏了。” 虽说孟正辉自己也算是商人,但对于这种几近可以称得上压榨的方式却是无法认同,不由冷笑:“若按他这般说,那你们租了车跑的不多,他岂不是还要退你们一些,因为你们没有磨损车?” “哪还有那样的好事。”贾忠摇摇头无奈道:“那车租了若是没跑回来本钱,都是我们自己担着的,因为这车即便是我们不租,也有其他人去租,到时候说不定给他的钱还更多些。” “而且大多数的车行里,都是人多车少,所以车行老板都是爱租给熟面孔,最好是赚得多的,我们若是连着几日赚的太少,就连租车的资格都没了,只能换其他的车行,看看人家肯不肯要我们。” 贾忠越是往后说,孟正辉越是沉默,许久才悠悠叹了口气道:“难怪我见许多人,即便是已然年迈了,体力不比年轻人,也还在做拉车的行当,按照车行这样的规矩,你们就只能是一辈子都在为他干活卖力,能赚个吃穿用度已经是拼尽全力了,更何况是攒下钱来,让家人过的更好呢。” 贾忠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这事其实我们自己也能想明白了,但是想明白也没啥用,车还是得拉,活还是得干,要不然赚不到钱,自己和一家老小吃啥啊。” 林白棠从柜台那边回来,就只赶上听到末一句吃啥,以为他们是饿了,便道:“菜点好了。你们要不要喝酒?” 她这一下问的贾忠连连摆手:“不行,等会还得回去拉车呢,喝了酒一身酒气的,冲撞了客人就不好了。” 人这么一拒绝,林白棠也就不再多劝,老老实实搬开凳子坐孟正辉边上听他们说话,见他们似乎不打算再聊车子的事,为了打破一时间沉默下来的气氛,便开口问道:“有个事情我没想明白,你们刚刚是怎么来的那么及时的,我不记得孟哥跟你们有过联系或是暗号什么的?” 说起这个,贾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抬手挠了挠头,露出了一点憨厚的神情:“我其实早就看着您了进去,想等您办完事出来再找您讲这件事,所以我一直没走,就在旁边蹲您来着,后来看见有人找您麻烦,我就回去把哥几个都给喊来了。” ** 不多时,菜就上来了,林白棠点的挺简单的,一个南瓜汤,一个虎皮尖椒,还有一个地三鲜和一个鱼香肉丝,三菜一汤,菜不算繁杂,但也算得上是挺有排面的招待了。 贾忠一看见菜上来就乐了,抬头对林白棠道:“太太也是乡里人吧?” 林白棠点了点头,孟正辉倒是奇怪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贾忠笑道;“太太点的都是下饭的菜,吃这样的菜不用讲究什么,慢吃也行,快吃也行,像我们要是忙,又想吃口好的的时候,就点一个这样的菜,把饼从中间剖开,一塞一咬,省事。” 他说着一指刚刚上来的米饭道:“这白饭也是,直接几筷子菜加进来,一拌,整碗饭都是香味。” 孟正辉这才明白,原来点菜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贾忠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是做好了这次吃饭吃不饱的准备的,但这次看到太太点的菜,我心里也更有底了。” “跟着爷和太太,肯定能行。” 第三十章 无奸不商 不但是他,周围桌子的人也都应了声。 林白棠也没想到自己几个菜还能点出了个表忠心来,挺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吃再说。 都是干活的人,吃饭速度也快,毕竟吃得快了指不定就能多拉几趟活,也能多赚一些,除了孟正辉这桌的贾忠为了迁就孟正辉而慢了一点,其他两桌的人都已经吃完了。 孟正辉虽然说吃饭慢习惯了,可是被这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的,所以没等吃饱,就先放了筷子。 贾忠之前怕自己吃的太多,孟正辉和林白棠没得吃,都没放开吃,这会儿看孟正辉和林白棠都放了筷子,而桌上的菜还有半盘子,有点舍不得,指着菜问了问:“爷,太太,您二位吃完了?” 等到两个人一点头,贾忠便即将那几个半盘的剩菜,一起倒进了盛米饭的大盆里,随便一搅和,便直接就着吃米饭的勺子吃了起来。 这样的吃相把孟正辉看的一愣,他下意识的去看林白棠,却见林白棠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还跟他小声道:“我就说你那点小胃口跟鸟似的,你还不服气,现在相信了吧?” 随着林白棠的这句话,孟正辉把周围扫了一圈,不单单是贾忠,其他两桌的桌子上也都是干干净净的,盘子干净的跟刷过的似得。 林白棠小声跟他解释:“他们后来又要了一屉白馒头,就着菜汤吃了。” 孟正辉是很少吃那些菜汤的,光想一想就觉得油腻,低声问她:“怎么不再给他们点一些?” 林白棠无奈道:“不是我不点,我刚刚要点,他们不让,对他们来说点多少都是一样的,他们觉得这里吃的不如家里实惠,所以就一点也不肯浪费。” “而且啊,那油汤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东西,有盐有油的东西才顶饱,才下力气,所以每次吃饭,都是必须盆碗干净,他们心里才觉得舒服。” 贾忠这边吃的挺快,几口就下去了一半,这会儿,听见林白棠再说,配合着笑道:“太太说的对,想必也是曾经苦过来的人。” 林白棠还是听着这个称呼有些不习惯,笑一笑点了点头便接着道:“记得以前家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我又实在馋的时候,我爹就会拿热水把咸菜冲个汤,然后趁热在里面化开一小块的猪油,趁着热喝下去,虽然没有肉,但也能顶一阵的馋了。” 她这边说完,又转头对贾忠道:“这次是临时和大家见面,也没准备什么,等下次,我自己做,多下油,好好的给兄弟们炖几个菜,肯定让大家吃饱。” 贾忠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可是点着头,却一低头,吧嗒一滴眼泪就掉碗里了。 他伸手把眼泪一抹:“那孟爷,太太,我们一会儿就把名字住址都找人帮我们写在纸上,以后我们就按这个给钱,行吗?” 孟正辉摆了摆手:“这件事先不着急,我做不来只挂名的事,这几天我会找一下有没有适合做车行的地方,无论怎么样,你们也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而且……” 孟正辉低头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如果打算要做的话,我也不想只这样的浅尝截止。” 经过这两次的事情之后,孟正辉越发的意识到了自己有一份实力的重要性,例如今天,如果不是贾忠他们及时赶来,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也就算了,如果因此要连累到林白棠的话……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以前他不争,是因为没必要,现在,他就要让那些人看看,他孟正辉,也不是那般好相与,可以任人揉捏的。 孟正辉低头掩去了眼中锐利,轻轻笑了一下,又对贾忠道:“对了,告诉大家,打算既然打算跟着我干,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家,这车我不会往回要,依旧是你们用的,我不收车钱,你们每天的收入,我只收四成,剩下的,包括车都是你们的。” 孟正辉这话说的简单,但这简单的几句话,恐怕全天津就没人能做的到,有多少拉车的人,一辈子就想有一辆自己的车,这偏偏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是终生难达,而现在,孟正辉就这样的把这个机会送到了所有人的眼前,这简直缥缈的叫人不敢相信。 贾忠等人互相看了几眼,他们本以为跟了孟正辉之后,可能车子什么的都要还给孟正辉的名下,却没想到孟正辉会这么许诺他们,不由一愣,而这个时候孟正辉却已经起身,和林白棠一起结过账后离去。 一方面是给他们留下思考的时间,一方面,林白棠孟正辉两人也实在是怕了他们再来一次感谢的话。 人前林白棠是给足了孟正辉面子的,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一句没有,直到走远之后,林白棠才戳了戳孟正辉的手臂:“他们跑一天,挣个两块钱已经算是不错的收入了,车行老板直接拿走一块五,这就是一多半了,偶尔还另外再分几成走,你要的这么低,能赚的就比其他人少上许多,你算账的本事比我好,不会算不出来,我不太明白你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且,”林白棠有点担心道:“你收这么低的价格,本钱收得回来吗?” 孟正辉被林白棠叫的时候多少是吓了一跳的,他这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跟林白棠解释那五十块钱,却没想到林白棠这会儿问的,是那个完全无关的。 准备好的说辞用不上了,孟正辉转而耐心解释起来:“没事的,我算过了,我当时给了他五十块银元,他们今天来了十二个人,所以大概一辆车就是四银元,这些钱当时我给出去,本就没想着收回来的,所以我现在收的每一笔钱,都算是纯赚的,我打算用这些钱,再买一些车回来,租给其他人。” 孟正辉说的简单,林白棠也听明白了,不就是利滚利的意思吗,滚雪球似得,资本越来越多,可是本钱却还是只有最初投入的五十银元。 而且,听孟正辉的意思,他的胃口不小,好像是一直打算做下去。 想法倒是好的,可是一个城市里有钱,舍得花钱坐车的人就那么多,就像是一块蛋糕,一群人分,现在人多车少,大家都分的挺愉快,要是孟正辉加入进来的话,这块蛋糕可能就有点勉强了。 如果他只拿没人要的那块还好,可若是他想要自己手里的那块蛋糕越变越大的话,那他务必就要去别人的手里拿,林白棠没做过生意,但想一想也知道,那些被夺了手里的蛋糕的人,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白棠心里有了猜测,却怕自己猜错,忍不住直白的问孟正辉:“你这是想从那些人的手里抢市场?” “不算吧。”孟正辉低头微微笑了一笑:“我不做什么勉强,只是我的条件开出来,之后的人心所向,就不管我的事了。” 几句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孟正辉接着道:“而且,我也并不单单是为了拉车赚的那些钱。” 孟正辉之前没有过招揽人的想法,直到今天才有,背后的原因倒也不难猜测,林白棠恍然:“你是想把他们吸纳成为自己的势力,来应付你家那些姨太太吗?” 孟正辉微微点头:“把他们拉进这件事里,其实不算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所以,我才会在开出的条件上,给他们那么大的方便。” 林白棠若有所思:“这倒是也挺好,最起码不用以后来城里一次,担心被揍一次了。” 但与此同时,她又不得不感叹一声古人说的无奸不商实在是没有骗她,别哪怕是孟正辉这样浓眉大眼,一看就让人没戒心的人。只要想,都能这么迅速的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更别提那些只想要钱的了。 这边林白棠听完就在思索,而孟正辉却只是垂眸去看她,见她久久不说话,低声问她:“你是生气了吗?” 林白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疑惑:“我生气什么?” 之前在外人面前气定神闲的孟正辉,这会儿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就是,钱的事。” 这段日子里,孟正辉是看到了林白棠对钱看的有多重的,也知道,这五十块银元,对他们现在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笔钱。 “嗨。”林白棠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都给出去了,我现在跟你生气又什么用?” 她低着头踢着地上的一块石头走路:“而且,要不是这件事,这次被人找麻烦还不一定要怎么收场么,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孟正辉心中稍安,又赶快补充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林白棠本也没生气,可是孟正辉这样的态度,无疑是在对她证明他在乎她的情绪,林白棠因此情绪好了不少,笑道:“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儿上,请你吃饭去。” 下意识的,孟正辉一摸自己的肚子,他本以为自己没吃饱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却没想到,林白棠也看在了眼里,不由多了两分不好意思。 林白棠所熟知的那些吃的,大多数都藏在街头巷角,别看摊位店铺不大,可孟正辉尝了几次之后,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吃食,比起自己平时吃的那些,的确大有不同。 第三十一章 角饼焖子 林白棠这次也不寻摸什么饭馆了,直接领他来到了一个路边摊,摊子收拾的倒是挺干净,是靠着墙角支起了的一个小棚子,又挡风又挡雨,而且同街边的灰尘什么的也隔开了,多数都进不来。 摊子里是有两个人在忙活,看着默契程度,大概是一对夫妻,丈夫在揉面擀面,将面团一次次的揉韧加油,而妻子则是负责把饼烙成成人展臂那么大一张,再切成小块。 林白棠对这里显然是轻车熟路了,一过去便挑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高声对烙饼的女人道:“周婶子,给我两份角饼焖子,两碗胡辣汤。” 周婶子诶的应了一声,便利索的将饼切下来两角,轻轻一揭开,饼里面便是层层叠叠更加细软的饼瓤,周婶子一边从锅里捞出来一块肉剁碎,一边掀开另外一块布,从底下摸出一块大小可观的莹白色的东西,两刀切下来一些,接下来便是随便剁碎,混上之前的肉,又加了些青椒碎,一起塞进了角饼里,最后再浇上一勺汤汁,便算做完了一份。 孟正辉的角度将这一切看的很清楚,他看到后面,面色逐渐有些犯难,迟疑着问道:“那是肥肉?” 未等林白棠回答,他已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若是按照你说的,越是有油水的东西,越是受到人们喜欢,那这道角饼焖子,岂不是很贵?” 林白棠笑而不答,只是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两份角饼焖子加上胡辣汤便端了上来,林白棠先拿了一张示范性的吃给孟正辉看。 这饼之所以叫做角饼,是因为这饼是切成三角形的,上尖下圆,吃的时候需要捏住两边,免得馅料和汤汁漏出去。 咬的时候不能斯文,就得一大口一大口的来,才能保证所有的馅料都在嘴里。 一口吃完,再喝一口胡辣汤,在这寒风直往人骨子里钻的冬天也能堪称是一件美事。 林白棠这边吃的热火朝天,孟正辉这边却是迟迟没有动嘴,无他,只不过是他实在是对这许多肥肉下不去口。 林白棠自己这边半个饼都吃下去了,再看孟正辉那边,却是连一口都未动,心下一动,又回想孟正辉先前问的话,也就猜出怎么回事来了,先是一笑,刚准备开口跟他讲明,却突的生出个逗逗他的心思,便故意不做解释,只是做不知情状叫他:“你快拿起来尝尝。” 孟正辉看林白棠吃的那么香甜,也不好意思败她的兴致,说自己吃不惯肥肉,只好学着林白棠的样子把角饼焖子拿起来,大口一咬。 他本来是做好了满嘴油腥味儿,拿胡辣汤往下顺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这口焖子在嘴里嚼了许久,却也没尝到油腥味,反而是越嚼越香。 孟正辉心道奇怪,难不成是我刚刚那口没有咬到肥肉,便将那角饼揭开看了看,不多说的,光是看自己方才咬过的地方,便能看到有一块被咬作两半的“肥肉”,只是它奇怪的地方在于,这肥肉不但不油腻,而且就孟正辉此刻来看,“肥肉”已经比之前看见的少了许多。 孟正辉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林白棠被孟正辉这会显得十分单纯迷茫的表情逗乐了,含笑叫他:“你仔细看看。” 依言,孟正辉将那角饼凑近了一点,近了一些之后,很多事情都看的更加清楚了,比如那东西虽然外形和姿态都很像猪肉,但其实更类似于皮冻一类的东西,此时饼里面受热较深的地方,那里的“肥肉”已经是微微融化的状态了,而融化下来的地方,并没有流出来,而是被饼本身吸收了。 林白棠解释道:“这个啊,就是我刚刚说的焖子,它是用红薯淀粉,加上高汤熬制出来的,趁着天凉结成块,切出来放在馅儿里,和肉的滋味一样,味道却更好些。” 孟正辉恍然:“这也是代替肉的办法?” 林白棠就又笑着点一点头:“猜对了,真是聪明。”接着,又对孟正辉说:“你这次试试看先吃了焖子再喝一口胡辣汤。” 孟正辉乖乖依言照做,遇热就融化的焖子,在胡辣汤的催化下,迅速溶解成了一口汤,配着胡辣汤一起喝下去,就连胡辣汤也多了几分不同的滋味。 难得这东西让孟正辉食指大动,以他的速度,居然也在饼没凉之前吃完了一张。 他还未满足于只吃一份,仍觉得意犹未尽,与林白棠道:“你饱了没有。我觉得我还能吃下一张。” 见他还打算再点,很清楚孟正辉胃口的林白棠拦下他:“就算是好吃,也不能一次性吃到撑啊,你休息一下,我还有其他好吃的带你去吃呢。” 林白棠说的也不无道理,孟正辉也只好十分遗憾的看了看那正在做饼的两个人,慢悠悠的拿着勺子喝起了自己的胡辣汤,林白棠余光瞥见他,先是一愣,之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或许是气质的缘故,一碗普通的胡辣汤硬是被孟正辉喝出了燕窝的感觉。 才喝了两口,店家就过来了,手里还端了两只碗,里面是烫熟的粉,另一只碗则是一些切成细丁的小咸菜,青色红色的辣椒交相辉映着,一看便能馋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店家一看两个人的胡辣汤都喝下去了半碗,便将手里的两只碗放在了台面上:“小棠,你会吃,我就不介绍了,那边忙着呢。”说完,对着两人憨厚一笑,便又连忙回了那个小铺面里忙活。 孟正辉瞧着眼前后上的两只碗,多少有些迷糊:“我记得你没要这个,是不是他上错了。” 林白棠并不说话,只是笑着将那碗里的粉拨了一些在自己的那碗汤里,又将那小咸菜也倒了一半进来,用筷子这么胡乱一搅和,便是一道新菜,而且色泽也挺漂亮。 林白棠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见孟正辉还没动,便把小碗向他那边推了了推,对他道:“别光看着,你也试试。” 有了之前角饼焖子的经验,孟正辉现在对这些看起来奇奇怪怪,吃起来却能叫人为之惊艳的美食都抱有了极大的兴趣,照着林白棠的方式一做,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这道胡辣汤粉丝入口的感觉微辣,粉丝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处理过的,很有弹性,之前筷子搅也不断,可是进嘴之后,牙齿只需要微微一用力,粉丝便自发的断了开来,配上咸辣脆爽的小咸菜,对于刚刚大口咬饼而有些疲惫的口腔,算得上是很好的放松。 热乎乎的汤顺着喉咙缓慢的将温暖传递到全身,冬日里能让身子暖起来着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林白棠眯起了眼,显出几分慵懒的意味来:“做角饼焖子的很多,卖胡辣汤的也很多,可是只有周婶子家的焖子,是真材实料的用好肉熬出来的,也只有他们家的胡辣汤,会给客人免费的加一把粉。” 孟正辉若有所思道:“这一把粉虽然本钱不是很多,但对于吃完一角饼,想加点吃的,却又舍不得再花钱买一份的人来说,确实是很贴心的。” 林白棠笑眯眯的小声道:“你说对了,其实周婶子他们这里的角饼和胡辣汤,比其他地方还贵出五分钱呢,可就是因为这把粉,大家都没换过别处地方的摊位吃饭,而且周婶子人好,要是一家大人不在家,小孩子没饭吃的时候,她也会主动给小孩子煮上一把粉,连钱也不要。” 孟正辉微微点头:“这样一来,小孩子的父母会感念周婶子的好,小孩子长大之后,也会是这里的常客。” 林白棠听的挺无奈:“人家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受苦而已,怎么叫你一说,倒是成了怀着蓄谋的了。” 孟正辉笑笑就不说话,林白棠还有点感叹:“周婶子这铺子开了快三十年了,这一条街上的,就没有没喝过他们家胡辣汤,没吃过他们家角饼焖子的人。” 说着,林白棠还指了指那个小棚子:“看见那个没有,没遮没挡的,晚上下了活儿之后,就是随便拿木板一挡,可是这么多年来,东西就没有丢过,就算是下雪压塌了,也是整条街的人一起来救。” 孟正辉挑粉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就因为在这里吃过粉?” 林白棠没否认他说的话,只是又补了半句:“或者是因为,在这里尝过一份暖。” 这句话没什么特别,孟正辉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白棠,随后便摇着头笑了。 等到两人都吃完了,周婶子那边还没忙完,林白棠过去给钱的时候,她连看都没看上一眼,示意林白棠扔进钱箱子就好,看到林白棠身边长身玉立的孟正辉,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笑,道;“林丫头,有空再来啊。” 林白棠已经走出去几步了,这会儿老远晃一晃手,道:“知道了。” 回到旅店后,孟正辉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林白棠见他也不讲话,这么沉默,多少有点奇怪:“你在想什么?” 孟正辉略低头看她,微微一笑:“我在想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吃食的用意是什么。” 林白棠挠了挠头:“能有什么用意,无非是这里便宜又好吃罢了。” 孟正辉摇了摇头:“你是想让我好好对贾忠,还有以后来投奔我们的人,是吗?” 这的确是这趟背后林白棠想要表达给孟正辉的意思,只是她也没想到孟正辉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带着点被拆穿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什么都瞒不过正辉哥。” 孟正辉此时的脸上俱是认真,他低声道:“小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对贾忠他们只是一时的利用,但你尽管放心就好,我与你所以为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第三十二章 虎哥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距离上次去城里就已经一个月有余了,孟正辉在这段时间里忙于车行的事,一直都是早出晚归的,尽管时不时的也会带回来一点钱,但更多的,还是往外拿出去的。 说起来其实也是没办法,虽然当初计划得好好的,除了先前那五十块,之后便不再多投钱进去了,可是真到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断遭遇上难题,且不提光凭借贾忠他们每天结余分成的钱,跑上半个月都是买不起一辆车的,获取不到更多的车辆自然便无法进一步扩大车行的规模。 这还都只能算小事,但如果他们仍坚持只继续以这样的发展速度进行下去的话,别说还计划着同其他车行抢占市场,恐怕没有多久就要被人给吞并去了,那些人可不会耐心等你慢慢做大做强,再来分走本属于他们的那部分蛋糕。 所以孟正辉和林白棠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再投一些钱进去用来买车和租店面,只是这一次买的车所属权还是归孟正辉所有的,之后再来加入的人可以租借一辆,也不用他们多缴车租,只是若是有一天他们要离开孟正辉的车行的话,就需要把车留下。 这样的话,也算是变相的给了自最早开始便决定跟着孟正辉的那部分人一些福利,而租借给新人的车,在那段时间里,都会订上属于那个人的布条,这也就防止了有些人会因为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车,又不用缴车租而不用心对待。 早出晚归的多了,村子里的人也都多多少少看见过几回,林白棠是知道孟正辉每日出门去干什么的,所以一直没什么意见,反倒是村子里议论纷纷的,说是林白棠和孟正辉的新鲜日子过完了,现在俩人快分道扬镳了。 村子本就不大,这谣言被说来道去,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村,所有人都当真的听,有义愤填膺的,有幸灾乐祸的,仿佛自己比林白棠还要更了解孟正辉。 林白棠身为当事人却没当回事,整天里安安稳稳的侍弄自己那片新开的地,种出来的菜足够自给自足不说,还能存上好些在地窖里,眼看着空荡荡的地窖里,一天比一天满,林白棠满心满意都是仓鼠屯粮般的欢喜。 这天林白棠送走了孟正辉之后,正在地里翻土时,方娇却过来了,走的倒是挺近,林白棠去哪她跟哪,可是又只是默默跟着,一句话也不讲。 几趟之后林白棠有些受不了了,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问他:“你是有事要找我吗?” 方娇羞涩一笑:“也没什么事。”可是她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已经很诚实的凑了过来:“白棠姐啊,你跟孟少爷那个事,是真的吗?” 林白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方娇多少有点怕林白棠生气,所以压低了两分声音:“村里现在都说,孟少爷受不了乡下姑娘,所以现在你们俩的关系,是名存实亡了。” 林白棠有些好笑,摇头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那就是没事?”方娇之前一直提这口气,这会儿总算松懈了下来,不由得有些欢喜起来:“我就说嘛,孟少爷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你们俩就要掰了呢。” 她这边欢喜着,看林白棠还在皱眉,忙卖好道:“我可是一直都是帮白棠姐你说话的。” 林白棠最近被这个流言弄的挺无奈的,本来都是采取了听不见看不见的原则了,可是拿这个小姑娘也没法子,便从地里拔了根胡萝卜出来,就着水洗干净了撅了一半给方娇:“他们还有说什么的没有?” 方娇拿着胡萝卜,跟个兔子似得用前牙啃了两口,一口嚼上半天,犹犹豫豫道:“别的倒是没有,可是我姐看起来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所以这几天就又把我接过来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看林二婶子家的方向,见她姐不在,就低声跟林白棠表忠心道:“不过白棠姐你放心,我肯定不干破坏你跟孟少爷感情的事。” 方娇说完话就回去了,倒不是因为忙,只不过今天正好是集,方娇还没成亲,赶集是难得能相看其他小伙子的时候,所以算得上是有集必去。 林白棠本来没想去,可是被方娇这么邪唬了一圈之后,倒也多少起了两分心思。 上次去赶集,遇到遇到的那个小胖子和虎哥,她还记得,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今天恰好又是集,去看一眼,倒也不妨碍什么事。 这么想着,林白棠就在方娇路过自己门口的时候把她叫住了,毕竟反正都是要去的,路上多一个人说话,总比一路安安静静的好些。 ** 方娇和林白棠来集上的目地不同,所以一到地方就分道扬镳了。 林白棠百无聊赖的在集上逛了一圈儿之后,就奔着之前的那个巷子去了。 巷子里有段时间没人来了,比上次还要脏一点,林白棠皱着眉挑挑拣拣的往里走,才走了一半的路,便看见上次的那个小胖子过来了,欢欢喜喜的道:“你可来了!” 他们两个人居然真的来了这件事,不得不说是让林白棠有些惊讶的,可她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情绪来,只淡淡的问:“等我很久了?” 小胖子领着她往里走,嘴上絮絮叨叨抱怨着:“可不是吗,等你都两个集了,你说让在这里等,我们都没敢打听你家,哪知道你这么久才过来。” 直到走到了巷子深处,林白棠才发现他们俩大概是因为前两个集等得无聊,居然将这个地方打扫的还挺干净,甚至还支起了一张雨棚,搬来了几个木箱子当凳子。 之前的那个虎哥就坐在木箱子上,就着花生米在喝小酒,看见林白棠来多少有点惊讶,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对着林白棠点了点头致意,又示意她坐。 林白棠倒是也不跟他们客气,在虎哥的对面就坐下了,可是对于两个人把自己当时随口的几句话真当正事来做,自己却给忘了个十之八九这件事,还是有点心虚的,想了想,从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了两根水萝卜,分别递给了两人道:“辛苦你们了。来吃个萝卜。” 小胖子对林白棠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上次在小巷子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撂倒了自己两个人的隐世高手里,这会儿见她十分农妇的掏出一根萝卜请自己吃,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的。 准确点来说,跟看见孙悟空摆摊卖桃子似的。 虎哥倒是没说什么,接过来就着衣服擦了一下就咔哧咔哧的吃了起来。 林白棠等虎哥吃了几口后,才开口问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吗。” 小胖子还在那搓着胳膊不适应呢,一听林白棠这话马上一梗脖子回嘴道:“那不是吗,要不然谁来见你啊。” 他这话里充满了怨气,说着,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和身上,似乎对上次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只是他到底还是怕林白棠,所以除了这会儿多几句嘴,倒也不敢正有什么动作。 虎哥不像小胖子,没那么多话,扫了一眼小胖子后,又恢复了上次人狠话不多的状态:“孟正辉是你男人?” 林白棠不明白虎哥问这句话的含义,却还是点了点头,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没错。” 虎哥咬了一口萝卜,视线却不落在林白棠身上,声音有些发闷:“之前给我们付钱的人,这两天又下了新的任务。” 不等林白棠问,他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孟正辉在城里四处找办法弄车行的事,所以他们提前都打好了招呼,叫城里有地出的,都不要给孟正辉,你也知道,那些生意人不会为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孟正辉得罪孟家。” 这件事林白棠虽然不知道,可是从孟正辉每每回来那不太好的面色,也能猜出是有人在这件事上针对他,所以这个消息对林白棠来说倒不算很吃惊,她点了点头消化了一会儿,追问道:“还有吗?” 虎哥似乎是没想到她听完消息还能这么冷静,稍显惊讶的扫了她一眼,又满不情愿的闷声道:“再一个就是,他们找了莲花帮的人,让他们去找车行的麻烦,还说尽管下手,只要留一条命在,做成什么样都不用他们负责任,最好能够废掉孟正辉的半身,让他以后没有了后。” 他有意恐吓林白棠,故意把状况说的严重上许多,可是看林白棠的面色不复之前那般轻松,凝重下来后,又转而安慰道:“不过你放心,他们给的钱少,莲花帮还没同意。” 前面的时候,林白棠还只顾着担心,到后面她却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这个莲花帮内部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他们不接是因为钱少?” 一句话问了个石沉大海,虎哥和小胖子就没一个开口说话的。 尤其是虎哥,咔哧咔哧啃萝卜啃的,让林白棠怀疑,他如果不是上辈子是只兔子的话,那就是这辈子跟萝卜有什么仇。 一根萝卜没多久就消失殆尽,正在林白棠考虑着还要不要给虎哥再续上半根的时候,虎哥说话了,依旧是闷声闷气,带着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我们就是莲花帮的。” “哦。”林白棠看他们反应多少也猜出来一些,这会算是得了认证,了然一点头,又问:“那你俩是?” 萝卜吃完之后,虎哥说话明显利落了很多:“莲花帮主是我爹。” 这个消息过于的出人意料,以至于林白棠下意识的开口问道:“那你怎么还自己出来接活?” 她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都是帮派的少帮主了,理应不缺钱才对啊。” 林白棠说着,还很认真的抬头看着虎哥,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第三十三章 唐元不是汤圆 虎哥这会儿没有了萝卜嚼,却还是不抬头看林白棠,低头摆弄自己的那几根手指头,好像林白棠是什么会晃了眼的阳光似得:“我爹叫我从小做起,慢慢升,我现在的钱都拿去请兄弟吃饭喝酒了,肯定得再赚点。” 虎哥人高马大的,可说起这话来,却满是不好意思,还有点非得要向别人展露自己短处的懊恼,不得不说,实在是挺好玩的,以至于他这边说着,林白棠却笑了起来:“你要是这个身份的话,我当初请你帮我传递消息的十块钱属实有点少了,要不我再加点,你叫你爹别接这趟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翻出了自己的钱袋,颇为认真道:“那边给了多少钱,我可能没有太多,但多少算点心意。” 虎哥盯着她翻钱袋的动作,眼睛从她白生生的手指头,落在了那个绣工有点粗糙的钱袋上,他下意识的想笑,却又自己抿了抿唇掩饰了笑意,出言打断了林白棠的动作:“你不用找了,我不是为了钱来的。” 他开了这一个头后,之后再说,便利索多了,迎着林白棠疑惑的视线,他字字沉稳道:“我想跟你学功夫。” 林白棠听过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便笑开了,无奈摇头笑道:“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还是听评书听多了,你打哪儿看出来我会功夫的啊?” 小胖子没说话,只是一双小眼睛极为幽怨的盯着林白棠,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林白棠这才恍然:“嗨,你要是说我打你们那几下子的话,那实在算不上功夫,你背上点吃的,上深山里呆上几年,天天的躲老虎躲熊瞎子,但凡要你不死,你出来也就这样了。” 林白棠自认说的都挺荒谬了,可是看虎哥至今一脸严肃半分笑意没有的样子,她也不由的静了下来。 沉默了几瞬后,林白棠试探的问道:“你是认真的啊。” 虎哥摆正表情,坐直了,点头,面上的极认真的样子,沉声道:“只要你能让我的身手和你一样,那么不但我把之前的钱给你,孟正辉的事,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帮你。” 之前的钱,说实话也没多少的,不要也就不要了,林白棠是个懒人,最不耐烦的就是招惹上那些道上的人,若是为了自己,她肯定也就算了,可偏偏,虎哥还捎带上了孟正辉。 孟正辉这一天天回来的疲惫状态,林白棠都说是看在眼里的,由着孟正辉劳累,她独善其身这种事,她怎么做得来呢。 三人之间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半晌林白棠才终于松口道:“教可以,可你总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虎哥对此早有预料,等林白棠一说话,他便从胸口的暗兜里掏出了一份契单,递给了林白棠:“这是我当初成人的时候,我爹送给我的一块地,地段位置都是很好的,本来是留给我做些生意的,可我实在是没有这个天分,就一直闲置着。” 林白棠识的字虽然不多,但一个地契还是看得懂的,尤其是上面的数字,完全足够盖一家车行,甚至还有余地,隔出来几间房子。 这大概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吧,林白棠心生欢喜,将地契捧着读了几遍,虎哥见她的样子,也多少带出来了两分笑意,语调也柔了一份:“只要你答应,不管以后成不成,这块地都是你的了。” 林白棠心中高兴,便也不再拘谨着表情,笑着对虎哥扬了扬这张纸,调侃道:“你这算是拜师礼?” 现在一直都算得上是极好说话的虎哥在这一刻犯了拧,收了表情强调道:“不论师徒,是交易关系。” 这倒是叫林白棠有些不解了,其实认师对虎哥也是一个保障,最起码不必担心林白棠藏着掖着的不教,要不然虎哥出去丢了面子也占了她的一份,可现在她主动提出来,虎哥却拒绝了。 林白棠却也没深想,只道大概是虎哥不想有个女师父,觉得丢面子,或是已有师父,不好另拜他人,便笑道:“也好,亲兄弟明算账嘛,分清楚了倒也是好事。” 虎哥见她并未执着于称呼身份,面上的神情也松了些,喜道:“你同意了?” 林白棠将地契折进自己的荷包里,尚有几分怪他的意思:“你都抓到我的软肋了,我还能不同意吗,你又不想要拜师,咱们只能这样糊糊涂涂的来了。” 虎哥也算是挺高的一个人,可是这会儿却被林白棠一个姑娘几句话堵得说不出来话,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好闷闷应了一声。 林白棠拿钱办事,确认荷包收好后,便直接上课,作为给钱的金主,林白棠理所当然的先点了虎哥:“你们俩的问题我看过了,你的话其实招式倒是不错,就是力道不太够,还有点容易轻敌。” 林白棠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等虎哥消化完方才她讲的那些,才问:“我第一次跟你对手的时候,你没看得起我,是吧。” 她语气不重,可是虎哥这会儿倒像是个被先生在课堂上点名的不大点的小孩子了,有点心虚的点了下头。 林白棠微微一笑,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这倒不算是虎哥轻敌,人们对于明显弱于自己的人会少点许多防御心理,这本来就是常事。 “你这样的身材穿衣服倒是好看,只是打起架来,力道上会吃亏,你可以试着走灵巧风,主张迅猛如豹,这样的话,就要求你多练练速度了,又或者试试力量,力沉些,哪怕是你现在的身手不变,但实际打起来,会能打不少。” 林白棠语调不快,也没想着第一堂课就让他们吃成个胖子,讲的都是些简单基础的东西,但这些东西,也是她们祖上入山,险中求胜的悟出来的。 虎哥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又问林白棠:“你走的是什么路子?” 林白棠叹了口气:“我是女的,先天力量就不如男的,所以小时候是格外的练了力量,但后来追击猎物,肢体上的灵敏,不知不觉也就练出来了。所以说,我哪边也都沾点边,但那边也不全算。” 她想了想又补充:“我只是教你们一些东西,可不是要你们尽数学我。” 虎哥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林白棠接着转头去看那个小胖子,小胖子其实人不坏,是就嘴巴欠了点,自认是个帮派成员,便总想着自己说话做事应该符合这个小混混的身份,所以爱做出一副嚣张样子,其实性格里多少沾了点怂,上次被林白棠撂倒一次后就老实了。 这会儿林白棠光是打量,就给他打量的心里发虚,直觉有点没底。 他向虎哥挪了两步,小声告饶道:“虎哥,不是你学吗,就不要捎带上我了,我只听说过吗,打折卖东西有买一送一的,咱们学功夫用不着这个吧。” 虎哥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白棠已经笑意盈盈的叫他了:“你来。” 小胖子不想过去,可是看了一眼虎哥明显没有帮他的意思,只好苦着脸极不情愿的挪过去了,林白棠乐呵呵的一拍他肚子,别说,手感还挺好:“小胖子你就更简单了。” 小胖子不甘心的嘟囔着反驳:“我叫唐元。” 林白棠一挑眉,顺势便装作没听清:“汤圆啊,是长得挺像。” 唐元属于动口又说不过林白棠,动手更打不过林白棠,这会儿的委屈,简直是要溢于言表了。 虎哥在旁边看了这么久,总算是开了金口算是帮了一句腔:“是一元钱两元钱的元。” 林白棠一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接着按自己的来:“小汤圆的主要问题就是胖,虽然是因为胖增加了一部分力气,但牺牲掉的是他的灵活性。” 这个虎哥和唐元两个人都知道,林白棠上次就是利用身手敏捷,才让唐元那么快就被打。倒的,其实要是换在别的时候,唐元一直都算是一个很强力的对手。 “其实你上次要是多留点心,我放倒你也没那么容易,只不过我一开始是先打了你脸,你就急了,你一急就开始主动攻击,这样就丧失了你底盘稳的优势了。” 林白棠说着,又忍不住拍了唐元手感很好的肚子:“汤圆啊,我劝你啊,还是减减肥吧,不然真对上能打的,你就是个活靶子。” 唐元只是看着挺壮,虽说的确也有几分力气,可是肉却并不瓷实,林白棠一拍,他那只大肚子便自己兀自颤颤悠悠的晃了许久,活像是个灌满了水的水球。 唐元自己摸着大肚子,皱着眉,也挺烦愁:“咋减肥啊,我每天也没少动弹啊……” “不不不”林白棠摇头:“不单单是要动,更重要的,是将运动跟要少吃结合起来,管住嘴迈开腿才好见成效。” 说着,林白棠将自己挎着的那一篮子的萝卜连菜带篮子一并塞进了唐元怀里:“来,多吃点萝卜吧,别客气,这些都算是我送你了。” 拍一拍手上沾着的灰,林白棠站起身来,摆出一副正色道:“今天就先这样吧,一次性的讲得太多了也怕你们理解起来太吃力,记不住,等以后什么时候小汤圆瘦一些了,咱们再来进行下一步,” 林白棠说完,也不对上唐元幽幽怨怨望过来的眼神,抬腿就要走,虎哥却想起什么似得,突然站起来喊住她:“我们下次去哪里找你?” 不得不说,他的语气还挺急切。 以至于很少见到虎哥这样的唐元,忍不住将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走了一圈儿。 第三十四章 回家了 唐元觉得有些奇怪,林白棠却也很能理解虎哥的心理,毕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她,白白的把那么大一片地的地契送给了其他人,却只得来了几句话后,她肯定疑问要比虎哥还多。 要她说,虎哥其实已经算是大气的了,若是她的话,只怕这份地契给出去,她非得天天跟着对方看着才能放心, 大概是先前同虎哥共了一番情,多少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林白棠回身的时候态度便显得十分好了:“放心,拿钱办事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一个月两次集,我至少过来一回,你们还是在老地方等,如果开了集一个小时之内我都没来,你们就回去吧。” 至于自己万一一直不来怎么办这个事,林白棠倒是没说,毕竟俩人都不是傻的,别说以虎哥的这个势力想找到林白棠的家里是轻而易举的,就是虎哥在那块地上蹲守林白棠,抓她也是一抓一个准的。 虎哥得了答案,看起来却没有怎么高兴,倒是那个唐元看起来兴致很好,实打实的急于送走林白棠。胳膊挥的跟外面小洋车玻璃上的雨刮器一样:“再见再见,你要是忙就快走,别耽误时间。” 林白棠多少能猜出来一点唐元这么怕自己的原因,觉得好玩,就故意逗他:“好吧,那就再会了,小汤圆。” 唐元的脸被这一个称呼叫的皱了起来,林白棠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了他旁边的那个高瘦男人身上。 沉着脸的他看着脸色不大好,林白棠又补了一句:“还有虎哥,咱们下次再见。” 没办法,金主是一定不能落下的。 至于为什么要放在后面,大概是因为,重要点的人物都得是压轴出场的吧。 眼看着虎哥因为这么一句话脸色迅速多云转晴,林白棠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心道虎哥这个人是真有意思,这么大个人了,道个别还非得挣个有无,难道是觉得只跟汤圆说,不跟跟自己说显得他没面子? 林白棠内心疑惑,却不挨着她的步子,摆一摆手走的潇洒,可她却并不知道背后的两个人,在她走了之后,仍在原地呆了许久。 却说林白棠人虽然走了,可是给小胖子留下的阴影。却久久没有消散。 唐元看着这一篮子的萝卜就发愁,脸比这萝卜皮都绿。 这萝卜其实有个好名字,叫做心里美,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一个月有老长时间要只对着它,唐元这心里,是一点也美不起来:“唉,总不会让我吃半个月萝卜吧,我又不是兔子……” 他话还没说完,萝卜已经被虎哥从怀里连着篮子捞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崭新的五块钱,从头顶上飘飘悠落下来:“自己去买别的,西红柿黄瓜的,换着吃。” 虎哥在这个时候才找回一些自己的老大说一不二的气质,虽然他只是从唐元那抢来了一筐萝卜。 唐元一想到不必吃萝卜就兴奋得不得了,若不是体重限制了他,此刻必然要一个飞扑,跟虎哥好好诉一诉兄弟情,即便是现在,也不能阻止他满眼深情的长嚎:“虎哥,还是你疼我!” ** 林白棠回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到家了,正靠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抽烟,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孟正辉难得的卸下了防备,在林白棠进门之前,他连脸上的疲倦之色都没有掩饰一点。 一根烟抽到一半,就听得门轴嘎吱作响,孟正辉抬头看,是林白棠开的门,他下意识碾灭了烟,换上了温和的笑意,上前帮林白棠把东西接了过来,空气中仍弥漫着的烟味让孟正辉显得有些局促,轻咳一声率先开口:“今天出去了?” “嗯。”林白棠抽了抽鼻子嗅闻空气中的烟味,却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然后一边将今日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了柜子里储藏好,一边回道:“赶了个集,没看着啥有用的东西,就买了点吃的回来。” 说着,林白棠抬抬下颌,示意孟正辉看向她回来的时候直接顺手放在石磨上的油纸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今天遇到卖油条的了,等会去卖豆腐那家里打几碗今天现磨的热豆浆回来,就着油条一块吃,可好吃了。” 孟正辉的眼下有一点不明显的青黑,是这几天奔波辛苦导致的,却仍是努力的在积极配合着林白棠的话,认真的点头:“也蛮好的,吃点新鲜的东西,也算是换换口味。” 孟正辉这话话一出口,语气虽然是一切如常的平稳,没什么问题,可声音却因为这几天的奔波劳累有些哑了,林白棠听出了不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嗓子怎么了?” “没什么事,可能是刚刚抽烟抽急了,有点被呛到。”孟正辉不希望林白棠担心,便含糊其辞的笑答一句,转而又问:“现在就吃饭吗?” 林白棠见他有意隐瞒,便猜出他是不愿细说,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叫孟正辉先将东西收好,她去跑一趟买豆浆回来。 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提着锅或者端个碗去打豆浆的,因为打的不多,没必要占个暖瓶,林白棠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她带的是一个竹节做的水壶,多年的老竹子肚子里宽敞的很,以前打这样一罐子豆浆,是够林白棠和林父两个人喝的。 林父喝豆浆跟喝水一样,呼噜噜就是一碗,但这样的一罐子也足够了,更别提是食量小的多的孟正辉了。 刚煮好的豆浆还蒸腾着热气,林白棠倒出两碗,往其中一碗里面加了一点细细的糖,递给了孟正辉,这是孟正辉的习惯,他喜欢喝甜一点的豆浆,却又热衷于苦的要命的咖啡,这事搞得林白棠老大不解。 油条炸的金黄,还酥脆着,又香又韧,孟正辉今天一整天都在忙,饭都是跟着贾忠他们一起吃,随便扒拉了两口又继续忙里忙外,自然也没怎么吃好,这会儿不由得吃的有些急了,姿态还算是优雅,可实际上一口油条没嚼得足够细致就被咽了下去,有点囫囵吞枣的意思。 随之带来的影响是,孟正辉没一会便开始一个又一个的打嗝。 孟正辉自小就受到家里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育,对于这件事多少是觉得有点丢脸的,所以想打嗝的时候都尽量忍着,只是肩膀的微抖始终是孟正辉无法控制的,他端起碗,闷声不响的往下灌豆浆,眼看半碗都下了肚,打嗝却依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林白棠一早便注意到他的异常,这会已经看了他半响了,之前心疼他在外辛苦,所以没怎么拉着他聊天,这会儿忽然就开口问他:“吃个饭弄成这样,你以前不会这么心不在焉的,最近在城里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这话问的突然,孟正辉心下一惊,欲盖弥彰的笑了笑:“没有的事……,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林白棠一言不发,只是沉着脸看他,也不接他的话,做足了一派审问的样子。 难道自己的不对劲,真的有这么明显? 他这会儿不敢多问什么,生怕但凡一句话说错,林白棠就能从中听出几分别的东西。 正在孟正辉调动记忆回想着,以为自己是不是最近状态有哪里不太对,让林白棠察觉了的时候,林白棠却忽的一笑,语调也轻松起来:“感觉好点没有?” 林白棠这变脸的速度弄得孟正辉有些发懵,他几乎是有点茫然的抬眼去看林白棠:“啊?” 林白棠倒是没在意孟正辉这么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会儿又低头去吃饭了:“我说打嗝。我看你那么久还没好,就想着帮帮你,我老爹教我的,打嗝的时候只要吓一跳就没事了。” 确实是吓了一跳。 孟正辉有几分心虚,这会只得点点头干笑了两声:“好像确实好多了。” 林白棠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继续专心去对付自己手里的那份油条豆浆,而直到这个时候,孟正辉才发现林白棠的吃法和自己不大相同。 孟正辉是习惯于一口油条一口豆浆,油条咽下去之后,再喝一口豆浆冲淡嘴里的味道,这样下一口再吃油条的时候,就不会叠加上次的味道,反而每一口都是惊喜的。 而林白棠从一开始的吃法上就和孟正辉不一样,林白棠自己的那份豆浆里是什么也没放的,她将油条撕成小段儿,扔进豆浆里浸泡一下,然后用筷子从碗里夹了出来,再取了一点辣椒碎,用勺子撒在吸饱了豆浆的油条表面,这样吃起来,外面是酥脆的,可是里面却是灌满汤汁,搭配上咸辣的滋味,十分下饭。 孟正辉看的心动,便想拿自己的碗也试一下,可是他才要掐了油条往碗里扔,就被林白棠拦住了:“你还记得你的碗里加了糖吧?” 孟正辉尚且没反应过来,只无辜眨了眨眼:“记得。” 林白棠疑心孟正辉的脑子是在外面用完了,否则如今怎么看着傻乎乎的,只好叹了口气跟他解释:“这个是咸的,豆浆是甜的,搅和起来的味道是没法下口的,你若是实在先试试,不如先尝尝我的?” 孟正辉就着林白棠的手尝了一口她碗里的东西,果然十分美味,在看自己的碗时,便多了几分期待道:“我想试一试。” 看他坚持,林白棠也就不再拦他,只做了个请的姿势。 孟正辉兴致勃勃的将油条撕开,浸在了豆浆里,用筷子压着它浮尘几下,就捞出来送进了口。 不得不说甜豆浆加油条的味道倒算是不错,上面放上一点咸菜也能入口。 只是,随着后来咸菜掉进豆浆碗里,咸味和甜味串在一块,孟正辉吃着吃着,脸色就变了。 第三十五章 林白棠的小脾气 林白棠看他表情变化就能猜得到他这会儿估计不好受,却还故意逗他:“味道怎么样啊,正辉哥。” 孟正辉自己坚持要试的,这会儿自然不好立即道难喝,便咬牙强撑了一点面子道:“还不错。” 林白棠噗嗤一声就笑开了,摇了摇头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又不是别的人,有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说着,林白棠起身将孟正辉的碗拿过来倒进了鸡鸭的食盆里,重新给孟正辉换了碗不放糖的豆浆,顺口问道:“你明天还去城里吗?” 孟正辉猛灌了两口豆浆冲淡了嘴里的奇怪味道,咬着油条点了点头:“还有一些事没办完,还得再忙一阵子。” 他话说到一半,突得停下动作看了林白棠一会,忽然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因为林白棠其实不会太过问这些事,偶尔提上一两句,也只是问进展,倒是很少会这么细致的问时间上的问题。 福临心至,孟正辉忽然想起了有时候一起等周大爷车的时候,会有人一眼眼的看向自己,然后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因着距离太远,加上孟正辉也不是会偷听别人说话的人,所以他也只听见过随着风飘进自己耳朵里的只语片言,无非就是什么,他和林白棠不适合,现在频繁的往城里跑,肯定是有了什么别的心思。 说的不好听些,孟正辉从第一次进村子里,看到了他们人云亦云的来为难林白棠,就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也从未把自己和他们当做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对他们的这些话也懒得回应,只做充耳不闻,可是看现在的样子,恐怕这些话,也已经传进了林白棠的耳朵里了。 林白棠从小住在这里,对他们的话必然会比自己在意,孟正辉心中明了,便温声哄他:“最近村子里的流言,我也听到了一部分,你别放在心上,等我忙过了这段时间,一定会去澄清的…。” 事有轻重缓急,虽然林白棠知道,孟正辉此刻的选择是比较理智的,可难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就像是,小时候老爹去给自己买糖,路过村口的时候,先分了村口的小孩一样的感觉。 虽然她本来也吃不了那么多,可是她还是要撒撒脾气,可是现在她又不是小孩,也失去了因为一点小事就可以肆意发脾气的权利,只好闷闷道:“没事,你先忙你的就好了。” 她话说的漂亮懂事,可是表情却不是这样的,抿着唇板着脸,十足十的不高兴。 孟正辉捧着碗,看向对面不肯抬头看他的林白棠,突然觉得有一点奇妙,因为这是很少见的,林白棠在发脾气。 人只会在和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发小脾气,孟正辉忽然想到了这句话,然后很不合时宜感到了一点高兴,就觉得自己跟林白棠的关系,似乎在这个时候更近了一些。 孟正辉便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他本没有把这件事当个大事,可是面对林白棠的不高兴,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这件事提到了日程表的第一位,软了口气道:“算了,明天先不去了,就留在家里陪陪小棠。” 胀满了气的气球没有被继续鼓气,而是松开了口,噗噜噜的,一肚子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林白棠有一点惊喜道:“你说真的?” 孟正辉笑着点头:“我骗你干什么,明天陪你在村子里好好晃一圈,让他们知道我和小棠好着呢,别胡乱嚼我们小棠的舌根。” 林白棠才不怕他们的多嘴多舌,可是自己不怕,和有人愿意陪着一起面对,是不一样的感觉。 林白棠的心情大好,又有点恼自己的喜怒太明显了,所以趁机支使孟正辉:“行,那你明天记得去买点咸豆花回来,咱们加一点辣椒咸菜,拿来拌饭吃。” 孟正辉留下来就是为了陪林白棠的,此时自无不可,笑的温温柔柔,一副任君指派的样子,林白棠却又补上了一句:“不白支使你,有薪水的。” 她这句话是高兴着的,连尾音也有了一个个小小的上翘,像极了小孩子有事要炫耀,却又压抑不说的样子。 却说孟正辉与林白棠两个人的钱都是放在一起用的,平日里是谁用谁拿,互相知会一声就是了,林白棠特意点出来这样一句,语气也和往日大不相同,自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因此,孟正辉便没有急着拒绝,反而是配合着笑问道:“是吗,那不知道小棠老板要给我的工资是多少啊?” 林白棠故作神秘的吊了孟正辉一会儿,才拿出一个荷包给他。 早些时候的姑娘家,都是自己绣荷包做嫁衣的,按照林白棠父亲的说法,林白棠的母亲,当年一手刺绣就好的惊人,也是因为这个,林父虽然对林白棠其他方面不做要求,可是唯独绣活方面,倒是实打实的压着林白棠去学了一阵子。 然而林白棠那会儿的性子早已经放野了,是宁愿雪里挖兔子,树上掏鸟蛋,也不乐意学这拈针拿线的细致活,好好歹歹的学了两年,手上也扎了无数个窟窿,可是绣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堪堪能看的地步。 林父见她的确是丝毫没有继承母亲的天赋,也就只好一边叹气,一边免去了林白棠的这份苦刑,而林白棠也是再也没碰过这些玩意。 不过那时候的绣品倒是存留了不少,包括林白棠现在用的荷包,都是她自己绣的。 孟正辉将荷包接在手里,只打眼一看针线,再看看上面那棵不同于其他姑娘的花花草草的树,大致也就猜到了由来:“这是你绣的?” 林白棠早就习惯了村子里同龄人对自己绣品的看不上,这会儿也没多想孟正辉是有什么含义,只当他是觉得这绣活不好,便一点头,又自嘲道:“要是真有绣成这样的荷包被拿出来卖,我也不能买啊。” 孟正辉听罢,认真的将荷包收起:“这份工钱,很好,我会好好珍藏的。” ……? 等等,孟正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讲实话,孟正辉一直都觉得林白棠是一个挺大大咧咧的人,难得偶尔展露出一些她的细心体贴,也都是以默不作声的方式体现出来,想不到她送定情信物的方式,倒是这么古派。 老话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孟正辉虽然和女孩子接触的不多,可是这香囊定情的故事却是听别人讲过许多。 除了香囊之外,这些故事也有其他的版本,基本都是以像金钗啊,玉佩啊,这一类较为贴身的饰品作为定情信物。 孟正辉一面欲将荷包收入怀里,一边心中琢磨,小棠既然都给我送了东西,我总不好丝毫不作为的,若不然,下次出去的时候,顺便帮小棠打支金钗回来? 其实按照孟正辉的想法,他是更想送戒指的,毕竟戒指是一对的,两个人分别带在手上,更像是某种羁绊一样,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金戒指太小了,孟正辉现在心里欢喜,满心满意的想给林白棠整个大一点的,反正林白棠也爱实在,若不然,干脆打个两指宽的金镯子吧,重是重了一点,可是小棠力气大,应该也不碍事。 孟正辉还没考虑出一个头绪,他正把荷包往怀里揣的手却被林白棠按住了,林白棠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奇怪:“你确定你不要打开看看?” 孟正辉心中一动,脑子里又过了些青丝以赠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句子。 美滋滋的将荷包一打开,入眼所见的却只有一张纸。 孟正辉略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了林白棠一眼,心道,我刚刚莫非是想错了,难不成是写着什么小棠的生辰八字一类的,叫我拿去找算命的先生算算两人姻缘合不合? 怀抱着这样的好奇,孟正辉将那张纸展开。 地契。 在孟正辉看清手中的纸上写着什么之后,他的表情显然是经历了一趟先惊后喜的,林白棠正等他高兴完了,好好夸夸自己,却见他突然将地契放下,一脸正色颇为认真的问她:“小棠,你这个是从哪里弄来的?” 林白棠这会儿一是着急等夸,二也不知这个故事该从哪说起,索性含糊道:“这个说来话长,不过你放心,没偷没抢就对了。” 她说着,还追问了一句:“怎么样,高不高兴?” 孟正辉跟林白棠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知道林白棠家里的状况,尽管算得上是温饱不愁,可是更多的却是达不到了,更何况是在城里那样繁华的地方有一块地呢。 而且最近孟正辉隐隐能感觉得到,自己四处周转买地的时候万般的不顺利,是因为有人在盯着自己针对,而林白棠轻轻松松就这样拿回来一张地契,想来恐怕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孟正辉倒是不怕在这件事上多花钱,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林白棠会不会因为帮他心切被人哄骗着定下来了什么不平等的条约,或是为了这张地契被人半胁迫地许下了什么承诺,林白棠当然不笨,可是她生活的环境构成简单,身边的乡里乡亲也没有太多心思,比较起来单纯的多,论起老谋深算来,林白棠是绝对没办法跟那些常年浸淫,研究这些东西的人较量的。 孟正辉想到这儿是真的有些着急了,罕见的对林白棠严肃起来:“小棠,我很高兴你为我费心,可是你必须告诉我这地契的由来,不然这块地我是不会拿去用的。” 第三十六章 自家的车行 孟正辉这个态度,倒像是林白棠故意不说一样。 林白棠挺无奈的,她本来是以为没多大事呢,却没想到孟正辉这一次会这么执着于刨根问底,被他逼的没办法,也就只好将事情从她与虎哥他们的初遇开始,完完整整都说了一遍。 等说到最后的时候,林白棠自己都松了口气,总结道:“总而言之,就是有两个人被我打了之后,想要跟着我学点功夫,可是又不想承一个师徒的名分,所以就拿这个抵了。” “明白了吧?” 孟正辉听到这里,眉头才舒展开,一方面是因为确认了林白棠的安全,知道她没遇见什么坏人安下了心,一方面却也有些过意不去:“抱歉,最后还是得你帮我。” 林白棠瞟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威胁他道:“我帮你是我乐意,你要是再说这话就是讨打了。” 孟正辉低头一笑,倒也当真不说了。 ** 孟正辉最近天天在外面忙,早起都成习惯了,所以今天也早早的就醒了,匆忙收拾了一通东西后,才想起今天不用进城忙活了,索性已经收拾整齐了,总不可能倒头再睡,便趁林白棠还睡得熟着,直接去买了豆花回来。 孟正辉来去的动作都很轻,所以完全没有吵醒林白棠,等她睡饱起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买回来的东西,并将碗筷摆好,只等她入座了。 这样好的待遇林白棠也是难得享受,所以刚醒的时候也是愣了愣的,还是孟正辉主动上前,拉开了凳子请她入座。 林白棠以前跟孟正辉去西餐厅吃过几次饭,对于这种绅士礼仪并不陌生,只是这一个举动落在这样一个小平房里时,除了本身的绅士和优雅外,平白多了些温暖的好笑。 林白棠倒是也很配合,将一身棉布衣服当做高档的礼服,施施然落座,还不忘颔首道谢:“多谢孟先生。” 孟正辉也含笑应下:“能为这样美丽的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就这样,一餐饭平平淡淡的吃完了。 吃完饭后孟正辉将桌子收了,林白棠则转去后院喂了鸡鸭,等回来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孟正辉跟个望妻石一样守在门口,探出个脑袋往外面张望,显然是人在这里,可心早就飞到城里去了。 不过倒是也能理解,忙了这么久早就忙成了习惯,突然休息一天,不适应也是难免的。 林白棠看得出来,却假作不知,故意问他:“正辉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没事。”孟正辉先是被悄无声息出现在身边的林白棠吓了一跳,随后站起来胡乱拍了拍衣服,弯唇露出一个笑来:“我就是在门口带着,好让走过路过的人都看着我点,省得他们再乱说话。” 他既然留下陪林白棠,自然是想让林白棠高兴的,所以不肯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叫林白棠有心理压力,怕林白棠多想,他便追问道:“我最近总在外面忙,家里的活儿都生了,想帮你做点什么又不知从哪里下,小棠你看看帮帮忙,给我指派点活儿吧,怎么样?” “好啊。”林白棠从善如流的一点头,然后微微一扬下巴指向屋里:“去换身能出门的衣服,咱们去城里。” 孟正辉得了令,身子反应得快,已经转了半圈正要回身往屋里走,等脑袋反应过来后半句,正迈着的步子猛的一刹停住了,又转回头看林白棠,一副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样子:“去城里?” 林白棠逐渐得了逗孟正辉的乐趣,笑着道:“你没听错,快去换衣服,咱们现在坐车去城里。你奔波了快一个月了,就为了这一块地,我就不信现在地契在手里,你能坐得住。” 孟正辉的那点小心思被人看得明明白白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是我昨天答应陪你,再等一天也没事的。” 林白棠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忙,腾不出时间陪她,有些愧对自己,却也不愿意听他责备自己,只是给他找补道:“那所以我现在想去城里了,你陪不陪?” 孟正辉听得出林白棠的话其实是为了自己,心中有些柔软,也就更舍不得拒绝,连忙道:“陪。” 他这句话说完,就快了步子准备进屋去换衣服,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得苦了脸回头:“可是已经这个点儿了,周大爷的车恐怕已经走了吧?还有什么办法去城里吗?” 总不至于,两个人靠腿走着去镇上吧。 孟正辉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是根本就觉得自己不行。 林白棠正找着需要带上的东西,头也不抬:“这个我早打听过了,收周大爷菜的那家店东家有喜,上午歇业不开门,所以周大爷今天下午才过去送菜。” 听到后面,孟正辉逐渐品出来了几分不对:“你早知道?” 所以,其实昨晚吃饭的时候,哪怕自己不主动说留下来陪林白棠,其实今天上午,自己也走不了,可是那个时候的走不了,和现在主动留下来陪她,对林白棠来说,是大不一样的态度。 虽然昨晚自己的选择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可孟正辉仍是有点庆幸,还好自己选了留下来,若是为了城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将林白棠的心情置之不理,那是真的对不起林白棠为自己做的这些事了。 林白棠的心思被看穿,却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一点头:“是又怎么样。” “如果我……”孟正辉本来想问昨晚我如果没选陪你你会不会难过,后来又觉得以林白棠的性格,恐怕也不会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便只拿手虚虚点了点她,笑骂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林白棠因此笑的更快,孟正辉也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回了房间换衣服。 ** 孟正辉林白棠两个人乘车到城里的时候,正好遇见贾忠他们在那里啃着干粮等客,贾忠眼神尖,一见孟正辉往这边走,就收了吃食拉着车一溜小跑的迎了上去:“孟爷,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呢。”看到林白棠的时候愣了一下,又叫道:“太太!” 孟正辉这段时间已经跟他们混熟了,见面之后也没什么过多的寒暄,直接将自己出门前工工整整誊写在纸上的地址交给了贾忠:“你看看这个地址,认不认识。” 贾忠他们这个职业,别的学问都可以搞不懂。唯独得认识这城中的大街小巷,路线这一块儿最要求滚瓜烂熟,他一拿到地址就点了头:“认识,不过只有附近158160号是有人的,唯独159号是一片荒地,您这个地址是不是拿错了?” 孟正辉含笑摇头,语气里倒是有几分淡淡的自豪:“没拿错,这就是咱们以后车行的位置,走,咱们看看去。” 这一下贾忠也乐了,回头招呼了一声,其他人听到办车行的事有了着落脸上也都挂上了笑,这段时间孟正辉为地的事情忙碌奔波,他们都看在眼里,可是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明明好不容易依靠着职业方便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可等拉着孟正辉过去的时候,人家却又改了口说根本没有租地这件事。 本来大家都在想劝孟正辉算了,他们也不是非得要个地方安顿下来,可是孟正辉却坚持要给他们一个像模像样的车行,说是为了他们心安,也是为了让他们家里人心安。 他们感动之余,便也更坚定了要跟随孟正辉的心。 现在奔波一个月下来,终于有了结果,怪不得孟正辉今天一来就这样高兴。 贾忠招呼完了其他人,自己也有了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当即便扬声道:“好啊,我拉您去咱们自己的车行看看。” 说着,便摘下了脖子上的毛巾,将座位好好的拍打擦拭了个干净,然后请孟正辉上车。 孟正辉先上了车,随后便回头来拉林白棠,可林白棠站在车边儿,却是踌躇着不肯上来。孟正辉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林白棠这才犹豫着好不意思的开口:“一个人拉两个人,会不会太重了。” 掩饰性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她低声补充道:“我这一身肉都是上山下地实打实的练出来的,虽然看着不是特别胖,但可压秤了。” 这句话说出来,孟正辉和贾忠都被逗的笑了。 尤其是贾忠,他其实看林白棠站在车边半天都不上车,心里其实也在犯嘀咕,担心会不会是孟太太看着自己的车不干净,不愿意上了,这会儿听见原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忙先夸了一句:“太太心善。”又解释道:“其实不会多沉的,这轮子大,劲儿吃不到我们身上,我们花的力气,都是在跑步上了。” 林白棠听了解释,仍有几分踌躇,想了想抱了几分希望对孟正辉道:“你知道我身体好,要不然我走着去吧,也算是锻炼锻炼身体。” 这时候后边另外一个蹲着在路牙子上等客的过来了,林白棠对他有点印象,也是那天吃饭的人里的一个,他在旁边听了半天,这会儿便主动道:“太太,要么您上我的车吧,刚好我也沾您的光,先过去看一眼咱们自己的车行,晚点回来也好和其他兄弟们说说,让大家伙都一起高兴高兴。” 这倒算个退路,林白棠松了一口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新来的车夫叫甄二,说是在家里头排行老二的,所以直接叫了这个名,别的不说,但好记是真的。 贾忠和甄二两个人拉着车本来是并肩跑的,贾忠也是巧了,一回头就看到林白棠正襟危坐的坐在座椅上,一时间不由的觉得有点好笑,劝道:“太太,您往后靠着点,不必坐的这样板正。” 第三十七章 养家难 其实黄包车最开始出现是为了方便不想走路的人的,可是林白棠现在坐个人力车坐的,方便没感觉到不说,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快僵硬了,这会儿听了他们说话,有些苦笑着道:“我这哪里坐过人拉的车啊,总怕动一动就打扰了你们,现在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还不如走着呢。” 贾忠拉了几年的车,也是极少听到这样的话的,一时间有些好笑起来:“太太,我们就是指着这个吃饭的,要是都像您这么想,我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甄二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太太,您往后靠着点,先让自己舒服了,这样的话轮子吃劲儿,我跑的还更快些呢。” 林白棠听着他们的话,缓慢的向后挪移了一点,贾忠又劝:“太太,您就放心坐吧,以后咱们车行起来,您出门坐车不都是常事么,咱们慢慢习惯就好了。” 他们是好心好意的,可是他们越是这么说,林白棠越是放松不下来,还是孟正辉看她坐的实在难受,温声提议道:“你要是不适应的话,要不然咱们就下去走走?” 林白棠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是不大好意思自己说,怕让车夫觉得他们拉的不好,这会儿听见孟正辉开口,忙点头如捣蒜得答应下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从没有让林白棠觉得这么好过,她自己走了几步,只觉得浑身舒畅,脚下生风,只是看着孟正辉下车跟她一起走,有几分不好意思:“我穷人过来的,坐不惯这东西,倒是连累你跟我一起走路了。” “要不然,你再坐回去吧。” 孟正辉并不认同林白棠对于穷人富人的这个说法,摇头道:“跟什么穷人富人的关系不大,只是你的同理心有些强,所以才会不适应。” 林白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难免对这个新名词产生出几分好奇来:“同理心?” 孟正辉给她解释道:“简单的来说,就是你看到别人受累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自己代入进他们的角色,同时也会为他们觉得难过和辛苦。” 林白棠听着,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戏剧里唱的那种,身处深宅大院不知人间疾苦,以己度人胡乱怜悯的大小姐,有些苦了脸道:“我也没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啊。” 她还生怕孟正辉不信,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杀兔子杀羊可顺手了。” 她这样反而把孟正辉讲的有些无奈,还在打算该如何再开口解释得更通俗易懂些的时候,贾忠却正好出声道:“孟爷,太太,咱们到了。” 孟正辉应了一声,便紧走两步赶上前看,只一眼就顿住脚本站在原处愣住了。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呢? 壮观? 虎哥也是实诚,讲出来的话一点没夸张,这块地是实打实的被闲置了太多年,左右都盖上了房,只有这块地上都已经生出了许多的杂草,郁郁葱葱的,风一吹过来,那些杂草就窸窸窣窣作响,孟正辉也不算矮了,但他走近些一比较,高的地方甚至能没过人胸口。 林白棠是万万没想到,如此繁荣的城里还能有这样一片完全足够称得上荒地的地方,不由感叹道:“这一块地上的草,就算全打下来给羊吃,都够三月的量了。” 也不知道周围的商户,到底是怎么忍下来这就在自己的店铺旁边的片片荒草的。 贾忠平时拉客没少路过这地方,但还是第一次仔细驻足审视这里,看着看着,脸上便不由的高兴起来,几乎有点不敢置信的去看孟正辉:“这块地,是不是都是咱们的?” 拿到地契和真的到地方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孟正辉点了点头压下了心里的激荡,随后又有些苦恼地扶额:“恐怕咱们的车行恐怕还得等一阵子,这地方实在有点荒的超乎我的想象,光是收拾,怕是就得半个月。” 他家之前也接手过荒地,不过那些上家为了出手的时候能卖出个好价格,都会定期打一点除草剂,至少也不会像这般让杂草安了家,这还是他一次看见这样一块完全放任不管的荒地。 贾忠倒是比他乐观多了,这会也正高兴着,很积极的在帮忙想办法:“用不了,把咱们兄弟都叫过来,三两天就完事了。” 他光是说着,就已经挺直了腰板,面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么大的地方以后都是咱们的,那这整个天津,都没有比咱们更大的车行了。” 孟正辉先是看了一眼林白棠,见她点头后道:“也行,自己人干活也实在些,到时候你们过来,我按市价给你们开钱。” 他这一说,贾忠的笑便收了,表情也顿时严肃了起来:“孟爷,您这不是打我们脸呢吗,您要办什么事,有咱兄弟们帮得上的还能不帮吗,再说了,车行建成了也是给我们使的,您还送了辆车给我们,要是连收拾点这么大点的地方,我们还收您的钱,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甄二跟在旁边点头:“不要钱,管饭就行。” 孟正辉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贾忠甄二两人的表情,也只好应下来:“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 车行里都是一些老爷儿们,这点活儿说干就干起来了。孟正辉和林白棠还在为以后的布局规划,没讲两句,那边车行里的人已经各自带了镰刀铁锨过来整地。 几乎每个人过来,都会感叹上一句,这么大的地啊。 孟正辉还在担心这地方太大,大家会不会忙不过的时候,却看见贾忠已经领着他们割起草来了,一边收拾着还一边很自豪的跟他们吆喝:“以后咱们的车行,就是全天津最大的了!”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觉得面上有光,也都纷纷拿出更多的干劲。 几个人活儿干的很快,孟正辉和林白棠逐渐也能看出来这片地的轮廓,正在商量以后的地怎么分配时,却看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走了过来,小心的问了句:“孟爷,这些野草野菜您还要吗?” 孟正辉顺着他指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入眼的是一堆捆的整整齐齐的野草,野菜,这些本来就是要丢的,便下意识回了句:“不要了。” 男人道:“那能不能...让我带些回去喂鸡喂猪?”还急忙补了一句:“家里媳妇在坐月子,就指着母鸡下蛋补补营养,可是城里的地处处精贵,上哪里有这样好的野草野菜,鸡就只能吃点小米虫子,那小米人都舍不得吃的,给了它,它下的蛋还越来越小,这要是有了这些野菜,怎么也能让它吃饱几顿,好好给我媳妇补补了。” 孟正辉没接触过这些,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区区一点野菜还有这样的用处,吃惊之余,也有些为这短短几句话中轻轻带过去的家庭状况而感到唏嘘:“行,这种事不用问我,问贾忠就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道:“你也跟他们讲,这些东西本来留下我们也用不上,要是你们有人用得着的,就随便拿吧。” 男人高兴的对着两人一拱手:“诶,谢谢孟爷,谢谢太太。” 看着男人高高兴兴的去搓了草绳将成堆的野草野草捆起来,孟正辉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林白棠为什么会特意的提醒一次,希望自己能善待这些跟随着他们的车夫。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最朴实,最知恩图报的,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代表的不是自己,这些老的少的男人们,每一个人的肩上,都担着一个家。 孟正辉以前站的离他们很远,所以不会去看,也看不到这些最真实的样子,而现在这一点,却被林白棠帮他弥补上了。 ** 这件事情过去还没多久,孟正辉又看见人群聚在一起在讨论着什么,孟正辉好奇,便招呼了贾忠来:“贾忠,怎么了?” 贾忠过去看了看,不多时,便捧着满手的黑色小珠子回来,喜气洋洋道:“他们找到了些小时候常当零嘴吃的果子,凑在一起说来着,还多摘了一点,让我拿给孟爷和太太也尝尝。” 孟正辉没见过这水果,林白棠对这些个东西就了解的多,凑过来尝一口就了然了:“这个是年幼豆子。” 说着,就又捻了一粒放进嘴里,看孟正辉眼神奇怪,她解释:“可以直接吃的,不用非得煮熟,而且味道很好。” 孟正辉有些无奈道:“我知道可以吃,但你最起码洗一洗啊。” 孟正辉倒不是担心贾忠手脏什么的,只是他想到是,这地方闲置了这几年,灰尘草虫肯定不少,若只是灰尘也还好说,万一有野狗曾在此处便溺…… 光是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念头,孟正辉就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好在林白棠不知道孟正辉心里在想什么,这会儿只是一笑道:“习惯了。” 贾忠十分机灵,听见孟正辉说林白棠的话,便捧着一捧的年幼豆子一溜烟跑了,不多时就已经满手湿漉漉的跑了回来,“孟爷,您也尝尝。” 紫黑色的小果子沾了水更显得漂亮,水灵灵的,叫人一看就生起了胃口。 孟正辉刚刚只顾着说林白棠,却忘记贾忠在旁边,这会儿看他特地跑去洗了一回,也生出了一点不好意思,先是道了声谢,才从贾忠的手里将年幼豆子接了过来。 这小果子的个头很小,还没有女子的半个小指大,拿牙尖轻轻一咬,充沛的汁水便在口腔里爆开,酸甜的滋味溢满口腔。 这东西的味道,倒是比孟正辉想象的好了不少,故而十分认同的点了头道:“味道确实很好。”说着,又习惯性的往商人的方向思考:“若是能做成果酱,肯定有很好的销路。” 林白棠打击他:“你且想吧,这东西金贵着呢,跟那五庄观的人参果似得,青的不能吃,熟了的一碰就掉,只能小心翼翼的一个个摘。” 她指了指远处还在忙活的几个人:“光你看着的这一点,指不定人家花了多大的心思呢。” 第三十八章 车行里的第一顿饭 孟正辉也只是随口的一个想法罢了,被否决了也没觉得遗憾,只是笑着对贾忠道:“快叫他们别忙了,该吃自己吃就是了,不必顾忌着我俩。” 贾忠爽朗一笑:“没事,反正都是顺手的事,也不费什么功夫。” 他想说几句漂亮话,可是琢磨了片刻却是一无所获,只好一挠脑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孟爷和太太都是漂亮的人,心也善,我们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就这么一点东西,您别嫌弃。” 孟正辉是从离开孟家之后,才有了自己亲身接触这些人的经历,越是接触,他便越是觉得这些人可爱,就也越发的想努力的回报一些什么,好不辜负这些人的真心。 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孟正辉对他们也算是有了些了解,他知道和这些人说什么谢谢,或者漂亮的话是没用的,有钱有闲的人讲究什么梦想,可他们最看重的,其实只有温饱二字,便直接问道:“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和小棠现在就该准备了,不然晚些天色太暗就不好做了。” 贾忠抬头看了一眼天,的确已经快黄昏了,搁在平时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只是之前大家做事情做的太入神了,都没有发现。 他其实第一反应是想说要些便宜顶饱的东西,可是又觉得那样就跟给孟正辉提意见似得,便改了口:“都行啊,孟爷太太给啥咱们吃啥,就是得量大点,不然怕吃不饱。” 林白棠是最清楚干活的人是什么胃口的,此刻便笑了一句:“放心,有我呢。” 自从上次的点菜之后,林白棠便在那群人的心里多了些亲切感,贾忠一听林白棠这话就乐了:“既然有太太这么说,那我肯定是真放心的。” 贾忠说完,便急着跟大家帮忙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孟正辉跟林白棠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是真觉得,我能遇上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了。” 林白棠挑了一下眉,带了点疑问看他。孟正辉轻声道:“一片赤诚的心,总让我觉得我能给他们的太少,就总会有一点愧疚感。” 林白棠失笑,伸手去拍了拍孟正辉的肩膀:“你别胡思乱想,你现在做的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你比大多数以为了自己的人好多了。” 孟正辉有点无奈的看了林白棠一眼,显然是不大同意林白棠将自己和那些人放在一起作比较,林白棠本来就是逗他,这会安慰他:“慢慢来吧,等咱们好起来了,给他们的东西也能多些。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看晚上大家吃点什么吧。” 孟正辉嗯了一声:“附近的馆子还是挺多的,我去看看。” 他这话说完就起身打算走,林白棠却只是笑而不语,孟正辉这才想起贾忠刚刚说的话来。 很明显的,在吃这件事情上,他是很不值得信赖的,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也得撇了撇嘴重新坐回来:“贾忠他们信你,你来定吧。” 林白棠看出他的挫败,隔着桌子伸手捏一捏他的脸侧算是安慰:“人各有所长吗,不是你说的吗,我就擅长弄点吃的,你就擅长在生意桌上坐着,咱俩各司其职嘛。” 几句话把孟正辉哄笑了,林白棠才自己拎着个篮子走了,而孟正辉的图纸一时无人讨论,便也拎着一把镰刀去与大家一同割草了。 林白棠往外走的时候审视了一下附近地方环境,基本上,衣食住行都挺齐全的,临近还有两家旅店,用来做车行再合适不过,而且附近四通八达,大家出去等人找活儿,也是方便的很。 唯一的缺点就是附近的吃的都卖的比较贵,不是说买不起的那种贵,只是说是贾忠他们这些人,吃起来会心疼的价格。 或许以后应该在车行里弄一个大锅饭? 林白棠心里琢磨着,脚下已经连着逛了几家饭馆。 附近的店铺其实走的都是比较精品一点的类型,简而言之就是给的菜量都挺小,味道也都说是老传承,真的假的就不知道的。 这样的馆子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孟正辉那样的人吃还行,要是给贾忠他们这干了一下午体力活的人,恐怕就是吃不饱了。 人和人都是真心换真心的,林白棠来了这一下午,贾忠他们怎么对孟正辉和自己都看在眼里的,自然不愿意在吃饭这件小事上都让他们吃不好,更何况的是,她还跟他们夸下海口,叫他们放心呢。 林白棠是个急脾气的,连着看了几家都没有满意的,眼看天色将暗,索性也不在馆子上浪费时间了,转道去了杂货店,直接买了两口大锅回来,锅碗瓢盆也整了一摞子,多给了店家两张票子,叫他送去159号,她自己则是又奔了菜市场去。 干活嘛,最需要的就是油水,口味还得重,林白棠考虑着下饭,就买了五颗酸菜,又拎了一大块的猪肉,再买了块板油,冻豆腐也来了一板儿,玉米碴子要了十斤,再来了两捆粉丝,就这么满载而归的回去了。 林白棠自觉这些东西不大多,也没情人,自己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走,她是没觉得多辛苦,可是回到159号的时候,孟正辉都快看呆了。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镰刀放到一边,走过去接过了林白棠手里东西。 林白棠考虑的周到,这一餐是菜和肉一应俱全,东西重的孟正辉一接过去,就被坠的沉了一下手,他找了个干净地方把东西放下,转头去看林白棠问道:“你这是要在这里做饭?” 他说着,下意识的以为是这地地方有个什么炉灶,只是自己遗漏掉了什么,可四处看了看,四周的确是一片空旷,别说灶台,连个能开火的地方都没有。 林白棠理所当然点点头:“上次答应的,下次给他们做饭,不出去吃了,你忘了?” 天色越来越暗,林白棠揉了揉被勒的通红的手,也不继续待着跟孟正辉聊天了,立即招呼了人去把周围的砖头收集过来,又喊了人去把肉和菜都洗一洗,分明明确又有条理,十足十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砖头倒是好找,隔壁那家店刚刚翻新完屋子,门口还垒了一堆没有用的,贾忠过去问了问,那店家就叫他们随意取用了。 砖头是搬回来了,林白棠先是用铁锹在地上挖了个坑,又用砖头绕着坑上垒了一个灶出来,随后又依照样子垒了第二个,孟正辉是没看懂,这会还在云里雾里的,可是其他人却是看的明白。 灶子是四面都围起来的,连接的地方用了湿泥糊上,一来是为了稳固,二来也是为了能足够保温,炉子内部的火焰温度高,饭菜也就可以熟的更快。 底下的坑是为了好往外掏烧剩下的柴灰,也是为了好进空气,通了风就不会让柴火那么容易闷死,这些都是生活实践出来的经验,但凡是在农村长大的,是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也就孟正辉跟见着什么稀罕玩意似得,满脸都是好奇的认真看。 林白棠垒好这两个临时的灶台,才有空分出身来擦着一根火柴点燃干草,没一会火就烧起来了,菜板底下也用了几块砖垫得高些,一个小厨房倒也像模像样的整了起来。 也是赶得巧,林白棠这边刚把灶子垒起来,那边锅也送过来了,贾忠他们拎过去洗了一回,又给林白棠拎了回来。 林白棠两手都还沾着砖头上的泥,也接不过东西,只好让他们先把锅放上去,她等会自己去调整角度。 平举着两只手走到了孟正辉的身边,林白棠在孟正辉的面前晃了晃。 孟正辉一时没反应过来,颇为疑惑的看了看林白棠,林白棠无奈叹了口气,出声提醒道:“袖子。” 孟正辉这才恍然,帮林白棠把滑下来的袖子挽高了一点,即便是如此,还是得挨上了林白棠一句抱怨:“真是没默契。” ** 林白棠对于这顿饭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该如何做自己都计划好了,所以这会儿也不必他们帮忙,洗干净手便操刀干了起来。 先是将一个锅里烧上水,然后将成板的冻豆腐砍成小块的,放进水盆里缓着,趁着等待的时间,林白棠将特意买回来的那块板油切成了小丁,直接倒进了空锅里,板油遇热而化,噼噼啪啪的响成一片。 林白棠舀了一勺子水倒下去,又盖了锅盖,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才小了些。 林白棠这边弄得这么热闹,一阵又一阵的香味飘过来,孟正辉这个图纸也是想不下去了,好奇的探个脑袋凑过来看着:“你这是在弄什么呢。” 他的话问了一半就下意识的皱了眉,有些委婉道:“我的确知道你说油大的东西好吃,可是这个,恐怕也不大好吃下去吧。” 林白棠故意不答,只是神秘一笑:“好不好吃得我说了算,你等着吧,我给你弄点小零嘴尝尝。” 说着,又叫他:“你也别闲着,去买两百个馒头回来。” 孟正辉先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随后又了然道:“也是,多一些,总比最后不够好些。” 那个锅在咕嘟着东西,烧水的锅也开了,林白棠将之前洗过的玉米碴子尽数倒进锅里,搅和了几下好叫它不要糊锅后就不再管,任由它自己咕嘟嘟的烧着。 第三十九章 病老虎也是老虎 之前洗干净的酸菜和猪肉早早都被切成了丝放在一边备用,这一会的功夫,板油的锅里也安静了下来,揭盖一闻,便是满满的肉香味。 这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之前放下去的板油就已经都变成了油渣,一块块的个头都不大,因为裹了一层油,所以都泛着漂亮的金黄色的。 林白棠准备好了个大盘子,在里面撒好了点胡椒粉和粗盐面,将锅里的油渣捞了出来,在准备好的调料里颠了几下,便放在了一边儿。 剩下融掉的猪油有满满一小洼,若是盛出来慢慢的吃,是足可以吃一个月的,林白棠是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的,可是这会子也没心思细致算计了,直接将酸菜猪肉一起下了锅,加了半锅水后,便叫他们炖着,等到水再开一次,掀开锅盖先放放气,免得被烫伤,再放了调味料,又将粉条下了进去。 一大锅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基本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孟正辉此时也提着馒头回来了,两百个馒头,孟正辉是直接拿着麻袋抗回来的,重倒是一般,主要是那馒头的个头本来就不小,又遮挡视线,又不怎么好拿,以至于孟正辉时不时的就得从麻袋的夹缝里,努力的往外看一下路,才不至于做个无头苍蝇。 林白棠离老远就看到了孟正辉背着麻袋磕磕碰碰的往过走的样子,好好的笑了一阵子,才凑过去帮他卸下了馒头,同时又吆喝所有的人:“别忙了,先吃饭!” 林白棠这菜是下了狠油,又加了很多肉的,光是闻着,就叫人肚子里咕咕作响,贾忠他们早就闻到了味道,只是不好意思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吃,这会儿林白棠一叫,大家就忙不迭的过来了。 洗好的碗筷放在了一边,大家都各自拿了来排好了队等着林白棠给打饭。 一碗玉米碴子粥,一大勺全是肉香的酸菜猪肉粉丝,一个人再拿上一包馒头,一时间,大家竟是光顾着吃,都没人说话。 孟正辉看的心痒痒,便也拿了一个碗,盛了一样的东西来吃。 玉米碴子的味道和平时喝的米粥很不一样,有种粗糙感,可是口感却清新,有嚼劲了许多,猪肉粉条里放了太多的猪油,香的叫人有些不敢相信,孟正辉吃不大惯,贾忠他们却吃的特别狼吞虎咽,除却了的确是做了一下午的活儿太累太饿了之外,也的确是说明了林白棠做的和他们的口味。 林白棠看着孟正辉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酸菜粉条,就知道恐怕是不大合他口味,便拿了一个馒头,先从中间剖开,在里面填了一些沾了盐面的油渣进去,示意孟正辉:“你试试这个。” 孟正辉试探性的一口咬下去,起先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馒头多了一点肉味,可随着咀嚼的次数多了,香味就越来越浓,焦脆的口感搭配着肉香,是个对于孟正辉来说,很新奇的味道。 馒头蒸的又香又软,孟正辉就着那点油渣子很快就吃完了半个,剩下半个没加东西孟正辉贪恋那口好滋味,便自己掀开馒头凑过去:“好吃!再给我来一点。” 林白棠高兴他爱吃,却不肯再给他,拿勺子把轻轻一敲他的手臂:“别闹,去跟他们吃大锅饭去。” 孟正辉露出一点委屈神情,正打算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哄哄林白棠将好吃的再分与他一些,却见林白棠勾了勾手,他凑过去,只听林白棠小声与他道:“这些油渣滓是让他们带回去的。” 怕他不解,林白棠便又接着解释道:“你想啊,他们愿意留下来帮忙是他们的事情,可是他们还有一家老小呢,总得带点东西让他们回去甜甜嘴,家里这一关好过一些吧?” 听了这些,孟正辉才明白过来林白棠的意图,轻声道:“小棠说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有想到这么多。” 林白棠笑着道:“这种事,还是我擅长一点,你管男人事,我管女人事,我们各司其职,做自己最擅长的就好。” 不多时,大家的饭都吃的差不多了,有些人已经抄起家伙事再次开工了,而这边孟正辉和林白棠商量之后,出来叫停:“行了,先不忙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贾忠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总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点吃人嘴短,不好立即就走的意思,于是笑着推辞道:“没事的,还早呢,我们再干一会儿就回去。” 林白棠含笑道:“锅里的猪肉炖粉条我又加了点冻豆腐炖了炖,现在正是好吃的时候,你们这会儿给家里带回去可还热着呢,要是凉了回去再热,可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她说着,指了指一边一碗碗盛好的的猪肉炖粉条,旁边还有油纸包包好的油渣子:“还有一点油渣子,是拿回去给家里人当点小零嘴的。” 刚刚的猪肉炖粉条,大家都吃出了满足的肉香,可越是这样,大家反而越是克制着没敢多吃,一人也就一碗,本来想着剩下的是不是打算明天吃,现在却突然知道,居然是留给自己带回家的。 那样好的肉香,自己家里是肯定舍不得这么炖的。 谁不想让家里人吃口好的呢。 这么一想倒是没有几个人再推辞了,大家安安静静的排好队领了东西,一边在心中感叹爷和太太的善解人意与体贴,一边道上一声谢谢,便小心的护着碗里的东西往回走了。 ** 这一次过来,孟正辉和林白棠都是做好了多待几天的打算,所以还是在上次定的那个旅馆住下了,这事倒是跟贾忠他们提起过过,贾忠和甄二便自告奋勇说是顺路要送他们回去,既然都讲到这个地步,孟正辉林白棠也不好再拒绝,只得上了车。 他们俩在贾忠他们走了之后,又将锅碗收拾了一下,等到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了,俩人也是有段时间没有像今天这般这么好好累过一回了,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林白棠这觉睡的昏沉,不知道是忙活的时候受了风寒还是如何的,总觉得有些越睡越累。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急促的敲响,贾忠的声音急切的喊道:“孟爷,太太,大事不好了!” 林白棠觉得自己应该醒了,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孟正辉趿拉着鞋子下了地,大概是因为不想吵醒她,声音放低了一些:“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打开了门,贾忠的声音清晰了不少:“159号那边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孟正辉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帮林白棠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小棠,我先过去看看,你再睡一会。” 林白棠想一起去,却奈何脑袋昏昏沉沉的,拼力也只能嗯了一声。 孟正辉心中急躁,也就没有察觉出林白棠的不对,只是匆匆的披了衣服离去。 林白棠恍惚在梦境里挣扎了许久,才勉强醒了过来,可是伸手一探孟正辉那边床铺的温度,却还是温热的。 林白棠大概能知道自己现在是发热了,许是因为昨天做菜的时候太热了,她就把外套脱了的缘故,本来就发了汗,又受冷风一吹,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其实这病不大,倒也是不难治,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盖上被子捂出来一身汗,第二天就能好一些了,可是现在林白棠迷迷糊糊间听见159号出了事,在旅馆根本待不住,更别提安心修养了。 刚刚贾忠来的时候,她尽管难受着,却也把他的语气听了个完全,贾忠是个蛮有主意的,若不是他解决不了,绝不会这么急匆匆的赶来。 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能放心孟正辉一个人去处理事情呢。 林白棠撑着床板坐起来,努力在胀痛的头脑中寻得一丝清醒,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既然坐的起来,那就不可能在这里乖乖的等着孟正辉的消息。 床边坐了几分钟后,林白棠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平日里都难得施一回脂粉的她,强打起精神用旅店简陋的妆品粗糙的遮盖了一下面上的倦容,随后便招呼了一辆黄包车拉着她往159号去。 林白棠的脑袋胀痛,可是她却在这份疼痛里,寻到了一份意外的清醒,她极冷静的在路过杂货店的时候,叫车夫停了车,她亲手挑了一把极长的西瓜刀揣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才叫车夫继续走。 等到林白棠到159号的时候,那里已经明显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是以孟正辉为首的车夫们,另一个则是一群身着短打,手里拿着棍棒的人,而且看他们的衣服,大概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莲花帮? 这是林白棠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她握了握藏在衣物内的刀把,默不作声的向两派阵营之间走去。 “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力气,林白棠的声音又轻又柔,听起来竟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滋味,她这句话是在问孟正辉的,可是眼睛看向的却是对面的人。 莫名的,那些人居然在这轻轻柔柔的口吻里体会到了一丝柔柔的冷意,让他们在这个艳阳高照的天气里,打了个冷战。 孟正辉看林白棠过来,怕她冲动,也怕那些人不知轻重真的对她动手,忙上前两步轻轻的拉了拉林白棠的手腕:“他们是来找麻烦的。” 孟正辉一边说着,一边把林白棠护在身后想把她领到人群后面安全的地方,可林白棠只是被他拽的晃荡了一下,却没跟他走。 今天的林白棠看着不如以往那么有气色,因为病状显得有一些格外的白,眼神是平静的,带着丝丝凉意,连指尖的皮肤也泛着凉,可是嘴巴却是艳艳的一点红,她偏首,附耳轻声告诉孟正辉:“别拉我了,去拿一把椅子给我坐,我有点累了。” 她吐出来的气是热的,挠的孟正辉耳根痒痒,他有许多的话想问,可偏偏却哪句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问,劝慰的话在喉头滚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只好按照林白棠的话,叫人搬来了一把椅子,贾忠还将前天晚上吃饭用的方桌,也一并搬到了林白棠的面前。 于是这两个对峙的阵营中,就这么突兀的摆上了一张桌子,一把凳子,还有一把被抽出来放在桌子上的西瓜刀。 第四十章 睁眼说瞎话 林白棠施施然的向后靠在了椅子背上,她有一点累,却在此时很好的将这份疲倦隐藏了起来,她略侧了一点头去看她正前方的那些人,眼神毫不避讳的去打量他们,仿佛是在估计他们的实力一样。 原本剑拔弓张的气氛,在林白棠的注视下有些消融了。 车行里的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对面的那些人也有些懵了。 他们打着自己莲花帮的旗号,在这半个天津横行霸道许久了,遇见的那些人里,委曲求全的有,狗腿讨好的有,就连起先硬气,后来被打到告饶的也有,可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好像事不关己,优哉游哉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这种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时间竟让他们有几分回想起了自己帮派的大哥,就是那种有实力,有底气,所以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 这让他们不由得有些担忧,这人,不会是有什么背景吧。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心里发虚,更没有人敢先出头说什么做什么,生怕枪打出头鸟的时候自己就是那个鸟,到最后还是林白棠先慢悠悠开了口,没什么质问的恼怒,只是平平淡淡的问句:“我听说,你们是来找麻烦的?” 领头的那个人心里打鼓,连语气都不那么冲了:“是又如何,再说这是我们莲花帮的地盘,你们擅自动土,没有经过我们同意,我们来收个动土费而已,算什么找麻烦?” 林白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真是莲花帮的啊。” 她一点头,领头人的心就提起来了:“你知道我们?” 林白棠抿着唇轻轻的笑了一下:“有些渊源。” 林白棠其实知道以现在自己的状况打架是不可能打的起来的,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有一点狐假虎威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在拖时间。 具体拖着时间在等什么,她现在头痛的根本想不出来,但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会有转机。 就算是不行,最起码她有信心能制住那个领头的,只是得多花一点力气。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群人会不会被她唬住。 有的小弟没看懂为什么大哥突然这么好说话了,还以为大哥是对女的心软,于是自以为是帮忙的叫嚣:“既然知道,那还不快点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把你这破地给你砸了。” 按他以为,大哥要是真看上了这女的,这会儿训自己一句,就相当于是给那女的卖了个好,要不是的话,他们也正好直接上手砸东西了,省的在这磨磨唧唧的。 他有他的想法,旁人也有旁人的想法。 孟正辉早在来之前,就在路上报了警,所以之前才会尽量的以对峙推延时间,可是他没计算到的是林白棠的突然到访,而且摆出的还是一副随时准备动手打架的样子,这时候便不免担心起林白棠来,尤其是她开口讲完话之后,他便一直在紧张的注意着林白棠的状态,生怕她火起一冲动桌子一拍拿着刀就上去了。 林白棠的性格,不是干不出这种事来。 对他来说,损失一些钱不算什么,他一开始只是怕养成了这些人的习惯,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和林白棠是好捏的软柿子,以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捣乱生事讨要钱财,可是如今这种境况,比起以后的麻烦事,现在不让林白棠受伤,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孟正辉便在这个空当走上前,正想和他们商量一下钱的问题。 可是他才刚刚走到林白棠的身边,就已经被林白棠拉住了手臂。 这么一下,孟正辉才发现原来看起来气定神闲的小棠,此时的手居然有些抖,他心下一沉,反握住林白棠的手低头去看她,林白棠却没把视线投过来,只微笑着对那些人道:“好啊,那你挑吧,看看你想砸什么。” ** 与此同时的莲花帮里,唐元难得灵敏的一路绕过人奔向了后院,风风火火的喊道:“虎哥,大事不好了!” 虎哥最近正听林白棠的话在锻炼力量,这会儿举个石锁练的浑身是汗,看见唐元进来,扫了他一眼,斥了一声:“毛毛躁躁的,说,怎么了。” 唐元脸上有点失职的愧疚:“您不把159号那块地送给林白棠了吗,所以我这段时间也就没管过那边了,所以我刚刚才知道……手底下有一队人去159号找麻烦了。” 虎哥这一听,眉头就紧锁了起来:“她在那边吗?” 唐元点了点头。 虎哥刚刚还在说唐元毛毛躁躁的,可是现在他也待不住了,手里的石锁往地上一扔发出了沉重的一声也没能引得他多看两眼。 他之前没穿上衣,这会一边走着把外衫匆匆披上,一边吩咐唐元:“再带上一队人,跟我过去看看。” “是。”唐元习惯性的应了声正要走,却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可是那是他们接的任务,咱们也没权利叫停吧?” 虎哥的父亲老早就说过,虎哥在帮里的位置得靠他自己一点点往上去,其他人的事都与他无关,也不允许他出手,否则也是跟其他人一样按帮里的规矩罚。 虎哥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却一咬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了再说。” 等到虎哥和唐元带着人匆匆忙忙的赶过去时,正好听到的是林白棠那句不紧不慢的叫他们选东西砸,虎哥先平定了一下气息,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急切,这才隔了老远踱着步子走近,偶遇一般笑道:“嗬,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都在这呢。” 领头那个比虎哥小上几级,一见虎哥来,心中有了点底气,一边将虎哥迎过来,一边告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几个人在咱们管的这地方动土,也不说给咱们送点东西说道说道,我觉着这多少有点没规矩,所以打算教训一下。” 他知道虎哥的身份,所以觉得如果是重要的人,虎哥肯定是得知道点端倪的,就算是不知道,这件事出了错也有虎哥担着。 说是一视同仁,可是要是真出了事,帮主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不容情呢。 虎哥也不是个笨的,从他的语气和神态里也能猜到他的意思,要是平时他是懒得接这茬的,可是他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便很自然的讲自己放在了主事人的位置:“哦。这样啊。” 他只是应了一句后就没再说话,只是将眼神落在了林白棠的身上。 和站在林白棠身后没办法看见她神色的孟正辉不一样,虎哥现在的位置能清清楚楚看到林白棠额角的虚汗,和她冷汗流过后,露出的那些苍白的皮肤。 “她在不舒服。”这是虎哥的第一个想法,可随机他又有些庆幸:“还好我来了。” 外人面前的他显得有一点阴郁,眼睛像钩子一样,可是落在了林白棠与孟正辉相握的手上时,却似乎是被烫到了似得,转头避开了,转而去问领头的人:“你打算怎么教训?” 领头的人此时没看出虎哥的喜怒来,所以回答的有点迟疑,还带了点试探的意思:“我是想把他这块破地砸了。” 虎哥的神色未变,道:“那就砸啊。” 领头的试探被虎哥一句话堵了回去,只好用手指了指四周,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可是……” 虎哥顺着领头的人视线往过一看,只见偌大的一片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砸的东西,也就两个泥糊的临时垒起来的灶台,勉强算是个物件。 他一下子就明白领头人的意思了。可是他们现在也是气势汹汹,折腾这么一圈,就砸了这么点玩意,多少有点没面子吧。 虎哥挑了挑眉,给他们出主意:“看见那片草没有,他们拔了一半,还给它捆的好好的,肯定是拿去有用,去,全给他拔了。” “啊?”领头的人一愣。 