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宅深》 一,梁河镇叶家 http://.biquxs.info/

楔子,大雨 五月的梁河镇盼来了第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叶宅屋顶的琉璃瓦上,噼里啪啦。 被雨冲得水痕斑斑的朱红大门霍然洞开,叶家大少爷叶禄生骂骂咧咧地撑着油纸伞出来,饶是如此,黑色的长衫也湿了一大片。 叶老夫人由丫鬟小妗扶着站在廊下,她呵住准备去追的家丁:“把门关上,我倒看看他的硬翅膀离了我叶家还硬不硬的起来!” 一,梁河镇叶家 五月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晨只剩一点两点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梁河镇恢复了昨日白天的热闹,大街小巷上站满了人。大街中央的叶府将大门敞开,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圆目怒睁,威武霸气得很。 这梁河镇有谁不知道叶府?听说叶府的太姥爷在时,和大清皇宫里的某个大臣有牵连,发了不少阴里财。后来洋人进了天朝,那大臣被慈禧扯了职位,算是彻底下了台,但叶府倒是和洋人做起了生意,茶叶,大烟什么都卖都买,这叶家的产业也越来越广,越来越大。 外人当面说恭喜叶老爷发财,背地里却不知道露了多少红口白牙,说叶府赚国人的钱,要遭报应。 报应来得也快,叶家三少爷叶禄安刚刚娶了王家的小女儿当了妻,叶老爷就去了。 叶老夫人将叶老爷厚葬后,也不说把家业过继给谁,却自己料理起家事来,不知不觉五年已过,倒是仍有条有理。 叶家有四个少爷,一个姑娘,大少爷和大小姐叶蓉是叶老夫人所出,二少爷叶禄英是王夫人所出,三少爷和四少爷叶禄欢为林夫人所出。 林夫人前些年去了,叶老夫人做主把叶禄欢送到了英国读书;而叶禄英一心向佛,不顾王夫人以死相逼,去了灵台山当和尚;叶蓉则嫁到了梁河镇另一大家李家。 由此,叶府里也就只剩了大少爷和三少爷叶禄安。 奈何叶禄生对家业毫无兴趣,每日只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吃酒摸牌。叶老夫人私下只叹:“孽子!孽子!” 然,叶禄安是个顶好的生意人,辅佐叶禄生照看的叶家茶园连连获益,让同行眼热得很。 叶老夫人心下不是不怕,她来叶府已经三十年了,自从叶老爷走后,夜夜她望着西洋镜中越发苍老的脸,心里都一阵阵发紧。 她明白叶禄英虽已入空门,但王夫人仍觊觎着叶家主位,况且林夫人临死前将叶禄安过继给了王夫人,更是无形地给王夫人添加势力,她这般想着,抓紧了身下的芙蓉锦缎被。 前几日,李家的亲戚来了个曹家庄的人,恰好叶蓉回娘家,她如此这般地说了,叶老夫人问:“这曹家是个什么状况。” 叶蓉放下茶盏,取了丝绢擦嘴:“女儿冷眼瞧着,这曹家虽是守着祖田吃饭,权势不大,但这家业倒是比李家大了去了。” 叶老夫人挑眉:“哦?”叶蓉挥手把伺候的丫鬟屏退:“听李盛说了,这曹家好像守着大清的龙脉呢!” 叶老夫人一嗤:“可见你说胡话了,曹家和爱新觉罗家隔着一重山呢,这曹家也没出个妃子,福晋啊。” 叶蓉也抿嘴笑:“不过说个稀奇罢了,娘,你问这个做甚?” 叶老夫人不答,又说道:你去见见你哥哥去,劝劝他收收性子,二十七了也不娶妻像个什么样子…… 叶蓉跟着丫鬟小妗来到叶禄生的院子,小妗让叶蓉候在前厅,自己进内屋传话。 叶禄生随着小妗出来时,一身酒气,他的贴身丫鬟妙人跟在身后。 叶蓉皱眉:“哥哥这是怎么了?”妙人微微一拜:“昨夜和张家少爷喝酒,今早才回来呢。” 叶蓉走到妙人身前,抬手便是一个巴掌:“贱蹄子!叶家让你贴身照顾大少爷,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妙人自从跟了叶禄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立刻就想辩白几句,小妗适时拉住她的衣袖:“大少爷和张少爷是好友,偶尔喝醉也是有的,妙人姐姐不知大小姐今日来,怕也就盯地松了些。” 叶蓉斜着眼瞧了过去:“倒是个会说话的,行了,下去吧。” 一出屋子,妙人就扯着绢子嚷嚷:“不过是个嫁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么神气做甚?”小妗忙掩住她的嘴:“姐姐,休得胡说了。别人听见了又是一波风雨了。只一件,姐姐既然懂这个理,就再等等,等大少爷把姐姐收了,做个少奶奶,到时候还怕谁?” 一番话说得妙人脸红耳赤,笑嗔:“贫嘴,找打!”两人也就嘻笑打闹着去了。 叶蓉把叶禄生扶起,吩咐下人去厨房煎一碗热热的醒酒汤来。待周围没人后,叶蓉道:“大哥就别在妹妹面前装醉了。” 叶禄生果然眼一睁,站了起来:“还是瞒不过妹妹了,妹妹还好?” 叶蓉冷笑一声:“好什么!李家本就不如咱们叶家,我去了这些年不过是过苦日子罢了。但我既然是个女儿家,这些便可不去计较,不过听娘说,大哥始终不肯收性子好好管理家业,又让我烦心了一成。” 叶禄生厌恶皱眉,扯了手巾擦擦脸:“三弟有这个能耐,娘干嘛不交给他,我是不爱这些东西的。” 叶蓉质问道:“不爱?要是没这些东西,你还能去吃酒听曲,赌牌看戏?” 叶禄生连忙赔笑道:“那三弟掌管了家业,我不是也可以如此?” 叶蓉叹一口气:“大哥,若是三弟抢了这家业,王娘不就上来了,你觉得到时你跟娘还能待下去?” 叶禄生还想说几句,叶蓉却起身就走:“大哥,妹妹我嫁了出去,也管不了家里的事,但其中厉害大哥自己想想吧!” 叶禄生站在前厅,有些怔怔。 ps:大家支持哦(′-w-`) 二,婚嫁 http://.biquxs.info/

王夫人在西院吃着茶,贴身丫鬟沐芝悄悄道:“夫人,前儿个小芸去了李府。” 王夫人笑:“李府有什么可怕的?现在这大少爷碌碌无为,等禄安成了叶家的当家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沐芝赔笑:“可不是,到时候夫人才是叶府最有地位的了。” 王夫人横了她一眼:“祸从口出,别跟着妙人那小蹄子学。” 又等到传午膳,小妗却是来了西院:“今日是三少爷的生辰,夫人说了要一家子去吃饭呢。” 待王夫人进大厅时,只见叶禄生和叶禄安正举杯对饮,叶老夫人笑着叮嘱:“可别喝多了!” 王夫人坐下,叶禄安先请了安,叶禄生又说:“王娘安。”王夫人再向叶老夫人请安,叶老夫人受了礼:“今日都自在些。” 吃到一半,小芸捧了个素蓝盒子来:“三少爷,这是夫人专门给您准备的。” 叶禄安连忙起身谢过,叶老夫人笑:“谢我做甚!想必你娘要给你更好的。”王夫人一惊,差点掉了翡翠筷子。 叶老夫人又笑:“这盒子里是枚玛瑙坠子,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只是这坠子带有异香,清神醒脑得很。” 叶禄安又谢过,叶禄生也笑:“这玛瑙倒是有趣了,只不过王娘准备了啥?” 叶老夫人往沐芝身上一看:“哟,该不是忘了吧,也是,终归不是自己亲生的了。” 叶禄安笑:“夫人说笑了,禄安得了玛瑙已是很高兴了,不敢再要别的了。” 王夫人放下筷子,笑道:“为娘怎么会忘呢,只不过放在院子里,等着禄安到我哪儿取呢。不过这大少爷和夫人都巴巴地望着,我这就去取来。” 说罢,带着沐芝走了出去:“把我箱子里那对金镶玉的琉璃瓶拿来。”沐芝踟蹰:“这不是留给二少爷……”王夫人握了握拳:“快快拿来便是!” 待沐芝带来琉璃瓶后,叶老夫人一笑:“真真是宝物了!” 叶禄安推谢:“娘的礼物太贵重了,禄安不敢收。” 王夫人拍拍他的手:“既然是你的生辰,我这个做娘的给了你的便是你的了。” 叶禄安只好再拜收下。 又聊到婚事,王夫人存心呛一把叶禄生:“话说禄生,你年纪也不小了,叶家现如今还没个小姐或小少爷呢,你当老大的不做个表率,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不等叶禄生发话,叶老夫人轻轻一笑:“这禄安娶了妻不也没孩子吗?禄生确是晚了,但这婚事可大可小,你看禄安和茜群……而且要是将来生下的孩子又是个和尚诶,才是倒霉了不是?” 叶老夫人觑一眼王夫人的脸色,笑道:“不过我前几日去向曹家提了亲,再等些日子就有眉目了。” 叶禄生一惊,看了叶老夫人几眼后,闷闷不语。但这王夫人倒是反被奚落一顿,脸色难看起来。叶禄安听到叶老夫人说起王茜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饭毕,王夫人扶着额头只说不舒服,叶老夫人连忙叫沐芝扶着回西院。 叶禄安道:“时辰也不早了,茶园那边还有些事呢,禄安先告退了。” 叶禄生笑道:“倒是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好好坐着也不肯。” 叶老夫人侧目:“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吗?”叶禄生自讨个没趣,一拜便走了。 叶老夫人叹气,对着叶禄安道:“你平时多多教着些你大哥,便是好的。” 叶禄安一笑:“大娘说笑了,大哥顶顶聪明,禄安愚钝又能教些什么?” 说着便叫了卓言一同往外走。 卓言抱着礼盒和琉璃瓶跟在后面:“三少爷,您慢些!” 叶禄安这才停住步子,将那礼盒接过:“把这瓶子还给王夫人去。”卓言一愣,叶禄安却是拂袖走了。 叶家茶园在梁河镇的东郊外,规模大不说,土地酸肥很适宜种茶。 恰好到了采茶时间,管茶园的马二见到叶禄安,急忙上前:“三少爷,采茶的几个女孩找来了,待会儿吃了午饭就过来。” 叶禄安点点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把前几日的账本拿到我屋子里来。” “三少爷……”马二叫了声。 叶禄安回头:“怎么了?”马二凑过去小声道:“三少奶奶今儿来过了。”叶禄安有些吃惊:“她人呢?” 马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纸:“三少奶奶说,让我把这个给您。” 叶禄安一看,气得发抖,原来这白纸黑字竟是王茜群写的休书:“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叶禄安撕了信纸,一脚踹开房门:“马二给我拿纸笔来!” 马二很少见叶禄安发这种脾气,吓得赶紧退下。刚好采茶的几个女孩进来。马二便先让她们等等,备好纸笔后,想了想随手给了个采茶女:“你,给三少爷送过去。” 这采茶女是梁河镇佟家闺女,佟霜。 佟家几代人都在叶家做过工,不消说别得,只这工钱就比其他茶园多了不少,佟福见采茶季节一到,便急急叫了女儿来:“怎么不来?你娘眼神不好了,你还等着她做巾子卖钱呢?” 佟霜想了想:“只一件,女儿怕那儿的男人多。” 佟福笑道:“多还不好?让你早日嫁出去!” 佟霜红着脸只不依,佟福又笑:“我的姑奶奶,采茶园这时候就几个打扫的姑子,哪儿来的男人?” 佟霜这才答应了。 ps:大家喜欢那个角色呢? 三,曹良锦 http://.biquxs.info/

这佟福看着女儿进去了很久没出来,怕出了乱子,忙托马二进去瞧瞧,马二想着这佟福平时也请自己吃过几次酒,不好推辞,也就猫着腰往里去。 马二进去一看,看清了情况,躲在一边不出声。 叶禄安砸了不少东西,佟霜把纸笔放在案上就想走,叶禄安叫住她:“你,把这里收拾收拾。” 佟霜退了几步,哪里敢抬头:“爹说,我来这里采茶的。” 叶禄安不由笑:“怎的?采茶做的,收拾就不会了?” 佟霜向外努努嘴儿:“外面有打扫的婆婆。” 叶禄安不理:“我今儿就是要你做。” 见佟霜局促,叶禄安笑问:“你怕我?” 佟霜也不说,拿了扫帚就往外扫,叶禄安招手唤那姑子进来:“行了,你出去吧。” 佟霜小心抬了头,却见一张风流潇洒的脸,不由一时呆愣,直到马二上前拉她,才红着脸跑出去了。 佟福不明所以,倒是马二拉着他走到一边:“嘿嘿,你家姑娘好好争气,说不定能进叶府当个少奶奶。” 佟福一喜,笑道:“大哥是在说笑了,我佟家哪有这个福气?”马二刚要说,听见叶禄安传,立马就往里去了。 叶禄生从酒馆回来,看见妙人守着一堆衣服抹眼泪,连忙笑道:“谁不知好歹惹你生气了?” 妙人指着那些衣服,只管哭不说话。 叶禄生一看,这红色金色的正是新郎官的衣服,却装作不知,问道:“这是什么?” 妙人这才红着眼,抽噎道:“夫人要你娶妻呢!”叶禄生笑道:“可见你是伤心了。” 说着就要抱过妙人,妙人哪里肯依,推推搡搡只哭,叶禄生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到更是惹人恋爱,只想着搂着亲热,妙人推脱不过,只得与他温存了一番。 恰巧小芸和小妗寻到这儿来,听得院里的动静,不禁脸红心跳,便站在院外叫:“大少爷!夫人叫你过去呢!” 叶禄生急急的由妙人梳了头,换了衣服和小芸去了。 妙人眼看没劲,又见小妗在一边站着,问:“你怎么不跟过去?” 小妗上前几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套新郎服,妙人不看不要紧,一看又红了眼眶骂道:“这没良心的!” 小妗扶她坐下,宽慰道:“也不能怪大少爷,这婚事是老夫人悄悄定下的,别说其他人,就连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 妙人抬起头,擦擦泪道:“怎的?你进了这叶府就一直跟着夫人,你也不知道?” 小妗也叹口气:“姐姐不知道,小芸是个顶会装憨卖痴,我哪有她在夫人面前得脸呢。” 妙人却是侧过头问:“那她早知道这事儿?” 小妗点头:“可不是,这媒要不是她还做不成呢。” 妙人更是疑惑:“怎的?” 小妗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上次大小姐省亲,家去没两天小芸就去了趟李府,恰巧李老爷的亲家曹老爷和他的女儿曹良锦在李府做客,小芸一回来夫人就去曹家提亲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妙人听得动怒:“枉我平时对她好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妗拍拍她的手,劝道:“她仗着夫人的宠,娇持惯了,谁能说她半点不好么?” 妙人不说话,只狠狠地扯着绢子。 叶禄生来到北院大厅,只见叶老夫人正和一女子谈话,开怀得很。 在看那女子,戴着缝了朵大红色的玫瑰的帽子,穿着一身淡黄小洋裙装,脚上一双漆黑的皮鞋,因背对着他,脸就看不到了。 小芸上前回了话,领着叶禄生在那女子旁边坐下。模样嘛,不是上乘但还算耐看,叶禄生悄悄打量过去,却发现这人有些不同,平时他这么看哪些女人时,那个不是羞红了脸跑开去,她却不躲避任他看。 叶老夫人以为有了眉目,忙笑道:“禄生,这是良锦。”又转头看着曹良锦笑道:“这就是我的大儿子了。” 不等曹良锦说话,叶禄生就道:“这大清的姑娘家穿什么洋装?整的既不是国人又不是洋人了。” 叶老夫人脸色一变,呵道:“胡乱说些什么!” 曹良锦倒没委屈了自个儿,回道:“洋装有什么奇怪的?宫里的格格也有不少人穿的。” 叶禄生一听有人敢对着他,一时间也起了性子:“总之我的媳妇儿可不能穿这种东西。” 曹良锦站起了身:“既然叶大少爷没这个意思,良锦就先告辞了。” 叶老夫人笑着拉过她:“这孩子是害臊了,说这些胡话顶顶让姑娘见笑。” 叶禄生正要说几句,小芸连忙上前奉茶,一不小心洒在曹良锦身上,叶老夫人取了腰间的绢子替她擦拭,呵道:“何时这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带曹小姐换身衣服去。” 曹良锦怎会看不出其中猫腻,晓得他们想借此留住自己,便退了几步:“罢了,我此番本就不愿多留的,再者大少爷这个脾气……良锦就先去了。” 说罢便走,也不要下人相送。 叶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咬牙给了叶禄生一耳光:“你真要眼看着我死你才高兴吗?” 叶禄生道:“我不喜欢她。” 叶老夫人骂道:“容不得你喜不喜欢!这婚事已定,退不了!” 叶禄生又道:“要我娶她,杀了我便是。” 叶老夫人抓起茶杯往地上一砸:“滚!” 叶禄生本就不愿多留,刚一走,小芸道:“夫人,大少爷脸像是受伤了。” 叶老夫人这才见自己的指甲断了几根:“我何尝想打他?罢了,你去请大夫看看,不要留了伤疤才好。” 这曹良锦回到李府,自是对着李老爷一家人发了怨气:“他不愿娶,我还不愿嫁呢!” 李夫人笑道:“也是,良锦嫁给他的确是糟蹋了,赶明儿姑姑亲自帮你挑选一个好上十倍的。” 曹良锦笑道:“我不依,姑姑又取笑我了。” 接着便传饭,曹家人都是李府的贵客,饭菜都是上等,不过期间叶蓉受了不少气。 饭毕,李夫人招呼着一起去看戏,叶蓉称身子不爽,叫李盛陪着去了,自己回房休息。 一时间这李府清静下来,叶蓉气得落泪,丫鬟翠萍怎么劝也不得法,忽然叶蓉一阵头疼便晕了过去。 ps:需要一个反转? 四,有孕 http://.biquxs.info/

李夫人一行正看着戏呢,翠萍一路小跑插了过来。 曹良锦被饶了兴头,又知道她是叶蓉的丫鬟便存心刁难:“好好的,有什么事等戏完了再说。”李夫人只得顺了她的意,让翠萍候在一边,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翠萍已然哭了起来,曹良锦冷笑:“你到挺会看戏,这牡丹亭还不到一半就哭起了。” 李盛赔笑道:“一个下人而已,懂什么看戏。”说罢领了翠萍到戏楼外:“少奶奶叫你来的?” 翠萍已是哭得泪眼婆娑:“少爷,少奶奶晕倒了。”李盛一惊:“你怎的这么晚说,要是出了事……”翠萍也不管周遭的人,只哭:“曹小姐不让我说。” 李盛拦了个拉车的,又对翠萍说:“你去告诉老爷夫人,我先回去了。”翠萍连忙往里跑。 李盛进了院子,大夫还没来,但叶蓉算是醒过来了,躺在床上虚弱得很。李盛轻轻地问:“你可好些了?”叶蓉又是两行清泪下来:“你还回来做甚?不如我死了,你们也太平了。” 李盛扶起她,又在她背后放了个丝绒枕头:“你是我李家的人,什么死不死的?”叶蓉只顾使性子:“我嫁到这里有几年的光景了,冷眼瞧着,你们对曹家终究是极好的,还留着我这个烂命人做甚?” 李盛见叶蓉两眼通红,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好好好,待我得了这李家家业,就去办个工厂,懒得理这曹家亲戚。” 一席话让叶蓉破涕为笑,笑嗔道:“我可不是不讲理的,我就是看不惯曹小姐那副做派!”聊着的当儿,大夫也来了。 曹良锦听见叶蓉晕了过去,心知要是出了事这李家定会怨她,便也忙催促车夫往李府跑。李夫人更是心急如焚,还没等车停稳当就下了车,一壁念:“阿弥陀佛”,一壁进了叶蓉的屋内。 大夫收拾好药箱由李盛送出来,临走时李盛还给了个大红包,李夫人再看那屋内,叶蓉却把脸往墙面靠,不肯转过来,问她怎的,也不说话。李盛笑着扶过李夫人:“娘,让蓉儿好好休息,不要叨扰她才是。”李夫人再看:“她的身子可是不好了?” 李盛摇头笑道:“蓉儿有身孕了。” 一时间李夫人喜形于色,又念了几句佛,吩咐下人打点去了。像这屋里要铺上软软的地毯,撤了香炉每日换上新花,又把自己库房里的金锁、丝绸等物件都搬了出来,又叫翠萍留意叶蓉近日的口味,一时间叶蓉倒成了李府的活菩萨,上上下下一心供着。曹良锦讨了个没趣,停留了几日就家去了。 李府的厨房一般由宋娘管着,每日备多少米,多少肉,多少鸡鸭,多少汤品糕点都有条例。 奈何这少奶奶有了身孕后,今儿想吃辣的,明儿又要酸的,上顿要清淡,下顿又要见荤腥,这开支多了不少,几天后向李老爷报帐时,李老爷又嫌她胡乱用钱了,这倒是把宋娘折磨了够。而这翠萍天天又是几次来催促她准备酸甜汤,往日宋娘看叶蓉在李家的地位高了不少,由不得亲自弄好了巴巴地送了去,这日刚受了李老爷的训心中正不快呢,没得好气道:“没了。” 翠萍怪叫一声,指着那些个锅碗瓢盆道:“你这厨娘真是可笑,净爱睁眼说瞎话。也罢,你平日便是嚣张惯了的,没把少奶奶放在眼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少奶奶肚子里可是如今李家唯一的血脉,连着少爷夫人,谁敢不伺候好呢?你若真是如此,便是打了他们的脸了!” 一席话唬得宋娘连忙开锅烧热水,翠萍吩咐道:“记住把汤趁热端来。”宋娘忙着答应,一不小心就让火舌烫了手,她一气,把手里的木瓢扔了骂道:“怀了个孩子就耀武扬威起来了,我宋娘什么妖魔没见过?天性风骚浪荡的,怀的谁的种还不知道哩!” 翠萍吓得一身冷汗,忙离开了厨房只嚷:“宋娘魔怔了!” 恰逢李夫人房里的菱心给李老爷取药回来,见此忙拉住她:“快别乱嚷嚷,仔细夫人罚你。”翠萍把宋娘的话给菱心说了,菱心也是吓得不行:“我去告诉夫人,你去让几个人看住宋娘,不能再让她乱说了!” 翠萍吓得哪里敢去找人,只回了院子把前前后后都说给叶蓉听了。叶蓉沉得住气,只问:“夫人可知道了?”翠萍回道:“菱心姐姐回话去了。” 叶蓉的肚子有了四五个月,隆起了不少,她慢慢坐起来:“这李府有人明里暗里地算计我我是知道的,翠萍,去找条素绫来,你不要害怕,我自有办法。” 李夫人来到厨房,宋娘被擒住了还在骂呢:“麻雀蛋混在凤凰群里咯!” 吓得赶紧叫人把宋娘先关在柴房,又用抹布把嘴给堵住了,李夫人道:“你也是我李府的老人了,怎么今日就没了个章法?且说一件,少奶奶有了身孕,很该好好照看,你先在这里待着吧。” 话一落,翠萍就一脸惊慌地跑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少奶奶寻死了!”李夫人又是一惊,叫菱心去厂房叫李盛回来,自己跟着翠萍往叶蓉处走。 后院,叶蓉手里抓着一条素绫哭得悲切,旁边的丫鬟也不敢上前劝解,李夫人见此,急得高喊一声:“我的儿,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叶蓉顺势滚到李夫人怀里哭道:“婆婆,蓉儿最后见你一面也算了了心愿了,蓉儿这就去死,省得丢了咱们李家的脸面。” 李夫人心疼地搂紧了,安慰道:“休得胡说,你为我李家开枝散叶丢谁的脸了?”翠萍也蹲下来扶着:“宋娘平日里给了少奶奶不少白眼看,少奶奶自知自己比不得宋娘,就一直忍气吞声。谁知宋娘今天又发了魔怔,少奶奶听了宋娘的话,真真是……” 叶蓉忙止住:“愈发爱胡说!宋娘对蓉儿很好。”李夫人轻轻一叹:“宋娘来了李府多年,平日里恐怕是有些目中无人,但她毕竟是个下人,也怪我平时看管不够。” 众人连忙上前把二人扶起,李夫人好好坐了,叶蓉也躺在了床榻上。这时菱心把李盛领过来,李盛细细地瞧了叶蓉,又叫大夫好好看看脉象。 这大夫平时收叶蓉的红包收了不少,先下如何不知该怎么说话,他轻哼一声道:“少奶奶脉象紊乱,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过这对胎儿的影响倒是不大,不过今后要再受了气可就不好说了。” 李盛听此,怒骂道:“这蛇蝎老妇存心要害我的孩儿!我是断断不能留下她了。”李夫人本想再说,又听得叶蓉的哭声也就作罢,便吩咐下去,让宋娘收拾了东西就走。 李夫人经了这番折腾后大病一场,对院里的管教不免宽松了些。 由此,李府上下对叶蓉更加恭敬,无一敢随意冒犯。叶蓉心中得意,在李府也更颐指气使,随心所欲。 五,福祸 http://.biquxs.info/

叶蓉有孕期间,叶老夫人也不定期让小芸送些绸缎、蜜枣过去,小芸傍晚回来笑道:“要说大小姐像夫人呢,整个李府莫不是对小姐服服帖帖的。” 叶老夫人也笑道:“是该让着她的。” 小芸上前替叶老夫人揉着脖子,小声问道:“夫人,大少爷的婚事……” 叶老夫人闭上眼笑道:“这曹家还有个小女儿,叫良瑟的,前些年来李府时见过禄生一面,心心念着要嫁过来呢。” 小芸一滞,笑道:“夫人真真好运气。” 叶老夫人推开小芸的手:“你退下吧,我困倦得很,叫小妗进来就好。”小芸忙作个揖退下。 小妗进来收拾被褥,道:“夫人,快至立秋,天气又冷了些,小妗把这些鸭绒被给你备上,又轻又暖和。” 叶老夫人点点头:“你有心了。” 小妗笑道:“那比得小芸姐姐呢?小妗也只会在这些个地方下功夫罢了。” 叶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串,问:“我只问一句,今儿个晌午,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妗忙跪下,膝行至叶老夫人面前:“小妗如何敢在夫人说谎,妙人姐姐前夜说大少爷去找张公子喝酒,她身子不爽也就没跟着,只叮嘱不要喝得大醉。 恰好那夜是我守夜,我服侍夫人您躺下后,去看了看妙人姐姐,见她实在虚弱我也不便叨扰,刚走到院外就看见回来的大少爷。 大少爷见了我忙把一件绿色物什儿藏进了袖子,可巧,我回了屋内看见小芸姐姐还穿着白天的那件衣裳,只是腰间的绿色绢子没了。” 听此,叶老夫人虚扶着小妗起来:“兴许小芸遗落了绢子让禄生捡到了也是有的。” 小妗佯装迟疑,道:“但,小芸姐姐那儿有一块大少爷赐得玉佩……” 叶老夫人脸色一禀:“玉佩?什么玉佩?”小妗思索一番道:“透绿的,好像还镶了一圈金边……” “好大胆子!”叶老夫人一拍矮桌:“我说这贱蹄子怎么对禄生的婚事这么上心,原来竟存了这么个心思!小妗,你去悄悄的把玉佩给我带来,我到时好好审问她一番。” 小妗暗暗一笑,领命去了。 这厢的小芸来到了叶家的库房,左盼右顾,着急得很。叶禄生从外进来,便抱住了小芸不撒手,口中乱叫着:“好姐姐,好妹妹,想死我了。” 小芸却不同之前一样迎合,一把推开了,叶禄生奇怪:“怎的?” 小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叶禄生不管那么多,见小芸安静了便又上前搂住。 正当二人忘乎所以,颠鸾倒凤之际,库房门突然被推开,叶老夫人带着下人站在门外,见此大怒:“作孽!还不把他们带走!” 小芸一张脸哪还有半点血色,叶禄生也是吓得不轻,乖乖地跟着去了。 叶家向来把祖宗法纪看得重要,叶家子嗣若犯了错定是要罚在祠堂跪拜思过的,此番叶老夫人把叶禄生揪进了祠堂,将小芸罚在了前厅跪着。 叶老夫人指着灵牌骂道:“我不望你能干出番事业,只求你能消停,平日里我对妙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如今你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了。叶家列祖列宗的脸面你置于何处?” 叶禄生不满,嘴犟道:“妙人是丫鬟,小芸也是丫鬟,有何区别?” 另一厢,叶禄安得了消息也急急得从茶园赶了回来。卓言又去通知王夫人,沐芝在西院口拦了:“夫人说了,这时候老夫人怕是不想看见外人,就不去添堵了。” 待卓言回去复命,王夫人由小妗陪着出来,王夫人笑道:“没了小芸,这陆流芳就失了左膀,看她以后怎么得意。” 小妗赔笑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今后该得意也只能是夫人才是。”王夫人从手上抹下一只银镯,递与小妗:“你是个聪明人,若我得意,必不会亏待你。” 叶老夫人是真的大怒,命下人取了家法,照着叶禄生的背后就是一棍。叶禄生来不及痛呼,又是一棍子下来,下人都怕得跪下磕头:“夫人息怒啊!” 管家叶三更是替叶禄生挨了一棍子,他扯住叶老夫人的裙角:“夫人,夫人,你可只有大少爷这个唯一的亲儿子啊!” 叶禄生平时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住,没三下就晕了过去。 叶老夫人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叶三适时接话:“我看这事多半是因小芸起的,大少爷既然常常在外,什么姿色没有见过?哪里就为了个丫鬟着魔了呢?” 叶老夫人转念一想,冷笑道:“那蹄子在何处?” 叶三吩咐下去,一时间众人往前厅去了。小芸在前厅仍是跪着,冷汗淋漓,只说肚子疼,以前受了她的恩惠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了招人闲话。 叶老夫人一手茶杯一手杯盖,尖着嘴慢慢吹着茶叶,等那小芸嘴唇都咬出了血才问:“说吧,你是何时搭上大少爷的?” 小芸瘫坐在地上,弱声道:“是三个月前了,那天已是傍晚,大少爷约了方少爷吃酒,奈何方少爷爽约,大少爷就自己喝多了,回府里时走错了道,又碰上那天小妗值夜……” 叶老夫人已不想再听,将茶杯往小芸扔去,热热的茶水洒了一身:“真真不知羞耻!可见这都是你的错了,身为下人有了二心便是不忠,还淫惑主子就更是天理难容。” 说着便要叶三撵了出去,小芸这才乱喊乱叫:“夫人,小芸伺候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若夫人执意要赶我走,便是把小芸肚子里叶家的骨肉给害了!” 叶老夫人闻得一惊:“你说什么?”小芸双手护住肚子,弱弱回答:“小芸已有大少爷的骨肉了!” 说罢,只见小芸一张脸疼得都快缩成一团。叶老夫人还在犹豫之际,叶三小声道:“夫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可是关系到叶家血脉的大事啊!” 叶老夫人点点头,连忙叫人请大夫去。 大夫来之前,众人都守着叶禄生和小芸,叶老夫人随着叶三走到院外。叶老夫人道:“不过一个下人的孩子而已,你这么护着做甚?” 叶三摸了摸自己的灰白胡子回道:“夫人也清楚如今大少爷的现状了,王夫人和三少爷都在后面守着,若是,我是说若是,大少爷要真是中了他人的奸计出事,至少还有一个小少爷顶着不是?” 叶老夫人仔细想想:“你说的也有理,那如今我还必须得保住小芸肚子里的孩子了?但这孩子来得始终……” 叶三道:“这个夫人何须烦恼?大少爷正值壮年,今后娶妻生子,将其取而代之便是了。”叶老夫人欣慰点点头:“叶三,还好还有你为我留神着。” 叶三却不再说什么,拜了一拜,回去查看小芸的情况了。 这厢,叶禄生也醒了过来,只是这家法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微微一动便疼地龇牙咧嘴,妙人听说了这事,心下悲戚整日不出房门,谁也不理。 知道这消息时,王夫人斜眼看着小妗,冷笑道:“你千算万算,可算到了这碴?” 小妗也是惊诧:“不曾想小芸是个运气顶好的,如今老夫人定会用这个孩子为她再加一层金刚罩,浪费了这白白的好机会!” 王夫人把手里的刺绣扔在一旁,道:“也罢,人算不如天算,但经此一事,陆流芳和小芸之间必会有了嫌隙,再者小芸有孕不过三月不到,不到四个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小妗退出西院,冷冷道:“夫人的话,小妗都记下了。” 也是因祸得福,小芸刚从榻上站起,叶老夫人就下了吩咐:“小芸是断断不能做大少奶奶的,但好歹有了我叶家骨肉,便给大少爷做个小妾,赐其“沈”姓,搬到南院去,和大少爷同住一个院子。” 自此,沈芸算是熬出了头,全府上上下下一口一个“芸娘”,让沈芸十分受用。平日里仍和其他下人和睦相处着,只是多存了个心眼,她对贴身丫鬟香华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我还见得少吗?” ps:逆袭! 六,春节 http://.biquxs.info/

梁河镇从此多了个说书的段子,都说寻常家仆女儿都到叶家去,找个叶家大少爷喝醉的日子使些手段就能当个叶家的少奶奶。 叶禄生本就觉得,是因沈芸手段厉害才让自己挨了家法,如今又是来了这么一出,心中更是厌恶沈芸,愈发冷落起她来。 这事又传到了李府,叶蓉只觉得被伤了脸面,再者,李夫人又把此事告知了曹夫人,曹家更是对叶禄生鄙夷起来。 已是入冬时节,各家工厂都缩了规模或者直接关门。 而李府家业下的制衣厂确实越来越忙,大批大批的棉衣还没做好,上面又发下几张货单。恰逢南方一家工厂的货物出了岔子,李盛不得不去亲自去趟南方查货,算算时间,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叶蓉一边替他收拾行李,一边落泪:“别的不说,你在那边要好生注意身体,过年回不来我不怪你,只一件,你要是去招惹些莺莺燕燕,我可是不依的。” 李盛笑得开怀:“蓉儿放心,我可不是大哥那种人。” 叶蓉听此立即沉了脸色:“那种人?哪种人?你若是看不起大哥便是看不起我了。”李盛自知说错话,便软了声音,说了好一番好话,叶蓉才缓了脸色。 李盛走后不久,叶蓉又回了次娘家。李夫人怕出事,同乘一轿,一路上小心照看。 叶老夫人让叶禄安带人去大门接待,又吩咐小妗亲自打扫出两间厢房,母女相见自是体己话说不完,李夫人唯恐叶蓉累着,频频嘱咐早些休息。 叶老夫人对叶蓉笑道:“亲家母倒是比我还疼惜你哩。”叶蓉微微一笑:“蓉儿是二老的女儿,自然都是疼惜蓉儿的了。” 李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嘛,只是你怀有身孕,我这个做婆婆的怎能不小心些?” 叶蓉脸微红:“哪有这么娇弱了呢?”叶老夫人拍拍叶蓉的手:“好了,我也是乏了,你去休息吧。”又对李夫人道:“亲家母,就怕你住不习惯,要是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下人去。” 李夫人道了谢和叶蓉去了,叶老夫人又叫小妗去通知叶三,这几日好生注意着李夫人。 叶蓉李夫人到了厢房,李夫人问道:“今日见到了你三弟,怎么?你的大哥不来?” 叶蓉知道李夫人不喜叶禄生,便道:“大哥一向不爱女儿家的绵绵家常,怕是在院子里早早睡下了,明儿定会来给您请安的。”李夫人点点头,又细细地叮嘱了翠萍一番,方才进屋睡下了。 第二日,叶老夫人早早地叫人去请叶禄生和王夫人,又把早饭备了在大院前厅。 李夫人认床,昨夜睡得不甚安稳,惫懒不起,叶蓉亲自过来看了,关切一番后去了前厅。 叶老夫人连忙吩咐布筷布碗,因又问道:“亲家母可起了?” 叶蓉慢慢坐了:“婆婆身子不爽,还在休息。”叶老夫人又问:“可请了大夫?” 叶蓉笑道:“认床睡不安稳也是有的,何苦弄出大动静来呢?再说,昨夜来的今儿就请大夫,镇上的人会怎么说?” 叶老夫人吩咐下人挑了些碎肉粥,腌制兔肉合着咸笋干和梅菜包子,又叫了下人去煎了祛寒的药汤一并过去了。 这时只见沈芸带着丫鬟香华来,见了面分别请了夫人和小姐的安,站在一旁等王夫人和叶禄安坐了,才坐在了下首。 叶蓉见她坐了,问道:“大哥呢?” 沈芸微微埋首笑道:“还睡着呢,昨夜看书看得久了些。”叶老夫人点点头:“很该努力一会儿,只是也要顾着身子。” 叶蓉翘了嘴角笑道:“怎么?丈夫没精神起床,自己倒有胃口吃饭了。” 沈芸知道叶蓉本就不喜她,也就难得跟她装疯卖傻,笑道:“这几日禄生都有妙人陪着,我哪能……”说着掉下泪来,香华忙取了绢子送了来。 王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叶禄安只觉尴尬不已,随意拣了几筷子就说饱了,又说茶园有事处理,带了卓言便去了。 只余了这四人,叶老夫人笑道:“都吃吧,这兔肉我看着倒是极好的。”王夫人只喝了口粥,笑道:“我可不敢吃了,不日就要过年,顿顿可都得油腻腻的,看了生厌。” 叶蓉放了筷子笑道:“既然王娘这么说了,等年一到啊就叫二哥每日备下一份全素给王娘送来可好?” 叶老夫人笑嗔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会说话,叶家再怎么着一顿素饭也是做得起的。” 王夫人听叶蓉拿叶禄英说事本就生了怨气,又听叶老夫人如此一说更是怒火中烧,奈何此刻发作不得,只得叫着沐芝回了。 沐芝这时正在外和其他丫鬟喝着米酒取暖,不甚被王夫人撞见,王夫人揪着沐芝耳朵骂道:“喝喝喝!迟早喝死在酒桌上!”沐芝莫名吃了顿罚,心中颇感委屈。 叶蓉也在里面喊道:“也是,沐芝若是出了事,指不定还要二哥亲自来超度呢。” 王夫人脸色更加难看,甩了袖子便走。 这一边,叶禄生笑着往妙人碗里夹了不少菜:“多吃些。” 妙人却是叹了口气:“少爷夜夜宿在我这里算什么呢?下面的不知道又会怎么说?” 叶禄生叫人撤了早饭,赔笑道:“我现下也不能娶你,但是妙人我的心意你是清楚的。” 妙人哪里不清楚呢,她本就这么想着,若是她也先去做个小妾,再等以后扶正也是叶家的大少奶奶。 她又想到沈芸:“怎么?少爷这些日子不去看看芸娘吗?” 叶禄生冷笑道:“看她做甚?” 妙人虽不如小芸小妗更懂察颜观色,但这脸色倒是看惯了的。她娇俏地躺到叶禄生怀里笑道:“不想去便不去就是了。” 叶蓉见粥凝菜冷,早已没了胃口,侧头对叶老夫人笑道:“女儿不知怎么就想吃些酸酸的东西。” 小妗笑道:“都说酸儿辣女,大小姐肚子里定是个小少爷了。” 叶老夫人也笑道:“不错,再来这前厅人一少倒真是冷地慌,蓉儿就和我回东院吧,芸娘也早早回去才是,小心着些肚子里的孩子。” 沈芸笑着应道:“就不送了。” 待二人走远了,沈芸复又坐下,香华刚想上前扶,沈芸却止了她:“我迟早能不用忍气吞声地坐在这儿。” 不曾想,王夫人在屋内躺了半天身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又头疼咳嗽了起来。 叶老夫人急急地带着大夫来了,细细吩咐道:“劳烦大人好好看看,不要留下病根才是。” 大夫把了脉,又问了李夫人一些事宜道:“夫人无大碍,只是受凉了,我开服暖肺胃的汤药,多喝几大碗便好了。这几日注意保暖,也不用忌口,还要多进食才是。” 叶老夫人听此略放了心,让小妗带着大夫去库房支银子,又让下人去吩咐厨房煎药。 李夫人歉然笑道:“我这个身子让夫人费神了。”叶老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怕是昨夜聊晚了,也怪我是个老糊涂,只顾自个儿了,让亲家母着了凉,如今大好便过了,要是有什么我才是难辞其咎了。” 李夫人又顺着话说了几句,只觉得身子乏,好容易喝了汤药,又睡下了。 且说叶家茶园这边,叶禄安刚到就问马二:“佟姑娘来过了吗?” 马二笑道:“刚刚才进的园子呢。” 叶禄安点点头往屋内去了,只见一个打扫的姑子,因又问:“佟姑娘呢?” 那姑子笑着指了指后园,又道:“佟霜姑娘今儿个穿得单薄,本来在这里烤火的,听见你来就往外走了。” 叶禄安也是一笑,取了一件自己的棉绒披风就走了出去。 雪下得紧,后园积了厚厚的一层,叶禄安仔细看了看,仍是不见佟霜人影。 刚准备叫几声,冷不防被一个雪球砸到了肩,他向后看,只见佟霜喝着白气站在一边冲着他笑,佟霜爱穿白色,现站在雪地里倒像是和雪混在一起了。 叶禄安连忙抖开披风,小心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佟霜裹着披风又走开几步,似笑非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叶禄安笑道:“既然不亲,你来找我做什么?” 佟霜羞红了脸道:“我是陪我爹来玩的。”叶禄安见此开怀道:“随你吧。”佟霜一转身往更远处去,叶禄安叫了声小心,连忙追上去了。 佟霜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笑道:“我想跳舞,就在这儿。”叶禄安点点头:“我好好看着呢。” 佟霜幼时和母亲学过跳舞,虽练得不久,但一招一势拿捏得当,再衬着这纷纷扬扬的雪,真真是戏文里的“天上女,雪中仙了”。 佟霜侧头看见叶禄安看着自己痴傻,不禁有些羞赧,一个不慎就崴了脚。 叶禄安上前一看,佟霜缩回脚,红着脸不说话。叶禄安也觉得唐突了,道:“我们先回去,我叫马二请大夫来看看。” 佟霜点点头,却又是疼得站不起来,叶禄安见雪不停反而越来越大,便不顾佟霜反抗,直接抱了起来。 叶禄安道:“你也别怕,到了后门我叫那姑子出来背你进去就是了。” 到了屋内,马二端了热水给叶禄安洗脸泡脚,又说快过年了,药铺关门早,现下也找不到大夫过来。 佟福正要出声,却见马二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也就闭口不言了。 佟霜疼得要紧,那姑子道:“我倒是有一些可止疼的药酒,我去拿来。” 上了药酒后,脚是消肿了,只是走不得路。马二又道:“天色已晚,现在若是请了轿夫怕也不好上路,不如佟姑娘今晚就在此处将就一番如何?” 佟霜又抬头看了眼佟福,佟福如何不懂马二之意,连忙道:“若是可以,小女便在此叨扰了。”佟霜闻得佟福这么说了,也就不推辞。 夜里,姑子在叶禄安房里置了个屏风,佟霜在里,叶禄安伴着烛火查账。烛火摇晃,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也是摇摇晃晃的。 佟霜从被子里小心往外看,问道:“怎么?你的账怎么也查不完吗?” 叶禄安笑道:“老夫人安排这么个活给我,要是我不小心仔细些,怕真的就会无所事事了,你快些睡吧,我待会儿也睡了。” 佟霜也不接话,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听得一声咳嗽,叶禄安觉着喉咙发干,想叫卓言端杯茶来,奈何卓言睡得昏死,无奈一笑。佟霜却是一跳一走地出来了,把热茶放入他手中,又把白天的披风给他披上了。 叶禄安笑道:“怎么起来了?”佟霜侧过脸:“你嚷得那么大声,那还睡得着?” 叶禄安抱拳道:“扰了姑娘清梦,叶某惭愧。还请姑娘快快去歇着。” 佟霜却是靠近了些:“我,我陪陪你。” 叶禄安把披风拉起,拢佟霜入怀:“霜儿,你可知我有多久没这么开心了?你可愿……” 佟霜小心地靠在叶禄安怀里:“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叶禄安捏紧了她的手,听雪水滴落击打窗棂,再没人说话。 过了两日,李夫人已能起床走动。 今日陪着叶老夫人在东院前厅受儿女请安,叶禄安、叶蓉、沈芸拜了后在一边坐下,叶老夫人见叶禄生不在又是动了番怒,好容易才让李夫人劝解着消了气。 叶蓉给叶老夫人顺顺背,笑道:“怪也只怪当初买妙人那丫头进府时没安排好,竟让一个狐媚子去照顾大哥了。” 叶老夫人听此转念一想,立刻觉得定是妙人在后面带坏了叶禄生,不过当着李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道:“禄生实在不懂事了些,芸娘,你平时多多看着他才好。” 沈芸点点头道:“不怪小芸背后说谁坏话,只一件,昨个儿去请禄生来给娘请安,不仅没见到人呢,还被和妙人同住的沁香抢白了一番,说什么,我这个娘子身份不过一个摆设,还说什么等禄生当了当家的,指不定这等人会去哪里待着呢。” 叶老夫人听此已是大怒:“这等人?什么这等人?乱了乱了,我要再不管管,这院子里丫鬟也要翻天了!” 王夫人也道:“可不是!哪里有这么多娘子身份给丫鬟们当呢?” 一顿饭,人人都食不知味,各怀心思。 但梁河镇上却是一番喜庆,今儿是腊八,大街小巷都熙熙攘攘挤满人,偶尔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人人都稀奇得很。 因着腊八节,厨房早早地做好了腊八粥给给各屋的夫人小姐送了去。 叶老夫人还未吃呢,问道:“亲家母的那份可是和我的一样的?” 芮喜笑道:“不一样,厨房里的师傅说了,给李夫人的粥和王夫人的是一样的。” 叶老夫人闻言怒道:“愚蠢!李夫人岂可怠慢了?” 芮喜是前几天买进来的丫鬟,见此早已慌了手脚,忙叫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叶老夫人正要骂,却听见有人在外就开口了:“哎哟,要谁息怒呢?难不成皇上来了?” 进来一瞧却是李夫人和王夫人,叶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芮喜起身,笑道:“芮喜进府不久,做错了事正害怕呢。”又问:“亲家母喝了粥了?” 李夫人摇头笑道:“正准备揭碗喝呢,王夫人端着粥就来了,说要大家一起喝着才热闹。” 叶老夫人看了眼笑意盈盈的王夫人道:“妹妹真是有心了,怎么往年不过来呢?” 王夫人拉着李夫人在桌前坐了:“我还不是为了不怠慢亲家,左右都是图个热闹,难道这腊八粥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成?” 李夫人笑道:“咱们喝着聊,小心粥就冷了。” 叶老夫人忙拉住道:“正是说到这事呢。亲家母不知道,我们的腊八粥确实有不同的。” 李夫人收回手,问道:“怎么个不同?” 叶老夫人决定先发制人,便揭开了自己面前的一碗,又揭开李夫人的碗道:“亲家母看,有什么不同?” 李夫人仔细瞧了,脸上已有些不悦:“我这碗里八宝比不得你的了,想不到腊八粥也是有主客之分的。” 王夫人也揭了自己的碗,笑道:“李夫人看,我的也是一样的,想来这腊八粥是分人的,不是分主客的。” 叶老夫人坐下笑道:“可不是。这就是分人的。只是芮喜这丫头搞错了,我昨夜吩咐说,记得把亲家母的腊八粥多加些花生、白果,还要把红枣和素豆饼也好好做好了给夫人送过去。怕是这丫头昨夜犯懒只听了一半,今儿一早就巴巴地送来了。我看了正说她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王夫人冷笑道:“怎么,亲家的粥要格外不同些吗?” 叶老夫人笑着责怪道:“妹妹整日躲在西院,大事小事一概不管,怎么会知道亲家母前几日在这里受了风寒,所以这才照顾多一些,除此以外,这腊八粥和往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李夫人却是推辞道:“本来是我这身子不中用,何苦为难夫人。” 叶老夫人亲自取了小碗盛了粥递与李夫人,笑道:“快些尝尝,可还对味?” 李夫人点点头:“果然是不同的,比我之前喝的要滑口些,味道也更清甜。” 如此,这样便是过去了。 待出了东院的门,王夫人在前停了脚步道:“亲家也看见了,这陆流芳的脸多变着呢。” 李夫人也是一脸怒气:“可不是,也亏她一口一个亲家母地叫得亲热。” 王夫人叫沐芝带着人退下,小声道:“亲家不知道,陆流芳向来便是如此的,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要是她能好些,禄安的亲娘又怎会这么早就去了。” 李夫人听得心惊,见王夫人不像是说笑,便问:“这是为何呢?” 王夫人却是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啊,我这命怕也是不保了。” 李夫人被唬了一跳,追问道:“她有这么大能耐?” 王夫人道:“陆家世代为官,今天她的一个远方表哥还在朝廷里呢。” 李夫人点头道:“竟是如此了。” 王夫人道:“你觉得她是真的要请你来耍玩一趟吗?还不是为了大少爷的婚事,她一知道曹家和你们走得紧,是不是就赶来提亲了呢?你再想,这曹家平日里不与叶家来往,她怎么就知道曹家的行踪呢?” 李夫人想想道:“夫人不会是说,蓉儿?” 王夫人四下看了看,道:“她母女俩沆瀣一气,你被她们耍得团团转呢。” 李夫人攥紧了拳头:“我巴巴地来了,竟不知是被算计了。” 王夫人掩面叹道:“如何不是呢?我进叶府的第一天起就已如此了,如此告诫夫人不过是怕夫人走了我的旧路。” 李夫人拉过王夫人的手,轻轻拍着:“你也是个苦命人,好歹我家老爷没个三妻四妾的。” 王夫人眼中带泪,却是笑道:“所以才说夫人的福气好。” 李夫人不接话,又道:“如此,我还是早早家去才好。” 说罢,就回了屋子收拾打点,又和叶蓉去东院告别。 叶老夫人还未细细地问曹家的事,哪里舍得让她们走,笑着挽留道:“亲家母怎的这么着急?” 李夫人笑道:“本就在此叨扰了数日,又让老夫人为我操劳如此,实在过意不去。再者,姐姐的小女儿后日满二十,我如何不去照看些?” 叶老夫人一听,笑问:“可是良瑟?”李夫人点头道:“可不是,姐姐正为了这孩子的婚事操心呢。” 叶老夫人让小妗去重新沏壶茶来,待周围没了人问道:“不知良瑟可有了意中人?” 李夫人是知道曹良瑟心心念着叶禄生的,现下也装不知道:“有了意中人又如何呢?婚姻大事本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哪能想嫁谁就嫁谁?” 叶老夫人从一边拿出个礼盒,里头装着一对翡翠镶金耳坠,笑道:“我叶家与曹家也算有半个亲戚关系,劳烦亲家母把这个带给良瑟吧。” 李夫人接过,仍道:“这礼就看人家喜不喜欢了。” 叶老夫人、王夫人和叶禄生、叶禄安送李夫人一行出去,叶蓉不方便拜别,只道了声:“雪大路滑,就不要再送了,大哥和三弟好好照顾着娘和王娘才是。” 叶禄安和叶禄生自然应了,二人又向李夫人拜别,李夫人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我给了这红包,过年可就不给了。” 叶禄安收下拜谢,叶禄生却是笑道:“等过年我亲自登门,夫人怎会不给呢?” 众人皆笑起来,叶老夫人笑骂道:“真是个涎皮赖脸的。” 李夫人也笑:“好好好,到时一定再给。” 如此,才上了轿子去了。叶老夫人道:“行了,天冷,都回吧。” 叶禄安连忙上前,冲叶老夫人一拜道:“大娘,禄安有一事相求。” 叶老夫人笑问:“可是要红包来了?我可不像亲家母一样备着呢。” 叶禄安看了看王夫人,又道:“禄安怎敢?不过是想求娶一位意中人,望大娘答应。” 叶老夫人和王夫人俱是一惊,叶老夫人问道:“意中人?谁家的女儿福气这么好让禄安看上了。” 叶禄安微微红脸道:“不是什么大家,是茶园师傅佟福的女儿。” 叶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佟福不过一个平民人家,叶禄安和王茜群又是不和的,如此一来既让王家失了脸面,又让叶禄安的势力少了不少,如何不同意? 因此笑道:“有意中人是好事,如果佟家愿意,我这个老婆子又怎么好做出棒打鸳鸯的坏事呢?想必妹妹也不会这么做的。” 王夫人心里早已是慌乱得很,听此忙道:“话是这么说,但禄安和茜群的婚事好歹是老爷生前亲自定下的。” 叶禄安又一拜道:“娘有所不知,王氏前阵子亲自写了一封休书,要和儿子断了关系。” 听此,叶禄生一拍掌,骂道:“这么做便是混账了,三弟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王夫人忙劝道:“茜群这丫头向来是娇惯的了,她有不是,你告诉我,我说说她,叫她改过就是了;你要让她走断断使不得。” 叶老夫人笑道:“妹妹可是听错了,要人走的是茜群不是,好了,禄安这事我给你做主了。” 叶禄安忙喜着拜谢,也不管王夫人就和叶禄生进屋吃酒聊天去了。 叶老夫人看了看王夫人,冷笑道:“就快过年了,府里上下还要妹妹帮着打理,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 说罢也是不看王夫人,叫着小妗进府。 夜里雪停,叶老夫人送走了来打牌的几位夫人小姐,正想去叶三处一趟,刚到屋外,就见烛火熄了。 叶老夫人侧目看了眼小妗,道:“既是如此,我们回吧。” 刚回屋内,叶老夫人就让小妗退下,道:“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好好休息去吧。” 小妗不明就里,也只能去了。叶老夫人却不安寝,只在床边守着暖炉子。 又等了一会儿,芮喜上前道:“夫人,管家来了。” 叶三在外屋取了自己的黑绒披风,叶老夫人又吩咐上杯热茶给叶三暖暖。 叶三忙谢了,道:“叶三方才熄烛闭门,还请夫人恕罪。” 叶老夫人只觉得疑惑,便问:“为何?” 叶三道:“我这几日都细细地看着,李夫人倒是因患病一直在府中休养,但,小妗似乎往王夫人处去的多了些,我心起疑,所以才不让她跟着来。” 叶老夫人同意,也道:“我也觉得如此,哼,真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叶三道:“怕是小妗在王夫人哪里早就勾结上了,夫人何不将计就计。” 叶老夫人问道:“如何个将计就计?” 叶三上前,小声道:“小妗不过是个丫鬟,能有多大能耐,顶多传个话报个信罢了,如今王夫人正忧心这王茜群王小姐的事,夫人不如就借此彻底断了与王府的关系。一来大少爷少了威胁,二来又向曹家表了心意,要真心诚意与他们打交道。” 叶老夫人赞许一笑道:“好了,夜深了,芮喜送管家去吧。” 春节是梁河镇最热闹的一天,这天还是乌黑的就有人家燃了爆竹,噼噼啪啪,喜庆得很。叶家是大家,几十串大礼红和数百条小爆竹一直响到天明。 叶老夫人一早就起来穿戴了,叶禄安和叶禄生一起来拜了年,又去西院给王夫人拜年。 王夫人也是喜不自胜,因为每年今天叶禄英都会从灵台寺回家一趟。 沈芸带着香华来给叶老夫人拜年,叶老夫人看着她的肚子道:“身子可还好?” 沈芸点头笑道:“多谢夫人关心,小芸很好。” 叶老夫人不欲再说,沈芸却是忙道:“夫人,无论之前如何,小芸都是一心向着夫人的。” 叶老夫人冷笑道:“难为你有这个心思。” 沈芸欠身道:“我虽不在夫人面前伺候了,但是也从别处听到新来的芮喜经常惹夫人生气,若夫人不嫌弃,小芸愿意等孩子出生后就回来伺候夫人。” 叶老夫人一笑,意味深长道:“她们,的确是比不上你的。” 沈芸闻此,轻轻笑起来。 叶老夫人又起了兴致,叫上上下下去东院围着暖炉摸牌吃酒。 叶禄安是个会做人的,故意输了不少钱给叶老夫人,王夫人倒是频频往院门口望。下人们也乐个清闲,躲在一边暖酒赌钱去了。 快至正午时,沐芝从前门跑着回来,笑道:“二少爷回来了!” 众人连忙放了手里的活计,出门迎接。 只见一个清俊的和尚披着一件灰色的僧衣,外罩白色棉披风站在府门前,正是叶家二少爷叶禄英。 梁河镇都说,叶家是出美人的地方,连府里的下人丫鬟也是姿色上乘的,大少爷端正性痞,三少爷儒雅温和,大小姐妩媚泼辣……唯独这二少爷,既生有一副清朗俊逸的绝色容貌,性情也是出落凡尘,让人觉得惊为天人。 叶禄生最先上前了,道:“二弟别来无恙。”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一念见过大哥。” 如此,又和其他人一一拜见了。王夫人让沐芝把锦绒大衣给叶禄英换上,抱怨道:“又瘦了不少。”叶禄英微微一笑:“让娘挂心了。” 于是众人又回到大厅,传饭备酒。 入夜,各家又挂上灯笼,上下通亮。 叶老夫人叫了戏班子在叶府门前唱戏,《西厢记》才罢又是一套《灯月圆》,梁河镇的人家都在这里看着,一边卖干果小玩意儿的摊位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到了深夜,叶老夫人又吩咐放烟花,这年的烟火是各处进贡,不似往年的大而笨重,个个精致得很,种类又多,什么“九龙飞天”、“满天星”多不胜数,人们看得高兴,惊呼一片片。 放罢,又唱了出“莲花落”,四下方散了。进了屋,叶老夫人吩咐道:“我叫厨房备了些粥菜,你们给各房的少爷夫人送些去。” 折腾了一天,众人正要就寝,却听见沈芸处传来呼喊:“不好啦,不好啦!芸娘小产啦!” ps:这一章好多好多哦~ 七,血崩 http://.biquxs.info/

七,血崩 叶老夫人闻此连忙叫芮喜出去看看,芮喜刚出门就看见香华满脸是泪地过来了:“夫人救命,夫人救命啊。” 叶老夫人吃了一惊,轻轻呵道:“好好说清楚。” 香华喘着气,又是哆嗦着道:“今儿一早芸娘就说没胃口,什么都吃得少,也不知怎的就见了红,我瞧着怕是小产了。” 叶老夫人啐她一口:“休得胡说!叫大夫了没?” 香华哭道:“这个时候哪里能请到大夫呢?” 听此,叶老夫人骂道:“没有的东西!平日里白养着了。” 叶三这时也过来,道:“夫人莫急,张大夫离得近,我这就去请去。” 一时,叶禄英、叶禄安合着王夫人都到了,沐芝芮喜等围在一处问着究竟。 叶老夫人道:“禄生还在芸娘哪里,我们过去看看。” 王夫人拉住叶禄英道:“这事,你就不要去了,毕竟是个男人家。” 叶禄英摇头道:“幸得我在寺里也学的些医术,娘就让我看看去吧。” 一行人又到了芸娘住处,叶禄安站在屋外等着,卓言候在一边。叶禄英却是不避讳地进去了,进屋一看,沈芸早已疼得死去活来,哭得不成调子。 叶禄英上前细细看了,道:“血崩了。这孩子是万万保不住了,我尽力保住大人。” 叶老夫人问道:“怎么就血崩了,这些人是怎么照看的?” 香华早就吓得呆愣,哪里回得了一句话。王夫人道:“现在要紧的是芸娘的情况,有什么待会儿再问吧。” 正说着,张大夫到了,一看也是惊道:“不得了,怎么会这样了。” 大夫开了药箱,又让一些人退了出去,一番诊治后沈芸虽晕了过去却好歹保住了性命。 叶老夫人听此,又细细问了些事,让叶三送着去了。 王夫人看着叶禄英身上沾了血污,心中老大不快,忙着带回西院清洗换衣,叶禄安见此也就告退不提。 叶禄生和叶老夫人站在院子里,妙人在石桌边也是大气不出。 皆是无语,连屋内的西洋钟的钟摆声也清晰得很。叶老夫人又重重一叹:“禄生,你好好看着些芸娘吧,我累了。” 叶禄生让妙人送叶老夫人出去,自己进了屋内。沈芸躺在床榻上,烛火下的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叶禄生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替她牵了牵被角。 妙人走在叶老夫人后面,待出了这院子便道:“妙人恭送夫人。” 叶老夫人转过身,道:“妙人,这几日芸娘身子亏损,你要好好伺候着。虽说禄生宠着你,但你也只是个下人罢了,若你安分守己,今后我亲自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报答你的用心了。” 妙人羞道:“夫人哪里话,伺候大少爷是妙人的福气,妙人不敢有其他想法。” 叶老夫人点点头,也就去了。 这几日,叶禄英常常和叶禄安混在一起,在院里喝茶,抑或是去茶园看雪。王夫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叶老夫人或许真是有些疲乏,也怠慢了不少事情。 小妗在西院笑道:“如今夫人可算高枕无忧了?” 王夫人喝了口热茶道:“哪里无忧了呢?这禄安也是个让我不省心的,若是他和我娘家人闹了,可又是烦心事一件了。” 小妗笑道:“三少爷不过说气话罢了,这其中厉害他如何不会权衡呢?只是王小姐那边要是再不回来,闲话定是会不少的。” 王夫人点头:“等我找个时间回去给茜群说说。” 小妗往一边斜着眼瞅了瞅,道:“那夫人可得快些,今早管家带了个男工进来,好像就是那佟氏的爹。” 王夫人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就说这陆流芳怎会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行了,你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让人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小妗又看了看周围道:“那,芸娘的事……” 王夫人沉了脸道:“你放心,只要你那边处理好了就别害怕了。” 小妗总算是松口气,忙告辞了。 沐芝见小妗走远了才进屋收拾茶盏,问道:“夫人今后打算怎样对她呢?” 王夫人勾唇笑道:“她知道的太多了些。” 沐芝心下了然,又道:“夫人也听见了,叶老夫人已经接见过佟福,怕这婚事……” 王夫人取了一封信出来道:“这正是我担心的,茜群和她娘一般也是个没脑子的。我这封信,你亲自给王府送去,务必快些!” 沐芝接了信好生收了道:“沐芝今夜就走,怕是明日就能把信给王小姐。” 王夫人望着沐芝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儿。” ps:话说改章节名好心累 八,投井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的雪化了不少,叶禄英和叶禄安在茶园坐着,佟霜在一边为两人煮茶。 叶禄英笑道:“三弟得此佳人,实在是福气。”叶禄安也不谦让道:“她的确很好。” 佟霜把二人的茶杯注满新茶,又嘱咐道:“小心烫着。”叶禄安点点头,佟霜又见叶禄英含笑看着她,但是臊得慌,寻了个由头就出去了。 叶禄英见周围没人,正了脸色道:“三弟可知,你若要娶佟姑娘,必然会失了王家的协助。” 叶禄安举起茶杯笑道:“二哥怎么关心起这么些俗事了。” 叶禄英道:“我本是不愿说得,不过这事关我娘和我的兄弟,就不得不啰嗦几句。 一来,你若要和佟姑娘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就不得不与王家撇干净关系,这样你就可能争不过大哥;二来,你若要去争这个主位,也必然需要王家,这样佟姑娘最多也只能当个妾室。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三弟必然是明白这个理的。” 叶禄安看了眼和姑子一起扫雪的佟霜道:“如何不可兼得?” 说罢,紧了紧领口出去,叶禄英看着桌上的茶,因着叶禄安的动作,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日,叶老夫人见天气好了不少,再者明日便是元宵,有不少事情需要交代给叶禄生,叫了芮喜一同去了南院。 小妗在抹着屋里的花瓶,同屋的离珠过来道:“小妗姐姐,芮喜那丫头又和夫人出去了呢。” 小妗笑道:“跟着出去还不是遭罪,这碰上个奶奶夫人、老爷少爷发了怒,还不是当个撒气筒,倒不如我们清闲自在。” 见小妗坦然,离珠寻了个没趣,撇撇嘴便走了。小妗却是一把捏紧了抹布,硬生生弄断了好几根指甲。 再说这叶老夫人到了南院,还没进去呢,就听见有女子嘻笑声传来。 叶老夫人拉住芮喜,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只听得:“少爷日日陪着芸娘就只管陪去,来招惹我做甚?”又是叶禄生道:“左右不过因觉着愧疚才对她好些,怎么你还不依了?” 那女子又道:“愧疚愧疚,你欠我的还少吗?”叶禄生赔笑道:“我欠你,我欠你,我用今生一辈子还你好不好!” 然后便是一阵淫言艳语,芮喜不忍再听,忙捂了耳朵,叶老夫人气得浑身乱颤,却是不发一语往回走了。 中午又是一起用饭,叶老夫人问道:“怎么今日不见沐芝?” 王夫人正给叶禄英布菜,闻此笑道:“我想着快到元宵,又因夫人的吩咐不敢回娘家,只得叫了沐芝去了。” 叶老夫人笑道:“如此竟是我的不是,妹妹若是告知我一声,我又怎会不答应呢。” 王夫人淡笑不语,又听叶老夫人道:“说起来茜群和禄安也很久不见了,很该请他们来一聚才是。”说罢又对叶禄安道:“你虽是要娶佟氏的了,但王府那边不要弄得彼此间冷漠了。” 饭到一半,叶三叫人传话:“外面有位姓张的公子说来找大少爷。” 叶禄生本就不爱在众人面前约束,忙笑道:“张生是我的好友。” 叶老夫人这次却是不问太多:“大冷天的,难得他来,快快请进来。” 叶禄生放下筷子,起身道:“他怕生得很,我去看看就是了。” 叶老夫人点头答应。 众人又说笑一会儿,便撤了桌,众人都准备散去,叶老夫人笑道:“本来也不留大家的,不过有件事须得大家评评理。” 众人只得留下,小妗又奉上茶水,等都坐好了,叶老夫人才厉声道:“带那蹄子出来!” 另有两个下人押着一女子从外进来,众人一看,竟是妙人。 妙人一看周围人中唯独缺了叶禄生,双腿一软就跪下道:“妙人知错了,夫人饶了妙人这一遭吧?” 叶老夫人冷笑道:“亏你知道你有错。你自己说说,你错在哪里?” 妙人如何好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叶老夫人厌恶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若你安分守己,我不会薄待了你,可你好生让我失望。” 吓得妙人瑟瑟发抖,哪里说得出一句话,只跪着抹泪。 王夫人讽刺道:“你瞧了别人当了娘子,自己也想麻雀飞上枝头,可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个身份,如何能和芸娘比呢?” 叶老夫人侧目看向王夫人:“妹妹是说我没看好下人了?” 王夫人笑道:“我哪里敢呢?只不过看人怎么听罢了。” 叶禄英听不得这些东西,便起身告辞。叶禄安因着叶老夫人要赐婚的缘故,不好离开,也只能坐在一边冷眼看着。 叶老夫人骂道:“和该我今日臊了你的脸,若不如此你怕是要骑到我头上去!” 妙人膝行上前,拉住叶老夫人的衣角哭道:“妙人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干出傻事,夫人看在我入府多年的份上……” 不想被叶老夫人狠狠推开,下人立刻又把妙人重新按住,叶老夫人骂道:“错就错在当初不该买你进来!好了,你也不用再去南院伺候,正巧过节,厨房还缺些人手。” 妙人如何敢说不,只盼着叶禄生能快些回来救她,因此少不得先忍气吞声,和下人往厨房去了。 叶禄安见此,也起身告辞。叶老夫人笑道:“让你看你大哥的笑话了。” 叶禄安道:“禄安只知夫人断裁公正,赏罚分明。” 叶老夫人看了眼王夫人,道:“若是其他人也像你懂这个理儿就好了,自己要想得到什么东西,首先要看个人够不够资格,这以卵击石、蚍蜉撼树的事,试问除了傻子以外谁还会做呢?” 叶禄安身子一僵,却听王夫人道:“也不是没有滴水穿石的事。” 说罢,也不请辞便去了。 叶老夫人看着叶禄安笑道:“去吧。” 叶禄安退出大厅,刚才一番话除了王夫人,又怎会不是说给他听的?他气冲冲的出了门,看见佟霜穿着一身素蓝的衣裳站在眼前,怕她冷,叶禄安上前握紧她的手,终是一笑。 傍晚,叶禄生回府时,香华来道:“芸娘说身子好了不少,请少爷一同用饭。” 叶禄生想起那夜虚弱的沈芸,心微微一软也就答应了。 沈芸在屋内备了些小菜,见叶禄生坐好,娇笑道:“这几日顿顿鱼肉,怕你吃絮了,就叫他们做了这些。” 叶禄生抬头一看,只觉得沈芸比之前好看不少,多了些风流妩媚。 沈芸听得叶禄生痴痴回道:“这些挺好,这些挺好。” 她又是一笑,小心地从炉子上取了煮的热热的酒壶,将叶禄生的酒杯注满。 叶禄生喝了几杯,道:“前些日子,你受苦了。”沈芸一听此话便落了泪:“我有什么苦的?只不过恨自己不能为叶家保住血脉,小芸是个顶没用的人。” 叶禄生起身握住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只怪有心思歹毒的,我会好好查清是谁下的毒手,给你一个交代。” 沈芸靠在他怀里:“若你真的疼惜小芸,今夜便留下陪陪我吧。” 叶禄生佳人在怀,早已把什么事情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将沈芸抱起,放置芙蓉帐内,一室春光无限。 欠了多日的洞房花烛夜终是还了。 这厢还在下人房的妙人一身粗布麻衣缩在床角,她嫌这里脏,不肯穿下人的棉衣,只着夹衣,冷得发抖。 同房的姑子劝道:“姑娘还是就寝吧,大少爷傍晚就回了院子,他若心里真的有你,怎么这个时候也没个动静呢?” 妙人骂道:“我怎会不懂你们这些人有什么龌龊心思,就是看不得我好!” 被动静吵醒的另几个女孩儿冷笑道:“我们这些人怎么了?至少不会干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来。”又一个附和道:“可不是,要是我做了这档子事,早就去死了,省得碍人的眼。” 妙人回不了嘴,又见刚刚那个姑子也不帮着她了,一赌气就往外走。 刚到南院口,就见香华从一边挑着个灯笼过来:“这不是妙人姐姐吗?” 妙人瞪着她:“我要见大少爷。” 香华拦住她:“不是妹妹不让道,只是一来夫人有了吩咐,二来大少爷正在陪着芸娘呢,让你进去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妙人不信:“芸娘?” 香华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只吩咐后面几个下人:“把这里看住了,该怎么做也不需我多说了吧?”那几个下人忙答应是。 妙人早已呆愣僵住,下人见此不忍心,劝道:“妙人姐姐请回吧,小心天冷冻出病来。” 妙人点点头,往回走了。走至厨房前的花园,借着月色看见一片残叶枯枝不禁觉着同病相怜,哀哀哭出声来。 哭了一会儿,见着中庭的石井,心下一动,慢慢走了过去,道:“不想我妙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场,既没人救得,与其今后受人耻笑**,何不早早归去?” 说罢,撕下衣角,又把手指咬出了血,颤颤巍巍写道:“ 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 磐石既已转移,蒲苇如丝又如何?” 把这衣角用石头压在井边,悲戚一呼便一头入井。可怜红颜薄命,化作香魂一缕。 九,侧室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便是除夕,叶老夫人的娘家陆家早早派了人来道贺,叶老夫人一一打赏了后请进后院闲话家常。 王夫人和叶禄英用过早饭后,有丫鬟来报:“沐芝姐姐回来了。” 王夫人问道:“可有人来的?”丫鬟道:“跟了好大一群人呢。” 王夫人笑道:“这便是了,快快迎接去。” 叶禄英听此,微微一拜:“儿子去给大娘请安。” 府里来了客人,厨房不得不再多备些食材,离珠来查看时清了清人数:“诶,妙人那丫头呢?” 几个厨娘本就跟妙人不投机,又怎么注意她的去向:“不知道,怕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离珠皱眉骂道:“是个没眼见的,待我回了老夫人好好惩戒一番才是。” 正说着,一杂工急急跑进来了。离珠见他身上湿了一大块问道:“怎么了?” 那杂工递出一方手绢道:“请姑娘看看,这可是哪位姐姐落下的?” 离珠接过了,一看竟是昔日妙人用过的:“这西洋手绢是大少爷去年赏给妙人的,你从何处得来的?” 杂工脸色一白,指着厨房外的水井道:“适才我去提水,从井里捞上来的。” 离珠也是吓了一跳,心下思索一番道:“我先去回禀老夫人,你们先不要声张。” 众人忙应了,离珠又急急的往东院去。 不想沈芸今早来请安,和叶禄英陪着陆家人说话呢,只得退出来,香华见离珠一脸着急,笑问道:“好好的除夕你急着个脸做甚?” 离珠便如此这般地告知了,香华想到昨夜妙人还来找过自己,恐引火上身,忙道:“好姐姐,这过节说这种事怕会惹夫人们不高兴,再来,说不准妙人现在在哪里偷懒呢。” 离珠道:“如此很是,那我再让人好生找找去。” 叶禄生宿醉,到大中午才醒过来,香华唯恐他问起妙人,忙伺候着梳洗更衣道:“大少爷快些吧,今早陆家的人没见着少爷心中正不快呢,午饭时再晚到,小心夫人又得说你了。” 叶禄生听此,也就往东院去了。 一到大厅,竟是高朋满座,王夫人笑道:“还怕大少爷一直不肯出来见人呢。”叶禄生赔笑道:“王娘说笑了。” 又看时,见王茜群含笑看着他,王夫人的家姐王品梅端坐于一旁。 叶老夫人道:“禄生,快来见过舅舅。” 叶禄生冲着陆家的几人拜了,后坐到叶禄英身边,叶禄安却没见个人影。 叶老夫人笑道:“禄安托卓言带话,茶园有事走不开就不回来了,我们吃吧。” 王夫人也笑道:“禄安也是,常常被这些琐事缠身,就连今日茜群回来,他也还不知道。” 叶老夫人听了不说话,只看了眼叶禄生,叶禄生本就觉得王茜群没个妇人的样子,笑着接道:“现在来看看是好的,要是三弟娶了佟氏后还来,怕会让三弟妹不快呢。” 王茜群冷笑一声,王品梅笑道:“这话从何讲起?茜群和三少爷还是夫妻呢,大少爷可不要说胡话。” 叶老夫人歉然一笑道:“也怪禄安不懂事,不过茜群也想了了这桩婚事,我们大人又掺合什么呢?总之,我已经答应了禄安和佟氏的婚事了,这是断断不能改的。” 王品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正了脸色道:“这是叶老爷生前亲自写的婚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愿与我夫家王家永结秦晋之好,非两家家主同意不得轻易废弃,叶夫人还记得吗?” 这厢叶禄安还在茶园查看新运来茶苗,佟霜带着个暖炉从外来了,马二提点道:“佟姑娘待会儿可得拿捏稳些,三少爷在气头上呢。” 佟霜问道:“怎么?”马二小声道:“王家的人来了。” 佟霜如何聪慧,点头道:“那我就不进去了,托马二叔帮我把他这个给他罢。” 说完,把暖炉递给马二就要回去,马二进了内里回道:“三少爷,佟姑娘来过了。” 叶禄安回头见到这暖炉,心下一暖:“她人呢?”马二放好炉子道:“刚刚走了。” 叶禄安急急追了出去。佟霜心中已有郁结,心下思索一番更是伤心不已,正掏出绢子抹泪,叶禄安就抓住了她的左手。 佟霜一股巧劲儿挣开了道:“你来找我做甚呢?我佟霜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好歹是个通情理的人,你实在不用为了我毁了自个儿的前程。” 叶禄安道:“我现在恨不得剖开心子给你看,霜儿,我怎会是那种人呢?” 佟霜忙捂住他的嘴,叶禄安道:“既是如此,霜儿你和我去求老夫人吧。” 佟霜退到一边道:“如何做得呢,倒显得我厚颜无耻了。” 叶禄安道:“且不说你我二人的真心,再说王氏本就与我不和的,我哪里肯和她扯出什么纠葛,霜儿,你就当做是为了我好吗?” 又是好一番劝解,佟霜终是答应了。 叶老夫人见到那婚书时就觉得不好应付,只得赔笑道:“老爷和王老爷在这里,谁敢违抗?只一件,我既然同意了佟氏和禄安的婚事,又怎好拒绝?一开始忙着上门提亲去,现下又去毁约,这可有损我家老爷的颜面啊。” 话说着,小妗进来报了:“三少爷回来了!” 王夫人笑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可巧就回来了。” 叶禄安让佟霜先站在厅外,一一给众人请了安,又特意问道:“不知王姑姑此番来此,所为何事?” 王品梅冷笑道:“也真是时过境迁了,我的贤婿竟要翻脸不认人了。” 叶禄安笑道:“姑姑这话是何意?禄安和茜群有缘无份,如今可不敢再称自己一句贤婿。” 一直不说话的王茜群突然笑道:“大家都说的热闹,外面还有外人呢。” 叶禄安一听,连忙拉了佟霜进厅,佟霜认不得几人,只道各位奶奶小姐好,少爷安。 叶老夫人问道:“佟福身子可好?” 佟霜微微一服道:“劳夫人挂念,爹爹身子大好。” 王夫人打量道:“是个可人儿。”王茜群笑道:“可不是,妹妹这番模样就是我瞧着也喜欢。” 众人不知王茜群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都不接话,叶禄安上前一些把佟霜挡在身后,向王品梅道:“王姑姑,这便是我要娶的人了。” 王品梅冷笑道:“茜群说三少爷婚后经常夜不归门,都留在茶园,可巧,你又是个采茶的,哦!想来你到这里也不单单是为了采茶吧?” 佟霜气得脸色一白,却又不敢发作:“夫人不知道,佟霜是年前才来茶园的。” 王茜群拉住王品梅的手道:“娘不需为这种事动怒,让女儿问一句才是。”说罢,她笑着招呼佟霜:“天冷,站着做什么?这些个下人也是不长眼的。” 随行丫鬟梧桐立刻安置了凳子,王茜群道:“妹妹坐。” 佟霜看看叶禄安,叶禄安点点头,便放心地坐了。王茜群又道:“我只问妹妹一件,名分和禄安这个人,你要那个?” 佟霜如何晓得她会如此问,一张脸涨了个通红:“若是没这个人,名分便是虚的了。” 王茜群笑道:“可见妹妹对禄安是有心的,不过为了我娘家名声,我断断不可离了叶府的,但我又如何忍心让禄安伤心,妹妹若不嫌,便做个侧室可好?如此,倒也不负这一片真心了。” 王夫人笑道:“要说茜群这丫头是懂礼知事的呢。” 叶老夫人见王家是赖定了,再者那纸婚书的确难办,也就懒得再说什么,只道:“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吧。” 叶禄安一心欢喜,佟霜心里考虑一番道:“这等大事,还需霜儿和爹爹商量才是。” 王茜群笑道:“妹妹可要早些,姐姐喜欢妹妹得紧,来叶府做个伴才好。” ps:留下你看到的故事情节吧(^~^) 十,仙逝 http://.biquxs.info/

因着元宵节,夜里,梁河镇各家各户又都挂起了灯笼,尤其是正大街的各个店铺,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灯笼讨喜得很。 叶老夫人道:“难得家里那么多人,叫厨房备多一些汤圆才是。” 吩咐下去后,又叫小妗去请镇上的戏班子来,先点了几出戏演上了,后让离珠去东院西院请陆家和王家的人。 又一会儿,众人都到前厅。只不见了叶家三兄弟。 叶老夫人笑问:“这三个让人不省心的又去哪里了?” 沈芸扶住叶老夫人道:“禄生说有事情耽搁,待会儿就来。” 沐芝笑道:“听说大街有灯谜大会,二少爷早早拉着三少爷去了。”王夫人笑道:“这两兄弟闲不住的。” 众人看着戏,正说着家常,就听见叶禄生在后面叫起来了。 沈芸忙道:“小芸这就看看去。” 叶老夫人吩咐小妗给众人奉茶后也跟去了,王夫人和王品梅相视一笑,尽带讥讽。 叶禄生见了叶老夫人问道:“娘,我问你,妙人在哪里?” 叶老夫人一听谈及妙人,脸上便是不好:“她是你院里丫鬟,我又怎么会知道。” 叶禄生推开沈芸道:“我问了下人,他们说昨日我离了府,娘就让人找过妙人。” 叶老夫人见叶禄生没得个结果定是不会罢休,又想到人多口杂,难免落人口实只得道:“在厨房当差呢。” 叶禄生急急地往厨房去了,叶老夫人叹气道:“合该将妙人早早撵出去才是。” 沈芸劝道:“夫人不用太在意,妙人好歹只是个丫鬟,成不了气候的。” 叶老夫人听了,冷笑着看着她,沈芸自知说错话,吓得闭嘴了,叶老夫人笑道:“你既知这个理,那就看好禄生,让他少沾些花花草草的,坏了名声。” 说罢冷哼一声便去了,沈芸侧目看见一边呆愣的香华,骂道:“怎么?夫人说我几句,你倒是吓得不轻了。” 香华反应过来,哭道:“芸娘,你救救香华吧!” 沈芸忙拉着她躲到一边去了:“救你?你又做了什么事?” 香华道:“妙人昨夜来找过大少爷,我怕坏了芸娘的好事,就赶她走了,谁想她竟然死了。” 沈芸问道:“你早就知道妙人死了?” 香华哭道:“今儿一早,我看见离珠到处问呢。” 香华自是把前后后说了,沈芸道:“也不见得她就是死了,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香华又摸出一角带血的粗布,道:“这是厨娘今一早发现的,芸娘且看。” 沈芸一看,上书:“ 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 磐石既已转移,蒲苇如丝又如何?” 不看则已,一看也是怒火中烧:“她可真会给自己长脸了!这不是说是我逼她去死的吗?” 香华见此,忙附和道:“可不是,妙人一直盼着大少奶奶的位置呢。” 沈芸冷笑道:“她把自己当成谁了?对了,这事只有离珠知道?” 香华道:“厨房里的几个人是如何也不敢说的,那么就只有离珠了。” 沈芸道:“妙人死前来找过你决不能让禄生知道,否则他又会认为是我害了妙人。这样,离珠怕是今晚就会告诉夫人,我们只用顺着夫人的意思来便是了。” 又吩咐香华把泪擦了,装成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看戏。 大戏演了一大半,沈芸给叶老夫人奉茶,叶老夫人不接,却又看着她道:“芸娘,你一直都很小心的。” 沈芸笑道:“伺候夫人如何敢不小心呢?” 叶老夫人微眯了眼睛道:“待会散了,你来东院一趟。” 沈芸快快地应了,心下也立刻计算起来。 至于陆家和王家,也都各自打起算盘,人人心怀鬼胎,好容易看完了戏散了场。叶老夫人道:“汤圆可好了?” 芮喜笑道:“都让各房的丫鬟把汤圆送去了,各夫人老爷,回到屋内便可以吃上了。” 众人又是一番道谢,陆续回屋不提。 叶老夫人看了眼沈芸,道:“先回去再说吧。”沈芸道:“夫人请先行。” 待叶老夫人走了会儿后,沈芸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又取出那方衣角,重重地划成两截后才追上去了。 等进了内屋,看见叶老夫人正吃着汤圆,沈芸笑着请了安,芮喜把一张凳子搬来让她坐了。 叶老夫人放了碗道:“离珠说,妙人死了可是真的?” 沈芸道:“小芸也是刚听到的消息。” 叶老夫人哪里肯信,问:“你很聪明,一直是个沉得住气的,怎么这次就不可以了?” 沈芸笑道:“小芸的聪明在夫人面前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叶老夫人叫其他人退下,只留了芮喜伺候,她问道:“我问你,妙人的死可有你有关?” 沈芸道:“自从我跟了禄生,他几乎夜夜在妙人处歇息,我既知禄生喜欢妙人,又为什么要害她?” 叶老夫人道:“你别急着撇开,就连下人也说了,你多次望着妙人卧房的门哭呢。” 沈芸一听,拿出那角粗布给叶老夫人看了,后掩面哭道:“我是知道妙人和禄生的事的,试问天下女子,见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恩爱,谁会不悲伤呢?不过,禄生既然宠她,我又怎会做出这等让他厌恨的事来?” 叶老夫人看那粗布,只有一句“磐石既已转移,蒲苇如丝又如何”,这是在指责叶禄生抛弃她了,便不语,似想从沈芸脸上看出些什么。 正巧,叶禄生闯上来,一见沈芸,便是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只打得沈芸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妒妇!”叶禄生骂道:“妙人与你有何怨仇,你敢下次毒手!” 叶老夫人怒道:“越发有了胆子!” 又叫香华把沈芸扶起来坐下了。沈芸捂着脸,只嘤嘤地哭。 叶老夫人沉了脸色道:“你这还是个大少爷的样吗你不思进取便罢了,怪我没有好好教导;如今你烂宠贱婢,还为她动手掌掴芸娘,幸好没外人看见,传出去又是一个大笑话!” 叶禄生愤愤道:“一切还不是因为这妒妇!” 叶老夫人敛了神色道:“别的不说,只芸娘曾怀了你的骨肉这一件,你就没理由动手打她。” 叶禄生向沈芸看去,沈芸哭道:“禄生,我真的不知道妙人的事啊。” 叶禄生回想种种,不禁生了恻隐之心只道:“方才我去厨房没找到人,碰上小妗,小妗说妙人昨夜便投了井,还说曾来找过我,但是你不让她进来。” 沈芸脸一红:“我昨夜和你一直在屋内,哪里会知道外面有谁来过?” 香华忙道:“昨夜香华一直守在外面,除了几个姑子,就没见过谁了。” 众人还在说着,忽见叶三白着一张脸进来了,也不管什么人在场,只道:“夫人,李家托人带来口信说,李夫人今早,仙逝了!” 众人大骇。 ps:又弄没了一个_(??w??」∠)_ 十一,丧事 http://.biquxs.info/

这厢,王夫人也得了这个消息。 沐芝道:“这李府也是倒霉了些,正是元宵呢,今后今天却是李夫人的祭日了。” 王夫人冷笑道:“早些睡下吧,这几天还得忙呢!”又细细吩咐道:“去叫卓言把禄英哥俩叫回来吧。” 原来叶禄英哪里是为了看灯谜会,竟是带着叶禄安来了佟家。佟福好茶好水的伺候着,佟霜躲在在帘后帮着佟夫人刺绣,不肯出来。 叶禄英只顾喝茶,淡笑不语。叶禄安向着佟福道:“佟叔,你也在茶园做工多年,我是什么人你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佟福笑着点头称是,在此之前马二就来过了,道:“兄弟,虽说这当侧室是委屈了你家姑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外最好的不过是寻一家有些钱财的农户人家,但到了叶府可就是锦衣玉食,享用一生了。” 佟福听罢早早的就答应,现下如何会有异议,只不过是双方走个过场。 佟家这边算是没问题,叶禄安又往里看了一眼,见佟霜还是不露脸,只得离去。 叶禄英笑道:“都云世人为凡世红尘困扰,或为之活,或为之死,真是不无道理的。” 叶禄安只笑着不接话,两人刚到大街,就听得卓言喊到:“三少爷,夫人找呢。” 两人回西院请了安,知道李夫人仙逝之事皆是一脸诧异。最终各自回房睡了,暂且无话。 现下李府更是忙成一锅粥,李夫人去了,大多后院的事就落在了叶蓉身上,叶蓉又有身孕累不得,李盛听闻消息后正往回赶。 李老爷推了许些生意,一心放在李夫人的丧事上,哭得像个泪人儿。 前几日请了个主持的嬷嬷,怎料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被菱心好几次看见偷偷藏东西,骂道:“也是上辈子作了孽的婆子!夫人平日待你是活菩萨救世,如今仙去了你就放肆得很,真是丧德!” 哪管这嬷嬷求饶,只把她急急地撵出去了。如此李老爷发了通脾气,说不再信外面请来的,一心要自家办。 叶蓉这几日因着白天有事忙做,夜里听和尚念往生咒也是睡不着,整个人憔悴不少。翠萍只能干着急:“这么下去伤了胎怎好?” 叶蓉小声骂道:“娘的丧事要紧,你要再说这种浑话,小心你的舌头。” 临近正午,下人通传叶府的人到了。 李老爷亲自出门迎接,领着去了灵堂,叶老夫人和王夫人皆是哭得老泪横纵,伤心不已。好半天才让芮喜和沐芝劝住。 叶蓉让自家兄弟给李夫人上了香,吩咐翠萍带去偏房休意,李老爷陪着叶老夫人和王夫人坐在下堂,叶老夫人问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去了?老天真是无眼啊!” 李老爷哀切道:“从曹家回来后也是好的,前两天夜里突然说头疼,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是怕是前阵子生了病扯出多年的病根,现已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说罢,叶蓉忙递过绢子给李老爷拭泪。 叶老夫人心里一惊,想到李夫人在叶府确是卧床多日的,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叶蓉道:“娘是个辛勤的主儿,去给良瑟妹妹祝寿时费尽心力,感了风寒也是拖着不请大夫,哪知会……” 王夫人只冷眼看着,心下自然知道一切。叶老夫人又道:“你说这么个好好的人……” 又说了会子话,听闻曹家人也到了,李老爷安置叶老夫人一行去了叶蓉院内后,出门迎接。 叶老夫人一行往后院走,只见满院挂了绢花、纸扎等物,随处可见花圈、挽联,叶老夫人道:“这可如何住人,那么大个李府竟没一处可供你安胎修养的地儿吗?” 叶蓉叹口气道:“这几日谁不是慌慌乱乱的,谁还顾忌到这个呢?” 叶老夫人拍拍叶蓉的手,安慰道:“等我家去,把你也一并带走才是。” 再说这曹家人入了灵堂,曹夫人还未坐好就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嫂子哟!” 李老爷忙叫菱心劝解,曹夫人是在李夫人嫁入李府才出阁的,私下情谊就如姐妹,如今如何不是悲痛欲绝。 曹良锦和曹良瑟一边一个扶着曹夫人,曹夫人好容易收住了眼泪道:“我家老爷身子也是不大好,正在家里养病呢,我这心也是不安稳的。” 李老爷反过来劝慰几句,也就过了。 快要用饭,李老爷怕众人相见又会伤心,便吩咐把饭菜都送至各人屋内,不消一起用饭。 曹良瑟和曹良锦一个屋里,曹良锦道:“我也知道叶家来人了的,不过毕竟是姑妈的丧事,可得守着规矩些。” 曹良瑟一张脸红得紧:“姐姐何必取笑我,该怎么做,良瑟岂会不知?” 曹良锦心里本就不满意叶禄生,奈何自己的妹子却是把他挂在了心尖尖上,便道:“行了,早些休息,下午还有事呢。” 曹良瑟答应了,却也不睡,只趴在窗边往外看。谁知,这屋子对面便是叶蓉的院子。 叶禄生嫌屋子烦闷,叫了叶禄英一同出来透气,又见后院也无趣得很,便要去花园走走。这时恰好沐芝来找叶禄英,只得让他去了。 这厢的曹良瑟见叶禄生孤身一人,又回头看了眼正在打盹犯困的曹良锦,思索一番,便悄悄掩门出去。 这个时候的花园里只剩下梅花,李府虽无叶府繁盛,但这花园整理的却是极好,园中心是一片湖泊,湖四周的梅树修剪得体,树上的梅花有白有红有黄,时不时掉落几瓣到结了薄冰的湖面,也是好看。 叶禄生想到去年曾为妙人画一副《佳人赏梅图》,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不忍再看。 曹良瑟见他伤怀,心中也是一痛,风渐渐大了,曹良瑟只觉一冷,一阵咳嗽。 叶禄生往这边来,只觉眼前之人很是熟悉,细想一番也无多大印象:“姑娘还好吗?” 曹良瑟见叶禄生如此称呼她,心下又是窃喜又是难过,便也装作不认识般道:“无碍,只是风大了些。” 叶禄生正想解下衣服给她,发现自己穿的却是夹袄,脱不下来,不由尴尬一笑。 曹良瑟笑道:“哪有那么娇弱了呢?你毋需如此。”叶禄生点头应了,又回身看梅,曹良瑟问道:“方才见少爷皱眉哀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叶禄生见她衣着素淡,只当她是李府丫鬟,便道:“今天都是知道是李夫人的丧事,谁知也是妙人的呢?” 曹良瑟听得其他女子的名字,也就不好再问,只垂着头继续听他说道:“说得好听些,我天生是个随性之人,不好听便是不思进取,一无是处;人人都这么看我,只有妙人不会因此嘲我讽我,可是我却害了她的性命,如今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所以才心有郁结,为她感伤。” 曹良瑟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罢了,想必那妙人姑娘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否则怎会让少爷如此挂念思怀。” 叶禄生听此,便对曹良瑟多了一分好感,笑道:“你有如此见解,也是个机灵的。” 曹良瑟正要接话,曹良锦却不知从何处来了,见了叶禄生,脸色一变就要拉着曹良瑟走:“不好好休息,来见这种人做甚?” 曹良瑟看向叶禄生,叶禄生冷笑道:“我还当是谁!竟是曹家两位小姐,二小姐,叶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说罢,冷哼一声便走。 曹良瑟想追上去,曹良锦拦住道:“真是不要脸面了吗?小心娘知道了,狠狠责罚于你。”曹良瑟气得眼泪直掉,又不好说什么,往回去了。 到了夜晚用饭,大家坐在前厅,曹良瑟见唯独缺了叶禄生,悄悄向芮喜打听,才得知叶禄生回去发了会儿脾气,早早的便睡下。 曹良瑟食之无味,拣了两三筷子也告退回屋。 翌日一大早,李盛就到了府,还未换件衣裳,便奔去灵堂失声痛哭。 叶蓉等人也劝解不住,李盛哭道:“儿子不孝,未来得及见娘最后一面!” 莫不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之后众人又是一番安慰,不必细说。因着李盛已经回府,李老爷决定明日下葬。 叶蓉带着李盛回到屋内,李盛仍是哭得伤心,叶蓉见劝解无用,只得厉声说道:“娘仙去,府里上下都难过,但你好歹是个少爷,如今爹已老了,若你还像个娘儿们一样哭哭啼啼,这李府还是个什么样子!” 李盛好容易才止了泪,疲倦道:“蓉儿,你先出去吧,我想歇一歇。”叶蓉吩咐翠萍把床榻铺好,点了安神的香便掩门出去了。 次日正午,叶蓉实在走不得路,只能待在府上。 众人抬着灵柩上路,李老爷和李盛走在送葬队前面,不时洒些纸钱,叶家、曹家走在灵柩后面,一路上不时有人低低抽泣。 到了西山,寻得挖好的棺洞,又让僧人念了佛经,待夕日欲颓时,那僧人道:“入土!” “八仙”连忙拽住棕绳徐徐放下,待四平八稳之后,亲友“添土”……最后终于将墓建好,菱心吩咐着下人端来热水供抬棺的人洗手去晦气。 李老爷又抚着墓碑哀叹一会儿,也终是在众人的搀扶下往山下去。李盛小心地扶着,觉得自己的爹突然老了好多。 休息一晚,叶曹两家便要家去,因着叶老夫人担忧叶蓉的肚子,也请李老爷允许叶蓉跟着一起去了。 曹家等叶家走了有一会儿后,才从正门出来,曹良锦见了曹夫人手腕上多了一件翡翠玉镯,想起之前在叶老夫人手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最后也是什么也没说。 ps:嗯~这里是供大家交流分界线(?o?o?) 十二,定亲 http://.biquxs.info/

人人都道,叶曹两家虽有不和,但始终是有情义的大户,也能撇开私人恩怨去李府帮衬。 谁知叶老夫人早就在李府和曹夫人见了面,又加上曹夫人不如李夫人那般认死理,刚去李府的第一晚就收了那只镯子。 芮喜当夜送完镯子回来道:“恭喜夫人,曹夫人收了。” 叶老夫人笑道:“如此甚好。”芮喜上前倒茶,笑道:“不想这曹夫人倒比曹大小姐好说话。” 叶老夫人揉揉太阳穴,冷笑道:“总有一个是通理的,再者我们何尝占了多大便宜,要是她肯撕开脸皮反悔我也没个法子,大家彼此利用罢了。” 曹夫人一行回府后,见曹老爷已是大好。处理了其他事后,自然到了自家女儿的婚事前。 晚饭之际,曹良锦倒不避讳,只道:“我要嫁的只是我心爱之人。”曹良瑟一心都在叶禄生身上,不再多说什么。 曹夫人笑道:“前几日见了叶家大少爷,俊朗过人,似不像传闻那般不堪。” 曹良锦看了眼曹夫人手上的镯子,道:“娘不曾与之谈话,怎知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曹老爷也点头道:“不错,我不知这叶禄生是否不堪,只是我的老师府上有位公子到了婚配年纪,我瞧着着实不错的。” 曹良瑟笑道:“合该配给姐姐吧!”曹良锦举起筷子,笑着作势要打,曹老爷道:“那位公子不过二十一二,我看和良瑟很是一对璧人。” 曹良瑟吓了一跳,哪里肯依,曹夫人笑道:“不过说两句,你还当真了。”曹良瑟还是嚷着不依,往屋里去了。 曹良瑟回屋,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只哭道:“书上说,虽郎才女貌不能在一起,但大多是因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我曹良瑟是犯了什么孽,也落得这个下场呢?” 月高风冷,心下更是悲切,后几日竟是得了相思病,起不来床,只日日嘴里说着胡话,叫着叶禄生的名字,曹老爷嫌丢人,也不肯请大夫上府诊治。 曹夫人见此,多吹了几次枕头风,竟让曹老爷答应了叶家的提亲。说也奇怪,听了这个消息,曹良瑟突然一睁眼,痊愈过来。 叶府得此消息时,众人正在后院晒着太阳,叶老夫人自是喜不自胜,笑道:“又是禄安与佟氏成婚,又是禄生与良瑟定亲,可巧,好事都碰到一块儿了。” 叶蓉由翠萍扶着,笑道:“可不是,倒时再给叶家添几个小少爷小姑娘才是更好!” 王茜群笑道:“对呢,还好我们叶家男丁兴旺,若是像曹家只有两个女儿,以后都嫁了出去,二老岂不悲惨?” 叶蓉笑着,也不接话,翠萍笑道:“三少奶奶说得可不是嘛,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好。” 王茜群哪里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丫鬟抢白,刚要发作就看见小妗上前道:“夫人,芸娘来了。” 沈芸先给夫人请了安,再向几位小姐请安后道:“小芸自知自己不该来的,不过见着天气好,闻得大家在此谈话,私下备了些茶点送来。” 叶老夫人让她坐了,笑道:“难为你有心。”众人又谈了一会儿,叶禄英也来请安,王夫人一看,道:“怎么又把棉袄脱下了,天气冷着呢。”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一念本该在元宵过后回寺的,如今被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耽搁竟忘了归去,今日天气甚好,一念就此告辞了。” 王夫人忙起身拉住:“如何使得!你从来不肯乘轿坐车,回灵台寺至少要走四五天,你这么上路,我实在不肯。” 叶禄英笑道:“娘实在不用担心,一念自会照顾好自己。” 王夫人只得跟着送行,到了府门,叶禄生和叶禄安又接着相送,快到镇口,叶禄英道:“阿弥陀佛,施主留步。”叶禄生和叶禄安只得让他去了。 叶禄安见人已走远道:“大贺喜大哥了。”叶禄生苦笑道:“我的事情早已被娘一手包办,我有什么值得贺喜的?倒不如你,至少有一个心爱之人的。” 又过两日,叶老夫人准备好聘礼,和着叶禄生去了趟曹府。 沈芸和小妗送二人离开后,支开了香华道:“小妗,我有话对你说。” 小妗应了,带头领着去了下人房。 沈芸拉着小妗坐下,笑道:“我也是有段日子没来这里了。”小妗道:“芸娘如今是主子,自然不必再来这种地方。” 沈芸假意笑道:“我的确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可这里有人惦记着我呢!”小妗疑惑问:“以前芸娘对我们这些下人有恩,谁不好好地挂念着?” 沈芸冷哼一声,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不需再装下去,我为何小产,你该很清楚才是。” 小妗脸色一变,佯装惊吓道:“芸娘冤枉我!小妗哪有这个胆子?” 沈芸却是笑起:“你怕什么?我又不怪你。我本来想着,禄生这般厌我,老夫人也是为了孙儿才肯吩咐下人照看,待我生产之后,把我随意丢置也未可知。谁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虽没了孩子,但至少得了老夫人的怜悯和禄生的疼惜,而你呢,冒着这个风险又得了什么?” 小妗只求饶:“芸娘这般逼问,何苦来呢?” 沈芸笑道:“你若不肯说,我却也猜了个八九分,你我一同进叶府,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反之,你有什么想法,我岂不知一二? 你告诉禄生妙人死前来找过我,不就是想让禄生一气之下便休了我,但你不知道吧,老夫人当时也听见了,她可是没责怪我,却听到是你把这事告诉禄生的,你这几日行事千万小心些。” 小妗道:“还请芸娘不要血口喷人,不错,那晚的安胎药是小妗端来的,但大夫也查了,那药是好的。” 沈芸寒了张脸:“我说了是安胎药吗?我是说腊八节的腊八粥。香华早在里面发现了碎谷子,那些量不至小产,所以我私下用了不少麝香。” 小妗心下大骇,她本就奇怪为何沈芸轻易就小产,只当是她福薄,不曾想,竟是如此。 沈芸笑道:“我今天给你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告诉你,之前种种我都可以不计较,今后你若再敢对我用什么花招,我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 说罢,唤来香华一同去了。 再说这边,叶禄安与佟霜总算是有了名分,等着叶老夫人回府便要迎娶过门。 王茜群忙着布置新房,叶禄安念及当初王茜群嫁进叶府,叶老夫人为了给王家一个下马威,便把八人轿改成了四人轿,不禁心下有愧道:“这些事情不该你亲自来的。” 王茜群笑骂道:“妹妹好歹是个黄花闺女,这婚事可不能马马虎虎,当日我嫁来没个好过程,不能让妹妹也受了这什子委屈。” 叶禄安把事告知佟霜,佟霜听此皱眉道:“听闻她是个脾性大的,怎么对我这般好?” 叶禄安笑着劝道:“你实在不需担心过多,无论怎样,还有我的。” 叶禄生来了曹府两日,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内,任凭芮喜怎样在外劝解也不肯出去。 叶老夫人在前厅与曹家人喝茶,曹良锦笑道:“叶大哥怎像个姑娘家,不肯出来见人的。” 曹良瑟忙道:“我听姑姑说了,叶大哥本是不爱应酬生人勿扰的。” 叶老夫人笑道:“可不是,这孩子的确是矫情了些,要是两家能早早结为一家,便是大好了。” 曹老爷前阵子已放了话,愿意这门亲事,不过如今对叶禄生的印象着实不好。叶老夫人立刻察觉,又道:“禄生听得亲家公爱下棋,来之前早早地寻了几本棋谱,就放在屋内,只不好厚着脸皮送来。” 曹老爷本是个爱棋如痴的,听此来了兴趣,笑道:“不知能否与禄生对弈一番。” 叶老夫人应道:“如何不可呢,只不过禄生是个性情爱胜的,还请亲家公让着一二才是。” 曹老爷道:“很该轻狂爱胜的。” 说罢,传了饭,曹夫人留了叶老夫人在后院说体己话,曹良瑟何等乖巧,静静跟着坐在一边。 曹老爷因惦记着棋谱,遣了下人往叶禄生处去了,叶禄生见曹老爷亲自前来,少不得开了门再与曹老爷对弈两局,不想叶禄生虽不学无术,棋艺却很是精湛,曹老爷相见恨晚,由不得对叶禄生好了几分。 如此,又是一番折腾,这叶曹两家的亲算是定下了。 叶老夫人赶着回府,又操劳着叶禄安的婚事,因是纳妾,四人轿只得从侧门进了,因着王茜群的安排,婚宴和彩礼却是一点也不寒碜。 王夫人流着清泪对叶禄安道:“林妹妹把你托给我,如今我也算没辜负她了。” 叶禄安忙领着佟霜给王夫人跪下奉茶,王夫人取了红包递过去,笑道:“好好好,快快起来吧。” 王茜群把佟霜引进婚房,笑道:“妹妹现下没掀盖头,小心路下才是。” 佟霜闻到一股梅花香气,不禁赞道:“好香。” 王茜群让佟霜在床榻坐了,道:“这是洋人用的香水,只要几滴便是满室馥郁芬芳,我前几日得了一瓶,舍不得用,就放在妹妹的梳妆台上了。” 佟霜拉着王茜群的手道:“使不得,让姐姐费心劳神至此佟霜已是歉疚,如何能要其他东西?” 王茜群笑着按住她的肩道:“有何不可的,妹妹今日大婚,很该受礼的,好了,我也不打扰了,便先去了。” 佟霜应了一声道:“姐姐慢走。” 佟霜刚进叶府,叶老夫人便拨了丫鬟离珠过来伺候,过了会子,佟霜道:“我有些口渴。” 离珠忙倒茶奉上,佟霜接过轻抿一口,道:“你叫离珠?” 离珠接过茶杯道:“奴婢离珠,霜娘有吩咐只管说便是了。”佟霜道:“离珠姐姐在叶府待得久,今后有什么都需要姐姐指点了。” 说罢,从里袖掏出一袋吊钱道:“听她们说,有些是要打点的。” 离珠哭笑不得,又觉这霜娘愚蠢又觉得亲近,可如何敢表现出来呢,只道:“大可不用的,老夫人看管得严,谁也不敢乱收的。” 佟霜似有些害臊,声音小得很道:“让姐姐看笑话了,不过这还请姐姐收下,算是我的见面礼吧。” 离珠只觉佟霜单纯愚笨,如何不欢喜地将钱袋收好了。 只等月亮出来,叶禄安才醉醺醺地回房,离珠打理好后,掩嘴笑着出了门。 佟霜闻得酒味道:“又喝了不少吧?” 叶禄安笑道:“没法,这些酒是推不掉的。”说着,用喜挑子挑起盖头,只见佟霜人面桃花,眉眼含笑带媚,不禁一时呆笑道:“霜儿今日真美。” 佟霜轻轻推开他,又去倒了两杯酒,羞赧道:“我娘说,是要喝交杯酒的,不过你要是不能再喝……” 叶禄安笑着端过杯子道:“此刻我醉死也是值的。”佟霜嗔道:“酒后就说浑话了!” 叶禄安拉着佟霜的手,把酒喝了,后两人依偎着看一对红烛慢慢燃烧。 叶禄安小声叫道:“娘子。”佟霜羞红了脸,道:“休息吧。” 红烛高照,一室旖旎。 ps:每天留言都有认真看(^_^メ) 十三,攻心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这日在酒馆喝酒,同行的张琴溪揶揄道:“恭喜叶大少爷抱得美人归啊。” 叶禄生骂道:“这五月还早着呢,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张琴溪嘿嘿笑道:“要说你是风流的,前阵子见你调笑自己的丫鬟,后又闻得纳了小妾,现在又是和曹家二小姐定亲,真真艳福不浅!” 叶禄生把酒杯注满道:“你知道什么,我若给你这艳福,你怕是不敢要的。” 张琴溪虽是张大夫的儿子,却也是梨园的角儿,天生就会揣摩他人脸色,见此也不卖乖,只得含糊两句,陪着吃酒。 又到华灯初上,叶禄生才乘着月色回府。见沈芸屋里的灯还亮着,叶禄生悄悄过去,只听得里面竟有两女子正在说话。 佟霜来到叶府,面子功夫是做得极好的,一早送叶禄安出门,又去给叶老夫人、王夫人请了安,再到王茜群屋内说说话,后又去见了叶蓉。 正要去见见沈芸,离珠道:“霜娘不可,且不说芸娘身份没你正式,再来你既嫁于三少爷,王夫人少不得一开始盯得紧些,若要登门,还是等晚饭过后吧。” 佟霜想想道:“也罢,想来今后我与她也是极少碰面的,那便晚上去。” 陪着王夫人和王茜群用过晚饭,王茜群仍是热情道:“妹妹来了一天可还习惯?也说这禄安是个没脑筋的,怎大婚第二天就留妹妹一人在府呢?” 佟霜道:“是霜儿让禄安不可放松生意管事的,要是因着我茶园出了事,我如何过意得去?” 王夫人笑道:“我的儿!幸你有这么个心思。” 三人又是一番谈笑,佟霜见天色已晚,便请辞退下。王夫人叫沐芝撤了饭菜,对王茜群道:“要你日日热脸热心,真真委屈你了。” 王茜群冷笑道:“娘有所不知,我看这佟氏是有些手段的,先前不就有个小芸好装傻充愣。娘无需担忧女儿,所谓攻心为上,我倒要看看这佟氏有多大能耐。” 刚到院外,却见香华在一边侯着看初月,佟霜笑道:“这位姐姐好雅兴。” 离珠一见,轻声道:“不过是芸娘的丫鬟,霜娘不必如此客气。” 香华笑道:“要都说霜娘是个好相处的,我来是为了给芸娘传话,一定请霜娘前去坐一坐。” 佟霜点头道:“方才用过饭,怕礼数不周让芸娘笑话,我去梳洗一番就来。”香华应一声去了。 离珠替佟霜端来热水道:“瞧着天也黑了,霜娘还是不要去了吧。” 佟霜摇摇头,把手浸在热水里道:“离珠,有些事可做可不做,有些事不做也得做。” 香华传话回来,沈芸吩咐着备茶,香华道:“夜深了,霜娘还会来吗?” 沈芸笑道:“你以为她是什么人?既有手段进叶府,怎会是个糊涂人儿?” 正说着,佟霜就由离珠扶着进来了。沈芸上前拉住,笑道:“可算把霜妹妹盼来了。” 佟霜跟着沈芸坐下,道:“霜儿没能一早来见姐姐,是霜儿的过错。”沈芸道:“我本不是个上得台面的人,再者,你是三少爷的侧室,和我终归是不同的。” 佟霜劝道:“什么侧室不侧室呢?大家都是个人,难道还有不一样的?” 沈芸这才笑道:“霜妹妹真真是个讨喜的人儿,怪不得三少爷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佟霜哪里好接话,羞红了一张脸道:“才安慰姐姐,姐姐就反过来取笑我了。” 沈芸端过茶杯,笑道:“好好好,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我喝这杯茶算是道歉了。” 佟霜忙道:“使不得!不过两三句玩笑话。” 沈芸又是一笑,道:“也亏得霜妹妹还能和我玩笑几句了。”佟霜问道:“怎的?姐姐受什么委屈了吗?” 沈芸未语泪先流,道:“人人都说我沈芸做了叶府的芸娘是好福气,谁知我过的竟是不如一般的下人丫鬟呢。老夫人本就因着我曾经伺候过她,如今对我更是百般挑剔;偏偏禄生又把妙人的死怪在我身上,对我又何尝不是视而不见?至于王夫人那边,连着沐芝也时不时对我冷嘲热讽……” 佟霜怎会知道这些,当下同情道:“姐姐受苦了。” 谁知此时叶禄生就在外面听着呢!只听得沈芸答道:“这条路也是我自个儿选的,若说当初我是为了锦衣玉食才千方百计地进叶府,不无道理;可如今,我已经没了我的孩儿,我还能要什么?不过想让禄生多陪陪我罢了。” 佟霜道:“可不是,女人嫁与男人,若是那个男人对自己不好,也是蹉跎一生。” 沈芸取了绢子擦泪,笑道:“霜妹妹才是有福气的,三少爷疼你护你,让我羡慕得紧。” 佟霜道:“其实大哥也是个有些糊涂的,他早晚懂得姐姐的好,到时怕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两人又是笑着说了会子,离珠才扶着佟霜出去了。佟霜道:“姐姐不需相送,妹妹叨扰许久,小心累了心神。” 沈芸揉揉额头道:“既然妹妹大度,我也不多推辞,香华送送霜娘。” 佟霜刚一出来,便见到叶禄生,唬了一跳。叶禄生示意她小声,轻声道:“夜深,三弟妹回去早些歇下吧。” 佟霜向里指指道:“想必大哥也都听见了,芸姐姐过得实在不易,你该多看看她才是。” 叶禄生点点头,方才听得沈芸声泪俱下,心里早已软了,当下便推门进去了。 佟霜和离珠拜别过香华,离珠道:“可巧大少爷就回来了。”佟霜冷笑道:“什么巧不巧的,不想竟被利用一遭,这沈芸的确会投机取巧,看来今后不得不防。” 如此,才进了屋,见叶禄安还在屋内看书,佟霜笑道:“白天看账,晚上看书,小心你的眼睛疼。” 叶禄安放了书道:“我哪里是要看书呢?只是听说你出去了,怕你出事才不敢睡觉。” 佟霜嗔怪道:“就不肯念着好吗?哪里就会出事了呢?我去芸娘哪里走了一趟,不过说说话而已。” 又是一早,沈芸等佟霜给叶老夫人请安过后才进了东院。 沈芸上前接过芮喜手里的梳子,上前给叶老夫人绾发。叶老夫人冲着西洋镜看了看,道:“还是你的手艺好些。” 沈芸放下梳子,又替叶老夫人挑了支深蓝碎玉银钗道:“夫人今日气色很好。” 叶老夫人支开小妗和芮喜道:“怎么?见过佟氏了?”沈芸点头道:“是个城府颇深的人,要看她今后是站在那边了。”叶老夫人道:“看来,你和佟氏相谈甚欢。” 沈芸笑道:“夫人真是神机妙算,佟氏如今对我多加提防,自然少了对离珠的戒心。”叶老夫人听此,微微笑起来。 ps:想不出叶府倾颓会怎样…… 十四,归来 http://.biquxs.info/