虎哥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冷下来了:“没听懂吗?还要我讲第二遍?” “懂了懂了。”领头人擦擦额上的冷汗,忙不迭的点头,接着向他手底下的人使威风:“听见虎哥的话没,去把他这片地上的东西全给他们拔了!” 于是虎哥手下的人,并着领头人手下的一群人,便一窝蜂的上去开始以秋收抢粮的姿态薅那片地上的草。 气势之强,仿佛真见了仇人。 车行的人都看呆了,总觉得事情发展,迷幻的叫人以为是在做梦。 而林白棠也被虎哥这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操作逗的一笑,而她却没注意到,她这一笑,却是让虎哥一直皱起的眉,慢慢舒展开了。 不得不说这一群人的破坏能力是真的不错,才短短的一阵子,偌大的一片杂草地已经空出来来了一大片。 那个领头人一开始跟个监工似得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着,直到虎哥几眼扫过来,他也老大不情愿的闷着头扎进去薅起草来。 对峙的两群人只剩下了车夫和虎哥与唐元。 虎哥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过去,可步子动了动,在看到孟正辉后,却最终没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林白棠一拱手,便带着唐元离去了。 说来也巧,这边那些人薅草薅的逐渐累的薅不动了,街那边却突然传来了巡防的呼哨声。 这本来是用来警告这群沾黑不白的人的,可是这会儿却如同是领头人的救命哨声一样,他一听见这声音,就精神了起来,高呼一句:“巡防的来了,快走。” 这话说完,他便撒腿跑了,其他人则是紧随其后,乌泱泱一大堆蝗虫过境似的的跑了。 巡警也是有意思,专等那些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晃了过来问:“是你们谁报的巡防,有什么事吗?” 事已至此,哪里还能看不明白,孟正辉来的路上便报了警,但直到虎哥都赶到了,巡防才姗姗来迟,若不是收了雇莲花帮的主使的钱,就是他们本身也惧怕莲花帮,所以不好不出来,也不敢和莲花帮直面对上,才会故意的拖延时间。 林白棠从头到尾的将虎哥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的觉得有几分好笑,此时便轻咳两声,哑了一点声音道:“没什么,只是想表彰一下莲花帮……” “在帮忙做好人好事。” 第四十一章 我也想站在你的面前 却说领头的那些人跑出了一条街后,才渐渐停下了脚步,有人气喘吁吁道:“大哥,虎哥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薅那点草够干什么的,要不然咱们再等一段时日,等他们房子盖起来了,再去砸一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大哥一巴掌拍在后脑勺,那大哥气还没喘匀,一脸恨铁不成钢:“蠢货,我看是你没脑子,你以为虎哥今天是真要让他们受点损失?没发现虎哥今天一过来眼睛就在找那个女的吗,明显是奔着她来的,照我看啊,虎哥今天是故意来护着她的。” 那瘦猴似得人颇有点委屈的摸了摸脑袋:“可是,帮主不是说过,虎哥现在的身份和大家一样吗?” 大哥哼了一声:“所以他没明着来。” 瘦猴的脸上露出一点阴险的笑意:“咱们要不要报告帮主,让他……” 他这话没说完,后脑勺就又挨了他大哥的一巴掌:“说你没脑子你还真就是没脑子,虎哥再怎么说也是帮主的亲儿子,以后莲花帮也是他的,你现在就把少帮主得罪完了,是以后不打算过好日子了吗?” 瘦猴苦着脸垂头丧气:“那咱们这边,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大哥叹了口气:“咋说,少帮主护着的人不能动,你就只好瞒上面了,到时候回去叮嘱哥几个,把今天159号那边往惨了说呗。” ** 但说个好人好事是肯定没办法应付巡警的,但是他们那边自己心虚着,所以倒也不难对付,只是拉着林白棠和孟正辉一起去巡防那边做了个记录。 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给做了份口供,不过因为现场确实没有什么发生过冲突的痕迹,所以口供一录完,林白棠和孟正辉就被放了出来。 在里面的时候,为了防止两个人对口供,所以是分开讯问的,所以直到这时候,孟正辉才有机会问问林白棠:“你从过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不太对劲儿,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一看?” 林白棠能撑到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会儿哪有力气回答,只是勉强摇了摇头:“扶我去坐一会儿,我不太舒服。” 因为林白棠的身体一向都挺好的,所以乍一看她这样,孟正辉就有些止不住的担忧,依言揽上了她的腰搀着,本打算坐一会再劝林白棠去医院,可是没想到才走了不到两步,就骤然感觉身上的重量一沉。 孟正辉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吃住力道,他第一反应是林白棠是不是脚下不稳绊住了什么东西,可这一回头却看见林白棠此时已经眼睛紧闭晕了过去。 孟正辉一下慌了,喊了两声林白棠的名字她也没有反应,只闭着眼,眉头紧皱,他伸手一探林白棠的额头,入手触感烫的惊人。 不得不说,这一个瞬间,孟正辉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或许是人在极度焦急的情况下真的能爆发出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吧,孟正辉一个平时连半点粗活不干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力气,一下把林白棠抱了起来。 孟正辉简单的辨别了一下自家所在的方位后,就开始抱着林白棠往医院奔,跑了一半,才在路人的提醒下,想起来应该打车。 ** 等林白棠悠悠醒转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午后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烈了,暖洋洋的照在脸上,有种叫人仿佛是做梦的感觉。 林白棠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叫孟正辉扶自己去坐一会儿的那个场景里,以至于她这时间看着这陌生的白墙和病床,有些反应不过来。 哪怕是她揉了揉额角努力回想,记忆也还是停留在孟正辉扶自己,顶多是多了一个晕倒前眼前一黑的的那个瞬间里,脑子里呼啸而过的一句话。 “完了,得摔个狗啃泥。” 不过现在看起来,孟正辉扶她还是扶的很及时的。 孟正辉正提了个保温壶从外边走进来,一见林白棠睁了眼,手里的壶也来不及放,忙上前调整了一下背后靠着的枕头,好让她坐的舒服些:“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白棠几乎是被孟正辉半强硬的按在了枕头上,知道他是担心,但是还是有点无奈:“怎么了,我没什么大事,你别着急。”习惯性的安慰完了孟正辉后,林白棠又问:“我怎么在这里?” 孟正辉的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低头将保温壶打开,神态写满了回避,声音也放低了几分:“医生说你吹风受了凉有点发烧,而且……” 他这样的态度让林白棠心里一沉,几乎以为自己是检查出得了什么绝症,勉强对孟正辉笑一笑,装了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他道:“你说吧,我觉得我撑得住。” 孟正辉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说你在女性不太方便的那个的那段时间,不要太劳累。” 孟正辉讲这种事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将话说的十分委婉,林白棠半天没明白,直到小腹传来一阵胀痛,她才多了几分恍然,一时间她的脸也和孟正辉一起烧了起来。 趁着孟正辉不敢抬头看她,全神贯注的对保温壶的反光面感兴趣的时候,林白棠赶紧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在看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后傻了眼:“我衣服呢?” 正在“研究”保温壶的孟正辉适时解答:“已经换下洗了。” 林白棠心中暗叹一声,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换的?” 孟正辉也知道林白棠是在担心什么,忙解释道:“是我请护士帮忙换的。是女的。” 林白棠舒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时无言。 还是孟正辉先想起来自己手里的保温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小碗,再递到林白棠手边:“喝点吧,是我请贾忠的妻子帮忙熬的红枣姜汤。” 林白棠确实不大舒服,此时便老老实实的捧着碗喝:“会不会太麻烦了,以后还是算了吧。” 孟正辉一并带来的,还有些清淡的菜和粥,他先是将饭菜摆好了,又端了点温水给林白棠洗手,边忙边道:“我看了,不难,以后我给你熬。”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白棠甚至都觉得他俩老夫老妻在一起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了。 可话又说起来,就算是真的一起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夫妻,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孟正辉现在这个样子呢? 别说是现在买饭买菜伺候着,光是女人说几句痛,他们大概都要觉得不耐烦:“多大点事啊,那个女人不是这样,就你娇气。” 林白棠的母亲去世早,她倒是没听过父亲讲这些话,可是小时候满村子窜着玩的时候,却也算是见过村里那些男人的样子了。 那时候的林白棠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却也隐约知道是女人在不舒服,而男人却不管,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跟同行的女孩讲小话:“我以后要把身体练的好好的,尽量不生病。” “万一我生病了,我男人敢嫌我,我就先给他两拳。” 那时候的孩子话现在想起来其实有些好笑,可是落在这个时候,又有一点温暖。 林白棠完成了自家小时候的话,找到了一个不嫌弃,还会关心她的男人。 轻轻的笑了一下,林白棠去看孟正辉:“这倒不用,我身体挺好的,不跟那些大小姐似得金贵,你别为我麻烦。” 孟正辉缓了缓,即便脸上仍是带了点红,跟扑了层什么胭脂一样,可他还是强装出了一副正经的样子,与林白棠科普:“什么金贵不金贵的,医生说了,女子天生体寒,你小时候又受过冻,平日里接触冷水也没什么忌讳,所以体寒得更厉害些,之后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不然以后疼起来,会比如今更难受,还可能会……”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抬头去看林白棠的神情:“影响孩子。” 两个人虽然空有一个夫妻的名头,平日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多,可到底没有过什么太深的身体接触,而且婚礼聘书或是结婚证一个都没有,说这些实在是有点太早了。 林白棠没接话,孟正辉也就会意的转开了话题:“小棠,对不起,是我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顾及到你,早上的时候我没注意到你不对劲,直接就跟贾忠走了,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改的。” 林白棠实在不喜欢听他道歉道谢的,正打算阻止他,却听他轻轻来了句:“以后不会让你在这种事上费神了。” 他这句话的语气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几乎是一瞬间,直觉就告诉林白棠孟正辉估计没憋什么好,忙问道:“什么意思?” 孟正辉本也没瞒着林白棠,这会儿看四周无人,便将自己的衣服撩了一角起来,只见他的腰间很隐蔽的绑着一把小手枪,因为是惊鸿一瞥,所以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可仅仅是这,就已经足够叫林白棠瞪起眼睛低声吼他:“你疯了吗?” 孟正辉怕她激动,附身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林白棠:“小棠,你听我说,我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一开始被他们施压的时候,我只想着到底算是长辈,所以退让一步,从孟家搬了出来,即便是后来,我也只是想自保。” 这个拍一拍哄一哄的姿态,其实挺像是对小孩的,但一物降一物,林白棠居然还真的安静了下来。 孟正辉这才低声说下去:“你伤了手腕那次,是我第一次开始很想有自己的势力,刚刚好,就有一个车队的人送上门来,可是还不足够。” 孟正辉说这些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却又透露出无比的认真:“这段时间的处处碰壁,还有今天被人找上门寻衅,让我明白,钱权势,这三者缺一不可。可这些并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但是它可以。一把枪,我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孟正辉的指腹隔着衣服摸了摸手枪:“打架我可能不大行,可是枪法,我在国外的时候,倒是练过一些。” “小棠,我不想在那个时候,让你站在我的面前了。” 第四十二章 医院记事 林白棠努力的想在孟正辉的脸上找到一点他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说出这种话的证据,可是没有。 孟正辉是很平静很冷淡的将这些话说出口的,可孟正辉越是这样冷静,林白棠越是担心。 人性是最难测的东西,她见过许多人就是因为一时的念头走歪了,从此性格大变,越来越偏激,或许这样能够取得短时间内的一些成就,可他们也会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 或许有的人会望夫成龙,可是林白棠不是,她自己的性格偏强势,所以就更加喜欢像孟正辉这样温温柔柔的人,她只希望他能一直轻松温柔下去,而她也喜欢这样的他。 林白棠把手轻轻的盖在了孟正辉的手背上,作为安抚:“我能懂你的意思,但是别着急,有我陪着你,我们慢慢的来,好吗?” 无论在任何时候,和亲近的人的亲密接触总是能让人放下心来,孟正辉也不再说这些,只是而转而温柔了些:“这枪是一对的,我都买来了,我这里只有一只,还有一只是留给你的,等你出了院后,我拿给你。” 他还有心思和林白棠开一点玩笑:“我知道打猎也是经常用枪的,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机会比一下枪法。” 林白棠看他露了几分笑意,心中稍微安定了点头同意。 孟正辉也将腰间的枪重新收好,以免别人看出端倪。 病床上都配了小桌子方便吃饭,孟正辉便将饭菜都摆了上去,居然也有满满当当的一小桌子。 林白棠从早上起来就没吃饭,精神紧绷不说,身体上也累,早早的就饿了,只是之前一直担心孟正辉才没想起来吃饭这件事,这会儿一见面前的东西,那里还忍得住,拿了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孟正辉提着的心,也在这个时间落了下来,他洗了个苹果,拿着刀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削,一边还得时不时的提醒林白棠一句:“慢点吃。” 林白棠嘴上倒是听话,嗯啊就是的应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停,直到后来,才慢慢的没那么狼吞虎咽了。 孟正辉了解她,直到她这是吃不下去了,便将手里的苹果暂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去收拾桌子。 他这一动,林白棠马上像个护食小狗似得,虚虚遮掩住了眼前的东西:“干什么啊,我还能吃呢。” 她嘴上逞强,可是孟正辉知道,她其实就是习惯性的不想浪费食物,怕孟正辉收下去就把东西倒了,所以就是宁愿撑着,也想把东西吃完,他才不上当,执意要收。 林白棠端着剩下的半盒米饭左突右挡,嘴里还连连道:“我是真的能吃完!我就是吃累了,歇一会就继续吃。” 她这理由找的,倒好像是孟正辉不让她吃饱饭了,孟正辉有点好笑:“那你歇一会都吃了的话,我吃什么啊?” 林白棠一愣:“你还没吃吗?这都一天了!” 她说着,下意识的就想把碗递过去,可是又顾忌着是自己用过的,又收了回来:“你再打一份吧。” 好好的一个孟正辉,现在为了对付林白棠的这些小花招,练的满嘴胡话:“不好打,这会儿正是饭点,我刚刚去的时候医院食堂里都是人,也是我打的这几个清淡口的窗口人少点,要不然可能你这顿都没有了。” 他说的认真,一双眼里满是真挚,给林白棠哄的一愣一愣的,她本来就没来过医院,不知道医院是个什么状况,加上也是真怕孟正辉饿着,这会儿就信了,把饭递过去,嘴里还叮嘱着:“我碰过的地方你可以挖出来放在一边,不一定都得吃了。” 林白棠可是知道孟正辉的,虽然这段时间已经适应了很多,但是爱干净这一点还是根深蒂固的,到现在都不肯吃那些路边上连帐篷都没有的摊子。 就是因为觉得那地方会落灰,但起了林白棠倒是觉得,这世界上的吃的,哪有百分百的感觉,可是因着孟正辉的这个小习惯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没有多说过什么,只是现在,她怕孟正辉不想吃自己碰过的,又不好意思不吃,就提前自己说一声,算是给了孟正辉一个台阶下。 孟正辉这会儿也学了林白棠,嘴巴上应了知道了,可是该吃什么吃什么,是一点也没避过林白棠吃过的东西。 林白棠下意识的以为他刚刚是没看见,正想着开口告诉他一声,却又想着,万一现在他没发现,自己提醒完了他发现了,还不如不知道呢,便没作声,还故意的转移了孟正辉的注意力:“车行那边怎么样了?” 孟正辉吃饭的手没停:“还算好吧,莲花帮的人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让贾忠组织大家先忙着,不用管我们。” 听到那些人没再来,林白棠心里松了口气,心道大概是虎哥那边回去之后说了什么:“这次之后,应该能安静一段时间了。” 孟正辉也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不是很饿,是怕林白棠吃不下去硬吃,才故意把饭拿过来吃了几口,可是食堂的做饭水平还真是,不好恭维,尤其是这清淡的菜色,不知道怎么的,总叫孟正辉吃到了一点铁锅铁铲的味道。 也不知道林白棠刚刚是怎么吃下去的。 孟正辉将桌子上刚刚削了一半的苹果重新削完了递给林白棠,趁着林白棠吃苹果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东西一收,通通丢进了垃圾桶了事。 林白棠刚刚在走神,看他回来正想再仔细问问车行里的事,却被孟正辉递过来的一个橘子堵住了话。 “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别为任何事担心。”孟正辉轻声道:“把一切都交给我,相信我,以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孟正辉是个懒散的人,前半辈子过的太顺利了,所以就没什么争夺的心,他这一路走过来,基本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比起他父亲事事都有计划,孟正辉更像是被发生的事情推着走。 没钱了,就先去讨回之前的欠款,还不够,那就再做一点小生意,被欺负了,那就建立一支自己的小势力,也有回击,也有发火,可这些大多数都建立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础上,没有什么主动性,也没有什么锐利锋芒。 孟正辉明明还是个该意气风发的年纪,可是却活的得过且过。 也正是因此,那些人才敢一次次的欺负到孟正辉的头上来,他们习惯了孟正辉的好脾气和退让,所以就想一步步的,将这个人彻底的踩进泥里,可是他们忘记了,这个人也才二十多岁,撕开了温和性情的遮掩,也有一颗锐利向上的心。 ** 虎哥为159号解了一次围的事到底是没瞒住,刚从外面办完事的虎哥一进帮里,就被人请去了跟父亲见面。 算得上是场下马威,他一句话没说,副帮主和军师便已经讲他指责了个一无是处。 从什么契约精神,到什么从此之后帮派还如何自处,可以说是能扣的大帽子都给虎哥扣在了头上。 帮主从头到尾就没拦过的态度,更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一人一句根本就没给虎哥留下辩驳的机会。 虎哥倒也是沉稳,任由他们说,居然一点焦急的样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想过了会有这么一件事,还是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倒是唐元有些听不下去了,小声反驳了句:“至于吗,再说了,那家不是都进了医院了吗。” 虎哥轻轻的拦了一把唐元,然后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刚好看见对方,也正在低头看他。 韩帮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小虎,你怎么想的?” 韩虎先是抱了抱拳,对之前凯凯而谈的副帮主和军师算是见了个礼,随后对韩帮主道:“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我的不对,只是159号现在的那个姑娘对我确实是有过一段恩情,所以我总不能……”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明白了,随后又道:“我错了,我认罚,请爹您处置。” 韩虎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有些窸窸窣窣讨论声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都抬头去看帮主,想看他会怎么做。 实话实说,之前大家都听说了韩虎阻碍其他小队做任务的事,本来都以为是太子爷仗势欺人,可现在看起来,却是个有情有义的样子,反倒是副帮主和军师两个长辈,从一开始就咄咄相逼,似乎是颇有一点非要将韩虎逼入死地的味道。 人的同理心会让人下意识的把自己置入弱势的一方,比如:要是今天站在韩虎这个位置上的是自家该怎么办,又或是以后副帮主和军师也这么针对自己又该怎么样。 韩虎可是帮主的亲儿子,他们都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打的主意可谓是十分明显了,若是这次不打压一下,可还得了? 人心一变,现场的气氛就不一样了,有几个也算是元老的人笑呵呵的开口打圆场:“小虎这孩子讲义气,可是像极了咱们帮主年轻的时候啊。” 有人出言,也就有人附和:“可不是吗,咱们这一行,讲究的可不就是一个义气吗,坏一个任务赔点钱就是了,这要是把良心义气都丢了……” 几句话说下来,副帮主和军师的脸色都变了。 韩帮主就好像没看见一样,笑着叹气:“你们也就惯着小虎吧,现在咱们在呢,他怎么胡闹都行,可要是我老了退下去,他这么任性可怎么能行啊,这个帮,他怎么担得起来呢。” 韩帮主其实算是不轻不重的点了副帮主和军师一下,大意就是我懂了你们的意思,但这个帮派以后必然是给我儿子的,你们要是想帮扶,以后还算个元老,若是有别的想法,便是现在这样。 你有话可以说,有没有人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都听懂了,副帮主没说话,军师却已经改了口气笑起来:“您现在正是壮年呢,怎么就想到那么远了呢。再说了,小虎以后身边还有我们呢,我们肯定都帮扶着,您就放心吧。” 一时间,大家都忙上了表忠心,而一开始把韩虎叫进来的事却没人记得了,或者说,没人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了。 第四十三章 误会 以前每天有点事情可做的时候,林白棠总觉得时间过的很快,好像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事,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就总是忍不住抱怨时间不够用。 现在可好了,为了修养,林白棠被勒令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待着,去个厕所下楼遛个弯就算是出远门了,以至于林白棠感觉每天的时间被拉的无限的长。 甚至长到,连林白棠这个心大的能塞进一只大象的人,都生出了一点感春悲秋,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笼中小鸟的心来。 其实按林白棠自己说,她是自认为多没大事了,毕竟说到底,不就是个生理期疼晕了吗,至于碰冷水什么的,那家女人冬天不洗衣服做饭? 可是这些话说给孟正辉,他听是听见了,却执意不肯叫她出院。 医院里住了足足有一个星期,每天除了吃补药就是躺着,一点正事都没有。 林白棠哪里受得了这个啊,逮着机会就跟孟正辉嚷嚷自己无聊,本以为这样下去,孟正辉要是被烦透了,说不定就能让自己出去了,可是没想到孟正辉这个人的耐性极好,对林白棠的每日抱怨都从善如流的听着,神态镇静,态度和缓到让林白棠觉得他是在耳朵里塞了棉花。 终于有一天,孟正辉出去了半个上午,林白棠本来琢磨着是不是把他烦的受不了了,可没想到,孟正辉下午再回来的时候,就给她带回来了一个小收音机。 挺高档的银灰色,随便摆弄一下,里面便传出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悠扬甜美的歌声洒满了病房,孟正辉随着音乐声轻轻敲击了几下桌子合着节拍,看得出是很喜欢的,可是却没有多听,而是又扭了几下旋钮,调成了一个说书的节目。 果不其然,林白棠很快就被这个武侠说书给吸引过去了,孟正辉笑了笑,声音也放低了些,像是怕打搅到林白棠:“这个没什么难的,转一转就能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你可以自己拿着玩玩,玩坏了也没事,我再给你买新的。” 孟正辉这个口气像极了他当初还是大少爷似得,漫不经心,拿钱也不当个玩意。 林白棠心里生出一点奇怪来,连录音机也顾不上听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啊。” 她这话说着,又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件双人病房,显得有些担忧:“这医院,住着也得不少钱吧?” 车行刚起来,装修建房子也得不少钱……林白棠越想越有点待不住了:“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咱们出院吧。” 孟正辉那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已经撑身做起来的林白棠重新按回了病床上,掖了掖被子道:“出不出院是医生决定的,你作为一个病人,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够了。” 看见林白棠似乎又反驳的意思,孟正辉又先发制人道:“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你再调理几天,每天把药吃了,就可以出院了,咱们一次性先把病根消灭,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连哄带吓:“你也不喜欢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吧?” 他知道林白棠的性格,一向不爱花不应该花的钱,这会儿便特意补了一句:“你要是现在走的话,之前做的那些治疗也就白费了。” 他光是这么一说,林白棠就有些心疼的倒吸气了。 她以前也受过伤,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医馆里面开点药,回去自己煎着喝了,贴几副膏药就了事了,哪有说像现在这样这个检查那个检查的,还有人天天拿个小香炉给她熏后腰熏肚子的,还有人端着个草药盆,一边泡手泡脚,一边按穴位的。 药的价格且不说,光是这一天天的劳动这些人,林白棠就觉得这价钱肯定少不了。 但不得不说,这一些折腾还是有些作用的,林白棠以前是习惯性手冷脚冷,大冬天的,被子睡一晚上,也就只有蜷缩着的那块是有热乎劲儿的,其他地方都是冰凉的,但是现在最起码手脚不会一直冰凉着了,暖洋洋的,不会一拉领子就让手指头给自己冰的一缩脖,这也正是林白棠肯一直住下去的理由。 但林白棠不傻,他们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吃饱饭的钱是有的,可是若是要买的起收音机,住得起这样的高档病房,多少还是有的困难的,除非…… 带了一点担心,林白棠犹豫着去问孟正辉:“你是不是动了存起来的那些钱?” 此时的孟正辉已经换回了当初的西装皮鞋,腕上手表精致,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点摩登劲儿来,林白棠看在眼里,却偏偏还要等一个回答。 孟正辉本也就没想着瞒林白棠,所以她一问,便说了:“我想过了,那些钱的数量挺大的,咱们现在根本守不住,倒不如换成手里真正的势力,有了势力,才有咱们说话的机会,至于钱,咱们以后慢慢再赚就是了。” 钱本来就是孟正辉带来的,他怎么用,林白棠也没的说,担忧固然是有的,只是既然孟正辉已经决定了,她自然也就只有支持的份儿。 她仔细的揣摩了一下孟正辉的意思,问他:“你是想更多的投在车行里?” “仅仅靠一个车行是不行的。”孟正辉轻声道,他略微低了一点头,用指腹去轻轻的抚摸着收音机的外盒,可是他的手指滑到边界的时候却并没有停下,而是虚构了一个更大的空间:“除非,它足够大。” 林白棠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的手指动,又落回到了孟正辉的脸上去看他的表情:“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想要招更多的人,买更多的车?” “不止如此。”孟正辉道:“只是空虚的大是不行的,还要里面有能撑起这个外壳的东西才行。” 看到林白棠的目光里似有不解,孟正辉解释道:“车行的确是需要发展的,但他发展的过程中,巡防那边的关系需要打通一下,咱们现在自己的势力不够,所以只能借势。” 就拿这次来说,如果他一开始就能想到先跟巡访那边走动一下的话,就算巡访那边不会过来跟莲花帮起正面冲突,可是最起码是可以提前给到他们一些消息的,不至于叫他们直接被打了个手足无措。 而是实话来说,这次莲花帮来,巡访那边孟正辉明明叫人去报了案的,可他们却依然是等莲花帮那边没什么事了才慢悠悠的过来,要说其中他们跟莲花帮两边没有互相通过气,孟正辉是不打算信的。 但这件事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上报上去也会一直拖着,这种事不是个例,巡访的月钱不高,危险性又那么大,所以上级对他们这种赚取外快的行为,其实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孟正辉其实很看不上这样的行为,但也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的确是给了他一些便利的,组建一支自己的势力短时间内太难了,所以巡访这种有钱就会偏帮你的存在,现在对于孟正辉来说,的确是一个优选。 怕林白棠担心,孟正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这些事我以前也看过父亲做,我知道轻重的。” 林白棠现在人在医院,实在是有点想做什么都有心无力,只好反握住了孟正辉的手强调:“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她的口气实在像是准备什么时候孟正辉受了委屈,她就要立刻冲上去护犊子,孟正辉有点好笑的将林白棠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好,我有什么事一定早早的告诉你,你也别胡思乱想,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把身子调理好,我还等着你帮我撑腰呢。” 林白棠的性格有点偏硬,本来就是习惯性的去照顾其他人,这会儿听见孟正辉这么说,更是油然而生一点责任感:“放心吧,我肯定全部都配合医生。” 小孩子得哄,林白棠也是一样,这一次的谈话让林白棠又安安稳稳的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总算是没作什么幺蛾子的就熬到了出院。 林白棠在医院里的这段时间,都快憋的长出两个犄角来了,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所以看到在原定的时间里,孟正辉并没有过来时,她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林白棠本来就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根本用不着人接,所以等不来孟正辉也没觉得生气,反而自顾自的将这段时间孟正辉给自己搜罗来解闷的小玩意一装袋,就十分潇洒的自己拎着走了。 看惯了医院里的白墙和病人,林白棠一走到街上,几乎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听着喧喧闹闹的人声吵闹,突然生出了点我就活在人间的知足。 带了一点享受人气的想法,林白棠也不打车,就自己拎着东西在大街上慢慢的晃悠的,东边看看买枣糕的,西边看看修鞋的,头一次觉得原来大街上的一切都这么可爱。 林白棠一路走一路逛,在路过一个餐厅的时候,她也是习惯性的一望,却看到了那个本该去接她,此时却在和别人吃饭的孟正辉。 林白棠没多想,只以为孟正辉是有事绊住了,正想上前打个招呼等他事情办完一起回去呢,可这一换角度的功夫,却看见了孟正辉的对面坐着的居然是虎哥。 孟正辉的脸上是他一贯的淡然笑意,而虎哥的脸上,则是有点不耐烦,又强行压制的味道。 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凑到了一起,引得林白棠不由的有些好奇起来。 而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两个人似乎也聊完了,韩虎起身要走,孟正辉礼貌性的伸手要与他握手,韩虎却是一点笑意没有的借着拿帽子的动作避过了,然后脚步匆匆的走出门来。 第四十三章 我还需要你 林白棠本来也是没想着躲着虎哥,所以眼见人出来,也没挪地方。 倒是虎哥一打眼看见林白棠的时候有些惊讶,他穿过人群走了两步过到了林白棠的身边,先是上下的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她提的那满手的东西上停顿了一下,才又落回到了她脸上:“怎么样,身体好些了?” 林白棠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想问虎哥,便只答道:“没啥事了,诺,这不是吗,今天刚出院。” 她这句话说的韩虎微微的皱了一下眉:“没有人去接你吗?” 林白棠倒是没在意,笑着道:“多大点的事啊,我又不是手断脚断了,能自己走就尽量不麻烦别人呗。” 韩虎皱着眉似乎是有些不太认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之前有人去159号找麻烦的事是我的疏忽,对不住了。” 林白棠没应他这声抱歉,她知道肯定不是虎哥的责任,毕竟前脚给了地契,后脚来找麻烦这种事,实在是不像虎哥的风格,也讨不了什么好,只是有些好奇道:“还是上次的人要找我们麻烦吗?” 行业规矩在这会儿成了摆设,韩虎嗯了一声:“出的钱不大,所以都是些小事找你们,杀人害命不至于,只是挺麻烦的。” 林白棠有些苦恼起来:“她们是真的不想让我们在这天津待下去。” 韩虎有那么几瞬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没有针对你,只是说凡是孟正辉的事,只要捣了乱叫她们知道,就可以去她们那里领一份钱。” 林白棠道:“也没什么区别嘛,我现在跟孟正辉是分不开的,找他麻烦不就是找我麻烦?” 韩虎不再说话了,却仍是站在原地未走。 然而他不走,林白棠自然也就没办法去屋里找孟正辉,有心想催一催虎哥吧,可人家前几天刚帮了忙,总不好太没良心,便只好陪着他在这里站着,同时一眼一眼的往屋子里面瞄。 韩虎就站在她的面前,却没得着她几个正眼,没由来的,心里就起了些不甘,轻咳嗽了一声吸引林白棠的注意力,韩虎开口:“你之前……” 林白棠直接就在琢磨是不是韩虎有什么事要讲,只是不好意思,这会儿韩虎一开口,她忽然福临心至,自以为会到了韩虎的意思,抢先道:“你是要说咱们之前说好的教你们身手的事吧?” 韩虎的欲说的话就这么被截在了半途中,他低头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不大像是笑的笑:“嗯,看你最近都没回村子那边,所以想问以后还去集上等你吗?” 学身手这件事,林白棠的确是放了韩虎和唐元几次鸽子,虽然说不是故意的吧,可是当面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林白棠有点心虚的揉了揉鼻子:“集上那边去不去还真说不准……”怕韩虎以为自己言而无信,她忙补救道:“最近几次耽误了你的时间,确实不好意思,你和唐元要是有时间,可以去车行找我,反正你也知道我地址的,是不是?” 大概是因为之前虎哥帮了一次忙的关系,林白棠这次对他的态度倒是多了几分熟人的轻松随意,只可惜聊的事情,还是一点私人情谊不沾。 韩虎抿唇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好,我和唐元这几天会过去的。”然后就摆了摆手算是作别,径直的走掉了。 跟韩虎耽误的这一会不算长,却越导致林白棠的视线跟丢了孟正辉,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孟正辉肯定没走出来,林白棠这会儿本就没什么正事,索性就靠在墙上等孟正辉了。 孟正辉隔了一会才出来的,手里拎了一个保温壶,根据林白棠的了解,这就应该是她最近这段时间里喝的鸡汤了,看来他刚刚不在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去后厨打鸡汤了。 孟正辉的行色有些匆匆,刚出来就径直往医院的方向走去,根本也就没有注意周围,还是林白棠手明眼快的看见他,先叫了他一声,他才看到了林白棠在路边。 下意识的,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随后快步向林白棠走来,一面伸手接下她手中的东西,一面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有点事情要谈,所以忘记时间了。” 林白棠心里仍是好奇刚刚他和虎哥在一起的事,所以这会儿兴致不高,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问他:“今天是和谁谈的生意啊?” 孟正辉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一个餐馆的老板,现在咱们车行附近的几家店卖的吃的都太贵了,他们每次都得饿着肚子出车,我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不大好,刚好那个店主之前的店到期,也在找新的店铺。” 或许是生意场上锻炼出来的喜怒不形于色,孟正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是说的真事一样,还恰到好处的抱怨了一下:“只可惜他觉得那边的竞争有些大,所以不愿意去,这次算是聊崩了。” 林白棠的脸色从孟正辉一开口说出是个餐馆时就沉了下来,到孟正辉说完的时候,已经阴的能滴出水来。 孟正辉不知道她已经在旁边站了许久,早就看见了虎哥,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言没有去接她的事,便小声告饶道:“小棠,我今天真的是谈生意才不小心忘记了,没有把你的事不放在心上,你别生气。” 他似乎是根本没在乎面子这件事,在大街上也将态度放的极低:“你要是生气了,就罚我晚上不许吃饭,长长记性,行不行?” 到底是人前,已经有行人向这边频频投来视线,林白棠不想在外面跟孟正辉争辩什么,便只是勉强笑了笑道:“我没生气,我就是刚出来走了这么久有点累了,所以不想笑。” 孟正辉的表情还像是有些不信,林白棠却没给他机会再问:“车行那边现在是什么样了?” 在林白棠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孟正辉一个人照顾车行,实在是没少费心,这会儿听她询问,不由带了一点骄傲炫耀的意思:“说没意思,我带你去看看。” ** 倒是也难怪孟正辉会骄傲,不得不说,即便是林白棠做过了许多的设想,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车行,也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不但将野草清理的一干二净,还修整了地面,整片地上都铺了一层青砖,隔绝了泥土,不会让车整天灰扑扑,就算是下雨,也不担心淹了车。 短短的半个多月,说要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但基础的院子已经出来,贴着三面墙,建起了车棚,里面已经摆好了许多新车,砖瓦用的也都是新的,一眼看过去只有一个漂亮能形容。 大门的那面墙没建车棚,而是隔着大门一面起了一个小亭子,里面放着桌椅板凳,桌上还有茶水,是留给大家累了能够歇歇闲聊的。 因着还有一点工序没做完,所以现在车行里还有些人没去上工,而是自发的留下来收拾打扫。 林白棠惊叹了一时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看着是要比之前大一些?” 孟正辉笑着道:“自从上次莲花帮的人帮咱们处理过杂草后,无论外面怎么传的,可是周围的商铺对咱们的确是客气了许多。旁边的铺子不做了,我试着过去谈了谈,居然也用不错的价格买下来了。” 他拉着林白棠往前走了几步,将买下来的地方指给林白棠看:“我请人重新修缮打理了一下,有一部分扩成了车行,然后起了一堵墙,这面墙后,就是咱们暂时的住所了。” 孟正辉说的随意,可林白棠却在孟正辉这段话里,抓到了重点:“你不打算回去了?” 孟正辉介绍的话一顿:“来回跑实在是有一点麻烦,我最近的事情有些多。” 其实孟正辉的做法林白棠是可以理解的,村子里到这边的距离的确不短,每日来往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可是林白棠莫名的就有一点不高兴,就好像她只是生了一点病,可是出院之后,孟正辉把一切决定都做好了,如今只是通知她一声,而不需要再去征求她的意见了。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林白棠心里不爽快,便只是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 孟正辉见她兴致不高,又想到她之前说累,便问:“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我已经帮你打理好了,衣服被褥都买了新的,你现在就可以睡一会。” “不要了。”林白棠淡声道:“我就直接回去村子了。” 孟正辉有点愣,林白棠低着头,也不去看孟正辉的眼睛:“家里的地还没收拾,菜出来之前才割过一波,现在刚好可以收第二波。” 孟正辉隐约觉出了写不对劲,强笑道:“那些东西不打紧的,你若是实在在意,我请人帮你回去打理就好了。” “挺打紧的。”林白棠冷声道:“我这段时间亲手栽种的,你之前回家的吃喝也都是从这来的,怎么就不打紧了?” 林白棠的每句话的兴致都不高,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笑过,甚至到这里,几乎有了一点攻击性,孟正辉不是没见过林白棠如此,可是却是第一次见她对自己这样。 心中骤然生出了些忐忑来,孟正辉拉了她到修缮好的房间里,问她:“你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没有外人在,林白棠便也不顾及什么:“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这边都忙活的差不多了,好像也不需要我了,所以就想着回去照顾一下地里的东西。” 一通话说的孟正辉有些发楞,他缓缓的眨了一下眼,低声道:“可是,我还在这边。” “我还需要你。” 第四十四章 逃 几乎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白棠很想凶他一句,随便什么恶狠狠的话都好,告诉他那又怎么样,你需要我是你的事,我又不是非得跟着你。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就特别想夹枪带棒的丢在孟正辉身上,看他被砸懵,被砸疼。 她几乎是已经在脑子里把孟正辉的反应都过了一边,可是当她看着孟正辉的眼睛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低声道了句:“那我回去之后,什么时候闲了,就来看你。” 孟正辉当年在外面学习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本心理学有关的书,上面写着,人类只需要二十一天就能形成一个习惯,而孟正辉和林白棠朝夕相处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孟正辉好像早就习惯了身边有林白棠的存在。 无论他做什么,林白棠好像都会赞成,支持他,这还是第一次,林白棠表现出想要和他分开的想法。 孟正辉有点慌了:“小棠,你别这样说。” 孟正辉也是个肩宽个高的漂亮人物,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显出了了几分可怜劲儿:“我这次真的是不小心,你相信我,我下次接你肯定不晚了,好不好?” “我确实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林白棠叹了口气,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的确是在生气,可又不是为这件事声音,而孟正辉也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只不过道歉的,并不是林白棠所生气的那件事。 林白棠甚至不知道,孟正辉现在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生气,还是故意的避过了这件事。 她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叫她不想主动去问,只好叹了口气道:“算了,那就先留下来吧。”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孟正辉也暂时松了口气,将之前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地上,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外面却传来了贾忠的声音:“孟爷,有人想到咱们车队来。” 孟正辉看了一眼林白棠,林白棠却没看他,只是自己坐在了桌子边儿上,孟正辉犹豫了一下,将保温壶放在了林白棠眼前:“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你先吃着,我等会儿回来。” 林白棠轻轻点了头。 可是孟正辉没想到,人一旦不顺利的时候,就连所有的事都在阻碍他,刚刚处理完有人来车队的事,又有了其他的事,孟正辉起先还记得林白棠在等,可等事情越来越多后,一件件堆起来的事情,就已经不允许他在分神去想别的了。 等到孟正辉终于休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有些疲倦的将车行的账单锁进桌子里,打算洗漱之后去休息,却忽然想起了和林白棠的约定。 心中猛地一跳,他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林白棠的门口,他能从窗口的缝隙里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 愧疚的情绪几乎是一瞬间将他淹没,他有些踌躇着隔门叫了声:“小棠。” 他的声音不算大,若是躺在床上应该是听不见的,可随着他这一声,屋里的灯转瞬就灭了。 很明显,林白棠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甚至……是一直等他到了现在,而现在等到了,林白棠却不想见他了。 忙碌了整天的疲惫甚至比不上此刻的无力,孟正辉靠在门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却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很没诚意,踌躇许久后,才道了声:“晚安。”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门里的人还是不想理睬自己后,有些黯然的转身离去。 而一门之隔的屋里,林白棠坐在桌子前,盯着门口,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她才将视线落回到了保温桶上。 她准备了两个碗,打算喝着汤的时候再好好跟孟正辉聊一下,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一等就等了这么久,等的她火起,又慢慢熄灭。 她忽然不是那么想跟孟正辉交流了,甚至说,她不太想见到孟正辉了。 就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孟正辉太好了,好到,对方觉得可以随便的欺骗,隐瞒自己,而哪怕是被发现了,也只要装装可怜,自己就不会生气? 是,没错,她的确是喜欢孟正辉,喜欢到可以因为他没那么喜欢钱,可以为他买自己能力范围以内最好的东西,可以把绸缎的被罩给他,自己睡棉布的。 甚至可以为了他,一个女的提着刀去和一群混混对峙,她是喜欢他,喜欢他温柔性子,喜欢他漂亮的不像尘世人,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也同样对她释放好感,也爱着她的前提下。 她不是书里那种能为了爱一头撞死在石头上的人,她爱的很俗气,她就是想要两个人互相对彼此好,没有欺骗,没有隐瞒。 孟正辉以前就是这么答应她的,可是现在呢? 林白棠看着桌上的保温壶,她想,里面的汤大概是凉透了吧。 喝一口吧,不然多浪费呢。 出乎林白棠的意料,鸡汤的温度还不算是冰冷,温温的,只比体温高一点。 鸡油有些凝固在了汤的表面,林白棠也不管,只是一口气都喝了下去,其中剩余的鸡肉她也仔仔细细的啃干净了。 吃饱喝足,林白棠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一些,她摸一摸自己饱胀的肚子,突然觉得,虽然这一份汤在医院的时候需要跟孟正辉分着一起喝,可是现在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喝不下嘛。 一个人吃饭最简单,不用顾忌某个大少爷的口味。 林白棠笑了笑,然后将空了的保温桶从窗口丢了出去。 空的保温桶撞在了石阶上,在深夜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砰”。 可林白棠一点也不担心会吵到别人。 这里是商业街,除了孟正辉和自己,没有人住在这里,她就是摔给除自己之外的那个人听的。 林白棠不介意将自己形容成一只兽,一只受了冷,吃了痛就会跑的兽。 换句话来说,连兽都知道的事,林白棠不认为自己会不懂。 ** 孟正辉昨晚的确是听到了院子里那声巨大的相声的,所以当他出门看到院子里孤独滚动着的保温桶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奇怪,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后,便将保温桶捡起来,放在了墙角。 他其实到现在都有些懵懵的,不知道林白棠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虽然说他一直在为没去接林白棠这件事道歉,可他自己也能大概猜出来,应该不仅仅因为这一点小事,这不是林白棠的风格。 可他却也想不到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因为不打算回村子?还是因为说自己说她种的东西不重要? 用心栽培的东西被这么说的确是应该生气的,可也不至于,气到这个程度吧? 孟正辉一边叹气,一边转去了早餐摊儿上买早餐。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的气,可是哄还是必须要哄的。 林白棠和孟正辉之前也有过小摩擦,不过都不大,谁也没动真气,更类似于是吵吵嘴,这种情况也好哄,一碗豆腐花,或是早起做的一顿早餐,就能叫两个人默契满满的将昨天的事情揭过去。 孟正辉这次也想试试这个套路,不过鉴于这次林白棠比较生气,所以他特意多跑了几个地方买了几样早餐,想的是哪怕就一样是林白棠爱吃的也就值了。 好不容易转遍了附近的早餐摊,孟正辉拎着两手的东西欢欢喜喜的回来了,他在林白棠的门口轻轻敲了两声,却没见有人回应,他以为是林白棠还在生气,也没急,低声道:“小棠,东西我先放门口了,你记得吃,晚些就该凉了。” 他这边将东西放下后就去了车行,才一到车行就看见大家馒头稀粥小咸菜吃的好不热闹,正奇怪呢,已经有人招呼他:“孟爷,来吃早饭哈,是太太早上出去买的,大家伙都有份。” 小棠出去了? 孟正辉回头看了一眼至今没人开门的房门:“小棠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人已经帮孟正辉拿了两个馒头一碗稀粥拉他坐下:“就在您出去不久,跟您是前后脚,我们还以为您二位是一起出去的呢。” 孟正辉问:“那她现在人呢?” “买完早餐就走了,也没说去哪儿。” 这个时间点,就好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一样,小棠这次看起来,似乎真的是生了好大的气啊。 孟正辉皱眉思索,咸菜送入口中都没觉出咸味来还是咀嚼了几口后,才后知后觉端粥去漱口,可是粥也只是表面凉了,孟正辉这一大口下去,立刻将舌头烫木了。 周围的人见状连忙递来了冷茶水,孟正辉坐在一旁一面喊着冷茶水漱口,一面有点叹息起来。 和小棠的这次别扭闹的太不值得了,现在好像什么都不顺起来。 ** 林白棠早早出来也不是奔着闲逛来的,她之前就答应了韩虎和唐元帮他们练身手的事,只是后来一直很忙就一直没能实现承诺,刚好这次能在城里待几天,她这几天又不太想见孟正辉,所以倒也算是个实现承诺的好机会。 林白棠心里打算的挺好,可是出了门才发现犯了难。 她根本就没有韩虎和唐元的联系方式。 以前她对这两个人是多少有些警惕心的,也是怕他们找麻烦,所以只给他们集上见面这一个被动的联系方式,哪怕是现在,也是只和他们说了来车行找自己,从来没有要过他们的地址,以至于林白棠这会儿有些犯了难。 回去守株待兔是不可能了,林白棠出来本身就是奔着躲孟正辉出来的,哪里有再给自己送回去的道理。 林白棠思考半响,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找了个布店,随意扯了几块布,然后带着去了那天饭店遇见时,韩虎走的那个方向等着。 她是琢磨着,既然上次韩虎走的就是这个方向,那么说不住家就在那边,或许是需要经过那边,这样的话,自己在这里做着手工活多等两天,也是等得到的。 林白棠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的,不过或许也是应了一句老话是,情场失意,旁处得意,林白棠刚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忽然眼前的光就被人挡住了。 第四十五章 冰镇汽水 林白棠这会儿正在忙手里的东西,忽然被打扰多少有点不耐烦,本来打算说句借过,谁知一抬头正对上的就是韩虎的眼睛,倒是惊的一愣。 韩虎见她抬头认出来了自己,便挪开位置将光让了出来,问道:“你怎么在这?” 林白棠站起来揉了揉脖子叹气道:“等你呢呗,还能有啥原因,我又没你的联系方式,只能在你来过的地方傻等了。” 她正要问韩虎什么时候来的呢,就看见唐元从旁边的一个赌场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沓钱,对韩虎晃荡着:“虎哥,收齐了!” 林白棠看了看那个就在自己几步之外的赌场,突然有几分无语:“……你们俩刚刚不会就在里面吧?” 韩虎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这会儿下意识的解释道:“这家赌场是我们势力范围里的,我就是过来收个保护费,也是刚过来,就看到了你在这里。” 林白棠还在想要是他们俩就在里面,自己却在外面傻等这事太操蛋,这会儿听见韩虎的解释,下意识的点了头:“对,这地方能不去就不去,没啥好的。” 唐元别看长的从粗枝大叶的,但很有一点对于危机的自我保护意识,这会儿瞅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便很有眼色的没说话,只是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的在两人直接来回转。 韩虎沉默听她的话,等她说完,才慢吞吞的赞同道:“我爹对我的教育也是打架可以,黄赌毒这三样是不许沾的。 林白棠哦了一声,倒是生出了几分奇怪来,毕竟做他们这行的,其实和这三样接触的不会少,所以自己难免会沾上一点,韩虎家里倒是有意思,自己做着,却明令了儿子不许沾。 或许是从林白棠的表情上读到了她的不解,韩虎解释道:“我娘不喜欢,所以我父亲不沾,也不许我沾。” 林白棠一乐,心说没想到这莲花帮的帮主名声在外,却原来还是个铁汉柔情,在乎媳妇看法的,不由的好感大增:“那你爹应该还挺喜欢你娘的。” 韩虎点了点头:“他们两人是自幼一起长起来的,一辈子就没分开过,直到现在,也都是一起扶持着过。” 林白棠听出了几分意思,问道:“就俩人?” 韩虎嗯了声:“我爹觉得一个人心就那么大,分不给两个人,如果找了第二个,那他肯定也不是真喜欢第一个。” 这一下是真叫林白棠惊叹了,一辈子跟一个男人过的女人太多了,可但凡有点钱,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能像韩虎父亲这样的,倒是极少数了。 为了骗女孩子的心说说的倒是有,可是言出必行,真像韩虎父亲这样安安稳稳从一而终的,实在是叫人不得不羡慕。 林白棠也不例外,一时间啧啧两声,竟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韩虎低头看她脸上毫不掩饰的艳羡,低声道:“我父亲也是这么要求我的。” 出乎韩虎的意料,林白棠根本就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甚至还很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虎哥,我觉得您父亲这话是对的,你要是真能一辈子好好的就对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心里肯定也就只有你一个。” 韩虎被拍的一愣,随后就笑了。 唐元过来的时候就被虎哥瞪了一眼,这会儿揣着钱蔫蔫的不敢说话,直到此时看见韩虎笑了,才小声问:“虎哥,咱们今天还继续收钱吗?” 他话音未落,韩虎已经一眼扫过来把好好的一个胖小子吓成了鹌鹑,缩头缩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与此同时又多少觉得有点委屈。 往常把工作放在第一个的是虎哥,今天嫌他提工作烦人的也是虎哥,真是的,也不知道林白棠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每次虎哥一见到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唐元蔫蔫的不说话了,林白棠倒是觉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你们先忙?” 唐元哪还敢说话啊,低着头做了个鼻观眼眼观心的样子。 韩虎轻咳了一声:“没打扰,不过是挨家收个钱的事,叫唐元自己去做就行,你这次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白棠有点为难的扫了唐元一眼,然后将自己手里刚刚在缝的东西递给韩虎看:“之前不是说要帮你们锻炼身手吗,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光是定时定点的进行力量训练恐怕是不够的,所以就缝了几个沙袋,你们平时绑在腿上手上,行走坐卧之间都会下意识的比平时用的力气多些,这算是个潜移默化的锻炼。” 韩虎低头去看林白棠递来的东西,布料是比较少见的硬质面料,能够抵抗里面的沙土,不让沙土外泄,但这类布料太过坚硬,不适合贴身绑,所以林白棠又在里面加了薄薄的一层棉布作为缓冲,虽然不是什么贵重布料,河沙也是随地可捡的,可光是这细密针脚,就叫韩虎心中软和了。 天知道他刚刚远远看到林白棠自己在这里做针线活的时候有多心动,又有多嫉妒。 早晨的阳光温暖却不耀眼,就那么柔柔的洒在林白棠的身上,简直让她美的像是一幅画一样,叫人舍不得打搅,可是一想到林白棠此时手里的东西说不定是缝给孟正辉的,韩虎又生出了几分嫉妒,所以才会故意过来挡住了林白棠的光。 韩虎正是心中柔软,林白棠又道:“虎哥你的体量好目测,我大概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唐元的体型着实是目测不出来,所以恐怕等会等量量,要不然你先戴上沙袋收钱去,我在这里给唐元量?” 唐元心中暗道不好,果然,随着林白棠的这句话,韩虎原本微扬的唇角重新落下去,又盯了唐元一眼,闷闷道:“不必,到时候我把这个拿回去,让他自己照着做就行。” 林白棠有些惊奇起来:“汤圆,你还有这个手艺啊,看不出来啊,是真人不露相啊。”她说完这句,又有些抱怨道:“你早说多好,还省的我做了,我都多久没干过这拿针觅线的活了,可累死我了!” 唐元强笑着点头,心里却道:“你也不看看我这五根手指头,攥起来跟个球似得,我还自己缝,也就是你能信这话了。” 然而心中不满归心中不满的,唐元到底还是有眼力见的,不等韩虎再瞪他一眼,主动道:“小棠姐啊,我还有事,今天就先不跟你们一起练了,你先教着虎哥,等我晚上空了,我再找虎哥学。” 林白棠皱眉想一想,点了头道:“也就只能这样了,要不然咱们一个等一个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上呢。” 说着大手一挥,放了唐元走:“你忙去吧。” 唐元等这句等了好久,这会儿忙不迭的一拱手就溜了,根本就没回头去看看虎哥的意见。 当然了,就和他所预料的一样,韩虎其实是巴不得他走的。 见唐元走远了,韩虎问林白棠:“不是说让我们去车行找你吗,怎么现在是你过来了?” 一句话说的林白棠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满不在乎的一摆手:“我来还不好吗,你见过那个师父能跟我似得,教东西还送货上门的?” 林白棠是不愿意将自己家里的感情事显露在人前,所以装成了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殊不知以韩虎对她的熟悉,见她没有开开心心的提起孟正辉,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压下来了心里的淡淡喜悦,韩虎提醒她:“我们只是交易关系,不是师徒。” “知道知道。”林白棠连声应道:“我这不就是顺口比喻一下吗,你也是怪小气的,一句便宜都不让我占。” 韩虎不说话了。 林白棠本也不是来跟他闲聊的,便问他:“你可知道咱们这片,有什么开阔点,方便活动手脚的地方吗?” 韩虎思考一刻道:“的确有一个地方,只是离得有点远。” 林白棠笑道:“都是在天津城里,能有多远,你带我去吧。” 说是这么说,可是真走起来,林白棠却发现虎哥说的这个远,是真的没夸张,足足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韩虎带林白棠来这个地方,已经不算是天津城里了,从旁门出来一路穿林过道的,竟是到了一处小幽谷里。 林白棠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心气练拳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韩虎道:“我想过了。” 她叹气道:“你根本不需要练拳脚,你只要每天多跑几趟这边就可以了。” 她这幅痛心疾首的样子逗得韩虎发笑,却没接话,反而是自己去幽谷中的那个池塘里摸了一会,不多时,他手里便握着两支玻璃瓶的汽水过来了。 没有开瓶器,他也不着急,将两只玻璃瓶的瓶口对着一掰,噗嗤一声,便有一支汽水的瓶盖掉了,里面封存的气体也冒了出来。 韩虎把这瓶汽水递给林白棠,自己手里的那个也松动了不少,拿牙一咬就掉了下来。 林白棠接过汽水的时候眼睛都直了,潭水深幽,汽水在里面镇的冰冷,拿在手里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冰水。 地下水能冰镇东西的这件事林白棠也是知道的,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也会拿井水冰西瓜吃,但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从潭水里面往外摸汽水。 韩虎见她只是呆着不动,便自己伸手过去跟她碰了个杯,然后仰头咕嘟咕嘟的将汽水喝了半瓶下去。 林白棠也是渴的喉咙冒烟,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先灌了好几口。 第四十六章 你就说神奇不神奇吧 汽水入肚的感觉和喝水是不一样的,丰富的小气泡在舌头尖炸开,从口腔一直凉到肚子里,林白棠舒舒服服的长出一口气:“太舒服了!” 虎哥闷闷笑了一声,然后在林白棠对面的石头上坐下了:“我平时也不经常来这里,所以不存在你说的一天跑个几趟的事。” 林白棠笑他:“不经常来还把东西准备的这么齐全,虎哥实在是会享受。” 说着,林白棠还向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 因为刚从潭水里拿出来的关系,玻璃瓶上还挂着不少的水珠,这么一晃,便有几滴水珠脱离控制,直接被甩在韩虎的鞋上。 林白棠有些心虚的笑了笑,韩虎却没在意,反而带了点小孩炫耀东西的口吻道:“一瓶水算什么,这潭水底下,各种口味的汽水,我一样存了一箱。” 林白棠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韩虎又问她:“早饭吃过了吗?” 林白棠下意识的想说吃过了,却又回忆起自己当时为了躲孟正辉,所以给车行的人买完早餐之后就直接溜了,当时心里乱七八糟的,好像就直接把吃早餐这件事给忘记了。 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实在太长,林白棠也不好意思跟虎哥解释,便道:“吃过了。” 可惜她那个肚子跟她的言辞实在不一致,几乎是压着林白棠说完话的最后一个字,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两声。 林白棠有几分尴尬的虚掩了肚子,掩饰性的笑道:“可能是没吃太饱。” 虎哥没揭穿她,只是将手里的玻璃瓶往地上一放,道声:“等我一会儿。”后,便又奔了那小潭去。 他这次花的时间稍微多了一点,但也没用太久,就握了两只巴掌大,拳头高的罐头回来,是那种铁皮的罐头,包装不算是多华丽,但是上面画着的那大块大块的肉就足够诱人了。 韩虎将这些给了林白棠还不够,又在一个石头缝里掏了几把,拎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小锅来,他先是忽的吹了口气,被灰尘呛得咳嗽连连,才想起在小潭边撩着水把这锅洗了一下。 换了个位置舀了半锅水,韩虎一边折了树枝搭起一个简易的架子,一边对林白棠道:“这小潭看着是死水,其实底下有活眼,水都是干净的,能喝。” 他是一个糙老爷们,不太在乎干净啊脏啊的,但是林白棠毕竟是个小姑娘,他还挺怕她嫌弃的。 几根树枝一架,把小锅吊在上面,一个简易的小烹饪台居然像模像样的出现在了林白棠的眼前。 韩虎颇为满意的点了下头,又依样在刚刚的石头缝里掏出火柴,点燃柴火,将小锅里的水煮了起来。 到底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小锅,要论速度是不如家里的锅灶的,可是即便如此,却也已经足够叫林白棠感叹了:“虎哥,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她这句话夸奖叫韩虎的耳朵尖红了几分,尤其是那居家过日子五个字。 他低着头用刀割开罐头,又在罐头盒里用刀划了几道,把里面的肉块切成小块,倒进了锅里。 两个盒子里,一个是纯肉的罐头,一个则是肉混了些胡萝卜玉米粒和豌豆,倒进锅里搅和搅和,隐隐已经有香味出来了。 没有勺子,韩虎干脆用罐头当做勺子在锅里搅和,反正罐头也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点也不带脏的。 只是韩虎是下意识这么做的,罐头都伸进去了,才想起这顿饭主要是给林白棠的。 他心里有些打起了鼓,所以暗含了几分担心的去瞄林白棠,直到看见林白棠根本没分神在罐头盒上,而是满心满意盯着锅里的肉汤,才放下心来。 小锅不大,也就堪堪够两个人吃的,所以熟的也是挺快,不多时,林白棠就已经被肉香味催的咕咚咕咚咽唾沫了。 她忍了又忍,终于是有些忍不住的拿手臂去捅咕了韩虎一下:“虎哥,怎么样了,我都闻见肉香了,什么时候能吃啊。” 两人相识也算是有段时间了,韩虎见过她一根湿麻绳能当武器抽的人求饶的样子,也见过她脸色苍白却手持一把西瓜刀坐镇车行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可是像这样为了点吃的急的像个小孩子似得,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有点无奈的往锅下面加了一把火:“这罐头虽然是熟的,可是潭水却是生的,怎么都得多煮一煮,别急。” 林白棠跟他诡辩:“罐头是熟的,可以直接吃,潭水是活水也能直接喝,这不就是直接都能吃的意思吗,还等什么。” 韩虎是真叫她堵的说不出来话,只好摇一摇头,专心致志的去搅和锅里的肉汤了。 林白棠的伶牙俐齿没了用处,也只好蔫蔫的等着。 很快,水就烧开,肉汤也开始烧出一个个的小泡泡,可即便是这样,韩虎也是强压着林白棠等锅开了一会儿后,才让她舀了汤喝。 韩虎准备的已经算是齐全了,但是今天之前,他也没想到会有第二个人来,所以根本就没准备碗筷,好在这个罐头盒够大够深,一个人一个,倒也是能充当个碗。 林白棠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捧着罐头盒呼呼呼的吹了几口后,便急不可耐的先来了一口。 烫是肯定的,但是又鲜又香也是真的,林白棠肚子里本来就没东西,又眼巴巴的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胃口早就被吊了起来,这会儿一口喝下去,总算是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俩人折腾了这么半天,太阳也差不多升到了正当空,暖洋洋的太阳配着暖洋洋的汤,叫林白棠生出了几番困倦之意。 暖的似乎是叫人连昨天那碗半温的鸡汤都忘了。 林白棠又嘶嘶哈哈的呼着气又喝了一口,才叹气道:“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韩虎早起便吃过东西了,所以这会儿吃的倒是不急,大部分是个陪客的意思,听见林白棠的感叹,心中生出了几分好笑,只是因为他长相冷峻,此时倒是还能忍住。 慢悠悠的喝了口汤,韩虎对林白棠道:“我方才忽然想起一个关于皇帝的趣闻,你要不要听听?” 林白棠哪有不肯的道理,凉汽水,热肉汤,暖太阳已经足够叫人觉得舒服的了,现在更好,直接送上来一个说故事的。 连连点头,林白棠催他:“快讲快讲。” 韩虎微微一笑:“之前一个小村子里有两个老农在晒太阳,其中一个人抱怨:“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自己挑水浇园子,我要是皇帝多好啊。”另一个老农道:“咋,皇上就不用浇地了?”第一个老农说:“皇上咋不得用金扁担啊,那挑起水来得多有劲!” 林白棠前面还听的津津有味,到后面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磨着牙去看韩虎:“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说我呢?” 韩虎的那张冷脸就是最好的伪装,这会儿便极无辜道:“我没有。” 林白棠还有不信,韩虎却道:“你我的水平差距你是知道的,我现在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这会儿说你,岂不是在自找苦吃吗?” 他这次说的多少有了点道理,林白棠不再追问,只是接着吸溜吸溜的去喝自己手里的汤。 喝了几口后,她忽然道:“其实你的是身份根本用不着自己来学吧,只要你想的话,你身边随时可以围满了人,到时候别说是一个我,便是两个三个,也是拿你没办法的。” 韩虎点点头:“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在遇见你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身手不错,毕竟在帮里大家交流的时候,我往往能得个前几,外面打架的时候,也往往的胜多输少。现在想一下,除了帮里的人有让着我的可能性,也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学过身手,都拼着一股狠劲儿,拼劲儿,所以我以前虽然会的不多,但也能算是出挑。”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可是这些遇见了你就不起作用了,你不狠也不拼,偏偏有些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却能将人玩弄股掌之间。” 林白棠的眉头随着韩虎的话,越皱越紧,终于是犹豫着打断了韩虎的话:“虎哥啊,我怎么觉得你刚刚说我的,都不太像是好话呢。” 韩虎失笑,摇了摇头:“算了,我只是觉得,我能学到一些属于自己的本事,总比寄希望于其他人要好的多。” 林白棠嗯了声,又假做威胁道:“那我不讲情面,可真的要认真训你了啊。” 韩虎应声,又道:“你问我的问题我都答了,是不是到我问你了?” 林白棠略一挑眉,显然是有点惊讶韩虎还有问题要问自己,可毕竟吃人的嘴短,还是点了点头道:“行,你说吧。” 韩虎带了几分犹豫,一面努力装作并不在意随口一问,一面却又忍不住紧张:“我看孟正辉和你好像不一个环境里的人,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嗨,你是问这个啊。”林白棠的表情轻松不少:“他家当初给他找媳妇,贴了个告示,你就说,哪里有招媳妇贴告示的,我当时也没整明白,以为是招佣人呢,我就把告示一撕就过去,结果到那之后,又给我上茶又给我上点心的,我本来还在想是什么佣人能给这么好的待遇,结果就开始问我生辰八字,年龄几何了。” “然后呢。”韩虎问,林白棠一边喝汤一边说,完全没注意到韩虎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用力捏着罐头盒,指尖都有点发白了。 “然后我以为这是人家大户人家的讲究,我就给说了呗。”林白棠笑着道:“你别说,当时孟老爷为了给孟正辉找个媳妇,那真的是费尽心思,我这边把生辰八字报过去,他屋后那边就蹲个算命先生当场就算,你说神奇不神奇吧。” 第四十七章 你值得千金来娶 林白棠是当个乐事来讲的,可是韩虎的眉头却是一直紧蹙着的,非要说的话,他这会儿的眼神,就像是生怕林白棠受了欺骗的担心老大爷似得。 勉强笑了一下后,韩虎带了一点小心轻声问道:“所以,就等于你是被蒙在鼓里,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告诉你怎么回事吗?” “告诉了。”林白棠心说韩虎这是误会了,忙解释道道:“当时八字合完之后算命先生说我好,孟老爷挺高兴的,就叫我多留一会,他要去请他儿子回来看看。” “我那会儿就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了,我心说得是个什么工种,还得一家人相看,要是真这么麻烦,估计我也干不了,所以就说不用了,我直接走吧。然后孟老爷子就把我拦住了,说是让我就算是要改变主意,也先看看他儿子再做决定,结果也是巧,就是那会儿孟正辉回来的。” “孟正辉回来的时候就还挺好相处的,他带了一身寒气回来,特意没先到我们身边,而是烤暖了之后才过来,没叫冷风扑着我们,也是这会儿,我才从孟老爷的口中知道了他们家到底招的是什么。” 林白棠在叙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虽然在讲述到那些乌龙的时候,多多少少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时候,她似乎很享受那段回忆:“我当时本来是想走来的,可是奈何我那会儿也是鬼迷心窍,觉得孟正辉长的实在是好看,之前的动作又还蛮贴心,博人好感的,就同意了。” 她讲到这里就没再往后说了,毕竟后来孟老爷出海失踪的事不算是小事,以韩虎他们家的行业和势力,没可能不知道,她也没必要再说一遍。 韩虎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安安静静的听了半天,大部分时候只是配合着点头,或者应一句是,直到最后林白棠不说了,他才忽然问道:“那他们当时给了你多少钱?” 林白棠皱眉沉思了一下,然后有点苦恼的挠了一下头:“不记得了,过去也有半年多了吧,反正我当时也没什么要求,就要了俩金镯子,一个金项链就没了。” 韩虎有些不解的问她:“你应该知道孟家的家业大,你要的嫁妆其实就算是普通人家都给的起,你就不怕要的这么少,他们以后欺负你吗?” 韩虎虽然是男子,却也知道这边有一个通过聘礼看这家人对女孩子看不看重的规矩,大多数的人家,为了显示自家对对方女儿的看重,都会把聘礼的分量加重,给足了女方家里面子。 而女方家里也会表面上收下,但其实会带在嫁妆里再送回来。 而若是男方看不上女方或是没那么看重的话,也就懒得做这些表面功夫,该给多少给多少,这样的话,就算是嫁的人再好,女方家里也难免被会人说道几句。 林白棠倒是也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怎么在意:“我娘家又没人,整这么一套虚的也没人看,何况送过去还得带回来,我家里那边现在没什么人,万一放着放着被人偷了些去,还不是平白损失了,没啥必要。” “至于他们欺负我嘛。”林白棠笑了笑:“我那个时候又不是多喜欢孟正辉,他们家若是欺负我,我拿腿便走就是了,反正一开始也只是说是试一试,如今试的不好大家一拍两散,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着,林白棠还很大气的伸手去拍了拍韩虎的肩:“放心吧,我这个人这辈子可看重自己了,是最不可能吃亏的。” 韩虎被她拍的低着头笑了一下:“看来你现在是喜欢孟正辉了。” 林白棠这个人,脸皮说厚也厚,调戏起孟正辉来,跟个小流氓似得,可是某个时候,却又跟个小姑娘似得那么薄,一句喜欢说的她眉眼含笑,低低的嗯了一声。 韩虎咧咧嘴,似乎是想笑,却到底没笑出来,只是带了一点感叹和羡慕道:“孟老爷子这一生也称得上是纵横了商场大半辈子,可我想这大概是孟老爷子这辈子做的最值得的一笔生意了。” 生意两个字听的林白棠微微皱眉,可是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只好暗道是最近太敏感了:“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看着林白棠有些不解的看向他,虎哥轻声笑叹道:“你是值得以千金来娶的人,他不过用了区区一点金饰便留住了你,堪称是无本万利了。” 千金来娶这话,对于林白棠来说实在是有点夸张了,她被韩虎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喝了两口汤掩饰了一下脸红,才道:“醒了醒了,咱们这朋友之间就别互相吹捧了,我自己是啥人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顶普通的那种人,顶多也就是身手好一点,可是比起人家那些读过书,又会写字又会画画的,实在是没得比。”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摇着头道:“什么千斤来娶,你就算是把我杀了当成猪肉卖,我都卖不上这个价格。” 林白棠自幼就是跟着父亲长大的,每日里赶山下水的,见的最多的也都是打猎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没读过什么书,说起话来,里面的形容难免有些俗,林白棠听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 只是韩虎听着林白棠把自己形容成猪,有些又无奈又好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人性是极好的,哪怕是在孟正辉与孟家无关后,仍肯接纳保护他,若是没有你的话,他恐怕日子没现在这样好过。” 林白棠隐约觉得韩虎似乎是有些看不上孟正辉,疑心是不是因为前几次出事都是自己先出头,所以韩虎把孟正辉当成了需要自己保护的那种人,便为他辩解道:“这你可小看他了,正辉哥他虽然身手不那么好,可是他读书多,心地好,也有生意头脑,哪怕是自己现在条件没那么好的时候,他也愿意以诚心待人,这些都是很难得,也不是会一些拳脚能比得了的。” 韩虎没接林白棠的话,只是将锅里的汤倒在自己的碗里后,把剩下的肉尽数堆到了林白棠的碗里,林白棠正凯凯而谈,也就没留意到韩虎的这个小动作,犹在感叹道:“虎哥,你其实就是和他了解的少,若是你以后有机会和他认识,你也一定会……” 话说到一半,林白棠忽然顿住了,她突然想起来韩虎和孟正辉是见过的,不但如此,两个人还面对面的吃了饭,聊了些东西,而自己这两天和孟正辉闹别扭,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猝不及防的又回忆起了这两天的不愉快,刚刚的好心情顿消,于是林白棠像霜打的茄子似得,蔫蔫的不再说话,有一搭无一搭的去吃碗里的肉。 韩虎看她情绪不对,心中有些猜测,便故意问她:“你刚刚说的只是他对外人好,那他对你怎么样?” 林白棠本不想再说,却想着若是能在韩虎这里,给孟正辉多争取些印象分,以后两个人再谈生意什么的时候,孟正辉也能多些胜率,便道:“他对我也是极好的,我当初刚入孟家的时候,是实打实的乡下丫头,水龙头不会用,刀叉也用不惯,餐桌礼仪更是没有。” “第一回吃完饭的时候,还想着跟他们家的佣人一起收拾碗,叫几个姨太太好好的笑了一场,可是他从来就没有笑过我,反而从一开始就很认真的教我这些,带我去买首饰,教我怎么搭配,什么颜色的宝石应该配什么样的旗袍,会在西餐厅吃饭的时候帮我把牛肉切好,也会告诉我,送上来的热毛巾是给我擦手的,而不是叫我擦脸。” 林白棠说着,之前的郁闷也少了些:“他当初都没嫌弃我,所以现在也没有我嫌弃他的道理啊。” 韩虎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等的心情听完林白棠讲述这些的,在他的角度看来,孟家给林白棠的,实在是不值得林白棠现在为孟正辉付出那么多,他更不明白的是,林白棠为什么会甘之如饴,甚至还会觉得,孟正辉对她多好。 压抑了怒气,韩虎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像是日常聊天那样:“可若不是遇见他,你也根本没有必要去学习这些,你有你擅长的事,何必为了他强去接受你根本不擅长的那些呢?” 林白棠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笑道:“其实你说倒也有道理,可是巧的是,我那时候不是刚好的遇上他了吗。” 韩虎没说话,半响才忽的笑了一下:“这没想到,你居然也是认命的人。” “认命?”林白棠跟他摆一摆手:“我才不是那种人呢,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冬天的雪封了山,我都能找到足以我温暖过冬的吃的,我认命?我才不认。” 说到这里,林白棠的语气却一变:“但是嘛,我不认命的时候是因为老天给我的命和我自己想要的不一样,所以只能不认,要不然谁废那个功夫啊。” “所以呀。”林白棠笑了起来:“我认命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认命的人,而是是因为我遇见的这个人刚好让我想认罢了,若是其他我不喜欢的,我管他长的美丑,给几个金镯子,我拿腿就走了,他若敢拦,我也叫他尝一尝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她这话说完,碗里的吃的也就空了,她仰着头将最后剩下的那点汤也喝尽了,连汤带水,算是混了个肚饱。 饥饿的时候吃的东西从来都是最美味的,林白棠很满足的摸一摸肚子道:“虎哥,咱们这歇也歇够了,饭也吃过了,是不是该练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教人学武 韩虎听了林白棠说了这么多,心里其实有些五味杂陈的,也分不出是什么滋味,正巧林白棠转移了话题,他也就应了句好后起身。 林白棠之前给他的沙袋他一直揣着怀里,这会儿取出来分别绑在了双手双腿上。 林白棠之前的刺绣虽然是没学出个什么名堂来,但针脚还算是不错,细细密密,不丢不漏,沙袋结结实实的绑在了手脚上,韩虎使劲挥了挥手也没有掉。 而是因为林白棠自己之前也带过这种东西,所以对它的利弊很有了解,所以并没有图省事的把沙子灌进去就算完,而是将一整块布对折后,缝出了一条条指头宽的小口袋。 这样一来虽然缝的时候费点事,可是却能做到贴合身体,不会有太强的异样物感叫人分心。 而且这四个沙袋揣在怀里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没多重,可一一落在身上,便叫人觉得四肢都沉重了起来。 韩虎皱着眉尝试性的做了几个动作,有些不可思议的发问:“你以前也是这么练的?” 林白棠晃荡着脚坐在原地咂摸自己没喝完的那半瓶汽水,点点头:“我们打猎嘛,奔跑攀登都是常事,人的身体本来就比不上动物灵敏,所以才会需要这样加练。你可别小看这四个沙袋,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带上一个月,等以后摘下来的时候,你的力气跟灵敏程度都会比现在上升不少。” 林白棠说了,韩虎便信,所以听完,也就不再说什么,而是按照自己平时锻炼身手的招式比划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沙袋没多沉,可是绑在身上之后,再去做这些动作,都仿佛是坠入泥潭一样,一举一动都是滞涩难言,许多已经熟能生巧的动作,就因为这小小的沙袋,变了形。 林白棠将手里的半瓶汽水喝完后就没再喝了,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韩虎的动作上。 不得不说,韩虎的这套招式看起来是挺漂亮的,拿到电视里都能播的那种,可是这些漂亮招式,若是用在平时实际对战上,多少就有些不那么实用了。 不多时,韩虎的招式已经演练过两遍了,林白棠一路看下来,心中演练几遍,已经有了几分拆招还招的心得,她也不多话,瞅个空,直接和韩虎对上了招。 韩虎下意识的停了手,叫道:“小棠?” 林白棠心里全是招式,也没在意他的称呼,只叫他:“该怎么动手就怎么动手,别让我又把你打的输一回。” 她这一下倒是实打实的激起了韩虎的好胜心,当即收敛神色,全神贯注的开始与林白棠对招拆招。 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韩虎是实在有些轻敌了,才导致了未过几招,就被打到在地,可是此时开始用心之后,就不由的更赞叹起了林白棠在功夫这件事上的造诣。 林白棠这次对招用自己的招式不多,大多数都是从韩虎刚刚的那套动作里照抄照搬下来的,然后依照自己的习惯稍微改动了一些,可即便是这样,她已经能和韩虎打了个旗鼓相当。 韩虎起先想的还是怎么能胜她,可是越到后来,看到自己的招数在她的手底下能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他就忍不住想,林白棠可惜的是生错了年代,她若是能生在古代,想必也是一个千古留名的女侠。 他又想,可惜是嫁给了孟正辉,成了商人之妻,否则以她身手悟性,是足可以立一个派的。 他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便慢了一分,一时不察,便被林白棠的一个肘击打在了胸口上。 韩虎痛的连退两步,也好在林白棠及时收了力,才没有真叫韩虎有个好歹的。 林白棠自己都被这吓了一跳,皱着眉有些抱怨道:“你干什么啊,学东西都不认真,我刚刚那下子若是真用了力,你起码得青紫上好几天。” 韩虎不好将自己所想说出来,便只好一面自己揉着胸口,一面抱歉道:“我只是在想,这些招数在我手里平平无奇,可是换到了你的手里,却能展现出这么强大的威力,所以才有些失神。” 他这句话算是在暗地里吹捧了林白棠一下,果然,刚才还凶巴巴的林白棠顿时笑开了,只是面上还想着维持一个老师的模样,所以强装了严肃道:“无论怎么样,也不是你刚刚走神的原因,我刚刚跟你过的招数,你应该心里有数了,你照着我改的连连看吧。” 韩虎应了声,随即便按照她刚刚所改变的招数重头到尾又施展了两遍,其中有记不清的,林白棠又亲身帮他回忆了一下。 等到招数终于过了几遍,韩虎烂熟于心的时候,太阳也已经落下了山。 林白棠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车行的距离,怎么算都觉得自己现在回去肯定会碰上孟正辉,所以绝口不提回去的事,只叫韩虎:“你再练一遍。” 从中午到现在,也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更何况韩虎的身上还帮了几个沙袋,练到此时实在有些精疲力尽了,听林白棠这么说,韩虎顿时有些泄了气,摆摆手到:“不行了,再练下去的话,等会你只能找车来接我了。” 林白棠还要再说什么,韩虎却指了指身上的沙袋,林白棠便不说话了。 她又不是什么苛刻的人,毕竟是第一天佩戴沙包,多休息休息也没什么。 韩虎坐在原地不动了,额头上的汗水小溪似得流下来,砸在地上的小草上。 林白棠之前看他从潭水里摸出过几次吃喝来,心中早就痒痒了,这会儿见有机会,便胸有成功似得朝着潭边走去,伸手在水潭里摸了两把,却只落了个两手空空。 她不肯信邪,又把袖子挽高了些去捞,可是除了冰冷潭水和湿润滑溜的石头,却是什么也没摸到。 韩虎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便主动走过去教她:“你摸靠近池边的石头,有几块是很松的。” 林白棠依样照做,果然摸到了,她将那几块石头拿开后,便能摸到一个足球那么大的洞,顺着这个洞往里面一伸手,就摸到了玻璃瓶。 林白棠本就是带了一点玩闹的性质,这会儿拿了两瓶汽水出来后便将洞口盖住,虎哥看她雀跃模样,笑道:“是不是挺隐蔽的?” 林白棠依照韩虎那个法子将汽水打开后递给了韩虎一瓶,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恐怕是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从那里拿出来的。” 韩虎一口气干了半瓶汽水,才感觉到身上的热去了些,抱了某些不可名言的心态,韩虎解释道:“也没什么熟悉的人,你是第一个过来的。” 林白棠略微有些吃惊,正欲问,韩虎已经主动道:“我小时候莲花帮还没现在这么大,我爹还正是打拼的阶段,几乎三五日就得打一架,我爹担心会吓着我娘,就把我娘送去老家待着,但是把我留下了,原本说是让我跟着我爹长长见识,但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一忙起来就根本顾不上管我了,每次都是塞给我一把钱,叫我自己买点吃的喝的。” “这放在一般孩子家里,大概高兴的不得了。”韩虎笑道:“可我小时候听书听的多,很有危机意识,很担心会有人捉了我,去威胁我爹,所以每次都不敢在他们打架的时候待在家里,就怕突然冲进一个人来把我带走,所以我那会儿就跟离家出走似得,自己买好吃的,就绕着城外走,等什么时候听见快关城门了,我再偷偷的溜回家,那时候手里的吃的没吃完,我爹我俩就这么凑合一顿。” 林白棠听着,也能隐约想象出一个小孩子东躲西又藏怕被人抓住的样子,虽然可能大多数都是自己吓自己,却还是觉得有点可怜。 汽水一口口的灌下肚,凉爽的感觉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小小的打了一嗝后,林白棠猜测:“那这个地方,就是你在当时找到的吗?” 韩虎点了一下头:“确实是那时候发现的,只不过当时还没这么隐蔽,我后来就经常买一些花草的种子撒过来,年纪大一些后,又自己往过移植了一些树,他们慢慢长大,就把这个小幽山谷给掩盖起来了。” 林白棠看了看周围的郁郁葱葱,不得不赞叹了一句:“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韩虎听了林白棠的赞叹只是笑,随后才道:“这个地方你既然知道了,以后也可以常来,这里的食物和水我都会定期补充,只多不少,你随意拿着吃就是,不必拘束。” 凭此地风景,再加上那个小潭里的存货,林白棠确实心动,却也有一点犹豫:“不好吧,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打理的,我一过来就坐享其成,就好像我是个打劫的一样。” 韩虎被她形容逗笑,想了想道:“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每次过来的时候,也都帮我撒几把种子,什么品种不重要,耐活就行。” 林白棠心道这事不难,是自己肯定做得来的,才笑了:“行,这个我擅长,保证给你打理的漂漂亮亮的。” 韩虎安静的看她展露笑意,只觉得心中某处柔软着发热,却有不敢叫人瞧见,只好转头避开了人视线几瞬,平定面上情绪后,才又问:“若是以后你也常来,这里只备我爱吃的东西就不合适了,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吗,我也准备些。” 林白棠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咋吃过这些铁皮皮的玩意,都是在家做饭吃的多,你真叫我说,我说不出来,还是按照你喜欢的来吧,”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已经完全看不见太阳的山坡上:“虎哥,你休息完没,咱们差不多得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你够吃吗 “行。”韩虎应声起身,可也许是这一阵子体力的消耗太大,他这一站起来,才发现蹲了这么一会儿脚就已经麻了,稍微一动就是酥麻麻过电似得。 韩虎有点不敢动弹了,颇有点尴尬的维持着起身起到一半的姿势定住了。 林白棠看了一会儿才看出不对劲,赶紧过来扶了他一把,其中不小心碰到韩虎的腿,还引得他连着嘟囔了两句别动别的。 林白棠依言不去动他,但看着韩虎隔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动一下腿,测试现在能不能动,就难免有些好笑道:“虎哥啊,你这身体素质得练练了啊。” 她说完,又有点感叹道:“要是唐元在这里就好了,这会儿还能叫他背你回去。” 韩虎摇摇头有些无奈:“什么他背我,我估计他今天不用来,都在开心疯了,就咱们今天这个训练的程度,他恐怕是三分之一都完不成,就得坐下来歇着,到时候他这个体重得我们扶他回去不说,恐怕我潭里那点存货,也都给贡献出来。” 韩虎形容的太有画面感,林白棠只想一想就觉得好笑:“我不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打了他一回吗,他怎么就这么怕我啊?” 韩虎看她笑眯眯的,也故意逗她:“谁能想得到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一个小姑娘打人下手那么狠,还威胁人要直接断人手筋?我估计在唐元眼里,你只怕与虎狼无异了。” 林白棠自己想想那个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怪不得他连我缝的沙袋也不肯要,我倒是要看看,他自己能缝出个什么样的来。” 这话说着,林白棠又去叮嘱韩虎:“等沙袋做好了,你可一定要监督他每天都带着,你的话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唐元,我实在怕他躲懒,到时候他学不好,倒是坠了我的名声。” 韩虎听她苦口婆心的劝,哪有不从的道理,只能应了几句一定才叫林白棠放下心来。 ** 等到韩虎的脚麻缓解,两个人慢慢走到了城里时,已经是临近关城门的时间,街上还有人,但已经不多了。 韩虎平时不算是个心细的,可毕竟他对林白棠有几分不同,便抱着能再同行半路的念头问林白棠:“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他想的是自己好心林白棠应该不会拒绝,却没想到林白棠似笑非笑的看他:“你是觉得有人能欺负得了我啊?” 她这句话一说,韩虎倒是没话可说了,只憋出一句:“你到底是个女的…”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白棠打断,强调道:“是个打架比你还厉害的女的。”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看弱自己,所以这会儿说话的时候,难免就带了几分不高兴,韩虎听出来,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也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林白棠跟韩虎挥了挥手,自己便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回家了。 她今天一天一共就吃了点肉罐头和蔬菜汤,外加两瓶汽水,稀得比干得多,这会儿早就饿了,所以就故意顺着街边儿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卖吃食的地方整点吃的,可也是她倒霉,这一圈逛下来,居然一个都没看见。 那也没办法,林白棠只好饿着肚子回去了。 她这会儿心思都在找吃的上门,所以也就没看到,当她走进车行后有一个一直远远跟着她的影子在原地站定,然后走了。 林白棠本来以为今天得饿着睡了,可是谁知道走到门口刚一开门,忽然听到哗啦一声,低头去看,却是脚下堆了一堆的吃的。 “这是给我上供呢?”林白棠的第一反应过后,突然又意识到了这些吃食的由来,她侧过头去看了孟正辉所在的房间一眼,也正巧是这个时候,孟正辉打开门来:“你回来了?” “……嗯。”林白棠应了一声,又想到隔壁的灯一直开着,自己一回来孟正辉就打开了门,心里有了些猜测:“你是在等我?” 孟正辉点点头:“你这么晚没回来,我不太放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白棠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下次不用等我了,我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又瞄了地上的吃的一眼:“吃的多谢了,刚好没吃饭。” 这话说完,她便丢下一句晚安,自己回了房。 孟正辉看林白棠这个样子就知道她的气还没消,索性披了外衣来到林白棠门口敲一敲门:“小棠,吃的还在门外。” 林白棠在里面靠着门,听见孟正辉过来,沉默了一瞬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这句话把孟正辉问的一愣,犹豫一下后道:“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买。” 本来林白棠的心里是因为孟正辉主动过来有点软和的,可是现在听见孟正辉的回答,又有些气上心头,冷冷道声:“没有,我睡了,晚安。” 孟正辉满腹疑惑没来得及问,却也只能这么憋了回去,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而在他回房之后,林白棠的那间房间忽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把放在地上的那些吃的,一一都拿了回去。 屋子里林白棠将窗帘遮的严严肃肃的,生起了小炉子,平底锅在上面烤热,刷上一层油,将冷了的包子和小饼煎了煎,香气很快就弥漫了开来。 林白棠肚子里饿的发慌,没等热度稍微去一去,就夹了一个送入口中,包子的汁水早在一天的等待中渗入了表皮里,一口咬下去,便是又热又烫的好味道,不比刚出锅的差多少。 林白棠一边嘶嘶哈哈嚼着,一边心道,要是孟正辉在就好了,刚好可以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化腐朽为神奇,可是这个念头才一闪现,就又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恶狠狠的咬了口包子,林白棠心里暗暗跟自己下决定,这次她才不要那么好哄了,一点吃的,几杯豆浆就叫她忘了生气,到时候孟正辉还以为自己就这么一点眼界,以后做什么就更加没有顾忌了。 第二天一早,林白棠趁着孟正辉没醒,就拎着孟正辉昨天买的早餐溜了出来,没办法,孟正辉买的实在是太多了,她昨晚一顿没吃完,又不想浪费掉,只好拿着出来了。 林白棠昨天自从去了虎哥的那个秘密基地之后,就对那地方十分看上,这会儿直接拎着东西奔那边去了,这一去就乐了,韩虎居然比她还早的等在了那里,而且啊,他今天这个秘密基地,比昨天看着要接地气了许多,主要原因就是,韩虎今天居然提了一个炉子和几个锅碗来。 林白棠凑过去敲敲打打的看了看韩虎带来的东西:“你这些东西,石头缝里还放得下吗?” 韩虎笑着对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包种子:“我带了点种子,都是长枝长叶的那种,到时候种好了架几根木头,让他们自己长成个能藏东西的隐蔽地方,也就省的每次都往石头缝里藏东西了。” 他说着,目光就落在了林白棠的手上:“昨天没吃饱吗,怎么今天还带着吃的过来的?” “别提了。”林白棠叹气道:“这两天我跟孟正辉吵架呢,早出晚归的就是在躲他,可是我昨晚上一回去,就看见门口堆了一堆吃的,你说我吃吧还吃不了,不吃吧,浪费了我还心疼,只好拎过来说借你的锅煎一下,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在。” 昨天一起练过了半天的身手后,韩虎在林白棠心里的地位就从普通人上升到了可以聊一聊的好兄弟,所以这会儿跟他说起来的时候,倒是也没藏着掖着。 只是韩虎本来在收拾炉子的动作却微微一顿,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常,但看着却没之前有干劲了。 他将收拾好的炉子寻了个平稳的地方放好,道:“可以了。” 林白棠凑过去将锅刷了油后,就开始把剩下的东西往锅里放,什么包子饼和小馒头,全都被煎的两面金黄,林白棠眼巴巴的守着锅咽唾沫,还问韩虎:“你要不要来点,闻着可香了。” 韩虎看着她的样子,有点犹豫道:“你够吃吗?” 林白棠回头瞪他一眼,颇有点无奈道:“你以为我是猪吗?” 韩虎由此便是一笑,也过来旁边坐下了:“行,那我就尝尝你的手艺。” 林白棠皱皱鼻子:“你可别埋汰我了,我就是拿锅把他们煎一下,算什么我的手艺,真要有机会的话,给你尝一尝我腌的小泡菜,脆脆爽爽,最合适配着这些东西吃。” 林白棠说着,从锅里捡出几个煎好的放在碗里递给了韩虎:“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能干吃。” 继韩虎之后,她又给自己捡了两个出来,一面酥酥脆脆的嚼着,一面还有点不满意:“哪怕是有点白糖沾着,都能更好吃些。” 韩虎听到她这话,起身去潭中给摸了个水果罐头出来,清清亮亮的糖水里,红艳艳的山楂载沉载浮,韩虎一边将罐头盖儿拧开,一边道:“昨天问你想吃什么,你没说,所以我琢磨着小姑娘应该都爱吃点甜的,所以就买了点水果罐头放底下镇着,本想着累了的时候能吃点,没想到现在就排上用场了。” 林白棠的心思根本没在韩虎的话上,只是高兴的接过了山楂罐头,先是尝了一口糖水,然后往馒头上浇了一点,金黄酥脆的外皮,配上甜美的汁水,一口下去,真是比西餐厅里那些大盘子小碗的东西还要好吃。 林白棠三两口的吃掉一个小馒头,又举着罐头瓶子给韩虎的碗里浇了一些,因着吃人嘴短,她倒是显得很殷勤:“来尝尝,你这么瘦,就是不爱好好吃东西。” 韩虎倒也是真听话,虽然不怎么饿,却也一点一点的把东西吃完了,只是他的心思却不在吃的上,而是看着林白棠心情不错的时候问她:“你和孟正辉吵架,是因为那天你出院他没去接你吗?” 第五十一章 心怀坦荡 林白棠没想到韩虎也是这么想的,有点无奈的一摆手:“没去借我那才多大点事,我犯不上生气,主要是……” 她本想把事情仔细的跟韩虎说了,好来找一个人跟她同仇敌忾的骂几句孟正辉也好,可是刚要开口,看了看韩虎后却又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毕竟韩虎要是个女的,说不定还能理解她的想法,可他现在的想法明显是和孟正辉一样的,而且这事说跟韩虎有关,也没什么关系,可若说没关系,人也实实在在的缀在里面,拿出来讲实在是有点尴尬。 才起来一点的倾诉欲望又被压回去,林白棠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挺讨厌他什么事都不喜欢跟我说,其他倒是没什么了。” 韩虎还想再问,林白棠却已经不想说了,故意板起脸来叫他:“你这会儿故意找话题,是不是也想学偷懒啊,快吃,吃完跟我比划比划。” 今天大概是因为林白棠心情不好的关系,她除了一开始纠正了几个韩虎的动作后,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走神,或者抱着那个大的山楂罐头挑里面的山楂吃。 嘴巴里是酸酸甜甜的,可是心里却是酸溜溜的。 才两天的时间,林白棠已经忍不住的自己在帮孟正辉找理由了,觉得孟正辉或许是有其他的难处,或是觉得不跟自己说不是什么大事,想来想去其实中心思想就一个,她还是有点想孟正辉了。 也不知道孟正辉碰了昨天的壁后,今天还会不会去她的门口送吃的,如果不会的话…… 林白棠觉得,自己大概是会有些难过的。 可是她想着想着,又开始有些嫌弃自己了,她以前听书的时候,是最不耐烦看里面的那些女主角感春悲秋,一点小事弄的误会偏偏不去解释,非得两个人隔着地方互相痛苦,可是现在换成了她自己是故事里的人,她才突然有些理解起来。 有的事情或许没多大,如果两个人都肯好好交流的话,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可问题就是,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关键,解决事情的态度才是关键。 林白棠想着想着就叹了气,有些恹恹的去叫韩虎:“今天就练到这吧,咱们先回去。” 韩虎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天色:“你累了?” 林白棠不乐意多说话,只是闷闷点头:“嗯。” 两个人今天回去的时间还算是早,街上的人还挺多的,林白棠走在街上,看人群喧喧嚷嚷,总觉得身边缺了个人。 韩虎一路回来都在看着她的情绪,此时见她情绪不好,便提议:“要不要去看场电影?最近城里新开了家电影院,票还挺便宜的。” 林白棠下意识的就想应好,毕竟她现在急需一点什么事帮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叫她不要老是想着孟正辉,可是这个好字还没出口,她又忽然想到了她的第一场电影,是和孟正辉一起看的,他们两个那时候正是培养感情的阶段,所以孟正辉就会经常带她去看看电影,逛逛街。 林白棠还记得他们那时候第一部看的电影是部爱情片,可惜是外国的,虽然配了字幕,可是林白棠还是有点半猜半蒙的意思。 好在那天电影院里的人不多,坐的又都离两个人挺远的,所以孟正辉那时候便算是一句一句的翻译给林白棠听的。 那场电影具体讲的是什么,林白棠其实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她只记得,在电影里,两个人主角亲吻的时候,孟正辉和她的距离,也拉的很近,呼吸之间的热气落在林白棠的耳朵上,配着一点淡淡的香味,叫林白棠的耳朵不知不觉就自己红了起来。 孟正辉出来之后,看到林白棠的耳朵红成这样,还笑着打趣她:“我刚刚看到电影票上面有一句话,他说和你喜欢的人拉近关系的最好方法,就是来我们的电影院共度一场电影的时间,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电影院的营销手法,可现在看来,也不是毫无道理。” 