天刚亮,一辆青顶马车就停在了叶府门口。 叶三一见,正急着要去通传,一个着淡蓝宫服的小厮拦住道:“管家动静小些,我家老爷此番只来见见叶老夫人就家去。” 叶三唯唯诺诺弯腰道:“还请老爷恕罪,叶三给您老带路。” 来人却是恭亲王手下的公公,本无身份,因着深得恭亲王宠幸,特赐姓江,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之人。 叶家既与宫里做买卖,虽得恭亲王暗地里相助,却也少不得托这些公公上下打点,由此对这江公公很是恭敬。叶三把江公公请进正厅,奉了茶,又叫下人去通知叶老夫人。 消息传来,东院谁都唬了一跳,叶老夫人忙起身,换了深紫的锦绒褂子,又是洗脸擦手,熏了香,又收拾打扮一番才急急出来。 江公公起身作揖道:“请老夫人安。”叶老夫人忙看坐道:“江老爷有礼,也请您的安。” 江公公喝口茶道:“咱家本也无意早早来叨扰夫人,只不过有件大事不得不亲自来告知一二。”说罢,瞧瞧两边的人。 叶老夫人如何不知其意,让叶三带着众人去偏房喝茶歇息,如此才道:“老爷有事请讲吧。”江公公换了副神色,哭丧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开了年,不知怎的,王爷竟害病不起了。” 叶老夫人一惊,问道:“宫中御医众多,可查出病因了?” 江公公道:“御医皆道并无大碍,然这宫中上下都被上面那位紧紧看着,究竟如何谁又知道呢?” “上面那位”自然是慈禧太后,叶老夫人念了句佛道:“怎会如此呢?太后竟不管恭亲王的死活!” 江公公连忙看看四周,道:“说不得说不得!如今宫中之事都隔了层雾,带了层纱,任你再远再近也是看不真切的;只一件,谁都不敢说那位的不好,要被她听了去,轻则挨板子,重则抄家啊!” 叶老夫人被唬得冷汗涟涟,道:“竟是我大意胡说了。” 江公公道:“咱家来便是想告诉你,若王爷真有不测,老夫人很该想想今后的出路。” 如此皆是无言,江公公起身告辞,芮喜送着出去,叶老夫人却是坐在桌边,久久缓不过神来。 东方既白,叶府上下各院都传出人声来。 沐芝正给王夫人穿衣,道:“方才小妗来说,江公公今儿一早来过了。” 王夫人一听便轻蔑笑道:“一个阉人而已,这来得早又去得早,偷偷摸摸的,可见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不好,便让东院那位去操劳吧,我费这个心做甚?”顿了顿又道:“去叫茜群和禄安来用饭吧。” 沐芝笑着答应,往南院去了。 王茜群正开门,就见沐芝来了,听罢笑道:“可巧,我正要去给娘请安呢,我就先过去,禄安在霜娘处。” 王茜群和王夫人在西院等着,好半天沐芝才又从南院回来,看了看王茜群小声道:“三少爷说,霜娘身子不爽,便在屋里自己吃了。” 王夫人见王茜群变了脸色,故意问道:“既是霜娘自己吃了,那三少爷呢?” 沐芝迟疑开口道:“三少爷说,自然是要陪着的。” 王茜群一把推了陶瓷碗,落在地上狠狠地碎了,骂道:“才来多久,就知道做脸色给我看了。” 王夫人劝道:“你又动什么怒?昨日才说,要攻心为上不是?” 王茜群冷笑道:“人家的心眼小着呢,我肉眼凡胎,可找不到!” 沐芝看了眼王夫人,上前蹲下收拾碎碗,小声道:“刚才我悄悄听三少爷说了,好像要让霜娘搬到自己的屋里住去。” 王茜群一听,追问道:“你说什么?”沐芝笑道:“要说霜娘和三少爷伉俪情深呢,这都要让作妾的进主屋了。” 王茜群气得发抖:“难怪当日叫我不用亲自操办佟氏那贱蹄子的婚房,合着竟是迟早要搬出去的!” 王夫人道:“竟不知禄安过分至此了。” 王茜群起身告辞,王夫人道:“什么都没吃,小心饿着。” 王茜群冷笑道:“早就被一肚子气给气饱了,女儿要再不好好管着,怕今后这佟氏要赶着我出门了!” 见走远了,沐芝才道:“三少奶奶果然是个沉不住的。” 王夫人笑道:“我要的就是她沉不住,若要盼着她坐稳少奶奶的位置,再帮着我扳倒陆流芳,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不如让事情闹大,我才好渔翁得利。” 沐芝问道:“沐芝愚钝,夫人如何得利?” 王夫人笑道:“只要让茜群和禄安撕破脸,叶王两家必定起争执,叶家离不得王家这条生意线,禄安也不能矢了娇妻。 如此一番,若是佟氏还在,叶家少不得更要依着王家;若是佟氏不在,依着禄安的性子必会和叶府产生嫌隙,如此陆流芳必会想着法子把茶园收回去,而王家现在和叶家茶园合作最大,很有机会就能把叶家茶园给收了去。” 佟霜和沈芸一起去给叶老夫人请安,芮喜在门外拦了,道:“夫人一早起来脑仁疼得很,说请安就免了。” 沈芸忙道:“现下好些了吗?”芮喜道:“已经请大夫来看了,大小姐在里面看着呢。” 佟霜拉住沈芸道:“如此我们便不去惊饶了,祈求夫人身体康泰。” 芮喜应道:“芮喜会把霜娘、芸娘的消息回给夫人的。” 如此便去了,二人刚转过身,只见王茜群已笑吟吟地上前来了。 这日赌坊的人少得很,叶禄生觉着没趣,靠在老爷椅上打盹。 好半晌被人推醒,叶禄生抬眼一看却是自己的哑巴跟仆卓圭,卓圭把一封电报递过去,吚吚哑哑说不出个什么,叶禄生拿过来一看,一会儿笑道:“这臭小子还算有良心!” 原来这叶家四少爷不日便要从英国归来,说起四少爷叶禄欢,叶禄生倒是极其兴奋的,幼时叶禄英文静,叶禄安喜好念书,叶蓉又是个女儿家,愿意跟着自个儿到处跑的唯独叶禄欢。 两人和着镇上的孩子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实在过了好些自由时光;后林夫人一去,叶禄欢便去了英国,如今已过三四年,叶禄生又怕两人若是生疏就不好了。如此哪里坐得住,忙着往家里去了。 王茜群拉着佟霜正说着话,谁知候在外面的离珠推门而入,道:“有好事呢!” 佟霜责怪道:“没看到我与姐姐正在说话吗?”王茜群笑道:“无妨,倒是说说有什么好事?” 离珠指着外面道:“说是四少爷要回来了。”佟霜一听,惊奇道:“早些禄安说过,禄欢是个有趣的人,现在回来可是极好的!” 王茜群心下已是一惊,面上仍笑道:“可不是,我没嫁进来前就见过禄欢,是个顶顶机灵的。” 由此一折,王茜群也不好发作,只让佟霜走了。回屋路上,佟霜谢道:“刚才还得多谢离珠帮助才是。” 离珠道:“我见三少奶奶支开芸娘单独留下你,就知道她会为难你,如何不敢小心着呢?” 佟霜道:“也不知她为何突然不装下去,来找我麻烦了。” 离珠冷笑道:“离珠看,怕是沐芝干的!霜娘你想,今日三少爷说要你搬到他的屋子去时,不就让沐芝听到了?想必她回去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依三少奶奶的脾气怎还忍得住呢?” 佟霜笑道:“有你在身边,我安心多了。” ps: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十五,把酒言欢 http://.biquxs.info/

虽说叶老夫人平日里提防叶禄安,但叶禄欢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黄口小儿到少年郎,一口一个大娘叫得叶老夫人是心中灌了蜜糖一般甜。 听此自是欢喜,早早的就收拾起房间,让芮喜亲自去盯着,不敢马虎。 众人又等了几日,算算今日便到了。 直到天色已晚,叶三才回禀道:“听说码头那边耽搁了,好几艘客船都被朝廷扣下,指不定明儿一早才放行。” 叶老夫人问道:“可不要出事才好,叶三,你再去打听,看有无船家肯前去瞧瞧,带回些消息也是好的。”叶三领命去了。 叶蓉劝道:“娘放百二十个心吧,四弟能出什么事呢?” 叶禄生坐不住,道:“不行,还是我去看看。” 王茜群笑道:“大哥都是快娶妻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鲁莽,要说真出了事,禄安这个亲哥哥都不急,你慌什么呢?” 叶禄生本就不喜王茜群,冷哼一声,却听叶禄安道:“我早已让马二去码头等着了,只要船进了码头,他马上就把四弟接回来,现下都不能急。” 突然听得一阵笑声,叶三先一步进来,笑道:“四少爷回来了!” 一个身着深色笔挺的西服,面容白皙的男子出现在门外,不是叶禄欢是谁?叶禄欢一个快步过来,叫了声:“大娘”。 这一叫只让叶老夫人既是高兴又是心酸,落泪抱过叶禄欢道:“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芮喜忙递过绢子擦泪,叶老夫人又拉着叶禄欢仔细地看,笑道:“也长成个大小伙子了。” 叶禄欢后又给王夫人等问好请安,对叶蓉笑道:“我去英国时,姐姐才嫁到李府不久,我一回来姐姐竟要做人母了。” 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叶蓉笑骂道:“还是原先那个欢猴儿!说话没个讲究。” 叶禄欢给叶蓉请罪,又指着佟霜道:“这便是我的二嫂了吧?” 佟霜向他见礼,笑道:“早听得禄安说起你呢,说你如何乖张讨喜,一开始我听了还不受用;今儿一见,我算是信了。” 叶三在后面看着,他也是挂念着叶禄欢的,小时背着他逛街走路、接送他上学下学、给他买吃的玩的……早私下把叶禄欢当成自己的儿子,也笑道:“大家回屋说话吧,想必四少爷奔波几日也是累了。” 叶老夫人笑道:“真真我是老糊涂了,禄欢快进来,大娘备了你爱吃的。” 回身叫下人把叶禄欢的皮箱带回房里,又吩咐要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叶老夫人忙着给叶禄欢布菜,王夫人问道:“叶三说码头出了事,客船被扣,是个什么情况?” 叶禄欢笑道:“还得亏了张兄弟。原本我搭的船就是被扣下了,后来张大夫一家子正从外面回来,张琴溪认出了我,一番通融,我便跟着回来了。” 叶老夫人道:“就说世上好人多,明日还得亲自给张大夫道谢才是。” 又是好一番交谈,只等月上柳梢头,才撤席散了。叶老夫人高兴,喝了不少酒,芮喜好生扶着回去休息醒酒。 叶禄安带着叶禄欢回房,叶禄生一晚却是沉默得很,他看着叶禄欢慢慢走远,心里空洞洞的,不好受。沈芸上前扶起道:“香华,大少爷倦了,回去吧。” 也是没有睡下,叶禄生喝着闷酒,沈芸也不好劝解,只得在一边看着。 叶禄生又喝一杯,道:“都变了,不过三四年,什么都变了……” 香华这时推门道:“芸娘,大少爷,四少爷来了。”叶禄生眼睛一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沈芸扶着走出去,只见已换了白色寝衣的叶禄欢抱着一坛酒,站在月色下笑道:“大哥,禄欢睡不着,能不能赏脸陪我喝个酒去?” 叶禄生眨眨眼睛,听得自己笑道:“有何不可?” 沈芸把叶禄生交给叶禄欢扶着,小声道:“你们兄弟喝酒,我本不该拦着,只一件,喝多喝少都得有个度,小心身子。” 两人走了走,一气翻墙而上。 叶禄生笑道:“从你走后,我多久没爬过了。” 叶禄欢打趣道:“那大哥身手也不减当年啊!” 叶禄生一拍他的头,道:“外面待久了,胆子也大了啊!敢取笑大哥了。”叶禄欢道:“可不是,都快四年了不是。” 叶禄生侧过头看他,这个从小光着屁股跟自己乱跑的臭小子如今也是个二十一二的男人了,心下又是一阵感慨。 又听叶禄欢道:“想这些做甚?喝酒喝酒!” 叶禄生笑道:“小时候你喝一杯就倒,怎么,现在能喝两杯了?” 叶禄欢道:“在外面,我一想家就喝酒,本来也是一杯倒,不想时间一久,如今也算千杯不倒!” 叶禄生不能想象他的难处,但也明白国外虽听着光鲜,当初他这么个小少爷却如何在那边能过得顺风顺水?又听说书的说过的,外国人是顶瞧不起大清的人的,不禁眼眶一热。 叶禄欢却是一笑,把手搭在叶禄生肩上:“大哥,今晚不醉不归!” 叶禄生接过酒坛子仰头一灌,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而后便是把酒言欢,不诉离殇。 叶禄生喝醉了,抱着酒坛子胡言乱语,叶禄欢则枕着他的腿,恰如幼时,沉沉地睡去。 叶禄生嘟囔道:“也不怕着了凉?”说罢,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小心的给叶禄欢盖上。 王夫人和王茜群回到屋内,沐芝奉上茶来。 王茜群道:“这禄欢似与老夫人走得很近。” 王夫人冷笑道:“一手带大的,自然近。你以为当初陆流芳把禄欢送去英国是为了叶禄生,她不就是怕禄安过继给我,禄欢会因此疏远她。” 王茜群应了声,道:“娘休息吧,我也回了。” 王夫人点点头,又问道:“怎么?自从佟氏进了来,禄安都没来看过你了?” 王茜群又是羞又是气,道:“不过喜新厌旧罢了,天下男人都这么个德性。” 王夫人道:“哪家夫妻不是床头吵床尾和?你好歹示弱些,不要让禄安太宠着妾室。”王茜群不接话,叫上丫鬟玉兰走了。 半路遇到小妗,小妗忙道:“三少奶奶安好。” 王茜群看了眼她手里的碗:“这是给老夫人醒酒的?”小妗点头道:“正是呢,刚刚熬的姜汤。” 王茜群问道:“怎的?老夫人很醉吗?” 小妗回道:“可不是,头一回醉成这样,浑身发热,现下还说着胡话呢。” 闻此,王茜群笑道:“你可知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ps:他们说,有基情………… 十六,欲倾 http://.biquxs.info/

小妗端着药过来,芮喜抱怨道:“不说小妗姐姐来了叶府多年,就冲着老夫人醉酒厉害就该早些把姜汤带来。” 小妗赔笑道:“都怪厨房那群不爱做事的,我都催促好几次呢。” 芮喜看她一眼,道:“进来吧。” 叶老夫人躺在床上,嘴里只念叨:“阿弥陀佛,保佑王爷身体康泰;老爷在天之灵,保佑叶府上下……” 小妗还想再听,叶老夫人却是一下探出头,吐了个昏天黑地。芮喜吓了一跳,忙帮着叶老夫人拍背顺气,小妗端过一杯水让叶老夫人漱口,如此折腾到半夜,总算睡下了。 天色微亮,小妗先把热水端到东院,再匆匆到西院见王夫人。 王夫人刚起,坐在梳妆台前由沐芝梳头,见了小妗道:“一大早的,你也不怕让人看见。” 小妗笑道:“来时看过了,各房奶奶少爷都未起,老夫人大醉,头疼也起不来。” 王夫人让沐芝出去看着,问道:“有什么事?” 小妗走进了道:“昨夜三少奶奶让我去听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我进去一听,只听到老夫人说着什么要王爷康泰,老爷保佑的,奇怪得很。” 王夫人念念道:“王爷?难道是恭亲王出事了?”心下一骇,若恭亲王真出了事,势必让叶家遭殃,又想到那日江公公急急地来了又走,果真大厦将倾? 王夫人便立刻道:“不可以声张!谁也不能说,连三少奶奶也不行。” 小妗见此也是吓了一跳,忙答应着退出去,到大门时看见沐芝给她递眼色,还未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见佟霜带着离珠来了。 再躲也躲不开,小妗只能厚着脸皮上前道:“给霜娘请安。” 佟霜应了一声,离珠笑道:“小妗姐姐竟有比霜娘更挂念着王夫人呢。” 小妗正退也不是接话也不是之际,恰巧王茜群便来了,拉着佟霜笑道:“瞧瞧我竟落在你后面了。” 佟霜微微一拜道:“霜儿昨日身子不爽,没能早些过来已是大错,今日只得早早来请罪,不想还是让姐姐追上了。” 王茜群一笑道:“都听见了,妹妹要去请安,各自忙去吧。”小妗松了口气,忙着出去了。 二人到了屋内,王夫人已梳洗好,见佟霜笑道:“身子好些了?” 佟霜一拜道:“好多了,劳烦夫人挂念着。”王夫人点点头,又吩咐传饭。 早饭也没什么新花样,只不过佟霜面前是一碗红枣桂圆粥,王夫人笑道:“这是取‘早生贵子’之意,既然禄安疼你,你们也该让我这个作娘的早些抱孙子才是。” 佟霜羞红脸道:“霜儿算什么?要有身孕也该是姐姐先。” 说罢,便推着粥给王茜群。王茜群不要,笑道:“禄安也不肯正眼看我一次,我怎奢求有孩子呢?” 说罢,便抹泪不说话,佟霜自是听出了其中深意,笑道:“姐姐真是胡说了,禄安这些日子本就劳累,有几日在茶园有几日在自己屋里便睡了,我也不是常能看见的,哪里他不正眼看姐姐了呢?” 王夫人笑道:“你别理她,她不过是看你和禄安郎情妾意,心生羡慕,吃味罢了。” 佟霜面上仍是笑的,却在听到“妾”字时一不小心就用力攥皱了衣摆,乖巧道:“霜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 卓圭来寻叶禄生时,只看到墙上二人靠在檐上睡觉。 又见叶禄生只着单衣,怕沈芸见了怪罪,忙上去摇醒二人,可想,叶禄生额头发烫,真是发烧了。叶禄欢只骂自己没脑子,害得大哥生病。 叶禄生迷迷糊糊,觉得脚下也是像踩着棉花,软绵无力,道:“放心,我会给他们说是我一时贪杯,喝多了吹了冷风着凉的。” 说罢,咳嗽不止。二人扶着叶禄生回了屋,沈芸安排香华去叫张大夫,又让叶禄生回床上躺着,又是用冷水敷额头,又是喂水。 叶禄欢很是过意不去,也只能裹着披风坐在一边喝粥,沈芸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但不好发作只得骂卓圭道:“又是一个靠不住,平日里说让你好好看着都是当耳旁风的。” 又过了会子,张大夫来了,给叶禄生看了看道:“只是寻常发烧,吃一两剂药,再捂一层汗便可大好了。” 沈芸这才放下心来,又道:“老夫人昨夜醉酒,今儿一早还头疼呢,麻烦张大夫去看看才是。”张大夫点头应了。 等把叶禄生扶上床,沈芸又叫香华端热水来给叶禄欢洗脸盥手,道:“听闻老夫人给你派了个小厮,怎么不见他来寻你?” 叶禄欢笑道:“我昨夜告诉卓兰了,说来大哥这里玩,如果没回去,也不用来找我,我一早就回去的。” 沈芸道:“如此天也大亮了,四少爷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服给老夫人请安去吧。” 叶禄欢笑道:“正是的,我差点忘了。” 沈芸见他走到门边,道:“四少爷,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只是事已至此若是不说便害了禄生;你们兄弟二人情深固然是好,但现在还请四少爷收敛一些,禄生不仅仅是你的大哥,也还是叶府的大少爷,叶家第一的继承人。” 叶禄欢向里一看,道:“大哥未必这么想过。” 沈芸冷笑道:“他只能这么过!禄生怎有权利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呢?因此,就算是为了禄生,还请四少爷和禄生走远些吧。”叶禄欢只做不知,笑笑便走了。 等着张大夫走后,叶老夫人还是不肯见人,芮喜只道:“老夫人无大碍,只是备懒不想见人,各位少爷少奶奶都不用担心才是。” 入夜,王夫人趁夜来了东院,芮喜像是专门侯着的,侧身领着进去了。 叶老夫人没梳髻,只穿件银灰的褂子坐在榻上,见了王夫人忙让座,道:“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 王夫人笑道:“夫人这一病便是多日,府里上下莫不关心,我是知道夫人洪福齐天的,奈何几个儿女放心不下,硬是托着我来看看。” 叶老夫人紧紧领口,芮喜忙取了披风给披上,叶老夫人笑道:“终究是老了,还让几个年轻人惦记竟是我的过错。” 王夫人见周围也无外人,开口道:“我只问夫人一件,可是恭亲王出事了?” 叶老夫人微微闭眼,芮喜把窗户关上,拉着沐芝退下了。叶老夫人问道:“何以这么说呢?” 王夫人道:“我不过做个猜想,你若闭口不谈,我也没法子。” 叶老夫人轻轻一瞥,笑道:“告诉你又如何?你知道又如何?” 王夫人道:“王爷把自己的土租给咱家种茶、办厂,若是王爷出了事,收回土地不说,工厂、茶园指不定也会被查封的。再来,叶家家业要是被查起来,让太后那边的查出我们一直受王爷恩惠,指不定还有更大的麻烦。” 叶老夫人一叹:“我如何不知?” 王夫人喝口已经温了的茶,道:“夫人也知,我王家一直和太后边的有来往,若是把叶家与王爷有关的家业先转卖给王家……” 叶老夫人打断冷笑道:“我就说妹妹怎么突然转了性,合着竟是把注意打到家中来了!你若想趁此让王家霸占我叶家家业,我就算是让它被查封也是不肯交给王家的。” 王夫人道:“夫人想,要真如此,既能保住住叶家的家业又可留下王爷的地,怎会不好?不过,夫人若真是这样想的,那我无话可说,现在便去了!” 叶老夫人看着王夫人的背影,片刻道:“妹妹等等!” ps:有小伙伴建议改名叶重深深诶*罒▽罒* 十七,转手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回屋,离珠笑道:“霜娘还说三少爷今儿晚又不回来了呢,可见是不能背地说人的,这不就来了。” 佟霜从里屋出来,笑骂道:“贫嘴可得找打。” 叶禄安笑着进屋换衣服,离珠又点了灯,道:“我去泡茶来。” 佟霜叫住她,道:“不必了,先去出侯着便是了。” 叶禄安换了衣服出来,笑道:“怎的?我出去一天,回来竟讨不到你的一杯热茶喝?” 佟霜笑道:“喝什么茶,反正你是要走的。” 叶禄安听得此话蹊跷,又不好直问,笑说:“你在这里,我还要去哪里?” 佟霜叹一口气道:“我是知道你的心的,否则也不会嫁进来;只是,有人觉得我恃宠而骄,我是断断不敢留你的。” 叶禄安如何猜不出其中缘由,佟霜却是笑道:“也是,皇帝还讲究雨露均沾呢,何况姐姐是妻我是妾,”又压低声音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去见见她吧。” 闻此,叶禄安心下一暖,还未说什么,就见佟霜进了里屋,唤进离珠服侍,现下只得出去了。 佟霜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 离珠坐在下榻,笑道:“霜娘是个聪明的,与其让三少奶奶硬抢了去,不如自己劝三少爷过去,一来让三少爷心疼;二来也给王夫人留个好印象。” 佟霜笑道:“可不是,她母女俩算着我,我又势单力薄,若还像个傻子一样去对着干,最后吃亏的只有我罢了。” 离珠左右看看,小声道:“现在要和叶老夫人打好关系,母女情深在哪里,风险忒大,如今霜娘可以靠的只有老夫人;若霜娘不嫌,离珠可助娘娘一臂之力。” 佟霜连忙扶起离珠,让着往榻上坐了,道:“姐姐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不知是个什么法子?” 离珠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方西洋丝绢。 王茜群从晚饭过后便在梳妆打扮,玉兰道:“太晚了,三少奶奶歇下吧。” 王茜群不理,又挑了支碧玉蝴蝶钗子带上,笑道:“还有人没到呢,我怎好就休息了。” 玉兰还要再说,忽然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片刻有人问道:“茜群,睡了吗?” 玉兰见王茜群脸上挂着笑意,忙喜着开门去了。叶禄安道:“虽最近茶园事多,但想着多日未来看你,实在有愧。” 王茜群不似往日般还嘴,道:“你不消给我解释,我都明白的。” 叶禄安见王茜群一袭修剪过的茜色旗袍,把她的玲珑体态勾勒得淋漓尽致,比平日多了几分妩媚,少了几分凌厉,让叶禄安顿觉亲和了不少。 王茜群站在珠帘后,道:“行了,你也看过我了,该回去了。” 叶禄安只觉口干舌燥,却挪不动步子,身体也似有火灼烧,难耐得很,偏巧王茜群撩起一方珠帘道:“这么晚了回去,小心打扰到妹妹安睡,今夜便留下吧。” 次日,叶老夫人派芮喜和小妗给各房传话,说自己因着病痛,有一阵子卧床不起;现在已是大好,便让大伙都往东院用早饭去。 叶禄安携着王茜群到时,见佟霜已经到了,不免有些尴尬,佟霜却是笑着叫王茜群:“姐姐过来坐。” 叶老夫人又见沈芸、叶禄生和叶禄欢都来坐下了,笑着开口道:“都说时光易逝,现在竟已是四月份了!也怪我是个只剩几口气的,竟没顾及到你们几个;叶三说此时后山是春光大好,姹紫嫣红好看得紧,应该早些让你们去赏玩的。” 叶禄安一拜道:“有什么比得过大娘的身体康泰呢?” 叶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柔慈道:“禄安,我最对不住便是你了,若不是霜儿告诉我,我这个做大娘的竟不知是我害得你俩本是新婚燕尔,却被我这老太婆给弄得多日不见。” 叶禄安听了,连忙摇头道:“大娘言重,这有如何打紧的呢?” 叶老夫人笑道:“你这般孝顺,我可不能倚老卖老,这几日你便好好陪陪霜儿和茜群,这叶府还缺个小少爷呢。” 说得王茜群和佟霜莫不是红了脸,叶禄安谢过叶老夫人关心,又道:“可这茶园的事……” 叶老夫人侧目,芮喜捧着个盒子来,叶老夫人接过,笑道:“我早知你要是被这些事烦心,一定是休息不好的,所以我和你娘商量了一宿,觉着把茶园转手给王家还是不错的。” 说罢,把盒子里的几张茶园的转手单据递给王夫人,王夫人小心收好。 见此叶禄安干笑两声,佟霜一急问道:“这茶园给了王家,那禄安呢?” 叶老夫人不悦,道:“你既然也说了,禄安操累得很,我这次让他多休息几日便是了。” 叶禄安慌道:“大娘不可!禄安一向打理茶园,尽心尽力,虽无多大成就,却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大娘今天这么做究竟为何?” 叶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多心,我不是说吗,你先好好陪霜儿几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由此,谁也不敢多说几句,一顿早饭用下来,众人各自散了。 回到屋内,叶禄安正要发作,佟霜在后面道:“你现在愤恨,想要发泄我不拦着,只是,若你要让老夫人知道你是个脾气沉不住的,私下违抗她的,想必别说茶园,估计今后叶府也没有供你喘气的落脚之地了。” 叶禄安只得愤愤坐下,佟霜道:“老夫人和王夫人向来不和,今日转手茶园必有什么原因,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个原因是什么?” 离珠上来报道:“三少奶奶到了。” 刚刚说完,王茜群就踏进来了,叶禄安冷笑道:“你还有脸见我?” 王茜群和佟霜相互见了安,道:“我知道你不肯信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事我也不甚明白。” 叶禄安自是不信,对着王茜群好一番冷嘲热讽,王茜群本想又和他大闹一场,却忽然心里一疼,抹着眼泪便去了。 王茜群哭着,玉兰也劝解不住,王茜群也不知怎的,一想到叶禄生说她不好不是,心里就开始一阵阵地疼,平时哪里会如此呢? 正寻思着,却看见小妗从面前走过,王茜群追上去:“小妗,我且问你!” 小妗道:“三少奶奶问什么?”王茜群道:“你说,这茶园转手是怎么回事?” 小妗笑道:“我只是个丫鬟,最多就伺候夫人梳洗休息,这生意上的事,我是万万不知道的。” 王茜群又问:“那,那日老夫人喝醉了说了些什么?” 小妗道:“无非是些醉酒后的胡言胡语而已,三少奶奶若真是想明白是为何,怎不去亲自找王夫人问呢?” 王夫人拿着单据又看了一遍才叫沐芝收好了,王茜群从外进来,还未坐稳便问:“娘,这是为何?” 王夫人笑道:“你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问什么?” 王茜群道:“娘这么做,把禄安放在何处呢?” 王夫人看她几眼,笑道:“奇了怪了,你不是恨不得禄安倒霉的吗?” 王茜群道:“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丈夫,现在他还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 王夫人冷笑道:“之前的茜群何时在乎过这些?怎的,你喜欢上他了?” ps:记得在一短篇故事上看过:情爱之于女人,最是聪慧,最是愚钝。茜群如此,大多痴情人亦如此。 十八,闹鬼 http://.biquxs.info/

夜晚,佟霜又劝叶禄安去王茜群哪里。 叶禄安不懂:“她这样害我,难道我还要去求她救我?” 佟霜满脸无奈,道:“你若不去探她口风,只怕找不出个头绪;再来,叶老夫人有心革你的职,你再不对王夫人好些,怕是更加孤立无援。”叶禄安也觉有道理,又坐了一会子,去了。 玉兰领着叶禄安进屋,奉了茶后退下。王茜群坐在镜子前,看着叶禄安伴着灯读一本书,心下凄然道:“你若不想来,何苦委屈自个儿?” 叶禄安也忍不住,冷哼道:“委屈?我不委屈,若没王家帮衬我,我还有被大娘利用的价值吗?” 王茜群面上已是不快,道:“既然如此,你又给我脸色看做甚?” 叶禄安一拜,冷笑道:“我知错了,还请这位奶奶恕罪。”王茜群捂住脸,跌坐在靠椅上,哭道:“你无视冷淡我便罢了,做甚说出这些锥心的话来!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你这番话真真是……” 叶禄安一看,心下已有不忍,只道:“既然你也知你是我的妻子,怎么又和着娘家来害我?” 王茜群拭泪道:“白眉赤眼儿的,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了,我一不知茶园的出了什么事;二也不知为何娘会收了单据。” 叶禄安也不再好说什么,温言劝解两句算是让王茜群止住泪了,又道:“我信你,你去歇着吧,我再去大娘那里看看。” 王茜群心下想到,如今自己和禄安一同去,又让娘起疑又让老夫人觉得自个儿矫情,也就不好再留,道:“去了把话说软些,老夫人看在林娘和公公的份上也会好说话些。” 谁知王夫人此刻也在东院呢,芮喜把叶禄安带到后院,听得大厅有人谈话,却是悉悉索索,听不清楚。 芮喜却像是知道他会来,道:“夫人说让三少爷在这里等等。” 叶禄安更是纳闷,却又问不出什么,只得坐了,看着院外的烛火打瞌睡。 这厢王夫人笑道:“我已通知姐姐了,过几天便来接手茶园。” 王夫人点点头,微微眯着眼,王夫人看一眼沐芝,沐芝上前笑道:“老夫人想必是困倦了,还请老夫人早些歇息吧。”王夫人一拜,告辞去了。 叶老夫人这时睁开眼,问道:“禄安可还在?”叶禄安立刻从后院进来,道:“深夜惊扰大娘,禄安知错。” 叶老夫人喝口茶提神,又让芮喜抹了薄荷油轻轻的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股子薄荷味醒脑得很,闭眼道:“你没错,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差人去叫你;你来,不过是想问,为何这茶园我突然就收回来了不是?” 叶禄安小心接话道:“禄安大胆请问。” 叶老夫人笑道:“我白天说得,要你多陪佟氏自然不是真的缘由,但我不打算告诉你实情,我这样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千万不能存着私心去打听什么。” 叶禄安心下不平,道:“那大娘是要禄安当一个闲人养着吗?” 许是“闲人”惹的叶老夫人不快,沉了脸色道:“我哪里敢?昔年,林妹妹对我是极好的,再者你还要给禄欢做个表率,怎能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叶禄安不解,叶老夫人又道:“茶园管的再好,也就这么个样子;再来我也管不了太多,码头的几艘货船我也实在没那个力气打理看管。” 叶禄安听得其中意思,可不是,茶园就那么些地方,收益差价不大,混不出个什么名堂;若是管了货船,市场倒是大得很,见识也增广不少……立刻道:“若大娘放心,禄安可以去当个下手,帮衬着些。” 叶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叶家三少爷,当下手不仅失了身份也辱没了人才,等我把那边沟通好后,你便是这些货船的船长。” 叶禄安喜得说不出话,只狠狠地点头,芮喜见此,无意道:“王夫人是三少爷的后母,很该为三少爷打算,怎知转手茶园的事竟是她第一个提出的。” 叶禄安听此,问道:“此话可当真?”芮喜见叶老夫人并未阻止,又道:“可不是,我昨夜就在这里听得真真儿的。” 叶老夫人这才呵道:“好了,不许没完没了的。”说罢,又看向叶禄安道:“不是大娘念法多,只是这过继的终比不过自家的,她都肯为了王家牺牲你的前途,可见一斑。” 叶禄安已是气得发抖,道:“我平日里与她装母慈子孝也是尽心的,不想她仍会如此对我;大娘可能要笑话禄安,其实,禄安一直想着,若是当年娘临死前,把禄安过继给大娘该是多好。” 叶老夫人笑道:“什么过继不过继,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如此让叶禄安退下了,进屋休息不提。 临睡前,叶老夫人冷笑道:“林氏啊林氏,你看,你的儿子并不满意你给他铺得路啊。” 这边,叶禄生不顾沈芸劝解,拖着叶禄欢和张琴溪看戏去了。 沈芸一肚子气,回屋坐了,只觉得心烦胸闷,香华道:“天气回温,感觉闷也是有的。” 说罢推开窗,突然一件物什掉在眼前,香华捡起一看竟是一角粗布衣料,越看越眼熟,突然大叫道:“鬼啊!” 沈芸一听,骂道:“乱叫什么,吃错药了!” 香华颤颤巍巍地退过去,指着那衣料道:“芸娘看,那是不是妙人生前穿过的……” 沈芸立刻捂了她的嘴,道:“胡说八道!那人死去多时了,早不来晚不来,怎么现在才出来吓人?” 香华却是吓得不轻,沈芸也被她弄得疑神疑鬼,道:“把灯多点几盏着吧。” 香华应了,走到一边刚要上火,忽然听得有水滴声,一抬头竟是窗边传来的,正要去关上,借着月色一瞥,竟是鲜红一大片!香华吓得腿一软便倒下了,乱叫道:“有鬼有鬼,妙人回来了……” 沈芸一看那滩红也是心慌,又见那片红中还有一个物件,便取了杆子,一挑,竟是一方手绢,素白的绢子染着像血一样的东西,现在还一滴滴往下掉。 香华一看,果然是妙人的那方西洋手绢,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远处,一个身影悄悄跑远了。 ps:应该都知道是谁吧? 十九,得子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一早起来就没个好脸色,沈芸也是乌青着眼小心侯着。 芮喜把一块红色的手绢递上来,道:“找人看了,这血是鸡血;厨房也上来回报了,说昨天的鸡血不见了好一大碗。” 叶老夫人骂道:“呵!好大胆子,竟敢在我叶府里装神弄鬼!” 沈芸心下一松,道:“原是如此,却不知是谁想害我,夫人可怜可怜小芸,为我做主啊。” 叶老夫人不耐烦地点头,道:“行了,这我知道,事情闹大,传出去不好,你先不要到处声张。” 沈芸应了,叶老夫人又道:“香华可好些了?”沈芸想了一想,说道:“已经消停了。” 叶老夫人道:“虽是消停,但终归发了疯魔症,还是先调到别处去才好。” 沈芸应了声是,心下虽想为香华求情,只恨找不到理由,偏偏这时佟霜到了。 佟霜先请了安,又跟沈芸问好。叶老夫人见她一双眼下乌青,道:“既是身子不爽,就该好好休息才是。” 佟霜笑道:“禄安昨个儿告诉我了,老夫人给了莫大恩典,霜儿若不早早来谢恩还像什么话?” 叶老夫人听得受用,笑着让佟霜好好坐了。芮喜开口道:“三少奶奶可没霜娘灵醒,只让玉兰来吱了个声,像什么呢?” 佟霜忙笑道:“还请老夫人息怒,姐姐这几日都伺候禄安,身子疲劳也是有的。” 叶老夫人也不怕沈芸在一旁听着,问道:“禄安这些日子都在茜群那里?我竟不知这茜群的确有一套对付男人的把戏。” 佟霜又是羞又是伤心,道:“不怪别的,只因我是妾罢了,很该让着些的。” 叶老夫人起身,拉起佟霜的手,亲自给她擦泪道:“既然进了叶府大门,就是我叶家的人,再不许说这种胡话。” 佟霜答是,沈芸念着自己也曾受过佟霜的恩,便说道:“我也替霜妹妹抱屈,旁的我不知道,只一件,那日我亲眼看见三少奶奶给妹妹脸色看呢,又叫妹妹去喝茶,偏偏把我支开,待回来瞧着,妹妹的眼肿得跟个桃儿似的呢。” 叶老夫人冷笑道:“你若真是想替霜儿抱屈,怎的今日才说?”沈芸一时语噎,开不得口,又待了会子便去了。 待佟霜也去了,芮喜上前道:“夫人刚才很没给芸娘面子,不怕……”叶老夫人道:“从来都是优胜劣汰,给不给面子,看各人造化吧。” 沈芸回到南院,见有人已经等在门外要带香华走了。 香华自是不依,从榻上爬起来,跪在沈芸面前,一面哭一面说道:“芸娘救我,谁知道他们会把香华带去哪里呢?” 沈芸道:“此番你求我没有用,这是老夫人的意思。”香华哭道:“劳烦芸娘向老夫人求情,若真真没个回旋余地,我便听命离去就是。” 沈芸一听,觉得香华是在疑心自己没有出力帮她,见到门外几个奴仆窃窃私语,不禁又羞又气又恨,骂道:“难道我没为你求情,只不过没得人家得宠,说出来没个力度罢了,你这般疑心真真叫我寒心!”又对门外的奴仆道:“快快带走,要怎么都听老夫人安排的罢。” 香华哭着求饶,奈何被奴仆按着,挣脱不开,哭嚷着押下去了。 西院这里,沐芝陪着王夫人在花园散步。 王夫人问道:“昨夜,芸娘那儿闹鬼可有眉目了?” 沐芝小声道:“我派人打听了,好像是在芸娘窗外找到块妙人生前用过的绢子。” 王夫人念了句佛,道:“什么鬼啊神啊,都没人可怕,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关起门来看大戏便是。” 又问了问王家人的消息,沐芝道:“王大夫人得了消息,就来了,不久便到了。” 正说着,听得一阵笑声,王茜群穿了身大红春衣进来了,王夫人道:“茜群今日好神气。” 王茜群笑道:“娘又说什么笑话呢。” 王夫人笑道:“大伙都知道了,禄安得了好几艘商船呢。” 王茜群脸上藏不住笑,道:“这禄安有了出息还不好吗?也能帮着娘些。” 王夫人也面上含笑,道:“趁着禄安这样疼你,好好怀上一个孩子才是正经。” 王茜群红着脸不接话,心里暗道:“哪里是想有就有的呢。” 中午吃饭,叶禄生和叶禄欢逗得叶老夫人开怀,多吃了些碎肉青菜粥,芮喜笑道:“大少爷和三少爷都是老夫人的开心果,这一来,老夫人胃口都好了不少。” 叶禄欢嘿嘿笑着,道:“胃口好怕什么,吃成大胖子才好呢!不,也不好,太胖了,大娘的好看衣服也穿不下了。” 一席话逗得众人大笑,叶老夫人佯装生气,骂道:“亏你是个外头读书的,说起话来也没个正形。” 叶禄欢笑道:“谁管他正不正形,能让大娘开心就是了。” 叶老夫人心下一暖,笑道:“我知道不曾白疼你的,却也不知我儿竟有这番孝心。” 沈芸一边冷眼看着,也不说话,叶禄生倒是也笑道:“可见还是那个欢猴儿,这么多年了,性子始终改不了的。” 正说着,见叶三进来了,喜道:“好事!好事!刚刚有李家的人来说,大小姐生了,生了个小少爷!” 叶老夫人听得,大喜道:“真真是好事!” 叶禄生也道:“如今也是贵为人母了。” 如此,都去偏房仔仔细细地问了那个传话的李家人,那人休息一番,喝着茶道:“是三天前的半夜里了,少奶奶突然喊疼,少爷和翠萍还以为是动了胎气,吓得不知所措,忙出来找人,哪里知道是要生了!” 说得众人笑将起来,都道:“怕是这两人都急糊涂了。” 那人正了神色道:“这一糊涂差点弄成大错!少奶奶这胎本因为夫人的丧事有些受损,要是错过及时接生,啧啧啧,接生婆和大夫都说了,要是再晚些,别说小孩儿了,连大人都有可能……” 到此处忙禁了口,叶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念道:“阿弥陀佛,好歹是保住了。” 那人点点头,笑道:“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小少爷也是虎头虎脑,可爱得很。” 众人都松了口气,叶老夫人又赏了那人红包,道:“你回去告诉蓉儿,我隔天就去看她和外孙儿。” 接下来又是筹备叶禄生的婚事,叶老夫人虽累却也乐在其中,真真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话。 ps:大家去看桃花了吗? 二十,变天 http://.biquxs.info/

这日,叶老夫人见府上各房少爷少奶奶都无所事事,笑道:“天天在府上憋着也不好,我前阵子不是让你们出去走走吗?” 众人应了声,佟霜道:“我爹爹托人传话说,我家后山坡的桃花林开得好,一片粉色花海似的。” 叶禄生听此,心中欣喜道:“倒真真值得去看看。” 佟霜又道:“只要不嫌鄙陋就好,爹爹还说去年酿的桃花酒也挖出来了的。” 叶老夫人笑道:“听着很是不错,你们这些后生都去瞧瞧,至于我和妹妹,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众人听此,又都盛情邀请,奈何叶老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便罢了。 如此,就定下去后山坡看桃花。 佟福闻得消息,连忙去叫桃花林的主人家把游看的人都遣散出去,上下打点一番,又加了些其他花花草草,收拾了几间上好的客房。因着时间仓促,来不及更换地板、窗户、门槛等琐物,只得在吃行上动了好些心思,请了不少厨子轿夫,都按照各位少爷的喜好配置好了。 次日,叶家一行人出了府,见了满山桃花,又喝酒谈笑,人人心下皆是欢喜,赏了主人家不少钱财。佟福私下也分得不少,道:“怎么,我说这次会发财不是?” 这主人家一开始还不满赶着游人出去,断了财路,如今赚个满盆,眯眼笑道:“今后就靠佟大哥扶持了。” 佟福听得受用,道:“光是桃花怕不能让他们久留,老弟还得多花心思,准备充分齐全些。” 说罢,又往四下瞧瞧,才又上前附耳说了话。 一时有人往叶府来了,叶三出府接客,却是王品梅一行人。 叶三见了礼,领着进了大厅,道:“王大夫人稍等,我家夫人就来了。” 王品梅点头,又等了一会儿,随行丫鬟秋月小声骂道:“也不知上杯茶来,当我们是什么呢?” 王品梅冷笑道:“转手自家家业这事要我遇上了,也不太痛快,她卖个脸色也不过分。” 又过了会子,叶三来报:“王大夫人,我家夫人邀你去东院详谈。”王品梅问道:“怎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三看看王家一大伙人道:“不好在这里说,王大夫人跟我来吧。”王品梅只得带了秋月跟着去了。 屋子里燃了熏香,袅袅轻烟好闻得很。叶老夫人让芮喜请王品梅上座,又吩咐小妗去通知王夫人。 王品梅坐好了,巴巴等着王夫人手里的单据,只等双方画了押便有效了。 王夫人来时,面上却是不快,让沐芝把单据给了,沉着脸喝茶,叶老夫人笑道:“亲家画押吧,劳烦你帮我看管一阵子了。” 王品梅自是喜不自胜,王夫人却劝道:“这事关重大,姐姐要不要再想想?” 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怎的,难道王家不肯帮这个忙吗?真是辜负了叶王两家的情谊。” 王品梅嗔怪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老夫人不用知会,怕是妹妹太过悠闲,脑子糊涂了。” 王夫人脸上不快,只道:“姐姐说话好锥心,我不过提醒一句,你若不听,即刻画押就是。” 叶老夫人早先把叶府的章沾了红泥,端正地印在单据上了,王品梅心下起疑,也印了章。 单据一共两份,叶老夫人道:“亲家再细细看看,若是没差错便收好了。” 王品梅一面说不用一面又好生从头看到未,道:“白纸黑字都清清楚楚的,想必叶府也不是食言之人。” 叶老夫人笑道:“不会,亲家肯帮我大忙,感谢还来不及的。” 王品梅心下思忖,等风波一过去,大可赖账不归还茶园;就算闹到真要还回去,到时好的绿茶苗已被自家挖走,再把茶园一毁,保不住那块土至少也让王家茶园能扬眉吐气了。如此,王品梅笑道:“不敢不敢,既然大事已办,我心里又念着茜群,听着都去了桃花林,我也寻思着,厚着张老脸看看去。” 叶老夫人点头,道:“既是有那个精神,去走走也是好的。只不过,还请亲家听我啰嗦几句。” 王品梅疑惑,王夫人却是起身道:“既然没我事,那就先告辞了,姐姐慢慢谈吧,妹妹那里有些新做的衣裳,还请姐姐给爹带回去。” 王品梅只当自家妹子一时糊涂,打发去了,和叶老夫人续谈。 叶老夫人摸出婚书,问:“亲家可还认得?”王品梅看了一眼,笑问:“这是禄安和茜群的婚书不是?” 叶老夫人打开,笑道:“妹妹好记性,且看这里。” 芮喜拿了递过去,王品梅只得耐着性子看,看到后面脸色骤变,一把推了面前的茶盏骂道:“陆流芳,你敢戏耍我!” 叶老夫人笑道:“说不上戏耍,只是我家老爷当初想到透彻,定下这么些规矩;上面说了,为保两家之后和睦,双方不能侵占彼此的任何财产,哎呀,所以,真真是谢了亲家的援手。” 王品梅狠狠道:“哼,原来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我说你陆流芳怎的如此大方,大不了,我王家不管你这破事便是!” 叶老夫人掩嘴笑道:“亲家真是逗得我肚子疼,你也说了,白纸黑字单据有了,王家的印章也盖在那里,只要有人问起这茶园,我就说是王家的了。” 王品梅道:“你费尽心思要把茶园推出去是为何?” 叶老夫人笑道:“总之亲家要去妹妹那里一趟,就让妹妹告诉你吧,我也不愿再费口舌。” 王品梅气极,正想开口叫人,不想身边人就秋月一个,只得作罢。 叶老夫人道:“芮喜送亲家出去。” 王品梅气冲冲的直往西院去,王夫人见她来,嘲讽问道:“碰鼻子回来了?” 王品梅怒道:“我就问你一句,陆流芳为何要把茶园推给王家?” 王夫人叹口气,反问道:“姐姐可知茶园是谁给的地?” 王品梅没好气回道:“恭亲王的不是,你还要在我面前显摆么?” 王夫人摇头,道:“姐姐应该知道,太后很是顾忌王爷,一直想将王爷打压下去,如今王爷重病,正是个机会;若王爷真有不测,那跟王爷有牵连的人都会受查。” 王品梅冷哼一声:“这陆流芳倒是处处思虑周到!” 王夫人苍白张脸,无力笑道:“谁能斗过她呢?她害死林氏,老爷如此宠爱林氏都拿她没办法,何况你我?” 王品梅道:“受查?那我王家岂不是……” 王夫人道:“姐姐无需担忧,爹爹跟太后那边的大臣有些很是熟稔,只要私下通融,便没事了。” 王品梅骂道:“好大的面子,竟要让爹亲自去求人,你当时怎么不拦着我呢?” 王夫人沉默片刻,才道:“叶家受查,难道就不会危及到我吗?我无所谓,可禄英与这些没有关系,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王品梅还想说什么,王夫人都挡回去了,指着一些折叠好的衣服道:“姐姐带着这些衣裳,回去替我给爹爹请罪吧。” 王品梅让秋月抱着衣服出了大门,叶三在后面道了句恭送,便关了大门。王品梅抬头看了眼“叶府”二字,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她真是小看了叶老夫人。 突然起了阵风,王品梅躲闪不及,一些灰尘被吹进眼睛,秋月忙着给她揉眼,道:“夫人,变天了,快些上车吧。” 一行人驾着马车离去,不再提。 因着下午突然变天起风,叶禄生众人只得退回客房,沈芸见桃花落得满地,道:“可惜了。” 王茜群不以为然,道:“花开花落,都有定数,有什么可惜的?” 又传了饭,女人家吃得少,又见叶家三兄弟喝酒喝得尽兴,不好再劝,只让卓言、卓圭、卓兰好生看着,便都退下了。 叶家兄弟又喝了会子酒,叶禄生道:“很久没这么聚过了,都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行。” 叶禄安忙道:“大哥此话言重,只是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罢了,怪不得大哥。” 叶禄生揽着兄弟二人的肩,又是大笑又是皱眉。不知不觉,三人有些醉意,叶禄生道:“这般喝酒好生无趣,主人家可有能助兴的?” 这主人家听了佟福的安排,早就安排好了,笑道:“自然有的,几位少爷请跟我来。” 一行人去了另一个双层木屋,一推开木门,便闻得一股脂粉香味儿。 定睛一看,这屋里竟有十来位歌舞伎,叶禄生冲主人家一笑:“我就说,白日里听得的妙音仙乐是从何处来的?” 这主人家忙给这些个女孩儿递眼色,都会意,使出浑身解数来,引得三人痴痴的目光。其中有个叫可儿的,身段脾性像极了妙人,叶禄生不由对她多加青睐。 叶禄欢酒量尚浅,不一会便醉晕过去,叶禄生和叶禄安嘲笑一回,又接着喝酒,一室绯靡,闹到了大半夜。 第二日醒来,谁敢将此事告诉几位女人家?只道都喝醉,在客房睡下了。由此,连着两夜,兄弟三人都去了木屋寻欢作乐,不用详述。 已经出了府四日,叶三也吩咐下人来催过几次回府,说是就快五月,还得准备大少爷的婚事。 叶禄生自是不高兴,叶禄安便帮着又拖了几日。今夜,叶禄生三人又去了木屋。可儿喂叶禄生酒,叶禄生苦笑道:“还是你们好,不用让我做这做那。” 可儿娇笑一声,挥着水袖跳舞,叶禄欢是见过外国的歌舞的,也上前胡闹一番,逗得众人一番大笑,好不自在。 偏偏这夜沈芸身子有些不适,心下想着或许能让叶禄生生出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便不急着找大夫,只叫新来的丫鬟海棠快快去找大少爷。 海棠忙出了门,左右不见人影,只得出了屋子,又见对面一木屋灯火透亮,便悄悄过去。 靠近了,先听得一阵阵靡靡之音,又听见女儿的娇笑和男人的劝酒声,海棠哪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脸一红就掉头跑。 不想,撞到一个过来的小厮,那小厮只当是个出来透气的歌妓,便大着胆子摸了海棠一把,调笑道:“小娘子若是受不了屋里的腌臜,不愿陪那几位少爷喝酒,不如就与小生在此作对野鸳鸯如何?” 海棠不过十六七岁,吓得不知所措,忙推开那小厮,已是急哭了,还好这主人家在一边传唤,那小厮才啐了一口唾沫过去。 沈芸休息一阵,已是好了些,正往外看时,见海棠抹着眼泪进来了,也不说话,只一味哭着。 沈芸问了好一番,海棠才抽噎着把前后说了。沈芸骂道:“不过是让人碰了一下,难道还掉了一块肉?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海棠好容易收住了泪,垂首在一边,沈芸又问道:“大少爷呢?” 海棠迟疑片刻,才把那木屋,那小厮说的话一并告知了,沈芸听此大骇,道:“这桃花林的主人家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你可看清楚了?” 海棠直点头道:“我看见卓言他们三个守在外面呢。” 沈芸正要往外走,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叶禄生回心转意,此刻贸然前去,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是百害无一益。又是一番忖度,道:“海棠你去霜娘那里,叫她往三少奶奶处来。” 王茜群躺在榻上,不能安寝。 玉兰摸不清自家主子的脾气,不敢出声的伺候着。王茜群听的风声渐小,问道:“三少爷又去佟氏哪里了?” 玉兰摇头说不知,听见有人敲门,都以为是叶禄安回来了,王茜群吩咐快快开门,自己下床穿衣。 片刻后,进来的却是沈芸。王茜群看她一眼,笑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芸自顾自地坐下,笑道:“哪里有什么风,只不过看着三少奶奶屋里的灯亮得孤寂,来看看。” 王茜群脸上不快,道:“我有什么可孤寂的?倒是你,想必大少爷还等着你呢,毕竟一般下人丫鬟那有你会伺候人。” 沈芸不理她话中的讥诮,苦笑道:“哪里要我伺候?自有人挣着抢着去的。” 王茜群听得蹊跷,又见佟霜跟着海棠进来,一时笑道:“怎么,妹妹也不用伺候禄安吗?” 佟霜给二人请了礼,才道:“刚才海棠急急地来叫我,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巴巴地赶来了。” 沈芸问道:“霜妹妹,我问你,三少爷在你那里吗?” 佟霜却是一脸诧异,又看看王茜群的屋子,道:“不在,这几日我还以为,怕是又歇在客房了吧。” 沈芸冷笑一声,道:“可怜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我们夜夜独守空房,这些男人去有她人的温柔乡!” 佟霜听此话不入耳,忙劝道:“芸姐姐说话好生让人费解。” 沈芸拉着二人到窗边,指着不远处的木屋,道:“都在里面花天酒地呢。”如此,便把海棠的话又说给二人听了,王茜群一听,哪里听得佟霜的劝,忙下楼往木屋处去了。 佟霜怕出了事,也跟着过去。沈芸听得楼下传来动静,笑道:“海棠,我们回房歇息。” 这厢,叶禄生等和歌舞伎闹得正欢,正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突然卓言一脸慌张跑进来,还未说话,就见王茜群手拿一根二指粗细的木棍来了,不等众人反应,对着歌舞伎便是一通乱打,只听得惨叫连连,四下奔走,不一会儿,屋里就只剩他们几人。 叶禄安看到自己两位妻妾,面上有些难堪,却又喝道:“你来发什么疯?” 王茜群扔了木棍,又见三人衣裳不整,骂道:“我来看你们仨怎样丢现世祖的脸!瞧我回去告诉老夫人,看你们怎么解释。” 说得三人心下慌乱,叶禄生赔笑道:“茜群实在小题大做,我们不过是让这几个女孩陪着喝酒罢了。” 王茜群不理,只道:“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你们到老夫人跟前说吧。” 佟霜上前劝道:“说起来都怪这主人家,什么人都往里带才闹出乱子。” 叶禄生忙着说是,这主人家哪里敢辩解,只跪地磕头认错,佟霜扶着王茜群坐下,劝她消消气,对着叶禄生等道:“先说大哥,你身为兄长,带着他们犯错便是没当好个表率;再说禄安,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担忧生意上的事,现下放松一番是好的,但这次确实过度了;还有禄欢,虽说你年纪小,但好歹是个读书的,怎么也不劝劝自家兄长?如今还得看姐姐能不能大量,饶你们一次。” 说得三人皆是沉默不语,佟霜又道:“卓圭、卓兰,带大少爷和四少爷回去歇息。” 等屋里只剩他们三人,佟霜才转身离开:“禄安,你好好陪陪姐姐,莫让姐姐再气了。” 叶禄安如何不懂佟霜之意,当下首先要封住王茜群的嘴,才能瞒住叶老夫人,由此才不会对他继承商船产生影响,于是好言相劝,极尽温柔。 佟霜却是没回房,来找佟福了,一见面便问歌舞伎的事,又听佟福说正是他的主意,抱怨道:“爹爹好糊涂!” 佟福听了其中过程,吓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佟霜想了想道:“爹爹一不要承认这些歌舞伎是你找来得;二明日我们怕就会回府,你一定要早些来相送,不要露出马脚。” 又交待一番,佟霜才往回走了,突然暴雨倾盆,佟霜穿过桃花林,身上沾了一大片带水的桃花瓣。离珠吓了一跳,忙备热水给佟霜沐浴驱寒。离珠在浴桶边侯着,佟霜想到当时在木屋里叶禄安慌张的脸,心微微一疼,缓缓道:“变天了啊。” 果然,王茜群这边算是搞定了,沈芸又是个软脾气,叶禄生说几句也就不敢再有言语,却因着王茜群的要求,一早便要急急离开回府,佟福只装不知为何,客套挽留几句也就罢了。 佟霜一路上沉默,若有所思。 ps:第一个转折…… 二十一,夜逃 http://.biquxs.info/

众人回府,把赏花饮酒等趣事拣来说给叶老夫人听了,至于木屋寻欢之事都闭口不谈。 叶老夫人又想到路途劳累,留下叶禄生和沈芸,便让其余人下去休息了。 叶禄生猜到和婚事有关,心里便很是很是不快,沈芸挨着坐下,不发一语。 叶老夫人也不想含糊,开门见山道:“现在也没有外人,我就不说其他的,就快到五月,禄生和良瑟的婚期已近,这些日子曹家又派人来过问了一趟。” 叶禄生道:“问就问吧,没关系,总之也不用知晓我的意思的。” 沈芸温言劝道:“禄生这话怎么说的,既是你要娶亲的,怎么叫跟你没关系?” 叶老夫人赞许一看,笑道:“旁的不说,冲着良瑟一心向着你你就该高兴才是。” 叶禄生冷哼一声便往外走,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困得很,就先回房了。” 叶老夫人自是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叹气,沈芸劝解道:“老夫人放心,禄生是个知轻重的,回头我再好好跟他说说。” 叶老夫人看她一眼,似是安慰道:“要禄生娶妻,是有些委屈你的。”沈芸摇头,道:“没有老夫人哪来小芸今天呢?能为老夫人排忧解难是小芸的福气。” 两人人又聊了一会,正好叶三来找,沈芸便告辞了。 出了门,海棠小声道:“要大少爷娶曹家小姐本就对芸娘不利,芸娘又何需这般事事尽心?” 沈芸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你还没看出来,上次为着闹鬼的事,老夫人已不再像之前一般相信我,我若再不好好帮她做几件事,恐怕下场和妙人一般无二。” 这里叶禄安和佟霜回到屋内,佟霜不愿说话,离珠小心开口道:“三少爷,霜娘这几日疲劳,说让你多去陪陪三少奶奶。” 叶禄安听得,变了脸色,问道:“你可是怪我?” 佟霜摇头,叶禄安忙着解释:“先不说我当时不愿扫了大哥的兴,再来都说‘色食性也’,你就当我喝上了头一时冲动好不好?” 佟霜这才回头看他,眼眶已是通红,道:“你不用再说,我都信你;眼下要紧得是大哥的婚事和你的商船,你就不要在我这里多花时间,忙你的去吧。” 叶禄安心里一急,上前抱住佟霜不肯撒手,道:“你这话真真伤我的心!我说过要好好对你,要让你快乐,我忙的一切也不过为了你而已。” 佟霜已是两行清泪,哭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好女人,我也会嫉妒,我也怕受冷落,这几日虽说是我劝你多陪姐姐,但是一到夜晚,薄被冷衾,实在难以入睡……” 离珠见此,忙小声掩门出去了。 直到黄昏佟霜才醒过来,离珠端上热水给她洗脸,佟霜问道:“禄安什么时候走的?” 离珠道:“走了没多久,还吩咐我们仔细伺候着呢,还说晚上过来。” 佟霜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离珠收好水盆,笑道:“恭喜霜娘又把三少爷的心给套牢了。” 佟霜却是面露难过,无奈一笑道:“我何尝想过,终有一日,我和他之间也有着算计了。” 离珠笑着劝解:“霜娘也知,一个女人把一切都押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很不明智的。” 再说曹家,因着婚期迎亲,曹良瑟要先去梁河镇,否则到时路途太长,怕出岔子。 叶三亲自带上下人抬着八人轿登门,接过曹良瑟去了,曹良锦和曹夫人紧随其后。 叶老夫人包下客栈的整二楼,曹良锦不满道:“怎的不把客栈都包了,白天黑夜都是人,让妹妹受委屈不是?” 曹夫人倒是不以为然,笑道:“这样就很好,既不矢礼数又不让人说我曹家财大气粗什么的,扰人清听。” 曹良瑟哪里还能想其他事,只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曹良锦气极反笑,冷哼一声道:“哼!如今你执意嫁过去,将来要是看清叶禄生真面目,后悔也来不及了!” 曹夫人不快,道:“哪有你这样做姐姐?不肯念着些好。” 期间叶家人多次来探望,又送来不少吃穿用的,一点儿也不亏待了将来的大少奶奶。 叶禄生和曹良瑟的大婚之日还是到了,一早大红鞭炮就响个没完,梁河镇的人都出门看热闹,运气好的还能抢到几个红包。 迎亲队把曹良瑟从客栈接出来,特地绕了一圈远路才往叶府来,叶老夫人穿暗红的衣裳,一个一个的迎接前来的宾客,正好李道带李盛前来贺礼,一番恭喜后,又问道叶蓉和外孙明朗,李盛说起娇妻爱子,脸上已是堆满笑意,道:“丈母放心,蓉儿和明朗都好,只不过不能赶路,便不能亲自来了;还说等身子好些就亲自来拜访大嫂呢!” 再者,陆家也派着陆清夫妇过来贺礼,叶禄安笑着问道:“清哥哥,舅舅、舅母呢?” 陆清笑道:“爹这几日都不在府上,便派我来了。” 正说着,便听见了一阵喇叭唢呐声,叶老夫人忙催促叶禄生上前接轿,叶禄欢今日穿了小西装,也是一脸兴奋。大概众人中有面上不乐的,也只有叶禄生一个罢了。 曹夫人先到一步,和叶老夫人携手进府,曹良锦今日也穿了粉色小洋裙,乍一看见叶禄欢倒是眼前一亮。 队伍在府门前停了轿,叶禄生上前掀起轿帘迎新妇,喜婆背上曹良瑟也往府里去。 进前厅前,叶禄生突然说肚子疼,要上茅房,叫等一等,自顾自往南院去了,却是去了妙人生前的卧房。 因着叶禄生的原因,这里仍是空房,妙人的东西都被收拾放在了一个大木箱内,叶禄生苦笑:“你好歹跟了我多年,自己的东西却连一个箱子也填不满。”又自言自语道:“我今日要娶妻了,我记得我之前说过要娶你的,后来我纳了沈芸做妾,现在我又……妙人妙人……渺渺,渺渺……” 说着,慢慢蹲下身子,轻声哭了出来。 卓圭站在外面等着,见里面没了动静,忙敲门,叶禄生这才拿出一直放在怀里的,那条西洋手绢,上面的血渍洗不干净,仍有一团团淡红,他把它郑重的放进箱子里,又合上箱子,笑道:“妙人,这次我不会骗你的,我绝对不会。” 这番变故,因着众人坐在里头自然是不知,曹良锦站在外面却是一清二楚,正要上前却被一个还带有青涩的声音叫住:“这位小姐的洋裙很好看。” 曹良锦侧过头,原来是叶禄欢,随后她微微一笑:“四少爷的西服也很好看。” 曹良瑟顶着日头等着叶禄生,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更甚是头有些发晕,正要跌倒时一只宽厚却有些凉意的手拉过了她,听着叶禄生的一句:“走吧。” 曹良瑟微微笑着,安心下来。 随后便是傧相喝礼,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行必,送入洞房。至于坐帐等事,皆按寻常规矩做了。 叶禄生和众宾客在外喝喜酒,叶禄安帮着招呼客人,沈芸佟霜王茜群和各女眷坐一处谈笑,叶老夫人等也是相互劝酒布菜不必详谈。 喜宴到一半时下了大雨,这雨来得又急又快,叶老夫人虽忙吩咐把人带到西院,但也有不少人因着家中有事,不到入夜便都散了,只余叶禄生胸前还挂着一朵红花在角落喝酒。 叶禄安去劝,被叶禄生拉住,道:“三弟,来!吃酒!今儿是大哥的大喜之日……来,喝!禄欢呢?你也来。” 叶老夫人见此笑道:“禄生也是,高兴过了头,喝得这么醉,小心良瑟生气。” 说得曹夫人也是一笑,说罢,叫着叶禄安和叶禄欢扶着叶禄生回南院新房。 叶禄生被被扶进屋,一坐下便一头栽倒在桌上,陪嫁丫头绮罗吓了一跳,忙叫下人去煮醒酒汤来。叶禄安不好多留,吩咐几句便去了。 绮罗正不知所措,却见叶禄生突然从桌面直起了身子,双眼清明,不见醉态。随后走到婚床旁,用喜挑子挑起了曹良瑟的盖头,顿时露出一张含笑带羞、杏花烟润的娇美的脸来,叶禄生有些呆愣。 绮罗张望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红着脸,笑着退下。 叶禄生看着满室的红,一笑,扯下几个双喜字,放在红烛上燃了,才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坏名声,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嫁过来?” 曹良瑟小声道:“我不信那些流言,我信你。” 叶禄生又道:“我一点儿也不想娶你,你就不怕受了委屈?” 这话实在刺人心,曹良瑟眼眶已经蓄了泪,仍回道:“我都嫁给你了,朝夕相处,你迟早会……” 叶禄生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你想清楚了,我现在没有碰你,你只要肯出了这个门就还是自由身。” 曹良瑟也不回避,涨红了脸道:“我就要你!” 叶禄生突然收回手,道:“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女子,我定不娶你!” 说罢,脱了新郎服,里面竟穿着一件黑色长衫,不等曹良瑟说什么,便转身出门而去。绮罗见叶禄生出来,心里慌得很,又不敢上前拉住,忙往曹良锦处跑。 曹良锦听得,唬了一跳,只往叶老夫人处去。 这么一来,便惊动了整个叶府,后院顿时灯火通明,在大雨中很是朦胧虚幻。 叶禄安要出去看却被王茜群一把拉住,道:“不要出风头,先看着。” 叶禄欢本也出来了,也叫叶禄安给拉住了,这时芮喜才冒着大雨过来,道:“老夫人去追大少爷了,说不用过分吵闹,只一件,还请芸娘、霜娘、三少奶奶去看看大少奶奶。” 听此,沈芸和佟霜都往婚房去了,王茜群想了想,也跟着过去。 进去一看,曹良瑟呆坐在床边,盖头被她攥在手里,有好几滴泪点,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安慰。 正好,曹良锦从外进来,道:“妹妹,你也看见了,这叶家大少爷是个什么面目,你快快随我回去,再不来这个地方。” 曹良瑟自顾自脱了鞋,上床道:“我嫁进了叶府,生死都是这里的人,我不回去,我等着他回来。” 说罢,吩咐绮罗来放帘子,对其他人的劝慰置若罔闻,和衣躺下不再说话。 叶禄生在大门口被叶三拦住,两人拉扯了会子,叶老夫人才由小妗扶着过来了。 “孽子!”叶老夫人骂道:“你还不肯消停吗?” 叶禄生回头看着叶老夫人,道:“娘,你不要逼我了,我不可能娶曹良瑟的。” 叶老夫人放软了语气,道:“禄生,娘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不明白呢?” 叶禄生跪下,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娘,禄生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让你顺心的事,今日你就当我再任性一次。” 叶老夫人身子有些吃不住,小妗忙用力扶着,叶禄生又道:“或者,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叶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晕过去,小妗道:“大少爷快别说这些话了,老夫人听不得!” 叶三把油纸伞给叶禄生好好遮着,叶禄生站起来接过伞就要走,叶老夫人喝住准备去追的家丁:“把门关上,我倒看看他的硬翅膀离了我叶家还硬不硬的起来!” 叶禄生出了大门,回头看着叶府地大门缓缓关上,叶老夫人哀伤的脸慢慢消失,“砰”,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自由。 ps:实在不明白很多痴情女子…… 二十二,姐妹 http://.biquxs.info/

天亮时候,看什么都是清晰。 昨夜地大雨洗干净了堆积已久的风沙,叶府一大早便打扫上下,曹良瑟这时候被吵醒,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 绮罗伺候着更衣,正换了一身淡黄绣木兰花的衣裳,曹良锦便来了。 一开口便是替她委屈:“你这又是何苦来呢?” 曹良瑟收拾规矩,道:“娘说了,大婚的第一天,是要去给公婆奉茶的。” 绮罗应着跟上,曹良锦追出去,拉住自家妹子道:“叶禄生好生残忍,留着你一个女儿家,奉茶也你自己一个人去,少不得受其他人嘲弄。” 曹良瑟摇头道:“我早知他讨厌我的,但我可以等,他一定会回来的。” 芮喜这时带着几个婆子来了,见曹良瑟已经出门,忙道:“大少奶奶好早!芮喜给你请安了。” 曹良瑟受了礼,让她起来,问道:“可是让娘等急了?” 芮喜笑道:“老夫人刚起,怕大少奶奶昨夜睡不好,特命我来伺候着。” 曹良锦冷笑道:“大婚当夜,自己的儿子干出这等事来,怎么不亲自来看看呢?” 芮喜听得,只能赔笑道:“我不过一个下人罢了,有些事不好说,还请曹大小姐去老夫人跟前说才是。” 曹良瑟摆手,打断两人说话,道:“良瑟收拾好了,芮喜姐姐带路吧。” 曹良锦自是不愿去东院看着的,便留在南院四下走走。 不想在一处看见了叶禄欢。叶禄欢今日穿了淡褐色的长衫,站在刚抽芽的柳树下,也是翩翩公子世无双。他冲曹良锦笑道:“曹小姐好早。” 曹良锦也勾唇一笑,道:“四少爷也早。” 这时有春风过来,曹良锦觉着有头发吹到脸上,痒痒的,让她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 曹良瑟到时,叶老夫人正在漱口,曹良瑟接过小妗手里的陶瓷杯子,又伺候着洗脸盥手,弄好之后,又取过白玉梳子给叶老夫人绾发。 叶老夫人笑道:“不想良瑟你还有这么一双巧手,绾得很好。” 曹良瑟轻声一笑,道:“良瑟手拙,能得到娘喜爱,良瑟很高兴,以后我便早些来伺候娘。” 叶老夫人摇头,抬头看时已经红了眼眶,道:“你嫁进叶府不是来伺候谁的,唉,你这么好的姑娘……禄生他怎么就……”叶老夫人说不下去,一手握着曹良瑟的手,一手拿着绢子拭泪。 曹良瑟却是反过来劝解道:“我相信禄生只是一时糊涂,他会回来的。” 接着,王夫人和曹夫人连着王茜群、佟霜也来了,各自见了礼,在一起用饭。 叶老夫人问道:“芸娘在哪里?” 佟霜侧目,离珠会意,道:“昨夜大少爷出去,又加上香华不知怎的就去了,怕是受了打击,今早海棠还说呢,芸娘身子不爽,起不来。” 曹夫人脸上不快,又听得有人在曹良瑟大婚当夜死,骂道:“晦气!” 叶老夫人脸上也挂不住,只得跟着说道:“她也学会矫情了,禄生犯了错,她这个做妾不来好好反省一下,倒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如此便是一阵沉默,用过饭便都寻着由头离去。 叶老夫人又安慰了曹良瑟一番,道:“良瑟不要担心,我已经让叶三找去了,禄生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远门,去不了哪里的。” 曹良瑟答应着,叶老夫人又道:“总不能让你一直住在婚房,你让绮罗和芮喜收拾一下,搬到禄生屋子里去吧。” 曹良瑟摇头,道:“不了,良瑟等他回来再搬。” 叶老夫人叹一阵气,才命芮喜亲自送着曹良瑟回南院去了。 已是天气回暖,曹良瑟感到有些热,对绮罗道:“也罢,我去芸娘处拜访一遭。” 芮喜劝道:“大少奶奶这是何苦?她这么个妾都不明白要先来给你请安,你反到自己去了。” 曹良瑟笑道:“好歹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先谁后都是一样的。” 如此,转路往沈芸处去,到了门口,芮喜道:“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大少奶奶帮芮喜给芸娘问好。” 曹良瑟答应,看着芮喜走远,才和绮罗推开门进去。 海棠正在给沈芸喂药,奈何沈芸被叶禄生和香华两件事打击得厉害,连半碗药也咽不下去。海棠也是干着急,没个法子。 绮罗撩开珠帘,曹良瑟进去接过海棠手里的药碗,道:“我来吧。” 海棠忙起身让座,道:“给大少奶奶请安。” 沈芸抬眼,还未说话,曹良瑟舀起一汤匙药,轻轻吹冷了,道:“你别急着起来,先喝药。” 沈芸颔首,勉强一抿,便推开道:“少奶奶不用费心了,我喝不下去。” 曹良瑟把药放下,拉起沈芸的手,道:“你这病是心病,寻常药剂见不得效,我虽不知道香华是怎么回事,但我想你这般憔悴,怕也是为了禄生。” 沈芸未语泪先流,曹良瑟又忙着给她擦泪,沈芸道:“是我没用,大少奶奶受了比我大委屈,现在还要来安慰我。” 曹良瑟勉强一笑,道:“不要叫什么大少奶奶,显得生分,若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妹妹便是了。” 沈芸哪里敢,只笑着不说话。 曹良瑟见她很是无神,便道:“我昨天才来叶府,身边除了绮罗和几个曹家跟来的下人,便没个说体己话的,若姐姐肯来陪陪我就好了。” 沈芸报之一笑,道:“好,我就来。” 曹良瑟脸上挂笑,道:“这样才好,那妹妹先回去,备好茶水等姐姐来。” 沈芸点头答应,让海棠送着出去。 海棠回来,道:“芸娘真要过去?” 沈芸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落泪了,她借着背过身擦泪的空当问道:“海棠,你觉得刚才她的举止可有不妥?” 海棠不知为何,不敢接话。沈芸冷笑一声。道:“要么就是她真的温婉柔情,要么她就真是很会演戏。” 沈芸刚到门外,就见绮罗上前请她进去,待她进屋,才看到王茜群、佟霜和着叶禄生都在。 众人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沈芸找个靠外的座位坐下,曹良瑟一见,忙道:“姐姐快过来些,你身子抱恙,还在门口吹风做甚?” 说着就过来拉沈芸到里面坐了,又道:“你尝尝这甜汤,知道你没用饭,我特地找厨娘做得。” 王茜群在一边冷笑道:“瞧瞧大嫂才是个实心人,做妾的不讲规矩,自己不仅不生气,还为她备甜汤。” 曹良瑟指着王茜群笑道:“怪不得娘说你是辣子呢,果然这张嘴是不饶人的,呛人得很!” 说得众人皆是一笑,佟霜笑道:“难得大嫂好脾气,是芸姐姐的福气。” 王茜群假意笑问:“那碰上我,妹妹可是委屈了?” 佟霜忙急着解释,奈何王茜群自从把叶禄安多留了几日,便不愿再和佟霜演什么姐妹和睦,句句夹枪带棒,让佟霜很是尴尬。 甜汤有些烫,沈芸还是一气喝干了,擦嘴笑道:“好甜。” 曹良瑟也是一笑:“我看你的药,连气味也是苦的,便用的蜂蜜煮的甜汤,又加了好些蜜饯。” 叶禄欢往嘴里丢一块糕点,笑道:“大嫂怕是故意要甜掉芸娘的牙呢!” 沈芸和曹良瑟相视一笑,佟霜冷眼看着,微不可察的捏了捏拳头。 接近正午,小妗传话道:“老夫人说,让大家都去东院呢。” 众人连忙起身,借曹良瑟处收拾打理一番,一起过去了。 大家又一起在东院用午饭。 叶禄安从外进来,看了看,在王茜群身边坐下,佟霜把头低下去,曹良瑟忙给她夹菜,道:“霜妹妹太瘦了,多吃些。” 叶老夫人听得,看了眼佟霜又看了眼叶禄安和王茜群,道:“禄安,我前阵子给了霜娘一匹布,她说要给你做衣服,你这几天就多去看看,别把尺寸弄错了,糟蹋了好布。”叶禄安心里一喜,忙点着头答应。 饭毕,又吃了会子茶,李家、曹家和陆家等便请辞。叶老夫人拉过陆清,道:“回去替老身给大哥和嫂子问安。” 陆清应道:“姑姑有心了。” 如此,众人都上了马车,曹良锦悄悄往外望去,见叶禄欢站在门口,脸一红就缩了回来,曹夫人忙着和叶老夫人告别,没有看见。 叶老夫人近日因着恭亲王失势,生意大不如从前一事费神劳心得很,又接到江公公传话说王爷病情又加重不少,事态紧急,要快快把和恭亲王有关的生意推脱干净。 一些产业便不得不低价转卖出去,不想却是顺利得很,叶老夫人一面心疼一面庆幸。 次日,把商船交付给叶禄安,又去找其他大家转手产业,好歹把那些会引火上身的产业都卖了出去。 回府已是累得不行,芮喜也是奔波一天,却也打起精神给叶老夫人按太阳穴,一会儿,叶三进了东院,道:“夫人,找到大少爷了,现在人在灵台寺逗留。” 叶老夫人紧皱的眉头松懈一些,问道:“真的?” 叶三点头道:“不会有错,是二少爷托人带信来的;可要派下人请大少爷回来?” 叶老夫人摇头,道:“不了,现在是多事之际,就让他待在灵台寺吧,听听佛法,静静心也是好的。” ps:从前有座山…… 二十三,悟佛 http://.biquxs.info/

这些日子,沈芸倒是经常往曹良瑟处走动。 曹良瑟又是个热心的,一来二去,二人便是很和睦,曹良瑟又让沈芸搬了来一起住。佟霜私下找过曹良瑟,道:“大少奶奶刚来不久,不知道旧事,我也不好说,但是大少奶奶要记得逢人只说三分话,很多人是信不得的。” 曹良瑟只做听不懂,道:“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心里明净,还怕有谁害人吗?” 佟霜见劝不得,便作罢。 已是五月底,叶老夫人念着天气越发炎热,叫人带了些换洗衣服和钱财给叶禄生送去,又吩咐道:“这几日记得多洒些水,厨房要一直备着酸梅汤等去暑的东西。” 天气炎热,叶府上下都有些备懒,叶老夫人想着自从李家上次请了满月酒,就没再去看过叶蓉,便道:“想来有一阵子没见蓉儿了,明儿个就去看看她。” 次日都起了个大早,叶老夫人带着沈芸、曹良瑟往李家去,留着叶禄安打理府上。 王茜群因着不久前见过王品梅,又怕热,也就待在屋里歇凉,只不过时时派玉兰去打听佟霜的近况。 这佟霜前夜睡觉受凉,患了伤风,也是待在屋内不出门走动,叶府难得一阵风平浪静。 李家见叶家来,忙着迎接,曹良瑟又跟李老爷问了安,不料说起李夫人,大伙又流了番眼泪,还是叶蓉把小孩儿抱出来,粉团子般的婴儿,好歹让叶老夫人笑将起来。 众人进屋,几个女孩儿回后屋逗小孩、说话,留着叶老夫人和李老爷在前厅说说生意上的事,也都是无关痛痒。 灵台山,灵台寺。 叶禄生看着叶禄英在柳树下打坐已近三个时辰,忍不住道:“天天如此,不会烦腻吗?” 叶禄英缓缓睁开眼,笑道:“打坐可静心,静心了明目清耳,怎会烦腻?” 叶禄生撇撇嘴,看着不远处的小和尚正在打扫,道:“说是修行,不就是来给这些主持无偿扫地吗?有什么意思?” 叶禄英笑问:“大哥是不是觉得家里不自在,这里有很是无聊?” 叶禄生点头又摇头道:“我现在心里一团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比不得你,清闲!” 叶禄英问道:“容一念问,大哥是为妙人之事烦心,还是与曹家的婚事烦心?” 叶禄生道:“都有一半,都说念经礼佛的很会指点迷津,你给我指指?” 叶禄英站起身来,带着叶禄生在石桌边坐下,让一个小和尚去泡壶茶来,叶禄生指着石桌上的茶壶道:“这里不是有吗?” 叶禄英摆手笑道:“不一样的。”叶禄生小声笑道:“亏得你也会使唤人了。” 叶禄英淡笑不语。 一会儿小和尚把茶放好便继续干自己的事,叶禄英取了两个杯子,分别用两壶茶注满一个杯子,推到叶禄生面前,道:“大哥细细品尝,有何不同?” 叶禄生两杯喝了,想了想才道:“一杯苦涩一杯清香,茶叶不同吧?” 叶禄英摇头,自己倒了杯茶喝了,道:“这两杯茶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禄生一愣,笑骂道:“好啊!你敢戏弄我了。” 叶禄英端起茶杯,说道:“世间一切皆如梦幻、镜花水月,原为幻想,本非实有;那么一念心寂、万境皆虚,一切种种既虚幻不实,则不如意事、烦恼事,也将自行消解。” 叶禄生摆摆手,不耐烦道:“听不懂,听不懂。” 叶禄英起身,道:“佛法自在心中,领悟就看个人心中是如何作想,如何去解;我不妨碍大哥理解,就先走了。” 叶禄生摸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两个茶杯,久久不语。 中午用过饭,叶禄生到叶禄英房里,叶禄英正在午睡,叶禄生站在床边,道:“二弟,你说得很是有理,一念心寂罢了;只是,我仍觉得对不住妙人,她的用心用情之深。” 叶禄英坐起身来,问道:“大哥自己想,你对妙人之事耿耿于怀,是真的对她上心,还是只是觉得亏欠她,心中愧疚?” 叶禄生被问住,细想一番,哪怕自己不想,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妙人绝没有叶禄安对佟霜那般情深,就说一件,他虽答应要娶她,可那么久了从未在叶老夫人跟前提起过。 叶禄英看他脸色也明白了个大概,便道:“你既然因妙人对你用情,却不得善终而愧疚,而逃避,那么试想,你大婚当夜就抛下妻子,留人家独守空房,难道不是又伤了一个对你用情用心之人的心?” 叶禄生琢磨几句,道:“果然修佛的和凡夫俗子想得不太一样,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前两天你内心烦躁,旁人说什么你未必会听得进去,我便等你自己学着静下来,不过稍稍开导,你便知道该如何了。” 叶禄生听得,连说几声是,道:“如此,我很该早些家去。” 叶禄英笑道:“这样便最好了,还请大哥为我像大娘、娘请安问好。”叶禄生答应,赶着回禅房收拾行李。 这时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叶禄英目送叶禄生出去,把屋里的几盆兰花搬到太阳下,迎着和煦的春风和暖暖的阳光,叶禄英念道:“阿弥陀佛。” 这几日,李府算是热闹。 叶蓉想着曹良瑟爱听曲,便让李盛找了两个弹琵琶唱曲的女孩儿进府。叶老夫人身子乏了,听了几段便要就寝,吩咐道:“唱得很是不错,不过也需早些休息,蓉儿,你也要早些回去看着我外孙儿元宝,孩子还小,离不得娘的。” 都答应了,叶蓉见曹良瑟兴致颇高,不好搅兴,便陪着一同听,那唱曲的女孩儿见自己受到夸赞,不觉有些乖张,唱完一曲《梅花映雪》,又自顾自唱起《谒金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还未唱完,叶蓉便骂道:“好大胆子!让你唱是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老佛爷了!” 那女孩儿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慌着求饶,曹良瑟心下不忍,道:“也罢,你也不知情,不该怪你;夜深了,蓉儿好好回去,我累了。” 沈芸默声扶起曹良瑟往里屋去了,叶蓉不好再留,只得去了。 待四周都没人了,沈芸才顺着曹良瑟的背道:“妹妹,哭吧,我在呢。” 片刻,一阵抽泣从深深的李家后宅传出,如怨如诉,四下凄清。 二十四,风波 http://.biquxs.info/

这几日天气温和,叶老夫人心里欢喜,心下想着若是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一来散心,二来也让曹良瑟能开心些,便立刻让芮喜通知下去。 曹良瑟虽心中烦累,却也不好负了叶老夫人一番好心,忙笑着和沈芸前去相陪,叶蓉不能走太远,交代一番,让翠萍带路去赏玩。 李府虽不在繁华地带,但后山的树林草地也是不错的,众人听得莺啼鸟叫,小溪脆响;满眼也是郁郁葱葱,乱花迷人;又闻得馥郁芬芳,都是心里愉快,沈芸笑道:“竟不知这里还有个凡间仙堂!闲暇能在这里走走是极好的。” 叶老夫人点头笑道:“不错,很适合休养生息,风沙也比梁河镇小。” 翠萍乖觉,说道:“走了半天,老夫人也累了,便在此处休息一番如何?” 叶老夫人答应,于是下人又忙着铺垫、煮茶、搭伞,叶老夫人看着其他下人还在太阳下站着,细看下又都是些年轻小儿,道:“可怜见儿的,快快多搭几盏,别晒坏了!”说罢,又让芮喜分些果子茶水过去。 众人上前谢恩,都叫叶老夫人奶奶,惹得叶老夫人很是开怀。又让几个皮相白净的,上前唱些小曲,一派热闹之景。 又歇了歇,见日头小了不少,叶老夫人又起身要走走,曹良瑟等连忙跟上。 走到大路上,左右也没几个人,叶老夫人便让众人都到处看看,远远过来了几个男人,说着些浑话,叶老夫人听得“恭亲王”三字,便让芮喜上前打听。 芮喜领命去了,可是怎么着,原来这恭亲王上月底既然仙逝了! 芮喜一听觉着事情可大可小,忙回身回报叶老夫人,如此这般说罢,叶老夫人思忖一番,虽然觉得可惜,但因着不损自身,便惋惜道:“阿弥陀佛,我叶府也是受了王爷不少恩惠,可怜去了,回去还得去寺里为他烧香拜佛一番才是。” 又待了一会儿,天气突然阴暗,翠萍道:“老夫人别慌,只不过刮些风,咱们快快回去就是!” 于是众人收拾,打道回府。 李老爷备下佳肴,李盛也正好在家,众人一起用饭,曹良瑟拣些后山美景,外出趣事说给叶蓉听,说到趣处,众人都是一笑。 叶老夫人夹了几筷子,就说身子乏累,让芮喜扶着回房休息。叶蓉忙吩咐下人备着清粥小菜,等老夫人饿时送过去。 夜里,叶老夫人守着一点豆火,道:“芮喜,我这心头突突地跳,是不是出事了?” 芮喜睡眼惺忪,打起精神给叶老夫人抚胸口,劝慰道:“老夫人,咱们出来玩的,不要想太多,不过是王爷仙去,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叶老夫人见芮喜也是劳累,也不好再让她守着,便应了声好,让她下去休息了。然,仍是一夜噩梦连连,辗转难眠。 先是梦见叶老爷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后看见有官兵来叶府抓人,再来是叶禄生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最后听得阵阵笑声从面前的黑雾中传来,待雾散去,一张笑脸越发清晰…… “林氏!”叶老夫人大喊着醒来。 芮喜忙进来查看,又是抚背又是端水,好半天才让叶老夫人冷静下来,芮喜取过绢子给她擦拭冷汗,问道:“夫人是梦魇了,要去告诉大少奶奶和芸娘吗?” 叶老夫人摇头,道:“不好,这里是李府,要是闹出个什么动静反而不好;只是我这心里仍是平静不下来,明日便家去吧,我也该去看看禄安打点得怎么样了。” 次日叶家辞去,李府出门相送,不消细讲。 叶禄安这几日也是碰了钉子,因着茶园转手,叶家丢了好几位茶叶大商的合作,连带影响了商船的货运量;又有英国人在海关做手脚,进出的过关税也是天天都涨。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又闻得恭亲王过世,由此失去了官家的支持,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叶禄安想着,若是越做越差,叶老夫人一回来便有借口为难自己,到时恐怕又会大做文章,好不容易得来的商船还得亲手交换……好在佟霜是个善解人意的,也不说些什么,只好好服侍着。 奈何王茜群此番不依,想着叶禄安因着叶老夫人的一句话便又逗留在佟霜处,心下不爽,就要去找王夫人理论。 王夫人心中想着几日的事情,心下也是烦躁,听此道:“你又要做什么乱?以前禄安与你不好时,你巴不得永生不再相见;现在不过几日没来陪你,你便要死要活。” 王茜群没想到王夫人竟如此说她,撇撇嘴道:“娘既然没空听我聒噪,我不叨扰就是了,何苦说这些话来,真是叫我寒心……” 王夫人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唉声道:“你若有佟氏一半懂得取舍,也不会被逼得如此。” 王茜群只觉得王夫人胳膊肘往外拐,只干笑几声便去了。 这日,叶禄安约着梁河镇另一位商船大亨曾老爷谈生意,都道现在海上都是洋人的天下,又说了会子,曾老爷离府,叶禄安送出去却见叶老夫人一行回来。 曾老爷和叶老爷是至交,叶老夫人见此忙下车来,又是请安问好,又道:“天气炎热,快到正午,日头更是毒辣,曾老爷快快跟着老身回府躲躲才是。” 说罢又看了看叶禄安道:“小孩子不懂招呼,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这番话无疑当场给了叶禄安两耳刮子,只让叶禄安有些晕头转向,他恍惚记得,叶老夫人告诉过他,有些人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好好奉起来,这曾老爷就是其中一个。 叶禄安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只能跟着进去。 进了前厅,下人搬来一筐冰放在中堂降温,叶老夫人又吩咐上凉茶和酸梅汤,让厨房备菜做饭。 曾老爷也只是笑着与叶老夫人说话,叶禄安坐在下首,几次想插话都被曾老爷四两拨千斤给饶了过去。 曹良瑟不愿听二人谈生意,便要回房,却见叶三拿着包袱进来。 叶三见了礼,也不管曾老爷还在场,便把包袱给叶老夫人看,曹良瑟立刻问道:“这些都是要给禄生的东西,怎的又拿回来了?” 叶三点头,回道:“不错,这些正是让下人带去灵台寺的,但是……但是……” 曹良瑟心道不好,忙追问:“快说!怎么了?” 叶三又觑了眼叶老夫人,才道:“那几个人到了灵台寺,见了二少爷,但是,二少爷说,大少爷已经下山多日了……” 曹良瑟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得芮喜慌乱一呼,转头看时,叶老夫人已经晕厥过去了。 ps:真的不想评论一下再离开吗? 二十五,树倒猢狲散 http://.biquxs.info/

好容易等叶老夫人醒过来,曹良瑟端着茶水给叶老夫人一气喝下,见眼睛有了神色才道:“娘还好吗?哪里不适?” 叶老夫人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叶三立刻道:“老夫人放心,已经差人去找了,一有消息就立刻带回来。” 王茜群冷笑道:“可不是!大哥可是娇贵公子哥儿,出去摊上了什么事,也没个人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佟霜听此话不妥,正要小声提醒,却见曹良瑟放下茶杯,上前来就是一个耳刮子,这一掌用了力,打得王茜群雪白的脸立刻出了红印子。 众人皆是一惊,曹良瑟骂道:“你这是做为叶家媳妇儿该说的话吗?一是没个大小,敢对大哥幸灾乐祸;二是没个规矩,娘还躺在榻上,说这种刺人心的话来;三来没个教养,丢你王家的脸!” 王茜群怒火中烧,正要开骂,王夫人立刻扯过她,喝道:“还不向良瑟认错!若不是你大嫂是个大度的,今天定饶不了你。” 曹良瑟转过身,不理,沈芸轻声一笑,道:“老夫人需要休息,咱们都在这里没得惹老夫人心中郁结,都散了吧。” 佟霜点头道:“老夫人好好歇息,就先去了。” 叶老夫人拉着曹良瑟,又向其他人往外挥挥手,芮喜一拜道:“芮喜送夫人、三少奶奶。”王茜群捂着脸,只觉着火辣辣的疼,瞪了眼曹良瑟便出去,沈芸见了,笑着跟上。 都出了门,王夫人指着王茜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拂袖离去,佟霜见此,宽慰地向王茜群笑笑便也跟着走了。 沈芸接过海棠递过来的手帕,笑道:“三少奶奶,擦擦汗吧。” 王茜群斜眼一看,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是被赶出来了。” 沈芸不接话,仔细看看王茜群的脸,假意惊道:“哎呀!不曾想大少奶奶竟然这么狠心,瞧瞧这巴掌印,换成我我都不敢出门了。” 王茜群取过自己的手帕遮住脸,狠狠道:“你最好记着今日你的嘴脸,来日我们走着瞧!” 说罢就要带着玉兰走,沈芸小声叫道:“三少奶奶,我有话对你说!”王茜群回身,见沈芸脸上仍是笑意。 傍晚,曹良瑟从东院回来,绮罗忙扶着坐下,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还没好好眯眼休息会子,就听得沈芸来了,沈芸把一件物什给绮罗,道:“想来妹妹这几日睡不好,这是从佛寺带回来的檀香,不算什么值钱的,却很是助眠。” 曹良瑟让绮罗去煮茶,抬头看见沈芸眼下也是一片乌青,便拉着走到里屋,道:“姐姐看起来也不好,陪我躺下歇歇吧。” 沈芸应了,亲自取了些檀香点起,二人躺下,都不说话。 还是曹良瑟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禄生究竟在哪儿,心里慌得很。” 沈芸抓过她的手,宽慰道:“禄生福大命大,况且还娶了你这么个福宝,一定逢凶化吉的。” 曹良瑟是真的累了,也不怪沈芸开玩笑,闻着檀香沉沉睡去。 半晌,沈芸起身,拉着绮罗到外面去。 绮罗不明所以,只得见了礼,道:“芸娘。”沈芸打量她一会儿,道:“绮罗姑娘照顾妹妹很是周到,操劳了。” 绮罗心眼里有些瞧不起沈芸的出身,便没好气回道:“我是曹家过来的,照顾少奶奶是本分,谈不上操劳。” 沈芸从腕上褪下一翡翠镯子,交到绮罗手里,笑道:“可巧姑娘生了一截白雪藕臂,用这种色的镯子配着真是好看。” 绮罗虽跟着曹家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瞧着这镯子却也是吃了一惊,绿油油的,通透得。绮罗忙假意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怎敢收芸娘的大礼?” 沈芸笑道:“无功不受禄,妹妹是我在叶府唯一一个说得上体己话的人,如何能不谢谢姑娘你照顾妹妹呢?” 绮罗听得受用,抿嘴笑着,把镯子小心收好道:“芸娘可还有吩咐?”沈芸脸上带着迟疑,又看了看里屋,问道:“这几日妹妹都说睡不好,精神也疲乏,不知是否经常有人来叨扰?” 听此,绮罗也皱眉,似抱怨道:“可不是!那个叫离珠的早晚都来一次,我们少奶奶伺候老夫人回来本就乏了,还得抽出空来应付其他人。” 沈芸冷笑,她早就猜到是佟霜,脸上却是换了一副担忧神色,不好再细说,交代几句便告辞。绮罗摸摸衣袋里的镯子,笑了笑,进屋侯着去了。 次日正午,叶老夫人刚清醒,叶三就拿着书信到了东院。 叶三将书信呈上,言过几句,便提到曹家,叶老夫人微微侧目,芮喜识相,领着众人退下。 小妗在门外站了一会子,见芮喜不在,便捂着肚子说去茅厕,让一个小丫鬟帮忙看着,自己往西院跑去。 王夫人正坐在案边给叶禄英写家书,沐芝站在一旁研墨。 小妗进来时,王夫人正写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禁有感而发,流出泪来。 等沐芝给王夫人擦干了眼泪,小妗才道:“夫人不要伤心了,小妗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让沐芝把家书好好收起,问道:“什么消息?”小妗把叶三来东院的事说了,又重重地提了涉及曹家,道:“想来曹家也不满大少爷的做法,要跟老夫人翻脸呢!” “愚蠢!”王夫人突然喝道:“这曹家就是借此发难,看着叶府失了官家支持,立刻就想撇清关系!到时叶府都撑不住了,我还争什么?” 小妗被吓住,不敢说话,王夫人又道:“还傻站着,快快回去,小心让人抓住机会在陆流芳那里说你几句,没人救得了你。” 小妗忙往外走,还未到门口,佟霜就来了,笑道:“原来娘这里有客人啊?” 小妗苦不堪言,想到上次也是被佟霜抓个正着,此刻也只能闷声道:“请霜娘安。”佟霜绕过她,回头给离珠递个眼神,便笑着进去了。 离珠带着小妗到一边凉亭等着,小妗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离珠上下看她一眼,道:“都说一仆不能侍二主,你这样就不怕东窗事发?” 小妗冷笑一声,道:“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一样。”离珠只笑着,不接话。 又等了一会子,见佟霜过来了。小妗正要开口解释,佟霜却道:“我今儿就是来找你的。”佟霜一脸笑意,看得小妗心中生寒。 这厢叶老夫人一把扔掉信纸,狠狠道:“好个曹家,如今见我叶府失势,露出这番嘴脸来!” 叶三忙着劝解,道:“夫人千万不要乱了阵脚,曹家也是一时冲动罢了。”又停顿会儿,问道:“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少奶奶?” 叶老夫人想到曹良瑟的温婉孝顺,长长叹一口气,道:“良瑟知道虽然能帮着劝曹家回心转意,但……罢了罢了,我叶家是对不起她的,上下都口风紧些,别让她知道。” 叶三领命退下,叶老夫人望着屋内叶老爷的遗像,好半天才道:“老爷,我算是知道你说的‘树倒猢狲散’是个什么意思了……” 曹老爷来李府走了一趟后,虽没个大动作,但叶蓉也看出些个端倪,譬如府上突然来了几个从未谋面的老板商家,叶蓉让翠萍去打听,原来李府和叶府的生意合作都废除,这些老板都是新来的合作人。 叶蓉夜晚哄着元宝入睡后,逮着李盛出去,问道:“可是我娘家出了什么事?” 李盛冲她笑道:“哪里有什么?只不过爹想把生意做大,多找几个老板而已。” 叶蓉何等机灵,不肯相信,冷笑道:“我也知道王爷仙逝后,我叶家的产业受到不小冲击,可是我们怎能此刻落井下石?” 李盛不耐烦,挥挥手道:“你既然嫁到李家,就不要一天到晚都念着娘家好不好?” 叶蓉瞪着双眼,顿时落下泪来,抽噎道:“是,我如今是没当初值得你上心了,你不把我撵出去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李盛心下烦躁,道:“你为我李府延续香火,说什么也不会这样对不住你,夜深了,快去歇着吧。” 叶蓉拉住他的袖子,问道:“你呢?”李盛轻轻抽回手,叶蓉不依便上前抓住,一番拉扯,李盛不慎露出腰间一条汗巾子,红得刺眼。 叶蓉呆愣,李盛尴尬遮好,还未说话就听见翠萍在里面喊:“少奶奶!小少爷哭了!”叶蓉忙着跑回去,李盛顿了顿,还是往府外去了。 元宝哭闹不止,翠萍抱着哄个不停,叶蓉摸摸他的额头,唬了一跳,道:“怎么这样烫!快快去请大夫!” 翠萍应着快步出去,叶蓉抱着元宝,眼泪急得像断了线的珠串般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倒是过来不少丫鬟婆子,却都束手无策,叶蓉哄着怀里滚烫娇小的元宝,突然觉得自己孤独无助得很,她抬眼看看四周,李盛仍不见踪影,她摇摇晃晃的把孩子交给一边的奶娘,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李家的消息传到叶老夫人耳中,叶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叫人带话回去道:“什么都不要求,只要对蓉儿好就是。” 如此,王家和叶家也是生分了。如今曹家、李家都没了联系,王家更是指望不上,听说为了叶家的茶园,已经费尽心思。 曾老爷这时成了叶府唯一的救命稻草,叶老夫人请曾老爷上府喝茶,说道生意难做,恐叶府毁在自己手中,不禁老泪纵横。 曾老爷劝慰一番,低声道:“曾某倒有一计,或许能让叶家起死回生……” ps:猜猜是什么呢?我不说…… 二十六,转机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听曾老爷说得,忙倾身过去,问道:“还请曾老爷明示。” 曾老爷摸摸半长不短的胡须,不答反问道:“老夫人可记得当初林则徐大人销烟一事?” 叶老夫人点头,她自是记得的,彼时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那天虎门大肆销烟,让多少买卖鸦片的商家赔了本。 曾老爷又道:“那你可知,鸦片虽被禁了,可还是有不少人在买卖这个……” 叶老夫人大惊,话都有些颤抖,道:“你是说,靠这个……不可不可,若被发现,是要砍头的!” 曾老爷却是起身,笑道:“老夫人,这就是曾某的法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想清楚了,曾某才能相助于你。” 候在屋外的小妗见着曾老爷出来,忘了相送,被芮喜递了一个白眼才清醒过来,忙笑道:“曾老爷不要见怪,小妗送你。” 曾老爷抬头看看太阳,也笑道:“不怪你,这日头大,晒得人的心都是惶惶的。” 说罢,也不要小妗送,自己领着下人去了。 小妗却是又恍惚起来,她想到昨日佟霜在凉亭里的一席话,究竟几番真假她拿不准,不过,若是转来依靠她…… “如今形势你也看出来了,李家先不说,曹家肯定会借此次机会对咱们叶府发难作怪,这是其一;王家早与叶府生分,说白了,王夫人等已经没了后家支撑,唯一希望便是禄安,这是其二;可整个叶府还是掌控在老夫人手里,禄安要想得到更多,需要一个老夫人的身边人……” 三天之间,风云不变,但叶府里,有些东西正在改变,像年年都要做得梅菜,慢慢发酵起来。 叶老夫人去了一趟曾府,回来脸上一片红光;小妗更多时间去了南院,从王茜群处出来后,又悄悄进了佟霜的屋子;沈芸不知为何,消停不少,经常坐在曹良瑟屋内,跟着学做香包……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曹良锦也要嫁人了。 不曾想叶府里除了曹良瑟,还有一个人反应也颇为惊讶——叶禄欢。 人人都在府中争来斗去,几乎没人得知,那个一直逗别人开心禄欢也在心中藏了一个女子,点红豆念相思。 曹良瑟忙问来传信的人,夫家是谁,那人回道:“是方家的少爷,好歹是个中户人家……” 如此,曹良瑟便要跟着回去看看,叶老夫人笑道:“也好,良锦那丫头也终于找到良人了。” 叶禄欢突然道:“大嫂让禄欢一起去吧,我好帮着大哥……照顾着些……” 众人只当叶禄欢也心急着想娶亲,都取笑道:“没羞没臊的,心里也挂念起来了!” 那传信的人脸上露出为难,曹良瑟道:“有什么,禄欢年纪轻轻,爱热闹也是好的,就一起去吧。” 叶老夫人见此,怕说多了让曹良瑟起疑,不好再说,交代了几句,便让人下去收拾东西。 次日清晨,两人启程离去。 叶老夫人今日起得好早,芮喜给她梳头时,不慎打了个哈欠,叶老夫人笑道:“看我倚老卖老,害你没睡好。” 芮喜奇怪,平日里如此少不得被骂几句,却心中愉快,自以为叶老夫人高看她,也笑道:“哪里来?老夫人是遇到什么好事?今儿个看起来好精神。” 叶老夫人淡笑不语,又吩咐道:“把从台湾带回来的咖啡备好了吗?”芮喜应声道:“已经派人煮去了,回说就好。” 还未出去,小妗就推开门进来,急道:“老夫人老夫人,府上突然来了好些个洋人!” 叶老夫人听得,问道:“曾老爷那边的人来了?”小妗应了声是,道:“一大早就来了,也在前厅,正在和洋人叽叽咕咕的,听不懂。” 芮喜好笑,指着小妗道:“人家说的是西洋话,我们哪里明白呢?” 叶老夫人想着不好让人等久,叫小妗去请叶禄安先过去,又换了身刺绣芙蓉衫就出去了。 一见面,一个女人就冲着叶老夫人大叫,唬了她一跳。 曾老爷家来的翻译忙道:“老夫人别急,这位女士在说你的衣服很好看。” 叶老夫人这才缓过神来,由芮喜扶着坐下,仔细一看,来的女人都是穿着和曹良锦一样的洋裙,不过有几个男的硬是穿了身长褂子,有些不伦不类。 那翻译笑道:“伍德先生为了更好的合作,特意做了一身衣服穿来。” 一来二去,都没提生意的事,叶老夫人正想多问问,恰好下人端着咖啡来了。 那几个洋人一见,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是下人拿着茶盏装了咖啡,蓝白的高瓷杯衬着黑色的咖啡,有些奇怪。 叶老夫人面上挂不住,就想开口撵人,不想其中一个洋人突然冲那翻译说了几句,翻译点点头道:“这位先生问,老夫人是否准备好了?” 叶老夫人见那位洋人带笑看着自己,心下有些不爽,又想到曾老爷定不会害自己,二话不说,摸出章印盖了,道:“我叶府也是讲规矩的,只要各位此日真能救叶府于水火之中,来日必有重谢!” 用过午饭后,叶老夫人送了几位洋人姑娘一身刺绣衣服,又是千感万谢,送走出去。 叶禄安问道:“大娘,这番就是好了?”叶老夫人摇头,道:“不知道,看天意吧!阿弥陀佛……” 叶禄安回房,想到自己的商船还是被洋人堵在码头,不禁骂道:“什么都被洋人占了,一发起狠来就没个道理的,洋人还值得信吗?” 佟霜端杯茶来,问道:“谁又招惹了你,发这么大的火气?” 叶禄安便把上午的事都说了,愤愤道:“早晚会被洋人占光我大清的!” 佟霜忙取绢子捂住他的嘴:“生气可以,可不能乱说气话!”又道:“我却觉得老夫人这一步是走对了的,如今靠不了朝廷,靠不了外亲,把目光放在洋人身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老夫人是个机警的人,若不是有人相助,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叶禄安赞许地看着她,自嘲道:“瞧我竟糊涂到这种地步了,竟还没有你清醒。” 佟霜笑着靠在他怀里,道:“你呀,也是太着急了些……” 叶禄安轻轻搂住,笑道:“霜儿,我也想要个孩子。”佟霜羞得脸颊又红又烫,假意嗔道:“好好的又不正经了!” 突然感觉脚下一轻,便被叶禄安抱起,佟霜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笑道:“快放我下来,仔细看摔着!” 叶禄安停住脚步,柔声道:“霜儿,似乎除了当日你扭伤脚之后,我就再没这样抱过你,我有时候想,怎么两人结婚了,反而没有当初那种轻易就能得到的开心了呢?” 佟霜腾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轻声念道:“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禄安,我都记得的。” 听得叶禄安轻笑一声,然后有细碎的吻落于脖颈间,佟霜闭上眼,一行泪微不可察的落下来…… 二十七,诉衷情 http://.biquxs.info/

曹府。 曹良瑟本是满心欢喜来给自家姐姐道喜的,奈何都第二天了,曹良锦脸上却仍是不见半点笑容。曹良瑟私下问起曹夫人,曹夫人拍着她的手,笑道:“你姐姐是放不下我二老,前日因着这个就哭过了!不是什么大事。”说罢又瞧着叶禄欢不在,小声道:“倒是你,叶家对不住你,你怎不听从你爹的,就此回来?”曹良瑟一听蹊跷,问道:“听从?怎么,爹做了什么?” 曹夫人顿觉多言,忙笑着含糊过去,曹良瑟虽有疑惑却也不好说什么,也就扯着些其他事情聊起来。 这厢,曹良锦换了一身旗袍,挥退下人后,自己去了凉亭。又想起在叶府时叶禄欢的话语笑容,只叹如今物是人非,心一阵阵抽疼。 “曹大小姐,别来无恙!”背后突然传来熟稔的声音,唬得曹良锦一惊,差点就落下泪来。来人正是叶禄欢,曹良锦忙侧过身抹泪,叶禄欢想拉住她,却还是收回手,问道:“你为什么哭了?’”曹良锦说不出话来,发现他也穿着长衫,心下感慨。叶禄欢在后面的石凳坐下,道:“恭喜你要成亲了。” 曹良锦心口一疼,狠声道:“不缺你这句!”说罢就要走,叶禄欢上前拉住,急道:“是我说错话,你别走!”曹良锦推开他,想了想又道:“你以为我想走?做女儿家的本就身不由己,父母之命硬生生压下来,我……”叶禄欢眉头一皱,重新握住曹良锦的手:“你信这个吗?我在英国多年,看着人人的婚姻都是靠自己的!你……你,可愿意……” 话未说完,只听有丫鬟来喊:“大小姐,大小姐!二小姐找你呢。”曹良锦忙答应一声,就要出去。叶禄欢松开她的手,在后面小声却又坚定道:“今晚我还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傍晚用饭时不见叶禄欢,曹良瑟悄悄吩咐绮罗去客房看看,曹良锦颇有些心虚,吃着饭也是食之无味。曹老爷胃不好,只陪着吃了几口就回房处理事情,曹夫人又想着趁此机会让曹良瑟劝劝曹良锦,也寻个由头去了。只剩下曹家两姐妹。 曹良瑟给曹良锦添一碗清汤,道:“姐姐也知道我为何在这里的。”曹良锦放下筷子,捧着汤碗慢慢地喝,道:“你都劝了我一下午了,我怎么不知?”曹良瑟问道:“姐姐见过方少爷么?”曹良锦点头,似回想一会子道:“和传闻一般,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可是,绕是他这样好,可终究不是我心里那个人啊。” “心里人?”曹良瑟忙问道:“原是如此吗?那个人是谁?”曹良锦不答,又道:“良瑟,其实我羡慕你。就算叶禄生没个好名声,就算叶禄生给你难堪,就算叶禄生有千不是万不是,但他仍是你心尖尖儿上的人;我呢?好容易遇见一个动心的男人,却不得不另嫁他人。”曹良瑟靠近了些,揽过曹良锦,柔声道:“你怎么不告诉爹娘呢?有他们做主……”曹良锦凄惨地笑着,道:“说不得,说不得……” 如此便是无言,绮罗这时来回话:“没找到四少爷,但卓兰说不用担心,四少爷好着的。”卓兰进来,给二位见了礼,抬头看了眼曹良锦,看得她心慌意乱。待卓兰退下后,曹良锦似下了什么决心道:“良瑟,帮帮我好吗?”曹良瑟一惊,问:“什么?”曹良锦说道:“你现在悄悄回去,若有人来问什么,你就说我和你在一起;若要见我,就说我睡下了……”曹良瑟正要再问问,看得曹良锦泪眼婆娑,又是消瘦憔悴,心下一软,道:“我都答应。”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曹良锦站在白天的凉亭里,周围有些静谧,早蝉在叶丛中吱吱嗡嗡的叫。 她又踮着脚向一边望了会子,还是没人,她突然想起当年也是这样一个月夜,她一个人抱着膝靠在凉亭边,涕泗横流,伤心欲绝。如此,她越发不安地抓紧了栏杆。 “良锦!” 等了好久的声音。 曹良锦回头看过去,月光下的叶禄欢穿着浅褐西服,见她也是一身淡紫洋裙,笑道:“我知道你会为我这样穿的。” 似是害羞般,转过头,曹良锦闷声道:“没羞没臊,哪里是为你穿的?”叶禄欢上前,两人几乎是像一对早已结姻多年的夫妻,轻轻相拥。曹良锦把头靠进叶禄欢怀中,叶禄欢小心搂着,两人都是不发一语。 “我在大哥成亲那天就看到了你,你和其他姑娘不同,你有一种魔力,让我情不自禁的就要接近你……你走后,我算是明白什么叫魂牵梦绕,《诗经》里写“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便是如此了吧……良锦,我庆幸我喜欢你,我从你眼中也看出来了,你是喜欢我的……既然如此,良锦,悔婚吧,等着我来娶你!” 听此,曹良锦似忽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叶禄欢被推得莫名其妙,他呆呆地望着曹良锦,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曹良锦冷笑道:“你若真不是像……像其他人一样只会口头说要娶我,你现在就去我爹哪里告诉他!”叶禄欢也是处在失控的边缘上,顿时就要往曹老爷处去。 卓兰等在外面,看着叶禄欢一脸坚决地出来后,就往曹老爷处走,便知不好,忙上前抱住,道:“四少爷,四少爷三思!”叶禄欢哪里听得进去,两人正在僵持着,殊不知躲在假山后的绮罗看得一清二楚,忙跑去给曹良瑟回话了。 曹良瑟吓了一跳,又问道:“可看清楚了?和姐姐有约的真的是四少爷?”绮罗点头道:“可不是!看的真真儿的,现在四少爷在哪里嚷呢,说什么要证明他对大小姐的真心……”说到这里,绮罗也是脸一红,说不下去。曹良瑟忙向外走,道:“不可闹到爹娘哪里去!否则麻烦就大了。” ps:都说虐虐更健康…… 二十八,上邪 http://.biquxs.info/

曹良瑟赶来时,见叶禄欢正好挣脱卓兰,忙道:“禄欢去哪里?”叶禄欢转头一看是曹良瑟,又看看凉亭的方向,曹良锦慢慢走了出来。 曹良瑟侧眼一看,绮罗便拉着卓兰退下,到外面守着去了。曹良锦只定眼看着叶禄欢,曹良瑟急得拉过他,问道:“姐姐糊涂!何时你们……”叶禄欢想开口,可想想现下又不知该怎么称呼曹良瑟,只得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曹良锦这时突然笑起来,道:“叶四少爷,今晚的话就当是我随口胡说好了,夜深,请回吧。”叶禄欢还要说什么,曹良锦却拉着曹良瑟去了。 曹良瑟刚坐下,就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曹良锦举起一杯茶,静静地看着,轻声笑道:“大概是在你嫁入叶府的时候……他穿西服的样子好像那个人……” “那个人”这几年都是曹府的禁忌,那个英国人曾狠狠伤了曹良锦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曹良瑟叹口气,问道:“你今日说的那个心里人不是禄欢对吗?”曹良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良瑟,你知道吗?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喜欢叶禄欢……他那日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又一次悸动……” 听此,曹良瑟道:“难怪你说不能告诉爹娘,如今也确实不能让他们知道。”曹良锦苦笑道:“良瑟,你就当我不死心一次。现在我不会犯傻了,我好好嫁去方家,我听你们的话。” 月色冷清,曹良瑟突然觉得冷,她看着还穿着一身单薄衣裙的曹良锦,心里难过得很。曹良锦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等的答案是他说他带我走,可是他仍离开不了叶家;我怕极了等待的事情:可是就算他愿意带我走,我们又能去哪里?” 曹良瑟吩咐绮罗去叶禄欢哪里守着,千万不可做出出格的事来。绮罗领命去了,曹良瑟才回身照顾曹良锦。 等曹良锦睡下,适逢纯儿又来看门。纯儿问道:“二小姐,夫人让我来问问,大小姐睡醒了吗?”曹良瑟刚刚就骗过来寻人的纯儿,如今见曹良锦已经睡熟,便道:“哪里这么快?你自己进来瞧瞧吧。”纯儿道了声叨扰,往里屋来了,见曹良锦躺在床上,松口气道:“既然如此,不好打扰大小姐休息,纯儿便退下了。”出门时却不见绮罗相送,又问道:“二小姐,绮罗那丫头偷懒了?”曹良瑟摇头,又想了想道:“禄欢说想喝酒,我便吩咐绮罗给送去了,刚走不久。”纯儿笑道:“原来如此,二小姐真是个好嫂嫂。”又客套一番,退下不提。 这纯儿留了个心眼,又悄悄去了趟叶禄欢处,果然见他正在喝酒,绮罗和卓兰候在一边。如此,便回去复命。 曹夫人听了,心里顿时静下来,道:“这样才好,方才下人来说大小姐不见了,吓了我一跳,后日便是大婚,这节骨眼上出不得岔子!” 次日,卓兰上来回报道:“四少爷从昨夜就一直喝酒,劝也劝解不住,你快去看看吧,伤了身子怎么好?” 曹良瑟道声知道,想了想,赶过去了。 这厢叶禄欢早上醒来,走到石桌边,又抱起酒坛,把酒当做灌白水一般喝下去。曹良瑟在石桌边坐下,叶禄欢喝得迷糊,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笑道:“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要嫁人了吗?” 绮罗看得,忙上前道:“四少爷看清楚了,这是大少奶奶!”叶禄欢仍是一嘴的胡言乱语,曹良瑟狠命挣开,却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脸上突然钝痛,叶禄欢好歹清醒一些。见着面前的曹良瑟,忙道歉说自己一时冲动。曹良瑟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你此刻的伤心,只是你若真心倾慕姐姐,应该做得更好,而不是意志消沉,你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呢?你终究是叶家四少爷。”叶禄欢受教,叫卓兰撤了酒坛子,道:“理是这个理,只是为了一句话‘借酒消愁’罢了。”曹良瑟摇头,指着桌面上的酒渍道:“你可知‘借酒浇愁愁更愁’,你也二十几岁了,不可再像小孩子。” 聊到午饭之际,叶禄欢听见绮罗上报,曹夫人请过去用饭。叶禄欢推脱道:“我听了大嫂的话,很清楚该怎么做,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去面对她。”曹良瑟点头,命卓兰去厨房备饭,自己和绮罗去了。 叶禄欢吃过饭,和卓兰说自己要写字,卓兰拿来笔墨纸砚,他又说不对,让卓兰上曹良锦处取。卓兰疑惑,却也是去了。 曹良锦一听是叶禄欢要写字,没问清楚就拿出一支金属笔来,卓兰带着回去,叶禄欢接过,笑道:“她果然还是懂我的。” 白纸黑字,带着一股子墨香: byheaven, ishallloveyou totheendoftime! tillmountainscrumble, streamsrundry, thunderrumblesinwinter, snowfallsinsummer, andtheearthmingleswiththesky— nottillthenwilliceasetoloveyou! 叶禄欢又仔细看了一遍,道:“把它带给曹大小姐,就说谢谢她的钢笔。” 卓兰到曹良锦处,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说道:“四少爷为感谢曹大小姐,特画了张西洋符来回报。”曹良瑟听得奇怪,接过看了,笑道:“卓兰,亏你跟在禄欢身边,这哪里是西洋符呢?这是洋人的字。”卓兰也接话笑道:“要说这洋人奇怪呢,写个字就像道士画符似的。” 说得在场得人都笑将起来,绮罗佯装生气道:“你是个油腔滑调的,再说下去两位小姐都不用休息了。”卓兰忙退下。 曹良锦看了那纸一眼,她曾经有个洋人朋友,因此识得些英文,粗略一看,便猜出是首诗歌,嘴上却道:“看来他是看开了,写来恭喜我。”曹良瑟宽慰地拍拍她的肩,道:“姐姐好好休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曹良锦点头,吩咐下人送曹良瑟回房。 夜里,曹良锦点起灯,将压在枕头下的纸拿出来,自己磨了墨,写到: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和, 乃敢与君绝! 之后她摩挲着两张纸,又小声念叨着,直到一股咸从舌尖传来。 ps:因为简苏喜欢这首诗…… 二十九,花事尽 http://.biquxs.info/

曹良锦出嫁那天,叶禄欢带着卓兰从后门离去。前巷的迎亲队伍整得热闹,叶禄欢在后面仔细听着,才道:“以前看书里写生离死别,觉得矫情,如今自己经历一遭倒显得有些同病相怜。” 卓兰听不太懂,只能静静地跟着,前面叶家的马车停在桥边,叶禄欢见竟是叶三亲自来接人,有些诧异,问道:“三叔怎么亲自跑一趟。”叶三仔细地打量一番,确定没个差池,才回道:“派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听大少奶奶传话回来,说四少爷很不开心。”叶禄欢不好意思地笑,说:“三叔不要担心,禄欢今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叶三点点头,扶着叶禄欢上车,放下帘子,又看了看叶禄欢,道:“四少爷先歇一歇,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叶禄欢感谢他的体贴,闭上眼睡去。叶三皱眉看着,叫卓兰跟着一起到车外去。 “四少爷,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卓兰不知从何处说起,又想到叶三一心也是为自家少爷,便把那夜凉亭幽会之后的都说了。叶三叹口气,吩咐卓兰回车内照顾,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想了很久。 然曹府这厢,迎亲队伍已经走了好些路程。曹良瑟站在街口,看着队伍远去,曹夫人忙道:“快快收拾,我们还要赶在前面到方府去。”曹良瑟应了,突然问道:“娘,我出嫁那天也是如此吗?”曹夫人想她是触景生情,想起叶禄生娶后却弃她,忙安慰道:“那个女儿嫁人不是不得不离开家的,你若是愿意,现在回来……” 曹良瑟置若罔闻,拉着曹夫人上轿跟着去了。 当日一过,曹方两家结姻,从后更加亲密,起来。 过了两日,曹良瑟回到叶府。 趁着还早,她想去给叶老夫人请安,却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叶老夫人骂道:“一群饭桶!一个人也找不回来,我叶家算是白养你们了。”曹良瑟不好进去,想到必定和叶禄生有关,念此,眼圈便红了。 这时叶三领着几个下人出来,见了曹良瑟就要见礼,她忙止住了,小声问道:“还是没有禄生消息?”叶三面露为难,只道:“大少奶奶放心,大少爷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曹良瑟知道他也不过是嘴上安慰,也只得点点头,带着绮罗回南院去了。 刚到南院,不想遇见王茜群出来。见了彼此,都是一惊。王茜群为着当日的巴掌还耿耿于怀,便先假意笑道:“茜群好多天不见大嫂,还以为大嫂回了娘家就不回来了。”曹良瑟没功夫和她斗嘴,只挥挥手让她移开,奈何王茜群不依,追问道:“想必曹大小姐的婚事很好很热闹,虽然这曹家不懂礼数没请咱们叶家,不过啊,我是衷心希望曹大小姐和方少爷能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接话,曹良瑟看过去,只见沈芸一身素雅出来,听她道:“三少奶奶真是闲人爱管闲事,自家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还有功夫管人家的婚事,真是该说你热肠还是……”说到此处,沈芸加重了口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茜群瞪她一眼,又见曹良瑟一脸倦容,故意笑道:“我来是为了告诉大嫂一件事。”曹良瑟摇摇头,只想回床上躺着,绮罗见得,笑:“真不巧,大少奶奶如今困乏,听不进去的。” 似料到会如此说,王茜群又道:“我要说这和大哥有关呢?” “说清楚!”曹良瑟一把握住王茜群的手,倒吓了王茜群一跳,逼问道:“怎么?人找到了?” 王茜群睨了一眼沈芸,假意疑惑:“府上的人都知道了,怎么?你回来,芸娘没告诉你吗?” 沈芸急得脸色一红,正要辩解,就听曹良瑟道:“既然芸娘知道,那就不劳烦你了,请回吧。” 王茜群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曹良瑟不发一语带着沈芸进屋,沈芸手足无措,就快要跪下。曹良瑟忙拉住,替她理理额前的头发,叹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怕我要担心呢?只是姐姐,我把你当知心人,你若知道,却不告诉我消息,这更会让我担心。” 听此,沈芸点头,又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见曹良瑟一脸紧张,沈芸尽量往好处讲:“那日禄生从灵台寺回来,适逢暴民上山作乱,有山民说,他确实看见有人被暴民带有……” 曹良瑟道:“好好的,哪里来的暴民呢?” 沈芸也是叹气:“自从太后揽权,不少腰缠万贯一夕间倾家荡产也是有的,这是……官逼民反啊!”曹良瑟忙止住她,沈芸也禁了口,不再说话。 叶老夫人这几日忙着和洋人打交道,中午时候在整理与洋人的票据。 芮喜笑着来报:“夫人,四少爷来了。”叶老夫人顾不上收拾,忙叫小妗去准备糕点。 叶禄欢由芮喜领着进来,见了夫人便是一句:“给大娘请安!”叫得叶老夫人很是受用,问道:“天热,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过来做什么?” 叶禄欢抓过一块糕点,咬一大口道:“因为想念大娘这里的糕点啊……当然也想大娘。”叶老夫人见他吃的囫囵,笑骂道:“你这么个馋猫!慢点吃,喝口茶。” 叶禄欢接过茶盏,看了一眼桌上的票据,随口一问:“这是什么?” 叶老夫人也看了一眼,道:“和洋人的票据,我也看不懂。” 叶禄欢笑道:“那今日禄欢做个翻译官,给大娘看看可好?”叶老夫人笑道:“好歹你是个有学识的,你要看就看吧。” 叶禄欢擦擦嘴,又洗了便手,随手拿起一张看起,看了一半便生了气:“这洋人拿我们当猴耍呢!” 原来这洋人用英文写合同,大致意思就是给叶家商船开后门,允许叶家在多个洋厂运输,不过利益是叶家四洋人六,而且出了事也是叶家全权负责。 叶老夫人听得,把票据收了,道:“我知道很是有些亏损的,不过这是叶家唯一的出路……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叶禄欢装作若无其事,只道:“那下次签约时,把禄欢也带着吧……我也去见见世面。”叶老夫人笑着说好。 这些天太阳很大,曹良瑟闲着无事,便把叶禄生的冬装都搬出来晒晒。忽然听到院外一阵踢踏声,绮罗忙出去看,过了会子带着沈芸进来,曹良瑟见她气喘吁吁,忙着给她顺背,问道:“怎么了?天大事也慢些,你看看你。” 沈芸握紧曹良瑟,抬头时,眼眶已经绯红,只听她颤声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禄生,找到了!” ps:叶禄生又要回来了…… 三十,思帝乡 http://.biquxs.info/

曹良瑟听得,不等沈芸跟来就去了东院。 东院人都在呢,叶老夫人脸上还带有泪痕,却细细吩咐道:“叶三,你即刻启程,务必将禄生带回来!” 叶禄安也说要去,叶老夫人摇头道:“不可,不能因为禄生乱了阵脚。今日要去和别人签合同,曾老爷的寿辰也不能不去……这样,你去签约,我去曾老爷哪里一趟,总之,那些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如此,大家散去,叶老夫人笑着冲曹良瑟招手道:“良瑟,你随我来。” 叶老夫人带着曹良瑟去了曾府。路上,叶老夫人道:“我知道你想问禄生的事,因此将你带来,好好告诉你。 禄生那日下山,的确被乱民带走,后来被卖到广州那边做苦力……”说此,叶老夫人还是忍不住落泪:“他从小就娇养惯了的……” 曹良瑟也是落下泪来,仍给叶老夫人擦泪,听道:“还好听曾老爷的重新和洋人签约,我们叶家商船才能开得远,前几日有一队到广州运……货物的船,到码头卸货时,见到里面有个人很熟悉……” 原是如此,曹良瑟念了句:“菩萨保佑”,想到叶禄生出去遭罪,又要抹泪,叶老夫人拉住她的手道:“不要哭了,待会到了曾府还要好好谢谢曾老爷。”曹良瑟连忙收住泪,勉强笑道:“良瑟知道了。” 这厢,叶禄欢跟着叶禄安到了梁河镇最大的酒楼,上二楼后,见到三个洋人。叶禄安见过不少世面,现在也有些手足无措。 叶禄欢倒是大方,主动伸手和中间那位男人打招呼。三人都对叶禄欢流利的英语感到奇怪又是好奇,叶禄安坐在一边见叶禄欢和三人交谈甚欢,忙咳嗽几声示意今天来的目的。那些人听得,敛了笑容,不满地看向叶禄安。叶禄欢笑着给几位添茶,说了句:“excusemeforaminute.(失陪一下)”得到那男人的同意后,叶禄欢拉住叶禄安走到一边。 刚到楼角,叶禄安便抱怨:“来这里是有正事的。”叶禄欢笑道:“三哥不要着急,对付洋人要用他们那一套,若一开始就顺着他们来,吃亏的是我们。我先和他们搞好关系,在合同上稍稍修改,我们获利也就更多。” 叶禄安将信将疑,随叶禄欢回去坐好,又说了句叶禄欢教的:“sorry.”果然那三人脸上带了笑意。 签约很成功,合同交给叶禄安时,那位男人又分别和两人握了手,还邀请下次一起喝茶,叶禄欢报了姓名,有问起他,那男人咧嘴笑道:“david.” 又等了一个月,有跟着叶三下广州的人提前到府,回报:“已经找到大少爷了,明日就能进梁河镇!” 众人皆是一喜,不等叶老夫人吩咐,曹良瑟便道:“既是这样,良瑟就先回去,将禄生的屋子好好收拾一番。” 怜她这几日操劳,又想到曹良瑟还住在婚房里,叶老夫人心疼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还是交给下人去做。” 曹良瑟笑笑,道:“娘若不放心,就让芸娘跟着来,多几个人也就是了。”沈芸忙着说好,叶老夫人知道拗不过曹良瑟,便多吩咐几个下人跟着去了。 一时间,前厅只剩下叶老夫人和叶禄安二人。 叶老夫人笑道:“禄安,这几天你做的很好,看来把这些事交给你,我没有做错。” 叶禄安忙着谦逊,说:“多亏了四弟,洋人着实难伺候得很!” 叶老夫人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将你手里的东西分一点给禄欢如何?” 叶禄安听此大惊,立刻察觉这是叶老夫人趁着叶府有恢复之势,扣去他的产业。顿时脸色苍白,手脚哆嗦。却又听得一声轻笑,叶老夫人笑道:“禄欢不是你这样的人,我给他,他也未必肯要。罢了罢了,与你说个玩笑。” 饶是如此,叶禄安还是平复不了。他深知,只要是叶府的,都是要看叶老夫人的脸色,不是自己的,握在手里再怎么紧也握不了多久。 叶老夫人似不经意问起:“怎么,妹妹这几日都没怎么露脸,出什么事了?” 叶禄安是知道的,回道:“听人说,乱民攻进了灵台山,娘因此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一心念着二哥安危,整日都在偏房念佛祈福。” 叶老夫人点头,又刻意说起:“昨个儿霜娘来见我,说……”压低了声音,笑道:“想要个孩子。” 叶禄安虽是个男人,也不由红了脸道:“霜儿不懂事,让大娘见笑。”叶老夫人却是一脸正色道:“这是你的机会!若是霜娘先有孕,这茜群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只要你愿意,按着宗法和我来帮衬,倒不是不能将霜娘扶正。” 说罢,芮喜便扶着叶老夫人进去,叶禄安看着门外的似火骄阳,心下飘忽不定。 再看南院,曹良瑟和沈芸将屋里屋外都细细打扫干净,被单枕头换成新的,帐子因着天热换了珠帘,又采了些鲜花插瓶,好半天才收拾完整。沈芸悄悄说道:“妹妹怎么不多准备一个枕头?如今禄生回来,妹妹还要住在婚房?” 曹良瑟不答,却是反问:“他若还是怨我,我哪里敢进来住惹他生厌?”沈芸摇头,拉着她坐下,劝道:“什么怨不怨,你是大少奶奶,理应和禄生同床共枕。至于当日,你也说了,他是一时冲动一时糊涂。”曹良瑟还是不依,笑道:“不管这些,他高兴就好。” 如此,等到次日东方既白。 曹良瑟一宿没睡,忙叫醒绮罗去大门处守着,自己起身梳妆打扮。 却是等了许久也没个人影,直到正午,有人来报说:“到了到了!到梁河镇了!不过大少爷说,自己身上腌臜,先去客栈沐浴一番……”叶老夫人又是心急又是心疼,道:“只要他肯回来,谁敢嫌他呢?” 曹良瑟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听话也听不完整,问道:“是哪家客栈,劳烦带路,我现在过去。”那下人看了看叶老夫人,见她点头应允,忙叫着人抬着轿子领曹良瑟去了。 到了客栈前,叶三从里来接轿,又亲自带路上了二楼的房间。叶三站在门外,冲里面指了指,曹良瑟会意,轻轻推开门进去。 屋内因着洗澡水有些雾气,且浴桶在屏风后,更看不真切。曹良瑟小心调整着呼吸,生怕这是一场梦,让她突然醒来,陷入每一个孤寂的黑夜里。 听得外面动静,叶禄生以为是叶三,便道:“叶叔,水已经够了,不用再添。” 是他!曹良瑟双手狠狠捂住嘴巴,生怕立刻哭出声来,她慢慢靠前,穿过屏风立在后面,不发一语。 叶禄生这时转过头来,正要说话,却看见泪眼婆娑的曹良瑟,顿时也没了话,好半晌才拿过一块毛巾道:“替我擦擦背吧。”曹良瑟颤巍巍地接过,坐在浴桶边的小凳子上,浸湿了毛巾,一下一下地轻拭,看着叶禄生背上一条又一条伤痕,终究哭出声来。 叶禄生慌了神,转过来,轻轻地给曹良瑟擦泪,道:“你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良瑟,你别哭……” 甫一听见他唤得“良瑟”,更是泪流不止,叶禄生问:“怎么你不愿我这样叫你?那我不叫了,你别哭。” 曹良瑟拼命摇头,笑道:“不,我很喜欢,我很喜欢……禄生,我们回家吧。” 叶禄生一顿,伸出手握住曹良瑟的,笑道:“好,我们回家。” 叶禄生到府上,免不了又是一阵喜一阵悲。 经过众人劝解,叶老夫人好容易收住泪,又让下人去备饭菜。叶禄生刚刚沐浴完毕,加上几天的赶路,困倦不堪,叶老夫人只好让他先回房休息,又用眼神示意曹良瑟跟上。 到了屋内,叶禄生笑道:“干干净净的,这些下人也没有偷懒嘛。” 绮罗连忙开口:“什么下人呢,都是大少奶奶和芸娘一起做的,我们还插不上手呢!”说得曹良瑟一番尴尬,忙怪绮罗多嘴。 叶禄生拉着她坐下,绮罗识趣的退出门去。 “辛苦你们两个了,”叶禄生柔声道:“我本来以为我回不来了。” 听此,曹良瑟就红了眼圈,却也笑道:“怎么会呢?你是叶家大少爷,上上下下都记挂着你的。” 叶禄生闭上眼,似回想起这些日子的苦难,眉头皱得紧,他道:“好几次,我被那些人关在一个又一个潮湿发臭的船舱,看着一起被带来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我都以为我熬不过当夜……我才知道当初的我有多傻……” 曹良瑟心疼地抱过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流泪道:“就当它是一场梦吧,睡一觉,醒来就忘了它。”叶禄生在她怀里点头,闻着一股栀子味,安心地睡去。 傍晚,叶禄生转醒过来,曹良瑟已经离开了,卓圭这时进来,指指门外,意思是有人来。 来的却是叶禄欢,一见面,叶禄生就笑道:“你可不要哭了,刚刚回来见卓圭也哭,倒吓了我一跳。” 卓圭听得,又看见后面的卓兰冲他大笑,忙拖着卓兰出去。 叶禄欢见周围没人,笑道:“你还是找个丫鬟吧!” 叶禄生摇摇头,道:“不了,如今我有小芸和良瑟已经知足。”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 叶禄欢自顾自地坐下,笑道:“你不要怪三哥,你知道的,他每天都忙。”叶禄生点点头,又问:“叶家不是不肯和南方商家有太多牵连吗?怎么,如今货船都开到广州了?” “世事难料,其中关系复杂,找机会告诉你。”叶禄欢说完,又小声开口:“你和大嫂怎么办?” 叶禄生不解,笑问:“能怎么办?” 叶禄欢摇摇头,道:“说实话,大嫂是个顶顶好的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日日夜夜念着的都是你。你让大嫂独守空房,大嫂却从未说过怪你恨你,只说要等你。你知不知道,大嫂还因为你,打了三嫂耳刮子……哎哟,我看着脸都疼。 我还听……曹家人说,大嫂嫁你之前,还为你大病一场呢!” 叶禄生一激动,便咳嗽不止,叶禄欢忙端过茶水,笑道:“怎么?现在知道人家对你多好了吧?” 叶禄生不接话,看着外面问道:“她还住在婚房里?”叶禄欢点头说是。 后面兄弟二人又聊了些,都刻意避开不高兴的事情,等到卓兰来催,叶禄欢才离开了。 卓圭进来侯着,叶禄生吩咐:“你去把我当日穿的喜服拿来。” 入夜,曹良瑟小心揭开窗户,往叶禄生的屋子看去,却是没有点灯,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绮罗来报:“大少奶奶,芸娘过来了。” 曹良瑟只得放下窗户出去,见沈芸手里捧着大红喜服,一脸笑意。曹良瑟疑惑问道:“姐姐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沈芸不答,笑道:“妹妹别问,快快换上。”曹良瑟只当她是起了兴头要玩,推脱不肯,说:“我已经嫁作人妇,怎么可以又穿?姐姐不要为难我了。” 沈芸见她坚决,只得告诉她:“是禄生吩咐的。” 如此,曹良瑟才换好,又问:“大晚上的,要做什么?” 沈芸拉着她出去,笑道:“成亲。” 两人来到后花园的长亭,虽是夜晚,但长廊的红灯笼都是一盏盏亮起,廊外开了不少馥郁的花,忽然间,一阵小提琴的声音冲更远的黑夜穿来,温婉的调子,应景得很。 沈芸指着前面,道:“妹妹自己走过去!”说罢,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曹良瑟看了看,前面恍惚有几个人影,便提了提裙,慢慢走过去。 果然有人的,正要看清也穿红衣的那个人时,那人从阴影中出来:“良瑟,你过来。” 正是叶禄生,后面跟着佟霜和离珠。 曹良瑟仍是一头雾水,却见叶禄生对着她单膝跪下,她唬了一跳,忙去拉他,说着什么:“不可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是叶家大少爷……” 叶禄生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禄欢说的,洋人都是这样求婚的……良瑟,这次,让我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曹良瑟早已泪眼朦胧,哪里说得出话来。只狠命地点头,叶禄生一笑,摸出一枚戒指,轻轻给曹良瑟的无名指套上,道:“良瑟,真好。”说罢,起身抱住她。 一开始,曹良瑟想起佟霜还在一边,有些羞赧,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一朵烟花炸在上空,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上空开满了烟花。 叶禄安和卓兰拿着引火的木签出现在廊外,叶禄欢也收好小提琴从假山后出来,沈芸和佟霜递过绢子让叶禄生给把曹良瑟擦泪。 唯独不见王茜群,但众人都没提,都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上空的烟花。 闹到半夜才回房,曹良瑟跟着叶禄生回去,见绮罗等已经把东西都搬了过来。 叶禄生端着热水,蹲下来给曹良瑟脱鞋。曹良瑟把脚一缩,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叶禄生伺候她,叶禄生只得叫绮罗过来,自己坐在桌边。 半晌,绮罗端着洗脚水出去,不忘笑道:“夜深了,还请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早些就寝。” 曹良瑟小声骂道:“真是大了胆子。” 叶禄生笑着抱起曹良瑟放到芙蓉榻上,小心地放下帘子,细细地看着她。曹良瑟侧过身,道:“折腾那么久,你快睡吧。” 叶禄生在她背后问道:“良瑟,我叶禄生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厚爱?” 曹良瑟开口:“其实是我何德何能才对,你不知道,我为你穿上嫁衣那刻,就像踩在云端,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叶禄生轻松抱过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喃喃道:“我会好好珍惜你,我不会再弃你不顾……”曹良瑟也念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回过身,看着叶禄生的眼:“禄生,我从未怪过你的……” 三十一,害喜 http://.biquxs.info/

三十一,害喜 叶老夫人很乐意看着曹良瑟和叶禄生的琴瑟和鸣。私下吩咐芮喜到:“你寻个机会,去告诉大少奶奶,就说我想抱孙子了。” 芮喜笑着说:“哪里需要我去说呢?照着大少爷对大少奶奶这个宠法,老夫人再等等就有好消息了!” 说得叶老夫人开怀,可转瞬就变了脸色:“叶府现在是有了起色,既然如此,有些碍眼的,该找个机会除掉了。” 话到半巡,小妗来报:“王夫人过来了。” 叶老夫人笑着邀请,王夫人一脸倦容,由着沐芝搀扶着进来。 “早闻妹妹这几日身子都不好,今日出来走动,可是好了?”叶老夫人笑着赐茶,又问:“我瞧着妹妹清瘦不少,可是没胃口吃饭?” 王夫人坐好,道:“如今你形势大好,该你得意。我来找你,是为了求你一事?” 叶老夫人好笑,似不可置信,问:“你有何事需要来求我的?” 王夫人拿出一封书信,道:“我收到家姐的来信,知道你把茶园收回来了。”叶老夫人指着她的茶杯,笑道:“也不好麻烦王家太久,不得不说,这一季的茶叶很好喝。” 印着墨竹图的茶盏里,漂浮的翠绿茶叶,打着旋儿沉下去。王夫人也是心里一沉,苦笑道:“你哪里是不想麻烦,你是想尽快和王家撇清关系,接着李曹两家弄垮王家。” 叶老夫人赞许一笑,道:“没想到妹妹虽病了,脑子还是清醒的。” 王夫人站起来,走到叶老夫人跟前,就快要跪下,哽咽道:“我争不过你,我认输,就算你要对付王家我如今也无计可施……可是,我求求你,我求你救救禄英!” 说到叶禄英,叶老夫人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王夫人道:“我前几日听到有人说,灵台山有暴民出没,像是要打上灵台寺……灵台寺都是一群僧人,到时出了事,真真就是要了我的命!” 叶老夫人虽然想立刻斗倒王夫人,却也顾及到叶禄英好歹是叶家二少爷,况且他对自己这个大娘也是有礼有数的,便问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王夫人一听有转机,忙道:“只愿夫人能亲写一信给灵台寺主持,让禄英快快回来,其他事情就我来安排。” 叶老夫人念此,也是母爱深重,便不拒绝,当场写了书信。王夫人道谢离开,叫沐芝去准备马车,早日接叶禄英回府。” 芮喜等王夫人走后,上前小声道:“老夫人既然下了决心要与王家决裂,又何必帮王夫人这个忙?” 叶老夫人摇头,叹口气道:“大家都是当母亲的,我知道她也不容易。” 再说这王茜群,因着叶禄安又一次对自己冷落,心下不满,就出了屋子。 经过叶禄安的院子,朝里看了看,寂寂无声,便以为没人,大步流星的走进去。 刚到屋内,听见阵阵低语,王茜群让玉兰等在外面,自己悄悄靠过去。 “这个药真是有效?”是叶禄安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少爷放心,这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们村里的那几个妇人都是靠这个才生了儿子。” 叶禄安沉默,似怕他后悔,那人又劝:“贤婿!你今晚服用此药,让我女儿过来……这个药不仅对人没坏处,且对壮气补阳……” 到后面听不清楚,王茜群便往外走,那人叫叶禄安“贤婿”,那必是佟福无疑,又说什么儿子之事……王茜群冷笑道:“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休妻上了!” 又想到自己一心念着叶禄安,更觉得自己委屈,情不自禁流下泪来。玉兰见了,上前扯过绢子给她擦泪,问道:“三少奶奶怎么了?” 王茜群哪里能和她说呢?一心往王夫人去,却被告知正在张罗请二少爷回府的事,没空见她。王茜群倒退两步,环顾偌大的叶府,如今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都是靠不住的!”王茜群骂道:“那我就,靠我自己……” 夜里,佟霜陪着王夫人吃过晚饭,说了会话,见王夫人神情疲惫,便和王茜群退出去。 哪里知道卓言就在院外等着。佟霜问道:“怎么你不跟着二爷到码头去?” 卓言也不管王茜群在场,笑嘻嘻道:“二爷说,他今夜回来,要霜娘过来呢。” 佟霜红着脸看了看王茜群,忙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卓言道了声告辞,就离开。 佟霜想解释什么,却听王茜群冷哼一声走了。离珠笑着劝道:“她这是嫉妒呢,霜娘毋须介意。” 夜色渐浓,佟霜坐在镜前挑着珠钗。离珠守在门外,突然跑进来道:“霜娘,霜娘,三少爷回来了!” 佟霜羞红了脸,笑骂道:“你嚷得大声,是要多少人听见吗?”离珠捡起一只紫玉钗子,道:“离珠没上过学堂,但这‘紫’同‘子’,也就希望霜娘早日有子。” 佟霜作势要掐她的嘴:“没上过学堂,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离珠笑着躲开,道:“离珠得罪了霜娘,就罚我回屋子休息,不送霜娘过去可好?” 佟霜被她取笑,心里也不好让离珠陪着,便点头答允,自己照了照镜子出去。 刚到门口呢,哪里知道小妗过来了。先是给佟霜见了礼,又道:“霜娘,老夫人有事找你过去一趟。”佟霜虽然疑惑,却不好忤逆叶老夫人,便和小妗往东院去。 这厢,王茜群的门却悄悄开了。 到了东院,只见只在院门口点了三盏灯,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小妗道:“麻烦霜娘等等吧,我进去通报一声。” 佟霜只能等着,她穿得单薄,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又见地上投下斑驳的树枝乱影,像龟一般,心下又是骇然得紧。 好半天才看见小妗换了身衣服过来。 见了,小妗歉然笑着,道:“瞧我这记性!我刚到里面呢,老夫人就说不见了,也让大家下去休息……我就,唉!还请霜娘罚我才是。” 佟霜早就疑心这小妗就是为了把自己调走,如此一来,更是明白清楚,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为王夫人办事,何曾想到,竟然连着我一起对付。” 小妗忙捂嘴,佯装惊恐:“霜娘这是说我用老夫人的名头压着你?小妗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佟霜转身:“我今日受教了,来日定不敢忘你的教诲。” 小妗侧眼看了会,就走,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佟霜回头过来,一双眼冒出丝丝寒光出来。 佟霜在南院门口迟迟不肯进去,直到离珠出来找人,才看见在墙角抱膝而坐的佟霜。见她缩成一团,越发显得娇小可怜,离珠心疼上前扶起,道:“刚刚离珠还是放心不下,专门去了三少爷屋外看了几眼,却看见玉兰和卓言在外面守着,就知道不好了……怎么就……” “是小妗,”佟霜似着了魔道:“是她来把我悄悄带走的……” 离珠只当她是因为被骗了感到伤心,忙着安慰,半路佟霜突然要到叶禄安住处去。离珠拉不住,佟霜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她在屋外看见因着灯火投影到墙上的两个人影越来越近,然后灯熄夜静,四下凄清。 “离珠,明日早些叫醒我,”佟霜靠在离珠身上,道:“我要去见老夫人。” 这厢叶禄安也是脑袋晕沉沉,这佟福给他的药哪里是什么怀子仙药,不过是从别人处买来的合欢散,一般的**。 这巧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着桃红的人,叶禄安第一就知道这不是佟霜,她除了大婚那日,一直都穿素净的。 那人止不住的娇笑,却也不过去,只坐在桌边望着他。 叶禄安抬头看过去,一股粘稠的脂粉味儿扑鼻而来。他只觉得浑身又痒又热,按耐不住,一个上前把人抱住了。 …… 以为佟霜会生气,叶禄安便早早过去见她。到了屋外,却被告知佟霜一早便出去了。 叶禄安点头,看着空旷的院子有些恍惚,他脑子很乱,尤其是今早看见王茜群睡在身边时更是吓了一跳。他想,他答应佟霜的“不负相思不负卿”,怎么成这样了呢? 佟霜到时,叶老夫人还在睡觉。芮喜出来笑道:“昨夜天气转凉,舒服得很,老夫人就贪睡了会子。” 佟霜笑着点头表示理解,自己也不着急等继续等着。 芮喜在进屋时回过头来,见离珠冲她轻轻点头,心下了然进屋去了。 又等了一会子,叶老夫人没出来,沈芸倒是来了。两人见了面,虽有些明里暗里的过节,在这里也不好发作,只得相互道了安,各自坐好。 沈芸笑道:“倒是很少看见霜妹妹来这里。” 佟霜害羞般一笑:“其实也有来得,只不过来得不勤,今日起得早,就巴巴过来了。” “原来如此,”沈芸了然般点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来,悄声问道:“我听说,昨夜三少爷不是回来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佟霜便露出悲切的神色,却又不得不勉强笑道:“禄安回来不易,自然有三少奶奶去陪着,我们这些……算什么呢?” 沈芸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后想到自己,又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来。 正说着,叶老夫人出来了。 却是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后,就开传饭。叶老夫人笑道:“你们是我叶家的两个娘子,虽然不比茜群、良瑟是正室有脸,但也是可以走出去的身份,私下和睦一些,多走走,不要生分才是。” 两人都说是,又扯过其他事情聊起来,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说着说着,饭毕,沈芸知道佟霜还有事说,不好久留便寻个由头离开。叶老夫人叫小妗来收拾桌子,又看了会佟霜,道:“你随我来。” 到了东院一处凉亭,四周种了山茶花和半人高的林园灌丛,离正屋也远,倒是个不错的谈话场所。 叶老夫人无心问道:“说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佟霜见亭子里只有二人,芮喜和离珠都候在亭外,守着茶炉子,便道:“老夫人挑了这么个地儿,想必也知道个大概了,霜儿这次来,不过是求一个庇护。” 叶老夫人觉得好笑,问:“你是禄安的妾,受了委屈怎的不去找王夫人,反而来我这里了?” “老夫人如今自然是高枕无忧的,大少爷回府了,叶家产业的事我不懂,可听禄安说起也知道有了好的转机……“说到此处,佟霜小心观察这叶老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无愠色才道:“可是,霜儿此次来,是为了帮老夫人锦上添花的。” 叶老夫人挑眉,喝口茶问道:“怎么个添法?” 佟霜笑道,一双眼却是坚定得很:“扳倒王家!” 不等叶老夫人问起,佟霜便道:“这几年王家将倒不倒,不过是因为用着和叶家的关系,打通了李家曹家这些人脉;但是当初因着王爷的事情,叶家遭难时,老夫人也看见了,什么叫原形毕露。所以,想要让王家不再猖獗,就应该切断他的人脉! 如今王家只剩一个王老爷这个男眷,王品梅早些年和夫家离婚带着王茜群回府,虽然王家有她,但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很多时候还是要王老爷出面……但是,我又听说,王老爷大限将至。 如今正是扳倒王家的大好时机,只不过要彻底断了和王家的关系还是要从禄安的婚姻出发。” 叶老夫人听得有道理,忙问:“如何出发?” 佟霜勾唇一笑,醒目的朱唇轻启,念出两字:“休妻!” 叶老夫人看看茶杯又看看佟霜,心下想到,如今看来却是如此,只要佟霜愿意,到时来个里应外合,定能彻底和王家断了往来。她伸出手,将佟霜拉住了,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懂乡野丫头,今日看来,你比起那些人来,不仅毫不逊色,甚至略胜一筹!” 佟霜见小妗往这里来,垂首笑道:“老夫人若是信得过霜儿……霜儿等着你的消息。” 说罢,叫上离珠去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叶禄英也再次回到叶府。 如今这四个少爷齐聚一屋,看得叶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很是欣慰,不止一次摸着泪说:“那个时候,你们四个和蓉儿都才那么小……” 叶禄英本不想离开佛寺,奈何主持因见了叶老夫人的书信,执意要他下山,到了叶府,每日除了见见家人都闭门不出,抄写佛经。 王夫人却是心下安定,自己儿子不肯出门,总比身在外面乱世,让自己天天提心吊胆的好。 已至入秋,听说联军就快打进北京城,叶老夫人心下戚戚,觉得王家的事先管不着,正好收到母家大哥的信,说山东巡抚赶走了不少暴民乱党,可放心过去住一段时间。 叶老夫人拿着信想了一宿,还是决定众人先去母家山东躲一躲再说。 于是召集众人一起用午饭,顺道把事说一说,叶禄安开始不愿意,一心念着商船生意;王夫人虽觉得去人家娘家躲难不好,却念着叶禄英的安危,勉强答应;其他人都是同意,毕竟生在乱世,保命要紧。 不料曹良瑟突然脸色一变,弯腰干呕不止。 众人吓了一跳,叶禄生想到刚刚看见张大夫来给镇上一家人看病,想着应该还没走远,便立刻吩咐卓圭去请。 绮罗忍不住道:“老夫人不要太担忧,大少奶奶,可能是有喜了。” 曹良瑟拉住绮罗的袖子,细声细语道:“还没请大夫来看过呢。” 这叶老夫人却是喜出望外,忙推开众人,亲自扶着曹良瑟,笑道:“我说你这几日怎么都挑着些酸的来吃!” 众人都眼巴巴等着大夫来,重点都在曹良瑟肚子上,只不过各怀鬼胎罢了。 张大夫正好没走,知道叶府有事,忙赶着来,替曹良瑟把了脉,笑道:“给夫人奶奶、少爷道喜,依大少奶奶脉象来看,真真是有喜了!” ps:恭喜良瑟~~ 三十二,启程 http://.biquxs.info/

三十二,启程 如此之后,众人都小心护着曹良瑟,生怕磕着碰着,曹良瑟显得难为情,笑嗔道:“这样我都出不了门了,十个八个人守着,很不自在。” 叶禄生小心地拉住她,道:“自然了,你现在和肚子里的儿子,都是叶家的宝。” 曹良瑟抚着肚子,假意生气道:“非要儿子吗?我偏要一个女儿。” 叶禄生笑道:“琴溪说女人有了身孕,脾气都会更天色一样,说变就变;不过头胎是个女儿也好,总之今后我们……” “你也不害臊!”曹良瑟说着,不理叶禄生,自己一个人回院里去了。 叶禄生站在池子边,吩咐绮罗赶紧跟上去,叶禄英从一边过来,看着曹良瑟离去的方向,笑问:“大哥今日很开心?” 叶禄生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笑答:“就如你说的,世间万物,不过看自己是怎样想的理解的罢了,我不再计较那些烦心之事,珍惜眼前当下,确实轻松自在不少。” 叶禄英点点头,笑道:“我记得初遇大嫂还是在李府,彼时的落水姑娘如今也是有了身孕的女子了。” 两人临水而站,似有无限心事随着潋滟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 因顾及曹良瑟肚子里的孩子,叶老夫人将去山东的事暂时搁浅,只一心照顾胎儿。 沈芸也时时刻刻来看望,甚至亲自去后房监督婆子们煎药,曹良瑟觉得好笑,忙把人拖进屋来,笑道:“这是做什么,一个二个都紧张兮兮的。” 沈芸轻轻摸了摸曹良瑟的肚子,似是想起自己曾有的孩子,不禁黯然神伤。曹良瑟也是知道的,不好说别的,只说:“以后孩儿出世了,我让他也叫你娘。” “妹妹真会逗我开心!”沈芸打起精神笑道:“那我不做二娘做干娘好了。” 曹良瑟笑着点头,又小声道:“正好,禄生这些日子都睡在书房……” 沈芸脸飞快红起,笑嗔道:“妹妹说话何时也不怕害臊了?” 曹良瑟佯装生气,道:“我真是一颗好心当做驴肝肺,罢了罢了,我不管了。” 沈芸上前拉着曹良瑟,两人对视一番,都笑起来。 出了屋子,沈芸带着海棠回去,刚到门口,轻声道:“你去请大夫来,就说我头疼。” 海棠见沈芸一脸阴郁,虽不解却也是赶着去请了。 沈芸在凉椅上躺着,一下又一下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虽滑过胎,但后来叶禄生也来自己房里过几次,怎么就是怀不上? 正想着,大夫来了。 沈芸向外看了一眼,海棠会意,退到屋外守着。 那大夫放好医箱,道:“听说夫人是头疼,且让我来看看脉,这些天,得了头风也是有的。” 沈芸却没伸过手腕子,又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问:“不瞒大夫,我并未生病,只是想请教,怎样能怀上孩子?” 说得大夫顿时有些羞,只道:“这种事情本没什么秘方,都是看机缘的……” 沈芸听不惯,厚着脸皮追问道:“我曾也有过一胎,只不过不小心滑了,怎么之后就怎么也坏不上了?” 大夫听得蹊跷,又问:“劳烦夫人告知,是如何滑胎的?” 沈芸想了想,道:“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 大夫点点头,又替她把脉,狐疑地看沈芸几眼,有些生气道:“夫人要我来看病,却不肯告诉我事实,难道要我胡乱下药吗?” 沈芸一猜知道不好,只能坦白说:“既然大夫知道是因为我用了太多滑胎药,那就请你发发好心,指一条明路。” 大夫摇头,摆手道:“夫人用药过量,伤内伤外,底子已经空了……可能……” 看着沈芸脸色瞬间煞白,大颗大颗泪珠滑落,大夫也不好再说下去。 “我不能再有孩子了?”沈芸似问非问,又“呵呵”笑道:“这是报应!这是我孩子给我的报应!” 大夫见她疯魔,忙收拾着退出去,海棠也吓了一跳,进来捂住沈芸的嘴,慌乱道:“芸娘不可再说,会出大乱子的。” 幸好此刻周遭无人经过,沈芸哭累后晕了过去。 夜里,叶禄生扶着曹良瑟上床歇下,又问:“秋老虎害人,热不热?” 曹良瑟笑道:“你倒比绮罗管的多!你也去歇歇……对了,你不去看看姐姐?” 叶禄生这才想起这几日的确是冷落了沈芸,便替她熄了灯,往沈芸处去了。 海棠在屋外迎着进去,叶禄生笑道:“芸娘睡下了吗?” 海棠把手指指里屋,说:“芸娘天天盼着大少爷,很晚才睡的。” 如此叶禄生提步而入,见沈芸一身素净,不施粉黛地依窗站着,微微出神。 叶禄生让海棠退下,自己上前,小心地从背后抱住了,沈芸一吓,回头看到是叶禄生,才笑道:“怎么不通知一声?” 叶禄生却是皱着眉头问道:“身子怎么这么凉?快快加件衣服。” 沈芸摇摇头,脸上依稀见到泪痕,她开口便是凄婉的调子:“我看着大少奶奶的孩子,就想起了……禄生,你不要怪我想得太多,我也没有对大少奶奶有任何不对的……” 叶禄生把她搂紧了,说:“我明白的,小芸,我们今后还长,会有我们的孩子的。” 沈芸闭着眼靠在他的胸前,微不可闻:“没有今后了……” 联军已经到了北京城外,叶老夫人再也等不及,又从张大夫哪里知道曹良瑟胎象稳定,能够赶路,一行人才匆匆离府。 叶禄安不愿离开,佟霜放心不下,也要跟着,见叶老夫人面露不快,芮喜便悄悄和佟霜说道:“如今形势严峻,三少爷既然有心做出番事业来,霜娘又何必就在这里徒增累赘?再来,老夫人都安排好了,要真出了事,叶三自会带着过来的。” 佟霜回头看见叶禄安也冲着她点头,便不再强求,和众人一起上马车。 女眷分两批,叶老夫人、沈芸、曹良瑟和两个医婆子一起;佟霜、王茜群和王夫人一起;剩下的三兄弟又是一起。没辆马车配了两个下人,其余的下人又分男女坐了两辆马车。 路上,恐众人无聊,叶老夫人便说起陆家的事:“我这个哥哥呢,虽不想我的爹一样在朝廷当过大官,但在山东也是小有名气的人。” 此话暗语陆家也很富裕,不会亏待了他们。 沈芸等都点头说是,又挑开帘子向后看了看:“也不知道禄生他们那辆车……” 曹良瑟羞她的脸道:“姐姐一心放在禄生身上,不怕我吃醋吗?” 沈芸见叶老夫人只是看着她俩笑,也就笑着回道:“都说酸儿辣女,妹妹该多吃些醋才是。” 说得曹良瑟脸绯红,忙扯着绢子,嘴上却说不出话,叶老夫人摇头笑道:“哈哈,你们两个真是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沈芸乖觉,笑道:“老夫人洪福齐天,哪里要说什么年轻不年轻呢?”曹良瑟听了,也跟着点头。 叶老夫人受用,赏二人一盒蜜饯,轻轻摸着曹良瑟的脸笑道:“你们的嘴都这样甜,我真是连这些蜜饯也用不着了!” 相比这里的其乐融融,王夫人三人哪里却是沉默得很。 佟霜让离珠给三人端了茶来,三人各怀心事,都望着别处。 突然一个急顿,佟霜一个没坐稳,摔倒在轿里。离珠吓了一跳,忙扶起,冲车夫骂道:“没个眼睛吗?怎么赶的车?” 那马车夫也是无奈,道:“方才一只野狗冲过来……”不等车夫说完,王夫人就摆手道:“行了,不就是摔了一跤,继续赶路吧。” 佟霜由离珠扶着坐下,这时离珠才看见了,原来王茜群把位置占了一大半,只留下一小块给佟霜,哪里坐得下人?难怪会摔了。 王茜群只做不知,冷笑道:“莫不是这坐垫有棉里针?妹妹怎的就坐不住?” 离珠正想抢白几句,被佟霜拦住道:“怪我坐不惯马车,头有些晕,想来不关什么棉里针的事。” 王夫人见佟霜白着张脸抽冷气,想到可能是真摔疼了,不禁带着一丝责怪看着王茜群,道:“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茜群,你安分些,我们去别人家去,你不要没个大家夫人的样子!” 王茜群撇撇嘴,挪了些位置。佟霜仍是好生坐下,在心里却刻了好几个“忍”字。 王夫人道:“霜娘既然坐不惯马车,就好好休息,到了客栈我再叫你起来。”佟霜说了谢,等离珠取出两个软枕给她垫着,便闭上眼休息。 ps:最近简苏在调整之前的段落和标点符号,心累⊙﹏⊙ 三十三,预谋 http://.biquxs.info/

三十三,预谋 快入夜的时候,马车队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叶老夫人和店老板很熟似的,下车客套一番就要来了几间上房。 本来还要用晚饭,佟霜撑着头只喊疼,曹良瑟小心替她看看,道:“可能马车太颠簸,霜娘不习惯吧?” 佟霜点点头,叶老夫人便叫离珠扶着人回房间休息。 几人坐下,店老板送来两壶酒,道:“老夫人身体可好?好阵子不来请安,老夫人别来无恙。” 叶老夫人笑道:“劳你惦记着,老身身子也是马马虎虎。” 二人又说了会子,有人来住店,老板冲几位歉意笑笑,便过去招呼。 叶老夫人给众人道:“他以前是我陆家的一个帮工,我爹曾念他勤快老实,就给了他一些钱财,开了这家客栈。” 众人了然,纷纷吃饱喝足后上楼休息。 叶禄生在房里,想去看看曹良瑟又怕叶老夫人在,便只得一个人在屋内看书,恰巧卓圭领着叶禄英来。 “大哥。”叶禄英进来,又挥手让卓圭出去,这才从衣服里掏出一壶酒来。 叶禄生吃了一惊,笑着取过两个茶杯做酒杯,道:“呵,你不是总说佛法无边吗?有什么心事,让你破戒了?” 叶禄英小心地把茶杯倒满酒,自己先一口干了,才擦着嘴道:“其实,我才到灵台寺时,也和几位师兄弟瞒着支持师父偷喝的。” 叶禄生笑着指着他摇头。 叶禄英也笑,再倒了一杯酒,道:“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都是托辞!”叶禄生笑出声来:“可见二弟也是六根未净的。” “其实要做到六根清净,哪有那么容易?我这些破戒的师兄弟们也说,若真有值得自己去心疼的,哪里会来做一个和尚。”叶禄英也笑着回答。 喝了会子,卓圭怕出事,悄悄让下人去端了醒酒茶来。 叶禄英接过茶看了看,一气扔掉,笑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叶禄生知道他这二弟真真醉了,吩咐卓圭再端着来,劝道:“可惜我这里没有蒸羊烹牛,不能和你一饮三百杯!不过这碗茶倒可以借你喝喝。” 叶禄英眯着眼,“嘿嘿”笑道:“大哥,其实我来找你喝酒,是为了补回你和大嫂的喜酒。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叶禄生脸色微微一僵,想起当日众人在李府初见的场景……他看着叶禄英说不出话来。 卓圭扶起叶禄英,走到门口时叶禄生才回过神来,沉声道:“路上看着些,扶二少爷回房叫那些下人伺候好。” 回想起当年的事,叶禄生再也坐不住,往曹良瑟处去了。 其实叶禄生没猜对,这深夜里陪着叶老夫人的不是曹良瑟而是佟霜。 芮喜知道二人有事要谈,便备好茶水、果盘和糕点后便退到门外。后见离珠也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悄悄往楼下去了。 “近来可好?”芮喜问道:“离珠姐姐。” 离珠点点头,冷笑道:“老夫人果然没带上小妗。” 芮喜叹了口气,小声道:“我们启程那天早晨,我看见三少爷来东院……老夫人就说,要三少爷在这段时间里将小妗赶出叶府去。” 离珠看着她,也叹口气道:“你呀,跟了老夫人这么久,怎的一颗心还是容易软?” “话也不是这样说,好歹小妗也和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不可能没一点半点情分的。”芮喜问道:“你说我们求求老夫人,能不能留下她呢?” 离珠摆摆手,摇头道:“如今和她越少关系越好!小心老夫人对你起疑心。” 芮喜还想说什么,离珠拿出一只发钗,比划问道:“好不好看?” 芮喜见是一只漆银的流苏钗子,通体银白,余尖端一点红,虽然材质普通,但造型却是别致得很。点点头道:“嗯,好看。” 离珠把钗子小心插进芮喜的发髻上,端详一番道:“果然好看。” 芮喜忙取下递过去,道:“不可不可,无功不受禄的。” 离珠不接,道:“不是什么名贵的,闲暇时霜娘赏的,你不要嫌弃就是。” 如此推辞几道,芮喜终是把钗子小心收好了。 二人好好说着,哪里知道被后面路过的玉兰看了个清清楚楚。 佟霜端正地坐着,叶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便开口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佟霜这才道:“霜儿想了想,这次禄安没有跟来,那么休妻一事就得推迟延后,此次去陆府能不能找个时机……” 叶老夫人斜着眼看她,有些嘲讽道:“怎么?我一直以为你很会顾全大局的。” 佟霜憋的脸通红,才把那夜王茜群进了叶禄安的屋子的事说了。 不料叶老夫人却是一嗤,笑道:“多大的事,就让你乱了阵脚?” 佟霜又道:“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不过,那夜禄安有让卓言来传话,我出门被小妗叫着去了趟东院……” 叶老夫人截住话,问:“去东院?” 佟霜佯装惊讶:“怎么,不是说老夫人让我去的?” 叶老夫人用力捏紧茶杯,冷笑道:“好啊,竟已经大胆到如此了!” 说罢,佟霜从叶老夫人哪里得知,她也早已获悉小妗和王夫人私下勾结。 她仍是一副才知道,不可思议道:“竟是如此吗?” 叶老夫人显然不想再说,问道:“然后呢?你回到南院见到茜群进了禄安的屋子?” 佟霜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叶老夫人了然,道:“你是觉得茜群也是有法子吸引禄安,感到不安?” 尽管佟霜觉得羞赧,却也是点点头,抬头道:“我是想着,若是禄安对她用了心,那就不好对她怎样了。” “你不必担心。”叶老夫人闭上眼,道:“禄安怎样也是个男人,一时昏了头脑也不奇怪,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佟霜听得出这是下“逐客令”了,不好逗留,道了安便退下。 回客房时碰见急急过来的叶禄生,见了礼,笑道:“大哥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大少奶奶。” 叶禄生被说得不好意思,又小声问:“那良瑟的房间是?” 离珠笑着指了指一间,道:“大少爷快些,孕妇可不能熬夜,晚了些,大少奶奶可就歇下了。” 说着,两人一笑,不再打扰叶禄生,回房去了。 叶禄生敲了敲门,不一会儿,绮罗揉着眼来开门,见到叶禄生也是一笑道:“大少爷明天来吧,大少奶奶睡下了。” 叶禄生只得要有,却听见曹良瑟问:“绮罗,谁来了?” 绮罗不答,打开了门让叶禄生进去。 曹良瑟只着里衣,冷不防见叶禄生进来,吓了一跳,忙缩回被子里,羞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叶禄生走到榻边坐下,替她掖好被角,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良瑟,我问你一件事好吗?” “嗯。”曹良瑟乖巧地点头。 “你,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叶禄生似鼓了多大勇气。 曹良瑟被问得很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好半天抬起头来,一张脸虽是羞红,却也坚定地回道:“就是表哥和蓉儿成亲那日,我落水,你来救我,虽然当时我呛水呛的晕过去,但靠在你怀里就一点都不怕……那时,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今生非你不嫁!” 叶禄生听得颤抖,好半天,两手抱过曹良瑟,道:“良瑟,我们今后会永远在一起吧?” 曹良瑟狠狠点头,尽管泪水打湿了叶禄生的右肩的衣裳,她还是笑道:“如今就是那时的我,日思夜想的事……禄生,我知道你还不能忘怀曾经的人,我也明白那种感受,我能等,等你将我放进心里那天。” 她感觉叶禄生的怀抱越来越紧,甚至弄疼了她,她却仍是舍不得推开。 无论如何,马车又紧赶慢赶了半月,终于到了山东济南。 马车停在一处宅门前,众人下车,早走二十几名陆家下人出门迎接。 叶老夫人最先上前,和陆老爷和陆夫人问好,又让叶家人和他们一一见过,才一起进府。 叶禄生抬头看,一块方方正正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陆府。 ps:叶家人总是能将一处,闹得天翻地覆~ pps:有人问了,佟霜早日去找小妗希望两人联盟,可如今怎么互撕了呢?回答:因为上次小妗帮王茜群进了禄安的屋子啊~女人就是这样的~嗯,这可是个很大的伏笔哦(′-w-`) 三十四,山东陆家 http://.biquxs.info/

三十四,山东陆家 众人进了府内,见其中虽比不上叶府大气,却也是亭台楼阁、假山小池、花草飞鸟齐全,且都布置讲究,规规矩矩得很。 陆夫人领着女眷先去后院看房间,陆老爷让叶禄生三兄弟在前厅坐了,吩咐陆清一起喝茶聊天。 叶禄生笑着道:“禄生给舅舅请安。” 叶禄英和叶禄欢也忙着道安,陆老爷高兴笑道:“不错不错,都长这么大了。”说罢,又问起叶禄欢。 叶禄生笑答:“三弟还顾及家里的事,过阵子来,舅舅不要多心。” 陆老爷点点头,虽说着:“我知道这孩子的脾气的”的话,脸上却是有些不快。 叶禄生忙问着陆家一些状况,把事翻了过去。 再说这后院,陆夫人把众人都带到后院,按着前几日的安排,把众人一一领进院子。 叶老夫人在正屋,左边厢房依次是王夫人、王茜群、佟霜;右边依次是曹良瑟、乔氏、沈芸。靠着陆老爷的屋子的两间房分给了叶禄欢和叶禄英。 叶老夫人领着众人闲逛,指着后院的一汪池子笑道:“瞧哪里,我小时候一头栽进去过哩!” 陆夫人也笑着附和:“哎呦,早些老爷告诉我时,我还不信的;今儿听见妹妹这样说,原来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 叶老夫人回头冲众人点点头,道:“大家都不用拘束,就当是在叶府就好。” “是呢。”乔氏拉着曹良瑟和王茜群笑道:“早些日子知道你们要来,婆婆一心都扑在这件事上了,大家可都要好好玩。” 于是都又忙着给陆夫人道谢,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一个老妈子过来,叫着:“少奶奶,少奶奶!灵儿小姐睡醒了。” 乔氏带上一脸慈爱,却是给众人道歉说:“又被这小魔王给缠上了,如此恕我不能再陪。” 叶老夫人忙拉过她,笑道:“哪里怪的你?说起来灵儿出世,我这个做姑婆的也没来见过。” 乔氏笑着回到:“既然如此,本该请姑姑移步去瞧瞧,只不过灵儿前几日起了热,大夫说要多休息,不便一时见太多人……” 曹良瑟本怀着孩子,如今一时母性大发,拉着乔氏,自己也要跟着去。叶老夫人道:“也是,如今你也是有身孕的,去看看也好。” 乔氏闻得,脸上又多了三分笑意:“可巧!恭喜姐姐。” 曹良瑟也是一脸温柔的笑,两人于是跟着老妈子往屋里去了。 叶老夫人等又往别处走了走,一会儿感觉脚累,便都散去,各回各房。 刚到屋内,王茜群就扯着衣襟口子嚷热,玉兰忙着给她扇风。王茜群皱着眉头,埋怨道:“天气热得紧,还陪着走这走那的,累死个人了都。” 玉兰又多使了几分力,道:“三少奶奶受累,玉兰走着也是脚疼。” 王茜群点了点头,又小声开口:“你前些日子说离珠和芮喜私下关系很好?” 玉兰“嗯”了一声,小声道:“就是呢,这说来还真是奇怪,自从那夜在客栈看见她们二人私下来往之后,平日里瞧着她们待在一起的机会也多了。” 王茜群不屑,笑道:“这是自然的,你一旦盯紧了一件事,自然而然对这件事就更费心力。” “三少奶奶,你说,”玉兰似是有些把握,道:“这会不会离珠还是老夫人的人,私下和芮喜勾结着一起对付霜娘?” “佟氏不过一小小农家女,她用不着这样。”王茜群打开衣箱,挑选着待会吃饭要穿的衣服:“我看是佟氏自己个儿找上老夫人,让离珠帮着拉拢罢了……看来,她倒是很会找后台。” 玉兰也笑道:“这下可好,王夫人终于能明白,三少奶奶才是她能相信的人了。” 王茜群冷笑一声,道:“不,她一心只有她儿子,她谁也不会相信;正好,我也不再相信谁……玉兰你看,这件宝蓝色的可好?” 玉兰看了是一件轻薄的修剪旗袍,花纹手工都是好的,却又担忧问道:“好是好,不过这样式是否暴露了些?” 王茜群满意地看了看,道:“你个不识货的,这是江南纺织做得,要的就是这种飘逸柔美。”说罢,拿着衣服往里屋去了。 这厢,陆夫人为尽地主之谊,备了佳肴款待。 叶老夫人和陆老爷坐上,几位男儿坐右,对面依次坐着王夫人和几位少奶奶。 王夫人见已到了饭点,王茜群还迟迟未到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沈芸不露声色道:“刚刚散了,让三少奶奶就来这里休息,却偏不同意。” 话音刚落,就听见王茜群在外面嚷起:“不想我来晚了!” 众人都移目过去,只见王茜群一身宝蓝修身旗袍,衩比女儿家一般穿的开得高些,一截白花花的大腿露出,惹人得很。 叶老夫人见了这身打扮,脸上顿时有了火气。 王夫人也暗道不好,只不过见王茜群不肯挨着她,走到曹良瑟一边坐下了。沈芸本来和曹良瑟挨着,见此,由不得往后退了退。 王茜群笑道:“还请夫人、老爷不要怪我来迟,我最受不得热,回房换了衣服,巴巴地就过来了。” 佟霜低头笑着不语,曹良瑟也不好说什么,只冲隔开的乔氏问孩子的事情。 陆老爷咳了咳,笑道:“人都到了,来,大家都用饭吧。” 叶老夫人气极,一下就搁了筷子,陆夫人笑着给她盛汤道:“瞧妹妹,不会是菜不合胃口?” “嫂嫂多心。”叶老夫人双手接过汤碗,瞟了王茜群一样:“人不对眼而已。” 王夫人赶紧打圆场,笑着同王茜群道:“你这身衣服颜色太艳了,哄得人热,快快换件素一些的来。” 王茜群却是不理,她知道她一进来,叶禄生和陆清都看了她好许,连着叶禄欢也偷看了几眼。心中更是得意,笑道:“哪里就热了?我刚瞧着一个着大红衣服的丫鬟也不觉得热呢。” 说得众人呼吸一滞,瞧瞧看过去,叶老夫人正是一件暗红衣服。 都怕闹出事来,陆夫人正要开口,就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原来是陆灵小姐的奶娘抱着孩子出来。 乔氏上前接过,逗弄几番还是啼哭不止,不免尴尬,就要抱着孩子下去。 曹良瑟忙站起来,小声问“乔姐姐让我试试?” 乔氏心知曹良瑟是一个温柔的,放心的把孩子轻轻交给她,曹良瑟一手托着孩子,一手轻轻摸着她的小脸,嘴里“吚吚哑哑”地哄着,不一会儿,孩子不仅停了哭闹还露出一个甜甜地笑来。 叶老夫人见此,脸上终露出一丝笑意,道:“看来良瑟和灵儿有缘。” 乔氏也笑道:“可不是,今儿良瑟妹妹第一次去看她,她一点不像以前怕生,还自己伸手要抱呢。” 于是暂时放下王茜群的衣服一事,叶老夫人自豪谈起曹良瑟的事,陆夫人等脸上都露出赞许之色。 叶禄生也是笑着看过去,曹良瑟笑着和他回望。 王茜群本是闷闷地吃饭,听见小孩的清脆笑声,心中也是一松站起身过去。 因陆夫人又说了句:“灵儿最近学会喝牛奶,一抽一抽地,顶顶可爱。”众人便都要看看,陆夫人于是叫身后的春雯下去准备。 不一会儿,牛奶端上来,小孩儿伶俐可爱,逗得众人大笑,不料许是喝急了些,灵儿小脚一蹬,正好踢在春雯手腕。 春雯一个不稳,手里牛奶碗就往后一泼,不偏不倚泼在王茜群胸前,哪里知道这宝蓝衣服颜色虽艳,一被打湿就有些透露,贴在身上更是不堪。 曹良瑟见此,忙递出绢子给她遮住,玉兰也吓了一跳,上来挡着。 “你个没长眼的!”王茜群疑心是春雯故意为之,骂道。 不想这春雯是陆夫人的贴身丫鬟,在陆府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便也只淡淡回到:“春雯一时没注意,叶三少奶奶不要记怪。” 王茜群还要再说,叶老夫人却是拍案而起,怒道:“你还要丢脸丢到何时?想来三少奶奶中了热气,从今天起,自己回屋子调养,没有养好就不用出来了!” 王茜群吓了一跳,忙道:“老夫人饶了茜群这一遭吧!也怪这衣服……” 叶老夫人哪里肯听,忙叫人带下去。 王夫人也是坐不住,叫了沐芝跟着去了。 曹良瑟望着她们离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闹得是哪出? 沈芸却是看向佟霜,不想佟霜不仅没有轻松之色,反而脸上更加凝重。 三十五,祭日 http://.biquxs.info/

三十五,祭日 这几日叶禄安在叶府看叶三带来的生意单据,看了一会,他指着一边的椅子道:“三叔,现在府上也没有别人,坐吧。” 叶三本要迁就一番,想了想还是坐下,不发一语地看着叶禄安。 “三叔,禄安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叶禄安放下手里的东西。 叶三低眉,恭敬回道:“三少爷请问。” 叶禄安薄唇轻启:“你为何对老夫人如此忠心?” 叶三心中已是一惊,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地回:“老夫人是主我是仆,谈不上忠心,只是本分罢了。” “三叔不要诳我。”叶禄安让卓言退下,才又道:“你一生不肯娶妻生子是不是因为我娘?” 叶三脸色瞬得苍白,叶禄安见此,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听得叶三急忙辩解:“三少爷不要胡说,叶三担待不起这种玩笑的。” 叶禄安却不管追问道:“三叔既然念着我娘,那她为何身亡你一定知道,可你仍是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可曾想到她泉下得知,必不高兴!” 叶三慌乱地站起来,往外退了几步,口中只道:“多年前的事,三少爷不知内情,恕叶三不能告之。” 叶禄安看着叶三仓皇的背影,眼睛微微收缩,突然笑起来。 小妗是留在府上唯一一个还可以说得上话的丫鬟。 这日几个婆子丫鬟聚在一起谈话,自然讲的是联军战争。 “不得了,听说北京城也守不住啦!” “可不是,听说又要让李大人去签什么条约。” “唉。” 小妗走近了问道:“聊什么这样起劲?” 一个女孩儿平日很得小妗照顾,便绘声绘色地给她说了,一个婆子冷笑道:“遇上战争,老夫人就带着一家大小逃了,留我们在这里送死!” 小妗忙一个眼神瞪过去,骂道:“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吗?” 那婆子小声嘀咕几句,便提过放在一边的簸箕去后院。 觉得不好多谈,小妗便让众人散去。 自己刚刚到前厅,却见叶三来找她。 “叶管家找我何事?”小妗问道。叶三把一张纸递过去,吩咐道:“你去准备好这些东西,给三少爷送去。” 小妗接过来看了,是一些纸钱、香烛什么的,才想到不日就是林夫人的祭日。忙收好了道:“小妗知道了,这就去办。” 正好叶禄安过来,知道小妗去准备,便道:“有劳你了。” 说得小妗心里一动。 晚饭刚过,小妗提着编织竹篮到南院来。 卓言守在外面,正要伸手去接,小妗却把一银锭放在他手心,自己抬头冲里面看了看。 卓言面露难色,又看了看手里的物什,悄悄侧过身让小妗进去。 “放在案上就好。”叶禄安没有抬头,只顾着算账,尽管这些都是码头那边马二他们算好了送来的。 小妗把篮子轻轻放下,她特意换了和佟霜一样的素蓝裙衫,又好好地请几位姑娘给自己梳了头。 “天暗,三少爷小心眼睛。”小妗自顾自过去,给叶禄安挑了挑烛台的灯芯。 叶禄安抬头看去,吃了一惊,问道:“有事?” 小妗干脆豁出去,松了松衣领,直白道:“三少奶奶离开叶府都过了一个月,加上这天也降温不少,三少爷夜里可安睡吗?” 叶禄安哪里听不懂,脸上带笑问:“哦?你有法子让我安睡?” 小妗脸一红,双手攀上叶禄安的肩膀,细声细语道:“自然有的,三少爷可要试试?” 叶禄安却猛地推开,冲门外喊:“还在等什么?” 一时卓言带着家丁进来,小妗唬了一跳,捂住衣襟往叶禄安身后退。 叶禄安冷冷开口:“果然是个妄想飞上枝头的,老夫人没说错。” “老夫人?”小妗大惊,却听叶禄安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老夫人都不知道吗?这番留你在府,本就是为了试探你,哪知这么快就露出原型来。” 小妗听此,脸上却突然一派冷静,她呼出口气,似是放下什么担子般轻松笑起:“既然如此,何不早日赶我出去?” 叶禄安不答,招手让卓言带她出去。 到了前厅,只见叶三站在哪里等着。小妗四下看看,对上不少丫鬟下人嘲弄的眼光。 “小妗知错,要杀要剐都无怨言。”小妗说着,却见叶三摇摇头,听他说道:“小妗,昔日你和芸娘一起入府,我看得出来你更聪明。 不过你却不懂韬光养晦。芸娘虽没你见识长远,但懂得把握时机,所以才成了当今的芸娘;我曾多次提醒你,‘一仆不能二主’,可你……” 小妗低头,脸上已是带泪:“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管家,我不甘心呐。” 叶三摇头叹道:“也许是天意,小妗若你安分守己本该如芮喜一般得宠,我以为妙人之事就已经能够让你清醒。” 小妗惨惨笑起:“我如何不知?但我见老夫人一向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以为老夫人念着旧情,也对我三分留情。” “老夫人不是留情,她是借用你向王夫人告诉错误的消息,好来个黄雀在后。”叶三轻易戳破小妗的幻想,果然小妗一滞,叶三又道:“其实王夫人也早已对你起疑,接下来的不过是利用你,小妗,你就是她们相争的牺牲品!” “啊!”小妗惨叫一声,哆嗦道:“这里太暗了,我原来什么都看不清,哈哈,太深了。” 下人见小妗已有些神志不清,只管放开,叶三可怜她,吩咐卓兰道:“我已经通知了南下的商船,他们会带小妗离开,你立刻送过去吧。” 卓言点头,冲后面几人招招手,带着小妗离开。一家丁上前小声问道:“除掉小妗是老夫人的意思,管家不怕……” 叶三摇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妗也没有犯多大错,把她赶出去也就是了。” 清晨码头,叶家商船在雾未散之际启程,行到一半,一个人影被扔入河里,湍急的水流打着旋,很快将此痕迹掩盖过去。 卓言回屋上报,叶禄安将小妗送来的竹篮递给他,冷冷吩咐:“恰巧今日也是她的祭日,你去烧给她吧。” 一只还未南飞的鸟儿从茂密的树枝间飞起,扑棱棱地往上空飞去。 ps:唉,本来舍不得小妗离开~会为她写番外的(?o?o?) 三十六,方景瑞 http://.biquxs.info/

三十六,方景瑞 方府。 这日早晨,方家少爷方景瑞从书房出来。下人永仁见他眼下乌青,想到他是没睡好,便道:“少爷快回屋里再歇歇,今儿老爷说了,没什么安排。” 方景瑞点点头,刚走到厢房门口,就见丫鬟小莲端着餐盘出来,他看了眼问道:“少奶奶又是什么都没吃?” 小莲担忧地点点头,往里看了看问:“少爷要进去瞧瞧吗?” 方景瑞想了想,终是退后几步,叫上永仁离开。 小莲急得跺跺脚,把餐盘拿下去后跑进了屋子。 一身长袖连衣裙的曹良锦坐在窗边,用钢笔一遍遍写着《上邪》。小莲端了杯热水过去,劝道:“少奶奶喝水,天冷,小莲取件外衣来。” 曹良锦接过茶杯,吩咐小莲把那些纸收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小莲打开匣子,已经快放满了。 曹良锦自己去换了身浅红的衣裳,理了理头发道:“走吧,昨天若蕊来传话,说方夫人要我今早一定过去。” 小莲无奈叹道:“少奶奶,要叫‘娘’才是。” 正说着,若蕊来了,在外问道:“少奶奶好了吗?”小莲忙着答应,和曹良锦一起出去。 方府不比曹府壮大,然而也很有规矩,方夫人一开始见曹良锦每日不来请安本还有些怨言,无奈曹老爷亲自上门一趟,身段降低地说了很久,方家得罪不起曹家,只得顺着栏杆下,对曹良锦这样没个礼教的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曹良锦刚到门口,就听见方夫人的抱怨:“不知道还以为我方家娶了尊活菩萨,天天还得要我这个做婆婆的好言好语的陪着!” 方老爷怪她口不择言,沉声道:“乱说什么?当初要提亲的是你,再说,曹老爷咱们得罪不起,你如今再怎么抱怨也没用。” 曹良锦冷笑一声,自己走了进去,在方景瑞身边坐下后,淡淡地看了眼方夫人。 方夫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尴尬,只能叫若蕊去传饭。 “良锦啊,是否身子不适?”方夫人问,抬眼看着曹良锦。 曹良锦接过小莲递过来的粥碗,回道:“良锦身子很好。” 方夫人笑着又问:“难道景瑞又惹你不开心了?昨夜怎么就把景瑞关在门外了呢?” 曹良锦喝了口粥,淡淡开口:“本来是有留门的,不过景瑞夜深未归,良锦还以为他在外面歇息呢。” 方景瑞听得,差点把嘴里滚烫的粥给吐出来,和着因为昨晚自己不过晚了一步进屋,就把自己关在门外,让自己喊破喉咙的那人人不是她咯? 听方景瑞发出一声沙哑的喊声,曹良瑟拿起勺子又给他添一碗粥:“景瑞你的嗓子怎么了?” 方景瑞看着她瞪着自己,便撇撇嘴不再说话。 方夫人见此,以为两人不过是闹矛盾,便也笑着劝道:“良锦也多吃些,这是特意让厨房熬的莲子粥,听说对生子很有好处。” 听此,曹良锦倒没动,方景瑞却是真的把一口粥喷了出来。 好容易两人才从前厅出来,方景瑞拉住曹良锦,被瞪了一眼,有悻悻地收回手。 方景瑞清咳了两声,问:“你怎么撒谎呢?” 曹良锦反问:“难道你要我说,你是被我故意关到屋外,死活不让你进来,还害你喊哑了喉咙?” 方景瑞想了想,摸着鼻子耸耸肩道:“说得有理。” 曹良锦见无事,转身便走,方景瑞在她后面喊:“今夜记得留门,书房的床太硬了,还有股霉味!” 曹良锦回头看时,见到他站在晨光中冲着她笑,灿烂得很。 小莲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少奶奶就是见不得少爷,处处都要为难。其实,曹良锦也想不通。 记得当日她嫁入方家,拜了天地就去了洞房,除了曹良瑟过来陪她一会儿,便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她有几次想问叶禄欢的消息,但看着曹良瑟为了她一脸的笑意,如何也开不了口。 后来,听得外面嘈杂,自己有些犯困,便自己揭了盖头和衣睡去。 小莲在门外,看见方景瑞过来,连忙进屋去叫曹良锦,哪知还没醒过来方景瑞就进屋了。 一见曹良锦睡得正香,喝了太多酒脑子也昏昏沉沉,便不顾小莲的阻挡,一气脱了喜服就扑倒床上。 曹良锦这才惊醒,见方景瑞的脸近在咫尺,吓了一跳,自己往墙角一缩,顿时蹬腿就把方景瑞给踢了下去。 小莲有些傻眼,曹良锦却是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问:“他就是方家少爷?” 小莲说不出话,只点头。曹良锦这才斜着眼又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好了,就这样吧。” 小莲大着胆子说:“小姐,这样不好吧。毕竟哪有大婚当夜就把新郎踢到床下睡的?再说,天气转凉,小心姑爷生病。” 曹良锦想想也是,便把鸳鸯被分了一床到脚榻上,让小莲铺好:“把他搁这里就好了。” 小莲站了挺久,觉得自家小姐没有开玩笑,才依言照做。 后来第二日大早,还给公婆敬茶时,曹良锦这才踢醒方景瑞,两人换了常服过去。 方夫人和方老爷看见自家儿子一脸倦容,都心照不宣的笑笑,喜气洋洋地喝了茶用了早饭,等曹良锦回去后,才拉着自家儿子道:“我们知道你们这是新婚燕尔,不过,也得注意休息,一大早乌青个眼,像个什么?” 方景瑞想起自己从脚榻上醒来时对上曹良锦冷冰冰的眼,欲哭无泪。 后来几日,方老爷起夜时看见书房灯光大亮,过去看了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除了大婚之日一人睡床一人睡脚榻之后,都是分房睡。 回去告诉了方夫人,这才引起了方夫人的不满。 其实不消方夫人暗里提醒,小莲也多次劝过曹良锦要看开些,她对自家小姐和叶禄欢是事不太清楚,但一心也是为了曹良锦好。 奈何曹良锦充耳不闻,与方景瑞仍是老样子,该怎样就怎样。 方景瑞跟着方老爷在外谈生意。 拖着李大人手下钟老爷的福,他们方家的生意才能在这洋人的包围中夺得一席之地。 生意谈好之后,免不了要陪着去吃饭喝酒。 因顾及方老爷的身子,方景瑞替着挡了不少酒,以至于下桌时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永仁扶着进了轿子,轿夫抬着往方府家去。方老爷瞧了自己儿子只是喝醉并无大碍,便坐在一边稍作休息。 已经天黑,路过一家糕点铺的时候闻到一股清香。方景瑞含糊地说:“下去,我要下去……” 方老爷当他说醉话,后见他还在嚷嚷才命人落轿。 方景瑞由永仁扶着到了糕点铺,糕点铺只有一位正在收摊的大娘,她抬头见到醉醺醺的少爷公子掏出一把钱来,嚷着:“我要买马蹄糕。” 这大娘很看不起这种品性的人,便露出鄙夷之色,道:“大爷请好,我已经收摊不卖了。” 方景瑞指着那些东西,突然软了声音:“你卖我一些吧,我娘子她这几日什么都不吃,却只爱这个。” 那大娘这才换了笑脸,拿起油纸包了一些马蹄糕道:“原来是个有情郎,我就不收你钱了,都送你。” 方景瑞不肯,叫永仁把钱硬塞过去,才又摇晃着回到轿子。 其实方景瑞是个粗神经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因为小莲白天说了一句“少奶奶什么也没吃,不过昨夜尝了些马蹄糕,说味道很好”就把这件事记得这样清楚。 方老爷见方景瑞把油纸包小心地护着,摇着头叹了口气。 回到院子里,果不其然,曹良锦又把屋子给锁上了,方景瑞盘腿坐在门前,靠着门就这样一动不动。 急得永仁在外面叫了几声也没人应,正要强行扶着离开,突然门一声“吱呀”开了,曹良锦看着他:“我本来有留门,怪你回来晚了。” 方景瑞笑了笑,掏出油纸包来,递过去道:“给你,马蹄糕。”说完,推开永仁,自己往书房去了。 曹良锦捧着油纸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半晌,她拿出一块吃了,皱皱眉道:“都凉了。” 这个夜很快过去,有些东西似乎一样,似乎又不一样了。 三十七,梦魇 http://.biquxs.info/

三十七,梦魇 恰巧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陆夫人大早就叫醒了陆清夫妇,说:“往日我们一家人一起,可以不讲究;不过现在来了你姑姑一家人,就不能随便,我前阵子已经和江老板说好了要预订一些月饼,你下午回来时候就过去瞧着,马虎不得。” 陆清答应,传了早饭,乔氏陪着用后,就离了陆府。 随着朝阳升起,叶家人也陆续开了房门。 虽然身在他人屋檐下,叶家的规矩却是一个没少。佟霜从王夫人处出来后,带着离珠往叶老夫人这里来,见曹良瑟和沈芸都已经到了多时了。 “霜儿给老夫人请安。”佟霜微微一拜,叶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细细问了一些生活起居,才说正事。 “今儿是中秋,芮喜跟我说陆夫人早已准备好了,我叶家也不能失了礼数,所以我挑了两颗夜明珠做赠礼,你们看可好?” “夜明珠算是稀罕物了,又取‘好事成双’之意,都听娘的安排。”曹良瑟赞同,说完后,沈芸和佟霜也附和点头。 叶老夫人笑道:“很久过中秋有这么多人了,”说到一半又似遗憾道:“只可惜禄安未到。” 佟霜也是一脸担忧之色,说道:“可不是,前儿给他寄信,到现在也没个回音。”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禄安是个知道分寸的。”叶老夫人安慰一番,又聊了会子,看到曹良瑟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带上一丝慈祥道:“这几日还好吗?” 绮罗抢着回答:“大少奶奶一切都好,只是前两天有晨吐了。” 说得众人一喜,都道:“可见是个活泼的孩儿!” 如此,用过早饭,各自散去。 沈芸扶着曹良瑟回房,仔细地坐下,又掰了一些檀香点上,笑道:“看来妹妹肚子里也是一个小魔王。” 曹良瑟温柔地笑:“那今后还得麻烦你这个干娘看管着些。” 沈芸伸手抚上曹良瑟的肚子,似乎能从薄薄的衣料下感受到胎儿的跳动,不禁也带上温柔地笑意。 “真好啊。”沈芸喃喃:“你和禄生的孩子。” 沈芸离开院子时,见到满地落花,她不得不承认,次次看着曹良瑟慈爱的笑靥,她心底总会有一团比浓墨还黑暗的阴影四散开来。 拾她昨晚在绣的荷包。不料突然变了脸色,骂道:“这是你能动的东西吗?” 海棠吓了一跳,忙收了手求饶道:“芸娘不要责怪,海棠也是见着这些香料被风吹得洒了才……” 沈芸一瞧果见地上落了好些,小心看了周围道:“你去悄悄收拾好了,不要让别人看见笑话咱们。” 海棠忙答应,仔细清理了端着出去。沈芸悄悄把那个荷包藏到怀里,心跳得如同打鼓。 就连海棠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海棠拿着东西正走呢,迎面碰上佟霜。她行了礼,佟霜笑着问:“抱着什么宝贝呢?” 海棠把用纸包好的香料拿出来道:“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些打洒的东西,拿来丢呢。” 佟霜轻轻一嗅,觉得味道有些熟悉,赞道:“好香!这样丢了未免可惜。” 海棠也笑道:“但终究弄脏了,霜娘若要,就去芸娘哪里要去吧。”这就是说佟霜想要的不过是沈芸丢弃的了。 果然离珠变了脸色,冷笑道:“芸娘有什么名贵的物件儿呢?这些东西我想也是大少奶奶一时慈心,赏的吧。” 海棠不屑与她拌嘴,哼了一声往后院去了。 佟霜拉着离珠走了几步,突然捂住肚子有些羞赧道:“可能吃坏了肚子……” 离珠点点头,佟霜似红着脸道:“你先回去帮我带着出恭的纸来,我在后院那边等你。” 离珠忙往回跑了,佟霜冷了一张脸追着海棠过去。 海棠到后院,见到有几个丫鬟斗牌,一时起了兴趣,便只当这些香料是普通的薰衣草等东西,索性将手里的纸包往墙角一扔就靠过去。 不想等海棠和几个女孩闹成一片时,佟霜过来,趁四下不注意,将纸包捡起藏在袖子里去了。 佟霜等离珠过来时,笑道:“没事了,只是一阵疼,过了就好了。” 离珠却是狐疑地看着她的肚子,笑着小声问:“阵痛?该不会是……” 佟霜笑着用手捂她的嘴,笑骂道:“又在胡说。” 离珠却是干干笑几下,扶着佟霜回屋去了。 路过王茜群的屋子,看着禁闭的屋门,佟霜冷冷道:“不知道她在里面可好?” 离珠笑着回:“不好!都听说了叶老夫人的吩咐,吃食什么的都不太好,玉兰在我面前哭了好几回了,还说:‘三少奶奶瘦了一圈,眼瞧着有些疯魔了呢!’还叫我想办法带她出来。” 佟霜点点头,闻着袖子中氤氲出来的香味觉得心口一紧,不放心般道:“你想办法进去瞧瞧,我不相信王茜群就这么安静了。我这几天心口疼得很。” 离珠点头说是:“等那天给三少奶奶送吃食时,我寻个由头,和送饭丫头说一下让我跟着进去。” 如此,佟霜才调头往回去了。 夜里,又是一个人孤身卧床。佟霜慢慢睡去,突然眼前一阵浓烟,任她怎样挥打也化不开。 浓烟出现一个一个人影,走近看了才知是叶禄安。 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脸上带着温润的笑:“霜儿,你来。” 佟霜只觉得双脚不听使唤般慢慢移过去,然后接过叶禄安怀里的孩子。她靠在叶禄安怀里,听到他说:“霜儿,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看看,她真可爱。” 佟霜颤抖着手揭开一直挡住婴儿脸的丝巾,却看见一个灵动可人的孩儿,心里一松,想到自己刚刚的惊吓,不由笑起。 “霜儿,你看,她像谁?” 闻言,佟霜低头细细地看着,越发觉得奇怪。这婴儿确实是乖巧可人,但仔细一瞧却看不出她像禄安还是像自己,突然那婴儿“咯咯”一笑。 那眉眼,那感觉,活脱脱就是王茜群婴儿的模样!佟霜吓了一跳,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叶禄安慢慢消失,被她扔在地上的婴儿变成了王茜群,她拉着自己的手,笑得诡异。 当佟霜满脸冷汗醒来的时候,离珠笑着进来道:“霜娘霜娘!老夫人说,三少爷从梁河镇赶过来了呢!” 三十八,花好月圆 http://.biquxs.info/

三十八,花好月圆 佟霜顾不得擦汗,抓住离珠问:“可是真的?” 离珠担忧地扯过绢子,细细地给她擦拭着,道:“是真的,我刚刚过来时,听到大少爷他们和老夫人正说呢。霜娘梦魇了吧?” 佟霜憋的胸口闷,只得原封不动地把梦境说给离珠听,离珠也有些惊吓,思索一番笑道:“霜娘不要怕,无论如何梦里有了三少爷骨肉的是你;看见三少奶奶的话,想是这几日霜娘对她顾及太多了吧。” 佟霜点点头,惨白着张脸下床换衣服。 又想到叶禄安赶过来,既然现在得到消息,像是应该是走了好几天,佟霜在心里默默念道:“一路平安。” 但这中秋仍是来了。 中午,一大群人在前厅用了饭。陆夫人抬头看着乌沉沉的天担忧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月亮出来。” 叶老夫人给她夹一筷子菜,笑道:“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再说过节不就图个团聚开心,如今大家都在一起,天天就跟过节似的。” 陆老爷最先笑起来,指着叶老夫人:“这么多年,你说的话还是让人不由信服得很。”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陆夫人又问了陆清晚上安排,陆清笑道:“孩儿一定早些回来,不过还要去接禄安呢。算日子,今天也该到了。” 王夫人忙道谢笑说:“我就代禄安谢谢他的清哥哥。” 两人互相客套一会,王夫人才似不经意问道:“既然到了中秋,都说要像月亮团团圆圆才好,那么茜群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 听到王茜群的名字,叶老夫人就皱起了眉头。沈芸看得脸色,帮腔道:“只怕三少奶奶上次穿那件衣服得了风寒,还没好呢。还是在院子里好好休息才是。” 叶禄生兄弟三人对这个不上心,只有叶禄生迟疑开口:“既然三弟马上就到了,一来看到三弟妹如此,如何好解释?” 沈芸看了曹良瑟一眼,笑道:“禄生还在操心别人地事吗?也不看看大少奶奶的身体越发困难,正要你的好好陪伴呢。” 曹良瑟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冲叶禄生笑笑,又低下头和乔氏逗耍灵儿。 都说怀孕的女子情绪不稳,但曹良瑟却是越发的温顺,每日陪陪灵儿,竟也能笑着过完一天。 正好,春雯正带着丫鬟入画往王茜群去送饭。佟霜侧目看了下子离珠,离珠了然地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好容易等到回屋,佟霜在榻上假寐,一会儿离珠过来。 “霜娘,我去看了,这三少奶奶倒是一语不发,和玉兰说得一般无二,怕是疯魔了。”离珠笑道,上前扶起佟霜。 “哦,究竟怎样了呢?”佟霜问道,怎么就会突然疯魔?” 离珠冷笑道:“兴许是老夫人一席话扫了她的羞耻心,我看着三千奈奈子裹着件大长袍,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佟霜点点头,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被离珠拉起,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霜娘快好好打扮打扮,三少爷就来了呢。” 佟霜这才含羞地起身,打开首饰盒子,细细挑选。慢慢的有些心不在焉。 “霜娘可是不舒服?”离珠替她揉揉额头,问道。 “我总感觉不好,心跳得厉害。”佟霜一把扔了手里的簪子,叹了口气。 离珠笑着劝解:“怕是多日不见三少爷了吧,这人一紧张,心跳得‘咚咚’打鼓似的也是有的。” 佟霜点点头,由着离珠给自己收拾。 陆清在码头等了半个时辰,见一艘客船身后拖着余晖越来越近。船头站着的年轻人果然就是叶禄安。 一时下船,叶三拖着箱子跟着叶禄安下来。陆清上前笑道:“来得真巧,正是中秋团圆。” 叶禄安微微一拜,道:“要叨扰清哥哥了。”说着,又指着身后的人道:“这是我叶家管家叶三;这是我随行丫鬟——沁香。” 陆清这才发觉原来还有一人,便冲沁香笑笑,聊了会子,上车回府。 许是天公作美,夜里开始的月亮又圆又亮,众人端了小凳子和摇椅在后院坐了,井盖上放着瓜果茶点,入画和悦书端来定做的月饼,细细切好后送到大家手里。 叶禄欢笑起:“每次吃月饼都有一种小时候的感觉。” 叶禄生想到他是想起儿时,兄弟四人同食一个月饼,明明有很多,却都偏偏只挑了一个。 不由四人相视一笑。 曹良瑟胃口反复,吃不了多少,便切了一小块留下道:“闻着很香,哪知此刻良瑟无福,如此分一些给下人可行?” 陆夫人赞她淑婉,又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也为下人们备好了月饼呢。” 曹良瑟将剩下的递给绮罗,见绮罗一直望着一边正在玩耍女孩儿们,便笑着推她一把:“想去玩就去,只一件,不要玩得太疯,失了体面。” 绮罗忙道了声大谢,跳着过去了。 叶禄安早已发现不见了王茜群,却又不好再问,又见到佟霜穿了平常不常穿的橙黄刺绣锦衣,想到她为自己打扮心里一喜,也把王茜群抛在了脑后。 乔氏怕陆灵哭闹,陪着做了一会和同样不能熬夜的曹良瑟一同回屋。 陆清这时叫永仁抱了大瓶酒出来,笑道:“这是今儿路过酒庄,给那位老板买的葡萄酒,听说味道不错。” 叶禄生心中高兴,又见石桌上是几个透明的玻璃杯,不由赞道:“清哥哥不愧是大哥,果真准备细心。” “葡萄美酒夜光杯。”叶禄英念着,笑道:“今日可算长了见识啦。” 叶老夫人知道几人都是好酒的,也不好劝,只道:“都少喝些。” 沈芸端着四杯过来,分别递给陆老爷等,笑道:“我听说这个酒后劲小,少喝一些也无妨。” 如此,众人都喝了些,一时兴头,又叫了些女孩儿来唱曲。 女孩儿都大方,指着夜空的圆月笑道:“趁着这个好景,我们就在各位老爷夫人面前献丑了。” 说罢,先奏起一首《花好月圆》,又上来两个年纪小点的,清了清嗓子唱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ps:谢谢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致敬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三十九,惊变 http://.biquxs.info/

三十九,惊变 唱罢,众人叫好,叶禄生赞道:“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愧是东坡先生!自然,你们唱的也是极好的。” 那几个女孩儿见得了夸赞,心下得意,又连唱好几首,奈何突然月藏乌云后,只得都散去,各自回屋。 叶老夫人叫住叶禄安,想是要说一些生意上的事,便和陆老爷三人先往书房去了。 佟霜和离珠回屋,离珠笑道:“就等三少爷来了,一解霜娘的相思之苦。” 佟霜羞赧,骂道:“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如此,主仆二人等到半夜,才听到有人敲门,进来一看却是卓言。 “三少爷呢?”离珠代替佟霜问了。 卓言却是面露难色,好半天才道:“三少爷,去,去三少奶奶哪里了。” 佟霜心中一静,似猜到这个结果,问道:“她怎么了吗?” 卓言说不清楚,只道:“已经找二少爷去看了。” 佟霜捏着袖子,半晌两滴泪滑落下来。 再说这叶禄安三人去书房之后,一开始确实是在谈生意,说到洋人这几日突然转性,不仅禁了叶家商船,似乎整个华人商船都被禁了。 陆老爷点头道:“是这样的,听说这次洋人气焰嚣张,还说要打进皇宫里去呢。”说到此处,叹气道:“大清的气数……” 叶老夫人问道:“那后来怎样了呢?”叶禄安似羞愧般道:“还请大娘不要怪我,因着小妗犯错,禄安自己做主将她赶出叶府了。” 听此?叶老夫人是早就知道的样子,只惋惜地摇了摇头:“她本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又说了会子,叶老夫人道:“这些都无妨,待我回去拜访一趟曾家,请曾老爷出面一次就好了。” 一会芮喜进来,道:“玉兰硬要来见三少爷。” 想起王茜群,叶禄安思绪有些复杂,他想起那日早晨躺在他身边的人儿,当她看向他时,目光清冷,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些年,佟霜要他时不时注意王茜群,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对她显示好意,要真正击垮一个人,就要先能掌握住一个人! 一开始也确实做到了,然而自从那夜之后,她对自己的那种感觉不消别人提,他自己也能察觉淡了不少。 叶禄安此刻只能告了声失礼,随着芮喜出去。 玉兰脸上还有汗珠,见到叶禄安才笑起来,大声说道:“三少爷快去看看三少奶奶吧,她有身孕了!” 这句话清亮,里面的叶老夫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果然,连忙辞了陆老爷,一气走出来问道:“真的?” “不敢骗老夫人。”玉兰恭敬道:“此刻只要叫大夫来看就是。” 府上没个大夫,只得去请了叶禄英来。等仔细看脉之后,叶禄英冲着在王茜群床边的各位笑道:“是真的,三弟妹果然有身孕。” 一瞬间,在场的都有些吃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老夫人,她吩咐下去,又双手合十冲天空道:“老爷保佑,我叶家又一个孩儿……” 一时间,屋里只剩王夫人、叶禄安和躺在榻上王茜群三人。 王夫人不曾想到王茜群如此争气,笑道:“真好,真好,这孩子来得真是太巧太好了!” 王茜群只是敷衍着笑笑,却也不回话。王夫人还欲再说,王茜群打了个哈欠,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王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叮嘱玉兰好好照顾着,自己先去了。 一时,叶禄安站在一角不知该做些什么。王茜群转过身来看着他,眸子发亮道:“你坐近些,我想和你说说话。” 叶禄安搬着凳子过去,想了想又坐在榻边,问道:“感觉如何?身子累不累?” “累。”王茜群闭上眼,似想起太多不好的事情,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不过我都习惯了。” 叶禄安又问:“听说老夫人关了你多日,你也是为的这个?” 王茜群点点头,苦笑道:“我们女人一旦有了身孕,谁不是神神气气的;也许就只有我,遮遮掩掩的。” “你这又是何必?”叶禄安想到她一定吃了不少苦,不禁为她心酸道:“你若是早早说出来也就不用……” “你以为所有人都希望我生下这个孩子吗?”王茜群坐起来,直视叶禄安的眼睛:“我知道我就快成为众矢之的,我等到此刻,不过是为了你。” 叶禄安一时半会儿没个动静,他一时间想到很多人:叶老夫人、王夫人、佟霜…… “茜群,你别怕,我会护着你和孩子的。”他只能这样说。 “禄安,我只问你一句,”王茜群拉过他的手:“你说我该不该生下他?你若说个‘不’字……我就不会做出让你烦心的事。” 叶禄安握着王茜群的手,没有说话,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手正在慢慢冷下去。王茜群惨笑一声,道:“我明白了。” 叶禄安吃了一惊,忙劝道:“你生下他!我是他父亲,你是叶家三少奶奶……你生下他!” 王茜群满脸是泪地靠进叶禄安怀中,又是哭又是笑:“我很开心,禄安,我很开心。” 叶禄安小心地搂着怀里的人儿,从窗外看到佟霜的屋子,明明灭灭的房间终是暗了下去。 叶老夫人回房,不一会儿叶三果然来求见。 “如今可怎么好?”叶老夫人开门见山。 叶三摸着胡子,半晌也答不出什么。芮喜将茶放好,出去看门了。 “不曾料到这里。”叶三搓搓手道:“既然三少奶奶有了身孕,那就不好休妻……反而还要好好保护起来,毕竟这是叶家血脉。” 叶老夫人点点头,又问:“你可去看了霜娘的反应?”叶三小声开口:“我远远地瞧着,霜娘在卓言过去一会儿后,就熄了灯,没多大动静。” “夫人,我倒有一个办法。”叶三突然开口道:“夫人如今顾及的不过是叶王两家的老爷所定的契约,但是,我们借他人之手来击垮王家就不是违约了。” 叶老夫人问道:“谁的手?” 叶三却是说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叶蓉,叶大小姐!” ps:因为现在多了个方家,所以打算把王家先弄没咯…… 四十,沁香 http://.biquxs.info/