随后呢,他便低头去对上了林白棠的眼睛,很认真的告诉她:“能够和你看这一场电影,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这一幕在林白棠的记忆里停驻了很长的时间,甚至在她和孟正辉分开两地的时候,她也梦见过几次,而这,其实也是她当时面对什么都没有的孟正辉,没有赶他走,而是留他住下的其中一个原因。 这么想着,林白棠就不想跟其他人去看电影了,总觉得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会叫孟正辉伤心的感觉。 林白棠心中百转,正打算拒绝韩虎的话,可是刚一开口,却又停住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巧,就在上次的那个饭店,林白棠这次看到的是,孟正辉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因着那个女人是背对着林白棠的,所以林白棠并不能看到那个女人的相貌,可是光从背后的曼妙身姿来看,就已经不难猜测那女子的长相了。 林白棠一时间怒气上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冲进去把孟正辉拎出来打一顿,可刚刚一动步,却又想起韩虎就在自己的身边。 总不能叫别人看笑话吧。 ……就算是真的怎么样了,她也会希望这件事是留到两个人私下解决,而不是拉到大庭广众下,叫所有人看笑话。 可她此时的火气已经上升到了无可附加,咬了几下牙后,她转头去看韩虎:“找个地方跟我试一试身手,不需要你赢,只要你能从头到尾接住我一套招,我就跟你去看电影。” 韩虎一开始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邀请的,根本没想到会有成功的可能性,这会儿一听林白棠的话,不由得有点又惊又喜的,下意识的顺着林白棠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心中的欢喜顿消。 他突然有了一些了然后的不甘心,甚至,有点为林白棠打抱不平,可是笑了一下后,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看到孟正辉一样:“好啊,那我可要认真对待了。” 比划身手的故事其实不用多说,林白棠心情不好,下手也比平时重上几分,也好在是韩虎自己身上本来就有些底子,在加上这几天的学习,才能尽数接下来,反正等林白棠气出爽了的时候,韩虎的脸上也挂了彩。 坐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林白棠后知后觉的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唯一庆幸的,就是韩虎不知道今天动手是因为什么。 小声的从卖茶叶的小妹的手里买了两枚茶叶蛋来,林白棠一边轻轻的吹着气,一边将剥好的鸡蛋放进自己的手帕里,递给韩虎:“敷一下哈,真不好意思,我刚刚就稍微有点热血上头,下手重了。” 韩虎闷闷的嗯了一声,将手帕接过去敷了起来,伤是新伤,碰到一点热的东西更不知死活的疼了起来,韩虎忍不住轻声吸气。 林白棠听的更是内疚,赶紧将另一个鸡蛋也剥了递过去:“再吃一个,补一补哈。” 这一句说的,韩虎虽然之前还在心情不好,这会儿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嫌弃我烦了,香想叫我把嘴堵上啊。” 林白棠小声道:“没有没有,鸡蛋是最好的营养品,我们那边,女人坐月子没鸡鸭吃,全靠鸡蛋补着,啥病都落不下。” 这话说到一半,林白棠也觉得不对劲了,忙补一句:“老爷们也是,伤筋动骨的,也是靠鸡蛋补,我看你这个也差不多。” 至此,韩虎便不说话了,只是将那个鸡蛋塞进嘴里吃了。 过了一会儿,鸡蛋渐渐温了,韩虎正打算丢掉,却忽然想起了手里的帕子:“这帕子是你的吗?” 林白棠不明所以的嗯了声:“干净的,你放心用。” 韩虎的指腹轻轻摸索过帕子上绣的那棵小树,道:“好,那你这帕子借我一下,我记得滚完脸的鸡蛋人是不能吃的,但浪费了太可惜,我带回去喂狗。” 林白棠本来就不提倡浪费,这会儿哪还有拒绝的道理:“行,说啥借不借的,给你了都行,不是什么贵重玩意。” 韩虎闷闷的笑了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好笑是好笑在,林白棠这么大的人了,明明看上去是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在某些方面却还显得那么迟钝,大大咧咧的,将自己当成兄弟对待,无奈就无奈在,若是今天跟她要帕子的不是他,而是孟正辉的话,她说不定,会多想想。 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是韩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羡慕孟正辉的好运气,不过是随随便便的张贴了一张告示,就能吸引到林白棠这样的人,若是当初这么做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林白棠跟孟正辉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跟自己却是很契合,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生个孩子,找个先生教教读书写字,两个人还能一起教教小孩的身手,到时候莲花帮交在小孩的手里,说不定,又能得好几十年的繁荣。 然而韩虎想的虽好,却也知道这些不能面对着林白棠说出来,不然恐怕是连当兄弟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虎又轻轻的隔着口袋捏了捏里面的手帕,忽然有点想叹气。 他和林白棠的关系,林白棠是心怀坦荡,可他却不是这样。 第五十二章 以食表态 一场电影看完,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白棠跟韩虎告别之后,就吸取上次没饭吃的教训,早早的从路边买了两斤煮花生,边晃悠边吃着。 也是林白棠饿了,所以到家的时候,两斤花生也只剩了一斤。 林白棠随意扫了一眼门口,并没有看到如昨天一样的大包小包,正在想是不是孟正辉吃了个瘪后放弃了示好,脚下就踢到了沉甸甸的一个保温桶。 拎起来仔细一看,正是自己那天从窗户口扔出去的那个,上面还有那天摔出来的凹痕,只不过现在是洗干净了,又装上了东西。 林白棠将保温桶打开一看,是满满一桶的鸡汤和鸡肉,味道也很熟悉,就是自己住院的时候一直在喝的那一家。 孟正辉是有点打同情牌的意思,想着是不管是因为什么生的气,你想一想我那段时间每天都辛辛苦苦跑去送鸡汤,能不能不要发火了,可偏偏他今天送鸡汤送的刚好在林白棠的怒点上。 她是没看出来孟正辉的小心思,只是有些怒气上涌,心道你去见女人就算了,还故意给我打包一份鸡汤回来?怎么回事,就是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不耽误呗? 林白棠气急反笑,正打算连汤带水再丢出去一次的时候,却突然改了主意。 她将保温桶原封不动的盖好,放回了孟正辉的门口,而同时放下的,还有自己吃剩下的一斤煮花生。 这是林白棠难得的隐晦暗示:“花生上面长的枝繁叶茂的,埋在土里的指不定多少东西。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她就不信孟正辉这种咬文嚼字的文化人,会品不出其中意思,而与此同时,林白棠也是给了孟正辉一个如果是误会,就赶紧来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做完了这些事,林白棠自觉是神清气爽了许多,哼着小歌就回房间睡觉了。 而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孟正辉第二天拿到花生和鸡汤的时候,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反而还美滋滋的觉得,是不是小棠心软了,还给我留了花生吃,至于鸡汤,他想的倒是简单,许是小棠回来的那么晚,已经吃过了,不怎么饿,就留给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其实跟现在差不多,林白棠每天早出晚归的,一方面是完成当初和韩虎的约定,一方面,也持续的和孟正辉用食物交流着。 孟正辉放了鸡汤生煎包和醋,林白棠了然:“这是说我爱吃醋啊。” 于是她怒气冲冲的买了一份葱爆羊肉:“猪脑袋插大葱,你装什么样呢。” 孟正辉看到更高兴了:“最近天气是有那么一点回冷了,小棠这是提醒我多吃羊肉注意保暖呢啊。” 所以他开开心心的吃完羊肉,给林白棠点了一道鸽子炖蛋,想让林白棠也补一补。 林白棠看到菜的时候直接气懵了,心说他这是讽刺我啊,一个鸽子一个蛋,不就是在说我和那女的虽然都是同一个品种,但是她多嫩我多老吗。 林白棠索性直接不再玩这个隐晦的饭菜游戏了,孟正辉每次送来的东西,她就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孟正辉前几回还换着样的送,可到了后来,却也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所以不再送了。 这大概是两个人关系第一次落到这样微妙的地步,林白棠白天没事就去教教韩虎练身手,不管忙不忙的,都消耗时间到晚上才回来,实打实的是躲着孟正辉。 孟正辉倒是想和林白棠聊天,可是林白棠早出晚归的,一回来就是一句累了,把门一关,叫孟正辉什么办法也没有。 孟正辉倒是也想过早起堵她,可是林白棠早起习惯了,每次都能比孟正辉早起,早走,孟正辉蹲了几次空后,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天林白棠照样是等天黑了才回来,瞄了瞄今天孟正辉似乎不在后,就直接钻进了房间里。 林白棠不爱看书,但她晚上也有自己的事干。 有过了几次晚上回来都吃不上饭的经历后,林白棠聪明了不少,在自己的那个小屋子里买了点米啊菜啊的,回来之后就把孟正辉买的那个小收音机一打开,就着说书声给自己煮点米饭焖菜吃。 最近林白棠找到了个频道,每天晚上都讲西游记,斩妖除魔的故事,也是林白棠的最爱。 锅里的粥咕嘟嘟的开着,林白棠一边搅和着锅,一边全神贯注的听着收音机里的故事,正听到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时,就听到房门被轻轻扣响。 林白棠吓的一激灵,耳边几乎听见了那句唐长老。 她不敢多想,一边将炉子门踢上防止锅漫出来,一边拿起了炉钩子就往外去。 门外有粗重的呼吸声,一声一声的,就好像是贴着门在呼吸,林白棠心里都快把西游记里的故事过了一边了,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打开门给外面来一炉钩子呢,却听见孟正辉的声音隔着门轻轻的叫了一声:“小棠。” 这么多天了,孟正辉还是第一次这个时候跑过来叫门,林白棠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下意识的以为孟正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外面叫人来不及,所以来了自己这里,所以便将门打开了,她也是关心则乱,开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跟孟正辉闹别扭,就又想把门关上。 可偏偏这一次孟正辉像是想好了林白棠会怎么做似得,门才开了一半,他便不顾形象的挤了进来。 孟正辉大概是喝醉了,脸上泛着些红,从耳根到脖子,都染上了颜色,平时系的规规矩矩的领带,也被扯松了,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皙的皮肤。 一瞬间,林白棠都有点感觉自己热血上头,当然了,是气的。 她甚至都有点怀疑孟正辉是不是又去见了某个女人,才能把自己喝成这样一副引人犯罪的模样。 林白棠有心把孟正辉赶出去,却偏偏孟正辉跟听不懂似得,围着林白棠打转,任凭林白棠推了他好几次,他却偏偏不肯往门边去。 颇为无奈的,林白棠只能把孟正辉扶进房间里来,让他在桌边坐下,孟正辉倒是也乖,虽然是喝多了,却也怎么摆弄怎么是,叫抬手抬手,叫仰头仰头,乖乖的由着林白棠拧了热帕子给自己擦脸。 林白棠给他倒了水,他也一口气都喝完了。 林白棠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是酒喝多了心里燥热,就打算再给他倒一杯去,那里料到一步没等迈开呢,就被孟正辉扯住了衣服袖子。 林白棠拽了两下都没能从这个醉猫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拽出来,只能冷着脸喊他:“松手。” 说来也怪,之前一直乖乖巧巧的孟正辉在这会儿犯了拧,一面将林白棠的衣服在手里攥的更紧,一边道:“不松。”他还很有点委屈:“松了你就走了。” 林白棠不由的有些好气有好笑的:“我能走去哪儿,大半夜的你把我堵在这,不就是笃定了我走不了吗,赶紧松开我去给你倒水。” “你都不见我。”孟正辉带了一点酒后的鼻音控诉:“故意躲着我。” 林白棠最近的行径被人直白点出来,理论上来讲她是有点为自己这个小脾气被人发现有点恼的,可因为是面对一个醉了的人,她便十分理直气壮道:“我没有。” 孟正辉没想到她居然不肯承认,噎了一下后坚持道:“你有!” 林白棠冷静道:“我要是有的话,现在就不会放你进来。” 孟正辉想不出回应的话,便老老实实的不做声了。 而此时的林白棠揉一揉自己的眉心,才算发觉自己在跟一个醉猫争辩这种事,实在是太不理智了,转而问道:“你喝了多少?” 这个问题让孟正辉有些心虚,像是怕挨骂,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指尖,又肯定似得点了头:“只有一点。” 林白棠骂他:“你就知道骗人!” 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凶,说的不单单是他今日,也是这段时间里的事。 孟正辉被她说的一愣,然后就低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林白棠这段时间的火气在这一句话里都发泄出去了此时心里倒是顺畅不少,看着孟正辉低头有些理亏似得,竟是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发。 反正他现在喝醉了,明天也不记得,自己倒也不算是先服了软,林白棠理直气壮的想。 说起来孟正辉今天的头发似乎是没经过打理,没有抹那些乱七八糟的发胶啊,摩丝啊一类的东西,所以没有很精神的弄个造型出来,反而是柔柔软软的贴着脑袋,倒是给孟正辉显得小了几岁,隐隐约约的,还营造出了一点脆弱感。 啧。 林白棠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心软,本来是打算跟他好好的吵一架的,可是现在一句狠话没说呢,孟正辉也没道歉,只是让她摸了摸头,她就已经想原谅他了。 原本想的是请他喝两杯水清醒一点就赶他回去的,可是或许是因为晚上,人的情感都比较脆弱的关系,林白棠忽然有那么一点,不是很想继续吵下去了,至少,现在不吵了。 所以她就软了一点声问孟正辉:“我记得你不爱喝酒的,今天为什么喝了这么多,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事犯了难,叫你不高兴了?” 孟正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仰头去看林白棠:“我有一点不高兴,但不是生意上的事。” 他安静的看了林白棠一会儿,忽然语调很轻的问她:“小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第五十三章 以醉表情 “我没有啊。”林白棠下意识反驳,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孟正辉确实是摸清楚了自己的软肋的,他知道自己怎么会心疼,自己最受不了他什么样子。 林白棠苦笑了一下,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想起来那天看到孟正辉与那个女人坐在一起的样子,笑里不由的多了几分苦意:“你长的那么漂亮,谁不喜欢你。” 她言有所指,孟正辉却没听出来,只是抬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因为我……”林白棠本来想随便编个理由哄他先回去睡觉,可是盯着孟正辉的那双漂亮眼睛,又改了主意。 她不想闹下去了,不想互相折腾着,惹的两个人都不开心,索性直言道:“因为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未等孟正辉回应,她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看看你。”林白棠轻声道:“你天天小西装,小手表,定制的衣服,甚至我都说不出名字,可是西餐厅的服务员一看,就知道应该为你开一个包间。” “可是我呢?”林白棠说着,自己笑了一下:“我看不懂你读的书,看不懂你看的电影,你爱听的音乐在我耳朵里,似乎也跟戏台上的吹拉弹唱没什么不一样。” “我本来就是不经意的才进入到你的世界里的,这和你出了一点意外才掉到我的世界里是一样的。即便是我努力的对你好,可是对你来说,还是不如以前的生活半分吧?” 棉布的衣服比不是定制,我最好的被子你盖着却会睡不着觉,我最拿的出手的事情就是打架,所以也根本没办法穿个小旗袍跟着你在西餐厅里吃牛排听钢琴。 林白棠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些难过,她忍了忍,才继续说下去:“你看,现在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 她说着,手搭在了孟正辉的肩膀上,又滑到了孟正辉手腕的表上:“是不是?” “不是。”孟正辉低声道。 林白棠的这番话颇有些惊到了孟正辉,他从未想过,原来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林白棠,居然也会在意这些,而他却一直都不知道。 心里生起一点愧疚和怜惜,像是为了加重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仿佛是在回忆,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那只蜡烛上,他眼睛里的倒影随着烛火的跳动,也在明明暗暗的变化着,像是藏着星星:“是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无论是以前在孟家,还是后来我们在村子里,我都很开心。” 他的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抬头去看林白棠:“我认识到了很多新的东西,知道了美原来是可以有很多面的。比如,原来还有女孩子和淑女差的那么远,原来大声笑起来的你是那样美,那样的有感染力,原来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还比不上一包从城里带回去的猪肉让你开心,原来想真心的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钱财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是很平凡,但也很有生活气息的,在你这里,我不必装什么,可以放松的做我自己,这是我活到现在,这么多年来,最舒服的一段日子。” 说到这,孟正辉倒是有点介乎于不好意思和好笑之间了:“而且,也是第一次,有人想要保护我。这对我来说,很奇妙。” 孟正辉将手抬起来,轻轻比划着:“你和我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你……”他绞尽脑汁,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可是最终又失败了,只能简单的做了一个五指张开的动作,像是放了一个小小的烟花:“是神奇的。你一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就像是在我的世界里放了一个烟花,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是可以有那么多种的颜色的。” “孟正辉。”林白棠安静的听了许久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根本没喝醉。” 一句话说的屋子里重归安静,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孟正辉仿佛是被按了静音键,低着头仿佛地上有什么好东西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去了似得。 一句话说出口,原本是试探,如今看来却得了验证,林白棠有点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推了推孟正辉道:“别装了。” 孟正辉顺着她的话一抬头,果不其然,脸上装出来的醉意尽退,只剩眼角还带着一分红:“……对不起。” 林白棠也不照顾他了,直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讲讲吧,逗我有意思吗?” 孟正辉被人抓了包,有点垂头丧气,又怕林白棠因此气上加气,忙道:“我不是故意逗你,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最近不理我,只是……” 只是没想到他为了演戏演的真,真灌了一点酒下肚,居然催的他情绪上涌,事情没问到,他自己的底倒是抖了个干净。 这下可好,直接被林白棠看了出来。 孟正辉脸上的懊恼太过于明显,以至于林白棠都不需要思考太多,就能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而孟正辉那边呢? 林白棠的沉默不语叫他心里也有些打起鼓来,可是残存的酒劲儿,也的确激的孟正辉有些冲动。 他一撑桌子猛的站了起来,头却埋得挺低,没有去看林白棠,声音闷闷的:“小棠,我是真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为什么生气,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准话,要是你真看不上我,那我以后就不打扰你了。” 林白棠忽然笑了一下,抬眼去看他:“正辉哥,你是不是拿准了,我舍不得说我看不上你?” 林白棠一眼不疾不徐的,说是淡淡的一眼扫过来,却又含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一下去就把孟正辉剩下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他蓄满了力的一拳,就被林白棠这样轻轻松松的化解了,就像是一鼓作气的时候,鼓突然没了。 孟正辉也没喝多少,这么一番话讲出去,那点酒劲儿用的差不多了,这会还有点被人看出意图的不好意思,但他也的确为舍不得这三个字,暗暗有点高兴。 不过这句话却也安抚了孟正辉,他软了一点声音去叫林白棠:“小棠。” 林白棠没应他的话,而是伸手压着孟正辉的肩把他按坐下,问他:“谁教的你借酒撒疯?” 林白棠自信是了解孟正辉的,所以不觉得他这样的人,是会自己想着要去喝酒,喝多了还来闹她的。 孟正辉起先还是摇头呢,后来实在是抵不过林白棠的眼神攻势,才老老实实的交代了:“是大家一起商量的。” 孟正辉以前的那些朋友早在孟正辉和孟家分开后就没有联系过了,这会一句话说出来,林白棠就明白了1这句大家肯定是指车行里的所有人,不由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倒是跟他们混的挺好。” 林白棠这话里多少有点指责的意思,孟正辉听出来,他也知道,林白棠一直都是不喜欢自己家里的事被外人掺和,忙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咱俩这段时间的样子,他们也看在眼里,这段时间一直来问,我心里着急,就一时病急乱投医……” 他说的也有理,样子装的也实在是可怜,林白棠倒是不好再凶他,只好有点无奈的叹气:“你看看你找的这些庸医。” 孟正辉这会儿见林白棠态度是这几天难得的软和,心里大喜,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兄弟情分了,忙一连串的点头,好表示自己是坚决站在林白棠这边的。 孟正辉脸上的神情是清醒的,可是面上带的红却不似假的,林白棠伸手摸了一把后,问他:“喝了多少?” 孟正辉笑了笑:“没喝太多,身上撒的比较多。” 林白棠随着他这话伸手一摸他的衣服,果然是湿的,在这初夏的夜晚里冻得冰凉。 林白棠自己时常发冷,便推己及人,总觉得别人是跟自己一样怕冷的,这会儿便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叫他用双手拢着取暖,嘴上的指责也没停,一路念叨他:“你这根本就是胡闹,就算是天气没那么冷了,也没你这么干的。” 别说林白棠这会儿是讲他两句不好,她就是凶一凶,此刻的孟正辉也是甘之如饴的,趁着此刻的气氛好,他忙道:“小棠,我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的特别高兴遇见你,你别胡思乱想。” 林白棠听了这话却没什么表现,只是忽然问道:“我出院那天,你在和谁一起吃饭?”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林白棠突然提起来必定有她的原因,孟正辉也不敢隐瞒:“就是上次来咱们这找麻烦的那个领头人。他主动来找我谈了一笔生意,我们每个月交一些保护费,他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你同意了?” 孟正辉点了点头,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事生气?” 他似是松了口气,不待林白棠回答,便道:“那我再找他一次,这个生意不做了。” 他说着就起身似乎是打算出门,林白棠拽了他一把,看他站立不稳,也知道他那酒的劲头必然不小,拉着孟正辉叫他又坐下,林白棠才半真半假的训了他一句:“大半夜的,你想往哪儿跑?” 握着孟正辉的手叫他抱好了热水杯,林白棠才解释道:“我生的不是你和他做交易的气,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跟我说。” 孟正辉用指腹摩挲着杯子,低着头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之前和他们发生过冲突,肯定是不乐意跟他们服软的,但是车行里毕竟一群人,我总得考虑他们,所以……” 孟正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本来想的是,先瞒着你,等到有了更好的方法后,再终止和他们的这个交易。” 第五十四章 谁不喜欢漂亮的 林白棠听罢了孟正辉的解释后,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才出声:“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识大体吗?” 孟正辉现在就因为林白棠的沉默而内心戚戚,此时被人询问就更不敢说话了,生怕某一句没说好,会让林白棠更生气。 林白棠说白了其实就是个顺毛驴,心情好的时候,你说她两句她也不放在心上,笑过就算完了,可是现在林白棠正在气头上,他那里还敢往枪口上撞。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越是不经常生气的人,生起气来,就越不好哄,而林白棠就是这样的人。 林白棠见他不说话,有种有气没处撒的感觉,有点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孟正辉的脑袋道:“我分得清轻重缓急,好不好?你就不能相信我?” “而且。”林白棠叹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那地契是我教人功夫换来的吗?” 孟正辉脑袋被戳的一晃一晃的也权当不做反抗,只有被问到的嗯嗯了两声,全然不知道林白棠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林白棠接着道:“领头的那人叫虎哥,我教的就是他,另一个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弟。”她怕孟正辉没明白,还特意强调:“这个虎哥,与你所见的,是一个人。” 几句话说的孟正辉有些呆愣,理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你和他是认识的?” 林白棠点了点头,孟正辉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吞了苍蝇似的有苦说不出:“我还以为那次是他们故意找事,弄了点恩威并重的手段。”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点懊恼的拍了拍头,显然是在为因为这个而和林白棠闹了别扭而觉得有些不值得。 林白棠看他一副傻掉了的表情,也有些忍俊不禁,绷不住气势,口气也软了下来:“所以啊,这次这个乌龙就长长记性,下次不许瞒着我了。” 孟正辉乖乖点头。 林白棠见他乖巧,趁热打铁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主动告诉我的没有?” 第一个心结的根由找到之后,孟正辉的脑子就活泛了不少,顺着这条思路找下去,终于想到了,主动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之前我父亲的六姨太来找过我一次。” “六姨太?”这一次换成了是林白棠懵了,六姨太她在孟家的时候也是见过的,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女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身材保养的很好,一点也不会像是一般的女人那样发福,不但如此,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生过孩子的关系,她到现在也是小腹平平坦坦,连一点赘肉也没有…… 若是光从背影来看,那天的人说是六姨太,似乎也是可以的。 心中一囧,林白棠生怕这事又是一个乌龙,追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 孟正辉回忆了一下将日期一说,怕林白棠想不起来,还特意提醒:“那天我给你带了鸡汤,你没喝,不过后来还给我送了水煮花生。” “够了够了,我想起来了。”之前闹脾气的事是林白棠有些不愿意提的,连忙打断:“她找你做什么?” “是……”孟正辉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是她说,叫我不要再找我父亲的消息了,她说这段时间里,其他的几个姨太太都想弄死我,她在中间周旋维护了我几次,才让人只是找了我一点小麻烦,可是她说,要是我再执意要找我父亲的下落的话,她就不知道护不护得住我了。” “护不护得住……”林白棠缓慢的将这几个字在口中过了几遍,光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六姨太似乎个在帮扶孟正辉的意思,可是看孟正辉的表情,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试探性的询问:“六姨太对你还算不错啊?” 孟正辉对这个问题倒是没反驳,而是微微点头:“六姨太只比我大了十来岁,在家里勉强与我算个同龄人,是说的上话的,我小时候除了保姆照顾,六姨太也帮扶了不少。” 孟家一共有六个太太,但只有一个孩子这个事并不隐秘,所以其他人没有孩子,会去讨好孟正辉倒不少什么稀罕事,只是没想到这个六姨太倒是对孟正辉有几分真心,孟正辉落到现在这样,她仍愿意帮扶着。 心中增了几分暖意的同时,林白棠又为之前胡乱揣测两人的关系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那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孟正辉哼笑一声:“她还说,只要我能不再继续寻找父亲的消息,她能帮我在城里买一处房子,每个月给我一些钱,让我衣食无忧。” 林白棠嘶了口气:“她这惯孩子惯的有点过了吧?” 孟正辉也赞同道:“我能理解她的好心,可是我的确不能为了自己的衣食无忧放弃父亲的消息,所以就拒绝她了。” 林白棠刚刚听孟正辉的意思,就知道孟正辉肯定是没有理解花生的意思,这会儿也不再提了,只是抬手去拍了拍孟正辉的头:“你看嘛,这才多大的一点事啊,解释清楚了就没事,都怪你,之前一直不肯说。” 孟正辉诚心诚意的一点头:“我下次肯定不敢了。” 孟正辉现在穿的还是那身斯文板正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种贵公子范儿,偏偏脸上的神情有一点柔软的依赖感,叫林白棠光是看着就心痒痒。 林白棠这个人做事只凭高不高兴,喜欢不喜欢,这会儿便十分理所当然的伸手去捏了捏孟正辉的脸颊:“不聊六姨太了,我现在挺好奇贾忠他们都教了你什么的?” 孟正辉有些迟疑,林白棠便微微使力捏了捏他脸:“不说?看来正辉哥好像还是没有长记性啊?” 孟正辉痛出了一声轻嘶:“他们说,先多喝点酒去敲门,只要门能撬敲开,那这件事情就十拿九稳了。” “就这样?”林白棠挑眉。 孟正辉的肉还在人手里,这会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那些好兄弟卖的一干二净:“还说进去有三招。一疯,二说,三上嘴。” 林白棠来了兴趣松开了孟正辉,在他对面坐下:“你解释一下。” 孟正辉轻轻咳嗽了一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一疯就是让我进来就装醉,你要是赶我,让我当听不见。” 林白棠微微点头:“但是没赶你,你没用上。” 孟正辉小声道:“你也赶来着,只是不是1那么强硬。” 林白棠淡淡一眼扫过去,孟正辉便收了声音,转而去说下面的:“二说就是要嘴巴甜,最好夸的对方天上有地上没有的。” 孟正辉看着林白棠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担心她把自己刚刚的话跟这个招数挂钩,赶紧撇清关系:“这一招我也没用,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 林白棠却不说行不行,只是笑了一下,然后问:“那三上嘴呢?” 这一次孟正辉的脸上出现了一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揉了揉鼻子,即便是知道没人听得见,却也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道:“他们说,要是前两招起了效果的话,就要我找准适合的时候,凑过去,同你接个吻。” 接吻? 这个词绝不是贾忠他们那些大老粗会用的,上嘴倒是真切些。 孟正辉自己说出来了这些话,自己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别问了,我这次真的长教训了,绝对不同他们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招式。” 若是孟正辉真的一进来就上嘴,林白棠估计会恼的给他直接打出去,可是现在孟正辉害羞了,林白棠反而起了点兴趣。 随着孟正辉越说,她离得孟正辉越近,直到两个人的脸快贴上了,她才低头去盯了孟正辉那张红润的唇,盯得孟正辉有些说不下去话了,她才一笑,低声问:“你嘴巴怎么这么香。” 孟正辉也是第一次跟林白棠靠的这么近,多少有点紧张,说话的声音,也随着拉近的距离,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刷了牙,还嚼了香口糖。” 他这话说的诚实,惹得林白棠轻轻一笑:“想上嘴啊。” “不是!”孟正辉先是否认,却又无法抗拒自己内心的渴望,委屈巴巴的点了头:“想……” “我还从没有……” 随着一声轻笑,林白棠的唇轻轻压在了孟正辉的唇上,起先只是单纯的一个触碰,两个人彼此能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 林白棠平时不大爱用脂粉,所以身上的味道和其他女子的脂粉味不大一样,没有那么甜,是一种有点冷冽清新的味道,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冬天的松林,雪花和松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一点苦,却意外的叫人上瘾。 孟正辉的味道则很淡,常年被他喷的古龙水盖着,闻起来大多数时候只觉得是暖的,先是午后的太阳,温暖,却不灼人。 只是这份温暖现在被淡淡的酒味混合着冲淡了不少,叫林白棠皱起了眉:“酒味,我不喜欢。” 嘴唇的碰触只有几瞬,却叫孟正辉有些回味无穷的感觉,他认真的点头:“下次不喝了。” 他越是这样正经认真,林白棠越想逗他,故意挑一挑眉毛装出混不吝的样子,拿指尖一点他的脑门:“不知羞,还想有下次啊。” 孟正辉的脸因为不知羞三个字有些发红,可是对于后面的那句话,他却直接当做了问句来作答:“想。” 林白棠失笑,故意撑着椅背将两个人的距离略微拉远了一些:“万一我不想有了呢?” 林白棠故意等着孟正辉着急,却一时不察,被孟正辉搂着腰拉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孟正辉得稍微仰一点头才能对上林白棠的眼睛,他的眼睛弯弯,蕴满了笑意:“我知道,你喜欢漂亮的,好看的,对不对?” 第五十五章 你好看,我爱你 林白棠刚变成这个姿势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可美人当前,很久,她的注意力就被孟正辉吸引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上去了。 孟正辉很了解自己的优势,便故意将说话和眨眼的速度都放慢,把灯光下的自己,美化成林白棠眼里的一幅画:“你当初到我家里应招的时候,以为我家里要请的是佣人,后来才知道是我在招妻的,是吗?” 孟正辉说的这些都是实话,林白棠也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轻轻的,孟正辉笑了一声,林白棠撑在孟正辉胸膛上的手,都被震得有了一瞬间的苏麻,仿佛是在说一个很大的秘密,又像是在向林白棠展示自己的珍宝,孟正辉的眼睛里带了一点狡黠的笑意:“我看到你本来已经不耐烦了,是看到我后才留下来的。” 他的语气带了一点快乐:“多的不敢说,你喜欢我的相貌。” 不得不说,孟正辉太适合这样的表情了,有一点小小的得意,这份得意无损于他的美丽,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青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这么近的距离,林白棠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孟正辉蛊惑的挪不开眼,甚至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我确实喜欢你的相貌。” 孟正辉握着林白棠的手来触碰自己的脸:“天津城里好看的不是很多,会像我这么爱你的又要减去一部分,你那么怕麻烦,别去看其他人了,只喜欢我就够了。” 林白棠低头,在孟正辉的额头上轻轻的亲吻了一下,然后笑了:“我都有点后悔了。” 一句话说的孟正辉紧张了起来,他难得将话说的这样露骨,可小棠却说后悔,难道…… 她不喜欢自己这样? 他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却被林白棠伸一根手指摁在唇上揉了揉,林白棠似乎是故意的一样,不肯说些孟正辉想听的,反而东拉西扯的和他聊些闲篇:“正辉哥,你的嘴巴怎么这么软啊。” 林白棠这话说的与戏弄无疑,偏偏她面上却还端的一副无辜模样,手指也故意的在孟正辉的唇上来回摩挲。 孟正辉被她撩的面红心热,不由逃避似得往后躲了一下,追问道:“你后悔什么?” 孟正辉躲开后,林白棠揉着他唇的手就落了空,可她也没觉得失望,反而笑眯眯的道:“我后悔以前怕你不高兴,对你太文明了,没多逗逗你。” 她这一句话里带上了点孩子气,叫孟正辉有些好笑,可是随即林白棠接上的后半句,就叫他的脸又红了红:“可浪费了我好久的时间,让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咱们正辉哥,除了漂亮外,性格还这么可爱,叫人怪喜欢的。” 林白棠故意在可爱这里加重了语气,便显得这句话有了些别的味道。 可爱,还是……可以爱? 一句可爱撩的孟正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我刚刚说的,就是你喜欢我,说的对不对?” 林白棠轻轻一笑,却不说话。 孟正辉心里有七八分的底气,可偏偏没有林白棠的一锤定音,这七八分也都悬在空中,没着没落的。 他这边焦急的等待着林白棠的回答,偏偏林白棠不着急,她慢悠悠的凑近些,盯着孟正辉的眼睛直直看上一会,突得将吻落了下来,从额头,到眼睛,然后是鼻梁和唇角。 她游戏似得逗着孟正辉,直逼的孟正辉的眼角泛了一点红,低声叫她:“小棠,你别闹了。” 林白棠这才肯将吻实实在在的落在孟正辉的唇上。 软和的唇与另一份温软相贴,是雪松遇上了暖阳。 林白棠的声音就在孟正辉的耳边,又轻又柔。 “你猜对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所以,我只喜欢你。” ** 不知道是不是林白棠的酒量不行,只尝了一口孟正辉口中的酒味就醉了,还是那天的孟正辉太过诱人,反正林白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回忆昨天晚上,就有种想要掐死昨晚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份羞愤里,仔细咂摸咂摸,滋味也很是美妙。 林白棠今天没有特意的为了躲着孟正辉早起,所以等她起来的时候,车行里的人都已经开了工,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还在聊天,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家里暂时不缺钱,或是有固定主顾的,所以就算晚点出工,也能养活自己的。 那几个人一见林白棠从隔壁院子里走出来,便噤了声,有人凑过来问:“太太,是不是我们太吵了?我们小点声?” 林白棠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其实本来想问问孟正辉哪儿去了,只是这段时间他们之间闹的别扭,大家伙都看在眼里,林白棠在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了一些家事外扬的不好意思。 看林白棠明明没事却又在这边转悠着不走,人群里有机灵的明白了,忍了笑清清嗓子道:“太太,交易行那边有批微瑕的车到,价格挺便宜的,孟爷去那边看了,路不远,估计下午就应该回来了。” 林白棠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没等他,我就是早上起来,随便逛逛。” 几个车夫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却也都默契着不开口,只表面上装作信服的做小鸡啄米状。 有个年纪小的车夫,从方才一见林白棠出来,就一溜烟跑了,这会儿蹬蹬蹬的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份肉夹馍和一份胡辣汤,直接塞进了林白棠手里。 林白棠哪好意思吃他们的东西,那都是下力气赚来的血汗钱,忙连连摆手推拒道:“别别别,我不饿呢。” 小车夫挠挠头一乐:“没事的,太太,是孟爷留下的钱叫我给你买早餐,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碰不着您,所以就一直没买上。” 前段时间孟正辉和林白棠闹别扭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跟着提心吊胆的的,这会儿被小车夫这样轻轻的一句带出来,大家都有两分担心,直到看到林白棠并没有生气,还接过了早餐才松了口气,互相看看,露出了一点促狭的笑意。 其实林白棠也就是表面上装的比较好,一回屋里就忍不住脸上的烫,赶紧捧了一把水来洗脸,手指头都冻得冰凉了,她才觉得脸上的温度落下去了一点。 这顿饭林白棠是吃的有点食不知味的,思绪总是不知不觉的就飘去了孟正辉身上,也不知道此时的他生意谈的怎么样了,万一被欺负了,没有自己在身边护着他,他一个人又要怎么办。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一方面觉得他好的不行,什么都比不上他,一方面又觉得他可怜可爱,是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存在。 林白棠越想就越担心,索性东西也撂下不吃了,找小车夫问清楚了孟正辉的去处后,便一个人奔那边去了。 还是上次的那家餐厅,林白棠隔着玻璃往里面看,孟正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的话不多,但每次都能让对方沉默一下,或是激动一时,可无论对方是什么情绪,孟正辉却一直不受影响,只是冷静的阐述自己的想法和能给出的条件。 玻璃的隔音性很好,以林白棠的距离,其实并不能听清楚孟正辉在说什么,不过她倒也不算无聊,她的视线全都被孟正辉那张张合合的唇吸引了。 孟正辉这个人天生一副好相貌,连唇都是不点而红的漂亮颜色,加上他时常会擦一点润唇膏,就更显得柔软水灵,勾的林白棠的心思,总是往昨天晚上去想。 林白棠也是太过出神了,居然没有留意到孟正辉已经和人谈完了生意,起身出门了。 这一次孟正辉倒是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林白棠,和同行的生意伙伴说了一声后,便来到了林白棠的面前,伸手轻轻一捏她的肩,语气里还有一点责怪的意思:“来多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自己刚刚还在看的人突然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林白棠多多少少是被吓了一跳的,好在她沉得住气,倒是没叫孟正辉看出端倪,她侧过头顺着孟正辉的肩去看正在几步外等着他们的生意伙伴,低低的问道:“谈好了?” 孟正辉含笑点了一下头:“价格压的很合理,还达成了长久的交易关系,现在正打算去看看车,你一起吗?” 林白棠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对着玻璃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后,就轻轻的挽上了孟正辉的手臂:“当然。” ** 看着一辆辆崭新的黄包车从仓库里被拉出来,林白棠多少有些担心道:“我看这些车都还挺好的,也没有破损啊,不会是质量有问题吧?” 孟正辉低声与她道:“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不敢接,放心吧,这些车是以前一个大车行破产之前订的货,后来他们无力缴纳定金,其他车行又不想要带着其他车行标志的车,而且也怕带来霉运,所以就一直闲置着,我请人验过了,没问题的。” 孟正辉这次的生意伙伴是个聪明人。之前一路上因为拿不准林白棠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多话,直到现在见孟正辉连这样的事都让林白棠一起参与,心里就有了一点底,走过来笑着道:“孟先生,孟太太,咱们的车都拉出来了,是我们送过去,还是您这边叫人来取?” 第五十六章 韩虎受伤 若是请他们去送,免不了是要多收一份钱的,可是孟正辉之前在这次的生意里是占了不少甜头的,这会儿也就不计较那一点,又或者说,他是有意多让一点甜头给这边,便客气道:“来回折腾有些太麻烦了,就劳烦这边送过去吧。” 果不其然,车老板一听这话脸上就笑开了:“那孟先生孟太太要不要跟着车一起回去?” 他有意给孟正辉卖个好,便故意道:“我和孟先生之前也见过几次了,他都是独来独往,身边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女伴儿,我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才知道,见过了孟太太这样的,其他人自然是看不进眼里的。” 他是有意卖好,孟正辉却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只见林白棠果然若有所思的一点头,面上的笑容却没什么变化:“不用车送了,我们两个慢慢走一走。” 车老板没看出面上不对劲儿来,还热情的给两人送出一段路去,等到车老板离开,林白棠才似笑非笑的道:“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女伴啊?” 经过上次误会一事,孟正辉都有点草木皆兵了,忙解释:“从来就没有过,只是请贾忠他们跟我一起看过几次车,车老板大概是记混了。” 林白棠倒也不是真的怀疑孟正辉,只是为了逗逗他,这会儿见他着急解释,便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动伸手牵住了孟正辉的手,晃了一晃:“放心,我信你。” 大街上喧喧嚷嚷,他们两个人手拉手的走在街上,却意外的感到了一点宁静。 孟正辉侧头去看林白棠:“昨天……” 他话没说完,林白棠便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倒是叫他生出了点不好意思。 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平定了一下心情,孟正辉才继续说下去:“我昨天喝的酒不多,所以,事情都还记得清楚。” 他面子薄,喝了酒时候还能大胆一点,可是到了白天说起这些,就又有些面红耳赤起来,他略微的侧了一点头不去看林白棠,才能将剩下的话说的流畅:“昨天只顾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第一眼看到你,也觉得很喜欢。” “就是那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只要我看到你,就会觉得宁静舒服,就像是从一个憋闷的小房间走出来,一下子看到了一整片开阔的原野一样。” “所以那天能在我家里看到你,我是真的很高兴。” 他这话说的声音很轻,估计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的见的,而林白棠显然也很受用,正想说什么,孟正辉却看见她的视线略过自己的肩膀看向身后,稍微的愣了一下,而后转成了一个对外人才会有的礼貌性的笑:“虎哥。” 孟正辉转身顺着林白棠的视线看过去,是韩虎和他手底下的那群人。 韩虎今天看着凶戾,却有些难掩的狼狈,身后一群人有挂彩的,有互相搀扶着的,似乎是刚打完一场架,也只有韩虎和少数的几个,算是没什么太大的伤,只是身上沾的血稍微多了点。 韩虎的情绪不佳,见到林白棠才略微缓和一点,点了头道声:“嗯。” 林白棠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去幽谷那边,也不知道韩虎有没有去等,若是空等了一场…… 想着想着,林白棠不由的生出了些不好意思来,忙做殷勤状询问:“虎哥,你今天这一身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打了一架而已。”好在韩虎并未就这这件事问什么。 此时的韩虎没了和林白棠在幽谷时候的话多与会开玩笑,看起来是真有点莲花帮少班主的意思,他的视线在孟正辉和林白棠交握着的手上停顿了一下,就又挪开了,对林白棠道:“今天有点事,所以没过去那边,等我处理完了就过去。”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看情况是应该道句恭喜的,若是你之后要忙,那边不去了也记得跟我说一声。” 林白棠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虎哥手臂上的一道刀伤上,到底是一起吃过饭的朋友情谊,林白棠道:“你晚些叫唐元去我那里拿点药吧,我家以前打猎,对这种伤蛮有研究的,那药应该会比你们用的恢复快点。” 虎哥笑了一下,抬手跟林白棠抱了抱拳:“欠你个人情。” 他说完,便带着人又走了。 孟正辉看到林白棠看着那些人的身影久久没回神,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在想什么?” 林白棠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韩虎的这样子,我以前见他,对他最多的印象就是个觉得他身手一般,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还蛮幸运的,当初遇见他的时候,他和唐元两个没有拿什么东西,不然以他们这真敢动刀见血的打架法,我当时就算是能讨到好,恐怕也都受些伤。” 这话说起来,孟正辉也有些心有余悸,应声道:“的确,这些人只适合做盟友,若是做敌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林白棠忽然皱了一下眉:“我记得你说当初是虎哥先来找你的?” 孟正辉点头,林白棠又问他:“你当初跟他谈的那场生意,他要了你多少钱?” 孟正辉报出了一个数字,然后说:“我家以前也跟这样的组织交过朋友,虎哥给的这个价格算得上是十分实惠了,所以我当初也签的很痛快。” 林白棠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他那次怕是抱的不是做生意的心思,而是卖了一个好给我们。” 孟正辉有些不解。 林白棠便将有人花钱找麻烦,而被虎哥挡下的事情说了:“这样一来的话,他们收了咱们的钱,无论多少,这个保护的名头在了,至少上次的事不会发生了,而其他的地方若是想动咱们也得先掂量掂量为了那份钱得罪莲花帮值不值得。” 林白棠轻声道:“这些事可能对于他来说算是举手之劳,但对咱们来说,却是目前最需要的。” 林白棠越是说到最后,就越有点觉得比起韩虎尽心尽力的为车行上了一层保护罩,自己居然就这么放了他鸽子的事有些太不厚道了:“比起他做的这些,我能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就有点有限了。” 孟正辉有些了然了:“你担心这份关系没办法稳固下去?” 林白棠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孟叔叔的那些姨太太看你不是那么的顺眼,所以我很担心如果他们加价到一定的程度的话,是咱们能给出的东西够不上的时候,他们就会放弃和咱们交好而是……” 孟正辉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得想个办法,至少得把这份交易做的的确公平才行。” 林白棠笑着道:“聪明。” 然后带了点遗憾道:“我之前说我这里有份药可以给他用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可是现在想想,却也是一个机会。” 她有些遗憾于韩虎这么用心的帮她们筹谋,她却不能诚心以待,可即便如此,她却也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这份药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东西了,多少分量还不知道,但最起码有了虎哥明面上的这句话,得了这份人情,咱们也算能安点心。” 孟正辉看起来有点懊恼,低声道:“我本来还以为这段时间的努力下,能够不麻烦你,但现在看起来,还是得你费心。” “这也是为了咱们两个人啊。”林白棠伸手捏了捏孟正辉的脸侧:“笑一笑嘛,等我们以后慢慢厉害起来,以后就会是别人想着搭上我们了,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孟正辉算是被这句话鼓舞了一些,林白棠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便笑问他:“看在我这么费心的份儿上,正辉哥要不要给我一点奖励?” 孟正辉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你要什么奖励?” 林白棠抬手一指:“给我买一串那个。” 孟正辉顺着林白棠的手看过去,入目的是一簇红艳如火的冰糖葫芦。 “又酸又甜。”林白棠笑着道:“这才是最好的滋味,只有甜的可就是太假了。” ** 一支糖葫芦吃到车行门口刚好吃完,唐元正在门口等她,一见他们两人来,便叫了声:“棠姐。” 顿了顿,又加了句:“孟先生。” 一句话之间,就把亲疏远近分了出来。 林白棠拍拍手扫掉手里的糖渣:“等多久了?” 唐元道声:“没一会儿,我是送几个兄弟处理完伤才过来的。” 眼看唐元站在这里引得其他人不断瞩目,林白棠索性邀他进了房间,一头扎进了自己那堆东西里开始翻找,顺便问唐元:“虎哥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唐元在这里有点手足无措的,坐也不敢坐,看着孟正辉在说话也含含糊糊的:“还不是就那点事。” 林白棠听出不对,抬头看了唐元一眼又笑了:“他就是孟正辉,你们以前找的那个人,是我男人,你该说的就说,没事的。” 她这么说完了,唐元才放开了点:“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小帮派不安稳,所以拧成了一股劲儿来找麻烦,最近我们手底下罩着的那些赌坊也歌舞会都遭了一点麻烦,有了些怨言。” 他瞄了几眼林白棠道:“最近虎哥每日里早出晚归,也算是有了规律,所以他们昨天晚上带人守了虎哥一次,虎哥没防备,挨了两刀,所以虎哥今天上午就直接带人去端了一个小帮派。” 唐元看着圆滚滚的,可是说起端了个小帮派这种事也是轻轻松松的,仿佛司空见惯:“就是这次有点倒霉,今天赶上他们自己帮派开小会,能打的都在呢,所以虎哥才又挂了点彩。” 第五十七章 我让你看的是衣服 唐元一边说着,林白棠一边在自己的那堆东西里翻,可是翻了半响也只找到一个小瓶子。 小伤能多用几次,可按照虎哥那个伤,药估计也就够一次用的,这时候林白棠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些药都放在了村子里没带过来,有点尴尬道:“你先拿着这个。” 唐元胖乎乎的,那瓶子在他手里更显得小了,林白棠越看越觉得为了这点东西叫人跑一趟实在有点没道理,便道:“先把这个药让虎哥试试效果,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再去药店另配一些。” 话说到一半,她又改了主意:“算了,我直接过去一趟看看虎哥吧。” 她这话才一出口,孟正辉就颇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眉。 林白棠看到,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韩虎走太近了不好,毕竟是混帮派的人,脾气怕是不好,万一有点什么事。 可是根据林白棠这段时间里来对韩虎的了解,她倒是觉得韩虎一直挺好相处的,便道:“主要是我亲眼看一下伤具体怎么样,这样再配药的话,我也好做一点调配。” 这话是说给唐元听的,也是说给孟正辉听的。 孟正辉其实也能猜出林白棠主动送上去帮人看伤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加深和对方的关系,这个对于他们现在来说,也是没有办法,力弱需借势便道:“我也跟你去。” 林白棠明白他的意思,却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 毕竟他是个文人,万一跟过去真吓着怎么办。 孟正辉装作没看到,有理有据道:“咱们这个车行也受了虎哥照顾,没有知道他受伤我却不去看的道理。” 他这话说着,又去看唐元:“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唐元挠了挠脸,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但有犹豫道:“棠姐还好说,可是我不确定虎哥会不会见孟先生。” 孟正辉也不恼火:“没关系,礼轻情意重,无论虎哥咋想的,我这边的礼数得尽到。” 唐元看了看林白棠,大概也是觉得不能在她的面前给孟正辉下了面子,勉强一点头道:“好吧,那你跟我过去先外面等一下,虎哥说行再进去。” 孟正辉从善如流的应声:“好。” 孟正辉是做足了一个看病人的姿态,拎了一些水果和糕点。 韩虎住的地方也算是他们莲花帮的大本营了,一般也没什么外人会来,所以林白棠和孟正辉这一路走来,着实是收获了不少人的瞩目。 到了韩虎的房间门口,唐元本来的意思是想要林白棠先进去,孟正辉在外面等一会,可林白棠却不愿意留孟正辉一个人在外面,执意要跟孟正辉一起等,唐元也只好随她去了。 不多时,唐元从屋里通报出来了,请林白棠和孟正辉进去,而此时屋里的韩虎已经坐在了桌子前,身上虚虚的搭了一件衣服,而衣服下的身体则是缠了不少的绷带。 林白棠第一反应是有点头疼,感觉自己带来的那些药可能连一次都不太够用的。 韩虎的嘴唇有些白,可是精神头倒是不错,伸手示意两个人坐下,又叫唐元去倒了两杯茶来,他倒是先对孟正辉开口:“不好意思,这么见人是不大好看,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不太方便穿衣服。” 林白棠也是第一次这么看见虎哥,之前要么是在小巷要么是那么匆匆一眼,就算是练身手的时候,也都是哥们似得相处,这会儿这么正儿八经的,她倒有些不适应了:“没事,反正也得脱。” 一语惊人,韩虎和孟正辉都把视线投向了林白棠,林白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歧义,忙找补道:“我是说反正也得上药,不用白忙活。” 韩虎笑了一声摇摇头:“你确实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放心,我也没把你当一般的女人来看,你在这里不必拘束,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我不会多想。” 林白棠怎么听这话都觉得有点不对味,将药放在桌上:“这药在这,你叫唐元来帮你上了吧。” 韩虎苦笑了声,有点无奈道:“那小子晕血,见着血手就抖,放那我自己来吧。” 他这话说的勉强,伤在后背上,动动手都疼,更何况是要给自己上药呢。 林白棠犹豫了一下去看孟正辉,试图问道:“要不我来?” 孟正辉点了头后,林白棠便安排道:“虎哥你去床上趴着。”又道:“正辉哥,你帮我把虎哥按着点。” 正在解绷带的韩虎听到这话皱了眉:“用不着,刀都挨过了,还怕上药?” 她怕不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小白脸了。 林白棠先是笑了笑,又语重心长道:“我劝你还是听我的吧。” 韩虎和林白棠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却也知道她这样说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便也不再提意见,转身趴上了床。 他的伤大部分都集中在后背和胳膊,孟正辉压他肩膀按住了,林白棠便将药瓶打开了。 虎哥这伤可比孟正辉上次严重的多,估计也得痛上许多,林白棠先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才将药撒了上去。 孟正辉之前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这药跟辣椒粉似的,这话没有夸张,只见方才还气定神闲的虎哥肩背抖了一下,孟正辉赶紧加了些力道摁住。 生怕韩虎挣扎狠了药粉会撒偏,林白棠也忙道:“你别动,这药就这些,撒了就没了,到时候还得补一遍。” 林白棠这句话是真的有用,至少孟正辉觉得自己手下的力道松了很多。 一瓶药堪堪上完了半身的伤,这时候连林白棠的脸上都累出来了一层冷汗,更不必提虎哥和孟正辉了。 这会儿哪怕是孟正辉松开韩虎,他一时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起来,歇了一会儿才就着歪头的姿势看了看林白棠和孟正辉,阖上眼叹了口气:“我都在怀疑你不是在整我了。” 这反应和当时孟正辉上药的时候何其相似,孟正辉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赶忙轻咳一声掩饰,才道:“这药就是上的时候疼,过一会药效发作起来就好了。” 他这话说的韩虎看了他一眼:“你也用过这药?” 孟正辉点了点头。 虎哥打量了一番孟正辉,低哼了一声,闷声道:“看不出啊,小白脸还有点男子汉的样子。” 林白棠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虎哥这是夸自己呢吧。” 韩虎没说话。 林白棠正色道:“你和我家车行的事我知道了,多谢。” 韩虎闭着眼用头抵着床栏杆,看起来有些疲惫:“本来就是做无本生意,用不着谢。” 顿了顿,他又懒懒睁开眼补了句:“你若是真有想法,下次教东西的时候,帮我多带几个能打的弟兄出来,省得以后受伤了。” 林白棠只是笑了笑,却没接话,开玩笑,光是现在韩虎一个人的,她就已经够废心的了,还帮他带兄弟,估计等兄弟带出来,她已经愁的头发都掉光了。 一边收拾着东西,林白棠一边问:“我听唐元说,今天是你们主动去找的麻烦?” 找麻烦这三个字叫虎哥皱了皱眉,强调道:“只是教训一下。” 林白棠有些奇怪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去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多加层防护呢?” 她想着刚刚看到的韩虎的伤:“我看你身上的伤都挺深的,像是没受什么阻碍就砍下来的,所以挺奇怪的。” 韩虎道:“也想过,但多穿几件衣服实在太碍事,那个时候笨手笨脚的,不就是给他们送靶子去了吗,所以只能拼着受伤,来换个动作灵活了。” 虎哥本来就受了伤,流了不少的血,这会儿又花了不少力气忍痛,才聊了一会就开始犯困。 林白棠看得出来,便拉了孟正辉起身,道:“虎哥,我们先走了,你先休息吧。” 想了想又补了句:“你现在受了伤,要好好修养,身手这事就先放一放吧。” 虎哥也是真累了,连客气一下都没有,就挥挥手算是送别了两人。 林白棠和孟正辉出去的时候,唐元正等在外面。 林白棠那药算是个家族秘方,从药房里抓了七七八八的一堆药后,回到了家里又自己炮制了一番,这才赶在天黑之前拎了一大包交给了唐元:“把这些药给虎哥带回去,怎么用他知道。” 看着唐元走远,孟正辉才有些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虎哥似乎对我是有些敌意的?” 林白棠也有这份感觉,只是和孟正辉一样摸不着头脑,只好随意猜测:“大概是因为你长的太好看,他看不惯?” 这倒也是常事了,孟正辉之前也为此经历过不少这样的麻烦,便不再纠结,转头看林白棠似有心事的沉思着,便开口问道:“我看你回来就在走神,怎么了吗?” 林白棠轻轻的叹了口气,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今天问虎哥没穿防护的事?” 孟正辉嗯了一声,林白棠抬手去解自己的扣子:“给你看个东西。” 昨天才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孟正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难免会多点什么想法,以至于他一看到林白棠解扣子,就想多了,自己给自己羞了个面红耳赤,侧过头不敢看:“小棠,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林白棠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缓了一瞬后,也气的脸红了起来,她带了点羞恼抬掌拍了孟正辉一记:“想什么呢,我叫你看衣服。” 第五十八章 某事不好 孟正辉抬眼看过去,林白棠只是解开了最外层的衣物,穿在这层外袍底下的,是一件灰褐色的衣服,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的质地并不像普通布料那样贴肤,而是有点硬的,孟正辉好奇,伸手去摸了摸,入手只觉有些冰凉柔软:“这怎么有点像草席?” 林白棠点头道:“类似吧。” 她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把剪刀,在孟正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划了一道。 孟正辉吓了一跳,连忙握住林白棠的手腕,可等他仔细去看的时候,却见那件衣服居然连个破口都没有,只是原来光滑的表面,多了一点划痕。 孟正辉顿觉惊奇:“这是怎么回事?” 林白棠道:“我家以前有件藤编的甲,我爷爷每次上山打猎都穿着,算是个保命的好玩意,后来烂了,我爷爷就找了挺多办法修补的,后来虽然没能修补好,但发现了一种树皮,刚剥下来的时候非常柔软,编成草席贴身穿着也不觉得硬,但它有个很有趣的特点就是能阻隔野兽的爪子,虽然不能说全部阻隔,但最起码能阻止深入几分,对付刀子也有几分本事。” 林白棠说到一半,孟正辉便懂了:“你是想……” “不太想。”林白棠打断了他的话,可随即又叹了口气:“但是咱们确实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跟韩虎的确算得上是朋友,可是这个朋友的程度,却并不足够让她将自家保命的手段告诉别人。 孟正辉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握林白棠的手:“不想就不做,我来想办法。” 他这话说的认真,林白棠也最喜欢他这个样子,弯了眼睛笑起来:“好啊。” 当然说是这么说,可是林白棠的心里,还是暗暗的将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 车行已经逐步迈上了正轨,在他们车行落户的车夫也越来越多,渐渐的,林白棠和孟正辉的车行也算是小有名气。 只是有一点,当初两个人都没有想过给车行起名字的事,以至于现在车行越来越大了,可是大家提起这里,一般都是叫做159号,或者“荒地上的那个车行。” 对于车行的长久发展来说,这样可是不大好的,所以孟正辉一大早就过来找林白棠,打算和她商量商量取名的事。 孟正辉来的太早,林白棠还没刷完牙,这会儿便含着一嘴泡沫,呜呜噜噜的说了一通,孟正辉半个字也没听懂,林白棠白他一眼,然后漱了口重新道:“我说,这个车行是你一手忙活起来的,自然你是喜欢什么叫什么,我又没读过几天书,你问我不是白问吗。” 偏偏孟正辉不肯,他一面伸手去把林白棠嘴角的一点没擦干净的牙膏沫擦掉,一面认真道:“可是这是我跟你一起做出来的,所以我想取一个跟你有关的名字。” 林白棠皱巴巴了一张脸:“白棠车行啊?人家还不得以为咱们是卖白糖的。” 孟正辉有点昏君的潜质了,坚定道:“我看没什么不好啊,听着就挺甜的。” 也就是好险林白棠没读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不然她现在肯定不会怀疑孟正辉能干出这种事来。 林白棠懒得接话,孟正辉见她没兴趣,又道:“或是一人名字里取一个字,怎么样?” 他说这话是有私心的,他存了几分念头,想要以后的人一听见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他跟林白棠一起的。 就好像是他们彼此双方,身上都有了对方的徽记一般。 这一次林白棠没反驳,她倒是没有孟正辉这个心思,只是觉得这样取名简单方便:“我书读的不多,你来吧。” 孟正辉兴致勃勃的找来了笔纸,将两个人的名字写了下来,拉着林白棠一起组合造句。 “要不就叫棠正车行吧,堂堂正正,听着也好听。” 车行的名字就这么决定了下来,为表庆祝,林白棠煮了一锅的鸭血粉丝汤给大家加餐,她的手艺一向很好,大家热热闹闹的吃过一回后,没过几天,订做的招牌也到了。 现在的棠正车行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刚起来的时候没名气,也没钱,所以就算是挂招牌也是冷冷清清,可是这次不一样,虽然孟正辉也没四处通知,可是随着招牌的送到,周围的几个商铺老板,都过来恭喜了一圈,零零散散的东西,也都堆了半屋子。 就连离得挺远的车老板和虎哥,也都到场来庆祝。 韩虎今天难得的穿了一身正装,不是西服,是那种宽大袖子,上面织锦团龙的那种,一般人穿这种织花大多都会显得比较喜庆,可偏偏韩虎气质冷峻,这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便平白多了些世外高人一般的感觉。 韩虎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一进门来便先对孟正辉林白棠抱了抱拳:“恭喜。” 孟正辉笑应一声同喜,便招呼人坐下,而小车夫则是忙里忙外的倒水。 人来的太多,孟正辉刚与韩虎说了几句,便有其他人来了,孟正辉不得不过去应付,这样一来坐在桌子前的倒是只剩下了韩虎与林白棠。 韩虎今天似乎是打算斯文点,也就端了茶杯做出个品茶的样子,没习惯这样的合法,才喝一口,就吞进了一枚茶叶梗子,皱着眉头呸了一声。 也是动作比脑子快了,他呸完了才想起不对劲来,有点苦恼的一挠头:“娘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斯文人这么难装。” 韩虎这人平时阴沉的时候多,大多数时候你看过去,只会觉得他不高兴,而今天不一样,他那份高兴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的,连个遮掩也没有。 林白棠问他:“虎哥看起来心情不错?” 韩虎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又笑道:“你那药疼是疼了点,但是伤好的是真快,就那伤往常怎么不得半个月才勉强长起来,可是这次不到一个星期就结了痂,那些人还按照以前的时间算计着,打算趁着我和兄弟都伤了来讨个便宜,所以集结了剩下那些我还没顾得上收拾的小帮派,想给老子来个瓮中捉鳖,结果等他们进了我院子就傻了眼了,他们这个瓮中捉鳖没捉成,自己还成了被捉的那些个王八。” 韩虎起先还笑着说的,可越说到后面,脸上的厉色越显:“而且这次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揪出来了几个帮里面的奸细,我爹一高兴,就把帮里的权分了一半给我。” 他冷笑一声道:“以后大的不说,像以前那种为了点钱需要我亲自下手的事绝不会有了。” 韩虎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显得有些恼怒,可是看了林白棠一眼后,表情却又有些奇怪。 林白棠看他的表情,以为他肯定是想到了两个人刚遇见那会儿了,想一想那时候的韩虎沦落道得接那么小的活计,再看今天这样,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便也笑着道:“那就恭喜虎哥了。” 虎哥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随便点点头道:“同喜同喜,你们这车行也干的不错。” 这话说完后,两个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虎哥今天看着是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寄希望于林白棠主动问他,可偏偏这会林白棠的视线一直跟着孟正辉在转,他只好主动开口:“我说…现在你家车行虽然说做的不错,可钱是不嫌多的,你有没有兴趣搞点副业?” 林白棠被吸引了些兴趣:“副业?” 虎哥点点头,应声:“对,就比如专门卖个药整个骨什么的,你应该都会。” 林白棠一听虎哥这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他之前就先夸了自己的药好用,这会儿又点题这么明显,是生怕林白棠不知道自己的意图。 林白棠笑了两声道:“虎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虎哥啊,我要是真搞了这个副业,你是打算来帮衬帮衬我?” 虎哥见她上道,也不再拐弯抹角:“帮里上下也是好几百号人呢,要是有了你的药,也是多了一份保障,你放心,钱这方面不会少你的。” “是这样说的。”林白棠顿了顿又道:“只是虎哥,你有没有想过,打开门做生意,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卖给谁,不卖给谁,可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了。” 韩虎之前光顾着想林白棠会不会同意了,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即便是一愣,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门外忽然冲进了一个人,看衣服也是个车夫,一进来就冲着孟正辉:“孟爷,大事不好了。” 这种喜庆的日子讲了这种话是最不吉利的,饶是孟正辉脾气好,也不由的皱了皱眉,却又很快将这份情绪压下,问道:“怎么了?” 这人正是棠正车行的车夫,他进来之前显然是不知道这里面现在有这么多的人,一时间竟是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虎哥看多了这样的胆小人,不耐烦等他,便直接叫唐元出去看看。 不多时,唐元从外面回来,面色透着一种微妙的古怪,贴到了虎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一下连虎哥的表情也奇怪了起来,他抬眼扫了一眼孟正辉,又扫了一眼林白棠,似乎是也开始犹豫应不应该说。 第五十九章 新主旧主 这段时间和韩虎的合作让孟正辉对他也多了几分了解,多的不至于,可最起码的,孟正辉知道韩虎不是个轻易会变脸色的人,此时见他面色古怪,心里突得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开口去问,反而是林白棠有些等不及的开口:“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虎哥脸上的笑意尽去,目光在孟正辉的脸上定了定后,沉声道:“孟家在出殡。” “有人出事了?”林白棠下意识去看孟正辉。 孟正辉心中急思,孟家现在所剩余的人里,其实得他在意的并无多少,一时间心中安定不少,可韩虎迟疑了一下,出声道:“是给孟老爷子出殡……” 韩虎这句话的声音不高,却是如同一道惊雷在车行上空炸响,原本热热闹闹的场子瞬间冷清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孟正辉的身上,孟正辉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可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他,此次来的大家都是奔着祝贺来的,任凭是谁,也不愿意将这样的话再说一遍。 孟正辉的心中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父亲的消息,钱也流水一样砸进了事务所,可是一直都没什么消息,到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浑身的力气都似是被抽干,孟正辉向旁踉跄了两步,却被一个人稳稳扶住,孟正辉转头看去,正是林白棠正在关切看他。 “小棠,我要去看看。”这一句话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孟正辉自己的声音,又颤又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里一样,可这已经是孟正辉抽调全部声音,才发出来的声音了。 林白棠看见孟正辉这样,心中又痛又急,可她也知道,此刻劝解无用,便只是轻轻点头:“好,我陪你。” 孟正辉心神大乱,只是下意识的靠向自己最信任的林白棠,其余的话,竟是再说不出一句。 林白棠安抚完爱人后,便招呼了贾忠过来,没办法,任谁也看得出,孟正辉此刻的状态怕是没办法自己走到孟家。 林白棠扶着孟正辉坐上了贾忠的车,林白棠这次没再有什么心思顾忌别人累不累,而是直接与孟正辉肩并肩的靠坐在了一起,直到这么近了,林白棠才发现孟正辉现在居然一直在不停的打哆嗦,而且一向温暖的手,也变的比她的还要凉。 林白棠心疼的不行,反握住孟正辉的手,试图用自己比孟正辉小得多的手将孟正辉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低声安慰他:“没事的,我在这里,没事的。” 再多的言语再此刻都失去了效用,林白棠搜肠刮肚,也只剩下了这三个字:“没事的。” 可是这三个字说的多了,连林白棠自己也鼻酸眼热起来。 贾忠不息力的迈开步子跑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往常没觉得有多长的路,在这一刻变的无比漫长。 车轮声单调的转着,一直木然的孟正辉像是慢慢的找回了力气,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小棠,我是不信命的,小时候有算命的说我六亲缘薄,我是不信的,可是到今天,我有点不能不信了。” 他的声音有一点嘶哑,似乎是在忍耐着情绪,努力的将话说的平静。 孟正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来,他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里是在不停的轰响着的,让他什么都听不清,唯独林白棠的那句没事,能给这片轰鸣带了一瞬的清净。 可是现在林白棠不说了,孟正辉便忍不住自己开了口,自己的声音在耳朵里变的十分遥远,他似乎觉得自己是在冷静的叙述别人的故事:“我出生未几时,母亲便去世了。等我订了婚,父亲便没了消息,如今我终于算是事业有成,却又……” 他自嘲似得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笑,却又笑不大出来:“好像这个世界是容不得我太快乐的,只要有一点好事,接下来就要用一件坏事来盖过他。” “它就像是一遍遍的对我验证我的那个命数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是六亲缘薄,活该孤独。” 孟正辉这话说的很平静,却是一句一句的叫林白棠心都在颤,她甚至比自己受了苦还要难过,可偏偏她没办法为孟正辉做些什么,只能伸手更紧的拥抱他。 孟正辉忽然看向了林白棠:“我有时候甚至想过,若是从一开始母亲生的就不是我的话,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孟正辉。”林白棠的心惊更甚,她不敢细思孟正辉这话背后蕴含的意思,急忙忙出言叫住了孟正辉,可是随即,她又软了口气道:“正辉哥,你别胡思乱想,哪有什么浅薄不浅薄的,都是那些算命的在胡说,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什么事都没有吗?” 孟正辉摇了摇头,似乎是有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林白棠自己坐的板正,又压着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温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的,好不好?” 孟正辉想拒绝,可是与林白棠靠近时那淡淡的雪松气息的确是让他感到了心安,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只是一声一声的数着林白棠的呼吸,不知不觉,他竟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吱呀一声,黄包车在孟家的大门口停了下来,贾忠这时候也不敢高声,只轻轻的叫林白棠:“太太,咱们到了。” 贾忠看孟正辉闭着眼睛,以为他是睡着了,却不料他这轻轻的一句,孟正辉便把眼睛睁开了,而他的眼中清明,却是不见一丝方才的颓废与失神。 “有些不太对劲,小棠。”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孟正辉恢复了冷静,林白棠的气息给了他不少的安定,在抛却了情绪的影响后,孟正辉终于觉出了一些他早该发现的事情。 他低声道:“事务所那边不是只会拿钱不做事的废物,我曾与他们合作过几次,国内国外他们都有消息渠道,而据我所知,除了我之外,就再没有人在寻父亲的消息,所以无论如何,她们也不可能越过我先得到消息。” 林白棠:“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骗人,可他们图什么呢?” 孟正辉嗯了一声,面上显露出几分复杂:“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确认,我们先进去看一看。” 孟正辉说完,便起身下了车,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悲,身上的力气还未全部恢复,一瞬间有些脚软,好在林白棠还未松手,便稳稳的托了他一把。 孟正辉站定,用力回握了林白棠,抬头与眼含担心的林白棠对视:“放心吧,我没事。” 为了让林白棠放心,他还微微的笑了一下:“你在呢,我知道。” 林白棠脸上紧绷的神情稍松,也随孟正辉身后下了车。 孟家算是追随着新洋浪潮,早早的盖起了一座欧式小楼,这小楼平时看着倒也算是新潮洋气,可是此时覆盖了一层白纱,看着便只让人觉得肃穆寒冷。 因着孟家的商业好友众多,所以孟家的大门从消息放出去后,便打开了,此时便陆续的有人沉默着进去,又沉默着出来。 那些人大多都是曾见过孟正辉的,有的更是有过生意或者人情往来,可是此时看见了他,除了有些世交的长辈会对他点点头外,其他人大多都是当做视而不见。 想来也知道,一定是孟家现在的所谓主事人将孟正辉不能继承孟家的事情说出去的。 人情冷暖,皆为利来,孟正辉心中早已明白,此时便也不做表情,只是沉默着向小楼走去。 小楼进门便是大厅,里面本来是挂了一幅水墨画,此时却被白纱覆盖,孟父的黑白照片取代了它原来的位置。 厚实的棺木闭得紧实,占据了客厅里最中心的位置。 孟父算上孟正辉的母亲,一共娶过六个女人,除了孟母是被尊诚邀一声大太太外,其他人只能被称为姨太太,而此时,这五位姨太太只有最小的六姨太留在大厅中应付来往的亲朋,其他的四位姨太太都不见了踪影。 孟正辉的目标明确,一进门便直奔了棺木去,伸手试图将棺木推开,六姨太先是一愣,随后直接整个人扑上前去压住了棺材板儿,叫道:“孟正辉,你想干什么!” 六姨太很清楚孟正辉的为人,知书识礼是刻进骨子里的,所以有十分把握孟正辉是不敢动自己的,便毫无顾忌的高声:“你一回来就要动老爷的棺木动手,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爹,你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她这顶大帽子一扣,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孟正辉也的确因为她而不好动手,六姨太的脸上有一点隐隐的得意,可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就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一扯,倒向了一边。 她在地上摔得不轻,正打算爬起来,却又跌了一跤,有一只脚牢牢的踩住了她的衣摆,她顺着这只脚看去,入目的正是林白棠的冷脸。 而林白棠却没看她,只对孟正辉略略一点头。 孟正辉也似得了默契,重新去推那棺木,六姨太也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高声尖利叫那些佣人们:“你们死的吗,快去拦着啊。” 佣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毕竟一个是曾经的大少爷,而另一个则是现在的主人,只不过他们也都听过关于孟正辉不继承家产的事,再加上这几个月里,孟正辉确实是不在乎,也没有要回来争夺家产的意思,一个是旧主一个是新主,尽管都不好得罪,但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的,所以最终还是犹豫着上前了。 第六十章 拉偏架 虽然他们心中存了顾虑,拉扯的力道并不大,可是却也到底是给孟正辉造成了一些影响,情急之下,孟正辉掏出了之前购置的小手枪,直接对着房顶开了一枪。 火器的巨大声音和火光吓到了上前来的佣人,他们下意识的就松开了孟正辉,本来就是拿钱服侍人,还没有想过要为了这些钱,而冒上生命的危险。 没有了人阻拦的孟正辉轻轻的拍了拍衣服,往棺材旁走去,而此时原本安静仿佛是没有人居住的楼上也传来了脚步声。 几个身披白衣的女人从楼上走下来,不多不少的四个,正是孟父的剩下四个姨太太。 自从孟正辉的母亲死后,孟父便没有再娶过妻子,更没有再立过家中主母,时间久了,二姨太便开始以家中的女主人自居,此时走下来的四个人,也是以她为首。 二姨太原本也是穷苦人家卖女儿时候买来的,这些年在孟家养的珠圆玉润,只有从脸上和眼角带着微微皱纹的皮肤,才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年龄。 她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久了,便也真的带上了些威严,此时一双眼冷冷的扫过来,呵斥道:“吵什么,这里是你们吵的地方吗?” 她先说完了话,才看见了孟正辉和林白棠,可是她似乎是对此时的情况没有看见一样,反而近乎亲切的去叫孟正辉:“大少爷回来了啊,快叫人拿麻衣来,给大少爷披上,叫他去棺材前拜一拜。” 好话说完,她转过头来又去责备六姨太:“大少爷回来你激动归激动,也不能这样吵吵闹闹啊,你这让老爷在天之灵听到,还以为我们不和呢。” 二姨太说着,还拿了手绢在眼睛下轻轻的按了按,似乎是在擦去不存在的泪水,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哀痛:“你这让他九泉之下可怎么安心啊。” 二姨太在人前做足了一副端庄大气的好模样,六姨太似是受了多么大的冤屈一样挣开了林白棠的脚,配合的哭泣道:“谁不想让老爷安心啊,我本来看到大少爷回来了还在高兴,看谁知道他一上来就要开老爷的棺木,我哪能让啊,结果……” 有意无意,她露出了刚刚在地上挫红的胳膊。 姨太太不算是母亲,所以孟正辉其实如何对待她们,大家也都没什么话讲,只是他这开棺的动作引来了些窃窃私语,可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所以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竟是一个出头说话的都没有。 二姨太有些恨恨的扫了一眼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只好将这做黑脸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大少爷一向是知书识礼的,怎么会不懂得人死为大的道理,又怎么会干得出当众开棺这种不孝之事?” 她字字清楚,明褒暗贬,若是孟正辉就此退却也就罢了,若是孟正辉执意要开棺,那么无论成与不成,他身上这个大不孝的罪名也是背定了的。 自从二姨太下了楼,孟正辉便停了动作,也没再说过话,只是冷着脸看着他们做戏。 而有了主家诚邀的仆从们也多了一点底气,走上前重新控制住了孟正辉。 若说他之前还对她们还带有一丝希望,可此时见他们将雷抛给自己,便知道以前那些相处的情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于是冷哼一声,甩开了抓着自己的佣人:“两位姨娘别急着给我扣帽子,我只问一句,我父亲失踪数月,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门,我只不过是想见他一面,怎么就成了大不孝了?” 二姨太对此早有对策,捏着帕子作势沾沾眼角,哀哀叹道:“你也知道,老爷是跟船出海出的事,如今几个月了……” 她语焉不详,似乎是个悲痛不敢言的样子:“他一个人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风吹日晒的,再加上水里的那些东西……” 二姨太说到这里,竟似乎有些悲痛的说不下去的样子,她转过身似乎是调整情绪,在其他几位姨太太的安慰下才渐渐的平复下来,重新转身对孟正辉道:“大少爷,老爷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会希望自己现在的样子被你看见,大少爷这番举措是一时心急,我们也不要求大少爷体谅,但我们也是为了老爷着想啊。” 她这么一煽情,倒是有几个家里有孩子的女人也感同身受起来,陪着哭了几声道:“孟少爷,你家姨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别看了,就当是给你父亲留点面子吧,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别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 孟正辉和林白棠走的匆忙,甚至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来得及给韩虎留下,韩虎一时不知跟还是不跟,跟吧,像上赶着去凑人家家事的热闹,不跟吧,又有些好奇,独自在棠正车行里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来祝贺的宾客都稀稀落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站起身来。 唐元一直跟在他身边,心里惴惴不安半天了,这会儿一见韩虎起身,忙追着他脚步跟上。 他跟的太紧,惹得韩虎回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唐元笑得有点小谄媚,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几乎要开出一朵花来:“我这不是跟着虎哥回家吗。” 韩虎怎么会猜不出唐元的意思,淡淡道:“谁说我要回家的?” 一句话说的唐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别啊虎哥,为了一个……” 他本来想说女人,话到嘴边,被韩虎瞟了一眼,硬生生的拐了个弯掰回来改了口:“为了一个车行得罪孟家,不值得啊。” 他跟着韩虎这么久,早就看出来了他对林白棠多少有些不一样,要知道他虎哥平时可是不近女色的,他都快以为虎哥是不是取向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他虎哥难得看上个女子,这本来应该算得上是个好事,可奈何他看上的是个有对象的,而且目前看起来,也是怪能惹麻烦的。 唐元知道虎哥现在在帮派里也是上升阶段,最好的方法就是继续力量,好干出几件大事来,让那些资辈老的能认可虎哥。 在这个时候,为了林白棠得罪孟家可太不值得了。 一个车行老板,一个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孰轻孰重,可谓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然而他能想到的事,韩虎又岂会想不到,当即哼笑一声道:“我要你提醒我?” 但他的脚步却的确是停下了。 他的确知道这些事情,可是之前却是有点刻意的没有去细思,有点自欺欺人的想忘掉这些事,先帮一把林白棠再说,可是唐元这样一说,他反而不好自欺欺人了,他必须得停下衡量一下,这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他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就有了决断重新迈步,而这一次他的步子又稳又快。 唐元紧张等了几瞬,这会儿紧张兮兮追在后面:“虎哥,咱们回去啊?” 韩虎扫了他一眼,唇边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回家多没意思,不如去看看热闹。” 他这么一说,唐元的脸就有点笑不出来了,然后虎哥补了一句话,他的脸更是直接垮了下去:“我先去,你回去带上些兄弟一起,看热闹这种事,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韩虎的性格,那里会看个热闹还要叫上这么多人,无非就是打算拉偏架罢了。 其中产生的结果,他显然是不打算管了。 然而唐元有什么办法,韩虎已经决定了的事,他多说无用,只能应一声是后,便往帮里赶去。 韩虎到孟家的时候,看到的正值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劝孟正辉之际,他背着手在旁边听了半晌,也看不分明,索性随手抓来了个佣人,叫他一五一十的跟他讲清楚。 说来也巧,韩虎叫住的这个人,刚好是之前跟着姨太太见过几次他的人,所以下意识的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一口一个虎小爷叫着,还给他上了杯茶,这次讲起了之前的事。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这边讲的唾沫横飞义愤填膺,就差一方醒木拍桌的时候,虎哥那边却是捧着茶,不时啜饮一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尤其是说到了林白棠如何“恶毒”“凶残”的将六姨太推到在地的时候,虎哥更是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 这样严肃的场合,大家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这也就导致了虎哥的这声笑无比引人瞩目。 劝人的忘记了劝人,装哭的忘记了装哭,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向了虎哥。 家里越是有势力的,就越和这些人脱不开关系,这里的人,几乎有一半都是认识虎哥的,可是这会儿,却是打招呼不合适,不打招呼也不合适。 虎哥心态倒是极好的,随便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了:“没事,我就是听到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劝别人有点好笑。”说完,还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继续。” 虎哥说话的态度算是客气,可这话里的隐隐所含的讽刺意味却是让刚刚自认好心劝人的人脸上有点挂不住:“虎小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起那些人脸上的恼羞成怒,虎哥倒是实打实的像个事不关己的观戏者,哪怕是对于那些人的怒视,他也连点情绪变化也没生出来:“没什么事意思,实话实话而已。” 能在场的人,在天津也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他这么不轻不重的损了两句,哪里能善罢甘休呢,可是还没等他们在说什么,唐元已经带着一帮兄弟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第六十一章 闹剧 虽说是手里都没拿武器,可是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了韩虎的身后,却还是给众人带来了不少的压力。 就连原本强硬态度的人,都缓和了两分,不再敢说什么,只是有些落不下面子,仍有些不甘心的想找回几分颜面:“我们都只是好心而已,虎小爷何必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含糊笑而不语,甚至在他们话说完的时候,看起来及其赞同的点头:“别人的家事都得掺和一脚,确实是好心。” 明褒暗贬,在场的人哪有听不懂的,一时间脸色都臭了几分。 他这话里偏向明显,几乎句句都在偏帮孟正辉,五姨太有些沉不住气了,气冲冲的喊了句:“韩虎!” 她以前与韩虎见过,又是给钱的那一方,所以自发自的把自己的位置放的比较高:“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说着话,还狠狠的瞪了韩虎一眼,颇有点提醒韩虎自己是他主顾的意思。 韩虎倒也挺配合她,被叫了名字也没恼,只是和颜悦色道:“别发火,我没想干什么,这不是兄弟们听说这儿有热闹可以看,那我哪能亏待兄弟们呢,就拉大家来看看么,你们继续。” 随后,他做了一个将嘴巴缝起来的动作,示意自己不再说话。 他这个动作叫孟家的几个姨太太生出了一点庆幸,觉得说不定韩虎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偏帮孟正辉,只是为了多敲一点钱罢了,虽然这个念头也叫他们不大爽快,可这个关卡上,能够花点钱能解决的事情,谁也不愿意旁生枝节。 孟正辉倒是没对韩虎报什么希望,虽然时候韩虎之前来祝贺,两个人之间也有几分生意伙伴的交情,可这些对于和孟家为敌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的。 说来也是好笑,孟正辉身为孟家人,却是在和孟家的接触上吃了亏。 孟正辉的手握紧了枪,直直指向二姨太:“把棺材打开。” 二姨太见孟正辉如此,也不做那套虚伪的表面功夫了,摆出一副孟家主母的威严开口道:“孟正辉,老爷生前立下的遗嘱你也看过,只要你一天没有孩子,孟家的一切就与你无关,按理来说,现在你连孟家的人都不是,我们能让你进来,已经是看在旧日情谊的份儿上,要是你执意对老爷不敬的话,就别怪我们赶你出去了。” 她不是不怕孟正辉手里的枪,只是她熟知孟正辉的心性,知道他干不出来这种当众杀人的杀人的事情。 他们越是这样极力掩饰,孟正辉越觉得有问题,索性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直接自己去试图打开棺材。 二姨太一拍楼梯扶手,高声道:“动手。” 等在周围的佣人一拥而上去围堵了孟正辉,林白棠虽在其中极力护着,可毕竟寡不敌众,地方又小,周围也围着许多看热闹的,施展不开,两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正如二姨太所预料的,孟正辉对于这些自己家里的熟面孔,是根本下不去手开枪的,顶多的,便是拿枪柄打伤了几个人,对他来说,便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伤害的。 韩虎杯中的茶,不知道从怎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在喝了。 二姨太扫了一眼韩虎,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脸上露出了一点得意又庆幸的神情。 她极力压制住这份愉悦,装出个悲痛的样子:“孟正辉,我知道你对老爷的遗嘱有所不满,可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你今天所做的事,在座诸位都看在眼里,我今天就替老爷做个主,从此孟正辉与孟家再也没有关系,把他们赶出去!” 混乱之中,林白棠忽然有些后悔了,他们来之前不知是这样的情况,若是早知道的话,就该带上车行里的人一起来。 可惜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而且极大的问题是,哪怕是现在他们立即回去召集车行的人来与他们对峙,可是最接近发现真相的时机已经错过了,二姨太那边已有所警惕,不可能再给他们留下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林白棠的目光落在了韩虎的身上。 巧之又巧的是,韩虎也在看向这边,两个人的视线交汇。 林白棠也明白,韩虎不帮他们其实也是本分,毕竟他们也是需要考虑得失筹码的,可现在情况紧急,林白棠报了试一试的心态,对着韩虎做了一个同意的手势。 她和韩虎都明白,她这边做出了妥协后,只要韩虎一个点头,以后林白棠孟正辉,就和韩虎有着千丝万缕隔不开的联系了,就算说不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也差不得许多。 只是唯一叫林白棠有些顾虑的是,韩虎之前的想法只是以钱换药,现在自己平白加上了一项得罪孟家,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做这桩生意。 出乎她的意料,韩虎根本就没有为难,甚至说本来冷面的韩虎在看到她这个收拾后,居然忽的勾起来笑意,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他向后面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语气里带了点懒洋洋的意思:“兄弟们,看什么呢,还不感觉帮主人家把人赶出去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在话后,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都是出生入死过的弟兄,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些,参差不齐的应了声好后,便向人群里走去。 孟家的这些佣人本来就只是干点伺候人的活儿,哪里说还得上手抓人了,这会儿表面上虽然是听了命令,内心却也苦的不行,初时听见韩虎喊人来帮忙,他们还挺高兴的,可随即他们却发现,韩虎送来的这群人,与其说是来帮忙的,倒不如说是来捣乱的。 本来还算是抓的半牢的孟正辉不知道怎么的,七扭八扭的就从他们的手里挣脱了,他们想再去抓,却在莲花帮的那群人的“帮助”下,抓到了自己人,越挣扎越乱,最后居然不知道怎么的,摔做了一团。 孟正辉快速的扫了一眼韩虎,脚下也没做停留,匆匆几步上前,便去施力推那棺木。 一推未成,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棺木已经被人钉上,显然是二姨太他们几人,早就做了防备,就算是孟正辉冲得出重围,可短短时间里,他根本打不开棺木,最后还得是落得个束手就擒的结果。 二姨太冷声一笑,以为局势已定,正打算再叫人把孟正辉抓下来呢,却忽然听见林白棠叫了声:“接住!” 众人顺声看去,却见林白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块成人手掌大小的石头来,看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是打算抛过来。 这么大的石头,但凡若是失了准头砸在人头上,恐怕那人只有一个当即毙命的下场。 凡是能好好活着的人,那有几个是不惜命的,这样一来,人群四散而逃,居然就在孟正辉和林白棠之前,清出了一块空地。 林白棠使力一扔,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棺木上面,生生陷进去了一半。 孟正辉索性握住了剩下的一半,在棺木上锤砸了起来。 看似厚实的棺木不过几下,便被孟正辉砸出了一个大洞,孟正辉俯身看去,却是一声嗤笑,随即抬脚踹在了棺木上。 原本被端放在高台上的棺木侧着滚下来高台,咣当当滚了几下后,便当着众人面,散成了支离破碎的几块。 众人本来都惊叫着躲避,可有胆子大一些的,瞄了一眼后便惊道:“棺材里是空的!” 他这一句话出口,把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散落的棺木上。 有胆子大的动手去翻开了碎作几片的棺木,果不其然,里面是空空一片,甚至连一点布料都没有。 场面一时静的吓人,有一个与孟父平日交好的人开口冷声道:“二姨太,这是怎么回事?” 二姨太也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现在的样子,一时间哑了声。 一片静默中,却是六姨太忽然哭道:“老爷这一次出事几个月没消息,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总不能让他的魂魄飘在海上回不了家吧,老爷的衣服早就葬下了,这个放在这里,不过是给大家的一个念想罢了。” 她哭的是真情实感,可是鉴于此刻的场面,却是无一人信她。 孟正辉盯了地上的棺木片刻,忽然冷笑道:“我一直在找我父亲的消息,虽还没有音讯,可最起码我知道,那片海域里没有找到船只碎骸,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尸体,既然是没有,那么就是还活着,你凭什么就敢断定我父亲已经不在?” 他眼神如刀似得扫过几人:“还是说,你们急不可耐的想宣布我父亲的死讯,是因为你们等不下去了,急着想把孟家的财产据为己有?” 孟正辉难得说出这样凌厉得扎人的话,咬牙平定了一下情绪后,蹲下身子拾起了一块碎木,双手轻轻一撅,那块碎木就裂了开来:“糟烂了的木头做的棺材,最普通的人家都不会用的便宜货,你们几人心中若是有我父亲半分,怎么会用这种东西寄托哀思?” 一句话落,众人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尤其是之前还在劝孟正辉的几人,看向她们几个的眼神更是嫌弃与厌恶。 