四十,沁香 叶老夫人听得奇怪,问道:“蓉儿能做什么?” 叶三却是笑问:“老夫人可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我们从王家产业的生意合作伙伴着手,一步步地拆除他的左膀右臂,到时不消我们动手,王家也就大限将至!” “那蓉儿?”叶老夫人明白叶三的意思,却也没有想清楚要叶蓉做什么。 “大小姐要做的就是,先让李家和王家断了关系。” 叶老夫人不信:“蓉儿不过一个李家媳妇,哪里有这个本事?” 叶三这时缓缓道:“这就需要老夫人你的帮衬了。” 这两日天气回温,叶老夫人叫着叶家人来自己屋里,仔细一一问了大家的细枝末节,笑道:“想起来我也许久不见蓉儿了,我打算去趟李家。” 叶禄生点点头,道:“也不知道蓉儿哪里怎样了,很该去看看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叶老夫人看着曹良瑟道::“本来该早些过去的,不过念着良瑟的身子才耽搁了多日。” 曹良瑟忙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娘即刻启程,莫让良瑟当坏人。” 说得众人一笑,叶老夫人看了看,笑道:“只是带你去不了。” 曹良瑟假意惊吓道:“还要带我去负荆请罪吗?” 叶老夫人作势要打她的手,叶禄欢笑道:“果然怀孕的女人惹不得,瞧瞧,娘竟是一个便宜没捞着。” 如此终于定下去李府的日期,叶老夫人见佟霜这几日郁郁寡欢,也就道:“我们这次去就不用太大阵仗,禄生禄安都得陪在这里,那就芸娘霜娘和禄欢禄英陪着走一趟就行,当然,妹妹若是想来……” 王夫人心中不太满意叶禄英同去,奈何叶禄英也说自己思念妹子,一定要去看看的。如此,自己个儿也不得不跟着去了。 次日,叶老夫人带着一小家子人上了马车,薄雾将之际离去。 曹良瑟等送走人后回到府里,陆清笑说:“现在你们三个都有孩子,平日里多多在一起交谈也是好的。” 乔氏假意啐他一口,领着曹良瑟和王茜群离开笑道:“还需要你说吗?我们女人的事情,你们少听些。” 由此,三人回屋内坐着,喝茶聊天。叶禄生忍不住问道:“三弟,别人问不出来,我来问,你怎的把沁香带来了?你应该知道沁香她……” 叶禄安点点头,沉着脸道:“不错,沁香是我娘生前的贴身丫鬟。” “你带她来,就不怕我娘生气?”叶禄生虽懒得计较太多,但一些东西还是懂得的。 “我带她来不过是见她可怜,又想到她曾服侍我娘尽心尽力,二弟不是说嘛,救人一命啊!”叶禄安接着笑笑,又提了句小妗的事。 叶禄生一听,遗憾道:“她曾经也是很得宠的。” 陆清对这些事只知个大概,不好评头论足,随便交代几句便出府去了。 叶禄安和叶禄生聊了一会也觉得无聊,各自散去。 叶禄生回去时,见三个夫人都在自己屋里逗弄陆灵,也上去陪着玩耍。但又因着昨晚没睡安稳有些犯困,便道:“我去芸儿屋里躺一会子,你们有事就拖下人来叫我。” 如此便往沈芸屋里去了。 这厢叶禄安回道屋内,见王茜群不在,便叫卓言去请沁香过来。 去请她时,叶禄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喝,捏着那白瓷杯子,瞅着那浮浮沉沉的茶叶想起了自己来陆府的前一晚。 因着商船的事,叶禄安就在那里恐有不测,便听从叶三的启程去陆家。 其实下人都知道,若叶禄安不带着自己走,留在叶府就是等死,果然第二日叶禄安就给众人结了月钱道:“大家都先回去,若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等我们从山东回来再一个个地请你们回来。” 如此,夜里回屋打包行李,卓言进来道:“三少爷,沁香姑姑求见。” 叶禄安念到她在自己小时候也算对自个儿好,便停了手上的功夫让她进来。 沁香前来微微一拜,叶禄安客气的扶起她道:“姑姑不用这样客气,说起来该是我向你见礼问安才是。” “三少爷言重了,”沁香带着羞愧道:“昔日是我没能好好照顾林夫人……” “好了,姑姑不用多言,往日之事何需再提?”叶禄安不耐烦的打断她。 “难道三少爷就不想知道林夫人是如何死的?”沁香说话也是颤抖的,却直视着叶禄安的眼。 “我怎会不知?那年娘感了恶疾,因为大娘发热就先让大夫去了东院,不想回来时候娘已经断气了。”叶禄安捏紧了拳头:“若你是来提醒我不要忘了给娘申冤,我自然不会忘!” “哈哈哈……我就知道如此!”沁香骂道:“林夫人哪里是得了恶疾,她是中了毒,没有解药的毒!” “休得胡言!”叶禄安狠狠骂道:“我敬你曾经照顾我娘才称你一声姑姑,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我不过是为了给林夫人一个交代!” “你是为了自己!”叶禄安冷笑道:“你以为你胡编乱造一气,我就得带着你去山东对吗?” 沁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片刻才骂道:“这就是林夫人的儿子!我不过想着你要离开梁河镇,怕来日我若死了没有人告诉你真相,让林夫人含冤一世,才腆着张老脸来见你,没想到……” 叶禄安也听得蹊跷,收了脾气好言好语劝道:“姑姑不要生气,禄安是脑子发热,还请你慢慢说给我听。” “三少爷你想,林夫人自从老爷死后便和王夫人一起被派去了西院,林夫人临死前那样危急,为何就有人偏偏这是头疼发热要找大夫?后来又是谁一心要将四少爷撵到国外去?” 叶禄安大骇,问道:“大娘?” 沁香冷笑道:“正是,陆流芳!” 叶禄安摇头道:“昔日爹死后,没人能撼动大娘的位置,且她一直对禄欢好得很,再说娘死的时候,她更是哭晕过去……” “这些能难住她吗?”沁香鄙夷道:“那日我亲自看见小芸鬼鬼祟祟地端着一碗药进去,拿着空碗出来后,片刻夫人就说受不了。我连忙去叫大夫,却又因着陆氏发热耽搁了时间……她是故意拖到林夫人死后,才不用再让大夫给她看治,查出死因啊!” 一阵巨响在叶禄安脑海炸开,带他能清楚思考时,已经带着沁香坐到了去往山东的马车上。 ps: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她,之前出现过一次的…… 四十一,旧事 http://.biquxs.info/

四十一,旧事 思绪到此结束,叶禄安回过神来,杯里的茶已经冷了,卓言这时小声推开门带着沁香进来。 “姑姑不要见怪。”叶禄安起身让她坐下:“我也只能等大娘走后才敢……” 沁香微微一拜,道:“我都是知道的。” 叶禄安叫卓言出去,掩了门,道:“如今四下无人,还请姑姑把你知道的事实都说于我。” 沁香闻言,闭上了眼,回忆起往昔:“我是随林夫人一起进的叶府……” 时隔多年,沁香仍记得她和身怀六甲的林氏进府时是个艳阳天。 叶老爷笑着派下人接过二人的行李,叶老夫人冷笑一声走开,站在一边的王夫人却是热情地拉住她的手,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妹妹盼来了,今后妹妹跟我一起住东院后厢房。” 林氏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宅子,只能随着王夫人往后院去。 叶老爷因着外头的事,指派了几个下人丫鬟伺候就出去了。王夫人带着林氏安顿好,趁着都忙,便在她耳边道:“无论如何,你要小心正房那位,是个脾气大的主呢。” 林氏抚着肚子吓了一跳,问:“那我待会过去拜访?”王夫人笑了笑,道:“可以,待会儿我陪你过去。” 在王夫人处用过午饭,林氏带着沁香跟着王夫人到了正房,那时服侍叶夫人的婆子冷冷道:“不巧,大夫人睡下了,两位夫人真想来见,就换个时间吧。” 林氏有些生气,她明明听见叶夫人在里间责骂下人,只听到:“没个眼睛的狗奴才!以为进了这大门你就尊贵了?你哭什么?没得比青楼来得贱蹄子的还没骨气!” 这“贱蹄子”就是说她了,林氏是翠烟楼的花魁,因家庭剧变,才和表妹沦落风尘。也是她运气好,当了花魁后被叶老爷一眼相中,悄悄给她赎了身,养在一处小院子,直到有了九个月身孕才接回府上。 这当正室的叶夫人自然心有不满,但让沁香意外的是,没想到王夫人倒对林氏这样好。 林氏就此住下,因着身孕,叶老爷回来后就过来看她,但从来不在这里过夜,却因着顺路常常去了王夫人屋子。 林氏安定下来后拖人去找自家表妹,不料下人回来告诉她道:“那位姑娘听说因不肯接客,前两天被老鸨打了一顿扔出翠烟楼了。” 林氏眼前一晕,肚子却猛地一疼,这时叶老爷也不在府上,口里乱喊着:“好疼啊,老爷……老爷……”,沁香见此,吓得一边叫一边跑到王夫人处,却被告知她带着二少爷去听大师念佛经了。 沁香急得在东院抹泪,正巧被大少爷叶禄生看见,便好奇问道:“你怎么哭了?” 沁香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跪下求道:“大少爷救救我家夫人吧,大少爷救救我家夫人吧……” 叶禄生年纪太小,哪里见过这种事,忙哭着跑到屋子里叫叶夫人。 “娘!娘!出事啦!”叶禄生躲到叶夫人怀里,叶夫人拍拍他的头问:“怎么了?” 于是叶禄生指着外面说:“林娘的丫鬟在在外面哭。” “……” 后来就听不清了,只是里面半天没动静,沁香绝望地站起来,慢慢往回走,她觉得林氏死定了。 不想一个男人拉住她,急道:“林夫人现在如何了?” 沁香认得她,是那日和叶老爷一起在翠烟楼出现的叶府管家——叶三。 她木木地摇头道:“我家夫人要死了,我家夫人要死了……” 叶三一个嘴巴子扇过去,好歹让沁香清醒过来,叶三又问:“林夫人在哪里?张大夫待会就来,你快快带我去看看。” 沁香这才带叶三跑回屋,叶三见林夫人脸色苍白,双腿间隐隐有血迹,也吓了一跳,问:“可是要生了?” 沁香一听,不知该喜该悲,哭道:“我哪里懂得这个?” “不要急!你去烧些热水来,我把林夫人扶到床上去。”叶三吩咐着,恰好张大夫也终于到了。 恍惚间,林夫人抓住叶三的衣襟哭道:“我求你一定保住我的孩子!” 叶三听张大夫说果然是要生了,便让产婆进来,自己也要跟着出去,却被林夫人紧紧抓着,拉扯间一用力扯下一块衣料。叶三又看了眼林夫人便出去了。 沁香端着热水进去,折腾半天,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产婆抱着婴儿,笑着告诉林夫人道:“是个小少爷!” 林夫人松了口气,晕了过去。 后王夫人和叶老爷先后回来,王夫人一脸泪痕地来到林氏屋里,哭道:“怪我一时没脑子,明明妹妹这几日就快生了,我还……” 林氏说不了话,只笑着摇头。沁香见叶老爷抱着婴儿逗弄,故意道:“要不是上天保佑,估计我家夫人就……” 叶老爷把婴儿交给奶娘,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沁香便把叶夫人见死不救的事给叶老爷添油加醋地说了,最后合了手掌跪下:“若老爷真的疼我家夫人,还是让她回之前的小院子吧,在这里怕今后怎么死的也是个不清不楚。” 王夫人抢先呵道:“你说什么鬼话!妹妹好不容易诞下少爷,你就说这些来气人吗?” 叶老爷虽没说什么,却也没发沁香的脾气,只道:“婉婉,等你好些,我们一起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名字。” 又陪着喝了药,叶老爷才寒着一张脸出去,王夫人见林氏已经睡熟,冲沁香笑道:“你做得很好。” 果然,半晌后,正房传来争吵声。 后来,林氏给三少爷取了“安”字为名,是期望他今后以及叶老爷都能平平安安。 慢慢的,林氏和王夫人越来越近,和叶夫人还是老样子,见了面无非是打个招呼,三人也很少同桌吃饭,更别说一起喝茶谈天了。 时间慢慢过去,沁香觉得,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家夫人能这样锦衣玉食也是一种福气。 几年过去,叶夫人生下叶蓉。林氏又怀一胎,还是一个少爷,叶老爷欣喜异常,取名为“欢”,对这个四少爷宠爱得很。 随后几个孩子越长越大,叶禄安娶了王家女儿;叶蓉嫁入李家;叶禄英去灵台山当了和尚……沁香记得那日王夫人哭倒在林氏怀里,在床上颓了三天三夜。 期间,叶老爷仙逝;小妗小芸等一些新丫鬟进府,叶府越发热闹非凡。 叶夫人这时成了叶老夫人,她将林氏和王夫人迁到西院,由此,她在叶家如日中天……再后来,林氏突然得病…… “接下来的事,”沁香叹口气道:“三少爷都知道了。” 四十二,横妇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她一开始竟是连我也不打算当过的?” 沁香还想再说,却听卓言在外面大叫:“三少奶奶,三少爷有事,你不能进去!” 王茜群骂道:“连我也敢拦!走开,我倒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叶禄安心里不快,沉声道:“开门吧,让她进来。”沁香见此,又是一拜道:“既是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 沁香和王茜群擦肩而过,王茜群见不过是个年老的婆子,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叶禄安,脸上带了些羞愧。 叶禄安冲卓言道:“卓言,天黑了,你亲自送姑姑回屋!”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王茜群问:“你怎么来了?” 王茜群娇笑着扶着腰肢,道:“哪里是我要来看你?肚子里这个不安分呢。” 说起孩子,叶禄安心里一暖,说话也温和不少,小心地扶着王茜群坐下道:“我还有些东西要看,你累了就先去睡吧。”又吩咐玉兰和卓言进来服侍。 王茜群躺在叶禄安床上,她能闻到佟霜留下的气息,不禁攥紧了拳头。突然一阵梅花香入鼻,王茜群慌忙起身,只说自己不适要走。 还好大夫告诉叶禄安说,孕妇一段时间里喜怒无常,包容包容也就是了,如此变不做深究,只让卓言送着回去。 第二日下了小雨,叶禄安推开窗户,见到陆家人忙着收做冬衣用的棉花时,叶老夫人也已经到了李府门口。 今时不同往日,李府哪里有曾经恨不得与叶府撇开关系的不耐神色,几乎全家都候在门口迎接。 叶老夫人在心里狠狠地嘲讽一番,却也笑着和李老爷打招呼一起进去。 刚到屋内,李老爷吩咐下人备热茶,叶蓉牵着元宝给叶老夫人见礼,又对身后的李盛道:“娘来这里,路上肯定淋了雨,你去拿些干毛巾来。” 李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当众人都诧异时,李盛转身吩咐下人下去拿了。 叶蓉却是一脸笑意,忙道:“大家坐,吃过早饭了吗?” 于是大家一人一句,好歹回到了后院。 等大家都坐下,叶蓉似突然想起什么道:“李盛,芸姐姐说想吃上次来吃过的的莲子糖,书房里恰好放了些,你去拿来。” “好,我这就去。”这次李盛没有犹豫,连忙站起来去了。 待李盛走远,叶老夫人抱怨道:“你做什么?这样臊你男人的脸!” 连佟霜也看不下去,悄声道:“大小姐和李姑爷可是闹矛盾?” 叶蓉沉默一会儿,李盛这时候过来,将莲子糖放下后就急着要走。叶蓉冷笑道:“怎么那样猴急?有谁在等着吗?” 叶老夫人忙打圆场,笑道:“你以为男人不忙吗?既然阿盛这样着急,定是有大事,你个女儿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盛闻言,干笑两声就出去,赔笑着为众人关好门,门一关,笑容顿时消失,寒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脸。 夜深,李盛还没有回府,叶蓉便传饭,佟霜等人问起,她笑道:“等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再说大家也都饿了,就吃着等吧。” 李老爷有些尴尬,陪着坐了一会子便回房。 见没有外人了,叶老夫人沉下脸来,吩咐翠萍带着小少爷下去后,将筷子“啪”地一扔,问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我们念着你好不好,你就是摔脸色给大家看的吗?” 叶蓉低着头喝汤,不接话,叶老夫人继续骂道:“当初就跟你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况且人家李盛也没有薄待你,你不过为李家生了个儿子,摆什么臭架子?若你真要如此,也罢,我们明日启程回去就是。” 正好翠萍送元宝回屋回来,见此,忙道:“老夫人有所不知……” “闭嘴!”叶蓉呵道,又拿过绢子擦嘴:“轮不到你说话。” 叶老夫人更气,突然发现叶蓉眼眶边闪着泪花,便放缓了语气道:“你说,究竟怎么了?” 叶蓉张了张嘴,最后道:“蓉儿用好了,娘吃好了就让他们来撤席吧,蓉儿告辞。” 说罢,不等翠萍便离去,翠萍急得跺了一脚,也跟着去了。 叶老夫人坐回去,叹了口气,又和佟霜等说了会子话便散了。 沈芸和佟霜回屋,路过李家后花园,沈芸指着衰败的花园,道:“瞧着,这院里的梅花也要开了。” 佟霜点点头,道:“古人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话开尽更无花’可见是有些过激的。” 沈芸赞道:“霜娘真是文采斐然。”佟霜见她让海棠退到花园外,便也让离珠出去,离珠有些疑惑,最后却也是给佟霜把披风系好便出去。 佟霜问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找我何事?” “你以为老夫人带我们来,只是为了瞧瞧叶大小姐?”沈芸不答反问。 “自然不是。”佟霜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不屑道:“老夫人这次来定是觉得叶家羽翼又已经丰满,可以摆脱王家这个拖油瓶;来这里就是为了通过李老爷重新取的曹家的支持。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这样紧张叶大小姐和李姑爷之间的关系。” “哈哈,很少和霜娘说话啦!”沈芸笑道:“还是这么清醒聪慧。”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佟霜不想和她多言,正要转身又听见沈芸道:“霜娘,我跟你打赌,老夫人这次一定会成功!” 佟霜脚步不停,道:“这些我都知道。” “看来霜娘还是没有考虑周全。”沈芸笑起,见佟霜停了脚步,更得意道:“若老夫人成功了,三少爷就危险啦。” “你什么意思?这和禄安有什么关系?”佟霜果然退回来,追问。 “老夫人若真的把权势都收回来了,况且禄生近来那样听她的话,我前阵子听说,老夫人请陆老爷交禄生做生意呢。”沈芸看着佟霜的脸色逐渐发白,心中更加得意,她本来就是为了让佟霜过得不踏实,如今目的已到,轻笑两声便去了。 ps:其实简苏也在考虑该不该那么快就vip...觉得少了好多朋友的支持了…… 四十三,围炉 http://.biquxs.info/

芮喜铺好床后,轻声走到正坐在桌边打盹的叶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床铺好了,去睡吧。” 叶老夫人捏捏鼻梁,喝了口茶道:“看见蓉儿今日很是反常,我有些不放心,打算去看看她。” “可……” “芮喜,扶我过去吧。” 这厢叶蓉哄睡元宝后,一个人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听外面风声呼啸,她苦笑一声,流下两行泪来,接着无不悲哀地想,自从那天后,这是她第多少次独守空房了? “少奶奶,少奶奶?”翠萍的声音。 “何事?” 叶老夫人听见回答,忙拍了拍门,回道:“蓉儿开门,是娘。” 叶蓉用袖子胡乱抹了把泪,就去开门。叶老夫人见她眼睛红肿,知道是哭过了,心疼地一把搂住,也哭道:“我的儿!你告诉娘,究竟怎么了?” 叶蓉也忍不住,倒在叶老夫人怀里大哭一场。好半天止住,芮喜劝道:“大小姐心有郁结,旁人不好说,但告诉老夫人是无碍的。” 叶蓉看着叶老夫人慈爱的目光,眼睛又是一酸,带着哭腔开口:“娘,蓉儿不想活了。” 如此,翠萍见天冷,便烧了一个炉子过来,叶蓉和叶老夫人围炉坐下。 叶老夫人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受了委屈受了气,都告诉我,我是你的娘,我会为你做主的。” 叶蓉又擦擦眼泪,接着把前年发现李盛身上戴着别的女人的汗巾子,还有前阵子元宝生病,李盛却彻夜未归的事细细地告知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好啊!这李盛也学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可怜我儿,受这样的委屈却说不出口。” 叶蓉还在抽噎,回头看着还在熟睡的李明朗,道:“若不是为了元宝……” 叶老夫人眉头紧皱,道:“蓉儿此刻还不能发作。”见叶蓉疑惑,叶老夫人便把要通过李家和曹家搞好关系的事说了,羞愧道:“怪我这个娘无用,见自己女儿受委屈也不能即刻为你讨说法。” 不愧是叶家唯一的小姐,叶蓉很快在心中权衡了利弊,道:“娘不要担忧,蓉儿知道了,这件事情,蓉儿会让它像这炉子一样,先宽容它慢慢烧着,最后一气灭掉!”说着,将茶壶的水倒入炉子,炉子里本就只剩下些微火,这么一浇,顿时“呲”的一声,冒出青烟。 叶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赞许一笑。 离李府不远的一处小屋里,李盛躺在床上喝酒。 不一会,一个身姿曼妙的人儿进来,手里的托盘放着些下酒小菜。 李盛见她,微微一笑道:“花仪,你不要忙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被称为花仪的姑娘是从南方逃难来的,途中和家人走散,幸得李盛商队搭救。李盛怜她美貌可人,花仪爱他可靠稳重,如此李盛瞒着众人将她养在此处,本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那日被叶蓉看见了来不及藏好的汗巾子。 “你说,你夫人会找到这里来么?” 李盛拉着她的手放在鼻子下轻嗅,笑问:“你怕了?” “死相!”花仪从李盛怀里出来,假意嗔怪:“我若怕这怕那的,还会和你在此处么?” “如此是我错怪你呐。”李盛站起身来,重新抱过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儿,吃吃道:“你若也给我一个儿子……我就能带你回李府……你若给我一个儿子……” 说得花仪面红耳赤,娇羞地推两把,道:“你自有你的夫人给你生儿子,拉着我做什么?” “……” “你怎么了?不说话。”花仪刚问完,只感觉有一颗水珠滑入衣服里,又听见李盛压抑的哽咽,这才知道他是哭了。 其实李盛受得委屈,她如何不知呢?前两年叶家衰败,李盛才熬出个好日子,不料这叶家卷土重来,如今更是李老爷也要让叶蓉三分。 念此,花仪转过身抱着李盛,劝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我这里和别处不一样,自己的男人要哭就哭吧,我守着呢。” 李府后房,叶禄英念了会子经,觉得冷,正想叫人添个汤婆子来,才发现自己没个下人使唤。 无奈地自嘲一笑,就起身上床,突然闻得一阵敲门声。 “二哥,我是禄欢。” 叶禄英快步上前把门开了,道;“天这样冷,难得你过来。” 叶禄欢见他二哥还穿着僧袍单衣,忙让卓兰把炉子搬进来,似戏谑道:“二哥在王娘面前裹得厚厚实实的,到了这里没人管就放松了,小心生病了让王娘拧耳朵!” “什么拧耳朵,”叶禄英笑起来,也顺从地披上卓兰递来的大字:“小时候经常被拧耳朵的那个,是你才对吧。” 小时候,每当他和叶禄生出去玩耍,回来若是让林氏发现受了伤甚至衣服钩破了,都免不了被自家娘亲拧着耳朵回屋挨板子。 他记得那时,林氏一边打一边哭,具体的内容记不住了,大概意思是不要再跟着叶禄生出去;叶禄生会害他之类的。 叶禄欢觉得奇怪,挨了揍还是精神抖擞地跟着跑。后来又挨了几顿揍,可能林氏发现叶禄生对叶禄欢并不会怎样,才不再说什么。 回忆到此,叶禄欢“哈哈”笑道:“没想到二哥还记得这些童年糗事。” 叶禄英似乎也想起童年时,春风纸鸢少年郎,回道:“哪里能忘呢?” “那二哥给我讲讲,都有些什么?”叶禄欢来了兴致,还吩咐卓兰带着瓜子干果来,道:“多讲讲大哥的糗事,下次我也好去取笑他。” 叶禄英坐了一会,又让叶禄欢和自己一起到榻上坐了,卓兰将炉子的火添大了些。叶禄英笑道:“说起小时候的傻事,说到明天一早也说不完的。” 叶禄英记得清楚,他说了叶禄生抓了只蜜蜂让叶禄安对着蜜蜂后面吸蜂蜜,结果让叶禄安的嘴肿了半月;又说他们去偷陈大爷家的番薯烤来吃,差点把林子烧起来…… 叶禄英说一个,叶禄欢就倒在榻上笑得打滚,只喊:“不行了,我肚子疼,我肚子疼啊……” ps:叶禄欢,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四少爷…… 四十四,欢喜 http://.biquxs.info/

夜深人静,叶禄英还要再说,侧眼一看,见叶禄欢手里还抓着把瓜子,却已经睡着了。 叶禄英恍惚记得,小时候的叶禄欢白白嫩嫩的,个子又小,声音也是糯糯的,如今却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儿。 “不知不觉,”他不禁念道:“白云苍狗,白驹过隙。果然一念之间,却是已过百年,阿弥陀佛。” 叶禄欢今夜睡得很不安稳。 梦中回到了英国。叶禄欢才到时,叶家派来服侍他的人有两个舍不得家人,悄悄坐船回去;又有几个觉得跟着他没有前途也趁着一个月黑风高,跑了。 叶禄欢夜里也睡不好,多次看见跟来的十个叶家人出逃。他不是傻,什么也没说,最后只余一个叫欢喜的丫头陪着他。 “四少爷!”欢喜坐在租屋门前,一边给他洗衣服一边不满地抱怨:“你怎么就放那些个人走呢?害我一个人忙上忙下,很该也去!” 叶禄欢拿着英语书,念了几句“硬格利息”,笑道:“该走的留不住,欢喜要是嫌我没用,也可以走。” 不料欢喜面色一寒,“啪”地甩了衣服就走,嘴里抱怨道:“那我还留在这里就是脸皮厚了,我这就走!” 说罢回小房间收拾东西,叶禄欢听着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想了想,走过去道:“欢喜,其实我希望你能走,你是个好姑娘,若你回到梁河镇,寻个好人家嫁了,总比在这里跟着我吃苦强。” “……” 叶禄欢见欢喜背对着他,没有回音,却把手抬起来似擦了擦泪,又道:“我其实很谢谢你这些天来照顾我,我那里还有些钱,够你坐船回去的……你不要担心我,隔两天我去学校,自然有那边的先生照看的。” 欢喜还是不说话,叶禄欢摇摇头,回到门前,把书放下,自己洗起衣服来。 半晌,欢喜在后面戳戳他的背,似无奈道:“起来吧,看你,除了念书啥也不会……” 叶禄欢懵了一会,问:“你不走?” 欢喜红了脸,嗔道:“走啥走?老夫人给了我钱的……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欢喜,刚才你为什么生气?”叶禄欢问,看欢喜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觉得很有意思。 欢喜不答,只挥手撵他去看书,最后又道:“我不走的,只要你今后不要说那些个气人的话。” 叶禄欢连忙点头,又怕她看不见,便大声说:“好好好。” 欢喜继续揉着盆里的衣服,慢慢的,微笑起来。 果真两天过后,叶禄欢收到信件,让他去学校报道。欢喜又是难受又是为他高兴,一大早起来检查作夜收拾的东西,又看了看有没有下雨;等叶禄欢起床时,欢喜已经做好了早饭。 “待会儿你就不用送我了,”叶禄欢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我认识几个华人,待会一起做电车去。” “再吃些!”欢喜给他添碗,关切问:“你拿得了那么多东西吗?” 叶禄欢边喝粥边点头,道:“放心,好歹我也是个男人。”随后听到有人外门叫他的名字,他忙跑到窗台边应了,就要走。 回头看见欢喜呆呆地看着他,叶禄欢笑道:“等我,大概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的!” 欢喜这才面露喜色,嘴上却道:“哪里要你回来?没你清静多了。” 叶禄欢冲着她“嘿嘿”笑了笑,扛着箱子出去,欢喜放下碗,躲在窗帘背后偷偷地看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三天过去,清晨欢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以为是叶禄欢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去开门,门外却是一个外国妇女。 皮肤很白,又胖胖的,叶禄欢曾笑着说她这个房东,像一个家里端午节吃的白粽子。 想到此,欢喜忍不住一笑。那个女人却一脸怒气,嘴里说这些听不懂的话。 隔壁有人被吵醒,是个懂中文的洋人,他看欢喜一脸懵懂,顿时生了同情心道:“这位女士让你交房租。” 欢喜点点头,回屋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却还是不够。那洋人问:“你的主子没有留钱给你吗?” 叶禄欢临走前自然是告诉了她钱在哪里的,但她也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去动那些钱。洋人见她面有难色,冷不防掏出一些钱来,那位房东点了点,从鼻孔中冷冷一哼去了。 欢喜虽感激这位陌生人援手,却还是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便道:“谢谢,我会尽快还钱给你的。” “不用客气,”那洋人笑起,又道:“你若愿意,可否能帮我打扫一下屋子?这钱就算你的工钱。” 欢喜想了想,又听到:“哈哈,你们清朝女人应该不兴这个的吧?是我唐突了,算了算了,早安。” “等等!”欢喜一把抵住门,道:“可以的。” 欢喜进了屋子,心里叹道,虽然住在隔壁,但两间屋子配置差别也太大了,欢喜问清楚了要打扫的地方,便让那洋人去休息。 期间,那人端了一杯咖啡来,道:“你也不要一直叫我‘老爷’,我不是什么老爷,你叫我凯瑞就是。” 欢喜不肯喝,微微一拜道:“已经打扫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凯瑞表示很好,夸欢喜很勤快。欢喜听了,笑着又说了句“谢谢”便走了。 到了周末,叶禄欢回来,欢喜笑着跟她说了,不料叶禄欢却头一次对她生了气:“你就这么爱抛头露面?” 欢喜的笑僵在嘴角,半晌流下眼泪来,她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叶禄欢,跑到厨房抹泪去了。 叶禄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同学的邀约,一出校门就往回赶。 到家的时候,欢喜在给他烧菜,他回房间换衣服,却见到自己留下的钱一个子儿没少,心里就有些疑心。 吃饭时听到,原来欢喜为了他去给别人作下人……心里不知怎么郁结得很。 想到此,他也轻声地走到厨房去,欢喜见了他,没好气道:“你来看我干什么?吃你的饭去,姑奶奶不待见!” 叶禄欢抓抓脑袋,道:“是我嘴贱,是我不好,你别气了……其实我是不舒服,欢喜我听见你为了我出去伺候别人,我就不高兴,我不是故意要给你看脸色的……你不要生气了……” 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欢喜却破涕为笑,道:“好,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许是急坏了脑子,叶禄欢喜得一抱抱过欢喜,不仅是欢喜,叶禄欢也吓了一跳,正要放开欢喜,却感到一双软软的手反抱住了自己:“禄欢,我很想你。” ps:终有一个这样的女孩儿待你如生命…… 四十五,续梦 http://.biquxs.info/

叶禄欢不知道,每当他梦见欢喜时,他一开始的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的。 昨夜的梦到这里结束,叶禄欢伸着懒腰起来时,看见自家二哥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二哥早安。”叶禄欢迷迷糊糊地笑笑,叶禄英却是念了句“阿弥陀佛”变出去了。 叶禄欢不解,忙下床穿好袜子跟出去,叶禄英和他一起去给叶老夫人请安,半路劝道:“四弟,你也该取个媳妇儿了。” 说得叶禄欢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知道自己昨夜冲着睡在一边的自家二哥一直“嘿嘿”笑,着实吓了他很久。 今夜,叶禄欢因着今早的尴尬,不好再去找叶禄英聊天,便自己一个人早早睡了,刚一合眼,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这次带给叶禄欢的不是“欢喜”,而是噩梦。 那是叶禄欢和欢喜在英国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英国人不过春节,但叶禄欢爱玩的性子一点没减。 他之后在学校食堂打工,还在外面接了些个送报纸、早餐的工作,一开始虽然不顺利,到后来却越来越的得心应手,因此也存了一些钱。 一大早,叶禄欢带着欢喜上街,先给二人租了件加厚的洋装,欢喜穿着粉红棉裙出来时,好看得很。 虽然天气冷,但叶禄欢却把欢喜带到一个溜冰场,两个人屡屡滑到,然后笑彼此傻。 之后坐在一家西餐厅,点了很贵的红酒和牛排,欢喜一见牛排带血,又闻到一股腥味,差点吐出来。叶禄欢不好勉强她,两人只好灰溜溜地出来,都心疼花出去的钱。 欢喜指指前面的菜市场,道:“过我们的节日就要有我们的过法,走,我们买些面皮自己回去包饺子汤圆。” …… 饺子汤圆下锅,叶禄欢把离开叶府时,叶禄生悄悄藏给他的酒找出来,笑道:“这就有过年的感觉了。” 欢喜把冒着热气的碗端出来,笑着吆喝:“来啦来啦!”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叶禄欢打开,是凯瑞。 “哇,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他在门外叫到,叶禄欢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新年快乐,一起来吃吧。”说着看了看欢喜。 欢喜擦着手,沉默半天道:“来吧,多个人多双筷子。” 三人慢慢吃着,气氛就活跃起来,一杯酒一杯酒地喝下去,难得欢喜没劝他不要贪杯。 接着头有些昏沉,见到眼前的欢喜和凯瑞都是两个人影,他笑着指着两人,随后晕睡过去。 叶禄欢觉得很开心,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慢慢清晰。 眼前有两个不着片缕的人,叶禄欢一个激灵,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听见欢喜叫他:“你醒了?” 叶禄欢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欢喜和一脸愧疚的凯瑞。 瞧见脚边的酒坛子,叶禄欢情愿相信这是酒后乱性,但欢喜却自己穿好衣服下床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好再瞒你,我这就走,你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什么时候……你们在一起的?” “你去学校后不久……”欢喜闭着眼,似在想该怎么说:“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五天盼着你就能活下来的。” “我不是说,等下学期,我就搬回来住吗?” “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欢喜不耐烦地拉起凯瑞,道:“我们走吧。” 叶禄欢鼻子很酸,他心里疼得很,记得这种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上次自己娘亲去世的时候。 “你跟他,图什么?”他最后问。 欢喜却是快步过来,抓住叶禄欢的领子,逼他和自己对视,指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大声道:“你看到那些洋装了吗?你只能租给我,而他么,能买给我!” “我知道了。”叶禄欢瘫倒在地,指着房门道:“你走吧。” 欢喜和凯瑞走到门口,听到背后一阵大声的哭泣,欢喜顿了顿,随后,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盖过了叶禄欢的哭声。 叶禄欢这时才明确地知道,那个爱骂自己却时刻关心自己,那个爱念叨“禄欢欢喜,欢喜禄欢”的姑娘,他永远永远地失去她了。 刚开始两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学校也不去,听见隔壁搬家的声音,他更是发疯般砸了屋里一切能砸的东西。 又过了阵子,面临开学,校方亲自来找到他,说他上学期的文章得到导师肯定,要把他送到另一个校区重点培养,还免了学费,提供吃住……叶禄欢自嘲地笑笑,他早与叶家人失去了联系,如今这于他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可是,他叹口气想到:这有什么用呢? 终究还是搬走了,他看了看住了接近一年的屋子,转身离去,随后关闭的房门,似他心里关上的一扇门。到了更好的校区,认识了更多的人,结交了很多朋友。 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和欢喜的故事告诉他的朋友,他们听后唏嘘不已,都说这肯定是他们国家又一个戏剧,但是太平凡了点,接着他们到一边聊什么《西厢记》、《牡丹亭》。 叶禄欢这个时候,都会喝一口茶,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却从来忘不掉…… 后来的后来就是叶三终于找到他,又过两年,终于决定回梁河镇回叶府。 这才是叶禄欢那么些年来一直困扰他的梦,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遇到了曹良锦,却在午夜梦回时分,那个叫欢喜的丫头还倔强地盘旋在他的心上。 当他醒来时,天也只是微微凉,秋意越来越浓,叶禄欢靠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他想起他似乎没有送过欢喜什么纪念的东西,而自己也没有能记住她的信物,不免有些遗憾。 他还记得自己在学校的一处石雕上刻了“失去你,今后生命再无欢喜”,想想真是可笑,笑着笑着,他感觉眼睛酸酸的,心道:“定是眼睛干涩了,还是再躺一躺吧。” 天刚亮,叶禄英就来敲门,叶禄欢红着双眼去开门,叶禄英道:“蓉儿说,这儿后山的菊花开了,漫山遍野都是,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叶禄欢点点头,唤卓兰回屋帮自己换衣服。 四十六,闹剧 http://.biquxs.info/

四十六,闹剧 芮喜来给叶老夫人梳头的时候,叶蓉派翠萍来报:“二少爷和四少爷已经出门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道:“也是,这些事情他们少看些也好。”又吩咐道:“还请李府多派些人去跟着,毕竟天冷,路上多加照料。” 翠萍领命去了,叶老夫人换上暗黄的金线褂子,扶着芮喜先到了李府大厅。 李老爷早早等在哪里,和叶老夫人相互见了礼,坐下笑道:“亲家母起得好早。可是没有睡好?” “哪里呢。”叶老夫人也笑:“昨夜睡得早些罢了。” 然后佟霜和沈芸上前来,给二老请了安坐下,李老爷吩咐传早饭。等一布置好,叶蓉也到了,笑道:“我竟来吃个现成吗?” 沈芸免不了上前扶着她笑道:“正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呢!” 叶老夫人又问她元宝何在,叶蓉朝着后院看看,道:“还睡着,待会儿自有奶娘替我看着的。” 佟霜知道叶老夫人定是来和李老爷谈合作之事,心里着急却也没个法子,只能暗道走一步看一步。 反而沈芸一脸笑意,局外人般看着。 然叶老夫人却问:“怎么?阿盛也贪睡吗?” 叶蓉这时换了脸色,泫然欲泣道:“他自有睡处!” 叶老夫人佯装惊讶,立刻责怪道:“胡说什么!阿盛是你夫君,你怎么说出这些话来。” 如此,佟霜和沈芸都一惊,微微一想就知道了个大概。再看李老爷顿时脸上生出尴尬,叶老夫人正了脸色,问道:“还请亲家告诉老身,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个……”李老爷支支吾吾,心里只叹自己儿子净给自己添麻烦。 叶蓉这时流泪道:“娘不要问了,这件事公公怕也不知道个中缘由。” 叶老夫人侧目问:“那你是说,这李盛为什么夜不归宿,你是知道为什么了?” 翠萍嘴快道:“少爷在外面养了个姑娘!” 此言一出,沈芸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叶蓉,都识趣地停了手上的动作,起身靠近叶蓉,又是细语安慰又是擦泪顺背。 正当李老爷被看得有些慌乱之际,菱心来报:“少爷回来了。” “快叫他来!”李老爷找到话谈,等见到李盛时,想到必须得给叶老夫人个交代,便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骂道:“好啊,你真是有出息!” 李盛有些懵,见叶蓉正哭着,心里明白了**分,此刻也只装傻道:“蓉儿你怎么了?” “呵……”叶老夫人挡在叶蓉面前,嘲讽道:“你装什么糊涂?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既然如此……”李盛下定了决心道:“我也不瞒你们了,是,我在外面收留了女人。” “亏你早日坦白……”叶蓉抹了泪,推开沈芸二人的手,道:“我也不好毁了你的幸福,这就带着元宝走!” “你敢!元宝是我儿子。”李盛话音刚落,叶蓉眼前一黑,立刻就跌倒在地,沈芸觉得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翠萍立刻过去搂住叶蓉,哭道:“少爷这是何苦来?少奶奶不过说一句气话罢了。” 佟霜也劝道:“是啊,李姑爷,你这就不对了,夫妻之间说什么你我呢?” “你们都是一家人,”李盛冷笑道:“自然都为她说话。” 明知男人容易变心,就算叶蓉做足了心理准备,闻此心里也是阵阵抽疼。 “李姑爷!”沈芸开口道:“再怎么样,你在外面……收留女子,总归对蓉妹妹是不对的。” “男人就不能三妻四妾?”李盛冷冷地看着沈芸和佟霜,嘲讽道:“你们不就是……两个,妾吗?” 沈芸二人瞬间变了脸色,沈芸还嘴道:“虽是妾,但也是有名有分,不比你在外面那个,藏头露尾的,没个名分。” “果真是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你们叶府上下的嘴都是一个比一个会说!” “啪!” 一声清响。 众人看时,见竟是叶老夫人一个巴掌打在李盛身上。 “不是我叶府配不上你!”叶老夫人怒道:“那日你从我叶府接走蓉儿,你记得你说了什么?” 李盛自是记得的——疼爱此人,不离不弃。 “如今你又做出什么来?”叶老夫人继续追问道:“你有没有把我叶府放在眼里?” 李老爷吓了一跳,忙道:“亲家母不要动怒,快坐下歇歇,没必要为了这件小事闹成这样。” “小事?”叶老夫人转头,看着李老爷冷笑道:“也是,比起当年我叶府落难,李老爷袖手旁观,这件事的确是一件小事。” 李老爷哪里知道叶老夫人还会旧事重提,忙解释道:“亲家母也应该明白的,这都是朝廷那边……” “毋须多言。”叶老夫人冷冷开口,显然不想听所谓的理由,只道:“我来李府,一是放不下我蓉儿和外孙,二来是听说李府因为政府和洋人的影响,发展有些不顺,本来是想尽一些绵薄之力,也不过是为了我蓉儿母子安全……今日如此,真真让我寒心。” “是是是,”李老爷忙点头,想起李府的确这年的确是在走下坡路,若在这关键时期与叶家撕破脸……因此道歉道:“还请老夫人看在多年情分上,大人不计小人过……” “爹!”李盛不满,道:“你干嘛!” “你个不孝子!”李老爷指着他骂道:“你娘临走前让你帮着守这个家,这就是你给你娘的交代?” 见李老爷已经搬出李夫人,李盛脸上有些戚戚,侧过身给叶老夫人认错道:“岳母大人,阿盛知错了。” 叶老夫人不受他的礼,反指着叶蓉道:“你跟我说做什么?” 如此,李盛只能在叶蓉面前跪下道:“蓉儿,你就当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叶蓉不理,如此推脱几番,叶老夫人才道:“既然阿盛都这样说了,蓉儿,你也不要再矫情了,快起来,小心让元宝看见!” 如此两人才站起,李盛心中仍是不满,但也明白先后轻重,便勉强笑起,小心扶着叶蓉。 李老爷松了口气,叶老夫人也笑道:“夫妻间就该如此这般。”心里瞬间稳定下来。 ps:过几天就恢复免费章节,相信简苏! 四十七,连心 http://.biquxs.info/

沈芸和佟霜都知道两位有事要谈,各自退下了,佟霜哪里反应过来,竟到了如此地步,此刻也不好阻止,只能心情复杂的和沈芸出来。 刚出大厅,沈芸上前,小声笑道:“看看,你现在是无计可施了吧。” 佟霜瞪她一眼,又听她道:“就凭你,还妄想和她老人家斗?这就是你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一时间,佟霜白了脸色。她实在没想到叶老夫人会用这种方式来拉拢李家…… 这厢,李盛夫妇待了一会子,也走开,大厅只剩李老爷和叶老夫人。 李老爷请叶老夫人上座,赔笑道:“原不过是个小两口的日常,哪有不吵不闹的?让亲家母看笑话了。” “阿盛在外面养偏房,我可不觉得是日常。”叶老夫人咄咄逼人:“若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小吵小闹,指不定今后我蓉儿还要受多少委屈。” “亲家母说得是,我会让犬子尽快处理好,决不让蓉儿委屈。”李老爷道,生怕惹叶老夫人一个不高兴就走。 “用不着!”叶老夫人抿一口早茶,道:“若阿盛真的去撵她走,反而显得我叶家人小气,既然阿盛这样喜欢她,不如娶进来做个姨太太。” “可是蓉儿哪里……” “蓉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这般哭闹也不过是为了阿盛在外的名声,”因又道:“再来,我去给她说说,也是好的。” “如此,多谢亲家母,”自然这样最好,李老爷心里高兴,又歉然道:“还让亲家母操心我李府家事,我这张老脸哦……” “亲家客气!”叶老夫人清清嗓子,甫一开口,李老爷就知道要说正是了。 “亲家,其实要说的话我刚刚也说过了,既然如今是李家遭难,不知亲家要不要我这把援手?”叶老夫人故意说得缓慢,含笑地看着李老爷。 “要的,要的,要的,”李老爷连连答应,道:“亲家母能不计前嫌,李某人惭愧!” “先别急着说谢,”叶老夫人将茶盏往李老爷处推了推,道:“我听说李家和王家走得很近呐……” 闻言,李老爷立刻猜到,这是要他和王家断了关系,于是思索一番道:“只是我李家和王家在不少产业上都有合作……亲家母要我这时拆台,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啊。” “哎呦!”叶老夫人笑道:“亲家真是天大的误会,我的意思是,既然王家李家都遭难,我叶家局势也不容乐观,因此要帮就只能帮一家,自然,若亲家真是个通情儿的,王家定会越来越好,只是这李家嘛……我只能保住我那外孙儿了。” 把话说到这个层面,傻子也都明白了。李老爷沉默一会儿,见叶老夫人不耐烦地要走,忙在后面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亲家真是和聪明人儿。” 决断信送到王府时,王老爷差点从太师椅上摔下来。 王品梅连忙扶住了,问:“这李府是唱哪出?难道不知此刻危急,就是需要两家合力才能站住脚跟吗?” “呵……”王老爷冷笑道:“他哪里需要合力?” 果然,一封王夫人悄悄送来的信中写到,李老爷此刻和叶老夫人沆瀣一气,已经把目光投到王府来了。 “没想到,没想到啊!”王老爷长叹一口气:“不过霸占她一两年的茶园,她就要这样报复我们。” “爹,你别怕,总会有转机的。”王品梅安慰,但这种空话哪能起作用,王老爷只不停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王家!” 说着说着,便昏过去,王品梅吓了一跳,忙叫梧桐、秋月去请大夫。 好一番折腾,见王老爷脸上好歹有了红润,王品梅送着大夫到门口,问:“我爹没事了吧?” “很难说,”这白须大夫道:“王老爷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如今更是气得说疯话……再者,王老爷脉搏很是微弱,且先用药汤吊着吧。” 王品梅一愣,还是秋月上来送大夫去库房取钱。 若是王老爷也去了,那王府就真的只剩她这么个女人,她又想起自家妹妹王夫人在叶府享福,心中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王品梅从不信佛的,如今也不免双手合十,念道:“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王家撑过这一劫吧。” 消息传的很快,尽管王品梅极力要王家管好自己的嘴,不能将李家与王断联的事透露出去,但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似的,一时间,王府周围都兴起传言:“王府这次是要彻彻底底的倒了。” 为了杀鸡儆猴,王品梅特意从府上逮了两个私下议论的,在众人面前狠狠一顿打,后将人赶了出去。 虽然王府从此没人敢再提起,但这并不妨碍消息越传越广,越传越远…… 几乎同时,陆家曹家都得知此消息。 彼时曹老爷等老两口在用午饭,感叹着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家里没了人气儿。 曹夫人知道曹老爷最近睡不安稳,便盛了碗老鸭汤过去,道:“天气冷,老爷多喝些热汤……良锦良瑟嫁人是好事,你不是老盼着她俩早些嫁人,好离了你,让你更清闲?” “话虽如此……”曹老爷说不下去,好久再说时已经湿了眼眶,道:“但我还是想她们啊,养了二十多年,我还没来得及给她们最好的,就被两个臭小子给抢走了。” 曹夫人又是气又是笑,骂道:“你发什么疯呢?她们嫁出去,自有自己的丈夫心疼,你倒比我这个做娘的还上心。” 曹老爷也觉得刚刚说得有些不精,忙赔笑道:“怪我怪我,瞧我都老糊涂咯,要是她们二人……” “嗯?”曹夫人轻声告诫,曹老爷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想起女儿来,忙掩了口道:“不说了,不说了……” 正好,有一家丁来了,进来给二老请了安,又见正在用餐不好打扰,便悄悄说与纯儿,自己退下。 “说什么了?”曹夫人招手让纯儿上前伺候。 纯儿一拜,说出李王两家的事。 曹夫人不懂这些,只道:“希望家兄能处理好就是了。” 曹老爷听完,觉得蹊跷,想了想道:“按理说,这不可能啊!”曹夫人忙问怎么个不可能,曹老爷指着筷子道:“都说十根筷子难在折,如今李家危亡,正是需要同盟之际,李老爷不应该踢开王家才对。” “或许家兄觉得,王家帮不了什么忙呢?”曹夫人迟疑问道:“总之,定是有理由的。” “不对,”曹老爷却是一脸笃定道:“这不可能,我清楚李老爷的为人,谨慎小心得很,他不会这么大意,连这么个道理也不明白。” “这……”曹夫人也觉得蹊跷。 “李家……叶家……叶家!”曹老爷似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前儿阵子良瑟写信说,叶家一家大小去了山东,后来又说叶夫人拖着两个儿子去李府看蓉妹妹……” 说到此,大声道:“这叶夫人不愧是掌管叶家多年!” 曹夫人忙问怎么了,曹老爷坐下喝口茶道:“我收到良瑟的信,只顾着责怪叶家为何要带着她一个孕妇奔波……不曾注意她说的叶夫人带着儿子去了李家……” 原来如此!曹夫人也是一惊,道:“没想到她一边逃难一边还算计规划着,那么,家兄有了她支持,自然会不管王家生死。” “她这是要把李家往死路上推啊!”曹老爷露出笑来:“以为她不过是有些记仇,所以才对王家使绊子,没想到她竟如此阴鸷,想要毁的不是王夫人而是整个王家!” 曹夫人一惊,哪里知道叶老夫人竟是这样一个恐怖的人。关于她和王家的矛盾,曹夫人虽是一个局外人,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儿的。 似乎是王夫人进叶府不久,彼时曹夫人还是李家二小姐——李红英。 说叶老爷爱妻,不如说叶老爷是畏妻。叶夫人从陆家嫁过去,娘家势力颇大,婚后三年,也不肯让叶老爷纳妾。王夫人纯属一个意外。 听说是叶老爷当时年轻,去王家吃酒时,回房走错了屋子,等叶老夫人感到不妙去找人时,发现叶老爷躺在王夫人——王倩茹床上,看样子,已经毁了人家的清白。 青天白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叶老夫人只能允许王夫人进府。 听说后来,叶老夫人滑胎,这滑的是个男孩儿,都已经成形了。叶老夫人抱着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跑到王夫人屋里,将它砸在王夫人脸上大骂:“你个毒妇!你为何害我孩儿?” 众人都吓了一跳,叶老爷不敢得罪叶家,只能抱过叶老夫人安慰,但被脸上的东西吓破胆的王夫人却是心中有了阴影,从此见到红色模糊的东西就恶心,极少吃肉。 曹夫人想到此处,还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顿时也觉得有些恶心。 “这叶老夫人倒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曹老爷笑道,:“谁知道她还有多少招数没有使出来?” “老爷打算如何做呢?”曹夫人悄声问道。 “事已如此,我也不能开罪叶家,”曹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精明,道:“不过……” 四十八,两全其美 http://.biquxs.info/

听曹老爷说得胸有成竹,曹夫人疑惑问:“不过什么?老爷有什么法子么?” “叶家是想借此机会推翻王家,如今已和李家联盟……我敢肯定她下一个合作目标就是我曹家,如此,我不得不防。”曹老爷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继续道:“若我现在帮一把王家,王家莫不对我感恩戴德,我同时联合方、王和李家,这叶老夫人也搞不出什么妖蛾子来!” “老爷是想和叶家唱反调?”曹夫人问,正要说不可,却见曹老爷笑起,道:“自然不是。如今叶家死灰复燃,谁不是狠命去巴结,我曹家自然不能愚蠢到和多个商户为敌。 我要做的,是暗中支援王家,到时候,和我曹家一起将这叶府的军!” 说罢,不再多言,曹老爷招了几个跑路的下人和自己进了书房。 曹夫人还在大厅,她让纯儿等都退下,自己一遍遍手腕的玉镯,想起自己受苦的小女,想到日益壮大的叶府,想到适才自家老爷兴奋到扭曲的脸……她第一次觉得,她从未认清过这些事,曾经的一切莫不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她开始对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曹府感到陌生…… 叶老夫人此行目的已到,又过了几日便辞行,道:“不怕亲家笑话,我叶家还有些人如今在陆府,我出来快两个月,实在担心。” 李老爷来个顺水推舟,笑道:“如此,我也不好再留,托亲家母替我这个糟老头子给各位问好。” “哪能怎么说?”叶老夫人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叶蓉,面露犹豫,道:“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蓉儿……” 李老爷也转过身看看,李盛一大早便出去了,现在看着叶蓉牵着元宝孤零零地站着,的确太过可怜。只道:“我李某人在这里给亲家母保证,李家今后决不再发生让蓉儿委屈的事。” 叶老夫人一笑,招手让叶蓉母子过来道:“关于阿盛的事,我前些日子也跟你说好了,切记不可再乱发脾气。” 虽心有酸涩,叶蓉仍是乖巧地点头道:“蓉儿谨遵教诲,娘归去的路上千万小心。” 叶蓉记得叶老夫人那夜跟自己说的话:“古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里想什么念什么我会不知道?如今你把重心都放在那养在外面的贱蹄子上,不仅对她没什么影响,反而让李盛讨厌你;长此以来不是办法。你听娘的劝,让她进李府来,无论如何,让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歹你在明她在暗要好。” 不愧是叶家走出来的女儿,叶蓉哪里不知道,要和别人斗,而且是和自身利益直接相关的人斗,用处处使绊子是最愚蠢的法子,对付这种人,要的是直捣黄龙,一击必杀! 如此,叶老夫人才笑着拍拍她的手离开。 山东陆府。 这两个月来,府上三个初为人母的女子相处得很是和谐。 每日陪着陆夫人吃过饭,就聚在一起谈生育心得。 曹良瑟喜欢这种氛围,每每深夜回屋,都被叶禄生拉着好生看看,可有没有受伤。 “我如今做什么都有人看着,”曹良瑟知道叶禄生担心他,道:“你也不要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娘临走前要陆舅舅教你做生意,你可得好生学,回来让娘好好夸夸你。” “我知道。”叶禄生扶她坐下,又叫绮罗端热水来来擦脸洗脚,又道:“现在是十月,舅舅打算带我南下一趟,他说,在这里终究是‘纸上谈兵’,没个实际可不行。” 曹良瑟心情有些复杂,却还是道:“其实这孩子也没那么快出生,毕竟舅舅给了你那么好的一个机会,你还是抓住吧。” “那你呢?”叶禄生这才道出自己的犹豫:“我走了你怎么办?” “哪里就缺人了?陆家下人那么多,又有乔氏和王妹妹照看,你还怕什么?” “话虽如此,”叶禄生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我会担心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曹良瑟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直视自家丈夫道:“我知道你如今要学经商,不过是为了我和孩子;但事到如今,你若想好好学,第一要撇开儿女私情,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叶禄生点点头,心里一暖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曹良瑟笑着撵他出去,假意嗔道:“又在贫嘴!” 绮罗看在眼里,笑着退下去了。 王茜群一个人躺在榻上,玉兰推门进来道:“三少爷来了。” 听此,王茜群叫玉兰熄了灯,只留下几根幽幽暗暗的蜡烛。玉兰会意,做好之后去门外迎接叶禄安。 “三少爷来得好晚,”玉兰朝屋里看了看,道:“三少奶奶睡下了呢。” 叶禄安本想立刻掉头就走,又想到她腹中胎儿,因又问道:“茜群身子可好?” 玉兰面带忧愁,好一会子才说:“玉兰不曾有过身孕,哪里知道三少奶奶身子好不好?只是我看在眼里,都为三少奶奶感到心疼; 之前还好,只是肚子见大,走路不便,哪里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晨吐、腹痛呢?而且三少爷也知,这里要怎样也是别人家,哪里会有自家照顾周到?” 其实这最后一句,叶禄安也是考虑到的,只是当下时局,要想回叶府更是不可能,只道:“是我没能耐,害她受苦。” 玉兰听叶禄安已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喜声音也提高了个调子,道:“哎哟,玉兰不该说这些胡话!” 果然,里面传来王茜群幽幽地声音:“是禄安么?进来吧。” 玉兰忙领着叶禄安进去,见屋里昏暗,便问:“怎么不点灯?” 王茜群挥挥手,玉兰便悄声退下,这才道:“昏暗好,躲在这里,就没人靠近我,害我的孩子了。” “你不要怕,有我在。”叶禄安顿生怜悯,上前握住她的手。 “不是我不相信你。”王茜群已然带了哭腔:“你知道吗,我来陆府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但我不敢说,只能故意触怒老夫人,这才换来一时安全。” “什么!”叶禄安心下大惊,他本以为王茜群是为出风头才被叶老夫人关禁闭,哪里知道竟是这个原因。 “夜里天冷,老夫人又不许陆府给我置些被单,我有好多次让玉兰帮我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盖上,我不怕受苦,只怕我的孩儿……”王茜群说不下去,似回想起当日的苦楚,流下两行清泪。 “如今我在,我不会让你……”话未说完,却被王茜群捂住了嘴,她勉强笑起道:“我不奢求你能像对霜妹妹一样对我。只是我想着,若今后孩儿降生,你能看在他是你第一个孩子的份上,好好待他。” 叶禄安心疼她此时的孤独无助,脱了鞋上床抱住她道:“你放心,等孩子长大后,我会告诉他,他的娘亲是个多么勇敢优秀的人。” “禄安……”王茜群脸上终于带了一丝轻悦,反手抱住叶禄安,沉沉睡去。 叶禄安今夜无眠,他的胳膊被王茜群枕着,有些酸麻。 夜很静,风声也小,偶尔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中看见打更路过的陆府下人的帽子。但他的心却是繁杂得很。 他在刚刚了解到,王茜群为了他和她孩子,做出多大牺牲。他曾经以为,王茜群对他的好,不过是为了帮娘家而已,如今,他却是看不清了。 他又想起佟霜,那个在他心中如雪花般晶莹剔透的女子。他纳她为妾,私下里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可,自从那年从桃花林回来,佟霜和他之间便有了一层薄膜,他好几次去试着戳破,却都发现有些东西说变了就是变了,他和佟霜再也回不到之前。 而怀里的王茜群呢?首先她的确是个美人,再来她的出身也比佟霜好,现下,她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混账!”叶禄安在心里大骂自己,他轻轻将王茜群放在枕头上,替她盖好被子后,揉着肩膀下床。 月色朦胧,夜里冷,他想起那年佟霜跳着脚来给自己添衣送热水,不禁微微一笑,念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哪里知道,身后的王茜群悄悄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好一会才闭上眼。 这个夜终究过去了。 恰巧,叶老夫人一行也正好投宿一家客栈。见佟霜屋里灯还亮着,叶老夫人叫芮喜前去看看。 离珠开门,见是芮喜,笑问:“怎么?老夫人有事通知吗?” “不是,看见霜娘还没歇下,特来问问。”芮喜也笑。 离珠便让芮喜进屋,果见佟霜坐在床边出神,便先请了安,道:“怕霜娘出事,老夫人让我来看看。” “多谢老夫人关心,”佟霜笑道:“不过是白天在马车上睡久了,晚上有些睡不着罢了。” 芮喜点点头,小声道:“老夫人让我来传话,‘霜娘不要心急’,就这么一句话。” 短短一句,似一剂定心丸,佟霜这才让离珠熄灯,上床睡去。 四十九,翻身 http://.biquxs.info/

紧赶慢赶,次日清晨终于赶回陆府。 叶禄安昨夜吹风太久,有些受凉,便在王茜群屋里休息。 王夫人一下马车就先往王茜群这里来,佟霜见过陆老爷等,也跟着过去。 正好叶禄安起床,王茜群安排着他洗脸漱口。王夫人进来,见此笑道:“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相处很好。” 王茜群忙着解释,道:“哪里呢,禄安也是一心挂念着霜妹妹。” 佟霜已经很是尴尬,见叶禄安也是一脸的难堪,更觉得呼吸都困难。便向后退几步,离珠眼疾手快地扶稳,道:“想是舟车劳顿,我扶霜娘先下去吧。” 王夫人点点头,让她二人离开,又抓住叶禄安道:“茜群有了身孕,你这个当丈夫的,可得在她身上多花些心思。” “禄安知道了。”叶禄安看看王茜群,点头答应。 又想到叶老夫人回府,很应该去拜见,但王茜群性子不受待见,若是自己一人独去,势必显得没个礼数,正在为难,却见王茜群自己取出一件白色滚绿边的衣服出来,道:“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么?” 叶禄安感到一丝疑惑,王茜群轻轻笑道:“我虽做不到霜妹妹一般,机智讨巧,但若是为了你和孩子,我可以学。” 王夫人宽慰地点点头,笑道:“禄安,既然茜群肯为了你,做出那么多的让步,你将来若是对不起她,真真就是你的不是了。” 叶禄安连忙答应,和王茜群一起去了。 刚到屋子外就听见一阵笑声,不等叶禄安问,王茜群便道:“老夫人这么高兴是有缘由的,听说这陆老爷打算带大哥南下,学习一些做生意的事。”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叶禄安心里虽不快,却也这么说道。 王茜群掩嘴笑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装;你放心,我倒觉得,大哥对待生意这方面,一直是个榆木脑袋,怎可能一下子就超越你呢?而且,这次他跟着南下,让陆老爷看清他的底子,怕也就对他死了这条心。” 不得不说,王茜群一番话让叶禄安很是受用。如此,他才换上笑容,推开门进去。 大家都在,唯独缺了佟霜。 叶老夫人盯着王茜群的肚子,笑道:“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这是在说当日的事呢,果然,沈芸和乔氏脸上都带了些嘲弄。 唯独曹良瑟忙道:“王妹妹快坐,怀着身孕不能站久了。” 如此,叶禄安扶着王茜群在曹良瑟下方坐下,自己到对面,挨着叶禄生和叶禄英坐了。 茶喝到一半,陆老爷从外面进来,又是跺脚又是哈气,笑着道:“还没开始下雪呢,这就冷起来了。” 老夫人忙叫春雯将炉子靠近些,又亲自端着热茶递给陆老爷。 曹良瑟一脸羡慕,赞道:“舅舅和舅妈感情真好。” 陆夫人见陆老爷脸上红润一些了,又摸着他的手是暖的,才回头看着曹良瑟笑道:“哪里好呢?碰上这么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冤家,我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话虽如此,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没减。 叶禄生听此,只把眼睛看着曹良瑟,曹良瑟正好对过去,脸一红就急急撇开,不想被一旁的沈芸看在眼里,让她心里很是委屈。 “怎么不见霜娘?”叶老夫人似无意地问道,王茜群抢先回道:“霜妹妹回来就来看了看我,贴心得很,但身子疲乏也就先去休息,还托我告诉大娘,说她这阵子在李府很好,多谢大娘你的照顾。” 众人都吃了一惊,觉着这王茜群莫不是变了性子,叶老夫人也对她露出笑容来道:“既然霜娘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待会吃饭记得叫她过来。” 王茜群答应,侧头对站在后边的玉兰道:“可记清楚了?” 玉兰连忙答是。 叶禄安看在眼里,只觉得王茜群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有了很大出入,许是因为孩子?叶禄安看向她的肚子,不禁微微一笑。 正午用饭,王夫人派沐芝来说自己头昏,叫大家不用等她,让她自己在屋里随意用些就是。叶老夫人哪里不知道是为何,却故意笑道:“哪能随意?来来,这里的酱肘子,炒肉片都带一些过去。” “大娘!”叶禄英却是突然站起,将那些菜都拿回桌上,看着叶老夫人的眼,沉声道:“我娘既然说了头昏,那就一些暖粥素菜就好。” 要说在叶府,叶老夫人一般不卖任何人面子,只不过每次与叶禄英说话,她却都心有戚戚,她想到那日还是一个小孩儿的叶禄英,扶起一脸血肉模糊的王夫人时,看着自己的目光,目光中明明有着小儿的清澈,却又透露出一副他什么都知道的信息。 那样的神情,让她的噩梦中除了林氏更多的便是他。 见叶禄英坚持,叶老夫人假意笑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妹妹很少吃肉;如此,芮喜,你去叫厨房炒两个小菜给王夫人送去吧。” 芮喜领命下去,她不禁多看两眼叶禄英,其实她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连老夫人也要让他三分? 王茜群突然一拍手,回头轻声骂道:“我让你去请霜妹妹,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玉兰吓了一跳,忙请罪求饶。王茜群又骂:“我没记性你也没有吗?你这么做,倒显得是我故意为之,没得将来落入话柄。” 话有些说过头了,叶禄安正要责怪王茜群怎么又沉不住气,却见王茜群哭道:“其实我也知道,霜妹妹虽嘴上不说,但一时也不能接受我的孩子……我只盼着趁这几日,我还能到处走走和霜妹妹打好关系,来日要躺着养胎,她不来见我,我也见不了她……若因此生分……” “王妹妹不要哭了,”曹良瑟最先心软,扯过腰间的绢子给她擦泪道:“霜娘是个大度的,定不会因此与你生分。” “是啊,快别哭了,”乔氏怀过孩子,自然对王茜群要亲近些,也劝道:“待会霜娘一来,咱们打开话匣子说,自然就好了。” 王茜群这才止住眼泪,又低低抽泣一会才收住了。 哪里知道在后院,玉兰拦住佟霜道:“霜娘,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 佟霜不解,离珠问道:“哟,你何时会有好心来劝我们?” 玉兰知道离珠的嘴皮子厉害,也就不跟她多言,只把王茜**她的话说给佟霜道:“大少爷不愿南下,叶老夫人正生气呢!大家劝也劝不住,现在老夫人只听大少奶奶的,芸娘去劝还被骂了句……” 说到这里,玉兰往周围看了看,这才凑上前小声道:“不会下蛋的母鸡!” 佟霜唬了一跳,又是羞又是气,思索一番道:“多谢玉兰妹子的提醒,如此,我就去看看娘吧。” 说着,和离珠往王夫人处去了。 “谁说这霜娘厉害的?也不过是个乡野来的丫头,随便两句话就给吓住了。”玉兰嘲讽一笑,转身回去复命。 果然,叶老夫人刚被叶禄英臊了脸面,如今听玉兰回道:“去请了,但霜娘说,已经有那么多人陪着老夫人,而王夫人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霜娘就……就……” “胡说!”王茜群骂道:“我看是你这个贱蹄子故意挑拨离间,霜妹妹哪里是这样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我,我就是说了句,”玉兰小心地看看周围,才道:“老夫人有些不高兴……” 话音刚落,叶老夫人已经变了脸色,王茜群不等众人反应,反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抽过去。 “啪!”玉兰娇嫩的脸庞顿时绯红一片。 “你哪只狗眼看见大娘不高兴?”王茜群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就说怎么那么多人私下说我骄横,原来是有你这么个好丫鬟在外面给我宣传哩!” 玉兰只捂住脸,倒在地上哭,这样真是让陆家看尽了叶家的笑话。 叶三见叶老夫人的脸色,便知道是真得动了怒,忙叫人把玉兰带下去。 叶老夫人怒极反笑,冷冷道:“亏我平日里夸她心思细密周到,如今竟是听到我不高兴,怕引火烧身就敢不来了!” “大娘……”叶禄安正要为佟霜开解,却被叶老夫人打断道:“都说妻为夫纲,你也该好好管管了!” 叶禄欢和叶禄英偏过头,对视后无奈地笑笑,各自寻了个由头出去。叶禄生也想走,却被陆老爷抓住,他道:“今后你是叶家的当家的,这种事情你最好学着怎么处理。” 如此,气氛显得凝重,突然曹良瑟叫出声来。 叶老夫人和叶禄生都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曹良瑟却是害羞着不说话,乔氏会意,笑着解释道:“是胎动,孩子踢她了。” “这孩子也真是淘气,”叶禄生笑道,轻轻抚上曹良瑟的肚子:“害你受苦了。” 如此,将重心放在孩子身上,才大大地缓和了气氛,但大家现在都没胃口再继续用饭,随着叶老夫人将筷子一放,各自散去。 五十,计 http://.biquxs.info/

中午用饭不欢而散,王茜群扶着玉兰的手往回走,叶禄安快步跟上去,悄声道:“霜儿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多心。” 王茜群含笑点点头,道:“我哪里不知道?你放心,我懂得的。” 如此,叶禄安才松了口气,又想到陆老爷独留叶禄生去自己书房,又有些不平。 王茜群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先让玉兰回去把炉子烧好,才对叶禄安说:“我早些日子就说了,这里终究是陆家,不是叶家也不是王家,受到这种待遇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娘家这个事实摆在哪里的。” 叶禄安点点头,似不甘心地往后往往,道:“怪只怪我的出生。” “既然先天比不过人家,那就后天努力,”王茜群拉着叶禄安的手,自己悄悄靠近他的怀里道:“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也当爹了。” 叶禄安怕她受凉,将她抱紧了些,心情复杂得很。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佟霜笑了笑,带着离珠走开了。 叶禄安送王茜群回屋后,就去找佟霜,哪里知道她去叶老夫人哪里了。 同屋伺候的婆子担忧道:“霜娘听说老夫人为了她,大发雷霆,饭也没吃几口就跑过去了,”说到此处,往里屋指了指,又道:“这一桌饭菜几乎没动过。” 叶禄安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霜儿是在屋里用的饭?” 那婆子有些惊吓,却也点点头道:“是啊,霜娘身子疲乏……” “那,”叶禄安觉着自己心跳得厉害,问:“王夫人呢?她可曾来过?” 那婆子似在嘲笑叶禄安竟不知道佟霜和王氏母女关系本就不好,怎会因为她身子不爽就来看她?简直糊涂。便回道:“王夫人身子不好,霜娘强撑着去瞧了会子就回来了,哪里让王夫人跟着来呢?” 叶禄安回想刚才种种,难怪一开始王茜群要玉兰负责去请佟霜用饭,难怪王夫人要说自己身子不爽……原来是把矛头对准佟霜了,她心中既有对王氏母女的愤怒;又有对佟霜的愧疚;对自己无力保护在乎之人的自责;以及因王茜群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不得不优先考虑她的无奈…… 千思万绪,终究化成一声轻叹:“女人啊……” 不止叶禄安,众人大多都以为佟霜是来请罪的。 佟霜带着离珠站在门外,叶老夫人带着曹良瑟等一起围着炉子摸骨牌。 曹良瑟时不时看向外面,沈芸假意不知,笑道:“外面风大得紧,大少奶奶可不要想着出去;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的。” 曹良瑟知道沈芸不想她惹祸上身,却还是忍不住道:“娘,霜妹妹在外面站了好久了。” 叶老夫人挑眉一看,随后又打出一块牌,道:“先让她站着,风大,正好让她清醒清醒。” 听得叶老夫人这么说,曹良瑟也没个法子,便不顾沈芸给她使眼色,自己站了起来,取了大衣往佟霜过去。 叶老夫人看着曹良瑟出去,侧过头告诫沈芸道:“你也看到了,良瑟跟你们不一样,她这个性子一定会吃亏;我既然同意你接近她,你就得想办法保护她,她可是我叶家今后的女主人。” 沈芸点头,笑道:“大少奶奶的确心软,听说曾经被霜娘诳过呢。” “哦?听谁说的?”叶老夫人抓牌,问道。 沈芸面露难色,她本就是顺水推舟这么一说,哪里知道叶老夫人竟然追问起来。 “哼!”叶老夫人冷哼道:“空穴来风!”沈芸忙放了骨牌,弯了身子请罪。 叶老夫人摸起张牌,一笑:“我赢了。”这才看看一边的乔氏后,冲沈芸道:“好好的做什么?” 沈芸冲乔氏笑笑道:“妹妹嘴笨,让姐姐看笑话了。”乔氏只和曹良瑟关系好些,闻此,便只是报之一笑。 外面,曹良瑟把大衣披在佟霜瘦弱的肩上道:“天冷,快和我进去暖暖身子。” 佟霜不肯,紧抿着一张嘴,已经面无血色。曹良瑟把手放在她背后,能清晰地感受佟霜正在瑟瑟发抖,一急便指责离珠道:“知道霜娘要出来,你也不多拿一件衣服?” 离珠其实也冷得不好受,听此,只能说:“离珠知错。” “唉,也怪不得你。”曹良瑟也拉过离珠的手,一惊道:“作孽!手都冻成冰块了。” 她拉拉离珠,离珠也不肯进屋,曹良瑟知道离珠很听佟霜的话,若佟霜不点头,怕是要陪在这里陪着冻死。 又见佟霜脚步已经不稳了,曹良瑟忙叫绮罗扶住,似赌气道:“也不知霜娘是像谁!你要站,我就挺着个肚子陪你站好了。” 这才让佟霜有所反应,佟霜取下身上的大衣,要给曹良瑟披上,道:“不可,大少奶奶不要为难我了,若是老夫人不肯原谅我……” “你不要为难我!”曹良瑟打断佟霜说话道:“娘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和我进去,我给你求情;再说,你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仔细冻坏你们主仆二人!” 如此,佟霜才颤颤巍巍地跟着走进去。叶老夫人见了,许是于心不忍,也叫芮喜快把热茶递过去。 好半天,佟霜脸上才红润起来,立刻拜道:“霜儿今日做事愚钝,特来请罪。” 叶老夫人不看她,反而抓过乔氏和曹良瑟的手道:“你们先去,我有话和她单独说。” 曹良瑟担忧地看看,佟霜勉强冲她一笑,再加上沈芸拉着,她才不得不走了。 “芮喜,你带离珠出去,把门带上。”叶老夫人吩咐,芮喜忙答应一声,扶着离珠回自己卧房回暖。 “霜儿给老夫人请罪。”佟霜再拜,叶老夫人却是亲自下来,扶着佟霜到炉边坐好道:“委屈你了。” 佟霜摇摇头,只道:“能为老夫人分忧,是霜儿的福气。” 叶老夫人赞许点头,冷笑道:“这王倩茹母女以为施了个‘周瑜打黄盖’的诡计,我就拿她没办法了?” 佟霜附和道:“谁能有老夫人足智多谋?” “只是我这一招‘苦肉计’委屈了你,想来,你也要注意抓住禄安的心,不要因此让他对你走了嫌隙。”叶老夫人怜爱地拍拍佟霜的手。 佟霜却是一笑,道:“那夜老夫人让芮喜姑娘带话,让我不能着急,我都明白的。” “嗯。”叶老夫人赞她一点就通,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又聊了会子,芮喜来报说:“大少爷从陆老爷书房出来了,说明日就要南下。” 叶老夫人一喜,道:“还有两个月过年,这番南下也能年前回来。” 说罢,看到欲言又止的佟霜,叶老夫人知道她定是为了叶禄安的未来才这般苦恼,便道:“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这个老婆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这话让佟霜心下稍定,想了想道:“我也不能待太久,恐王氏生疑,就先去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让芮喜带离珠前来。 二人快走到门外时,佟霜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叶老夫人。 芮喜二人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啪!”,佟霜脸上已经多了个红手印。 佟霜顿时疼得眼泪似短线珍珠链地掉落下来。 相顾无言,佟霜再次请辞,直到走远了,叶老夫人还站在原地,半天才道:“这个人,会是今后叶家,最强势的女人。” 芮喜看着叶老夫人一脸阴鸷,吓得说不出话来。 离回屋后,仔细检查佟霜脸上的掌印,心疼道:“不过一个苦肉计,既然大家都信了,霜娘你这又是何苦来?” 佟霜笑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我娘说过,要是自己把自己都骗过去了,这才成功。” 离珠差点忘了,佟霜的娘曾是翠烟楼很有根底的艺妓。 “那,你脸上的伤?”离珠问道。 “不用管,有人来看热闹呢。”话音刚落,王夫人和王茜群果真来了。 佟霜让离珠看茶,又装作羞愧难当的样子,想要遮住右脸。 王茜群朝玉兰看看,玉兰笑着摸出一个小瓷瓶来,王茜群道:“唉,我听见妹妹被老夫人狠狠扇了耳刮子,心疼得很!这不,特意带了金疮药来。” 王夫人假意自责问道:“都怪娘,生什么病?要你跑一趟……” 佟霜摇摇头,反过来劝道:“哪里怪娘呢?只怪霜儿那么多年了,依然蠢笨,什么也做不好。” “女人嘛,”王茜群抑制不住笑,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么聪明做什么?反而得担心那天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都没有得到不说,还被人赏两个耳刮子。” 王夫人怪王茜群说话不经过脑子,自己却道:“茜群这话,其实也有些道理。女人啊,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 如此,被讥讽半天,佟霜才将二人送走。 离珠听得愤怒,拿着那金疮药,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东西我们也不稀罕,扔了去。” 佟霜抢先接过那个瓶子,道:“别扔,有用呢。” 五十一,南下 http://.biquxs.info/

入夜,佟霜正要熄灯,叶禄安推门进来了。 离珠看了看,识趣地退下。佟霜却是有些呆愣,她没想到叶禄安此时会来。 反应过来,他已近在眼前,叶禄安小心地抚摸着她脸上的伤,语气温柔如羽落:“疼吗?肯定疼吧。” “擦了姐姐带来的药,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痒。”佟霜轻轻靠进他的怀里,小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对不起。”叶禄安突然开口。 “……”佟霜沉默,她曾见过叶禄安给一些老板说抱歉,也听他和自己开玩笑说:“对不住啦,我的姑奶奶!” 而这种语气的抱歉,还真是第一次。 “我以为,只要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就能得到更多;我以为,我得到更多,就能给你最好的……可如今,我连多陪陪你都成了奢望。” 佟霜听他这么说,心里也疼,却还是笑道:“禄安,你信我,将来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霜儿,你放心,你会过上好日子的……”叶禄安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对自己也不信任,只把佟霜越抱越紧。 佟霜吃痛,但她仍尽量反手抱住面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哭了,她也知道作为男人,他不允许他在自己面前哭。 风已经停了,窗外不时传来陆府家丁巡夜的脚步声。 佟霜小心地给叶禄安盖上被子后走到外面,见卓言和离珠都已歪在桌边睡着。 她先将卓言唤醒,让他去里屋待着不能出声,才又将离珠叫醒,让她回房里休息。离珠揉揉惺忪的眼,打着哈欠走了。 “你出来吧。”佟霜冲里面道,卓言一脸疑惑地出来,问:“霜娘是有什么事问吗?” “嗯,我且问你,跟着你们来的那个姑姑是谁?” “啊?”卓言以为佟霜这是不放心自家少爷,忙笑道:“霜娘是说沁香姑姑?哦,一个丫鬟中的老人罢了。” “只是一个丫鬟?为什么禄安还要把她带来呢?”她清楚记得,当日那位沁香姑姑下马车时,叶老夫人脸色大变。 “嗯……”卓言努力回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要说她特殊的话,大概是她是作为贴身丫鬟和林夫人一起进的叶府。” “一起?”佟霜思索一番,又看看卓言,想到不能再多问,便笑道:“我不过也是好奇罢了,这事还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显得我爱猜忌。” “卓言明白,”卓言笑道:“霜娘也是太紧张三少爷了。” 如此,才让卓言去睡了,佟霜带着心事回到里屋,看着叶禄安出神。一个贴身丫鬟,即使对她再怎么感恩,没理由带到这里来惹叶老夫人不高兴…… 这厢的叶禄生和曹良瑟也没睡下,叶禄生将明儿一早要带的东西都收拾打包后,让卓圭带到偏房安置好。 曹良瑟不放心,又问:“可带足了衣裳?南方虽不比这里冷,但也不得不以防万一。” “你呀,”叶禄生冲她无奈笑笑,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道:“还没做娘呢,就变得比老婆婆还啰嗦了。” “哼!”曹良瑟佯装生气,把头撇开道:“我真是爱管闲事,白操心。可怜我一心为着你,却被你看轻得很。” “好好好,我答应你。”叶禄生过去坐下,在她后面诚惶诚恐道:“瞧瞧小生这张臭嘴,又惹你生气啦。” “老大不小的了,还称自己小生,你也不害臊?”到底曹良瑟自己绷不住,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还是不免担忧道:“此行遥远,你身边除了卓圭也没个得力的人伺候,我实在放心不下。” “哎,”叶禄生笑道:“我只不过去看舅舅如何做的有样学样,插不了手的。”说罢,突然咳嗽几声。 曹良瑟忙给他顺背,抱怨道:“也不知是几时染上的怪病?” 原来,叶禄欢回国曾与叶禄生饮酒,就是当夜叶禄生受凉,一直咳嗽伤了肺。后害怕叶老夫人怪罪,便一直瞒着,哪里知道就此郁结,成了轻度肺炎。 “话虽如此……”曹良瑟又蹙起眉峰道:“你一定要记得,不要逞强,把自己的身体健全放在首位。” 叶禄安搬过她的肩膀,认认真真道:“我听你的,一定把安危放在第一位。” “嗯。”曹良瑟让绮罗把门掩上,对叶禄生道:“明日大早就要赶路,然后就是乘船南下,劳累得很,你快歇着吧。” “好。”叶禄生依言,自己就要脱鞋上床,曹良瑟伸手推他一把。叶禄生莫名其妙,看着曹良瑟低垂的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让你歇下,是因为你要出远门。”曹良瑟缓缓道:“但既然要出远门,哪里会只有我一个人担心牵挂你?” “你是说……”叶禄生晓得她在提沈芸,果然曹良瑟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叶禄生想了想道:“的确该去见见她的。” 如此,便从曹良瑟处离开,往沈芸屋里去了。 沈芸哪里知道叶禄生要来,早早就歇下了。还是海棠听到声响,急急过来看门。 “不用叫醒她,我去看看她就可以了。”叶禄生小声道,海棠点点头,悄悄点了几只蜡烛照明然后退下。 沈芸屋子里有一股好闻又熟悉的味道,似大雪中怒放的梅花,清冽而雅致。叶禄生暗暗赞叹,把目光放在桌面锦盒里的香料上。 当年沈芸主仆二人被有心人装作妙人的鬼魂吓过之后,睡眠就一直很浅,如此,一听见叶禄生的几声咳嗽,立刻就惊醒过来。 见叶禄生研究自己的香料,沈芸脸色一变,立刻下床来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禄生轻轻扶住她,笑道:“想着就要走了,来看看你。” 沈芸听此,心里一喜,道:“原来如此,刚刚我睁眼看见你就在眼前,还以为是在梦中。” “说笑了,”叶禄生替她把额前的发捋到耳后,带着歉疚道:“我确实对你不够上心。” “你刚刚还怪我说笑,你又何尝不是说笑?”沈芸顺着叶禄生的手臂靠进他的怀里,道:“如今大少奶奶有了孩子,理所应当的该多多关注的。” 说到孩子,叶禄生想起当年那个还未见天的胎儿,不禁感伤道:“若是当年不出意外,我们的孩子应该会跑了吧?” 沈芸也是心里一抽,却还是忍住泪道:“都怪我,没那个福分。” 叶禄生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便指着那些香料道:“我觉得你的那些香料很不错,既然我要走了,你送我一些,就当作一个念想。” “不行!”沈芸脱口而出,自觉失言,便笑了笑道:“这是女人用的香,虽然这香本身不分什么男女,但你既然要出去,让外面的行家清楚了却又免不了笑话你。” 叶禄生点点头,笑道:“没事,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的。” “不过,你若是想要……”沈芸起身从衣柜里抱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都是自己绣的香囊。 她一个个地抚摸着,柔情似水道:“这些荷包,有的是这几日绣的,有的早些年就绣好了……有自己闲暇时绣的,也有去请大少奶奶教着绣的……一共二十个,都是为你绣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哪里管的着荷包好不好看,就这一番用情至深已让叶禄生心生触动,他捡起一个宝蓝色的,交给沈芸道:“你帮我带上。” 沈芸接过,轻轻给他拴好了道:“好看。” “我也觉得。”叶禄生细细地抚摸这荷包上的花纹,道:“你很用心。” “我不比其他人聪慧,也就只能在这些琐事方面用点心思罢了。”沈芸也笑,将木匣子收好,趁机将锦盒中的香料也收了。 她正要和叶禄生说话,却被他一把抱起,往芙蓉榻上走去。 红烛躲闪,红云翻飞……喘息间,她听到枕边人在她耳边低语:“芸儿,为我再生一个孩子……” 她用力回抱他,心里却有一个人在大喊:“不会啦!不会啦!你再也怀不上的!” 次日,沈芸醒来时,叶禄生已经不在了。 海棠进来服侍伺候,她问:“大少爷还在府上吗?” “自然在的。”海棠将漱口用的杯子递过去道:“大少爷说让你再多睡一会儿,他去给老夫人请辞。” 沈芸这才急急忙忙地换好衣裳出去了。 陆家对此行很看重,听说是要和洋人先生合作。陆老爷曾苦笑道:“没想到我陆家几百年的家业,如今也不得不和洋人挂上干系。” 陆老爷和叶禄生先后上了马车,曹良瑟在绮罗交代几句,又让绮罗把一张信笺纸带给叶禄生。 叶禄生接过,好生收好了,又道:“都回去吧。” 如此,马车开动,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 叶禄安心中仍是不快的,叶禄英看了他一眼,他早说过佟霜和他在叶家的前途,他只能选一个。 王夫人脸上皆是着急担忧,她好几次看着叶老夫人,却都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着急担忧,自然是收到了王品梅的信,她说,王老爷如今危在旦夕,王家甚至也不保…… 正巧,芮喜扶着叶老夫人回屋。眼见沈芸和曹良瑟都被乔氏带走,王夫人连忙跟着到叶老夫人处去。 五十二,犹恐相逢是梦中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在离开镇子后,打开那张信笺纸,映入眼帘的便是曹良瑟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不禁笑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是秦少游的《鹊桥仙》,叶禄生哪里不知道,曹良瑟更想说的话其实是后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夫人带着沐芝站在叶老夫人屋门口。 等了片刻,芮喜抱着叶老夫人换下的袄子出来,见王夫人在风中站着,想起她媳妇儿佟氏昨日也这样站着,不免觉得好笑,却还是道:“真不巧,老夫人送大少爷离开,心里难受,可能不能和王夫人谈其他的。” 王夫人换了副脸色,好言好语劝道:“我知道姑娘在姐姐面前很得宠,劳烦你通知一声。” “也罢,”芮喜不肯接王夫人悄悄递来的珠钗,道:“王夫人平日少来走动,这样眼巴巴地要见老夫人,定是有大事,我这就进去问问。” 被退还珠钗的王夫人有些惭愧,还是道谢:“有劳了。” 芮喜含笑着道:“王夫人不要急着谢我,你也知道,要见不见也是老夫人自己个儿的意思。” 如此进去,叶老夫人着一身灰白,跪在佛像面前,念念有词。 “老夫人,”芮喜小声叫道:“王夫人在门外要见你。” “稀客!”叶老夫人慢慢睁开眼睛,侧目问道:“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芮喜想了想,笑道:“老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何必花功夫来问我?” 叶老夫人也笑着点点头,道:“你安排好后,就退下吧,看来她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芮喜领命,下去请王夫人到前厅坐了,让下人备好茶水糕点后退下。 果然,王夫人在进屋前,也让沐芝先回去。 大门禁闭,除了叶老夫人和王夫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禄英回屋,想了想要去看看王夫人。 屋里只有沐芝一人,见了叶禄英,脸上却是先一红,才问:“二少爷找夫人么?她去老夫人哪里了。” 叶禄英点点头,正要走,又转身问道:“沐芝,你伺候我娘多久了?” “算上这年,快五年了。”沐芝回道,不明白叶禄英为何这样问。 “我记得我还没去灵台寺,你就从下人里被提拔上来了,”叶禄英回想一番道:“也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沐芝是记得的,彼时大家都是少男少女,二八年华,年轻气盛。 杨花盛开的暖春,沐芝每次给王夫人端参汤都故意要绕过花园的凉亭,从一重一重的花与叶间看过去,叶禄英就坐在那里,手执一本书。有时杨花飘飘洒洒地落到他的肩膀,他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轻轻拂去肩上花,远望花中蝶。 沐芝觉得这副画,看一辈子也不会生厌的。 “可不是吗。”沐芝轻轻抚上自己的脸,仍是光滑的,但自己的手因为这几年的伺候,已生了老茧。 想到如此,她忙把手藏到背后道:“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也该找个婆家了,”叶禄英想不到该说什么,便道:“我有机会告诉娘一声,让她帮你留意。你不应该一辈子就做个丫鬟。” 沐芝听此,觉得委屈,她不求叶禄英会因为她而还俗娶她,但也不希望他糟践自己的心,便赌气道:“找什么婆家?我偏偏不嫁!既然二少爷也知道看破红尘,寻极世之乐,何苦操心我呢?” 叶禄英不明白怎么就惹沐芝生气了,便干笑两声道:“是一念多事了。” 沐芝冷静下来,想到自己不过一个下人,心里又是羞又是急,忙给叶禄英大大一拜,道:“沐芝一时犯愚,冲撞二少爷,请二少爷责罚。” 叶禄英笑笑,心道女人果然多变,也微微一拜道:“阿弥陀佛,沐芝何错之有?都怪一念。如此,我先告辞。” 沐芝呆愣地站着,看到叶禄英离开,又悄悄跟上去,直到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一脸落寞地回屋。 她想起叶禄英曾教她念诗,自然不过是少年时期的玩笑,她认不了多少字的,却把一首晏几道的《鹧鸪天》记得清清楚楚: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她听叶禄英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念,自己也小声跟着念,只觉得满口余香。 “多情似小晏,天下能有几何?”叶禄英当时关上书,叹道:“沐芝,你觉得这首词如何?”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沐芝念道,害羞地低下头说:“我觉得这句写的好。” 叶禄英想着她,露齿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在梦中梦见昔日那个伴着杨花花瓣看书念诗的少年,她才明白“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一句才是她最深地体会。 叶禄英到叶老夫人屋子外时,正巧王夫人一个人出来。 只见她一脸苍白,没了往日脸上的精明。王夫人走到台阶处,颤抖一下,要看就要摔下去。 幸好芮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叶禄英着急地跑过去道:“娘,没事吧?” 王夫人见是自己儿子,勉强一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娘怎么了?大娘和她谈了什么?”叶禄英知道问王夫人无用,便转头问芮喜。 芮喜哪里知道呢,只能实话实说:“哪里能知道呢?老夫人把门关严实得很,谁都不知道。” “好了,你问不什么的。”王夫人抓紧叶禄英的手臂道:“很多事情,今后娘再告诉你。” 叶禄英虽仍心里有疑问,却也不得不扶着王夫人回去。不免又见到沐芝,沐芝也是分得了轻重的,先让王夫人上榻上休息了,才问叶禄英出了何事。 叶禄英摇摇头,却反问道:“娘平日少与大娘接触,怎么今日自己却要眼巴巴地赶过去呢?” 沐芝觉得这事提前告诉叶禄英未必不可,便道:“都是为了王家。” “王家?” “前阵子,老夫人带着我们去了李家,”沐芝慢慢道:“其实不单单是为了去看叶蓉小姐,主要是通过李家和曹家打好关系,由此孤立王家……” “竟是如此!”叶禄英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大娘本就带着我们来逃难,竟也不忘算着这些吗?” “王老爷也患病,”沐芝又道:“听说,已经不大好了。” “怎么娘从未对我说过?”叶禄英理不清这些个关系。 沐芝往里看了一眼,道:“夫人有她自己的理由。” “如此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回王家看一看的。”叶禄英说着,就要去叶老夫人哪里问个清楚。 “不可!”沐芝忙拉住叶禄英道:“现在三少奶奶怀有身孕,二少爷这么一说必定会对三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 叶禄英想到此处,道:“难道我就这么看着吗?外公身体既然已经不好了,我更应该去看看。” “夫人已经找人去瞧了,一有消息就回来的。”沐芝话音刚落,就听见王夫人唤她,便答应着进去。 叶禄英静静地坐在屋外,听大风呼啸。 芮喜进去伺候,叶老夫人灰白的袄子边沾了许些香灰。 抬眼看去,果然,搁在一边的香灰炉已经倒了。叶老夫人由芮喜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吩咐道:“把它打扫干净吧,待会子良瑟她们过来看到不好。” 等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才想起方才她是怎样暴怒地推翻香炉,怎样抓过王夫人的衣襟朝她狠狠道:“当年之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黑锅让我背了这么多年!” “我不过以彼之计还之彼身!你就没做过这种事吗?” “你什么意思?”叶老夫人放开她,冷笑道:“你既然是为了王家来,那就好好求我!” “你想倒是好,”王夫人往外走:“大不了,鱼死网破!” “呵呵,”叶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道:“老爷已经死了,就算你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最后鱼一定死,而网绝不破!” 王夫人一顿,叶老夫人在后面露出一抹笑来,她知道自己这次赢了。 晚上用饭,大家各自坐了。 乔氏将灵儿递给奶娘,扶着曹良瑟坐下。叶老夫人心情似乎很愉快,道:“虽然这两个月禄生不在,但我瞧着烟儿对良瑟这样好,心里也放心得很。” 乔氏闻言微微笑道:“唉,我不过是帮些小忙,还是良瑟人好,不仅会照顾他人,也很会照顾自己。” “嗯,”叶老夫人听得受用,道:“良瑟的确很少让我操心。” 曹良瑟知道是在夸她,脸一红,也不说话。乔氏又问:“良瑟最近爱吃什么菜?” 绮罗知道这是在问她,便答:“前几日大少奶奶说那个尖椒肉丝很好。” 五十三,毁容 http://.biquxs.info/

闻言,叶老夫人脸微微一沉,王茜群掩嘴,似冲叶禄安说,却用让在座的都听见的声音道:“哎呀,我可吃不得辣。我觉得这糖醋排骨很是不错。” 叶禄安便替她夹了一个,笑道:“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曹良瑟不明白怎么气氛一时就凝重起来,还是乔氏道:“良瑟本就很会吃辣,天冷多吃辣也能御寒;再说,‘酸儿辣女’不过是句俗话,算不得数的。” 这样曹良瑟才反应过来,叶老夫人是怕她怀得不是儿子…… 叶老夫人让芮喜布菜,装作无意地问道:“怎么,霜娘呢?” 叶禄安也是有些尴尬,方才他去找佟霜,离珠却道:“霜娘就来,还请三少爷先走吧。” 如此僵持一会儿,玉兰过来找叶禄安,让他跟着过来了。 叶禄安慌乱解释道:“想是有事吧……” “难道是怪我打了她,生我这个老婆子的气了?”叶老夫人已是非常不快。 王茜群冷笑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正说着,就见离珠扶着佟霜进来了。 众人见到佟霜系上的面纱都吃了一惊,这不是当众打叶老夫人的脸吗? 果然,叶老夫人把筷子一扔,翠玉筷子撞在青花瓷的杯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佟霜连忙上前解释道:“老夫人不要怪罪,霜儿绝不是抱有什么不耻的心思。” “没有?”叶老夫人愤愤道:“没有你系什么面纱?怪我打重了吗?” “老夫人教训有理,霜儿下来好好反省多时,哪里敢怪老夫人?”佟霜捂着脸道,却又不肯取下面纱。 “霜姐姐!”叶禄欢忙着打圆场道:“你也在学‘犹抱琵琶半遮面’吗?但吃饭也不方便,就先取下来吧。” 说得曹良瑟等一笑,气氛好歹缓和不少。 如此,佟霜才慢慢取下面纱,却还是捂着脸道:“不是霜儿矫情,是怕大家看到了被吓到。” 叶老夫人不耐烦,冷不防地打开她的手,一看,还真的吓了一跳。 “啊!”胆小的真的吓了一跳。 只见佟霜昨日被打过的地方,巴掌印还在,还长了不少如绿豆大小的疮痘,密密麻麻可怖得很。 “这是怎么了?”叶老夫人问:“难道是我……” 佟霜连忙重新系好面纱,扶着叶老夫人道:“不怪老夫人,只不过昨夜擦了点金疮药,就……” 离珠也道:“可不是,霜娘脸上红印本来快消退,但又想着快点好,就抹了点药哪里知道,越来越严重呢?” “难怪你一天都不肯出门。”叶禄安心疼,想看看她脸上的伤,终究还是不忍心。 “哪里买来的药?”陆夫人生气得很,毕竟这是在她府上出的事。 离珠摇摇头,道:“不是买来的……” “离珠!”佟霜突然喝道:“我没让你说话!” 离珠似不甘心,却也不敢造次,便退到一边。 叶老夫人看在眼里,轻声问道:“茜群,你可知为何?” 王茜群一听到佟霜提“金疮药”就知道坏了事,此刻只能道:“我昨儿个的确送了药过去……” “霜娘,那金疮药你带了吗?”叶老夫人问,佟霜却是摇摇头,道:“姐姐送来的,哪里敢随身带着,若是掉了可就辜负姐姐一番好意了。” 于是便让离珠回屋去拿,王茜群不放心,便让玉兰跟着去。 这样看来,恐怕与王茜群定是脱不了干系,众人都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看向王茜群。王夫人也暗道不好,看着王茜群止不住叹气。 大家如此沉默一会儿后,离珠和玉兰回来了。 王茜群盯着那个瓷瓶,思绪复杂得很。她也不知为何,她不过是带着药膏去嘲弄佟霜,哪里知道她擦了自己的药就毁容了!又见叶禄安瞧着自己已是带了怒气,便道:“恐怕妹妹是擦了别的什么药,两两相克,才长疮的吧?” “可是,霜娘除了那个药,什么也没往脸上碰,”离珠说着,又看了看佟霜不施粉黛的脸道:“老夫人你看,霜娘为了不感染,这两日是没有化妆的。” 沈芸冷哼一声,讽刺道:“三少奶奶的药,可真管用!” 她王茜群堂堂三少奶奶,哪里轮得到一个妾室来指责,便指着沈芸骂道:“无凭无据,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我哪里是和你这种出身一样的人?我这药可是从王府带出来的,都说灵验,怎么一到别人脸上竟成了毒药?” 佟霜听得,很不受用,也冷冷还击道:“可能我们这种出身的人,着实用不起姐姐的灵药,用了可就是得生病长疮的。” 叶老夫人听此,思索一番,道:“是解药还是毒药,很难说。离珠,递给我看看。” 离珠连忙吧瓷瓶呈上,叶老夫人接过,仔细看了道:“这果然是金疮药。” 曹良瑟闻到一股子香味,上前问:“好香!娘可否给我瞧瞧?” 叶老夫人怕她碰了这东西不好,只递给绮罗,让她拿在手里给曹良瑟细细看看。 曹良瑟用指甲挑了一些出来,轻轻一嗅道:“是香草,调香用的,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加些香料进去。” “对,”王茜群本不知这里,却又不想让自己比曹良瑟看起来缺见识,笑道:“既然老夫人和大少奶奶都说了,这药没有问题,那么这就与我无关了。” 可叶禄安却突然骂道:“我以为你有了身孕,就会为了孩子也得收敛一些!” 王茜群被骂道不知所云,不满问道:“你发什么失心疯?都说了此事与我无关!” “那我问你,那么多香料不用,怎么偏偏挑了香草?”叶禄安道:“你明明知道霜儿对香草过敏!” “呵,我怎会知道?”王茜群觉得自己冤枉,也忍不住动怒道:“我一天到晚,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着其他?” “怎么?”离珠上前道:“三少奶奶哪里会不知道?霜娘嫁进府中时,就因为你在婚房备好的几盆香草发了疹子。” 叶禄安也记得,他当日本要去找王茜群理论,却被佟霜一把拉住,说:“我新嫁进来,很多东西姐姐也不清楚,这不怪她……你帮我请个大夫,过敏不是什么大病,开些药就好了。” “哎哟,她在婚房生了疹子?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呢?”王茜群觉得好笑,直言不讳道:“难道他们新婚洞房我也得去插一脚?” “这个若是不能算数,那么前阵子,三少奶奶你派玉兰来送香草熏香也是不小心吗?霜娘可是亲自将她还给玉兰的……而昨日又是混了香草香料的金疮药……”离珠说得在理,句句指向王茜群。 “什么?”王茜群似乎记得自己却是让玉兰去送过熏香,如此便把她逼到绝处,百口莫辩。 正当众人等着看王茜群如何辩白时,哪里知道玉兰突然跪下了,哭道:“还求老夫人,三少奶奶,霜娘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王夫人问,大家都觉着疑惑。 “都怪我……”玉兰抬头看看王夫人和王茜群,道:“那日霜娘的确将熏香退换了,但玉兰觉得拿回去还给三少奶奶不划算,就自己悄悄藏起来,找个贩子,自己做主把它给买了……所以三少奶奶不知道霜娘会过敏的事……玉兰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三少奶奶从轻责罚……” “好一个贱蹄子!”王茜群知道竟是如此,气得一个巴掌过去,骂道:“我待你差了吗?你就这么见钱眼开?没得让我被人冤枉!” 哪里猜到会是这样,都摇摇头坐下了,只余玉兰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好了!”叶老夫人揉揉太阳穴,慢慢道:“又弄出这么一个笑话,你们这些下人丫鬟也都该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么,”沈芸问道:“要如何处置玉兰呢?” “按家法本应鞭打一顿,赶她出去……但这毕竟不是叶家,”叶老夫人又看看佟霜道:“再来,霜娘不过过敏,早些找个大夫来看看就是了……玉兰。” 听到自己的名字,玉兰连忙抬头,只听道:“你现在回屋收拾,即刻离开陆府,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天已经……”玉兰看看天色,黑黢黢得吓人。 “哦?”叶老夫人笑道:“那你是想我亲自送你出去?” “不不不……”玉兰连说几个不,又抬头看了看王氏母女,凄惨一笑道:“多谢老夫人,三少奶奶这些年的照顾,玉兰犯下大错,这就离开。” 说罢,由几个婆子跟着回去收拾,静悄悄地离开了陆府。 “看来下人丫鬟,还是得各自看好,毕竟这人心,”叶老夫人起身,由芮喜扶着回屋,道:“谁也揣测不清楚……” 佟霜侧目看见王茜群,正对上她得意的笑脸。她微微一拜,道:“都怪玉兰一时贪婪,让姐姐方才受委屈,霜儿很是愧疚。” “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王茜群拂袖而去,道:“你今日对我做的,我绝对不会轻易忘记。” 五十四,失策 http://.biquxs.info/

玉兰深夜离开陆府,她看着眼前的陆家大门慢慢关闭,心里觉得自己可笑。 其实那些熏香她本是完璧归赵,奈何她看见王夫人递给她眼色。 玉兰老家还有一双老父老母,再有一个痴傻的哥哥,自从自己爹爹卧病在床,整个家就靠自己一人撑起。如果不是王夫人一直照顾她,恐怕也挨不了这个时候,因此,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她也不后悔替王茜群背这个黑锅。 看叶家人争来斗去那么多年,妙人小妗莫不成了牺牲品,自己这样早早解脱,其实也是一种福分。 只是眼看这地界这样大,自己深夜孤身一人又该去哪里? 夜里风冷,玉兰双手抱着自己在街上乱走,却也找不到一家客栈。 这种时期,莫不是人人自危。 突然一个黑影掠过,只听见玉兰一声尖叫,没了踪影。 佟霜回到屋子,洗了脸后,让离珠给自己上药。 “竟不知三少奶奶还有这么一手!”离珠道,又自觉自己说得大声,忙捂住自己的嘴。 佟霜点点头,又问:“三少爷呢?” 离珠从镜中看佟霜的脸色,小声道:“可能觉得方才冤枉了三少奶奶,去给三少奶奶赔礼道歉了。” “他这样做的很好……”佟霜叹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脸道:“这样倒显得我才是那个最可笑之人……” “霜娘不要怕,”离珠小心地给她上药,道:“大夫说了,这药用个三四天就可以消疮啦,而且也不会留疤。” “我哪里是说这个呢?”佟霜推开窗外,看见一些枯枝随风摇曳,道:“我费尽心思,却在老夫人眼中不过一个笑话,果真是我失策了。” “霜娘不要气馁。”离珠将药放好,取了一件披风给佟霜披上了,道:“也不是没有收获,霜娘你想,如今我们是在陆府,三少奶奶若是再想找一个像玉兰一样忠心耿耿的人,恐是不易。” “唉,说得也是。”佟霜拉上窗户,转身回到床上道:“睡了吧,明日还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王茜群一进屋就把帘子放下,摆明不想让叶禄安跟着进去。 叶禄安知道自己冤枉了她,她心里难过,只能细声细语道:“是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你。” “我没那个胆子敢怪你,”王茜群说着说着已经湿了眼眶,道:“这些年你对我的误会还少吗?” “今天我也是太担心……”叶禄安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这不是挑明了佟霜和王茜群在他心中,孰轻孰重吗?便慢慢降低声音道:“你就当我缺脑子,没有考虑周到。” 王茜群擦擦泪道:“我谁也不怪,我知道我没那个福气,让人人都看好我……我平日里被他们在背后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茜群……”叶禄安找不到话安慰,只看着王茜群颤抖的肩膀,心里也不好受,终究叹口气道:“茜群,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谁说话,你有身孕,情绪不宜太有波动,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等叶禄安一走,屋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知道王茜群一般受了委屈就会拿她们出气,都怕触了霉头似的退下。 灯笼里的灯油快烧尽,也没有细心的下人来添置,王茜群盯着闪闪烁烁的火光突然熄灭,周遭陷入浓墨一般粘稠的黑夜中去,王茜群冷冷一笑,其实,她此刻也是一个孤独的空闺人。 今夜无风,难的睡得安稳,王茜群在朦胧中看见自己的爷爷,此时的她不过一个**小儿,躺在自家爷爷的怀里,看着戏台上吚吚哑哑的人儿,笑得开怀,如此突然说起梦话来:“爷爷……爷爷……” 一大早,还没等曹良瑟和沈芸前往请安,佟霜就已经到叶老夫人处等着了。 芮喜将洗漱用品都端下去,叶老夫人从镜中看见站在后面的佟霜,问:“怎么这样早?伤口怎么样?” “多谢老夫人请来的神医,霜儿觉得伤口已经好多了。”佟霜侧目,离珠微微一拜退到门口去了。 叶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用意,却也假意装作不知,问:“有什么事吗?” “霜儿知错。”佟霜上前几步,似悔意万分。 叶老夫人看着自己修过的指甲,笑问:“你对自己都那么下得起狠心,不禁自残以达到目的,你这样精明,何错之有?” “错在心急,错在不听老夫人的劝诫。”佟霜知道自己瞒不过叶老夫人,索性和盘托出。 叶老夫人没想到佟霜竟如此爽快,不禁带了一丝笑容,道:“幸好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霜儿此番失策,还请老夫人不计较,能继续指点。”佟霜说得谦逊。 叶老夫人笑着,这是要她不要抛弃佟霜呢!便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不拉着你。” 佟霜一喜,笑着请安,可巧就听见离珠在外面喊:“给大少奶奶、芸娘请安。” 芮喜把门推开,曹沈二人见到佟霜都是一顿,还是曹良瑟先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了,问道:“昨天看见霜娘的脸很是可怕,今天好些了吗?” 佟霜隔着面纱,慢慢抚上自己的脸,笑道:“无碍的,大夫也说了,不会留疤。” 曹良瑟笑着拉她坐下道:“那就好,待会儿来我哪里用午饭,我有事跟你说。” 叶老夫人指着曹良瑟笑道:“好啊,原来还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啦。” “娘何必要事事都要问得通透呢?”曹良瑟捂着嘴笑道:“偏偏不说!” 说得叶老夫人一笑,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佟霜,佟霜哪里不知道叶老夫人是在警告她不要对曹良瑟生戒心。她回望一下,移开目光正好对上沈芸的,两两交接半晌,佟霜才看明白沈芸目光里带着的嘲弄和耻笑。 这里的形势本对她不利,佟霜只能忍气吞声,笑着回握曹良瑟,好歹让她有点底气。 等到在叶老夫人处吃过早饭,佟霜和曹良瑟结伴出去。正要叫沈芸,却见沈芸笑着冲她们摇头道:“我想着,也多日不曾亲自伺候老夫人,今儿正好有个机会,就留下来多陪陪她老人家。” “也好。”曹良瑟也知道,自从她嫁入叶府,叶老夫人几乎就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她身上,如今沈芸若能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得到叶老夫人青睐也是极好的。 佟霜在半路就说要回去,她本就不愿和曹良瑟更进一步的接触,她知道她和沈芸相比,终究比不得沈芸。 曹良瑟却是一把拉住她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看法,我本不应该勉强你,惹你生厌,但我是觉得,有些事敞开了说总比憋在心里不舒服的好。” 佟霜听得,想了想,重新抓住曹良瑟的手,笑道:“天气这样冷,我握着姐姐的手,很暖心。” 曹良瑟的屋子后有一排万年青,在萧瑟中绿意盈盈得好看。 佟霜端着热茶,站在窗边道:“好看,大少奶奶这里真好。” “哪里好么?”曹良瑟怕她受凉,忙让绮罗把窗关了,站在暖炉边道:“来这里暖暖。” 佟霜便回去,和曹良瑟一起坐下了。绮罗上来,放下屋帘子便出去。 如此,曹良瑟才道:“你啊,脾气就是太倔了。” 佟霜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便问:“是我哪里得罪了大少奶奶?还请大少奶奶明示。” “你没有对不起我!”曹良瑟忙道,止住她要下跪的动作:“没有谁对不起我,我是说你,若你把脾气稍稍收一下,那么王妹妹和王娘也不至于这样待你……” “大少奶奶,你!”佟霜吃了一惊,原来曹良瑟虽然看起来平日不管这种琐事,没想到她却是都知道的。 “我多多少少听得一些,丫头们都爱嚼舌根,”曹良瑟将一块糕点送到佟霜嘴边,柔声道:“次次看着你苦笑,都恨不得化碗糖水,让你甜一甜。” 佟霜却是听见了前一句,道:“真是佟霜罪过,扰大少奶奶的清听。” “我说这些,哪里是怪你?”曹良瑟叹口气,又道:“我不过……可怜你……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看你经常受委屈所以才……” 佟霜点点头,眼泪滚下来,面纱已经被打湿了。曹良瑟要给她取下来,她不肯,怕吓着他人。 曹良瑟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听我说,眼泪浸了伤口,容易感染,到时候无论什么灵丹妙药,恐怕都得留疤。” 佟霜这才轻轻把面纱取下,曹良瑟一笑,取过一只嫩黄边掐红蕊的假花,带着佟霜耳边,笑道:“我读温飞卿的词里说‘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还在想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如今见了你,竟是如此的。” “听大少奶奶念得好听,只可惜佟霜不过一介无知女流,是在上不得台面……”佟霜摸着耳上的花朵,笑道:“但听大少奶奶说把人面比做花面,定是夸赞美人的,佟霜愧不敢当。” “还说自己无知女流!”曹良瑟笑着戳她的额头,道:“解得很好,你也的的确确是个美人。” 五十五,灵药 http://.biquxs.info/

佟霜羞红了脸,道:“大少奶奶不要再戏耍我了,我要走了。” 曹良瑟羞她的脸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容易害臊,好好好,我不逗你了。” “大少奶奶,药好了。”绮罗在外面敲门。 曹良瑟笑道:“快趁热端来,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佟霜看曹良瑟笑得莫测,便问:“大少奶奶是生病了吗?怎么开始喝药了?” “不是我要喝,”曹良瑟的手指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佟霜身上,笑道:“是给你的。” 佟霜本能地要拒绝,却不料曹良瑟已经把药递在自己眼前了。 一碗黑黄的药汁,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她推了推,道:“不了,我喝不下。” 曹良瑟硬把碗塞到她手里,笑道:“怎么?你怕我害你吗?” “大少奶奶宅心仁厚,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佟霜笑着推辞道:“只不过从小不爱苦的。” 曹良瑟却是早做了准备,指着桌面的一些蜜饯,笑道:“要不然,你以为那些个蜜枣蜜糖是用来干什么的?” “大少奶奶……”佟霜颤抖地拿起那碗药道:“我喝,只是有些不甘心,我只想问问,究竟是哪里惹了大少奶奶讨厌呢?” “哎呦!”曹良瑟笑道:“只不过是一碗……”说着,走近了在佟霜耳边道:“这是滋阴的药,我娘以前求来的方子,你放心,很有效果的。” 面红耳赤的说完这段话,曹良瑟也不敢看那碗药,只摸着肚子用眼睛看着别处。 佟霜恍然大悟,又羞又愧,闷闷道:“大少奶奶也这样……” “这样什么?这样什么?”曹良瑟脸上的红还未淡去,道:“我一心为你,哪里知道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又觉得失言,忙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佟霜又要落泪,曹良瑟连忙掏出手绢来垫在她眼睛下面道:“又要哭,还没喝药就被苦哭了?” 佟霜摇摇头,擦擦眼眶,便一气将那药喝了,道:“谢谢大少奶奶。” “不要叫我大少奶奶,倒显得生分,”曹良瑟递给她蜜饯道:“刚刚你叫我姐姐,我听着很受用……” 佟霜听得怯怯,小声叫到:“姐姐。” 曹良瑟笑得弯了眉眼。 女人之间的情谊很微妙,不过半天光景,曹良瑟就拉着佟霜一边用饭,一边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来。 佟霜不时问曹良瑟孕间的事情,又是觉得新奇又是羡慕,曹良瑟道:“这几天这个孩子淘气得很,踢了我好多次呢。” “怕是想起爹爹来了。”佟霜笑道,眼见曹良瑟眉间泛起哀愁,忙岔话问道:“踢?不疼吗?” “是有些不适,”曹良瑟笑得慈爱道:“但若你感受到了,却又觉得窝心。” 佟霜看着她不说话,只笑着给曹良瑟夹菜。突然,曹良瑟一叫,道:“她有动静了!” “真的?”佟霜显得紧张,走过去又不敢碰曹良瑟,问:“哪里有不适吗?” “没有,来,你摸摸看。”曹良瑟拉着佟霜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一开始佟霜紧张得很,慢慢地觉得手心里传来一次跳动,心里也不免一阵悸动。 佟霜看着曹良瑟笑道:“真的,是真的!我碰到她了!” “嗯。”曹良瑟盯着佟霜的肚子,小声道:“什么时候,你的肚子里也有一个小宝宝,你也会有相同的感受了。” “相同的感受啊……”佟霜心里隐隐也带了一丝欣悦和期待。 “好了,先吃饭吧。”曹良瑟笑着让她坐下,吃了几口,又喝些热汤才让离珠帮着绮罗撤席。 佟霜知道孕妇容易疲劳,不好多留,便陪着曹良瑟坐了会子,就要回去。 曹良瑟打了个呵欠,笑道:“我也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说罢,替她理理耳边的花。 “霜儿知道了,姐姐安睡去吧。”佟霜离开,曹良瑟让绮罗去送。 走到半路,佟霜回头道:“绮罗姑娘,我知道你对大少奶奶很好。” 绮罗笑道:“我是个爱偷懒的主儿,我家少奶奶没撵我出去,我就阿弥陀佛啦。” “姑娘真爱说笑,”佟霜笑笑,却又小声道:“我看大少奶奶这样好的一个人,实在不忍心她身边人害她。” 绮罗唬了一跳,以为是在说自己,忙道:“霜娘不要冤枉我!” 佟霜笑道:“哪里是说姑娘!我是说,那个人……” 绮罗稍稍一思索,道:“芸……” “不可说!”佟霜止住她,道:“你也瞧见了,她凭着和大少奶奶走得近,多得了多少恩宠?” 绮罗赞同地点头道:“可不是,大少奶奶心思单纯不知道,我这个做丫鬟的可是在一边,冷眼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佟霜知道绮罗要长篇大论,忙好奇问道。 “她么,一个一开始不受宠的,后来还是我家少奶奶可怜同情她,就对她好些,哪里知道她就像狗皮膏药地缠上了呢?霜娘刚才也说了,她就是让其他人看着她和大少奶奶走得近,不得不对她敬三分。”绮罗说着,一脸鄙夷。 佟霜听得,微笑道:“既然如此,绮罗姑娘还得替大少奶奶防备着些。” 绮罗说到此,才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忙行了礼道:“前面就是霜娘的屋子,大少奶奶还缺人伺候,绮罗告辞。” 佟霜知道硬留着她也问不出什么,便笑着让她去了。 直到看着绮罗的身影慢慢远去,佟霜不禁伸手理了理耳上的假花,嘴角已经带了笑。 “霜娘刚刚为何要对绮罗说那些?”离珠问。 “不过是让她替大少奶奶多多提防身边人。”佟霜笑道。 离珠猜道:“霜娘说的难道是,芸……” 佟霜没让她说下去,只点点头道:“心中有数就好……” 离珠笑道:“霜娘这是在离间芸娘和大少奶奶么?” “不是,”佟霜想到曹良瑟对自己的好,感叹道:“大少奶奶,她是个让人不忍心算计的人。” 离珠也赞道:“不错,大少奶奶身上的脾性的确不多见的。”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刚到王夫人门口,却见沈芸出来。 不想沈芸见到两人不躲,反而主动地迎了上来。 “芸娘好兴致,还来这里走走。”佟霜其实吃了一惊,眼看沈芸孤身一人,连海棠也不曾带着,哪里知道沈芸‘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唉,我可没霜娘会走,不过是来这里帮老夫人传话罢了。”沈芸吃吃地笑着,反问道:“怎么?从大少奶奶哪里回来了,面纱也舍得取下来了?” “大少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佟霜看着她的眼道:“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少放在她身上!” “哎哟!”沈芸冷笑道:“不过吃了个午饭,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一饭之恩,知遇之恩,”佟霜冷眼看着她,道:“这些我不比你,我可都忘不掉。” “这嘴皮子功夫我也不比霜娘!”沈芸冷哼一声,后又似无意地摸了一下佟霜耳上的假花,问:“这是大少奶奶赏的?” 离珠有意呛沈芸一把,便抢先回答:“不过一朵花而已,芸娘何必事事都要问得仔细?” 沈芸没想到自己被离珠给堵话,又想到离珠曾是叶老夫人的屋里人,不好开罪,便将话锋一转道:“如今正值寒冬,又是枯枝又是败叶的,霜娘却偏偏要戴着朵艳丽的花儿,招摇过市,你难道忘了三少奶奶的教训了吗?” “多谢芸娘的提醒,但你也知道,这是大少奶奶亲自赏的,亲自为我戴上的,可能不好随随便便就取下来。”佟霜不欲与她多言,移动步子,和沈芸错身而过。 “也是,各人要戴什么花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戴着朵假花……啧啧啧,也不知是因为戴花的人只配戴假花,还是因为大少奶奶别有用意呢?” 佟霜脚步不停,心里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转念一想,暗道:“果然如此,好好的送我一朵假花,且假花又是牡丹样式,牡丹象征富贵荣华,你这是说我是假富贵假福气吗?” 想到此处,只觉得耳上的假花讽刺得很,停下来把花取下交给离珠,自己拿出怀里的面纱戴好,快步离去。 背后不远处的沈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慢慢泛起一丝笑意。不错,她沈芸的的确确是因为有了曹良瑟才重得不少利益,因此在这一方面,她可舍不得将曹良瑟分享与他人。 却又想到那朵假花,她前阵子去曹良瑟哪里玩耍,觉得那些花真是栩栩如生,好看得很,便 满口夸赞,曹良瑟见她喜欢,临走前送她一朵。可如今,与佟霜耳上那朵金线牡丹,自己的秋菊一朵定是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念此,沈芸暗暗地咬了咬牙,转身去了。 回到屋里,佟霜坐在桌边发呆,离珠知道她定是因为沈芸一席话多心,便将那朵假花随意放在案上。 “离珠,”佟霜唤她,离珠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进来听道:“你觉得,大少奶奶对我好吗?”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五十六,花面交相映 http://.biquxs.info/

离珠迟疑道:“自然是好的,大少奶奶宅心仁厚,对谁都是很好。” “我不这么觉得。”佟霜闷闷开口,又道:“至少她也有她的私心。” “这是为何?”离珠疑惑。 “先不说这假花的事……”佟霜道:“你也知道的,那碗药她没有给沈芸。” 离珠思索一番,诧异道:“难道,大少奶奶不想芸娘怀上……”如此,离珠似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掩口不语。 “说不准,”佟霜慢慢道:“搞不好,那些个姐妹情深,不过伪装而已。” 离珠看看门外有没有外人经过,佟霜知道她小心谨慎,便也小声开口道:“因此,我不得不有些疑心……” “霜娘疑心,是因为芸娘的一番话么?”离珠问道。 佟霜知道这样显得有些小气,但觉得只剩她们二人也就用不着撒谎,便缓缓地点点头。 离珠无奈一笑道:“百密都有一疏,何况大少奶奶很少讲究这些的,怕这是芸娘的计谋,若霜娘因此和大少奶奶生了嫌隙,莫不是正中芸娘下怀?” “你说得在理。”佟霜点点头,心里想着,如今形势还不明确,看来还是要和曹良瑟保持一定距离才是。 这边,沈芸回到叶老夫人屋里,道:“我已经把老夫人要我带的话给王夫人说了。” “她可回了什么?”叶老夫人慢慢喝茶,由芮喜在后面轻轻地揉着头。 “王夫人,她说……她说……”沈芸似觉得不好开口,四下看看。 叶老夫人见不得这个样子,便道:“这里没人听墙角,你放心说就是。” “王夫人说,”沈芸靠近了些,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听此,叶老夫人却是早已料到一般,笑道:“果然如此,她倒是一个有脾气的主儿。” “老夫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沈芸问道。 叶老夫人笑道:“我一开始,心里本来就是开个玩笑罢了,要将王家彻彻底底地弄垮,我办法多的是!” 原来,今早沈芸留下伺候叶老夫人,期间叶三来报:“王家如今已是急病乱投医,听说因此得罪好多商家,看来已是无力回天。” 正好叶禄欢来吃午饭,叶老夫人心里高兴,留叶三一起坐下。 饭毕,叶禄欢要去找叶禄英玩耍,叶三忙出去带路,叶老夫人含笑着看他们走后,道:“芸娘,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沈芸听后,自然一口答应便去了,叶老夫人主要就是想用低价收购王家所有产业,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来个落井下石。 收到王夫人回复,却正是在她意料之中,这样最好,先让王夫人紧张,从而使王家彻底不敢安心,到时一举击垮,让王家死灰不能复燃!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她。”叶老夫人站起来,推开窗道:“如今,我还怕她吗?” 沈芸上前,笑道:“老夫人必定事事顺心的。” 叶老夫人听得受用,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霜娘一大早和良瑟过去,可出什么事了?” “霜娘方才回去了,”沈芸道:“看起来,她倒是很开心。” “开心?”叶老夫人放下茶盏,道:“这霜娘的心思,我也琢磨不透,你说她开心必然是在良瑟哪里得了便宜,我怕良瑟因此受了利用自己也不知道,你去看看,瞧仔细些。” 沈芸答应,请了安后便往曹良瑟处去了。 沈芸到曹良瑟屋子外,却没急着进去,反而和绮罗一起走到一边。 “你知道佟氏来做了什么?”沈芸轻声问道。 绮罗小心往里看了两眼,才小声道:“不出芸娘所料,这霜娘顶会卖弄柔弱,不过脸上带点伤,却硬是表现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在此显摆。” “听你这么说,”沈芸不安,问道:“她倒是很得大少奶奶欢心?” “可不是!”绮罗念着沈芸毕竟送给自己一环价值不菲的镯子,便仔细回忆道:“霜娘来此先是哭了一场,惹得我家大少奶奶也跟着伤心;接着吃过饭后,又喝了……”说到此处,绮罗突然禁口。 沈芸听得仔细,便问:“她喝了什么?” “左右不过一碗甜汤。”绮罗想到,曹良瑟曾吩咐不了让沈芸知道那个药方的存在,便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沈芸知道绮罗有事瞒着自己,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佟霜在这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便笑问:“除此之外,佟氏就没有什么动作了吗?” 绮罗冷哼一声道:“我和离珠大多候在一边,听到的不过都是些呜呜噎噎,哪里听得清楚呢?只不过我们大少奶奶也是慈悲,还赏了她一朵金线牡丹,啧啧啧,这可是用上好丝绸绣的绢花,金贵着呢。” “大少奶奶真是大方!”沈芸勉强笑着,听得房里传来动静,道:“可是大少奶奶醒了?” 绮罗连忙小跑进去,沈芸回身给海棠一个眼神,海棠识趣地往回走了,沈芸这才理理衣裙进屋。 曹良瑟午睡刚起,沈芸闻得一股子檀香味,心里一思量,道:“妹妹还在用檀香么?” “嗯,我闻着睡得也快些。”曹良瑟笑笑,“姐姐的熏香真好用。” 沈芸笑道:“哪里是我熏香催眠?不过是你如今有身孕,又加上这么个天气,所以身子惫懒也是有的。” 曹良瑟含笑,又指着香炉道:“姐姐的檀香哪里来的?我寻思着到时候用完了,再派人去买一些;再来,也打算分一些给娘她们。” “这……”沈芸似有些为难道:“我原本是为妹妹一人挑选的,想着我能妹妹做一些特殊的,倒也不辜负妹妹一心为我着想的。” “既然如此,”曹良瑟道:“那就不送人了,妹妹多谢姐姐的一番好意。” “这样就宽我的心了,”沈芸笑着,又道:“不瞒妹妹,这熏香和普通檀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融了些梅蕊进去,让它清香不少。” “原来如此,”曹良瑟笑道:“难怪禄生说,这屋子里时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味儿。” 沈芸上前扶着曹良瑟下床,笑道:“若是他喜欢就最好。” 曹良瑟似红了脸,道:“他一般来我这里,我都不点香的,他说他不喜欢燃这些东西……” 沈芸想起什么,也笑着点头道:“可不是,他以前也只戴妙人给他做的荷包……”说到此处,沈芸已觉得不妥,忙闭口不谈。 “无妨,其实我也很感谢那个叫妙人的女子……”曹良瑟淡淡道,不辨悲喜。 沈芸知道不可再说下去,“妙人”二字早已成了叶禄生心里的禁区,便岔开话题:“正午出了太阳,我瞧着确实挺好的,已经叫绮罗把你柜子里的棉被都搬到外面好好晒了,晚上盖着舒服一些。” “有劳姐姐挂心,”曹良瑟一手牵着沈芸,一手弯着在后面,扶着自己的腰和沈芸慢慢走出去,果然见日光倾城,温暖如春,心里也是暖烘烘的,笑道:“真好,听了多日的寒风肆掠,今日一见这太阳啊,我倒是觉得恍然,不知如今是什么季节了。” “也是,难得这样好的天气。”沈芸也附和。 “绮罗,你也带孙婆婆他们出来走走,”曹良瑟冲屋里笑道:“这么好的太阳,多晒一晒,也不负老天的恩泽了。” “都是不负!”沈芸似有难言之隐,说半句藏半句道:“可就是有人爱辜负别人呢……”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曹良瑟听出她话里的蹊跷,好奇地问道。 沈芸问道:“妹妹送了霜娘一朵牡丹不曾?” 曹良瑟以为她是觉得吃醋,忙笑道:“我觉得那朵花儿适合霜娘罢了,若姐姐也要,赶明儿我再做一朵,亲自给姐姐送来。” 沈芸摆手笑道:“这倒不必,只是我想着,你既然送她东西,无论是好是坏,是否合心意,她也不该胡乱猜想就一气之下给扔了去。” “什么?她扔了吗?”曹良瑟诧异,又自言自语道:“她说她挺喜欢的……” “唉,我哪里不知道妹妹送她花朵,还不是为了以美遮丑,”沈芸又叹一口气道:“她却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可能她不爱戴花儿吧。”曹良瑟听此,心中也不太高兴,闷声道。 沈芸曹良瑟如此,知道自己定是成功的让二人走了嫌隙,笑道:“什么人有什么气量罢了,不过我听她说什么,送她假花是在咒她……唉,要我,我是定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曹良瑟一听,急道:“何苦来!我以为她会喜欢才送的,再来,我也不知她还对什么花儿过敏,才送了一朵既不会让她不适又做工精细的花,哪里知道触了她的大忌……” 沈芸扶着她坐下,也点头道:“她的大忌多着呢,哪里只有这一两件?我说啊,咱们今后还是各管各的,免得吃力不讨好,惹别人不开心,自己也委屈。” 沈芸说得言辞恳切,曹良瑟心里有许些动摇,便赞同地点点头。 五十七,遇梅 http://.biquxs.info/

沈芸暗中一笑,随后陪着曹良瑟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曹良瑟见沈芸亲自去倒茶,便问:“海棠这丫头没有跟姐姐一起出来么?” “她方才吃饭吃得太急,有些肚疼,我便让她休息。%d7%cf%d3%c4%b8%f3”沈芸解释道:“她要是休息好了,就来找我;要是没有嘛,总之没有什么大事,我自己也能照料过来的。” 曹良瑟没有起疑,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话说了会子,绮罗指着院门外,笑道:“海棠妹妹来了。” 果然见海棠急匆匆地过来,见了沈芸二人似有话要说,却终究只能冲沈芸摇摇头,退在一边。 方才进院子时,沈芸让海棠去请佟霜往这里来,她想着依佟霜的想法,看到是海棠来请,必定认为自己和曹良瑟打算和她摊牌,无论她怎样过来,定不会佩戴那朵牡丹。届时让曹良瑟一看,那么,真正该结交的是谁,不言而喻。 哪里知道,当佟霜一脸担忧地快步进来时,她就知道,自己这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 那朵金线牡丹,赫然在佟霜耳畔,栩栩如生,凌厉刺眼! 曹良瑟也吃了一惊,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沈芸。不等沈芸做出反应,佟霜已经到了眼前,曹良瑟见她满头大汗,问:“什么事这样着急?”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佟霜便问:“大少奶奶哪里出事了吗?” 见到曹良瑟还能站起来,佟霜松了口气,却又不放心地看了几眼。 曹良瑟只觉得莫名其妙,冲佟霜道:“我无碍,倒是你怎么了?”说罢,取出绢子给她擦汗。 佟霜确定曹良瑟没有怎样,才笑道:“瞧我这样狼狈,怎么就没猜到是芸娘给我开得一个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曹良瑟拉着她坐下,让绮罗上茶,问道:“原来海棠休息好后,还去帮姐姐你传话去了吗?” 这话闻得犀利,若是沈芸答错,结合她刚刚的话,那曹良瑟一定会认为是她挑唆佟霜不要戴着花儿来,由此离间曹良瑟与佟霜的感情。 沈芸心道佟霜竟又看破她的局,面上却笑道:“我不曾和霜娘开玩笑。” “是吗?”佟霜勾唇一笑,道:“那么海棠来说什么,‘大少奶奶摔倒了!’之类的话,也不是开玩笑的吗?” “我摔倒了?”曹良瑟听得,又道:“这是哪里的话?” “可不是,我一听这个消息,妆还卸到一半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就怕出了什么事,”佟霜说到这里,甜甜一笑道:“还好大少奶奶送我的这朵牡丹,怎么,你看出来脸上还一半妆一半素颜么?” 曹良瑟仔细一看,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有发现,这花和你很配呢。” “也要多谢大少奶奶赏赐才对。”佟霜答道,望着沈芸也是一笑。 沈芸报之一笑,道:“我之前看见霜娘在半路就把这花给摘下来,还以为……”说罢,便用眼睛瞟向曹良瑟,果然见曹良瑟也是一脸在意地等着佟霜的回答。 佟霜不理她,望回曹良瑟笑道:“适才的确将花取了下来,那是因为半路上起了风,霜儿是个粗人,也不会固定这花,又怕被风吹到地上,沾了尘土可好?所以才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生怕到时候大少奶奶看见这么好看的花儿被我给弄脏了,怪我不珍惜呢。” 曹良瑟笑得温婉,道:“哪里有什么怪与不怪?你若喜欢,待会我再给你几朵,我其实也觉得,这朵白色的也确实太素了些。” “如此,霜儿就先谢过了。”佟霜看了眼沈芸,又道:“不过方才听芸姐姐说,这花金贵得很,霜儿也不敢多收了。” “怎么?”曹良瑟看着沈芸问道:“姐姐其实和霜妹妹已经谈过了吗?” 沈芸暗道坏事,抢在佟霜之前开口,笑道:“不过刚好碰见,便赞了一句花儿好看,又记得这是用上好的的丝绸做的,就提了一下。” 佟霜冷笑着听她说完,想了想,道:“正是呢,霜儿听说,这种花儿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 “呵呵,”曹良瑟笑出声来,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反正我也有多的,想来,我还送了乔姐姐一些,她也很喜欢。” 佟霜又再次谢过,又道:“不过霜儿好奇得很,怎么今日芸姐姐前脚让霜儿快快回去,后脚又让海棠来找我呢?” 沈芸抱歉一笑,道:“都怪我,我出门时告诉海棠若是休息好了,就去请霜妹妹来这里一聚,哪里知道这丫头胡乱说一通呢?真是该打嘴。” “可不是,”曹良瑟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海棠,道:“也不怪姐姐,下人么,犯错也是有的。” 沈芸听此,刚刚放下心来,却又听见曹良瑟问起海棠:“海棠,我且问你,你中午是怎么了?” 海棠看了眼沈芸,沈芸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肚子,海棠了然地点点头回道:“多谢大少奶奶挂念,海棠今日……今日……月事来了,所以肚痛……” 不等曹良瑟看过来,沈芸便道:“原来如此!看你今日正午倒在床上捂着肚子喊疼,我还以为你是吃坏了肚子。” 佟霜不语,却是玩味地看着沈芸,轻松一笑。她原先是有些被沈芸的话给激怒,可离珠最后一句不敬之话却是“一句惊醒梦中人”,离珠当时犹豫颇久,才道:“离珠实在想不出,大少奶奶如此欺负我们是有什么利可图。” 是啊,曹良瑟是曹家二小姐,如今是叶家大少奶奶,随便一个身份便能将她佟霜甩得老远,她若真是有心欺辱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正好海棠来请,佟霜疑心着跟她往外走,还好离珠反应快,走到半路跑回去拿花,在进院子前可算送到她佟霜手上。 如此看来,果然是沈芸有心之计!佟霜端坐着,不露声色,她想看看曹良瑟对这事是个什么看法。 “海棠也是个聪明的,”曹良瑟淡淡开口:“知道用我摔倒这种事情来骗霜娘赶过来,我倒是很好奇,你今日不曾来过我的院子,哪里听到我摔倒了的消息?” 沈芸看着海棠在一边瑟瑟发抖,害怕得很,心里也暗骂海棠愚蠢,光顾着骗佟霜过来,怎么就不知道寻一个好些的理由。 海棠支支吾吾说不清,求助似的看着沈芸。沈芸不耐烦地要她出去,骂道:“眼不见为净!我平日里教你刺绣伺候,一个没会,撒谎骗人的功夫却是越发长进!” “芸娘饶命。”海棠忙跪下求饶,绮罗见曹良瑟脸上已是不悦,叫着两个下人将海棠拖出去。 佟霜看着离珠,笑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这海棠也真是……” 离珠替佟霜捏捏肩膀,也笑道:“我不赞成霜娘这番话,我们这些丫鬟从小就进了叶府,说起过错也不能全怪自家父母,毕竟跟着伺候怎样的主,耳濡目染总会学到些。” 沈芸被离珠的这一番话臊得不行,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和离珠都是叶老夫人的人,这离珠在外头却从来不曾帮过自己…… 离珠没有她想的多,说完后便去帮着绮罗后面沏茶。 沈芸尴尬地干笑两下道:“毕竟海棠曾经不在我这里伺候,疏于管教……”这话就是说海棠犯错,不能全怪她自己一个人了。 佟霜抬手扶扶耳上的牡丹,笑道:“可不是嘛,毕竟这海棠比不得当初的香华……” 香华!这个名字一直是沈芸跨不过去的槛,午夜梦回,那张带血的脸无数次地追问:“芸娘,你怎么不救我?你怎么不救我?” 沈芸一张脸变得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冲曹良瑟无力地笑笑,瘫软在贵妃椅中。 “好了,”曹良瑟终究舍不得怪任何人,心中也知道了其中大概,便出口阻止道:“不过一个误会罢了,没什么好值得争执,就此打住吧。” 如此,不欢而散。 佟霜和沈芸走出去,沈芸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你就这么喜欢装作没有心机的人吗?” 佟霜晃晃手里刚刚得到两朵花儿,道:“要真的能装作没有心机,也是件麻烦事儿。我不过是看什么状况说什么话罢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来我还得跟你好好学学。”沈芸错开目光。 佟霜笑道:“怎么,难道芸娘不是个中强手吗?”说罢,领着离珠和沈芸背道而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我确实觉得大少奶奶是个好人,我再跟你说一遍,无论如何,你休想对大少奶奶做什么害她的事。” 沈芸不接话,也转身就走,两人旁边的青灰泥墙之上,绽开了第一个梅花苞。 佟霜回到屋子,将花儿收拾好,重新系上面纱。 离珠上前伺候,佟霜向外面看了看,问道:“我让你去打听的事,你问了吗?” 离珠点点头,道:“我带了一些霜娘给我的香料去看大夫,大夫说了,这就是普通的香料,不过添了些类似梅花瓣的东西,因此味道更清香,没有一般香料腻人,自然,对身体也是没有危害的。” 这香料正是当日跟踪海棠,在她后面捡到的,佟霜放心不下,托离珠拿去检查,既然无事,佟霜也放下心来。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五十八,缘 http://.biquxs.info/

广州。 叶禄生跟着陆老爷坐着同一辆黄包车到达一座酒楼下。 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舅舅叫醒,说是要和一个叫伍德的洋老头谈生意,还说这伍德先生曾和叶家也是合作关系。 叶禄生来了兴趣,收拾妥帖之后,和陆老爷出门。 眼看到了二楼的雅间,还是不见洋人的踪影,陆老爷道:“我们来早了,这样我们先出去吃个早饭。” 两人下楼,叫了两碗面,叶禄生转身吩咐道:“其中一碗不放辣和葱。”后又坐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记得舅舅不爱这些。” 陆老爷冲他点点头,笑道:“禄生的确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叶禄生谦逊地一笑,不再多言,心里却道:“出门时,良瑟告诫我要会关注细节,果然不错。” 陆老爷却是通过这半月来的观察,觉得叶禄生的确成熟稳重不少,多数时间都是赞许地笑笑。 吃面吃到一半,便听到邻桌有人道: “你知道么,听说是有六个外国来打咱们呢!” “你知道什么!是八个!” “村头那个胖婶,听说她儿子战死啦,前两日和她男人去衙门哭诉,竟被打了个半死,听说她男人昨晚已经死了。” “……” 叶禄生听不下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陆老爷也是面色凝重,道:“吃好了,咱们就上去吧。” 叶禄生答应一声,扶着陆老爷往二楼走。 开了房门,陆老爷叹着气坐下,叶禄生把门关好,问道:“舅舅哪里烦恼?” “我是在想,好歹我们陆家先祖曾经也是朝廷的大官,如今我们却和洋人通商,这算什么事呢?”陆老爷皱着眉头说完,又道:“唉,我不该同你说这些。” “哪里,”叶禄生坐下,给陆老爷到一杯热茶,道:“方才的面太多油,舅舅喝茶解解腻。” 陆老爷接过,也不喝,只看着窗外叹气。 叶禄生知道,他这番本是同陆老爷出来学习,若是一开始就让陆老爷萎了精神,那就是得不偿失,便轻轻一笑道:“我觉得舅舅不必太放在心上。” 陆老爷收回目光,落在叶禄生身上,询问般道:“哦?你有什么看法?” “舅舅此番忧心,可是觉得和洋人做生意,坏了陆家忠臣的名声?觉得因此有些……”剩下的话,叶禄生不好说,却听陆老爷直接补充道:“有辱门楣!” “既然舅舅心里有这个想法,说明舅舅心中仍是对我大清忠心耿耿,”叶禄生见陆老爷脸色稍缓,接着道:“这次与洋人通商嘛,形势所迫。” “你说得在理。”陆老爷点点头,眉头也舒缓不少。 叶禄生压低了声音道:“这近的不说,就说早些年,你和我娘应该很清楚的虎门一事,随后林大人不就说了吗,‘师夷长技……’,若是舅舅与洋人做出一番大业,也可以为大清提供不少利益……” 如此,陆老爷才算是心安理得,一心等着伍德先生到来。 不料,已过正午,还是不见人影。 陆老爷托人出去打听,叶禄生吩咐传饭。饭吃到一半,雅间的门被推开,一稍显年迈的洋老头带着两三个年轻人进来,其中还有一个华人,听他解释说自己是翻译官。 叶禄生见几人盯着餐桌上的吃食,觉得困窘,忙让卓圭请人来收拾。 陆老爷吩咐上茶,带着几人到窗边的茶桌坐下。 双方各自问好,伍德先生指着身后的人,简单介绍一番,那翻译官道:“伍德先生说,这几位都是与他们公司合作的伙伴,只是这位,是他的儿子,大卫。”说着,用目光示意,最左面那个年轻人。 陆老爷笑着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伍德先生的儿子看起来很是精神。对了,我这个侄儿是叶府大少爷,听说叶府也和伍德先生有过合作。” 伍德露出笑容,和叶禄生握手,又问叶老夫人身体是否安康?夸她是个厉害的女人。 叶禄生亲自给几位添茶,笑着回道:“多谢挂念,家母一切都好。” 伍德点点头,又随意扯了几句客套话,便进入正题,叶禄生虽然一心想学,但骨子里仍是抗拒,看了一会儿后,便寻个由头退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和里面是不同的,外面格外的舒爽一些。 叶禄生靠着栏杆,眺望着一处院子里的梅树,感叹道:“想来我叶府的梅花应该已经开了吧,这儿的什么都是矫情的,连花也俱寒,不敢开放。” “叶少爷,你好。”身后有一个听起来别扭的声音,不过却是听得明白。 叶禄生转过身来,见到是刚刚被称为“大卫”的男子。便客套一笑问:“有什么事吗?” 大卫摇摇头,也像他一样靠在栏杆上,笑道:“我也不喜欢呆在里面,it''sveryb!”觉着叶禄生,他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里面很无聊。” 叶禄生见他这个样子,不禁笑道:“你这样和我,四弟很像……”话未说完,便觉得这样说不好,便笑笑打算忽略过去。 哪知这个大卫却是笑问:“四弟?是禄欢少爷么?” “你们认识?”叶禄生觉得诧异。 大卫认真回答:“以前在梁河镇见过几次,还一起吃过早餐,不过他的另外一个哥哥的脾气倒是不太好。” 叶禄生听沈芸提过这件事,原来曾经叶禄安和叶禄欢去见得洋人生意人就是大卫。 大卫继续说:“禄欢非常聪明,那是我的父亲交给我自己一个人做的第一个单子,没想到却亏损了。” 想到此,叶禄生不免生出一些自豪,却还是谦逊道:“四弟也常提起大卫……少爷,若有机会,还请你再来梁河镇。” 大卫笑着点头,听到有人在里面叫他,便答应一声进去。叶禄生正提步,突然嗓子一痒,连忙走到一边,咳嗽几声。等他直起腰来,觉得喉间一股腥甜,咽了咽,不曾当回事。 卓圭出来找人,叶禄生便跟着他进去。 陆老爷和伍德正在喝茶,翻译官也退到一边,冲着陆老爷脸上的笑,看样子合作谈得成功,叶禄生进去,先后道了歉,在陆老爷旁边坐下。 坐了一会,伍德先生说才来此地不久,打算带着大卫多看看,陆老爷等便告辞。叶禄生头有些晕,也跟着起来,不慎把怀里的信笺纸掉了出来。 大卫捡起来,匆匆看一眼,见到“良瑟”二字,心里有些触动,他想起他在北方遇到的那个眉眼如画的姑娘。他追上去道:“叶少爷,你掉了东西。” 叶禄生见此,忙接过小心收好了,笑着感谢道:“此物万万不可弄丢的。” 大卫问:“是你的妻子吗?” “内室曹氏,让大卫少爷见笑。”叶禄生想到曹良瑟,嘴角带笑。 大卫却是在心中默念:“曹氏,良瑟,曹良瑟……曹良锦?” 见叶禄生看着自己,大卫便笑笑,指着那张纸道:“她的字很好看,对了,我也认识一个姓曹的姑娘。”说罢,他转身回去,叶禄生也不曾把他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想着陆老爷还在下面等,急急地下楼去了。 听说伍德先生对此次合作很满意,早早地就把合同签好,陆家第一个商队正式去往伍德仓库运货。 这日,天气骤冷,叶禄生和陆老爷在客栈一边温酒一边聊天。 “都说洋货物美价廉,在国内定很有市场。禄生在这里先祝舅舅事事顺心,生意上也芝麻开花,节节高!”叶禄生先举杯。 陆老爷也笑,道:“也多亏了禄生,听说那个洋人少爷在伍德先生说了好些你的好话,所以才这样顺利。” 叶禄生想起大卫,轻轻一笑,道:“但若深究起来,还是他们赚得多。” 陆老爷叹口气,缓缓道:“自从甲午之事一过,来大清内部开厂的洋人越来越多,如今大部分产业都是他们独占鳌头,恰恰我们这群国人却如同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舅舅不要忧心,”叶禄生劝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叶禄生这么乐观不是没理由,刚到广州,陆老爷就说:“我们此番来,主要是为了和伍德先生打好关系,越早弄好,咱们越早回去。” 再加上他对这里,着实没有好印象,想到能早早到家,叶禄生笑出声来。 喝过了酒,身子回暖不少。叶禄生先送陆老爷进屋休息,才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卓圭刚端来热水泡脚,陆老爷就派小厮来说:“老爷说,隔两日有其他几个老爷过来玩耍,我家老爷不得不陪同,让我来通知一下叶少爷就先不急着回去了。” 叶禄生的笑僵在嘴角,那人又问:“叶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叶禄生干笑两下,道:“劳烦你替我给舅舅说安寝。” 夜里,叶禄生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间,那段被绑架来到广州的阴影挥之不去,鞭打、饥饿、污秽、命如草芥!他曾多次走到甲板看着翻涌的江水,都想一气跳下去。 这时候有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那人在他身后喊:“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究竟是为何啊?”叶禄生觉得鼻子很酸,便把脸埋进枕头,沉沉睡去。 五十九,知文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从不跟人说起他被绑的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 就连曹良瑟见过他身上的伤,也以为是被毒打,可是,叶禄生每次都会闭上眼,然后笑着搂过曹良瑟,笑道:“别乱想了,我没事。”时,他都知道,他和之前的那个自己终究是不一样了。 那天下山,他在路边的茶铺买了几个馒头饱腹,打算一到山下就去做马车回镇上,不料突然眼前一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时在一个船舱,船舱混着一股恶臭,他皱着眉睁开眼,却看见其他和自己一脸询问的脸。 他问一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那人摇摇头,回忆会子道:“我被我二娘卖来的。” 一个年纪稍大的,苦笑道:“人贩子。” “什么?”叶禄生诧异,后又笑道:“人贩子现在抓成年男子了?图什么?” “劳动力。”那人说,后指着一扇门似的木板道:“这大概是哪个大户的商船,照此情形来看应该是在南下。” 叶禄生想往外看一看,但船舱早已被封的严实,光线也透不进来,白天黑夜也分不明白。 “看你穿戴,不像出门无依无靠之人,怎么也被抓来了?”那人细细瞧了叶禄生的一身长衫,问道。 叶禄生只能道自己是出来赏玩,不曾多带仆人跟着,见他们叶不曾怀疑,便问:“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衙门查出来吗?” “衙门?”那人摇摇头,冷笑道:“他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管这些?” “我就不信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起闯出去就是了。”叶禄生看看周围,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样子,但个个都表情呆滞,麻木不仁。 那人闭上眼,道:“你昏睡了两天,所以不知道,昨天我们试图闯出去,可是除了几个兄弟被当场打死,什么也没变。” “打死!”叶禄生哪里见过这些阵仗,唬了一跳。 那人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道:“他们有枪……” 叶禄生往后退了退,到刚刚与他搭话的那人面前道:“真的?” 那人点点头,看样子也是害怕得很。 “我们回去哪里?”叶禄生侧过头问。有人在黑暗中回答他:“炼狱。” 在黑暗的船舱中度过半月,一开始叶禄生还在大叫让人放他出去,甚至搬出叶家说话,谁知送饭那人冷冷一笑,将一碗稀粥倒在地上,道:“我管你是哪家少爷,来了这里就得为这里的老板工作卖命,你在吵吵,我就让人也把你扔下去喂鱼。” 后来又过了半月,叶禄生一行人被带到一处澡堂洗澡,期间有人要跑,叶禄生亲眼看着那人被他们用棍子打到晕厥过去。 “知文,你看到了吗?”叶禄生哆哆嗦嗦地问。 那个他看起来顺眼的人叫知文,也是后来叶禄生才知道他住在梁河镇郊外。 知文点点头,道:“看来要硬闯是不行的了。” 叶禄生后怕得很,那个带头的人进来,恶狠狠地道:“收拾好后,却休息,明天就去码头上工。都别想着跑,否则,刚刚那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最后剩下的人,不过十八个,大家都挤在一处小屋子,叶禄生半夜咳嗽,便被其他人赶出来。还好南方这个时候夜里不算冷,正当他缩在门外时,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知文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这么了?” “我有肺炎。”叶禄生挪了挪,腾出一块地儿给知文坐下。 知文只着单衣,问道:“严重吗?” 叶禄生摇摇头,勉强笑答:“应该是这两天周围太脏,又加上,大概水土不服吧。” 知文点点头,似取笑道:“看来你果真是个大少爷,吃不得苦。” 叶禄生苦笑道:“你这是在挖苦我呢,明天去码头上什么工?” “能有什么?搬东西呗。”知文倒是很看得开,弹了弹屁股上的灰,道:“我看你也不怎么咳嗽了,咱们进去吧。” 叶禄生点点头跟上,那个时候,他把一切信任都交到了知文身上。 果不其然,到了码头就是帮忙卸货。 码头等着的人还真不少,听周围人说,有的是被绑来得有的是被骗来的。 带头的将人分成几拨,叶禄生和知文分在一起。带头的又道:“你们乖乖做工,等这阵子过去,大家都有钱财拿,赚个满盆回家乡。”说着,又吩咐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守着。 叶禄生扛着一袋面粉似的东西,走不快,知文在他后面笑道:“你若这样拖拉,小心吃鞭子。” 叶禄生抱怨道:“这些人脑子有病,留着旁边几个大汉不用,非得让我们来卖命!” “别说了,现在我们惹不起他们。”知文见监管的人看到了他们,忙催促叶禄生快走。 一天下来,人人都是累得筋疲力尽,叶禄生一番屋里就瘫软在了床上,知文让他起来:“再不来吃饭,待会你就得饿肚子了。” 叶禄生便由知文扶着出去。 吃过饭,因为晚上下了雨,夜里就不需要他们再出去搬运。 知文和叶禄生不想那么早睡,便又坐在门槛上谈话。 “知文。”叶禄生叫他。 “如何?”知文回过头来。 叶禄生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你以前也被绑架过吗?” “你这是哪里的话?”知文感到诧异,片刻又笑了起来。 “你不要怪我说话太直,”叶禄生也觉得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不过看你对这些事情处理的很好,很有经验的样子。” 知文先是笑了两声,后低下头道:“都是一样的,我很小的时候,我亲娘就去世了,后来我爹娶了个填房,爹主要在外打拼,因此家里多数时间就我和二娘他们母子,从小也是受够了二娘的虐待。” “你也是可怜。”叶禄生感叹地摇摇头,却听知文笑起,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二娘把我给卖了,家里得到些钱,我也不用待在那个地方,衣穿不暖,饭也吃不饱。” “你家里很穷吗?”叶禄生从不知道,原来吃饭也会是一家人的问题。 知文看着叶禄生一会,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出身高贵,再说我那个二娘比较偏爱我的小弟,我哪里不想过你们这种少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怎会有这种狠心的娘亲?”叶禄生摇摇头,想到叶老夫人虽然时常让他做自己不爱的事情,好歹也不曾亏待过他。便向知文保证道:“等我出去了,我带你回叶府,做我叶禄生的座上宾,看谁还敢欺负你?” 知文笑道:“那就先多谢叶少爷了。” 两人聊到雨停,打了个哈欠,回屋睡了。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叶禄生本以为等这些满当当的货船被卸完,这些人就会放大家离开,哪里知道某夜出门小解时,听到隔壁传来动静,叶禄生没想到这群看守他们的大汉竟然还有秉烛夜谈的风趣,便靠近了,仔仔细细地听他们说些什么。 “刘老板果真到时候还派船送这些人回去?” “哈哈,回去?那他们也得有这个命回去!” “这是什么话?” “他们或是卖或是绑,总之都是没什么背景的下人奴才,到时卸完货,在他们饭里放点药,都扔进江里喂鱼去。” 直到蜡烛熄灭,叶禄生还是没回过神来,他慢慢往回走,找到知文,将他摇醒后道:“他们说,到时候会杀了我们!” 知文点点头,道:“我知道,毕竟他们打着送面粉大米的由头,其实混进去不少违禁品。” “违禁品?” “鸦片之类的。”知文小声道:“你没看见么?有些发现了的,一旦被察觉,都不见了。” “不见了?” 知文指着外面,道:“扔进江里去了。” 叶禄生吓破了胆,他堂堂叶家大少爷,何时需要担惊受怕到如此,他蜷缩在知文身边,害怕地发抖道:“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知文什么也没说,转个身继续睡去。 过了好些日子,听闻刘老爷要来视察,带头的一大早将他们叫醒,都收拾好后一起到了码头。 带头的道:“今天都好好表现,若是刘老爷满意,今天的工作量么,就少些。” 一边有个年纪稍大的,冷哼一声,道:“大家怎么到这里的,彼此心里都明白,搞什么面子功夫?” 带头的看过来,小声冲旁边两个大汉说了什么,两人过来架起方才那人就走。 带头的不再多言,挥挥手道:“该干嘛干嘛去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知文拍拍叶禄生的肩膀道:“姓刘的来了。” 叶禄生抬眼看去,不远处有个穿褐色长衫的老人带着一个年轻人和带头的说着些什么。 知文小声道:“原来这里就是一个帮佣团,专门出售劳动力赚钱。” 叶禄生点点头,骂道:“等我回去了,一定弄不死他!” 正好一鞭子下来,看守在一边的满脸横肉的大汉骂道:“又偷懒,快去给老子干活,活腻了你们两个!” 六十,孽 http://.biquxs.info/

这一鞭子打得叶禄生吃痛,正要开口骂人,知文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低着头给那人道歉后,拖着叶禄生离开。 到了一边,知文觉得安全了,才道:“这个时候你不要去逞什么英雄,保命要紧。” 叶禄生觉得窝囊,一脚踹在面粉带上,“噗嗤”洒了一地。刘老爷一行被这里惊动,便往这边过来,知文暗道不好,以为免不了一顿鞭子。 没想到听得一声轻笑,随后各自散开,似是什么也没发生。 叶禄生拍拍胸口道:“好险。”却看见知文一张脸慢慢盯着远去刘老爷一行,面容复杂。 下午从码头回到屋子不久,就有三个人来到门口,开口问:“今儿在码头,谁踹破那带面粉的?” 叶禄生没想到这还是要兴师问罪,正要向知文求助,却见他站起身来道:“是我。” 随后,身边的人都发出奇怪的笑声,叶禄生在风月场混迹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笑声更多的是猥亵…… 他看着知文被那三人带走,心神不宁地坐下,片刻才抓住一个人问道:“他们带走知文是要做什么吗?” 那人“嘿嘿”笑道:“他被刘少爷看上了,被带去卖屁股!” 叶禄生觉得不可思议,只当这些人在说笑,便不再搭理他们,仍是认为知文会被暴打一顿,自己悄悄去备伤药。 已经入夜,知文还是不见踪影,“该不会是被扔到江里了?”叶禄生这么一想,再也坐不下去,立刻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外面,只见不远处的草坛有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叶禄生揉揉眼再看,觑见一段熟悉的青灰衣裳料子。 “知文,知文,”叶禄生隔着老远叫他:“是你么?” “……”那人把头转过来,果然是知文,只是不肯说话。 叶禄生感到庆幸,道:“我还说你去哪儿了?原来躲在这里,做啥呢?” 知文沉默,见叶禄生在旁边坐下,轻微地挪了挪地方。叶禄生看在眼里,便放软声音道:“怪我就是了,若不是我闯祸,你也不用被他们抓走。” 见知文还是不搭理他,叶禄生便觉得知文也忒小气了些,再加上他何时这样要真正的做小服低地给人说话,便砸咂嘴道:“横竖你又没被打死,若你气不过,明日去给那人说一下,带我去打一顿就是!” 知文终于站起来,叶禄生听他说到:“还不如死了……” 清冷的院子里,只留叶禄生一人回味刚刚知文说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他告诉自己“天大地大,不如命大”的吗?他被带走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什么变故能让一个人性情都变了…… 次日清晨,叶禄生起床时看见昨天带走知文的两个大汉又过来,直接道:“知文公子,我家少爷说了,从今儿起,你不用在这里了做工了。快快收拾东西,我们带你到客栈去。” 知文点点头,拉着叶禄生走到后院。 “怎会回事?”叶禄生早就疑惑不解,自从昨日下午开始,就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了。 知文苦笑道:“你放心,如今你安全了。” “昨天你去了哪里?这个什么少爷又是怎么回事?昨天听他们说你去……”后面三字,叶禄生说不下去。 “不错,”知文不打算隐瞒,直接道:“我就是去陪刘少爷困觉了。” 叶禄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可是个男人!” 知文慢慢地扯开叶禄生的手指,苦涩道:“刘家少爷有龙阳之好,我一开始还不信……不过见到他们来找你,我知道,你也是个少爷,你骨子里有高贵,犯不得这个贱!” “所以你就替我去吗?”叶禄生退后几步,似不相信。 知文叹口气往外走去,又转过身道:“我会让刘少爷把你调到好一些的位置,趁我现在还能说得上些话。” “知文……” “你若到时真的把我当兄弟,你就带我离开这里或者杀了我。”知文喃喃:“我昨夜本来想死,但想起我爹,我先去的娘,我又不敢……” “知文……”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就此别过,今后谁也不认识谁。”知文说完,再不回头的空手出去,叶禄生反应过来,立刻追出去,却见知文已经上了轿子,没看到人影。 当时叶禄生只觉得脑海中一团乱麻,他不曾想过,这一别,便是永远。 如此,过了十来天,叶禄生都没见到过知文,关于他的消息也是从工友们闲聊中才得知一二。 “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看到知文和刘少爷在哪里亲嘴乱摸,好不羞耻!” “怎么?你也想像那小妇养的,陪男人困觉吗?” “呵呵,人家刘少爷要的是细皮嫩肉、性情体贴的,就你?没戏!” “哈哈……” 随后的话越发不堪入耳,叶禄生将杯子一砸,骂道:“好囚攮的们!背后嚼舌根,你们跟小妇有何区别?” 那几人听叶禄生语气讽刺,又见他只有一个人,也一摔板凳就站起来,骂道:“怎么?不嚼舌根,你要动手吗?” 其中有一个叫阿魜是个省事的,忙拉住其中那个带头的道:“好兄弟,卖我一个面子,闹不得!” 好说歹说,那几人才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去了。 “阿魜,你拦着做什么?”叶禄生不服气地问。 阿魜也是这两日叶禄生才认识的,人小小一个,很会说话,在他们这些人中很得脸。 “我不拦着,让他们打死你吗?”阿魜冷哼一声,道:“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叶禄生说:“哎哟,你看我也是一时气急,多谢阿魜兄弟的搭救。” 阿魜这才转过头看他,又道:“我知道你之前和知文感情很好,但你现在不要随便提起他,毕竟人家可是刘少爷身边的红人。” 阿魜故意把“红人”二字咬的很重,听得叶禄生很不舒服,便回道:“知文不是那样的人。” 阿魜不再多言,“嘿嘿”笑了两声,出去了。 “知文,你究竟是为何?”叶禄生喃喃。 又过了几日,码头的货终于被卸完,晚上带头的召集大家道:“这几日,各位兄弟辛苦了,老兄我备了酒菜,大家随便吃吃,待会发了工钱,明儿就起程回家!” 众人欢呼,都乐滋滋地大快朵颐,叶禄生早把当夜听见的话忘了干干净净,只不过因着肺炎发作,什么也吃不下去,便回屋休息。 大概到了半夜,他被一阵水声惊醒,起身到窗前一看,他死命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 月光清冷,刚刚吃饭的地方横七竖八倒了不少人,个个嘴里说着胡话,就像睡着一般,接着就有人将他们抬起,就像过年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地扔进江水里…… 叶禄生一个激灵,才想起当夜那些人说的什么“投江喂鱼”。 正好又听见:“唉,那个人怎么到处找不到?” “仔细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回去说他自己跑了。” 叶禄生暗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连忙就要翻窗逃跑,不料惊动那边,有人道:“哪里有人!” 叶禄生当时觉得自己定是死定了,他跑得毫无章法,上气不接下气,一心只想要活下去。 不料脑袋突然一疼,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装饰看起来不错的地方,叶禄生自己坐起来,左右看了一会,进来一个陌生人,那人笑道:“管事醒了。” “管事?”叶禄生觉得好笑,怎么他一觉醒来成了苦力,一觉醒来又成了管事。 那人恭敬回道:“这里是刘府,昨夜那些粗人误伤管事,公子已经狠狠罚过他们了。” “公子?”叶禄生头疼,又立刻问道:“公子,可是知……” 那人点点头,道:“正是知文公子。” 叶禄生变得呆愣,想起知文告诉他,他会为他说话……那人见此,以为叶禄生还没反应过来,便悄悄退下。 原来他成了刘府管事,叶禄生走出去,刘府没有叶府大气豪华,却比曾经那个江边小屋好了千百倍。 但他仍没有看见过知文,明明都在一个府上,可无论叶禄生怎样想办法,知文都有机会避开他。 如此就这样过去,接近年底时,刘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知文死了。 听说刘少爷伤心得很,到又因着除夕佳节,府上不可见白,便吩咐下来让他们这些下人操办。 叶禄生在大家都愁眉苦脸时,道:“全都交给我吧。”众人一喜,自然都爱如此。 “记得,不可用所有与丧事有关的东西。”交代之后,大家散去。 当夜知文的遗体被运过来,叶禄生坐在一边,喝了不少的酒,他笑着道:“三生有幸,得一知己……知文,你这番对我又是什么?” 叶禄生不知道知文对自己是什么情感,但他把知文当做一个共患难的朋友,一心为自己的兄弟:“知文,你究竟是为何?” 奈何,除了屋外的热闹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笑声,他再也听不见那个乐观的人对他说:“禄生,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六十一,大闹刘府 http://.biquxs.info/

“我记得我说过,我要带你回叶家……”叶禄生抱着酒坛睡去,半梦半醒间,他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两天后,叶禄生找了几个人抬着棺材上后山。 棺材里躺着一身蓝色寿衣的知文,不撒纸钱,不敲招魂锣,不要送葬队伍……简单得很。 叶禄生看着棺材里那个苍白的面孔,手里紧紧攥着伺候知文的丫鬟给他的纸片和一枚玉佩,好半天,那些人已经不耐烦了,叶禄生才道:“封棺下葬。” 等周围人都离开,叶禄生坐在墓碑边,笑道:“你这样走了也好,不用那么累了……” 说罢,他展开那张纸片,寥寥数笔: “禄生,这个时候,家乡下雪了” 没头没尾,却让叶禄生把头埋在了臂弯,他这才知道,想他叶大少爷风流潇洒,有一天却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落泪。 他郑重地把玉佩戴好,回到刘府,后来一次偶然,他去给刘老爷送东西碰见叶家的人,然后刘家一边打嘴一边将他视为上座,嘴里道:“瞧我真是眼老昏花,委屈叶少爷这么一阵子……” 叶禄生让他退下,又看了看其中的人不见刘家少爷,便问起他的去向,下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叶禄生便不再问,只留下一句“好好修整知文……公子的坟墓,我下次会来查看”后,便和叶家人出了刘府,在客栈逗留几日,叶三等人到来,回到叶府。 回忆是件因事而异的事,叶禄生回忆到此,已经流出两滴泪来,他急急地擦干了,想到明日还要陪着陆老爷去见几个老板,看了看黑黢黢的天空,强迫自己闭眼躺下。 等到天明,卓圭来摇醒叶禄生。 主仆二人下楼吃早饭,陆老爷见他眼下有乌青,便问:“可是昨夜不曾休息好?若是如此,今天便不着急去见那些个人。” “都怪禄生昨夜任性熬夜,所以才……”叶禄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舅舅不可因为这些小事,惹得那些老爷不痛快,否则禄生难辞其咎。” 陆老爷赞他懂事理,接着叫下人传饭。 早饭是炒河粉和鱼肉稀饭,叶禄生一向吃不惯鱼,随意挑了两下子便放下筷子,一边等着陆老爷一边喝茶。 陆老爷一会儿后也放了筷子,道:“咱们再坐坐,等一会儿有人来接咱们过去。” 叶禄生点点头,后又觉得困倦,便告饶一声,要回屋去睡个回笼觉。陆老爷笑道:“到底年轻。”便让卓圭扶着上楼。 刚躺下不久后,又被叫醒,叶禄生便迷迷糊糊地跟着下楼,上了轿子也觉得困,便挨着轿壁继续睡觉。 过了好些时候,感觉轿子停下来,卓圭扶着叶禄生下来,叶禄生揉揉眼,感觉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又听到一句:“刘老兄,别来无恙啊!” “陆老客气。”正在回礼的那个,不是刘老爷又是谁! 叶禄生一个冷颤,卓圭被吓了一跳,随后见叶禄生已经白了张脸,陆老爷拉着叶禄生到刘老爷面前,道:“这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侄子。” 叶禄生抢先反应过来,一拜道:“早闻刘老爷大名,初次见面,晚辈给刘老爷请安。” 刘老爷却是有些尴尬,表现得很不自然,也只能装作第一次见,也道:“真是一表人才啊。” 陆老爷知道叶禄生曾被绑架到广州,却没想到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是这么巧,当初叶禄生便是在刘府过了一年。 除了刘老爷,还有几位也是大户人家当家的人,见到陆老爷都各自拜见了,一起往府里去。 原来这次聚会来了七户大家,约好在刘府碰面,稍作休息再一起出去。 正午,叶禄生陪着几位老爷用午饭,期间到来的刘少爷一脸傲气不羁,叶禄生无端端想起知文,便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用过饭,叶禄生知道他们是要谈什么大事了,知道陆老爷要他留在这里的目的是要他学习一二,但叶禄生就是感觉坐在这里很不舒服,便说什么也要出去透透气,他出门时向后一瞥,看见陆老爷摇了摇头。 刘府后院。 叶禄生记得那时他是刘府管事的时候,曾照看后院所有的花草树木,但这个时候,除了几棵结出几个花骨朵儿的梅树,没什么看头。 “你就是叶家大少爷?”身后一个带着痞气的声音。 叶禄生转过身去,冷冷道:“刘少爷好。” “我见过你。”刘少爷走上前来,笑道:“去年在码头。” “多亏你惦记。”叶禄生觉得既然他直接挑开话说,也就不和他装什么初次见面。 “听说你还当过刘家的管事,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刘少爷略带嘲讽。 叶禄生点点头,道:“承蒙当日刘少爷的照顾,将我提拔到此。” 刘少爷笑着摆摆手,道:“你别谢我,若不是当日一个小倌要我提拔你,或许我就把你给忘了。” “小倌?”叶禄生重复一次,气愤不已,不等刘少爷收回笑容,一个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脸上,大喝道:“他叫知文,才不是什么狗屁小倌!” 刘少爷被这一拳打得有些懵,好半天才感觉脸上一阵一阵的疼,便捂着脸大叫起来。 顿时惊动刘府上下,刘老爷从屋里出来,见自己儿子倒地不起,心疼大叫一声便过去察看伤势。 “洋儿,可是伤到哪里了?” 刘少爷疼得吸冷气,说不出话来,陆老爷责怪地看着叶禄生,笑着劝道:“刘老兄,这些孩子在开玩笑呢,禄生也是,不讲个分寸,快给刘少爷道句歉。” 刘老爷见叶禄生没动静,也是气得怒火中烧,刘洋是他刘府一根独苗,何时被这样欺负过,却又因着他的身份,他刘家此时的确惹不起,便只能指桑骂槐道:“你们这些下人都是闲得长毛吗?两位少爷身边也没人守着,若是跳出来个外来的畜牲来咬人怎么办?” 叶禄生哪里不知道这话的深意,又见陆老爷还是盯着他,便只能朝刘少爷过去,蹲下道:“刘少爷,刚刚打了你一拳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刚刚那一拳是为我在你刘府受了一年的委屈打得,这样么……”话未说完,叶禄生对着刘少爷又是一拳,大声骂道:“这一拳,是为了知文!” 刘少爷本就疼得哭爹喊娘了,这再来一拳更是被打得晕厥过去。不仅是刘老爷和陆老爷,其余众人莫不是唬得都忘了该做些什么,刘老爷捂着心口,大声吩咐:“还傻站着做什么,叫大夫叫大夫!” 陆老爷上来也要看看,却被刘老爷拦住,冷冷开口道:“看来陆老此番过来,主要是为了闹事的吧?来人啊,送客!” 陆老爷见他态度生硬,也觉得被扫了面子,不快道:“不过一个玩笑,男人哪里不受伤的?刘老爷未免太小气了些!再来不敢劳烦你送,我们自己走。” “舅舅等一等,”叶禄生看着刘少爷被抬走,笑着对刘老爷道:“刘老爷,你确定要赶人走么?”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刘老爷气得很,早已口不择言。 叶禄生指着陆老爷道:“这是陆家的当家,朝廷官员也要敬让三分;我么,是叶府将来的大当家,想必在场的各位老爷虽不认识我,但一定知道我娘——陆流芳。” 在场的都点点头,争先恐后地问叶老夫人身体可好等问题。 叶禄生抱着双手,笑着看着刘老爷。陆老爷这时看着站在中央的叶禄生,觉得,不愧是自家妹子的孩子,就算再怎么传叶禄生碌碌无为,不谙世事,终究是叶府的人。 刘老爷顿时觉得方才决定太鲁莽,正要开口说都是误会,却见叶禄生往府外走,边走边道:“我们还有三日就要回梁河镇,刘老爷想清楚了,再来见我和我舅舅吧。” 陆老爷也是冷笑一声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陆老爷夜里去叶禄生房里。 “禄生,你今天这一步棋走得真是险,”陆老爷当叶禄生是用计让刘老爷感到危机,一边赞许一边又担忧道:“若是那姓刘的不吃这一套,我们到时也拿他没有办法。” 叶禄生听此,也只能笑笑道:“我娘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大概就是如此吧。” “哈哈哈……”陆老爷笑道:“你娘教得很好,大丈夫也的确需要这样的胆识,只是我担心这刘老爷……” “舅舅毋须担心,”叶禄生笑着劝道:“不出两天,刘府的轿子会亲自来接人的。” 陆老爷看他似乎已是胸有成竹,也安心下来,又道:“有了这句话就好,陪我奔波一天也累了,歇息去吧。” “禄生送舅舅出门。”叶禄生送着陆老爷出门。后回到屋子里,摸摸脖子上的玉佩,想了想还是取下来,叶禄生笑笑道:“后日,后日,我来看你。” 烛台的火焰跳动着,投在墙壁上的叶禄生的身影也跟着摇摇晃晃,似水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六十二,梅花 http://.biquxs.info/

不得不说,这刘府还是很有脾气的,两天过去还能隐忍不发。 陆老爷先慌了神,急急来找叶禄生道:“怎么和预期不一样?这刘府怎么还没个动静?” 叶禄生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却还是笑着劝道:“舅舅先不要自乱阵脚,这种情况谁先动谁就输了。” 陆老爷叹气道:“我知道这个理儿,但是若姓刘的还没个表示,我这番南下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敢,”叶禄生笃定道:“同时得罪叶陆两家,他没这个胆子。”想他也曾在刘府呆过近一年时间,一些事情也晓得一二。 陆老爷仍是有些担忧,又碍着叶禄生在面前,不好说出口。其实叶禄生也知道,陆老爷也是个急性子,此刻他定在心中责备自己当天冲动,坏了他的生意,便笑道:“看来咱们不得不来个‘先发制人’……” 陆老爷看着叶禄生,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刘府。 刘老爷这两天何尝不是担惊受怕,他就怕那天突然就有人告诉他,陆老爷离开广州了,到时候他的生意伙伴借此发难,刘府定会遭遇危机。 还好这陆老爷还在广州,命去偷偷打听的下人回来汇报的消息也大多是陆老爷整日闭屋谢客的消息。 刘洋也劝自己的父亲道:“如今是那陆老爷占优势,爹爹为何不肯退让一步?” “他的侄子当众打你,我岂能尽如人意,我刘府也不是这样好惹的。”刘老爷耿耿于怀的还是叶禄生当众揍自己儿子一事。 刘洋知道自家父亲知道这样的后果,只不过因为他卡在中间才不好主动去找陆老爷,便道:“爹爹何必这样为了孩儿做些不应该的事,大不了我登门谢罪去。” 刘老爷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下人回来复命,听得:“老爷,我今儿看见陆老爷大张旗鼓地往康爷家去了。” “康老爷?”刘老爷扣着下巴,思索一番道:“他还是动手了,想必是想先把康家挖走……这个老奸巨滑的!” 刘洋担忧道:“本以为陆老爷没有动作是等着看我们,没想到他们原来是老谋深算,这两天是在准备罢了。” 刘老爷似下了个艰难的决定道:“不可,洋儿,你和我出去,看来不得不委屈你一下了。” 片刻,刘老爷也乘着红顶轿子往康府去了。 下人来报刘老爷到府时,陆老爷和康老爷正相谈甚欢。 一听刘老爷到访,陆老爷侧眼看着叶禄生,叶禄生点头一笑。康老爷知道此刻陆刘两家关系尴尬,却也不得不领着家丁出去迎接,陆老爷笑道:“既是刘老兄来了,我也陪康老走一遭。” 待二人出去,刘老爷见陆老爷也出门来,心道他是给自己台阶下,便也来了个顺水推舟,上前笑道:“康老陆老安康,刘某前来拜见。” 三人相邀着进去,叶禄生在大厅等候,一见刘老爷便惭愧道:“禄生前两日莽撞,还望刘老爷原谅。” 刘老爷本是带着自家儿子来道歉,哪里知道这叶禄生却是先服软,便笑道:“哪里哪里,也怪老朽当日气急,没想到是禄生和洋儿玩笑罢了。” 刘洋在后面点点头,笑道:“叶少爷好啊?” 叶禄生也点点头,冲刘老爷道:“禄生也不想因着一阵误会让大家都损益,但是今日,还请刘老爷可以允许禄生带着刘少爷去个地方。” 刘老爷有些为难,但刘少爷想着如今大家相安无事最好,若他叶禄生还要发什么神经,大不了再打他一顿就是,便下了决心道:“也好,毕竟各位前辈还有要事相商。” 刘老爷担忧地看着,陆老爷拍拍他的肩,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个儿的解决方法,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不要瞎掺和了。”刘老爷听得如此,便让二人去了,暗中吩咐刘家人跟在后面,小心看着。 叶禄生和刘洋走在前头,走过长街小巷,来到后山。刘洋眼见此地荒无人烟,加上寒风刺骨,便道:“叶少爷好兴致,暖暖的屋子里不待,偏偏来这里受罪。” 叶禄生瞧着后面跟着几个下人打扮的,说:“让你的人退下吧,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需要清净些。” “去哪里?”刘洋不知怎的,就是不愿离开半步,似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叶禄生轻蔑一笑,道:“你怕了吗?” 刘洋指着前方,大叫道:“前面是他的坟茔,你真以为我是傻的吗?” 叶禄生一把抓住他,往前拖了几步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刘洋突然不再挣扎,反而冲着后年喊到:“你们都留在这里,谁都不许跟上来!” 叶禄生诧异,却被刘洋一把推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两人来到知文坟前,叶禄生倒是诧异眼前的坟很新,像是翻修过的。 “你来过这里么?”叶禄生问。 刘洋点头,惨笑道:“来过啊,来过的……可人就是没有了。” “你不需要摆出这种表情出来,这里没有别人,你做作给谁看?”叶禄生不屑,在一旁席地而坐。 刘洋却是轻轻地拂了拂墓碑上的灰尘,墓碑上只有四字:“知文之墓”。 “你若真的珍惜他,又为何就这样让他英年早逝?”叶禄生记得,知文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 “我不珍惜他?呵呵,我不珍惜他?”刘洋转过身来问叶禄生,道:“真的是我不珍惜他吗?” 片刻,他蹲下来,小声哽咽:“明明是他不要我的……” 叶禄生坐在一边,听刘洋慢慢地说起那段往事。 “从他进我屋子的时候,我就知道错了……” 知文踏入刘洋屋子时,刘洋心中念念不忘地还是码头那个踹破面粉带的暴躁小生。因此他看清知文的脸之后,厌恶地挥挥手让他滚出去,不想知文却是自己主动凑了过来……以后的一切,如水到渠成,刘洋第一次碰见这么青涩的人儿,他进入的时候,看见知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他以为是他弄疼了他,便问他可还好?知文当时不发一语,只是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当做这是默许,他以为他爱他,所以才这样毫不保留地献身。 后来他带他回刘府,知文面对他都是笑着的,刘洋一开始也觉得他应该是幸福的,便理所当然地留他在身边,直到有一晚,他突然提起叶禄生,要他给叶禄生一个轻松的活干,他看着他清澈的眼,吩咐等码头的事一完,就让叶禄生到刘府当管事。 但他不曾想到知文等叶禄生到了刘府后,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直到有一次他看见知文在写:“我想回去,去看看你口里的叶家。” 他当时大发雷霆,在下人还未来得及退出屋子,就那样霸道地占有他,他听见他哭泣和求饶,但他当时已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 知文不再理他,谁也不见,刘洋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应付,等他忙完一切,就急冲冲往回赶,他想着大过年的,知文要怎样他都答应,只希望他能原谅他…… 但是,他死了,穿着他当日初见时的破衣服,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如同睡着。刘洋不肯相信,他甚至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哭着骂道:“你给老子起来!你起来……你不是说你要回去么,要去看叶府么,只要你起来,我都带你去……只要你起来……” 最后,他忍受不了,他问了好多人,都说知文是死于暴病…… 此刻,刘洋看着叶禄生问道:“你怪我不珍惜知文,那么我问你,知文把你看得那么严重,他得了病,你怎么不知道?” 叶禄生被问住,他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段曲折,也接不上话来,刘洋冷冷一笑:“说我冷血绝情,我自问比不上你叶少爷!” “不是这样的……”叶禄生要解释,但却无从下手,他早知道知文待他不一般,却从未想到情爱这一层,时至今日,再多解释都像是自己的开脱。 “他曾说他喜欢梅花,我刘府之前从未种过,但因他开口,我寻了各地的最好的梅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第一朵梅花……”刘洋已经陷在了回忆里,叶禄生不愿打断他,他知道这个结果尽管不尽如人意,但终究是画了一个句点。 困扰他多时的“知文,你究竟为何?”也有了答案——他爱他,他却不知道。 叶禄生比刘洋先下山,临走时他将知文给他的玉佩见到刘洋手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眼前的墓碑,悄悄离去。 这厢,几位老爷的事情也已经弄好,次日便与各位告辞,陆老爷上轿后赞叶禄生原来是深藏不露的人,叶禄生谦逊一笑道:“还要舅舅多多指点。” 路过刘府,听得赶马车的车夫道:“诶,那不是刘少爷么?” 叶禄生悄悄看过去,见刘洋捧着一枝梅花走上前来,问:“叶少爷在上面吗?” “在的。”叶禄生答应着,从轿中探出头来,道:“刘少爷有事吗?” 六十三,戏言 http://.biquxs.info/

却见刘洋将梅花递到他的手上,笑道:“带他回去吧,他想看看叶府。” 叶禄生接过,看着雪白如云的梅花,眼前似看见那个灵动乐观的人,也微微一笑:“好。” 回到轿中,陆老爷随口问道:“他要你带谁回去?” 叶禄生将花交给卓圭,命他好生看着,才对陆老爷道:“一位故人。” 如此,马车加快了速度,欲在春节前赶回山东。 叶老夫人一早就得了消息,顿时召集曹良瑟和沈芸前来,笑道:“禄生就快回来啦。” 二人莫不是欣悦,曹良瑟念了句佛,笑道:“刚刚才给禄生祈福过来,哪里知道竟然就回来了。” “嗯,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叶老夫人笑笑。 沈芸也笑道:“这两日陆少爷回府,已经开始吩咐备年货了。” “年货?”叶老夫人想了想,道:“也好,虽然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却不能没了大家还有的样子,我去支些钱,让叶三也置办些,不求数量,到一定要精致贵重才好。” 曹良瑟等都回答是,又陪着聊了一会,听芮喜来报:“陆少奶奶和霜娘来了。” 眼瞧着乔氏和佟霜进来,沈芸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佟霜等先给叶老夫人请安,再冲曹良瑟一拜,才对沈芸微微颔首,坐到一边。 “看着你脸上的伤快好了,我很为你开心。”叶老夫人见佟霜不带面纱也不带假花,笑道。 佟霜脸上虽没有留下明显印记,但仍有一指甲盖儿的淡淡的粉印,她轻轻碰了碰,笑道:“多谢老夫人关心,霜儿也是托了你和大少奶奶的福才这般好运。” 叶老夫人点点头,曹良瑟却有些不自然,上次之事一过,她便大多时间留在叶老夫人和乔氏处,冷不防沈芸佟霜二人都到眼前,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表情。 “霜娘好会走!”沈芸赞道,但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尖刺,道:“快过年了,不陪着自己的婆婆和丈夫,倒跑到这里看看。唉,也是,毕竟三少爷、三少奶奶、王夫人也的的确确是个完整的家了,再来,三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更是锦上添花。” 佟霜心中刺痛,脸上却是春风化雨道:“芸娘糊涂,老夫人很看重一家团圆,与王夫人更是姐妹情深,哪里分你家我家?再来,三少奶奶这几日腹痛,少些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才好,又想着既然禄安和王夫人都焦急得守着,我也很该来看看老夫人,都是家里人自己走动罢了,芸娘方才的话真是糊涂不是吗?” 沈芸正要争辩,却听叶老夫人笑道:“霜娘脑袋瓜子真是灵光,说得很好,芸娘你得多学着些。” 佟霜见沈芸气结,笑道:“都是老夫人教导得好。” 曹良瑟弄不明白这二人何必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便拉着乔氏一同说话。 说着的当儿,陆夫人来到,天气冷,她虽穿得厚实却没有戴围巾,颈间系着一块绯红的红宝石,夺人眼球得很。 沈芸当即赞道:“好看。” 陆夫人看了眼叶老夫人,笑得骄傲道:“你说阿清也真是的,好好的废这些精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孝顺吗?”炫耀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偏偏这沈芸不曾发觉叶老夫人已经冷了脸色,还是赞道:“终归这一份孝心是好的,瞧这宝石很纯,定是上等品。” 曹良瑟和乔氏都不开口,只坐在一边研究小孩儿过年穿的喜衣。 佟霜将一切尽收眼底,突然笑道:“芸娘,你我都不曾见过多大世面,哪里知道什么是上等什么是下等?还有一句话,霜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表面是在询问其他人的意思,其实只针对叶老夫人一人,她老人家一开口,若是同意的话,那么便表示她更看重佟霜。 只见叶老夫人看着佟霜的目光中已带赞许之色,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不用太过拘束。” 佟霜清了清嗓子道:“我娘以前是个唱戏的角儿,她每次上台都要好好检查身上的配饰,讲究得很,因此也是戏班子里的师傅。我从小耳濡目染,学得一些皮毛。红宝石好看,颜色艳丽得很,但配饰衣服就最好穿素一些;陆夫人这一身翠羽锦袄又是掐金线又是绣青菊已是很好,脖子间围一个淡黄围巾便又是得体又是保暖,但配这么颗红宝石嘛……再说,前些阵子,红搭绿就已经不大流行……唉,这些都是霜儿胡说的,陆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陆夫人面露不快,沈芸冷笑道:“陆夫人不需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戏子的拙见。” 叶老夫人揉揉眼睛,道:“我觉得霜儿说得挺好,嫂子毕竟出门带着的是陆家上下的脸面,如果还没有一个梨园的角儿注意体面,真真引起笑话。” 曹良瑟道自己不舒服,想回屋歇歇,叶老夫人应允,乔氏也起身告辞,扶着曹良瑟下去。 陆夫人冷哼一声也离去,沈芸听了叶老夫人这一番话才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然而悔之晚矣,叶老夫人冲她挥挥手道:“看来芸娘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也回去歇歇吧。” 佟霜扶着叶老夫人回里屋去。 沈芸心中不爽,又不敢骂出声来只能闷着头往回走。 海棠上来问:“芸娘要去哪里?” “能去哪里?”沈芸戳着海棠的手臂,尖尖的指甲刺得海棠生疼,顿时落下泪来,沈芸见此更是生气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是恨不得我早早死了吗?” 海棠忙摇头,沈芸不甘地叹一口气,快步走开,海棠跟上,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是没有开口。 好容易到了屋里,沈芸吩咐海棠关上门,才打开柜子,拿出之前的锦盒。 海棠其实也不知道这些香料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沈芸很宝贝它,每次都取一点点出来,带着出去。 “芸娘……”海棠迟疑开口。 “有什么?”沈芸问,将香料去了些出来,顿时一阵梅花的清香。 “上次你让我去扔的那些香料,似乎被霜娘捡到了……”海棠话音刚落,便被扇了一个巴掌,沈芸骂道:“你终究是要害死我!” 海棠忙捂着脸求饶,沈芸不看她,撇了一眼那些香料又道:“不过,已经过这么久也没有反应,怕也没什么用处,罢了,料她也查不出个什么,只一件,今后你若再犯这种事,别怪我事先不曾提醒你。” 海棠忙答应,抽抽噎噎地站起身来。沈芸觉得心烦,要她退下,自己一个人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上床躺下。 又突然想到叶禄生不日到府,便将这些事都放到一边,先做准备。 这厢乔氏带着曹良瑟到自己屋子里,曹良瑟逗了逗灵儿,笑道:“姐姐这里好似仙境,我一到这里,觉得头也不那么昏沉沉的了。” “那里是我这里好?”乔氏轻轻拍着灵儿的后背,哄她睡觉道:“你呀,就是一个人太闷,我瞧着这两日你也不找芸娘来看你。” 曹良瑟抿了抿唇,道:“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看她们互相算计,我真怕我的孩儿……”说着,不禁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 乔氏笑着劝慰道:“实在不行,你就经常来找我,我陪着你。” 曹良瑟笑着答应,又道:“年三十过后,就快是我娘的生辰,还得叫娘跟着去一趟呢。” “哎哟,还问曹夫人贵庚?”乔氏笑问。 曹良瑟道:“正好五十,想来我也很久不曾在他们二老面前尽孝了,到时姐姐也应该从方府回来,真真大好。” “我以前听说过曹家大小姐泼辣的名声,什么时候也见到真人就是太好了。” 曹良瑟也笑:“有缘自会相见的,乔姐姐这么好一个人,姐姐定会很喜欢你。”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乔氏留曹良瑟用饭,特吩咐厨房多备了几道辣菜。 曹良瑟饭间见乔氏吃得满头大汗,不好意思道:“姐姐何必照顾我吃辣?瞧你这样,我又是愧疚又是好笑。” 乔氏笑着拿筷子去打她的手,笑骂道:“竟然敢笑我!” “姐姐怀灵儿的时候也吃辣吗?”曹良瑟问道。 乔氏想了想,道:“还好吧,我平时不爱吃辣,怀灵儿的时候胃口和平日也是一样的。” 曹良瑟“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尽管她认为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尽管叶老夫人和叶禄生不曾当面提起,但她也知道他们对男孩定是很有期望,如今自己嗜辣,不免也有些担忧。 乔氏反应过来,劝道:“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个俗语算不得数的,再说若你女儿也好,将来你和禄生再努努力,多生几个小儿子就好了。” 曹良瑟脸一红,乔氏去刮她的脸道:“瞧着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是太辣了还是害臊了?” 曹良瑟笑道:“乔姐姐只会欺负人。” 乔氏也轻轻一笑,回望摇篮里的灵儿,笑道:“女儿啊,也是很好的。” “嗯。”曹良瑟也换上一副温暖的笑容,笑道:“是啊,都是一样的。” 六十四,惜君 http://.biquxs.info/

年三十一早,陆府上下都出门迎接回来的陆老爷。 叶老夫人眼看叶禄生安然无恙,暗暗松一口气,见曹良瑟和沈芸过去了,叶老夫人便笑着去给家兄请安,道:“哥哥一路辛苦了。” 陆老爷摇摇头,笑道:“已经拿到伍德先生的合约,和其他老板也谈的极好,这都多亏了禄生的帮忙呢。” 叶老夫人听得,心里高兴得很,笑道:“禄生哪里懂得这些,一定是哥哥教得好。” 如此,众人都笑着回府,陆夫人早早备下一桌盛宴,鸡鸭鱼肉俱全,等都坐下后,陆夫人却仍是客套地笑道:“因着明日过年,今天就准备的寒碜了些。”大家又是一番客套的说辞。 因着舟车劳顿,陆老爷有些疲劳,不过吃了一些,就要回房,众人也不好再待,也都各自散去。 叶禄生问了曹良瑟这些日子的身体状况,又问沈芸可好,沈芸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呢。这几日过年,累人得很,你先让大少奶奶回去休息;看你刚刚吃得又少,还好我多存了个心眼,在屋里替你备了些饭菜。” 叶禄生的确有些饿,便让绮罗扶着曹良瑟先回去,道:“我晚上过来看你。” 曹良瑟点点头,和绮罗去了。 沈芸先让叶禄生坐下,又叫海棠端了热水来,笑道:“天冷得紧,你好歹泡泡脚,暖和一些。” 叶禄生依言照办,又问:“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照顾良瑟了。” 沈芸笑道:“哪里就辛苦了?再说,还是大少奶奶照顾得我多。” 说着,见海棠端着食盒进来,三菜一汤,冒着热气。 沈芸一看,抱怨道:“一看这些菜就是回锅热过一边的。” 叶禄生将饭碗端起来,笑着指着一盘清炒青菜,道:“已经很好了,难为你还能找到些蔬菜。” 沈芸给他盛一碗紫菜蛋花汤,笑道:“这些都是陆府厨房里备下的,我么,不过是一个借花献佛罢了。” 叶禄生笑笑,吃过饭后又在沈芸这里歇息。 沈芸悄悄地吩咐将炉子烧旺些,自己拿了绣帕和针线去外头打发时间。 这里,叶禄欢来找叶禄生玩,被沈芸告知歇下了,心中没趣,又听见叶三要出去置办年货,便嚷着也要跟着去。 叶三有些为难,看看叶老夫人,叶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来,道:“也好,你天生就好动,只是叶三你要好好看着四少爷。”她把“四少爷” 三字咬的很重。 叶三面露喜色,又不敢太表现出来,只点点头,带着叶禄欢和叶家下人一同去了。 虽说如今动乱,但这里还算安定,街上买办的人不少,叶禄欢左看右看,一会就消失在人群里,叶三只得耐着性子又把他给找回来。 买了些打赏的金元宝和装饰器具,便有些累,叫大家在一处客栈坐下先歇息一番。 叶禄欢把玩着买来的东西,笑道:“我在英国,他们不过春节,偏偏搞什么圣诞节,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很热闹的。” 叶三一心想知道叶禄欢很多事,便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不想叶禄欢却也沉默下来,叶三也就不好再问。 恰巧有几个在里面乱跑的孩子,眼看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儿就要摔倒,叶禄欢伸手一扶,手碰在桌上,流出了血。 那小儿见了血,吓得哇哇大哭,叶三急道:“这种日子见血不吉利,你们快带四少爷去包扎一下。” 叶家下人急急地带着叶禄欢去了,叶三却还是坐在那里,他出神地看着桌子上叶禄欢留下的血迹,慢慢伸出了手。 所幸伤得不重,叶禄欢等人回客栈时,见叶三细细地看着一碗茶水,叶禄欢叫了声:“三叔?” 叶三一吓,将那碗茶水一气喝干了,问道:“没事了?” “嗯,小伤,三叔我们还要去哪里啊?”叶禄欢问,兴致颇高。 叶三看了看东西,道:“吃的就不用买了,应该齐全了。” “诶,三叔烟火买了吗?”叶禄欢问。 叶三便站起来,道:“也是,这就去买吧。” 一行人离去,到了烟火铺,与老板谈好价钱,说晚饭前一定送到府上后,又回了陆府。 叶禄欢帮忙搬东西,叶三劝道:“四少爷不用劳动,这些交给下人就是了。” 叶禄欢便把东西交给其他人,又道:“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三叔带我出去。” “四少爷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叶三笑道,叶禄欢却突然开口道:“其实,禄欢对一些事情也略有耳闻,三叔与我娘的事,初闻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是那么多念过去,三叔也该放下了。” 叶三一愣,下意识问:“你听谁说的?”后觉得失言,便道:“四少爷不要再开玩笑了。” 叶禄欢淡淡一笑,离去。 相比之下,王夫人这边清静很多。 或许是受了叶禄英的感染,亦或是自己有了顿悟,王夫人也习惯性地每日捏着香,念经参佛。 王茜群终日守着孩子,加上有叶禄安陪着,也并无抱怨,只是见王夫人不再如之前一般计较,心里有些不安。 这日,见叶禄安和陆清出去了,便一个人悄悄过来。 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眼见一边的香炉正升起袅袅轻烟,王夫人许是刚刚念完经,正在净手。 “茜群给娘请安。”王茜群微微一拜,上前扶着王夫人。 王夫人让沐芝开窗透气,顿时屋子里亮眼不少,王茜群看着被搁在一边的手抄佛经道:“娘真是清闲,佛经也是一摞一摞地抄。” “不是我自己一个人抄的,”王夫人笑道:“偶尔禄英也会过来一起。” 王茜群冷冷笑道:“若是真让菩萨给听见了,定会感动你母子的信奉,所谓心诚则灵,不过如此。” 王夫人见王茜群已是话风不对,便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娘打算就此无所事事,茜群本着一颗孝心来说,无可非议,然,娘如今是因为叶老夫人占了上风,就失去斗志了吗?”王茜群直言道,也不管是否会被过路人听见。 “茜群,有些事你不知道,你如今觉得你有了孩子就有了筹码吗?”王夫人摇头,道:“禄安算得上什么呢?只要陆氏一个不高兴,随时让他翻不了身也不是不可能,你的孩子不过是为禄安加了一道保命符罢了。” 王茜群不甘心,又问:“如今禄安手里也有一定的产业,再说又有曹家和李家扶持,能不堪到哪里?” “曹家,李家?”王夫人反问:“不也是得看在叶老夫人面子上吗?” “娘这是要放弃禄安了吗?”王茜群很是愤怒,道:“你不会忘了,早些年可是有了禄安才保证了你王夫人的地位。” “如今你要说什么都可以,”王夫人揉了揉眼角道:“你走吧,我累了。” 王茜群急得站起身来,冷笑道:“也是,禄安不过一个过继给你的,没什么用处;你守着叶禄英便守着,到时候也一起常伴青灯去。再不济,我可以去找我娘,找姥爷!” 王夫人仍是不回答,只让沐芝带着王茜群走,沐芝刚刚听见王茜群讥讽叶禄英,心里老大不高兴,也没个好脸色道:“三少奶奶走好。” 王茜群看了看沐芝,笑道:“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娘也该擦亮眼睛看看,这些人里头,可不止娘一人想着二哥还俗呢!” 说得沐芝心里一慌,回头看时果见王夫人正看着自己,片刻王夫人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王茜群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沐芝自己去了。 王夫人叫住沐芝,道:“沐芝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沐芝知道王夫人会问什么,不好隐瞒,只得乖乖道:“沐芝是熊心吃了豹子胆,竟然对二少爷有非分之想,求夫人责罚。” 不料王夫人却是看着她,慢慢地流出泪来,道:“很好啊,有人这般惦记着他很好的……很好……” 沐芝有些不知所措,又听叶老夫人道:“沐芝,你过来,听我说……” 叶禄英在自己屋里打了和喷嚏,正好被回屋的叶禄欢听见。不等叶禄英问屋外之人是谁?叶禄欢就跳进来,哈哈笑道:“无缘无故打喷嚏,定是有人想你啦!” 叶禄英摆摆手,笑道:“想我的也只是灵台寺的师兄师弟们。” 叶禄欢不信,缠着问是否去勾搭了人家姑娘,叶禄英笑话他也不害臊,忽然叶禄欢也打了个喷嚏,叶禄英立刻用玩味的表情看着他。 叶禄欢尴尬的摸摸鼻子,笑道:“原来打喷嚏也是会传染的。”叶禄欢是想起了欢喜,那个常常将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的姑娘。 “禄欢,”叶禄英突然开口,问:“欢喜是谁?” 原来是当日叶禄欢说的梦话被叶禄英听了去,叶禄欢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先是一阵呆愣,后笑道:“她啊……” 叶禄欢用了到晚饭之前的时间和叶禄英分享了这个故事,说完疏了口气,道:“感觉说出来轻松多了。” 六十五,爱 http://.biquxs.info/

“这就是爱?”叶禄英有些不以为然,道:“我曾看过梁祝化蝶飞、梅郎与丽娘的还魂壮举……便觉得你和欢喜不过是短暂相陪,算不得爱,像是一段吃饭噎着了的,比寻常之事多了些曲折的寻常之事。” “那二哥觉得怎样是爱?”叶禄欢问。 “不知道,”叶禄英摇摇头,翻过又一页佛经道:“没人能说出什么是爱,大师告诉我,这是需要亲自经历之后才会明白的,但情爱一事滋味时而甜蜜时而苦涩,我便心中有数即可。” “二哥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叶禄欢笑道:“我倒觉得,你说得那位大师一定经历过红尘劫,不然不会体会如此深刻;就如二哥你说我与欢喜不过一个故事,然而我得承认我曾对自己说过,这是我今后要娶的姑娘,我觉得这就是爱,虽然结局不尽人意,但她仍是我爱过的姑娘。” 叶禄英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四弟,随后才笑道:“这件事上,你是我的师父。” 说着,入画过来叫人:“叶二少爷,叶四少爷,我家老爷请二位到大厅用饭。” 晚饭也是鸡鸭鱼肉,唯独不见了王氏母子,待陆老爷问起,王茜群笑道:“这两日娘和二哥都念着佛哩,吃不得荤腥。” 叶老夫人似抱怨道:“定是这厨子不用心,做的不好,所以妹妹才不来吃。” 说得陆老爷脸上很是不快,便吩咐道:“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素菜,找另外一个厨子做好,仔仔细细地送过去,记得给王夫人赔不是,怠慢了她。” 叶禄安想说什么,但又瞧见叶老夫人含笑地看着他,也只能作罢。 叶禄生最先举起杯子,笑道:“明儿初一了,没想到这个年大家都要在舅舅府上过,我就想敬舅舅一杯,感谢舅舅的款待和教导。” 听得这句话,叶禄安和叶禄欢也连忙趁陆老爷没起身时端起酒杯。 陆老爷高兴,一一与三兄弟喝了,又道:“总之这将来是看你们这一辈的,我们今后还得依靠你们不是?” 四人喝完,叶禄生又端酒杯道:“咱们大家在一起喝一个,冲过年,沾沾喜气。” 于是众人站起,曹良瑟喝不得酒,便以茶代酒,见叶禄生喝了不少,自己和王茜群等与男人们隔开的,只能使个眼色给绮罗,绮罗会意,走到叶禄生面前,笑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让我来问,陆老爷家的酒是掺了什么宝贝,让你喝不够。” 叶禄生见曹良瑟红了脸,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未开席便喝了不少,也立刻放了杯子道:“好了,我已经喝完了,待会断断不再多吃了。” 曹良瑟不看他,却还是悄悄一笑。 叶禄欢吃着菜,笑道:“我在英国有一个男的洋人老师,他的夫人是个爆脾气的,让我那位老师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我们都背地里叫那位夫人为‘河东狮’。” 众人都笑,叶禄生指着叶禄欢笑得说不出话来,曹良瑟坐在位置上,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叶老夫人好半天止住笑,假意骂道:“好啊,胆子大到逮着你嫂子开涮了!” “可不是嘛,”佟霜也笑道:“大少奶奶是出了名的贤淑温婉,河东狮怎能与大少奶奶比呢?” 沈芸也附和着说:“看来有人要受罚了。” 叶禄欢却是淡定地端了一杯茶,慢慢道:“反正我最小,大哥大嫂也舍不得罚我。” 叶禄生笑着说:“讨打!”便将一颗花生米扔过去,却正好被叶禄欢接住,放在嘴里吃了还笑道:“好吃,多谢大哥赏赐!” 众人又是一笑,乔氏笑着道:“快快拿着稠稠的年糕将四少爷的嘴堵上,让他再说下去,今晚啊,菜冷了咱们也顾不得吃上一口。” 于是又说笑一番,开始吃饭。春雯看大家已经动筷,便下去吩咐厨房的羊肉汤可以端来了。 羊肉汤在傍晚就已经熬好,此刻用小火慢慢煨着,越发浓香。 下人跟着春雯将汤锅带到大厅,春雯让下人将炉子和汤锅放到左侧,还是细细地煨着,取了十几个洁白的青花瓷碗,分别舀了一些,按着陆老爷、叶老夫人的顺序一一配上,再各自碗里撒点葱花,众人一气喝下去,好喝又是暖胃,都道好。 佟霜眼尖,指着春雯的肩膀问:“诶,春雯姑娘的肩膀怎么湿了?” 春雯穿了一件银灰的白鼠毛褂子,这肩膀上的水印子也显得很是清晰,她侧过脸看了看肩膀,笑道:“唉,刚刚去厨房,可巧,雪突然就下大了!就这么几步路,落得我一肩膀都是呢。” “雪下这么大了吗?”叶老夫人但有些诧异,刚刚过来时只是些小雪珠子。 “看着前阵子雪下得小,我还以为……”沈芸道。 陆老爷向外看了看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于是众人又喝一杯,用过饭,怕雪重待会儿路难走,都各自回屋。 屋外,沈芸笑道:“对了,禄生上次你要的那个荷包我已经绣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禄生看看曹良瑟,冲沈芸道:“你让海棠送来就是了,今夜我想陪陪良瑟。” “也好,”沈芸笑得牵强,道:“你可得好好照顾大少奶奶。”说罢,先一步离开。 曹良瑟将伞递给海棠,吩咐道:“快快把伞撑开,小心姐姐头打湿了。”海棠接过伞,道了谢,快步追上去。 绮罗看着,道:“将伞给了别人,大少奶奶要怎么回去呢?” 叶禄生也是看着她笑道:“你不怕淋湿么?”曹良瑟摇头,笑道:“我有你呢。” 大雪纷飞,红梅初绽,因着曹良瑟喜欢,绮罗便上前扳下几枝捧在怀里。叶禄生抖开披风,罩在曹良瑟头上,一个横抱,笑道:“怎么两个人还是这样轻?” 曹良瑟一手揽着叶禄生的脖子,一手腾出来轻抚绮罗怀里的红梅,笑道:“胡说,已经胖了不少了。”诚然,曹良瑟有孕之后,到了这个时期,体态多见丰膄。 叶禄生见她苦恼的样子,便搂得更紧了些,道:“长些肉好,以前太瘦了,弱不禁风似的。”曹良瑟一听,将脸靠在他胸前,轻轻一点头。 哪管周围是大雪肆虐,寒风刺骨,曹良瑟听着耳边的心跳,回首是叶禄生在雪地里留下的一步一步的脚印,那种踏实又幸福的感觉,曹良瑟回抱着,心里将此刻深深地印在脑海,想要记住一辈子。 回到屋子,替曹良瑟暖了手脚,便把她抱上床,曹良瑟却无睡意,拉着叶禄生在床边坐下,要他陪自己聊天。 “聊什么呢?”叶禄生问。 曹良瑟托着腮只管笑:“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叶禄生想起当日自己和陆老爷南下,想到那张信笺纸,就小心地掏出来,慢慢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念罢,问道:“为何当日只给了我上阕呢?” “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不说完,只留给你自己个儿猜想一番,才更能让你记得清楚。”曹良瑟接过那张纸,似想起当日,道:“自从遇见你,我就知道了何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禄生,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其他的事不挣不抢不羡慕,我只要你就好了。” 叶禄生也上床,揽她入怀,道:“我也有你就好了,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恍惚间记得,张琴溪在戏台子上唱过《西厢记》,叶禄生因着曹良瑟要求,便学着张琴溪尖着嗓子唱道:“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曹良瑟小声地和着,唱到:“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屯屯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绮罗刚开始听叶禄生唱时,还觉得可笑,慢慢地听曹良瑟唱起,还未唱完,便已是泪流满面,不忍再听,便关门离去。 唱罢,叶禄生也是红了眼眶,他知道自己不在曹良瑟定不好过,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唱得很好,比琴溪都好。” “张少爷是角儿,我哪里比得上?”曹良瑟笑着说,后又正了脸色道:“我的的确确舍不得与你分别,但也知道,你是叶家大少爷,是娘的希望,也是我和孩子的将来,你不得不挑起这些负担……我只盼,今后你若要走,记得‘书儿,信儿,索与我栖栖惶惶的寄’就好了。”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叶禄生看着曹良瑟的眼。曹良瑟温婉一笑。 叶禄生将枕头放到她的头下,笑道:“睡吧,你不困,孩子也要困的。” 六十六,花仪 http://.biquxs.info/

因是雪大,都已是深夜了,还是亮得很。 “禄生,你睡了吗?”曹良瑟问,叶禄生摇头。 突然,屋外鞭炮声大作,隔老远都听见叶禄欢大笑道:“点烟火!点烟火!” 竟是午夜已过,曹良瑟正要说什么,叶禄生却是轻轻一吻她的脸颊,道:“新年好。”曹良瑟笑,也道:“新年好。” 叶禄生笑着点头,片刻后道:“真希望这个小家伙快快出世。” 曹良瑟握住他的手,笑问:“你就这么急着做爹爹吗?” “哪里呢?”叶禄生将锦被往上提了提,道:“这样才好给他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曹良瑟羞红了脸,将头藏进被子里不再理他,叶禄生却是笑笑道:“良瑟,未来会很好的,等我们回到叶府,一切都会更好的。” 同样是过年,李府这边却稍显冷清。 傍晚一家人吃饭,虽也是大鱼大肉,但除了小儿元宝,其余三人都似乎各有心事。 李盛给元宝盛一碗汤,嘱咐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叶蓉也擦擦元宝的小嘴,笑道:“元宝乖,和翠萍姑姑先出去玩好不好?” 李老爷见翠萍带着元宝离开,问:“蓉儿,你这又是何必?” “元宝还小,少听些大人的事也好。”叶蓉面无表情,又看向李盛,开口道:“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蓉儿,之前你也说了,花仪……”李盛慢慢开口,小心看着叶蓉的脸色。 “花仪?”叶蓉冷笑一声,道:“我竟然忘了这一碴。” 李盛陪着笑脸,道:“若你同意花仪进屋,名分由你安排如何?” “哎哟,我哪里有这么个厉害的势力!”叶蓉瞧着李老爷,又道:“我忘的事情很多,比如我现在记起来,爹是不是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了?” 李老爷看看李盛,只能说是。李盛面露难色,想必是答应了花仪此番一定娶她进门的。 叶蓉佯装不知,捂脸哭道:“也是,我已经人老珠黄,难怪你如今打心底地瞧不上我了。” “蓉儿,你不要胡说,我对花仪跟你是不一样的……”李盛急着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不一样,你对她宠爱有加,对我?得过且过便罢!”叶蓉泪眼婆娑,李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着:“不是,不是,不是……”究竟怎样个不是法,他自己也不知道。 细心一想,不错,比起花仪,叶蓉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礼,还为自己生了儿子,容貌也是比花仪好……可是,就是因为如此,自己与之相处时都倍感压力,生怕惹得她不高兴,那么引出来的,就是整个叶家。花仪不同,他与在一起,身体由内而外的舒坦,他们可以赏花看戏,喝茶饮酒,总之花仪事事顺着他的意,若要说出他为何对花仪痴心不改,大多就是他在她这里找到了,当一个真正男人的感觉。 如今叶蓉哭泣,想是不满意了,因此心中老大不快,又听李老爷抱怨道:“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就是不听……”,李盛心烦得很,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想,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原是叶蓉,只见她抬起泪眼,道:“我跟元宝说了,你今夜会留下来陪他,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花仪姑娘,多陪陪儿子好么?” 此情此景,李盛哪里还能挪动步子,便点点头,温和道:“好,今儿我哪也不去,我陪着你和孩子。” 李老爷见二人有缓和之势,不好再留,让菱心扶着自己去了。 元宝已经在屋子里,翠萍陪着他玩灯笼。 李盛见自家小儿活泼可爱,心中更是愧疚,便上前一把抱起元宝,笑道:“看了这么多灯笼,元宝喜欢哪个?” 元宝欢喜地搂着自家爹爹的肩膀,奶声奶气道:“喜欢有猪八戒那个。” 李盛一看,果然有个浅红色的灯笼,上边画着猪八戒吃西瓜的图画,憨态可掬的样子,实在可爱。 “好,”李盛将元宝放下来,拿起那个灯笼仔仔细细地撑好了,放进蜡烛,串了竹竿,交给翠萍,道:“你陪小少爷玩玩。” 叶蓉见元宝追着灯笼,笑着跑出去,忙吩咐道:“小心,慢点,仔细摔着!” 李盛走近,看着叶蓉道:“蓉儿,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我明日出门给你带。” “没有,”叶蓉摇头道:“这么多年了,我就盼着你和元宝,都好好的就是了。” 李盛抱着叶蓉站在屋外廊里,看雪花纷飞中,自家儿子元宝穿着大红的袄子追着翠萍手里的灯笼,笑得高兴。李盛疑惑,这样二人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直到元宝玩累了,李盛才抱着他进屋,正要放到床上,叶蓉拉住他的手,摇头道:“刚刚他出了汗,就这么放到床上不好,我让翠萍去端热水了,给他擦擦身子再睡。” 片刻翠萍将热水端来,帮着叶蓉给元宝擦了身子后又端着盆子离开。李盛亲自将叶蓉额前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道:“辛苦你了。” “又在胡说。”叶蓉抱怨道,指着一边的大床,问:“你要在这里睡么?” 李盛看着熟睡的元宝道:“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那我再去那一床被子来,天冷,怕你冻着。”说着叶蓉就要朝衣柜那边走,却被李盛拉住,圈在怀里,道:“我觉得,元宝每年一个人太寂寞了。” 说得叶蓉一笑,问:“你难道还要给他娶个小媳妇么?” 李盛将那盏猪八戒的灯笼挂在一边,笑道:“媳妇么,但不着急;我是想着,若元宝还有个如意妹妹或者铜钱弟弟什么的……” 恰好这时蜡烛燃尽,屋子漆黑一片,随后只听得一声娇呼,后便是红纱帐里,**苦短。 李府不远处的一所院子。 已经是燃过岁除烟火,然一件屋子还是灯光大亮。丫鬟五儿一边打呵欠一边站在门外守着。 “来了吗?”屋里有人问,腔调已是哭过的。 “没有,”五儿踮起脚往外看,回道:“姑娘快睡吧,李少爷估计来不了了。” “胡说!”屋里哭得双眼通红的女子,正是花仪,只听她道:“他说过他会来的,定是他那个婆娘死皮赖脸地缠住了他!” “哎哟,我说姑娘,这种话你少说些。”五儿替花仪忧心得很,道:“咱们虽然来自乡坊,但如今遇见李少爷,不得不装得矜持些,像你这么粗俗,到时一进李府,小心就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花仪原名华英,是南方四川人,好歹平时注意能规矩自己个儿的口音,但有些地方的性格一着急还是会暴露出来。如今听五儿劝解,方知自己又说了脏话,又羞又气,便不做声,扯着绢子只管哭。 五儿觉得冷,狠心关了门进来,道:“姑娘也别灰心,按常理么,大过年的的的确确应该和家人一起,你放心,估计要不了几日你也就是李家的少奶奶啦!” 花仪这才止住眼泪,看了看天色,又担心明日李盛若来见她,看到自己眼下有黑眼圈定是不好,便让五儿熄了灯,上床睡去。 五儿裹着被子睡在外头,她曾经是翠烟楼的姑娘,那日见到逃难来的花仪,本着积些阴德的念头便带着她到一边的铺子吃些东西,正巧被李盛瞧见,不知怎么就“王八见了绿豆,对上眼了”,五儿想着这也是个机遇,便从翠烟楼出来,用花仪身边的丫鬟这一身份随着花仪进了李盛的院子。 这背着自己妻子出来偷腥的男人,她见了多去,不过她一开始不知道,这李盛背得竟然是叶蓉这么个出了名的狠角儿。那日听人谈起叶蓉有多么心狠手辣,她也不是没有心中犯怵,只不过看着跟着花仪有不少油水可捞,便又有些舍不得离开,如今看来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便有些睡不着。 今夜睡不着的,还有佟霜。 枕边的叶禄安的呼吸平稳,想是已经安睡,佟霜披衣坐起,想来她嫁入叶家也有好几个年头,只不过肚子不争气,硬是怀不上。也悄悄托离珠去给自己配些方子,一碗一碗的苦涩药汁似开水一般喝下依然无济于事…… 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佟霜想着,叶府如今四个嫁进来的人里,起码沈芸曾经也是有过身孕的,唯独自己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自己再这样没个作为,等人一老,定不能再将一切都押在叶禄安身上,没孩子就等于在叶府没个依靠,世事难料,她不想到时过得凄惨。想到此处,心里难受得很,哭出声来又怕被叶禄安听见,便强忍着,待在床上,眼看东方既白。 天明之时,离珠来给佟霜梳妆,收拾妥帖之后,叶禄安也起床来,看佟霜脸色不好便问:“可是昨夜太累,不曾入睡?” 这话说的模糊,离珠羞红了脸,又见佟霜羞赧,才知自己说错话,便挠挠头笑道:“我一大早,看来也没有睡清醒。”说着换来卓言陪着自己先去了。 六十七,占花魁 http://.biquxs.info/