这其中的人,也有平时和二姨太一行相交不错的,昔日好友的倒戈,更是叫二姨太的脸色不由有些发白:“你不要胡说。” 可是她这单薄的一句落在此时,竟是连半分涟漪也未曾溅起。 六姨太年纪在这里面算是最小的,才三十多岁,不知道是最近的压力太大,还是她无法忍受此时犹如实质一般压在她身上的议论和眼神,她忽然高声叫了起来:“就是我心中没他又怎么样,是我想夺孟家又如何?” 第六十二章 重回孟家 这一句话似乎是压抑了她许多年,六姨太这一声喊出来后,表情突然轻松了许多,仔细看来,竟是带了几分痛快之意。 这一句话说出来,她仿佛是喝了酒似得面上泛起了一点微红,像是激动,又像是兴奋。 六姨太先是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才步步紧逼了孟正辉去看他:“我就算心中无他又怎么样?他的心里,不是一样没有我吗?我十几岁嫁到你们家来,生生守了十几年的活寡,你爹他把我们几个当过人吗?” 她太过激动,表情似哭似笑:“就算是只哈巴狗把人哄开心了都能得个笑脸,那我呢?” 她的话里语带颤抖,几乎是要落泪的样子:“我从十几岁等到三十多岁,可你那个废物爹连看都不看我!” 六姨太这句话像是冷水掉到了热油锅里,惊起了众人议论纷纷。 而六姨太却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态度,话音未落,她又将眼睛落在了孟正辉的身上:“你也是,你跟你爹一样!” 她的声音骤然放柔,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可是越说到后面,她脸上的愤愤不平便越是难掩:“明明小时候我也哄过你,抱过你,可是你长大了,怎么就看不见我了呢?” 孟正辉从她喊出那句话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便不大好看,此时冷声道:“六姨娘,如今再讲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我就要说。”六姨太似是有些疯魔了,恶意的笑着:“那么多人出海,怎么就偏偏他出事,偏偏他音讯全无。因为那是上天注定的!” 她瞪着孟正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活该!” “六姨娘!”孟正辉沉声喝了她一句,抬手似乎是想抓她,可到底估计男女之别停了手,然后转头去看林白棠。 林白棠心领神会,悄悄从背后一掌劈在了六姨太的脖颈,她伸手接了一把,将软软倒地的六姨太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没了六姨太的话后,孟家大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安静中,孟正辉一个个的扫过了眼前剩下的几个姨太太。 她们自从六姨太说话后,便互相依靠着,没再出过声,包括六姨太口出恶言的时候,她们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外,其余的时候便更多是看着,虽然没认同,却也没有反对,此时面对孟正辉的眼神,便纷纷的躲避开了视线。 孟正辉尚且还记得当初几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其乐融融的状态,可是换到如今,却有种叫人荒谬到好笑的感觉。 孟正辉低声问她们:“你们想的,也跟六姨太一样吧?” 一片寂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回答孟正辉的话。 林白棠在一旁看了许久,自然也看到了几个姨太太行走抬手间极为小心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奇怪,觉得就算是要姿态优雅也不至于此,后来便关注的多了些,此时看见五姨太的白衣下隐约有一丝亮色,心中奇怪,便一把扯住了五姨太的白色外披想要往下扯。 五姨太立马惊恐的拽住,平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此刻居然也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 林白棠拉扯两下没拉扯动,也不跟她拉扯纠缠,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个慌张地扯着衣服的女人身上,直接一挥手将一旁二姨太身上的外衫扯了下来。 二姨太完全没防备,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就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家中有人离去,为了表达哀思,都会穿白色以示哀悼,此后的三个月里,也都该穿着浅色衣服,可眼前的人…… 之前的五姨太为什么捂着外衫那么惊恐,倒是也不难猜的出来了。 孟正辉盯着那身艳色沉默良久,忽然叹气道:“我父亲待你们不薄。” 他这句话不是假的,家里房内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可单论在外来说,孟家对这几个姨太太的确算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姨太太这个词也就是看的好听,说实在了,其实也就是早些年三妻四妾里的妾,古时候的妾就是半主半奴的存在,现在好了一些,却也就是那样。 只要有钱,几个姨太太买不上。 只要买来了,这命也就是人家的了,人家心情好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都能给你,可是若是赶上人家心情不好,把你当成个小猫小狗对待,也没有人敢讲什么闲话。 别说打骂了,就是真弄死了,自家事自家知,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来。 这在天津城里,着实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孟家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先不说这几个姨太太都是孟正辉没出生之前进的门,有了孟正辉之后再没娶过小的,单是这些年进门的这几个人都好好的活着,吃穿不愁不说,还有钱接济娘家,这样的条件就是多少人渴望却得不到的了。 若是连这样的对待都能养出这样的人,恐怕以后其他的家里,再给姨太太放权的时候,都会更加警惕些。 哪怕孟家这几个姨太太并非是故意的,但也的确算是以一人之力,坏了一锅粥。 在场的男性都不由的开始以复杂的眼神多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姨太太,而他们的姨太太们呢,这般敏感的时候,无论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都得做出一副深恶痛绝,不堪于这类人为伍的样子。 那句之后,孟正辉便不再与她们多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诸位也看见了,今天是个什么状况。虽然我父亲的确说过我未有子嗣之前孟家的财产并不会交给我,但无论如何,我仍是孟家的大少爷。” 他这几句话的声音不高,可是带给人的压迫感却很强,几乎有一点不容置疑的感觉:“如今父亲出门在外,家中妻妾不贤无德,我今日便替我父亲休了她们,从此她们五人,与我孟家无关。” 按理说,以这几个人的所作所为,其实孟正辉是完全可以自己私下处置了的,可是孟正辉心里还是善的,也为这几个女人感到悲哀,做不来这种事,便退了一步,只把她们赶出去,这件事便算了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却是二姨太先出了声:“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她开始是习惯性的用了命令的语气,直到看见其他人带着诧异的眼神看向她,她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改成了祈求的口气:“你这样,我们没办法活下去啊。” 养尊处优的二十多年,她们就算是有过贫苦出身,可现在也都忘的一干二净的了,更何况,现在回去,还是以这个名声,家人还愿不愿意接纳她们都是一个问题。 毕竟,尽管以前是多有靠她们接济,可现在若是接纳了她们,其实就是等于养一张白白吃饭的嘴,本来负担就重的一家,如今又没了孟家这个靠背倚仗,如何肯认呢? 想到以后可能会遇到的状况,二姨太有些白了脸色,低声哀求道:“大少爷。”想了想,她又换成了之前孟正辉小时候的乳名:“孟哥儿,你不能这样。” 这个道理孟正辉又何尝不知,可他却什么也没说,虽然在二姨太喊出他小名的时候眼中稍有变化,可是对待这几个人,他实在也是容不下情,衡量之后,唯一做出的妥协也就是没有直接把她们赶出去,而是沉着脸叫了人将这几个女人先扭送上了楼去。 事情真相大白,孟府的白布也在孟正辉的要求下纷纷撤了下来,顶着参加葬礼名头而来的人们看完这场闹剧也有些坐不住了,说过了几句客套话后就陆续起身离去了,只把面前这个烂摊子留给孟正辉与林白棠。 韩虎是最后走的,他算是默许了自己手下的人跟着孟家的佣人一起帮忙收拾了一会儿东西,才主动找到了林白棠:“之前答应的事别忘了。” 不得不说,韩虎之前帮林白棠其实是有几分私心的,他有意等到孟正辉陷入困境,等到林白棠不得不求助自己,他抱了点隐晦心思,想向林白棠证明自己和孟正辉是怎么样的不同,或许他的相貌不如孟正辉,或许他没读过那么多的书,可是最起码的,他可以保护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韩虎期待从林白棠的脸上看到对孟正辉的失望,最起码的,哪怕是看到一点对他的崇拜感激都会叫他高兴的不行,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林白棠的眼里仍然只有孟正辉,即便是他询问或是聊药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是一直落在孟正辉的身上,对韩虎的话有些应付的意思。 韩虎读的出来林白棠的心思,便也不在这里无谓的虚耗时间,简单两句等到林白棠点了头后,他便径直出了门去,算是放了林白棠去看她真正想看的人。 韩虎出门的时候,甚至还觉出了几分好笑,他在孟家门口站定,去看里面的喧喧闹闹,去看林白棠自他走后,便不假思索的直接奔向孟正辉,他刚刚展示的势力,和说的那些话,在林白棠的心里似乎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 他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出现顺序是这么样的重要。 他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若是从一开始,遇见林白棠的就是自己该有多好,但也是第一次他有着那么强烈的期望,期望自己的位置能和孟正辉换一下。 原来书里说的是什么英雄救美,也不完全是真的,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从看见你,就认定了你,此后再出现什么,都与她无关。 这其实是很美好的,可惜与他无关。 第六十三章 苦中作乐 家里的一团乱麻直到深夜才算收拾的差不多,送走宾客,安抚佣人,将他们之前打斗时砸伤损坏的东西重新记录,清扫。 这些事情不大,但是很耗费心神,其实本来这些小事是用不着孟正辉亲自坐镇,可奈何今日纷纷扰扰的事实在太多,又经历了一次旧主新主更替,再加听闻那些辛密之事,人心有些惶惶不安,所以才需要孟正辉这个当家人来指挥,给出命令。 初时大家之前听命令做事,几乎像极了机器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生怕多做了什么,或是说错了一句话,就惹来主家大怒。 谁都知道孟正辉今天经历了什么,所以他那满腔的火,无论是朝谁发出去,都是有点道理的。 可随着时间久了,孟正辉始终没有发落人,大家的心也就逐渐安定了下来,开始各司其职。 孟正辉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本来就有些心神俱疲,可是当着大家又不能显露,此时见大家自顾自的忙着,终于没有人注意他,才松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上。 他手边放着的是佣人刚刚泡好的咖啡,没加糖没加奶,味道并不好喝,却也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杯了,孟正辉依靠他们才能尽量精神的撑到现在,只是这一杯放在桌上,孟正辉眼见它从热到凉,竟是再懒得抬手将他拿过来喝上两口。 林白棠一开始是跟着孟正辉在撑场子的,可是过了一时半刻后,她发现自己在不在其实都没什么用。 收拾东西用不上她,论叫众人安心她也没什么威慑力,索性便趁着这个时间回了趟车行。 车行里的大家被抛下了那么许久,此刻也不知道那些人散去之后,孟家发生的事,有没有传到其他们的耳朵里。 林白棠回到车行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等着他们,桌子上摆着的点心酒水都没怎么动,就连牌匾上的红布也没摘,好像一切都跟早上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唯独大家的表情再找不到一丝一毫早上时那种的兴奋和快乐。 车夫们三三两两的挤在一起,没去占桌子,大部分都是挤在自己的车旁边,或是蹲在台阶上,看神情都有几分愁苦。 林白棠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表情,大家一看林白棠过来,都聚了过来,许多东西下意识的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却有有点说不出口了。 林白棠此时心思都在孟正辉的身上,也没注意到大家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只是叫大家:“正辉哥今天不回来了,不好意思哈,都别等了,桌上的东西大家收拾收拾,按人头分了吧。” 为了款待宾客,这次买的东西都挺好的,大家早上还在笑说家里的老婆孩子有口福了,可是到真让他们拿的时候,他们反而有些有些踌躇了,一群人互相看来看去,最终还是推了贾忠出来问:“太太,爷是在孟家呢吗?” 林白棠点头应声:“对。” 余下人对视几眼后,贾忠又来问:“太太,孟爷之后还回来吗?” 林白棠听了这话稍有些惊:“你们怎么这么问?” 这下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些人为什么不动了,原来是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啊,摇一摇头道:“孟家是发生了点事情,需要孟正辉坐镇,但是你们这他不会回来的是从那里说起来的?” 贾忠低声道:“孟家的财力在天津城里都是数得上号的,孟少爷之前办这个车行只是无奈之举,他的劳累和辛苦我们都看见了,如今孟家又是他的了,说句以后可以坐着收钱都不过分,他有怎么还会愿意分神来这里呢。” 林白棠听他话,再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赞同的,虽有几分无奈,却也能够理解。 换心而处,若是她是车夫,恐怕也会有此担心。 笑了笑,她语气淡淡,是底气,也是安他们的心:“孟家的财力是孟家的事,可是你别忘记了,这个车行,是棠正车行,是属于我和正辉哥的,是我们的见证,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棠正车行,只会越做越大,绝不会为了别人,而丢了你们。” 林白棠安抚了一下车行里那些人的情绪,又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说没什么事,看到大家的表情逐渐缓和,才组织着大家将东西都分了,看着大家回家后,她也匆匆往孟家赶。 她这一路赶得急,到车行也没顾上喝水,等回到孟家的时候已经是口干舌燥了,看见桌上有个杯子也没多想,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主人家的杯子,别人的是不能放在这的,这个家里目前的主子也就孟正辉一个人,所以就直接拿起来喝了。 可是她光想了杯子能不用,却没想过里面装的是什么,一口下去,林白棠的脸就皱了起来,可是看着光溜溜的地板砖,被擦的锃亮,又不好直接把嘴里的东西吐到地上,只好生生的咽了下去。 一时间苦的她整张脸都快出了菜色。 林白棠本来走的时候跟孟正辉说的是要去一会,暂时先不回来了,所以她匆匆忙忙跨进门的时候孟正辉还挺惊讶,就忘记阻止提醒她杯子里是苦咖啡,这会儿忙递了杯牛奶过去叫林白棠漱口,还特意多加了几块糖。 有点无奈道:“怎么突然回来了,要知道你回来的话,我就早点给你冻两瓶饮料了,何至于喝这个。” 林白棠捧着杯子含着牛奶不想说话,直到嘴巴里的苦味渐渐淡去了,才开口道:“我有点担心,过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不高,一边说着,还一边抬眼去瞄孟正辉的表情。 今天的事情又杂又乱,孟正辉是真的累了,她怕自己的关心会给孟正辉增加压力。 孟正辉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一下:“我没事。” 从开始到现在,孟家的人都把他当成主心骨,他也就顺理成章的当了大家的主心骨,伪装自己无事,撑得住,让自己在大家的眼睛里看起来都冷静无比,所以大家也就都信了,这一整日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孟正辉本来是真以为自己没什么事了,可是这会儿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寒冰铸就的铠甲能抵挡刀剑,可偏偏一点温暖就会叫它融化。 孟正辉说着没事,身体却很诚实的向林白棠靠去了,略微的,稍微的,将自己的肩膀靠上了对方的肩膀。 他缓缓的叹了口气,鼻间闻到的,是让人安心的雪松味,现在还混合了一点牛奶味。 放任自己沉浸在这安心气氛里安稳带了一会儿后,孟正辉才继续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会用这个方式回来。” 林白棠握紧了自己的牛奶杯,她偷偷的去瞄孟正辉,想找出几句安慰他的话来,可是想来想去,她却是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嘴这么笨过,张合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句客套话都不会找,最后只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陪着你的。” 这对于现在的孟正辉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微微的笑了一下后,重新坐直了,去喝被林白棠嫌弃推远的那杯咖啡:“车行那边怎么样了?” 林白棠本来听他转移话题是松了口气的,可是等听到他转移是什么的时候,又微微的蹙了眉:“大家都还挺担心的。尤其是新加入的那些伙计,现在你回了孟家,大家都还担心那个车行你还要不要。” 孟正辉:“当然要。” 顿了顿低声解释:“孟家的生意我现在是代管,我与遗嘱委托方商议了一下,在没有违背父亲愿望的情况下做了一点修改,所以现在我虽然是管着孟家的生意,可是每个季度的账单都需要他们审核过,我不能动用一分一毫,我现在的身份,就相当于是在打工,拿一份工资而已。” 林白棠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不会放掉那边,所以已经先回了他们,叫他们安心了。” 她说完这话,又拿手指了指楼上:“这些都还好说,但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孟正辉的眉头微蹙,他今天的事情太多,所以把那几个放上楼后就再也没理过,说是忘了,其实也有几分是不愿意面对。 林白棠见他这样的神情,也知道了大概怎么回事,主动道:“要不然我陪你去看看?” 她的手握着孟正辉的手,微微的笑:“我陪着你呢。” ** 五位姨太太是一起住在二楼的,这次说是关起来,但是也没有说闹的太僵,而是把她们关在了二楼,算是最起码全了个颜面。 只是孟正辉和林白棠都没想到,才到二楼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孟正辉走进去的声音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可她们却似乎是这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这时看起来居然就和没闹翻之前没什么两样,二姨太甚至燃起了烟,一边凑近些吸了一口夹在指节上的香烟,一边向孟正辉林白棠的方向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来了啊。” 娴熟的样子,就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孟家的当家姨太太。 林白棠本以为她们会哭作一片,至少气氛该是很凝重的,最起码,也该相视无言,所以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也挺意外:“你们还真是好兴致。” 第六十四章 可怜之人 林白棠这话里是带了一点明显的讽刺意味的,可他们就像是没有听见似得,甚至还有人轻轻笑声:“没办法,苦中作乐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刚摸到手里的牌打了出去,姿态懒洋洋的,甚至带了一点优雅:“反正结局都定了,难道我们哭哭闹闹的,还能让我们留下来?抓紧时间嘛,能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这话带了几分歪理,竟是让林白棠一时间没想出怎么反驳。 之前在底下哭的最厉害的六姨太没去打麻将,而是独自抱着猫坐在沙发上。 身上披着的白衣服早已经脱掉了,她现在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头发上还簪了珍珠的首饰,除了加上眼角一点微红,任谁看了,都不得不对她生出几分爱怜的心来。 她从孟正辉林白棠两个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他们,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每一下的摸抚着怀里的小猫,这会儿忽然开口道:“大少爷实在好福气,我还以为你出去就得落魄呢,所以还费心的去给你找房子,怕你饿着,倒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能收留你。” 六姨太低下头,轻轻的笑了一下:“怪不得当时你对我拒绝的那么干脆。” 她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林白棠就有些不舒服了,她没听到六姨太之前那段话的时候,还以为六姨太找孟正辉真的是因为关心他,怕他挨饿受冻,是长辈心理,所以会提出给他租个小房子什么的,现在想一想,这分明是要圈养孟正辉啊。、 也是亏得六姨太胆子大,想的出这样的事,还敢做,姨太太圈养自己的继子,这种事情万一说出去,简直是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一想到眼前人曾经打过孟正辉的主意,林白棠看六姨太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同时也扯了孟正辉一下,不许他回话。 林白棠都能想到的事,孟正辉又何尝想不到呢,这会儿便从善如流的点了头,不去看六姨太,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打麻将的几个人。 可还没等他说话,六姨太又悠悠道:“不过你可当心点,长得漂亮的,最会骗人了,你是孟家的独子,这孟家的家业本来也是你的,辛苦养你几个月,换来后半辈子的好生活,这份买卖做的可是划算的很呢。” 她这话其实多少带了点挑拨离间的意思,孟正辉下意识的就看了林白棠一眼。 他当然不会怀疑林白棠是这样的心思,他只是怕这话会叫林白棠不舒服,可林白棠却仿佛没有听懂一样,对孟正辉笑着道:“她夸我漂亮呢。” 孟正辉松了口气,提起来的心慢慢落下,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了揉林白棠的头:“我也觉得你好看。” 他对林白棠的语气温柔,可再转去看那几人的时候,语气又转做了疏离冷淡的口气:“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趁着晚上走吧,看见的人少,你们也留一份面子。” 二姨太打牌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牌笑了:“我就说大少爷心好吧,事到如今,还想着给我们留面子。” 她捏着牌的骨节微微有些发白,似乎是在用力隐忍着什么,过了几瞬,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面前的牌推倒:“不打了,我输了。” 她们既然已经不是孟家的姨太太,收拾东西的时候也就没人帮忙了,要是放在以前,她们怕是早就要叽叽喳喳的出声抱怨,可是现在,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各自安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到这个时候,林白棠突然有一点明悟了,她们之前不收拾东西,其实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冷静或是什么苦中作乐,而是为了维持自己最后一份面子罢了。 比起把东西收拾好,却被人从手里夺下赶出去,或许从一开始就干干净净,自己走出去要好看一点。 至于这样出去后,以后会是什么样,谁又管得了呢。 林白棠看着这些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太太为了把几件贵重衣服塞进箱子而互相帮忙,使出浑身解数,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该露出什么表情。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们做出来的那些事的确是可恨的,可是现在,林白棠又忽然觉得,她们好像也有一点可怜。 三姨太太的箱子里塞的东西太多了,虽然关上了,可是还没走几步,箱子的锁头就不堪重负的坏掉,她好不容易塞进箱子里的东西,就在林白棠和孟正辉的面前散落了一地。 尤其是被她包裹在衣服里的珠宝首饰,因为形状的关系,更是满地轱辘。 分明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可她却在此时生出了几分可怜的无助,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是看了看孟正辉和林白棠,最后竟是不可自控的蹲下呜呜哭了起来。 林白棠这个人的心软,一见这样,就有些没办法了,可她也知道这些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她们咎由自取,自己若是觉得她们可怜,又是把孟正辉放在什么地方呢,便也忍着没管,只是拉这孟正辉退了几步走,避开了一枚滚到了自己脚边上的红宝石戒指。 三姨太太只哭了一会儿,便收拾起了情绪重新开始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 “福伯。”孟正辉突然叫了一声。 三姨太太伸向宝石戒指的手忽然一顿,带了一点哀求的看向孟正辉,她以为他是看见了这些东西不高兴,所以想要回去,可是,若是没了这些东西,她离开孟家之后,又要如何安身立命啊。 有一个瞬间,她几乎想要辩驳,她没有害他,她也没有想让他死,她只是在其他人做计划的时候,什么也没做…… 孟正辉避过了她的视线,没去看她,只是吩咐蹬蹬蹬跑上来的人:“去拿条结实绳子来,等会帮三……帮她捆一下箱子。” 他没打算夺走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三姨太太悬在空中的心忽然落了地,可是大喜大悲多了,她现在居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二姨太说的没错,孟正辉是个好人,他的确是怨她们,不喜她们,也因为她们的所作所为吃了不少的苦,所以他不吝啬于给她一个新的箱子,却又给了她一条,至少能叫她体体面面拎着箱子走出去的绳子。 三姨太太缓慢的伸手去将那枚红宝石的戒指攥在手心,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在孟正辉还小的时候,又粉又嫩一个小团子,会在饭后认真的将桌上的苹果分给每个人。 他递给她的是一个苹果,红艳艳的落进掌心,小孩子仰着脸笑盈盈的喊她:“三姨娘,吃。” 孟正辉的目前早逝,他曾是,真的把她们当过母亲看待的。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心怀怨怼,对这个家里给她的一切不满意,甚至在看向孟正辉的时候,也在眼神里沁入了怨毒呢。 是什么时候,孟正辉不再与她们几个姨娘亲近,是什么时候孟正辉出了国。 是什么时候,她居然被那些怨恨不甘蒙蔽了心神,她居然敢,居然舍得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下手呢。 三姨太太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红宝石戒指的指环在掌心似乎是生了刺,扎的她生疼。 她甚至不再敢看孟正辉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低头把自己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在接过那条绳子的时候,她有些迟疑的开口道了句谢,却没得到回应,她抬头看时,孟正辉已经和林白棠一起,走到了客厅中的另一个地方。 三姨太没有追过去,只是在原地鞠了个躬,便逃也似得拎着箱子转身走了。 其他几个姨太太的状态和她差不多。 人嘛,偶尔是会掉进一些旋涡,顺应时事做出一些自己后来也害怕的事,可是一旦旋涡停了,她们总是会清醒的。 ** 六姨太是最后才走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要赶路,可是她却还是换了套修身的旗袍,甚至还认真的卷了头发喷了香水,甚至连手指尖,也涂上猩红的指甲油,描的细细长长的柳叶眉衬着一双凤眼,又妖又媚,漂亮的像是聊斋里走出的女妖。 便是孟正辉在家里的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她这样的郑重打扮,她不像是要离开孟家,反而像是要去赴一个约会。 她施施然拎起自己的箱子,在路过孟正辉身边的时候,六姨太特意停顿了脚步,明明林白棠就在孟正辉身边,可她却视作无物一样,倾身靠近了孟正辉,轻声问他:“大少爷,我今天说的话,你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因为离得太近,林白棠甚至闻得到她呼气的时候,有点淡淡的薄荷香味。 她大概是还去刷了个牙,就在不久之前。林白棠想。 孟正辉不习惯与外人靠的这么近,于是几乎在六姨太靠过来瞬间就避开了,还顺手拉着林白棠退了两步,仿佛是怕林白棠也被她这么做似得:“六姨娘,你该走了。” 六姨太被他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逗笑了,对他的口气像是调笑,又像是再说一个小孩子:“大少爷,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可是她做的,和说的分明不是一回事,在这个吃字出口的时候,她故意的舔了一下唇角,那里有一枚小痣,被唾液浸湿后,显得润湿可口。 “你怕什么呢。”她笑着问。 第六十五章 世事无常 她一边问,一边向孟正辉走去。 单单一个六姨太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但问题是,这个人对你有心思,这就可怕多了。 孟正辉不愿意跟她直接对上,所以连连后退,可偏偏六姨太盯死了孟正辉,他退一步,六姨太就跟一步。 林白棠莫名其妙的,也被孟正辉拉着往后退。 其实按理说她是应该生气的,可是这个场景有点过于好笑,她有点生气不起来,另一方面,也是对孟正辉有着足够的信心,这份信心支撑着她此刻几乎是一个看热闹的心态在这里围观。 六姨太的手轻轻的拂过自己的领口,于是那里的扣子就轻轻松松的打开了,露出了一片雪白脖颈:“你那个爹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姨娘了。” 她的暗示明显,甚至还轻蔑的瞟了林白棠一眼:“这么个小丫头,有什么意思?” 林白棠顺着六姨太的视线往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多少明白了六姨太说的是什么了。 屁话,你穿修身衣服跟穿宽松衣服的时候能一样吗。 六姨太这话有些露骨,孟正辉的脸色有些难看起了,有点担心的看了林白棠一眼,正要呵斥对方闭嘴,却看见林白棠笑眯眯的问她:“你很有经验啊?” 这句话来的突兀,六姨太愣了一下,林白棠接着问:“你白天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光了?” 六姨太被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情绪激动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她说林白棠没有经验,可她白天也说过孟老爷这么些年没碰过她,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她和林白棠也没什么两样,若她说的是假的… 孟家这样的大户娶亲,向来都是只取新人的,若是六姨太说自己与林白棠不一样,那岂不是就是在说,自己是与其他人有染的。 六姨太读的书不多,自幼听到看的,也都告诉她丢人的,她葬礼上的那些话,已经是气急才出口的,此时哪里还能再说一次出来。 六姨太的脸色有些难看,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脸色青青白白一阵子之后,就只有一句蛮不讲理的话:“管你什么事!” 林白棠有些好笑:“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你勾引我男人,我还不能问问了?” 说着,林白棠还搂了着孟正辉对六姨太一挑眉:“我家这么一个白白嫩嫩的贵公子,让你拐走了我多吃亏啊。” 孟正辉被林白棠搂的也挺无奈,他人高腿长的,为了迁就林白棠的动作,只得有点别扭的屈膝将就。 他一开始面对这幅场景,属实有些不适应,可是经过了林白棠的几句调侃后,他心中也放松了不少,配合着道:“六姨娘,我的确对太有经验的,没什么兴趣。” 六姨太听了,竟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道:“你没尝过,自然不知道。” 她先前的一鼓作气被林白棠打断后,便没有那么容易的能把一身风情重新披上身,此刻便有几分惴惴不安的样子,比起之前的战意满满,现在近乎可以算得上是哀求了:“我也不求什么名分,我只要以前一样的生活,怎么样?” 按实话来说,人非草木,看到自己昔日的长辈变成现在这样孟正辉难免有些唏嘘,只是同情归同情,孟正辉还是分得清主次的:“六姨娘,抱歉,我与我父亲不一样,我这一辈子,只会有小棠一个了。” 这个答案是孟正辉和林白棠早就互相知晓的,所以说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淡淡的,倒是之前一直淡然的六姨太却在这一刻愣了愣,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可随后笑了,像是无奈,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笑着笑着,就有些站不稳了,跌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轻轻的抖着,一时间,竟是叫人分不清她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孟正辉等她一时,见她一时半会儿似是哭笑不完,便打算拉着林白棠走,可他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幽幽一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孟正辉一愣,回头看去,六姨太已经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了,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慢慢的将领口的扣子系上,拿上自己的箱子,从孟正辉的身边路过。 走到林白棠身边的时候,她脚步微顿,林白棠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便侧身让一让,让她能够看到孟正辉,可六姨太却是对她低声道:“男人的话都是这样,说着好听,其实是当不得真的。” 她这话说完,也不管孟正辉和林白棠是什么表情,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白棠与孟正辉站在阳台上看着六姨太打了个车走,林白棠拿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孟正辉,语带调侃:“大少爷还真是万花丛中过啊,连你的姨娘都看上你想养着你。” 孟正辉无奈道:“你就别笑话我了。” 林白棠果然一笑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孟正辉到底是心软,没有要她们非得一身空的走,所以那些人也都没客气,自己的衣服首饰,收的干干净净的。 孟正辉叫了佣人上来打扫,林白棠一边跟着佣人身后在屋里看,一边还有点好笑:“她们倒是把东西都拿的挺干净的。” 不单单是贵重的,就连平时觉得价格低不肯带的素银项链,居然也没剩下一条。 孟正辉做出决定也是预料到了这些事,此刻倒是没什么惊讶的,淡淡道:“身上多一点钱,出去之后也好过一点,拿得走就拿吧,也算是给她们这些年的一些补偿。” 他说着,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我有点妇人之仁了,是不是,她们害我,我却还怕她们从孟家出去后会活的不好。” 林白棠摇了摇头,去握他的手:“相处过二十多年的人,真要你赶尽杀绝你肯定是做不到的,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你也就不是你了,你把她们赶出孟家已经算是很严重的惩罚了,现在只是给她们留了一条活路而已。” 她轻声安慰孟正辉,孟正辉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 姨太太走的时候算是兵荒马乱,谁也顾不上物归原处,所以此刻屋子里乱的实在是不像是家,佣人打扫起来也是个大工程,孟正辉看了几眼便不想再看,轻轻去捏林白棠的手:“小棠,我们回去吧。” 不待林白棠说什么,他已经强调道:“回家,回到我们住的地方。” 林白棠看他模样,便什么也没问,只是随着孟正辉的意思陪他出了孟家:“是那里让你不舒服吗?” 孟正辉点了点头,回头去看那个在黑夜里仍而看起来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孟家。 那里分明是他住过许多年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却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个地方和家联系起来。 或许它很大,或许在里面生活很舒服,可是比起这个地方,还是他和林白棠以前慢慢有无到有建立起来的那个车行更叫他觉得安心。 至少那个地方大家都是真心相待,而不是……顶着一个家人的名号,可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杀死对方,如果将钱尽可能多的纳入自己名下。 轻轻的嗯了一声,孟正辉轻声道:“至少今天,那里叫我有点恶心。” 孟家的司机是全天待命的,现在孟正辉既然回了孟家,他自然不可能叫他和少奶奶做黄包车回去。 上了车,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孟正辉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借着夜色,孟正辉将肩膀靠在了林白棠的肩头。 这和他平时装出来给林白棠看的示弱不一样,他现在是真的累了,他现在急需和林白棠的接触来获得一点自己还在人间的证明。 他什么也没说,她却什么都知道了。 林白棠揽着孟正辉的肩膀直接叫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孟正辉的后背:“有我呢。” ** 第二天一大早,林白棠就听在车行那边喧喧闹闹的,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又有找麻烦的来了,忙披了衣服起身去看,路过柴火堆的时候,还特意的拎了一把砍柴刀。 等她气势汹汹的走过去看到是熟人的时候,还稍微的愣了愣。 韩虎和唐元一大早就去过孟家找林白棠,没找到才来的车行,这会儿看见林白棠过来有点失笑:“怎么我每次过来,都能看见你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啊?” 林白棠没想到是虚惊一场,知道是自己最近有点草木皆兵了,这会儿拎着刀也有点尴尬,随手把手里的砍柴刀递给其他人叫他们收起来,一边招呼虎哥等人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这不是最近事情有点多,多少有点怕了吗。” 韩虎瞟了一眼那刀:“是真没看出来怕的样子。” 林白棠知道他是说自己刚刚的样子,倒是也不在意,只是一笑也没作答。 韩虎也没执着,只是问:“怎么样,歇的差不多了吧,咱们来谈谈正事?” 说歇好了是假的,昨天忙活到半夜,林白棠这会儿困的发昏,心中腹诽难不倒自己说没歇好韩虎还能回去下午再来不成。 只是她平时虽然跟韩虎不客气惯了,可到底昨天韩虎是帮了自己,这会儿便态度极好道:“虎哥这是来讨药了?” 虎哥轻笑一声道:“算不上是讨,就是先把定金送过来。” 他说着,唐元便将一个不轻的小包袱放在了林白棠面前的桌子上。 沉甸甸的钱砸的桌面一声响,与其而来的,还有一句叫林白棠根本顾不上看钱的话:“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那个六姨太好像进了土匪窝了。” 第六十六章 重归正轨 林白棠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去看韩虎:“进土匪窝?是她出城的时候被掳走了?” 韩虎摇了摇头,端了小车夫倒过来的大碗茶喝了一口,才慢慢道:“她走的时候都晚上了,土匪也都休息了,她自己是走进去的。” 比起那些青花瓷的小茶杯一口一杯的那种好茶,还是这样的高碎泡出来的茶最合韩虎的口味,茶味浓厚,他喝着也随意,不担心什么时候吃进两片茶叶子去,所以一不留神,话就说的多了些。 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林白棠,见她满心都在思考六姨太的事,没有留意到自己对孟家了解的那么清楚,才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她从孟家出去后就直接叫了个黄包车奔城外去,城外七八里的地方有个歇脚的摊子,开摊子的人是山上人的家眷,她直接进去,过了没多久,里面的人就带着她往土匪山寨那边去了。” 说到后来,韩虎还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是那个黄包车夫回来说的。” 林白棠心中杂乱,一时间也想不到六姨太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因为什么要把自己送上土匪的山寨,是山上有故交,或是不小心走错了的地方,还是想买凶杀人又或者是想在上面找个倚靠? 可思来想去,却也没有一个能说的通的理由,只好摇头叹口气:“她既然已经离了孟家,她做什么也管不着我跟正辉哥的事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她选的,就随她吧。” 她说着,又仿佛是为了叫自己安心似得加了一句:“反正她之前拿走的东西和钱,也够她好好生活了。” 韩虎没想到林白棠第一反应居然会是,六姨太会不会有什么难处过的不好,这会儿多少有几分无奈:“我是担心这个疯女人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这句提醒说出口,林白棠却是全然没有在意的样子,端着碗茶半天没喝,也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 韩虎看她半响,见她似乎没有和自己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便道:“总之,你们自己当心些吧。” 等到林白棠点了头后,韩虎也就起身打算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微顿,回看了坐在院子里的林白棠一眼。 林白棠早上起的着急,也没好好的梳洗打扮,头发还有一点乱,因为在想东西的缘故,神情淡淡的,也没什么喜怒,看的韩虎心中微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叫了声:“小棠。”可随即又像是醒过神来似得笑了:“算了,没事,就是想提醒一下你那个药的事,要是可以的话,最好尽早给我。” 林白棠呆呆应声,韩虎便不再说什么,抱拳一拱手,便走了。 孟正辉昨日烦闷,睡的晚,这会儿才听见声音,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韩虎他们离开的背影。 他也是出来看情况的,衣服没好好穿,只是睡衣外面罩了外套,便急着来问:“小棠,怎么了?” 孟正辉一出来,林白棠的魂儿就回来了,一回头,就看到了个美人刚睡醒的样子,有点无奈的走过去把他的衣服领子整理了一下:“怎么不知道把衣服穿好一点?” 孟正辉刚睡醒还懒洋洋的,就由着林白棠的动作了,低头来看她:“我睡的沉了点,才听见声音,怎么了吗?” 林白棠细心的将孟正辉的扣子扣好:“刚刚韩虎过来送了药的定金。” 见孟正辉的眼中似有不解,她轻声道:“上次在孟家的时候,他出手帮忙的要求就是这份药以后只能提供给他们。” 孟正辉本来就对韩虎会出手帮自己有些疑惑,此时才知是林白棠按暗中里出的力,心里除了感动外,更是有些心疼林白棠的辛苦,下意识就想要道谢,却想到林白棠不喜欢,于是硬生生的转成了一句陈述句:“咱们以后也算是跟他们绑在一起了。” 林白棠轻声道:“是啊,有了莲花帮的势力,咱们在天津的日子能好过一点,至少那些小家小户的不敢来招惹,省了不少心,只是长久看下去,不知道是好是坏。” 孟正辉轻轻捏了捏林白棠的手安慰她:“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当赌一把了。”顿了顿又道:“何况若是当时没有他的帮忙,还不知道情况是如何。” 林白棠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看孟正辉的样子还是疲倦极了,便问他:“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会儿?” 孟正辉昨日只是堪堪睡了两三个小时,此时眼下尚有几分青黑,但他笑意未改,低下头去与林白棠碰了碰:“不睡了,孟家那边还得再去看看,事情还多着呢。” 孟正辉的领子又直愣愣的翘着了,看的林白棠不舒服,这次索性踮起脚两个手一起忙去给他捋平:“是还有什么麻烦吗?” 孟正辉大概是因为没太清醒,这会儿多少还带了点爱撒娇的意思,误解了林白棠的意思,于是低了头把下巴垫在林白棠的颈窝,手臂也环住了她,声音有点闷闷的:“也不算,就是各种铺子的账本得收回来重新看一下。” 林白棠被抱住的最初有点吃了一惊,却很快安抚性的拍了拍孟正辉的背:“听起来就是好大的一个工程,恐怕你得辛苦几天了。” 孟正辉的拥抱没被拒绝,便有点蹬鼻子上脸的架势:“所以小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林白棠拉开和他的距离,把韩虎刚刚扔过来的钱袋拿起来给他看看:“诺,我的工作也不少呢。” 孟正辉皱了皱眉,又抱了过来:“没关系,把东西拿到孟家那边做,那边的房子大一点,放草药也方便,我还能帮帮你的忙。” 林白棠也没想到孟正辉今日怎么这么粘人,一时间有点好笑的捏捏孟正辉的耳垂:“又说大话,你自己能不熬夜就很好了,还想着帮我呢啊。” 说是这么说,可是孟正辉难得露出这副样子,林白棠狠不下心拒绝,最后只好同意了。 两个人慢悠悠的吃完了早餐后拐去了药房买药,因为要保存药方的关系,林白棠没有选择在一家店里买完所有的药,而是多走了几家,买的数量也不是按刚刚好的来的,而且是需要不需要的都带了些。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后有些人想依据她买的药套出她的药方,也是不大可能的事。 林白棠倒不是说故意要提防韩虎,只是觉得有些以防万一的好。 ** 孟家的那个大书房现在被分割成了两个版块,一面是一张大书桌上摆满了账单报表,另一面则是洋洋洒洒的铺了半屋子的草药。 外国高价购置的手工地毯被卷起来堆到了房间一角为研磨器腾地,真皮沙发上也放着量克数的小秤。 一屋子的苦涩药味熏得孟正辉感觉自己的舌头尖上都泛起了苦味,喝了一口更苦的咖啡压下后,孟正辉苦中作乐的感叹:“咱们今天不睡这个房间真是可惜了。” “怎么了?”林白棠一边忙着将大份的草药分成小份,一边腾出空来去看孟正辉。 孟正辉低声笑道:“因为我觉得这个房间今天肯定是已经写上了蚊虫莫入的贴条。” 林白棠见他开玩笑,知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此时便也逗着他玩似得:“这次你是猜对了,这里还真的是有驱蚊的药草。” 现在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在冬天消声觅迹的蚊虫又有了复苏的迹象,孟正辉虽然睡觉的时候常穿的是长衣长裤,可还是不免被蚊虫在手腕脚背上咬上几个疙瘩,不轻不重的痒上几天。 要是单单这样也不是不能忍,可是有几次蚊子是直接咬在了孟正辉的脖颈上,一挠之后直接红了大片,引得车行里的大家看孟正辉的时候,都有点那种不对劲的眼神。 孟正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来有几个年纪小一点敢说的跟他解释了,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出来了尴尬。 他没把这件事跟林白棠说,只是晚上睡觉注意了一下再热也把脖子盖上,所以这会儿一听说有驱蚊虫的草药,立即凑了过来:“在哪里呢,给我也看看。” 屋子里摆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之前两个人分别在自己那边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孟正辉想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屋里几乎称得上是没有落脚之地了。 孟正辉就像是跳舞一样,小心翼翼的找着落脚的地方,又要不踩到林白棠的草药,还得保证自己不要摔倒。 好不容易到了林白棠的面前,孟正辉忍不住自己叹了口气:“这一定是我今天最大的运动了。” 林白棠早在一开始就在憋笑了,这会儿收拾出了个地方让孟正辉坐着,将放在旁边的几味药草递给孟正辉:“就这几样,山上也挺多的,我们在山上的时候若是被蚊虫咬了,就会直接采新鲜的捣碎了用汁水抹在身上。” 孟正辉对这些东西其实是一窍不通,但是也学着林白棠的样子将那干巴巴的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那现在怎么用?” 林白棠挑眉看他:“你被蚊子咬了?” 孟正辉嗯了一声,挽起袖子给林白棠看手臂上的三五一串的蚊子包。 林白棠不爱招蚊子,所以也就没意识到孟正辉被咬了这么多,这会儿一见还是不由有点惊叹:“这画上个藤就是串葡萄啊。” 第六十七章 来客不善 “小棠……”孟正辉无奈叫她。 林白棠会意收声从一堆东西里挑选了几种草药出来,也没仔细量,就直接是丢进了研磨里面磨,草药都晒干了,杵子转上几下,草药就被磨成粉了。 挑挑拣拣将磨不碎的经络挑出来,剩下的粉就倒进了小罐子里。 “伸手。”林白棠叫他,然后挑了一小勺的药粉在孟正辉的手心放了,又拿了小瓶的白酒将药粉化成细腻的糊状:“行了,这个可以敷上去了,止痒很快的,就是可能会有点凉。” 说实在的,林白棠弄出来这坨黑乎乎的东西卖相实在是堪忧,也就是好在孟正辉现在的挑剔程度已经减少了许多,才能这样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东西糊到自己的胳膊上。 大概是手腕上的皮肤要比掌心的细嫩很多,药膏才刚刚敷到手腕上,孟正辉就感觉到了淡淡的凉意,而且随着酒精的加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药膏居然还散发出了淡淡的薄荷香,只是没那么纯粹的清香,大概是因为加了其他草药的关系,味道显得更厚重些,有淡淡的苦味。 但也是赶巧了,孟正辉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自己低头嗅闻几下后犹不满足:“小棠,这个味道实在是好闻,有没有办法提取他们的汁液做瓶驱蚊的香水啊?” 林白棠举起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忙了一上午了,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怎么脑子里还是做生意的事。” 周围都是东西,孟正辉就是想躲也没地方躲,不过林白棠这下也就是开玩笑力道不重,他便也乖乖受了。 林白棠敲完头后,就伸手将他眼睛捂住了:“不许想了,闭眼休息一会儿,不然有办法我也不告诉你。” 林白棠磨了半日的药,手上都是淡淡药香,莫名的好闻,叫人安心。 孟正辉听林白棠的意思是有办法的,哄她:“好小棠,我不是想做生意,就是觉得这个味道好闻,所以想给自己用。” 林白棠狐疑盯他几眼:“真的?” 孟正辉的睫毛在林白棠掌心轻轻的搔了几下,似乎是在眨眼:“我几时骗过小棠?” 林白棠的掌心一痒,下意识的松了手。 看到孟正辉含笑的眼睛后才发觉他是故意的,有点无奈道:“单单是给你用的话,我倒是能想点办法。只不过这个东西的味道恐怕是不能像是香水留的那么持久。” 掌心尚有几分痒,林白棠轻揉了掌心两下思索起来:“做个香囊味道倒是可以长久些,只是你现在穿西装比较多,似乎不太搭。” 林白棠说着,盯着孟正辉上下打量了一圈,想象了一下他穿西装腰间带个香囊的样子,不由的摇了摇头,只觉得怪异无比。 孟正辉却不在意:“小棠给我做的,我一定常带。” 林白棠听他这话,也不知道是几分真几分假,但甜言蜜语总是叫人高兴的,便笑了道:“好,等我忙完手里的这些活儿,就给你配上几个香囊,到时候各种味道都弄一些,由着你挑。” 林白棠这边一上午的功夫,草药虽然说没处理完,但也明显是看着少了不少,倒是孟正辉那边的账本小山,看着是一点也没少,林白棠也知道孟正辉那边的活是比自己费脑子的多,有些担心道:“你这边怎么样?” 孟正辉先前还算开心,可是这一提起账本就忍不住叹了气:“不大好,缺漏空洞太多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账目上的钱,她们就起码花掉了四分之一。” 孟家何其之大,所涉及的业务广泛是整个天津都数得上的,短短几个月居然就叫她们花了四分之一,虽然说只是账面上的,却也足够叫人咂舌了。 孟正辉哼笑一声道:“我本来还在想她们若是不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当她们的孟家姨太太本是一生无忧。弄假葬礼这么一出,是一招臭棋,可现在看来她们大概也知道孟家在她们手里长久不了,所以打算坐实了我父亲的死后,将账目全部转化为现款,几个人分一分了事。” 孟正辉说的简单,可是看他眉间的一点疲倦,林白棠就知道这事肯定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麻烦:“还补得上吗?” 孟正辉神色微黯:“不好说,保不准孟家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就要败在我的手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笑意,不算高兴,也不算苦笑,倒像是一点无可奈何。 林白棠怜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侧,低声安慰道:“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孟正辉嗯了一声,又装了个可怜样同林白棠道:“这次万一真的家底都填进去的话,以后可是要靠小棠养我了。” 林白棠装模作样的捏着孟正辉的脸左右看了看,装个纨绔子弟模样:“要是孟少爷能一直这么漂亮,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两人正在玩笑,却听见咚咚两声敲门:“少爷,少奶奶,吃饭了。” 林白棠这才将手一拍,拉着孟正辉下了楼。 孟家的厨子当初就是根据孟正辉的口味才留下的,所以孟正辉这顿饭吃的倒是还算顺口,只是有点奇怪的是身边的人总是一眼一眼的看过来,似乎是看什么稀罕似得。 孟正辉知道自己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家里了,可是他这几个月也没变什么,怎么也不至于说叫他们这么新奇吧。 孟正辉看了看林白棠,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过去,林白棠笑而不语。 不多时,底下的丫鬟递来了一块热毛巾:“少爷,擦擦吧。” 孟正辉心里疑惑,心说我饭还没吃完,这是叫我擦什么,但表面上还是一片镇定的接过毛巾擦了擦手。 这一下大家笑的更厉害了。 孟正辉心中迷茫,求助的一眼去看林白棠:“怎么了?” 林白棠忍下了笑意叫人:“给你家少爷拿面镜子来。” 镜子递来,孟正辉看着镜子里的脸上两撇灰尘画做的小胡子才算明白怎么回事。 怪不得林白棠刚刚故意捉着自己的脸左右来看,原来是在做这么一回事,顿时有点无奈起来:“小棠……” 可是也就叫了一声,更多责怪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好好好,不逗你了。”林白棠说着,主动将毛巾拿起来替他擦脸,算是个哄人的姿态:“对了,跟你说一下,这次韩虎过来不是跟我说药的事吗,顺便还带了一个消息给我。” 孟正辉:“是需要我知道的吗?” “不知道,但是跟六姨太有些关系。”林白棠道:“韩虎说她拿着东西出了门之后,没回自己家里,直接上了山,投奔土匪去了。” 孟正辉的眉头缓缓皱起:“她拿的钱是足够她找个小城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了,她这是去做什么了?” 林白棠耸了耸肩:“我和你们这个六姨太不熟,所以不知道她想怎么样,但是听虎哥但是意思,他是比较担心这个女人再作妖的。” 她有些促狭的拿手臂撞了撞孟正辉:“怎么样啊,小相公,怕不怕她拿钱买了土匪,把你掳上山做个压寨相公啊?” 孟正辉知她玩笑,便也配合着道:“那我一定记得带你一同上山。” 林白棠笑一笑就不再玩笑:“你手里的那些账本,还要多久才弄得完?” 孟正辉:“恐怕得个十天半个月,而且我现在是想着先不单看账目了,与其纸上谈兵,倒不如亲自去几个亏损最严重的店铺看看。” 孟正辉说着,又去看林白棠:“小棠想跟我一起去吗?” 林白棠想了想自己的那堆药,犹豫了一下后……决定爱咋地咋地吧,反正她今天必须陪自己的小相公,所以利利索索的点了头:“去。” 孟正辉仔细看过了亏空的几个店的账本,其中亏空最厉害的,就是珠宝首饰店了,毕竟比起其他的东西还需要一点商业头脑,首饰这种东西,是以姨太太的身份最容易拿到,也是最容易变现的了。 和林白棠商定了打算去的店后,两个人就加快了速度吃饭,打算留出充足的时间来看的充分些。 可是两人的饭碗还没放下呢,管家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大少爷,有人来访。” 孟正辉不知道管家为什么这么着急,还以为是有段时间没人来做客,管家有些手生了,便也没在意,只道:“你先请到大厅喝杯茶等一等,我吃完饭就过去。”他想的倒是蛮好,可是他这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外有笑声传来:“正辉侄儿,吃着呢啊?” 这个声音孟正辉倒是蛮熟的,来人叫钱正,家里有点资产,最爱投机取巧的做点小生意,可是什么都做不长,早些年也是孟老爷子手底下的干将,可是后来做了点大事,被老爷子赏了笔钱,就自己独立出去了,后来还跟孟老爷子称兄道弟起来。 孟正辉对此人的观感不佳,主要是他在孟正辉小的时候,最爱拿家里姨太太的事逗他,问他打算认剩下的五个姨太太里面的那个当妈,又问他等他长大,姨太太们都老了,倒时候他要怎么照顾,还是要将她们重新卖一回? 孟正辉当时的年级虽小,可是话里的善恶还是听得出来的,所以每每都对钱正这个人避之唯恐不及。 可即便如此,钱正也时不时的爱来逗一逗孟正辉,以前还有过用吃食逗孟正辉,从孟正辉嘴里套商业机密的事,到底是小孩,那里有那么严防死守的,孟正辉被他套出两回事害得家里吃了亏后,就不再爱理他,偏偏钱正这个人就像是看不懂好坏脸似得,仍是扒着孟家不放,总想着跟孟家一起做点生意。 第六十八章 好人 孟父心软,又顾念着早些年的情谊,所以这件事上就没有拒绝过钱正。 但值得一提的是,钱正的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后来改的,他本姓是胡,后来自己做生意后,就改做了钱,说是与钱是大本家,钱以后也能关照他些。 孟正辉本来是嗤之以鼻,可是没想到,胡正改做钱正后,生意竟是越发的顺风顺水了,像是验证了他的话。 只是他这个人品,在圈子里还是不怎么样的,家里有些底蕴的,除却孟家,与他相交的世家极少。 多的不说,只拿眼前举例,主人未请便擅自登堂入室这种事,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是不礼貌,所以不管钱正一进来就怎么样的拉近两个人的关系,孟正辉脸上的笑意却也明显的降了下来。 连起身迎一下都没有,孟正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语气看似亲热,实则冷淡:“钱叔来了啊?我们正在吃饭呢,您过来的也太急了些,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请坐着等一会儿,等我与小棠吃完饭吧?” “或者。”他提议:“若是您怕看着我们吃饭饿的话,我也可以叫管家引你到大厅去,那个地方还算是不错,通风极好,喝喝茶,吃吃点心,都是很不错的享受。” 孟正辉的这句话已经是很明显的在责怪钱正的不请自入的事,可是钱正却仿佛是没听懂一样,呵呵的笑着:“没事没事,正辉侄儿你先吃,我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说着,自己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咔哧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道:“不用着急啊,都不是外人。” 林白棠一时有点分不清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和孟家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故意过来找茬的,所以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孟正辉,孟正辉只是示意林白棠该吃就吃,自己却放慢了手上的速度:“钱叔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我本来还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呢,既然现在说是不着急,那我就慢慢吃了。” 听话听音,林白棠听出了孟正辉对这个钱正似乎有些不满,便也故意配合着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甚至还故意的招呼来了身边的佣人:“我记得你们不是说晚间打算做羊肉粥吗,我琢磨了一下,现在就挺想吃的,去给我端一碗来。” 佣人一愣:“少奶奶,那是晚间打算做的,如今米还未淘呢。” 林白棠假意皱眉:“那就赶快去做啊,索性我桌子上的东西还没凉,你做好之前,我应该是饿不死的。” 她还特意叮嘱:“不要为了我要吃就开大火煮啊,我就爱吃那种小火慢熬的。” 孟正辉在一旁听的好笑,面上却不显,只礼貌性的笑笑,对钱正道:“不好意思哈,钱叔,你看,小棠就是年纪小,跟个孩子似得,想一出是一出的。” 钱正这些年倒也算是修炼出来了,到现在都没变脸色:“行啊,这多大的事,我留着跟你们一起吃呗,到时候饭桌上再聊也行。” 这可算了吧。孟正辉心道现在也气消得差不多了,便取了毛巾擦擦手:“钱叔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钱正笑着,将两张纸递了过去:“就是之前孟老爷跟你不在的时候,孟家资金有点周转不灵,所以在我这里拿了点钱,是你家之前的那几位姨太太经的手,可是现在姨太太走了,我这不是赶紧拿过来给你看看吗,咱们得把这些事情捋的通顺了,要不然以后闹出点误会可就麻烦了。” 他笑眯眯的,慢吞吞开口:“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呢,是吧,正辉侄儿。” 孟家到现在为止,各个体系都算是基本上成熟了,哪怕孟家父子不去经常看顾,却也都能维持自己的运转,每个月的花销流水账单,都是井井有条的,这么几年都没有出过岔子,怎么才几个月没人管,就得上升到向人借钱的地步了呢? 从钱正开始说这话,孟正辉心里就有些觉得不好,果然,等钱正那两张纸递过来,他从头到尾的一看,就有些气上心头。 大概是因为没有接触过这些商业上的东西有些手生,也有可能是被钱正哄骗,反正这两张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说是愿意将四间铺子以平价的价格出售给钱正,而钱正也已经将这些钱交付给了几位姨太太。 钱正倒是聪明,她知道这几个姨太太在孟正辉还活着的时候,对孟家的财产是只有使用期,而无变卖赠与权的,所以他只是当时使那几个人签下了这份合同,却一直没有讨要铺子,因为那个时候讨要铺子,就算是闹到了巡查那里,也只会判几个姨太太变卖自己的首饰,或是从家里拿钱把这个空填补上。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孟正辉已经回家,几个姨太太却被赶了出去,姨太太签下这份合同的时候还是孟家人,所以哪怕她们现在走了,可是这份合同却还被视为孟家与钱正的事。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作为孟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孟正辉是拥有完成这份合同的权利的。 而且更有趣的是,所谓的平价,就是说这四间铺子自身的价格不论,而取整条街所有的店铺价格相加再除以数量,所得出来的数目,便是这家铺子的平价。 平价并非是完全不可取,在那家铺子位置不太行,收益不太好的时候,铺主若是采用平价售卖,是可以为自己多赚一些钱的,但对于孟家的店铺来说,一个平价,就足以消去百分之二三十的价格。 钱正倒真是的的确确的打了一手好算盘。 孟正辉的脸色渐沉,钱正却仿佛是没有察觉一样:“正辉侄儿,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你总不至于会抵赖吧?” 孟正辉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是出声缓缓道:“好,那我明日派人将店里的东西清了,铺子就转给钱叔。” “诶诶诶。”钱正赶忙叫住他:“侄儿,你说说你爹是多大气的一个人,怎么到了你这就开始斤斤计较了?我铺子都买了,你剩点存货还得拿回去啊?” 孟正辉指了指他纸上所写的四家店铺:“最近是月末,铺子里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刚好的进了一批货,款子还没结清,若是我将货拿回来,款子自然是我结,但若是钱叔把货留下,这款子我是定然不会结了。” 这些店铺都有自己长久的供货商,每次都是先付百分之四十的定金,到货之后,再付余下的货款,钱正若是不打算做这个生意,自然不会多花钱去结尾款拿些自己不要的东西,可偏偏钱正根本就是打算借孟家的名头,要的就是这个铺子底下的拿些老顾客,所以买过来只打算换个招牌,生意什么的动也不动,所以就笑道:“这才是多大一点事啊,一点货款,我还是出得起的。” 孟正辉似乎是有些为难的不再说话了,钱正笑着道:“侄儿啊,做生意这件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有得有失,你说你现在铺子都没了,还非得拿着这些货物做什么,倒不如让给我,我也算是承了你一个人情。” “好吧。”孟正辉似乎是被他说动,林白棠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的,但也明白似乎是要吃亏,忙拉扯孟正辉的袖子,可孟正辉却似乎是着了魔似得,点头道:“钱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货便让给你,货款也由你来结吧。” 钱正心满意足的正要把合同收进怀里,却被孟正辉按住了。 钱正心中一紧,疑心孟正辉是要反悔,正是心中忐忑的时候,孟正辉却道:“钱叔,口说无凭,我们得在合同上多加几句对这事的说明,说明那间铺子里的一些都归你所有,包括未完的货款什么的,也省的他们到时候还来找我要钱。” 孟正辉这么一番话说出来,钱正的心里才放松了些,他本来还担心孟正辉跟他老爹似得不好对付,可现在看起来,除了会挤兑几句人,似乎也没什么本事,铺子都给出去了,他除了一开始的一点懊恼外,最担心的,居然是怕自己结货款。 由此可见,此时的孟家恐怕已经是小马拉大车,长久不了了。 钱正心中几转,面上却不露分毫:“行啊,这才多大点事啊,能让正辉侄儿心里安稳些,那我肯定是义不容辞啊。” 说着,他已经主动的叫佣人拿笔拿印泥,孟正辉先提笔刷刷刷的在上面写好了,他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后,也拿着笔照抄了一遍,然后两个人分别签了名字,又按了指印。 钱正看着这两张合同心情大好,呼呼吹了两下,叫墨渍干的更快些后,就折了几下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行了,侄儿啊,我今天来也就是为了这么点事,现在事情做完了,我也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接着吃吧。” 这会儿的孟正辉看起来比钱正刚来的时候心情要好上几分,甚至还起身给钱正送到了饭厅门口,才告别了对方。 孟正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白棠正一脸担心的看着他:“正辉哥,你跟我透个实底,孟家现在是不是……”林白棠下意识想说不太行了,却又担心这两个词会刺激到孟正辉,硬生生的改了口:“是不是有点困难了。” 孟正辉施施然落座,接着去吃刚刚自己没吃完的饭,听见林白棠的话,认真的点了一下头:“是有点困难。” 第六十九章 重归正轨 孟正辉这句话里多少有点逗林白棠的意思,可是林白棠却显然当了真,扶额叹道:“我就知道,要不然你不会说百分之六十的货款都付不起,就这么白白把已经付了款的东西让给别人。” 她是那种只能欠自己,不能自己欠别人的人,这会儿就不由得有点焦虑起来。 开源节流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开源得慢慢来,首先是得节流,她猛然想到自己刚刚说要吃羊肉粥的话:“咱们家都这样的情况了,我还吃羊肉是不是有点过于奢侈了?” 她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忙叫佣人来:“后厨的羊肉粥炖上没有,没有的话叫他们不要炖了,羊肉直接改条,晒出羊肉干,以后什么时候馋了什么时候割点尝尝。” 这话说完了,她又看了看眼前的好几个佣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怎么看,都觉得要是能辞退几个佣人的话,好像比少吃几口羊肉要划算的多。 她这个沉默看的在场几个人有点心虚,大家也都听见了孟正辉刚刚的话,这会儿里内心惴惴不安,一个小女孩更是,忍着忍着,忽然哽咽着哭出来了:“少奶奶啊,你别辞退我,我家就是看我现在赚钱才对我好,你万一辞退了我,我说不定就得去嫁人了。” 她一哭,林白棠就心软了,又赶紧哄她。 孟正辉的饭才吃了几口,没想到就能闹出来这么多的事,一时间有些无奈又好笑,挥挥手叫别人将这个哭的哽哽咽咽的小姑娘带到后面安慰,他对林白棠道:“是有点困难,但是还不至于说羊肉都不能吃的地步,也用不着辞人。” 林白棠自然不信,甚至还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又想瞒着我?要不是到了一个困难的地步,你能把货物就这样送给别人了?” 孟正辉现在对这个话题可是实打实的敏感,忙道:“可别这么说,上次那件事后,我要是还敢再瞒你,我岂不是太没脑子?”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叫他们:“你们先休息去吧,我和少奶奶有点话要聊。” 待到人都差不多走了,孟正辉才有点无奈道:“小棠啊,你能不能正视一下,我也是个商人,我虽然算不上是无奸不商,但最起码,我也不会是被人欺负的吧?” 林白棠听出来孟正辉的话里似乎还有点其他意思,便道:“那你说说吧,我听着。” 孟正辉就着刚刚签合同剩下的纸,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店铺的名字,然后一一指给林白棠看:“这是我刚刚跟你说,亏损的比较厉害的几家店,咱们应该去看看的,还记得吗?” 林白棠点点头:“我记得,这跟你要跟我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孟正辉笑着,在那几个名字上画了四个圈:“有趣的就在这里,我一开始虽然有些生气,可是后来才反应过来,钱正拿来的那四家店,恰好都在这亏损名单里。” 林白棠立即明白了:“所以,他是占便宜没占到?反而带了几个亏损的店走?” 孟正辉含笑道:“我开始还以为是家里的几个姨娘被钱正忽悠了,才会签下这些东西,可是现在想一想,她们平时虽然不参与商业上的事,可与太太小姐聚会的时候,难免会聊上几句,所以她们可能多的不太懂,但是最起码不会被人骗。” 他说着,还似乎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一边亏损着钱,一边还能坑了想坑她们钱的人,我爹的这几位姨太太,果然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林白棠听明白了之前的,现在却有点一知半解:“那那些货物,是你给钱正的补偿?” 孟正辉笑道:“小棠啊,你是真把我当个好人了啊,我对车行里的人好,是因为她们先捧了心给我,可是钱正呢,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他又趁着我与父亲不在家里,诓骗了家里不懂商事的女人将店铺卖给,我不当面与他翻脸已经算是好事了,那里还来的耐心要去补偿啊?” 他故意卖关子:“是不是想知道其中故事缘由啊?” 林白棠点点头,孟正辉拿手点了点脸侧,林白棠会意,凑过去落了一吻,孟正辉这才道:“那几家店铺都是珠宝首饰的,一面要应对顾客需求,一方面还得任由几个姨太太取用,所以最近拿货都拿的很多,可是姨太太拿东西又不给钱,账目虚空着,他就只好先拖欠着货源那边的尾款,好在孟家以前颇有一点声望,所以他们还肯让我们拖欠。” “钱正并不知道这些事,只以为我们还是按次缴纳货款,所以想把那批货压下,算是吞了我们百分之四十的货款。” 林白棠明了:“所以你之前故意说想要把货拿回来,是在试探钱正?” 孟正辉嗯了声:“我也是想看看他心里还有没有几分孟家曾经对他的栽培之恩,但你也看到了,他对孟家根本半分不顾忌往日情谊,所以,我自然也就不介意让他吃一点亏了。” 林白棠笑道:“所以你之前说什么怕收款子的来找你,要加一行字,其实就是怕他日后反悔吧?” “是啊。”孟正辉将那一式两份的合同收进文件袋里:“这次他也是为我们做了一件好事,我们的负担会轻很多。” 林白棠道:“那也就是说,你以后的工作也会少一些?” “这倒没有。”孟正辉道:“许多铺子都有不同程度的亏损,这个也都得慢慢补上,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孟家可能都是出入相抵,不亏不赚的状态。” 林白棠想了想忽然道:“既然早日把漏洞补好,孟家就能早日运转起来的话,那以后车行有所结余的时候,也先都填进来吧。” 孟正辉先是一愣,后又笑道:“这倒不必,车行是你我二人的私产,若是拿私产补贴这边的话,以后这边就算是赚了钱,也不能拿回来的。” 林白棠道:“我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就算对外面说,你现在只是暂时帮着管,可是实际上这仍是你的家,你肯定也不愿意看着孟家慢慢的这么耗着,所以咱们早点补完了,你心里也早点松快些。” 说着林白棠还笑:“反正现在也有你帮忙打理孟家的这份工资在,咱们是饿不着的,而且我和虎哥那边不也谈生意谈的不错吗,每个月卖药也是一笔收入,说不定还能补贴你些。” 孟正辉拉了拉林白棠的手道:“可我不希望你这么累……”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林白棠打断了:“别说什么你赚钱养家我貌美如花的话哈,就算说,你也才是咱们家的那朵花。” 林白棠说着,还极为轻佻的挑着孟正辉的下巴往上勾了一下,像极了流氓小混混调戏良家妇女,有个小丫鬟捧着粥来,吓的呀了一声退到门外,才小声道:“少爷,少奶奶要的小粥来了。” 两人也是被那声呀吓了一跳,早早分开,孟正辉微红了脸道:“把粥放过来,你就下去吧。” 小丫鬟怯怯的应了一声后,便一路低着头进来,低着头又走了。 孟正辉有点责怪的看了林白棠一眼,而林白棠却耸了耸肩,是个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吃过饭后,两个人去几个亏损比较多和保持这正常盈余的店铺都看了看,大致的决定了怎么补怎么救,愚公移山的工作,便算是开始了。 ** 足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孟正辉都在忙碌于拆东墙补西墙,同时等着南墙自己长点出来,再去补东墙。 而林白棠则是泡在了草药堆里,有事没事的就在磨药,小收音机也跟着她从早到晚的讲书,累的时不时就出点滋滋声。 唐元每个星期都来拿一次药,从他的话里能听出来,现在虎哥和其他几个小帮派,算是打的如火如荼的,但是靠着强大的恢复能力,现在还是虎哥这边占上风。 不过这一两个星期打的少了,对方那边人手有点不太够了,一方面也是最近的动静太大,巡查已经不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了。 莲花帮能好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大家能互相给面子,所以最近虎哥也收敛了不少。 孟正辉回来的时候唐元才刚走,夏季的小风已经带来了丝丝的炎热,最起码林白棠现在一天就得几杯水,否则那个汗就出不来,憋的整个人都发晕。 孟正辉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保温桶,林白棠下意识的以为是又带了鸡汤回来,忙连连摆手:“正辉哥啊,你怎么想的,这么大热的天,喝什么鸡汤啊,快放过我吧。” 虽然这么说着,林白棠却也从她那堆草药里抽身出来,一边拍掉身上的草药残渣,一边问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今天挺顺利的吗?” 孟正辉从一开始就笑着,这会儿更是难掩兴奋:“挺顺利的,今天不是鸡汤了,你自己打开看看。” 难得孟正辉还卖上了关子,林白棠挺好奇的将保温壶接过怀里,满小心的打开一看,接过发现里面装的不是鸡汤,而是一根根的奶糕。 忍不住小小的惊呼一下,林白棠赶紧拿起了一根递给孟正辉:“快快快正辉哥,现在天这么热,正适合吃这个。” 等到孟正辉吃上了,林白棠也赶紧拿了一根,这个奶糕的味道极好,入口软糯,一点也不像是加了水,反而像是纯粹的牛奶,入柔柔的化作了一口奶,咽下去从喉咙一起凉到了肚子。 连吃了几口后,林白棠不由自己的打了个冷战:“正辉哥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是遇见了什么好事了吗?” 孟正辉点了点头:“是啊,今天不是月末盘货吗,我就把账单重新对了一下,结果发现……” 似乎是太激动,他不得不停下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才再度说出口:“那几家亏损的店,从这个月开始,不用再补钱了,他们自己能恢复到了收支水平了,这也就意味着,我再也不用拆东墙补西墙,可以专心去照顾一下咱们自己的车行了!” 第七十章 温泉 消息来的太突然,林白棠也不得不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高兴起来:“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车行住了?” 孟正辉点点头,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为了处理事情方便,一直都是住在孟家,虽然说这边的环境的确要好过车行那边,但对于两个人来说,车行从无到有,一直都是他们两个在劳心劳力,名字又是两个人的名字,所以那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更有一点归属感。 孟正辉笑道:“不过在回车行之前,我要先带你去一处地方,咱们也算是庆祝一下这段时间的辛苦,总算是告一段落。” 林白棠心中虽有疑惑,但看孟正辉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没有拒绝,只是道:“既然要出门,那就等我梳洗一下,换个衣服吧,我这一天弄的灰头土脸的,没法见人。” 孟正辉道:“没事,不领你去街上,怎么往山顶上走一走。” 林白棠心道这样倒也没必要再收拾了,便随意的一点头:“好,那就走吧。” 路上,孟正辉向林白棠介绍道:“现在不是夏天到了吗,山上的雪也渐渐化开了,有人去山上采药的时候发现了山上有一处温泉,他便在此盖起了几间小屋,称之为温泉山庄,有人来过说是解乏的效果极好,所以我也就带你来试一试。” 林白棠道:“原来是这么个事啊。” 孟正辉看林白棠有些欲言又止,问她:“你是有些介意是露天温泉吗?” 林白棠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我以前在山里事,也有直接下湖游泳的经历,现在只是有些奇怪,这温泉说的好听,但其实不也就是热水吗,这和家里烧的有什么不一样,那里就值得大家老远跑来泡了?” 这一下问住了孟正辉:“我觉得应该是有点什么功效的吧……” 他也不确定,只好道:“咱们过去看看便知了。” 那个温泉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山庄的很有限,说白了就靠着温泉边上盖起了几座木头小屋,能让人泡累今天躺一会。 不过不得不说找到温泉的这个人不但有些生意头脑,运气也算得上是不错,他找到的不是一处温泉,而是一片温泉,泉眼有大有小,温度各不一样。 那人便在温泉之间支起了帷帐,分成了男女。 孟正辉本以为是能一起的,还很是脑补了一些喝着小酒聊聊天的场景,此刻得知是分分浴的,不由的有些失望了,却仍不肯放弃的道:“我与小棠是夫妻,也不行吗?” 老板一脸了然的看了看孟正辉的西装,又看了看因为是在家里所以不加修饰,头发上还沾着草药的林白棠:“不行。” 孟正辉将求助的眼神望向了林白棠,想等她说句话,可是林白棠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这段时间都在铡草药,磨草药,弄的灰头土脸的,指不定一下水就能掉点草木渣渣下来,所以并不肯跟孟正辉同意,只是笑一笑后,就领了浴巾自己先奔了女浴池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小温泉山庄刚开始营业,知道的人还不多的缘故,今天的女温泉里并没有多少人,林白棠进去之后就松了口气,先是在旁边一个冷水泉里就着水把衣服洗了一遍,晾在竹竿上后,便将自己浸入温泉,舒舒服服的享受了起来。 温泉本来就是热的,外面的太阳光又正好,晒的人有点昏昏欲睡的,左右等衣服干也得等一阵子,林白棠就这么放心大胆的睡了。 才睡了没多大一会儿,便听见有哗啦啦的水声,林白棠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本就警觉,此时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为了显得干净漂亮,温泉山庄间隔的帷幔都是用的淡青色,此时在山间飘飘忽忽的,很有一点鬼故事的风格。 林白棠的脑子里一边在过西游记里的故事,一边缓缓向岸边游去,抓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手里。 抽空,林白棠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适不适合动手,结果很欣慰,林白棠身上穿着温泉山庄卖的泳衣,所以现在身上布料虽然少了些,但最起码不会有走光的风险。 帷幔那边又响起来了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水里游动,林白棠更紧张了几分,她抬起手随时准备动手,却听到那边响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棠,你在不在?” 林白棠一愣:“正辉哥?” 孟正辉答应了一声,又道:“是我,我那边根本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人泡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我来临近的池子陪着你,咱们两个也能聊聊天。” 林白棠有些无奈道:“你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人陪啊。” 孟正辉笑笑却也不在意,反而是跟林白棠道:“小棠,你饿不饿?”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白棠就觉出来了肚子饿:“怎么着,你不会还带吃的了吧?” 孟正辉先是摇了摇头,想起林白棠看不到后,才改口道:“我倒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叫小棠饿不着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他这边话音未落,林白棠便听见他那边有叮铃铃的几声响,像是铜铃被敲响的声音,不多时孟正辉那边似乎就去了人,那边淅淅索索的传来了一些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和孟正辉交谈,可是由于距离太远,林白棠也是实在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聊的是什么。 不大一会,林白棠便听到自己这边也有人来了,她下意识的将自己沉进了水里,这才看到来的是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瞧着应该是老板的女儿,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之后也没多说什么,把托盘放在地下后就走了。 孟正辉在隔壁听着声音道:“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他家里挂了牌子,说是有一道温泉牛肉饭很好吃,所以叫了两份尝一尝。” 林白棠随着他的话,将托盘拿到了面前来,只见里面的菜式十分简单,有一道酱牛肉和酱菜,一碗白米饭,还有两个水煮蛋,和一小瓶酱油。 孟正辉在隔壁道:“听老板说,是这里还有一个温度很高的泉眼,人体温度受不了,但是用来煮鸡蛋却是刚刚好,咱们现在盘子里的鸡蛋就是用温泉煮出来的。” 林白棠刚拿起来当托盘上一敲,那边孟正辉忽然补充道:“记得接着饭敲哈,我刚刚看了一下,这个鸡蛋不是特别的熟。” 孟正辉说这些的时候,自己的语气是很淡定的,可是林白棠却听出来了其他的意思:“你是不是弄到外面来了?” 隔壁的孟正辉有点苦恼的嗯了一声:“我以为是全熟的,想剥开吃一个,但是没想到他是溏心的。” 清清楚楚的,林白棠听到隔壁的孟正辉叹了口气:“鸡蛋流到了我现在泡的池子里,成了蛋花的样子,现在只要再给我一个西红柿,我就有一锅西红柿鸡蛋汤可以喝了。” 林白棠有了孟正辉这个前车之鉴,不由的小心了不少,贴着米饭的碗将鸡蛋打破,果然如同孟正辉所言,是一个溏心蛋,因为林白棠早有准备的关系,这个鸡蛋倒是一点也没浪费的全浇在了米饭上。 林白棠用勺子把蛋壳内壁上的半凝固的蛋白也挖下来放在了米饭上,和蛋黄一起搅匀。 热腾腾的米饭被半熟的蛋黄和蛋白包裹着,看起来就叫人十分的有食欲,而且闻起来,也没有寻常鸡蛋的淡淡腥味。 林白棠咽了口唾沫,直接舀了一勺送进了口中。 林白棠这一辈子吃过的鸡蛋也不少了,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煎炒或是水煮的,尤其是前两者,掺杂了许多调料的味道,而水煮蛋有因为过于原汁原味而有淡淡的腥气。 而温泉蛋虽然也能算在水煮蛋的行列里,可是吃起来的口感和味道,却和水煮蛋大不一样。 细细品味了口中的味道后,林白棠夹了一块酱菜轻轻口,然后将山庄送的酱油在米饭上浇了一点。 这个酱油和他们平时吃的黑酱油不太一样,更类似与棕色,挂在米饭上的时候,还泛着一点淡淡的红,而且仔细闻起来,还有丝丝的甜味。 加了酱油的蛋拌饭味道又更多了几分变化,从一开始的清爽,变的味道醇厚了许多,能在舌头尖上停留许久。 林白棠有些感叹道:“我开始以为不过是开水煮蛋,新奇不到那里去,可是这一尝才知道,的确是有不同之处。” 孟正辉在那边笑:“他能单独来卖,想必也有他单独买的道理,若是你喜欢的话,咱们以后常来吃。” 林白棠笑一声:“可不是吗,我猜他贵恐怕也有贵的道理。” 孟正辉不说话了。 林白棠和孟正辉两个人许多事上都能达成共识,唯独花钱这件事上两个人常有分歧。 林白棠是个欠了人钱就不舒服的,所以宁愿自己过的差一点,也非得要把欠的钱还上,孟正辉呢,则是有钱的日子过惯了,节俭些的日子吧,倒是也能过,只是过的不大舒坦,总是琢磨着,花点钱把生活的某一处提高一点质量,他就能舒服一点。 然而这提高一点,那提高一点,算来算去,该花的钱还是一分钱也没少花,顶多就是花的时间线拉长了些。 就像是这次也是这样,才刚刚结束拆东墙补西墙,没等缓过劲来呢,孟正辉就马不停蹄的奔着享受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也确实是累了许久,所以林白棠也就没说他,孟正辉就开始得寸进尺,想要经常来了。 孟正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的出了声音:“还有牛肉呢……” 第七十一章 熟人 这一句像是提醒,又像是在辩解有牛肉的情况下,这样不算贵,反正不管是哪一个意思,听着孟正辉这可怜巴巴的声音,林白棠算是彻底狠不下心去拒绝孟正辉了,她只好决定用心的尝一尝这份饭,找到它值得这么贵的理由,这样的话,以后再来吃的话,她也好不那么心疼。 贵有贵的道理这句话,不得不再说一次,温泉山庄给的牛肉分量确实是挺足的,酱牛肉被切成了小孩儿巴掌大的片,拎起来微微能看得见光,而且纹理细腻清晰,肉片干燥,也不滴滴答答的流汁。 林白棠空口吃了一片,感觉肉虽然看起来很干燥,但是嚼起来还是能感觉到是有汁水的,也很有较劲,若是拿在外面的馆子里,也是够格当一份招牌菜了。 想了想,林白棠又拎了一片牛肉放在蛋拌饭山,像是吃菜包饭那样吃了一口,马上被惊讶到隔着帷幔像孟正辉介绍食用方法。 两人正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却听到隔壁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水里动作。 过了一会儿,隔壁有人懒懒出声:“吃什么呢?” 他声音里有些倦意,听着像是刚醒一样,林白棠悄悄吐了吐舌头,心道莫不是自己刚刚跟孟正辉的声音太大了,把对方吵醒了,这会儿便有点心虚,吃着饭默不作声了。 对方等了一会儿后,并没有听到回应,有点不耐烦的轻啧了一声:“又不抢你的。” 那边问不着也不再执着,只听他好像是对旁边人道:“你出去看看,看看这小山庄里有什么吃的。” 到底是刚刚打搅过人一通,孟正辉好心提醒:“不必出去叫人,每个泉眼靠近帷幔的地方都有一个黄铜小铃铛,连通着老板那边,你只需要拉动铃铛,便有人来找你们了。” 那边没说话,只听淅淅索索过后,果然响起了铜铃声,对面有人哈的笑了一声:“多谢。” 过了一会儿,林白棠听到隔壁有交谈声,依稀能听到,他们好像是说想要和隔壁一样的,或许是因为说的话越来越多,林白棠越听那个声音越觉得熟悉,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虎哥?” 那边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有点迟疑道:“林白棠?” “诶。”林白棠笑一声:“还是真巧哈。” 然而她这句话说完,却听见隔壁安静了下来,她也后知后觉的想到,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不适合怎么巧。 林白棠干笑两声后,取过了岸边放着的浴袍将自己一裹,便奔着孟正辉的那个浴池过去了。 孟正辉也没防备,只有下半身穿了个泳裤,看见林白棠的时候,下意识的遮挡了一下,反应了一下后,才将手放下了,也拿了个浴袍套上:“小棠,你怎么过来了?” 林白棠压低声音道:“我在想咱们现在这个情况下,应不应该去见个面?” 孟正辉也沉默了一下:“……不用吧?” 林白棠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装束:“咱俩都是穿的还行,就是不知道隔壁咋样。” 孟正辉有点无奈:“就算是要叙旧,咱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吧?虽然穿着衣服,可是我总是觉得怪怪的。” 林白棠思考一下,有了点想法,高声对隔壁道:“池子里吃东西太热了,我和正辉哥去旁边的小屋子里了哈,虎哥你们要是等会闲了,也可以过来聊一聊。” 虎哥隔着帷幔闷闷的应了一声。 林白棠和孟正辉两个人便各自端着饭往小木屋去了。 这个小木屋并非是贴着地起来的,而是隔着地二十多里面建起来的,所以里面不受热气,十分凉爽,而且里面的桌椅板凳,也俱是齐全。 两人坐下才吃了几口,韩虎与唐元便也过来了。 唐元本就胖,现在跑的水水润润的,再穿了个白袍子,居然还真有点汤圆的感觉了,虎哥也是穿了个浴袍,只是系的松松垮垮的。 两个人端着饭也在小屋里坐下,几个人面面相觑,想要聊一聊,却也有点不知道从何开口。 林白棠到底算是两边都比较熟悉的人,干笑了两声道:“你们试一下,这个鸡蛋拌饭还挺好吃的,再浇上一点酱油,就更不错了。” 韩虎和唐元应了一声后,便也没什么话了。 林白棠思考一下,又道:“这段时间我看唐元来拿药拿的还挺勤的,是莲花帮最近有什么新的动作吗?” 这一下倒算是说到了唐元擅长的话题,三两口,他将碗里的东西吃进肚,便笑呵呵的开口:“可不是嘛,最近这几场架打的实在是痛快,已经有两个小帮派被我们打散,现在天天躲我们躲的跟什么似得。” 林白棠听他们的话听的微微皱眉,因为她记得从以前几个人的交锋来看,那几个小帮派似乎也不是说徒有其表:“那你们这边怎么样?” 唐元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起了,叹道:“我们这边倒是还好,伤亡也有,但是比起那边来说是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的,只是这些人后面玩不过了就开始使诈,在刀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伤到人之后好久都好不了。” 林白棠沉思了一下道:“一般来说,普通的脏东西就能达到这种效果,用药的风险有点大,花费也多,这样其实蛮好处理的,用酒先浇一遍后再上我的药就差不多了。” 想了想,林白棠还是有点不放心道:“下次再有这样伤的就带给我看看。” 她这话说完,唐元的眼神就投向了韩虎,韩虎却犹在安静的吃东西,仿佛是没看到唐元似得。 林白棠皱了皱眉:“是虎哥伤了?” 唐元苦着脸点了点头:“虎哥想做出点成绩来给帮主看看,所以怕这个伤叫帮主看到后,帮主一生气就直接派人帮忙,所以一直没有大张旗鼓的治伤,只是在用你的药时常上着,然后有因为这个伤去医馆的,我也会叫他们多开一份药回来给虎哥用,但是这个伤就是一直不好不坏的。” 林白棠的面色有几分冷了下去,看了韩虎一眼,低声骂道:“胡闹。” 她对朋友一直都是很上心的,以前帮其他猎人包扎也是常事,所以这会儿下意识的站起来想去看看伤,却又想起了孟正辉在身边,才压了焦急道:“正辉哥,我想帮他看看伤。” 孟正辉那里遇见过这些事,光是听他们说着,就已经觉得惊心动魄了,这会儿点一点头:“我去帮你要一瓶酒。” 林白棠捏一捏孟正辉的手:“谢谢你。”又道:“记得要他们这里最高度的酒,只要白酒,不要什么花酿,也别乱加什么东西。” 孟正辉嗯了一声后,便起身离去。 韩虎此时也不好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捏着自己衣领的手还是有点迟疑:“那个伤不同于普通的刀伤,看起来挺恶心的,要不然还是算了。” 林白棠白他一眼:“你现在倒是知道丑了,早干什么去了,快点脱。” 韩虎无奈,只好将浴袍脱下。 只是这么大的一会儿,里面的渗出液就已经和浴袍黏在了一起,缓缓剥离的时候简直像是撕掉了一层皮。 纵然是林白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韩虎的后背时,还是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小臂长的刀伤斜落在背上,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腰,伤口边口勉强合着,泡的微微有些发白,里面则是鼓鼓囊囊的。 林白棠试探性的拿手指按了一下,只觉得里面微微的有些软中带硬的感觉,像是里面含了一汪水的感觉。 而且就是这么轻轻的一按,边角便有淡黄色的水渗了出来。 林白棠根本想不到韩虎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居然伤成了这样,都没去医院或是医馆,居然还跑来泡温泉。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在韩虎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林白棠骂他:“你想做点成绩给你爹看,你方法多了,犯得着用自己的命开玩笑?” 唐元被这一巴掌吓的倒吸一口气,他可是知道自家这位爷的脾气,以前对林白棠那样的好声好气都足够叫他吃惊了,现在这位姑奶奶居然都上手了。 唐元正担心韩虎会恼呢,却看见韩虎脸上的神情变都没变一下,只是低了头道:“他们说这个温泉有药浴,我就来了。” 林白棠好气又好笑的骂他:“茶叶提神,茶叶蛋提神吗,你自己看看你背上你觉得这是有用吗?” 韩虎不说话了,而孟正辉此时也从外面拿着酒过来了,他比大家多读了几年的书,所以知道的也多些,比如林白棠知道伤口脏的话要用高度的白酒浇一下,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只知道从小看大家都这么做,而这么做了之后,伤的确好的更快些。 而孟正辉却知道白酒的作用是消毒,所以除了白酒,他还带来了几块干净毛巾和火盆,以及一把锋利的刀。 林白棠将白酒拿在手里,先往刀上倒了一些后,又往韩虎的背上倒了一些,疼出了韩虎一声痛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虎哥,你要不要来几口,我刚刚摸你这个背似乎是有些化脓了,估计得重新打开一次,我估计你这有点受不住。” 孟正辉此时也看到了韩虎的后背是个什么情况,心里突了一下后,劝道:“小棠,这个情况太严重了,要不然还是让虎哥去医院吧?” 韩虎摇了摇头,将酒要过来狠灌了几大口道:“她既然敢动手,应该就是有她的把握,由着她去吧。” 孟正辉仍是皱着眉,若是他伤了,他倒是有胆子叫林白棠弄,可这毕竟是别人,万一…… 林白棠抬手拍拍孟正辉的手安抚道:“正辉哥,放心吧。” 孟正辉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退到了一边。 林白棠没着急下手,反而是提了壶热水先把毛巾烫了一遍,又用酒洗了一边后分别压在了韩虎的伤口旁边,然后用酒一遍遍的擦着刀子,嘴上在跟韩虎聊着天:“你为什么会想要做出点成绩给你爹看呢?” 第七十二章 以身为筹 韩虎上半身趴在桌子上,低声道:“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爹他们打拼的时候,我怕惹麻烦,就经常躲起来,可是我爹却觉得我是胆小,觉得我不像他的儿子,所以后来就把我送回了老家和我娘待在一起,而他又收了一个义子。” 因为韩虎趴着的动作,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有些发闷:“我跟我娘在家里带着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经常跟我说,我爹是不要我跟我娘了,所以才把我们送回来,人家在城里面,说不定早就有了小老婆了。我那时候听着,就跟他们打架。” 林白棠其实本意也不是说要跟他聊天,只是在看他的酒发作到了什么程度,此时见他说话还挺清晰的,就又给他倒了杯酒道:“没事,慢慢说。” 韩虎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了些微微的醉意,所以来者不拒,林白棠给他倒了两三杯,他都尽数喝下去了,才继续道:“等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爹这边终于稳定下来了,他叫人把我和我娘接到了这边,我本来特别高兴,以为以后再也不用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了,可是我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他真的有了一个儿子,而他正在教他念书。” 韩虎笑了一声:“那小子比我年纪小,可是打架比我强,从小待在帮里,跟大家的关系也都好,大家比起我,更把他当做以后莲花帮的主人。” “那时候我不甘心啊……”韩虎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所以我去请我爹让我也加入帮派,我也想帮他做一些事,可是他问我说,你不是怕这些吗。” “怕……我是他的儿子,我怕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韩虎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就渐渐的低了下去,逐渐的没了声音,林白棠一看,他竟然已经是已经开始了平稳的呼吸。 摇了摇头道:“唐元啊,虎哥这酒量不行啊,我原本想的是,差不多就能动手呢,这直接睡过去了算是怎么回事。” 其实醉了看着老实,其实反而不大好收拾,因为醉了的人不知道轻重,也感觉不到危险,所以最容易凭借本能行事,想了想,林白棠叫唐元和孟正辉:“你们两个帮我按住他,别叫他乱动,我先将里面的脓水放出来。” 待到孟正辉和唐元各归各位后,林白棠用刀轻轻在底部一个看起来有些透明的位置划了一道,几乎是瞬间,便有淡色的液体缓缓流下来。 味道带了一点腥臭味,也不知道是积攒了许久,更让林白棠头疼的是,随着脓水一起下来的,还有一点药粉。 林白棠捻在指尖闻了一下,转头去看唐元:“这就是你上的药?” 唐元咧嘴一笑:“好用,上了之后,好的快点。” 林白棠这会儿恨不得拿酒壶扔他:“我就说为什么明明化了脓里面还摸起来硬硬的,合着你从我这里拿的药,全给他倒上了是吧?” 唐元此时也感觉到自己应该是恍惚做错了什么,想挠挠头又腾不开手,只好笑一笑道:“那伤实在难受,又痛又痒的,倒上这药虽然痛了一时,但最起码不会再痒的难受了……” 林白棠实在是被他气的无奈了,只好不再说话,在韩虎伤口的上方愈合薄弱处又开了一个半指宽的口子,将酒水高提,让酒水慢慢落下去,将伤口里的的药粉和脓水一并冲出来。 醉酒后的人感受迟钝,直到此时,韩虎才觉出了几分痛苦,双手挣动想往后摸,好在孟正辉与唐元两人早有准备,才算是没叫人乱动。 林白棠也努力的压制住了韩虎的背,等他慢慢的不挣动了才继续往伤口里倒酒。 唐元这个人怕血,看见别人受伤也都会帮着嘶嘶哈哈的害痛,这会儿见林白棠像是跟虎有仇似得往他伤口上浇酒,有些小心的问道道:“棠姐啊,咱们这样真的有用吗,怎么我看虎哥疼的都有点快受不住了呢?” 林白棠瞄了一眼韩虎的表情,确定他正在因为酒精的增加越睡越沉后,向唐元解释:“你别以为我是害你虎哥呢,其实酒是最好的疗伤药,我以前听老人说过,有个猎人的武艺很高,最爱行侠仗义,有事没事就爱打抱不平一下,有时候碰见土匪劫村。他也得过去捣捣乱,所以在乡民的口中,都管他叫做活罗汉。” “可是他得了乡民爱戴的同时,自然也叫土匪们看不惯,所以就故意设计把他抓住了。” 林白棠的叙述平淡,可奈何于现在实在太无聊,唐元和孟正辉都听进去了,追问道:“然后呢?” 一壶酒倒完,韩虎的伤口里还未冲洗干净,林白棠又要了一坛子高度白酒来,一边冲洗,一边将接下来的故事讲下去:“那些人又看中活罗汉的身手好,又怕他以后还要和自己为敌,所以就很想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里,所以没对活罗汉用刑,只是请木工打造了一个精巧的囚笼来关押活罗汉。” “这个笼子怎么说呢,六面封死自然是不用说的,最折磨人的是,那个笼子里六面都装有许多木刺,只有小小的一个空间,是留给活罗汉站立的,可是他只要稍稍的挪动分毫,就立刻会被木刺刺入身体里。” “但是除此之外,那些人对活罗汉酒肉管足,告诉他,我看重你的身手为人,所以我舍不得杀你,可是我也忌惮你,所以我也不能放你,我现在只能说是先养着你,要么你这么耗着,我养你养到死,要么你改变主意,加入我们,我便对兄弟们,也有一个交代,才好放你出来。” 孟正辉若有所思道:“日夜站立不能休息,唯一给自己喂肉喂酒的还是敌人,活罗汉本来就因为日夜不能休息而精神处在疲惫状态,这样下去,就很容易情感上对喂酒肉的人产生依赖,加入他们似乎也是早晚的事。” 唐元也颇有一点心有余悸道:“这也得亏是对方瘦一些,这要是我的话,恐怕直接就得被捅成筛子了。” 到这个时候,虎哥伤口里的酒渐渐无色了,林白棠停下了倒酒的动作,问唐元拿来药粉,薄薄的在伤口上撒了一层,然后用纱布仔细包裹。 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余下的工作就交给了唐元,林白棠有些疲倦的坐了下去。 唐元一边扶着韩虎在床上趴下,一边问:“棠姐,虎哥什么时候能醒?” 林白棠道:“看你虎哥的酒量了。” 唐元一愣,孟正辉笑道:“不单单是喝下去的酒可以让人醉,皮肤接触的酒,如果数量够大,时间够长,也是足以让人醉的,小棠刚刚给虎哥冲洗伤口的时候用了不少的酒,所以他可能一时半会醒不了了。” 也没办法,几个人便在这里坐着聊聊天,正聊着呢,便听外面欢声笑语的,有女声婉转撒娇,也有男声在说着什么。 几人开始也没打算搭理,只是后来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些吵到了几人聊天,唐元打开门想劝几句,可是才看了一眼,便又溜溜的回来了。 林白棠奇道:“怎么了?” 唐元压低了声音道:“什么鬼运气,来的是咱们城外山上盘踞的那伙子土匪,他们跟城里的势力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说是相敬如宾,但其实一直都有点互相看不上,但平时也都碰不上面,谁知道这次居然都聚在这里了。” 孟正辉看唐元的样子,下意识的也学着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害怕似得。” 唐元有点恼羞成怒的张开手臂让他看一看自己现在身无长物的样子:“你这样在对方的领地上遇见对方你不害怕啊?” 林白棠好笑道:“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我们怕他干什么。” 唐元却笑不起来:“你们还真算不上是无冤无仇。” 未等林白棠问,唐元已经叹气道:“你们家里以前的那个六姨太也在里面,而且看着跟黑心雕的关系还挺好。” 这一句话说的林白棠和孟正辉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齐齐趴到了门边开了个小缝去看。 果不其然,六姨太现在也只穿了一件浴衣,可是看着却和池子里的男人十分亲密,撩水互泼,或是依偎着喂东西吃。 孟正辉沉默了一时道:“土匪虽然不是个好归宿,但若是她自己心中喜欢,倒也不算是错。” 唐元气道:“谁要你看她是不是找了个好归宿啊,你就不能想想,万一她发现了你,会怎么对你吗?” 都说人倒霉的时候说什么来什么,小木屋的隔音本来就算是一般,唐元气急的时候声音又大了些,居然引得六姨太和黑心雕齐齐往过瞩目。 唐元被林白棠瞪了一眼后连忙嘘声。 却说六姨太自从出了城后,心里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甘心,一个是因为没想到自己心中爱慕许久的人那般看不上自己,一方面又觉得,那小丫头千般万般的比不上自己,输给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实在没脸,所以一咬牙一赌气,直奔就奔城外的土匪窝去了。 她本想着,前半生的好日子过的也算是差不多了,后半辈子要是让她当个普通人,她肯定也过不痛快,所以与其后半辈子过的无人知晓,倒不如豁出去,把所有的银钱付出去,给孟正辉他们留下个教训,可没想到的是,土匪窝里的当家却不要钱,只说让她做了自己的压寨夫人,之后她想做什么,自己便帮她。 六姨太那时候怒上心头,便也就真的同意了。 第七十三章 万般皆是命 六姨太本以为土匪窝里的人肯定是那种,不把人当人待承的,她自己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实在不行就是一个死字。 可没想到,黑心雕说让六姨太给自己当压寨夫人,就真的把她当自己的夫人待,不夸张的说,六姨太在孟家活了半辈子,却也没有这一个多月里活的开心。 黑心雕每天也没什么正经事,所以除了一些山寨里的事他处理一下,其他的时间,大多数都用来陪六姨太了,六姨太说要上山,他就能背她,说要玩水,他便打听到了这里的温泉山庄,带她过来。 更难得的是,黑心雕虽然是个粗人,可面对六姨太的时候却是难得的细心周到,甚至一直没有强迫过她,而六姨太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对黑心雕生出了些真心,这次借着温泉的机会,她是打算把自己给黑心雕的。 黑心雕本来开开心心的,这会儿被打扰了顿时有些不快,皱眉道:“那边的屋子里是不是有人声?” 六姨太瞟了一眼,却不怎么在意道:“温泉山庄嘛,总要开门接客,总不能只有咱们一行人。” 黑心雕在外面称王称霸惯了,也就是对六姨太能和颜悦色点,对其他人还是个霸王性子,所以哗啦一声起身便打算去木屋里看看。 六姨太气他不解风情,拿水拍了他一下:“有人便有人,还挨着你什么事了?” 黑心雕一想,却也有些道理,便又坐了回来,由着六姨太帮自己搓背按摩。 他们外面倒是舒服了,可是困在木屋里的林白棠几个人却犯了难,无他,只是孟正辉和林白棠都还记得六姨太临走时候说的一定要叫他们后悔的话,所以现在撞上去,岂不就是在没事找事么。 林白棠他们本来的打算是等着黑心雕他们走了之后再出来,可没想到的是,黑心雕这个澡跑起来没玩没了的,而且就算是泡着,眼睛也一直在往屋子那边瞟。 过了一会儿,黑心雕实在是忍不住了,招呼了一个别的池子泡澡的兄弟过来,叫他:“那屋子里的人,怎么到现在都没出来?你过去看看。” 兄弟应声起身,裹了个浴袍就过去了,说来也是好笑,自从他们老大有了夫人之后,就连他们,也都被迫文明起来了。 六姨太觉得黑心雕有点多此一举,嗔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黑心雕丝毫不见恼,好脾气的解释道:“这些年好事坏事都没少做,仇人不少,我也是被人害怕了,所以别管多不多事的,看一眼总是好的。” 说着,他还压低了声音逗了六姨太一句:“你也不想咱们等会儿办事的时候,我脑子里也在想那个屋子里是谁吧?” 六姨太羞的脸上一红,伸手锤了黑心雕一记。 黑心雕的手下直接就奔着木屋去了,咚咚咚的一砸门,唐元无奈开了门:“什么事?” 手下也没说话,只是侧过身让黑心雕看见唐元。 唐元认识黑心雕,黑心雕对唐元却不大熟悉,只是在看清楚不是自己的仇人后放松了一口气,语气淡淡:“这地方我们要了,你换个地方呆着去吧。” “这……”唐元犹豫了一下,这要是平时,他估计也就让了,可偏偏现在房间里还有仨人,便只好委婉拒绝道:“不好意思哈大哥,我兄弟喝酒喝醉了,这会儿正睡着呢,可能换不了了。” 黑心雕却是哈哈一笑道:“这多大点的事,去几个人,帮他把他兄弟抬远一些,别扰了老子的兴致。” 黑心雕的手下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训练有素了,黑心雕这么一说,他们就算是在泡着温泉呢,也都哗啦啦的站起身来,打算去木屋里帮忙抬人。 唐元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这要是叫他们看见林白棠和孟正辉可还得了,表面上仍是装作笑呵呵的样子,其实却是堵在了门口半步都不带挪动的:“不用了,我兄弟没多沉,你们要是非要这块地的话,那我自己扶着走就行,不用你们帮忙。” 他这话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门外有人,他也不敢大声讲话,只是示意林白棠和孟正辉找个死角躲一下吗,他带着韩虎出去,他们别出声就是。 可是这么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那里有地方可以躲,没办法,林白棠和孟正辉只好一起钻进来盖着桌布的木桌底下。 唐元看他们躲好了,才放下几分心来,去将韩虎的浴袍给他披上,打算带着韩虎换个小木屋待着。 开始倒是没什么问题,唐元扶着韩虎也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偏偏有个人容易好奇,所以就往屋里看了一眼,顿时警觉起来:“你们屋里怎么有四份饭?” 他这一句话喊出来,本来闲闲散散靠在墙上的几个人立马站直了身子,隐隐成包围状将唐元和韩虎围在中间,而小木屋的门,也被赌了起来。 唐元扛着韩虎是满心的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心里千思百转,也只能露个假笑出来:“这不是人胖,饭量也大吗。” 唐元拍一拍肚子,肚子晃晃悠悠的,多了几分喜感:“我这兄弟也是个干力气活的,吃的也多,我们俩一人吃了两份,我看也还行。” 然而那几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却是明显不信的,发现有四份饭菜的那小子干脆进了房间里仔细寻找。 屋子一共也就这么大,找到其实也就是早晚的事,眼见那小子的影子就在眼前晃了,林白棠心一横,索性自己主动掀开帘子笑道:“找人呢?” 那小子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才反应过来,朝着大门外喊道:“大当家的,看见一对男女!” 这话说完,他便上来要捉林白棠的肩膀,可是还没等他碰到林白棠,孟正辉已经轻轻一拽,让林白棠躲在自己的背后了,那小子正要恼,却见孟正辉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说完,又道:“反正你也不过是要带我们去见你家的当家,我们自己走着去,总被叫你扭送过去,咱们大家都有面子不少,不少吗?” 那小子总觉得孟正辉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孟正辉已经避过他拉着林白棠往黑心雕所在的池子走去了。 六姨太此时也看见了孟正辉和林白棠,下意识的,她拉开了和黑心雕的距离,轻声叫了句:“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林白棠也是先一愣,随后笑了笑:“温泉山庄嘛,肯定是来泡温泉的呗。” 黑心雕对六姨太挺用心的,这会儿见她情绪不对,便低声问她:“是你认识的人?” 六姨太此时心情蛮复杂的,沉默着点了点头,犹豫几瞬才轻声开口:“是我的一位晚辈,和他的妻子。” 她到底是爱了孟正辉好几年,此时就算放弃,心里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黑心雕看她说话模样,就能猜出她这话有些不对劲,可是却也不问她,只是去问孟正辉:“你叫什么?” 孟正辉心有疑虑,却还是照实说了。 黑心雕的脸就沉了,他的眼睛在孟正辉和六姨太之间过了一遍,然后问她:“你之前想让我帮你教训的,就是这个小子?” 六姨太微微点头,却又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放他们走吧。” 黑心雕却笑道:“这可不行,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是要做到的。” 安抚性拍了拍六姨太的肩膀,黑心雕以为六姨太是怕自己因为这个小白脸生她的气:“你放心,我算账有分寸的,这个不关你的事。”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韩虎的身上:“这两人是谁?” 唐元看这个情况感觉不太好过,也顾不上隐藏身份了,扬声道:“我是莲花帮的人,上山泡个澡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你们忙着,我和我兄弟就先走了。” 说着,他便驾着韩虎转身走,他心里盘算的挺好,想着黑心雕为了不和莲花帮闹出矛盾,应该也会放自己走,到时候下了山赶紧给韩虎灌上两碗解酒汤,到时候带人来救,总比大家一起被抓住好。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他的眼前便有人拦住了,仔细一看,隐隐之间,几个能往外跑的口都被封了。 唐元有些笑不出来了,回头看向黑心雕:“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心雕笑道:“你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想来关系是不错的,也没有时候请客只请一半人的,你和你这位兄弟也留下来吧。” 随着他的话,包围圈的人就开始收紧,似乎是想把唐元圈在其中,孟正辉将一切看在眼里,其实也能大概明白唐元这番话的含义是什么,所以一直没有出言组织,其实也带了几分希望,是希望唐元和韩虎能出去再带人来救他们,毕竟他和林白棠现在都挺忙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住在孟家,车行的人对他们不回去已经算是见惯不怪了,而孟家的人也都知道孟正辉和林白棠在外面另有一个家,所以哪怕是他一两天的不回去,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以为是回车行了。 一两天的时间放在平时或许不长,可是落在这群土匪的手里,可就实在是不好说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今天必须得让一个人先出去。 第七十四章 身陷囹圄 韩虎和孟正辉是最先被放弃考虑的,因为韩虎现在醉成这个德行,是想跑也跑不了的,孟正辉倒是清醒,可是他的身体素质实在是不行,跑或许是能跑出去,只是跑到半路会不会被人捉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这里要是说跑出去几率最大的,肯定是林白棠,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又是在六姨太这里,林白棠根本就没办法放心的把孟正辉留下,且不说那个黑心雕会不会怎样,但就说万一有什么事,唐元和虎哥肯定是不会拼尽全力去救孟正辉的。 所以思来想去,这个能出去通风报信的人,也就只剩下唐元了。 三个人的视线略微交错,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然后林白棠和孟正辉就趁着那个包围圈还没有收到最小,两人直接从背后扑倒了两个土匪,而唐元也十分当机立顿的把虎哥往地上一放,自己撒丫子跑了。 有人想要去追,却被起身的林白棠一脚一个都揣在了腿弯上,虽然不置死,也没断,却是实实在在的很疼了一阵子,而这么一阵子,已经足够唐元跑的老远了。 而林白棠这会儿早借着地势左挪右躲的避开了要抓她的人,不但没受伤,还将几个只穿着泳衣光脚跑的人耍的团团转。 眼看几个人似乎是越来越招架不住林白棠了,黑心雕索性自己出了水,直接奔了倒在地上的韩虎,将他提着衣领拎起来对林白棠道:“老实一点,不然我叫让他脑子开花。” 林白棠只好停手任由人把自己的手绑了起来,孟正辉和韩虎也是一样。 **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土匪的山寨和温泉山寨离得不算太远,所以只有黑心雕和六姨太是两人一起骑着马来的,所以林白棠和孟正辉倒也没有凄惨的像是说书人的口中被拴在车后面,一路拖着走,反而是慢悠悠的跟着其他手底下的人一起走到了山寨里。 到了山寨之后六姨太就喊累了,黑心雕便想也没想的就陪着六姨太休息去了,而孟正辉他们三人,则是被小土匪们随随便便的就塞进了地牢里,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是地方少,还是不讲究,直接就把三个人放在一起了。 韩虎刚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任凭他怎么想,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看到有一天能看到林白棠和孟正辉被绑了坐在自己面前,更要命的是,这俩人都还穿着浴袍呢。 他承认他是对林白棠有一些心思吧,但他也是一直抱了光明正大的心思,可现在这个梦是怎么回事,直接给他把俩人都抓到自己面前了? 韩虎有点无奈的坐起身子想揉一揉头,结果往起一坐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很是有些绵软无力,头还有点宿醉后的胀痛感。 还有他的手,也被绑在了背后。 韩虎脑子里最后的印象还是他趴在桌子上,等着林白棠给他上药,这会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出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白棠和孟正辉两个人这会儿背对着坐着正在尝试给对方解绳子,这一听到韩虎的声音便回头来看他。 尤其是林白棠,居然还朝他笑了一下:“醒了啊虎哥?” 韩虎沉默着点了点头,抬眼将周围的环境仔细扫了一遍后,大胆猜测:“是不是你上药把我上晕了,有人看见以为你杀人了,就把咱们关进来了?” 这话说到一半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怎么着,也没有连同受害者一起关进来的道理啊。 果不其然,林白棠很无语的盯了他一眼道:“我辛辛苦苦给你治伤,你怎么不知判我点好呢。” 孟正辉在旁边道:“这次的确不关小棠的事,是我们在温泉那边碰见了六姨太,所以就被抓过来了。” 六姨太上了土匪山的事还是韩虎告诉林白棠的,这会儿很快的反应了过来:“你别告诉我咱们这是在土匪窝子?” 林白棠和孟正辉齐齐点了点头,韩虎看着两人一脸无辜的样子,几乎觉得这俩人是在整自己了:“这不是你俩的事吗,怎么我也在这里呢?” 林白棠笑道:“谁叫人家请我们的时候,你和唐元也在旁边呢,人家请客讲究个圆满,所以就把咱们大家伙一起带来了。” 直到此时,韩虎才突然反应过来:“唐元呢?别被人当了饺子馅?” 林白棠往韩虎这边挪了一下,轻声道:“咱们四个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唐元了,要是他不快点搬救兵来的话,咱们估计不知道得怎么样呢。” 韩虎到现在都觉得这事跟玩闹似得:“情况这么紧急了,你们俩怎么一点也都不着急?” 林白棠耸了耸肩:“主要是我们着急也没有用啊,我们刚刚下来的时候特意数了数,这个地牢要出去的话至少也拐三个弯,每一个弯都有一个人守着,按理说一个人对我来说其实也不算太大的事,主要是他们一个人的背上都备了一把长枪,这种狭窄的小地方,咱们对他们来说只能是靶子。” “而且啊。”林白棠顿一顿补充道:“你刚刚一直在睡,我们俩总不能自己走出去把你扔在这。” 韩虎无言以对,抬头从那个小窗子看了看外面:“现在什么时候了?” 林白棠估计道:“大概快晚上了吧。” 韩虎又问:“唐元去多久了?” 林白棠道:“约莫着,也就两三个小时吧,虎哥你先别着急,他们来不来还早着呢,我觉得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看看这个破绳子应该怎么解开,我觉得要是再这么捆下去,我这个手就得废了。” 韩虎顺着她的话往她手上一看,果然是因为勒的太紧,皮肉已经有些发紫了。 韩虎动手试了试,可是他背上的伤还没好,那里经得起这么磋磨,他只好叫孟正辉道:“你转过身来,把你背后的绳子给我看看。” 孟正辉依言转身,韩虎道:“林白棠应该是前面露了几手引得了他们的忌惮,捆她的绳子打的结跟咱们不太一样,可是我这个后背不太好用力,我教你,你照着我说的做。” 韩虎这话说完,便闭着眼去仔细的去摸手上的绳子:“你先试试左右挣动手,会有些疼,但你必须这么做。” 孟正辉试着挣动了一下左右手的绳子,果然发现略松快了些,问道:“接下来呢?” 韩虎道:“绳子现在是一层层缠在你手上的,试试看能不能把绳结弄脱一个?” 孟正辉试了试后有点无奈的摇头:“不太行,捆的跟个粽子一样。” 韩虎:“那你试试能不能让林白棠拽住一个绳结,你往前挪几步,让绳结掉下来?” 林白棠和孟正辉照着虎哥说的话试了试,但那绳子实在是捆的太紧,除了一开始挣动的时候能争取到了一点小小的地方外,现在这几次的尝试,啥都没有取得什么成果。 林白棠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叫他们抓住呢。” 韩虎看她总是忍不住的动手腕,看起来的确是个是个十分难过的样子,便叫孟正辉:“你过来些,我试一试能不能用牙齿把绳子咬开。” 这一次倒是多少有了些作用,绳子松了一些后,孟正辉便急急忙忙的将手上的绳子蹭掉了,将林白棠的解开了,趁着林白棠在揉手的时候,孟正辉又去将韩虎的绳子也解开了。 韩虎呸呸两口吐掉嘴里残余的绳子碎屑:“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样子?要杀要剐没有给个准话吗?” 林白棠摇一摇头道:“刚一回来,六姨太就说累了要去睡觉,所以我们等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 韩虎沉默了一时道:“没有也是好事,最起码留够了时间给唐元找人。” 此时的情况不太好,大家说过几句后便都安静了下来,韩虎的酒劲在慢慢消退,总感觉背上痒得厉害,正想问问林白棠怎么回事,却见林白棠闭眼靠在孟正辉身上,而孟正辉的手则是一下下柔和的帮林白棠揉着手上的穴位,来迅速疏通淤血。 韩虎看的忽然生出几分心烦来,低声骂道:“等这次出去,我也弄几把枪带着,总不至于落到这个份儿。” 林白棠闭眼懒懒道:“那玩意儿我跟正辉哥都有,一个人一把刚好是一对儿的,可是那东西进了水就哑火,还有炸膛的风险,所以我俩就把东西留在外面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笑了笑,林白棠又睁开眼去看虎哥:“行了,再怎么样那也都是出去之后的事了,你现在就别多想了,闭上眼睛休息会儿,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搭理咱们,要是明天就搭理的话,咱们就得积蓄点体力了,要是十天半个的话,那就更得少说少动了。” 韩虎心道林白棠说的也有道理,便收了声想靠着墙壁待会儿,却又听林白棠道:“我和正辉哥刚刚商量了一下,他们这次本来就是冲着我俩来的,跟你没什么太大关系,所以到时候若是当面问你的话,你就照实答,先出去再说,这个时候就别讲什么义气了。” 韩虎微微皱眉:“照实答是什么意思?” 林白棠道:“就是说你跟我俩没啥关系,就是温泉里碰上,一起吃了个饭。” 韩虎神色微微有些不对,却又强自压下,点头道声:“知道了。” 第七十五章 夜色沉沉 夜深沉,韩虎却是因为背上的伤痛睡不着,便闭着眼假寐,时不时的会睁开眼往林白棠孟正辉那边看一样,这时候他才发现,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天空正中,柔柔一片月光,刚好照进地牢里,落在了林白棠的脸上。 林白棠似乎对光十分敏感,被这光晃得微微皱眉,似乎是要醒来,韩虎下意识的闭了眼,以免得林白棠睁眼的和自己对上视线,可过了一会儿,地牢里仍是无声无息的,韩虎带了点奇怪重新看过去,却看见林白棠此时已经渐渐睡熟了,而一直看似熟睡的孟正辉,却已经将一只手掌举了起来,挡在了林白棠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韩虎的视线,孟正辉此时竟抬眼向韩虎这边看了一眼,不同于白天孟正辉的平和淡然,此时的孟正辉脸上,只是一片的冷淡疏离。 他定定的看了韩虎几瞬后,略一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后,便向后靠着墙睡下了。 韩虎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一点荒唐的念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低估眼前这个男人了。 ** 黑心雕倒是没有像是三人猜测那样把他们牢里被关几天,而是一大早,趁着六姨太还没起身的时候,就把几个人给拎到平时议事的大厅里。 黑心雕也不说话,一边从下人的手里接过热毛巾擦手擦脸,目光一边落在孟正辉的身上打转。 林白棠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把孟正辉挡在了身后:“大当家的,你们把我们带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了,咱们也好聊聊。” 然而她这话才说了几句,便被孟正辉拉着手轻轻的捏了捏,示意她有些太着急了,毕竟他们现在最不怕的就是丢面子,最需要的,反而是拖时间。 黑心雕也是少见林白棠这样的人,倒是没生气,反而笑了两声,叫其他人:“给这个小姑娘拿个凳子来。” 那些人便也听话,不多时,便有个带着靠垫的软和坐垫送到了林白棠的面前。 林白棠心中多少有两分顾虑,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也只好干巴巴的道了声谢后,坐了下来。 黑心雕看出了她的心中不安稳,出言宽慰道:“小姑娘你放心,我黑心雕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次请你回来也是顺便的事,不会故意难为你,你就坐着看吧,要是饿了的话,想吃什么,也可以跟我讲。” 黑心雕今年四十多岁,长的高大匀称,现在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关系,腰腹之间有一些赘肉,却也不影响他整个人的气势,他之前冷着脸的时候,叫人看着就有些忍不住心里有些忐忑,可是现在笑起来的时候,竟也如同邻家叔叔一般和蔼可亲。 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里,林白棠居然有些了解了为什么六姨太愿意留在山上,又愿意做他的压寨夫人。 林白棠现在其实也存了一点试探黑心雕的意思,所以故意道:“旁的不用,只是昨晚过来后就没吃过东西,有些饿了,能不能拿几个馒头给我吃吃?” 黑心雕还真叫人去拿给了林白棠,林白棠也不含糊,稳稳当当的在椅子上坐下后,便开始一块块的撕着馒头往自己的嘴里丢。 黑心雕这时候的视线又落在了韩虎的身上:“你和孟正辉是什么关系啊?” 韩虎此时心里还记着林白棠的话,可是他若是直接说没有关系,实在是显得假了点,便道:“之前做过一笔生意,见面的时候就以前聊了聊,没想到直接被你们抓过来了。” 黑心雕笑了笑道:“这小兄弟这是怎么说话呢,请你来做个客怎么就还扯上抓不抓的了,这叫人听见多不好啊。” 韩虎听他含糊意思是不想落下把柄的意思,不得不感叹一下,这个人实在是警惕,纵然是现在自己全部占优的情况下,也会这样小心警惕,倒也难怪他的山寨能在顾司令的驻扎地外面,生活的这样风声水起的。 韩虎也配合着笑了一下:“我刚醒来就在地下那边了,还以为是怎么回事,现在看起来,倒是我误会了。” 黑心雕道:“没事,也是我的那群兄弟不会照顾人。” 说罢,又叫人拿了一把凳子给韩虎坐,这样一来,原本三个人是一伙儿的,可是现在两个坐着的,一个甚至还有东西吃,只有孟正辉一个人是站着的,这样一来倒像是把孟正辉给孤立出来了。 林白棠之前没想那么多,直到现在才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她自然不肯让孟正辉受这个委屈,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到孟正辉的身边来,可她没留意的是,之前给她搬来凳子拿来馒头的人并没有走,这会儿便手疾眼快的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力道大的根本没给林白棠一点反抗的机会。 林白棠这会儿才明白,这个黑心雕看着好像做事凭心意,看着顺眼的就让坐下,服了个软就让坐下,可是实际上,这本来就是他所要的,他要的就是造成孟正辉心理上的孤立无援。 孟正辉看着白白净净的是个文人,他想必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一上来就先给一个下马威,让孟正辉先失了底气,这样的话,他等会想问什么,都要容易些。 这个黑心雕,别看是土匪,可脑子却不比整日算计的人少。 屋子里只剩下了孟正辉站在屋子中央,黑心雕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自下而上的看他,开口的时候,几乎是带了几分不屑的笑意:“小柳看上的,就是你啊?” 小柳这个词叫孟正辉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确定了这个名字应该是六姨太的,她们大多是当初买来的,自家的名姓早就不重要了,叫了二十多年的六姨太后,六姨太这三个字,好像也早就取代了她本身的名字,所以现在在脱离孟家,又不想回娘家的情况下,六姨太干脆取了六的谐音柳,作为了自家的新名字。 孟正辉面对黑心雕的询问,倒是没表现出黑心雕预想里的胆战心惊,甚至还带了笑道:“这大概是个误会吧,大当家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消息?六姨太和我是家里姨娘和子侄的关系,看不看上的,实在是不能乱说。” 他当然知道黑心雕如果知道这种事,那么大概率来说就是六姨太上山的时候告诉他的,可是他就不信了以黑心雕这个地位身份的人,会自己说出我的夫人告诉我她看上你了的话。 果然,黑心雕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冷冷笑了一声:“既然是误会的话,当初在山庄遇见我们,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不能说躲。”孟正辉道:“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姨娘也在,只以为是大当家带人来,我毕竟就是个平头小老百姓,对你们感到畏惧,不也是正常的吗?” 黑心雕才不在乎他说的是什么,只等他反驳自己,便道:“牙尖齿利的小子最会哄人,叫个人来,把他的牙敲掉两颗,看他还能不能跟我这话这么多。” 孟正辉微微一挑眉,显然是没想到这也行,正琢磨着有什么话能婉转推拖一下呢,便听里面一个女声道:“大当家,这是做什么呢,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这个女声的声音不大,却偏偏她一出来,刚刚手里拿着凿子锤子琢磨着要按孟正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动作。 黑心雕瞪了他们一眼后迅速挥了挥手叫他们先下去,自己则是起身往后去接了六姨太一趟:“也没什么事,这不是昨天把这三个小朋友请上来,还没仔细聊过吗,我今天就是想跟他们聊聊。” “这样啊。”六姨太的眼睛在孟正辉的身上扫了几遍,确定自己来的还算是及时后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对黑心雕嗔道:“这么早起来会朋友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早上起了都没看到你。” 黑心雕也不恼,反而温声道:“我这不是看到你睡得太香,不想打搅你吗,下次一定。” 六姨太自己在黑心雕旁边坐下了,也没叫人给自己倒茶,而是就着黑心雕的杯子就喝了一口,又像是才发现道:“怎么正辉少爷没个凳子?” 手底下的人没人回答,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了黑心雕的身上,黑心雕微微点头,底下人便迅速搬来了椅子给孟正辉,黑心雕也道:“你来的太巧了些,刚找到两把椅子,还没来得及给孟少爷安排。” 黑心雕在面对六姨太的时候语气还算得上是好,可是在六姨太看不见的时候,他看向孟正辉的时候,他眼里的凶狠更甚。 毕竟六姨太一开始来找他的时候,就跟他简单的说了一些她和孟正辉的事,那时候的六姨太只当他是个外人,并未在他面前遮掩情绪,他看得出这个女人对孟正辉恐怕不仅仅是恨,果然,在最初的恨意过去后,她不再要求他去帮她教训孟正辉,甚至在温泉相遇的时候,她也有意要放孟正辉走。 比起留孟正辉的恨,黑心雕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他的小柳还对孟正辉心存爱意甚至不舍,但他不会明言阻止,不会提醒六姨太这件事,他怕她本来不清楚,却被自己逼得太紧,想清楚了。 孟正辉这边坐下了,心里也有些疑问,毕竟和六姨太当初最后分开的时候算得上是不大愉快,可现在六姨太的样子,却像是全然不记得一样。 短短的一个月,他可不信她会把这件事忘记。 第七十六章 俗话说得好 可六姨太却表现的像是从没有过之前的事,全然以一副长辈的口吻问他:“最近家里怎么样了?” 要按孟正辉来讲,她问这话实在是有些是有些挑衅意味了,毕竟孟家如何也是她们当初亲手造就的,她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可碍于她此时的口气实在是叫人听不出毛病,他也只好配合的答道:“当初留下的缺漏已经补足了,算是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但是毕竟之前停留一段时间,肯定是不如当初了。” 六姨太听着,似乎有些感叹:“这事还是得你们来,我们当初看出不对,倒是也努力补救过,只是不大成,倒是损了四间铺子出去。”又问:“现在那铺子怎么样,可拿回来了?” 孟正辉摇头:“我接手的时候,孟家状况实在错漏如渔网,修补不及,那四间铺子的缺口太大,实在补不及,何况又有白纸黑字的印记,只好送出去了。” “这样啊,倒是有些可惜了。”六姨太低声道,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几瞬抬起头来道:“当初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已经放下了,从今之后,咱们还是照以前的姨侄相处。” 她这话一说出来,不但是孟正辉和林白棠,就连黑心雕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六姨太的视线,也顺着林白棠的视线看过去:“你们俩好好的,若是有机会,便常来看看我。” 她说是放下了,可是黑心雕和孟正辉的脸上却都有几分的不信,尤其是黑心雕,他总觉得六姨太今天做出来的姿态只是为了不让他再动孟正辉。 心中苦笑了一声,黑心雕的面上却配合的点了点头。 眼见人家夫妻都做出来的这样的姿态,孟正辉和林白棠却也不好再做冷硬姿态,配合着点头应好。 六姨太又聊了几句便对黑心雕道:“现在也算是见过了,孟家的事还有许多,放他们回去吧,若是耽误了他们家里的事,我心里倒是不安了。” 黑心雕这次倒是没有按照六姨太说的办,而是道:“也是难得见到,咱们开始还起了些误会,要是就这样的让回去了,保不准咱们以后见面心里存个芥蒂,倒不如让他们在这里住几天,我叫手下的人带他们在山寨里转转玩玩,咱们也算是尽一下地主之谊。” 六姨太犹豫了一下后拉近了和黑心雕的距离,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说话间两个人的眼神不停的往韩虎的身上瞟,黑心雕最后点了点头,又转去问韩虎:“你叫什么名字?” 韩虎看这样子,大概就能猜出来,六姨太是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了黑心雕了,他便也大大方方道:“莲花帮,韩虎。” 黑心雕又问他:“听说你韩帮主是你爹,他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 韩虎听出他的试探之意,便一一作答,果然,几句之后黑心雕就故意混了几句假话来问,而韩虎却是一句未接。 这几句交流,黑心雕倒是确定了这韩虎确实是没有骗人,态度便好了许多:“我和你爹曾经见过几面,只是那时候还没有见过你,只是见过你的一个小兄弟,一时间倒是没认出你,你不会在意吧?” 韩虎在听到他提起那个小兄弟的时候脸色稍沉,却很快隐藏起来,笑道:“自然不会,我也不是说不识趣的人,只是一点误会而已,不至于。” 黑心雕于是满意的点了头道:“之前听你说与他们二人不熟,再让你们住在一起就不好了,我现在想留他们两个在山寨里住几天,你是想也留下来看看呢,还是说我先叫人带你下山?也免得你父亲着急?” 韩虎心中其实也是在琢磨这件事,因为他以前也是听过黑心雕的凶名,很担心自己若是不在的话,黑心雕会对孟正辉和林白棠做什么,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阻拦,他好歹可能会斟酌些,但韩虎却也担心唐元到现在都没有过来,很可能是不知道路,若是他现在能出去帮忙带路的话,就能让林白棠早一点从这里出去,也能早一点脱离危险。 心中几番斟酌,韩虎始终拿不定主意,看向林白棠的时候,却看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想起她之前的话,心里有了打算:“那就劳烦大当家派人送我下山吧。” 大当家倒是言出必行,一点也没有为难的直接叫了人来送韩虎。 韩虎被人扶着上了车,虽然精神疲惫却没有打算闭目休息,他靠在窗边作势要睡,其实却打算一路上把路上的风景记下,回去后便迅速带人上山,可是送他上车的人却递了一碗酒来,笑眯眯道:“大当家说了,虽然是误会,但是还是请韩少爷喝杯酒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韩虎知道这酒是非喝不可,便也没有推辞,仰头一口饮下,不过好在的是这碗不算是很大,哪怕是喝的急,应该也不会醉。 韩虎是这么想的,可是却没想到这酒下了肚后,还没过多久,他就觉得困得难过,他此时才明白这酒里怕是下了迷药,为的就是怕他把路认下来,再带人过来。 他努力向后倚靠让背上的伤贴上车壁,随着车过碎石带来的震动伤口想让自己清醒,可是那药实在是太过霸道,还未等出山门,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 送走了韩虎后,黑心雕也知道有六姨太在这里,自己恐怕是什么都不好做了,便也不再询问什么,只是随着六姨太和他们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叫人送他们回房间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付六姨太的询问,这次黑心雕是给林白棠和孟正辉安排了一个正式的房间的,虽然算不上多么豪华,可是比起他们之前待的地牢,实在算得上是天壤之别了。 林白棠进了房间没急着休息,而是扒着门看了一会儿后,有点垂头丧气的回来坐下:“虽然是换了个住的地方,但是看守的人倒是没少,也不知道这个山寨是做什么才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孟正辉倒是没跟着她去看,而是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尝过了味道之后,才又倒了一杯给林白棠:“至少已经换了个地方,算得上是好事了。” 说着,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我现在有点搞不懂六姨太的意思,我不确定她是真的放下了以前的事,还是只是欲擒故纵。” 林白棠没管那么多,地牢里干巴巴的躺了一晚上,她是又饿又渴的,之前在黑心雕那里只顾着要了馒头,却忘记要水,这会儿接过孟正辉递过来的茶便一口气饮尽了:“管她是什么意思,咱们现在就暂且老实待着,别招惹他们,等着虎哥带人来救就好了。” 孟正辉笑着点点头,但他心里却一直想着唐元到现在还没来的事,林白棠没想那么多,他却不得不多几分担心,而且他有些怕这事说给林白棠会让她也跟自己一起焦虑,便只配合着她道:“是啊。” 林白棠喝饱了水,又想起吃饭的事情来了,想着黑心雕之前在六姨太面前的样子,试探性的打开了门对外面的人道:“几位小哥,你们这边什么时候吃早饭啊,别忘了给我们送一份过来哈。” 门口守着的人都带了刀,见门一开,便已经将刀横在了林白棠的面前,面对林白棠的话却是神色毫无变化,更是没有一点要回答她的意思。 林白棠不甘心的跟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才丧气的回来:“这个黑心雕也真是的,做的全是表面功夫,连口饭也不给。” 孟正辉肚子里也是有些饥饿,但是因为知道林白棠之前吃了些东西倒是不怎么焦急,反而有心安慰林白棠:“没事的,虎哥现在已经下山,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日必然能够上来,我之前听人说过,人只要有水,十几日不吃饭都没事。” 林白棠撇撇嘴:“真等十几日,我怕是要饿的吃人肉的心都有了。”不过她随即又笑了起来,低声道:“还好我聪明早有准备。” 说着,她便背过身不多时,便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个的馒头码在了桌子上,原来她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趁着大家不注意,把那满满的一碟子的馒头,都偷偷的藏在了衣服里,也是得亏了浴袍肥大,才没叫人看出异样来。 孟正辉有点好笑道:“你就不怕走起路来漏了馅儿。下次连你这份也没有了?” 林白棠重新将衣服拢好,一边系衣服一边道:“怎么不怕,我小时候饿怕了,最怕没饭吃,但是比起这些,要我看着你挨饿我更受不了。” “我本来也是做个万一的储备,本来想着要是他们能提供饭的话,也就不用你吃这个了。” 说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就是那时候着急,没给我洗手,我也没有别的装东西的地方,就只能往衣服里面放,外面可能有点脏了,你到时候把外层的皮剥了吃吧。” 孟正辉正想说不介意,林白棠却怕他不好意思,补了一句:“那个皮我留着另有作用的,你切记要留下哈。” 孟正辉只好点了点头:“好,你吃饱了没有,陪我吃一点吧,要不然夏天这馒头放久了怕是也不能吃。” 林白棠想了想,便借着屋里水盆将手洗干净了,又拧了个湿帕子给孟正辉擦手:“我其实吃的差不多了,不过陪着你吃一点还是可以的。” 说着先拿起个馒头剥了皮递给了孟正辉。 第七十七章 无食无衣 便是孟正辉混的最惨的时候,也是有林白棠给他包的大馅儿饺子的,那里试过说像现在这样用茶水往下顺馒头的经历,就是叫以前的孟正辉想想,他恐怕都觉得想不出来,可偏偏现在他却吃的十分香甜,有情饮水饱,大抵如此。 两个吃完了饭后就无事可干了,好在这边虽然是没给饭吃,可是水倒是管足了的,两个人各自洗漱了一番后,林白棠用块干净毛巾将剩下的馒头包了起来隐蔽放着,就又回到了有些无事可做的境地。 眼见孟正辉有些支撑不住的打哈欠,想起以孟正辉的挑剔,恐怕昨天那地方他是没睡好的,她劝道:“正辉哥,你先睡一会儿吧。” 孟正辉昨晚确实没睡好,一方面是那地方确实不适应,一方面也是帮林白棠挡了半晚晃眼的光,今日的胳膊有些酸痛,可是看了看屋子里只有一张的床还是摇了摇头:“我还不大困,你要是累了就睡吧,我到晚上再说。” 林白棠知道孟正辉心里千丝百绕的,一向是想的最多,也就不再劝他,直接将他按在了床上,拿被子给他盖好了道:“你也看到了,黑心雕现在最针对的是你,你不保持好精力怎么应付,听话。” 孟正辉还有话要说,林白棠索性自己也脱了鞋上床,隔着被子角将孟正辉一搂,强硬道:“睡觉!” 对陌生地方的挑剔被林白棠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压下,孟正辉一直悬提着的心慢慢落下,居然真的在林白棠的注视下慢慢睡着了。 林白棠陪着孟正辉躺了一会儿见他睡着后便起了身,一个是她昨晚确实是睡够了,一个是也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了,虽然说也是泳衣加浴袍漏不出什么肉去,可她就觉得是没有一般的衣服穿着安心。 通过刚刚叫饭被拒绝后,林白棠也能猜得到她要衣服估计也是一样的后果,所以刚刚陪孟正辉躺着的时候,目光就一直在屋里的东西扫荡着。 黑心雕这个人十分讲究面子和享受,所以哪怕是客房也装修的很讲究,而且还附庸风雅的加了许多帘子帷幔,有风一过便飘飘荡荡的,十分漂亮。 林白棠现在是没心情管什么漂不漂亮的了,她现在只在乎这些布料适不适合做成衣服穿在身上。 根据她的目测,当做帷幔的布料有点太过于轻薄了,就算是叠成两层做成衣服,也是能看见点肉些色的,实在有点不正经,反而是桌布和窗帘的布料虽然硬了点,可是布料厚实,做成衣服的话,只要一层就够了。 只是有人把守那边的窗帘不能动,不然他们这个屋子就算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现在布料的问题虽然是解决了,可是针线却还没有,林白棠有点发起了愁,要是在野外的话,她好歹找个小木棍削尖了也能凑乎,可是现在…… 林白棠有点苦恼的挠了挠头,却突然摸到了自己头上的簪子,这本来是她下水的洗完了头发怕头发粘在身上所以随手挽上的,可是现在却排上了大用场。 林白棠带了几分欢喜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在布料上试探着扎了两下,看的确能扎出针孔后就放了心,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个找线的问题了。 这个倒是不难,之前被视做无用的帷幔顺着纹路可以很轻松的撕成细条,用簪子在硬布上扎出小孔,再把撕成来的布料小条穿过去便能算是穿针引线了,虽然针脚粗糙了些,此时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抱着先试试看的念头,林白棠先给自己做了条裤子,试了试合身后,便又做了条背心和外套给自己,接下来就是孟正辉的了。 孟正辉的皮肤比她的娇细些,她就特意的把自己之前身上的那件材质柔和的浴袍撕开后,给他贴补在了容易磨损到皮肤的地方。 孟正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一睁眼便看见林白棠靠着窗口似乎在忙碌什么,被孟正辉叫了一声后,才回过头来对着孟正辉笑:“正辉哥,醒了啊,你饿不饿?” 孟正辉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在做什么呢?” 林白棠举起来给他看了看:“咱们这个运气不行,被抓过来的时候就穿着个浴袍,我总觉得穿着这东西就跟穿着睡衣见人似得,满身的不舒服,对人都觉得气势弱了几分,刚好咱们现在也没什么事,所以就想先弄件衣服穿上。” 又指了指之搭在桌子上的裤子道:“你先去试一试裤子合不合身,针线不太合手,我怕不行,就做的肥大了些,想着不合适也方便改。” 孟正辉这才注意到林白棠此时身上早已经换了衣服,虽然是粗布做出来的,可是或许是因为林白棠的外貌出众,这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显得粗糙,反而多了几分野性之美。 林白棠看见孟正辉还在发愣,就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快一点,现在不合适我还能改,等会太阳彻底下山之后可就没机会了,这个黑心雕在咱们屋里连个烛台都没给。” 孟正辉依言去试,本来以为会是粗糙的布料穿在身上却是异样的柔软,仔细翻开来看,才知道林白棠是将她的浴袍扯开缝在里面了。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林白棠却还是能做到这样的细心周到,孟正辉不由的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酸软。 孟正辉从背后轻轻的抱住了林白棠,低声道:“小棠,还好有你。” 虽然因为姿势的关系,孟正辉得弯下腰才能拥抱住林白棠,可他还是觉得现在的场景挺浪漫的,夕阳西下,一对恋人在被囚禁的地方相拥,凄美而浪漫,甚至足可以拍成电影,引得一些人落泪。 然后孟正辉全然不知道,就在他醉心于自己想象出来的浪漫时,林白棠正因为活干到一半就被打断而有些心烦意乱。 孟正辉俯身的动作挡住了林白棠的光,所以她现在只能暂时停手等着孟正辉抱完。 要是平常的时候,或许林白棠还能配合着孟正辉觉出几分浪漫来,可是现在林白棠是实在不想自己,也不想孟正辉穿着浴袍出去见人了,所以这会儿别说孟正辉抱她,就是孟正辉直接想睡她,她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心里波动。 就算是有,她也会努力压下,因为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衣服做完。 而且因为孟正辉抱她抱了太久,她完全没有办法继续缝东西,她的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句诗。 她仅仅知道的那几首诗里的其中一首。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小棠,你在说什么?”孟正辉只听见林白棠在喃喃着什么,却没听出其中的话,于是便问了一句。 而林白棠也才发现,自己因为走神走的太厉害,居然不知不觉的自己自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虽然她读的书确实不是很多,但最起码她还是知道这句话是写老娘给儿子缝衣服的,所以也没好意思对孟正辉说,只是问他:“我刚刚是在问你这衣服合不合身,咱们的条件有限,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孟正辉赞叹道:“小棠,我以前只听说过妙笔生花,可是我现在却觉得,你称得上是妙手生花,你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做出像模像样的衣服,实在是神奇的叫我难以形容,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人做的好过你了。” “嗯嗯嗯,你说的对。”林白棠其实根本没有认真去听孟正辉在说什么,她现在满心都是想把孟正辉支开,自己好忙自己的,于是就指使孟正辉道:“缝了这么久,我也有点口渴了,正辉哥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啊。” 孟正辉现在正愁林白棠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而自己却什么也回报不了而觉得有些戚戚然呢,听见林白棠要水,自然义不容辞的当个大事来办,他甚至还特意的打开门,顶着两把刀向他们要来了一壶热水,给林白棠兑了杯不凉不热,刚好入口的水。 趁着他不在,林白棠缝了好几针,此时见他又回来,林白棠先是接过水喝了以后,又给他指派活:“正辉哥,你找找有没有什么盒子能方便装东西的,然后把咱们之前撕下来的那些馒头皮,撕成绿豆那么大的小碎块,收起来,我到时候有用。” 孟正辉得令,便老老实实的去收拾那点馒头皮了,林白棠趁着这个空隙抓紧时间开缝,才勉勉强强在夕阳落尽之前将衣服做好了。 不出意料黑心虎果然是没有叫人送吃的来,好在之前的馒头还有剩下,虽然凉了,但是就着热茶还是能哄骗一下肚子的。 林白棠之前忙着赶东西,倒是一直没觉得累,反而是吃完了饭,才后知后觉的肩膀和脖子一起痛了起来。 孟正辉吃饭的时候就有一直注意着林白棠的状态,此时见她模样便默默的吃过了东西去帮她了肩膀。 孟正辉之前也没有过帮人按摩的经历,这会儿力道也没收着,施力一按,直接痛的林白棠抛弃了凳子往前一窜,蹲在了桌边上。 她一边自己护着肩膀使劲揉揉,一边欲哭无泪的抱怨:“正辉哥,你要是对我做的衣服有啥意见,你就尽量直说,你真的不用这样搞,我这条小命还没等黑心雕拿呢,就差点折在了你手里。” 孟正辉也知道林白棠的忍耐力一直挺好的,胳膊腿上时不时的撞出青紫她自己都不在意,连个药都不带上的,这会儿能做出这份表现,显然是真的疼狠了,不由的有些愧疚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开始没控制好力道,你坐回来,我再帮你揉揉。” 林白棠嘴上抱怨,可是身体上的酸痛也实在是折磨人,便又一点点的把自己挪回了凳子上,不忘叮嘱孟正辉道:“你可真的轻一点啊,我可不是不会还手的啊。” 孟正辉听她威胁怕倒是没生起来,只是有几分好笑,但也配合着连连应声。 第七十八章 穿鞋 孟正辉这次是慢慢的施加力道在林白棠身上那些酸痛点上的,没多大一会儿,林白棠的身体便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的放软了下来,靠在了孟正辉的身上。 再不多时,她的呼吸声也是慢慢的沉稳下来,显然是已经进入了熟睡。 孟正辉又多揉了一会儿后,小心的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孟正辉白天睡的太久,此时倒是有点睡不着了,虽然当时嘴上安慰林白棠说韩虎他们三四天过来都是正常的,可是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他们还没听到任何的消息,实在是叫他不能不担心。 他之前做出不担心的样子,大部分是为了安抚林白棠,可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思虑过,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韩虎能够上山来救下他们,可若是不能,或是韩虎他们的势力拼不过黑心雕的话,被激怒的黑心雕很可能会直接杀了他们。 孟正辉虽然也不怎么想死,可是却在这个时候觉得,若是黑心雕只杀自己而放掉林白棠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可按照人们口口相传的来看,黑心雕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而且黑心雕报仇,向来都是报的干干净净,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点隐患,别说女人和孩子,就是连只狗都不带放过的。 既然如此,他也就更加不抱希望黑心雕会放过自己和林白棠了。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出…… 等等,孟正辉的目光借着月光落在了林白棠的身上。 打是打不过了,可是逃好像不是全然没有希望,带着自己是不行了,可若是只有林白棠一个人呢? 林白棠的身手好,又是最擅长在山林中生存的,山寨就坐落在山林之间,可以说对林白棠十分有利。 孟正辉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擂鼓一般的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来到了门前透过门缝偷偷的观察了一阵子外面的守卫,仿佛是验证了他的猜想一样,外面的守卫并没有士兵那样严格的守规矩,此时门外虽然是换了守卫,可是他们却显然是没有把门里的两个人当回事,连留个人守夜都没有,两个人就直接靠在门口睡着了。 唯一说算得上是守卫的,便是他们还横在门口地上的刀了。 这仅仅才是第二日就这样了,若是他们肯忍耐几日,这些人的警惕一定会放的更松,到时候让林白棠一个人悄无声息的逃出去,似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唯恐自己太兴奋而惊醒门外的人,孟正辉一直走到了屋里的桌子便坐下,才慢慢的开始做深呼吸来平定自己的情绪。 若是能活,他自然是愿意好好的活下来和小棠一起下山的,可是现在的处境,他却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他们没能下山,万一韩虎没能来,万一黑心雕不想顾及六姨太的想法了。 种种后果在脑子里闪过,却更让孟正辉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要护得林白棠活下去,还要活的很好。 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世道里,没有丈夫又没有父母活的是多么艰辛是可想而知的,怕是是林白棠想要过的好,恐怕也得花费不少的力气。 孟正辉还记得林白棠刚见他的时候,虽然生的唇红齿白的漂亮,可唯独一双手却是粗糙的,摸上去甚至还有老茧的存在,后来时时抹着护手霜,又摒弃了繁重的工作,才慢慢的好起来。 他总不能让林白棠再回到那样。 有一个车行还不够,孟正辉想把孟家留给她。 孟正辉当然不会蠢到现在去和林白棠发生关系,且不说外面日夜有人把守,他现在这么做是对林白棠的极大不尊重,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不能确定自己能够陪着她的情况下,破了她的身子,甚至是让她怀了孩子。 孟正辉在外留学过几年,思想多少开放些,所以不觉得有过爱人的女人会比其他人低什么,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万一林白棠真的怀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她后半辈子,基本上也就赔在这里了,她身上的孟家标签,是再也摘不掉了。 若是孟正辉对林白棠仅仅是喜欢,那么他大概很乐意将自己的标签落在林白棠的名字前面,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自己的人,让她这一辈子,都只能守着自己过。 可是孟正辉对林白棠不是喜欢,而是……爱。 超过了这份占有欲的爱。 如果他能陪着她一辈子,那他一定会慢慢的,不动声色的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上自己的名字,可是如果不能的话,那他就一分一毫也不会去破坏林白棠在外人眼里的美好。 他希望林白棠可以自由的活,可以还是被人当成珍宝。 想着想着,孟正辉便不由得叹了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乐观的人,是遇见了林白棠后,才拥有了这么多的快乐,此时林白棠睡了,那些被林白棠挡在了远处的悲观情绪,便一股脑的涌了过来将孟正辉淹没。 林白棠白天用来当做针穿衣服的簪子还在桌子上,孟正辉索性将它拿在手里,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就着血在一块淡色的布上,写下了一份证明。 他这份证明是写给父亲遗嘱的委托者看的,他在证明里说林白棠怀了他的孩子这件事情是确实无误的,他父亲当初给他的限制是他必须有了孩子,才能是孟家家产的继承人,他一直都有按照父亲的说法做,在有孩子之前,并没有触碰使用过孟家的财产,没有违反过父亲的规定。 而他现在有了孩子,所以现在他成为继承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这份证明是他以孟家当家人的身份写的,他将孟家百分之九十的财产留给了林白棠,这是孩子不得取用的,而且还附注了一句,若是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不敬不孝林白棠,这份财产林白棠可以随时收回。 孟正辉是借着月光来写下这份证明的,并不算是一气呵成,因为簪子造成的伤口太小,哪怕是他一直注意着挤指头尖上的血,可是他中途还是不得不停下了几次,来为自己的笔“续墨。” 因为怕说的不详细,会被人钻了空子,孟正辉写完后还自己从头到尾的读了两遍。 然后他的目光在结尾处停留了许久后,又一次拿起簪子在自己的手指上扎了一次,这一次出来的血已经比前几次少了许多。 都说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欺我。孟正辉这一晚上在手指上扎了这么多次,写到此时,心脏果然隐隐作痛起来。 他在那份说明的最后加了一句:“若是棠妹另有爱人,不拘年龄身份,只要她喜欢,皆可再婚,并不影响她在孟家身份。” 最后一句写完,孟正辉似是有些失了力气似得,目光在另有爱人四个字上打转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都说爱到深处会像跗骨之毒,难以拔除,孟正辉从前还未理解,此时才算是真正懂得了。 且不说那些相爱却要离别的,或是那些明明喜欢,却因为一些小事分离的生苦,孟正辉现在光是想一想自己死后,林白棠在为他难过一段时间后,会有新的爱人,会渐渐的淡忘了他,就觉得十分痛苦。 他还是未亲眼得见,只是想一想,便已觉的接受不了了。 不敢再细看,孟正辉等到那份证明血干之后,将它折叠几下变成小块,向林白棠走去。 他看过林白棠缝的衣服,他的衣服内侧做了几个隐蔽的小兜,想来林白棠的衣服上也是有的,他想的就是将这份证明放进她的衣服里,这样的话,若是自己能活着跟她一起出去,便可以不将此事告诉她,只需要在她换下衣服或是睡着的时候将证明拿走,她便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番思量。 若是自己当真出不去的话,这便会是林白棠安身立命之本,也是一道能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护身符。 孟正辉俯身去看林白棠,她大概是睡的不怎么好,眉毛微微蹙起,眼皮下的眼睛也在细微的动着,是在做梦的征兆。 她做的是什么梦呢,梦中可否又有我的存在呢。 孟正辉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可还没等他对自己给出一个答案,便见林白棠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孟正辉躲闪不及,两个人便结结实实的撞上了。 “哦呦。”林白棠本来就是被噩梦惊吓才会醒来,却没想到刚到了现实,便吃了结结实实的一记头槌,一时间又是疼痛又是委屈:“正辉哥你做什么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怎么在我刚好起来的地方,” 孟正辉也被林白棠这一下撞的鼻酸,捂着脸瓮声瓮气道:“我正打算上床睡觉,可你睡的靠外,只有里面的地方大些,我便想看看从你身上跨过去,可我还没等动弹,你就坐起来给了我一下。” 方才的悲观情绪被这一记头槌锤到了九天之外,孟正辉捂着鼻子指责她:“你不好好睡觉,突然坐起来干什么。” 林白棠是额头撞上了孟正辉的鼻子,所以疼痛消解的快些,揉过一会儿后已经没什么事了,这会儿便来看孟正辉怎么样了,口中解释道:“我哪有不好好睡觉,我这不是好好睡着,突然做了个噩梦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把孟正辉的手拨开。 本来看孟正辉还能说话,还能指责她应该是没伤的多严重,可是这把手一拿开才发现,孟正辉的鼻子已经被撞出了血,又被捂了一会儿,所以现在场面很惨烈的在孟正辉的脸上糊成了一片。 林白棠原本还带了点刚睡醒的倦意,这一下子就给吓没了,她顿时都慌了神,光着脚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急急忙忙的跑来回跑了两趟:“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啊……” 急完了又凑过孟正辉的眼前来,有点想碰又不敢碰的意思:“怎么样,正辉哥你疼不疼啊,我可咋办……” 林白棠一着急,孟正辉反而不着急了,他一面伸手按照之前那样按住了鼻子,一边瓮声瓮气的提醒林白棠:“穿鞋。” 第七十九章 着火了 林白棠这会儿急的可听话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蹭蹭两步窜到了床边把鞋子先趿拉上了又道:“然后呢?” 孟正辉有点无奈道:“别担心了,没什么大事,就是鼻子出了点血,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他的鼻子却仿佛是跟他对着干一样,随着他说话,缓缓从指缝里又钻出几滴来,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 林白棠的脑子里就跟断了根线似得,短暂的嗡响了一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她先是冲到桌子面前喝了口冷茶水,然后终于在这杯冷水的刺激下想起来了这种事应该怎么处理。 孟正辉现在最好是能不动就不动,林白棠将屋里的洗脸盆拿了过来放在了孟正辉的身前,然后又拧了一块冷帕子给孟正辉贴在了额头上,叫他:“正辉哥,你这会儿先微微的仰头待会儿。” 孟正辉依言照做,不多时,血果然渐渐止住了,期间林白棠还给他换了两回冷帕子。 察觉到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之后,孟正辉就把手松开了,林白棠盯他盯了几秒,见是真的不流血了,才松口气,将孟正辉额头上的冷帕子揭了下来,在水盆里洗干净,去给孟正辉擦脸上的血渍。 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后怕:“我还以为我把你鼻子撞断了。” 孟正辉被她糊住了脸,有些闷闷的笑:“那里就至于这么厉害了,我又不是个纸糊泥捏的。” 林白棠无奈道:“我刚刚做了个不好的梦才吓醒的,本来想着醒了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应验到你身上了。” 毕竟也是害自己受了一遭皮肉之苦的梦,孟正辉有些好奇起来:“做了什么梦,不如说给我听听?” 林白棠稍作犹豫,然后很没形象的呸呸两声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等她念咒语似得把这两句话在嘴里捣鼓了几遍后,她才叹气道:“我刚刚做梦我们还是在这里被困着,然后吃的也吃没了,就剩一个馒头,你看着馒头不想吃,我就说能不能去外面叫他们送点吃的来,结果你看着打开的门,突然就说,算了,这个尘世间太苦了,你待不下去了,然后往门外一冲,就飞走了。” 林白棠这个梦堪称是无厘头至极,将孟正辉听的忍俊不禁,他肩膀抖得厉害,却被林白棠瞪了一眼:“你还敢笑,我在梦里一直喊你,扯着你袖子叫你不要走,你倒好,直接把衣服留下飞了,一点都不带顾及我的!” 孟正辉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梦而被牵连,这会儿有点无奈的点头应是:“好好好,我不笑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话说到最后,孟正辉却突然有些底气不足了,不由自主的轻轻按了按放着他所写的那份证明的地方。 他一向都是不怎么信鬼神之说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或许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会不会……他真的会离林白棠而去呢。 林白棠只听见了他的答应自己不会离开的话,心里安定几分,一边哗啦啦的洗帕子给孟正辉擦脸,一边道:“我知道,而且就算你正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林白棠假做邪恶一笑:“知不知道当年董永是咋把七仙女留在人间的,只要我趁着你洗澡的时候,把你的衣服一藏,你就绝对走不了了。” 孟正辉有些无奈:“小棠,你的比喻比错了,我才是男的。” 林白棠点点头,满不在乎道:“行行行,那你是牛郎,我是织女,你偷我衣服行不行?” 孟正辉叹气道:“小棠,你这是举的什么例子,不管是什么角色,都不应该在别人洗澡的时候拿走别人的衣服,太不礼貌了,而且很冒犯。” 林白棠被他说的一哽,无可奈何道:“行行行,孟大善人,谁也不偷谁衣服成了吧。” 孟正辉这次才点一点头算是满意了,同时又提要求道:“小棠,你轻点擦我脸,都快破皮了。” 然而他这句话带来的后果,只是被林白棠在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个爆栗。 林白棠去开窗将水倒了,孟正辉坐在原地轻轻叹气。 孟正辉不是不解风情,他只是知道这两个故事的结局,七仙女被召回天庭只留下了董永和个孩子,而牛郎织女也是分隔银河两边,相爱不得相见相亲。 实在是有些不吉利,而且也有些预言般的叫孟正辉心慌。 等到林白棠回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笑着道:“小棠,这次还是我睡外面吧,我怕我半夜若是睡不着起身的时候,你再突然做个梦。” 林白棠刚刚是真的被吓得不轻,见他还拿这个取笑,便白了他一眼,饶过孟正辉翻身上了床,孟正辉本以为林白棠是不是生气了,打算凑过去哄一哄呢,便听她叫他:“还想什么呢,快点来睡觉,难得有个舒适的地方,还不知道能睡多久呢,保不准这个黑心雕明天想法又变了,就又给咱们给塞进地牢里去了。” 她絮絮叨叨话还不少,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她是在抱怨,可是孟正辉现在十分了解她,自然听得出她只是在为自己先服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才会用大段的话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现在不能笑,否则一旦恼羞成怒,林白棠说不定就真恼了。 孟正辉于是做了个十分听话的样子安安静静的脱了鞋上床在床边躺下,他有意无意的和林白棠隔了一段距离,本是为了尊重林白棠,可是没过几分钟,却感觉到林白棠的手悉悉索索的的摸了过来,轻轻的描摹了一下他的眉眼,又更轻的碰了一下他的鼻子:“刚刚是不是很痛?” 她声音放的很低,在这样的夜里,便显得十分弱小柔和。 于是孟正辉便懂了,林白棠看似没事了,但实际上还是在为之前的那个梦而有些心中不舒服,孟正辉安静的任由她摸完了自己的脸,才握住了她的手道:“没有很痛,只是有点酸酸的,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它居然出血了。” 孟正辉说的自然是假话,他刚刚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为了安慰林白棠,他却还是心甘情愿的撒谎:“不信你摸一摸,现在真的没事了。” 林白棠当真伸手去摸,本来就受过重击的鼻子那里还经得起碰,好在孟正辉早做好了准备,所以除了在黑夜里龇牙咧嘴了一番后,并没有再出什么声音。 孟正辉本来以为应该算是蒙混过关了,却没想到林白棠下一步就去摸他的嘴,这一下全然露馅了,林白棠悄声骂他:“又骗人。” 孟正辉心虚的笑了笑,然后求饶似得的握着林白棠的手捏了捏:“真的不是很痛了,只要不碰就好了。” 林白棠嗯了一声,叫他:“睡觉吧。” 孟正辉依言闭眼,过了一时却忽然觉得鼻尖上像是被什么又湿又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正打算睁眼去看,却被一双微凉的手压住了眼睛。 “晚安。”有人对他讲。 ** 之后的两三天几乎堪称安静,黑心雕就像是把林白棠和孟正辉遗忘了似得,一次也没有来见过他们,这对孟正辉来说其实是好事,但问题是,黑心雕的遗忘实在是太过于彻底,除了每天赖以生存的水没断之外,吃的是一次都没有给过。 黑心雕其实想的倒是简单,孟正辉的容貌漂亮他也是认可的,他琢磨这个孟正辉,看着文文弱弱的,估计打架之类的事不行了,男子气概都没有,唯一能哄的人心动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一张脸,还有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了。 他之前明着想捣孟正辉的牙没成,所以现在干脆就就慢慢来,他就不信他不给衣服不给饭,但给他一点水喝,他还能保持什么风度。 老话里都说,民以食为天,人为了一口吃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他现在就且等着把孟正辉饿上几天之后,再来邀他一聚,到时候摆上满满一桌子的酒菜肉食,他与小柳慢慢吃着,却绝不邀孟正辉前来。 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孟正辉能忍到什么地步,等他一口口忍不住的咽口水,饿的满心都是食物,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恨不得上来抢的时候,他才不拦着,只是护着小柳去一边看看。 他就是要让小柳看看,她以前看上的是个什么人,有什么好的,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不过就是因为得不得,他倒是想知道,当这白月光掉进污水里的时候,小柳儿还乐不乐意看上一眼。 黑心雕思虑的很周全,他这几天都在六姨太的面前装出很忙的样子,六姨太一问,他便说有人找麻烦,天天脚不沾地的,其实也没啥正经事,无非就是换个地方跟兄弟们喝喝酒,聊聊天罢了。 他这样做主要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小柳看到孟正辉这样还没死心,心疼的时候,他可以干干净净的把责任推给守卫的人,到时候罚几个钱,罚些体力活便也能应付小柳的怒火,至于守卫的兄弟,他私下再去慰问便是。 只不过他心里有底,这样的结果大多数只是百分之一罢了。 这天还是这样,黑心雕早早的就跟六姨太说了自己要忙,跑出来躲在兄弟的房子里面喝酒聊天,正是喝的高兴时,忽然见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极为慌乱。 黑心雕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韩虎带人找上山来了,所以急急忙忙的,连外套也没来得及穿,拿上枪便冲了出来。 出来之后才算是听清楚了大家吵吵闹闹嚷的是着火了。 第八十章 以食为天 黑心雕顺着大家奔跑的方向一看,只见客房那边浓烟滚滚,似乎是火势不小,他先是一惊,继而便又是喜,这还不是上天助他吗,他可是没有故意去折腾孟正辉,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失火的。 到时候哪怕是孟正辉和林白棠死在了火里,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心里有了这么个想法后,黑心雕也不着急了,由着他们去救火,自己则是慢悠悠的踱步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将脸色沉下来,打算在小柳的面前装出个痛心疾首的后悔样子,可是还没等他酝酿好,他便已经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孟正辉和林白棠所居住的地方房门大开着,许多人端着瓶瓶罐罐的水站在门口显得焦急无比,可是屋子里的场景,却和他们的样子格格不入。 ** 馒头这个东西,第二天就已经干巴巴的硬如石头了,具体是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你往桌子上一磕,它连形状都不带变的,但凡数量多点,甚至能做出一个流星锤来。 林白棠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她在吃之前,确实邦邦邦的在桌子上敲了一阵子,值得一提的是,她甚至用这个馒头把桌子敲出了好几个小坑,看的林白棠十分无语,也不知道该说食物太硬,还是桌子的质量太差。 林白棠叮叮咣咣的声音不小,堪称吵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心雕给守卫们下过命令,叫他们别管屋里的人,反正林白棠敲到最后,也没能敲出个人来,无奈之下,只能把馒头一点点的拿牙磨着吃了。 一个馒头吃了一个上午,另一个馒头吃了一个下午。 林白棠这一天没干别的,光磨牙了,有个恍惚,林白棠甚至觉得自己像极了个松鼠。 她本来是看在孟正辉都没抱怨的份儿上,想忍忍再说,可是第三天连馒头都没有了的时候,林白棠彻底忍不了。 民以食为天,她是不怕死的,可是受不了饿。 她打开了靠近山那边的窗子,她之前注意过,这边的窗子是没有守卫的,因为太小了,基本上是贴着山的,只有那么细细的一道过道,而且这个窗户窗的很有限,从这边伸手出去,努努力就能直接够到地面, 而且那个窗子开的也就两个人头那么大,根本就不可能钻出去人,连个小孩都没可能,更是看不到什么风景,实在是让人很怀疑设计房子的人是在想什么。 林白棠本来也在嫌弃这个窗子没有用,可是现在,电光火石之间,林白棠突然发现这个窗子现在决定着自己的生存大事。 急火火的,她翻箱倒柜:“正辉哥,我之前叫你留着的那些馒头碎呢,我现在有急用。” 孟正辉没明白她想做什么,却还是找出来递给了她,只是有点忧心忡忡的提醒:“这个到底不太干净哈,就算饿,现在也还不至于吃这个呢。” 林白棠此时拿到了一盒馒头碎,跟拿到了什么珍宝似得,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带了一点志满意得,她对孟正辉道:“等我请你吃肉吧。” 她这话说完,也不管孟正辉一脸的错愕,直接直接自己又去扯屋子里那些所剩不多的帷幔了。 用帷幔撕成细绳,又在屋里找了个小果篮,林白棠把自己的那根簪子当做支撑,用它撑住了篮子,又用细绳拴住簪子,最后在簪子下,撒了一些馒头碎,一个简易的小陷阱就算是完成了。 林白棠兴致勃勃的向孟正辉展示自己的成果,而孟正辉意思意思的夸奖之后,有点怀疑道:“小棠,这个真的能抓到东西吗?” 林白棠笑着道:“大的恐怕没有,抓两只鸟倒还算是简简单单。” 说着她将那根绳子递给了孟正辉:“我有点累了,正辉哥你坐这里待会儿哈,看着要是有鸟来的话,你不要着急拉绳子,等鸟吃着吃着走到了正中间的时候,你再拉,这样的话才能扣的准。” 她还特意强调,别吓着鸟啊,这些东西看着脑袋不大,也是也鬼精灵着呢,若是下着一回,今天恐怕都很难等来了。 几句话给孟正辉说的有些紧张起来,拉着一根细绳,倒是看出来几分仿佛随时准备拉炸药的气势。 而林白棠此时早已经躲到一边悠哉悠哉的喝水去了。 他们剩下的馒头碎不多了,她哪里敢随意浪费,所以现在是笃定了陷阱刚放下,有人类的气息,不会有鸟来,才故意逗一逗孟正辉,想让他放轻松一点。 孟正辉总以为她不知道,可是她怎么能不知道,韩虎和唐元到现在都没有来找他们,如果不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他们根本就放弃了他们两人。 老实讲,林白棠虽然一直以自己的身手好而自傲,可是面对这个时候,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别人了,她心知肚明现在他们俩人出去的希望可以说是全寄托在韩虎的身上了,所以也就假装相信韩虎一定会来,相信孟正辉说的,一两天,三四天的话。 至少这个样子,两个人不用整天愁苦相对,最起码万一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两个人能记住的,都是对方的笑脸。 林白棠这杯水其实已经没茶味了,可是她却喝出了一点苦味来。 林白棠正想收拾收拾告诉孟正辉自己是逗他的,让他休息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扑棱一声的果篮倒下的声音,与此同时,孟正辉隐隐含着兴奋却又尽力压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抓到了!” 这实在是给林白棠整的有点没反应过来,她也算是好多年的老猎人了,这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傻的鸟。 她这一愣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孟正辉在那边急喊她:“快来!” 林白棠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这才看到孟正辉那边的篮子活泼的几乎要按不住了,而那窗子太小,孟正辉骨架又大,勉勉强强按住篮子,却使不上太大的力气,眼看着那篮子一点点就要脱离手的掌控跑了,倒是也难怪孟正辉着急。 好在林白棠对这样的事算是熟练,一方面伸手过去接替孟正辉压住了篮子,一面拽着篮子里的绳子慢慢的往窗子边上拖。 待到拖到墙根时,林白棠的手腕微微一转,那篮子就被扣在了墙上,林白棠再慢慢的将篮子提了上来,到窗口的时候便不动了,只留出了个能一只手进去的缝隙,然后将手伸进去,一掐一拧,便看见里面原本扑棱的极其活跃的东西,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孟正辉只是听过林白棠以前是打猎的,但实打实的看到,还真是第一次,尤其是她这个干净利落的手法。 林白棠此时满心满意想的都是自己今天的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么惊人,她甚至还过于欢喜的对孟正辉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在单手拧断了一只禽类动物的脖子后,还能笑的这么甜,实在是叫人有几分错乱之感。 好在孟正辉调整的也快,忙帮着林白棠一起把东西拿进了屋里:“但问题是咱们这边连个火柴都没有,怎么生火呢?”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柴火也没有。” 林白棠笑着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椅子,笃定到:“足够熟了。” 林白棠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就把篮子一扣,然后里面就骨碌碌的滚出一时刚刚命绝于此的母鸡来。 而且这母鸡膘肥体壮的,一看就是人家饲养的,林白棠了然道:“我就说哪里会有鸟这么傻,刚下了套它就跑过来送死,现在看起来,恐怕是山寨里饲养的母鸡,所以才会这么没有警惕心。” 说着,她又摸了摸鸡肚子,有点可惜道:“要是早点知道,说不定以后还能留着它下个蛋呢。” 这话说完,她才发现自己是过日子过惯了,居然不自觉的思考起了以后,急急忙忙呸了一声:“什么以后,不吉利,咱们才不在这里久待。” 说着,像是泄愤一样,她将手里的鸡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等我先灭他们山寨一口。” 林白棠说的威风,其实只不过是要说的是这只鸡罢了。 要说鸡的做法实在是有很多种,可受制于此时没有锅和灶的限制,能选择的种类就非常少了。 林白棠之前光想着怎么吃了,这会儿才反应过自己连个锅碗器具都没有,好在她以前在山上生活的时候蛮有经验,这会儿虽然条件更艰苦些,却也难不倒她。 鸡这种东西需要褪毛,一般都是得拿热水烫过之后方便动作,可是孟正辉林白棠俩人现在的状态就是没有那个条件烧热水,叫外面送进来倒是也行,但这就存在了一定的可能性是他们会发现林白棠宰了他们家的鸡。 她倒是不怕他们生气,她主要是担心他们把她现在唯一的口粮带走。 权衡之下,林白棠决定干脆来个原汁原味的叫花鸡,处理手段简单,而且还不需要褪毛,就是不知孟正辉吃不吃得惯,但是现在也只能勉强他将就一下,实在不行,就把里面的嫩肉都挑给他吃。 打好了注意,林白棠就开始动手,先用尖锐的簪子划开鸡腹部,将肠子一类无法清洗的东西掏出来,随后一盆冷水浇在了窗外的土地上,等到泥土彻底湿润后,将他们一层层的敷在敷在鸡身上,然后在整只鸡都被包裹成了个泥团后,林白棠开始思考起了柴火的问题。 桌椅板凳都是木质的,用来烧火除了浪费之外就没什么不好的,但现在林白棠最不怕的也就是浪费了,毕竟东西又不是她的。 第八十一章 逃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白棠试探性的先摔了一个椅子。 椅子的质量是真好,落在地上的声音不轻,却也只是松动了一些,林白棠摔完椅子后就没再动作,等着看外面人会不会过来询问原因。 她等过一时见外面的人没有反应,心里就有了底,举起椅子再摔的时候,便不再刻意的收敛力道。 随着林白棠的放开手脚,结实的凳子很快就碎做了几块,林白棠蹲下身来,挑挑拣拣的看过之后挺满意,又拎起第二个重复动作。 孟正辉旁边看过一会儿,也明白了林白棠之前的意思,也走过来帮林白棠一起动作。 他脑子比林白棠灵活些,举起椅子并不往地上砸,而是落在了桌上,一声巨响后,椅子和桌子都各有损伤,林白棠看到后觉得倒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于是快快乐乐的也学了孟正辉来做。 两个人叮叮咣咣的拆了一阵子家后,林白棠再往门外一看,只见外面几人似乎是受不了这份噪音,此时已经躲得离他们房门老远了,只留下一双眼睛还在往这边看。 这对林白棠来说倒是蛮好的,省的还需要小点声说话。 木柴准备好了之后就剩下生火了,林白棠以前在山上忘带火石的时候没少试过钻木取火,这会儿也是手到擒来,不多时便在孟正辉惊叹的目光里把生了起来。 木柴堆起来之后把泥团子扔了进去,林白棠靠着火边一边扒拉火一边跟孟正辉聊天:“正辉哥啊,你说咱俩今天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了吧,怎么还没人搭理咱们呢?” 孟正辉摇摇头,在她身旁坐下,用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个大蒲扇给靠着火边的林白棠扇风:“我也不大清楚,总不至于是想饿死我们。” 林白棠摸摸自己空瘪的肚子:“保不准。” 孟正辉笑一笑,忽然觉得此时似乎是个聊天的好机会,便试探性的问她:“小棠,我这两天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孩子的问题,我之前一直都有点没想明白,这几天有了时间,我就在想,反正我爹也只想希望我有个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他也不知道,所以要不然咱们俩这次回去之后,就偷偷的领养一个小孩,然后说是咱们俩的,你说怎么样?” 林白棠侧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好笑的摇摇头:“正辉哥,你是真待的有点无聊了,怎么什么都想呢?” 孟正辉见她虽未同意,却也没有拒绝心中稍安两分,笑着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想一想也不碍什么事,而且自己的手里没钱没权是真的不行,我虽然现在自己也在努力发展势力,但到底是不如直接接手孟家来的快。” 林白棠没把他的话当真,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他聊:“倒是也行,反正要是能收养一个孩子的话,对那个孩子也是好事,至少不用过缺衣少食的生活。” 孟正辉听她同意,心中欢喜:“那咱们出去便办这件事?” 林白棠点头:“行啊。” 却说屋里本来就不是做吃的的地方,开始还好说,烟没那么大,顺着窗子也就飘出去了,可后来随着火越烧越旺,屋里的烟逐渐有些散不出去了,两个人被呛得没办法,只好躲到了窗子边上,孟正辉拿着扇子使劲往外扇,可是还是无济于事。 俩人的眼泪都给呛下来了,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白棠在想,她不会是没死在黑心雕的手里,反而死在自己的手里了吧,还是带着孟正辉一起。 这么一想,林白棠就待不住了,索性拿那个空的洗脸盆,一盆一盆的把木柴全部都丢到窗外起了。 这之后又呼扇了好一阵子,屋里的空气才算是好了些。 林白棠叹口气坐下,拧个帕子擦了擦脸:“为了吃个饭,差点把命给搭上。” 孟正辉也叹了口气,他刚刚把屋子里的几个窗子都打开了:“你之前不是烤过吗?” 林白棠无奈道:“那我那时候都是野外啊,也没想到屋里能存这么大的烟。说不定是椅子外面那层涂料的问题。” 孟正辉心说也有道理,便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柴火都丢出去了,把鸡也丢出去借着烤烤?” 林白棠摇摇头:“不用了,我估摸着能吃了。” 她说着走过去将那个泥团子从一团灰里扒拉出来,泥壳子刚离了火,还有点烫手,扒拉着在地中间转了一会儿才好些,林白棠将泥团敲开,很快,鸡肉的香味便飘散了出来。 因为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泥巴烧出来的中间的汁水都保存的很好,,而且原本鸡身上的毛,也随着泥壳的剥落而一起落下,整只鸡是一种带着水汽的白嫩。 林白棠先揪了一小块儿来尝,入口轻轻一嚼,汁水在口中溢出,顿时想了满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啃馒头啃的,还是这家的鸡养的不错,反正林白棠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吃过最好的鸡肉。 忙不迭的撕下一块胸脯上的肉,林白棠呼呼吹了两下递到了孟正辉的嘴巴边:“正辉哥,快来尝尝。” 孟正辉一开始还因为没吃过这种手法烹饪的东西有些迟疑,可直到第一口下肚,他的眼睛就亮了。 林白棠看出来了,便将鸡腿撕下来给了孟正辉,她自己也撕着胸口上的肌肉吃。 然而两个人都没注意的是,之前丢出窗外的木柴被并没有被地上湿润的泥土熄灭,而是因为沾了水后,烟雾冒的更加厉害。 两个人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件事,林白棠把着窗看了一会儿也没耽误她接着吃东西。 她想的挺简单就是只要烧不死她和孟正辉,就不关他们俩的事,而孟正辉则有了其他的想法,叫了林白棠过来,两个人嘁嘁喳喳的讲了一会儿小话后,心里就有了底。 所以黑心雕他们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屋里一片漆黑,被烟熏得乱七八糟,而孟正辉和林白棠正在事不关己的坐在窗边吃东西。 任凭黑心雕自认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可他面对眼前这幅场景,还是不由的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他们以为现在是在度假吗? 几番咬牙,黑心雕才将话问出口:“你们俩在搞什么鬼?!” 林白棠听了声音对他一笑:“吃饭呢,来点儿?” 她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把黑心雕气的粗了声,他扫了一眼这满屋狼藉,桌椅的不见叫他肯定了心里的想法:“我好心好意留你们做客,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气急之下不忘颠倒黑白,林白棠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一句敬业了:“这样是不太好,主要也是又脏又累的,要不是大当家不让我们出门吃饭,我们倒也不用这么辛苦。” 林白棠说着还笑:“大当家看看,现在是打算给我们换间房子住呢,还是打算直接送我们走啊。” 黑心雕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六姨太不在才稍微定了定心,也不再跟林白棠废话,直接走上前一巴掌想要将林白棠打晕。 可他这巴掌还没等落下,就被林白棠抬手给挡住了,林白棠虽然身手不错,可单单论起力气,比黑心雕还是差了一点,这会儿被震得小臂发麻,却在笑:“大当家这是做什么,若是饿了想吃东西,直接问我来取便是,何苦来抢。” 说着她直接往黑心雕的手里塞了点什么。 黑心雕只觉得手里滑溜溜的,收手一看,竟是个啃完了的鸡骨头。 这么明显的戏弄惹得黑心雕大怒,他直接将鸡骨头扔了,抬手去抓林白棠,林白棠矮身一躲,黑心雕便捉了空,还不得等他收手回来,孟正辉已经双手将他手一扥,叫他失去平衡栽倒在了床上。 林白棠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翻身用膝盖压在了黑心雕的后背心,同时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抵在了黑心雕的脖子上:“大当家,可别乱动,我这饿了几天眼都花了,手下可不稳着呢。” 屋子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所以之前黑心雕进去的时候他的下属才选择了在外面等候,本来以为以黑心雕的身手对付一个读书人和一个女人不是什么问题,可没想到他被激怒后居然栽了,这会儿要上去拦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林白棠的簪子还抵在黑心雕的脖子上上,万一要是捅个窟窿……。 林白棠也是有把握他们不敢上前来,所以很优哉游哉的在黑心雕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防止因为刚刚吃鸡弄在手上的油导致等会握不紧簪子。 黑心雕的脸都要气黑了,怎么说呢,主要是林白棠这个动作吧,虽然攻击性为零,可是侮辱性的攻击确却是百分百。 不过黑心雕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冷静下来,没有发火,而是问:“你直接说吧,是想怎么样?” 林白棠漫不经心的将尖锐的簪子沿着黑心雕脖子上的血管慢慢挪动,轻声笑道:“简单,送我们两个下山。” “好。”黑心雕一口答应:“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帮你们安排人。” 林白棠笑了一声,她的手一抖,便在黑心雕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大当家的,我在老老实实的跟你谈条件,你怎么把我当傻子呢?” “我放了你,我的诚意倒是表现出来了,可是我们呢,你转头叫人再抓了我们,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黑心雕本来也没在此事上抱太大希望,此时便道:“那我送你到山门口。” 他还是要一点面子,所以在这个时候,把挟持换成了送,林白棠也没揭穿他:“你得送我们进城门,而且其他人不能跟着。” 第八十二章 捆粽子 黑心雕此时的命握在别人手里,那里有不从的道理,只能点头:“你先放我起来。” 林白棠对他不敢放松,此时便将事先用窗帘布撕成的布条将黑心雕的手绑在了背后。 黑心雕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被绑,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似笑非笑道:“你们倒是考虑的齐全,就没有想过我万一不来你们要怎么样吗?” 林白棠此时心情好,便也不介意与他多说两句:“大当家不来也没什么,别人总得来一个吧,别人要是不来,我搓个绳子就当解闷了,要是实在不行,一根绳子吊死,总被饿死好接受吧?” 她说笑着,手上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一下下的往紧勒,直接给黑心雕勒出来了两声闷哼,他嘶了一声道:“你这么捆,等你到了城门口,我的手也就废了。” 林白棠笑了两声:“这不是听过大当家的威名嘛,当然得仔细些。” 她嘴上捧完了,手上却一点把黑心雕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她和孟正辉一人捉了黑心雕的一只胳膊,给他当个盾牌似得挡在前面走出去,而周围的人,却也确实是不敢近前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山门口,林白棠的心里却越是不安定起来,就像是以前在山上会遇见野兽之前的感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抱着这种不安定的心理,林白棠开始为自己寻求安全感。 “喂。”她叫离她最近的一个拿刀的人:“你们两个把刀丢在地上,退走。” 两人相视一眼,想不同意,可是林白棠把簪子往黑心雕的脖子上面一贴,他们也就只好听话行事。 孟正辉上前将两把刀拿起来,一把给了林白棠,一把自己拿在手里做出了个防御的架势。 手中有了刀,林白棠心里安定不少,方才的心慌也慢慢的被压下去,仿佛只是林白棠的错觉,林白棠抬手把发簪插在了头上,改用刀横在了黑心雕的脖子上:“大当家,你的这些兄弟还算不错,个个都挺忠心的,连一个想借我手杀你的都没有。” 林白棠这话说着像是夸奖,却是叫周围几个找机会想从背后偷袭的人脚步顿了顿。 无他,要是林白棠说这句话之前,他们做还是是救人心切,所以走了一招险棋的话,那么林白棠说完他们再这么做的话,如果真的成功了还好说,若是没成功的话,那么好像就验证了林白棠的话。 他们是在借她的手杀黑心雕。 他们怎么担得起这句话。 林白棠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若是无意的话,那她实在也是过于聪明了。 ** 却说韩虎喝下去的那碗酒里药加了不少,再配着酒劲儿,他足足是睡了一天有余。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莲花帮的家里了,他懵了好一会儿,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做了一场跟林白棠有关的梦,如果是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 随便揉了把脸,韩虎打算下地喝口水,最近他被背上的伤疼习惯了,所以下地的时候,下意识的很小心想不抻到背上的伤,当然了,这一般也都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这次的运气居然不错,居然真的没怎么疼。 韩虎才刚刚坐到凳子上,唐元就推门进来了,见他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便惊喜道:“虎哥,你终于醒了!” 韩虎尚且晕乎着,被他这高声吵的头疼,板着脸慢悠悠训斥了一句道:“小声些,咋呼什么。” 唐元受了委屈瘪嘴,但只一瞬便忙叨叨的坐了过来:“虎哥,你怎么先回来了,棠姐他们怎么样了?” 韩虎倒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皱眉道:“你说什么?” 原来不是他的梦,原来林白棠是真的出了事! 药劲儿还没过,韩虎老老实实坐着的时候还没什么事,这会儿因着激动便一下子站了起来,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险些跌下去。 唐元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韩虎握着他的手用力道:“既然是她被抓了,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你没有去找吗!!” 得知了那些东西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后,韩虎再也坐不住,他可绝不会认为黑心雕给了林白棠一次饭吃就是好人,相反,越是这样的人,越让韩虎觉得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林白棠的性格刚烈,若是真发生什么事…… 韩虎甚至不敢想象。 唐元被韩虎抓的生痛,可是看韩虎此时神色可怖,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忍着痛道:“早就找过了,之前你也被抓到山上,我们怎么可能不找,只是那帮土匪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么多年来,居然把自己的老窝藏的死死的,我们一路找过去,还问了人,都没有找到地方。” 韩虎怒声道:“那就搜山,周围的山一个个的搜过去,总比你坐在这里等着好。” 唐元也是看到过韩虎对林白棠的用心的,这会儿不敢触韩虎的霉头,只好低声道:“虎哥,你不是从山上下来的吗,有没有记得些路?” 虽然当时他们看到韩虎的时候,韩虎是被直接丢在城门口的,可是……万一呢。 韩虎的脸色更加难看,缓缓的摇了摇头:“他们太小心,我下来之前是被灌了迷酒的,所以……” 他说着,手重重的在桌面上捶了一下,恨恨道:“该死,这次要是能找到那地方,我肯定要叫那地方夷为平地!” 唐元踌躇半响,低声道:“虎哥,这种事太麻烦,沾身上就难甩开,要不然……”就算了吧。 后半句话他没有直白的说出来,只是委婉道:“那边对你也算是客气,咱们要是去找他们麻烦,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也不大占理。” 他这句话小心翼翼的,怕极了韩虎发火,可韩虎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去叫人,以温泉山庄为中心,四周的山一个个的上去看,带上信号弹,找到了立刻发信号弹。” 他这句话说完,便自己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元在原地愣了几瞬,赶忙追上去,只是再不敢说其他的话了。 韩虎这次是真的认真了,他之前说过的想单独做出一点成绩的话,也被抛在了脑后,这么多年来,无论多难,他都能撑下去,哪怕是伤重到几天昏昏沉沉的起不来,他也从来没有动过多于他职位的力量,可是现在,林白棠有危险,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头一次用上了少当家的身份来命令人,他沉下脸的气势极为骇人,叫人半分不敢违背,居然就在这样完全搞不懂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出动了大半的人去跟着他搜山。 前半天还好说,后半天大家逐渐有些疲倦了,就开始有了怨言,甚至有人偷偷的把事情报给了帮主,可是一向对韩虎严厉的帮主,却在这一次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大家听从韩虎的命令。 帮主的意思很明确,他平时再怎么对韩虎严厉苛责,可是韩虎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以后也会是莲花帮的话事人,没事的时候,他乐意慢慢打磨他,可是现在韩虎有事,他便毫不吝啬的将手里的人力物力,都交给他去用。 除了养子韩涛带出去的那些人,帮主给给自己留了十几个的人。 这些事情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尤其是之前针对过韩虎的人,这会儿都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这会儿便更加奋力的寻找,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忠心,不但是对韩帮主,也是对少东家。 可韩虎现在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他自从醒了之后,就不眠不休的跟着手下人一起巡山。 千万的方法都用过了,可是偏偏一点消息都没有。 时间过去的越久,韩虎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唐元看着韩虎的这个样子也是担心,好不容易劝韩虎坐下休息一会儿,可是他的视线,却仍是盯着远处还没有搜过的几座山,别人累极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东西,喝口水,可他,却像座雕塑似得,一动不动。 忽然,韩虎的面色由沉转喜,叫道:“你们看东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边浓烟滚滚像是着了火似得,只是范围很小,若不是韩虎一直盯着那边,恐怕是看不到的。 此时看到这个,无异于是给了韩虎一个希望,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二话不说,只做了一个手势,便急匆匆的自己动身先走。 且不说这一路是怎么样的艰难,开始的路车还能走,到了后面,车陷进了坑里,除了一部分留下再试试车,剩下的人就只能跟着韩虎一起步行上山。 不过也算是值得,韩虎到底是看到了山寨的大门,虽然离的还远,可是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韩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林白棠和孟正辉挟持着黑心雕,被众人包围着,一寸寸的往外挪。 这样的作风,果然是林白棠。 韩虎微微一笑,心中稍微松了一分,脚下却不敢歇息,依然努力的往山上赶。 可是望山跑死马,虽然拼尽全力,可是他的速度却没有提升多少。 ** 林白棠打眼一看到虎哥的时候,先是兴奋,觉得是来了救星,可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现在就像是一个三层的大泡泡,只要有中间山寨的人在,他们就碰不到,而如果韩虎他们强行想冲破土匪的包围往里来,那么处在最里层的他们,恐怕也会受到波及。 到时候出不出得去不一定,可是命是肯定没了,刀枪无眼,林白棠不想赌这个。 倒是黑心雕,看到韩虎来的时候嗤笑了一声,拿眼睛往后瞟了一眼林白棠,嘴里不清不楚的道:“看不出啊小姑娘,很有手段,一个世家公子,一个莲花帮的少当家,居然都叫你玩的团团转,能陪着你卖命。” 他的笑容是故意带了几分恶意的促狭:“恐怕是功夫不错吧。” 第八十三章 韩虎来了 这句话单拿出来看,不算是难听,可是放在这个语境里,却是满满的讥讽之意,林白棠的面色一冷,刀便在黑心雕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道,血成丝,缓慢的流了出来。 孟正辉也将这话听在耳朵里,面色也不大好,却低声劝慰林白棠:“小棠别上当,他是故意激怒你,想要你出现破绽,他好趁机逃走。” “我知道。”林白棠应了一声,可手却微微往下挪了几分,又在黑心雕的脖子上留下了第二道刀痕:“狩猎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好猎人不会像动物一样怒极不顾自己的安慰反击,她只会在保证人不死的情况下,轻微有那么一点手抖罢了。” 她眉眼弯弯,眼睛去寻黑心雕的眼睛,嘴里还客客气气的用上了敬语:“大当家的,您应该不在意这些小事吧。” 黑心雕的确是孟正辉所猜测那样想的,只是没想到林白棠居然不上套,这会儿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倒是周围的那群土匪,被黑心雕脖子上的那两道血痕骇的不轻,嘴里骂骂咧咧的想要叫嚷,却在林白棠笑眯眯的在黑心雕的脖子上落下了第三道血痕的时候不得不收了声。 三道血痕仿佛是护身符一样,林白棠往包围圈走的更加理直气壮,眼看已经出了山寨门,上了小道,再走一走就能和韩虎他们碰上,能安全了,可偏偏这个时候,林白棠忽然听到山寨里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又惊又悲的叫道:“大当家!” 这个声音是六姨太的。 下意识的,林白棠和孟正辉都看向了声音来的方向,六姨太不知道是怎么的得到了消息,这会儿正匆匆往这边赶来,一路小跑,连平日里最注重的仪态也顾不上了,可是越忙越出错,她一脚没踩稳,踩在了一块石头上,竟是摔了个前扑。 她这一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大当家就趁着这个时候猛地向后一撞,林白棠和孟正辉没防备,被撞的连退几步,大当家则是大迈了几步钻进了土匪群中。 随着黑心雕这个人质的转危为安,林白棠和孟正辉重新陷入了危险之中,周围人不再惧怕误伤当家,当即一拥而上。 这么近的距离里,便是林白棠手里拿着刀,却也根本施展不开。 眼看一把刀劈面而来,林白棠下意识的举起了刀将对面架住,可是随即,又有一把刀斜劈过来。 林白棠分身无力,只好打算硬抗一下。 可之前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孟正辉,却突然转身抱住了林白棠,以背替她挡了一刀。 土匪们之前就被他们两人激起了怒火,这一刀下的极重,血甚至溅在了林白棠的脸上。 炙热的,几乎烫的林白棠失了神。 林白棠不是没见过死亡,不是没见过血,在她手底下死去的动物不说数以千计,起码也有几百了,同龄的男孩女孩说她冷血,她也从没觉得怎么样,这是第一次,她被血吓住了。 孟正辉的闷哼响在耳边,林白棠的耳朵里甚至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她单臂搂着孟正辉,另外一只单手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狠狠一刀震开了其他人,蹲下身去,让痛的失力的孟正辉能扶着地借力。 孟正辉痛的眼前发黑,他本来就是个世家公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此时却不敢松懈,抖着声音对林白棠道:“我不大行了,你带着我走不远,你先冲出去,之后再回来找我。” 他话说的虽然好听,可是林白棠却知道他实际的意思,不过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想让林白棠抛下自己先走,可是林白棠怎么肯做这样的事,尤其是在孟正辉刚刚为自己挨了一刀的情况下。 她低声吼他:“你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出去的。” 这话说完,她将孟正辉背在身后,竟是打算以单手迎战,可是之前她便有些寡不敌众,此时更是处境艰难,手臂上也挂了彩。 孟正辉心中又急又气,却又不敢挣扎,生怕会给林白棠添乱,眼看林白棠的处境越发危险,孟正辉仍不住再次催她:“你再不走,就谁也走不了了。” 林白棠喘着粗气,忽的笑了一下:“真走不了就不走了,反正你想让我丢下你,绝没有这个可能。” 随着她的话,一声枪响在她身边响起。 林白棠下意识的一闭眼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枪不是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她顺着声音看去,是韩虎遥遥举着一支枪,还没有来得及放下。 韩虎端着枪几记点射,就帮林白棠在人群中撕出了一个口子,林白棠也不耽误时间,顺着撕开的缺口就跑了。 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可是没想打土匪们仗着林白棠不熟悉山上的地方,左围右堵,竟是生生的给林白棠逼上了悬崖。 眼看着土匪们一步步逼近,再看一眼尚在拼命赶过来的韩虎,林白棠苦笑了一声道:“正辉哥,咱们这次恐怕真是退无可退了。” 孟正辉淡淡扫了一眼逐渐围上来的人,眼里却并不在意,只是伸手去将林白棠鬓边杂乱的头发轻轻拢在了耳后:“是我连累你了。” 林白棠没有接话,只是慢慢的背着孟正辉向后退,低声问他:“哥,你怕不怕死?” 孟正辉低低笑了一声,林白棠能听见他因为笑声震动伤口而带出的微微抽气声,他痛得厉害,语气里却是无惊无惧:“有你在,不怕。” 林白棠的性子烈,做惯了猎人,最怕的就是自己成为猎物,任人宰割,之前的那段日子虽然不算特别难熬,却也叫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会儿看着他们逐渐围了上来,索性,一个转身,带着孟正辉飞扑下悬崖。 韩虎隔了远远看见林白棠的动作,几乎骇的肝胆俱裂,惊叫一声:“林白棠!!” 可是这却有些迟了,并没有阻拦住林白棠的脚步。 眼见着林白棠和孟正辉的身影消失在崖边,韩虎甚至感到了一瞬的眩晕。 他徒劳的往前冲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就算过去,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几瞬,韩虎才慢慢道:“能打的就杀进去,杀一个,就是一块大洋,若是能杀五个之上,你便是我韩虎的兄弟,其他的人想办法下山,我要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他们刚刚一路上山是亲眼见识过这座山的陡峭险峻的,要不然黑心雕也不会把山寨建立在这里,韩虎的这个安排,与其说是叫众人去看看下面的人怎么样了,倒不如说是,叫人帮林白棠收尸, 这句话大家心里都清楚,可偏偏,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什么。 大家都是生死边缘走过来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比起韩虎前几天的样子,现在的他几乎是有些冷静到过分了。 而根据他们的经验,越是冷静的人,这会儿越不能惹他,否则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而韩虎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话到此,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先抄起来了一把刀,向山寨走去。 唐元素来怕血,平日里小地盘的争斗才会去凑个人搭把手,可是这次,他却没有回避,而是选择跟在了韩虎的身后,拎着一支长棍,向前方走去。 黑心雕手手底下的人大多手底下都有个几条人命,下手的狠厉程度是韩虎他们这些人所不及的,可由于韩虎的人带的多,一时间竟也占了个不分胜负,逼的黑心雕不得不退回内寨守着,只有几个退的慢的,被韩虎捉住了,从他们的口中讯问林白棠的事。 无论是从一开始的将她关入地牢,还是后来长达几天的没饭没衣,都叫韩虎听的面色铁青,他真的很难想象林白棠那么弱势的样子,她本该是那么耀眼夺目,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苦呢。 韩虎越是想,心中便越是恼,手中紧握的杯子居然被他恐怖的握力捏成碎片,吓得滚在底下的两人一抖。 韩虎漫不经心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伤,瓷片碎在掌心,惨烈的叫人不忍直视,可他却像是不知晓痛觉似得,随便甩了甩手上的碎片和水后,便重新握了拳道:“我韩虎言出必行,既然说了会饶你们一命,就不会食言。”