佟霜见叶禄安离开,才指着离珠笑骂道:“你还笑!不准笑了。”离珠取了支暗红钗子在佟霜的头发边比了比,笑道:“我也是替霜娘和三少爷感情好,高兴嘛。”说着,将钗子插入头发,简单又大方,很好。 离珠关上装着首饰的匣子,取胭脂时看见一瓶还剩一半的香水,问:“霜娘,这个不用了吗?” 佟霜看过去,离珠手里的香水瓶子正是当日嫁进叶府,王茜群送她那个,她一开始很喜欢那股味,不过后来和王氏母女关系闹僵之后,也不好再用,平时都把它锁在柜子深处,不知怎的被离珠发现了。 “算了,别人的东西我也不好用。”佟霜看着,又道:“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给扔了吧。” 离珠打开盖子,喷了一些在手上,可惜道:“唉,也是不错的东西。”突然,将手伸到佟霜面前,问:“霜娘你闻闻,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似的。” 佟霜不以为然,笑道:“以前我喷过,你觉得熟悉也不奇怪。” 离珠却是摇摇头,道:“这味道,我前阵子似乎也闻过。” 佟霜不信,仔细闻了也觉得熟悉,随后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香料!” 佟霜心里大骇,想到自己多年不孕,难道是这香水作怪?但想到那个香料,也无害处,心里茫然得很,此刻正值新年,派人去查也定会惹得叶老夫人不快,心里只能道是自己吓唬自己,便将香水放到柜子里,整顿一番,出去给长辈拜年。 大厅热闹得很,因着叶老夫人喜欢,后院早就开始搭好了戏台子,就等着人到齐了,一同观看。 曹良瑟由叶禄生扶着到场时,除了王氏母女,大家都到了。 乔氏过来扶着,道:“你有身孕,过来随我坐那个软软的垫子。” 叶禄生笑着将曹良瑟交到乔氏手里,自己过去和叶禄欢等一起坐下。戏台子也没什么新意,左右不过是那几部。 先是陆夫人点的一出《永团圆》,见这蔡文英和江兰芳的两个角儿一上场,叶老夫人便道:“看了好几处了,这两个戏子没有之前咱们看的好。” 叶禄生听见叶老夫人这么说道,也点点头附和说:“娘忘了?上次你夸那个蔡文英唱的百转千回,情谊绵绵的,正是琴溪。” “张大夫的公子?”叶老夫人问,见叶禄生又是点头,便赞道:“他们一家人也真是了得,张大夫医术高明,张公子又唱戏厉害……” 陆夫人却是有些扫了面子,毕竟这戏班子是她请来的,便问:“你说得那个什么琴溪公子,是什么来头?” “不是什么来头,不过是咱们梁河镇梨园的一个角儿。”叶禄生回答。 陆夫人得意一笑,道:“不外如此,你看看这班‘满园春’,可是到宫里搭过台子的!” “那真是了不得。”叶老夫人淡淡一笑,只听蔡文英唱完最后一句下台,便道:“左看右看,也没个新意,这样良瑟你来点一个,我看看你喜欢什么。” 曹良瑟想着,方才陆夫人点了个才子佳人,自己若是点个别的,那就大大让陆夫人下不得台,又见叶老夫人看着自己,左右为难得很,想了好一会子,才道:“既是过年,就点个喜庆的,那就《占花魁》吧。” 叶老夫人笑道:“这出戏讲莘瑶琴沦落作妓女,卖油郎秦钟积银求见,殷勤服侍醉归之美娘。美娘受富公子欺辱投湖,得秦钟相救,自赎从良,二人结为夫妇的故事,虽也是和《永团圆》趋势相似,好歹不落俗套,那就《占花魁》吧。” 曹良瑟听此,笑说:“真是没有什么戏是娘没看过的。” “唉,毕竟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叶老夫人开玩笑道,不想被陆夫人逮着话接道:“可不是嘛,说起妹妹叫我一声嫂嫂,细细算算我还比妹妹小个四五年哩。” “都说年纪看心,人老心未老,那么便是年轻的。”沈芸捏着瓜子抿嘴笑道:“我看老夫人这心啊,和我们都是一样的。” 陆夫人只觉得这人是欺负到家门口了,又见乔氏和曹良瑟都聊得开怀,陆清也和叶禄生兄弟们闲聊,自己身边除了一个春雯竟然没个帮衬,只道:“瞧我糊涂,大过年的,怎么没把王夫人叫来,话说前两日见过他,脸色是不大好。” “唉,妹妹也是思虑过多,怪我没有照顾好。”叶老夫人却是一点愧色也无,只笑道:“每次过年,她都不大好,也不知是为何?” 陆夫人冷笑道:“唉,妹妹照顾王夫人二十多年了,哪里能说照顾不好?既然如此,春雯,你去叫王夫人来。” 这话被一旁的叶禄英听见,站起来笑道:“实在不必,我娘说了,这几日似是心中郁结,想起一些旧事,如今悟佛也知自省一二,还请陆夫人不要去打扰她了。”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外道:“我这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众人往外一瞧,果然是王茜群。 王茜群被沐芝扶着进来,一身改过的杏黄棉褂子,上面紧些,肚子一块宽松,又缝了些淡青流苏,摇摇晃晃,高贵又不矢雅致。 曹良瑟招手道:“王妹妹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衣裳。” 王茜群微不可察地瞟一眼叶禄安,笑着走向曹良瑟道:“这几日得空,没事就在屋子里绣绣东西,做做衣服,也是很好打发时间。” “真好看。”曹良瑟赞道。 其实不得不说,王茜群从没辜负过老天爷给她地这一副好身材,哪怕是怀有身孕,她的胳膊和腿是纤细的,不像曹良瑟一般微微发福。 “大少奶奶若是喜欢,我也给你做。”王茜群笑着,看了看四周,才含羞地说道:“瞧瞧我这榆木呆子,忘了给老夫人和女夫人请安。” 叶老夫人对她今天的表现很是满意,笑道:“怎么沐芝陪你来的?妹妹不曾过来么?” “回老夫人的话,前阵子玉兰那丫头犯了大错,我也是个念旧的,便没提什么下人上来伺候,正好娘这几日忙着参经礼佛沐芝也是闲的慌,我便带着她过来凑凑热闹。” 乔氏瞧着王茜群腰间的帕子,笑道:“哎哟,这个帕子也是自己绣的吗?瞧瞧这蝴蝶,竟跟真的似的。” “陆少奶奶缪赞,不过是闲暇做的。”说着,王茜群让沐芝打开带来的暗红木匣子,道:“其实这里也有些东西,胡乱来得,大家若是喜欢随便挑挑?” 佟霜先道:“想是不必了,大家闲暇都在绣,应该也私下做了不少,如今拿着三少奶奶的,这之前的不就白费了。” 曹良瑟本来对佟霜之前在自己面前和沈芸斗,心中已对她有了不适,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偏偏就在匣子里认真挑选起来,道:“难为茜群这么一番心思,我觉得真真是很好,乔姐姐你看,这副彩蝶戏花如何?” “好看,我瞧着这副池上嫩荷也好看。”乔氏笑道。 见此,佟霜不免一阵尴尬。 沈芸看见佟霜吃瘪,心里一乐,也过去道:“不知,有没有小芸的一份呢?” 曹良瑟取过一条绣着青黄桂花的,塞到沈芸手里,笑道:“我瞧着这个最好,最适合。” “桂花,桂子,贵子!”绮罗仔细一看,笑道:“大少奶奶对芸娘真是有心。” 哪里知道这竟是沈芸心里的一根刺,“贵子”诚然美好万分,如今却是她再不可能拥有的无价之宝……如此,沈芸有些尴尬地放下道:“这我可受不了,多谢大少奶奶念着我,我就选这个好了。”说着,拿起一条绣着朵朵落梅的,也就回去坐了。 王茜群笑了笑,从里面取了一条出来,冲佟霜道:“其实,这是我特意为妹妹你绣的。” 佟霜正要笑着说不用,却见王茜群已经当着众人展开——牡丹。 金线的边,淡红的蕊……与曹良瑟送给自己的花一般无二。王茜群笑道:“那时候妹妹一直这朵花,片刻不离,我想着定是十分喜欢才是如今仅凭记忆绣的,怕是比不得十分之一。” 曹良瑟笑道:“好看的,霜妹妹也跟我说喜欢,正好茜群这么一绣,如今是实物锦帕都有了!” 佟霜见叶老夫人也看着她,只能站起来堪堪地接过,生硬地道了谢然后坐下。她复又看着王茜群,只见她面带微笑,目光深处是肆意地讥讽,她知道王茜群的意思,她就是旧事重提,要她记着“假花”一事。 王茜群又上来了,佟霜知道。她和沈芸对看一眼,实在没想到,她们两人如此争来斗去,不惜在曹良瑟面前互相扯了彼此的面具,最后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得不说,王茜群这一步走得极好,先是得到了曹良瑟的信任,又大大挫了佟霜和沈芸的锐气,再来还有个“母凭子贵”的念法,如今若是要和她斗,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多准备些条件。 六十八,惊喜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看在眼里,略带嘲弄地看看佟霜和沈芸,笑道:“说着说着,这《占花魁》也快完了,正好,就让茜群点一出吧。” 王茜群看起来,像是意料之中地笑笑,却仍是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道:“我哪里会点戏?以前都是和着大家一起看罢了,还是算了吧。” “让你点就点吧,不用谦虚。”叶禄安也劝。王茜群这才一笑道:“那我就点个《花灯》,记得老夫人爱看,我也喜欢那个唱丑角的,怪模怪样的,笑得我诶……” 叶老夫人其实心里也打算看这出,听此心里很是开怀,虽然知道王茜群定不会为自己所用,还是笑道:“我们娘儿俩也是心有灵犀,我本意就是要听这一出的,如此很好。”王茜群谦逊一笑。 戏唱到一半,叶老夫人道:“不久就是曹夫人的五十生辰,我打算过了初五便去趟曹家,这个礼节是不能少的。” 陆夫人一个没小心,忘了曹良瑟在一侧,开口道:“我听说,你们不是和曹家关系不太好么?这样眼巴巴过去小心他们给你们脸色看!” “陆夫人说笑。”曹良瑟一听,急道:“若是关系不好,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道:“其实不过是些误会,我前阵子去了李家,好歹从他们哪里打听了些曹家消息,再说,就冲着良瑟,我们叶曹两家也是不分彼此的。” 陆夫人自知失言,不好再说,便干笑几下后继续盯着戏台子。 叶老夫人冲曹良瑟道:“你放心,我们能在曹夫人生辰前赶到的。” “嗯。”曹良瑟轻轻一笑。 王茜群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作罢,漫不经心地继续看戏。 《花灯》一完,陆家又燃了会子烟火,大家热闹一番,空闲的仍去看戏,男人们大多出门到镇上酒馆喝酒,叶老夫人揉揉太阳穴,笑道:“这两天为了过个年,我私下养精蓄锐,就习惯了早睡,现在真是疲乏。” 曹良瑟一听,也止了步子道:“那我陪着娘回去。”叶老夫人却是摆摆手道:“你不用跟过来,你身子不便而且烟儿还有事找你呢。” 乔氏果然来拉拉曹良瑟,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男人们都走了,我也想找到良瑟好歹热闹些。” 如此,说好晚饭都到这里来吃后,沈芸便扶着叶老夫人离开,乔氏和曹良瑟回了屋子,王茜群看了眼佟霜,笑道:“我也乏了,妹妹看完早些回去吧。” 佟霜坐在位子上不动,笑道:“恭送三少奶奶。” 等都没几个认识的了,佟霜才扶着离珠回去。到了屋子,佟霜问道:“离珠,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初一啊。”离珠感到好笑,问:“霜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我就问问。”佟霜脸上带笑。 离珠见佟霜笑得奇怪,自己思忖一番,立刻想到什么,问道:“初一是霜娘来……怎么,没来么?” 佟霜害羞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怕是……就怕是……” 初一左右,是佟霜来癸水的日子,如今迟迟未到,离珠大喜,笑道:“难道真是怀上了?” 佟霜将手放在肚子上,似乎真的就感受到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那里,一动一动的,如同那日在曹良瑟处感受到的。 “我去通知老夫人!”离珠就要往外走。佟霜忙叫住她,道:“还不是时候!我想等着有确切的消息之后才说。” 离珠理解地点点头,却是掩饰不了笑意,道:“霜娘快快歇下,现在身子金贵,受不得累了。” 佟霜答应一声,自己放下蚊帐睡去。离珠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才悄悄出门去了。 叶老夫人屋子。 “什么!”叶老夫人其实还未睡下,问道:“所言属实么?” 芮喜知道周围都没人,便道:“离珠刚刚才来告诉的,说霜娘已经两个月不曾来癸水了。” “这样的话,”叶老夫人面色阴沉,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开口道:“看来陆府真是一块宝地,来了不到半年,孩子都来了两个了!” 芮喜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安静地侯着,又听叶老夫人吩咐道:“你让离珠仔细地盯着,一有消息,即刻回来告诉我。” 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从芮喜说出“癸水”一事之时就一直站在门外的沈芸,微微一笑,这段话的内容无疑一个巨大的密洞,随随便便一个信息先被公众,结果都会不一样。 沈芸本来是回来取方才落在这里的那方王茜群送她的落梅手帕,不想得知这么个秘密。首先,难怪刚刚看见离珠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开,原来离珠仍是老夫人的人,留在佟霜身边是为了更好的监视;第二么,佟霜很有可能有身孕了,虽然对自己并无多大影响,但若是提前告诉王茜群……届时,也让她佟霜尝尝失去心头肉的的滋味! 王茜群没有回房,吩咐沐芝先去告诉叶禄安说自己身子不爽,自己一个人来敲了敲王夫人的房门。 听到屋里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打开,一身灰白素衣的王夫人见是王茜群,问:“怎么?前厅都散了吗?” “嗯。”王茜群跟着她进去,见王夫人屋里实在简陋,便问:“娘知道今儿个过年吗?” “知道。”王夫人将案上的佛经收好,找到茶杯,给王茜群倒了杯热水,道:“你怎么过来了?待会吃家宴,还得去一趟。” 王茜群接过杯子,捧在手里,好半天,等王夫人又翻起佛经,似是终于忍不了了地问:“娘,你究竟怎么了?” “我很好。”王夫人闭上眼,口里念念有词。 “我不明白,”王茜群将茶杯往案上重重一放,道:“我记忆里的娘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为何你竟大变性情?变得这样无欲无求,不是你告诉我的,什么东西不去争一争,不去抢一抢,怎么会知道这样东西不会属于自己?” 王夫人睁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道:“那我也说过,什么是量力而行,什么知趣行事……” 王茜群不说话,王夫人又问:“怎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待会儿家宴,你来么?”王茜群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她自己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没想到王夫人微微一愣,摇摇头道:“不来。” “为什么?”王茜群似是没有料到这么个答案,女人都有一颗在同类中间好胜争脸的机会,况且王夫人在叶老夫人和陆夫人中最年轻也最好看的,没道理放过这些机会。 “有些事,你不懂。”王夫人心中也有不甘,起身往里屋走去:“我这几天都不会出去,你若缺个照应的,就将沐芝带在身边。” “什么叫我不懂?娘,这么些日子来,只要你找不到话回我了,便是扔下一句我不懂,究竟是什么事我不懂?”王茜群见不得王夫人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 王夫人停下脚步,道:“这些事,今后你自然会知道,如今,你晓得了也没什么用处。” 王茜群只能直接问:“是不是事关王家?我写信回去,也没收到回音……” 王夫人眉心一跳,道:“你不要乱猜,当下要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事你不用管。”说罢,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那么,恕我一句话,”王茜群见王夫人已经进了里屋,便在外面大声喊道:“娘,你这样是在讨好老夫人吗?” 然后便是一片沉静,王茜群死死地盯着那道隔开外屋里屋的墙,直到沐芝来找人,才随着离开。 王夫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冬天的白昼如一晃而过,听得王茜群离开的声音,她才苦笑一声,她怎会变得如此呢?若是之前的她,绝对不畏叶老夫人,定会擦净身上的血,再上前和叶老夫人斗他个昏天黑地,可,如今不一样了,王老爷卧病在床,危在旦夕,王家发展趋势一落千丈……正逢王茜群有了叶家的骨肉,若是让她知道,她的夫家人亲自逼得他最爱的外公到此绝境,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讨好”?不得不说,王茜群说得很对,如今她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讨好叶老夫人,不出面抢她风头;不说话忤逆她的意思;按照她想让自己该有的方式生活……用一切办法降低自己会给她带来的威胁。 这般窝囊,这般忍辱,所为的不过是求叶老夫人能对叶禄英网开一面。 这么些日子,为叶老夫人抄了一百遍的《心经》,还好在初一这天写完,待会儿还得让沐芝替自己带过去交给叶老夫人,在菩萨面前烧了祈福。 “唉。”王夫人叹了口气,想到新年已至,曾经自己在叶府多么骄傲,辉煌的日子恍如昨夕,现在却是寄人篱下,自己好好的,却不得不如此委屈自己,还是忍不住流下两行心酸泪。 六十九,母子情深 http://.biquxs.info/

“新年好!”远远听见那些下人互相道喜,王夫人冷笑一声:“过年好,好的都是谁?” 傍晚听见春雯和悦书到处找人去前厅吃饭,沐芝来取了《心经》,半天也没有回来,想是被留下或者自己舍不得回来了…… “呵,终究是个年轻不经用的。”王夫人闻到一股子糯香味儿,也不知是汤圆还是饺子……她不饿,但是此刻却特别想吃一碗热热的香菇饺子。 后来听到一声声炸响,绚丽的光从外面透进来,将王夫人的一室冷清映衬得更加打眼。王夫人轻轻推开窗户,看着一朵朵烟花,灿烂不过数秒,便是沉寂于夜空,“真是好看。”王夫人说着,突然听到门又被敲响。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是禄英,是自己的儿子禄英。她忐忑着一颗心打开门,第一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儿子俊朗的脸和温暖如春阳的笑容。 “娘,新年好。”叶禄英说着,还一边举起一碗有些惨不忍睹的饺子。 应该是碗有些烫,见到叶禄英又是被烫得皱眉又是舍不得丢碗,王夫人好气又好笑,用帕子摊在碗边接过了,抱怨身后的沐芝道:“你也是没眼力,不知道拿着个托盘吗?再来,这碗饺子看起来也做得不太好,哪里需要这样着急。” 沐芝听此,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夫人不知道,刚刚我在前厅遇见二少爷,他见你迟迟不到,就怕你身体不适,又见陆府备下的饺子都是肉馅的,便拉着我去厨房,也不要我帮忙,自己去做了碗香菇馅的饺子。”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哪里知道馅这么难塞进饺子里。”叶禄英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那碗饺子道:“好好的饺子,被我搞成一碗面皮汤了。” 王夫人早已是感动异常,一个饺子入口,香菇被剁成细细的碎粒,浓香得很,如此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只拉过叶禄英被烫的有些红肿的手,不停地流泪。 “娘不要担心我的手,禄英没事。再来,可是烫着了?还是难吃?”叶禄英见此,慌乱地用衣袖给叶老夫人擦泪,问到。 “不,”王夫人擦擦泪,拉着叶禄英坐下,吩咐沐芝点燃灯,笑道:“我这是高兴,我很高兴。” 叶禄英这时微微一笑,王夫人很久之后一直记得那饺子的味道,说实话,不好吃,味道很淡,馅也没有熟透,但她就是喜欢,比所有山珍海味都喜欢。 吃过饺子,王夫人有些冷,便裹了一件披风和叶禄英一起到了后院。“哎呀,风刀子刮脸,你来这里做什么?”王夫人抱怨,又吩咐沐芝回屋穿多一些,再给叶禄英拿件大衣来。 “娘,我今天和陆老爷出去的时候,大哥买了一些烟花给我,说想着娘你的身子不爽,但好歹是大过年的,总该热闹热闹,所以我也就没有过多推辞。”也不知叶禄英在哪里取出这么些个烟花,洋洋洒洒的,也是不少。 等沐芝出来,叶禄英笑着点起烟火,“呼”,一道亮光冲向夜空,还不等王夫人捂住耳朵,便听见一声巨大的炸响,一朵绚丽漂亮的花。 沐芝过来给叶禄英披好衣服,因着要给他系一下代扣,不想碰到了叶禄英的脸,沐芝脸一红,却没有将手收回的意思。王夫人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叶禄英却是觉得无所谓,笑了笑,走开捡起另一个烟火,笑道:“我以前听了一个谜语,说是:‘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细想一番也真是有趣。” 沐芝笑道:“这个我听说书先生说过,是曹先生书里面,元妃娘娘写的字谜。” 叶禄英笑笑,道:“不错,这个谜语真是讽刺,元妃写了这个字谜,不日便仙去,可怜。” 王夫人听到“仙去”二字,觉得不吉利,便笑骂道:“你呀,看这些闲书,不怕你的师兄师弟们取笑你?” “唉,”叶禄英点起最后一支烟花,回头冲着王夫人道:“我那些师兄师弟平日没事做,干得闲事还少么?” “你呀!”王夫人笑骂道:“都说佛门乃清净之地,怎么被你说得也这般不堪?” 叶禄英过去扶着王夫人,道:“哪里是不堪?眼下,哪里还有清净之地?” 王夫人知道叶禄英其实也不好受,便吩咐沐芝去端着热水来,说自己乏了,由叶禄英扶着回房。 “禄英,”王夫人让叶禄英坐了,也不点灯,问:“你实话告诉娘,除了……那个人,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叶禄英沉默,远处烟火阑珊,亮光打在叶禄英脸上,忽明忽暗。 “禄英,我不求你娶什么大家闺秀,我只求有一个姑娘能真心待你……”王夫人试着相劝。 叶禄英却是笑起,不过笑容却是苦涩,他道:“以前娘也这么劝过,但是还一定要我娶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如今娘能看重真情实意,我很谢谢娘,不过,一念既然已出家,人间七情六欲,自然不能轻易触碰。” “那沐芝对你的心思……” “沐芝很好,但是除了那个人,娘,无论那个姑娘,一念,禄英我都不会再爱了。若是让谁真的跟了我,那样对她不好,是耽误她的一生。”叶禄英觉得屋子太黑,将蜡烛点起。 王夫人突然道:“沐芝!” 叶禄英回头一看,一脸泪痕的沐芝呆呆地站在门外,手中盆里的热水还冒着热气…… 陆家前厅,叶三拿着一封信过来,道:“夫人,曾老爷来信。” 叶老夫人连忙接过,仔细擦干净手,才揭开信封。 并无过多内容,只有诗一首: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 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钱。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开新篇。 鼓角梅花开二度,五更欢笑拜新年。 大家听叶禄生读出,都道曾老爷人好,时时刻刻还惦记着。 叶老夫人也是高兴,这首诗的的确确是新年贺词,不过其中被曾老爷改动少许,意思也就跟着变了,他写“开新篇”、“开二度”……无一不是在暗示她,等着叶家回去,曾府仍何其是联盟,得到曾老爷的扶持,对叶老夫人来说,真是这个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春节既过,就要忙着曹夫人寿辰一事,叶老夫人叫上曹良瑟、沈芸和叶禄生跟着,后来叶禄欢也跟着要去。 叶禄安则是收到梁河镇那边的来信,说军队已经撤离,可以回去了。叶禄安本就受不了人在屋檐下,此刻更是开怀,即刻就给叶老夫人说了,就要离开。 王茜群虽怀有身孕,但也不想待在这里,便也要离开,如此,叶家竟一个也不留在陆府,计划着等叶老夫人等离开以后,也启程回梁河镇。 叶禄安当夜来找佟霜,笑道:“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佟霜想着回去也好,也就能早些找到大夫来问一问,自己是否怀有身孕。便也笑道:“好,等都收拾好了就离开吧,来了陆府这么久,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叶禄安点点头,轻轻将灯吹熄,突然陷入黑暗的屋子暧昧起来。叶禄安拉起佟霜的手,刚要开口,佟霜却抵着他的胸道:“今夜不可以……” 叶禄安疑惑,算了算日子,其实也正好在佟霜月信时间段,便理解地不做什么,上床睡了。不难理解叶禄安为何这么高兴,他是想着,既然梁河镇已经太平,那么此番回去又趁着叶老夫人不在,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很有可能是一个翻身机会,在陆府的日子,他真的觉得窝囊够了!再加上王茜群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世,哪里能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初六的时候,叶老夫人一行离去。 叶禄安也忙着去找马车和船家送他们回叶府。 一切都显得有条有理,不紧不慢,似是和着突然平静的梁河镇,叶家上下也突然一片平静。 不过,叶禄安一行回梁河镇的行程最终还是被耽搁了。 原来洋人并不是撤兵,而是要合力进攻北京城,直捣大清皇宫! 此刻别说梁河镇,就连山东也可能会出问题。 叶禄安多次派人去打听情况,回来的消息皆不如人意。 “天意,天意啊。”叶禄安愤愤,一气砸了茶杯。佟霜见此,忙劝道:“你这是做什么?万事隐忍,你自己不也是知道这个理的吗?” 叶禄安问:“霜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没用?“失败一次两次,哪里就是没用了?再说,这一切也不能全怪你,天意弄人罢了;不过你若是因此自暴自弃,我才真是……” ps:曾老爷的贺词原文: 《甲午元旦》(清)孔尚任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 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钱。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 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七十,无用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抓过佟霜的手,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怀里:“霜儿,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无所事事的等着大娘他们回来么?” 佟霜拍拍他的后背,道:“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叶禄安问。 “你也知道了,这里是陆府,陆老爷喜欢有才能的人……恰好,如今老夫人也是不在!”佟霜淡淡开口,叶禄安抬起头看着佟霜,有些不明白。 佟霜早早将离珠打发出去,知道此刻除了卓言也无外人,便道:“你想,与其在老夫人手下担惊受怕,我们为何不去找一个更稳定的支持,你说是天意不让你回去,我却说是天意要你留在陆府,去结识陆老爷!” 叶禄安转念一想,觉得佟霜说得在理,正要继续问什么,沐芝急匆匆地过来,喊到:“不得了了,三少奶奶说肚子疼,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叶禄安侧过头看佟霜,佟霜推着他出去,忙道:“你快过去,孩子要紧,我马上就过来。” 沐芝匆匆一拜,带着叶禄安快步去了,佟霜却是悠然地坐下,离珠上前问:“霜娘不过去看看吗?” “我过去?”佟霜自嘲一笑,道:“人家没事就来个肚子疼、头晕、身子不适……那么多毛病,难道都是为了我去看看她么?” 离珠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三少奶奶其实本就无大碍,只不过一瞧见三少爷过来,就非得弄些幺蛾子出来。” “管她什么幺蛾子,这一切还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我不急。”是的,佟霜早就从李府哪里得知王家的衰落,所以近来王夫人才如此隐忍不发,竭力顺着叶老夫人的所有意愿。 然而,王茜群最近一直仗着自己的胎儿卖乖,看来还不知道这么个消息,到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三言两语,不说能让她的胎儿不保,让她真正地疼一回,却也是绰绰有余。 如此想着,佟霜勾起一抹笑,片刻后,周围仍是入口茶一般的苦涩蔓延开来…… 叶禄安到时,王茜群一脸痛苦之色地捂住肚子,只喊疼。 “你感觉怎么样?请大夫来过了吗?”叶禄安过去,瞧着周围也没有什么体贴的人伺候,不禁担忧地问。 “没事,就是这孩子不安分,踢得我好痛。”王茜群泪眼婆娑,真真有惹人怜爱之姿。 叶禄安不知道胎动是好还是坏,便逮着沐芝问:“女人若是胎动,应该吃些什么药?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事?” 沐芝也没有过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只红着脸不说话,又不小心看见王茜群的眼色,便笑道:“这女人胎动,没什么良药妙计,只要做夫君的多陪陪就好了。” 王茜群也不说赞同不赞同,只勉强坐起来,叶禄安也立刻将被子往上一提,怕她受凉,只听王茜群笑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孩子听到你的声音,立刻就乖乖的了,唉,也不知像谁,这样淘气。” “淘气自然说的是我,”叶禄安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既然这孩子见我就安分,我也不好让你受苦,那就每日都来你这里一趟,陪陪孩子也陪陪你。” 王茜群笑着点点头,又叫沐芝去端熬好的老鸭汤,笑道:“没想到陆夫人有心,就算老夫人走后,答应给我的汤品也是每日都做了送过来。” “这样,我待会亲自去感谢一番,你好好保养身子,为我……叶家添一个大胖小子。”叶禄安笑着道。 王茜群却是假意不开心道:“怎么你们都想要个儿子么?” 叶禄安将枕头放在王茜群身后,好让她靠着舒服些,笑道:“先生个儿子,然后再来一个女儿。” “什么又生儿子又生女儿,我哪有这样的福气。”王茜群惆怅地看着窗外,自嘲般说:“能怀上这个孩子已是不易,我其实从未奢望还有下一个。” “会有的,”叶禄安劝道:“你放心,未来还长。” “我信你。”王茜群点点头,但脸色却是有些不对劲,叶禄安正要问,沐芝进来了。 “禄安,你先出去吧。”王茜群不着急喝汤,反而让自己出去,叶禄安生疑,便问:“有什么事吗?” 王茜群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很好。” 叶禄安不信,又见沐芝放在桌上的汤盅,趁着不备,一手揭开盖子,王茜群微微一笑。 哪里是老鸭汤!若不是表面一层薄薄的油,和王夫人平日里喝的青菜豆腐汤又有什么区别? 叶禄安回头看向王茜群,见她又是急又是委屈,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不由狠狠道:“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 “没关系,”王茜群反是一笑,道:“只要你在,我就不打紧,青菜豆腐还是灵芝人参,都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你怀着身孕先不说,难道这陆府连一碗汤也给不起吗?”叶禄安愤愤不平。 王茜群见叶禄安已经开始发怒,又道:“这也是这两天才开始的,之前母鸡汤之类的也是不少。” “就是大少奶奶走之后……”沐芝有意助王茜群一把。果然,王茜群有些不好,小声道:“沐芝不要胡说,定不会是因为大少奶奶……” 沐芝也轻轻一打嘴,道:“也是,大少奶奶出了名的温柔,定不是她要求断了汤品。” “那会是谁?”话一出口,叶禄安就反应过来:“老夫人……” 王茜群也不否定,垂了眼帘,道:“也怪我们王家与老夫人积怨已深,如今实在怨不得别人。” 叶禄安一听,更觉自己无用得很,如此也不敢在面对王茜群,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 沐芝见此,将那碗汤倒掉,然后告退。王茜群轻松一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一开始她就是想让叶禄安亲眼看看,曹良瑟一走,他们母子受了多大委屈。其实也不对,陆家虽然对王茜群这些保养物品有了松懈,但还不至于拿着青菜豆腐去糊弄,今天的汤是沐芝从陆家仆人的汤碗里调包过来的。只要叶禄安对陆家有了愤怒,那么定不会再过多奢求叶老夫人还能对他施加恩惠,她要的就是叶禄安对叶家死心,如此他定离不开王家支持,她本意要将王家和叶禄安死死地绑在一起。至于佟霜,她从未担心过,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实在对她构不成威胁,还有么,她佟霜如今的身子……“呵,你也配和我争?”王茜群拨弄着指甲,淡淡一笑。 叶禄安离开后,来到陆老爷屋前,他想给自己的妻儿讨个说法,那种待遇差别他自己受得,但他却不想让自己的身边人也过得这样委屈求全。 他记得当初他跟着叶老夫人去见数个老板商家,那个不说他头脑灵活,反应灵敏,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认定自己一定比叶禄生聪明有前途,自己一定能得到叶老夫人的青睐……但随着日子过去,他叶禄安还是那个叶禄安,周围人还是夸他聪明有头脑,但一旦要做什么合作,抛出橄榄枝的对象仍是叶禄生。他这才知道,曾经夸他厉害的不过是看在叶老夫人的面子上,但谁才是真正该讨好的,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 叶禄安不是没有抱怨过自家亲娘,他那个时候已经懂事,也看得出来他们母子三人,除了四弟禄欢,都不得叶老夫人重视,尤其是叶老爷仙去之后,他们从东院搬到西院,身边的仆人丫鬟的也减少很多……他经常看着娘亲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花开花落,云舒云卷,一不小心就在窗边睡去,只不过有一次突然的睡眠让她再也没有醒来…… “说大哥是叶家的耻辱,笑话?呵,我才是笑话,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叶禄安小声地喃喃,站在屋外,正好下着雪,不一会儿雪花堆满了肩膀,他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 春雯出来看见已经冻得一脸苍白的叶禄安,吓了一跳,忙喊:“救命。” 这下惊动了陆府,佟霜听了,立刻就猜出是王茜群在搞鬼。叶禄英帮着陆家下人抬着叶禄安回屋,佟霜在后面火急火燎地跟着。陆家人急急地备了一大桶热水,由叶禄英在里屋帮叶禄安脱了衣服,抱着放进浴桶。 佟霜在屋外,接过叶禄安的衣服,感受到被雪水打湿的地方,冷得很。佟霜拒绝入画说帮忙清洗的好心,转身将衣服交给离珠,道:“你把衣服带回我房里先,我在这里守着,看禄安有没有事。” 王茜群拍拍胸脯,惊魂未定般道:“怎么就这样了?早些不是还好好的吗?” 陆夫人也问怎么了,佟霜看了眼王茜群,对着陆夫人笑道:“陆夫人不用担忧,想是禄安有些发烧,烧糊涂了。” 陆夫人点点头,到又想到方才出门见到雪地里已经快冻僵的人儿,心里还是后怕得很。她陆夫人实在是猜不出这三少爷想要做什么。 七十一,隐忍 http://.biquxs.info/

“既然如此,他来我屋前是要找我吗?”陆夫人问。 佟霜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来,道:“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是等禄安醒过来在仔细问一问,到时候让禄安亲自登门谢罪。” 陆夫人拍拍佟霜的肩膀便是宽慰,说:“哪里说什么谢罪不谢罪,只要这孩子没事,那就阿弥陀佛了。” “多谢夫人挂心。”佟霜这样说着,又送陆夫人和乔氏出去。 送走之后,佟霜越想越气,回来便没个好气问道:“三少奶奶,你又对禄安说了什么?” 王茜群不答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 “我没有,但是你若想利用禄安的生命安全做什么计划,一旦被我逮住,别怪我没有事先说过这些话。” 王茜群将一杯茶不偏不倚地泼到佟霜身上,轻蔑笑道:“哎哟,这茶杯太烫了,我没端稳。” “三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离珠吓了一跳,忙用手帕将佟霜打湿的地方盖住。 佟霜却是勾唇一笑:“瞧三少奶奶的准头,还比不得灵儿那个小丫头。”这是挑明了说,当日灵儿将牛乳弄在王茜群胸前一事了,那可是一件王茜群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果然,王茜群骂道:“你佟霜自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我唱反调!还敢旧事重提羞辱我;再说,我是正室你是妾,我跟禄安说什么要你管吗?” 佟霜倒是沉住气道:“你让禄安去找陆老爷,我想不出会是什么好事;但是目的无非是为了王家……但是,我劝你把心思收一收,别以为禄安会真的脱离叶家。”佟霜不把话说完,但王茜群似乎没听出这话里有话,仍是微笑道:“我就是为了王家,如何?难道你就没有私心么?只不过,你出身卑贱,怎么也谈不上你要为了佟家做什么吧?” “佟家是比不得你们这些大户,但也不会担心哪一天突然就倾家荡产,家毁人亡。”佟霜说着,听得里屋传来脚步声,叶家兄弟出来了。 热水泡了好久才看见叶禄安脸上有了血色,叶禄英才擦擦汗出来。 “二哥,辛苦了。”佟霜执上一杯茶来。 叶禄英接过茶杯,也不喝,只道:“有些事,我不该说,但看着禄安这样我也不好受。你是他的妻子,有的事还需要你亲自看着点才是。” 佟霜又是羞又是气,点点头,让离珠送叶禄英离开。王茜群笑着见叶禄英走远,叶禄英路过她时,回头叹了口气,道:“平日没事,多关心关心娘,她也不容易。” 王茜群只当叶禄英是说王夫人萎靡不振,希望自己能帮着提携,但此时此刻自己哪会放在眼里,便冷笑道:“二哥放心,我这个又是女儿又是媳妇的,知道该怎么做。” 叶禄英还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念了句佛,由离珠带路出去。 见此,佟霜也对王茜群下了逐客令:“三少奶奶先走吧。” 佟霜慢慢喝着热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笑道:“唉,难道我也不能担心担心禄安么?好好的,霜妹妹你又吃醋了?” “这不是吃醋不吃醋,禄安为何这样,你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佟霜毫不避讳道:“你让禄安去给陆家摊牌,真是要让陆家叶家都放弃禄安么?” “这有什么?反正叶老夫人一直压着禄安,那么多年了,你何时见到叶老夫人对禄安有过真正地信任?”王茜群不屑。 佟霜往里看了看,反问道:“照你所说,,没了叶陆两家,禄安届时还能依靠谁?” 王茜群站起身来,微微托着腰,笑道:“自然不是靠你佟家;你不要忘了,禄安除了是叶家三少爷,他还是我王家的女婿!既然在叶家陆家,他都不得重用,与其这般白白浪费一身才华,何不退而求次,再说,我王家本来就有老底做基础,若是禄安接手之后,我王家必定是如鱼得水。” 佟霜心里暗骂此人愚蠢,既然还不知道王家早已名存实亡。脸色也不过多表现出来,便道:“王家?呵,王家如今那么忙,哪里管的着禄安?”王茜群只当佟霜是在嫉妒她王家有事可忙,便道:“自然与你这种人不一样,除了花言巧语骗老夫人开心,以次换来庇护算什么本事?你难道能凭你的假惺惺的可笑样子,帮禄安今后越来越好吗?” 佟霜脸色一凛,一字一句道:“若是我说,我能呢?” 王茜群正准备回头好好嘲笑一番,却见到佟霜一脸正经地看着自己,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寒,不敢再看那双眼,王茜群移开目光,道:“你不会懂得,我做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禄安好。” 佟霜反驳道:“你若真想对禄安好,又何必将他推到如此风口浪尖,若是老夫人回陆府,听见陆老爷说禄安在他老人家面前大吵大闹,算什么呢?” “我看是你自己没有懂得吧,”王茜群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无论如何,禄安背后永远都有我们王家。” “那就希望王家真的有那么好,能成为禄安强大的后台。”佟霜不想再与她争辩,看她挺着肚子,便道:“我知道三少奶奶担心禄安,但是现在禄安昏迷,三少奶奶又怀着身孕实在不便这么劳累;还是先请三少奶奶回房休息,等禄安醒过来之后,我会亲自叫离珠来通知三少奶奶的。” 正巧王茜群也觉得自己肚子不太舒服,便冷笑一声去了。佟霜叹了口气,听到里屋里传来动静,知道可能是禄安醒过来了,忙调整好心情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叶禄安似乎还是没有清醒过来,蔫蔫地躺在浴桶边上,像一只斗败的蟋蟀。佟霜走过去,伸出手试了试水温,尽量的温柔说道:“禄安水已经不热了,天气又那么冷,泡久了小心着凉;咱们起来好不好?” 哪里知道这叶禄安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木木地躺在浴桶边上,没个动作也不说话。佟霜又试着劝道:“你若是累了,咱们到床上休息好不好?” 同双此刻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但转念又一想这个萎靡不振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心里一急,突然一巴掌抽在叶禄安的背上,其实这一巴掌也吓了佟霜自己一跳,不过却是很有效,至少叶禄安双眼不再涣散,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佟霜。 佟霜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叶禄安道:“霜儿我本来打算去找陆老爷讨个说法的,但是我走到了他的房门前,就要敲门的那一刻,我想起你告诉我的此刻绝对不能得罪陆家;但是如今受委屈的是茜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啊!我真的很没用……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却什么也不能为你们做,我恨我自己……” 叶禄安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佟霜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我晓得的,我晓得的,我一切都晓得的……我不怪你,我从未怪过你,你也不是没用……你看你娶了我,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期盼。 但是我告诉过你,我见不得你意志消颓的样子,禄安你看着我,你自己心里告诉你自己,自从林夫人,不,我是说我们的娘,她死后你一直隐忍到现在,难道说放弃就要放弃了吗? 我从未怪过你,因为我知道事事难料;你很有能力,但是老夫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你想撼动她的私心,那就不要这样下去。你听我说老夫人现在还能听我说几句话,我看的出来她很看重你,无论她是欣赏你、忌惮你、防备你,甚至是要存心刁难你,她都绝不会就让你这么下去,要想在叶家翻身,咱们要靠的是咱们自己。” 叶禄安好似终于清醒过来,眼中也恢复神志,佟霜伺候着他穿好衣服,想着等陆夫人回屋,陆夫人必定会将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细细讲给陆老爷听。到时候不得不给叶禄安找到一个,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心里一番思忖,已有了对策。 特地给叶禄安找了一件外襟绣着一只枝上雀的袄子,仔仔细细地一番收拾,好歹看起来有些精神抖擞的样子,佟霜才安排叶禄安在外屋的椅子上坐好,叫离珠去传饭,吃过了,还是让叶禄安在原地坐着,佟霜见周围人又都下去了,便问:“你为何晕倒?” “霜儿?”叶禄安迟疑开口问道。 佟霜却是自顾自回答:“因为我淋了雪,又加上前两天有些发烧,唉,不怕舅舅笑话,其实是有意过来的。” 叶禄安回味着佟霜的话,又听到她问:“你来找我?难道有什么事吗?” 叶禄安仍不明白,眼看着佟霜在自己面前自问自答,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听见佟霜开口:“禄安来找舅舅,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建议,特来告知舅舅……” 七十二,机遇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瞬间明了,问道:“你是想让我利用这个机会,与陆老爷达成结交?” 佟霜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她解释道:“如今的确是一个亲近陆老爷的机会,但若想真的通过此次与陆老爷结交,不太现实,总之老夫人归来日期还早,我们的时间充裕,你今晚要做的就是先得到陆老爷的欣赏。” 叶禄安感激佟霜时时刻刻为自己着想,抓住她的手,终于露出一个笑来:“霜儿,这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便又将说词好好研究了一遍,等到傍晚,离珠来报:“陆老爷带着下人过来了。” 佟霜问道:“除了那些下人,还有谁来?” 离珠想了想,道:“就只有陆老爷。”佟霜满意一笑,让离珠先下去,冲着叶禄安笑道:“不错,陆老爷是一人来得,说明他有意结交,你好好跟他聊聊,我先退到里屋去。” 叶禄安点点头,正了正衣领,等着陆老爷大驾,他知道,这个机遇他必须抓住! 果然,陆夫人刚一回到屋里,就似嘲讽道:“老爷,刚才你很该过去看看,你以前还跟我说,这叶家三少爷有多么的睿智聪明,今儿却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我看着很不受用;枉费老爷你这么瞧得起他。” 陆老爷却是摆首笑道:“我却是不信的,那叶禄安若真得像你说的那样懦弱不堪,我家妹子也犯不着这么忌惮他。” 陆夫人坐下来,春雯看着,将炉子加了些火。陆老爷又道:“反而,我现在倒要看看这叶禄安打算怎么样子翻身。” “翻身?”陆夫人不屑,道:“先别说这叶家三少爷如今没爹没娘,现在流芳这么一发作,李家、曹家定然不敢对他有过多帮助,我看这叶禄安是山穷水尽了。” “谁说叶禄安没有支撑了的?”陆老爷悠然地端起茶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陆夫人以为陆老爷是说王家,便也换了副神色,道:“不错,这也是个问题,这王家似乎还是有些手段。” “什么手段!”陆老爷将茶杯一放,问道:“你真的以为,流芳去李府就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女儿的吗?”说罢,自己回答道:“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流芳是那种不到目的,便誓不罢休的人。” 陆夫人有些不明白,便问:“老爷的意思是,王家也出了问题?” 陆老爷冷笑道:“哪里是出了问题,我看这王家可能是大势已去,还没沦落街头便已是不错了。” 春雯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吓了一跳,回想到王茜群那一副主子样,心里思忖道:“难道这叶家三少奶奶还不知道自己娘家已经出事了?亏她还每日抛头露面,哎哟,原来也是个垂死的蚱蜢,蹦哒不了几天了。”不由轻蔑一笑。 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再提,陆夫人便转了话题,似抱怨道:“你说说这流芳,将一些人带着去了曹家,又留下些这种没点用处的人,把我这陆家当什么了?” “唉,流芳如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迁就着她些。”陆老爷笑着安慰。 陆夫人又问:“既然这王家也没有用,那老爷说得帮衬还会有谁?靠他那个妾吗?” 陆老爷想起经常在众人面前只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地那个女人,慢慢开口道:“她,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这叶府新来的夫人娘子们,怕是属她最有心机,其他人么,除了背景家世,我看着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陆夫人心里其实已有答案,但她想不到自家老爷会如此大胆,便说:“老爷快别卖关子了,你说得那个帮衬究竟是谁?” 陆老爷指着头顶的牌匾,一字一字道:“叶禄安如今最好的可能也是最后的帮衬,就是咱们陆家!” 虽然知道如此,陆夫人还是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春雯忙过来帮着顺气,其实她也疑惑,既然这叶家三少爷除了一身本事以外,说起根基、人脉都是谈不上的,陆老爷却是不惜冒着与叶老夫人撕破脸面的风险,在此时此刻对叶家三少爷施以援手,难道是想不出其中厉害关系?也不对,这种自己也能猜出来的事情,陆老爷没理由不知道。 好半天,陆夫人才有些清明,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有下人上来,通传道:“叶三少爷求见。” 陆夫人看了眼陆老爷,后者对她微微一笑,陆夫人心领神会,带着春雯先退到里屋去了。 陆老爷等着下人将前厅收拾好后,沏了热热的茶水来,才吩咐下人带叶禄安进来。 叶禄安的衣服是陆老爷很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心里便存了些好感,一开始准备的较为尖酸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问:“禄安啊,身子可算好些了?” 叶禄安点点头,似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禄安已经大好了,这一时病糊涂,让舅舅担心见笑,真是罪过。” 陆老爷摆摆手,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先坐。” 叶禄安坐下,也不随意碰茶盏,等着陆老爷示意之后,才端起茶杯,细细一口后,称赞道:“嗯,清淡,不过却是回味甘甜;好茶,想来先是经过挑选,挑得都是些新嫩芽,这第一少了许些苦味,第二,泡出的茶水更通透青绿,好看;再来就是煎茶技艺很好,既保留有茶叶的清香,又似乎加了柠檬、薄荷等清凉的东西,再加上玫瑰等暖花料,因此在冬天和这种茶也很是适宜。” 说得陆老爷心里更对叶禄安多了份好感,不禁赞道:“一直以为你精通生意上的事,不曾想对茶叶也是很有研究。” 叶禄安谦逊笑道:“谈不上研究,只是大娘曾让禄安接手茶园,每天待在里面,耳濡目染,学得一些皮毛罢了。” “不必如此谦虚。”说完,陆老爷看了看周围,下人会意,相继退下。 叶禄安知道,其实他这番来,自己有什么目的陆老爷应该都是知道的。此刻也不主动说话,只因佟霜在他来之前提醒了不少,其中一条就是要会沉默。 人都退了,只余叶禄安二人,陆老爷这才站起来,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按照禄安你这个才能,若是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茶园,真真是大材小用了。” 叶禄安心里一紧,机遇就在眼前,到了! “多谢舅舅抬举,”叶禄安站起来,严肃一拜,道:“其实禄安不过是在生意上有小小经验,但是对茶园管理之类的,很是陌生,如今大娘虽然让我接手码头的商船,但是如今我却连商船也护不住了。” 陆老爷只是点点头,示意叶禄安继续说,叶禄安便道:“其实禄安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我很好奇是什么,”陆老爷倚在一边,笑道:“你说。” 叶禄安清了清嗓子,有条有理道:“我听人说,陆家在梁河镇有一家粮食铺,规模不大,主要经营南方运来的大米,而且都是精米,与我们习惯吃的米不同,那种米做出来的饭,颗颗晶莹,清甜可口……” 陆老爷感觉他很是下了功夫,便认同地点头。 “不过……”叶禄安适时地面露难色。 “不过什么?”陆老爷问,毕竟事情关己。 叶禄安盯着陆老爷的眼,慢慢道:“不过,我听说,粮食铺的销量一直比不得其他家的……” 诚然这的的确确是陆老爷心中郁结的地方,他们陆家的粮食哪一类莫不是精挑细选,一旁的店家怎配与他相提并论?不过,也不知为何,别人的铺子就是比他热销,他派人去偷偷调查,回来后得知那些人在店外挂着的什么“老香米”、“八十年好米”之类的招牌横幅,其实米都是一样的,去年的旧米和开春的早稻,难道这梁河镇的人,都吃不出来么? 叶禄安见陆老爷已经开始思考,便又道:“而且说实话,若不是大娘一直说我们叶府的米必须从舅舅那里购买,恐怕舅舅的粮食铺……” “不错,”陆老爷以为这叶禄安是来找自己帮忙的,不料他却从茶叶谈到粮食铺,愣是不开口说目的,自己刚刚也多加引导叶禄安说出请求,那么到时候自己抢先占了先机,怎么也比自己开口愿意帮助他要好,此刻也只能接道:“还是得多谢流芳……” ps:嗯,首先要承认的是,故事到了这里情节变慢了,时间也不是以前那种十天半个月的跨度而是一天甚至半天就会成为一章的内容,知道这样会显得复杂冗长,但是不得不如此,因为简苏要先将陆家和叶家的矛盾慢慢地凸现出来,否则后文发展太快,怕大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陆家怎么变坏了?因此,大家都耐心一点点,等简苏将叶家人带回叶府,一定会将目光转向后宅。 pps:为曹良瑟祈祷吧(别问为什么,你懂的( ̄? ̄)) 七十三,妙计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听此迟疑开口:“可是,我前阵子听大娘说过,打算等过段日子回到梁河镇,就已经决定和黄老板合作了……” 陆老爷觉得疑惑,便问道:“黄老板?哪个黄老板?” 叶禄安似漫不经心地解释,其实不时观察陆老爷的表情,道:“说起这个黄老板,他是我们梁河镇一个粮仓老板,就算是现在战乱纷飞他的生意也是兴隆的很。” 陆老爷听到“粮仓”二字时就已经愤怒得紧,当下骂道:“果然女人的话都是靠不住的,前两天还夸下海口说回去定帮我宣传,自己背地里却悄悄找了下家,果真是要把我陆某当做猴来耍吗?” “舅舅先不要生气,”叶禄安忙劝道:“大娘也只是说可能会合作,具体什么还没有定下来呢。” 陆老爷冷笑道:“具体?呵,很好嘛,等你们具体下来,看我陆某人的笑话么?” 叶禄安也为难着开口:“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但碍于我在大娘面前……但是也听大娘说,虽然这粮食的生意与陆家没了联系,但是,今后叶府的粮食还是在陆家的粮食铺子里买。” 陆老爷哪里听得进去,狠道:“谁稀罕!我本来想着,若是这铺子仍旧是只出不进,便关了它;如今听得我自己的妹子竟然合同外人一起让我难堪,我如今偏要和他们斗下去,哪怕是赔多少我也不在乎。” “舅舅这样说,禄安就知道舅舅一定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叶禄安暗暗一笑,道:“不过禄安这里却有一计,兴许能够帮助陆家铺子稍有好转。” 叶老爷这次却是真真的好奇,忙问:“什么计策?”叶禄安慢慢道:“其实陆家的粮食铺的问题只在销量,其自身的数量和品质都是极好的。” 陆老爷点点头,示意叶禄安继续说下去,叶禄安便接着道:“但是舅舅可能不知,如今身处乱世,各家各人不过是为了求一个温饱,哪里能挑三拣四,想着昂贵的精米?” 陆老爷冷了脸色,道:“照你这样说,我这米若是不能降价出售,真的卖不出去了?” 叶禄安摇摇头,给陆老爷添了茶,心里紧张却也装得轻松道:“禄安从来没有说过是要降价以此提高销量,我的意思是,送!” “送!”陆老爷觉得叶禄安是要疯了,白白的粮食送人,还不如贱卖赚个本回来,说着便语气不善道:“哼,你走吧,我以为叶家三少爷有什么良方妙计!你走吧,我自有解决办法。” 陆夫人在里屋听见陆老爷的声音,阴沉沉的,想必定是发怒,忙往外走,却听见叶禄安的声音道:“舅舅听我说,禄安这个送可不是那个送。”便止住脚步,继续听叶禄安说:“要送就送给朝廷里的官员。” 陆老爷觉得大胆又新奇,问道:“怎么个送法?” “陆家几代人都是在朝廷做官的,那么积累下来的人脉肯定很广,”叶禄安分析道:“将精米送给官家。如今的大清虽有洋人干政,内部也有不少贪官污吏,不过官始终是官,饶是我们说破了一张嘴,也比不得他们的只言片语。” “你这样说,是让官员跟我陆家铺子做宣传?” “也不是这么说,白送米给官家只是为了让那些个官员说出,他们吃的米都来自叶府……这么一来自然由上而下是个宣传。” “只是这样,我陆家又能得到什么?”陆老爷问:“若是就那些人的几句客套赞美,我的的确确不稀罕。” “舅舅你听我说,白送的是一些,咱们卖的又是一些。”叶禄安又道:“梁河镇除了叶家还有不少富裕的人家,平日里几位当家的因着乱世,可以说也是整天无所事事,互相攀比争斗着。若是得知连朝廷中的官员都吃咱们陆家的米,定然会觉得这是一个能挣面子和显摆的东西,也定会趋之若鹜。如此,咱们再以原价将这些粮食分批卖给他们,我想这一批精选的粮食定然不愁没有市场。” 陆老爷如此,仍是有些不甘心,问:“也只能卖给这些人了吗?” “自然不是,禄安曾见过一些人家购买了黄老板的粮食,淘米做饭的时候经常挑着些尘土、沙石出来。若是陆家通过这次售卖,能让百姓们意识到陆家的粮食要比黄老板的好更多,想来就会试着来陆家粮食铺购买,那么陆家的粮食也有销售出路了。”叶禄安回答。 陆老爷却是摇摇头,道:“难道那些人能买得起吗?” 叶禄安轻轻一笑,道:“我们不卖精米给那些普通百姓,只要准备好一些没有参杂砂石过量的粮食,这样数量和质量都能过关,必然能让他们青睐。” 陆老爷这才综合明白了,思索一番认识到,原来就是先将一些粮食白送出去给官员以此提高知名度;再用那些富家子的虚荣心,吸引他们购买自家的粮食;依次影响到平民百姓…… 不得不说,叶禄安这一计策很让陆老爷受用。他又想到如此一来,不仅仅是能够让自家的粮食销售出去;若是成功,更是狠狠地打了叶老夫人一巴掌,告诉她,陆家不是随便就能欺辱的主儿。 连陆夫人也暗赞此计甚妙,便退后几步,和春雯先退到后院去了。 陆老爷也是兴奋,刚要说什么,又听见叶禄安开口道:“不过我刚刚也说了,这黄老板在梁河镇确实小有名气,舅舅若是按照刚刚咱们说的实施,一不小心可能根本撼动不了黄老板的地位,若是想大大提高成功率,最好是找一个对梁河镇比较熟悉的人。” 此话已经说得露骨,陆老爷暗道:“终于开始说出目的来了。”脸上却是突然阴沉下来,慢慢道:“那么听你的意思,我最好还得找一个流芳身边的人吧?” 叶禄安微微点头,一脸正色道:“正是如此。” “我知道了,冲着你这个意思,看来刚刚的提议我还得在好好地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想来你的夫人们已经开始找你了。”陆老爷这次是真的下了逐客令,叶禄安也只知道自己不好赖在这里,只能满腹疑虑的退下。 出了院子,叶禄安暗暗松一口气,想到就要接近晚饭时刻,陆老爷却不曾将他留下,想来心里已经有了芥蒂,如此不免哀叹着回去。 佟霜在屋里等了许久,远远地看见叶禄安回来,吩咐离珠备好热水,先是洗了脸和泡了手之后,才悄悄问道:“怎么了?和陆老爷谈的怎么样?” 叶禄安揉了揉额头,前前后后地给佟霜仔仔细细地说了,叹气道:“我觉得舅舅应该很不满意。” 佟霜听完,笑道:“那么你是不是没说清楚,你其实本意是要帮着管理,而不是要直接管理。” 叶禄安似被佟霜看清楚了内心,脸有些发红却也点点头,道:“我当时看见舅舅那么高兴,便有些顾不得了,也怪我……” 佟霜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揉了一揉,道:“我不是说了吗,此时此刻,由不得我们操之过急,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等一个机会。” 叶禄安点点头,却也不无遗憾道:“难道我就错过了吗?这次机会就白白地让它溜走了?” 佟霜似想起什么,问道:“你说,你把重点放在了黄老板的店面上?”叶禄安点点头,佟霜想着,似自言自语:“若是说了黄老板,那么陆老爷就应该知道,如果此次成功,他所得到的不仅仅是销售而来的利润,更多的是能够在老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神威。”叶禄安知道这个理,但也觉得此刻,这话并无多大用处。 “所以他只会允许自己成功,绝不能出半点差错,”佟霜冷笑一声道:“呵,这就是陆家人特有的本性,争强好胜,耀武扬威,无论是谁,谁都改不了!” 叶禄安心里已有答案,但又说道:“可是他已经将我赶出来了啊?” “不,或许陆老爷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佟霜似已经是成竹在胸,道:“若是他真的打算将他的店划到你的名下,怎么说也得挑一个正式的场合。” 叶禄安有些疑惑,这时候在外面的离珠进来道:“霜娘,传饭了吗?”佟霜摇摇头,吩咐道:“现在不用,你先下去吃点吧。”离珠看了看叶禄安,见他也点点头,自己便去了。 叶禄安转头,道:“怎么了?多少你也吃一点,小心身子熬不住。” 佟霜摇摇头,道:“若是这次没抓住机遇,少吃一顿又如何?”其实佟霜本意就是要叶禄安盯紧陆家这个粮食铺。原因无他,不过是前几日收到佟福的来信,说去年竟然丰收,但又如今卖不出去,眼看着粮仓的粮食已经开始长虫,他和佟夫人心焦却又无法,正好有人来收粮食,不想那人知道佟家粮食如今贮藏成了问题,便趁机发难,要用大大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粮,佟福一时没了主意,才给女儿写信来。 七十四,馈赠 http://.biquxs.info/

“对了,我看你这些日子,似乎对离珠不像往日般亲近了?”叶禄安只是无关痛痒一问,不想佟霜却是皱起了眉,小声道:“终究不是自己人,我也实在不敢都信任她。” “怎么了吗?” 佟霜笑笑,道:“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你不用管,把重心放在你该做的事情上。” 叶禄安点点头,这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片刻传来春雯的声音:“叶三少爷在么?我家老爷有请。” 叶禄安和佟霜听后,相视一笑,这一次,他们赌赢了。 都是先装作不知,想到此处,便去叫了王氏等人,等都落座,王茜群好奇问道:“这天黑得真快,陆老爷传我们过来用饭,天却黑了。”这是在说陆家请饭没有讲究了,果然得知内幕的陆夫人已经有些不快。 佟霜忙端起酒杯,笑道:“霜儿谢谢夫人款待。”王茜群只当这人又是在拍马屁,自己又有些犯困,也便没有同她计较。 陆夫人好歹缓和了神色。王夫人本来和自己儿子叶禄英用着晚饭,却被入画硬是要请他们过来,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巴巴地赶来了,却又各自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王夫人待的有些莫名其妙,以为没出什么大事,便与众人客套几番,就要回去。叶禄英也站起来,说着要和王夫人先走,却被陆老爷笑着阻止道:“王夫人请坐,陆某有些话讲。” 王夫人无心搭理其他,但此刻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又坐了,笑着点头。 “我虽然是流芳的亲哥哥,但和在座的,也算是熟亲。”陆老爷先是这么一笑,看了眼叶禄安道:“早些阵子,我带着禄生南下,回来途中禄生告诉我,其实叶三少爷才是个中人才。我一开始不信,但昨天特地找禄安一番详谈,才知所言非虚。” 叶禄安知道陆老爷提前说了时间是为了避嫌,如此便谦恭道:“多谢舅舅赏识。” 陆清也和大多人听得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自家妻子,乔氏也是一脸不解。 “你不用谦虚你的每一个见解都很独到新奇却不是在说空话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措施这些很好”陆老爷笑着道:“正巧我在梁河镇有一个粮食铺子,你也知道我办这个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着,身逢乱世能帮就帮多少,也能为自己积一点阴德。” 话说到这个层面,已经有了眉目,王茜群反应过来,这陆老爷是在拉拢叶禄安哩!虽然和自己心里想的有些出入,但此刻得到陆家支持,今后说什么也会轻松不少,忙笑道:“陆老爷仁厚,都说你是活菩萨呢。”可不是菩萨吗?自己正愁王家不够跟叶老夫人斗呢,偏偏这陆家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 “茜群这话真是让老夫汗颜。”陆老爷似有些惭愧,道:“虽然我一开始开这个店面,就是为了大济天下,可是山东离梁河镇仍是有些距离;因此我便不能经常前去察看,哪里知道就这么些个日子,那家铺子竟然越来越凋敝了呢?” 叶禄安劝道:“不怪舅舅,舅舅手下多得是要亲自管理的,疏忽一两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他的都可以疏忽,然而这事关百姓的事却是拖不得,我必须要即刻安排些人手过去,否则出了事情也是担待不起的。”陆老爷似真的把民生大计放在首位,叹气道。 王夫人看了眼叶禄英,微微一笑,沐芝立在后面暗骂一句虚伪,她曾跟着王夫人去那里买过熬粥的小米,米虽好,价格却是贵的惊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 陆老爷突然道:“所以,我打算将粮食铺,交给禄安!” 众人皆是一惊,叶禄安内心也是有些起伏,还好佟霜先是在他身后推了推,才回过神来,推辞道:“不可,禄安哪里能随意接手,若是一个不慎毁了舅舅多年的心血,禄安难辞其咎。” “你放心,做这个决定,我也是深思熟虑多时,冲着你告诉我的,我就想让你试一试……年轻人嘛。”陆老爷倒是笑得无所谓。 叶禄安侧过头看着王夫人,这种大事还是需要一个长辈看着,尽管王夫人一心都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这个过程却是不能少。王茜群忙用眼神催促王夫人回答。 其实,虽然最近王夫人想开很多,但保住叶禄英和保住自己却不能混淆而谈,叶禄安很得陆老爷赏识,那么至少将来还能有个依靠,自然也欣然答应,不忘劝道:“禄安,能得陆老爷垂青是你的福气,想来林妹妹也在天上为你高兴;万万不可辜负大家对你期望。” 如此,佟霜等都向陆老爷道谢,饭也没有吃下去的必要,陆老爷只留了叶禄安和陆清密谈,叶禄英送着王夫人回去,王夫人不放心王茜群的身子,便派沐芝跟着。 佟霜来时不曾带上离珠,离珠从厨房吃饭回来,见院子空空的,以为临时出了大事,便火急火燎地出来找人,正巧在半路碰见。 “离珠给三少奶奶请安。”见了王茜群,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因着叶禄安如今算是得脸,王茜群不免又露出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从鼻孔里冷冷一哼,也不理她,径直去了。佟霜也不说什么,只道:“咱们挑段小路走。” 夜里,不时有冷风吹来,佟霜似有心事,后面的头发有些乱,眼看发髻已经垂了下来。离珠不敢说什么,小心地跟着,也时刻提防着那根用来固定头发的翠玉簪子掉下来。 主仆二人没有说话,佟霜回屋也是等离珠铺好床便睡去,离珠就是想问些什么,也不得法门。 离珠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问了几个守夜的陆府下人,也问不出具体的,想到刚刚看见沐芝,便小声叫了几句“霜娘”,没人应答,想是已经睡着,这才放下心出去。 层层床帷之间,佟霜睁开了眼。 离珠出门,远远看见王夫人屋里还有些亮光,便走近了,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离珠赶紧躲到一侧。 门打开,出来之人正是叶禄英。 王夫人想是太困了,只让沐芝送着人出来,只见叶禄英已经走远了,沐芝还是守在门口,离珠趁着灯笼的光看得真真儿的,那种从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欲说还羞的东西和霜娘看着三少爷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来还有这么个心思!离珠不由嘲讽一笑,快步出去,唤道:“沐芝姐姐,沐芝姐姐晚些关门!” 沐芝见是离珠,忙端正的脸色,道:“作死呢,王夫人已经睡下了,夫人这些日子本就疲乏,好容易才睡着。” 离珠吓得捂住嘴,小声道:“瞧我这么莽撞!” 沐芝不欲多言,自己退到院里,问:“你有什么事么?若是不要紧就明天说吧。” 离珠打算先来套个近乎,便笑得颇有意味道:“我听说,这出家的人再还俗也是越来越常见了,还说还俗后,既能一边继续修行,还能娶妻生子。” “哦?”沐芝表情淡淡。 离珠还以为是沐芝害羞,便干脆说白了,道:“若是二少爷还俗,说不定啊,一眼就会相中沐芝姐姐!” 哪里知道这句话正正地戳中了沐芝心里的疼,之前叶禄英的态度已经告诉自己了,无论如何他已看破红尘,就算还俗,也是为了那个曾让他魂牵梦萦的神秘女子……如此,更觉得离珠这句话冲满了讽刺,心下不快道:“都说有事说事,你若再来说这种有的没的,那就快快离开!” 离珠有些傻眼,难道这沐芝真的不喜欢二少爷?如此便觉得很是尴尬,但又想着这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也就找不到另一个机会知道入夜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一来也就辜负了叶老夫人对她的期望。思虑到此,只能厚着脸皮,问道:“唉,我其实也是担心霜娘,看她回来之后也不说话,郁郁寡欢的,难道又是受了什么委屈?” “哼,”沐芝冷笑地看着离珠,道:“郁郁寡欢?她难道不是喜出望外才对吗?” 离珠回想起佟霜反常的反应,只能再问:“可是,霜娘却是显得不开心呢,沐芝姐姐,我不比你是夫人们的贴身丫鬟,我们这些伺候娘子的,和普通下人有什么区别?” “她不可能不开心的,三少爷今儿可是得了陆老爷好大一个粮食铺子呢。”沐芝紧了紧领口,风刮得紧了些,正好两人又站在门口,风更是比别处大。 离珠一愣,“粮食铺子”?这陆老爷又在想些什么?但是这般公众的示好,不就是摆明要和老夫人对着来吗?也怪自己竟没有时时刻刻注意佟霜行动,明明知道她叫三少爷去巴结陆老爷,自己还不信,如今……便跺了跺脚,哆哆嗦嗦地笑道:“哎哟,这天真是冷得耳朵都要掉下来,既然霜娘无大碍,那我这个作下人的也就安心了……” 七十五,狡兔死,走狗烹 http://.biquxs.info/

“安心?”沐芝似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道:“难为你为她着急,你不想想,这种事情她刻意避开你,不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她这样防着你,一定是介意你曾经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过。” 离珠努力做出一番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夜深,就不多叨扰沐芝姐姐了,离珠先行告退。” 沐芝不说话,转身就将门关上,听到离珠的脚步声远去,才瘫软了身体,背靠着大门,流泪着慢慢道:“还俗……还俗……” 离珠到了门口,迟迟不开门进去。 她想着,难道佟霜真的猜出了什么?本来一开始,就以为她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事到如今,却是她一直默默不出声,可每次大雨将至,或多或少都能和她扯上关系。 突然,屋里一亮,想是佟霜自己点起了蜡烛,后又听到:“离珠,你进来。” 离珠吓了一跳。 佟霜披着毛领披风坐在桌边,眼看着离珠进来,忙笑着让离珠进前来,坐下。 “霜娘怎么起来了?”离珠笑得诚恳。 佟霜没有接话,反笑问:“问清楚了?” 离珠哪里知道佟霜竟已经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只能讨好笑道:“刚刚看霜娘回来,闷闷不乐,离珠也是担心是否前厅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去向沐芝打听了些。” 佟霜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却仍是不戳破道:“我呢,不想说的绝对不说,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去问沐芝也在情理之中,多谢你的有心。” 离珠怎么说也跟了佟霜一个多年头,知道佟霜越是对自己笑得客套,她的心里便越是对自己不满。自己装作不知,回道:“关心霜娘是离珠应该做的。” “离珠,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佟霜站起来,看着离珠稳稳地坐着,却是看得出她的慌乱,便笑着道:“我看得出来,你不像那个什么妙人恃宠而骄,也不同小妗一般墙头草般,自然也不想那什么玉兰一样没个城府,傻!” 离珠能听见屋外“呼呼”而过的风声,可是额头已经起了冷汗,佟霜表面是在夸自己,但是又偏偏拿着三个死人和自己比较,又是在暗示什么? 离珠一直以为是那次她悄悄去找芮喜时,被佟霜发现,由此对自己起了疑心。其实不然,敏感如佟霜,她其实在她进府那天就已经对离珠是四分真六分假,王夫人那时和叶老夫人是死敌,偏偏她这个应该叫王夫人为娘的小妾嫁进来,却是由叶老夫人安排的伺候丫鬟……这一来,是说明那时王夫人从未想过重视她;二来,叶老夫人安插一个身边人在她身边,要么是为了拉拢她,要么是监督她。 正如叶老夫人所想,能有手段进叶府的女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也不需要离珠的回答,佟霜要通过离珠知道的不过是想要认清,她在叶老夫人眼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佟霜便又道:“我不知道老夫人把你安置在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想要留着你,你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很好的奴才吧!离珠心里暗想,其实当初佟霜嫁进叶府前几日,叶老夫人就过她们,谁愿意去南院伺候,小妗等找理由说不去,只余她和芮喜还傻傻地道:“都听老夫人差遣。”叶老夫人当时看着二人微微一笑,说芮喜才来不久,很多事情难免出岔子,最后就只有离珠必须离开东院。结果定下来的时候,芮喜抓着她的手,担忧道:“我本以为若是只有我一个要求去,老夫人便派我了,姐姐糊涂,怎么也要跟着去呢?” 离珠当时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啊,最近很得老夫人的宠,你若过去,岂不是前功尽弃,小心让小妗那蹄子得了便宜。你不用担心我,好歹我也在叶府有些时间了,保全自身是没有关系的。”芮喜感动得很,离珠却是内心复杂,其实她有自己的想法,眼看着小芸成了娘子,小妗如今也是在叶老夫人和王夫人之间是有头有脸,偏偏她这个和她们一起进府的,到现在也只不过比那些在后厨做工的婢子过得好些。但若是她能做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从而得到叶老夫人的重视,也算好事一桩。 但她不知道,佟霜根本不是当初她暗地嘲笑的那种乡野丫头,她聪明有心机,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狠毒阴险,她还记得那次她们闹鬼吓沈芸之时,事前她笑得那样可怕,事后又去抱着沈芸,一脸担忧地安慰,简直判若两人。 “霜娘多虑,老夫人既然将我打发过来,不过是信得过离珠,才让离珠来细心伺候,自然,若是离珠做了什么让霜娘疑心的事……请霜娘责罚。”离珠回答地无一漏洞。 佟霜也知道,这种要看到他人内心想法的事,最忌讳的就是心急,如此便放轻了语气道:“你也不要紧张,不管你认不认同我这个人,我也是把你当自己这一方的,所以才告诉你这么多事情;那也不怕别人听见,王夫人虽然是禄安的娘,但对我究竟如何,你也知道,因此,若是我一直守着什么妇人心,简直愚蠢。” 离珠听此,觉得佟霜说得真挚,但又不知道她究竟要怎么样,因此不好说话,只能听佟霜继续道:“所以我才明里暗里地靠近老夫人,我求得不多,不过是想好好陪着禄安,没有大风大浪也就很好了。” “嗯。”离珠小心地回答。 “所以,离珠,”佟霜看着离珠的眼睛,认真道:“我也应该算是老夫人这边的人。” 离珠淡淡一笑,心想,这样就是最好的,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那就不用担心今后会得罪谁了。但也没有回话,只站起来,道:“霜娘歇着吧,今夜的话,离珠都记住了。” “不,”佟霜知道离珠已经动心,便又道:“我说了,我应该是老夫人这边的,但我又绝不可能是老夫人这边的人!” 离珠诧异,立刻反应过来,不错,叶老夫人为了大少爷,千方百计地要埋没三少爷,佟霜与三少爷伉俪情深,自然不可能帮着老夫人对付三少爷。那……离珠心里一怵,原来,佟霜才是真正的腹背受敌!一方面要防着王氏母女的陷害,一方面还要和老夫人斗心斗狠,平日里还得注意芸娘给自己的使绊子……如今又碰上叶禄安接手陆家粮食铺的事情,谁晓得等老夫人回来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离珠想,她这样,生活得未免得太累了一些。 再仔细看佟霜,依旧是一副“美人如瓷”的貌美,但眼角眉梢隐隐带上了丝丝疲惫。 “我在这里明确地给你说,我如今的的确确离不开老夫人的支持,但今后一定会和老夫人分个你我,”佟霜说得严肃:“到时候的你,如果不想和小妗一样成为牺牲品,你最好早些做出打算。你我二人,相依有段时间,要说无情,却定还有恩,我不想看你最后落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离珠一瞬间想到很多,譬如未来的荣誉、小妗等凄惨的下场、过去一年的相伴……还有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她脑子混乱得很,佟霜坐在旁边也是不着急地等她的答复,离珠正要说什么,叶禄安冒着风雪进来了。 “这天也太冷了,”叶禄安脱掉披风,让卓言帮自己挂好,见佟霜二人面前各一杯冷掉的茶,笑问:“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哪里有什么?”佟霜笑道:“左右是我睡不着,叫离珠陪我说说话罢了,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先下去。”叶禄安吩咐着,卓言拉了拉有些发愣的离珠,便要离开。佟霜叫住离珠,道:“那件事事情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无论怎样,想来都是好的。” 离珠微微一服:“离珠告退。” 等房里只剩二人,叶禄安才笑起来,道:“跟舅舅说好了,今天已经说要把那粮食铺子给我了。” “真好。”佟霜由衷为他高兴,同时也想到自己娘家的问题可以解决,心里更是大大送了一口气。又是想起什么,问道:“那么,可有字据合同什么的了?” 叶禄安笑她比自己还着急,道:“舅舅还得跟那边的人做好交涉,需要些时间,再等等。” 佟霜道:“总之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安稳的,你也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些。” 叶禄安笑着抱住她,道:“书上写,刘皇叔为求卧龙先生出山,曾三顾茅庐;而我呢?我比他幸运,身边就有一位女诸葛。” “又不正经了。”佟霜假意骂道,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叶禄安自己的月事还是没到,正巧叶老夫人也不在府,王夫人不管这些事情,想来王茜群忙着养胎也顾不得自己……如此想着,佟霜便害羞靠在叶禄安怀里,小声道:“禄安,我可能,也有孩子了……” 七十六,空欢喜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有,有什么了?” “孩子,因为我这个月……”话还未说完佟霜已被叶禄安抱起,原地旋转好几圈,又立刻想到佟霜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应该受不得这样,便小心地放下她,几乎是要喜极而泣道:“我做梦都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禄安。”佟霜说不出话来,也是流出眼泪来。 “别哭,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叶禄安欢喜道:“明日,我亲自去请大夫来,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劳累了。” 佟霜笑着点头,被叶禄安抱上床,看着一脸喜色的叶禄安,她觉得她的人生到了此刻,应是一个圆满了。 第二日还是雾蒙蒙的,卓言便陪着叶禄安出去。 王茜群本就为着昨夜不见叶禄安有些不高兴,听到此处更是有些起疑,便问一个陆府的下人:“可知道,是为何事吗?” 这些下人中有几个是听春雯有意无意提起过,说是王家倾颓,又加上人人都看得出来,王茜群很不受叶老夫人待见,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尊敬说法,有些不在意地道:“叶三少奶奶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呗,何苦为难我们去打听?” 王茜群自然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主,但碍着他是陆家的人,不好随意发作,便装作不经意道:“唉,这位小哥说得在理,我也是一时将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不过我听说陆老爷亲自将你们几个派到我这里来,你们也知道,我么,算不得什么,没人伺候就没人伺候,不过也请小哥想想,既然我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还需要你们几个来伺候,你们在陆老爷眼里的地位可见一斑,我若在冲上面牢骚几句,恐怕有的人不得不离开陆府了,也好,我也算是帮了陆老爷一个忙,裁剪些没用的人,可以省好多没必要的开销呢。” 一番话说得那些个下人莫不是冷汗涟涟,那位刚刚说话的更是暗道倒霉,怎么撞上这么个嘴皮子厉害的主,忙腆着脸赔笑道:“叶三少奶奶,你看我这张臭嘴,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若是哪里伺候不周到,还请你责罚,千万别告诉老爷,小的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和双亲等着小的养活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王茜群却是不再看他们,又叫了另外一个丫鬟,道:“你去我娘哪里看看,他们在做什么?”那丫鬟领命,快步去了。 王茜群看不得那几个下人,便要他们退出去,三个男的家丁退的快,一出门便抱怨:“她们王家既然都衰落了,还摆个架子做什么?” “唉,你不知道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怎么不济,又岂能是你我这种奴才命的人可以评论,懈怠的?” 说话声渐渐远去,王茜群听到几次“王家”,但又不真切,以为不过是几个下人乱嚼舌根,也没放在心上,只关心叶禄安出门做什么去了。 佟霜在屋里焦急地等着,她的心跳得很快,冷不防右眼皮一跳,想到什么“右眼跳灾”,心里更是慌乱。 离珠经过一夜的思索,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但现在还不打算告诉佟霜,见到佟霜不停地走来走去,忙劝道:“霜娘快快坐下,小心身子。” 佟霜这才魂不守舍地坐好,想要喝口热水,却怎么样也不能从茶壶中倒出水来。 原来是离珠担心隔夜水不好,昨晚将茶壶中的水倒干净才离开。见此,上前接过茶壶,冲着一边的下人道:“没有长眼睛么?快快提一壶热水来!” 下人接过茶壶急急地去了,离珠才过去,站在佟霜身后,叹气道:“霜娘,这一天始终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一年了。” “嗯。” “所以,还请你此刻能稍安勿躁,”离珠轻轻接过佟霜手里已经被扯地变形的绢子,道:“想必消息已经传到其他地方去了,霜娘必须保持清醒,谨防三少奶奶、王夫人才要紧。” 佟霜点点头,终于平静了些,卓言这时小跑进来,道:“霜娘快快收拾一下,三少爷带着大夫到了。” 离珠听了,忙替佟霜打整一番,出了里屋,便看见一位生有白色胡须的大夫,看样子德高望重,定是医术高明。 叶禄安已经请大夫好好坐了,笑着过来搀扶佟霜坐下,笑道:“霜儿,这是这镇上最好的大夫,你放心,他一定能替你好好看看。” 佟霜也笑着点点头,在大夫面前坐好,在对面人的示意下,伸出一截皓腕来。那大夫将手搭在佟霜的腕上,闭上眼细细地诊断。 “三少爷,三少爷,”卓言上前来报:“三少奶奶来了。”声音小,但佟霜也听见了,她眼里满是害怕似的冲叶禄安摇摇头。 叶禄安自然会意,想到这种时刻,若是让王茜群进来大闹一场,到时候场面一定不可收拾,便也决定不能让王茜群此时进来,于是吩咐离珠小心看着,自己带着卓言出去。 一会儿,大夫收回手,有些为难道:“请问夫人是否只是月事不曾来得准时?” 佟霜不曾料到他会这样问,于是仔细思索一番后,有些羞赧地点点头。 “那,夫人……”看着大夫并无要向自己恭贺的样子,佟霜已经心里有数,便抢先道:“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大夫虽然疑惑,也只能跟着过去。 其实也就是来到后院,佟霜想着出来久了定让人起疑,便直接问:“劳烦大夫告诉我,我究竟是否有了身孕?” “很遗憾,夫人不曾。”那大夫换上一副同情的样子,道:“我替夫人把过脉,想来是夫人服用了什么会影响人月事的药品,刚刚我察觉夫人脉象混乱,应该是一种旧病了。” 服用药品?那么可能是曹良瑟的那碗“良药”了吧?只是这…… “旧病?”一听自己没有身孕,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亏让自己和禄安空欢喜一场,佟霜便有些头晕,她不死心地问:“大夫,如果我现在没有,你那里可有什么可以调养身体的东西?能帮我尽快得到孩子?” 那大夫有些不忍心,想了想,还是道:“请夫人恕老夫直言,夫人的身子不可能怀上孩子……” 眼前一黑,幸好离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佟霜问:“大夫,你说什么?” “想是夫人从小身体缺乏调养,经常生病,因此底子便已经是不好,”说到此处,那大夫却有些抱怨佟霜道:“再加上夫人曾有一段日子用了太多樱粟香料(1),早已经使自己身体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怎么能奢望用这个身子怀上孩子?” 樱粟,佟霜听自家娘亲说过,曾经在汉宫,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曾为了不败的宠幸,私下使用一种名为“息肌丸”的药,功效是能使皮肤更加柔滑细嫩、光彩夺人,但是也因如此双双不能再生育。而那“息肌丸”的原料中,就有一味樱粟…… “怎么可能?”佟霜不信,道:“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怎么还会服用它?” 至于何时用过,那就不在大夫的调查中了,那大夫看着佟霜,眼神里又是嘲讽又是同情,嘲讽她为了美貌使自己后悔,同情她此刻的眼泪定不是假的。 “大夫,佟霜求你一件事。”佟霜突然跪倒在地:“我求你答应我。” 那大夫忙伸手去扶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道:“不论怎样,夫人请先站起来说话。” 佟霜仍是跪着,道:“能不能请大夫,先对外说,我的胎象很好,胎儿也很好。” “不可,”那大夫捋着胡须,反对道:“这可是有损医德之事,恕我不能答应。” 佟霜只能磕几个头,声音里的哭腔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股子坚定,道:“我知道这样让大夫为难,但求你看在佟霜这样的下场面前,就撒一个小谎,我不想看见我的丈夫为了此事伤神,他是家里的男人家,他还有很多事要操心……” 这样的佟霜着实让人可怜,连离珠也有些动容,那大夫看了一会儿,闭眼道:“夫人快快请起,孕妇跪不得。” 佟霜好歹松了口气。 果然,王茜群一打听到佟霜有了身孕,顿时就坐不下去,也不像以前还要通知王夫人,自己一个人就出了门。刚到院子,就见叶禄安和卓言出来了。 ps:咳咳,这个樱粟香料是简苏杜撰的,但是赵氏姐妹用“息肌丸”却是有证据的(不过配料有什么就不知道了(???_??))……因为简苏除了红花和麝香就不知道其他打胎药了……原谅简苏吧☆.?.:*(嘻′Д`嘻).?.:*☆大家记住“樱粟”,这是一个在叶家回梁河镇之前的剧情中最重要的道具……(大家不妨猜一猜这个黑暗的东西最早出现在哪里过?猜对有奖哦(′-w-`)哈哈) 七十七,复出 http://.biquxs.info/

“禄安,妹妹究竟怎么了?”王茜群挺着个肚子,算起来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因此步履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叶禄安连忙上前扶住了。. 叶禄安知道此刻装作不知也无多大用处,便干脆直接告诉她:“大喜,霜儿有身孕了,现在大夫正在给她诊脉呢。” 王茜群有些不信,朝里面望了望,道:“真是恭喜妹妹,只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好好去看看吧。” “不必了,”叶禄安有些生硬地拒绝,道:“霜儿本来昨夜就没睡好,我想着等大夫出来,再让她好好睡一觉。对了,要不要我再请大夫给你看看?” “好啊。”王茜群巧笑倩兮。 叶禄安小心地扶着王茜群,见她也没有个贴身伺候的,便决定先送她回去,正好佟霜和离珠送着大夫出来。 “恭喜少爷,夫人胎象很稳,母子平安。”那大夫说完,叶禄安自然高兴,又请大夫跟着他去王茜群处,顺便给王茜群看看。 佟霜笑着送叶禄安离开,王茜群有意无意地看着佟霜的肚子,露出一个冷笑后,转身靠着叶禄安离去。 佟霜不可能怀孕!王茜群笑着,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 见人都走得远了,佟霜才瘫软地倒进离珠怀里:“离珠,我该怎么办?” 离珠知道,女人一旦陷入绝望,要么就此堕落下去,最后一败涂地;要么找准机会崛起,来个凤凰涅槃,她知道佟霜是属于后者,因此她笑道:“霜娘不要担心,无论怎样,离珠一直会在你的身边。”投靠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佟霜勉强一笑,道:“离珠,我好累,我要去休息……” 佟霜的记忆中,她的人生里二十多个冬天,就是在此时此刻真正冷起来的,冷得刺骨,冷得痛苦,冷得绝望。 王茜群身子好得很,叶禄安笑着送大夫出去,回来给王茜群说了几句,便想着要回去和佟霜待在一块儿。王茜群仍是笑得,她道:“这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心里想的就会多了,你好歹多多和她说说话。” 叶禄安感谢王茜群突然生出来的理解,笑道:“我这就先过去了。” 等叶禄安出去好一会儿,沐芝才过来,见到王茜群,先是问了安,才问道:“夫人听见刚刚霜娘那里有不小动静,让我过来问问,究竟怎么了?” “唉,你不会自己去问吗?”王茜群却是不肯赏沐芝这个面子。 沐芝本来就不想见王茜群,只不过因着王夫人特意吩咐,才过来打听一下,哪里知道会吃个闭门羹,心里有些赌气,便要离开。 王茜群却是抢先走近里屋,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回去告诉娘,说‘佟霜也有孩子了,她老人家又多了一个孙儿’,再来,若是娘还想问什么,劳烦她能自己过来一趟,总是让一个下人跑来跑去,也不好。” 沐芝听此,心里不免也是惊讶万分,霜娘有身孕了?也不知道王夫人会怎样想,不过看三少奶奶这样处变不惊的模样,奇怪!沐芝满肚子狐疑地出去,挑了个叶禄英不在的时间,回去细细地跟王夫人说了。 王夫人听完,多日平静的脸露出了痛苦之色,天意吗?她将佛经随意搁置了,站起来想到:如今王家已经衰落,本以为冲着茜群的孩子还能让禄安看在后继香火的份上多多协助本家,可如今佟霜也有了孩子,冲佟霜这样的人,一定是要将自己的孩子扶正的,到时王家才是真正的气数已尽。 “可是真的?问清楚了吗?”王夫人问,只觉得眼前昏沉沉的。 沐芝不确定回答:“我也是听三千奶奶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少奶奶说,若夫人还想知道什么,劳烦你能亲自过去一趟。” “嗯。”王夫人点点头,她脑袋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佟霜的孩子,决不能留! “沐芝,替我换衣服,看来不得不出去一趟了。”王夫人说着,摸了摸身上的灰色袄子,想起叶禄英,不由捏了捏拳头。 王茜群似知道王夫人会来,早就备好了茶水等着,见人进来了,笑道:“今儿刮的什么风,让娘也出来了。” “沐芝,你和他们都先下去,没我吩咐,不要轻易让谁进来。”王夫人不打算客套讲究什么,一口气吩咐了,便坐到了佟霜面前。 王茜群给王夫人倒了一杯茶,道:“娘有什么话,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 “茜群!”王夫人端正着脸色,问:“真的吗?霜娘果真是有孩子了吗?” “娘,若是为了这件事,你大可放心,”王茜群笑得讳莫如深,肯定道:“佟氏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王夫人正要问她为何那样自信,王茜群却是勾起一抹笑来,道:“樱粟,一个用过太多樱粟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怀上孩子?” “什么!”王夫人大吃一惊,原本她以为王茜群只不过是嫉妒佟霜罢了,顶多心存怨恨,一般就斗斗嘴什么的也就过了,哪里知道王茜群的心思已经变得如此阴鸷!“你,你,你何时把那种东西给霜娘用的?” “这个么,娘你不知道,”王茜群道:“是一瓶香水,我将樱粟制成齑粉,掺合进去,送给了佟氏……说起来,娘对这玩意儿的使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没想到又被提起往事,王夫人只恨当初什么都告诉了王茜群,此刻也不想回忆当初的罪孽,于是便将最后一句只做听不见,反问道:“你就不怕被查出来?”王夫人自然又是担忧又是气愤:“你堂堂王家大小姐,若是被查出来这样害人,你让王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不提王家还好,一这样提王茜群就有些生气,于是也冷言冷语道:“娘还好意思提王家么?这么这日子了,娘为王家做了什么?日日在老夫人跟前服软卖乖,除了一句‘有些事,我不懂’,想来你也找不出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如今开始着急,是否晚了些呢?”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七十八,樱粟 http://.biquxs.info/

“茜群,”王夫人有些尴尬,道:“我知道,这都是娘不好,娘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你……可是,还日日让你如此受累……” “娘若是要当着我的面忏悔,那就大可不必,”王茜群不再看王夫人,道:“娘如果要守着二哥安度晚年,那就好好地过,你不管王家,那就我来!” “茜群……” “你不要再说那句话了!”王茜群突然提高了音调,后又觉得不妥,便叹口气,道:“外公从小待我那样好,王家就是他这一辈子的心血,我就算用尽一切办法,也会为他守住王家!” “茜群,”王夫人知道樱粟究竟有多猛劲,想来佟霜也的确没有怀上孩子,由此生硬地转开话题道:“你说,既然霜娘没有身孕,那她为何要撒谎呢?” “她么?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自然有她的计划。”王茜群没好气道。 王夫人了然,道:“也就是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没有孩子?” “娘的意思是?” “那咱们就偏偏让她保不住这个秘密!”王夫人早就知道佟霜已经投靠叶老夫人,既然佟霜这样聪慧,而且还不是自己人,那么,除外保己,定是没错! 王茜群也知道,若是叶禄安得知佟霜用这种事情欺骗他,一定或多或少会对佟霜产生嫌隙,便道:“娘,那我们去请其他大夫,当场证明佟霜没有身孕?” 王夫人心里暗道,比起计谋,王茜群仍是还有很多要学,便笑道:“可知,若是你当场指证,霜娘大可将错误都往那个大夫身上推就是了,大不了就是一场大夫误诊的闹剧;但是,若是等她千方百计地要隐藏之时,我们让禄安亲自来揭发,岂不更好?” 王茜群听得,见王夫人带上微笑,与之前的精明一模一样…… “娘的意思是?”王茜群问。 王夫人却是微微一笑,道:“等,等一个机会!” 王茜群不明白要等到何时,只想急着性子让王夫人赶紧儿说了,哪里知道王夫人心里早已有了计策,但仍是守口如瓶,她想着,虽然眼下自己不得不对叶老夫人委屈求全,但趁着她不在,悄悄除掉她的一些触手也是不错。 佟霜木着一张脸坐在床边,离珠算是前后都清楚了,她想起大夫出远门时的那番话。 “这樱粟很是不详,恕老夫也对此认识较浅,大致知道它多为红白两色,花朵细小,气味清香,类似……梅花……” 梅花!竟是梅花!若不是当时离珠死死地扶着,佟霜早已瘫软在地,她一直以为,王茜群对她的恨是因为后来叶禄安的专宠,万万没想到,王茜群对她的报复,在她进叶府那刻就已经开始了! 那瓶香水,掺合了樱粟的夺子毒药,佟霜想着一开始自己还每天将那些东西喷到脸上、身上,如今知道真相,更觉得浑身都是樱粟的香味,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涟涟。 “霜娘,”离珠想劝劝,被佟霜止住了,她道:“你也不要劝我,我这些眼泪,就当是我为了我可怜的孩子而流,我佟霜在此立誓,我会让王氏等人哭得更惨!” “你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叶禄安笑着进来,先是冲离珠问道,随后看到佟霜的眼泪,有些诧异问:“霜儿,你这是怎么了?” 佟霜有些抽噎,说不出话来,离珠见此笑道:“三少爷不知道了,霜娘这是喜极而泣,不过孕妇哭多了也不好,三少爷快劝劝吧。” 叶禄安于是温柔地抱过佟霜,笑道:“不要哭了,你也不想咱们的儿子一直被你的哭声吵到吧。” 佟霜心里如刀子硬生生地割扯,只鲜血淋漓地疼,她终是扯出一个笑来,道:“才刚刚怀上,连个人形也是没有的,你就这样着急去了。” 叶禄安不理,抱着佟霜,笑道:“无论怎样,都是我的孩子。” 中午吃饭时,虽然是召集了全部人,但王夫人和佟霜依旧没有到场。 陆家自然对佟霜一事很是上心。尤其陆夫人,虽然平日与佟霜没有什么交接,不过因着叶禄安和陆府的合作,因此不得不对佟霜好言好语道:“这样啊,看来还得多派些人手前去伺候,每日的饭食也要像茜群那样才好,现在时间早还能出来走走,但到了后面,肚子越发大了,便是想运动运动也不方便。” “有劳陆夫人费心,其实霜儿就这样挺好的。”佟霜自然是要讲礼推辞一番。 陆夫人摇头,笑道:“哪里费心,以前听流芳说我们陆家府上有送子观音,我一开始还不太受用,但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我倒真真是有些疑心了。”说着,又看看乔氏,道:“烟儿也要争气些,争取为我们陆家,早日添上一个小少爷!” 乔氏羞红了脸,陆清便道:“娘,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突然悦书急急地进来,道:“少奶奶,灵儿小姐哭闹个不停呢。”一听到是自己女儿有事,乔氏哪里还坐得住,忙这是告辞便回院子去了。 一见乔氏走远,陆夫人又小声道:“烟儿她们家里,就他们这一辈,听说还没有一个男丁;阿清,你听娘说,与其冒着我们陆家绝后的风险,你还是听娘一句劝,娶个二房。你看,禄安和霜娘不就是挺好的吗?” “娘!”陆清表现地抗拒,他有些不耐烦道:“你不要隔三差五地就跟我说这些,我已经明确讲过了,我今生就只要烟儿一人,其他的,我不想要,也看不上!”说着,也不顾陆夫人劝住,舍了碗筷就追着乔氏去了。 陆夫人见叶家兄弟和佟霜都看着,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见笑了。” 三人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一副又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吃过饭就走了,陆老爷留了叶禄安下来,佟霜只能有离珠扶着回去了。 这厢王茜群也刚刚用过午饭,透过窗棂看见归来的佟霜,心里冷冷一笑,道:“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七十九,醉酒 http://.biquxs.info/

离珠先是服侍佟霜睡下,后又揣着一包东西出门了。 佟霜仍是睁着眼,她记得大夫说,这樱粟冷不防一瞧,还真瞧不出什么大概,加上特殊的香味,外行认成是梅蕊什么的也是常有。佟霜刚刚伤心过度,如今细想起来才惊觉上次吩咐离珠去查的香料极有可能就是樱粟,因此回屋之后,急急地派离珠去查正。 想到此处,佟霜握了握拳,冷冷道:“没想到,沈芸,你比我更狠!” 离珠上次去的只是一个小药房,因此出了误差也不是没有的,如今便是存了一个心眼,特意找到镇上最大的医馆,请了大夫来看,一开始也以为是梅蕊,但是又拗不过离珠坚持,那大夫便取了一点仔细再一检查,才道:“这里面主要是梅蕊,但是混杂了些樱粟,不得不说这人很聪明,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说不定我们这些大夫也是容易‘老马矢前蹄’的。” 离珠知道这大夫是有心开玩笑,但自己却笑不出来,若是沈芸真的故意掺合进来的,那么,她的目标一定就是大少奶奶的孩子了,她也真是大胆,就不怕被老夫人查出来,乱棍打死吗? 只是这离珠哪里知道,沈芸自从知道自己无福享受做母亲的日子后,便将一切都豁了出去,她在这世上,早已无牵无挂,还有什么是害怕失去,害怕终结的? 回去告诉佟霜,一切又像是都在她佟霜的意料之中,佟霜想到:“大少奶奶此刻远在曹府,我们实在找不到机会通知她,再来,大肆宣扬反而容易让沈芸倒打一耙,说是我们诬陷……这一切还得等大少奶奶回来,咱们亲自去芸娘屋里搜查一次,才能有机会揭穿她!” “我有什么可怕的?”沈芸在屋内,勾唇一笑。 海棠来给她披上披风,又关了窗户,道:“芸娘何苦站在这里受冻?小心生病。” “生病?”沈芸冷笑道:“若是我真真的生病了,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笑呢。” 海棠不好接话,只将沈芸扶到床上躺好,又笑道:“芸娘好好准备一下,待会儿大少爷该过来了。” 沈芸想起来,叶禄生倒是的的确确说过待会儿要过来,却又听见海棠刚刚地一番话,心里一塞,便骂道:“准备?准备什么?难道我做足了准备就能有孩子了吗?你这蹄子真是大胆,越来越会说话了!” 海棠暗自叫苦,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只委屈给自己求情。沈芸片刻后也冷静下来,指着镜台道:“将我的头发理一理,既然禄生要过来,怎么也得收拾打扮一下的。” 等了许久,门才开了,叶禄生由叶禄欢扶着,一步一踉跄地走进来。 沈芸急忙接过叶禄生,问:“四少爷,禄生这是怎么了?” 叶禄欢有些不好意思道:“晚饭过后,大哥被好几个叔爷、兄弟喝酒……大娘和曹夫人他们又聊得开心,所以就没有看紧,等大嫂发现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说着,叶禄欢也觉得尴尬,便寻个由头先走一步。只是可惜了沈芸,她本来因着叶禄生晚上要过来,所以才推辞了晚饭,一直等在屋子里,细心打扮自己多时,如今呢,别说还想让叶禄生好好看看自己,想来他现在连沈芸是男是女也分不清,只见他一嘴的酒臭,拉着沈芸,“呵呵”笑道:“来啊,我们再喝,再喝……今儿高兴……喝……” “禄生,别闹了,”沈芸和海棠扶着叶禄生,好歹替他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里,沈芸看着叶禄生喝醉的样子,又想起当时叶禄生还是一个普通大少爷的放荡不羁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怀念,便微微一笑:“许久没有看见你好好做一回自己了。” 海棠在这种事上,是个有眼力,眼见现在没有什么大事,便也就悄悄退出去。 出来的时候碰见绮罗,见她抱着一床被子往曹良锦的屋子去,便问:“怎么,方家这次没有带伺候的人来么?” 绮罗摇摇头,笑道:“是我们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久别重逢,自然两姐妹有说不完的体己话,这不,大小姐硬要二小姐去陪着她睡觉呢。” 海棠经世尚浅,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二小姐和大小姐睡?那,今天来的那个方少爷呢?” 绮罗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小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大小姐嫁到方家,听说都是分开睡的!” 说着,两人脸上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绮罗怕自己耽搁得太久,忙抱着棉被去了。 绮罗进屋,见曹氏姐妹还在秉烛夜谈,笑道:“哎呀,要不是说什么咱们曹家有一对‘双生花’呢,瞧瞧咱们两位小姐,真是就像片刻也不能分开似的。” 曹良锦听得,笑道:“绮罗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像小莲,我若不问她什么,她绝不会多说一句的,无趣得很。” 小莲候在一旁,听到自己的名字,忙抬起头来,后反应过来曹良锦是在取笑她,便又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 “这才好呢,姐姐是不知道,绮罗整日在耳边说个不停,”曹良瑟笑着看看绮罗,道:“聒噪!” 绮罗这边将床铺好了,听此,佯装生气道:“好啊,我绮罗就是嘴皮子痒,不说些什么话就难受,若是咱们二小姐听不下去,就去请裁缝来,把我这嘴给缝上!只是绮罗浑身都是嘴,想来裁缝也不能很快地缝完的。” 说得二人都是一笑,曹良锦指着绮罗笑道:“不仅缝不完,而且还缝不严实!” 绮罗笑了一会儿,看见曹良瑟已经有了疲倦之色,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便道:“明天就是夫人的生辰,这两天府上来了不少客人,想来明天还有其他人是要到的,到时候事情更忙的事情还有的是呢。”说着,曹良瑟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曹良锦也意识到夜深了,便由着绮罗和小莲服侍着躺下,又窃窃私语几句,终是睡过去了。 八十,再相逢 http://.biquxs.info/

次日,曹府自然是热闹非凡。 天还是黑压压的,曹府的下人就已经起床忙活。先是为来到曹府的客人按照不同的喜好,各房备了不同的早饭,再着手准备正午的宴席。 纯儿在曹府下人中,算是很得力的丫鬟之一,由此不免想要表现一番,因此不等曹老爷吩咐,自己便私自做了好些决定,幸好没有什么差错,曹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厢,正好看见下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纯儿拦住了,问:“哟,看起来暗沉沉的,都是些什么呢?” 负责监督搬运的工头,擦擦汗,笑道:“都是宴席上要用的碗碟之类的。” 纯儿指指箱子,道:“打开来,我看看。” 那工头有些为难,道:“纯儿姑娘,这样不好吧,从仓库抬过来的,好好的封着的,现在要我们打开,待会就不好再抬到厨房去了。” 纯儿不依,硬要他们打开来瞧瞧,那工头拗不过纯儿,只能不情不愿地吩咐拆封。纯儿还在一边说着:“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这些碗碟放在仓库,难免会有几个不小心碰着摔着,若是到了厨房才发现出了问题,才更多事情出来了。” 那工头一边解封一边道:“多谢纯儿姑娘照顾,受教了。” 箱子里果然都是碗碟,青花瓷一溜摆着,好看得很。 纯儿点点头,又道:“这些不好!”那工头一脸疑惑,讪讪道:“可是,这都是赵管家吩咐过的……” “赵管家?”纯儿冷笑一声,指着那些洁白的瓷碗,道:“你们别忘了,今儿可是夫人的寿辰,你们用这些素白素白的东西,真真是要为夫人办寿辰么?” 那工头知道纯儿在曹夫人面前很是得脸,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用白瓷碗不太喜庆,因此便问道:“那,还请纯儿姑娘告诉小的们该取什么样的碗过来?” 听得如此,纯儿暗暗一笑,知道他们这是在赞扬依赖自己,便生出些之于赵管家的优越感来,便道:“我瞧着,那些过年用过的红面白底的绘有芙蓉木棉的碗,很是不错,既高贵又喜庆,比这些个白瓷碗不知道好了多少。” “纯儿!”曹夫人由着曹良锦扶着,站在门口。 纯儿回头见是曹夫人,便笑将起来,道:“夫人起来了。”曹夫人点点头,曹良锦有些没好气地道:“你一大早就这样忙来忙去的,小心把自己的正事给忘了!” 曹良锦的意思就是纯儿有些多管闲事了,她昨晚睡不安稳,因此早早地就起来了,刚刚到曹夫人屋里,竟然发现她的贴身丫鬟不在身边。 哪里知道这纯儿正在兴头上,竟没有听出这话里有话,还以为这曹良锦是在夸自己呢,因此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道:“这些都是纯儿该做的,不敢说累人。” “诶,”曹良锦知道这纯儿是急于表现自己,不好当着众人面扫了她的面子,便又问那些下人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把碗碟拆封了?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那工头看了看纯儿,只得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曹良锦闻言皱眉,冲着纯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换过年时候用过的碗?” 纯儿看着曹夫人,见她脸上也没有什么怒气,便道:“是,我是看着这些碗碟太素……所以我才叫……” “真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单纯的‘纯’,还是愚蠢的‘蠢’,”曹良锦骂道:“你是想告诉其他人说,我曹家在这种场合连一副新的碗碟也拿不出手吗?这种事情岂能马虎?这赵管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管事的。” “其实,赵管家说了要按照这些来……只不过纯儿姑娘……” 远远地看见曹良瑟过来,曹良锦换上一副笑容,迎过去前对曹夫人道:“娘,有些时候,‘三天不管,上房揭瓦’,还是有些道理的。” 说得纯儿又羞又愧,把头低着只不敢看谁。曹夫人斜着眼看她一眼,其实她倒不是大方宽容,只不过念着今儿高朋满座,稍有差池,便是对曹府不好。 “行了,我也不说你。”曹夫人叹口气,自己理理衣领,道:“我请了些女眷吃了饭后,到我的屋子吃茶,你先过去伺候吧。”纯儿忙着点了头,过去了。 曹良锦过去找到曹良瑟,两人在后院慢慢走着,曹良锦不时询问曹良瑟怀了孩子有什么感觉,说到兴处还伸手摸了摸曹良瑟的肚子。曹良瑟只笑,道:“看你,这样好奇就快快和方少爷也生一个,这个中滋味,你自然都能体会了。” 说完见曹良锦一副落寞的样子,想来她对叶禄欢仍是念念不忘,正要开口劝解,只见曹良锦眼睛突然一亮,曹良瑟跟着看过去,只见叶禄生和叶禄欢正在吃早茶,沈芸陪在一边。 “禄生!”曹良瑟率先叫了,看见叶禄生一脸笑容的过来接她过去,曹良锦堪堪移动着步子,早已和叶禄欢四目相接,只有满腹愁思却无处说的惆怅和悲哀。 曹良瑟知道,这样下去简直让叶曹两家蒙羞,便道:“禄生,爹爹和李盛表哥他们在外面说话呢,刚刚提到你们两个,快过去吧。” 叶禄生点点头,笑道:“也该去见见岳父大人,哈哈,禄欢我们走吧。” 叶禄欢忙收回目光,沉默地跟着走了。 沈芸见曹氏姐妹二人定是有话说,便陪着喝了一盏茶,也告辞离开。 “姐姐,你不要告诉我,这么久了你不和方少爷住一间屋子,就是因为禄欢。”曹良瑟说到此处,看着曹良锦微微一皱眉,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便道:“姐姐,你这样聪明,千万不要在这种事情犯糊涂。” 曹良锦将目光放到远处,说:“我知道这是错的,景瑞对我也很好,但是,良瑟,忘掉一个人很难的。” “姐姐……” “你不要再劝我,给我一些时间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曹良锦说着,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要对叶禄欢说清楚,他们之间就是一个错误,早些忘掉彼此才是正经……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八十一,欢宴 http://.biquxs.info/