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原本还在提心吊胆的小土匪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千恩万谢的感激着韩虎,可还没等他们感谢的话说完,便看见韩虎轻轻的笑了一下:“可是有一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土匪做了这么多年,福也享受了,吃香的和辣的也经历过了,干的缺德事我不跟你们细数,你们的心里也有数,我是放你们,可是我,也不是做善事的。” 带着伤的手轻轻的指了指坐被吓的已经跪不稳的两个人,韩虎笑的似乎不像即将沾染血腥:“手筋脚筋都挑了吧,也算是送他们一份大礼,叫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下半生。” 随着被挑了手脚筋的下属被丢在了房间的门口,黑心雕的脸色也越加深沉。 说来也是好巧不巧,黑心雕现在和六姨太所住的房间,恰好就之前囚禁林白棠他们的那一间,甚至因为他们来得太快,之前那因为打斗都变的满目狼藉的东西都还散乱着,黑心雕和六姨太直接住进了那个连鸡骨头还没清理的地方。 本来已经是气上心头,可偏偏韩虎还敢送上一份大礼来。 第八十四章 人生如戏 几个山寨里的小兵罢了,真要说,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可是他们是黑心雕的手下,若是任由直接手里的人被人针对,被所谓的照顾,那么黑心雕的脸,基本上也就没了。 “欺人太甚!”黑心雕低声怒骂,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枪:“真是老虎不发威,他把我当病猫吗。” 黑心雕的二当家伸手去拦他:“大当家,你稍微冷静一点,我估计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想用这种办法逼咱们出去,要是你真的出去了,可就是中了他们的计谋了。” 黑心雕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老子这么多年就没这么窝囊过。”这话说完,他忽然又道:“之前不是叫人出去报信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二当家道:“统共出去还没有半天,想来,来回路程,怎么也得一两天。” 黑心雕沉默听完,道:“到那时再说,我现在是一刻也忍不了了,当初兄弟们之所以跟着我,就是想过个好日子,现在这样,我要是不出门,他们以后还凭什么跟我。” 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六姨太自从误打误撞救下了黑心雕后就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个时候,才忽然拉住了黑心雕的袖子,哀求道:“能别去吗?”她胡乱的解释着:“我怕他们等你出来之后,就会……” 心中所想六姨太不敢说,生怕说出来后,就会成真,此时便只是哀求道:“不是去找人了吗,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黑心雕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六姨太的发,便将枪上了趟,迈步出门了。 ** 却说林白棠这次跳崖,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可都说无巧不成书,林白棠当了二十年的普通人,却在这一次有了话本子里主角的运气。 林白棠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半边身子都泡在水里,身上的伤口早已经泡的发白,而离她不远处,孟正辉也是半边身子趴在水里,只是至今还没醒。 看来他们的运气还不错,悬崖的下面刚好有一条河,他们下来的时候虽然被湍急的河水拍晕了过去,可是河水却没有要了他们的命,而是托着他们顺流而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岸边,才将他们放下。 好在是河水将血液冲刷的感觉,他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引来野兽,只是林白棠却不敢将希望继续寄托在好运上,所以顾不上身上的伤还在痛,匆匆忙忙的踉跄到了孟正辉的身边,去看他的状况。 孟正辉之前就挨了一刀狠的,现在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磕磕碰碰,身上的大伤小伤失血不少,以至于他现在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白的像是张纸一样。 林白棠被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探孟正辉鼻息,见他只是呼吸微弱,却还活着不由的松了口气,她本想着要叫醒孟正辉,可想了想,孟正辉身上这么多的伤,若是醒了,怕是只能生生痛着挨着,倒不如现在让他小睡一会儿,等到自己找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上一些药,等他疼痛缓解些了,再叫他醒来。 林白棠想好后,便先将自己已经被划破的衣服撕成细条,将孟正辉的伤口草草包扎后,便将孟正辉背在身上,挑了一条少有野兽脚印的路走。 不得不说,林白棠从小学习的如何追踪猎物的方法,在这个时候算是救了两人一命,林白棠一路有惊无险的找到了一个山洞。 看样子以前应该是熊瞎子过冬时候留下来的洞穴,现在天气热了,熊瞎子不需要猫在这样的山洞里,但是它们的气味一时半会儿是散不掉的,所以其他的动物一般也不会过来,这样的话,对于孟正辉和林白棠来说,就是十分安全的。 林白棠小心翼翼的将孟正辉放在了地面上,然后去查看孟正辉身后的刀伤,刀口又深又长,好在未曾见骨,否则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林白棠是真不敢保证能不能妥善的处理。 林白棠之前背着孟正辉一路过来的时候,就有意识的顺便采了一些能够止血消炎的药来,只是没有药碾,只能勉强用嘴巴嚼碎敷在伤口上。 生草药的味道实在不好,又苦又辣,可是林白棠此时却不觉得难捱,对她来讲,能从黑心雕的手里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至于困在山林中,还带着伤,她总觉得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她又不是没在山林里面呆过,只要人还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因为是顺路采的药,所以数量并不多,堪堪在孟正辉背上的那道大伤口上敷了一层之后,就不够了,林白棠身上的伤还没有处理,可是也提不起力气了。 孟正辉失血过多,又在冰冷河水里泡了半日,她又何尝不是呢,之前是凭着心里的一股子惊和怕才撑下来,此时见孟正辉身上都上了药,身处的地方又安全,失血和劳累所带来的疲倦感渐渐席卷了全身,她只来得及把混着口水的草药汁水在身上几道比较大的伤口上抹了抹了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从山洞洞口的位置能看到一点微微的星光,她缓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下意识的向孟正辉的方向看去,却见那次已经没了人。 林白棠仅有的那点瞌睡都被吓没了,她猛的起身,惊呼道:“正辉哥!” 深夜的山林是极为安静的,林白棠这一声出来,惊的洞外的鸟类呼啦啦的又飞又叫的,还传来了一声痛哼声。 林白棠寻着声音追去山洞去,只见不远处有个黑色的影子正扶着山壁企图走远。 今晚虽有星光,可是想要照出全部人影却仍是不易,林白棠看不清那个影子是不是孟正辉,心中一时之间闪过了无数儿时听过的鬼怪传说。 什么山猴子抓人做新娘了,什么野人会在半夜咬断人的脖子了,桩桩件件都清晰无比。 林白棠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只是抖着声音叫了一声:“正辉哥?” 女声本就是偏细的,加上林白棠又害怕,声音有些发抖,更显得声音飘忽,一句话出来,竟是颤巍巍的,有些诡异。 这一声不但把林白棠下来一跳,前面的那个影子,也吓的不轻,当即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只是却仿佛是因为什么,走的并不是很快。 林白棠这一下就看出来了,这肯定是孟正辉,因为孟正辉背上伤了,根本不敢大动作,才会这么慢吞吞的走,只是林白棠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孟正辉会趁自己睡着走出来。 匆匆几步追赶上前,林白棠直接挡在了孟正辉的面前:“正辉哥,你怎么了?” 可叫林白棠没想到的是,孟正辉竟像是被骇到了似得往后退了一步。 林白棠不由得一愣,她心道自己刚刚是着急了一点,可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定了定情绪,林白棠将神色放的和缓些:“你还受着伤,怎么能到处乱跑?” 孟正辉紧紧贴着墙,并不肯说话,林白棠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这会儿着急带孟正辉回去,便没有多想,只是伸手去拉孟正辉的手,软声道:“我知道那地方不太舒服,但我们先回去休息一阵子,我明天就想办法出去。” 孟正辉任由她伸手拉住了自己,并没有反抗,只是低头看着,然后淡淡道:“你是谁?” 深林风冷,夜寒入骨,林白棠被孟正辉这句话问的一愣,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勉强笑了笑:“正辉哥,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 孟正辉并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你想要多少钱,拿笔纸来,我写信给我爹,不用玩什么吊人胃口的戏码。” 孟正辉的态度冷淡,林白棠清楚,这是他对不喜欢的人特有的样子。而且听他话中意思,他似乎以为自己是绑匪,而孟老爷子还在…… 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林白棠低声问他:“你不认识我了?” 孟正辉只是冷淡着不说话,但神情早已经说明了一些。 林白棠又问他:“那你记得今年是多少年吗?” 待得孟正辉勉为其难的说完后,林白棠才不得不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孟正辉应该是在下坠的过程之中撞到了头,以至于他现在的脑子出现了记忆断层,好巧不巧的,将他们相遇后的所有事情都忘的干净了。 林白棠看话本子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节总是觉得可笑,可是落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忍不住觉得荒谬至极。 她之前在落下悬崖,浑身是伤的时候都没有觉得绝望或是难过,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有种无力的可笑:“所以你之前是觉得我要害你?” 孟正辉指了指身后的伤:“你觉得这还不够明显吗?” 一觉醒来,不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而是在一个山洞里,自己的身边还睡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再联系起孟正辉的家庭背景,只怕任谁也没有办法不多想。 轻轻的叹了口气,林白棠道:“我不是害你的人,如果你愿意听的话,那就跟我回去,我把一些你忘记了的事讲给你听。” 见孟正辉的面色似有些迟疑,林白棠补了一句道:“反正你是孟家的少爷,你如果失踪了,他们肯定会找,比起你这么走出去,我想一个固定的地方,应该对你来说更加安全吧?” 这个理由的确说服了孟正辉,他默许了林白棠扶着自己走回山洞里。 失去了这段时间记忆的孟正辉似乎又退化回了林白棠最早时候遇见的那个大少爷,他颇为嫌弃的打量着这个山洞,勉强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微微一扬下颚,神情有几分倨傲:“你说吧。” 第八十五章 论狗血 林白棠随他身后坐下,她的衣服袖子之前撕下来给孟正辉做了绷带裹上,所以这会儿是裸露着两只胳膊的,刚才出去一趟已经叫她冻出来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这会儿只能抱着手臂取暖。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思维后,林白棠将这三年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下,出于某种私心,她多少略过了孟老爷失踪的事,她知道孟正辉为这件事情难受了这么久了,哪怕是最后还是得说,她还是希望能叫孟正辉多少轻松一时。 孟正辉的表情随着林白棠的话越发奇怪:“你是说,我之前被土匪追捕,从山崖上掉下来,损失了三年的记忆?” 林白棠点点头,孟正辉又道:“你是我的妻子?” 孟正辉语气里的质疑太明显,林白棠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难受,便强调道:“只是未婚妻而已。” 孟正辉垂眸看了会儿地,忽然道:“如果是未婚妻的话,那么和妻子也就差不多了,我清楚我自己,我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所以如果我之前选择和你订婚,那我一定很喜欢你。” 林白棠是做好了孟正辉不相信自己的准备的,这会儿见他接受程度居然这样良好,竟有些吃惊:“你信我?” “嗯。”孟正辉浅浅应了一声:“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带着伤在这里,而我自己全无印象。而且,”孟正辉举起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叹气道:“这个触感太糙了,也不是我常用的洗漱用品的味道,这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够达成的事情。” 他说完了,才放下手去看林白棠:“作为未婚夫,我之前独自走的行为的确很糟糕,我向你道歉。” 虽然说孟正辉相信了林白棠的话,可是在记忆上,林白棠还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了他世界的人,所以他虽然理智上接受了林白棠所说的一切,可是情感上,还是下意识的将林白棠当做陌生人,说话的时候,也带了几分疏离客气。 对比当初孟正辉一见到她就是那样的好脾气,现在的孟正辉叫林白棠有点陌生,她抿了抿唇道:“没关系。” 孟正辉又道:“你之前说你是猎户之女,那对山林里的事应该比较了解,依你看的话,我们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林白棠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东西能足够我们活着在这里面待一段时间,如果是稍微熟悉的山林,我也能找办法出去,可是现在这边我还不熟悉,甚至不知道那个方向是在往里揍,那个方向是往外走,所以只能慢慢的试。” 孟正辉微微皱眉:“也就是说,我们恐怕得在这里呆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林白棠轻轻点头:“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我也愿意听你的。” 孟正辉听出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高兴,便道:“我从不在我不擅长的领域随便发言,这块是你的擅长,我自然听你的,我刚刚有所质疑不过是因为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待过,而且你我身上的伤,恐怕也不能拖太久。” 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是经过处理的,而林白棠身上的伤,却是这么大呲呲的裸露在外,下意识的,他皱了一下眉:“你这样是会留疤的。” 动作先于脑子,在孟正辉还没过脑子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的抓住了林白棠的手臂低头去看:“还有没有药,你不能怕疼。” 仿佛是储存在骨子里的记忆,叫孟正辉对林白棠身上的伤没办法不在意,可是在短暂的失态后,他很快又回过身pa松了手,道声:“不好意思。” 林白棠心道,你这会儿就不好意思了,你以前做的不好意思的还多着呢,可是她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把手抽了回来:“没事。” 顿了几秒又道:“药有些不够,全在你的身上了,我身上的伤还好,明日再去采就是了。” 不同于以前林白棠怕孟正辉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跟孟正辉说,这句话是林白棠特意补上的。 她又不是傻,相处了这么久,她对孟正辉的表情变化不说十分,却也称得上是能猜出个八九分,就比如说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失忆的话,他显然是只信了一半的。 否则他不会表现的那么疏离和警惕,很显然,他仅仅只是相信了失忆的话,但是对于林白棠所说跟他的那些关系,他还是存疑的。 这个倒也难免,在以前的时候,林白棠就觉得孟正辉这样的人能看上自己还挺不可思议的,后来日久天长,两个人经历的越来越多后,林白棠才慢慢放下了心,和孟正辉相处的融洽,可现在么,算是一朝回到了原点。 而且更糟糕的是,因为相遇的时间不怎么好,现在的孟正辉,对她是充满了警惕的。 被亲近的人这样对待,任谁的心里也好受不了,所以林白棠一开始几乎想赌了气的告诉他,你要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妻子的话,我们回去可以直接清算关系,各过各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计较,实在是有些不至于。 在聊天中,林白棠自己安慰了自己一阵子,才慢慢和缓了神色,心道不就是失去了记忆吗,那又怎么样,我和你相处了那么久,你喜欢什么我都知道,我就不信,不能让你再喜欢我一次。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后,才有了刚刚林白棠特意示弱的一句话。 这句话翻译过来很简单,无非就是,你的伤我都精心处理了,可是我的伤却只能明天再说了,可即便这样,你依然 果不其然,在她这句话之后,孟正辉的脸色微微一变,倒是隐隐的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因为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是受到了林白棠的照顾,却在这个时候,将林白棠错当成了仇敌对待,甚至现在,还对她心怀警惕。 孟正辉看过不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该懂的道理也都懂的,可是偏偏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总被情绪占了上风。 林白棠以前为孟正辉这点劝过他不少次,可是现在她却庆幸于孟正辉的这一点,因为凭借着这一点,她有信心很快和孟正辉打好关系。 欲扬先抑,欲进先退,林白棠看孟正辉踌躇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知道无外乎就是道歉或是关心,却故意不给他机会说,只是一转身,伸手去摸自己刚刚躺着的那个地方,有些遗憾的道:“都冷了啊,这样的天气,想要捂暖可太难了。” 说完,她也不去躺着了,只是抱着手臂靠在了山壁上,道:“我把你从河边背回来,实在是太累了,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那就等我明天醒来再回答你吧,我现在是真的想睡觉了。” 这话说完,她也不管孟正辉的反应,径直闭眼睡去了。 孟正辉踌躇半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着林白棠的背影半响,也只能叹口气,坐在了靠洞口的位置,只不过他这一次倒不是为了逃走方便,而是为了给林白棠挡一挡风。 林白棠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原本应该在洞口的孟正辉又不见了人影,林白棠有些生气,心道自己这软的硬的都来了一遍,怎么这个孟正辉还把自己当敌人,一时间气上心头,也不去找他了,自己在心里骂他。 骂过几句出了气后,林白棠认命的起身打算去找人,可是还没等她走出洞口,便见孟正辉从外面过来了,他的头发上还带着早晨的露水,湿漉漉的,但是笑的却是挺灿烂,他将怀里抱着的一张大树叶放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各种各样的果子,笑着道:“我早上醒来没事,便在附近走了走,打猎我怕是不行,但这些果子应该是可以满足几日的饱腹了。” 怎么说呢吗,林白棠一直没把孟正辉当成过能独自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去的人,以至于现在看见孟正辉居然没有抱怨现在的环境,还主动出去找了食物,她的心里居然有了点诡异的欣慰。 确切的来说,就像是母兽勤勤恳恳养小兽,本来以为还得养很久,可是睡了个觉的功夫,就发现小兽能自己捕猎的感觉,又欣慰,又惊讶,还有那么一点失落。 就好像是,觉得他以后似乎没有那么需要自己了似得。 林白棠心里杂乱,一时间也没有伸手去拿东西,只是低头看着那树叶包里红红绿绿的果子。 孟正辉见她一直不动,还以为她是怕不干净,便解释道:“我路过了一条小溪,尽数洗过了的,别担心。” 这句话着实逗笑了林白棠,她随手拿起了个果子,道了声多谢,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个人虽然是失忆了,可是这爱讲究的毛病,却还真的是丝毫未变。 不过也是,他的生活环境自小便是最好的,也允许他讲究,他逐渐那么不讲究了,也是和自己在一起之后,慢慢迫不得已的,现在刚好缺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所以现在的孟正辉,比起和林白棠认识之后,讲究与娇气程度,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想明白了这件事的林白棠一点也没觉得苦恼,相反,她还觉出了几分有趣,就好像自己正在补全和孟正辉没有认识的那段时间。 第八十六章 你自己嚼也行 这个季节的果子虽然是有的,可是熟透的极少,哪怕是孟正辉精心挑选过,可是拿回来的果子,大多数也是半青不红的,孟正辉嘴挑,只吃过一个便觉得无法下咽,这会儿只是拿着一个装模作样的在唇边摆着,明显是不想吃,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挑剔的样子。 林白棠看在眼里,却不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尽力多吃了两个,等果子在胃里慢慢化作力气后,才起身道:“我出去看看附近能不能弄点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孟正辉听言微微皱眉道:“我跟你一起去。” 林白棠知道他这一定又是在顾忌什么没用的绅士礼仪,想要照顾女性,她以前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给他板正过来一点,现在可好,算是重归原点了。 真要跟孟正辉讲道理只怕等出去都要中午了,林白棠不想废话,直接道:“你身上的伤口太深,出去的话血腥味容易引来其他食肉动物的攻击,我现在的情况也应付不了。” 说着,林白棠垂眸看了一眼孟正辉的背上,那里原本裹好的伤,又开始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她有些心疼,嘴上却依然冷硬道:“我采药给你上也不容易,你快点好,我也早点轻松。” 几句话下来,孟正辉倒也无话可说了,只好点一点头道:“那你早去早回。” 林白棠微微点头,便走出了山洞。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林白棠适应了一会儿后,才去看周围的景象。 昨天到这边的时候林白棠是提心吊胆的,所以只顾着看地,好避开新鲜的猛兽爪印,这会儿睡了一觉,心里有了些底气,再看这边情况的时,也就多了些挑选打量。 现在的天气早晚还是有几分凉意,所以最好是得找点木头来生火,而且他们也不能一直吃果子,如果需要吃饭的话,那么火也是必备的。 水源倒是不担心,他们之前被冲下来的那条河水质就很干净,只是锅碗瓢盆是没有了,只能凑活着吃点火烤的。 果子能补充的体力有限,如果想要身上的伤早点恢复,还要攒够探索出路的体力,那么最好就是搞点肉吃。 这个事情算是林白棠的老本行,只要有些弓箭,哪怕是一把最普通的猎枪。她都能保证自己活的风生水起的,可是现在,别说猎枪弓箭,她手里根本连把刀都没有。 对着山林发了一会儿呆后,林白棠决定一招鲜吃遍天下。 以她现在的状况,叫她追着猎物跑是没戏了,一来是太耗费体力,二来也是不知道她耗费掉的那些体力,是不是真的能换来食物,这样的不合算在他们现在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所以林白棠现在想的,就是怎么能用最简单,最不消耗体力的办法,来获得最大的利益。 四周转了一圈后,林白棠捡了一些比较干燥的枯木和藤蔓回来,平整些的枯木堆在洞里铺出一张极简的床来,这样的床虽然称不上多么舒适,可是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人和地面的接触,少消耗掉不少的热量。 而藤蔓则是放在地上,用石头砸出里面的汁液,揉出里面的纤维,这样的纤维可以搓成细绳,而剩下的汁液林白棠也没有浪费,大面积的抹在了自己的身上。 孟正辉在一旁看的奇怪,询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白棠一面将绿色的汁液抹上脸,一面道:“为了掩盖气息,这样一是可以防止小型动物闻到味道就走,二来也是防止被大型动物闻到,顺着味道找到这里。” 说着,林白棠还将藤蔓递给了孟正辉一条:“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最需要盖一下。” 孟正辉拎着一根藤蔓,脸上的笑十分勉强:“我现在出去的不多,能不能先不抹,以后等我出去的时候再抹?” 林白棠知道孟正辉是嫌弃这东西的气味和抹上不好看,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后,继续砸起了藤蔓,然后将多余的汁液抹在的洞壁和出入的洞口处。 孟正辉见林白棠没有强迫自己非得抹这个东西,心里稍微放下了一点心,然后主动道:“这个事情我看着挺简单的,我来吧。” 说着,他主动从林白棠的手里接过藤蔓,仔细的用石头砸成扁平状后,再上手,仔细的搓揉散。 林白棠看了一会儿,见他做的似模似样,便也不再盯着,而是拎几截较长的出了门去。 打猎这种事,倒也不是说非得见血才能抓住一个猎物,在林白棠的记忆里,冬天的时候不方便整日待在山上,所以猎人们就研究出了一种下陷阱的方式叫做“下套子”。 这个方法说起来的话,倒是跟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就是在隐蔽处放下带机关的绳子,一脚踩下去,绳子就会收紧,从而将猎物困在当场。 但这种方法并不会伤到猎物,也没办法致命,所以有笨的,或许就老老实实的等死了,但聪明的却会直接咬断绳子,还会破坏你整个精心布置的机关,使得你半天的努力化乌有。 所以一般放这种套子的猎人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并不指望一定依靠它获得些猎物,大多数都是在家太冷了,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聊着天搓几根绳子,然后选个天气好的时候上山,顺手下个套子,然后再去看看上次下套子的地方怎么样。 没有东西也不失望,就当是上山溜达溜达腿,可若是有的话,可就算是意外之喜,能给家里加一顿餐。 林白棠现在要做的就是这种套子。 她仔细看过了,附近由人留下的痕迹极少,显然是因为这边的山林太深没有人来过,这样的话,他们被人发现的几率,或是想出去就比较难,但相对的,这边人来的少,落下的陷阱和套子也少,所以这边的动物也就更容易上钩。 说不定还真能靠这样的方法获得一些食物。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白棠在山洞附近的地方转了转,然后把套子落在了几处发现过小动物脚印的地方。 不过也是运气好,林白棠这趟出来不算是毫无所获,之前给孟正辉治伤的药在这附近还有挺多的,林白棠多采了一些,自己的伤也能顺便处理一下。 林白棠进山洞的时候,孟正辉还在搓藤蔓,只是速度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已经慢了不止一分半点。 林白棠将用大大树叶包裹着的草药放在地上,招呼孟正辉道:“过来,我给你换一下药。” 孟正辉依言起身,还顺便带来了他刚刚敲藤蔓的那块石头。 他想的也蛮理所当然的,一般情况下用药不都是得用石碾研磨吗,现在没有石碾,倚靠这块石头杂碎也是一样的道理,可是还没等他走到地方,就看见林白棠已经将药草塞进了嘴里咀嚼。 孟正辉被惊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不是要给我上药吗?” 林白棠嘴里包了一包药,说话并不是很好说,便一点头,然后再招呼孟正辉叫他过来。 这一下孟正辉算是明白了,林白棠这是要把咀嚼过的药草敷在自己的伤口上,他本来就是极为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会儿脸色几变,却也不好意思说出是嫌弃别人带着口水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身上,尤其是这个人还救过自己的命,便踌躇道:“你先敷吧,我自己慢慢砸一点。” 林白棠倒也不强迫他,把嚼过的草药吐在了手心,一点点的抹在了伤口上。 孟正辉心中松了口气,便按照林白棠的样子挑选了草药放在石头上慢慢砸出汁液,可是石头圆滑,好容易砸出来的汁液,还没等孟正辉收集,便落进了泥土里。 孟正辉连点口水也不愿意沾染,更不可能去泥地上捡东西,便只能抿着唇再砸。 这些草药里混了些能够麻痹痛楚的,嚼起来跟嘴里含了满口麻椒似得,林白棠缓了一会儿,才觉得舌头没那么麻木了:“你再这么敲下去,该接不到也是接不到的。” 林白棠说这件事孟正辉其实也知道,只不过刚刚还抱了一点希望,这会儿被林白棠点明,便也不再挣扎,也学林白棠的样子,将草药塞进嘴里咀嚼。 最起码的,自己的口水总比其他人的好接受一点,这已经是讲究小孟最后的倔强了。 然而让孟正辉没有想到的是,草药一进嘴,就差点叫他吐出来,他本来以为最糟糕的也不就是跟吃草一样吗,自己平时吃牛排的时候,偶尔觉得太腻,也会尝一点配菜来清清口,可是草药的味道,真的是和蔬菜半点关系都没有。 它甚至连草都不是,最起码草的味道就是草的味道,可是他呢,就完完全全的像是把所有的调料倒在了一把草上,然后你每嚼一口,他就重新再加一边调料。 真不知道林白棠是怎么面不改色的把这些东西嚼碎的,是受伤太多次习惯了吗? 孟正辉莫名有了这样的想法,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开始为林白棠大概过去心疼。 她经历这样的事情很多次,而我只不过是经历了一次,我好像不应该为此而觉得难捱。 这么一想之后,孟正辉就觉得嘴里的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咀嚼了,他低头默默嚼完了,吐出来敷在自己的伤口上,原本疼痛的伤口在敷了草药后,感觉到了一阵凉爽,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孟正辉这几天行动没有太被阻碍的原因,但是相反的,孟正辉的嘴也麻木了许久。 林白棠一直在等着孟正辉知难而退,可没想到,孟正辉居然就这么默默忍下了,倒叫她生出了几分诧异,等到孟正辉缓慢去拆下身上绷带的时候,林白棠才主动道:“背后的伤我帮你敷?” 孟正辉轻轻摇头,林白棠自以为了然:“我不上嘴,你自己嚼也行。” 第八十七章 穿衣显瘦 孟正辉自己是有点在乎这些,可是被林白棠这样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好像自己面对救命恩人,还不知好歹似得。 用手掩唇,孟正辉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不是,我想先不敷药了,先把绷带洗洗,晾干了再说。” 得,又是他那些讲究,怕是嫌弃绷带绑了太久有些脏了。 林白棠有点无可奈何道:“问题是现在没有换的给你。”林白棠指了指自己身上:“看到没,上衣的袖子已经没了,你如果坚持的话,我只能拆裤腿子了。” 孟正辉手上拆绷带的动作微微一顿,有点理亏,却还低声道:“把我的衣服拆下来就好了。” 林白棠扫他一眼:“山里蚊虫多的要命,就你这细皮嫩肉的,露出一点来都得叫他们把你给吃了,我知道你是想讲究,但是你得看清楚环境,咱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庆幸。” 孟正辉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虽然有自己的坚持,却也知道取舍,沉默了一会道:“我刚刚摸过了这个料子,不是太难干的料子,我拿水过几遍,再拧的干些,等会借着中午的太阳一晒,不用太久就干了。” 说到这里了,林白棠也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了,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总不能叫你带着伤去洗东西,算了,我去吧。” 孟正辉心里一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是没有人对他好,可是他很清楚,那些人都是有原因的,若不是为了他孟家背后的资产,就是为了他的长得好,和他一起有面子。 孟正辉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钱在这个时候算是最没用的东西,而相貌这个,现在蓬头垢面的,怕是也和野人无疑了,再加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孟正辉换身而处,觉得若是自己是林白棠,只怕是要烦死这么个累赘了,可偏偏林白棠对他极好,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尽可能的在照顾他。 有那么一瞬失神,孟正辉甚至有些嫉妒起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有什么好的,才能叫林白棠这样对他。 低头笑了笑后,孟正辉的语气竟然也不自觉的放的柔和了些:“你不是也受着伤呢,没事,我一个人就行。” 林白棠惊讶于他这个态度转变,就多看了他一眼,孟正辉只好把实话说出来:“身上的衣服也脏了,又是土又是血的,我实在是有点……” 他不太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显得有太多要求,可是这些事情,他实在是有点忍不了了。 林白棠这次倒是没说他,理由很简单,她也有点受不了身上的泥污和血腥了。 都说由奢入俭难,林白棠也跟着孟正辉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后来虽然没能继续过下去,可万物求个洁净的习惯倒是养成了,之前她一心都在怎么好好活下去上,所以没在意到身上的泥污,这会儿被孟正辉这么一提醒,便也后知后觉的觉得受不了了。 要知道,他们身上的脏可不只是这一天在山洞里滚的,甚至之前在山寨的那几天也是没洗过澡的,只是草草的拿水擦过。 这么一想,林白棠就下意识的去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虽然除了草药味没闻出其他的,可是潜意识里,林白棠还是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臭不可闻了。 短暂踌躇了一下,林白棠做了决定:“正中午的时候天最热,河里的水也温乎,我们直接过去连身上带衣服一起洗洗吧。” 孟正辉先是点头,后来却又有点迟疑道:“一起洗?” 林白棠轻轻巧巧给他一个白眼:“河那么大,分开就是了,你还怕我看你?” 孟正辉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 河里洗澡多少还是有些凉意的,林白棠匆匆洗完便上了岸,趁着孟正辉还没上来,架起火将洗过的衣服一一烤过了,才穿在身上。 孟正辉其实也很快就洗完了,绷带上脏的草药是天然的颜色,拿水一过颜色便掉了个七七八八,倒是不难洗,只是孟正辉远远看见林白棠那边生了火,知道应该是在烤衣服,就不大好意思过去,只好一圈圈在河里徒劳的游着。 山上的几件衣服在水涮了又涮,几乎都要洗薄了。 林白棠烤的差不多了,便隔着一块能够阻挡视线的大石头呼唤孟正辉:“你的衣服要不要拿过来烤一下,直接就可以穿了?” 她听见孟正辉应了一声后,随后便是哗啦啦的游水声。 听着水声越来越近,林白棠伸手去接,却听见孟正辉道了声:“小心。” 林白棠还觉得好笑,心道一件衣服有什么好小心,难不成还能张了嘴咬我不成,却不料伸出去的手骤然一沉,触感也是滑溜溜的,林白棠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只见一条小臂长的鱼正在自己手里努力挣扎。 林白棠第一反应不是惊而是喜,抬手便抠着鱼的腮将它在大石头上连摔了几下,直到鱼不动弹了,才喜滋滋道:“这是哪里来的?” 孟正辉隔着石头,语气里也分不清是郁闷还是怎么:“我刚刚在洗衣服,它就直钻进衣服里了。” 林白棠想想就觉得好笑,孟正辉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进过厨房,沾过活物,这次倒好,直接被鱼装进了怀里,只怕是吓的不轻。 但也不得不说,孟正辉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在这种时候,都有食物主动送上他的门。 林白棠忍下笑意,夸赞:“运气不错,今天的饭算是有了。” 孟正辉没说话,只是那边依然有水声哗啦啦的响着。 林白棠以为他是衣服洗了,没办法上岸,便道:“你的衣服呢,拿来我帮你烤了。” 一石之外的孟正辉沉默了一会,闷声道:“都是鱼腥味,我再洗洗。” 不知道是不是林白棠的错觉,她总觉得孟正辉这句话说的又委屈又无奈的,忍下笑意,她提建议道:“你可以抓两把青草揉一下,揉过了再洗掉,就不会留味道了。” 孟正辉应了声好后,便没了声音。 林白棠独自面对着一条大鱼,几乎要馋的流口水,随手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片当做刀,划开了鱼腹,掏出了里面的内脏,正打算拿到水边重新洗干净呢,却突然想起孟正辉还在下游洗衣服,自己这若是在上游洗了鱼,只怕这孟正辉半天的努力又要报废了。 而如果绕到下游的话,又难免要经过孟正辉,也不知道孟正辉现在穿没穿衣服,又是个什么样子。 这要是以前,林白棠肯定就不会太顾忌这点小事了,了不起高喊一声叫孟正辉往上游走走就是了,可现在么,林白棠倒是有点无计可施了。 毕竟在林白棠的心里,她和孟正辉是共度过一段艰难时光的人,可是在现在的孟正辉眼里,她可就是实打实的陌生人一个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白棠只好暂停了手里的动作,打算等着孟正辉洗完了再说。 只是等着等着,林白棠就有点坐不住了,她这段时间实在是有点饿怕了,眼看着鱼就在手边,却忍耐着不能开始处理这件事,实在是叫她有点受不了。 没办法,只能起身喊了孟正辉一句:“我去林子里转一转,你洗完了自己把衣服烤一下,鱼别动,我回来烤。” 等到听到孟正辉应了一声后,她便恋恋不舍的看了自己的鱼几眼后,往林子里走了。 鱼这种东西,单烤起来是有些发腥的,所以平时的时候得加葱姜料酒掩盖腥味,才能叫这腥味尽量细微,可现在他们这个情况,实打实的是跟葱姜蒜无缘的。 林白棠自己很能凑活,吃饱就是最大的满足,可是孟正辉不一样,林白棠是真担心他跟吃果子的时候一样,一口都不带动的。 要是平时在家里也就算了,他不吃这个还能吃点别的,零零散散总能把肚子填饱,可是现在光这么一条鱼,都还是撞大运自己来的,林白棠是真不敢叫孟正辉由着性子来。 所以啊,林白棠是抱了一点希望,打算在林子里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葱姜的替代品,能把鱼腥味掩盖掉一些,好叫孟正辉好下口一点。 只不过林白棠的运气实在是不如孟正辉,在周围的林子走了一圈,以前觉得遍地都是的山蒜野葱愣是一个都没看着,倒是捡到了不少白蘑菇,就连孟正辉之前找到过的酸果子,也采了一捧。 林白棠去的有点久,等她回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从水里出来了,裤子已经穿好了,正拿着根木棍在烤上衣,至于那条鱼,则是在孟正辉遥远的另一边,一人一鱼中间,仿佛是有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一样。 孟正辉看到林白棠的时候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算是打招呼了,林白棠也没多说话,将自己刚刚采过来的东西在石头上放下,然后拎起了那条鱼去河边洗涮,顺便用之前的石片将鱼身上的鳞片都刮了下来。 等到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孟正辉已经把烤过的衣服穿在了身上,扣子牢牢的扣在了最高的那一个,好一派的良家妇男的样子,只是他的背后豁开的那道大口子,却是显露出不少的好风光。” 林白棠有意无意的在他的伤口上把视线多停留了两秒,值得高兴,经过了一天一晚上的休息,孟正辉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收紧结痂了,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最起码是不用林白棠担心孟正辉会不会流血而死了。 最危险的事情过去,林白棠的脑子里也开始胡思乱想,比如……她虽然见过孟正辉酒醉的时候领子大开来骗自己心疼的样子,但是没想到,孟正辉居然上身能这么白,简直跟不出门的大姑娘似得。 而且最让林白棠没想到的是,孟正辉看着穿衣挺瘦,可是衣服脱掉之后,居然也算的上是林白棠看着十分顺眼的那种匀称。 第八十八章 自制烤鱼 想着想着,林白棠就有点后悔了,要是早知道孟正辉有一天会这样的话,她当初就应该不管什么矜持,先把孟正辉吃干抹净再说,最起码知道是什么味儿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似得,光能眼馋。 林白棠心里现在想的什么孟正辉并不知道,他只是颇有些奇怪道:“那果子的味道不算太好,我看你早上吃的时候都很勉强,怎么又采了新的来?” 林白棠心里的胡思乱想被孟正辉打断,可是她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愣是一点被人抓包的样子都没有,手上的动作不乱,淡声道:“这种果子如果熟透了味道应该不错,现在只是没熟,所以直接吃会有些酸涩,但是在现在可以勉强当一下醋来,去一下鱼的腥味。” 说着,林白棠找了一个较软些的果子,用手挤出了汁液,均匀的淋在了鱼身上,较硬的那些则是切成小块之后塞进了鱼腹里,腹部的创口则是用小木棍别了几道,算是做了个简单的封锁。 林白棠这一套动作看的孟正辉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做过这道菜菜吗,我看你好像十分熟练?” 木棍从鱼口之中穿过去,林白棠将木棍斜插入土里等火慢慢熏烤它,同时又把几块大叶子垫在鱼下,用来接鱼身上熏烤出来的汁水,听到孟正辉的话,有点好笑的摇了摇头:“你确实是把什么都忘得干净啊。” 这句话说完,不等孟正辉再问,林白棠便已经娓娓道来:“我早些时候和你说过,我家中几代都是猎户,所以在山上的时间,一年没有八个月,也有六个月,所以对于这种随手取材弄些东西来吃的事情算是比较熟练的,所以这道鱼我虽然没有试过,但以前用类似的办法处理过别的猎物,所以一通百通的。” 在林白棠慢慢说着这些事的时候,孟正辉总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在浮动,就好像这样的话他以前听过一次似得。 失去的记忆像是被关在了铁箱子里,孟正辉的每一次试图回忆都是在用铁锤敲击铁箱,能有多少效果尚且不知,但是每一次铁锤的落下,发出的声响都会震得孟正辉脑子生疼,这种痛楚远远超过了孟正辉现如今身上的痛,而且是无法缓解消除的。 林白棠所说的话在耳朵里越来越不清楚,孟正辉的全身力量,都已经用在了抵挡脑子里的疼痛上,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是钻进了一条水蛇,正在疯狂的吞噬撕咬自己的脑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孟正辉强忍着不去想以前的事许久后,他脑子里的疼痛才慢慢减轻。 当他缓过了这股子疼劲睁眼的时候,正看见林白棠有点奇怪的看着他。 孟正辉以为是自己刚刚发出了什么声音,便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林白棠将手里举着的鱼肉向孟正辉那边递了递:“我叫你尝尝烤到这个程度怎么样,但是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什么反应。” 虽然理智上知道林白棠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情感上,孟正辉还是不太习惯对林白棠说出自己的疼痛,便只是笑了笑道:“刚刚游泳游的有一点累,所以不小心睡着了。” 他这个回答倒是没引起林白棠的怀疑,只是把鱼又向他送了送:“先尝尝这个程度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就再烤一烤。” 孟正辉习惯性的想找筷子,却在林白棠戏谑的眼神里落下阵来,知道是自己这个瞎讲究的习惯作祟,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后,他用指尖挑起来一点鱼鳃下的肉,送入口中尝了尝。 意料之中的有些腥气,可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是难得1美味了,孟正辉点一点头道:“我觉得差不多了。” 孟正辉自觉自己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可是林白棠却是突然笑了一下,引得孟正辉满眼疑惑:“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林白棠一边摇头,一边将鱼放在清洗过的石头上:“我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看学堂边上路过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先生讲,说是从吃鱼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家境怎么样,并且告诫学生,不要去招惹吃鱼眼睛的人。” 孟正辉有些奇道:“这是什么说法,我怎么不知道?” 林白棠便道:“我听那先生说,早年里绑匪绑了小孩,都会在饿几天之后给他上一条鱼,然后看他们吃鱼选择的位置来决定要多少赎金。” 孟正辉心道,这难不成是看吃的多就要的多,把绑票化为吃饭给钱,这样就合理的多了。 孟正辉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跟林白棠说的,说的林白棠一愣,随即就有点好笑道:“要说做生意还是你们会做,我估计这法子,就连劫匪都没想到,他们绑个人还得担着风险,你这倒好,完全把自己的责任撇掉了。” 她这一通笑搞得孟正辉有些不好意思,催促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说就是了。” 林白棠指了指孟正辉刚刚挖掉的那块肉道:“按照老先生的说法,像你这样的,就是家境好,不缺吃穿,是应该好好坑一笔的那种人。” 孟正辉瞧着鱼鳃下的那块缺口有些疑惑:“这是什么道理?” 林白棠道:“因为一般来说,家里穷不经常吃鱼的孩子,会把筷子伸向鱼身子,因为那里的肉多,能吃的饱,所以这样的人家是敲不出什么钱的,与其等他们筹钱,不如把孩子放了或是卖了来的钱快,若是先吃鱼肚子,那说明是中等人家,家里经常吃鱼,知道什么地方最好吃,所以只要多用些心思,也是能敲出不少钱来的。” 孟正辉瞧着林白棠侃侃而谈的样子,心里有几分莫名的软意,总觉得她这小得意的样子十分好看,便配合着问道:“那为什么像我那样吃鱼,就要敲诈多些?” 不知不觉,林白棠找到了一点以前和孟正辉相处的感觉,这会儿便十分放松道:“因为鱼上桌之后,每个人都会夹菜,而鱼鳃边上的一点肉和鱼眼睛是最稀少的,所以会让给家里的小孩,如果是家里有几个小孩的话,那就会让给最受宠的那一个。” “所以若是在这个时候,你一上来的第一反应还是夹鱼鳃边上的一点肉,和鱼眼睛的话,那么说明你在家里最经常吃的也就是这两个位置,所以像你这样的,起码要敲打出你家里的半副身家。” “原来如此。”孟正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是这些事大多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你听了当趣事玩笑还可,切莫当真。” “是吗?”林白棠有点奇道:“可是我看你刚刚第一下的确吃的是鱼脸颊上的肉,这又作何解释?” “那是因为礼貌问题,鱼是你辛苦烤的,理应由你来分,更何况,鱼肚子里包裹着东西,若是我径直去扯鱼背鱼腹,岂不是要洒落满地?” 林白棠也是一时被局限了思维,此时听到孟正辉所说的,也觉有道理,便问:“那你平素最爱先吃什么地方?” 孟正辉笑道:“鱼腹与鱼背,那处的刺少,也好打理,所以吃起来也方便。” 林白棠将鱼放在大叶子上,一边用石刃分鱼,一面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把你喜欢的让给其他人呢?” 孟正辉略微思考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我还不知,家里人无人需要我让,外人我也没有兴趣让,大概不存在这样的情况吧。” “这样啊。”林白棠轻轻应了声,然后将分在大叶子中的鱼腹肉和鱼背肉递给了孟正辉,心中却想起了之前的每一次,孟正辉都会先把鱼腹和鱼背夹给她。 她当时想的简单,把刚刚说给孟正辉听的笑话当做了真事,实打实的以为孟正辉是不吃鱼肚鱼腹的,便每次都吃的毫无负担,如今才知道,孟正辉竟是将他喜欢的让给了自己。 林白棠将之前捡来的白蘑菇丢进了之前接鱼汁水的大叶子上,让他们均匀的裹好了一层汁水后,用叶子包了起来,丢进了火堆余烬里慢慢烘烤着。 等她再回头时,却看见孟正辉正拿着她留给自己的鱼架子在啃,她第一反应是难道刚刚的东西孟正辉还没吃饱? 正在思考有没有办法再捉条鱼来的时候,孟正辉却将另一片大叶子递给她,上面是白花花已经挑去了鱼刺的鱼肉。 这正是林白棠刚刚特意分给孟正辉的那一份。 这种事以前的孟正辉做过很多次,可是现在再次看到,却叫林白棠有种仿佛隔了很久似得感觉,鼻子甚至莫名也有点酸酸的,她忍下情绪,故意装作若无其事来问孟正辉:“你不是喜欢吃鱼背吗,怎么还给我了?” 孟正辉只是笑了一下道:“现在这种环境里,我们最起码得叫一个人保持充沛体力,我带着伤,对山林的环境也不熟悉,所以与其叫我吃了浪费,还是你吃了比较好,算是利益最大化。” 林白棠原本眼睛里的光在听见孟正辉的话后,一点点的暗了下去,她甚至有点好笑自己的心怀希望,只是孟正辉说的也没什么错,她总不可能因此对孟正辉发脾气,便只是默默接过鱼肉道了谢。 孟正辉看着林白棠吃东西,自己心里居然也十分舒服,他刚刚说的其实不完全是真话,需要人保存体力是真的,但是他总觉得隐隐记得,林白棠也是很喜欢吃这类厚实的鱼肉的。 第八十九章 有床了 直接说似乎表现的太亲近了,孟正辉也不想在自己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就贸贸然的陷入这份情绪之中。 失忆之后第一次接触感情的孟正辉很是苦恼,闷闷的去啃自己的鱼骨头。 这边的林白棠吃过了几口细软的鱼肉后,心情也多少好了一些,不得不说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实在是没错。 火堆余烬慢慢烧着,林白棠忽然闻到一点焦糊味,猛然一惊,然后放下了手中的鱼肉,匆匆忙忙拿根棍子去扒拉灰堆。 孟正辉看着她从灰堆里扒拉出个树叶包后缓缓松了口气,拿棍子戳一戳树叶包,她面上带了点笑:“差点忘记这个。” 树叶被一层层扒拉开,露出了里面被烘烤的微焦的蘑菇,林白棠撅了两根细树枝在手当做筷子,递给孟正辉道:“你尝尝吧。” 孟正辉看过很久,早就好奇了,这会儿也不推辞,拿着树枝夹了一块就送进口中,他本来只是好奇,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是随着他一口咬下去,蘑菇鲜美的汁水在口中炸开,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瞪大了:“这个味道很鲜美啊,又有鱼香味,又被蘑菇提了新鲜,入口微滑。” 他说着,忍不住停下弯腰又呼吸了一下树叶里那堆蘑菇的味道,真心实意的感叹道:“真是太棒了。” 没人不愿意被人夸赞自己的手艺,林白棠也是一样,被孟正辉夸的心花怒放,面上却是一副冷淡模样:“也是算你好运,蘑菇这种东西只有雨后和潮湿的树下才容易长,你能吃到这次也是凑巧,且吃且珍惜吧。” 林白棠这么一说,孟正辉就显得更加珍视手里的东西了,他又小心的夹了一块沾满汤汁,只是这一次却没有送进自己的口中,而是递到了林白棠的唇边:“你也尝尝。” 这一个举动把孟正辉和林白棠弄的都是一愣,林白棠是没想到孟正辉会这么做,而孟正辉则是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做,就和之前把鱼肉给林白棠一样,他似乎根本就没怎么思考,就觉得林白棠会喜欢这个,他要把这个给林白棠。 林白棠心情有点复杂的张嘴吃下了蘑菇,嘴巴里的百般好滋味也没有心思平常,只是含糊的道:“你自己吃吧,我还有鱼肉。” 她这么说着,便不再抬头去看孟正辉。 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吗,就在之后的尴尬气氛里结束了。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晒的人犯懒,林白棠难得吃的饱,便眯着眼靠在石头上打盹,隐约能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猎人的警觉叫林白棠想要睁眼查看,可是孟正辉靠的太久,属于他身上的味道又意外的叫林白棠安心,所以她的警觉只有那么一瞬,便又睡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下午了,林白棠看着太阳落下山了一半,多少有几分后悔于自己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可是林白棠再看四周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孟正辉。 都说是一回生二回熟,经历了几次醒来看不见孟正辉的事情后,现在的林白棠对于这种事情已经是十分淡定了,她起身往山洞那边走,一边走还一边不忘记捡点干燥的木头打算回去当柴火,结果等她到山洞的时候,不由被惊的一愣神。 原本乱糟糟的山洞居然被收拾的十分干净,满山洞的乱石都被整理到了洞口,将洞口周围保卫起来,像是一个石头的小篱笆,里面只留了一块大的石头,用来坐和研磨东西,而被林白棠用简单的木头拼起来的那张木条床,上面也铺上了厚厚的干草。 林白棠看的目瞪口呆之余,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天地良心,她们家的孟少爷,什么时候还有了居家过日子的本领。 孟正辉见洞中一黑,就知道林白棠回来了,果不其然,他往洞口一看,正好看见了提着一大捆木头的林白棠。 林白棠本来就是把这山洞当做是一个暂住地,从没有想过要怎么好好打理,所以每次弄到什么东西,都是往山洞里一扔了事,这次的木头本也打算是一样的待遇,可是此刻看着孟正辉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山洞,倒是有些不好往下放了。 孟正辉却没看出她的不对,顺手将木柴接过来想要堆在洞边,林白棠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东西怪脏的,要不然我放外面吧?” 孟正辉却摇了摇头:“露水打湿后的柴火烟味太大了,倒不如放在山洞里,一方面防潮不说,晚上还能用来挡一挡洞口的风。” 这样的道理林白棠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是被孟正辉收拾山洞的样子惊到了,才一时忘记,这会儿便一边讪笑着,一面退到了床边坐下。 是的,那堆木柴铺成的东西,现在终于有资格被叫做是床了。 林白棠坐在床上,看见孟正辉用一把干草想把山洞地下的灰尘扫出的,他想的倒是很好,干草扎成一把,倒是和扫把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这位孟少爷很显然是精神上的巨人,行动上的初学者,他从小就没有自己动手做过这种事,以至于把这个地扫的乌烟瘴气,呛得林白棠咳嗽不已。 孟正辉其实扫着扫着自己也就觉出来了不对,可是强要一点面子,便咬着牙非要扫完,好不容易把他认为的灰土都扫了出去,洞里已经完全待不住人了。 他还要往山洞里面进,却被林白棠拦住了,她怕打消了他的积极性,便很小心的问道:“要不我来?” 孟正辉还想挣扎,林白棠便道:“你看你手上脸上,都是灰。” 这一下孟正辉可受不了了,忙不迭的奔去河边洗手洗脸,林白棠乐颠颠的跟在他身后,取来了一些水洒在了山洞里,这才把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土压了下去。 孟正辉坐在那边由着林白棠给他上药,脸上是十分的忧愁:“我本来是想帮点忙的。” 林白棠一面放轻手上的动作,一面道:“你已经帮了很多事了,只不过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外的,再怎么用心打理,也是比不上家里舒适的。” 这一次孟正辉倒是点了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往外走?” 林白棠心里无奈,心道你以为这是我说想走就能走的吗,可是又怕自己这话直接说出来会让孟正辉以为出不去觉得恐慌,便只道:“带着伤,一路会留下血腥味,不大安全,所以我现在想的是,等什么时候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往外走,这段时间里咱们也储存一点食物,到时候一路上就不用浪费时间打猎,可以直接走了。” 林白棠是报喜不报忧,孟正辉便也真以为如此:“好,那我这几天再去何必看看,还有没有鱼可以抓。” 他说的雄心壮志,林白棠却有几分好笑:“你今天是撞了大运了,这鱼那里有这么好抓啊。” 孟正辉却道:“不过是抓几条鱼罢了,又不必跑不必跳的,那里会有多难。” ……。 林白棠心道还可能就是读书时先生所说的无知者无畏了吧,便也不再打击他,只道:“也好,那我明天去看看能不能弄点肉吃,你就看看能不能捕条鱼来。” 孟正辉完全没觉得会有多难,一口应下。 夜色渐深,两个人对着仅有一张的床铺发愣,他们两个也是白天忙昏了头,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两个人居然都是下意识的只做了一张床的准备,整整一天,都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现在…… 一般情况下,话本子里的女主角现在都会矜持一下,男的会大度的说女子体弱,受寒不好,自己选择睡在地方。 可是林白棠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副虽然看着瘦,骨子里包着肉的身体,再看看眼前白白嫩嫩的孟正辉,总觉得自己做那个大度的男儿比较合适。 正在林白棠思考着怎么开口说让孟正辉睡床上比较不伤孟正辉面子的时候,孟正辉已然先开口道:“要不然林小姐你睡床上吧,我还不怎么困。” 林白棠觉得自己大概应该翻个白眼,孟正辉这个理由找的实在是太差劲了,他从刚刚开始就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个不停,这会儿倒是说不困了? 简单的想象了一下自己客气跟他推让,孟正辉再推让回来的场景,林白棠已经提前感觉到了疲惫。 “要不然这样吧。”林白棠提出建议:“反正这床也挺大的,咱们俩人又都是病号,你跟我也别讲什么有的没的的绅士礼仪了,咱俩一起在这睡,怎么样?” 孟正辉还有犹疑。林白棠又加了一把火道:“你要是怕我占你便宜就算了。” 反正总而言之,两个人水,就是比一个人睡觉要安稳很多,最起码的,林白棠是觉得自己睡了个好觉。 懒洋洋的起身的时候,孟正辉正在用石头打磨木头,企图将它打磨成顶端尖锐的样子。 林白棠看过一会,接手过来,却没有帮他继续打磨,而是直接把那块石头砸进了木头的缝隙里,然后用藤蔓捆紧,做成了一把简易的锤子。 林白棠其实从孟正辉手里抢东西是故意的,带了一点逗他的意思,想看看他辛苦一早上做成的东西被自己抢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没想到孟正辉看到她的动作,连一点恼都没有,只是自己又挑了一根木头打算重新打磨。 林白棠的挑衅比起孟正辉的反应,看起来简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 第九十章 有食万事足 她的一拳没打到实处,轻飘飘的落在了棉花上,搞的她自己都有点无奈起来,她凑过去问孟正辉:“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孟正辉慢悠悠的开口:“我当初在学习人类进化史的时候,有了解过古人类是怎么生存的,如果是群居的种族,他们会做弓箭打猎,这样虽然会有些伤亡,但每次打回来的猎物,都足够一个部落半个月的吃用,而如果是独居的古人类,他们则会用自制的尖矛来猎捕小型动物,比如兔子和老鼠。”顿一顿,他又补充道:道:“我估计,捕鱼也是一样的道理。” 孟正辉说的什么古人类进化史这类话林白棠是没听懂,但是她听明白了孟正辉是要削个尖矛去插鱼,一时有点好笑道:“你早说啊,省的你花费这么多的力气了。” 说着,林白棠将自制的石锤往肩膀上一抗,道:“等着,我去给你弄几支尖矛来。” 果然,不多时,林白棠就扛着几根竹子回来了,从粗到细,应有尽有。 最大的,甚至有成年人的小腿那么粗,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头部,都是尖锐的形状。 孟正辉看的咂舌,心道他若是拿这些去捕鱼,恐怕就不是插鱼了,而是打算直接把鱼砸晕。 他蹲下身去从中挑选自己趁手的,也忍不住问林白棠:“我那只木矛打磨了半个早上才有了那么一点才雏形,怎么你做的这么快?” 林白棠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甩着手放松,听到孟正辉的疑问,笑他:“竹子和木头不一样,竹子的韧性强,很容易就会出现锐角,可是木头最容易出现的是锯齿状,哪怕是干的,在没有工具情况下也很难塑形,所以比起你慢慢的花时间的打磨木头,倒还不如随便砍倒一颗竹子来的快。” 孟正辉受教的点了点头,又拎起了那棵最粗的竹子:“这个也是给我捕鱼的?” 这棵竹子其实是林白棠砍着砍着砍嗨了砍下来的,她以前砍竹子最多就是拿来做陷阱的,所以根本不拘竹子粗细,直到砍完了,这才反应过来恐怕孟正辉用不了。 可是砍都看了,这棵竹子看着又润又好的,林白棠也舍不得浪费了,索性直接带着一起走了。 此时遇到孟正辉问起,林白棠挠着头一笑,尴尬道:“这个我自然有其他用的,你先不用管,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孟正辉看她表情,就能猜出了十之八九,但他却不揭穿,只是拿起了选好的那根趁手竹子道:“那我就去捕鱼了,中午有可能不回来,但太阳落山之前一定回来。” 林白棠点一点头,目送孟正辉远去后,便也拎着自己的石锤往山林里去了。 刚刚孟正辉说的做的给了她一些启发,放竹子的那种深坑陷阱虽然麻烦些,但是收获也是比下套子要大的多的。 林白棠昨天还处在熟悉环境的情况里,所以没有选择太耗费力气的,可是经过昨天的酒足饭饱之后,身上已经攒了不少力气,这会儿自然就乐意做一点虽然麻烦,但是收益比较好的事情。 林白棠一路往林深处走去,选定了一块落叶丰厚的地方作为根据地,开始用竹片挖掘。 竹片不如铁锹结实,挖一会儿就会断掉,林白棠早有准备,所以倒是没被伤到过,相反,断掉的竹片她也都依次摆在了旁边留着备用。 陷阱挖到一半,林白棠的肚子就已经开始咕咕响了,奈何昨天那条鱼是一点没留下,所以今天实在是地主家里也没余粮了。 林白棠带了一点忧愁把自己昨天下的套子逛了一边,别说猎物了,连根猎物毛都没套到。 林白棠叹着气把套子从新下好,然后溜溜达达的去看孟正辉了。 虽然她也没抱希望孟正辉会抓住东西,但都说秀色可餐,她虽然肚子吃不到饱饭,但让眼睛吃顿饱饭也是很好的嘛。 正如林白棠所想的,孟正辉那边也是一无所获,但他看起来并不气馁,眼睛依旧在盯着水里,时不时的会落下一尖矛,当然了,大部分是落空了的,只有少数时候,他能擦中鱼的尾巴和鱼鳍带出一点血丝来,但也仅此而已。 孟正辉的嘴巴抿的很近,他随手扯了一把草,用碾碎的草汁掩盖掉尖矛上的血腥味,然后再次耐心等待。 林白棠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有了一点莫名的荒诞好笑。 任谁也想不到,初次见面那个用摩丝水梳着头,穿着风衣,喷着昂贵香水的孟家少爷,居然有一天会挽着袖子和裤脚在这荒郊野外抓鱼呢。 当然了,最好笑的,大概就是他虽然一直是在做无用功,但还一直没有放弃吧。 你别说,秀色可餐这句话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林白棠本来饿的难受,可是这么看过一会,也不知是真的秀色可餐了,还是饿忘了,她居然还真觉得肚子里好受了不少。 她倒是没打算真靠着孟正辉吃上饭,天上撞大运的事,哪里有第二回的,所以啊,还是得靠自己。 林白棠看过一会儿后,便又折回了林子深处去挖陷阱,只不过这一次啊,虽然是肚里没食,可是她干起活来,却有力气的多了。 一天之内用着不顺手的工具刨出来一个大坑的想法即便是在有情饮水饱的情况下,也依然显得有点奇思妙想了。 林白棠坐在坑底看着自己仅仅完成了大半的陷阱有点可惜,虽然说就算陷阱做成了也不能立即捕到猎物,可到底算是个念想,哪里像现在,还得饿着肚子回去睡觉。 想到昨天孟正辉的好运气,林白棠一个翻身起来,对着天空拱了拱手:“老天爷,我这个人一辈子的运气都不咋地,眼看都是生死关头了,你行行好,把我前二十年积攒的运气一次性发给我吧。” 她这么说完,还真是这么仰着头等了一阵子。 毕竟,孟正辉能幸运到直接有鱼撞进他怀里的话,那么她许愿之后,有猎物直接掉进她还没挖好的陷阱里,好像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林白棠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态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捞着也没失望,只是举起竹铲又挖了几下,然后打算先回山洞,毕竟山林之中说到底也是属于野兽们的,她能在里面混的如鱼得水,却不是代表她能什么也不怕。 林白棠落下了最后一铲子,正打算走人,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那铲子下去,手感好像不太对。 带着一点疑问,林白棠凑过去看自己的杰作,只见满地的杂草中,有半点雪白十分显眼。 林白棠心里先惊后喜,忙凑过去仔细扒拉,果然扒拉出来了一只足有人臂长的山药,虽然之前被林白棠不小心弄断的了一块,但也完全无损于林白棠看到它的兴奋。 说实话,若不是林白棠的脑子里还存了一些理智,记得山药这种东西会弄的皮肤瘙痒,她现在简直想抱着山药猛亲一口以示爱意。 陷阱先就这样吧,林白棠美滋滋的捧着山药往河边走,路上想起什么,不忘记抬头对着天拱了拱手:“谢谢奥!” 还挺出乎意料的,孟正辉没在河边,林白棠也没觉得失望,哼着小曲儿把山药在水边洗干净了,便拎着回去了。 山洞里的孟正辉正在努力生火,只是这活看见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确实困难重重,孟正辉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木屑倒是堆积了不少,火星硬生生的没冒出一个来。 林白棠心情好,笑意盈盈的从孟正辉的手里接过东西道:“我来吧,你歇着。” 却说林白棠因为高兴脚步欢快,孟正辉之前的心思又都在取火上,居然没听见林白棠的脚步声,这会儿多少吓了一跳,看见是林白棠后,又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没打到鱼。” 他声音压的蛮低,像是个没完成作业怕老师骂的孩子。 林白棠早做好了准备,也没觉得失望,却没想到孟正辉很快又捧出来一张叶子,献宝似得道:“但我摘到了一点果子和蘑菇,虽然可能吃不饱,但是,至少不用太饿的睡着了。” 林白棠低头看着孟正辉手里的东西,忽然在想,孟正辉现在的行为好像是求偶的雄兽啊,在努力展示自己漂亮皮毛之余,还在努力展示自己的捕食能力。 虽然说孟正辉现在的捕食能力不是那么的好,但是光是凭借他的优越外表,应该就能够吸引很多目光吧。 林白棠的心思乱飘,很快又被孟正辉唤了回来。孟正辉显然是理解错了林白棠不说话的原因,这会儿有点可怜巴巴的道:“对不起。” 赚钱养家本来就应该是他的责任,可是按照林白棠所说的,他不但没有让林白棠过上上好日子,还一直拉着林白棠和自己吃苦。 看看林白棠的那双手就知道了,这绝不会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会有的手,想着想着,孟正 辉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白棠倒是没看出他脑子里居然过了这么多的东西,还在那边挺高兴呢:“这挺好,野果子和蘑菇,我还挖出来一根山药,咱俩今天够吃了。” 林白棠说着,之前在孟正辉的手里怎么也不听话的火就这么着了起来,红亮亮的火光照在人脸上,显出来几分暖洋洋的意思。 第九十一章 恰饱饭 其实说是够吃的话实在是有点过于乐观了,蘑菇本来就是含水分的东西,一烤之后就变得更小,好几个才能烤出一口来,酸果子更是开胃,虽然说吃到肚子里也是实实在在,可是却总觉得越吃越饿。 好在那根山药是实打实的能填饱肚子,林白棠将山药烤过之后一分两半,分给了孟正辉。 虽然说分的挺公平的,可是林白棠却不敢放开了吃,在这么饿的时候,她生生吃出了点大家闺秀的感觉,正在她琢磨怎么着说自己吃饱了,把剩下的给孟正辉不显眼的时候,孟正辉已经主动开口:“我吃饱了。” 说着,将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掰了下来,剩下的地方向林白棠递了过去:“这东西也不好浪费了,你吃了吧。” 林白棠看了看那近乎剩了一半的山药,哪里能不知道孟正辉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自然不肯要,只道:“我也吃饱了,正打算问你要不要呢。” 说着,她也讲剩的那半截放下了,就这样,两个根本没吃饱的人,就这么剩着饭睡觉了。 然而睡到半夜林白棠就有点睡不着了,肚子里叽里咕噜的作响,她有点无可奈何的坐了起了,然后她身边的孟正辉也做坐了起来。 林白棠这下有点不好意思说饿了,正打算躺下再睡呢,却听见孟正辉问:“起来吃一点?” 于是就着火把山药烤了烤,两个人又吃了一顿夜宵。 ** 晚上越是吃东西,第二天越饿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情况,林白棠早早就醒来了,摸着空瘪瘪的肚子感叹了一下饿着肚子还要干活的生活不易,不过抱怨归抱怨,活还是得干的。 孟正辉还在睡,林白棠也没叫他,自己扛着竹铲就去了昨天挖陷阱的林子。 因为昨晚下过一场露水的关系,现在的土地十分松软,踩起来甚至有点粘脚,不过也正因此,现在的泥土松软,十分好挖,让林白棠省了不少力气。 一口气做到中午,林白棠实在是没了力气,坐在石头上喘气,正琢磨着能不能再挖点东西吃呢,却远远的听见了孟正辉呼唤自己的声音。 不同于以前亲密的小棠,现在的孟正辉对林白棠会有下意识的亲近感,可偏偏有没有那份记忆,这就产生了一点割裂感,使得他会下意识的对林白棠好,却又很想保持一下绅士和礼仪。 所以他现在喊得是林小姐。 林白棠隔老远听见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后来离得近了,听清楚了,才觉出几分好笑来。 她应着声从林子里走出来,正撞上一手拿着一根竹竿的孟正辉。 值得一提的是,那两只竹竿上,一只插了一条鱼,没死透,还在活蹦乱跳。 联想一下之前孟正辉单单是被鱼撞了一下衣服,就得在水里哗啦啦的洗上一阵子,打算也不难猜出他这慌慌张张的是来做什么了。 林白棠来不及问孟正辉是从哪儿弄来的鱼,先急急忙忙的从孟正辉的手里把鱼接了过来,在树上猛地一砸,砸死后,才惊喜道:“正辉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这话说完,林白棠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一个不小心叫错了称呼,面上不由几分尴尬,忙转移话题道:“你这个是怎么捉住的,居然还有两条!” 如果说一条能是运气使然,可两条的话,这运气也实在是过于好了吧。 孟正辉说实话也的确被林白棠这句话正辉哥叫的楞了一下,以至于林白棠问的话,他光是拿嘴巴答了,却根本没怎么动脑子:“就是直接插到的。” 顿了顿他回过神来又补充解释了一下:“我昨天虽然没什么收获,但是也大致的能估算到水面的折射率了,然后今天实验了一下,再对鱼的反应做一下预判,这样的话,虽然说不能保证每一次都必中,但几率也能提升的比较大了。” 然而没什么用,林白棠显然是没听懂,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捧场道:“太厉害了,恐怕经常捕鱼的渔民,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林白棠捧人固然是捧的真心实意,奈何她的形容实在有点太实在,惹的孟正辉有些失笑:“好,那我继续努力,争取每天都插到鱼,不让你挨饿。” 不过他说着就叹了口气:“不过杀鱼这件事我还是得练一下,不能每次都举着鱼来找你。” 林白棠笑着安慰他:“已经很好了,我第一次被我老爹要求杀生的时候,吓的一边嚎一边满屋子乱飘呢。” 孟正辉奇道:“真的吗?” 林白棠信誓旦旦道:“当然了,我这件事有什么好骗你的。” 只不过林白棠没说的是,她被老爹要求杀兔子顺便给兔子剥皮的时候,不过才七八岁而已。 孟正辉受了安慰,心中里稍微好过了些,和林白棠一起换了个地方将两条鱼烤着吃了之后,便又各自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肚子里里暖融融的,林白棠干起活儿来也有劲儿,临到傍晚,总算是把陷阱做好了,之前劈坏的竹片,被她深深的埋进了土里,只露出了半截尖锐,而洞口上面,则是铺上了厚厚的落叶,接下来只需要等着运气不好的东西,掉进陷阱里了。 工作完成,林白棠心情愉悦的在自己下的套子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件还挺有意思的事。 套子的痕迹是被动过的,显然是有东西中套了,可是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可就只有一点血迹。 林白棠以前倒是知道大型的肉食动物,比如狼啊,狐狸啊,野猪啊,这种东西对自己心狠,所以万一中套,会自己咬断中套的那只腿,来达到保命的效果,但是那种陷阱往往说的都是铁夹子一类的,倒是没听说过中了绳子的动物会咬断绳子逃生的。 毕竟林白棠的那几条绳子是临时搓出来的,抓个兔子什么的还算是可以,要是抓狼抓狐狸,可就有点不够瞧了。 就算是再退一步来说,真的是套住了这些东西,可是他们比起咬断自己的腿,咬断绳子不是更好吗? 而且附近光是看见了血迹,也没有看见残肢啊,总不能是抓住的那东西十分会过日子,自己把腿咬下来之后,又觉得浪费,所以就自己吃完走了,或者是打包带走了吧…… 林白棠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可笑,忙摇摇头甩掉。 重新布置好了套子,林白棠掀了点土盖住血迹便回了山洞。 孟正辉这次还没回来,林白棠就自己在山洞里面生了火来烤,刚烤的全身暖暖昏昏欲睡的时候,便听见孟正辉回来了。 其实看到孟正辉这么晚还没回来的时候,林白棠其实已经做好了孟正辉是抓不到东西,又因为之前放过了大话,所以不好意思空手回来,所以这会儿特意调整了神态,打算不管怎么样,都要高高兴兴的。 可是任凭林白棠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当她看到孟正辉回来的时候,她脸上的惊讶都是无法遮掩的。 不同于林白棠以为的两手空空,孟正辉这次回来的步伐堪称是步履蹒跚,但这并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因为他这次带回来的鱼,实在是太多了。 十几条的鱼被统一刺穿了眼睛穿在竹竿上,被孟正辉担在肩膀上,看的林白棠有点恍惚,几乎有种秋天到了,丰收了的错觉。 愣过了一瞬之后,林白棠赶忙上前接过了孟正辉手里的东西,又惊又喜道:“你这是装了什么大运。” 孟正辉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话语里也带了几分笑意:“怎么叫撞大运,我这分明是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 这么多鱼,一次性是吃不完的,林白棠本来已经做好了今天饿一晚上的肚子,然后明天去看看陷阱怎么样的准备,可是却被这么大的幸福砸在头上,一时间快乐的有点发愁:“这么多的鱼,可怎么办啊。” 孟正辉道:“我今天越扎越顺手,就多弄了一会儿,也是上了岸后,才发现有这么多,不过咱们之前不是说过要储备干粮嘛,你看这鱼能不能做成点什么,咱们带着。” 虽然说猎鱼也算是猎吧,但是林白棠毕竟是个靠山的猎人,遇上水里的东西多少有点无所适从,这会儿被孟正辉一提醒,才想了起来:“对啊,可以稍微腌一下,做成咸鱼和鱼干。”说着,她又声音不高的嘀咕了两声:“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弄起来的方法和一般的肉一不一样。” 她打量着那十几条鱼琢磨:“咱们俩晚上烤两条,然后剩下的留着放在洞顶上慢慢用烟火熏着,以后就是腊鱼了。” 孟正辉听她精打细算,道:“也不必算的那么精准,以前省着吃是因为咱们没吃的,现在既然有了,自然先吃饱再说,吃饱了再多余的,再留下来做储备粮。” 林白棠有点忧心忡忡:“那哪行啊,万一以后捕不到那么多了可怎么办,咱们现在情况不好,理应细水长流才对。” 孟正辉知道直接劝她不通,便换了个角度道:“说是这么说,可今天是咱们来到这里这么久,吃的最充足的一次,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吗?” 这一句话说的林白棠有点犹豫起来,孟正辉再接再厉道:“忙了这么久了,你总不好叫我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吧。” 第九十二章 夜风凉 孟正辉倒是没有卖惨,可是巧之又巧,正好是他这边说完话,他的肚子就开始骨碌碌的响了起来,瞬间击溃了林白棠的心防:“好吧好吧,那你再吃一条,剩下的我熏起来。” 林白棠已经退了一步,她只打算让孟正辉多吃一点,至于自己,只要饿不死,还能保持活动力就行,可孟正辉并不说话,只是将杆子上的鱼取下来了一半,一条条的穿在棍子上烤,似乎是在以行动表示他不认同林白棠的话。 林白棠一开始还想过阻止,可后来看看孟正辉这段时间实在消瘦不少,这话又说不出口了,只沉默着去收拾别的东西。 孟正辉这几天虽然吃过了不少的鱼,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林白棠烤的,他负责吃,这会儿忽然自己烤,虽然看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的,可是心里却是十分没底,只好边烤边尝,尝了好几口的半生鱼肉后,才烤熟了一条。 他第一反应是将那条鱼递给了林白棠,林白棠却没接,只道:“你先吃吧。” 孟正辉疑心是之前自己固执己见的作为叫林白棠生气,所以软了些口气解释:“我不是要跟你对着来,只是这段日子都挺辛苦的,所以我想着,补一补也是好的。” 林白棠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一句话叫孟正辉再说不出什么,他定定的看了林白棠几眼后,将鱼插在林白棠面前的地上,自己又回去烤剩余的。 林白棠猜测他大概是也赌了气,更不愿意出口说话,便自己出了山洞打算四处走走逛逛。 夜深风凉,吹的人有些发冷,却也给人带来了几分清醒。 林白棠的气似乎是消了不少,不觉得恼怒了,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跟现在的孟正辉闹什么脾气啊,他又不是之前跟自己经过了那么多事了那个人,估计人家现在都不在乎自己。 林白棠是想着细水长流,不能一次太放纵,不然以后怎么办,可是孟正辉会想什么呢,只会觉得自己小气吧啦的,连点饱饭都不叫他吃。 这要叫她怎么解释怎么说呢,他们俩本来就是不同的环境成长起来的人,孟正辉早就习惯了在当下享受最好的,反正他也有钱,以后可以买到更好的,哪里像她啊,从懂事开始,就学会精打细算了。 兔子肉比鹿肉便宜,所以如果老爹打回来鹿的话,要先问问他要不要卖,然后再把肉分割成块,自己家里留下的,只有边角上的碎料。 鹿肉好吃吗,当然好吃,鹿常年吃的是青草,而且擅长奔跑,肉质鲜美紧实,所以林白棠每次都舍不得把那点鹿肉吃完,而是会煮一点后,将剩下的加花椒辣椒使劲的炒干巴了,本来大块的肉都缩水成了小块,看起来是少了很多,可是因为又麻又辣的关系,所以一块就可以吃很久,如果林白棠省着点吃的话,甚至可以吃到老爹打到下一只鹿,让她不至于断顿。 实在说起来,林白棠家境其实不算是太差,只是老爹是个男人,素来不会怎么算计计划,所以每次卖完东西的钱,都是直接给到林白棠,林白棠从很小的时候就需要为家里置办米面,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怎么会,所以在别人的窜达下,买过价格高,味道极好的米面。 是好吃,可是简单的好吃几顿之后呢,他们又吃什么呢。 所以后来林白棠学会了买便宜的米,同样的价钱,便宜的米面能吃一个月,甚至更长。 一次两次或者影响不大,可是实际久了,就能积攒下许多,这样的话,老爹看着家里的存粮,心里也舒坦,不会急于一定要打到点什么东西,而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一切东西都要慢慢的吃用,最好能攒下一些来,这是林白棠从小到大的习惯,根深蒂固。 而孟正辉则不一样,以前的他跟林白棠过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算是能了解一点这样做的原因,可是现在的孟正辉可不一样。 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富贵公子,没吃过苦,没受过穷,他一醒来就被扔进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得和一个陌生的人一起凑过着活着。 可短短几天的日子,根本就不可能教他学会什么是生活艰难,他从没有什么想吃吃不到的东西,甚至对他来说,现在能吃而不吃的东西,才算是浪费。 而且鱼本来就是他抓来的,她有什么资格替他决定吃不吃呢。 林白棠心里千回百转,越想越觉得恼火,甚至隐隐的,还有几分难过,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没有缘分,就算是以前勉强凑在一起过了一段日子,可是只要老天想,就还是能把自己和他分开的。 孟正辉倒是没有林白棠想的那么多,他今天废了那么多力气捕鱼,力气消耗的实在是不小,所以这会儿满心里想着的,就都是快把鱼烤出来吃掉,直到林白棠出去,他还没有意识到林白棠是生气了,只以为是山洞里的烟雾太呛人,所以她要出去缓一缓,透透气。 直到鱼全部烤的差不多,而孟正辉也尝到不饿,他正打算拿着鱼给林白棠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放在地上的鱼,林白棠根本动都没动,甚至已经完全凉了。 她或许是生气了。 直到现在,孟正辉才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心里忽然开始狂跳起来。 山林多野兽,白天还好,可现在大晚上的,林白棠一个人出去……。 孟正辉顾不上手里的鱼里,忙起身向洞外走去,打算去找回林白棠,可是他才刚刚疾步走到洞口,便看林白棠自己回来了。 她的面色平静,看不出是生气了或是其他,就和平时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孟正辉,直接自己坐到床边,合衣躺下。 这一下算是更加验证了孟正辉对她生气了的猜测。 原本的焦急和担心在这一刻化作了说不出的情绪,堵在了孟正辉的胸口,他想说什么,甚至有点想发火,可是他却又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身份来发火。 过了一会儿后,孟正辉渐渐安抚下来了自己的情绪,他没说什么,只是坐回了火边烤鱼,连带着之前冷掉的鱼,他也再次加热。 孟正辉没说话,林白棠自然也没说话,她只是闭着眼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的吹气声,扒拉树叶的声音。 肚子里有点饿了,可是她却根本不想起来跟孟正辉分食东西。 正是肚子饿的难以忍耐的时候,她却突然被孟正辉推了推,她回头看去,孟正辉将摊在树叶上白莹莹的鱼肉推给了她:“鱼刺去了,烤的比较焦,趁热吃吧。” 先前林白棠都可以忍,可是这时候,却有点忍不住了,她起身接过了孟正辉手里的树叶搁在膝盖上。 微烫的鱼肉隔着树叶慢慢烧灼着林白棠的膝盖,她默不作声的捏了几块鱼肉送进口中,闷闷的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孟正辉还未说话,林白棠已经像是了然似得开口:“你放心,你和我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离了谁也不一定活得下去,而且我也不愿意看着你死,所以,你怎么开心就怎么过就行,不用刻意讨好我,还委屈了自己。” 她这话说的孟正辉微微皱眉,他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林白棠好,但他很清楚的是,这绝不属于在困境中,对其他人的讨好,或是他以前对于其他女孩的那种绅士礼仪,他就是单纯的,想对她好,觉得她很重要。 他知道这大概是失去的那段记忆带给他的影响,可是他不觉得这很坏,所以也就这么放任自流了,他自己是很乐观的,觉得既然影响还在,那么自己丧失的记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回来了,就算是回不来,那么以后出去之后,找医生帮忙看看,也一定有办法找会一部分。 就算是真的不行,也不影响他跟林白棠的相处,因为他能感觉得到,当自己和林白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觉得开心舒适,就像是躺进微微烫的水里一样,有瘾一样的痴迷。 可是现在听了林白棠的话,他才意识到了林白棠对自己的误会有多深,她一直以为孟正辉失去了记忆后,就和她算是个陌生人了,她甚至以为一直以来孟正辉对她近乎本能的好,是他怕林白棠丢下自己而进行的示好。 这么想着,孟正辉就有点无奈了。 他倒是不怎么恼,反而有点心疼,他偷眼去看林白棠,林白棠自从说完那些话后,就像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似得,努力的向自己的嘴里塞入鱼肉,塞的鼓鼓囊囊的嚼起来都费劲,她像是后悔自己的话,又像是在防备孟正辉承认自己的话,所以选择了一种无用的逃避方式。 不管孟正辉说什么,怎么说,她都可以不立即回答,因为她的嘴里在嚼东西,她得慢慢的吃下之后,才能回答他。 林白棠在心里赞叹自己的做法聪明,同时又忍不住去看孟正辉,想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端倪来。 可孟正辉却似乎没恼,也没有被人揭穿意图的不好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坐在了那里,忽然,他笑了一下开口道:“抱歉,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 第九十三章 直球打一发 抱歉这两个字,一般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事。 因为一般当一个人听到这句话,那么就说明,说这个话的人,要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要么是打算做对不起她的事。 孟正辉是哪一种呢。 林白棠稍微顿了一下,随后又将视线重新落回了自己膝盖上的树叶上,她不断的在猜测孟正辉说的抱歉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确认了她说的话,还是别的什么呢,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说抱歉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孟正辉缓缓道:“是我的问题,我没有说清楚,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是一个需要我去讨好的陌生人,事实上。” 孟正辉故意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原本视线躲闪的林白棠忍不住的看过来时,他才将话继续说下去:“事实上,我很想问你,你能不能看在我虽然不是个很能干活,但是一直有在努力在学的份儿上,允许我追求你。” ……? “啊?”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坏消息的林白棠被孟正辉的这记直球打的有些发愣,一时间竟是没有想到任何一句可以回应的话,只是有点呆的看向了孟正辉。 孟正辉倒也不急于要林白棠回应他,而是给林白棠留足了时间思考:“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会不会很突兀,但我真的觉得我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很简单的,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会觉得高兴,觉得安心,哪怕是在这种的环境了,我也没怎么觉得苦,或是不能接受什么的。” “我知道我突然说这种话你可能不大信,但我其实已经思考很久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我刚醒来身边只有你一个人而产生的类似于雏鸟情节的错觉,可是后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去瞄了一眼林白棠的表情,斟酌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外留学的时候,学校里是有不少的女同学的,其中也有……” 孟正辉抿了一下唇,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点危机感,于是没敢实话实说数目怎么样,只是含糊道:“也有人与我表明过心意,其中也有过农场主的女儿,我并没有作比较的意思,但她们也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如鱼得水的,” 眼看着随着自己的话,林白棠的表情逐渐不好看,孟正辉忙补救道:“我没有拿你们比较的意思,我只是想了想,如果是换成和除你之外任意的一个人被困在这个地方,我可能都不会有这样好的心态。” 其实孟正辉也算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平素里参加宴会是,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真的把脑子摔到了,怎么现在越想和林白棠解释清楚,就越解释不清楚呢。 孟正辉心里有点懊恼,面上也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出来。 林白棠愣到这时候算是反过来一点劲儿来,她仔细咀嚼着孟正辉刚刚说过的话:“你是说,你想追求我?” 追求这两字对林白棠来说算是个新鲜字眼,她只和孟正辉在看电影的时候看到过,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这个词是用在没有关系的男女想要谈朋友的时候的。 于是,林白棠提醒他:“我之前跟你说过,咱们摆过订婚宴,是未婚夫妻。” 孟正辉微微一点头:“我没有忘记这一件事,但是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我感觉你似乎是把我和以前的孟正辉割裂开了,所以我不确定现在的你愿不愿意履行这个婚约。” “我不想强迫你。”他说。 “我想了很久,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为了这件事,我甚至愿意在这个地方再待久一点。”孟正辉轻声道:“可是我怕你不这么觉得,事实上,我真的很担心我会不像是你认识的那个孟正辉。” 孟正辉苦笑了一声:“虽然说都是我,可是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似乎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人,你看我的时候眼神里经常是熟悉里带着警惕和陌生的,可是当你出神的时候看向我的时候,你的眼神里就都是暖的。” 孟正辉所说的这些,是林白棠自己都不知道的,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克制的很好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孟正辉看出了端倪,踌躇了几瞬后,林白棠低声道:“抱歉。” 轻轻的叹了口气,孟正辉有点无奈的笑了:“我不是想听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够不必再把我当成陌生人,以前你是怎么对我的,现在你依然可以怎么对我,你不一定要很有礼貌,很懂事,现在是我在追你,所以你权利想对我说什么就对我说什么,有脾气也可以发,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可以吗?” 林白棠沉默着点了点头,低下头去吃手里的鱼肉,混合了一点眼泪的鱼肉并不怎么好吃。 人是真的很奇怪,自己安慰自己的时候,苦是苦了点,可是好像也不怎么难过,可是有人纵容了,这个眼泪好像就有点收不住了。 她也不言不语的,就是眼泪刷刷的掉,看的孟正辉揪心不已。 他伸手去把林白棠的眼泪擦掉,柔声道:“其实我本来是想着回去之后,收拾整齐,起码有个人样子再跟你说这件事的,因为我想以最好的面貌来和你认真的谈这件事,可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一直以为我是在利用你。” 林白棠不肯接话,只是就着孟正辉给自己擦眼泪的姿势使劲儿一拽他,将自己撞进了他怀里,闷闷道:“以后不许给我甩脸子了。” 孟正辉安抚性的拍抚着林白棠的肩膀:“好。”顿了顿,他又问:“可是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嘶……”他的话还没问完,就被林白棠一口咬在了肩膀上,孟正辉受痛嘶声,只好求饶道:“好,我下次绝不了。” 林白棠这才松了口,她对自己的力道控制有分寸,知道虽然是疼了点,但是肯定是没有破的,便又继续道:“过日子要细水长流,不许贪图一时爽快。” 孟正辉知道这事在说的鱼的事,便道:“好。”可是却又忍不住解释道:“我不是贪图一时口腹爽快,只是我看你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想给你补一补,就算是以后要攒干粮走出去,可是最起码的,现在不能倒下。” 他这句话说完,便很自觉的闭口打算忍痛了,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觉得痛,向林白棠看过去的时候,她也在看他:“你是为了让我吃?” 孟正辉点了点头:“所以你之前让我自己吃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 之后的话他没说,林白棠却也懂了。 她没说话,只是那手指揉着之前被自己咬过的地方,揉的孟正辉心惊胆战的,她却说话了:“下次还是慢慢来吧,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孟正辉有些不太认同,可是今晚本就已经闹了别扭,他也不好再跟林白棠拧着来,只好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误会解开了,便相携坐到了火边去吃东西,不得不说,这是他们俩这几天来,最饱的一顿饭了。 林白棠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却忽然感觉到身边的孟正辉动弹了一下,他撑起身子在林白棠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道了句:“晚安。” ** 古话里面有一个理论,说是一事顺,万事顺,林白棠以前没当回事,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是真的了,昨天和孟正辉将事情讲开之后,她心情大好,又吃了一顿饱饭,所以这一觉睡得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都觉得浑身是力气,而孟正辉大概是昨天累着了,现在还在睡。 林白棠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打算出门洗个脸再看看看陷阱怎么样了,路过昨天的火堆的时候,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认命的拎起了一块漆黑的木炭走。 这是她以前跟别人学来的,经常在山上的时候刷牙不方便,就用烧过的木炭刷牙,虽然味道不大好,可是情节力道倒是很好,而且长期下来牙齿会很白,林白棠之前一直没心思管这件事,可是昨晚之后,或许是吃饱喝足,她这点小女儿的心思就又生出来了。 就着河水刷干净的了牙,林白棠还特意往手心哈了几口气嗅闻一下,直到觉得确实是没什么味道后,才心满意足的去林子里看陷阱。 因着对套子的疑问,林白棠今天先去看的是套子,果然今天又是一样的,只有血迹,却没有猎物,看的林白棠越发莫名其妙,她蹲在套子面前半天都没琢磨出怎么回事来。 她倒是也猜过,是不是说其他的东西把上了套的东西给吃了,可是又觉得那些他们估计看不上这一口半口的肉,再说了,他们也没那个心眼儿完全不破坏套子啊。 想不明白就算了,林白棠又去其他地方下的套子呢看了看,今天的运气不错,逮到了两只兔子,估计是附近有几个兔子窝,只要不留下血腥味,这几个套子估计能提供好一段时间的肉食。 陷阱刚做好,估计是有人味儿,还没有成果,但是看周围已经有了动物足迹,估计抓住东西,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林白棠扯了根藤蔓将两只兔子一拴,直接提了回去。 她今天只去遛了个套子就回来了,所以还挺早的,她进山洞的时候,孟正辉才刚醒。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林白棠拎着东西进来,下意识的起身想去接,可是才一动弹,就痛的一声嘶,没起来。 第九十四章 捡个狼崽子 林白棠被孟正辉这样吓了一跳,疑心他是不是受了伤,忙把兔子随便一拴,走过去看孟正辉,急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崩开了?” 此时孟正辉已经慢慢的坐起身来,听见林白棠的询问摇一摇头苦笑道:“伤口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昨天抓鱼的时候太专注了,也没注意身上不舒服,刚刚一醒来才发现身上到处都是酸痛。” 听到是这个原因,林白棠倒是放心了不少,不过是一下子累狠了罢了,休息休息就是了,于是笑道:“不是受伤就好,就当是今天放个假吧,反正我今天也提了东西回来。” 说着,林白棠又走过去把兔子拎过来给孟正辉看。 兔子可爱,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根本不知道害怕,一双小眼睛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孟正辉和林白棠,看的孟正辉有点心软,伸手摸了兔子的脑袋一下,有点叹气道:“看着还是有些可怜啊,要是能养着就好了。” 听到了孟正辉的话,林白棠也伸手去摸了摸兔子,只不过她摸的是身上,她也是一边摸一边感叹,只不过她感叹的是:“好肥啊,感觉一手摸下去,全是肥膘,肯定能出不少油呢。” 两个人这几天果子和鱼倒是吃了不少,可是这两样东西都没什么油水,现在一听说肥膘,孟正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以前可是个沾肥不吃的人,现在都馋成了这样,这会儿再摸着兔子,可就没有刚刚那么友善了。 “给它个痛快吧。”孟正辉说着,也顺着兔子身上的肉摸了摸:“就是可惜了,只能烤着吃,不然做个麻辣兔丁或者清炖崽兔都很好。” 林白棠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嘴边的泡。 其实不单是孟正辉,就连林白棠这几天也吃够了烤的东西,那些东西虽说不难吃吧,可是到底是干干巴巴的,吃多了还容易上火,这会儿要是有个汤,该有多好。 林白棠倒是知道用泥可以烧个罐子什么的,可是那还得好几天的功夫,真要是等到他们把罐子做好,这兔子恐怕都已经馊了。 带了一点不甘心,林白棠在山洞里面琢磨,按照她想的,哪怕是找到一个有点凹面的石头也行啊,到时候把它当个锅,也算是能换个吃法,顶多就是费点时间嘛,可是他们俩现在一天到晚的,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做,最大的事,也不过就是找吃的,和等着吃的熟。 石头是没找到,但是林白棠找到了上次砍回来因为太大而被搁置一边的竹筒。 这样的竹筒通常是会被做成竹筒酒的那种,又粗又厚,林白棠掂量掂量竹筒,忽然有了想法道:“要不然咱们就拿这个煮得了。” 孟正辉说:“虽然以前没怎么听过用竹筒做锅的,但是却听说过竹筒饭,想来要是竹筒能够将米饭闷熟的话,煮个兔子,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孟正辉也是猜测,于是越是说到后来,自己越是没什么信心。可是烤的东西实在是吃的太久了,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想换个口味,所以也就下意识的忽略了成功率,直接开始动手实验。 竹筒被打横放倒,削掉了上面的部分,成为了一个能储存东西的容器,其中注满了清水,直接夹在了火上灼烤。 竹筒太厚,水实在是热的慢,两个人越等越是心急,林白棠琢磨了一下后,索性将一只兔子宰了,直接开烤。 等到兔子烤的半熟了,竹筒里的水也开始微微的滚了起来,林白棠忍着烫将烤熟的肉一块块撕下来丢进滚水里,很快,水面上便开始浮现了一层油脂,独属于肉食的那种香味,也弥漫了开来。 孟正辉在帮忙添火,此时看着水里油亮亮的一层,忽然有些感慨道:“真是想不到,我有一天会为了一点油水这么高兴。” 这句话把林白棠也说的笑了起来,她用一支去了皮的干净木棍轻轻的搅和着肉汤:“但你信不信,今天的肉汤,肯定比你上半辈子喝过的所有肉汤都要好喝。” 林白棠说的笃定,孟正辉也点了点头,即使不必尝,他也认可这一点,因为光是现在,他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咕噜咕噜咽个没玩没了。 林白棠其实也早就馋了,可是她知道肉汤这个东西,是越熬越香的,所有这会儿便忍下饥饿,耐心的等待肉汤颜色变的浓郁。 孟正辉等的着急,甚至又去外面寻了几个木耳加了进去,等到肉汤好不容易熬好,孟正辉已经完全等不了了,匆匆忙忙的吹了一口后,就忙上了嘴喝下一口。 都说西游记里孙悟空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那仙丹有什么起死回生,叫人精神百倍的功效,孟正辉虽然没尝过,可是此时却觉得自己喝到嘴里的肉汤,和那些仙丹比起来,也实在是难分上下。 一大罐子的汤被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的干净,只剩了几块肉还明晃晃的落在碗中间没有人动。 孟正辉以为林白棠又是在谦让,便劝她吃了,可林白棠却并不肯,只是把那几块肉换成了小竹筒装着,然后将这几天套子那边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孟正辉听。 孟正辉了然道:“所以你现在是在怀疑有什么东西在做小贼,所以打算用这几块肉引对方出来?” 林白棠点了点头。 孟正辉一下起了兴趣:“这么有趣的事,我也想参与一下。” “你参与什么。”林白棠笑他:“这活儿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说不好就得在那待上一个晚上呢。” 孟正辉正色道:“那我就更等去了。” “你去干什么?” “你得等着,我就负责给你赶赶蚊子。” 林白棠有些失笑:“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似得爱招蚊子啊。” 当然了,说是这么说的,可是事到临头,孟正辉还是得偿所愿的跟了过去。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白棠和孟正辉一起来到了下套子的地方,因为怕人味道会留在套子上,所以林白棠只远远的给孟正辉指着看了一下,随后就带着孟正辉找了个草丛极为高的地方趴下了。 那些草生的高的原因和老也有关系,趴下去的时候十分扎人,孟正辉调整几次,才找到了一个不算那么难受的姿势,然后低声去问自己身边的林白棠:“之后呢,咱们怎么办?” 林白棠没说话,只是对他摆了摆手。 孟正辉会意收声,安安静静的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后,孟正辉再次忍不住了:“咱们现在就只能等了吗?” 林白棠见不回他也不行了,只好有点不带好气的道:“如果你还有其他办法,也可以说。” 孟正辉自然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耸一耸肩,乖巧做个漂亮木头人。 林白棠做好了他再说话的准备,这会儿见他那边没声了,反而奇怪,巴巴的看了他几眼,孟正辉只是微笑以对。 林白棠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讲话,只好自己问他:“你还有什么是想问我的吗?” 孟正辉点了点头。 林白棠道:“问吧。” 孟正辉道:“会不会是你误会了,咱们不会是一晚上都等不到吧?” 林白棠点一点头,正打算说什么,却突然面容一凛,伸手去捂住了孟正辉的嘴,轻声道:“嘘。” 孟正辉起先还不解其意,隔了一阵子才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离自己两人越来越近。 林白棠在草丛上扒出来一个小缝示意孟正辉可以看,孟正辉顺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小影子正慢慢的走过来。 它似乎是对这地方轻车熟路,一过来就是直接奔着林白棠下套子的地方去了,结果是什么也没找到。 它似乎是有点恼怒,原地哼唧了两声,又胡乱的踩了一阵子枯枝落叶,正打算走的时候,却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慢慢的向肉汤的方向走去。 肉汤的味道对它来说似乎是有一点陌生,它转悠了许久都没敢下嘴,可大概也是这段时间里的无事发生叫它放松了警惕,它最后还是心一横呱唧呱唧开始喝。 林白棠的手边早准备好了石头,此时趁着那小东西只顾着喝肉汤就直接一记石头砸了过去。 小东西被砸的一个踉跄,随后什么也不管不顾的直接撒腿开溜,林白棠紧随其后撒腿追赶,孟正辉倒是也想跟上,可是却被拉下挺远,等他勉强追上的时候,林白棠已经一个前扑将那小东西压在了身下。 多少经过了一点搏斗,林白棠将那东西拎着后颈拎了起来,对着孟正辉道:“是头小狼。” 狼? 这在孟正辉的世界里可是只从书本上见过的东西,忙快了几步上前去看。 果然是只小狼,毛色漆黑,一双眼凶的要命,哪怕是现在被林白棠拎在手里,也张牙舞爪的不老实,似乎很想给这个拎着自己的人来上一口。 只可惜他是徒有雄心壮志,自己才大概两三个月大,别说是想要伤人,光是林白棠给他一脚,他都得在地上骨碌上半天。 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孟正辉和林白棠早就累了,这会儿把偷他们口粮的小偷抓住了,两个人也不愿意再耽搁时间,直接奔山洞里回去了。 