曹良瑟便不好再说,只握着自家姐姐的手,静静地陪着。%d7%cf%d3%c4%b8%f3 恰巧此时起风,不远处的丝绸帘子被吹得随风摇曳,一丝丝寒气透进来,曹良锦顾及到曹良瑟的身子,便笑了笑,道:“咱们回去吧。” 便一起回屋,重新梳妆一番,眼看就快到正午,绮罗和小莲过来告诉接下来的安排。 曹良瑟不便多动,因此主要是陪着各位夫人看戏,曹良锦事多些,还得跟着曹夫人到处去面见一些大家的贵妇和夫人。 曹良瑟知道自家姐姐的兴趣,可此刻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便冲着曹良锦笑了笑,算是安慰。 两姐妹在屋里说了会子话,等到曹府下人来请,于是又一起出去。 宴席已经摆好,个人寻了位置坐下,叶家和方家自然要坐首座,只不过不见方景瑞。 李老爷和李盛坐在别桌,至于叶蓉么,她自然抱着元宝挨着叶老夫人坐了。 曹良瑟逗弄一会儿元宝,觉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元宝已经快两岁,能够“吚吚哑哑”的说出些含糊的词语,倒是让众人都惊讶得很。争着换着去看元宝的可爱模样。 曹良瑟见大家都挨个看着,也道:“只可惜乔姐姐不曾过来,若是灵儿在此也就最好了,让她见见这个哥哥。” 叶蓉笑得含蓄谦让,道:“元宝这样调皮,怕是惹得灵儿哭了,让乔姐姐笑话我。” “小孩子么,又是男孩,自然该顽皮一些。”曹良瑟也是一笑。 叶禄欢少见地不发一语,隔着桌子遥遥地看着曹良锦。 叶禄生以前与曹良锦有些不快,如今想来都是当时年轻气盛罢了,如此想着,叶禄生抬头去看曹良锦,却发现她人是目光如炬,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听得一个穿得喜庆的男子大笑着道:“银镯煌煌瑞彩照,年年此日捧蟠桃。圣母在上,我等拜寿。” 说得众人都拍掌叫好,曹良瑟给沈芸小声道:“这人用《麻姑拜寿》做开场,也是新鲜有趣。” 沈芸笑着说是,瞧了片刻,笑道:“说不定是那个戏班子里的呢。”后又听那人继续道:“我们是春梨园的戏班子,今儿受曹老爷亲自邀约,特来给曹夫人拜寿。” 曹夫人有些害羞地看向曹老爷,道:“也是乱来,这种事情你又何必亲力亲为?” 曹老爷摇头,先冲隔壁桌的几位老板举了举酒杯,随后才笑道:“你不是听那人说了么,‘年年此日捧蟠桃’,一年一次亲力亲为,难道不好?” 曹夫人微笑着不说话,曹氏姐妹看着自家爹娘这般伉俪情深,都掩嘴偷笑。叶老夫人不发一语地吃菜,她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她不该再将心思放太多到年轻人才去追赶的情情爱爱上面,但,饶是她不肯承认,她每当看着陆老爷和陆夫人,加上现在面前的曹老爷和曹夫人,她心里除了对二人的羡慕和感慨,也有在内心深处的孤独寂寞。 台上的人说了会子,下台来,原来是几个神仙扮相的人上台,听得一句:“喜滋滋移莲步用目观望,看瑶池好华艳胜似天堂……” 一出《麻姑拜寿》就这样演开,几位戏子演得很好,曹良锦看过很多戏,见此,也笑道:“好歹没有砸了春梨园的牌子。” 众人一边看戏,一边吃酒吃菜,热热闹闹的。 叶老夫人看着叶蓉,似有什么话要问,叶蓉摇摇头,指了指后院。叶老夫人懂她的意思——饭后去屋里说。 吃了一会,“麻姑”唱到:“ 瑶池奉了圣母命, 回身取过酒一樽。 进前忙把仙姑敬, 金壶玉液仔细斟。 饮一杯来增福命, 饮一杯来延寿龄。 愿祝仙师万年庆, 愿祝仙子寿比那南极天星。 霎时琼浆都倾尽, 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好!”人群发出一阵喝彩,自然是真心是假意,个人自知。 戏一完,叶老夫人和曹夫人都推辞着,不肯先点戏。曹良锦不慎打翻酒杯,小莲忙扶着曹良锦站起来,曹夫人忙问哪里碰着了?曹良锦摇摇头,但是腰间的衣服自然脏了一块。曹良锦笑道:“怪良锦笨手笨脚,等我去换身干净衣服过来。” 说着,带着小莲离开。曹良瑟还没来得及告诫叶禄欢,哪里知道他已经随着站起身来,只道:“大娘,禄欢觉得冷,想回去加件衣服。” 叶老夫人点点头,关切道:“既然如此,就快过去,小心生病了。” 叶禄欢答应,卓兰也陪着离开。只有曹良瑟看在眼里,心里虽急,却也没有什么法子。 两人是在后院的凉亭遇见的,叶禄欢有些不安地看着曹良锦,曹良锦回头吩咐小莲先退下,卓兰也默默离开。 “你,你还好么?”叶禄欢有些颤抖得开口。 曹良锦本来是有很多话告诉叶禄欢,如今却是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便道:“方家对我挺好的。” “是吗……”叶禄欢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曹良锦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有些不满道:“我还要换衣服呢,叶四少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得先走了。” “良锦!”叶禄欢鼓起勇气,道:“我很想你。” 曹良锦垂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叶禄欢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叶四少爷,”她突然昂起头来,笑道:“如今,我也是嫁为人妇,可不想背上‘红杏出墙’的名头,你,把我给忘了吧。” “良锦……”叶禄欢其实已经做好了她会这样说的准备,可如今一听,心里还是有些空洞洞的疼。 曹良锦侧过身去,早已是泪流满面,却还是装得轻松地笑道:“方景瑞是个很好的人,跟着他我很开心和幸福,我已经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等着回到方府,我会跟他好好过日子。” 殊不知道,这些话被路过的方景瑞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我要的,本来就是希望你开心幸福,既然如此,那样很好。”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八十二,拼酒 http://.biquxs.info/

二人在凉亭中沉默的伫立着,突然听到一声:“良锦,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一看,曹良锦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笑道:“景瑞。” 方景瑞走过来,拉过曹良锦的手,一种霸道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禄欢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曹良锦将手往后藏了藏,笑道:“这是叶家四少爷,”又看向方景瑞,道:“这是景瑞,我的……丈夫。” “原来是叶四少爷,听良锦说起过你呢。”方景瑞笑得礼貌。 叶禄欢也勉强笑了笑,道:“景瑞兄也是久仰大名,哈哈,出来这样久也不好,我就回去了。” 曹良锦点点头,目送着叶禄欢离开。 方景瑞意识到曹良锦还抓着自己,便笑道:“没想到,你的手还挺有劲儿的。” 曹良锦回头看他,意识过来后,忙甩开他的手,道:“看你没准时过来,还以为你出事了。” “稀奇!”方景瑞凑过脸去:“你担心我?” “想得美,我才懒得管你死活。”曹良锦往回走,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先过去了。” “你不是要换衣服吗?”方景瑞在后面叫住她。曹良锦反应过来,便又调过头来走。 方景瑞却是冷不防地开口:“他不敢直接说,他喜欢你,是个懦夫!”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曹良锦不满地瞪过去,道:“如果你想用这个做什么文章,请便!” “你怎么这样想我?”方景瑞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道:“这件事情上,是我对不起你。” 说罢,不等曹良锦说什么,方景瑞自顾自地去了。 叶禄欢浑浑噩噩地回去,叶老夫人一看,不由问道:“不是说要去加衣服么?怎么还是这样单薄就出来了?卓兰,你是怎么跟着的?” 卓兰看着叶禄欢也不说什么,自己总不能出卖自家主子,说他和曹大小姐幽会去了吧?便笑道:“四少爷说,来的时候忘了带外衣,所以在里面添了件毛衣。” 叶老夫人点点头,见叶禄欢兴致缺缺,便使了个眼色给叶禄生,要他待会好好去问问。 正聊着,一个模样俊朗,眉眼间透着些痞气的年轻人过来了,正是方景瑞。他先给自家老爹一拜,又冲曹夫人和曹老爷见礼,最后给叶老夫人问好后,挨着叶禄欢坐下。 曹夫人笑问:“景瑞刚刚做什么去了?迟迟未到。” 方景瑞站起来,自己斟了三杯酒,赔罪道:“景瑞这就自罚三杯,给岳母大人请罪。” 说得曹夫人一笑,道:“哪里有什么抱怨一说?良锦都给我说了,你是没有睡好才晚起了,你不怪我招待不周就是好的。” 方景瑞一笑,又一拜,自己坐下了。 叶老夫人有心拉拢方家,但刚刚这位方老爷似有些不领情,正愁无处下手却看见方景瑞过来,便笑道:“方少爷少年有成,和禄欢差不多大,很该一起喝一杯才是。” 叶禄生便举起酒杯,也笑道:“我先敬方少爷一杯。”叶禄欢也茫茫然地跟着举起杯子。 方景瑞谦逊道:“可别这么客气,算起来你还年长我几岁,若你不嫌弃,叫我景瑞便好。” 叶禄生,生平爱这种直性子的人,由此对方景瑞多了几分好感,便又介绍道:“这是我四弟……” “叶四少爷,”方景瑞笑道:“刚刚在后院已经认识了。” 叶禄欢也一笑,道:“干杯。” 叶禄生则是一边说有缘,一边将酒喝下。曹良瑟担心他的身子,便拉着叶禄生坐下,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喝了。 varcpro_id=“u2693893“; 正好,曹良锦换了衣服出来。见大家其乐融融,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便回到曹良瑟身边坐下。曹良瑟向她透过去一个询问的眼光,曹良锦微微摇头,以示都好。 方景瑞先看见曹良瑟的肚子,笑道:“良瑟,怀着个小子,辛苦么?” “你怎么什么都问!”曹良锦抱怨。 曹良瑟微微一笑,道:“辛苦有的,但更多的是幸福。” 叶老夫人看看曹良锦,也笑道:“挺好的,方少爷和良锦也得加加油,争取有个好消息。” 方景瑞哈哈一笑,看着曹良锦,眼睛里似盛着化不开的柔情,道:“快了。” 曹良锦觉得又是害羞又是尴尬,将头埋到了饭碗里。 “方兄,”叶禄欢突然开口:“我们喝一个。”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要是继续这么坐着,他怕是要站起来摔桌子了。 大家有些发愣,后又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间交往的方式,便也不加阻止,说了句“看着点喝”,便继续谈话。 曹良锦却是有些不安,看着对面较真的二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叶禄欢移开杯子,道:“用这个喝没劲,咱们换一个。”说着,摆过两只碗。 “用碗?”方景瑞却是故意要激他一把,笑道:“何不我们两个一人一坛,如此省的倒酒麻烦。” 方老爷一边听着,知道自家儿子又在胡来,便道:“景瑞,休得放肆。” 方景瑞耸耸肩,拿过一只碗,道:“来,干。” 叶禄欢也举起来,一碗下去,一张瓷白的脸就飞快地染了红晕。 方景瑞酒量好,看见叶禄欢已经红脸了,稀奇道:“哎哟,你这是不能喝酒吗?看这脸红得。” “谁说的,我就是有些热,哪里就那么快上脸了。”说着,叶禄欢又添了两碗酒,道:“咱们再喝!” 渐渐的,大家发现有些不对劲,方景瑞已经没有喝了,只微笑着看叶禄欢将酒似白水一般,一杯又一杯地灌下去。 曹良锦看得干着急,叶禄生迟钝了些,也没看出个端倪,好歹是叶老夫人发了话,道:“禄欢真是小孩子天性,定是因为亲家母的寿辰太开心才喝这么多,也不知道节制。卓兰,带四少爷下去醒醒酒。” ps:曹良锦和大卫,叶禄欢和欢喜,曹良锦和方景瑞,最后如果是叶禄欢和曹良锦……可是,他们在一起的话,注定会辜负太多人…… 八十三,吃醋 http://.biquxs.info/

八十四,吃醋 叶禄欢是晚上才清醒一些的,他扶着肿胀的脑袋,摇头道:“头晕。” 卓兰忙劝道:“四少爷既然觉得头晕,那就不要晃头,小心更晕乎。” 叶禄欢记得自己是陪着众人吃饭,突然听到那个姓方的唤了一句“爱妻……”,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来得一股子劲儿,硬逼着别人陪他喝酒…… “我没闹笑话吧?”叶禄欢问。 卓兰回想一会儿道:“没有,幸好老夫人命我拖着四少爷回来了,否则指不定要让方家气成什么样呢!” 叶禄欢听此,忙要问个明白,却听见屋外传来笑声:“四弟!四弟?”是叶禄生。 见自家大哥来找自己,叶禄欢忙拖着晕沉沉的头坐起来。还没等他给叶禄生问好,叶禄生却是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真厉害!” 一句话说得叶禄欢很不好意思,忙摆手道:“大哥是专门来取笑我的吗?” 叶禄生玩笑也开够了,便坐下,递过一杯热茶过去,问:“怎么?好受些了吗?” 叶禄欢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叶禄生还是忘不了叶禄欢醉酒的样子,叹道:“你呀,喝酒喝得猛,这么样子喝下去,多个几次能喝死!你难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借酒浇愁?” “大哥不要乱猜。”叶禄欢解释道:“只不过为曹大小姐得良配,为她高兴罢了。” “良配?高兴?”叶禄生摇头表示不信,道:“不说你这些年在英国,再说你回来跟她也没有见过几次,人家得不得良配与你何干?” “……” “我看呐,你不是替人家高兴,你这是……”叶禄生故意拖长了声音,后又小声道:“吃醋了。” “大哥胡说什么!”叶禄欢***白,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别别别,我不过开玩笑。”叶禄生劝道:“怎么我跟良瑟这么说,她也是反应那么大。” 叶禄欢自然知道隐情,听此也道:“人家是有夫之妇了,你这样诋毁别人,终究不是好事。” 叶禄生将信将疑,看了看天色,也不再计较,便笑道:“这个点,晚饭已经过了,我特地给你送了些过来。” 本来午饭就是什么也没吃,如今一觉起来,的确有些饥饿难耐,叶禄欢强打起精神,抢过卓言手里的食盒,笑道:“我来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叶禄生吩咐卓言将碗筷放好,又回头笑骂叶禄欢道:“饿死鬼投胎么?要吃也下床来吃。” 叶禄欢揭开食盒,却是一盘大小不一的饺子,虽然参差不齐,但好在个个都是包得有模有样,好看打眼。叶禄生指着饺子,道:“晚上的时候,大家吃了几天的席也有些腻味,良瑟便要包饺子,哪里知道大家一起动手,竟吃不完,还有不少搁在厨房没煮呢。” 叶禄欢夹起一个饺子正要咬下去,叶禄生却又端出一碗黑色的汁,笑道:“吃饺子么,怎么能不蘸醋?” 本来吃饺子蘸醋是无可厚非的,但因着刚刚叶禄生的一番话,这个醋就变了味道。 叶禄生干咳几下,道:“好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也不用送。” 叶禄欢点点头,道:“大哥路上小心。”等着卓兰去关门,叶禄欢盯着那盘醋,心里有些发酸。 他的的确确,就是吃醋了。 八十四,诉苦 http://.biquxs.info/

八十四,吃醋 叶禄欢是晚上才清醒一些的,他扶着肿胀的脑袋,摇头道:“头晕。” 卓兰忙劝道:“四少爷既然觉得头晕,那就不要晃头,小心更晕乎。” 叶禄欢记得自己是陪着众人吃饭,突然听到那个姓方的唤了一句“爱妻……”,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来得一股子劲儿,硬逼着别人陪他喝酒…… “我没闹笑话吧?”叶禄欢问。 卓兰回想一会儿道:“没有,幸好老夫人命我拖着四少爷回来了,否则指不定要让方家气成什么样呢!” 叶禄欢听此,忙要问个明白,却听见屋外传来笑声:“四弟!四弟?”是叶禄生。 见自家大哥来找自己,叶禄欢忙拖着晕沉沉的头坐起来。还没等他给叶禄生问好,叶禄生却是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真厉害!” 一句话说得叶禄欢很不好意思,忙摆手道:“大哥是专门来取笑我的吗?” 叶禄生玩笑也开够了,便坐下,递过一杯热茶过去,问:“怎么?好受些了吗?” 叶禄欢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叶禄生还是忘不了叶禄欢醉酒的样子,叹道:“你呀,喝酒喝得猛,这么样子喝下去,多个几次能喝死!你难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借酒浇愁?” “大哥不要乱猜。”叶禄欢解释道:“只不过为曹大小姐得良配,为她高兴罢了。” “良配?高兴?”叶禄生摇头表示不信,道:“不说你这些年在英国,再说你回来跟她也没有见过几次,人家得不得良配与你何干?” “……” “我看呐,你不是替人家高兴,你这是……”叶禄生故意拖长了声音,后又小声道:“吃醋了。” “大哥胡说什么!”叶禄欢***白,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别别别,我不过开玩笑。”叶禄生劝道:“怎么我跟良瑟这么说,她也是反应那么大。” 叶禄欢自然知道隐情,听此也道:“人家是有夫之妇了,你这样诋毁别人,终究不是好事。” 叶禄生将信将疑,看了看天色,也不再计较,便笑道:“这个点,晚饭已经过了,我特地给你送了些过来。” 本来午饭就是什么也没吃,如今一觉起来,的确有些饥饿难耐,叶禄欢强打起精神,抢过卓言手里的食盒,笑道:“我来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叶禄生吩咐卓言将碗筷放好,又回头笑骂叶禄欢道:“饿死鬼投胎么?要吃也下床来吃。” 叶禄欢揭开食盒,却是一盘大小不一的饺子,虽然参差不齐,但好在个个都是包得有模有样,好看打眼。叶禄生指着饺子,道:“晚上的时候,大家吃了几天的席也有些腻味,良瑟便要包饺子,哪里知道大家一起动手,竟吃不完,还有不少搁在厨房没煮呢。” 叶禄欢夹起一个饺子正要咬下去,叶禄生却又端出一碗黑色的汁,笑道:“吃饺子么,怎么能不蘸醋?” 本来吃饺子蘸醋是无可厚非的,但因着刚刚叶禄生的一番话,这个醋就变了味道。 叶禄生干咳几下,道:“好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也不用送。” 叶禄欢点点头,道:“大哥路上小心。”等着卓兰去关门,叶禄欢盯着那盘醋,心里有些发酸。 他的的确确,就是吃醋了。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八十五,释前嫌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一离开,曹良瑟便换上了疏离的笑。 沈芸看着,叹口气道:“我本不该来这里,让大少奶奶看了烦心。” “芸娘这是什么话?”曹良瑟终归是不想怪谁,如今却也实在没有办法和当初一般心无城府地说话。 沈芸这几日都在一旁冷眼瞧着,撇开已经失势的王夫人不说,那么如今能和她合作的只剩佟霜,然而两人积怨已深,想来佟霜也定会将主意打到曹良瑟这里来,正好这段日子佟霜不在身边,那么自己必须先下手为强。于是,等着她再次看向曹良瑟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曹良瑟吓了一跳,忙取了绢子给她擦泪,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小芸自知辜负大少奶奶对我的期望,前日竟和霜娘利用大少奶奶的信任互相争夺,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沈芸说得情真意切,懊悔不已:“因此和大少奶奶有了嫌隙,真是不应该。” 曹良瑟淡淡一笑,道:“亏你有心亲自来说,我其实真的不怪你们,只不过你们当日做的事有些让我寒心。” 沈芸急急跪下,道:“请大少奶奶原谅,小芸这就起誓,从今以后绝对不再辜负大少奶奶,从此再不生分。” 曹良瑟虚扶她起身,笑着点头道:“这样最好,你若真的说不再生分,还叫我大少奶奶做什么?” 沈芸听此,缓缓起身,仍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妹妹?” “诶。”曹良瑟一笑,让她坐下,拉着手说笑好久。二人这样算是,冰释前嫌。 沈芸道:“妹妹心肠热,我真真是自愧不如。” “姐姐还不明白么?”曹良瑟似有些无奈,解释道:“我和你,都是禄生妻妾。于情,我自然更该和你站在一起;再说,霜娘虽然出身乡野,她好歹有个娘家,又加上禄安待她极好,她本身也是个有计谋的,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吃亏了去。” “姐姐知道的。”沈芸了然一笑,她抓过曹良瑟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等到曹良瑟困倦,沈芸也不好再待下去,亲自点了熏香之后出去。 入夜,曹良瑟想着明日离去,晚饭过后回屋坐了一会子,便要绮罗扶着自己去曹良锦那里。不想方景瑞正在里面,曹良瑟想了想正要走,门却开了,方景瑞一脸笑意地出来。 “给姐夫请安。”曹良瑟微微一拜。 方景瑞这才看见曹良瑟,也赶紧行了一个礼,两人在门外聊了一会,方景瑞担心门口风大,便让绮罗带着曹良瑟去了。自己等门关上,脸上温暖的笑才垮下来,提步往另一处去了。 永仁看着自家主子这般难受,也替他叹口气,摇了摇头。 屋内。 “姐姐,睡了吗?” 曹良锦听此,忙从里面出来,问:“你来了。可曾……” “姐夫刚刚走开,不知道去哪儿了。”曹良瑟随着她进去,因是开春,为防倒春寒,曹夫人这几日都在两姐妹这里备下了暖炉子。 曹良瑟看着,指着两个炉子道:“瞧,母亲还是偏心。” “哪里呢。”曹良锦带着些不悦,道:“是方景瑞带过来的,说什么看不起咱们家的炉子,烟又大又不暖和。谁在意他稀不稀罕,正巧便宜了我。” 曹良瑟一想,刮着曹良锦的脸笑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姐夫若不是这样说,能将这炉子搁到你这儿吗?” 曹良锦微微一愣,眼睛扫过那两个炉子,又问小莲:“姑爷屋子里炉子么?” 小莲摇摇头。 “怎么,我们曹家这样大,还给不了他多一个炉子吗?”曹良锦道。 小莲替自家姑爷抱不平,道:“姑爷和小姐分房本就传出去不太好,如果去要炉子,难保送过去的下人看到了些什么,不会下来乱嚼舌根。” 曹良锦撇撇嘴,道:“这样,你把炉子烧旺了,给他送一个去。省得到时候他病了,他娘又逮着我说个不停。” 小莲点点头,领命加炭去了。 方景瑞走在夜色里,突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两姐妹进屋,曹良瑟想着明日就要走了,下次见面可能又是许久,不由感伤起来,流下眼泪。 曹良锦见此,心里虽然也有些不舍,但还是强打着笑容,取笑自家妹子道:“都是个嫁人了的,还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哭,小心叶禄生觉得你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曹良瑟听此,忙擦干眼泪,道:“禄生说了,女子那样刚强做什么?反而……” “反而……”曹良锦笑着接话道:“反而你这样的弱不禁风,更加惹人怜爱吧!” 曹良瑟一听,脸红了一大半。曹良锦看着,道:“冲着你这个样子看来,在叶家也没受什么委屈,叶禄生也算是个好人。” “他对我很好。”曹良瑟答应着。 曹良锦又小声道:“只是我看见你和那个沈芸倒是走得极近。” “嗯,她也是个可怜人。”曹良瑟道。 “她又什么可怜的?”曹良锦不满地扯了扯袖子。 眼看着左右无人,曹良瑟凑上前,小声道:“她呀,今后都不能生孩子了的。” 曹良锦有些惊讶,问:“可是真的吗?” “嗯,”曹良瑟点点头,叹口气道:“那日,绮罗告诉我她突然悄悄请了大夫诊治,我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大病呢,便要绮罗去问问。也不知道这个丫头用了什么法子,竟带回来这个消息。” 绮罗站在一边,腹诽道:“还能怎么样,给多一些钱就是了。” “呀,那她倒真是……” “可不是,”曹良瑟道:“所以啊,我那些娘求来的药也不曾给他,就怕刺激到了她。” “药,什么药?”曹良锦倒是一下子就好奇别的事来,追问道:“我怎么没听娘说过?” “……”曹良瑟说不出话来,虽然姐妹二人情深,但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地嫁妆里还有一袋子助孕的药草吧? 见到这个反应,曹良锦猜到不少,便不再追问,眼看外面夜深风大,便让曹良瑟今夜在此歇下。 曹良瑟想着今夜叶禄生回去沈芸那里,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八十六,静观其变 http://.biquxs.info/

叶禄欢已经要睡了,卓兰刚将门掩上,一只手却抵住。卓兰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谁后,才不情不愿地道:“给方少爷请安。” 叶禄欢披着衣服过来,见到方景瑞一张阴沉沉的脸,问:“深夜到此,方少爷有何贵干?” 方景瑞撇撇嘴,自顾自地走进来,道:“对啊,我有娇妻候在屋内,大半夜来你这个男人屋里做什么?” 感情来是挑衅的?叶禄欢虽然知道他与曹良锦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但也不想听其他人这般污蔑曹良锦,也就没好气地指着门外:“我要睡了,方少爷出去吧。” 方景瑞给自己倒一杯茶,喝了一口,笑道:“你别着急,我真的有事跟你说。”说着,他看了看卓兰。 叶禄欢了然,也就挥手让卓兰退下。等卓兰出去,叶禄欢也坐在一边,问:“你想说什么?” “嗯,一件对你来说的好事。”方景瑞仍是笑的,眉头却已经紧皱起来。 叶禄欢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我预感,我们方家会出事。”方景瑞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叶禄欢将眉毛一挑,道:“我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再说,方家出事,对……她也不好。” “是吗?”方景瑞笑得意味深长。 叶禄欢又道:“你放心,若真是有事,曹家不会见事不管,再说,叶家也会帮着你们的。” “不,这件事,谁都帮不了……”方景瑞放下茶杯,指着天上:“除非,太后愿意放过我们。” 叶禄欢不明白,追问道:“究竟怎么了?” 方景瑞却是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我方家是依仗的那位大臣?” 叶禄欢哪里知道这些,便摇摇头。方景瑞不卖关子,道:“李鸿章,李大人。” 叶禄欢一惊,他知道方家一定是有靠山的,只是没想到这个靠山竟然如此强大,便问:“李大人位高权重,方家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昔年恭亲王病死,你以为是为何?” “表面是得病,背后,也少不了其他人作怪。” “自从太后上了年纪,心思更加复杂,一心排除异己,身边人的的确确都被赶走了,”方景瑞冷笑道:“独留了一群阴险狡诈的小人!” 叶禄欢听此,道:“隔墙有耳,你若是急着找死,也别来我这里。” 方景瑞又倒一杯茶,也不喝,道:“自从李大人代表大清一次次和洋人签什么条约,早就已经失了民心,太后虽然更看重和洋人的狗屁关系,这黎民百姓她却也不得不惦记,如今她见李大人失势,便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李大人!” “当真?” “李大人不少亲信已经被办,想来我方家也不能独善其身。”方景瑞说得坦然,似早已想过这个问题。 “那到时,良锦……” “我正是要说这个!”方景瑞叹口气,后又无奈笑道:“我跟她,无缘无份,若不是当日曹家需要,我也没有这个机会娶她进门。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告诉你,我能娶她,挺高兴的。” “……” “可是,若是太后查到方家,势必会影响危及整个方家,我帮不了我爹娘,但是,我还能为她做一些什么。”方景瑞说着,将目光投向远方,温柔似水。 叶禄欢知道他是为了曹良锦才来找自己,也不想解释他和曹良锦的关系,便直接问:“你直接说,要我做什么?” “静观其变!”方景瑞说。 “什么意思?” 方景瑞却沉默起来,好半天,他慢慢喝完茶水,道:“若是方家出事,你来,带她走!” 叶禄欢还想问个明白,方景瑞却是一把抓住他的前襟,狠狠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若是今后你负了她,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说罢,方景瑞疾步离去,惊醒了睡在门槛上的卓兰。 卓兰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叶禄欢站了一会,道:“回屋去睡,明日还得赶路。” 夜里,叶禄欢辗转反侧,他一遍遍思考者方景瑞的话,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戏弄自己,那么,方家,还真是风雨欲来! 次日,大家一起用了早饭,客套一会,叶府上下便要离开。 因是归程日期不同,叶家先去,剩下的李家和方家还得多等三日,叶蓉、曹良锦等一干女儿便都出门相送。 叶蓉记得叶老夫人的话,笑着告别道:“女儿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曹良锦找到叶禄生,道:“诚然,我们之前是有些误会,不过现在你好歹是我的妹夫,我也不能和你一直冷着张脸,总之,你好好待我妹妹。” 叶禄生急忙说是,众人便又都笑笑,马车启程家去。 路上最担心的莫过于曹良瑟的身子,一开始她还能跟大家说笑几句,说自己无碍。后来便越发昏沉,好几次就这样睡了过去。叶老夫人见曹良瑟并无什么不适,也就认为不过是孕妇多眠,加上这是“春眠不觉晓”,也就淡然,和沈芸说了会子话,也闭上眼休息。只余沈芸有些害怕地看着曹良瑟,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以后会下地狱的,一定会! 这厢马车里,叶禄欢和叶禄生正在谈笑。 叶禄生拍了拍马车内壁,道:“唉,我听说,袁大人为了讨太后欢心,亲自从洋人那里弄了一坨铁皮盒子,呵,又不需马拉,就一个人坐在前面,竟然能带着走哩。” 叶禄欢在英国是见过所谓的“铁皮盒子”的,他笑道:“大哥,人家把那玩意儿叫做汽车,用的是发动机,自然不需要马拉,自然,还比马车快了不少呢。” “这些洋人还挺会动脑袋的!”叶禄生一笑。 叶禄欢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哥,你刚刚说,什么‘袁大人’?” “可不是,那位袁大人颇有些军事才干,最近很受重用。” 叶禄欢平了平心境,问道:“那么,那位李大人呢?” “什么李大人?”叶禄生问,一脸不解。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八十七,初露端倪 http://.biquxs.info/

叶禄欢尽量说得轻松:“就是,李鸿章,李大人……” 不料叶禄生却是轻声一笑,道:“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自从袁大人上来,这李大人也就变得没那么厉害了。” 叶禄欢暗道,那么昨夜方景瑞一席话还真的不是开玩笑。他垂下眼,久久不语。 叶禄生瞧着奇怪,便问:“平日里你不是顶讨厌听这些东西的吗?怎么今日突然热枕起来了?” 叶禄欢扯出一个笑来,道:“也是闲来无事,听那些人提了几句,谈不上什么热枕。” 叶禄生了然的点点头,也不过多猜问,正好马车也驶过了市镇,外面的风景也大多千篇一律,没有什么看头,便找了个位置,吩咐卓圭小心看着曹良瑟一行的马车那边的状况,自己沉沉睡去。 入夜,终于寻到一家客栈,店里冷冷清清,偌大的客栈里,也见不到几个小二,叶禄生去问,那老板摇摇头道:“如今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谁还有闲心来这里住什么客栈?唉,等不了几天,我也打算关门逃难去了。” 叶老夫人听得,便问:“怎么?前头还是局势吃紧么?” “这位夫人有所不知,前几年那什么英格兰就打得大清多么狼狈?后来的日本皇军,还有什么其他外国军队那一个不是来我大清抢财霸田?这群狗日的!”那位老板似是对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细问后才知,原来他的三个儿子充军,已经陆续战死了,余下三个媳妇也带着孙儿躲回了娘家。 叶禄生听不得这种,骂道:“这群无法无天的盗贼!” 那老板摇摇头,想来是痛苦太久早已麻木,他道:“你们也算来得巧,这样,大家都上楼去歇着吧,有什么吩咐就叫一叫小二。” 于是众人散开,各自找了屋子,回屋睡去。 叶禄生夜里从后面抱着曹良瑟,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伟大的女子。” 曹良瑟轻声一笑,嗔怪道:“这些话,你就只在我这里说说就好,我也只当你是在说梦话,白天可不要说这些胡话了。” “良瑟,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叶禄生轻轻一笑,随后起身脱了外衣,露出一件玄青色的长衫来。 往事突然重现于脑海,曹良瑟眼眶一热,道:“怎么想到把这件衣服穿上了。” “你不喜欢?”叶禄生问。 曹良瑟摸着那件衣服,似想起当日的场景,她不慎落水,昏迷之际看到的就是这一抹玄青,她摇摇头,笑道:“我怎么会不喜欢?就是这件衣服,就是塔给我的勇气,让我能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靠近你,认识你,成为你的妻。” “我也感谢这件衣服。”叶禄生心里有些不安,他生怕这种不安爬上脸颊,于是他上前抱过曹良瑟,将头埋到她的脖颈,轻轻唤:“良瑟。” “嗯?” “良瑟。” “嗯。” “良瑟。” “诶。” “良瑟,良瑟……良瑟?” 回答他的是曹良瑟平静的呼吸声,她太累了,已经睡了过去。叶禄生将被子盖在他和曹良瑟身上,他不想再去想什么过往,如今和曹良瑟同床共枕的是他叶禄生不是吗?最先表明心意的是曹良瑟不是吗?他没有做错,他只不过是顺从老天爷的安排而已……整个晚上,叶禄生都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他记得,那日在李府,曹良瑟落水时奋不顾身跳下水池救她起来的那个人是叶禄英,从一开始,这段感情便错了。 她曹良瑟错寄相思,他叶禄生错受柔情。 如今,他怕的是,叶禄英当年一心出家除了他对佛法的痴迷,会不会还因为他和曹良瑟的原因?叶禄英一直是一个清心寡欲之人,但若说叶禄英不曾对曹良瑟上心,那么为什么他在自己的大婚之日不曾回来? 叶禄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甚至觉得若是曹良瑟知道真相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他怕极了这种感受,当年妙人离去的那种锥心之疼,一次就够了。 他想抱紧曹良瑟,却又怕弄疼了她,叶禄生这才惊觉,眼前这个女人,怀了他的骨肉,他们这一生已经有了一个最密不可分的关系——孩子。他暗暗松了口气,也静静沉睡过去。 叶老夫人见过沈芸之后便去了。 自然不是普通的婆媳谈话这样简单。曹良瑟这贪睡的症状实在太蹊跷,她一开始就在怀疑是否有人在暗地搞鬼。这两天她一直密切关注曹良瑟身边的人,她所怀疑的对象甚至包括叶禄生,然而一一排除下来最有可能的只剩下沈芸。 不过,今夜的一番谈话,沈芸却是回答得面面俱到而且是合情合理,叶老夫人怕她生疑,便不再多问,放她去了。 虽然她也是有过生育经验,但如今,也只能双手合十,希望这都是大夫说的“孕妇症状”罢了。 沈芸屋子却是吓得双腿发抖,叶老夫人这样找她说话,说不定已经弄出些眉目,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海棠见沈芸在门口发愣,便过来扶人。不扶还好,这一靠近了,竟发现沈芸这是满头大汗。海棠一瞧门外,虽不像前几日的冷风习习,却也没有倒出去一趟就出大汗的道理,便问:“芸娘这是怎么了?” “海棠……”沈芸立马抓住海棠的手腕,尖尖的指甲嵌今肉里,海棠倒吸一口冷气,却也不敢大声喊疼,沈芸又道:“老夫人,海棠,老夫人可能知道樱粟一事了……” 海棠霎时白了脸色,手腕的疼也顾不得了。这樱粟,直接以叶府名义去购买自然不可能,这些东西还是海棠借着返亲两次,让自家哥哥给自己去准备的。如今露馅儿,她海棠定不能脱身,说不定自己的一家人还会受到牵连。 她慌乱起来,哪里还记得什么尊卑秩序,两只手抓住沈芸的肩膀,颤抖着唇,问道:“芸娘,芸娘,你是怎么和老夫人说得?你不会已经出卖我了吧?” 八十八,昏迷 http://.biquxs.info/

沈芸本来也是慌乱得很,不过被海棠这番摇晃一阵,渐渐回过神来,见海棠已经是如同疯魔了,便咬咬牙,愣是一个巴掌“呼”得扇过去,骂道:“你在这里作什么死!区区一‘好像’二字,就让你吓破胆子了吗?这件事,你做的时候不是很有胆量吗?” 海棠还是害怕,乱叫道:“芸娘,若是被查出来,我会死的,照着老夫人的脾气,我哪里逃得掉?” 沈芸见海棠还没被扇醒,便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正巧进来一个换茶水丫鬟,见此不由吓了一跳,差点摔了茶盘。沈芸回过头,看到是一个面生的丫鬟,便骂道:“怎么,你也想挨两个巴掌,长长记性么?” 那丫鬟哪里敢?于是急急地将茶水换了,抱着茶盘退出去。 海棠这才有些缓过神来,虽不慌乱却也是无措,问:“芸娘,我们该怎么办?” 沈芸喝了口换过的热茶,慢慢道:“我仔细想一想,你也别怕,我说过这事不会危害到你就不会危害你,如今的话,你不要太害怕,小心让人注意。” 海棠点点头,服侍沈芸躺下后,也回屋去了。 次日,店家老板也无准备早饭的意思,还是叶家的几个丫鬟下人借了客栈的厨房,勉强做出些饭食来。简单吃过,便起程,叶老夫人派叶三等人先快马回去,留下叶禄生两兄弟和一些家丁守着,其余便是一些女眷。 曹良瑟其实有些乏累,却也不好让众人替她担心便一直强撑。 叶禄生自然没发现端倪,又加上曹良瑟每次都让他多去陪陪沈芸,因此一路上也多是陪着沈芸。 快回山东的时候,途径之前去往曹府时,投宿的第一家店,可是如今却是人去楼空,叶老夫人叹着气,摇了摇头,马车又慢慢前进。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了。”叶老夫人有些感慨,想到叶家如今也不能说是万分安全,也有些担忧。 曹良瑟笑道:“娘,你不必过多费心,禄生说了,之前是他不懂事,等他回去,一定帮你好好守住叶家,让叶家越来越好。” 叶老夫人听得,得了一份安慰,拍拍曹良瑟的手,笑道:“但愿如此,其实禄生啊,这个节骨眼还是应该多守着你。” 曹良瑟摇摇头,握着沈芸的手,笑道:“怀着孩子已经半年多了,我也习惯如此了。” 沈芸回握过去,也是微微一笑。 如此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陆府门口。 叶三带着王夫人和其他叶家人等出门迎接。 叶老夫人等自然先得让各自的贴身丫鬟在轿内先替自己梳妆一番。叶老夫人叮嘱绮罗时,曹良瑟惺忪着双眼道:“不用了,你就将我的头发理一理便是,我有些困,不想动了。” 叶老夫人心疼她一个孕妇还奔波多日,心里不免心疼,便吩咐道:“待会儿就扶着大少奶奶回屋休息,至于和家人拜见嘛,也就都省了。” 曹良瑟道了句谢,闭上眼让绮罗梳头。 听到叶禄生等兄弟四人已经开始说话,叶老夫人才敛了神色,和沈芸一起下去。 见了王夫人,两人还未说话呢,听得绮罗在轿内大喊起来:“救命啦,大少奶奶晕过去了!” 叶禄生最先进去,见曹良瑟一头歪在绮罗身上,吓了一跳,连忙抱着人下来,急急冲回屋子里去。叶老夫人又急又怒,呵道:“都傻站着做什么?叫大夫!快去!” 沈芸心里知道是为何,正心慌不已呢,突然感到一冷冷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沈芸心虚地左右一看,不是别人,这目光的主人果然就是佟霜。 大夫来得很快,仔细诊治之后,是觉得不好当着众人明说,便只留了叶禄生和叶老夫人二人在屋子里,这才道:“夫人、少爷,恕我直言,这位少奶奶的状况很不乐观。” “你少装腔作势!”叶禄生最听不得这种官话,直接问道:“她究竟如何?” 叶老夫人回头指责一看,重新问了一遍情况。 那大夫道:“这位少奶奶许是饮食不慎,许是先天便有病根,许是其他,总之这位少奶奶的身子不太适合生子。” “若不适合,她又怎么怀上了?”叶禄生觉得荒谬。 那大夫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看着他,道:“这种情况特殊,冒犯说一句,其实也怪家里人不够重视,若是在受孕之前好好找大夫一问,自然就能知道该不该怀孕,这位少奶奶也不用冒这样大的风险。” 叶老夫人自然听懂这些话,又问:“大夫,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那大夫想了想,又道:“只要仔细调养,能母子平安也是有望,只不过……” 叶禄生心急,追问:“只不过什么?” 大夫看了看叶禄生,道:“无论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这位少奶奶的身子,是的的确确不能再怀孕的了。” 三人又说了会子,那大夫留下一张药方子,细细叮嘱几句便走了。 叶老夫人将方子递给绮罗,要她仔仔细细地按照上面的要求去抓药,又道:“禄生,你也累了,良瑟这里还有下人看着,你且先去好好睡一觉。” 叶禄生轻轻一拂曹良瑟额头,想起当日自己还说什么要和曹良瑟今后要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心中不免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喃喃道:“何苦对她这样残忍?她跟着我,是在委屈了。” 叶老夫人见叶禄生这样,使了个眼色,卓圭会意,上前扶起跪在床榻边的叶禄生,叶禄生本就很疲劳,如今伤心一场更是脚下都虚浮了,便恍恍惚惚地跟着卓圭回屋去了。叶老夫人摇了摇头,吩咐身边的下人这几日务必看好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后,转身看了眼曹良瑟,也去了。 殊不知,一直在榻上未动分毫的曹良瑟,突然睁开了眼,流下一行清泪。刚刚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曹良瑟慢慢将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她的头脑一时很乱,屋内一直点起的熏香在此刻有些让她不舒服,她看着升起袅袅轻烟的香炉,久久不语…… 八十九,警告 http://.biquxs.info/

八十九,警告 沈芸很累,却也没睡下,她喝了好几口浓茶,又让海棠去备下热水洗了个澡,一切收拾好后,才慢慢地坐在桌边。 海棠快要睡过去,便问沈芸为何还不休息。 沈芸看着天色尚早,便道:“还有人要来,你先退下,除了霜娘,不要轻易让人进来。” “可是,大少爷……”海棠知道叶禄生不会歇在曹良瑟处。沈芸揉揉额头,道:“刚刚陆老爷找他,他不会过来的。” 海棠这才离开。 刚出去没多久,就见佟霜和离珠来了。先是给佟霜请了安,一回府就听见霜娘有了身孕的好消息。不过她和沈芸却是一点也不相信,霜娘身上的樱粟味道,听沈芸说,是打她进府那天就闻到了的。 不由地看了看佟霜的肚子,笑道:“也恭喜霜娘,喜得身孕。” 佟霜微微一笑,道:“这话你可得小声说,若是被里面那位听见,小心又得受罚。” 海棠一时语噎,见佟霜不再看她就进去,心道:“来着不善!” 佟霜进屋前,为了不让沈芸紧张,特意吩咐离珠先等在屋外。 “芸娘睡了吗?”佟霜在屋外扣了口门。 沈芸拖着张疲惫脸开门,左右看了看,道:“进来吧。” 佟霜佯装小心翼翼地坐下,道:“芸娘舟车劳顿,我本不该来打扰才是。” 沈芸不急着揭穿佟霜,却是笑道:“霜娘何时这般为我着想?倒是很让我受宠若惊。” 佟霜看着她的眼睛,问:“我来就是为了问一句,大少奶奶这般虚弱,可是与你有关?” 沈芸换上一副惊讶之色,道:“霜娘简直荒谬!连大夫也说了,大少奶奶只不过是孕间身子容易疲倦罢了,怎么?霜娘自认为自己要比大夫懂得医术么?” 佟霜慢慢念道:“樱粟,多呈白色花瓣的树生花,花瓣形状与气味多与梅花相似,可用做香料,也可入药,以作绝孕堕胎……” 沈芸不急不慢,笑道:“看来霜娘是在私下做足了功夫。” “你还在装?”佟霜骂道,又从袖中抓出一把已经泛黄的物什,扔在沈芸身边的案上:“这是什么?” 沈芸拿起来,细细一问,笑道:“樱粟?呵,霜娘是什么意思?” “你没想到吧,这是我从海棠丢弃的香料里发现的。”佟霜诧异沈芸这般淡定,便又道:“若是老夫人知道,就算是大罗菩萨也救不见了你。” 沈芸勾唇一笑,道:“我若没听错,霜娘是说,这些东西是在海棠丢弃的香料里捡到的?” “你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我大可不认账,你又能奈我何?”沈芸自信道:“只要将这些事情,一概推到她身上就是了。” “海棠是下人,可是她不蠢!”佟霜提醒。 沈芸点点头,道:“就是因为她不蠢,所以出事以后,她才将罪名都自己一人揽下,哪怕是会丢了性命。” “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沈芸不答反问:“霜娘可还记得玉兰?” 自然是记得的,当日佟霜自己在王茜群带给自己的香料里加入香草,使自己毁容,本想嫁祸于王茜群,哪里知道半路出来个背黑锅的玉兰,坏了自己的计划。 “先不管那香草是谁动的手脚。”沈芸看着佟霜变了脸色,满意笑道:“就说这玉兰若是将香薰一事撇开,就算王茜群到时候受了罚回去怪罪于她,也总比大晚上被赶出去好。听说这玉兰夜里出了门,第二天里啊,就没人见过她了。” 佟霜当日也觉得奇怪,这玉兰怎么会如此忠心护主?便问:“那她这样又是为何?” “我后来给了下人些恩惠,这才得知,原来玉兰一家老小都是受了王氏母女的帮助才不至于家破人亡,所以啊,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说得真好。”沈芸见佟霜了然地点点头,又道:“我后来见这招很好用,如此便如法炮制,用在了海棠身上。” “你!”佟霜诧异却又无可奈何。 “你看啊,我怎么不会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沈芸笑得高傲。 佟霜狠狠骂道:“可惜大少奶奶还一直将你视如亲姐妹。” “亲姐妹?有什么用?”沈芸冷笑一声:“不过是名头好听一些罢了。” 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若是安排不好还得让其他人怀疑。佟霜便道:“这叶府的女人,我只把大少奶奶当成好人来看,我提醒过你,你不可做太过分的事。” 说完就要走,却听沈芸在背后笑着喊到:“霜娘,若是平常在人前装孕妇累了,就来我这里多坐坐。我怎么说也是怀过孩子的人,一般人啊,她是装不了多久的。” 佟霜瞳孔微微一缩,转过身来,问:“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苦命人。”沈芸走到她跟前,笑道:“被三少奶奶害的再也不能怀上孩子,却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怎么会知道。”佟霜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看了沈芸。 “樱粟啊。”沈芸似听了一个笑话,夸张地笑起来:“霜娘既然那么清楚樱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早些年身上,都是樱粟的味道呢?” “……” “但是我又想,你虽然对自己下得去狠心,但一个女人要是做到让自己不能生育,却是罕见。”沈芸笑道:“能这样做的,放眼整个叶家,也就只剩下三少奶奶或者王夫人了。” 佟霜感觉眼眶发热,自己千方百计要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裸的从他人嘴里说出来,竟是这样难受。 “我会让王茜群付出代价的。”佟霜似是回答沈芸,又似是对自己说。 沈芸终于等到这句话,笑道:“你要对付王茜群?呵,你单枪匹马怎么跟她斗?自然你身边有一个离珠,可是你别忘了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难免会一不小心就叛变。” 尽管佟霜觉得沈芸这番话让自己更加愤怒,却也不得不承认,沈芸的确是说得在理。 九十,私情 http://.biquxs.info/

“霜娘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自然是己方力量越大越好。”沈芸看着佟霜眼里的防备之心慢慢松懈下来,最后才道:“所以,若是你我二人联手,定能大大提高霜娘你的胜率。” 佟霜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这样帮我,要的是什么?” 沈芸低头,笑道:“我呀,只是求霜娘能答应我一件事罢了。” 佟霜怕她又使什么计谋,直接道:“什么事?你最后现在就说。” 沈芸也不推脱,便又走近几步,慢慢靠近佟霜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隔着窗户,离珠依稀能够瞧见,佟霜一开始是愤怒,而后面露难色,最后她看了看沈芸,似再三确定了什么似的,才慢慢点了点头。 沈芸微笑着送佟霜离去,海棠见她笑得开心,也就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沈芸笑道:“海棠,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这霜娘今后是自己人了。” 海棠一喜,又听沈芸吩咐道:“先别急着高兴,却把那些东西都处理干净,用不着了。记着,万万不可再大意,我可没有那么多力气去对付其他人了。” 海棠点头,领命去了。 这边佟霜和离珠一起离开沈芸屋子,一路上佟霜沉默不语,这样的情景超出了离珠的猜想,她有好几次想问个明白,但看到佟霜的脸色还是忍住了,她懵懵懂懂地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夜色如水,叶老夫人这几日都是劳累,不免有些过度,却又是躺着身子也不舒服。 芮喜担心得很,正吩咐下人去煮一些热汤来帮助睡眠呢,回头看见叶老夫人已经歪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于是不好打扰,只是将一床虎皮披风给叶老夫人盖上,叫几个丫鬟好好伺候着,芮喜也连打了几个呵欠,回自己房里去了。 叶老夫人迷迷糊糊中,回到了当年的叶府。 那个时候,叶老爷还健在,林氏正值盛宠,她和王氏依旧水火不容。 “姐姐,你来看我么?”身怀六甲的林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慈爱。 叶老夫人,不,此刻的她是陆流芳,她慢慢上前去,正要开口,却看见另一个陆流芳从一个角落出来,脸上却没有平日与林氏交谈带上的虚假笑容。 “你,你何时对老爷坦白?”陆流芳问。 林氏变了脸色,好半天才出声:“姐姐,你是要去告发我么?”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我不知道。”陆流芳早就私下面见了叶三,她看见一个大男人对自己跪下求饶,只为了保住眼前这个女人的命,心里不可不说是震撼与百思不得其解。 彼时林氏已经准备是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她和叶三带着自己的腹中的孩子一起去死。 陆流芳沉默一会儿,道:“我不会对别人说。” 林氏诧异,一抬头就听见陆流芳道:“你安心将孩子生下来,老爷那边我会打点好一切的。” 站在一边的叶老夫人对这件事情她是清楚的,若不是当夜她睡不着,又听闻叶老爷又去了林氏那里,她也不会无聊到去花园散步。 那个时候她身边的伺候下人是一个比她年长的嬷嬷,勤劳肯干,只不过爱背地嚼嚼舌根。两人刚到一处花草葱郁的地儿,那嬷嬷突然小声道:“夫人你听,有人说话哩!” 陆流芳也跟着听,果然不远的假山后有声音。两人悄悄走近了,听见:“我们离开这里吧……” “现在还不行……静儿,你再等等……” 陆流芳暗笑又是一对深夜偷情的狗男女,此刻却没有那个闲心去揭发,正要转身走呢,那嬷嬷疑惑道:“夫人,你听这个声音像不像三夫人?” 陆流芳倾耳一听,果然声音有七八分像,陆流芳想了想,指着外面让那嬷嬷出去看着,那嬷嬷毕竟是个下人,关键时刻还是得听主子的,于是不情不愿地离去。 陆流芳鼓起胆子进去一瞧,果然是林夫人!但此刻的林夫人不如往日的沉稳,反而小鸟依人地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但让陆流芳真正震惊的是,那个男人却不是叶老爷,而是叶府管家——叶三。 陆流芳叫出了声。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盛吓了一大跳,叶三扶稳林氏,看向陆流芳,慢慢道:“夫人好。” 陆流芳指着二人,骂道:“你们这对奸夫**!好大胆子!” 林氏害怕地握住了叶三的袖子,可这一举动让陆流芳更加气愤,她继续骂道:“待我去回禀了老爷,看他如何处置你们。” 叶三道:“夫人,叶三不怕死,但求你看在静……林夫人怀有身孕的份上,饶过她。” 陆流芳看着怯生生的林氏,心里更是无名火起,冷哼一声道:“你们这般行径,她肚子里怀得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林氏一惊,呵道:“大夫人何苦这样不积口德?” “口德?你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有脸说吗?”陆流芳继续骂着,突然注意到叶三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一根木棍慢慢走向了自己。他平时善恳的目光里,全是杀意。 “夫人,既然你这么不肯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那就不要怪我心狠!”叶三说着就要举起木棍。 陆流芳吓得腿软,一下子跌倒在地,哆哆嗦嗦道:“你要杀我灭口?” “只有死人才可以永远保守秘密……”叶三面露凶狠,连林氏也吓了一跳。 恰巧这时有人在外面喊:“大夫人?大夫人……” 是那个嬷嬷。陆流芳庆幸自己刚刚没让她走远,如此便大叫道:“我在里面,你先不要进来!” 叶三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林氏立刻抱住叶三的手,夺下木棍,哭道:“我们不可再作孽了。” 叶三也清醒过来,见陆流芳还倒在地上,自己也赶紧跪下,道:“大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叶三的错,可林夫人是无辜的。如今大错已经酿成,叶三不敢推脱,只求你能放过林夫人……” 九十一,谣言 http://.biquxs.info/

林氏泪流满面,抓住他的手,道:“世文,我不要你出事……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 陆流芳担心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引来其他人,便道:“什么死不死,明日,林氏你在屋内等着我,我和你当面说清楚。” 随后陆流芳先带着那嬷嬷离开,叶三将林氏送回去,沁香出门接人是,见二人都是脸色苍白,受了惊吓的样子,忙带进来,小声道:“老爷还在睡,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沁香,你别问了……”林氏摇摇头,看着叶三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在梦境中的叶老夫人也随着当年的自己回去,她知道接下来叶三会向自己磕头认错…… 第二日的清晨,天有些阴暗,嬷嬷一边伺候陆流芳漱口洗手,一边小心地打听昨夜的人是何人。陆流芳四两拨千斤地回避,最后出门往林氏那里去了。 林氏一直侯着,沁香也知道昨夜自家夫人东窗事发,心里怕得很。 今儿一大早,先来的却是王夫人,照样是一番嘘寒问暖。 王夫人笑道:“这禄安越发受老爷喜爱,哪里知道妹妹是好事成双,此刻又怀了孩子。” 林氏微笑着摇头,道:“我的福气哪里比得上大夫人?” “唉,她的确是个顶有心机的人。”王夫人面露担忧道:“都说女人怀孕四个月前啊,胎象都是不稳的……若是这大夫人……” 林氏如今想着她和叶三的私情已被陆流芳得知,哪里顾得着这些呢?便笑着不语。王夫人以为她是害怕,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和孩子的。” “多谢姐姐。”林氏道。 王夫人也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丫鬟道:“把东西拿过来。”说着,接过丫鬟手里的盒子,打开来看是一副草药,她笑道:“这些东西是顶帮助安胎的,你悄悄收起来。” 林氏疑心,既然是安胎的,为何要悄悄收起来? 王夫人似看穿她的疑虑,便小声道:“大夫人娘家也是卖这个的,不过么,我不愿意去她们名下的店买,而且这是老方子,我也不过是求一个妥帖。” 林氏这才点点头,叫沁香收了。 这时有人叫门:“大夫人来了。” 王夫人听着,这个时候前来,想必是有事聊自己留在这里倒显得自己不会看场地,便微微一笑,吩咐林氏记住吃药,自己去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陆流芳眼看着王夫人出来,见王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二人也不多说,各自走开了。 陆流芳身边的嬷嬷道:“大清早的就过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陆流芳侧目而视,冷冷开口道:“三缄其口,我平时是怎么吩咐的?” 那嬷嬷撇撇嘴,正要跟着进去,却被陆流芳拦住道:“你守着,我没叫你进来你就不许进来。” 陆流芳进屋,梦境中的叶老夫人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就是听林氏说了一个她如何与叶三相遇、相知、最后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的爱情。 陆流芳心软了,她让沁香好生看着,自己回去后又叫人去药房抓了好些补胎药给林氏送去。 叶老夫人其实一直都记得这些事,接下来的流言差点就害死了年纪尚幼的叶禄安。 林氏和叶三的事过去没几天,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有“林夫人偷人”的流言开始暗暗流传,最后闹得沸沸扬扬,无论陆流芳怎么压制,还是传到了叶老爷耳朵里。 叶老爷一开始是不信的,奈何三人成虎,他也犹豫起来,觉得这叶禄安的的确确没有叶禄生和叶禄英长得像自己。 最后他想起每次进去林氏的房间,不是昏睡就是要分床睡,最后在林氏房里找到安眠的药粉,叶老爷勃然大怒立刻就去质问林氏。彼时的叶三正好不在叶府,管家一职恰好被王夫人的亲戚顶替,如此消息一直没有办法告诉叶三。 叶老夫人记得,那天叶老爷似发了疯,他用鞭子抽在叶禄安身上,林氏吓得晕过去一次,清醒过来后又抱着叶禄安哭,陆流芳怕她动了胎气,连忙去阻止叶老爷,不慎自己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叶老爷推开陆流芳,冲着林氏骂道:“我是有那点对你不好?你竟敢给我带绿帽子?说,那个吃了豹子胆的腌臜是谁?看我不逮了他,杀那贼人泄愤!” 叶禄安已经晕了过去,林氏吓得面无血色,她眼一闭,睁开的时候看向陆流芳,却是慢慢的怨恨。她惨笑起来,沁香被一群下人拉着脱不开身,只流着泪冲林氏摇头。 林氏慢慢走近叶老爷,那个男人的名字已经到了嗓子眼,却突然听见陆流芳在后面喊道:“老爷!林妹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林氏冷哼道:“你何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叶老爷正在气头上,听此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贱人,你还敢开口!” “老爷,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陆流芳看着叶老爷的眼,道:“禄安是不是你的孩子,咱们找个大夫一验便知,若是错怪林妹妹,老爷会后悔一辈子的!” 王夫人隔岸观火,见此冷冷一笑,她一直以为这个流言就是这陆流芳造出来的,也不知她为何此刻又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知她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难道真是良心发现不成? 叶老爷这才敛了怒气,叫下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所用的方法也很简单,滴血认亲。 当两滴鲜血混在一起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王夫人抬头去看,觉得这陆流芳真是疯了,若是按照刚刚的路子来,说不定就能除掉林氏了。 叶老爷这才明白自己错怪了林氏,一边懊恼一边心疼地抱过林氏,林氏心力交瘁,怀里抱着叶禄安,晕死过去。 叶老爷让沁香看着下人抬着林氏回去,又叫大夫前去诊治。这才发怒问道:“这个谣言,是哪个不怕死的做出来的?” 九十二,梦醒 http://.biquxs.info/

于是开始彻查,一开始还没个头绪,便随便抓了两个下人,鞭打一顿,终于抖出些话来,再顺藤摸瓜,查出来的,竟是陆流芳身边的嬷嬷起的事端。 陆流芳又羞又气,骂道:“看来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处理的!” 那嬷嬷见过被鞭打的下人,真真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早已吓软了腿,只哭道:“夫人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这种下人奴才留着做甚?来啊,拖出去,打一顿就撵走!”叶老爷发了令。这王夫人却不经意般开口道:“唉,你这嬷嬷也真是作死,区区一个下人,竟敢有勇气做出这种事来。哎呀!”她又一副吃惊的样子,道:“该不会是谁指示的吧?” 陆流芳一听此话,简直气极,她骂道:“我陆流芳对天发誓,这事绝不是我指示的!若真是我,我又何必帮林妹妹找回清白?” 王夫人冷冷开口:“贼喊捉贼,也是有的。” 陆流芳正要开口分辨几句,叶老爷却道:“好了,事情就这样吧。把这嬷嬷带出去,我不想再追究了。” 众人只得听命。 当年之事,陆流芳替叶三和林氏隐瞒下来,所以才得后来的叶三的忠心耿耿。但是,一个陷害林夫人无果的名头,她却是背上了。 稀里糊涂的做起梦来,又稀里糊涂的醒过来。 叶老夫人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在梦里突然重逢当年的事,醒来的时候她看着还未燃尽的蜡烛,轻轻叹了口气。 沁香?她突然想到当日和叶禄安一起进来那个老嬷嬷,半晌蜡烛燃尽,今夜又不曾出月亮,只余几颗寂寥的星星百无聊赖地挂在夜幕上,屋子又继续黑暗下来,她闭上眼,自从叶老爷离去,她第一次感觉到独守空房的凄凉。 第二日一早,叶老夫人找了王氏等人一起用饭。 曹良瑟经过调养,身子虽不大好,却也能够下床走动。此刻由沈芸和乔氏好好护着,陪大家一起用早饭。 陆老爷和叶家兄弟聊着外面的战事,听闻联军又血洗哪里,说到伤亡,叶禄英屡屡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曹良瑟赞道:“二弟果然是佛家心肠。” 叶禄英听得,正要回答几句,却见叶禄生看着自己,仿佛心中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被一下子曝光,叶禄英有些仓皇,只能转过头和陆老爷说着些什么。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老夫人笑着让大家多吃些,看着王氏母女,道:“妹妹尝尝这个麻婆豆腐,味道很是正宗。” 王夫人狐疑,却还是提起筷子尝了一口,入口即化,先是豆腐的清香嫩滑,后又在舌尖传来麻辣的味道,真真是回味无穷。不由笑道:“好吃!” 叶老夫人点点头,又问起陆老爷北京城的情况。 陆老爷摇摇头道:“不行,这阵子大清还在抵抗联军,听说前线是死伤无数,唉,也不知道这何时是个尽头。” 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很快就回去。叶老夫人便又多谢自家兄长,能够接待叶家上上下下多人。 陆老爷自然是摆手说不打紧,饭又吃了一会儿,王茜群最先说着身子疲乏,还想去睡个回笼觉,便先离开。 王夫人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叶禄英的念佛时间到了,才又母子二人一起回去。 叶禄安和陆老爷也不好直接谈关于粮食铺子的事,如此便也要告辞。却听叶老夫人道:“禄安,你等等。” 不说这叶禄安,包括佟霜也有些惊吓,以为是叶老夫人知道了粮食铺的事,这就要提前摊牌了。 哪知叶老夫人却是笑道:“我那次看见你带来一个熟人。” 佟霜猜到是沁香,只是没想到她这时才来审问,因此一时也没有主意。 叶禄安看了看佟霜,只能实话实说道:“大娘问的是……是沁香姑姑么?” 叶老夫人点点头,又让沈芸等陪着乔氏、曹良瑟先退下。大厅里只有她和叶禄安夫妇了,又道:“好歹是故人见面,这么久了我不曾去见她也是我的不对。” 佟霜抢先回答道:“沁香姑姑这几日说她住的很好,又跟我说自从娘仙逝,多亏老夫人一直以来的照顾才能有今天。” 叶老夫人眼睛一横,笑问:“唉,看来霜娘和沁香私下很熟了?” 佟霜刚刚那么说,不过是想告诉叶老夫人沁香在他们面前从未说过叶老夫人半点不是,以此不惹麻烦,虽然沁香和她二人说起叶老夫人大多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现在却是辩白过激,更加让叶老夫人怀疑。 佟霜知道此刻不能撒谎,于是道:“沁香是看着禄安长大的姑姑,我私下结交她,不过也是为了多听听禄安的事。” “你有这份心,很好。”叶老夫人笑,又问:“现在她在哪里?” 叶禄安回答道:“沁香姑姑一直都在后院,有时候帮助离珠伺候霜儿。” “嗯,”叶老夫人点点头,道:“不过沁香毕竟也是一个老人儿了,不可让她操劳。” 佟霜也点头,道:“哪里敢让姑姑操劳?一切都有离珠帮忙看着的,只不过姑姑说闲着无事,我便随便安排了些打扫的事,做不做的好都不要紧,主要是供她消遣时间罢了。” 叶老夫人听完,看了眼站在佟霜左后方的离珠,笑道:“离珠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人儿,能得霜娘看重很好,以前离珠伺候我的时候,也没现在稳妥,有时候还莽莽撞撞的。” 这句话别有深意,佟霜还来不及理解清楚,又听叶老夫人道:“这样吧,禄安,你回去的时候叫沁香过来一趟,我在屋里等着她过来。” 叶禄安刚刚落地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按照沁香所说,是叶老夫人害了他的亲生母亲林氏,如今特地找沁香问话,难道还是对当年自家娘亲争宠的事情耿耿于怀,要斩草除根? 此刻却只能说好,等着目送叶老夫人由芮喜搀扶着离开,叶禄安和佟霜才回去。 九十三,袖中刀 http://.biquxs.info/

沁香今天的眼皮一直在跳,心口又是发闷得很。想着叶老夫人突然请叶禄安过去用饭,不免有些担心。 正焦急地等着呢,却见卓言进来,道:“三少爷回来了。” 沁香忙倒了茶,跟着卓言到前厅去。见到二人都面有难色,沁香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佟霜见叶禄安犹豫不定,自己拉过沁香坐下,担忧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是老夫人想着好久没怎么一起用饭,所以请我们过去一趟。” 沁香点点头,又看着佟霜道:“霜娘,我知道你话未说完,还有什么,你都告诉我吧。” 佟霜看看叶禄安,得了他的点头,才道:“本来饭是吃得好好的,可是散席的时候……老夫人说,她想见见你……” “见我?”沁香的脸上有些不安,随即又很快平静下来,她冷笑道:“可怜她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正好,她不找我,我也要想办法去找她的。” 佟霜迟疑开口:“姑姑若是不想去,我可以去给老夫人讲一讲。” “不可,”沁香制止,道:“禄安如今瞒着陆流芳和陆老爷合作,那个粮食铺子是禄安当前面临的很好的机会,你若是此刻包庇我,指不定冲她那么敏感的心思,会洞穿禄安的事,因此万万不可惊动她。” “可是姑姑……”叶禄安这阵子听沁香回忆自己娘亲的事,除了对往事的怀念还有对沁香的感激和尊敬,他甚至想过等生意一旦稳定,他就将沁香提拔上来,不管叶老夫人是否愿意,他都不能再让她在下人房里继续吃苦。 “禄安,本来带着我就是对你不利,再说,”沁香脸上带了些温柔的笑意:“你娘的事我差不多都说给你听完了,我也应该去见她,伺候她了。” 佟霜和叶禄安又劝说几番,无果,只能答应。 沁香翻出她当日跟随林氏时穿过的衣裳,佟霜又亲自给她梳妆。沁香看了看外面,见叶禄安已经出去了,才道:“霜娘,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婆子倚老卖老,只是有些话我需得告诉你。” 佟霜将桃木梳放下,问:“姑姑请说。” “说起来,霜娘也是有身孕的人了……”话到此处,佟霜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只有她和离珠知道的秘密,连沁香也是不知道的。 又听沁香继续说:“我一直是冷眼瞧着,王氏母女如今虽然安分不少,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者王茜群本就在名分上高了你一头,她若是再顺利生下孩子,指不定有多么耀武扬威……”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听着沁香给自己分析着当前的情况,佟霜又是感动沁香的好又是自我担忧,转念又想到沁香突然说起这些恐怕是做了什么最坏的打算,不禁红了眼睛。 沁香看到,忙取过绢子递给佟霜,劝慰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曾经我不能保护林夫人,如今就让我为她的儿子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佟霜疑惑,却突然看见沁香袖里闪过一片寒光。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佟霜磕磕绊绊地问:“姑姑……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禄安这些年一直活在她陆流芳的屋檐下……”沁香道:“若我和她来个同归于尽,按照叶家禄安这一辈来看,一定会是禄安更得利。” 佟霜吃惊地摇摇头:“不可不可……你怎么会想着去……去……” “霜娘,你放心,”沁香收好袖中的匕首,道:“我既然有这个胆子做,也一定想好了万全之策,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进禄安来的。” “姑姑……” “你也不要再劝。”沁香站起身来,看着王氏屋子的方向,道:“还有,就是这个时期你还不能对王氏下手,毕竟禄安的生意还不能离开王家的扶持。” 佟霜点点头说是,这才抹干净眼泪,扶着沁香出去。 二人慢慢走到叶老夫人屋前,芮喜一张笑脸迎过来,拦住佟霜也要进屋的步子,道:“霜娘留步,老夫人说了,就请沁香姑姑自己进去。” 佟霜不放心,又见沁香宽慰地冲她点点头,这才扶着离珠往回走。 刚刚动步子,只见前面走出来一个男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叶三。叶三先给佟霜请了安,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沁香,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又恢复过来。 佟霜暗道:“这些人才真真是有心机,会隐藏的高手……” 不料沁香却是冷冷一哼,快步进屋子里去了。叶三给佟霜拜别,理了理衣襟,由芮喜带着进屋去。 佟霜看着慢慢掩上的门,道:“果然他们之间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离珠小心地扶着,没有说话。 天色突然一沉,隐隐响起几声轰隆,离珠看了看天色道:“怕是要下雨了,霜娘,我们走吧。” 佟霜避无可避地想起沁香袖里的匕首,那种让人背脊发凉的寒光,她再向里面看了一眼,和离珠去了。回到自己屋子时,佟霜看着不远处的王茜群的屋子,她暗自想到,若是沁香出了事,那么她佟霜是得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叶老夫人屋内。 不像沁香以为的,一开始就是剑拔弩张,反而屋内点了熏香,她现在稳当当坐着的椅子边,芮喜正端来一杯热茶放着。 情况和她预想的不同,她慢慢看向叶老夫人,她正闭着眼慢慢品茶,任凭屋外的雷声阵阵,在沁香记忆里,她一直是这样的,永远一股子的从容不迫。 关键她沁香恨得就是她这股子从容不迫,她还记得当日林氏生叶禄安的时候,她的冷眼旁观;林氏痛苦地死去前,她陆流芳也在摆着高高的架子。 于是她开口便是质问,道:“陆夫人此刻找我过来,是因为心有郁结么?” 叶三听她说得大胆,正要出声阻止,却被叶老夫人抬起手打断。 只听她道:“前几日我做梦,梦见曾经的事,这才想到当年之事其实一直都有隐情。而沁香,你对我也一直都有误会……” 九十四,误会 http://.biquxs.info/

“陆夫人就是想对我说这些?”沁香不等叶老夫人说完,便冷冷地打断:“有什么真正要说的,不妨开门见山。” 叶老夫人听此,看了看叶三,摇头道:“沁香,你误会我多年自然有你的理由,你恨我也罢,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沁香还要再说,却被叶三拦住,他轻声道:“你仔仔细细听听,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连你也被她灌了迷魂汤了吗?”沁香气得骂道:“亏夫人曾经……”说到此,沁香立刻察觉不小心说漏嘴,忙自己掩了口。 叶老夫人似是没有听见般,也不追究,道:“沁香,我扪心自问绝对没有做过伤害林妹妹的事。” “没有?简直笑话!”沁香也不再顾及主仆之分,站起来骂道:“别的就不说,只说那年三少爷出世的事,夫人差点疼死过去,你却是一直见死不救!好歹我们夫人和少爷福大命大,才保的一命。” “当年禄安出世之事,老爷离府,我正好头风发作……禄生回来告诉我时,我便立刻通知叶三去将刚刚赶来的大夫带到西院,一刻也不敢逗留!”叶老夫人回忆道。 叶三点点头,道:“正是,老夫人也正是因为此事才留下病根,一到雨天,都会头疼。” 沁香看了看叶老夫人,冷笑道:“嘴长在你身上,想怎么说不都是看你吗?” “你若真要这么想,我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叶老夫人也不怪罪她的无理,又道:“但是你若是因为一个见死不救的由头恨我,我却是不太受用。你怪我不管林妹妹死活,那么那时,与林妹妹一向好的王夫人,又在哪里?” 沁香哪里没有想到过王夫人,此刻也道:“我怎么会不知道王倩茹是怎样的人?不过是面善罢了。” 叶老夫人又道:“那么你说她面善心狠,就不恨她吗?反之你这样恨我,对我公平么?” 沁香心里一凌,想着叶老夫人说得是有道理,却又想到一事,便又问:“那我们夫人生下四少爷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陆夫人,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其他事情我先不说,林妹妹生下禄欢后的身子不能有孕,我也很为她难过。”叶老夫人说,脸上也浮起一丝遗憾的神色。 沁香只觉得叶老夫人是在她的面前惺惺作态,便道:“我们夫人临盆前几日,是你向叶老爷说,怕我们夫人出事,把她接到你的屋子里住。我们夫人虽然在我面前什么也没说,但我也知道是迫于你的淫威之下。我们夫人的身子,恐怕就是当时被你所害!”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天大的冤枉!”叶老夫人脸上露出被误解的愤怒:“我将林妹妹接过来,是真的为了保护她!” 沁香还要说,却被叶三大呵一声:“沁香,你闭嘴!” “沁香,你先听我说。”叶老夫人示意沁香坐下,又跟着问了一句:“林妹妹生下禄欢之后,真的还想为叶家怀孕生子么?” 沁香顿时露出慌乱的神色,她回头,询问般看着叶三,叶三直视她的眼睛,轻轻地点头,道:“我和……静儿的事,老夫人早就已经知道了。” “怎么会是这样……” “自从叶府传出林妹妹与他人有染的谣言,不,或许不是谣言,但是,自从我知道叶三和林妹妹的事后,我从未想过将它宣扬出去。”叶老夫人慢慢解释道:“我知道这事是我的下人传出去的,但是之前我实在是不知情。后来,因为一些人的行动过于明显,我才将林妹妹和禄安接到自己屋里,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娘俩。” 沁香安静下来,她记得自从搬到叶老夫人的屋子里,的的确确让林氏放松很多,她本来以为是自家夫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如今看来,恐怕有的东西自己当时并不了解…… “我本以为将谣言压下去,就可平息风波,奈何当日我亲眼看见王夫人带禄安回去,一路上还说什么‘不疼’、‘别怕’的话,我让下人去打听才知道,王夫人是要想让禄安跟着她住一段日子,方便打听林妹妹以前的行踪。 我想着禄安年纪小,若是说漏嘴的话,对他们总是不好的。” “什么?王夫人?”沁香震惊。 “嗯。”叶三道:“其实王夫人一直都疑心我与静儿,那日我听到王夫人问我是否经常来静儿的屋子时,我很害怕,所以也是我一开始请老夫人带走静儿。” “这些事情你们怎么都没告诉我?”沁香吃惊道。 “其中缘由,哪里说得清楚?或许静儿不愿你过多掺合进来。”叶三道,说起“静儿”二字,脸上仍是藏不了的痛苦。 “……”沁香突然有些头晕,之前她以为的是事实的事情就这么被一起被推翻,反而另一些与她认知相反的事情就明明白白的放在她眼前,她之前对叶老夫人的误解、恨意与诅咒,如今看起来都是一个笑话…… “其实,”一直不肯多言的叶三突然开口:“静儿不能有孕,可能是,是因为王夫人……” 一语惊人。 叶老夫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也是一脸诧异追问:“你说什么?” 沁香也不肯相信,她抓住叶三道:“你给我说清楚!” “我也是前阵子才发觉,或许王夫人与静儿后来不能生育有关……”叶三似不确定,却又是一脸的愤怒道:“我那日亲耳听见,三少奶奶说什么樱粟,后来她又说什么她使用的技巧比不上王夫人,我后来去查了樱粟这东西,明白是对女子身子危害极大的东西……又想到当年我曾听见王夫人的下人嬷嬷说什么樱粟,我还以为是王夫人偷偷私藏什么罂粟的药……如今想来,当年王夫人的樱粟兴许就是用在了静儿身上,若是当年我早些发现,静儿可能就不会这么快离开……” 叶老夫人叹口气,道:“这也怨不得你。” 九十五,香煞 http://.biquxs.info/

沁香呼吸地很快,像是当下就要晕过去,她再次大大地深呼吸一次,然后冲着叶老夫人跪下来,道:“既然是叶世文都这么说,我看得出你和我们夫人的情谊深厚,我信你!所以,我磕头给老夫人赔罪。”说完便是三个响头。 “你快起来。”叶老夫人虽然知道沁香之前恨自己,但始终并没有和她直接作对,况且她今日找来眼前的二人,是有她自己的目的。 沁香站起身来,道:“还请老夫人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不是太为难,你说。”叶老夫人道。 “四少爷很受老夫人的宠爱,我就不再过多担心。只是三少爷,若是今后他与老夫人有利益冲突,还请老夫人能放过他一次。” “你放心,禄安也是我的孩子。”叶老夫人刚刚说完,沁香就笑道:“得了老夫人这句话,沁香就是到了下面见到夫人也算有个交代。”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力地拉开大门,吓了候在门外的芮喜一跳。 叶三看着她离开,一边担忧着急一边看向叶老夫人,道:“夫人,如何是好?” 叶老夫人也猜不出这沁香要做什么,不过她知道沁香是一个性格颇有些冲动的,也担心闹出什么事来,便吩咐道:“叶三,你快快跟上去瞧一瞧,她的性子急,现在听到这些东西,指不定冲动之下做出些错事来。” 叶三便疾步追上去,终于在回廊转角抓住沁香,问:“你干什么去?” 沁香一把甩开他的手,用左手摸了摸右手袖子里的匕首,她想了想,道:“叶管家,我知道你碍着叶府对你有恩,做不出什么事来,况且夫人临走地时候吩咐过我,让我不要深究她的事情,得过且过就是。” 叶三听此,忙点点头说对。 沁香却又是摇摇头,道:“可是,就如叶家给了你恩情,夫人同样给了我恩情。如今既然让我知道真相,我便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你有你的苦衷,我不逼你帮我什么,只是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沁香说到此处,双目直直地看着叶三的眼,他们都老了,眼睛早不似壮年时的清明,然而沁香的目光却是坚定的,她继续说道:“我总得做些什么,以告慰夫人的在天之灵。叶管家,我希望你此刻还是要记得,你原名不叫叶三,你叫何世文,是我们夫人真心真意爱过的男人!你也不要忘了,我们夫人可是为你……”沁香突然住口,不再多言。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三听到此处,眼里蒙了一层雾气似的,接着他慢慢地移开步子,让出路来。沁香似感激地看他一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叶三重新拉住她,将一袋药粉悄悄递到沁香手里,小声道:“静儿的仇,我从来不曾忘记。如果你是要去找什么人,事先服下这个。” 沁香将药粉小心放在怀里,点点头,然后去了。 午饭时间已过,佟霜在屋里等了很久,离珠才从外面回来,道:“霜娘,我去守了挺久的了,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却被芮喜发现,劝我说什么不是什么好事,让我回去。我想着若我还是赖着不走,小心被她告诉老夫人,那离珠……” 佟霜知道离珠和芮喜私下关系密切,这离珠的话里虽然是真假掺半,但想来叶老夫人找沁香问话也的确不起什么好事,可是都这么久了……佟霜担忧得很,离珠却劝道:“霜娘也不要过多担忧,这里好歹是陆府,叶老夫人再怎么一手遮天,这在大家眼皮子下杀人也不是轻易的一件事。” 佟霜只能自己安慰地点头,又道:“你去把轻情况告诉禄安,让他也不要太担心,小心被人发觉,反而不利。” 离珠说是,待她离开后,佟霜躺在榻上眯起双眼,她心跳得很快,像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沁香的死讯传来时,佟霜正好午睡醒来,她听见离珠告诉她这一消息时,差点又没昏过去。她慌慌张张地下床穿鞋,然后几乎是跑着去了王夫人处。 沁香死在了王夫人的院子里。 佟霜到的时候,听说王夫人已经吓得昏了过去,正在里屋休息;叶禄英不会应付这些人,念了句“阿弥陀佛”,便也进屋去了,没有出来。 于是,只剩下沐芝一脸后怕的由众人围着,开始断断续续地说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 “今早,春雯姐姐送来一筐果子,说是给大家尝尝鲜……” 春雯听到自己的名字,忙站出来点点头,说确有此事。 沐芝继续说:“王夫人觉得果子好看,便要我用小刀将果皮削掉,也送一些进去。然后……”沐芝看了看继里屋,道:“然后,王夫人便和二少爷进屋念经去了。我便一个人在院子里,刚好将果子洗干净呢,就听见有人敲门,我便去开门了,原来是沁香姑姑。”说到这里,沐芝似想到自己竟刚刚放了一个前来杀人的人进来,脸色又苍白起来。 众人都听她说着,陆老爷早已派人去请了官兵过来,只不过见着除了死去一个老妇,便并无其他伤亡,再者,陆府为了不生事端,悄悄塞了不少钱财,这么一拍即合,也就将此事作为意外,胡乱处理了了事。 沐芝还在说:“沁香姑姑看起来很有精神,一进来先是和我寒暄几句,后便问王夫人在哪里。我自然去里屋请示。昨儿个晚上王夫人在礼佛时,跪了太久,因此今儿腿脚都有些不便。二少爷怕王夫人磕着绊着,于是便亲自扶着出来。 王夫人说她和沁香姑姑算是旧识,毕竟林夫人和王夫人以前真是姐妹情深。我和二少爷见她们聊得开心,也不好打扰,二少爷便又回去,走前吩咐我为他沏壶茶过去。我便出去了。 到了茶房,我正好碰见入画妹妹她出来,她见我手提空壶,便好心地将自己那壶给我,说,她现在还没有什么要紧事,要我将茶带走,她自己再重新煮一壶。” 入画也随即站出来,点头说着是。 九十六,隐情 http://.biquxs.info/

“我提着茶壶,刚走到院外,就听见王夫人一声尖叫。我便急急地进去,竟看见沁香姑姑……她,她掐着王夫人的脖子……” 沐芝呼吸急促起来,想是当时害怕到了极点。 “先喝口水……”芮喜倒过一杯水过去。 沐芝感激地接过了,又道:“我当时吓破了胆子,便将水壶一扔就跑过去,想把她们分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沁香姑姑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我使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的一只手分开,她却是一个用力就将我推得好远,我当时吓坏了,一边去抓沁香姑姑一边冲屋里喊二少爷……” 沐芝突然停了下来,她众人只当她是害怕了,也不催促,沐芝好半天又说道:“二少爷念经的时候,都喜欢在里屋最里的那个隔间,不过好歹他终于听见了。二少爷毕竟是男子,他很快拉开沁香姑姑,可是,可是沁香姑姑却又突然抓起一旁的石头……我看见她手里的石头,慌乱之下看见果子旁边的小刀,也怪我一时糊涂,竟然抓了刀子就刺了过去……都怪我,沁香姑姑的死和王夫人、二少爷都没关系,一切都是我的错……” 沐芝似疯魔般,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件事和王夫人、二少爷无关……沁香姑姑是我杀死的……” 众人得知真相,安慰道:“沐芝你别怕,这件事陆老爷已经压制下去了,你也是无心之举……” 在场的人听完经过,便各自退去,却在出了院门都在三五成群的小声议论。 海棠在关了房门后,问:“芸娘,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怎么?”沈芸觉得好笑,问:“人是自己找上门去死的,还有什么真假么?” “只是奇怪的是,沁香姑姑一向虚弱,哪来的力气对付二少爷他们三个人?”接着,海棠又小声道:“而且,我觉得先不说沁香姑姑为什么要去找王夫人,只不过若是沁香姑姑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为何都不知道好好准备,比如带着武器什么的?” 沈芸赞许地看她一眼,笑道:“不错,脑子灵活不少。只不过不管她沁香为何吃错药了般,孤身一人就敢去找王夫人拼命,只要事不关己,咱们就高高挂起,理会这些没用的,实在没有意思。” 海棠便闭了嘴,不再多言。 佟霜安慰叶禄安要以“大局为重”后,终于劝他缓了脸色,去找陆老爷去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离珠扶着佟霜坐下,佟霜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她抬起头来看着离珠,问:“你也相信沐芝的话么?” 离珠不知佟霜为何为什么怎样会这样问,此刻有些懵,便道:“霜娘发现什么了吗?” “离珠,我记得沁香姑姑离开的时候,她的袖子里有一把匕首,可是刚刚我大着胆子去问了收拾尸体的人,他们说除了沁香姑姑胸前的小刀,便是什么都没有了……”佟霜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不管离珠的一脸惊吓的神色,她道:“我塞了一些钱给那人,便把它带回了。” 屋外突然风云突变,下去雨来,直到雨点落在站在窗边的离珠脸上,离珠才反应过去关窗。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春末了。” 佟霜看着匕首,觉得有些事情变得已经让她也迷茫地起来。 相反佟霜的疑惑和悲伤,叶老夫人刚到屋子里便吩咐人去请了叶三过来。 叶三到的时候,脸上的悲哀之色还未淡去,叶老夫人见此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想必沁香要做什么,你是事先知道了的。” 叶三点点头,道:“她之所以力气突然增大,也是因为我给了她鸦片粉……我一定是疯魔了,之前我不能保护静儿如今她最看重的丫鬟,也是我亲自将她送上死路。” 叶老夫人也随即叹口气,劝慰道:“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路是沁香自己个儿选的,也怪不得你。” “老夫人……叶三今后该怎么办?”这个男人,谨慎小心了四十多年,哪怕当日他和林氏奸情被发现,他也是从容不迫,如今还是头一次失了方向。 叶老夫人能够理解他的情绪,小心翼翼一辈子,结果想要保护的人却是一个一个地离去。她不想为难他,便吩咐芮喜带着叶三出去。 天色已晚,叶老夫人等着周遭人都离开,自己点上了蜡烛,她想着沁香今早跪拜之后,望向她时坚定的目光,便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只不过没想到她会如此偏激,反而让叶老夫人想要利用她的计划落空,“失策……”叶老夫人说着,听见屋外传来芮喜的询问:“老夫人,睡下了吗?” 她应了一声,自己回到榻上。天气已经越来越热,叶老夫人摸了摸身下棉绒被子,微微一叹。 寂寂无声的夜晚,因为沁香的死显得更加阴森起来。 然而,就在这陆府,被人奉为最有佛光的叶禄英的屋子里,却是颇有些狼藉。 沐芝被关在门外,因为怕被其他人听见,却又担心叶禄英会做傻事,便只能小声地扣着门,轻轻道:“二少爷,二少爷你开开门啊……” 叶禄英颓然地坐在佛祖面前,他看了看四周,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映的一地惨白。他也听见了门外沐芝压抑而担心的声音,但他想得却是另一件事,他今天从窗户往外看,陆府大多数人都围在院子里,或者说是围绕在沐芝身边,听她说着事情的经过,并都把沐芝的口述当成真相…… 沐芝还在说着话,王茜群进来查看王夫人和叶禄英如何时,只看到坐在地上的二人,她以为是他们受到惊吓,正要来劝,却被王夫人拦住,她道:“茜群,你先回去,我没事的。” 王茜群点点头,担忧地四处看看,突然见到桌上一个白瓷盆,盆里晃荡着淡红色的水。 王夫人似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迅速站了起来,不管王茜群还怀有身子,立刻将她推了出去。 九十七,心结 http://.biquxs.info/

王茜群眼前一直晃着那盆淡红色的水,突然她想是想起什么来,看了看沐芝的手……她觉得,沐芝在说谎…… 沐芝在说谎!叶禄英在心里狠狠地咆哮。 他想告诉那些因为沐芝的话,或感叹或惊叫或害怕的人:“沐芝没有杀沁香,人是我杀的!” 他当时狠狠揩着自己的手,身边的王夫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狠命拉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不让他出去。 叶禄英好半天才突然跪倒在地,王夫人心疼地搂过他,和他一起坐在地上她颤抖着说:“禄英,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当时沁香已经推开沐芝,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明晃晃的寒光“唰”地朝王夫人刺去,沐芝大喊“不要”,叶禄英立刻就一把扯住沁香握着匕首的手,往后一拉,沁香撞着叶禄英倒在地上,等着沐芝第二次尖叫声响起时,叶禄英低头一看,满手的鲜血……他杀人了?他惊恐地看见自己身上的僧袍上沾了越来越多的血,沁香恶狠狠地看着他,突然她一笑:“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一念师父,佛祖看见你双手血腥,绝不会原谅你的……” 随后沁香就闭上了眼,叶禄英吓得呆愣,王夫人咳嗽几下,她看了看周围,立刻吩咐沐芝将叶禄英扶回去,洗干净手,再将僧袍立马换下。 随后,她和沐芝冷静地分析眼下情况,“决不能让人知道,沁香是禄英不小心刺杀的”,因着这个,沐芝看看双目无神的叶禄英,立刻就道:“沁香姑姑是我用削皮的小刀刺中胸口的,王夫人和二少爷与此事无关。” 于是便有了众人在院外听沐芝口述的事情。 院外是人们的议论和叹息,而叶禄英和王夫人坐在地上,他想到,曹良瑟是不在人群里的,想必是身子不适吧?可是为什么同样怀孕的王茜群却来了呢?他脑子里充斥这这样的心思,如果当初他悄悄思念着曹良瑟,他还可以悄悄地想着自己的单相思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如今,诚如沁香临死前说的:“佛祖看见你双手血腥,绝不会原谅你的……”,他如今已经是这样的人了,他还有什么资格? 明明就快入夏,但叶禄英的心里,突然刮起了“呼呼”作响的风雪。 这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解开的心结。叶禄英想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这时的沐芝还不曾离开,她又扣了几次门,细细地趴在门外听着他的动静。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禄英也不忍心留沐芝一人深夜在外,便靠近门边,道:“沐芝,我只是有些累了,你回去吧……还有,谢谢……” 这句“谢谢”想来是为了她为他顶罪而说的了,沐芝感到委屈,她以为她为他做到此处,他至少能明白她的芳心暗许,然而一句客套的“谢谢”却又是无形地将她推到一边。此刻却也不是任性的时候,她站直了身子,道:“二少爷不用对我感谢,我是早就知道陆家会摆平此事,才为了当回出头鸟替二少爷背次黑锅,你看,我是有私心的。”她顿了顿,又道:“二少爷,你好歹吃点东西吧,别让……别让夫人他们担心。” “我知道了……”叶禄英闷闷地回答。 沐芝张了张嘴,然后勉强笑了笑,往回去了。沐芝自己去厨房煮了碗素面,想了想端着回了王夫人屋子。 王夫人担心叶禄英,也睡不着,看着沐芝回来,忙问道:“怎么了?” “夫人,二少爷没有什么大碍。”沐芝道,看了看面条,又说:“只不过没吃晚饭,我刚刚煮了碗面,想着给二少爷端过去。” 王夫人点点头,赞道:“难为你有心,怎么不快快过去?” “夫人,二少爷此刻怕是不太愿意见我……”沐芝将碗搁在那里,道:“夫人,面还热着,你吩咐其他人给二少爷端过去吧。” 王夫人有些愣,转念一想,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沐芝点点头,就要转身过去,突然又被王夫人叫住:“沐芝,谢谢你。” 如果说叶禄英的“谢谢”是为了她的顶罪,而王夫人这句突如其来的“谢谢”又是为何?沐芝正要问,王夫人却是自己端了面出门,她经过沐芝时,小声道:“谢谢你喜欢他,我说过的,禄英好歹有人用那种心思挂念着他,这不容易。” 沐芝想告诉王夫人,用那种心思挂念叶禄英的不止她一个,却也没说,目送着王夫人出去了。 夜色如水,春末的花落月清,凄凄惨惨戚戚。 王夫人扣扣叶禄英的门,小声道:“禄英,开开门,是娘。” 屋里传来微不可闻的动静,一会儿门开了,叶禄英一身白色寝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王夫人心疼不已,忙错身进去,将面条放在桌上,便拉着叶禄英坐下。 “吃些东西吧。”王夫人将筷子递过去。 叶禄英摇摇头,将筷子推开,他一看见那些流动的汤汤水水就想起手上沾上的那些殷红的、腥臭的鲜血,他胃里一酸,弯腰就干呕起来。 王夫人吓得很,她取出绢子给叶禄英捂住嘴,又替他拍着背顺气,问:“怎么了?怎么了?” 叶禄英指指那碗面,摇了摇头。王夫人便一手端起那碗面,手搁在碗面一试,已经冷了,便道:“这沐芝也是,也不肯将面早些送来……也罢,我这就拿去倒掉,叫下人再煮一碗来。” 一听见沐芝的名字,叶禄英勉强坐起来,道:“娘,放下吧,我吃。” 王夫人虽有些诧异,却也将面条放好,又帮叶禄英细细擦了擦筷子,叶禄英一口温热的面入口,片刻后道:“娘,替我谢谢沐芝……面,很好吃。” “我们的确欠她的。”王夫人看着叶禄英默默地吃面,慢慢地叹了口气,道:“禄英,等这两天过去,你寻个时间,回灵台寺吧。” 九十八,青衫 http://.biquxs.info/

叶禄英从面碗里抬起头来,眼里有过诧异、不甘以及更加明显的释然与解脱。 他问:“娘,你说什么?” 王夫人望着他,又说了一遍:“禄英,你走吧,回灵台寺。” “娘……” 王夫人淡淡一笑,心疼地摸了摸叶禄英苍白的脸,道:“禄英,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的娘亲,这次接你回来,一方面是担心灵台寺太危险; 另一方面,其实,其实是我还不曾死心,想让你回来帮我争一争,可是……我今儿下午可是明明白白的懂了,禄英,你是灵台寺一念师父,不是叶家二少爷。” 叶禄英将面条放到一边,也是一笑,道:“娘,禄英多谢你能理解我。” “禄英,我不奢求其他的了,但你要答应娘,要好好照顾自己。”王夫人说着,看见叶禄英的白色寝衣,才反应过来似的,站起来去衣柜替叶禄英找衣服。 衣柜打开,皆是清一色的灰色袍子,王夫人左右翻翻,看到一件烟青色的衣衫,想了想取出来,问:“这件衣服挺好的,怎么不见你穿过?” 叶禄英抬眼一看,道:“禄英去了灵台寺就不爱穿这种颜色的衣裳了,所以就一直搁着,没有穿。” 王夫人摸了摸衣服,赞道:“面料很是不错,禄英,正好就快入夏,好歹穿的清丽些……娘也是想着,等你回去了,就更少有机会穿这些衣服了。” 叶禄英便点点头,笑道:“那我就穿吧。” 王夫人嗯了一声,又想到若是很久不曾穿的话,想来放久了,不免有些不净,便又道:“唉,我还是拿去让沐芝洗一洗再穿吧。” 叶禄英说好,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王夫人一手端起面汤,一手拿起那件青衫,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不知夜已经这样深了,娘先回去,禄英快快去休息吧。” 叶禄英虽然点着头,却还是将王夫人送到长廊外,灯笼瞳瞳,王夫人回头招手让叶禄英关门进屋,自己快步回了。 叶禄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心中有一个羞耻的秘密,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告诉王夫人。 第二日一大早,沐芝听说衣服等着穿,便急急地拿去洗了。 正好,今日曹良瑟有些精神,便要瞒着叶禄生吩咐绮罗带着自己出门走一走。绮罗先前有些为难,曹良瑟佯装生气道:“我每日都听话地待在屋子里,这么些日子过去,感觉腿都不太利索了,你个绮罗,妄自我的贴身丫鬟,竟还不肯帮我一帮么?”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绮罗哪里不知道这是曹良瑟撒娇之词,也想到曹良瑟这些日子的确很难受,心里一软,便点了点头。 曹良瑟暖暖的一笑。 沐芝洗着衣服,心里念着这是叶禄英贴身的物件,不由手上更加轻柔,再用清水褪去皂角泡泡,便将衣服拧干,对着晨光撑起来,细细碎碎的阳光从青衫透到自己脸上,莫名的温暖。 远远听见有人说话,沐芝连忙将衣服抖了抖,往架子上晾。 “可是沐芝姐姐么?”有人从一边过来问,沐芝转过身,却是曹良瑟和绮罗两主仆。 “沐芝给大少奶奶请安。”沐芝福着身子,等曹良瑟叫她起身,又冲绮罗微微一笑。 曹良瑟笑问:“沐芝,这么早你在做什么?” “二少爷有件衣服需要洗洗,所以就早早地来花园了。” “二哥的僧……衣服,不是都是自己洗的吗?”曹良瑟差点说出“僧袍”,但又立刻惊觉对着沐芝说不好,忙改口。 沐芝知道曹良瑟为人,因此也没放在心上,便答道:“这件不是二少爷常穿的。”说着,用手指指了指身后的青衫,薄薄的衣衫晃荡在微风里,像一块绿幡。 曹良瑟抬头看过去,突然觉得衣服既是熟悉又是陌生,她暗笑自己多疑,她和叶禄英本就未有多的交流,哪里对他的衣服就熟悉了? 曹良瑟笑着摇摇头,眼前突然晃过一片青绿,她眼色一凌,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然,立刻上前,不顾沐芝轻微地阻拦,她一把扯下那件衣服,左胸前一片祥云……衣衫滑落在地,沐芝惊叫一声,立马将衣服捡起。曹良瑟性情大变,几乎是尖叫着说:“错了,错了……” 曹良瑟承认,她一开始对叶禄生的依恋,皆是因为那件惊艳了她整个少女时期的青衫。 “大少奶奶……”绮罗担心地上前,曹良瑟却突然推开她,挺着大肚子便朝叶禄英的院子方向跑。 沐芝和绮罗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了。 曹良瑟来到叶禄英屋前,她想扣门,几次举起又几次放下,沐芝二人赶来时,叶禄英正好将门打开。 门外一个眼眶发红女子,叶禄英细细地看着那张脸,那张宁他魂牵梦萦,午夜梦回时,微微叹气的脸。 叶禄英一直思慕着曹良瑟,这是他今生唯一对王夫人隐藏的事,深埋在心,发苦发烂…… “大嫂?”他只能这么说。 曹良瑟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禄英向后看过去,沐芝拿着他的那件青衫,一脸诧异。 “祥云……我在昏迷前,看见一片祥云……我都记得的,我都记得的……”曹良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着说着,突然一滞,倒在叶禄英怀里。 他第一次触碰她,温润软软的身子,比想象之中更加的令他迷恋。 “二少爷!大少奶奶!”沐芝吓了一跳,然而就是这两声称呼,突然就让叶禄英清醒过来。“二少爷”、“大少奶奶”,是啊,这已是他们之间不了跨越的鸿沟。 叶禄英抱起曹良瑟,对已经吓傻的绮罗道:“送大少奶奶回去吧。” 绮罗忙点头,走在前面开路。 叶禄英看着怀里的人儿,他早就听说曹良瑟身子很不好,他不由悄悄拉起曹良瑟的手,扣上她左手腕,一诊,叶禄英也是一惊,曹良瑟的身子虚弱不堪,然而何种病因,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九十九,质问 http://.biquxs.info/

正要回到屋子,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二弟,你在做什么?” 叶禄英不动声色地将曹良瑟交到叶禄生手里,淡淡道:“大嫂出来走走,不知为何晕倒了。” “绮罗!”叶禄生小心翼翼地抱住曹良瑟,声音却是不满地质问。 绮罗还后怕呢,便急急地道:“大少爷饶命!绮罗本不该让听大少奶奶要出去散散心的话,但是看在大少奶奶躺了多日的样子,实在很不忍心……” “行了。”叶禄生知道绮罗自己也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又道:“哭哭啼啼地傻站着做什么?去请大夫来!” 绮罗立刻一边抹泪一边往外跑了。叶禄生抱着曹良瑟进屋,不等叶禄英说话,就要关门:“良瑟自有我来照顾,二弟就回去吧。若是王娘找不到人,该担心了。” 叶禄英一手抵着门,看着自己的大哥的眼睛,问道:“大哥,我问你一句,当年曹家说要和我叶家联姻是因为曹二小姐,也就是大嫂说是因为你救了她的性命,可是真的?” “……”叶禄生心里一紧,这时才注意到沐芝手里的青衫,他又想起那个梦来:在一处压抑的虚空,叶禄生看见曹良瑟摸着肚子,恶狠狠地说:“错寄相思,错寄柔肠……” 他的嗓子很干,低头看见迷迷糊糊的曹良瑟,她那么美好,在他心中又是那么独居份量,他微微用了力,也看着叶禄英的眼,用力而又心虚地回答:“是。” “那就好……”叶禄英突然一笑,似是放下什么心事,他又道:“刚刚我替大嫂诊了脉,虽然她很虚弱,但是我没有看出来是什么病因,或许是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大哥毋须太过担忧。” 叶禄生点点头,看着叶禄英慢慢离开,他心里蔓延出了太多黑色的可耻的虚假心思,几乎就快蹦出他的胸腔。 “二弟,你等一等!” 叶禄英回头看见自家大哥,叶禄生将唇紧紧抿着,好半天他才说:“我知道你心中的疑虑,傍晚你来后花园的凉亭,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好。”叶禄英点点头,和沐芝一起离开。 叶禄生抱着曹良瑟,他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卓圭从外面进来,许是跑得太快,额头上还渗着汗水,他“吚吚哑哑”的比划着,指了指院子外,叶禄生懂得大半,便道:“娘他们也赶过来了?也好,你先去带他们进屋。”说着,又吩咐一个丫鬟下去泡茶。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老夫人急急忙忙地过来,先是到床前仔仔细细看了曹良瑟,才又问:“怎么了?传大夫了么?” 叶禄生回答:“传了,娘不要太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叶老夫人由芮喜扶着起身,定定地看着叶禄生。叶禄生随即想起当日大夫的话,不免也心酸得很,看着曹良瑟道:“娘,你放心,禄生一定保证他们母子平安的。” 叶老夫人点点头,这才走到一边休息。乔氏自然是抢先一步过去了,摸了摸曹良瑟的额头,道:“良瑟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借乔姐姐吉言,大少奶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沈芸也是热泪盈眶地跪下来,守在榻边。 佟霜站在一边,看着沈芸似是真的担忧心疼,心里不免腹诽:“人前人后,各不相同……沈芸啊沈芸,你能到今天,不是没有道理。” 难得的是,王茜群也挺着肚子过来了。进来先给叶老夫人请安,笑道:“大家都在呢?怎么,大少奶奶还没有醒么?” 众人不免反感她的无礼,都不答应她,王茜群却是微微一笑,道:“大少奶奶这几日贪睡,怎么,大夫都没查出个缘由么?” 正好绮罗请来的大夫出来了,还是当时的老话,只不过没有将曹良瑟的身子今后都不能再怀孕的事实说出,叶老夫人听得,正要派人带大夫下去取银子,乔氏却突然抓住了大夫,问道:“任大夫,我知道你是咱们这儿最有名望的,你来给良瑟诊治多次,难道真的就是普通孕妇症状?我当时怀有灵儿虽贪睡,却还不至于突然晕倒!再来,茜群也是和良瑟差不多日子有孕的,可是……” “陆少奶奶,”那大夫看了看叶老夫人,道:“各人的身子是不同的,这叶大少奶奶的身子本就比其他人虚弱很多。” 王茜群听得,往前走了一步,道:“大夫这话有理,想来是大少奶奶真真是虚弱所致,我以前也是看到大少奶奶咳血的。” “什么?”叶禄生连忙问。 绮罗忙回答道:“我家二小姐自打娘胎就带出来的,不过都是开春的时候才咳嗽,可是一直都有用大夫开的药喝着,也就很少咳血的。那次被三少奶奶看见,也许是大少奶奶忘记喝药了吧……” 那大夫听得,捋了捋胡子,道:“且将大少奶奶的药给我瞧一瞧。” 绮罗便去柜子里取药,大家自然都等着药来。唯独王茜群走了几步,突然脸色大变,也不管众人皆在,连忙一手捂住了鼻子,只道:“茜群有些不适,便先去了。”说着,提步就往门外去,走得飞快。 众人被这三少奶奶弄得糊涂,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三少奶奶一向都是这样的……” 大家这才想起她的飞扬跋扈来,于是都了然地点点头,那大夫也好好研究了那治咳嗽的药,却是无事的。大家便又松了口气,送着大夫出去。 佟霜等也跟着众人散去了,只有乔氏还担忧地看着,叶老夫人劝道:“烟儿,良瑟这里还有禄生和一众下人守着呢。你回去吧。”乔烟想着,自己守在这里也不好,便点点头说是,和入画、悦书两个丫鬟一起回去。 叶老夫人走时又看了看叶禄生,见叶禄生郑重地点头,这才放心地离开。 出了院子,叶老夫人问:“王夫人在何处?” 芮喜答道:“想是在屋里念佛经,这几日王夫人都是这样的。” 一百,惊现 http://.biquxs.info/