之前在外面借着月光看的不是很清楚,回到山洞里生起了火,林白棠才反应过来这小东西为什么会被自己追上,它年龄小跑的没有父辈那么快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它的前爪上带了一点伤,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深可见骨,而且因为没有处理过,已经微微有点化脓了。 孟正辉将那半碗肉汤也带回来了,这会儿一边上下打量着小狼崽一边道:“我听说狼这种东西护崽子护的很厉害,咱们就这么把它带回来,不会被报复吧?” 第九十五章 寻人 “不会的。”林白棠道。 她搓了根绳子拴在了小狼崽的脖子上,然后给它拴在了洞里,才坐过来跟孟正辉道:“狼确实护崽子,但是这个小东西在我那偷吃我东西那么久都没被带走,我估计它应该是被扔下的,不然狼群不可能扔它一个小狼在外面。” 孟正辉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林白棠的话,又道:“那这个东西怎么吃,是养大了吃,还是现在吃?” 说着,他又有些不无期待道:“也不知道这狼肉会是个什么味道,我还从未吃过。” “我也没吃过。”林白棠说着,将之前孟正辉用剩下的药草放在石头上捣碎了,然后把小狼拎了过来,直接按在了它的腿上,小狼痛的难熬,呜呜直嚎,被林白棠将嘴给捏住了,于是哀嚎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哼唧。 林白棠等它不挣扎了,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了一小块布料给它用作包扎:“不过我爹跟我讲,狼肉不能吃,就算是想要狼皮,那身肉人也不能吃,只能扔在山里或是是给狗吃。” 孟正辉有点不明所以道:“这是为什么?” 林白棠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以前村子里的时候,知道有人不听劝告吃过狼肉,一开始也没什么事,可是慢慢的,他就开始变的不像是人了,会像狼一样呲牙流口水,还会从喉咙里发出咆哮,后来就直接跑进山林里不见了,老人们都说,是以为他吃了狼的肉,所以得去还狼一身肉。” 孟正辉其实听到中间的时候,就大概明白了,所谓的不能吃其实只是因为狼和狗的身上都会容易携带狂犬病,而普通的处理方法不一定能够去掉,所以人吃完之后就会染上病毒,类犬就是表现之一,至于后面跑进山林里,应该也是太难受了,所以想去山里面直接寻一个死。 不得不说,虽然这个流传的吃一次肉,还一身肉的话虽然很没有道理,但也能很好的抑制大家去吃狼肉,也算是变相的保护了人们的安全。 这么一想孟正辉又有点为自己刚刚的想法后怕,虽然说吃这些东西并不一点会染上病,可到底是有很大的几率在的,为了一口肉冒这么大的险实在是不值得。 看着林白棠细致的给小狼缠绷带,孟正辉有点后怕道:“这东西既然不好,你还给它治伤做什么,万一给你咬上一口,恐怕不比吃它的肉好到那里去。” “才不会呢。”林白棠说:“狼和狗本来就是一种东西,它现在这么小,狼群也不要它了,我要是不管它的话,它就肯定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叫我养一养,以后给我看家护院呢。” 孟正辉微微皱眉:“它又不像是狗那么忠,都说白眼狼白眼狼,恐怕它不好养的熟,而且咱们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要养这样一个只吃肉的东西,恐怕是有点难的。” 林白棠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点异想天开,可是这是她小时候最想做的事情了, 猎人上山打猎,最重要的除了手里的猎枪猎刀外,就是一条猎犬了,林白棠家里本来也有一条,是她父亲养的一条狼狗,长得是真像是狼,个子高高大大,站起来有人那么高,跑也快,自己就能抓兔子抓狐狸的,而且嘴不馋,从来不偷吃,都是直接交给主人。 当时一起的猎人,都不知道有多喜欢林白棠家的狼狗呢,甚至还特意送来了一整只鹿,只为了借狼狗去配个种,留下一窝和他一样的好猎狗来。 可惜他家的那只猎狗就好像是对狗完全没有这方面意思似得,就算是和母狗关在一起,它也不干什么,任凭母狗难受的滋滋咛咛的,人家都能不动如山的睡大觉。 没办法,林父也挺尴尬的,只好把鹿又扛着给人家送了回去。 这样的事发生过了两三次之后,林父也就没往外再借过狗,想着随缘得了,可是没想到直到大狼狗时,它也没留下一点血脉,许多的猎人都很可惜,说是再也不会有比大狼狗更好的猎狗了,也就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林父在之后的时间里,再也没有找到一条能像是大狼狗那样叫他称心如意的狗了。 林白棠也是一样,她从小也是见过狼狗英姿的,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条和大狼狗一样厉害的狗,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达成愿望。 后来她听林父说过,他们家的狼狗是真是让狼养过的,狼群里混到几个月大的时候,被打猎的人看到带回来的。 当时大家还在开玩笑,说是狼虽然不能吃,但是尝一尝狼养的狗崽子也是好的,后来还是林父看那小狗仔实在是太可怜了,就用两只兔子,换来了只有一只兔子那么大的小狗。 自从那个时候,林白棠就在想,若是一只在狼群里养过几个月的狗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猎犬的话,那她要是有一只真正的的狼做猎犬,该有多么威风啊。 林白棠也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老爹听了,可是老爹不但没有赞同她的想法,还不许她再想,将她骂了一顿。 林白棠为此委屈了好多年,毕竟其实捉一只狼崽来说,虽然有些难度,但是并不是可能完成的事,甚至她老爹后来真的掏到过一窝小狼崽,可是还没等林白棠高兴,他就当着林白棠的面一只只的直接摔死了。 “狼天性自由,要么活,要么死,你要是强留它,那么会有祸事的。” 这是林父当时对林白棠说的话,可是林白棠哪里肯听,反而更坚定了想要抓一只小狼来养,要让老爹看看自己会不会有祸事,只是还没等她抓到小狼,老爹就…… 林白棠垂了眼睛,神色有一点落寞,孟正辉虽然不知道林白棠在想的是什么,却也下意识的松了口道:“算了,你想养就养,就是不知道鱼汤它喝不喝。” 林白棠抱着小狼崽笑了一下:“没事,我也就是说着玩玩,你别看它个子小,其实可能吃了,真要养了它,恐怕得把咱俩饿死,就我是想养几天,等它伤好了,我就把它放走。” 这个办法算是综合了两个人的想法,孟正辉便也不再说什么,林白棠将剩下的那点肉汤喂了狼崽之后,便早早的睡下了。 孟正辉怕狼崽和兔子跑了,就在睡前将山洞口用石头挡了半截之后才安心去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肩负起了要喂养狼崽的重任,林白棠晚上做了一个说不上是好是坏的梦。 梦里的她和孟正辉似乎已经结婚很久了,俩小孩穿的厚厚实实的在院子里跑着玩,她坐在石桌旁边,大狼狗靠在她的腿边,孟正辉打着算盘在算今年的收益。 而老爹则是用小刀削着小刀小剑,仔细的用砂纸打磨,看样子是要给小孩玩的。 正在林白棠沉浸于这个梦里有些不愿意醒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就仿佛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桌子底下,却突然对上了一双冒着绿光的狼眼,而它正在张开嘴向林白棠咬过来。 林白棠一瞬惊醒从床上坐了,环视了一下床边看见没有狼才安了心。 可这时候,她却听见了山洞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悄悄起身,顺着声音走过去,成功的逮到了一只正在偷食的小狼崽。 ** 却说自从林白棠和孟正辉从山崖上掉下去之后,韩虎就好像是疯了一样,先是跟山上的土匪拼了个两败俱伤之后,又不顾被人的劝阻,找来人制作绳索,想要下悬崖去看。 可是之前还任由他胡闹的韩帮主此时却不许他再胡闹,直接叫了人给他绑了回去。 韩虎也闹过,也求过,可是韩帮主却始终不肯放他走,只是答应派人帮他去找林白棠的消息。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派出去搜寻的人却一个消息也没有传回来的时候,韩虎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纵然有再多不甘,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也不得不承认,林白棠的情况,很可能已经不好了。 那么高的悬崖,她是带伤摔下去的,就算是侥幸不死,可是这么多天的无水无食…… 那一天韩虎在房间里静静的呆了半天后,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主动向人要了食水,他吃过了之后,主动的去找了韩帮主。 韩帮主正在和别人讲事,见他过来,便直接道:“你别想了,我是不可能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的。” 韩虎默默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 他这么说完之后,倒是引来了韩帮主的一个视线:“所以你现在过来是想做什么?” 韩虎也不顾现在有人在,直接向韩帮主跪了下去,仰头去看韩帮主:“我想要黑心雕的命。” 韩帮主一挑眉,倒是笑了:“这倒是对了,与其直接寻死觅活的,这样才像是我的儿子。” “您同意了?”韩虎问,他有一点不敢置信,因为他知道黑心雕那边的实力也不弱,自己之前跟他交手的那几次,虽然的确对他们造成了一些打击,可是自己的人也伤亡了不少,所以后来他被关起来之后两方就默契的停了手,在那座山上和谐相处,土匪们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出来,而莲花帮的人虽然在那座山上忙着救人,可是也尽量不打搅山上的土匪。 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唐元没敢告诉韩虎,在他多番询问后,才不得不说了出来,不过韩虎对这件事倒是没感觉到多么差异,所以这也导致了他对父亲现在的爽快答应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第九十六章 义子 “嗯。”韩帮主懒懒的应了一声,然后随手在文件上勾画了几道后就交给助手了,嘴上对韩虎道:“你都疯成这样了,我要是拦着你,恐怕你以后得连我这个爹一起恨上。” 韩虎没说话,他知道他爹说的是他这些年以来,对他父亲收的那个义子,也就是他所谓的弟弟的态度。 他本来做的就不算是隐晦,都被他爹看在眼里,也并不出奇。 韩帮主之所以没说没管,其实也只是懒得掺和罢了。 都不是笨人,韩帮主点了一句之后也没再深说了,只是道:“不过你还年轻,有疯有狂的机会挺好,你要是一辈子不疯不狂,那你这辈子也就白活了。” 韩虎默默点了头,他知道他父亲一直以来都有着这样一个理论,认为人是年少当狂,所以说他才会看不上万事都小心翼翼的韩虎,如今韩虎终于做了符合他年纪的事,韩帮主倒是对他高看两眼了。 若是以前,韩虎大概会为这件事高兴几天,可是现在他实在是提不起心思高兴。 韩帮主抬手叫了韩虎起身,然后道:“你手里的那些人我也看过了,现在跟黑心雕的人拼估计难应,你弟那边的事弄完了,你去他那里把他手下的人借过来吧。” 这一次韩虎算是明白为什么他爹这一次能这么痛快的答应他的话了,或许该疯则疯是一个理由,可是更多的理由,大概是为了让他和他的那位“弟弟”好好打好关系吧。 他爹倒的确是了解他,以前再怎么苦都是他自己的事,所以韩虎能抗也能忍,可是现在他爹是亲眼看到了韩虎为了这个林白棠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他便很自然的将这件事当做了一个达成自己目地的阶梯,因为他笃定了,韩虎一定会同意的。 正如韩帮主所想,韩虎在短暂的沉默后,应了声:“好,我会和他去聊聊这件事。” 从大堂出来之后,唐元就立马迎了上来,他之前一直在偷听里面的对话,这会儿就眼巴巴的去看韩虎:“虎哥,咱们真的要去找那个小子啊……” 他是知道韩虎性格的,以前事情再难,也没有说为了自己的事而朝韩复低头的,这会儿揣摩着韩虎的意思提建议道:“反正咱们手底下也不缺人,这个仇又不是报不了,顶多就是多等一段时间的事,要不然……” 韩虎本就心情不佳,此时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可是单单是这一眼,就足够叫唐元顿步噤声了。 唐元知道韩虎喜欢林白棠,喜欢到能为她打架,能一怒为红颜,可是却没有想到,韩虎竟然愿意为了林白棠,放下对那个义子这么多年的怨恨不满。 要知道对韩虎来说,这可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 韩虎的确是下定主意要和自己那位弟弟改善关系了,可是临到门口的时候,却还是有些迟疑了,不知道怎么推门去说,要知道他这些年对于韩复一直没什么好表情,两个人别说好好的说几句话了,连对上一眼都没有。 可自己现在……却是要去找他帮忙。 韩虎在韩复的门口徘徊踌躇半响,仍是没有下定决心推门进去。 这可如何开口,他们名义上虽然是兄弟,可是实际算起来,却连普通群众都不如,若是这一次韩复不帮他或是出言讽刺,又该怎么办呢。 若是因为自己的事,韩复要是敢为难,韩虎自然敢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大不了就是拳脚里面论个高下,可现在毕竟涉及到林白棠…… 韩虎一颗冷硬的心骤然软了。 他必须要替林白棠报仇的。 哪怕是这次一定要向韩复低头又怎么样。 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之后,之前所有阻挠他的那些想法,似乎都消失了,韩虎下定决心去握门把手,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上把手,屋子里的门却突然开了。 韩复正站在门口看他,他本以为是有佣人在门口走来走去,所以打开门时是皱着眉有点不悦的样子,看见是韩虎之后,表情却突然一愣之后笑道:“大哥,怎么是你?” 他说着,便主动侧身让了过道让韩虎进来。 韩复的这句举动多少让韩虎有些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这个门进的这么容易,简单的甚至没有受到一点为难。 毕竟他也知道外人对韩复的称呼是毒蛇,又阴又毒,一旦咬住了人,不要了对方的命是绝不肯放手的,甚至有人说他和韩复是一虎一蛇,一个明着狠,一个阴着要人命。 所以哪怕是韩复现在对他笑脸相迎,韩虎也没有放下警惕,面上的冷淡依旧,甚至还习惯性的回怼了一句:“怎么,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可是他才刚说完,就忍不住有些后悔了,以前这么一句倒是没什么,不痛不痒的,韩复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毕竟他这次是来找韩复帮忙的,现在最好不要得罪对方才是。 一时间,韩虎的脸上因为纠结,而显得有些僵硬。 这些年里再难听的话韩复也听过了,所以这会儿面对着韩虎的话,他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去,依然亲切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有点惊奇,毕竟之前大哥可是把我当做蛇蝎那么来避开。” 韩虎本想和缓,可是这么多年习惯了,最大的程度,也不过是板着脸,硬邦邦道:“你不本来就叫毒蛇吗。” 在他看来,这已经算是一个玩笑了。 韩复虽未理解,却也笑着道:“他们乱起的,大哥也当真。” 说着,韩复从桌上拿了一个新杯子给韩虎倒了杯茶,双手奉给了他:“大哥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用韩虎踌躇,韩复自己主动就问了,这叫韩虎稍微松了一口气,他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想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跟韩复说,毕竟他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怎么吃喝,全靠一口气撑着,这会儿站的久了,就有点脱力。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韩虎才发现韩复的房间居然只有自己的一半那么大。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个衣柜,就已经把这个小房间塞的满满当当的了,以至于现在韩虎想找一个多余的凳子坐下来,都找不到。 韩复猜出了韩虎的意图,主动道:“大哥你坐床上吧。” 韩虎依言落座,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几分复杂,大概是因为,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爹是把韩复当成亲儿子,甚至是高于自己的存在在养,这会儿才发现,好像韩复过的,似乎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好。 韩虎摩挲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后,闷声开口:“我想借你手里的人。” “可以。”韩复一口应下。 韩虎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因为这个仰视的角度而皱了一下眉,韩复不愧是个洞悉人心的好手,这会儿会意的扯了书桌前面的椅子来坐下,才继续道:“只要父亲同意,我这边的人,大哥你随意调用。” “父亲同意了。”韩虎干巴巴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是帮里的事,是我的私事,我想去灭了黑心雕的山寨,所以你这一次如果借人,肯定会有伤亡。” 韩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这两天刚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个消息了,他敢抓我嫂子,自然该付出代价。” “不是你嫂子。”韩虎忽然道。 韩复的脸上的笑稍有停顿,随即就又笑了,带了点玩笑的意思软言道:“大哥,我忙都帮了,你怎么还不肯有点好脸色给我啊。” 他是强笑着的,他以为韩虎不叫他称嫂子,是因为还是不承认他这个弟弟。 韩虎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抬眼去看韩复。 在外被称作毒蛇的韩复,在这个地方,居然在讨饶,或者说……撒娇? “你误会了。”韩虎道:“林白棠只是我的朋友,和我有半师之谊,她已经有婚约和丈夫了,你不应该这么叫她。” 韩复稍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拿捏神情了,倒是韩虎有些别扭的道:“若是以后你真有了嫂子,我会让你认识的。” 这句话的语气硬邦邦的,完全算不上是哄或是什么软化,可偏偏韩复却因为这一句话高兴起来,应了句:“好。” 这句话说完,韩虎就不说话了,倒是韩复道:“大哥,我听说你之前手底下的人是和黑心雕的人交过几次手了,有了一些伤亡,所以我现在想的是,你的人先不用上了,我这边就足够了。” 韩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韩虎近乎好声好气的对待,一时间有点像是很少吃糖的小孩得了糖似得,有些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好,只想把自己有的都捧出来给对方:“我这些人都是特意找了专门的人做过生死训练的,肯定能把黑心雕的人头给你带回来。” 韩虎定定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慢慢道:“这次是我的私事,你借我人,我感谢你,你不借也是有情可原的,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 韩虎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把韩复刚刚的话都截到了半截,他抿着唇眨了眨眼:“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说实话,韩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话,他刚刚就是突然有一点慌,在看着韩复像是承诺保证那样答应帮他做他想做的事,没有一点为难,没有一点的心不甘情不愿,就好像韩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他不好过,就好像两个人真的是一对互亲互爱的兄弟一样。 以前韩复在韩帮主面前这么做的时候,韩虎还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韩复想做给韩帮主看的,可是现在的话…… 现在是他状态最糟糕的时候,如果韩复想要打压他的话,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韩复听过他这段时间做过什么事,能疯到什么程度,他大可以拿这些来做一些文章。 比如要求这次帮忙之后,韩虎将手底下的人让给韩复,又或者可以私下要求韩虎主动跟韩帮主放弃对帮主之位的争夺,这些只要韩复敢说,韩虎都会做。 最善解人心的毒蛇韩复,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第九十七章 我和大哥一起下去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 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韩虎却更是坐立不安起来,他甚至宁愿韩复为难他,向他索要一些什么东西,这样的话,韩虎才不会有现在这样,仿佛是亏欠了韩复一样的感觉。 因为现在韩复对他越好,就更让韩虎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冷淡以对的人,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哥哥,甚至为了得自己的一句软话,能心甘情愿的让自己的力量受到削弱…… 这份感情太重了,韩虎不敢担。 韩虎不说话,屋子里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当中。 韩复静静的看了韩虎一会儿,见他对自己的应答没说什么,便隐约能猜出几分,开口道:“我知道大哥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占了你的位置,可我以为我这么多年的安分守己,已经足够表明我没有夺位之心,我以为你今天能来找我,就是已经对我放心了。” 韩复低眼垂眸的,看起来居然还有一点委屈,他语调放的很轻:“我本来还在为了你肯让我帮忙而感到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如果能帮上你什么,你对我的观感,可能会好一点。” 韩复在外,也是个雷厉风行,杀人不见血的人,这会儿的两句话示弱,已经是他的极致了,再多,就该像是摇尾乞怜了。 所以他低下头,花了一点时间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挂上了那种叫韩虎无比讨厌的完美微笑。 “我想过了。”韩复说:“大哥既然想把这次当做一个简单的交易来做,我就听大哥的话,这次的事成之后,我要大哥亲手赚来的百块大洋作为报酬。” 百块大洋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不难,可是若是不通过莲花帮,或是现在自己的位置,单凭自己的双手来赚,倒是有几分难度了。 韩复这个报酬,是存了心的有点折腾人的意思,可偏偏韩虎却放了心,点头道:“好,我应下了。” 韩复嘲讽似得一咧嘴,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韩虎,抬手指了指门口道:“那大哥出去我就不送了,毕竟大哥房间的路,我也不怎么熟。” 韩虎本来就已经觉得如坐针毡了,这会儿得了解放,也没有迟疑,直接起身走人,韩复的眼神明显的黯淡了下去。 可是走到了门口的时候,韩虎的脚步却顿了顿,他握着门把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头对韩复道:“不是交易,只是我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次的事恐怕得用不少兄弟的伤来换,都是肩并肩打出来的兄弟,伤了谁都心疼,所以我这么做,心里能好受一点。”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咬了咬,才能压下心里直接奔走而逃的念头道:“这次的事,我很谢谢你。”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房间太小了,坐个人都憋屈,赶明叫父亲给你换一个吧。” 这话说完了,他也不管韩复如何,便匆匆离去了,他甚至在自己的身上觉出来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韩复受了他的谢,活干的十分利索,韩虎是上午找的他,韩复的人下午就已经上了山。 打架这事不难,哪怕韩复平素玩心计比较多,可是打架却也是家常便饭,所以以一群受过训练的人去对一群残兵败将,胜负几乎是不必说的。 唯一的难题就是山寨里的人凭借着对山势的熟悉,左挪右挡,给韩复的人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韩复看得出胜券在在握,便更不着急,只下令叫大家慢慢来,猫抓耗子似得戏耍里面的人。 “惹了莲花帮,惹了我大哥,就得知道怎么死。”这是韩复的原话。 在他看来,直接一刀砍了人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最有意思的,应该是叫他们的恐惧一点点的蔓延到极致了,不用他动手,他们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才是最好的。 这种方式原本在韩虎看来是挺不屑的,可是林白棠的离开对他实在是一个太大的打击了,这也就导致了他在韩复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没有选择阻止或是表现不满,而是默许了。 林白棠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怎么能不还一点给她? 韩虎懒得去看韩复负责的那些事,只是低头去看着悬崖下的漆黑,他在想象林白棠掉下去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又在想,要是当时自己离的近一点,或者说自己能早点找到这边,结局会不会是不一样的。 看他想的出神,韩复放轻了步子走过来,轻声叫他:“大哥。” 韩虎看他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了悬崖下:“处理好了?” 韩复点点头道:“该抓的都抓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就给放了。” “好。”韩虎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黑心雕呢?” 韩复道:“也在,大哥打算怎么处理?” 要是按照韩虎以前的性格,大概直接就是一刀砍了了事,可现在大概是受到了韩复的影响,他沉思一下后,轻声道:“去找个人问问他们这几天是怎么对小棠的,尽数还回去吧。” 韩复应了声是,又道:“现在山寨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完了,我手头的人也没什么事,就叫他们跟大哥的人一起去找找人吧。” 在林白棠的事情上,韩虎从来是不肯将就点,便也没推辞:“多谢。” 韩复没说什么,只是笑着伸手去拍了拍韩虎的肩,而韩虎这一次并没有推开他。 **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的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人一多起来,想到的办法就也多了,尤其是韩复手底下的那些人又是些悍不怕死的,很快就找来一些绞了牛皮的麻绳来,将这些绳子一截一截的连在一起,打算直接下去看看。 韩复虽然想尽力帮帮韩虎,却也没有想让自家兄弟去送命的想法,直接阻止了想直接下去的人,而是寻来了一根碗口那么大的木头拴在了绳子末端,叫他们先将木头放到底。 众人依言照做,本来以为足够的绳子,在放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不够长了,而现在这个程度,因为没有足够长的绳子,想往上拉就已经比较困难了,好在木头本身没有那么重,所以到底还是拽上来了一截儿,重新接了一段绳子上去,大家一边接,还有点后怕,还好只是比较轻的木头,这要是人下去到一半发现没绳子了,还不一定得怎么样呢。 这一次倒是测算出了大概的距离,将绳子拉上来之后重新测量了长度,重新制作了三根拴在了人的腰上,同时又加固了绳结的位置,这才比较放心的放人下去。 无论是等人下去,还是等人上来,这个过程都是无趣而漫长的,可是即便这样,韩虎也没有离开崖边半步,而是一直守在悬崖边,用手握着绳子,等待着下面传来的消息。 一下是继续放,两下是停一下,急速的不停的拉,是有危险,往上拉。 而孟正辉等着的,是最后一个,长久的,匀速的拉扯。 这代表着我找到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务必就是和林白棠或是孟正辉有关的。 一下,两下。 绳子上的讯息一直在有规律的传过来,这代表着底下的人还很好,而韩虎所期待的讯息,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终于,下去的人到了悬崖的底部,绳子微微一动,然后就再也没有讯息传来了。 韩复怕韩虎着急,便解释道:“这个是我们商量过的,如果下去之后的地方太大,绳子不够长的话,他就会解开绳子四处看看,然后无论那个地方有多大,他都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回来,然后把讯息交给我们。” 为了防止韩虎觉得时间太长,韩复还将一个小小的钟表交给了韩虎,方便他打发时间。 就在分针堪堪的转过了半圈的时候,绳子忽然一重,然后传来了规律的拉拽,这是向上拉的讯号。 众人等了这么久,心里也是诸多疑问,忙顺着绳子往上拉,直到换了第三波人的时候,先前下去的人终于上来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直接递给了韩虎,那块石头上有些已经干涸的血迹,而接下来,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簪子。 这只簪子韩虎之前见过,是林白棠在泡温泉的时候为了方便,随手拿来挽头发的。 一时间,韩虎也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只是抖了声音问他:“下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人是韩复的手下,叫范青,平时里大多知道的也是韩虎对韩复如何不好这类的事,所以本来这一次被叫来帮韩虎还是挺不乐意的,所以这会儿就很漫不经心道:“就只有这两样东西。” 韩虎道:“什么意思。” 范青道:“尸骨和衣服都没有,这是我唯一捡到的两样东西。” 韩复有意宽韩虎的心:“血迹这么少,应该只是受伤了吧。” 范青插嘴道:“也不一定,下面是个挺深的潭水,说不定血迹被潭水冲刷干净了也是有可能的。” 韩复听出范青有几分故意的意思,便皱眉呵斥道:“范青!” 范青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我说的是实话,底下真的就是一个深潭,我刚刚都是自己游过去的,衣服都湿了,就找到了这么一块破石头和簪子。” 韩复听得出范青故意的,韩虎自己也听得出来,只是这时候却也顾及不到什么了,而是直接站起身来道:“准备绳子,我要自己下去。” 韩复道:“大哥!” 韩虎道:“之前你们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所以不让我下去,我听你们的了,可现在已经证明没什么事了,而且小棠很可能就在下面,我不可能不过去。” 说到这里,韩复也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阻碍韩虎了,思考了一下,道:“准备绳子,我和大哥一起下去。” 第九十八章 白狼 韩复这一句话出来,他手底下立马有人道:“我跟着下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了人打头之后,其他有人纷纷道:“我也下去。” 韩复好笑道:“我下去是赔我大哥,你们下去做什么?” 这些人一时也没有想到理由,却也不肯松口。 韩虎看的明白,不过就是因为自己以前对韩复不好,所以他们担心自己下去之后针对韩复么,直说也没什么,偏偏还要寻什么理由。 对峙了一会儿后,还是韩复难以以一敌众,败下阵来,只好松口道:“你们找人去定制绳子,你们去买一些耐久存的吃的,用油纸包好,放在篮子里,我们要一起带下去。” 众人如此才放下心来,按照韩复的要求,各自去做。 悬崖的确太高,落到一半的时候,韩虎两人便有些力竭了,不得不拽了绳子暂时停下来休息。 尤其是韩虎他背上有伤,此时便更显的疲累些,韩虎靠着山壁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转头去看韩复。 他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最爱玩的是心机,但有时候也难免会好奇,他的身手又如何。 之前韩复点名要带的竹篮子就吊在他的身侧,大概是下落的过程中有几分松动了,韩复正在将它们重新捆紧,神色淡淡,除却认真外,竟是连一丝半点的不满都没有。 “韩复。”韩虎突然出声叫他。 韩复不明所以的看过来:“大哥?” 他眼神清明,全然不像是韩虎这么多年来,所猜想的那个人。 韩虎抿了一下唇,然后有点僵硬的对他笑了一下道:“谢谢你。” 这一次道谢来的突然,却有带了一点正式,韩复甚至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一张巧言善辩的最似乎在这会儿失了灵,唇瓣蠕动几次,他才低声道:“大哥不是之前说过了吗,怎么又说一次?” 韩虎这次没回答他,只是又笑了一笑后,扯动绳子继续下落。 韩复稍微慢他半步,便不可避免的将韩虎肩膀上逐渐渗出的血迹收入眼底,可他除却叹口气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韩虎和韩复两个人是打头阵的,其他人还在上面等他们的消息。韩虎第一个落到了崖底,顾不得其他,匆匆解开绳子便开始在四周查看。 韩复的动作稍慢一点,尽管他在下来的时候已经做好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怎么容易的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这个悬崖下居然有一个一眼看不到边界的山林时,仍是忍不住的感叹了一下:“要是早知道这么大,就应该提前找一个熟悉山林的专家来就好了。” 不过这话说完,他自己便笑了笑,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异想天开了,因为就算是真有这样的能人,他们熟悉的也都是自己常去常看的那些地方,像这样人迹罕至之地,就真的只能靠人力靠物力一点点的摩挲搜寻了。 韩虎查看了半响后,忽然抬手招呼韩复:“我仔细查过附近了,的确只有那一块有血,说明他们当时在这里躺着过,或是磕到过头,如果是死在野兽的口中的话,这里的血迹不会有这么少。” 韩复点了点头:“大哥的意思是,他们还活着?” “嗯。”尽管极力压制,可是韩虎面上的激动却仍是难掩:“我猜测是这样的,你叫上面多下来一些人吧,吃喝用度也都多拿一些下来,我们可能得在下面待一段时间了。” 尽管只是猜测,可是韩复却没有一点犹豫的应了好后,便回到了绳子的位置。 他们在下来之前就和上面定了一套暗号,这会儿便是用这个在传递消息。 将大致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后,韩复对韩虎道:“之前没想到这地方有这么大,所以东西准备的可能都不怎么够,所以上面可能还需要再准备点东西,下来的会晚一点,大哥你别着急。” 韩虎轻轻的笑了一下:“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 距离林白棠和孟正辉开始养小狼已经好几天了。 林白棠以前听说过小狗旺家的说话,可是她现在多少有点怀疑,估计狼这种东西也多少有点旺家的效果,自从小狼来了之后,林白棠的那几个陷阱里几乎天天都有猎物,不但能满足孟正辉和林白棠的吃喝,就连小狼也能吃的个肚子圆圆。 原本因为流浪而导致的毛色粗糙和身量瘦小,都在这几天的食补下慢慢消失了。 孟正辉那边抓鱼的状况也不错,每次去个半天,就能收获几条鱼回来,几天下来,洞里连肉干带鱼干已经挂了不少,林白棠每每看着,都打心里里生出一点满足感来。 中午的时候孟正辉就已经回来了,林白棠用竹筒煮好了肉汤,正在和小狼分食,孟正辉也很自然的端起一份,一边喝,一边问问小狼如今的状况如何。 小狼因为太小了,身上的野性似乎还没激发出来,所以除了刚开始的两天会对着林白棠虎哥孟正辉呲牙炸毛外,之后被喂了几天肉汤之后,已经显然将林白棠孟正辉两人当做了好朋友,林白棠出去晒太阳的时候,它也会迈着步子在林白棠的脚下趴着。 甚至也还挺聪明的,第一次上药之后,他就知道了林白棠是为了他好,所以之后再上药的时候,虽然也嚎,却没有过什么攻击动作。 这两天小狼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整个狼也都精神了不少,没事就在山洞里扑腾,像是在练习什么狩猎技巧,期间还自己偷偷跑出去过一次,吓的林白棠还以为他是怕跑丢了,没想到人家到晚上的时候,又颠颠儿的跑了回来。 这会儿孟正辉在问的时候,小狼已经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给吃完了,这会儿正给自己收拾仪容,收拾的差不多了,自己起身去拽林白棠的裤脚。 林白棠正在和孟正辉聊天呢,伸手给它扒拉到一边去。 可小狼却是锲而不舍又拱了回来,嫩生生的小牙拽着林白棠使劲往外拖。 林白棠这才觉出一点不对来,对孟正辉道:“我怎么感觉它好像是有事找我呢。” 说着,林白棠就站了起来,顺着小狼的力气往外走,打算看看小狼到底想干点什么。 这一路走慢慢的,居然就出了山洞。 孟正辉一看这样,立马仰头干掉了碗里的东西,也跟着林白棠和小狼一起走出去。 小狼拉扯了一阵子之后,就也感觉出了林白棠的意图,所以不再拉扯裤脚,而是自己领头,颠颠的走在了最前面,只不过它走的不是很安心,每走一段距离,尤其是犄角拐弯的地方,它是一定要停下脚步仔细看看林白棠和孟正辉有没有跟上,才敢继续走的。 一路上,小狼引着孟正辉和林白棠在山林里越走越深,逐渐已经偏离了几两个人平时比较熟悉的区域,孟正辉一面脚下不落,一面与林白棠开玩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的小狼是个做间谍的好材料,先混进咱们中间和咱们打好关系,再等咱们失去警惕心理之后,再直接把咱们带进狼窝,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报餐一顿。” 林白棠笑着道:“那咱们这顿饱餐做的可是的确够称职的啊,还自己送上门。” 小狼为了林白棠和孟正辉不跟丢,所以一路上的速度放的并不快,林白棠和孟正辉跟的并不累,说说笑笑之间,不知不觉的就被领到了一个山洞面前。 这个山洞看起来并不大,成人想要进去的话,就得勾颈弯腰,看起来不怎么舒服。 林白棠看了看山洞,又看了看小狼,奇怪道:“你是不喜欢我们选的地方,打算换个家吗?” 说着,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小狼的头:“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样的洞我们住的的确不舒服,但是等以后你长大了,可以自己过来住。” 这话说完,她就把小狼往起一抱,打算回去了。 可小狼却不干,这些天难得的不乖起来,张牙舞爪的哼唧,折腾的林白棠几乎抱不住它,最后不得不把它放在了地上。 这一下小狼才算是安静了下来,拿鼻子拱着,示意林白棠进山洞去。 小狼的意图太过明显,林白棠就算是想装不懂都不行了,只好有点无奈的看了孟正辉一眼后,自己顺着小狼的意思钻进了山洞里。 和林白棠想象的不一样,山洞的里面并不算狭小,反而越走越宽大,没走几步,林白棠基本上就可以直起身子来走路了。 只有一点不大好,大概是因为这个山洞洞口做的太小,阳光又无法照进来,所以这个山洞里越走越冷,走到后来,林白棠甚至忍不住的打起了激灵。 看见自己打算追的女孩子冷,孟正辉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把外套给林白棠,以此来展现他的绅士风度,可是捏着身上的单衣,孟正辉琢磨了一下,怎么想都觉得,好像自己光膀子更没有绅士风范,甚至有点耍流氓的嫌疑,只好作罢了这个想法。 越往里面越冷,林白棠不得不开始把小狼抱在了怀里充当一个暖炉。 林白棠甚至苦中作乐的想到,现在最可惜的就是没汽水了,要不然这样的天气里,来上一瓶冰镇汽水,这多好啊,那才是真正的透心凉心飞扬呢。 终于,这个寒冷的山洞走到了尽头。 尽管做过了无数的猜测,可是当他们林白棠和孟正辉一起愣在了当场。 山洞因为太冷,在这样已经开始变暖的天气里,内壁依然结着厚厚的一层冰霜,而在山洞的中央窝着一只巨大的白狼,身底下还压着几只小狼,看她闭着眼,林白棠他们进来也没有醒的样子,倒像是在熟睡。 山洞里堪称是冰天雪地,中间窝着的白狼,居然也因此而生出了几分圣洁之感。 第九十九章 小狼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们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些景象有多漂亮,但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白棠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的山上会有那么多的狐仙狼仙的庙。 这么美而洁的事物,怎么会有人觉得他们会是妖呢。 那林白棠感叹完了之后,不忘跟小狼开玩笑:“这不会是你的妈妈吗?” 她说着,一边放轻了动作,打算偷偷溜走,毕竟这狼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个圣洁的成了仙的似得,可实际上狼这东西就是吃肉的,尤其是有了幼崽的母狼,那更是凶狠的厉害,凶起来,那是连熊瞎子都敢对着干的,林白棠可不愿意招惹这样的存在。 她现在没刀没枪,只有两条腿,却也不一定能跑的过白狼。 可是林白棠要走,一路辛苦引路的小狼却不肯放人,被林白棠抱在怀里也不见老实,使劲朝着那边叫唤,简直跟通风报信似得,直叫的林白棠心惊胆战的,赶紧伸手捂住了小狼的嘴。 不过经过了这么一遭后,林白棠才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狼的听觉最是灵敏,平时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们立即起身查看,可是现在这条狼,他们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响了,它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可不太寻常。 再者说,小狼特意带他们过来的,总不至于害他们吧。 带着一点侥幸的心理,林白棠慢慢向前走去,孟正辉先是想拉她一把,可是他的手也有些冻僵了,并没有那么灵活,一时失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林白棠走远。 眼看着林白棠距离威胁越来越近,孟正辉也顾不上想什么了,直接一咬牙跟了上去。 直到两个人都走到了跟前,白狼还是没有反应,甚至它肚子底下的幼崽们也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安详的睡着。 孟正辉也觉得不大对劲,索性直接伸手上去摸了摸白狼的身体,然后一愣,对林白棠道:“好像是冰雕。” 确认了安全之后,林白棠就小狼也放下了地,伸手去摸白狼。 也怪不得孟正辉会说白狼是冰雕,因为单就林白棠自己摸到的手感来说,她也会觉得手感像是冰一样。 林白棠甚至有点怀疑,这不会整是有人看到一只雪狼,觉得漂亮的跟神似得,所以特意找了个山洞给人家立雕塑吧。 不过林白棠又很快的否决掉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她以前也见过山上的那些雕塑,最精致的,不过是上了一层油彩罢了,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水平了,至于用冰雕塑…… “瞎说。”林白棠呸他:“这里荒无人烟的,咱们在这边待了这么久,别说活人了,连个死的都没有,更别提还得给你找出一个会冰雕的来了。” 林白棠说着,开始仔仔细细的绕着白狼打转,她其实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希望这真的是冰雕的,因为如果有人肯这么费劲心思的来雕塑这么一个东西的话,那他肯定不会雕出来之后就放任不管,最起码的,他应该会经常过来看看。 那样的话,林白棠和孟正辉说不定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去了。 可是林白棠摸着摸着,却突然顿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一点不敢相信似得。 孟正辉看见林白棠这样,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林白棠的手落在冰雕的尾巴上,却又像是被烫到似得移开,她低声道:“不是冰雕,不会有这么像的冰雕的。” 孟正辉顺着林白棠的手看过去,只见林白棠手下的,是一簇雪白的毛。 是真实而柔软的。 这不是冰雕,她手下的,曾是一只真实的活着的狼。 一时间,林白棠的内心复杂,低声问小狼:“你带我们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小狼天生聪颖,被林白棠抱怨过随地拉尿后,这几天学会了自己跑出去方便,这会儿听见林白棠问,它先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扑腾着将自己也放进了母狼的怀里,那群小狼崽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空位,刚好够它把自己填进去。 看着小狼安安稳稳的窝在母狼的怀里,林白棠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她真是你妈妈啊?” 可是她却还是有点搞不明白:“可是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小狼还搞不懂生死离别,这会儿很高兴的过来蹭母狼,还将从林白棠那边顺来的肉干,用鼻子推到了母狼的面前,似乎是在邀请对方吃。 林白棠自从开始打猎后,就有了自己不应该有太多同情心的自觉,可是此时看着小狼,她却十分难以自控的心中又闷又堵。 她蹲下身去揉了揉小狼的脑袋。想安抚对方一下,谁知却在小狼脑袋上,摸到了一点鲜红的冰碴。 小狼没受伤,所以这血碴只能是来源于母狼的。 想着小狼之前的动作,林白棠顺着它刚刚的活动过的地方看过去,忽然道:“我知道了。” 孟正辉问她:“我听说过人会在有没有可能是她进来之后睡了一觉,然后在睡梦中慢慢被冻死的。” 林白棠摇摇头道:“不会的,要是温度真的太低了的话,小狼是完全待不住的,可是你看母狼的怀里,恐怕这一身的伤痕,都是从的腹部应该是被有尖牙利齿的东西攻击过。” 孟正辉依言蹲身去看,果然在母狼的腹部,看到了极大的一道伤痕,像是被什么直接划开的。 孟正辉在去看白狼的爪子和口,果然也在细致之处看见了灰粽色的毛,想来这母狼应该是和什么东西产生搏斗受了伤,虽然带着崽子逃走了,可是却也因为肚子上的伤而命不久矣。 她当初选了个这么冷的地方休息,除了那个洞口足够小,他们的天敌不容易进来之外,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尸体腐烂的慢一点,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味道招惹来其他东西。 而她的幼崽们,也可以在这样不容易腐坏的情况下,靠着吃她的肉支撑长大,至少支撑到能出去之后不至于饿死自己的地步。 母狼是除了人类之外最有母性的东西,她将一切都盘算好了,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她怀里的那群小狼,宁愿在她怀里冻饿而死,也没有去吃她身上的血肉,只有他们的小狼运气还算好,不知道是因为太饿了,还是怎么样,居然自己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洞穴,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伤,才到了林白棠下套子的地方。 他依靠着林白棠套中的猎物活了几天,又被林白棠他们捡回去养。 小狼经过了世事艰险,遇见除了母亲之外最好的孟正辉和林白棠,它老老实实的观察了几天,确定他们不想伤害自己之后,就放心大胆的开始从这边给自己的母亲偷一点东西吃。 它以为母亲或许只是饿的不想动弹了。 寒冷的洞保存住了母狼的外表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让死亡的味道被小狼嗅到。 偷来了几次东西后,母亲还没有动,也不吃东西的反应吓住了小狼,所以它才会在今天把林白棠和孟正辉拉过来。 它以为他们能帮它治好胳膊上的伤,那就一定也可以帮母亲治一治不想动的病。 林白棠和孟正辉忽然明白了小狼的意思,却又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一阵无力,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像是小狼以为的那样,把母狼的病治好,叫她,醒过来。 林白棠有点愧疚的揉了揉小狼的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小狼说清楚这件事,最终,她也只是带着敬意对着雪狼拜了拜,然后和孟正辉一起走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林白棠和孟正辉用石块和泥土直接将山洞的洞口给封住了。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洞里的白狼不会在以后被其他的食肉动物给吞吃了尸体,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小狼看着母亲慢慢腐烂死亡的过程。 其实林白棠也考虑过,要不要让白狼入土为安,可是他们现在的能力,注定只能是草草的挖一个坑把白狼放进去,到时候白狼还是一样会被虫蚁困扰,想的再不好些,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其它东西刨出来吃掉。 林白棠并不忍白狼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所以权衡之下,只能选择了这样一个方法。 小狼有些懵懂的看着林白棠的动作,上去用小爪子扒拉了两下堵住门口的石块,然后低头在石块上嗅闻了一下。 在洞里被掩盖的味道出来后就变得明显,它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哀哀伏地嚎了几声后,转身在洞口的石头上撒了点尿。 它在这一刻仓促成年,并用自己的方式留下味道,为它的母亲,以及兄弟姐妹,留下一层小小的保护屏障。 明白了一切的小狼没有了刚开始来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兴致,趴着地上不愿意动弹,只是一声一声的哀叫着。 林白棠和孟正辉也不忍就这么带走小狼,所以耐心的的等在小狼身边,直到它累的睡着了,才由孟正辉将它抱起来,和林白棠一起慢慢的步行回去。 他们这次出来耗费了差不多大半天的时间,此时月色大明,挂在天上,给他们指引着道路。 两个人经过了小狼的事情后,一时间也提不起说话的心思,直到两个人走到河边,停下来打水洗了洗手脸,孟正辉才轻声道:“我记得我刚醒过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在有月亮的1晚上。” 林白棠轻点了一下头,想努力轻松一点,便强做了一点笑意道:“可不是,你当时跑的可是真够快的。” 孟正辉果然被她逗笑,有点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当时什么事都不知道,一起来便看见自己带着伤躺在山洞里,身边还有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大安全,赶紧走。” 说着,他又有点感叹道:“并不是谁都有能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丢了好几年记忆的经历。” 林白棠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努力想构建起的轻松气氛,就这样的不堪一击。 第一百章 相逢 生死之事,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却在这段时间里被他们两个有意无意的忽略掉。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如果出不去怎么办,而是一直在为自己为对方描绘一个漂亮的蓝图。 如果出去之后怎么办。 要吃顺口好吃的东西,要换柔软干净的衣服。 可是,如果出不去呢。 没有人提过,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他们是忘记了,还是刻意没提。 可是现在在亲眼的目睹了那么强大的野兽的死亡后,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叫两个人没办法不再正视这件事。 沉默许久后,孟正辉忽然笑了笑,脸上是故作的轻松,他语调微扬,是个玩笑的意思:“你说我们会不会一辈子就生活在这里了?” 林白棠没答他的话,去寻了他的眼睛望着,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些隐藏在轻松之下的情绪。 可是她没成功,所以她只是低声问他:“如果一直生活在这里的话,听起来挺恐怖的,是吗?” “不是。”孟正辉轻声道,他伸手去揉了揉林白棠的头:“我就是想搞一个明白而已,无论出不出去,我都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讯息。” 揉头的这个动作太熟悉,多少对林白棠有一些安抚性的效益,她抬头去看孟正辉,正对上孟正辉的一双笑眼里:“要这样一个讯息有什么用吗?” 孟正辉似乎是被她问住,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才道:“似乎也没有。” 可他随即又笑了:“我活这一辈子,并没有什么事情可执着的,所以生活在什么地方,对我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 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是不大好听,重新补充道:“我的前半生里,我都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段时间经过和你在这边的生活,我突然发现我的前半辈子真的是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 “那些应付场面的社交和礼仪,那些过度加工的衣服和食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他脚下穿的是一双及其简单的兔皮鞋,因为没有那么齐全的工具,所以这双鞋子看起来其实很粗糙,可是却被林白棠一遍遍的砸揉过,让皮变的柔软,穿在脚上,哪怕走上一整天的山路,也不会觉得疼痛。 林白棠在这么做的时候,孟正辉正在火边烤肉。 她做的是他的鞋,他做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午餐,他们互相扶持着,在为生活下去而努力,这不是什么大事,却会让人觉得分外的充实踏实。 孟正辉轻轻的挽起一把水,看着自己手心里那一轮圆月,缓缓收紧手,看着那轮月由圆到碎,最后散落于地。 就像是他曾经的生活,漂亮极了,好像离他那么近,可是少一用力,那看起来美丽完好的东西就坏了。 “我吃过最精美的食物。”孟正辉道:“也看过最新潮的的电影,尝过葡萄庄园里最有故事的红酒,也穿过寸布寸金的衣服。” 这些话若是放在其他人的嘴里说出来,林白棠一定会觉得他是在炫耀,可是孟正辉不一样。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说吃过饭之后,被他丢进垃圾篓里的一块纸巾:“那些东西曾经一度让我花了时间去研究,一度成为我和其他人聊天时候的谈资,事实上,我有那么一阵子是真的觉得这些东西是每个人都应该理解的。” 林白棠也是跟着孟正辉学过一段时间那个东西的,学是学了,但也就是个应付事的程度,光知道怎么做,但是是照葫芦画瓢,意思是不懂的,所以这会儿听见孟正辉这么说,脸上的神色,便露出了一点不屑。 孟正辉将林白棠的表情收在眼底,却也并未恼怒,只是解释道:“当你真的身处在那个境地里时,你是意识不到你这样做,大家都这样做是有什么不对的,甚至会形成一种习惯,就好像会觉得,大家不都是在这么做吗,你不这么做,才是不合群的。” 身处的地方不同,看到的也就不同。 这个道理林白棠早就明白,所以这会儿也就没跟孟正辉争论什么对错,只是道:“所以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在的环境里,是真的一星半点也用不上那些东西了。” “我没打算用这些东西。”孟正辉笑着道:“我就是觉得很奇妙,因为我直到那天在山洞里醒来之前还在这么想。” “实话实话,当我知道我不得不在野外生活的时候,我其实内心是近乎于崩溃的。”孟正辉道:“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我要怎么在没有电,没有水,没有烤面包机,没有咖啡,没有厨子和佣人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调侃:“就算是我可以克服以上所有的困难,可是他甚至连牙膏牙刷都没有。” “我还从来没有两天这么久没有刷过牙,尤其是,在我喜欢的女士面前。” 孟正辉这话里有恭维的意思,但林白棠却并不受影响,只是微微的挑了一下眉,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正辉的示好没有成功,又看林白棠已经开始眼神乱飘了,就知道林白棠有点走神了,所以也顾不上再渲染气氛,而是单刀直入道:“但是和你相处的在这段时间,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原来那些我曾那么在乎的东西即便没有也没什么,原来哪怕是只有最简单的东西,生活也可以是充足而快乐的。” 林白棠听着他的话,低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你说的很好,我一直在听,但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过腻了这种生活吗。” “当然不是。”孟正辉笑着道:“我只是在想,那个山洞是真的很好,如果我们真的打算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待下去的话,那么我们可能需要在那边留一个位置给自己。” 林白棠轻挑了一下眉,她原本做好的糟糕打算化作了泡沫消散,心中是一派的轻松,连语调也增添了几分俏皮道:“留一个就行了,我还打算出去呢,到时候我会记得常回来看看你的。” 一句打岔,孟正辉先前营造出的气氛便尽数消失了,他无奈笑过后,直接问道:“林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突然很想亲近你,可以只抱抱你吗,我什么也不多做。” 亲都亲过了,还差一次抱吗,林白棠没有拒绝,孟正辉便当她是默许了,倾身上前与她相拥。 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陌生是因为在记忆里搜寻不到,而熟悉则是因为,他们彼此都在这份贴近的味道里安心下来,甚至不自觉的收紧了相拥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抱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者是两个搂的太紧,被夹在中间的小狼有些不满的哼唧了两下,把两人惊开,两人相视一笑,再度起身回家。 ** 在韩虎和韩复几乎倾尽了莲花帮全力的情况下,找到孟正辉和林白棠其实不算是太难的事。 孟正辉正在河边打算打点水回去,却突然看到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冲过来,一见到他,简直喜出望外的开始喊:“虎哥!复哥!我们找到人了!” 他们那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简直让孟正辉怀疑,他们才是那个被困在山谷里大半个月,终于见到活人的那群人。 有了他们做对比之后,孟正辉的那点激动竟显得十分可有可无罢了。 孟正辉被他们强制按着坐下,把他当个宝贝似的,又是给围毯子又是给喝糖水的,给孟正辉弄的一愣一愣的,这要是在外面,这杯水他是肯定不敢喝的,可是现在是在山林里,他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可以让对方可图谋的,便十分心安理得的将水喝了下去。 在安顿好了孟正辉后,便有人急匆匆的向另一个方向跑了去,似乎是要通知什么人。 孟正辉尚且记得林白棠说的话,他们是被土匪逼着跳下来的,所以在没有弄清楚眼前这些人是善是恶之前,他并未说话,只是捧了糖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很快,那人去叫的人便来了,韩虎并韩复一起过来。 韩虎起先还以为被找到的是林白棠,所以兴冲冲的过来,刚开始见到是孟正辉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失望,随即又急急问道:“小棠在哪里?” 孟正辉被这个亲密称呼叫的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对方:“你是谁?” ……? 韩虎盯着孟正辉看了一会儿,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孟正辉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之前不小心受了点伤,所以磕到了头,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韩虎这才明白了些,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和我是合作关系,我和小棠也有几分交情,你们掉下悬崖之前我正上山想去救你们,但是没来得及。” 孟正辉听着,也点了头,只是面色还是有几分不信,所以并不肯将多余的信息说出来。 韩虎急的要命:“你看到没有,我医生,吃喝都带的齐全,就是怕下来之后小棠……和你有什么不测,我能第一时间救治,你觉得我要是和害你们的人是一伙的,我至于准备这么多的东西吗?” 第一百零一章 看,毛毯 韩复这段话一说,孟正辉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道:“那你把刀给我一把,若是路上有什么不对,我起码要自保。” 韩虎这会儿为了见林白棠心急如焚,别说是一把刀了,就是一把枪又怎么样,便直接从手下手里拿了给他。 更何况,韩虎了解孟正辉,凭他这样一个少爷秧子,就算是拿着把刀,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孟正辉却不懂韩虎在想什么,他拿了一把刀,本该是得偿所愿,可动作却还是慢悠悠的,他似乎是担心这把刀有问题,还特意从岸边薅了一把草试了试刀,看见韧草被刀口一碰便断了,这才是觉得心里是有底了:“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其他人只能在这里等着。” 韩虎一听便知道孟正辉这是对自己还不放心,于是一口应下:“没问题。”想了想韩虎又从手下手里接过了一篮子吃的和药,再拿了一条毯子,向孟正辉询问:“这些都是些正常的东西,可以吗?” 孟正辉打眼一过,见的确都是些简单吃食,便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 韩虎这才算是能够跟着孟正辉往山洞那边去。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孟正辉之前一直以为韩虎对自己的态度不好是因为不喜自己这一类的富家子弟,可是现在刨除了那些想法再看,他便看出来韩虎对林白棠的心思似乎是有些不对劲的。 怎么说呢,好的有点过分了。 心中生出了几分比较之意,孟正辉一边领着韩虎往山洞里走,一边仍不住的上下打量韩虎。 素来讲究温文尔雅微笑对人的孟家公子,悄悄在心里给别人打低分。 这个叫韩虎的人长的只能说是一般般,不算是丑,身材勉强可以,对林白棠也只能说还行。 但凡能够回去,孟正辉保证自己能比韩虎做的好十倍百倍。 可现在唯一叫孟正辉有点担心的就是韩虎的出场方式。 他读过那么多的故事,自然明白什么叫做英雄救美,什么叫做陌路光环。 当你处在人生低谷穷途末路的时候,若是有一个人能够救你于危难之中,那么无论你有没有意识到,那么你下意识的都会将他的身上加注上一层光环。 而这一层光环往往会影响很多东西,导致你看对方越来越顺眼,甚至于产生莫名的崇拜乃至于爱意。 越是这么想,孟正辉越觉得心里不安,临近山洞了,他忙抢先几步先进了山洞里,难得风风火火的大声道:“看,小棠,毯子!” 林白棠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被孟正辉将毯子劈头盖脸的蒙在了头上,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他毯子从哪来的好,还是问他怎么改了称呼好。 等林白棠把自己从毯子里扒拉出来的时候,韩虎已经进了山洞。 林白棠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惊喜道:“虎哥!” 韩虎越是靠近山洞时,就越是有点说不出的手软脚软,他明明是很想去见林白棠的,可临到门口了,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点近乡情怯的感情来,他不知道林白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若是也失忆了怎么办。 若是伤的很重怎么办,他带的那些伤药够不够,她会不会怪自己怎么这么久才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韩虎及其忐忑的迈进了山洞,却什么也没敢干,只是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宛若一座雕像一样,直到林白棠出声叫他,他才扯了扯唇僵硬笑笑。 林白棠顾不上看毯子了,直接到了韩虎的身边,兴致勃勃道:“虎哥,你是掉下来的,还是特意来找我们的?” 不等韩虎回答,她又自顾自的道:“应该是自己下来的吧,不然你这衣服不应该这么完整。” 说着,林白棠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的衣服早就破的不成样子了,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刮坏的就不提了,之前还扯了两只袖子给孟正辉做绷带,后来又扯了一截给小狼做包扎,所以眼看着那身布越来越少,林白棠就不得不扯了点兔子皮给自己做个简单的外搭,灰不拉几,白不拉几的混成一堆,现在的林白棠,就是往山上一躺,说自己是块石头都有人信。 可是在韩虎的眼里可不是这一回事。 毛茸茸的大领子,灰扑扑的山洞,只有林白棠露出来的半截小臂和脸是最粉白的颜色,几乎都有几分晃眼了。 韩虎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几乎想伸手拥抱住林白棠的动作,让自己表现的只像是一个好兄弟一样,他知道对林白棠来说,这样是最能让她减轻警惕性的:“对,我是下来找你的,已经下来几天的,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不然应该会早一点找到你。” 林白棠过的不糟糕,所以对韩虎说的早不早几天的事倒不在意,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韩虎手里的篮子上:“虎哥,你这是拿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韩虎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林白棠带的,这会儿忙不迭的就递给了林白棠:“没什么太好的玩意,都是你喜欢吃的一点东西,我怕你在这边会饿,所以就都带了些。” “只是……”韩虎看了看林白棠这山洞里晾晒的鱼干和肉干:“你好像不太需要。” 尽管希望林白棠过的好,可是这份好不是来源于自己的,还是叫韩虎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失望。 人都是有劣性根的,韩虎很快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很惊讶的,自己甚至在期待林白棠过的不那么好,好让自己的到来显得更重要一些。 韩虎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第一瞬间,就有些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卑劣无比,可随即又有点庆幸于这件事没有成真。 韩虎心中几分挣扎林白棠都不知道,她只是下意识的对韩虎的到来表达感激。 “哪能啊!”林白棠可可怜怜的答道:“吃饱是一回事,吃好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篮子沉甸甸的,坠在手里就是满满的幸福,林白棠一边拎着篮子走到床边,一边伸手招呼着孟正辉一起来看。 首先拿出来的是两瓶玻璃瓶的汽水,林白棠直接对着用瓶盖互相撬开,然后递给了孟正辉一个。 黄澄澄的气体还带着小气泡,一眼看过去便叫人咽了口水,林白棠尝过这个东西,知道这漂亮颜色里是怎么样的好味道,她本来对这东西是没有瘾头的,可耐不住这段时间的口味寡淡,别说多余的口味了,连最基本的苦辣酸甜都凑不齐,以至于林白棠才看到这饮料,嘴里就忍不住的分泌唾液了。 橘子汽水的味道似乎是从一开瓶盖就已经弥漫出来了,又香又甜的,引得林白棠直接仰头吨吨吨的直接灌下去了半瓶,及其畅快的长出了一口气,林白棠有点感叹道:“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点东西就跟橘子汁加了小苏打没什么区别,卖那么贵实在不值得,可是现在,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东西能这么好喝。” 说完了,她才看到自己和孟正辉人手一罐儿,韩虎却是两手空空的站在那里,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道声不好意思,然后又去篮子里翻,可是来回看了几遍,生是没有找到第三瓶汽水,这才恍然这篮子里准备的就是两人份的东西。 孟正辉眼神也落在篮子里,只不过他想的却比林白棠多,林白棠只觉得是不是只给自己和孟正辉准备了,而孟正辉想的却是,这篮子里准备的东西虽然是两人份,可是这两人,却不一定是自己和林白棠。 这么想着,孟正辉便抬眼去看了一眼韩虎,果不其然,韩虎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其他地方,他甚至对这个陌生的山洞都没有产生任何一点的好奇,他的目光一直定定的落在林白棠的身上。 专注,甚至看得出几分侵略性。 他看林白棠的眼神,几乎是想把林白棠纳为己有,可是在林白棠望回去的时候,他的视线却又柔和下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好大哥。 林白棠翻了一圈什么都没翻到有点尴尬,她瞄了瞄自己和孟正辉手里的饮料,孟正辉是刚给过去的,她总不好再要回来,便有点犹豫道:“虎哥啊,要不你就着我这瓶喝点?” 她是觉得自己这么久也没正正经经的刷过牙,这嘴里怕是不怎么干净,所以这话问的犹豫,可韩虎却根本不在意这个,甚至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亲近,是叫他求之不得的。 眼看韩虎打算出声答应,孟正辉默默的将自己的汽水递了过来,道:“不用,我这瓶还没喝,叫……”他抬眼看了看韩虎,轻轻的笑了一下道:“叫虎哥喝这个吧。” 他虽然不认识韩虎,可是却林白棠一起叫了句虎哥,孟正辉是在用这个方式在想韩虎来宣告自己和林白棠的关系。 林白棠以前也见孟正辉叫韩虎虎哥,所以这会儿就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见孟正辉递出了瓶子,便从善如流的将自己的收了回去:“那也行,我跟正辉哥喝一个。” 韩虎对于和林白棠亲近这件事被打断还是挺不满的,只是这会儿不好表露出来,便只道了声好。 雄性天生就爱争地盘,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例外,韩虎之前觉得在喝饮料上自己落了下风,便想着在另外的地方争抢回来。 韩虎在山洞里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嘴上还故意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顿道:“小棠,你们先吃喝吧,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不用招呼我,把我当客人。” 他这句话的停顿有些气概,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听的孟正辉极大的不舒服,抬眼看过去,正对上的是韩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显然,他是故意的。 林白棠也看到了孟正辉的小动作,却没当回事,笑着出言宽慰他:“没事,虎哥平时不大爱笑,一笑就这样,其实人特别好。” 韩虎配合着点头:“对,还是小棠了解我,孟少爷别见怪啊。” 第一百零二章 恭喜大哥 这一下孟正辉感觉更不舒服了,只是顾虑着小棠确实和他很熟的样子,再加上孟正辉现在还不了解怎么回事,所以到底不好怎么发难,只好笑着道:“兄弟们这次都辛苦了吧,这次的救援费用以及我们吃用的花销,回去之后就请韩虎兄弟直接报给孟家吧,我们孟家会双倍奉还。” 孟正辉这话里是柔中带硬,里里外外的意思,便是不会亏欠韩虎的人情。 孟家来还? 韩虎神色微动,分了一点神去看林白棠,只见林白棠对着他使劲挤眼睛,再配上孟正辉之前说他失忆了,不难猜出林白棠是隐藏了些什么没告诉孟正辉。 韩虎是没那么好心委婉隐瞒,可奈何是要在林白棠面前博个好感,便只好对孟正辉应声道:“好。” 反正这事也隐瞒不了多久,左右回去之后,孟正辉也就该知道了。 趁着林白棠和孟正辉吃东西的时候,韩虎出门发信号叫了人过来。 不得不说韩虎是有心呢,他甚至在这几天里,叫人砍树给林白棠做了一个小小的木椅子,被固定在四根木杆上,可以被人扛在肩上走的那种。 林白棠看见落在自己山洞门口的简易轿子时,简直惊奇极了,啧啧两声后又对孟正辉道:“你看看,人家这动手能力,跟咱们完全不是一路的。” 孟正辉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危机感,因为他很明显的觉出来韩虎这一套送吃的,送轿子的举动是明摆的向林白棠示好,而此刻什么都没有的自己,显然已经被比下去了。 不过还好,林白棠这会儿没有意识到这些,即便是现在韩虎对她好,可是她下意识里,还是把韩虎和他们分做是,他和咱们。 硬碰硬不行,孟正辉索性直接顺着韩虎的路走,道:“你若是喜欢,我回去之后研究一下怎么做,重新给你做一个在家里摆着玩,你现在先坐上抱着小狼吧,这一去的路还不知道有多远,它的腿恐怕走不了,不如叫它坐一坐轿子,也算是有趣。” 孟正辉几句话,便把林白棠的视线从轿子吸引到了叫小狼试一试轿子上。 林白棠被他说的心动,当真坐上去试了试,可是这轿子才一抬起来,小狼便待不住了,完全不老实,扒着林白棠发起抖来,胡乱的往林白棠怀里拱,抖得是秋风落叶一样,心疼的林白棠连忙叫停:“不行不行,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小狼坐不来这个,我抱着它走吧,几步路累不着我,要是吓坏小狼可不好了。” 说着,她已经护着小狼跳下来了。 孟正辉想要的效果达到,这会子便做出十分担忧的样子,走过去抚摸着小狼的脑袋顶,低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小棠姐下来了。” 他是早知道小狼怕高的,小狼和他们亲近,早就到了可以随随便便露肚皮的程度了,可唯独被抱起来的时候都会努力的扒住人衣服,更别骤然被放上那么高的位置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小狼是大功一件,等回去孟家之后,他一定要给它买一只最鲜嫩的小羊羔吃。 韩虎冷眼瞅了那小狼崽子一眼,劝道:“要么小棠你自己坐吧,这小玩意看着是不太行,我这刚好带了篮子,叫底下人轮换着拎着吧,总比你抱着轻省点。” 林白棠有些犹豫,可是小狼被吓狠了,这会儿根本抱着林白棠的胳膊不撒手,林白棠只好无奈道:“不好意思啊虎哥,小狼实在是不干,还是我抱着吧。” 有虎哥的人看不惯了,在那帮腔道:“这轿子花了我们好大的功夫呢,我们抬过来也费劲,总不能这么空着回去吧?” 林白棠正有些犹豫,孟正辉却笑着道:“这个不难,我们山洞里还晒着不少的肉干和鱼干,正愁没办法拿回去,刚好这一抬就能抬回去了,到时候回家之后咱们将这鱼干和肉干分一分,也算是我们给诸位的谢礼了。” 孟正辉不急不躁,偏偏还真说出了一些东西,搞得那人语塞。 虎哥为了这副小轿子也是颇为花了一点心思,这会儿落了空心情也不大好,可是他不愿和林白棠见面的第一天就叫她看自己臭脸,或是因为这么一点小到没必要的事情闹别扭,便道:“去把那些东西取下来拿上吧,到底是你们棠姐辛辛苦苦弄的,别浪费了。” 韩虎有意无意的,加重了你们棠姐辛辛苦苦句话,他这意思,就是直接默认了孟正辉是靠林白棠来养着的。 韩虎这话是蕴含了几分坏心的,他一个是希望能在潜移默化里向林白棠强化孟正辉的没用,二来也是希望孟正辉能因为自己的态度不满。 男人都要一个面子,越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越是重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韩虎以己度人,便十分期待孟正辉会在此时反驳,最好是能否认掉林白棠所做的一切功劳,好叫林白棠看清楚孟正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偏偏孟正辉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没听到似得,半点反应没有,依旧是在揉小狼的脑袋。 倒是林白棠听到韩虎的话,笑着答了一句:“只有肉是我弄的,其他的鱼和其他的,都是孟少爷弄的。” 林白棠说着说着,忽然一顿。 她本来是抱着小狼和孟正辉挤做一堆,在哄小狼,可是这会儿说着说着,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将小狼往孟正辉的怀里一塞,自己就直接奔去山林那边了。 正在暗地里剑拔弩张的孟正辉和韩虎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之后,韩虎出言问他:“小棠去了什么地方?” 孟正辉起先还有点发懵,可是后来看清楚林白棠去的方向后,就大致的猜到了几分。 之前他们为了保证饮食的充足,所以林白棠在山上下了好几个的套子,还挖了陷阱,做了多重的准备,这样的话,即便是套子被破坏掉,也至少有一两个的地方能捕捉到猎物,这样的话,林白棠和孟正辉就不至于饿肚子。 林白棠是标准的猎人心理,会做长久的打算,每次捕捉到比较小的猎物,她就会直接放掉,因为她说这是猎人们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要不然现在猎物在年幼的时候就都被捕捉了,那么它们没机会长大,以后就会慢慢的没有东西捕了。 猎人和猎物并不是单纯的猎杀关系。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一个大自然正常生成的食物链。 猎人的加入不是在打断这个食物链,而是应该融入进去。 比如在下的套子捕捉不到小动物的时候,猎人们就会开始挖陷阱,捕捉大型的动物,比如熊或是狐狸和狼。 这些东西都是吃肉的,一般情况下都会以小型动物为食,当他们数目太多时,小型动物繁殖成长的速度赶不上他们捕猎的速度时,就会发生猛兽下山进村的事。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连续几次下套子都无法捕捉到小型动物的话,那么猎人就会开始小心了。 他们会在午餐小聚的时候讨论自己最近的收获,如果有比较多的人表示最近的猎物收获不大正常的时候,那么捕捉猛兽的陷阱就会增多。 当他们被猎人捕捉的时候,一方面是满足了猎人的收入,一方面也是减轻了小型动物的压力,给他们争取到了一点的喘息机会。 而当猛兽捕杀一段时间后,山林里的小型食草动物的数量就会增加,猎人们的小陷阱甚至会产生供不应求的现象。 只是这种现象也不完全是好事,猎人们在短暂的享受几天收获之后,就必须开始撤掉大型陷阱,并开始加大捕猎小型生物的力道。 因为以那些食草东西的繁殖能力,以兔子为例,他们基本上一个月就可以生一次,一次从三只到八只不等,而那些被生下来的小东西只要稀里糊涂的活到两个月,那么他们就可以迅速的找到配偶,并开始做和他们父母一样的事。 这种速度是很恐怖的,他们能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啃秃一座山,怕破坏这座山的生态环境。 他们不懂什么叫做以后,他们只会猛吃猛生,直到这座山被他们啃光,他们不得不迁移走,然后山上的食肉动物,也会因为食草东西的欠缺而缺乏食物。 这样下去,一座山很快就会成为死山。 这样的死山没有个几年,根本回不过劲来。 所以猎人们可以说是靠山养活着,也在帮助山,让山活的更长。 林白棠说这件事的时候,正把套中的一只小兔子放走了,她瞧着小胖兔子蹦蹦跳跳的走,一面有点可惜,一边对孟正辉道:“这山里的东西还是太笨了,太容易上套了,要是咱们有一天能离开这边了,你可一定要提醒我把落的陷阱都拆了,要不然不知道得有多少小东西踩了套子白白丧命呢。” 孟正辉当时听了也应了,只是当时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能离开崖底,所以并没有把这句话记得太深,以至于刚刚没想起来,直到林白棠跑走,孟正辉才想了起来。 瞧着韩虎的莫名其妙,孟正辉忽然生出了一点和林白棠有默契的小雀跃,所以不肯分享,只是道:“先等着吧,等小棠回来就知道了。” 两个人到此就没了什么话说,孟正辉专心去哄小狼,把韩虎当个可有可无的人,韩虎也没心思跟孟正辉这装笑脸,所以走到了人群的另一边给自己点了支烟抽。 韩复之前在山林的另外一边搜索,看见韩虎发的信号后就匆匆的往过赶,这会儿堪堪来到,看见气氛有些古怪,便先去了韩虎旁边,低声询问:“大哥,找到人了吗?” 韩虎老大不高兴的跟他简单讲了两句,从先遇到孟正辉,再到遇见林白棠,还有孟正辉的失忆。 他本来不愿意多说,可奈何韩复对人心把握极好,更看得出韩虎对林白棠的心思,只听了这几句,便笑道:“大哥,恭喜啊。” 韩虎不解其意,皱眉道:“你现在跟我恭喜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不公平 人隔得远,韩复也不担心孟正辉听得见这边的话,便对韩虎道:“大哥不是喜欢那位林小姐吗,以前不动手是因为她和孟家那公子哥有婚约,可是现在孟家公子哥失忆了,两个人的婚约做不做得了数都不一定,不正是大哥的好机会吗。” 韩虎听在心里,多少有点意动,却仍是顾虑道:“失忆的是那孟家的,又不是小棠,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见小棠还是十分照顾那孟家小子,恐怕这事不大能成。” 韩复低声笑道:“大哥这可就误会了,你且想,当初悬崖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若是不跟对方聊天说话,恐怕得憋疯了,所以他们当时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一起凑活着求活。” “以前的那孟家小子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失忆的这个孟家少爷,他见惯了高门贵女,多有钱,多漂亮的都见过,你真觉得他能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对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家女动多少心呢?” 韩复没说话,给了韩虎时间思索,才慢慢加注道:“就算是孟正辉真的能再一次看上林白棠,可是大哥你想想,这孟家公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开个车行都得我那小嫂子自己拎着西瓜刀去给他撑门面,更别提现在了。” 韩复指了指那小轿子上的那堆鱼和肉:“你觉得那些东西里,有多少是我那位小嫂子弄的,又有多少是那位大少爷弄的?” 林白棠之前说了只有肉是自己弄的话,可是韩虎并未当真,只把这句话当做是林白棠在给孟正辉撑场子,于是这时候便陷入了沉思。 韩复故意将林白棠称作小嫂子,韩虎除了最开始不大赞同的看了韩复一眼之外,之后竟是十分自然的就接受了,甚至在韩复询问的时候,很认真的回答道:“小棠家里是猎户出身,对于打猎应该是有些心得的,只是捕鱼这件事,恐怕会生疏些。” 韩复见韩虎没怎么反驳这个称呼,便也知道了韩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看法。 “这不就是了。”韩复道:“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外乎就是挣钱养家罢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无论在外面有多少钱,多少势力,可是在现在都没用,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你觉得哪一个女人愿意要一个什么都不会干,只能靠着她的男人?” 韩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随即又苦恼道:“可是我看小棠对他还是极好的,并没有因为生病就改变态度。” 韩复笑了一声:“那不是因为没有对比吗,若是换成是大哥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和这个贵公子进行一下对比,你觉得我那小嫂子会选择谁?” 韩虎心中微动,不自觉的想了一下那种场景,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可是我却没有这个机会啊。” 韩复笑了一下,将声音压的更低了,轻飘飘的,像是蛇信一样,却又十分勾人:“大哥,你可别忘记了,这里都是咱们的人,难道机会这种东西,不是咱们说有机会就有机会的吗?” 韩复说着,眼神暗示似得在刀上一瞟。 这一下韩虎算是明白了韩复的打算,他心中忽的一条,然后皱眉道:“可是小棠这段时间已经过的很不好了,我不早点带她回去,还故意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这对她来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若是大哥永远顾忌这顾忌那,就只能看着她继续对别人好了。”韩复不等韩虎说完,就直接打断了韩虎的话。 这是他难得的对韩虎没有礼貌的时候,但他也是明确的知道韩虎想要什么:“不需要多久,大哥,只要几天就行,有你在,小嫂子不会再吃苦了,你只会让她看到,你和孟正辉到底有多大的不同。” 韩虎没说话,韩复继续道:“大哥,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知道,这里都是我的人,我会安排好的。” 就像是毒蛇的毒液一样,虽然你知道这是有毒的,是不好的,可是当你身处沙漠的时候,却还是会选择去喝下它。 韩虎的肩有些垮了下来,抛弃了自己的坚持让他显得有点沮丧:“可是我也只是会打架,对这种生活什么也不知道。” 他这么说,换句话来说,韩虎默许了韩复即将要做的事。 “别担心。”韩复试探着轻轻的拍了一下韩虎的肩:“这里的人,包括我,都是大哥的左右手,我们做的一切事,都是因为大哥。” “好。”情绪的起落叫韩虎不再在乎韩复的亲近,只是微微闭眼点了一下头:“那就听你的一次。” ** 就像是韩复说的,他没有需要韩虎怎么参与,微笑着安抚了韩虎的情绪后,韩复叫过来了一个心腹,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后,那个人便跑走了。 不多时,林白棠也赶了回来,她身上带了一些土,脑袋上也挂了一些树叶树枝的,面上却是一派轻松道:“我刚刚去把之前下的陷阱都拆了,之前是为了活着才不得不害了他们性命,现在我们也不在这里了,也就不给它们留个威胁了。” 孟正辉早就知道林白棠去的目的,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来,只是默默上前帮林白棠摘去头上的枝叶和身上的土,带了一点责怪道:“这种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不知道叫我一起,我虽然是没学过下套子,可是若是毁掉的话,我多少也是能帮上一点帮的。” 林白棠站定了乖乖仰头等着孟正辉的动作,跟他笑的又甜又乖:“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所以赶紧就跑了,就没想起来叫你。” 说着,还扯了扯孟正辉的袖子同他道:“这次回去之后,我慢慢教你下套子啊,到时候我们去附近的山上看看,就当玩了。” 孟正辉自无不应,两个人柔情蜜意,倒是看的韩虎脸色沉的越发厉害。 韩复身在一旁将一切收在眼底,看见这样场景便笑眯眯的夸赞道:“小棠姐果然是一副好心肠,怪不得大哥愿意跟父亲闹僵了,也要来找你。” 韩复这一招用的不算高明,邻家妇女都会使得法子,明着是在夸林白棠,实际上却是对林白棠在说韩虎为了她都做了什么。 若是心中有些准备,这样的伎俩是好认无比的,奈何现在林白棠刚刚回来,脑子还兴奋着,所有没有仔细思考,一听这话便有点担心的看向了韩虎:“你和家里闹僵了?” 韩复这横插一杠的动作叫林白棠的注意力成功从孟正辉的身上转移。 韩虎心中满意,却故意装作生气转头瞪了韩复一眼,才转而对林白棠道:“没什么大事,你没事就好。” 他对韩复的眼神冷硬,偏偏转回到林白棠的时候,语气里又全是柔软,两相对比,但凡是对他有几分意思的女孩,都怕是难以抵御。 韩复对这点心知肚明,所以被瞪了一眼也没觉得怎么样,依旧笑眯眯的,只是闭口不言了。 倒是林白棠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了韩复对韩虎的称呼:“你管他叫大哥?” 韩复看了一眼韩虎,在韩虎点头后才开口:“我叫韩复,是父亲收的义子,我比大哥小两岁,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叫的。” 林白棠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了几遍,她以前是听过韩虎跟他说过韩帮主的那位义子的故事的,可是从韩虎的话里,她一直以为韩虎和韩复的关系不怎么,可现在看来,似乎韩复对韩虎,几乎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了。 而韩虎对韩复的太对,虽然说算不上太好,可是这份不好之中,似乎又带出来几分亲近。 林白棠犹豫着有几分想问,却不好意思开口,总怕不小心触了别人的霉头。 她心中踌躇被韩复看出来,韩复笑着对林白棠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大哥来找我帮忙,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消融了不少,得多谢小棠姐了。” “你都不知道。”韩复似是有些促狭道:“大哥初来的时候,是做好了被我为难的准备的,你都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样一副又苦大仇深,又要忍辱负重的样子。” 这话被韩复当做玩笑似得说出来,接着就被韩虎踹了一脚,他笑着躲开了,韩虎有些面红耳赤道:“你别听他的,一派胡言。” 韩复躲了两步,嘴上却还笑着道:“大哥这是被提起难堪恼了。” “这样这样。”林白棠胡乱应着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这副心思被人看出来还是蛮不好意思的,又有些为韩虎之前去见韩复的举动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韩虎之前对韩复有多么敌视,可是现在却肯为了她,而肯冒着被为难的风险去找韩复…… 她搞不清楚,只觉得胸口闷堵,便转而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以为我们死了呢。” 韩复道:“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你们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是必死无疑的,包括我父亲,所以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同意大哥为了一个死了的人耗费这么大的力气。” 故意顿了顿,韩复才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大哥以为你凶多吉少之后急成什么样子,他手底下能带起来的力量,都带起来去和山寨里的那群人拼命。” 这句话韩复说的淡淡,可是林白棠却知道这里蕴含着多么深的力量,不由深深的看了一眼韩虎。 韩虎早在韩复说这些事的时候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去了一边,只留给林白棠一个背影。 轻轻的叹了口气,林白棠忽然生出一点对韩虎的愧疚来。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自己跟韩虎交好,实在是因为韩虎的身上有能帮助她的东西,可是韩虎却一直是在尽心尽力的帮助她。 无论是之前帮忙打听的消息,还是后来在没有人敢租给孟正辉店铺的时候送来的店铺,乃至于孟家大乱时候的帮忙。 林白棠以前的心思一直放在孟正辉的身上,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一直以来受了韩虎多少帮助。 “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相交的普通的人,可是他却肯为我去拼掉一条性命。” 第一百零四章 我可以慢慢习惯 这太不公平了。 林白棠忍不住这样想。 她越想越是惭愧,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对韩虎的忽视,也是因为自己当时会吝啬于把那件宝衣的制作方法给韩虎。 就算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秘密被人知道,可是最起码,她不会欠他那么多了。 带着一点愧疚的心,林白棠轻声去问:“黑心雕手底下那群人的身手我见识过,算得上是好,虎哥和他们对上……” 她有许多想问的,却不敢问,她有些想知道韩虎付出了多少,却又担心所知道的那些,会让她的愧疚更深。 韩复看出苗头,自然不会叫林白棠好过,直接道:“大哥手底下的实力起码折了大半,若不是这样,这次下来寻你,也用不着借助我的手下。” 林白棠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韩虎,张嘴想要安慰,想要道谢,却选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便只是僵硬的扯了一下唇角,默默的垂了头去看地。 孟正辉此时也听的面色不好,他对之前的事没什么了解和记忆,此时听起来,就像是听别人的事情一样,没有什么真实感,但他清楚的明白,韩复现在的话,是在将压力施加给林白棠。 眼看着林白棠脸色越来越差,孟正辉有些忍不住了,他伸手拉住了林白棠,温声道:“这段时间里的确是辛苦韩虎兄弟和底下的兄弟了,等这次回去,我会带小棠去看望诸位兄弟,到时候补给和医疗费,安抚费都由我这边出,算是我和小棠答谢诸位兄弟了。” 孟正辉的这些话的确叫林白棠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她望向他笑了笑,点头应道:“是应该这么做,我们不会叫为我们辛苦的兄弟吃亏的。” 韩复听到孟正辉的话,就知道自己这个替大哥卖惨的活进行不下去了,便笑了笑道:“到时候叫大哥陪你们一起。”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过能找到这边,还真不是靠运气的事。当时是停了我和大哥手里所有的事,一点点慢慢的搜,一开始不大顺利,因为土匪那边一直在给我们捣乱施压,我都几次想放弃,还好是大哥……” 他这边正说着,却突然有个小弟从远处跑了过来,附耳跟韩复说了几句话。 林白棠眼见着韩复的脸色逐渐不佳,不由有点担心:“怎么了吗?” 孟正辉此时的注意力根本没在韩复的身上,只顾着一下下轻轻捏着林白棠的手安抚着她,直到林白棠此时出声,他才抬眼去看了韩复一眼。 韩复先是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对林白棠道:“我们留在上面的绳子可能被遗留的散落土匪给割断了,现在我们也上不去了。” 他这一句出口,众人哗然,即便是再信任他的人,此刻也难免起了一点骚乱。 韩复也顾不上管他们,先去找韩虎商量对策。 孟正辉之前在旁边听韩复跟林白棠聊了半天,看得出韩复句句都没什么好话,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小棠姐,实际上却一直将压力加注给林白棠,心里早就不满意了,这会儿见韩复走了,才慢悠悠的道:“看来咱们的套子撤早了,现在再下回去还来得及吗?” 林白棠这会儿心烦意乱的,也没注意到孟正辉的不对劲,只是一个劲儿的去瞄韩虎韩复,想早一点知道他们那边能找出什么办法来。 林白棠倒不是因为着急回去,她只是心里的愧疚太难熬,总觉得早一点回去,早一点把宝衣给了韩虎,再去看看那些因她收拾的人之后,自己也算是偿还了一点欠对方的东西。 孟正辉见林白棠的眼神还在往那边瞟,以为她还在琢磨之前韩复说的那些话,怕她钻牛角尖,便不动神色的以身形挡住了林白棠的视线,做出一副勤学好问的样子来:“小棠,这些人是我也认识的吗?可我见他们,似乎和我不怎么熟识?” 他这一说话,林白棠才想起现在回去已经是这么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还有这么一件事还没有解决。 她还没有跟孟正辉说孟家现在的情况,她本来以为时间还很长,足够留给她编一个故事,可是却没有想到韩虎韩复会突然找过来,这就导致林白棠编故事的时间被急速缩短。 一时间,林白棠甚至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悲的是好不容易有了能出去的希望,可是绳子却被人砍断。 喜的是,至少现在林白棠有了更长的编故事的时间,说不定还能有个参谋,比如韩虎韩复他们。 带着一点复杂的心情,林白棠开始给韩虎韩复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份:“对,你后来自己独立做过一个车行,因为没有孟家的庇佑,所以处事都还挺艰难的,所以后来就和虎哥他们达成了合作关系。” 孟正辉轻轻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掌心,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了解了,也就是说韩虎的身份类似于咱们雇佣的保镖?” 林白棠瞟了一眼那边,迟疑道:“倒是也不能这么说……” 孟正辉略微有点疑惑的去看林白棠。 林白棠揉了揉鼻子,有点心虚道:“主要是你那个车行,当时完全是没有借助孟家的帮助,就资金什么的也不充足吧,然后虎哥,你别看现在还挺平易近人的,可是他家里的身份还是挺高的,以咱们当时的那个财力吧,就完全不大可能聘请对方给咱们当保镖……” 林白棠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孟正辉解释那段时间的事,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这几句话,已经叫她的大脑里那点坑蒙拐骗的存货尽数殆尽,好在这时候韩复和韩虎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白棠这会儿简直把他们当救星看,忙上前几步问道:“怎么样了,找到办法回去了吗?” 而孟正辉因为成功的叫林白棠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儿便也功成身退的安静下来,过去跟着林白棠一起等着听消息了。 别看韩复刚刚装的怎么意料之外,可实际上砍断绳子的事是他叫人做的,之前过去,也就是跟韩虎交代了一下这样的事,所求的,不过是为了在这山崖底下多待几天,好叫韩虎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韩虎本来就难得骗人,更何况现在要骗的是林白棠,于是面上有些僵硬,面对林白棠的询问,也只是沉着脸摇了摇头。 好在林白棠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僵硬,林白棠正想适时的做出一点失望的表情,却又听见韩复补充道:“倒也不是完全回不去,只不过估计要等个三四天。” “三四天?”林白棠有些惊讶于这个速度之快,却没想到韩虎以为她是嫌慢,解释道:“我的人之前都有了一点伤亡,所以在修养,韩复的人都跟着下来了,所以现在他那边的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是等天黑之后发一个信号弹,看能不能让还在帮里的人看见,再放绳子下来救人。” 韩虎在面对林白棠的时候,是属于报喜不报忧的那种类型,韩复听得韩虎这样说,便轻飘飘道:“只是这件事还是得凑巧,因为帮里离这边还是有点太远了,看到信号弹的几率不大,所以我们得等帮里的人发现为我们不见,然后过来找,才能看到信号。” 韩虎果然又瞪了韩复一眼,韩复从善如流的退远。 林白棠有点无奈的讲了韩虎一句:“咱们都是这样的情况了,你有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不用现在了还跟我隐瞒什么。” 反正林白棠现在自己是不着急的,毕竟最后都是会被救出去的,只不过是早晚之分。 她是不怎么发愁这件事的,她现在最发愁的就是。这些人怎么住啊。 眼前的人乌压压的一大片,是一打眼数不过来的人数,林白棠有点为难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山洞,总觉得以前还算得上是宽敞的它,这会儿多少有点弱小可怜了。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 林白棠莫名其妙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笑的人正是韩复,他生的一副俊朗相貌,此时抹一抹眼泪道:“小棠姐放心,我们自己带了帐篷。到时候住随便找个平摊的地方一铺就可以了,不占你们的位置。” 林白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的太出神,竟然是不知不觉的,将所想的东西直接问了出来。 她挠一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吃的怎么办,要不要我再把套子下上。” 韩虎道:“这些事情不必你费心,我们之前下来找你们的时候,做好了要打长久战的准备,所以带了不少的吃的,一时半会应该不用你再辛苦了。” ** 韩复手底下那群人的情绪很快就被平定下来了,大家开始就地安营扎寨,韩虎韩复则是去了清点存粮。 林白棠坐在山洞门口,一手拿着汽水,一手拿着肉干,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总有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叫孟正辉:“孟少爷,你看看,咱们这个荒野求生的人数又增加了不少。” 孟正辉自从韩虎来了之后很有危机感,这会儿正在给林白棠烤肉干,把焦掉的地方掰下来喂给了小狼,然后把靠的正好的递给了林白棠。 他淡淡抬眼扫了一下韩虎等人,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小棠,你以前也是叫我孟少爷的吗?” 林白棠吃肉干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孟正辉:“只是在想,你连韩虎都叫做虎哥,怎么对我一直都叫孟少爷,我和你的感情不好吗?” 林白棠有些失笑,心道原来是吃醋了,便安抚道:“当然没有,你和我的关系挺好的,只不过是你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怕我那么叫你你不习惯,所以就换了一个。” 孟正辉低头去扒拉了一下火堆:“我可以慢慢习惯。” 第一百零五章 挑拨离那个间 他吃醋了,却又不肯说。 林白棠看了看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来。 虽然不是很合时宜,但林白棠突然有点庆幸韩虎他们的到来了,出不出去的且另说,至少能让她看见孟正辉这么难得一见的吃醋样子。 她坏心眼的不说话,就那么瞅了孟正辉一会儿,直到孟正辉听不到她的回答,有点不满意的抬头来看时,才点了点头.笑着道:“行,听正辉哥的,我以后像以前那么叫你。” 心中多少安稳了一些的孟正辉换了个位置,凑到林白棠跟前坐下,软声哄道:“小棠,咱们这次回去之后就直接把婚事办了吧。” 孟正辉这话突如其来,惊的林白棠一咳,汽水呛进了气管里,被孟正辉安抚着拍了好一阵才好了些,孟正辉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没分时候,有点无奈道:“怎么也不小心点。” 林白棠此时心里千回百转,好不容易被捋顺了气,讪笑着问孟正辉:“正辉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孟正辉怎么会说是因为韩虎的存在叫他感觉不安全,便只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所以想跟你商量商量。” 林白棠哦哦两声,便又假做很忙的去吃肉干了。 单说结婚这件事,林白棠自然是没什么不乐意的,两个人相识这么久了,穷也一起穷过,富也一起富过,也算是同过富贵共过患难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她还没跟孟正辉说孟家的事呢。 她本来就是在想找个好机会慢慢的,不疾不徐的告诉孟正辉,这样的话叫他内心也好接受一点,现在可好,自己拖到现在叫孟正辉有了其他想法,这一下要是拒绝他,可算得上是双重打击了。 林白棠的脑子乱成了一股浆糊,总觉得越在孟正辉身边待着越危险,她是不习惯对孟正辉撒谎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和孟正辉的聊天过程之中把不该说的话泄露出去,便匆匆几口将肉干塞进了嘴里,然后对孟正辉道:“正辉哥,我去看看他们那边都有什么存货,你要是没事就先睡一会儿哈。” 她这话说完,不等孟正辉反应,她便一撒腿逃之夭夭了。 孟正辉瞧着她的背影,本来是想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突然一悸,叫他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感觉是因何而起,便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韩虎和韩复的身上。 ** 林白棠仓皇而逃后就没了地方去,以前还能借口去看看套子看看陷阱,可是现在呢,也就只能在附近溜达溜达了。 但就这,还是能碰见韩复手底下的人在附近来来回回,每每看见她,都要大喊一声小棠姐好。 林白棠被他们喊的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莲花帮大姐大,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后来索性一咬牙,奔着韩虎那边去了,反正也是被叫,她就不信她一直在韩虎身边,他们还能一直叫她。 韩虎正在清点食物,见林白棠过来,便顺手给了她一把糖:“怎么过来了,是不是饿了,我叫人做饭啊?” 林白棠以前是不怎么爱糖这种东西的,奈何这顿时间日子实在是难过,所以她这会儿也就从善如流的把糖剥开往嘴里塞了一颗,然后对韩虎叹气:“虎哥,正辉哥失忆这个事你也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现在差不多几天之内就得回去了,可是我现在就是孟家的事都还没跟他说呢,孟老爷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这边有啥办法吗?” 韩复一看林白棠过来,便识趣的走开了,只剩下林白棠和韩虎一起。 听到林白棠的话,韩虎摇了摇头,他对孟正辉没有那份柔软心思,自然也不愿意费心想个理由哄骗他,便道:“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这件事他回去之后左右也是要知道的,你现在叫他知道,总比事到临头才告诉他的好。” 林白棠也承认韩虎说的有道理,可偏偏她对孟正辉就是狠不下心来。 她是眼睁睁的看着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孟正辉撑的是有多累多苦的,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他能忘记那些烦心事,安安稳稳的放松,只为自己活几天,她又怎么舍得亲手去打破呢。 林白棠唉声叹气的不说话,韩虎也不逼她,只道:“那你坐在这里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跟他说也行。” 林白棠当前没有办法,也就只好做了个缩头乌龟,躲在韩虎这里躲个清闲。 ** 韩复那边也没闲着,避过了林白棠和韩虎的视线来到了孟正辉的眼前。 孟正辉正在教小狼学习一点握手坐下的讨人喜欢的小把戏,看见韩复过来便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韩复倒是丝毫不觉得受了冷落,守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孟正辉逗小狼逗了好一会儿,才有点遗憾道:“到底是自由惯了的狼,再怎么拿肉哄着,也学不会那些家里宠物狗学的东西。” 孟正辉起先没听出不对来,只以为韩复是在就事论事,便维护小狼道:“也不是什么难有用的东西,小狼不爱学便不学就是了。” 韩复微笑着道:“可孟少爷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教他,我还以为你很希望他学会。” 孟正辉将小狼抱进怀里,把刚刚给它当做奖励的肉干整个都塞进了它的怀里,由着它抱着慢慢的啃,自己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它顺毛:“学得会自然最好,学不会也没什么,小狼本来就不是宠物狗,不靠讨好人活着。” 韩复听他说话,只是淡淡笑着,却并不再说其他,只是那笑看着颇有些奇怪。 孟正辉隐晦的皱了一下眉,避过不看韩复的脸,揉了几把小狼道:“你怎么不在韩虎身边,跑来我这里了?” 韩复等了半天,等的便是孟正辉问这句话,当即微扬下颚示意让孟正辉看向自己大哥那边。 孟正辉依言看见,看见的正是韩虎将一点吃的给了林白棠,而林白棠欢欢喜喜的收下了,还当场塞了一点什么在嘴里,两个人的关系融洽,好的不行。 孟正辉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些不大舒服,虽然知道肯定是没什么事的,却仍是忍不住心里的醋意翻腾,打算上前去适当的,打扰一下。 小棠心中有他,也有小狼,只要他带着小狼一过去,他不信林白棠的注意力不转移过来。 可是他才一动步,韩虎就已经将他拦住了。 孟正辉皱眉看他:“你想做什么?” 他说着话,就已经把拳头攥了起来,对于现在孟正辉的心情来讲,没有直接把拳头摆在韩复的面前,已经是努力的尊重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捕鱼和搬运重物,孟正辉的皮肤变的有些偏向小麦色,胳膊上隆起的肌肉也越发明显了。 不知道该不该称赞一句可喜可贺,一直以来擅长用文字和道理解决问题的孟正辉,在和林白棠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居然也学会了用武力来威胁人,虽然说没起到什么作用吧。 韩复微微挑眉看着孟正辉攥气的拳头,举起手稍微退了两步好脾气道:“孟少爷,请你冷静一下,我没有想要阻拦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 孟正辉一时之间自然想不到韩复说的是什么,但他也懂的这种话术的道理就是为了让对方陷入困惑,从而自己把自己最有毛病的那句话找出来,他对其他人就用过很多次这种方法,现在自然不会被这种方式骗到,便直接道:“你有什么便说,现在不是生意场,也不是谈判桌,我没有兴趣跟你玩打哑谜的游戏。” 韩复叹了口气,学着孟正辉之前的语气复述道:“孟少爷方才说,狼本来就不是宠物狗,不靠讨好人活着。” 孟正辉听得了这句话,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怀里的小狼,又看了一眼韩复,眉头未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复含笑往林白棠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道:“孟少素来聪慧,怎么会连这么一句话都想不明白呢?” 孟正辉顺他视线看了过去,正看到的是韩虎又要给林白棠什么,而林白棠不想要,两个人正在推搡。 这一推搡之间,就难免会有肢体的触碰,孟正辉虽然说在国外看惯了吻手礼贴面礼,可那毕竟是在国外,风俗不一样,二一个就是行那些礼的人和自己无关,所以自己从来也就没有觉得怎么样过,可是现在不一样,被人碰到手的可是林白棠,自己的未婚妻。 孟正辉忍耐不下,便直接越过了韩复,快步往林白棠的方向走去,韩复在他身后看着不急不忙道:“小棠姐可和你认识的大家闺秀不一样。” 孟正辉的脚步一顿,转头去看韩复。 “小棠姐是打猎人,自幼便是跟着父亲上山,猎人多是男人,所以小棠姐从小便也没把自己当个弱小姐,反而是一直都和这些人平等相处,当做兄弟。” 韩复看向韩虎:“包括对我哥,也是这样。” “你自己也说过,狼就是狼,不需要学小狗学些逗人开心的把戏,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凭着自己的一己私欲,去约束要求小棠姐呢?” “你能考虑一只狼开不开心,那么你考虑过小棠姐吗?你觉得,她真的喜欢你这样子吗?” 第一百零六章 恋爱使人智商降低 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这句话,其实不算无稽之谈,越是喜欢越是在乎,就越会因为对方的看法意见而畏手畏脚,这个道理孟正辉虽然知道,却仍是不由自主的在韩复的话里有了短暂的迟疑。 韩复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笑着上去拍了拍孟正辉的肩:“我哥他们都是大大咧咧的人,所以他们相处的时候,可能你看着会觉得怎么样,但其实他们是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当好友相处罢了,若是你现在过去了,反而才要将事情闹的不好,你说是不是?” 孟正辉定定看了韩复一眼,然后把他的手甩开,径直往林白棠那边去了。 林白棠正和韩虎聊的开心,见孟正辉过来下意识的抓了他胳膊欢喜道:“正辉哥,虎哥说现在晚上无聊,大家吃饱了就睡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说想搞点活动,咱们也来参加怎么样?” 掉下来的这段日子也是寡淡够了,难得有点有意思的事,孟正辉自然不会拒绝了叫林白棠不高兴,于是笑着道:“好,那小棠打算准备点东西吗?” 见林白棠被他的问题引得开始沉思,孟正辉索性道:“你先回去想一想,咱们准备一下,晚上也快到了。” 林白棠欣然点头,自己先回去了。 孟正辉和韩虎闲聊了几句,看着林白棠走远了,才露出不悦的神色,沉声道:“韩先生,希望你记清楚,小棠是我的未婚妻,交流时的这个度,还是希望你可以把握好。” 韩虎略一挑眉:“未婚妻?” 他这句话里是带一点惊疑之意的,毕竟之前林白棠和孟正辉为了行事方便,都是统一对外面说他们是领了结婚证的夫妻的,而这,也正是韩虎虽然一直对林白棠动心,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原因。 他虽然不在乎林白棠曾是别人的妻子,可是他也知道当今的环境,对二嫁的女人会有多少难听的话,他不希望林白棠会听见这些,更不希望自己不能给林白棠一个名分,可是现在孟正辉居然说,他们是未婚夫妻。 韩虎的心中燃起一点希望,只是面上依然装作一个若无其事的样子,轻飘飘的问:“那又怎么样。” 孟正辉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便走了。 孟正辉回到山洞里的时候,韩复已经不在这边了,只剩下林白棠正在琢磨什么,孟正辉在林白棠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林白棠本来在出神,刚见到孟正辉的时候还吓了一跳,随后又献宝似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巧克力啊,糖块啊递给孟正辉:“刚刚在虎哥那边拿到的,本来应该是大家一起分的,但是想到你这段时间没怎么吃到好的,所以就给你拿回来了一些,你快尝尝。” 孟正辉自然不忍辜负她好意,便先扒了一块塞进嘴里,又给林白棠送了一块过去:“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好像是在苦恼什么,怎么了,是在为晚上的活动上不知道表演什么苦恼吗?” “哪能啊。”林白棠拿舌头把个糖块顶的满嘴巴乱转,最后在腮边鼓出一个小块儿来:“又不是多正式的场合,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吗,我就是在想,这些人到底是来找咱们的,虽然咱们现在的条件不怎么好吧,但是总也应该招待招待人家,我在琢磨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做个菜给他们尝尝。” 孟正辉虽然对韩虎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是对于来找自己的这些人,却也是知道应该要犒劳一下的,便道:“他们下来带的东西应该比咱们齐全,要吃饱应该不是难事,倒不如把有这边风味特点的,给他们找一点?” 林白棠想了想:“总不能给他们一人发块肉干吧?” 孟正辉笑道:“也不是不行。”得了林白棠嗔怪的眼神后,他又转而正经道:“反正也只是表明一下心意而已,意思尽到了就行,至于正经的感谢,咱们回去再说,倒时候你是想亲手给他们做吃的,还是想在城里最大的饭店请他们吃饭,我都听你的。” 林白棠点一点头,又凑过去亲了一口孟正辉,笑着道:“还是我们正辉哥聪明又大气,省得我在这里费脑子了。” 对于林白棠来说,这个亲吻在以后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常见的事了,可是对于孟正辉来说,却是他喜欢上林白棠之后,第一个亲吻,一时间惊的眼睛放大,实打实的不好意思起来。 林白棠故意逗他:“正辉哥,我嘴里这个橘子味的糖,好不好吃?” 孟正辉这会儿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橘子味还是橙子味啊,只顾着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张脸红的跟什么似得。 林白棠看的心里喜欢,又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道:“错了,我吃的是葡萄味的。” ** 不得不说韩复是真的会享受,要是按照韩虎的性格,下来找人就是实打实奔着找人来的,一人串几个饼子带上,到时候就着饼子喝点水,一顿饭就解决了,可是韩复非说要讲究什么人权,要调动大家积极性,所以从一开始就从上面顺下来了好多米啊面啊,菜啊肉啊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家每天这么累,要让他们吃的好,也知道吃多少都有,他们才能安心的去给他们做事。 不过说实话,他们这群大男人里,会做饭的实在不多,每天大多数的时候,就是煮煮罐头,吃点馒头饼什么的。 大米小米虽然都有,可是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弄。 有现成的,谁乐意花那个力气啊。 韩虎本来还在想这花大力气弄下来的东西算是白弄了呢,谁知道还不到晚上,林白棠就已经叫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生出了花来。 就地支起的大铁锅里烧了水,大米洗过之后直接丢进去煮,等到煮到米熟之后,又用漏勺把水沥干,放过锅上蒸干。 新鲜的菜被一叶叶的掰开洗干净了放在一旁。 林白棠指挥着韩虎咣咣咣的把瘦肉肥肉混在一起剁成肉馅,下锅加了黄豆酱翻炒,配着猪油一起,炒成了肉酱。 期间孟正辉想上前帮忙,却直接被林白棠劝退:“你先去养你背上的伤吧,别这会儿逞能,等你干完活了,还得我照顾你。” 这话听见不同的人耳朵里是不同的意思。 听在那些跟韩复一起过来找林白棠的人耳朵里,他们都以为林白棠这是嫌弃孟正辉,可是韩复韩虎和孟正辉却清楚林白棠这是心疼谁,舍不得让谁做事。 孟正辉听了这话还有些想说什么,却直接被林白棠推走了。 韩虎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剁几下,他也被韩复推走了。 韩复的声音虽然不高,却能清清楚楚的传进林白棠和韩虎的耳朵里:“大哥,你也歇着吧,你在这段时间身上的伤也不少,崩开就不好了。” 他这话里没有一个过分的字,却偏偏听的林白棠面红耳赤。 她又不傻,知道韩复这是为自己的大哥抱不平呢。 就她知道心疼自己人,把孟正辉赶去休息,可是韩虎身上这些伤,不也都是为了她来的吗。 林白棠有些耳朵发烫,恨不得把自己之前的话尽数吞回去,韩虎之前身上就带伤的事她是知道的,甚至于韩虎身上的伤,还是她亲手处理过的,她知道那有多严重,就算是老老实实的卧床休息,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好,可是韩虎真的有卧床休息的时间吗。 他先是受累,无辜的被抓上山寨,带着伤在牢狱里过了一夜,之后就一直奔波着与山寨里的人争斗,后来更是餐风露宿,灰头土脸的在这山林之后寻找她的踪迹。 韩虎的情况和她还不一样,她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苦,可是等稳定下来之后,她就可以老老实实的在山洞里窝着,和孟正辉聊聊天,再逗一逗小狼,可韩虎,这段时间恐怕是没有一日能好好休息的。 韩虎以前本来就瘦,后来听了林白棠的话,好好的补了一阵子身子,看起来便健康的多,这段时间下来,又瘦回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更甚。 这些本来是林白棠一打眼就能看见的东西,可偏偏林白棠对他是忽视惯了的,竟然从未发现,最多的,就瘦在想着,若是回去之后,要把那件宝衣送给他,算是做了交换。 林白棠越想越觉得难堪,恨不得钻进地下去,可这又不是街上卖的话本,哪一页不喜欢就能撕掉不看,所以哪怕现在林白棠再怎么后悔自己之前的话,可到底是已经说出来了。 林白棠偷眼去看韩虎的表情,带了几分心虚笑道:“虎哥也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不用。”韩虎垂眸没去看林白棠的表情,面上也看不出喜怒,依旧走回了菜板前,将刀抄了起来道:“你身上也有伤,你说吧,要什么样的,我来切。” 林白棠被这句也有伤弄的更是难堪,倔脾气上来了,便要挤开韩虎自己掌刀,偏偏韩虎不肯撒手。 刀把上有一点油,滑不留手,林白棠也不敢真的拿出对敌的本事来对韩虎,所以几番争抢失手后,她突然有点恼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错了我道歉不行吗!你干嘛非得苦着自己,叫我难堪。” 第一百零七章 小嫂子 “我没这么想。”韩虎道。 他重新把刀握回了自己手里:“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咱们俩是朋友,孟少爷是你喜欢的人,你先记着他也是正常的。” 林白棠听他有怪自己重色轻友的意思,有些垂头丧气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段时间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被搞的晕头转向的,所以才把你带伤的事给忘记了,再加上你下来的时候,我看你们这东西又齐全又好的,就以为你们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的到,人肯定也都没什么事……” 林白云越辩解越低声,哪怕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苍白无力,叹气道:“我但凡脑子里能想起来,我肯定不会说做这种重色轻友的事。” 韩虎听她解释时没有询问,也没是什么,只是笑了一下,却也不知道笑的是什么:“没事,我不是没说什么吗,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 他这话说完,便将刀放下了:“那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这肉叫小复切吧。” 韩复听话,从善如流的将刀接过来:“行,大哥,你去休息休息吧。” 韩复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林白棠笑了一声后,便往劈柴那边去了,只不过他并没有参与劈柴,而是寻了个树墩坐下,手有意无意的摸上了肩头,不知是酸还是痛,他轻碰了几下后,便收手没再动过。 林白棠远远看的不大分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去问韩复:“你哥的伤怎么样了?” 韩复耸了耸肩,摊手道:“大哥是因为找我帮忙,所以这段时间里和我的交流才多了些,但他和我关系确实还没有好到让他能脱了衣服叫我上药的程度。” 林白棠被他噎的一哽:“既然是这样,那你怎么知道他的伤是没有好的呢?” 韩复咧咧嘴,不像一个笑,倒有些无奈:“他动作没那么利落了,脸上是苍白的。他以前是争斗的时候,从来都是领头人,可是现在却是时常会在站着的时候,突然伸手的扶住,还有他身上。什么东西……” “还有他身上,”韩复唇角的笑容没变,只是却并不能叫人觉出几分笑容本该有的温度来:“那股药味,简直浓的要熏死人。” 说着,韩复还饶有兴趣的问林白棠:“你总不至于,是以为我哥没事爱拿药熏身上吧?” 林白棠正在剥菜的手微微一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有些无措的捏了捏手下的菜叶。 动作不利索是因为身上的伤,脸色苍白是因为受伤流的血太多了,会突然伸手去扶住什么东西,也是因为缺血所带来的后遗症,眩晕…… 她不是听不出韩复的话里是满满的为韩虎打抱不平的意思,甚至于是对她充满了敌意。 林白棠素来是不怕这些的,有人打她,她就打回去,有人骂她,她也打回去,可是那是建立在林白棠有理的情况下。 林白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欠一个人这么多,多到,她面对韩复的话,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可以说又不是她叫韩虎来找她的,可是,那和叫她把良心丢出去喂狗有什么区别呢。 林白棠听着韩复的话,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没话找话的开口:“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关系不好,可是没想到,你观察的倒是还挺仔细。” 韩复嗯了一声道:“不算什么仔细,只不过是用了心罢了,要是换做是孟正辉受了伤身上抹了药,不必我哥这么多,哪怕是一点,你也会闻得出来的。” 话到这里,韩复已经把肉馅剁的差不多了,他将刀往案板上一插便收了手:“你再有什么事就吩咐手下人吧,别叫我哥了。” 林白棠没说话,韩复也没等她说话,自顾自的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便转身走了。 **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之后,林白棠也就没心思弄别的菜了,所以吃饭的时候挺简单,一人一把菜叶子,先抹上肉酱,再包上米饭,卷吧卷吧进了嘴,便是百般滋味都有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简单东西,对于吃了几天干巴巴的干粮喝了几天罐头汤的大家来说,也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别看东西简单,可是一个个吃的可都是赞不绝口,平时一个个笨嘴拙舌的,现在那把林白棠夸的,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事要是搁在往日里,林白棠肯定高兴,可此刻她却是根本静不下心来,目光总是忍不住的往那些人下意识留出来的位置上看。 那里本来应该在的是韩虎和韩复,可是现在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过来。 孟正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林白棠不怎吃东西,还以为她是这一次做菜累着了,便主动担负起来了照顾她的责任。 先是几个不熟练的菜包练了练手之后,才将一个包的又好又漂亮的菜包递到了林白棠的手里:“先吃一点东西吧,要不然就凉了,这里面夹着肥肉,等会凉了腻口了。” 孟正辉这一说起肉馅,林白棠就更没有办法当没事人一样的,先是匆匆两口吃掉了孟正辉递来的菜包,然后对孟正辉道:“正辉哥,我去看看虎哥那边怎么样了,你等我一会儿哈。” 她这话说完,便急匆匆的卷了几个菜包,又盛了一碗大米汤奔着韩虎韩复那边的帐篷去了。 韩虎的伤口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结痂又崩开,那处伤的实在已经是没办法看了,尤其是之前从悬崖上下来的时候,更是崩的彻底,可偏偏那几天里他心急如焚,根本不给自己留治伤的时间,哪怕是韩复来说,都被他说回去了。 今天剁肉的事不算多大,可是对于韩虎现在的伤来说,的确算得上是雪上加霜,所以他在外面坐了一会后,便回了帐篷休息,想趁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自己将伤处理了。 谁知道他才刚将绷带拆下来,韩复就挑帘儿进来了,一言不发的把他手里的绷带接了过来,先是把旧药剔除了,再上新药。 韩复的手凉,应该是刚用冷水洗过的原因,韩虎被冰的躲了几下,半真半假的说他:“都说你心思通透,怎么现在不知道把手暖一暖再来给我上药了?” 韩复难得在韩虎的面前冷了脸,闷声道:“反正大哥连伤口溃烂崩开都不在乎,这么一点凉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他虽然这么说着,手下却还是留神减少了触碰韩虎的动作。 韩虎听他这意思,知道他是还在为林白棠的事生气,便摇了摇头道:“你今天其实没必要跟她说这个,她性格大大咧咧,必然不是故意的,可你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她似乎是故意苛责我一样。” “她本就是。”韩复冷声道:“你辛辛苦苦的找她,怕她伤怕她是,怕她吃不好穿不暖,所以自己的伤都不管,可是还记得带汽水带饼干给她,可是她呢?她连你受的伤都不在意,她怎么不算苛责了?!”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几乎有几句恶言想要出口,忍了又忍才算没有当着韩虎出口,可是即便如此,韩复仍是忍不住道:“我是真的不明白,这样的人,是怎么值得大哥喜欢的。” “韩复。”韩虎听不得人诋毁林白棠,哪怕韩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也不想听下去。 沉声一句叫停了韩复之后,韩虎才继续道:“她是个很不同的姑娘,你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韩复冷笑道:“姑娘?她已经嫁作人妻了,那里还称得上是姑娘。” 韩复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也只是在韩虎和韩帮主那里才收敛锋芒,此时气极出口的一句话,讽刺意味极浓,气的韩虎直接扬了巴掌。 偏偏韩复不躲不闪,扬首看他。 韩虎这一巴掌到底是没有打下去,只是收了手沉声道:“孟正辉今日说,她与他只是未婚夫妻。” 韩复一愣,韩虎继续道:“他既然是失忆,这些话应该便是从小棠嘴里听来的,小棠没理由骗他。” 韩复这人虽然之前管林白棠叫小嫂子,但其实却也没有多少尊敬林白棠的意思,尤其是在以为林白棠有丈夫之后,他那句小嫂子的,真正含义,更是集中在了小上。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的,玩一玩也就算了。 他本来以为韩虎也是这样,可是现在看来,韩虎怕是对林白棠动了真心。 沉默了一瞬后,韩复道:“大哥是打算……” 韩虎点了点头:“我以前没有做什么是因为我以为她结婚了,不想对她造成影响,但现在既然我知道了她跟孟正辉没什么关系,那我自然不会再这么待着。” 韩复沉思了一下道:“但是看现在小棠姐对孟正辉的态度,恐怕不大好扭转她对大哥的印象。” 韩虎点了点头:“这个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慢慢来,但也不怕什么,孟家的老爷子之前出了事,一直没有消息穿回来,所以孟正辉应该是要守孝的,这起码一两年之内,我还是有时间的。” 韩复轻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方式,虽然算不上是光明正大,但应该有些效果,大哥想试试吗?” 韩虎道:“只要不伤小棠,我便试试。” 韩复扫了一眼周围后,附耳对韩虎说了些什么,韩虎听后先是有些迟疑,沉吟一时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八章 上药 这段时间的事情让莲花帮的众人们对林白棠这个名字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尤其是韩虎韩复为了她会冒这么多艰险,也让她在众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近乎神秘的面纱。 以至于她此时一路走到韩虎的帐篷前面,居然没有受到任何一点的阻碍。 林白棠虽然以前跟韩虎相处的时候有些大大咧咧的,可是之前闹的有些不愉快,这会儿也就老实了很多,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喊了声:“虎哥,你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她喊了一声没什么反应,紧接着又喊了第二声。 帐篷里人影绰绰,却还是没有回应她的意思。 林白棠心道大概是韩虎不愿意理财自己,便放了东西打算走,可是还没等她走出两步去,却听见里帐篷帘子刷的一声响,回头看去,却是韩复打了帘子出来。 方才林白棠隔着帐篷只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因着这是韩虎的地方,她便完全把人当做是韩虎,此时见是韩复,稍微一愣,然后疑惑道:“怎么是你在这里,虎哥呢?” 韩复满脸不高兴的用下巴指了一指帐篷里,脸虽臭,声音却放的很低:“突然发烧,睡着了。” 林白棠略一皱眉,道:“我进去看看。” 韩复伸手一拦她:“你去看什么,大哥的伤本来就是因为你来的,你之前不去看,现在装好心还有什么用?” 林白棠此时心里挂念着韩虎,懒得跟韩复耍嘴皮子,索性直接一个擒拿将韩复的肩膀给卸了,然后趁着韩复吃痛到底的时候,直接进了帐篷。 帐篷里生了暖炉,烤的暖融融的,林白棠一进来便有些冒汗,韩虎脸上更是被蒸腾的发红,然而就是这样,他的身上还是盖了两层被子。 林白棠看着就觉得热,上前去想将韩虎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两层,可是她才一动,韩虎便闭目扯近了被子,喃喃道:“冷……” 他这个动作碰到了林白棠的手,烫的吓人。 韩复这时候已经自己捂着胳膊进来了,看见林白棠的动作,幽幽道:“大哥这病压了挺久的了,只不过之前挂念着你,所以一直没有发作,现在看见你安全了,才算是能放心的病一场。” 他哼笑一声道:“真是可笑,他连生病都给看着你安然无恙后,才敢病一场。” 林白棠将韩复的话听在耳朵里,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问:“他现在热成这个样子,你给他盖这么多的被子,是想害死他吗?” 韩复道:“你有什么脾气可冲我发,我又不是医生,不懂看病救人,自然是病人说冷我就给他加被子了。” 林白棠也不再看他了,只是重新去扯韩虎的被子。 韩虎怕冷,抓住被子死活不放,林白棠不好强抢,便只好软了些声音去哄:“虎哥,你放开被子,屋子里生着炉子呢,我保证你不会冷,好不好?” 原本昏昏沉沉的韩虎似乎因为林白棠的这句话虎哥而有了几分清醒,他带了几分迷茫睁开眼睛去看林白棠,忽然问道:“小棠?” 林白棠软声道:“是我。” 韩虎又急急问道:“你还好吗?” 林白棠看向韩虎眼里急切,心道韩虎大概是烧的糊涂了,以为还没有找到自己,所以才会一上来就问自己好了没有。 只是韩虎即便如此了,还记挂着没有找到林白棠的事,的确是叫林白棠心中有些发酸,点头应道:“我很好啊,你找到我了,还给我吃了好多东西。” 韩虎由此放了心,慢慢的松了手上的力道。 林白棠趁机将韩虎的被子抢了过来,直接丢给了韩复。 韩复之前有一只手臂被林白棠弄的脱了臼,此时只好很别扭的用单手抱着被子。 林白棠扫了一眼屋子里,又吩咐韩复:“去拿一瓶白酒来,要高度的,越高越好,再打一盆凉水来。” 她说完了,便又去试图将韩虎的被子揭一层下来。 这一层被子难弄些,她试了两次都未成功,正在苦恼时,回头却看见韩复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林白棠道:“怎么还没去?” 韩复低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不方便。”示意完,他又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对忘记别人的伤这件事,还真是熟练的可以啊。” 林白棠没接他的话,只是走过去把韩复口袋里的手绢扯了一个角拿了出来,然后对他道:“张嘴。” 韩复不明所以,却下意识的张了嘴。 林白棠直接将手帕塞进了韩复的嘴里,不等韩复不满,又已经接着道:“咬紧。” 韩复心有疑惑,然而还不等他吐出口中手帕发问,林白棠已经握着他的手臂一拽一抬,之前被她卸脱臼的手臂,就又被她装了回去。 韩复半点心理准备没有,就遭了剧痛,下意识的痛呼出声,帐篷外守着的人听见声音连忙近前守在帐篷门口:“复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这时候,韩复才明白了林白棠那两句张嘴和咬紧都是什么意思。 他方才因为剧痛而直接半跪倒了地,这会儿一面瞪了林白棠,一面还得稳着声音回答外面的人:“没什么事,你们该忙就忙,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用进来了。” 外面静默一瞬, 林白棠耸了耸肩:“我提醒过你了,不用谢。” 一句话噎的韩复有些语塞,他愤愤哼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他就已经带着酒水回来了,林白棠先是尝了一口酒确定优劣后,便直接将酒倒在了干净的纱布上,又对韩复道:“把你哥的衣服脱了。” 韩复依言照做,那撕开有又愈合过数次的伤口,便直愣愣的摆在了林白棠的眼前。 情况比林白棠想的还要糟糕。 悬崖下是个水潭,韩虎下来的时候伤口进了水,却没有及时换药,这会儿有一种苍白的死肉感,好在触碰时还有痛感,倒是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方。 用烈酒洗过伤口之后,林白棠又重新给韩虎上了药,这一次给他上的是只是在山林里面发现能够麻痹痛感的草药,这样恢复速度或许没有以前快,但最起码能好受一些。 眼见着韩虎原本紧蹙的眉头松懈了些,林白棠也松了口气,又在毛巾上倒了些酒对韩复道:“他现在发热会觉得冷,你不能由着他,不然他这病好不了,你就直接用这瓶酒,将韩虎全身上下通擦一遍,我在外面等着。” 韩复故意叫住她:“我没干过这伺候人的活儿,还是你来吧。” 林白棠只是扫了一眼他,然后道:“我是有丈夫的人。” 韩复嗤一声:“未婚夫罢了,他还能管你给人擦个酒?” 林白棠对于韩复知道自己和孟正辉关系这件事,稍有一点惊讶,却没觉得奇怪,只当是韩复私下调查过:“他管不管是他的事,现在他不在,我自然得做好我的事,说完,已经一甩门帘走了出去。” 床上原本因为发烧而昏迷着的韩虎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门口,却没说什么,只是又重新闭目躺好,而韩复,也只好任劳任怨的坐起了伺候人的事。 林白棠再次进来的时候,韩虎已经是擦过一遍酒了,帐篷里一股浓郁的酒味熏的人几乎睁不开眼,但韩虎的面色却是好了很多。 林白棠上前摸了一下韩虎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不少,便又拧了帕子给韩虎擦了擦脸对韩复道:“酒精擦过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之后温度应该会慢慢的降下来,我出去找点药给他煎了,你先在这边看着他吧。” 韩复看着林白棠将帕子在冷水里浸湿了之后拧干给韩虎搭在头上,行动之间俱是细心,忽然问她:“你待每一个人都是这般吗?” 林白棠听的疑惑稍一皱眉,转头看向韩复,却懒得与他答话,自顾自道:“你们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带消炎的药,有的话也给他吃上几粒。” 林白棠说完想走,韩复却拦在了门口:“小棠姐,还是你在这里照顾吧,我出去采药,实在是没照顾过人。” 林白棠从一开始就觉得韩复这个人似乎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也懒得对他有什么好颜色,直接一挑眉问道:“你认识药吗?” 韩复稍一愣,然后道:“不大清楚,但我记性不错,你大致对我形容一下,我照样子找就是了。” 林白棠轻笑了一下:“我现在倒是相信你和韩虎的关系不好了。” 韩复皱眉道:“你说什么?” 他的神色微沉,带出来一点恼怒之意,林白棠却不受他的影响,反而带了一点笑意道:“草药这种东西,相似的极多,差之毫厘失以千里,便是熟识的人看见了,也需要仔细辨认,你倒是很有意思,一面不认识,一面却又仅靠只字片语去找药,你这不是想害死他,又是什么呢?” 韩复本来没有想那么复杂,此时被林白棠说的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韩虎,道:“你别胡说。” 林白棠脸上的笑当即消失:“觉得我胡说就让开,别在这里挡我的道。” 韩复一咬牙,忍下了恼怒闪开,林白棠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复目送了林白棠远去,才又重新回到了韩虎身边,带了一点小心解释道:“大哥,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韩虎听声睁开了眼睛,先前的一切他都尽数听在耳朵里,却没说什么,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我知道。”又道:“我这病,得装到什么时候?” 韩复道:“多等一等吧,等她照顾你几天,这几天里,她看见你的伤受的苦越多,她心里对你就越是愧疚。” “何况,”他说:“大哥这病也不全是装的,你背上那伤严重成那样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得住,这么多天以来愣是一声没吭的。” 韩虎听了韩复的话,微微皱眉道:“可我需要的并不是她的愧疚。” “只是一开始而已,利用愧疚叫小棠姐先把注意力多放在你身上一些,之后的相处里,她会慢慢的发现你和孟正辉的不同,到那个时候,你和孟正辉处在同样的位置上,才是竞争真的开始。” 第一百零九章 小狼危 林白棠回那边去拿篮子的时候刚好路过众人吃饭的地方,孟正辉自从林白棠走心思便一直没有放在吃饭上了,虽然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可目光一直都在瞟着韩虎那边。 他倒是不在意林白棠去了韩虎那,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下,他自认已经是很清楚林白棠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林白棠对自己的感情也有信心,他现在最觉得遗憾的是,这么多天难得吃次米饭,林白棠忙碌了这么久,却也没吃到好份上。 想之前他跟林白棠两个人吃鱼吃肉吃的单调无比时,两个人还曾笑着感叹过,以前总觉得米饭虽然是个好东西,可是要是有菜有肉,好像也不怎么觉得这东西珍贵,可是现在菜肉也是充沛,可是俩人却偏偏的贼想那一碗白米饭。 林白棠最是夸张,嚷嚷了好几天的要是有碗白米饭,给个皇帝也不换。 孟正辉心里记挂着林白棠,自己也没吃好,吃了半饱之后,便看锅里的饭不大多了,忙趁着他们喝酒胡闹的功夫,先卷了几个菜包收着,免得到时候被他们不小心打翻,便是谁也吃不了了。 若是林白棠在这里,可能就得挺高兴的感叹一句,以前十几块钱都不当钱的孟少爷,现在也学会了勤俭持家。 孟正辉用干净手帕把菜包都包了起来,在这捧着等了好久,这会儿看着林白棠提着篮子要走,第一时间便看见了,起身匆匆几步到了林白棠的身边:“小棠,你去哪儿?” 林白棠收敛了神色,对孟正辉晃了晃手里的篮子甜甜一笑:“这不是去林子里找几样药,正辉哥吃完了吗?” 孟正辉嗯了一声,顺手接过了篮子,把那一小包吃的放了进去,自己提着,问道:“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要去采药?要是不急的话,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林白棠对着帐篷那边微微扬了一下下颚道:“虎哥病了,他身上不是带了伤吗,这段时间忙着找咱们也没处理,所以有点炎症,发烧了,我看了看,烧的还挺厉害的,等到明天恐怕是不行的。” 孟正辉了然的点了点头,顺着林白棠的视线去看了看帐篷那边。 实话实话,他对生病真假这件事情是有些存疑的,只是现在却也不是说出疑问的最好时机,再说了,无论韩虎的病是真是假,但现在能做些事的话,其实对林白棠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让她感觉到不是那么的内疚。 有了这个想法,孟正辉便没有就自己的疑问说什么,而是对林白棠道:“看来这的确是个急事,至少如今夜深,你一个人过去我也担心,不如我陪你一起?” 他怕林白棠拒绝,所以赶在林白棠拒绝之前先道:“毕竟这次被救的人也有我,我也不好半点力不出,是不是?” 林白棠听的有理,又想着孟正辉在这里和那群人也聊不起来,便爽快的点了头,与孟正辉一起并肩向山林里走去。 距离越走越远,人群的喧闹声也就越小,两个人这段时间里早就习惯了安静的生活,鸟叫虫鸣算得上是最长听见的声音,所以乍一听见这喧喧闹闹的人声,难免是有些不适应的,此时走远了,反而觉得轻松。 林白棠长出一口气,觉得原本紧绷着的情绪,骤然松了不少,她一把子力气向来出众,所以倒不是觉得做这顿饭,或是出来找个药有什么不适应的,真正叫她受不了的,是韩复话里话外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的,那些她亏欠了韩虎,韩虎为她付出了多少的话。 那些话或许说的是对的,或许也有一点道理,但听的越多,那些话就越像是一座大山,沉重的压在林白棠的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孟正辉将她神态收在眼底,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做饭太累了?”说完又有点懊恼:“我应该去给你帮帮忙的,也是我想的少了,你一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了。” 林白棠笑笑道:“身上倒是不累,就是心里有点累。” 孟正辉随她的话点了点头:“这……倒确实。” 从一开始遇见了来救援的人,以为能够出去,再到后来发现来救援的人也被困在了这里。 其中大起大落不说,便是后来准备饭菜,也已经是一件辛苦事。 孟正辉早已经将林白棠手里的篮子接了过来自己提着,这会儿从里面拿出来那个包着食物的手帕,递给了林白棠:“你一直在忙,饭也没吃好,走着路也不耽误,多少吃一点?” 一看到菜包,林白棠的肚子便忍不住的咕咕叫起来,她倒也没多拿,只拿了两个吃着,又将剩下的推回给了孟正辉。 她还不了解孟正辉嘛,平时一顿饭能吃半个小时一个的主,跟那群吃饭打仗似得人吃饭,不饿着就是好事了,还能富裕这么多的吃的,想也是知道他自己肯定是没怎么吃。 孟正辉见状也不推辞,和林白棠一起拿着边走边吃。 菜包多少有些冷了,吃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肥肉有些腻口,只不过因为和林白棠一起吃,这些小缺点,倒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林白棠吃完了有些没饱的摸了摸肚子又揉了揉肩,孟正辉有些后悔当时有些做少了,便安抚道:“回去之后咱们再拿点肉干烤一下,我帮你捏一捏肩膀吧,你也放松一下?” 林白棠点一点头,甜笑道:“谢谢正辉哥。” 吃饱了饭,便有心思去吃一点醋了,孟正辉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韩虎那边的病严重吗?” 林白棠皱了皱鼻子,显得有点苦恼:“说不上来,要是在城里就还好,吃几天药躺几天的事,可是现在这边缺医少药的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好了。” 说着,林白棠又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情:“我虽然不是专门的医生,但是一般的大灾小难,大伤小伤的我都有些研究,可是韩虎今天那边病起来的还真是有一点奇怪。” “怎么了?” 林白棠叹气道:“就是病来的太凶了,根本连一点点征兆也没有,而且烧发的快,但是退的也快,身上都挺凉的,只剩额头,那边的温度就一直退不下去,每次拿手去探的时候都是滚烫滚烫的。” “简直就像……” 看她语带迟疑,孟正辉追问道:“就像什么?” 似乎是觉得自己想多了,林白棠笑着道:“就像是我小时候偷懒不想做事的时候,把热毛巾在脑袋上敷着一样。” 孟正辉神色微动:“倒也说不定呢。” 不同于孟正辉的警醒,林白棠显得倒是不是怎么在意,她摆了摆手:“他有什么好躲懒的,现在的事本来就没有要他亲自动手的。” 林白棠原本是笑着说的,可是说到后来,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指挥韩虎剁肉酱的事来。 那不就是韩虎亲自动手的吗? 这事累倒是不累,主要不会是因为这个伤口才突然发炎的吧? 林白棠忽然有了一点心虚,于是剩下的话,也就说的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应该和躲懒没关系,可能是不小心吹了风吧。” 孟正辉身处在外,自然比林白棠看的清楚。 小时候装病是为了躲懒,怕苦怕累想要休息,那是小时候想要的。 现在么。 人大了,自然会有新的想要的东西。 比如关心,照顾。 一般的当然好得到,但如果只想要某一个人的,便不得不花些心思了。 只是这背后的东西,韩虎清楚,韩复明白,孟正辉也能猜出几分来,却唯独不会告诉林白棠。 韩虎不说的原因孟正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自己却是肯定不会点出来的。 以林白棠的性格,对韩虎这样,虽然较旁人是有几分亲近的,但实际上还是将他当做兄弟,可是若是韩虎对她有心思这事一旦捅破,那么韩虎在林白棠的眼里就不再是兄弟,而是一个追求者了。 兄弟有很多也不碍事,可是万一身份变了就糟糕了。 人与人相处之间,最怕特殊。 孟正辉对这点心知肚明,所以见林白棠闭口不言,他便也不再追问,只捡些有趣的事跟林白棠聊聊。 从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办,到也不知道韩虎这次花了这么大工夫力气下来,给多少钱合适。请顿饭吃是有必要的,只是自己下厨还是太麻烦,还是城里选个好的酒楼比较好。 林白棠起先还有点心情压抑,可是被孟正辉引着聊了一会儿天后,便也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一面弯腰去地上寻找草药,一面跟孟正辉小声抱怨:“虎哥为咱们花心思费时间这事,是我欠了他的人情,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那个弟弟,看我是老大的不顺眼,也不知道是我哪里惹了他,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要不是看在他哥的面子上,我都想打他了。” 因着天黑的缘故,两个人并未往远了走,只在山林近处搜寻了些药便往回走,走到半途时,便能听见山洞那边喧喧嚷嚷的人声。 林白棠和孟正辉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奈,可是才又走了几步,林白棠忽然脚步一顿,侧耳仔细去听什么。 孟正辉未敢打搅她,只静静等着,只见林白棠神色忽然难看,然后对孟正辉道:“我听到了小狼的声音。” 这句话后,她便直接拉上了孟正辉的手,往山洞那边跑去。 吃饭吃的高兴了,大家便又开了些酒来喝,晕乎乎的,有人看上了蜷缩在山洞边上的小狼。 它正在等出门的林白棠和孟正辉回来,以一匹狼少有的忠心,此时的它,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正在门口假寐的小狼被人从后面抄着腿拎了起来,它吃痛挣扎,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沦为笑话。 第一百一十章 矛盾 大家平时都生活在城里的多,就算出来,也都是附近转一转了事,连野鸡野兔都见的有限,更何况是野狼。 谁小时候没被大人口中的野狼吓唬过,此时就这么着将一个狼崽子拎在手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在弥补小时候的害怕。 拎着小狼的人完全不顾小狼的挣扎,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晃了晃它,对其他人道:“自从跟了复哥,咱们鸡鸭鱼肉也都算是尝遍了,只不过这狼肉是一直没尝过的,怎么样,咱们今儿弄点尝尝?” 他这一句话本来是玩笑,故意吓唬手里的小崽子,可没想到那些人当了整,故意窜达他:“好!多下来的狼皮还能做个皮手套,你拿回去给你媳妇女儿带,他们保准夸你。” 有人应和:“对,我们绝对不跟你抢,你下手吧,肉咱们兄弟分,皮和血都归你。” “拿水瓶子接着点,听说这狼血可壮阳么。”有个小年轻跟大家伙挤眉弄眼。 有人觉得奇怪:“不是说鹿血壮阳么,怎么又改了狼血了。” 小年轻嘘他:“什么都不懂,鹿血壮阳大家都听过,那狼血呢?狼可是吃鹿肉的,那可不得比鹿厉害的多?” 几个人嘴里不干净,话题不知不觉的拐了弯。 拎着狼的人见大家视线都不在自己这里了,心里松了口气,正想把小狼放走,却被眼尖的人看见了:“诶,付老六,你这是干啥呢,狼崽子放走了咱们吃啥啊?” 付老六一开始也就是逗着玩,哪里想这是真勾起了大家的馋虫,他倒是有点骑虎难下了。 这时间有个一直坐在火堆旁喝酒的人开了口:“这狼崽子是林小姐他们养着的,咱们没事还是别动了,不然难免会落埋怨。” 付老六连连点头,可那小年轻却仍是不依不饶道:“一个狼崽子而已,备不住是他们自己养着当口粮的,反正到时候上去的时候也上不去,还不如咱们先给她减了负呢。” 周围人沉默着没人说话,小年轻仿佛觉得是丢了面子,又扬声道:“咱们为了找他们俩,吃了多少灰,跑了多少路,说是救了他们一命也不为过,现在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不过就是吃这么大点个小玩意吗,他们总不能说咱们什么。” 还是没人说话,小年轻索性心一横,自己上手去付老六的手里抢,口中道:“你们没这个胆儿就我来,不过是一个畜生肉罢了,我就不信我今天吃不上。” 付老六心里也在琢磨小年轻的话呢,一个没留意,小狼就被人抢了去。 他本来就觉得小狼在手里跟个定时炸弹似得,这会儿被小年轻抢去,他也算是得了救,哪里还会往回抢,只恨不得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才好。 小年轻是真带着杀心来的,抓小狼的动作跟付老六可不能一概而论,小狼一到他手里,便被扯的厉声嚎叫了起来。 小年轻被吓的手一松,差点叫小狼一个倒栽葱脑壳着了地,好在又被拎着尾巴扥了上来,这是这么一下子,小狼嚎的是更厉害了。 林白棠和孟正辉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小年轻把小狼按在石头上打算拿石头把小狼的脑袋砸碎。 只是人奔跑的速度到底是有限,林白棠和孟正辉虽然已经气喘嘘嘘,可是这么过去,绝对还是来不及的。 孟正辉也算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直接奔着小年轻的肩膀砸了过去。 不得不说孟正辉这段时间里靠着扎鱼练出来的手法堪称不错,即便是在这样焦急没有时间瞄准的情况下,孟正辉的石头仍是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小年轻。 只不过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那块石头砸在了肩上,又蹭着小年轻的脸过去了,直接蹭出来了一道血痕。 深或许不怎么深,可是这血出来却是十分的显眼。 尤其是打人不打脸,孟正辉这一下,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年轻骤然受了这么一下,吓都吓了一跳,哪里还记得要杀小狼的事,直接将小狼和石头一起松了手,只顾着捂着脸了。 小狼受了惊吓,一落地就感觉连滚带爬的奔向了林白棠,一声声嚎的林白棠心里难受,赶紧上前几步将小狼搂在怀里,仔细查看小狼状态。 而这个时候,那群人里也检查完了小年轻的状况,有和小年轻关系好的,转头怒喝道:“你干什么!” 林白棠搂着小狼横眉冷对:“这难道不要问你们吗?” 那群人自从跟了韩复以来,地位并不算差,尤其是这几年里莲花帮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在外面受到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 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可是出去也是被人叫句爷,叫句哥的存在,这会儿被个小白脸打了脸,哪里还忍得下气,说着话的时候,就已经把孟正辉和林白棠围在中间了,显然有点要好好算账找麻烦的意思。 林白棠本来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性子,更何况现在是被人欺负到了头上,直接怒上心头的将小狼往孟正辉的怀里一塞,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打算随时开打。 说来也是奇怪,要是按照孟正辉一般时候的性格,他这会儿怎么也得劝林白棠一句,可是特不知道怎么的,当小狼被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自动后移打算看林白棠表演了,熟练的几乎叫周围的人都有点愣住了。 孟正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看了一阵子后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低声和林白棠道:“要不然先忍一口气,回去之后再说?” 这算得上是孟正辉一贯的做法,虽然需要忍一口气,但并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站在商人的立场来说,算是百利无一害。 然而林白棠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一眼,低声道:“他们要杀小狼,你忍得了?” 孟正辉沉吟一瞬道:“忍不了。” 林白棠由此便理所当然的点了头道:“那就等我一会,我给小狼出出气。” 孟正辉先是点头,随即又从地上捞起了两块石头放在身旁,道:“我帮你。” 外面喧喧嚷嚷,韩虎韩复那边自然不会听不见,只不过一开始以为是他们在自己玩闹,所以都没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听一片寂静,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好了。 安顿好了韩虎后,韩复出门来看。 他一开始没看到林白棠,只看到大家围作一团,便又以为他们是在欺负人,隔得老远呵斥了一声:“别欺负人。” 人群听了他的声音多少静默了一瞬,有人悠悠道:“话是好的,可惜就是不知道你这话是有用没用的。” 韩复听得出这声音是来自林白棠的,心中生出几分不好预感,大步上前几步,想要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 可是本来应该一触就分的人群,此时却仿佛是钢箍铁桶一样,叫韩复怎么也进不去,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韩复有些心急,语气便重了些:“让开。” 有人急了,道:“复哥,这俩人打咱们的人,你可不能包庇他们啊。” 韩复动作一顿,便有人将那个小年轻推上来给韩复看。 血流了这么一段时间后,这会儿其实已经慢慢止住了,但因为之前小年轻慌乱之中的胡乱吐沫,就导致整张脸上都是血迹,显得十分骇人。 韩复初见的确是一惊,下意识的皱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见韩复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才纷纷散开,露出被围在里面的孟正辉和林白棠来。 林白棠此时仍是挡在孟正辉面前,见韩复来了,也未退让。 韩复阴沉着脸,带了几分质问口气道:“是你打了我的人?” 他从之前和韩虎的对话中得知,林白棠的身手很好,甚至能够以一个人打趴下韩虎和唐元,所以韩复从一开始就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林白棠,根本没看孟正辉一眼。 林白棠也从善如流的点了头:“对是我。” 孟正辉正要张口承认的动作被堵到了一半,无辜眨一眨眼,补充道:“我也打了。” 韩复冷眼扫过来:“我们辛辛苦苦的过来救你们,现在你们平安无事,却把我的人打了,你不认为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林白棠冷哼了一声:“你不如问问他们都做了什么。” 韩复回头去看周围的人,想等一个解释,可是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大家都愤愤的将眼睛挪开,躲避他的视线。 韩复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便将视线落在了那个捂着脸的小年轻脸上。 小年轻这会儿也觉出来了后悔,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一开始只是酒喝多了,有点热血上头,想要搞点事情,这些事要是在上面,顶多就是不小心砸了店家一点锅碗瓢盆的,到时候走的时候多给留几块钱就是了,可是这会儿弄的,不单单是见了血,还把韩复也给召出来了。 韩复是什么人,他们最清楚无比,好的时候是真好,说是把你当兄弟那是一点也不带差的,可是要是真想下决心立规矩整治谁,也是没有一个人敢触他的霉头。 要么不动手,那么动手一次就叫他们把事情都记清楚了。这一直都是韩复的行事标准。 小年轻进韩复的手下迟些,没有见过韩复整治人的样子,所以平日里行事多少有些飘忽,见韩复没管过,便越发过分,甚至还有些瞧不起那些老老实实的老人,觉得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可是这会儿被韩复的眼睛一盯,小年轻就觉得自己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原本喝的半醉不醉的,这会儿一下子就清醒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枪 他捂着脸上的伤,想要低头避过韩复的视线,可是他越是这么做,韩复就越是觉得他有问题,直接伸手在腰间一抹,掏出了一把枪来。 咔咔两下上了膛,韩复语气平静道:“说吧,如果是他们错了,我给你做主,但你若是有半句假话。”韩复扬手一枪,一声枪响惊山林里的鸟飞做一片:“我便拿你试一试我的枪。” 小年轻被这声枪响吓的一抖,下意识的就拿眼睛去寻之前对自己照顾颇多的几位老人,可是一圈看下来,只见人人低头自清,竟没有一个敢为他说话的。 小年轻又抬头去看韩复,被他一双冷眼看的发战,只好开口道:“是我们今天喝酒的时候,喝的有些上头了,觉得缺点下酒菜,所以付老六就说要拿狼崽子下酒,我觉得反正就是个牲畜,也没多大事,咱们兄弟都辛苦这么久了,所以就想弄死,然后大家伙儿都尝一尝,也算是补一下,可是还没等下手呢,他们就回来了,一句话没说,直接……” 他没接着说下去,只是捂了捂脸:“然后就这样的了,兄弟们为我担心,所以就先把他们围起来了,但是因为记得这两个人是复哥的客人,所以就没敢动手,想问问复哥看怎么办。” 他的话里多少用了一点技巧,弱化了自己杀小狼的事,又强调了对方的没说话直接上手,直接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弱势的位置。 韩复也能听得懂小年轻话里用的技巧,但他来他是一向护犊子的,做事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再来他也的确没觉得一只牲畜有什么打不得杀不得的,便自认公正道:“看来是有些误会,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块肉的问题。” 他看向了林白棠道:“小棠姐,你看我手底下的人也被你给打伤了,这脸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咱们也就不问什么对错了,事情是因为小狼起来的,所以现在呢,我也不说杀不杀吃不吃的事,咱们就把小狼扔了,咱们各退一步,之后小狼是死是活,就让他听天由命,咱们也别因为这么个东西,闹的都不开心,怎么样?” 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倒是正如他所说的各退了一步,可是小狼才这么大一点,又没有母狼教授,根本就没有一点捕猎能力,现在的它,只要放出去,那根本就是一块移动的午餐,韩复这话说白了,跟让林白棠直接杀了它根本没什么区别。 实在说有,也不过是好听了一点罢了。 林白棠沉着脸上下打量了小年轻和韩复一眼,忽的一笑:“好啊,我把小狼丢了,你把这惹了我的混小子丢了,咱们各退一步,一起开心,多好?” 韩复被这话说的有些挂不住脸,笑都僵了两分:“小棠姐,人和牲畜,哪里有放在一起比的道理?” 林白棠赞同的点了一下头,出口的话里,字字咬的清楚:“牲畜确实是牲畜,人是不是人却不一定了。” 这一下小年轻可忍不了了,再加上刚刚韩复那话明显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所以他也没了方才的鹌鹑样子,怒气冲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你们这么久,又花力气又花钱的,你们不感谢也就算了,现在不过是吃你们一个小狼崽子,而且还没杀呢吗,你们就这么说话?” 说着,他又对林白棠怀里抱着的小狼唾了一口,恶狠狠道:“怪不得养狼崽子,果然是俩白眼狼。” 他这一口虽然是冲着小狼,但因为林白棠抱着小狼,所以也可以说是冲着小狼来的。 韩复心道不好,这一口若是唾上,那两边的仇便算是结定了,到时候大哥跟林白棠的事,怕是指定得黄。 好在孟正辉一直提着神,之前一见小年轻的动作不对,便把林白棠往后拽了一下,没让口水落在林白棠的身上。 这一下算是真的激怒了孟正辉,他上前一步把林白棠护在了身后,然后对小年轻咬牙道了句:“嘴放干净些,再叫我看见不该看的,我便在你另一边的脸上,再开一道口子。” 小年轻的脸上还疼着,自然有些畏惧这位让他受伤的人,一时间还真退了一步,不讲话了。 孟正辉将视线扫过了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了小年轻的身上:“且不说我早和你家大哥说过,这次回去之后我孟家会将所有花费用度双倍算清,便算说是我承了你家大哥的恩,那也是我与他的事情,你不过是听命受命,有什么资格觉得你能凭着你所以的这份恩情,来杀我养的东西呢?” 孟正辉这话是对着小年轻说的,可是韩复就在旁边,哪里会听不出孟正辉敲山震虎的意思。 韩复心中还想着大哥的事,正想着要不然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却忽然听见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别一口一个你孟家,现在谁不知道你们孟家已经在卖店了,你们活不活的下去还两说了,拿什么钱赔给我们!” 这一句话出来,林白棠不由得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可是看孟正辉的表情,除了最初一瞬的僵硬外,很快就笑了起来:“孟家卖店又如何,孟家无人又怎样?我叫孟正辉,只要有我在,孟家就在,只要有我在,孟家便还以前的孟家。” 区区几句话,却是掷地有声,震得方才说话的人,也都没了言语。 孟正辉缓了缓,见无人言语,继续道:“别说如今我的手上还有一家车行,便是分文没有,给我五年时间,我仍是你们望而不及的人。” 孟正辉说完,便也不再对那些人多言,只对韩复道:“韩先生,现在很多人还以为您这边跟我们算是施恩的关系,麻烦您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一下,您如今所付出的这些,我必定多倍奉还,那位小兄弟的伤……” 孟正辉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将一直贴身带着的一个绿玉坠子摘了下来送到了韩复的眼前:“上好的祖母绿宝石,雕工材质都是数得上的,就算是你们最低价卖出去,所得的钱也足够这位受了伤的朋友所有的花销了。” “至于多的,便算是打赏了,告辞。” 孟正辉也不管韩复接不接,直接将链子向他一抛,然后拉着林白棠往山洞里走了。 在场的人先是一愣,下意识的给他们让了一条道出来,走到一半才反应了过来,想要上前去拦,却被韩复给阻止了。 说句实话,若不是中间横着一个林白棠,孟正辉这样的人,是他一定要结交的,这样的人,见多识广,由着常人没有的见识和心性。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这样的人,就算是真的从头开始,那他站的起始点,也是比常人高的多的。 只可惜……现在孟正辉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没办法做朋友。 韩复看了一眼手中的坠子,他对这些东西的把玩所知不多,但只是这么匆匆的一上眼,便也能看得出它的珍贵,水头很足,颜色通透,连接处磨损严重,显然是带了很多年。 话赶话的,才到了孟正辉将这个坠子丢出来的地方,可是韩复却没打算真的把它给小年轻。 韩复将链子往兜里一收,然后掏了钱夹直接丢给了小年轻道声:“自己到时候把伤看一下去。”便又奔韩虎那边的帐篷去了。 ** 林白棠心疼小狼,一到山洞里就急急忙忙的去看小狼怎么样了,好在除了一点剐蹭之外,也没有别的伤,林白棠一边嚼着草药给小狼敷上,一边去看孟正辉的样子。 不同于外面的冷静,孟正辉自从回来之后,就坐在床边没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从林白棠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这个背影看起来又孤独又可怜的。 林白棠看的担心,小声叫他:“正辉哥……?” 孟正辉回头看来,眼中是一片坦然清澈:“怎么了?” 林白棠见状心中微微松了几分,但也怕他是故意压着情绪,便低声道:“就是他们刚刚说的……” 孟正辉还以为她说的是那些恩不恩的,便安慰了一句:“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我是说孟家的事,你不惊讶吗?”林白棠带了几分小心道:“为什么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孟正辉沉默了一瞬后就笑了,只是这笑看起来不是好笑,看的叫人总觉得酸酸的:“这件事啊,倒也不能说早知道,只能说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吧。” 面对着林白棠疑惑的眼神,孟正辉笑着道:“真不是我说你,但你的演技还真的不是那么好,每当我问到家里的事情的时候,你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直接逃避,就算是一两次我看不出什么来,可是次数多了,我总不会什么也看不出来。” 林白棠张了张嘴,无数有关安慰和宽解的话都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干巴巴的道:“正辉哥,你还好吧?” 孟正辉闷声笑了:“早就没事了,不然我能安安稳稳的和你在这里待着?” 林白棠这才有几分恍然,怪不得之前有几天里孟正辉看着情绪不佳,她还以为是因为不适应下面的生活,现在想一想,恐怕是那个时间就将事情想明白了。 这么一想,孟正辉那段时间所承受的,是比自己以为的要多的,而即便是这,孟正辉也没有耽误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林白棠想的心软,凑过去轻轻的拍了一拍孟正辉的手背,低声道:“对不起啊正辉哥,我之前怕你接受不了,所以一直都没有跟你说……” 孟正辉摇头道:“也能理解,这若是换做我,我恐怕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孟正辉看向洞外,微微的叹了口气:“之前不能出去,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用,只好暂时放下,先顾好生存,现在离出去的时间不远了,那些事也就又得重新收拾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虎哥劝和 他说着,又对林白棠道:“既然要出去了,这些事我也是迟早都要知道的,就请你先跟我讲一讲怎么回事吧。” 林白棠依言点头,将两个人从见面开始,一直到被抓捕落崖,这些事情事无巨细的跟孟正辉讲了一遍。 孟正辉起先的神色还是凝重的,后来便慢慢放松了下来,只是在思及孟老爷子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无论孟正辉愿不愿意承认,可是从林白棠的话里看,孟老爷连续几个月的毫无音讯,即便是找了私家侦探来查也是无济于事来看,其实孟老爷怎么样,孟正辉心中已有了猜测,只不过以前的孟正辉不愿意承认,现在亦然。 至于几位姨太太的事,孟正辉倒是没放在心上,本来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什么时候聚什么时候散,对孟正辉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生意和店铺的事,孟正辉则是看的更快。 他稍微弯了一点眼睛,笑着道:“之前没骗他们,别说现在只是送出去了四个铺子,便是我当真只剩下了一个车行,我也能重新叫孟家起了辉煌,这虽说费些心血,却也并非不可能。” “只不过,”孟正辉轻声道:“我是真没想到,如今孟家不过是遇见了这么小小的挫折,便有人敢这边欺辱到了头上,是真的没将我放在眼里。” 他有点愧疚的去捏了捏林白棠的手:“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想的,居然一直容忍了下来,你放心,这次时候,我会叫他们将亏欠咱们的,一一奉还回来。” 林白棠见孟正辉重燃了斗志,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跟着林白棠道:“正辉哥,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孟正辉道:“你说吧。” 林白棠道:“这次跟韩复的事,我觉得还挺不舒服的,所以这些人,我也不想同他们好好的处了,你的伤也快好了,咱们不靠他,自己也能走出去,无非就是累一点麻烦一点,可总比受他们的气好。” 林白棠这个决定完全的堵着气做出来的,也做好了孟正辉会劝自己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孟正辉半点思考没有,直接点头道:“好,听小棠的。” 这一下倒是弄的林白棠有点迟疑了,之前准备好的说服孟正辉的话一句也没有用上,她甚至自己拆台道:“但是这样一来,咱们肯定会很辛苦。” 孟正辉却不在乎:“小棠都不怕,我怕什么。” 一句话叫林白棠心里有了底气,她直接放了小狼下地,然后扑向了孟正辉,甜甜蜜蜜的跟对方又是碰碰脸又是蹭蹭鼻子的,恍惚之间,都叫孟正辉觉得,自己家里不是养了一只小狼,而是有两只,甚至那只长的大些的,粘人还要更厉害些。 ** 韩虎的病倒不完全是装的,他身上带着伤是真的,发热也是真的,只不过程度绝对没有林白棠看到的那么厉害,烫的骇人的温度,也确实有火盆和热毛巾的功劳。 之前林白棠出去找药的时候,韩虎就在这过于温暖的气息里徐徐睡了过去,直到现在韩复奔回来叫他,他才清醒了过来。 韩复几句话将现在的情况交代清楚,韩虎的脸色一沉再沉,尤其是听到有人向林白棠吐口水的时候,更是如此,他也顾不得这点算不上是什么的病,直接将脑袋上的凉帕子往下一扯道:“我去看看小棠。” 韩复伸手拦他,隐晦道:“大哥,你还病着呢。” 韩虎却没停步,只冷笑一声道:“若不是我在装这个病,她也不至于这般受人欺负。” 韩虎这一句,倒是有几分责怪韩复的意思了,韩复道:“大哥这话说的轻巧,手底下人确实是忙碌了这些日子,单单是吃只狼崽子,就被人打了脸,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韩复这话说的突然,叫韩虎站定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韩复一直以来都是想跟韩虎修复关系,所以对韩虎算得上是言听计从,可毕竟在外也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哪能没一点傲气,所以这会儿便有些忍不住的开了口,但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正打算说几句然和缓和一下呢,却听见韩虎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些疲累的开口:“韩复,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这次你能帮我,我真的很感谢,但论恩与不恩,谢与不谢的,这都是你和我的事,就算真的有恩,你是对我有恩,你想要报答,可以来找我,不应该去去问她要。” 韩虎说完,便对韩复拱了拱手,自己往山洞走去了。 韩复在后面看着,突然有点看不清韩虎了。 他与韩虎相识也算多年,也算是见着他雷厉风行的,打架做事,素来都是叫人赞叹的,他从未想过韩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露出这样的神情。 值得吗。 这是韩复所不能理解的。 韩虎身上发了了些汗,出来被风一吹,便起了个冷战,他也顾不上回去多加衣服,直接奔了山洞去。 本来算是半敞开的山洞门口在短短的这一阵子里,多了一道树枝树枝拼凑的门,枝繁叶茂的,叫韩虎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韩虎此时多少有那么一点心虚,生怕林白棠将对韩复的气,也加注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比起平时客气不少,低声去喊里面的人:“小棠,孟少爷?” 林白棠和孟正辉之前将山洞里晾的东西都放在了韩虎搭的小轿子上,这会儿山洞里也没什么吃的,孟正辉还好,之前跟着大家一起吃了一些,林白棠却是一直忙着采药,根本没吃几口东西。 刚刚忙着生气,回来之后才想起饿来,只是凭着林白棠此时的气,她自然也不可能去韩复的地盘上拿吃的回来,所以没办法,孟正辉只好出去转了一趟,挖回来几个土豆和山药。 这些东西好熟,直接放到火堆的余烬里烤一烤,二十来分钟就能吃了。 韩虎叫人的时候,林白棠正在往外扒拉土豆,听见韩虎的声音后,林白棠和孟正辉对望了一眼,最后是林白棠微微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孟正辉起身开的门。 林白棠虽然对韩复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有些迁怒,可到底还是分得清好坏的,韩虎这段时间里为她的操劳不是假的,这次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孟正辉则也是在听到了韩虎以前所做的事后,对韩虎多了几分好感,无论韩虎做这些事是因为什么,但他确实是对自己进行了帮助,而且也帮小棠解了几次围,无论怎么来讲,韩虎都算是上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韩虎进门后,孟正辉就又将那道草门虚掩上了,山洞里因为有个门的关系,比平时暖和了许多。 林白棠扒拉着土豆,抽空招呼韩虎:“虎哥,你自己随便坐啊。” 韩虎点一点头,到底还是没敢如白天那样的理直气壮,而是顺从孟正辉的指引,坐在了火边的石头上。 他之前给林白棠带的东西,林白棠除了最开始的那些,就没有再吃了,都好好的装在篮子里放在墙角。 韩虎看了一眼墙角的篮子,没忍住问道:“你怎么就吃这个?” 林白棠笑了一下:“之前的东西拿出去了,我也不想去拿,就只能吃点这个了。” 韩虎的目光在篮子上扫了一下,隐晦提醒道:“之前的东西,是不合口味吗?” 林白棠顺着韩虎的目光看过去,忙不迭的将东西拎过来放到了韩虎的身边:“虎哥不说这个我都忘记了,这些东西你看着先拎回去吧,你那位弟弟我可惹不起,现在他手底下的人就敢以我恩人自居了,这要是我再吃他们一点东西,以后我岂不是祖辈三代都得对他们感恩戴德了?” 韩虎下意识的从林白棠的手里接过了篮子,可是一听林白棠的话,便又觉得这竹制的篮子,实在是烫手无比, “这倒不至于。”韩虎干巴巴道。 林白棠心中仍有不满,此时便只是嗤笑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 孟正辉此时自觉的接起了招待客人的任务,笑着打圆场道:“认识这么久了,小棠的性格,虎哥想来也是知道的,她说不喜欢不要,那就是真的不要,虎哥还是拿回去吧,放在这边也是浪费了。” 韩虎听到孟正辉的称呼,不由看了他一眼:“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孟正辉轻笑道:“这倒没有,不过之前被韩复兄弟手底下的人点了一句,小棠回来便把之前的事事无巨细的跟我讲了,所以现在我对以前的事情,也都大致的有了些了解。之前也要多谢虎哥的照顾了。” 韩虎胡乱的点了点头,便又无声了。 林白棠将烤土豆吃了两个,胃里才觉得舒服些,因着没吃饱而生出来的脾气也消失了,想起了招呼人这件事。 “虎哥你吃一个不?” “之前的事我听说了……” 好巧不巧,刚刚屋子里静的时候就静的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如今一有人说话,又是林白棠和韩虎一起开了口。 韩虎一愣,林白棠已经将烤好的土豆丢了一个过来,热乎乎的,还有点烫手。 林白棠自己又捏了一个扒着,对韩虎笑:“你病的是真不是时候,他们吃饭的时候你发烧,啥好吃的都捞不上,这会儿只能跟我一起吃点烤土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醒酒 林白棠刚刚两个土豆已经吃出了经验,这会儿直接将扒好的土豆递给了孟正辉,嘴上道:“你吃完了土豆胃里不空了,我就把之前采回来的药拿给你,你自己回去找个锅煮了喝吧,我们这边实在是没啥好锅,煮不出那个药劲儿来。” 韩虎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听出林白棠的话里有赶人的意思,忙出声道:“小棠,之前的事我听说了,的确是他们不该随意的动你们的东西,韩复拉了偏架,你别生气。” 林白棠抿唇笑了一下:“我生什么气,虎哥你别多心,吃完东西,我给你拿药。” 她这么一说,韩虎这土豆更是吃不下去了,只是若是不吃,他怕了林白棠会直接给自己拿了药叫自己走,便慢慢的撕着土豆皮,对林白棠道:“我晚些回去找到韩复,会叫他过来跟你道歉,我之前带过来的东西,本来就是为了你吃喝,与韩复无关,你该吃该用,都不承他的情。” 想了想,韩虎又补了一句道:“便是你不吃,孟少爷也得吃的,篮子底下还有几板消炎药,他当初从崖上掉下去之前挨的那一刀到底有多深,我们都看在眼里。” 林白棠不说话,韩虎只好将视线投向孟正辉,指望他能说几句话。 孟正辉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林白棠还要过之前苦兮兮的日子,而且听韩虎说的又的确真挚,便道:“既然是这样,那篮子里的东西我们就暂且先留下了,之前虎哥之后就不要再送东西来了。” 他说着,又去看林白棠,寻求她的意见。 林白棠闷闷点头,补充道:“别的东西别拿过来了,把我的鱼和肉干拿给我们就行。” 韩虎听她肯收东西,心中便松一分道:“我先拿个一两日的分量给你们如何,剩下的分量不少,到时候回去的时候,你们带着也不好带,叫他们抬着也省些力气。” 林白棠摇一摇头:“不用了,那些东西我们要自己带着,而且我和正辉哥之后也不会和你们一起走。” 这句话说的韩虎眉头下意识一皱,然后看向了孟正辉。 林白棠会耍脾气这件事在韩虎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孟正辉居然会不劝劝她。 孟正辉迎着韩虎的视线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小棠说不想再承韩复和他手底下那些人的情了,怕换不上,而且刚好我们的伤也都快好了,打算自己找找办法回去。” 韩虎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不同于之前的林白棠不吃东西,韩虎能跟她软声软语的商量,这会儿的韩虎,话里多了几分命令的意味:“小棠,这不是小事,你别闹了。” 孟正辉替林白棠答道:“小棠不算胡闹,而且我们想过了,这次只是相处了一天,就已经闹得这样不愉快,若是长久几天,还不知道会怎么相处,小棠不是受得了气的人,再说了,现在也怕继续在这边待下去,小狼再遇见什么危险,所以几番衡量,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韩虎还想再说什么,林白棠已然开了口:“虎哥,你不用再劝我了,你来找我,这份情谊我看见了,我也认下了,你对我好我知道,以后你那边但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只要说一声,我林白棠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只要能帮上忙,我绝对不打一个磕绊,但这回,我是真听不了你的了。” 林白棠的态度坚决,韩虎几番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道:“小棠,我知道你这次生气,但你别拿自己和孟少爷的安危开玩笑,这片林子极大,便是我们这么一群人,也是花了好几日才找到了这边,若是你和孟少爷一起,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孟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孟少爷迟一天回去,那边会生变的可能性就更大,你不能不考虑这个。” 韩虎说完这话便不再多呆,起身拱了拱手告辞,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孟正辉和林白棠。 林白棠的那个想法,的确是一拍脑袋就有的,再加上孟正辉之后的支持,所以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唯一担心的就只有说可能路上会比较累,知道韩虎此番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件事背后,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时间,情感和理智有些两难,林白棠正琢磨怎么办的时候,却听孟正辉温声道:“你不想同他们相处就不相处,这也没多大的事,孟家的事我自然处理的来,你不必担心。” 简单两句,孟正辉将林白棠的担心化解,可孟正辉越是这样,林白棠却越不好意思只凭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此时门外忽然有什么响声,木门哗啦的响了一声后就没了动静。 孟正辉出门去看,只见自家之前晾晒的鱼干和肉干都被这么随意的直接扔在了门口,想想也知道,肯定是韩虎回去之后叫人把东西送过来,这些人心怀不满,却又不敢遵命不为,所以才会有了用吃的撒气的这个举动。 以前说血汗钱,孟正辉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这段时间的鱼啊肉啊的,还真都是林白棠和孟正辉拼着流血流汗才弄到的这许多,所以此时一见,那里能不心疼,忙捡一一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土。 拍着拍着,林白棠也从山洞里出来了,她望着走远的那两个人的背影,有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微微一皱眉。 孟正辉不想多生事端,便故作无事的笑道:“我刚刚开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东西撞倒了,还好没什么事,抖掉土还是能吃的。” 林白棠刚刚虽然是在山洞里,却也听得到外面的声音,但既然现在正辉哥表现出来的是不希望她知道,她便也真做不知的笑道:“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些,下次要吃的话,这些东西可就归你洗了。” 孟正辉自无不应,两个人打趣两句后,便抬着东西进了山洞。 他们欢声笑语的,那边故意扔了东西等着看他们发脾气的却有些失望,白白站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得着的回去了,他们俩与那小年轻的关系不错,这次是特意从别人的手里抢了这个活来,想要替小年轻出一口气的,现在倒好,气没出着,还白白的给人家当了一回苦力,这场气生的就更大了。 孟正辉的做法叫林白棠很难不多想两分,无论孟正辉对自己是怎么说的支持自己,可是正如韩虎所说的,若是真的按照林白棠所说的做,那么劳累且不说,单单是花费的那些时间,对于孟家来说,就是不可估量的。 正辉哥对自己好,所以肯退让,可是看他今天隐瞒对方挑衅的行为的动作,他好像,不愿意让自己跟对方再有更大的冲突,他…… 如果自己真的一意孤行的话,正辉哥真的会毫不在意,一点怨言也没有吗? 自己为了赌一口气,就要正辉冒着孟家家变的危险来陪着自己赌一口气,这样真的值得吗? 这些问题在林白棠的脑子里不断的打转,惹的她一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两个人出去找路但是没找到,最后老死在了山里面,两个人混的凄惨无比,除了身上还挂着那么一点布料之外,已经与野人无异了。 这个梦直接把林白棠吓的赌气的心都熄灭了几分,就连早上孟正辉起来忙叨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都显得没什么兴致。 ** 真正让林白棠放弃了和孟正辉单独走掉的念头的事情是发生在早饭的时候。 韩复手底下的那些人本来就没几个会做饭的,之前在帮里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有专门的师傅做着吃,出去的话,更是酒楼小摊随便挑选,那里有过需要自己做饭的时候。 之前找人的时候,叫他们啃了几天的干粮和速食,就已经是吃的人苦不堪言了,昨晚上好不容易吃了顿正正经经,热热乎乎的饭菜,可是立马就跟林白棠闹起了冲突。 起冲突的时候大家都喝了点酒,所以也没觉得怎么样,带着一股子热血就睡了,第二天晕乎乎的起来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酒劲,本来就不是很想吃饭,再一看剩下的都是些这段时间吃腻了的东西,就更没了兴致。 一行人百十来号,一个上午过去了,居然是连一个做饭的都没有。 韩复和韩虎那边也没吃,韩虎是因为担心着林白棠那边的事,韩复则是习惯了有人给他端过来,如今大家醉成一片,谁也管不了谁,自然也就没人管他了。 韩复在帐篷里待了半响,也没听到外面有起火做饭的声音,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他起身出去看,却见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东倒西歪的,得着哪儿就坐在哪儿了,完全没有一点平时的样子。 韩复看的奇怪,干脆逮了一个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来问:“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啊,这都什么点了,怎么连做饭的都没有了?” 那人起先被人叫住那是实打实的不耐烦,后来看见是韩复,面上的不耐烦才算是收敛了起起来,只是看着还是有点懒洋洋的意味:“复哥,您要是饿了的话,就吃点罐头什么的吧,大家伙儿昨个难得吃顿好的,都有点喝多了,这会儿是个顶个的爬不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君子取物 这句话把韩复听的好笑又好气。 要知道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在外面也称得上是有名气的,打起架来,不等动手呢,光是把名字放出来,就足以叫一些人闻风丧胆了。 就算是没有名气之前,遇见人也都没怵过没怕过,现在倒好,齐刷刷的被几壶酒给放倒了。 不过韩复也知道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实在是太累的缘故,难得放松,也就没追究,拍了拍地上的人叫他继续躺着,他自己则打算做点吃的,给大家吃一吃。 宿醉之后得吃点清淡点的东西这件事韩复还是知道的,所以磕磕绊绊的烧开了一大锅的水,打算煮点粥。 放米这件事不难,加点罐头更是这几天的轻车熟路,韩复本就聪慧,这几天看都看会了,说白了,不就是加水加米吗,所以很快,一锅罐头肉粥就做好了。 只不过因为韩复之前没怎么自己做过饭的关系,这锅粥煮的远比他想象的要稠的多,简单的来说,堪称一锅米饭,上面还混着些个粉色的肉。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也是韩复头一回给大家伙儿做饭,大家自然要捧捧场,给个面子,所以无论是醉的起不来的,还是懒得动已经晒了半天太阳的,都麻利的起来把自己的碗给洗刷了,等着韩复分粥。 韩复自己其实看着这锅粥心里都有点打鼓了,可是看着大家都已经排好了队,总不好不分了,再说这些米在现在的环境里,的确是弥足珍贵,便硬着头皮先给自己盛了一勺,道:“我先尝尝,你们自己盛吧。” 打头的是刚刚跟韩复说话的那个,他本来是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夸人的话,打算韩复这锅粥做的怎么样,他都能给夸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是眼见着韩复的那锅粥逐渐煮成了米饭,他原本准备好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极其小心的给自己打了小半勺之后,他有点心虚的笑着跟韩复解释:“昨天喝多了,实在是没啥胃口,要不是复哥做的这……粥,我估计今天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说完,他就火速闪到一边去了,生怕韩复看自己盛的少,再给自己来上两勺。 其他的人的做法和这人也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群人都盛了粥,可是这粥吧,偏偏看起来一点都没少。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时一个人能吃一只烧鹅再下半斤烧酒的人,今天一人半勺粥,居然纷纷称自己饱了,然后接借口消食,一个个躲的不见了踪影,唯独留了韩复和一口盛满了稠粥的锅面面相觑。 韩复自然不肯信自己煮的东西能这么差,……就算是卖相不大好,那又怎么样,不就是加米加水,再加一点肉罐头吗,他就不行这个味道还能差到什么地方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韩复便给自己直接送了一大口进嘴,这一口下去,韩复算是明白了之前的那些人,为什么一个个的跑的那么快。 他们是宁愿顶着一个宿醉的脑袋,晕头转向的蹲在山里面挨蚊子咬,也不愿意再吃点这个又没熟,又咯牙的粥。 韩复实在是为大家着想,生怕大家吃不饱的,一勺一勺的加了不少的米。以至于,大家是真的都“吃”的很饱。 韩复生出一些挫败的情绪来。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分明以前做事都是顺风顺水的,可是现在却是做什么错什么,先是狼崽的事,再是煮饭的事。 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却是一点好也没捞上。 韩复有几分赌气似得,将拿半生不熟的米送进口中咀嚼,好不容易嚼完了一口,正打算再尝一口的时候,后脑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韩复回头看去,却是一直在帐篷里的韩虎出来了。 韩虎直接从韩复的手里将饭盒拿走,加了一些滚水后盖上了盖,用厚毯子包裹住,这才垂眸去看韩复:“就这么饿?” 赌气的模样被人看了去,韩复自己也生出了些不好意思,讪讪的摇了摇头,又道:“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韩虎道:“我不出来,难道要看着你把自己噎死吗?” 韩复垂了一下眼,有几分心虚道:“我还以为,这件事之后,你肯定是不愿意见到我了。” 一瞬静默,韩虎没说话。 韩复沉默了一会儿后,没忍住去瞄了韩虎,正看见韩虎在定定的盯着他。 “你把我当什么了。”韩虎突然发问:“用人时百般好,没用了便丢,是吗?” 这一句话惊的韩复赶紧起了身,摆手道:“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我这次做的不太对,大概是惹了……她对你的迁怒。” 韩复仍在为狼崽子的时候觉得没面子,所以此时竟是连句小棠姐的场面话也不愿意说了。 其实实打实的来说,能被冠以毒蛇之名的人,其实本不至于这么孩子气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韩复还真就和这一个称呼较上劲了。 他本来以为韩虎或许会纠正他的称呼,可韩虎却是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只是扒拉扒拉了火,问他:“兄弟们平日里跟着你,应该都挺累的吧?” 这话来的突然,韩复也被问的一懵,然后点了点头。 韩虎没有理他的表情,继续问他:“所以你平时是不是放的挺松的,只要别再城里闹出人命来,你都不管?” 韩复微微点头,这些本来都是一些寻常的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如今被韩虎一说,韩复竟是平白的生出了几分心虚,解释道:“平时在帮里的时候,我对他们的管束很严,不会挑衅同帮里的人,就算是被人挑衅,也是能忍则忍,决不可生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复微微的顿了一下,因为帮派里的势力虽杂,但实打实的说起来,也就三股,一股自然是属于韩帮主为首的老派,一股跟随韩虎,一股则是韩复,而跟随韩帮主的,如今大多已经有了身份地位,不至于和韩复手底下的人起什么冲突,所以韩复这个能忍则忍,不可生事,也是针对的韩虎。 韩虎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韩复则继续说下去:“不但如此,在他们出门办事的时候,也从来都是令行禁止,没有明令不得生事,这样虽好,可是长期以往必然会引起不满,所以我便在他他们出去的时候放的松了些,反正他们心中也有个度数,不至于搞的太过。” 说到这里,韩复便看见韩虎笑了一下。 “我之前看你不顺眼,便也有这里的原因。”韩虎道。 应着韩复不解的眼神,韩虎道:“我们莲花帮收钱做事不假,但是挣的钱也都是富人家的,甚至是收保护费这件事,我们也是实打实的提供了保护,也算得上是拿钱做事,可是你手底下的人呢,出去便是仗着莲花帮的名声撒泼耍横,吃饭不给钱,拿人东西已经是常事。莲花帮恶名不断,你以为,这是好事吗?” 韩复一顿,迟疑道:“我们走的本就不是什么正道,有些恶名也不是坏事,相反,这些年里,不正是因为有了恶名,咱们莲花帮的名声,才越来越大了吗?” 韩虎摇了摇头:“莲花帮想要做大,必然少不了百姓的帮助和口碑,若是一味为恶,或许会兴旺一时,却长久不见了。” “就像是你刚刚煮的那一锅粥一样,你的确是为了大家好,加了足量的米和肉,可是结果就一定是好的吗,原本的一锅好粥,现在还有人愿意吃吗?” 韩复沉默着不说话了。 韩虎去将刚刚被毯子包裹着的饭盒取了出来,饭盒里加了热水,又被密封着焖了一段时间,原本发生的米也熟了,软糯糯的成了一碗真正的粥。 韩虎将那碗粥递给了韩复:“多不一定对,可是对却一定好。” 韩复接过了粥,沉默着看了一会,忽然道:“大哥的意思是,我现在给兄弟们的自由太多了,我应该收回来吗?” 韩虎笑了一下道:“人当然需要自由,但却应该是在限制之内的自由,你可以给他们画一个大一些的圈,在这个圈子里,他们是自由的。” “比如呢?”韩复问。 “比如一件最简单的事。”韩虎指了指山洞:“你花费这么大力气寻找的客人,他们就算是不应该敬,至少也是不该惹。” 听到这里,韩复便笑了:“大哥与我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想告诉我的,原来是这个吗?” 韩虎没接话,而是反问他:“先不论其他,你手下的人先去拿她养的活物,并想不问自杀,这事该还是不该?” “不该。”韩复道:“可是他们这些日子的确我劳累出了不少力,不过是一只……” “韩复。”韩虎打断了韩复的话,问他:“我知道你有一个收集折扇字画的爱好,堪称爱画成痴,能为一幅画坐车两日三夜去同存画人商议收藏的事,是吧?” 韩复点了点头。 韩虎问道:“那若是你今次过来事,看到他们的山洞之中悬挂这一副字画,正是你一见便生喜欢的,那么你可会趁他们不在,自己去取来,纳为己有。” 韩复摇头:“自然不会。” 韩虎问他:“为什么不会,你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找他们也称得上是对他们有恩了,救了命了,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动不得拿不得的?” 韩复下意识觉得这话里有坑,可是韩虎就在看着他也没时间多思多想,便道:“他们是大哥要找的人,我自然不会与他们交恶。”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饭泯恩仇 韩虎悠悠:“可那画你很喜欢。” 韩复道:“就算再喜欢,我也不可能不顾及大哥的看法……” 韩复这话说到一半,便觉出了不对,迟疑着停了下来。 见他不说了,韩虎便道:“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必多想便知,那你的手下为什么不知道呢?你任务之外一味放纵他们,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情况。” 韩虎与韩复两个人对手下人的方式素来不同,以前两个人互不往来,所以也就不曾管过,现在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好了,才有了今天韩虎对他的点醒。 韩复本就不笨,现在被韩虎说醒,便也不说话了。 都说是当局者迷,即便是韩复这样的聪明人,也是不由的犯了这个错误。 以往重重都在眼前浮现,往日不觉,可现在仔细想来,自己确实是做了许多纵容他们的事,叹了口气:“大哥说的是,是我放纵太过了。” 未等韩虎说,韩复已经主动道:“小棠姐那边,我会去道歉。” 其实这件事,哪怕是之前韩复没觉得自己错时,也已经在考虑如何缓和关系,甚至自己去道歉的事,只是那样的话,到底只是屈服于和韩虎的关系,心情并不一样,而如今…… 说实话,韩复是没有想到韩虎在这样的时候,没有生气发火,却还愿意掰开了仔细的跟自己把道理讲了的。 或许,真正的兄弟之间就应该是这样? 韩复猛然之间冒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只是如今并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很快回过神来。 对于他自己去道歉的事,他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些年维护手底下的人维护习惯了,乍一说要他交人出去向人认错,他有几分过不去,便显得有几分迟疑:“犯事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韩虎,企图从韩虎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韩虎见他如此,便也不提逼他,只道:“这次就算了,你之前没有明令,现在若是惩罚,人心不服。” 韩复松了口气,点头道:“是。” 人若是聪明,便不需要字字句句的去教,韩虎没再多说什么,只对韩复道:“先吃饭吧。” 说来也是神奇,本来半生的粥没下锅没开火,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加了一点水,包了一会儿,居然就已经变的软糯非常,虽然是肯定比不上煮了许久的粥入口即化,可是比起之前半生不熟的那些,已经是极大的变化。 韩复是有些惊奇的,同时也是为了缓和气氛,便装作极有兴趣的样子问:“大哥怎么还会煮饭?” 此时的韩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在韩复的注视下加了热水再度包上,嘴上漫不经心道:“以前父亲把我带过来后因为忙,并不经常带我,所以我都是自己琢磨吃的,煮饭这事不难,却也不容易,煮错了就吃不饱,次数多了,自然要想办法补救,所以便会了。” 这些事对韩虎来说是已经过去了的事,现在就算是拿出来说,也不觉得怎么样,可这些话听在韩复的耳朵里,却是有几分意外的刺耳。 迟疑了一刻,韩复轻声问道:“所以以前大哥看我就觉得不喜欢,是因为这些吗?” 韩虎笑了一声,没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若你的父亲只有你一个亲子,你会不会觉得他本来就应该疼你,本来就应该把所有的爱给你,你能接受有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来取代你成为他的儿子吗?” 这句话说的韩复如同被烫到了一样,未等韩虎说完,便已经激动道:“我从未想过取代!” 韩虎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倒没有恼怒什么,只是简单叙述:“可你已经这么做了。” 若是韩虎有恼有怒,韩复倒是可以跟他解释,可是现在韩虎一派平静,韩复却有几分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知道越是这样,就说明韩虎其实是已经习惯了。 而且……韩帮主对自己的要求虽然严格,但陪伴自己的时间要多过于陪伴大哥,只是自己从小就被教育,说要多学东西,以后才能辅佐大哥,为大哥减轻负担,所以韩复一直以来,都将韩帮主陪伴自己的这件事,视作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这些看在韩虎的眼里,该是什么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韩复轻声道:“我是被我亲生那家卖掉的,若不是父亲把我买下来,教我东西,供我念书,我现在,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韩虎听的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韩复这是在回应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若是你是家中独子,你能接受本该属于你的爱被分给别人吗。 韩虎说的时候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却没想到,在韩复的角度来看,他多分得的这些,已经是他仅有的了。 人长大了,自然不会如小时候那样只顾自己,韩虎这段时间跟韩复的相处不错,对这个弟弟的观感也越来越好,此时听他说这些话,便也感同身受出了一些不舒服,皱眉低声骂了一句。 韩复继续道:“大哥放心,我对韩家有敬有爱,对父亲与大哥也是从来都做长辈尊敬,我摆的清楚我的位置,我从未想过取代。” 顿了顿,韩复又补充道:“父亲也没有想过。” 这句话后,两个人便没再说话,各自安稳的吃着自己的食物。 韩复先吃完,对韩虎道:“大哥,我去小棠姐那边看一下。” 韩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后,韩复便起身收拾了一些吃的当做礼品拎着,往山洞那边去了。 之前跑开的那些人其实并没有跑远,毕竟吃不下去韩复做的东西是一回事,让他们把韩复丢在一旁,需要用人的时候,连使唤人都没有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三五一堆,各自找了地方呆着,打算过了饭点再回去,这会儿看着韩复离去的身影,一个个的面面相觑。 有人压低了嗓子询问:“复哥去做什么了?” 看的清楚些的人答他:“看走的路应该是去找那俩人了,手上还提着东西。” “不会去道歉了吧?” 一句话激起了好些人的不满:“这是什么话,咱们又没有错!” 有年纪大些的却笑了:“那边不一定这么觉得。” 他们都是跟着韩帮主的老人,后来是为了帮着韩复压着底下的人,才派到了韩复的手下。 要说他们对韩复的御下方法没有意见是假的,可是这些话说给了韩帮主后,韩帮主却全然没有当一回事,只是摆摆手叫他们没出大事不用管。 当时他们还在想,韩帮主一向思虑周全,怎么会下这种决定,难道是真的就没打算叫韩复以后得着什么真权利,现在看起来,韩帮主应该是早有算计,等的便是今天。 ## 去山洞的这段路其实不算远,只是毕竟是要去道歉,韩复便是平日里再冷静淡定的人,这时候也难免有些踌躇。 木门外徘徊了几个来回后,韩复终是下定决心敲了门。 他自己的心里是做好了准备的,便是对方讥讽奚落,他也尽数当做充耳不闻,反正这些东西说白了,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言语,若是因此叫大哥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那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韩复心中思虑百千,他也做好了这次敲门不会有回应的准备,可是还没等他抬手敲第二次,门便开了。 山洞里烧着火,烤的暖融融的,开门的一瞬间还有肉香飘了过来,叫只吃了些许罐头粥的韩复,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开门的是孟正辉,林白棠正在山洞里面烤肉干,听到门外有声音便瞟了一眼过来,然后下意识的一皱眉,重新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烤肉上:“韩公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要是过来讨要小狼的就可以不用说话了,转身慢走不送。” 这话不算客气,不过在韩复所预想的那个范围里,这已经算是好的了,他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拎起来让林白棠看一看:“昨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大对,当时是我想错了,大哥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我也认识到了错误,所以这次过来,是特意来跟小棠姐陪个不是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放在什么地方都好使,更何况面前这个笑脸人,前段时间还在为你的生死安危奔波。 林白棠就算是再生气,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再赶他出去的话,只是默默的不言语了。 她这一不言语,孟正辉就领会到了意思,侧身把韩复给让了进去。 韩复进去之后也没往林白棠身边凑活,更没说什么那天的事,而是直接蹲在地上,将他带来的东西一样样的往外掏。 一边掏还一边介绍:“这是百祥斋的桂花糕,这是甜雪坊的杏仁糖,这是东北的红肠,这是……” 细细碎碎,都是一些吃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种地方钱是没什么用的,吃的才是正途。 林白棠一开始还没觉得咋样,可是随着韩复越说,林白棠的视线就忍不住的往那边挪,手里的肉,也都不怎么香了。 终于,韩复把带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居然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地,虽说都不是什么能正经顶饱的,可是胜在花样多,叫林白棠怎么也无法硬气的说出叫韩复把东西都挪走的话。 咽了咽口水,林白棠多少有点犹豫,韩复紧接着又掏出了一根火腿肠来,招呼小狼:“这个是给你的,昨天你也受了惊吓,这个算是给你压压惊的。” 小狼记仇又认生,之前之所以能接受这些人在他们的山洞附近居住,完全是因为林白棠和孟正辉对他们的态度好,它便也暂时的将这些人当做了“客人”,可是自从被吓过一次之后,它便对身上有相同气味的人,都有了恶感,此时见韩复伸手过来,不单不为火腿肠吸引,反而呜呜低吠。 韩复见自己之前所做的效果都不大,便抱了一点想要玩苦肉计的想法,想着这小狼再如何,不过也是受了一点惊吓罢了,也没伤也没怎么样的,自己让它咬上一口,也算是两清了。 可是还没等韩复的手到边上,便已经被人拦截下了。 孟正辉从韩复的手里将火腿肠接了过来,道:“小狼不吃陌生人的东西,还是我来喂吧。” 说来也是,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在韩复的手里时,小狼那神情真是畏入蛇蝎,可到了孟正辉的手里,小狼却马上表现出了感兴趣,绕着孟正辉打转想要讨点吃的。 人家正主都把赔礼给吃了,林白棠也就不再端着了,干巴巴道了句:“坐吧。” 林白棠都给了台阶了,韩复自然拾阶就上,在林白棠的对面坐下,瞧着人手里的东西,巴巴的犯馋:“小棠姐这是做饭呢?” 这几乎是句废话了。 林白棠忍不住看了韩复一眼,有点没搞懂他这话里的意思,闷闷一点头;“嗯。” 她和韩复他们的营地相隔不远,自然知道那边叮叮咣咣的做饭声,所以也就没问一句吃没吃东西。 韩复一句话问出去,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不由的有了几分失望,还是孟正辉问了句:“韩先生吃过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一点?” 孟正辉也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韩复答应的极快:“好啊,我哥也没吃呢,能叫来一起吗?” 言语之干净利索,几乎让林白棠怀疑他这句话准备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