“她何时这么清心寡欲?”叶老夫人冷冷一笑:“怕是又在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夫人的意思是……”芮喜轻声道。 “不用管她,这里是陆府,且她王家今时不同往日,随她怎么猖獗。”叶老夫人本就不担心王夫人还能死灰复燃,因此也不再过多询问,突然想起刚刚王茜群反常的样子,便问芮喜道:“你觉得,三少奶奶刚刚为何要这么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 芮喜细细回忆着,想到王茜群捂着鼻子,便小声道:“芮喜看着三少奶奶的样子,怕是闻道了什么……不好闻的东西。”芮喜那里好说什么“恶臭”等词儿,只能寻了个“不好闻”。 “不好闻?”叶老夫人看了看身后不远处曹良瑟的屋子,又问:“想是我岁数大了,鼻子不灵通,还真没有闻出什么不好闻的味儿来。芮喜,你闻到了吗?” 芮喜道:“绮罗姐姐是个勤快的人儿,自然是上上下下都干干净净的,屋内的熏香也是极清香淡雅,芮喜也没有闻到什么不对的味道。” “这就是了。”叶老夫人低头,微微沉思一会儿,想起什么来,小声道:“不过,你说的那个熏香,我好像在叶府也闻过。” “对的,大少奶奶之前在叶府就已经在用了。”芮喜道。 可是没想到叶老夫人却是突然脸色一凌,道:“不,不是,我是说更早的时候,更早……” 芮喜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只看见叶老夫人慢慢沉默下来,好半天她轻声问:“老夫人?” 叶老夫人摇摇头,道:“老了,记不得了,记不得了,罢了,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回去吧……” 芮喜这才扶着一起回屋。 叶老夫人觉得身子很是不好,没用午饭就躺在床上休息,芮喜知道这几日叶老夫人没有睡好,便关了窗户,掩了门悄悄退出去了。 其实也不曾睡着,曹良瑟屋内那股梅花味儿一直萦绕在身边,她想叫芮喜进来点香,好去去味儿,睁开眼却发现下人都出去了,她叹口气,起身时看了看关上的窗,顿时觉得眼前之景很是熟悉。 幽暗的屋子,只有掩上的窗户透进一点点光,须得走近才能看见窗户边上有个着深色衣衫的女人,正是林氏。她抱着才出生不久的叶禄欢,“吚吚哑哑”地哼着没有词儿的小调,小小的婴儿正在午睡,突然林氏抬起头来,笑道:“夫人!大夫说,我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了,是你做的吗?” 叶老夫人陡然一身冷汗,她想起来了!就是那时,林氏第二个儿子出世,突然下体大出血,经过大夫及时诊治,发现下面竟是被撕开好大的口子,但终于报住了性命,可是因为种种缘故,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人事,更不提还能怀有身孕。而那段时间,她的屋子里便一直都是那股味道。 当时叶府上下几乎是人人都把她看成幕后指示,叶老夫人也就是那时遭到叶老爷冷落。 她是被冤枉的,然而她从未和他人解释什么,她在叶府这些年早已知道,她陆流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陆家众星捧月的二小姐,她如今是叶夫人,叶家老爷正房,明里暗里害她的、看她笑话的何止一人?她只有找到证据来还自己清白,然而等到叶老爷和林氏相继去世,她也不曾找到蛛丝马迹…… 但是,她记得那个味道,在林氏死后的那段日子,她在自己的噩梦中,闻到了多少次…… “芮喜!芮喜!”叶老夫人几乎是尖叫起来,芮喜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正吃着饭呢,嘴也没擦就跑了过来。 “老夫人,怎么了?”芮喜进来一看,人是好好的,便稍微定了定心。 哪知叶老夫人更加失了分寸,她抓住芮喜的手腕,力气大的让芮喜吃痛的叫出声来。叶老夫人双眼都是惊恐:“带良瑟出来!不能再住在里面!” 芮喜点头说是,又道:“老夫人你先喝口茶冷静一下,我这就去叫下人过去。” 正是正午,下人都在吃饭,芮喜来叫人时,大家都有些不情愿,直到芮喜搬出“谁不去谁就到老夫人面前去说”,才站起身来。 因为来的大多是男人,曹良瑟又是有孕在身,要去带人出来,还得事先通报,于是芮喜又先过去通知绮罗。 众人都在讨论之时,海棠流着冷汗往外跑出去了。 “糟了糟了!”海棠都快哭了,她想着叶老夫人突然这样大费周章,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她没命地跑着,迎面撞到一个人。 离珠和佟霜本是吃了饭出来走走,消消食,冷不防被跑来的人一撞,离珠忙假意护着佟霜的肚子,对来人骂道:“眼睛瞎了么?若是伤到霜娘的肚子……” 没等骂完,海棠却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道:“霜娘,大事不好了!” 佟霜脸色一变,听着海棠说了会子,就急急地往曹良瑟哪里赶,同时又吩咐道:“海棠,你快快去叫芸娘过来,晚了一步,就等着没命吧……”眼看海棠还淌着泪花看着自己,佟霜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还不快去!真想死吗?” 海棠这才撒开脚丫子,找沈芸去了。 佟霜到时,芮喜还不曾过来。佟霜谢天谢地地走进去,又想了想,让离珠留在外面,道:“你和芮喜交情好,她来了,你想办法拖住她!” 离珠点头说是。 绮罗正忙着收拾东西,对床上半躺着的曹良瑟道:“老夫人真是看重大少奶奶,如今还特意吩咐要你过去和她同住呢。” 曹良瑟看了看周围道:“我这里住的挺好的,没必要去麻烦娘。” 绮罗正要说什么,却见佟霜进来了,她先给曹良瑟请了安,又对绮罗道:“我知道大少奶奶要搬出去了,有些事想给绮罗借步,说一说。” 绮罗笑道:“绮罗听不懂霜娘的话,再来,有什么话为何不在这里说呢?” 本站访问地址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即可访问! 一百零一,逆转 http://.biquxs.info/

绮罗这才和佟霜一起出去了。 “绮罗,现在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和你细说,你快去将大少奶奶屋内的熏香全都处理掉,换上普通的梅花香料!”佟霜急急地说,不料绮罗却是好整以暇地听着,笑道:“换熏香?不是难事,只不过,我为何要这么做?” 绮罗是个有心机的,她知道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都不要去碰,这样才能避免引火烧身。只不过和佟霜比起来,她小小一个绮罗,还是较之逊色。 果然,佟霜眼睛一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腕上翠绿镯子,赞道:“真是好镯子!看着玉色、雕工,必然是上乘佳品了。看来绮罗很受大少奶奶的宠吧?”佟霜自顾自地说着,冷笑着看绮罗红了脸色:“想来绮罗很会伺候大少奶奶,所以才得了这个赏赐。” 绮罗正找不到理由,她总不能直接坦言说是沈芸送的吧?便答应道:“是啊,大少奶奶对下人们都是极好的。” “是么?”佟霜看着绮罗的眼睛,微微笑着道:“看来,我得寻个日子将这些事都给老夫人和大少爷说说,若是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赏赐你呢!” 绮罗尴尬一笑,手却不自觉地藏到背后,扯下袖子将手腕遮住了,道:“伺候大少奶奶是绮罗本分,再说这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霜娘何必大惊小怪呢?”已经像是在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佟霜却是话锋一转,故意提高声音道:“休得欺骗我!当我不知道这镯子是芸娘赏的吗?老夫人一向最恨下面人私下收受,若是被她发现了,绮罗啊绮罗,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如何?” 绮罗忙换了神色,赔笑道:“平日里见霜娘在叶家那么多心思缜密的人中仍能游刃有余,我起初还觉得是靠霜娘运气,今日一谈,霜娘真真厉害,绮罗受教了。” “绮罗姑娘太自谦了。”佟霜得体地笑笑,看了看屋里,又道:“那么那个熏香……” 绮罗退开几步,道:“霜娘放心,绮罗这就去办,保证是滴水不漏,不过现在还请霜娘陪我一起进去,你陪着大少奶奶说说话,一来她不会怀疑过多;二来,我也方便去换。” 佟霜表面轻松笑着点点头,实则暗地里松了好大一口气,此刻也只是淡淡地回道:“我自然知道的。” 佟霜跟着绮罗一起进去,见曹良瑟还在床上躺着,便过去将她扶起,道:“大少奶奶,绮罗收拾东西,‘乒乒乓乓’的,扰了清净。我扶你到外面走走可好?”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曹良瑟点头说好,二人走到后院,见到后院的花还未谢,更因着这几日太阳好,看起来更是灿烂夺目。 “真好。”曹良瑟抚摸着那些花朵,她笑得温暖,道:“花开花落,皆有自己的定数,四季不同,四季安定。” 佟霜扶着她,只觉得这话似另有他意,此刻又觉得曹良瑟的手很是冰冷,却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把她的手握紧了,企图让曹良瑟更温暖些,她其实也好奇今早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沉稳的曹良瑟这般失态,但是她也知道,眼下不是一个好的询问机会,如此便道:“大少奶奶可知,南方有些镇子,听说是四季如春,花期来得早去得晚,不同季节的花也能来到一处去。” 曹良瑟回头看她,一双眼里皆是茫然与哀伤。 这厢离珠也在外面守着,远远的看见芮喜过来,忙上前拉住她,佯装焦急地问道:“老夫人是要带大少奶奶同住么?” 芮喜也不确定,看了看里头,小声道:“不知道呢,老夫人只是吩咐我让大少奶奶搬离这件屋子,却也没说要去哪里。我想着老夫人那边还有一间空房,便先安排大少奶奶过去。” 离珠点了点头,又问:“妹妹,你可知道老夫人是为何一定要大少奶奶搬出去?” 芮喜其实和其他人一样,不甚明白其中缘由,想起叶老夫人当时失神的样子,便猜测道:“好像是大少奶奶屋子里有什么味道……我听老夫人自言自语的时候,说什么闻到过之类的。” 离珠暗道:“果然是因为熏香一事,那么芸娘的熏香定是樱粟无疑!”不由心惊肉跳,此刻却得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疑惑道:“味道?大少奶奶屋里有什么味道?” 芮喜担心再这么耗下去,定会耽搁时间了,便道:“姐姐,有什么事我们有时间再说,我此刻还得去通知大少奶奶一声,待会才好过来帮忙搬东西呢。” 离珠也寻不得什么理由阻止,正要错开身子让芮喜进去,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芮喜,芮喜!” 二人都往后面看过去,却是沈芸和海棠主仆二人来了。 沈芸本是悬着一颗心的,不过在看见离珠立在外面拖住芮喜时,她的心算是踏实了,便安心地走上来,几乎是把刚刚芮喜和离珠说过的话又过了一遍,才和芮喜一起进去。 一番功夫下来,绮罗已经将佟霜要她做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沈芸等人进屋时,她刚好将曹良瑟的衣服叠好,准备放进大木箱里。 芮喜问了曹良瑟的去处,便往后院去了。 沈芸和绮罗对视一眼,见绮罗点了点头,这才慢慢跟着芮喜往后院走去。 佟霜见都相安无事地进来,便将曹良瑟交给绮罗扶着,自己出去看了看外头。 沈芸担心地走上前,细细问着曹良瑟身子的事。曹良瑟打起精神和她说笑一会儿,又见佟霜进来,道:“大少奶奶,我们先过去吧。待会那些个男人来了,难免腌臜。” 曹良瑟“嗯”了一声,便又在大家搀扶下走出去。 芮喜在前面带路,半路见春雯一头是汗地跑过来,道:“叶大少奶奶,我们夫人说了,要你和我们少奶奶一起住去。” 曹良瑟笑道:“竟然是和乔姐姐一起住,那我就去叨扰叨扰乔姐姐了。”说得众人一笑。 一百零二,乔迁 http://.biquxs.info/

春雯微微一拜,道:“哪里是叨扰?我们少奶奶听说后,忙吩咐下人去打扫屋子,满心欢喜地等着叶大少奶奶过去呢。” 于是大家又说说笑笑,往乔氏那里去了。 乔氏在门外,率着一众下人侯着。见到曹良瑟一行过来,忙上前,扶住另一边,笑道:“我这里可不比叶府的豪华,妹妹住着可别生气。” 曹良瑟笑着握住乔氏的手,道:“怎会生气?我还怕乔姐姐嫌我烦了,要撵我出去呢。” 乔氏戳了戳曹良瑟的脸庞,道:“瞧瞧下午哈,真是!” 沈芸和佟霜都忙着陪笑道:“以前私下和大少奶奶说话,若不是相处久了,哪里知道这个大少奶奶有这么一张巧嘴呢?” “可不是么。” 曹良瑟佯装生气,就要往回走,委屈般道:“哎哟,看来这屋子住不的,我还没有进去呢,就遭到大家训话了。” 乔氏连忙紧紧拉住了,道:“盼星星盼月亮才把妹妹盼来,不消说我这份热枕,就说人家入画,她可是废了好大心思为你布置屋子呢。” 入画捂着嘴笑,道:“奶奶们说着自己的体己话,何必将我扯进来呢?要是突然怪罪起我来,我可是不依!” 乔氏作势要撕她的嘴,忍不住笑道:“竟然跟着妹妹学贫嘴!” 入画笑着躲在曹良瑟背后,口里只嚷着“奶奶救我!奶奶救我!”众人真是笑个不停,这时听见有人道:“都是这样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么?” 曹良瑟听得出来,是叶禄生,但此刻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情,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叶禄生和陆清走近。 乔氏上前接过陆清手里的衣服,又细细地替自己的丈夫理了理衣领,道:“跟着爹出去了?” “嗯。”陆清点点头,又道:“不过是些小事,听说北京城要投降了道,所以要去吩咐人去次那边,将能收回的产业都带回来。” 叶禄生微微一叹,道:“我们大清被洋人欺负得,也忒窝囊了些。”又想着不好和女人谈政治,便就此刹住话题,不再多言。 乔氏看着陆清回来,又加上曹良瑟看起来并没有她表现出来一般安适,便道:“灵儿一天不见爹爹,正和奶母闹脾气呢。阿清,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说到自己女儿,陆清的脸色不自觉地温柔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好,咱们走吧。” 佟霜等人哪里不知其意,也各自找了理由离去。 走到一处竹林,因着已经快要入夏,竹叶逐渐青绿,阳光从叶与叶的缝隙中洒下来,照在人脸上,是慵慵懒懒的舒服感觉。竹林一边是一汪小池,池中央是娇小玲珑的假山,石雕的仙鹤顾盼生姿。 离珠和海棠在池边的凉亭外,用来遮阳的水墨画布帘子被放了下来,从外面只能看见人的下半身。偶尔传出的细小声音,往往让亭外的离珠二人伸长了脖子听,却也是听不明白。 亭内。 沈芸见佟霜一脸怒气,自己却是微微笑道:“你做什么露出要吃人的样子来?枉废了这大好让人心静的风光。” 佟霜却是突然靠近,结实的鞋底在木板上踩出“嗒嗒嗒”的声音,沈芸刚一转头,就被紧紧掐住了脖子,佟霜道:“你这般不思悔改?” 沈芸呼吸困难,她拼命往外扯着佟霜的手,奈何毫无用处,只能艰难地说:“你什么……什么意思?” “真当我不知道么?”佟霜见沈芸已经开始翻白眼,这才将手甩开,沈芸顿时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佟霜却是不愿去扶她一把,又道:“我说过,我可以帮你隐瞒你曾对大少奶奶用樱粟的事,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到了此刻还在做这些蠢事!” “佟霜,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沈芸艰难地站起,又寻着木凳坐下了,道:“你自己说,你这次帮我,真是担心大少奶奶安全,还是怕我暴露,从而威胁到你?佟霜,其实你和我一样,一样自私自利,一样利欲熏心!” 佟霜厌恶地侧了侧身子,道:“我跟你不同,大少奶奶待我如同姐妹,我很感激她,也会想办法保护她,我不像你,恩将仇报!” “姐妹?她哪里是待我如同姐妹?”沈芸靠近佟霜,狠狠道:“她待我是如同半路结成的主仆!她曹良瑟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何必对我这种人格外生怜?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她来了这叶家,一开始被禄生抛弃,无依无靠,此时若想显得自己楚楚可怜又完美无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扶持一个比她悲惨好几倍的人,以此展现她的善良、高贵、知书达礼……而我呢,却更能因为自身的粗鄙和可悲,让她更加的贤淑,贵不可攀!” 最后几句几乎是咆哮而出,连亭外的离珠和海棠也听得清清楚楚,她们都吃惊得很,哪里知道沈芸对曹良瑟的情感竟是如此的。 佟霜看着几近癫狂的沈芸,叹气道:“若是大少奶奶听见,定会很伤心。”说着就要走,离珠二人也看见帘子被挑起,突然又放下了。 沈芸见佟霜就要走到外面,突然跑过去拉她回来,狠狠地将佟霜压在石桌上。佟霜不曾料到沈芸会有如此大力正要推她,沈芸却是一下子将脸逼近,露出阴森森的笑来,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落近佟霜的耳朵里:“佟霜,你今后最好不要用这件事为理,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可知道,自从你今日为我隐瞒,我们就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死,你也跑不了!” 说罢,沈芸抢先离去,海棠急急迎过来,一眼便见到沈芸脖子上红红的痕迹,她担忧道:“芸娘……” 沈芸却是干脆地骂道:“闭嘴!回去!” 离珠见沈芸主仆二人离开,这才小跑着进亭子,只见佟霜坐在木凳上,她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在身边,她说:“离珠,我是不是错了?” 一百零三,心经 http://.biquxs.info/

事后,叶老夫人派下人去曹良瑟屋子里仔细查看过,并无什么害人的东西。 芮喜手上涂了清清凉凉的薄荷油,替叶老夫人揉太阳穴,她小声道:“老夫人,你呀,就是太担心大少奶奶了。” 叶老夫人舒服地闭着眼睛,道:“良瑟怀得是我叶家的嫡子,而且……”她想起当日大夫告诉自己,关于曹良瑟身子情况,不由忧愁地皱起眉头来。 芮喜还以为是自己使错了力度,便将手上的力减弱好些,叶老夫人却是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她看着曹良瑟空下来的屋子,微微一叹。 造化弄人。叶老夫人的脑海里蹦出这两个字来,随后自嘲一笑,道:“看来,我也得去念念经了。” 芮喜只当叶老夫人在说笑,却不料她果然是推开门,往王夫人那里去了。 这厢,王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换回了一身灰蓝色的僧袍,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禄英,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叶禄英右手立于胸前,微笑道:“一念记住了。” “我听闻灵台寺已经太平了,这才放宽心地让你回去。”王夫人燃了三炷香,虔诚地对着佛像拜了拜,把香好好地在香灰上插稳了,才又道:“禄英,娘没有你那个淡泊的境界,说不得什么高深的道理,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就是了。至于你心中还不曾放下的,就让佛祖帮你忘却吧。” 叶禄英听得王夫人话中有话,看向王夫人,却见自家娘亲正看着自己的那件青衫,脸上顿时火烧一般。王夫人叹了口气,道:“儿心娘知,你是我怪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的心头肉,你有什么事,就算不和我说,我也能够察觉出什么的。” “娘,事情……” “你放心,我不会对谁说的。”王夫人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既然决定要将这段情藏埋心底,我又何苦千方百计地将它挖出来?” 叶禄英感激地笑笑,王夫人却是转过身,道:“你走吧,这次我不送你,我等着我的孩儿平安归来。” 叶禄英在王夫人背后点点头,又立刻察觉她看不见,便又说道:“娘的话,孩儿谨记在心,此刻和娘就此拜别,一念告辞。阿弥陀佛。” 说着,点头便走。沐芝一直沉默在一边,直到叶禄英走出房门,想了想,一跺脚便紧紧地跟了出去。 王夫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她颤颤巍巍地跪下,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沐芝沉默地跟在叶禄英身后,直到门口,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扣门声。 沐芝抢先一步把门打开,却是叶老夫人和芮喜。 “给老夫人请安。”沐芝见礼,叶禄英也是微微一个鞠躬。 叶老夫人走进来,第一眼自然先是注意到叶禄英一身的灰袍,便问道:“这是怎么?二少爷是要出门么?” 叶禄英摇摇头,道:“一念想着,在此处逗留许久,寺里的事心中也一直未曾放下,如今得了娘的允许,便即刻启程,回我灵台寺瞧瞧。” 叶老夫人微微有些吃惊,却也不忘挽留道:“何苦这样着急?这阵子天气尚好,人人都聚在一起,你们兄弟几个平时也很少相处,何不多留些日子?” “佛缘,一切都在心中。”叶禄英扬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道:“心中相互挂念着,即使远隔天涯海角,也是犹如故人在身边,同样幸福温暖。” “可惜了。”叶老夫人又道:“我此次过来打扰,本是想和禄英你谈谈佛理,念念佛经,此刻想来是没有机会了。” 叶禄英一听,摇摇头笑道:“佛法无边,要想虔诚学,必定很花费时间精力,大娘又是这般事务繁忙之人,如此一来反而得不到什么结果。 不过大娘若真是想学……”叶禄英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本《心经来》,道:“一念知道,这些日子的事让大娘忧心烦恼,所以临别之际赠予大娘一本一念手抄《心经》,望大娘能早些解心中疑虑。” 叶老夫人谢着接过,是一本普通的封面是蓝色手抄本,粗略一翻,都是叶禄英的字迹,叶老夫人合上本子,笑道:“如此,多谢一念大师的赠予了。” “大娘缪赞了,一念不过是个凡尘僧人,谈不上什么大师。”叶禄英再一拜,又道:“恕一念不能耽搁太久,如此,就此别过。” 正巧,卓圭也寻上来,见叶禄英和叶老夫人在此,忙大大地弯腰请安。 叶禄英自然知道所为何事,但如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斩断红尘线,必须是要手起刀落,不能拖泥带水,因此便道:“卓圭,你去拦住大哥,就说今日之约,恕一念放他一回鸽子了。” 叶老夫人觉得奇怪,却也不能多问,只得和叶禄英相互行了礼,目送叶禄英离开。 叶老夫人捧着《心经》站在院子里,芮喜见沐芝的身影也消失在转角,这才问道:“老夫人,我们还进去么?” 叶老夫人摇摇头,看着手中的书,正好微风拂过,掀起书页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相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声香味触发,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明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叶老夫人打了个冷颤,芮喜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使了大力扶住。 等着站稳,叶老夫人才道:“不进去了。” 她左右环顾一番,除了偶尔路过的下人外,并无可疑的身影,不免感到有些可笑,她想着,果然是这几天太劳累,已经搞得自己吓自己了。 一百零四,初心五年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心里默念几句《心经》,笑道:“学到了不少东西,还得回去慢慢消化……” 芮喜疑惑,却也不好询问,只能小心扶着,和叶老夫人离开。 殊不知,屋内一直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们主仆二人。 王夫人刚刚在听见芮喜的声音时,就已经站在了窗边,密切地关注着叶老夫人的一举一动。 她答应叶禄英回去,一方面是听说灵台寺那里的暴乱已经被压制下来,另一方面,则是她想让叶禄英走得远远的,她这个叶家的二夫人,才有空间和狠劲做自己本该做的事! 她见叶老夫人离开,这才转过身看着似带有盈盈笑意的佛像,念道:“我佛慈悲……” 叶禄生等在后园凉亭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他看了看周围,寂静无声,心中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来的,以前的事,何不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正犹豫的当儿,却见卓圭来了,叶禄生走过去,一番了解才知道发生何事,叶禄生有些诧异,问道:“二弟真的走了?” 卓圭点点头,叶禄生有些释然又有些不安,他又问:“二弟走之前可说了什么?”卓圭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叶禄生这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便不再多言,转身回去了。 叶禄生和沐芝出了陆府大门,因着低调小心,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熟人,也就是出门的时候对上了替他开门的家丁诧异的眼,或许是竟不知陆府还有这样的美男子,这位少年家丁也看直了眼。 沐芝清咳几声,将那少年的神唤回来,道:“劳烦小哥替我留一扇门,我有些事与我们二少爷说,说完就进来。” 那家丁点了点头,目送二人出去。 刚一跨出大门,叶禄英就回身,道:“送君一场终需别,沐芝,你我就此别过吧。” 沐芝却是倔强地摇头,有些紧张的道:“二少爷,我问你一句话。” “施主,”一和称呼将二人关系隔开,沐芝眼里的色彩沉寂下去,又听叶禄英道:“若不嫌一念道行尚浅,有什么烦恼,可以说于一念。” “若我说,沐芝心里一直爱慕一个男子,整整五年,如今已经快不能隐忍这份情,我该如何自处?”沐芝看着叶禄英的眼。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禄英也不曾回避,道:“若是两情相悦,自该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的;若是单相思,可以试着勇敢,向自己倾慕之人诉说爱意,若是他也有意,那么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他无意,那至少自己没有遗憾,不曾愧对自己为所倾慕之人而蹉跎的大好岁月。” 沐芝流出泪来,她看着礼貌而冷静地为她分析的叶禄英,觉得他真是冷漠,她心一横,一下扑在叶禄英怀里,她道:“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所爱慕之人一直是你……你知道的……” 叶禄英没有推开沐芝,也没有回抱,他只是念道:“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这是《心经》里的话,沐芝听叶禄英念过的。彼时尚在叶府,正是冬日午睡时分,沐芝呵着白气出来煮茶,却见到不远处的叶禄英在后院的石桌边打盹。一身灰蓝僧袍不显落魄,反而更具仙风道骨,沐芝曾和王夫人一起去过灵台寺,也瞥见不少和尚,却从未发现有一个人穿僧袍能有叶禄英有格调。睡着的叶禄英面前一杯冷掉的茶水,一本《心经》被他小心地捏在右手里,右手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根没一根地戳着自己的脸,嘴里还断断续续嘟囔着:“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想来是刚刚托腮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真像个小孩子。”沐芝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却又是害羞一笑,她悄悄放下茶壶,转身回去取了一件宽袄,出来的时候小心地给叶禄英披上,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叶禄英的脸,手指尖端似传来一股电流,麻麻的,怦然心动。 就此,沐芝初心付出,一晃就是五年。 那时沐芝便开始期待每一个春节,因为那时,那个一身灰蓝仍然的男人就会出现,从她心里走到她面前。 眉眼如画。沐芝不止一次,面红耳赤地看着叶禄英这么想。 可是如今一句“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却是婉转地告诉她,这五年是错付了么?她为他担心五年,默默欢喜五年,整个五年间,心中脑中,都是他的一举一动。如今,自己为他担上杀人的罪名,却也不能感动他分毫。沐芝听着叶禄英有条不紊的心跳,终于绝望地想:“这个男人,终究不爱我……” 沐芝从叶禄英怀里出来,她看着叶禄英的脸道:“其实,你才是真正冷酷无情的人。” 叶禄英摇摇头,道:“沐芝,你得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只有感激。今生若是还不清,来世我也愿与你相识,报答你的恩情。” “我不稀罕你的恩情!”沐芝看着叶禄英突然错愕的脸,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我要你爱我!” 她说完这些话,突然背后一阵笑声,沐芝惊恐地回过头。 门口站着好大一群人,上有陆夫人下到陆灵,个个都是用着不可名状的目光看着她。这可将沐芝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有胆大的丫鬟,如悦书,冷笑道:“想不到沐芝姐姐是内心如此火热之人,瞧这直白的,真是羞煞旁人!” 沐芝退后几步,她求助地看着叶禄英,却见叶禄英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更多的讽刺接踵而来,沐芝恍惚听见什么“酒肉和尚”、“色胆包天”、“丢人现眼”…… 她又看了看叶禄英,这个在她心中一直是眉眼如画的男人,他清丽脱俗,她发誓要保护他。如此,她怎么能让他承受这样的屈辱? 一百零五,一念执着 http://.biquxs.info/

于是沐芝干脆破罐子破摔,只见她上前几步,直逼悦书,道:“堂堂陆府是什么教养,我沐芝没资格管,不过看你不过陆府小小的贱婢丫鬟,嘴巴竟如此恶毒,想来……”沐芝不顾陆夫人越来越黑的脸,相反,看见众人为她的话或吃惊或愤怒,她还有些兴奋,她继续冷笑道:“教你听话的人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啪”! 却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到了沐芝脸上,这一巴掌威力不小,沐芝狠狠吐出了几口血沫子。 “哪里来的疯狗乱咬人?”却是春雯动的手,她之所以动手,依然是看见了陆夫人的目光示意。陆夫人乃德高望重的大家夫人,哪里能做出这种有损自己名望的事? 灵儿被这一巴掌吓哭了,趴在奶娘怀里大哭起来。乔氏忙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嘴里却抱怨道:“别人说你不好,又没指名道姓。还真就一个巴掌扇过去,越发显得自己没理。” 陆夫人听在耳朵里,脸上更是挂不住,正要说话,却听见背后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沐芝,是我叶府出来的人!” 众人一惊,都往后看过去,沐芝也好奇地看过去,却不是别人,正是叶府管家——叶三。 叶三左右看过去,众人都知道,叶三在外的面子就如同叶老夫人在场,那个不是需得让他三分。 果然,陆夫人缓了缓神色道:“叶三管家,别怪丫鬟一时嘴快,说些胡话。”陡然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啊,有些恶心事的的确确会让人一时间受不了,难免一个不小心,看着这些个蝇蝇嗡嗡的东西就得说些心里真真儿的话。” 叶三听得她这么说,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只得怜悯地看着沐芝,想来,这又是第二个小妗了…… 沐芝深知无望,此刻她唯一在乎的仍不过一个叶禄英而已。她突然跪下,冲着陆夫人磕头,道:“沐芝不懂道理,自己做了错事还强词夺理,真是罪大恶极,还请陆夫人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二少爷是叶府少爷的份上,不要将沐芝做的错事到处声张,沐芝发誓,今后再也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扰人清目。” 陆夫人冷笑着不说话,如今她看着沐芝如同在看一条耷拉着尾巴求饶的野狗,既是嫌恶又是可笑。 “沐芝,你在做什么?” 春风化雨!沐芝听得这个声音,突然就精神起来,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在她的身边,那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如羽落,他道:“沐芝,你起来。”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沐芝昂首看向他,午后的日光刺眼,沐芝只看见叶禄英脸的轮廓,可是她就是被这声音蛊惑了这么多年,她慢慢站起来,她的手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他接着听见叶禄英说:“我此行,本就是打算带沐芝走的。” 众人哗然,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俊美如同嫡仙的男人,他此刻一脸温暖的笑,一手紧紧地握住沐芝的手。 “二少爷……”沐芝像是反应过来,正要解释,却被叶禄英抢了话头,只听他道:“本来想着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未曾告诉大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作为一个男人却是不得不站出来了。” 绮罗本来路过此处,本就是凑个热闹,如今听得这番话,便要迫不及待地去给那些不知情的人分享,因此也就悄悄地跑回去了。 听得叶禄英这么说,陆夫人还是冷笑道:“这话我却不能明白,二少爷这是说,这人一旦是叶府有名分的了,我陆府就惹不起了?” 叶三也觉得叶禄英这包庇的意味太过明显,不仅帮不了沐芝脱身,反而把叶家的声誉拖了下去。正忧愁着,却听见叶禄英又道:“陆夫人此言差矣,禄英这么一说,只是想告诉大家,沐芝是我的人,因此所谓的苟且之事,是子虚乌有的。” “子虚乌有?她刚刚可是好大勇气地指桑骂槐呢!可见,叶府也不是什么好角!”悦书愤愤道。 “这位姐姐怕是搞错了。沐芝,”叶禄英看着一边早已傻愣住的沐芝,温言道:“她的卖身契一直在我娘身上,因此,她还算不得是真正的叶家人。沐芝有没有指桑骂槐,我不清楚,只不过姐姐刚才最后一句话却可以再大声说一次,我想,大娘很愿意听听你的看法。” 悦书刚刚说话本就太冲动,如此一想,这叶禄英竟然把叶老夫人搬出来,不由咂咂舌,虽眼含怒气,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陆夫人斜着眼看了她一眼,低低说了句:“也就这点出息!” 如此,僵持起来。 叶三唯恐待会事情闹大,惊动叶老夫人和陆老爷,到时候才真的是进退两难。便上前道:“叶三恭送二少爷启程,二少爷,路上小心啊。” 叶禄英“嗯”了一声,便拉着沐芝转身离去。沐芝仍是傻愣愣地跟着,直到走出很远,已经不能再看见陆府,她才急急忙忙地挣开叶禄英的手。 叶禄英也是突然清醒过来,有些不知所措。沐芝退了退,道:“谢谢二少爷为沐芝出头。” 叶禄英摆摆手,又问:“你打算去哪里?”接着看见沐芝往陆府一看,便道:“你打算回去么?想来是不可能的了……” 沐芝也点点头,道:“沐芝也不知道……” 叶禄英为难起来,不由自责道:“我竟然做了这种蠢事!沐芝,是我对不住你。” 沐芝却是一脸笑意,道:“沐芝看见二少爷为我出头,很开心。沐芝这就走,不会让二少爷为难。” 叶禄英摇摇头道:“不可,你一个弱女子,又逢乱世,如何能独自一人生活?” 沐芝突然跪下,不顾来往人的诧异,她道:“沐芝从小跟着王夫人,后来有幸伺候二少爷,夫人和少爷给沐芝栖身之所,饱腹暖衣,若是没有夫人、少爷,沐芝恐怕早已惨死街头。如今,沐芝不能在王夫人跟前服侍,如此只求能此后伺候二少爷,以报恩情。” 一百零六,往事云烟 http://.biquxs.info/

曹良瑟正在绣花,见到绮罗急急地跑回来,便将手里的活计往旁边一放,笑道:“刚刚瞧着乔姐姐带着灵儿出去,左右没有熟人说话,正愁着呢,可巧你就来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绮罗顾不上喝口水喘喘气,便道:“可有大事发生了呢!” 曹良瑟一听,也好奇起来道:“你且慢慢说,瞧你气喘吁吁的样子。” 绮罗和曹良瑟私下本就情同姐妹,如此便也就寻了小凳子在曹良瑟身边坐下了,道:“大少奶奶,你却是不知道的,原来这一向清高出尘的二少爷竟然与沐芝私通!” 曹良瑟心里漏了一拍,抓着绮罗的手问道:“你可不要胡说!” 绮罗摇头,刻意压低了生音,道:“哪里是我胡说?陆夫人、陆少奶奶她们都可是真真儿的用眼睛瞧见的,青天白日的,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如胶似漆,真是……啧啧啧。”绮罗说得起劲,哪里顾得着曹良瑟越来越冷的脸色。 “那,那王夫人呢?”曹良瑟追问。 绮罗想了一想,道:“王夫人却是没有露脸,也是,自家儿子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没必要再将自己的老脸也豁出去。” 曹良瑟不想再听,腹中又是一阵刺痛,她捂着肚子缩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绮罗见曹良瑟脸色苍白,又是一脸冷汗,吓得不知所措,忙喊着“救命”往叶老夫人屋子去了。 叶老夫人正在抄写《心经》,芮喜刚换上新茶,就见绮罗一脸惊慌的来了,芮喜来不及阻拦,绮罗已经跑到叶老夫人跟前,哭道:“老夫人,老夫人,大少奶奶肚子……又痛了……” 叶老夫人一惊,手里的逼没有握稳,直直地掉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大团墨渍。她心里突然一紧,顿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如今自己却不能乱,便呵道:“你身为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怎的这样毛毛躁躁?芮喜去请大夫,绮罗你去叫大少爷快回来,我带着其他人往良瑟那儿去。” 芮喜知道叶老夫人一直将曹良瑟的孩子当成心尖上的大事,哪里敢怠慢,于是迅速带着绮罗退下,各自忙去。 叶老夫人等着二人都出了门,才颤颤巍巍地坐下,她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情,她将曹良瑟迁到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就是怀疑有人在她原来的屋子做了手脚,东吩咐下人仔仔细细地查了却是一无所获……难道哪里出了差错?不,她似溺水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滚烫的茶杯,苍白的手很快红了一大片,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叶老夫人很有自信,如今曹良瑟的身边不可能再有人能害她,难道……难道是……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报应?”叶老夫人这样说着,眼前闪过林氏的脸,这么多年了…… 当时的陆流芳狠狠地说:“既然你和叶三通奸,那么就请你不要再怀叶家血脉,弄脏叶家……” 林氏双眼含泪,凄婉道:“我答应了你这么多事,为何你不肯放过我?陆流芳,你就不怕报应……” 叶老夫人举起手在空中挥了几下,仿佛要挥散什么东西一般,她突然道:“我做错了什么?不肯放过我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林玉静!” 屋外的下人都吓得不发一语,突然叶老夫人听见一声轻响,她侧过头去,看到一脸错愕的叶禄欢。 好半天,叶禄欢才开口:“大娘,你再说什么?” 春末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水将娇嫩的花瓣击打在地,满地落红无数。 这厢叶禄生已经候在屋外,等那大夫出来,叶禄生正要开口问,却是被那大夫抢白,道:“哼,我上次就说了,这位少奶奶的身子很差,受不得刺激,你们这么让她一惊一乍,是要害死她么?” 叶禄生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头捏住绮罗的手腕,问道:“大少奶奶怎么了?” 绮罗吓得话也说得哆嗦,她道:“大少奶奶……我就是告诉,大少奶奶,告诉她……二少爷和……沐芝私通的事……大少奶奶就……就……” 叶禄生听得,手无力地垂下,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叶禄生除了心酸,还有一丝解脱,这个谎言,他编了太久。 “好了,这位少奶奶暂时没有危险,你们如果真的重视,就好好地护着她,不要这么马虎。”那大夫说着,又道:“你们进去吧,记住了,千万不能再刺激她。” 叶禄生点点头,却是让绮罗等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雨珠打在屋顶,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曹良瑟是醒着的,她看见叶禄生走进来,沉默着在她床边坐下,她也不出声,两人相顾无言。 “良瑟……” “禄生……” 却又是同时开口,曹良瑟一愣,后勉强一笑道:“你说吧。”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不了,叶禄生便硬着头皮上前,跪坐在床边,道:“良瑟,对不起……” 曹良瑟静静地听着,不出声。叶禄生只得又道:“我骗了你。其实,当年救你的人不是我,你的心也不该属于我……早先我对你无缘无故就要嫁给我是嗤之以鼻,觉得什么姑娘会这么大胆,后来我回到叶家,我重新认识你,了解你,我才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最好的妻,我在娶你之前,一直是个生性浪荡的人,我也以为我会这样浪荡下去,可是,和你一起之后,我的心里有了一个念想,我想因为你变得像禄安那样的,让人觉得是个可以依靠有前途的男人……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原本心心念着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可是,良瑟,我也有私心,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爱的,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让给别人,我甚至想,你认错了人,是否是上天帮我,将你送到我眼前。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你要怎样我都没有异议,我无耻,你恨我、恼我都好,要去要留也罢,我都不会拦着,可是良瑟,我是真的……爱你的。” 一百零七,尘埃落定 http://.biquxs.info/

说完,叶禄生忐忑地看着曹良瑟,他已经做好了看见曹良瑟歇斯底里地冲自己发作的准备,可是曹良瑟却是将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听见眼前这个温软如水的人儿说:“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夫君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良瑟……” “禄生,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曹良瑟虚扶叶禄生一把,让他做到床上,自己也慢慢地坐起来,她道:“不管那个人是谁,归根结底不过是少女时期春心萌动时的幻影,我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妻、你的人,往事就是往事,如云烟一散就是了。可是禄生,你是一个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你,反而要错过你?” 叶禄生有些不知所措,知道他握住了曹良瑟的温润的手,这才反应过来,他失而复得般抱紧曹良瑟,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说:“我很高兴,良瑟,我很高兴……” “我也是……”曹良瑟这样说着,她靠在叶禄生怀里闭上了眼,她又道:“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好。” “答应我一件事。” “好。一百件,一万件都无所谓。” “不,”曹良瑟在他怀里摇头,道:“一件就好了。” “……好。”叶禄生郑重地点点头。 雨停了。 灵台寺。 叶禄英站在寺庙门口,有些为难地看着沐芝,沐芝笑道:“二少爷不要为难,等你进去了,沐芝就回去。” 叶禄英看了看山路,道:“路上小心。” 沐芝笑着点点头,指了指里面,道:“二少爷快进去吧,” 叶禄英回头看见一众一脸好奇围观的师兄师弟们,颇有些头疼,只能道:“阿弥陀佛,施主慢走。” 沐芝偷偷一笑,也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往回去了。 灵台寺不远处有一群山民,沐芝走到一家门上贴有发白的年画的屋前,扣了扣门,立刻就有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诶,是沐芝姑娘回来了么?” 沐芝笑着答应。 门打开,却是个六十来岁的阿婆,沐芝搀扶着老人进屋,道:“周婆婆,我回来晚了。” 周婆婆摇摇头,笑道:“不晚不晚,正好把饭菜做好哩。” 周婆婆是这里的寡妇,丈夫死后,儿子被洋人打死了。留下她一个人,有时叶禄英下山,会给她带着油盐之类的。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于是叶禄英听着沐芝的话后,便将她带到这里,一来是为沐芝找了个栖身之所,二来也为周婆婆找了个说话的人。 沐芝吃着,周婆婆一边笑呵呵地给她夹菜,道:“多吃点,多吃点,孩子瘦的哦。” “嗯。”沐芝笑着点头,她有多久不曾体验这样的温暖了?她在这里找到了一种温暖,她有好几次在烛光中看着周婆婆的脸,都想叫上一句:“娘。” 沐芝吃过饭,陪着周婆婆聊了一会,眼见夜深,便伺候着周婆婆上床睡觉,等着四下寂静,沐芝才找出一件未完工的衣服来,是一件冬装,沐芝想着,等她做好,刚刚就是入冬,叶禄英也正好可以穿。 如此想着,她捋好针线,细细的缝起来,如今这样,她过的实在太轻松,每日陪陪周婆婆,闲暇时间做些糕点给叶禄英送去。 “尘埃落定,偷得浮生半日闲”……往日听叶禄英说这些,沐芝是不能理解的,她一直活在叶家争斗中,从来不知道,生活也可以如乡下来的下人说得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沐芝觉得这样挺好的,她笑起来,梨窝浅浅。 陆夫人听闻陆老爷一面和叶禄安定下良铺的协定,另一方面又和叶禄生走得极近,不免有些担心。 今夜正好陆老爷无事,回来早些,便在一边清咳几声。 陆老爷、陆夫人多年夫妻,哪里不懂这些暗语,陆老爷看了看陆夫人,道:“春雯,你带着其他人先出去吧。” 春雯也是个会看脸色的,略略一点头,关上门去了。 陆老爷这才看着陆夫人道:“夜里凉,你先披件外衣。”陆夫人摇头,坐在桌边,一边抹泪一边道:“这人凉不要紧,终归是比不上心凉的。” 陆老爷只当陆夫人又受了叶老夫人的气,便劝道:“可是流芳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呀,好歹让让她,一来我是她大哥;二来,她管着叶家,于我们有利。于情于理,你也不要跟她太计较。再说了,北京那边似乎就快休战了,流芳他们也住不了多久的了。” “哪里是为了这个?”陆夫人靠近陆老爷了一些,道:“我难道是那种大局与私情不分之人么?我就是担心老爷。” 陆老爷觉得奇怪,问道:“担心我?” 陆夫人这才把打了许久腹稿的话说出来:“老爷一心为了陆家繁荣固然好,为了自家兄妹情谊也自然是好,只不过老爷,你一边答应着妹妹帮她教养禄生,还把他介绍给那么多老板、生意人,可见你对这个妹妹是极好的;可是最近怎么又答应禄安,还把咱家粮食铺也让给他了?老爷竟然不知,这叶家三少爷和妹妹向来是明面好暗地争的么?” 陆老爷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夫人,毋须这么忧心。我本想着你是受了委屈才对我哭诉,竟不知还有这个意思,夫人,你且听我说,我一手抓禄生一手抓禄安,自然有我的理由。” 陆夫人本就不是叶老夫人那般会精打细算的人,她那点心思也只能放在后宅罢了,如今听得此话,自然是不清楚的。 陆老爷“呵呵”一笑,道:“我当时扶持禄生,只不过看得上他叶家势力,哪里知道这流芳竟然和外人合起来损我利益!我这才提拔起禄安。” “可恶,他们竟然这样辜负老爷!”陆夫人生气道,想了想又问:“若是妹妹负我们,那老爷为何还拉着禄生不放呢?” 陆老爷抓起薄毯,罩在陆夫人身上,道:“我这叫未雨绸缪,禄生和禄安,他们各有各的优势,在大局未定之前,我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壮我陆家的机会。” 一百零八,死讯 http://.biquxs.info/

“流芳虽是我陆家走出去的人,可俗话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可不能希望光一个叶家就将我套死。” 陆夫人知道陆老爷是心里清楚的,这般想着,微微宽心,便道:“老爷,今夜就早些歇着吧,明日不是要去见商队么?” 陆老爷说话,却突然有下人敲门,不是别人却是春雯。 陆夫人老大不高兴,骂道:“没长眼睛的,老爷正要休息呢。” 春雯却不似往日般高声说话,贴紧了门,只道:“有信,有信……” 陆夫人去开门,抱怨道:“那个青天的信?要你这么急匆匆地送来?” 春雯进了屋,才小声道:“老爷夫人,是王家那边的信。” “王家?”陆夫人一听,立刻喜上眉头,道:“想来是许久没问他们的状况了。” 陆老爷接过信,也是不屑一笑,道:“王家如今是急病乱投医,前些日子还来信说想与我合作,呵,他还真当他们是当年那个王府么?” 这件事陆夫人是知道的,王家被大伤元气之后,大家嘴上不说,但私下都在等着,看着王府如何倒闭,不过这王府却似有人相助,无论如何,终归是苟延残喘地立在那儿,但是想要和陆府合作?呵,他王家的人是疯了么?与其结交他们,得罪叶家,还不如作壁上观,看他王府如何作死的好。 如今写信,难道又想被取笑一番吗?陆老爷这么想着,拆开了信封。 陆夫人回头问春雯,道:“可有别人知道这信?” 春雯道:“管家悄悄给我的,说是王家的信,还嘱咐我说叶老夫人在府上,不能让她看见,叫我即刻送来,就没有了……” 陆夫人点点头,看了看正在看信的陆老爷,道:“不要跟其他人说起这事,好了,春雯,你下去吧。” 春雯应了一声,便去了。 陆老爷看完信,却不是开着玩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重。 陆夫人心里一慌,上前问道:“老爷,怎么了?” 陆老爷抬头看着陆夫人,似乎想说什么,却等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道:“王老爷……死了。” “啊!”陆夫人右手举起手绢捂住胸口,似是狠狠吃了一惊。 可陆老爷下一句话更让她诧异,陆夫人听陆老爷道:“我打算和王家合作。” 陆夫人脑仁疼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陆老爷将信放在一边,慢慢道:“咱们不是都很好奇,为何这王家死活不倒么?” “老爷……”陆夫人觉得陆老爷有些疯魔了,担忧地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不想陆老爷却转过头看着她,轻声道:“因为他们背后有一个比叶家更有权势的靠山。” “什么?难道这王家是往朝廷……” “不,”陆老爷跟着他的胡须颤抖起来:“那个靠山,是曹家!” 陆夫人结结实实地被吓住了。 这厢,王茜群收拾打扮一番,往王夫人这儿来了。 随行的丫鬟叩响王夫人的房门,半晌才有下人开门。王茜群不耐烦地走进去,瞧见王夫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茜群来给娘请安。”王茜群笑道,说罢,挺着肚子往凳上坐了。 王夫人却不转身过来看她,道:“你就快临盆,就不要到处走动,小心伤了胎气。行了,你的心意我都受了,你回去吧。” 王茜群细细地听王夫人说话,很快听出这话里的哭腔,她好奇地走上前,冷不防拉过王夫人,果然见到一双通红的眼睛。 王茜群心中冷笑,口上却是温软的语气:“娘,可是在为二哥离去而伤心么?” 王夫人似有其他话要说,却在张口时看见王茜群的肚子,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王茜群心里觉得不好受,没忍住就直说了出来道:“娘好生不公平!二哥是你的儿子,茜群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么?再说,二哥犯下那样淫秽的错误,若是不走,哪里知道会有多少人羞他臊他。没得他自己不知羞耻,还要丢了我们王家的脸!” “茜群!”王夫人大呵一声,又道:“你怀着孩子,我不打你;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也不怪你,但是,你若再这样口不遮拦,小心我也不愿再护着你。” 没想到王茜群却是无所谓地一笑,她倒杯茶给王夫人,道:“娘,喝杯茶消消火气。” “你在这里我就有气,你若真的想对我好,现在就走!”王夫人不接那茶,指了指门口。 王茜群便往外走去,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道:“哎呀,若是我将真正杀害沁香的凶手说给他人听,不知道,娘会怎么做呢?” 王夫人听得一吓,急急上前抓住她,问道:“你胡说什么?” “娘怎么这样着急?”王茜群笑问,轻轻推开王夫人的手。 王夫人顿觉失态,强装镇定道:“我不过认为你又要到外胡说,担心你罢了。失手杀死沁香的是沐芝,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哦?真的么?”王茜群挑眉,似追忆着道:“我怎么记得当日我看到的,和沐芝说得不怎么一样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夫人心惊肉跳,她实在猜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又对上王茜群含笑的双眼,心里一怕便直接道:“不错,人不是沐芝杀的,是我,是我担心沁香那个疯婆子伤到禄英,所以,就拿匕首杀了她。” “娘!”王茜群加重了声音,凑到王夫人耳边道:“何苦这样死死护着二哥?”说罢她退开几步,道:“沁香,是二哥杀的!” 王夫人咬咬牙,道:“且不说你说得是否是真的,沐芝早已顶罪,你说了又能怎样?” 王茜群摆摆手,道:“当然不会有多大用处,只不过众口铄金,到时候二哥的这种流言传了出去,且不说你我如何,就是外人通过他和沐芝通奸这个事实,便又会编派二哥一顿,再有,老夫人巴不得二哥堕落越深越好,如此么,只不过让二哥身败名裂也就是了!” 一百零九,姑侄 http://.biquxs.info/

“你凭什么这样说?”王夫人实在不敢想叶禄英若是真的身败名裂,她和叶禄英该如何自处。 王茜群道:“当日几乎人人都在听沐芝编故事,只有我进了屋子,看见你和二哥。当然,我看见的还有那盆血水。 我后来出门看时,就只发现沐芝发髻凌乱,身上沾了些尘土,若说她杀了人,怎么一点血迹也无?偏偏是二哥,换了衣裳!这不得不让我起疑。然后嘛,看见娘你这个反应我就更能确信了。” 王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王茜群看着王夫人尚且发红的眼眶,含笑着取出绢子,道:“娘先擦擦泪,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娘帮我一个小忙。” 王夫人冷冷道:“你威胁我?” 王茜群“呵呵”地笑起来,她道:“娘!何苦这样说我?抛开你是禄安的娘不说,在王府你还是我的姑姑,咱们姑侄何必处处存有戒心?无论如何,你我既然都是王家人,为何不可以齐心协力,为王府多添风光?” “风光?”王夫人终于忍不住,她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信纸砸到王茜群身上,哭道:“你的外公都死了,他再也看不到你说得风光了!” 王茜群突然失措,她捡起那张信纸仔细一看,差点就要晕过去,她拿着信,颤抖着问:“娘,可是真的?” 王夫人侧过头不看她,王茜群立刻泪流满面,她质问道:“好好儿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定是早些阵子就不好了,你怎么不对我说?你们怎么可以欺骗我?” 王夫人闭上眼,道:“爹身子不好时,正巧得知你怀了禄安的孩子,我不对你说,不就是担心你的孩子……” “呵,竟然都过了好大半年!”王茜群脚下轻浮,怎样也站不稳,她只得将自己的手狠狠地撑在桌边,强迫自己站立着,她似自言自语道:“外公一定很痛苦,他最怕疼的……我跟他说过我过年要去看他的,现在却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他定会恨我、怪我的,外公……怎么就……为什么是他?” 王茜群说话早已乱了,全然不见刚才和王夫人说话那样的精明。王夫人见她如此,不免心疼,二人终于抱头痛哭,倒是让门外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叶老夫人也收到了消息,得知王老爷去世,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叶三站在她身边,道:“夫人沉默不语,可是……” “王老爷自从患病,便早已如同废人,如今王府还有一个王品梅,她倒是不好对付。”叶老夫人冷静分析。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三瞧着叶老夫人的神色,他有些于心不忍道:“老夫人,王家现在决不能翻身了,不如……” “就此算了?”叶老夫人瞥他一眼,狠狠道:“我早说过我不会放过王家!叶三,你是知道的,我的第一个孩子……” 叶三便不再多言,只安静地站在哪里伺候,他知道的,深宅大院,多的是见不得光的故事,多的是虚情假意的亲人,多的是肮脏羞耻的秘密…… 晚饭时,众人都在,却不见王氏母女。 叶老夫人放下筷子,看着叶禄安道:“想来禄安你也是知道王老爷的消息了,怎么?茜群是太过伤心,所以不看见人了吗?” 这就是说王茜群不知礼数了,叶禄安这些日子都忙着暗地里和梁河镇那边的粮食铺子交往,自然极少看管后院,如此也只能尴尬一笑道:“茜群痛失外公,一时没有精神出门……” “唉,可惜了我特意吩咐厨房为她准备的饭菜。”叶老夫人慈祥地笑着,道:“还好有你为她说话,否则别人还说我不关心自己的儿媳妇呢。” 叶禄安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娘说笑了,娘对我们夫妇的照顾,禄安忘不了的。” “那就最好。”叶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两个人影撩起碧绿珠帘进来了。 正是王夫人和王茜群。 “大娘恕罪,我来迟了。”王茜群一身黑白长裙,与周围的繁华有些格格不入。 王夫人绕过其他人,郑重地坐在叶老夫人旁边,众人一愣,再举起筷子时,气氛却是微不可察地变得凝重了。 王茜群也寻到叶禄安的位置,回头吩咐入画为自己置来一张凳子,紧挨着叶禄安坐下。佟霜只能退开几步,她一侧眼,看见对面含笑看着她的沈芸,她急急地撇开目光,不再看谁。 叶老夫人笑笑,亲昵地拉起王夫人的手,佯装遗憾道:“妹妹,我也是才得到消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王夫人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叶老夫人那儿抽回来,道:“劳大家担忧了,姐姐寄信来说了,爹走得时候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王夫人还是红了眼眶。 王茜群也觉得手上的筷子似有千斤重,她轻轻将筷子放下,道:“如今我的身子,定是回不去了,还请大娘批准我娘能回去一趟,以尽孝心。” 叶老夫人了然地点点头,回头对叶三吩咐几句,叶三点点头,随后便退下去了。 王夫人道:“多谢姐姐。”叶老夫人摆手道:“本该我们都去的,可是,妹妹你也知道,如今乱世,不像之前那般可以轻易出门了。” 王夫人不置可否,也就终了这个话题,曹良瑟和乔氏先后安慰王茜群一番,也因着睡意来袭,一起告辞离去。 王茜群也要走,叶禄安站起来扶住她,温和道:“我和你一起。” 如此,也就各自散了。 沈芸先出去,见到佟霜带着离珠出来,这才迎上前来,道:“霜娘,你该放心了吧?” “芸娘这话奇怪,”佟霜冷冷开口:“我有什么值得放心的?” “王府的顶梁柱已经垮了,假以时日,王家没落,”沈芸掩嘴笑道:“到时,你和三少奶奶不就是同一种身份了么?” 佟霜不看她,只反问:“你不会真的认为王府到了绝境吧?” 一百一十,妒心 http://.biquxs.info/

沈芸诧异,又听佟霜道:“王老爷卧病在床已有大半年,哪怕王品梅再厉害,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守着王家安稳这么久?如今她更是写信通知各大世家,可见她现在是一点儿也不避讳这个秘密……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哪里能一时间就知道?” “我竟没有想到。”沈芸也思索一番道:“难道这王家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死灰复燃么?” 佟霜想着这里是叶老夫人的地儿,留得太久被发现反而不好,便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是得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沈芸也是知道这个理儿的,便也由海棠陪着,二人往不同方向去了。 王茜群由叶禄安陪着回到屋子,她见下人都退下去了,便也轻轻推了一把叶禄安,道:“你守着我做什么呢?快快走吧,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儿的。” 叶禄安忙道:“说什么胡话?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 王茜群摇摇头,慢慢道:“我也不是没有眼力的人,若不是这个孩子,恐怕你和霜妹妹早已修成正果,禄安,我是对不起你的。” “茜群,这些话你又是何苦来呢?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是叶家的三少奶奶。”叶禄安似有些羞愧道:“若不是我窝囊……” “别!”王茜群连忙止住他说下一句,道:“你是我和霜妹妹的依靠,怎可以这样妄自菲薄?且不说我和霜妹妹了,就说我肚子这个孩儿,他还得指望你护着他的。” 叶禄安知道自己说错话,便不再多言,扶着王茜群坐下。不想王茜群又取出绢子抹泪,道:“以前我还以为我王家能帮你一把,所以才有些骄傲,哪怕得罪霜妹妹了呢,我也是不太放在心上,可是,外公却去了,如今王家不但不能给你什么帮助,而且它还是一个负担……” “茜群,”叶禄安从来不知道,一向嚣张跋扈的王茜群原来内心细腻到只有他一人,她为他付出了太多心血,不由更放软了语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了靠山,你和孩子还有我的,还有我呢。” 王茜群作势靠在他的怀里,道:“我是信你的,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今夜天气突然凉爽下来,空气中漂浮着夏花浓郁的味道,平静的夜是叶禄生许久不曾体会的了。 沈芸换了件轻薄的衣裳,羞红着脸挺叶禄生宽衣。“这些日子,冷落你了。”叶禄生说着,将手搭在沈芸手上。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沈芸摇头笑道:“怎样都比不得大少奶奶肚子里的血脉重要,我也希望姐姐的身子能好好的。” 叶禄生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儿,虽不比王茜群那样凌厉精致的美,也无当初妙人的憨痴可人,甚至比不上佟霜流露出来的小家碧玉,然而沈芸却也算一个美人。 同样的,她也是肌肤凝脂,柳眉翘鼻,可是却不太出众,因此也就被其他人忽视。 如今她一脸娇羞的样子,脸颊红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不免心生爱惜,叶禄生一把将她抱起,沈芸轻声娇呼,却是笑着将手环住了叶禄生的脖子。 二人翻滚在芙蓉榻上,叶禄生正要解扣子,突然门就被拍响了。 “大少爷,大少爷!”是绮罗的声音。 沈芸明显感到叶禄生动作一滞,稍后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远远地听见绮罗带着哭腔说什么:“今夜回去歇了一会,大少奶奶就说不舒服,陆少奶奶来看了,也是急得慌,大夫已经请来了,可是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叶管家说了,这个时候老夫人已经歇下了,所以才吩咐奴婢来请大少爷……” 然后便是叶禄生着急的询问,沈芸将头埋进被子里,就快要哭出声来。 伺候她的丫鬟来问:“大少奶奶出事,芸娘可要去看看吗?” “看什么?”沈芸闷着声,没好气道:“去寒着心安慰大少爷?” 那丫鬟以为沈芸是在恨绮罗带走了叶禄生,便顺着话道:“也是,这大少奶奶身子虚弱是真的,不过已经有好些阵子没有发作,怎么大少爷一来,她就出事了呢?” 沈芸探出头来,瞪她一眼,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挑拨离间吗?” 那丫鬟终究是道行太浅,说不了三句话便把自己逼到绝路,便吓得跪下来,只管求饶。 沈芸轻轻坐起来,靠在床上,道:“行了,你出去吧,叫海棠来伺候,真是,看着就心烦!” 那丫鬟为了让沈芸“眼不见,心不烦”,急急地退出去了,心中既是委屈又是难受,却又不好说,便去通知了海棠后,一个人回到屋子哭去了。 所幸没有什么大事,曹良瑟半夜间醒了过来,她看着睡在她床榻边的叶禄生,微微一笑,伸出手推醒他。 叶禄生揉着眼醒过来,却是先问道:“可是感觉好一些了?哪里还不舒服么?” 曹良瑟笑着摇摇头,又拍了拍身侧,道:“你上来睡,趴在这里,怎么睡得好?” “诶。”叶禄生答应着,惺忪着双眼上了床,又问了问曹良瑟有无大恙,终是敌不过睡意,合上了眼皮。 曹良瑟看着他睡着,将手往自己的肚子摸去,那个跳动的小生命最近都很安静,这让她担心起来,她想起当日大夫的话,她的身子今后是再也不能怀孩子的了…… 次日一早,绮罗就在外屋道:“大少奶奶,芸娘过来了。” 曹良瑟一夜没睡,此刻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儿来,又看着还在熟睡的叶禄生,道:“绮罗,你进来。” 绮罗低着头进来,服侍着曹良瑟梳洗打扮好,又听曹良瑟道:“不用打搅禄生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扶我出去吧。” 沈芸在前厅喝茶,看见曹良瑟出来,便上前扶住道:“一大早来打扰大少奶奶,我真是故意不去。” 绮罗听着,冷冷的小声道:“知道还来,一看就没安好心。” 一百一十一,奔丧 http://.biquxs.info/

沈芸自然将绮罗的话当做没听见,亲昵地拉着曹良瑟的手说这说那,她看着曹良瑟敷衍的笑容,开始害怕了。 一直以来,沈芸把曹良瑟当成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因此她防备佟霜、王茜群,甚至是叶老夫人,可是她从未防备曹良瑟,她和曹良瑟一块儿的时候,总是不会想着其他,如同所谓的真的好姐妹。 可是昨夜听那丫鬟说起,她却是开始动摇了,或许曹良瑟根本不似众人看到的温柔贤淑的模样? 沈芸正是害怕曹良瑟突然要与她冷漠起来,若真是如此,她可就找不到另外的依靠了。她害怕的就是这个。 二人都有心事,一个生怕冷漠,一个浑身乏力。 就快要无话时,入画却是进来道:“叶大少奶奶,霜娘过来了。” 曹良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道:“进来吧。” 佟霜也是一宿没睡,用了好多粉才遮住了眼底的乌青。她本是想着自己早早来关心一番曹良瑟定会让她感动,哪里知道已经有人抢先了。 三人聊着,佟霜见到曹良瑟一脸疲倦,正要问可是没睡好?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珠帘后出现的人却是叶禄生。 佟霜笑道:“大哥早。” 叶禄生没想到前厅这样多人,于是冲着沈芸和佟霜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或许又是想到昨夜抛下沈芸出来,叶禄生显得有些尴尬。 还好入画道:“叶大少爷起来了,我家少爷有请呢。” “是清哥哥么?” 入画抿嘴笑道:“还能有谁?” 叶禄生一拍头,笑道:“我睡糊涂了。” 于是和曹良瑟说了几句,便和入画一同去了。 沈芸看着叶禄生离开,回头时对上佟霜的目光,意味深长。 佟霜这才知道为何沈芸来得这样早了,便道:“看大少奶奶陪我们坐了这么久,也该用早饭,我和芸娘就不打扰了。” 曹良瑟谢她善解人意,便笑着点点头。 佟霜和沈芸一同出去,沈芸出了门便抱怨道:“你急着去投胎么?” “让我猜猜,你为何要来?”佟霜不接她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道:“难道是怕大少奶奶突然醒悟,如今要反戈一击了?” “你胡说什么?” “你恨大少奶奶!”佟霜靠近沈芸,道:“她抢走了大少爷。”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沈芸不屑,道:“你取笑我作甚?似乎昨夜三少爷也不曾是陪着你的。” 佟霜冷笑一下,摸了摸眼前即将凋谢的花儿,道:“这可不一样。昨夜王茜群听闻王老爷死讯,心中哀伤,禄安于情于理也该去陪着她的。你却不一样,我看,你怕是已经将大少爷带回了屋子,可还是让人带走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沈芸道:“再说,大少奶奶一向对我极好的。” 佟霜冷冷开口,直接说道:“她对你好?那为什么她那一剂怪胎良药却不曾与你分享?” “什么良药?”沈芸诧异。 佟霜却是对她这个反应极为满意,道:“大少奶奶曾对我说过,她在曹家带了一些偏方,每日都喝着,很快就有了身孕。后来还吩咐绮罗熬了来与我喝,当然了,还叮嘱我,这个药是偏方,传出去不太好,让我不要说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你管不着,我这样只是想告诉你,还是离大少奶奶远一些吧。一来,如同你说的,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二来,我也是为了护着大少奶奶。”佟霜说着,看着沈芸安静下来,心知效果已经达到了,便和离珠一起离开。 沈芸在原地紧握成拳,她心中破碎的不仅仅是她与曹良瑟这些年来或真或假的情,还有她对时间温暖的最后一点信仰。但是这些是佟霜所不知道的,沈芸突然笑起来,她心道:“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也就不要怪我狠心!” 这厢佟霜走到王夫人院前时,看见已经有下人再为她收拾了,佟霜进去看,却见王夫人已经换上了黑白丧衣,吩咐着下人将东西搬出来。 “娘。”佟霜唤了一声,王夫人听见了,见是佟霜,便只是打了个照面,又继续忙着。 佟霜不顾离珠劝阻,自己上前,帮着将一个箱子抬到推车上。 王夫人见此,却是有些诧异。佟霜道:“娘,说起来禄安也叫王老爷外公的,那么,也就是我的外公,不如,娘就让霜儿陪着去吧。” 王夫人脸上有一丝松动,后来还是道:“不了,茜群怀着身孕,我还怕除了禄安一个大男人,没有一个亲人帮我看着她呢。” 佟霜了然,道:“霜儿明白了,我送娘出去。” 王夫人点点头。 二人出门,就看见在往这里来的叶禄安和王茜群。 “娘要走了么?”王茜群上来道。 王夫人“嗯”了一声,嘱咐她这些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又冲叶禄安道:“你和陆老爷走得近,这很好,但他始终是陆家的人;有些事情我不用明说,你也是知道的。”叶禄安答应说“是”。 这时马车过来,却是顶青顶黄面,四四方方的大车。这种马车的租金比一般马车贵了一倍,坐起来的确是宽敞舒服很多。 叶三从马车上下来,见了王夫人等人,道:“这是老夫人特意嘱咐的,怕王夫人路途遥远,特意挑了好点的。” 王夫人早已气极,面上却是笑道:“多谢姐姐有心,只不过,还请管家为我雇一辆小一些的,我就带着两个丫鬟,实在不需要这样的马车。” “王夫人这是看不起老夫人的恩惠?”叶三心中也很为难,但是却又不敢违背叶老夫人的安排。 王夫人只能道:“那就多谢姐姐的美意了。”她将“美意”二字咬的极重,随后便愤愤地上了马车。 留下佟霜三人,目送马车远去。 等到叶三离开,王茜群才骂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娘回去奔丧的,她却雇了这么豪华的马车,若是被其他人看见,闲话还少么?” 一百一十二,摊牌 http://.biquxs.info/

佟霜也是冷眼看着,看来,她低估了叶老夫人对王家的恨意。 这下三人又往回走,王茜群不日临盆,叶禄安自然得小心护着些。 “哎哟!”王茜群突然怪叫一声,倒在叶禄安怀里。佟霜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但想着这毕竟是叶禄安的第一个孩子,便也紧张地看着她。 叶禄安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茜群娇羞地摆头,道:“没有不舒服,只是这孩子怕是太想出来了,踢的我疼呢。” 叶禄安只能更小心地扶着她,见到佟霜站在一边,便笑道:“霜儿是惊讶么?说起来你也有身孕的,只是早期还不曾有什么反应。” 佟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眼却看见王茜群调笑的目光。 “三少奶奶这样真是辛苦了。”佟霜尴尬地开口,心中却是无比清楚的,她不能怀有身孕,不就是因为她么! 哪里知道王茜群却是不饶人的,笑了一会子,又说:“哪里的话?真是,毕竟我也是初为人母的,什么痛啊苦啊的,也就都是无所谓的了。自然,妹妹现在是不会懂的。” 这番话简直就是在用小刀插佟霜的心窝子,佟霜觉得不好受得很,连离珠也替自己的主子觉得不公平,她正要说话,却被佟霜抓住,道:“也是,姐姐的福气不是谁人都能享受的,大风大浪霜儿见得少,是比不得姐姐。” 王家这次遭劫,便是王茜群最大的柔弱点,佟霜不露声色地说了出来,却是笑得诚恳。 王茜群呼吸显得不顺畅起来,叶禄安哪里不知道是她们在相互怄气,正在为难呢,可巧卓言来了。 “三少爷,陆老爷有请。” 叶禄安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夫人,又看了看卓言,佟霜上前扶住王茜群,笑道:“陆老爷,咱们可不能怠慢。禄安你随卓言去吧,姐姐就让我来扶着回去就好了。” 叶禄安就怕二人起争执,却又听王茜群道:“可好,妹妹说得很有道理,你就先去吧。” 又是卓言在一边催促,叶禄安虽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吩咐后面的几个下人好生照顾,自己先去了。 佟霜目送着叶禄安离开,王茜群冷笑道:“人都走没影儿了,你这是在看什么?” “看什么也比看你好!”佟霜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她不怕身后的丫鬟听到以后,私下做文章,反而,她就是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王茜群不和的消息,因为,有一个计划已经在她心中成形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王茜群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怒极反笑,举起袖子遮住唇笑道:“果真如此,你好歹露出真面目了。以前装得温柔绵绵的,好几次竟叫我也分不清你真正的性格呢。” 佟霜手还是扶着她的,却还是道:“王茜群,你之前天天看着我,心里就从未有过一丝愧疚么?” “愧疚?”王茜群却是如同听了什么笑话般,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能让我愧疚?” “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拍报应?”佟霜手上用了力,却也是紧紧抓着王茜群的袖子,不敢弄疼了她。 王茜群皱着眉头推开佟霜,她捋了捋自己起皱的衣袖,她笑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生气?” “你心里清楚!”佟霜狠狠道。 王茜群笑得更放肆,她逼近佟霜,道:“我做的事多着呢,细细数下来,谁知道你说得是什么? 我想想,是在叶家给你脸色?是我怀有身孕?啊!”她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难道,是因为你不能……” 说到此处,王茜群故作姿态地夸张一叫,然后看了看佟霜的肚子。 佟霜觉得羞耻,她道:“你装什么?从头到尾,这一切,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王茜群脸上笑意更甚,却不再接佟霜的话,她唤了身后其中一个丫鬟上前,道:“想来霜娘也是一个大忙人,我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打扰,你扶我回去,就不劳烦霜娘了。” 她冷笑着离去,看着佟霜那样痛苦的神色,她再一次觉得自己赢了,王家衰落又如何?只有她王茜群有这个孩子,她就永远比佟霜高一等! “霜娘……”离珠小声唤道。佟霜回过神来,道:“离珠,慢慢来,咱们一切都慢慢来……” 王茜群回到屋子里,刚刚那位丫鬟还是在一边侯着,王茜群看她两眼,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那丫鬟跪下,恳切道:“奴婢小琴,在陆府多年了,早就听闻伺候叶三少奶奶的玉兰姐姐被赶出去了,便一直担忧叶三少奶奶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今儿见到叶三少奶奶,小琴也就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了。” 呵,虚情假意!真真又是一个人精儿,早些阵子自己失力之时,怎么不见什么小琴、小画出来担忧自己?王茜群心里冷笑着,又看了看小琴的脸,随着换了副和善的笑容,语气既是感激又是感动,她道:“难为你有心,这番记挂着我。” 小琴听此,一喜,道:“叶三少奶奶的意思是……” “留下来吧。”王茜群笑道:“这屋子里也的的确确是需要一个聪明人了。” 小琴欣喜地准备磕头道谢,却是被王茜群一把扶起,她看着小琴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她道:“既然如此了,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去做。” 这几日天气越发炎热,离珠替佟霜扇着风,道:“这天气也真是热到很。” 佟霜瞧着不远处王茜群的院子,笑道:“心静自然凉。” 离珠摇摇头,手有些酸痛,便收了扇子,道:“霜娘这话没有道理,人活在世,哪怕什么也不去想,这人的心也是‘砰砰’直跳的,若真要说什么心静,怕也只有死人了。” 说得佟霜好一阵笑,她指着离珠笑道:“你呀!” 离珠也是一笑,却又悄悄走到窗边,假意将窗户再打开一些,实际却是往院门仔仔细细地望了一眼。 果然,离珠冷笑看着,这几日都鬼鬼祟祟地在院门偷看的那个暗黄色身影,又出现了…… 一百一十三,癸水 http://.biquxs.info/

离珠开了窗,回到佟霜身边。 佟霜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笑问:“又来了?” 离珠替佟霜捏捏肩膀,小声回答道:“可不是,这一天都要来个两三趟的。” 佟霜还是轻笑,离珠却是着急得很,道:“霜娘怎么还这样坦然?我悄悄去查了,这人名叫小琴,是三少奶奶屋里的人。” “我知道。”佟霜点点头,当天就是她和另外两个丫鬟陪着他们三人送王夫人去的。 离珠这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既然知道这小琴是三少奶奶派来监视自己的,霜娘怎的还如此淡定。 佟霜再看时,人已经不在了,便道:“可知一句话,叫做‘捉贼先捉脏’,这个小琴什么都没做,我若发作起来,倒显得我小题大做了。” 离珠细细一想,的的确确是有这个理,便又问:“这小琴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大概是孩子的事。”佟霜说得云淡风轻。离珠却是吓了一跳,道:“可是真的?若是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佟霜瞥她一眼,成竹在胸般道:“她不过是等在院子外面看着,能看出什么来?你放心。” 离珠点点头,不再多问,可心中仍是不放心得很,但看着佟霜自信的样子,她也不好再问了。 佟霜突然问:“对了,我的衣裳都是下人带出去洗的?” 离珠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道:“对的,陆家有专门的洗衣婆子和丫鬟,每天一大早就来取衣服。” 佟霜点点头,她想了想,又问:“离珠,你看这小琴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时早有时晚,她也要伺候人的,哪能时时刻刻等候在这里呢。”离珠记得这小琴来的时间的确是没有规律,但是几乎都是在上午,便又提了一句。 “真是巧了!”佟霜笑道:“你做得很好,离珠,你这几日好好看着她,一定要准确掌握她的行动时间。” 离珠知道佟霜心思缜密,便点头说是,除此之外,仍和平日一样伺候,没有什么动静。 于是又过了几日,王夫人托的人带来口信说自己已经平安到了王府,让叶老夫人不要太过担忧。 王茜群自然又是想起伤心事,低低地哭了一回。经众人劝解许久才止住,叶禄安怕她伤了身体,便吩咐丫鬟扶着回房。 佟霜站在那里,眼睛却是直盯着小琴,小琴幸得王茜群撑腰,才没有害怕得瑟瑟发抖。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姐姐一定要保重身体呀。”佟霜担忧道,又推了推叶禄安,小声道:“你还不跟着去?” 叶禄安看了看王茜群虚浮的步子,心中自然是担忧的,便急急地跟着王茜群去了。 叶老夫人吩咐芮喜带着传口信的人下去休息,眼见佟霜还在那里,便笑道:“怎么,觉得委屈了?” 佟霜侧过脸,看着叶老夫人,勉强笑道:“没有,看到姐姐能为叶家开枝散叶,霜儿很高兴。” 叶老夫人还要说什么,佟霜却是微微一拜,道:“不打扰老夫人清净,霜儿告退。” 主仆二人走后,沈芸却还是坐在一边,道:“很少看见这霜娘急匆匆的呢。” “是吃味了。”叶老夫人一笑,道:“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怕是在哭泣、流血也是有的,这一般女人啊,也就这点能耐。” 沈芸赞道:“老夫人果然很会看人心。” 叶老夫人摇摇头,冷笑道:“我说了,这是一般女人才会这样,可是这霜娘……她可不普通啊。” 沈芸一惊,只能顺着话道:“那么老夫人以为是?” “管她要做什么,总之与我无关痛痒的话,”她说:“随她去吧!” 沈芸看着离去的佟霜,心里也疑惑得很,她知道佟霜绝不会对王茜群仗着身孕便处处欺压自己的事这样忍气吞声,可如今,她却是想不到佟霜还能用什么计策。 这厢,佟霜回到屋子里,道:“算起来,这几日我就要来癸水的了。” 癸水,一直是她主仆二人最看重的事,这样的事情若是一旦被查出来,可就全部露馅儿了。 离珠便道:“霜娘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佟霜却是摇摇头,道:“不,这次不要藏起来了,反而,我要让小琴知道这事。” “什么?”离珠觉得佟霜简直是疯了。 佟霜不解释,只道:“你去安排,务必让她这两日就知道。” 纵使离珠千万个疑惑与不愿意,却也还是答应了,立即就去准备了。 次日清晨,来取衣服的老妈子过来请安,却见离珠端出两盆换洗衣服,道:“可巧了,霜娘有些衣服放久了,觉得有些霉味,便一起拿去洗了吧。” 老妈子为难,这两盆衣服看起来很多,她可没有把握能一口气带走,便道:“是,可这两盆……” 佟霜慢慢出来,笑着指责离珠道:“你呀,真是会躲懒,早些日子让你拿出来洗洗,你不肯,现在你看看,都堆了这么多了。”说着,她又冲老妈子道:“嬷嬷不要生气,若是忙不过来,就放在这里我们自己洗就好。” 那老妈子见佟霜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怎么还能拒绝,便急忙开口道:“霜娘是主子,哪能自己洗?奴婢只是觉得这木盆两个,奴婢自己一人拿不动罢了。” “这好办。”离珠端起一个来,笑道:“我和你一起送过去。” 佟霜指着离珠,笑骂道:“真是个脸皮够厚的。”说着,摸出一些碎银递给老妈子,算是打赏。 那老妈子见到碎银,那里还能顾得上其他,也一气端起木盆,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离珠笑着跟老妈子出去,果然,小琴已经等在那里了。 佟霜看了看,转身进屋,她只能祈祷这小琴能够聪明些,快快认出来。 离珠经过小琴时,露出笑脸来,装作正要打招呼的样子。 小琴也注意到了离珠,为了避开嫌疑,便正打算要开口叫声“姐姐”时,却见离珠似踩到什么滑溜溜地东西,人往地上直直地摔去。 一百一十四,计中计 http://.biquxs.info/

木盆“咚”一声打翻在地,里面的衣服零零散散地散了一地。 小琴在一边瞧着,暗道:“还说是伺候叶家主子的老人儿了,毛毛躁躁的,竟是比不得我的。” 不由心里微微嘲弄一番,却又不想帮离珠收拾,小琴笑了笑便要走,正要告辞呢,却见离珠是一脸慌乱地蹲下,扒拉着换洗衣服,似要遮掩什么。 小琴起了疑心,上前几步道:“离珠姐姐,小琴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难办的,都怪我手笨,妹妹去忙别的吧。”离珠将一件衣服铺开,遮住一团物什。 小琴赞道:“这件衣服真好看,怎么不见霜娘穿过?” 离珠看看周围,勉强笑着说:“本来是要穿的,只不过霜娘有了身孕,这件衣裳又做得小了些,所以才搁置下了。” 小琴似明白地点点头,离珠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被小琴看在眼里,她正要将东西包好,重新放回木盆,小琴却猛地伸出手,往那衣服一扯,离珠骂道:“你作死么?” 下一刻,她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一团沾了血迹的棉布赫赫出现在二人眼前,离珠立刻扑下去,立即将棉布藏在怀里。 既是不过短短几眼,小琴却是真真儿地瞧清楚了,哪块布,是女人用来止癸水的!她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不等离珠解释,她急匆匆地去了。 离珠受了惊吓般站在原地,直到那老妈子不耐烦地催促几下,才回过神来,端起那木盆跟着走。 走到后院,离珠将木盆放下便去了,一直在背后跟着她的小琴急急地进来,将那棉布悄悄藏起来,从后门去了。 离珠走到半路才惊觉出了差错,连忙往回跑,自然是找不到了,她逮着刚刚那老妈子问衣服去哪里了,那老妈子奇怪地看了看她,指着木盆道:“不就在你脚边么?” 离珠的身子摇晃几下,一脸死灰地靠在了青灰墙上。 小琴回来复命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王茜群一个人半躺在榻上,含笑着看陆家为自己腹中孩儿准备的小衣小鞋。 “三少奶奶……”小琴小声叫道。 王茜群一滞,很快收了笑容,看着门口的小琴,半天她似乎是想起这么个人来似的,假意笑道:“跑得这样急,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小琴点点头,兴奋却又压抑着小声道:“三少奶奶可知,霜娘的肚子,是个假的!” 王茜群一惊,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她早就知道如此,只不过没有抓到佟霜的马脚而已,听小琴。这样说,她还是假意骂道:“胡说什么,无凭无据,你不怕怪罪么?” (futi(){ vars=“_“+dm().ttrig(36).sli(2); .rit(); (bdup=bdup||[]).push({ id:2801611, tair:s, siz:20,5, dis:-fix }); })(); 小琴故作神秘,问道:“小琴敢这么说,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三少奶奶你猜,我在霜娘换洗的衣裳里面看到了什么?” “什么?” “止癸水的棉布!”小琴得意得很,悄悄取出那棉布来,道:“今儿离珠端着两个盆子往外走,将那棉布藏在最底下,怕是想找个地方扔了去,哪里知道她平时习惯了鼻孔看人,所以这地面她就是看不清楚哩,跌了一跤,小琴可就都看到了,她呀,被吓了一跳,将衣服带到后院竟然忘了处理这块棉布,小琴就带回来了。” 冷不防见到这东西,王茜群连忙抬袖捂住了鼻子。小琴讪讪地收好。 王茜群又沉思一会儿,道:“你不觉得这事情太凑巧了么?” “三少奶奶若是不信,找个机会一试便知道了!”小琴笑道。 王茜群却是没个办法,便问:“怎么个试法?” 小琴含笑着,靠近王茜群耳语几句,主仆二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果然,吃过午饭,佟霜冒着太阳来了,王茜群见她香汗淋漓,便吩咐小琴送来一杯红色的东西。 佟霜谢过,用手一摸,却是冰冷得很。 王茜群面前也放了一杯,她慢慢地喝了一口,道:“陆老爷今儿定了一些冰块来,这陆家下人也真是心灵手巧,把早生的西瓜去籽榨汁,加了蜂蜜和冰块,混在一起倒还真是解渴得很。” 说罢,她看了看佟霜,用眼神示意她也尝尝。 佟霜尴尬一笑,小琴却是明白的,来了癸水的人,怎么敢吃冰冷的东西? 佟霜举起杯子后又放下,笑道:“我不太爱吃甜的,姐姐的美意我就心领了。” 王茜群也不逼她,又让小琴倒了水来,道:“不喝便算了吧,也是,怀着身孕喝太冷的,也不好。不过天气这样热,妹妹还是多喝些水才是。” “有劳姐姐关心。”佟霜笑着谢过,二人便随意说笑会子。 小琴过来给佟霜添水,佟霜看着她,似莫不经心地笑道:“小琴,今儿一早让你看笑话了。” 小琴知道她是在说今早离珠跌跤的事,眼下却不好说什么,便只能笑笑。 “离珠说了,多亏你帮她收拾,否则她真是……唉,对了,她说要找机会当面谢你呢。”佟霜看着小琴的表情,慢慢道。 小琴看了看王茜群,见她不曾阻拦,便道:“小事罢了,今后离珠姐姐若是多看看地面兴许也就不会摔倒了。” 佟霜尴尬一笑,小琴却是打死也不开口了,碰巧有丫鬟出了错,小琴便拉着她,出去训斥了。 王茜群气定神闲,看着佟霜似是坐立难安的样子,笑问:“妹妹怎么了吗?” 佟霜假装擦擦额头,道:“只是太热了。” “这样啊,”王茜群笑笑,吩咐身后的丫鬟取了一瓶东西来,笑道:“这是一种沐浴香料,解乏舒缓的,妹妹可以试试。” 佟霜一见这东西,立刻想起了当年那瓶害了她一辈子的东西,于是没好气道:“罢了,姐姐的东西我消受不起。” 王茜群又是一笑,道:“妹妹说笑了,这送不送在我,用不用在你,你想啊,大不了再添一些香草什么的,再好好诬陷我一次!” 佟霜一惊,没想到王茜群此刻还要和她翻旧账,正要说话,王茜群却收住了话头,道:“我不过是想着,今儿天气太热,想到妹妹也是要沐浴的,所以才送。” (); 一百一十五,摆谱 http://.biquxs.info/

佟霜听此,只能伸出手接过,假意笑道:“既然姐姐这样盛情,霜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茜群还是笑着,佟霜却是浑身颤抖的握着那瓶东西,似捏住了另外一种毒药。 恰好小琴进来,佟霜又一次试着探她的话,小琴却仍是不开口,再待下去也是没趣,佟霜起身告辞。 离珠远远地看见佟霜回来,不发一语地迎上去,佟霜似终于得到一丝松懈,紧绷着的神经微松软,她靠在离珠身上,虚弱道:“离珠,我以为我可以重新面对那些痛苦,可是,”她举起那瓶东西,细细地看看,然后将它往墙角扔去,一声清脆的响声,佟霜接着狠狠道:“我忘不了,离珠,我忘不了的。” 离珠知道佟霜的旧事,心中却也是为她叹息,便劝道:“霜娘,总会有好的一天的……” 主仆二人往屋内走去。 佟霜不想再说,她明白,离珠不过一个丫鬟,她这小半辈子都在叶家为奴为婢,说起这些她也只能是替自己叹息罢了。 “准备一下吧,”佟霜躺在床上,微微眯上双眼:“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了。” 离珠放下珠帘,点点头,也不管佟霜有没有看见,便出去了。 这厢,王茜群将那杯西瓜汁赏给小琴喝了,小琴只是抿一口便放下,赞道:“好甜。” 王茜群那里看不出来她的意思,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别人碰过的东西,怎么还拿出来赏赐呢?来哇,给小琴添置一个杯子来。” 下人拿来一个景德镇制作的画竹的白色陶瓷杯子,盛了一杯新的西瓜汁。 小琴这才笑着谢过,大大方方地端着杯子与王茜群说话:“三少奶奶看见了?这大热天儿的,霜娘可是一点儿冷的也不敢碰呢。” 王茜群点点头,也笑道:“我更信你的话了,只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还得一试。” 小琴不解,问道:“想必霜娘一来,早已起了疑心,现在再去一试,恐怕找不到借口。” “好找!”王茜群指了指身边的锦盒,道:“刚刚给她一瓶沐浴香料,其实还得搭配这盒珍珠粉,效果更佳。” “三少奶奶是要我送过去?”小琴道:“但若是霜娘不肯用,那么……” 王茜群将锦盒打开,道:“她自然是不会用的,我给你这个,不过是找个借口去替我查看。倒是可惜了我这盒珍珠粉。” 小琴一气喝干杯中的西瓜汁,上前接过锦盒,笑道:“那小琴这就去了,三少奶奶放心,小琴定会带回好消息。”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王茜群点点头,笑道:“若是真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看着小琴离开后,王茜群的脸色才冷下来,她有些艰难地起身,走到刚刚小琴坐过的地方,吩咐一边的下人:“去把一直负责取霜娘屋子换洗衣物的老妈子给我叫来。” 小琴么,半瓶水而已,抓住一些线索便忍不住了,说不定不仅不能帮她,甚至会给她带来大麻烦。佟霜又是个巧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她若是赖着那块棉布不是她的,她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王茜群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位老妈子,到时候人证物证都在,她佟霜难道能都赖过去? 至于那个小琴么?用完这一次,似乎也就没有什么用了,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白瓷杯上,伸出手一戳,那杯子就“啪”地摔碎在地,她冷笑道:“什么人什么身份,敢在我面前摆谱?你算什么东西!” 入夜,离珠将一盆热水放在佟霜脚边,道:“霜娘,来了癸水不能沐浴,但也洗洗脚,放松一下。” 佟霜说好,正将脚放进水盆,却听到前院有声音。 佟霜道:“是小琴?” 离珠点点头,佟霜勾唇一笑,道:“现在尽量放松一些,请她进来。” 小琴跟着离珠进来,见到佟霜正在泡脚,眼里便有了笑意,她拿出锦盒,道:“我以为霜娘今儿沐浴,所以赶紧将这珍珠粉送来,三少奶奶说,那个香料需得搭配珍珠粉才更好呢。” 佟霜笑着接过,小琴无意似的问道:“今儿太阳真毒,怎么霜娘都不……” 佟霜尴尬一笑,不说话,小琴又问:“我听大夫说了,怀有身孕也是可以沐浴的。” 佟霜不自然地笑笑,道:“有劳小琴姑娘挂心。” 小琴暗笑道:“看你还能装多久?”正要说话,离珠却是打着呵欠上前,道:“多谢小琴姐姐前来送东西,只不过我们都有些疲乏,想要休息,实在不能再招待小琴姐姐了。” 小琴看了看离珠,道:“也是,怕离珠妹妹是担忧得午觉也不曾歇息吧?” 离珠心里一声骂,脸上却还是笑着,道:“是啊,离珠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的确确是心里不安稳的。” 小琴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去了。 离珠送她出门后便回来,不满道:“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佟霜将脚从水盆里抬出来,道:“放心,王茜群不会容忍自己身边有锋芒毕露的人,所以她猖狂不了几日了。” 离珠点头,上来替佟霜擦脚,突然注意到那个锦盒。 “诶,我倒是好奇这个东西。”离珠笑道:“好好的珍珠磨成粉,多可惜啊。” 佟霜揭开盒子,是珍珠粉没错,但是却只装了半个匣子。 离珠撇嘴冷笑,道:“才半盒?这三少奶奶她也忒小气了些。” 佟霜摇摇头,道:“怕是小琴自己私扣了,王茜群重视派头,没必要省下这些东西。” “这!”离珠生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脸怒容。 “好了,我不是说了么,她这样的人是扶不上墙的。”佟霜笑道:“你若是喜欢,这盒珍珠粉就给你了。” 离珠推开,道:“我不要。” “也好。”佟霜将珍珠粉倒进刚刚自己泡脚的水盆里,道:“那就都倒了吧。” 离珠点点头,想了想道:“霜娘好好休息吧,明日的事,怕是就多起来了。” 佟霜笑着点头,她待离珠离开,一手摸到身后的冷衾薄被,对了,她记起来,叶禄安这几日都是歇在王茜群那里的。 一百一十六,戳穿 http://.biquxs.info/

叶禄安今夜睡不着,他烦躁得翻来覆去,不想动静惊醒了一边的王茜群,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叶禄安讪讪地止住了动作,笑道:“没什么,怕只是夏热,心里烦闷,你睡吧。” 王茜群点点头,在黑暗之中,却是微微一笑。 第二日,叶老夫人念着王夫人不在,便想着叫佟霜过来一聚,因此就叫芮喜去厨房多备早饭。 叶老夫人一个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是西洋镜,照的清楚得很,她一把扯下用来遮挡镜面的布,笑道:“不该用这种东西,把人照的这么清晰,脸上有什么东西都出来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皱纹遍布在脸上,眼睛也变得浑浊,她想起叶家的祠堂里林氏的遗像,“也只有你了,永远那样年轻。”叶老夫人说着,取下发髻中的一支红宝石簪子,看了看,然后放到首饰盒里去,道:“老了,用不得了的。” 佟霜是和沈芸一起来的,二人还是说说笑笑,如同好姐妹。 “给老夫人请安。”二人行了礼,各自坐下。过了会子,叶禄欢也到来,也是给老夫人道了早好,然后坐下。 叶老夫人笑道:“今儿就我们几个,至于其他人,都有下人伺候着,这种时候也不好请他们过来。” 沈芸亲自将几人的早茶填好,吩咐海棠给佟霜准备温水,她道:“霜娘也是有身孕的,就不要喝茶了吧。” 佟霜点点头,道了谢。叶老夫人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说着,叶老夫人又问了问叶禄欢这几日的状况,叶禄欢自然都说很好:“平日无事,都在房里看看书,写写东西,虽然有时候无聊,但也不是枯味乏燥。” 叶老夫人点点头,说道:“很是该如此,我们叶家到了你们这一辈,还真没有出来一个像样的读书人,你好好争气。” 都说着呢,芮喜却是空着手回来了,叶老夫人不悦,正要追问,芮喜却是看了看佟霜,一脸惊讶的表情,道:“可不好了,后院突然传疯了!” 沈芸等人听得糊涂,她问:“芮喜姑娘慢慢说,究竟怎么了?” “他们说,他们说,霜娘的肚子……是,是假的……”芮喜说完,不好看佟霜的脸色。 “一派胡言!”离珠听不下去,佟霜却制止住,道:“离珠,不许说话。” 叶老夫人脸色早已不好看起来,她问:“谁说的?” 芮喜小心翼翼地答道:“是一个叫做小琴的……”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小琴?”叶老夫人倒是对这个名字没有影响。 “回老夫人的话,小琴是陆家的丫鬟。”这些日子,这个叫小琴的丫鬟可是狠狠的在下人里面出了名,因此海棠也有耳闻。 叶老夫人慢慢念着“小琴”二字,突然站起来,看着叶禄欢道:“禄欢,你回自己的屋子去,今儿这早饭我会告诉下人送到你院子里去。” 叶禄欢如何不懂,站起来,看了看佟霜,自己先去了。 叶老夫人沉声道:“你们两个跟我走。”沈芸和佟霜二人连忙跟上。 叶老夫人吩咐芮喜去唤陆夫人来,一路上都是沉着张脸,沈芸听此消息也很吃惊,询问般地望过去,佟霜没有看她,脸上却是风波不兴的。 三人很快到了后院,得知消息的叶三也是极快地将小琴抓住,带到叶老夫人面前来。 “你就是小琴?”叶老夫人问。 小琴点点头,却丝毫没有被人抓住的害怕与恐惧。 “你,可知你说了什么?”叶老夫人再问。 小琴看了看一边的佟霜,冷笑道:“我说,叶家霜娘跟不没有怀有身孕,她是骗人的。” 叶老夫人仍小声问:“你若是拿不出证据证明,可知有什么下场?” 小琴却是成竹在胸,笑道:“若是小琴冤枉了霜娘,要杀要剐,就听霜娘一句话罢了。” “你一个丫鬟,和我作对有什么好处?”佟霜慢慢开口,众人醒悟,也觉得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定是与叶家三少奶奶脱不了干系的。沈芸暗赞,心道:“果然厉害,一句话就把重点抓出来了。” “对啊!”众人议论纷纷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一瞧,却是叶禄安扶着王茜群来了。 王茜群还未站稳,便说道:“想必小琴是有颗打抱不平的心,看不得有谁撒谎骗人罢了。”叶禄安听得尴尬,不禁轻轻松开了王茜群的手。 他再看向佟霜,缠着声音问道:“是真的吗?” “禄安,哟……”佟霜还没说完,王茜群便又道:“唉,多大点儿事,找个大夫一进来,不久水落石出了?” 陆夫人到时,见到小琴跪在地上,便暗道不好,上前骂道:“真是吃再多也管不住你的嘴!”说着,赔笑地看看叶老夫人,道:“妹妹看笑话了,怕只是这丫鬟吃饱了撑的,没话找话来说……” “不,我倒是想听一听,她会怎么说?”叶老夫人道。 今儿云层很厚,乌压压的天空响起几声闷雷声。 叶三上前,道:“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老夫人注重身体,有什么要问的,回屋子里去问吧。” 于是众人又迁至里屋,叶禄安坐不住,眼看着叶清夫妇和叶禄生到来,更是让他羞耻,他狠狠地问小琴:“你说霜儿的肚子有假,可有证据?” “自然!”小琴说着,有人带出那块棉布来,她得意道:“这棉布,霜娘应该很熟悉吧。” 佟霜脸色一白,小琴更加得意道:“这是霜娘止癸水的棉布,若说霜娘真有身孕,那这癸水又是作何解释?” 佟霜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离珠扶着,口不择言道:“那是我的还不行吗?” “呵,”小琴冷笑,道:“离珠姑娘可不要胡说,俗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究竟是谁的,我若没有仔细问清楚,岂敢污蔑霜娘?” “你有什么证据?”离珠反问。 王茜群悄悄使了个眼色,便在这时一个人走进来,待离珠和佟霜看清此人样貌,皆变了脸色。 一百一十七,夏雨 http://.biquxs.info/

来人正是洗衣的那位老妈子——宋娘。 “哐”,惊雷声动,然后便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今夏第一场雨,终于来了。 乔氏不爱这样的场面,便悄悄吩咐几个丫鬟道:“小姐的衣服还晒在院子里,现在去收肯定晚了,但是若是泥泞弄脏却是不好,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回去收收。” 这厢乔氏离去并未引起多大注意,众人还是看着这突然到来的宋娘。 “宋娘给各位夫人、少奶奶请安。”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看见一边王茜群正冲自己笑得暧昧。 陆夫人心道:“这出了事,事因竟然皆是由我陆家人引起,若是不给陆流芳一个交待,恐怕不好糊弄过去。” 于是便问道:“宋娘,你来做什么?”宋娘注意到众人都看着她,心里早已是慌乱,幸好记得王茜群的交待,便说道:“请夫人责罚,3,竟然引起这么个阵仗。” 叶老夫人冷冷道:“你慌乱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王茜群怕宋娘搞砸,于是抢先一步开口:“宋娘,小琴这个丫头说霜妹妹的肚子是假的,你知道么?” “回各位夫人、少奶奶的话,霜娘有没有身孕,这个老身不知,”她似害怕地发抖,却还是说着:“只不过,老身能确定,那块止癸水的棉布的的确确是霜娘的。” “这就是了,”王茜群点点头,又回头看着佟霜道:“妹妹千万不要怪姐姐我在这么多人前戳穿你,只不过念着这动静都搞出来,若是没个说法,很难服众。” 佟霜不接话,独自坐在一边,这几日似是清瘦不少,再加上穿着薄薄的衣裳,更加显得脆弱可怜。叶禄安担忧地看着她,道:“没事,不管霜儿有没有身孕,我也不会……” “唉!”王茜群笑笑提醒叶禄安:“我们没有怀疑你对霜妹妹的情谊,只不过啊,这随意撒谎骗人终归是不好的。” 叶禄安接不上话,又听王茜群看着叶老夫人,道:“老夫人一向疼爱小孩子,若是因此空欢喜一场,没得让她老人家伤心不已呢。” 叶老夫人看了眼王茜群,也不说话,王茜群也不再多言了,众人都看着沉默不语的佟霜,想知道她要怎样为自己辩解。 倒是有其他人憋不住了,离珠“啪”地一声,面向叶老夫人跪在地上,求饶道:“老夫人请明鉴,这一切都是离珠想出来,是离珠怂恿霜娘假孕争宠的……”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竟然是你!”有人自愿背这个黑锅,叶老夫人自然是愿意顺着台阶下,王茜群早已猜到事情会发展至此,然而她却不着急,安然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离珠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叶老夫人挥手叫进几个下人来:“呵,你们这些丫鬟真是无法无天了!来啊,跟当初处置玉兰一样,将离珠赶出去!” 此举虽然伤了叶家脸面,其实也正中叶老夫人下怀,她早已察觉离珠对自己有二心,若不是芮喜一直在她面前袒护,她早已寻了其他由头撵了离珠出去。 “离珠,你不用替我隐瞒。”一直不做声的佟霜突然开口,她站起来,眼睛直直看着王茜群:“我不像某些人,需要别人为我顶罪。” “霜儿……”叶禄安觉得此刻的佟霜显得陌生,他甚至不敢靠近她。 众人也对此显得大吃一惊,见过推别人下火坑的,却从未见过有人知道面前是一个火坑,自己还往下跳。 佟霜在离珠身边跪下,道:“千错万错都是霜儿一时鬼迷心窍,那阵子有些爱吃酸,偶尔还会想呕吐,离珠也是担心我,便去请了大夫,大夫却说,我有喜了。”她看着叶禄安,苦涩地笑着:“所以那天,我才忍不住把消息告诉了禄安,只不过没想到……” 佟霜双眼红了起来,她就快要哭似的,道:“隔了几天,大夫过来请脉,告诉我说,胎象是他误诊的了。” 王茜群不屑听她编派故事,问道:“那你竟然知道了实情,为何却不说出来?” “我如何敢说?”佟霜痛苦的样子确实我见犹怜,她道:“禄安、娘和老夫人,他们都对这个孩子期望这么大,我怎能一句话断了他们的念想……而且……”她欲言又止起来。 王茜群冷笑道:“什么样的谎你都撒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么?” 叶禄安听不得王茜群这般咄咄逼人,连忙呵道:“何苦这样为难霜儿!” 王茜群听得,心里一阵发紧,果然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维护的人还是她。她心里苦涩,嘴上却是毫不留情,道:“而且什么呢?仗着禄安的纵容,打算瞒一辈子?” 佟霜摇头,争辩道:“怀孕这种事情如何能瞒太久,我迟迟不说,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而且我是想着,若是禄安过来陪我……我若真正怀上……”她说得自己面红耳赤,再也说不下去。 众人这才懂了,都暗道佟霜一心顾念叶老夫人和自己丈夫的颜面,反之王茜群仗着自己的肚子,只为了针对一个弱女子,不惜把叶家颜面踩低给众人看,更是显得她蛮横无理。 相比之下,佟霜隐瞒倒是显得情有可原了。 “可你没有怀上!”王茜群说着,却不曾注意到佟霜眼底深处的光越来越亮,果然佟霜委屈却又暗暗发怒地反问道:“我怀不怀得上,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三少奶奶?” 一语惊人,大家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纷纷猜忌这场由王茜群挑起却是佟霜笑到最后的战局背后,究竟还有什么恩怨? “老夫人,容许我私下与你说些话。”佟霜不知何时流出泪来,语调凄清:“有些事霜儿本想带进坟墓里,也就罢了,可是今日,霜儿知道,一味地退让只会让自己更加进退维谷。” 王茜群自然是不依的,她尖叫起来:“不行,大娘不要听她胡说,她是最会撒谎的,大娘,你是知道的。” 一百一十八,狠话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被王茜群突然尖锐起来的声音吵得脑仁疼,便自己按了按太阳穴,道:“我答应你。” 这话,她是对佟霜说的。 王茜群一滞,叶禄安已经去扶起了佟霜。 众人看了半天热闹,这才知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因着还未来得及吃早饭,便就都各自散去。 只余王茜群,众人散去,此刻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琴。 “我输了?”她不敢相信地问,却没人能回她一句。 不对啊,她这样想着,做错事的是佟霜;明明有身孕的是她;快要临盆的女人也是她……怎么就她成了众矢之的? 佟霜已经由芮喜和离珠扶着回叶老夫人的屋子了,她将要说什么?可是辩解?可是诬陷?无论哪一个成功,都足以让王茜群的计划成为一盆散沙。 她突然站起来,小琴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说话就看见王茜群冒着雨跑了出去。 “三少奶奶!”小琴喊了一声,后又不说话了,她看得出来,王茜群这次已经找不到攻击的武器了,那么她的下场与自己何干? 王茜群扶着肚子,跑不快,到叶老夫人处也跑了许久,然未曾上前一步,却被芮喜拦住了。 “你敢拦我?”王茜群狠狠问道。 芮喜摇头,道:“芮喜哪有那个胆子?只不过老夫人担心三少奶奶你的身子,再加上王夫人还不曾回来,有些事情就请三少奶奶不用过多干涉,是是非非,自有老夫人裁判。” 王茜群不理,只想要往里去,芮喜虽然奉命阻拦,然而还是顾及王茜群的肚子,不敢真的用力拦着,这么推托一会儿,王茜群已经到了院子里。 “老夫人,茜群有话要说!”她倔强地喊着,站在雨中,发髻早已被打湿了,软软的一坨垂下来。芮喜劝不动她,只能往里屋去禀报。 不想刚到门口,门却自己打开了。 叶禄安一脸寒意,他打着伞出来,他看到王茜群,眼里更是多了怨恨与憎恶。 “禄安,是不是那贱人对你说了什么?”王茜群抓着叶禄安的手肘,急忙问道。 叶禄安却是一发力,抽出自己的手,道:“你还有脸见我?” “禄安……”王茜群慌乱地看着叶禄安。 叶禄安叹口气,道:“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他看着王茜群的眼睛:“一个,我和霜儿的孩子。可是,你,是你让霜儿此生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你毁了我的期望。”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为什么?难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了吗?”一时间冲上王茜群脑海的,是愤怒、指责和委屈:“我也是你八抬大轿,娶进叶家的不是吗?” 叶禄安目光越发寒冷,他用冷冷的语气继续道:“我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娶了你。你害霜儿这么苦难,我本该为她找回公道。但是,你毕竟怀有我的骨肉,我不打你,以后,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王茜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终于害怕起来,不是那种计划失利的害怕,她的怕来自于心中深处,叶禄安要抛弃她了?她颤抖起来,问:“我,哪里,比不上她?” “除了会生孩子,”叶禄安说出了王茜群一生中所听到最狠的一句话:“你哪里都比不上!” “你不可以这么对我!”王茜群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叶禄安,你不可以这样狠心!” 叶禄安看她一眼,将手里的伞放置她的手中,后对芮喜说道:“有劳芮喜姑娘扶着三少奶奶回房。” 芮喜点点头,上前扶住王茜群,王茜群先是不肯,正要挣扎,却见叶禄安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呆愣两下,慢慢地跟着芮喜往回走去。 佟霜离开叶老夫人屋子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雨早已停了的,她故意拣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和叶禄安沉默地走着。 离珠跟在后面,她想起佟霜说的话,然后她再看了看佟霜,心道:“这个女人,实在太厉害。” 离珠也终于明白佟霜为何要编派出这么一场戏了,若是之前告诉众人,兴许只是对王茜群多加责骂罢了,然而这这关键时刻,佟霜高调地将樱粟香水一事说出来,定能击中叶老夫人心中最深处的绝望——叶老夫人曾被王夫人用樱粟害了自己的第一个胎儿…… 果然,离珠还记得叶老夫人听到“樱粟”二字时,那样愤怒和害怕的神情。 佟霜,霜娘……离珠就这么想着,她看着佟霜的背影,她实在太可怕。 “霜儿……”叶禄安唤她。 佟霜停下脚步,然后将头埋进叶禄安的怀抱,先是低低抽泣,然后便是号啕大哭起来,她泪眼婆娑地说:“禄安,我们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叶禄安立刻红了眼眶。 叶禄生回到屋子时,见乔氏正坐在曹良瑟床边说话。 见到叶禄生进来,乔氏冲他一笑,道:“妹妹有些疲乏了,正巧禄生回来,快,你来陪陪妹妹,我就先回去了。” 叶禄生点头:“嫂嫂慢走。” 乔氏“嗯”了一声,看看床上的曹良瑟,道:“你的身子也太虚了,恐怕是第一次有孕,所以这样艰难,没关系,多有几次就好了。” 乔氏说着,没有注意到曹良瑟和叶禄生同时微微一变的脸色,她以为二人只是不好意思,便笑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走了,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 叶禄生和绮罗一起送她出门,后回屋关门,见曹良瑟看着她,便走过去坐下,问道:“怎么了?” “这应该是我问的话吧?”曹良瑟一笑。 叶禄生以为她是问后院发生的事,便说了几句,哪知曹良瑟摇摇头,道:“这些事,刚刚春雯给我和乔姐姐都说过了。” 叶禄生便又问:“那你想知道什么?” 曹良瑟先不答,看了看绮罗,道:“我吩咐厨房备下的银耳汤,你去给禄生端来。” 绮罗领命去了,叶禄生将曹良瑟扶着躺下,又问:“还要支开绮罗,还有什么是绮罗也不能知道的?” 一百一十九,旧人 http://.biquxs.info/

“禄生,我怕是不行了……”曹良瑟慢慢说到。 叶禄生心里一慌,只感觉闷闷的不舒服,他道:“别胡说了,嫂嫂不是说了么,你这只是初次有孕,身体不适罢了。” “不,”曹良瑟摇摇头,道:“禄生,我不知道我的身体究竟如何,但是当日你和大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的……” 叶禄生想起来,片刻,他摇摇头,劝慰道:“你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不过庸医一个罢了,他的话算不得什么的。” “禄生,何苦这样自欺欺人?”曹良瑟笑道:“你知道的,我有你,就什么都不缺。” 叶禄生听得感动,却仍是受不了她这样轻贱自己个儿,便立刻想要劝慰,却不料他一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曹良瑟拍拍他的后背,似抱怨道:“也不知是何时染上的咳嗽,这么久了也不见好。” 叶禄生摇头,道:“我没大碍的。倒是你,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你和孩子也都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曹良瑟点点头,又道:“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会好好的努力活下去,但是禄生,若是真的有个不好,你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孩子,好吗?” 叶禄生微微愠怒,他说道:“不是说了不要胡说么?” “嗯,好,我不说了。”曹良瑟柔和地笑着,又看了看外面,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行了,天色已晚,今夜就歇在这里吧,我想姐姐不会怪我的。” “芸娘一向最亲近你,哪里会怪你?”叶禄生道,自己宽解了衣裳,上床在曹良瑟身边躺下。 不一会儿,叶禄生睡着了,轻轻打起呼噜,曹良瑟轻轻一笑,她将头更靠近了叶禄生一些,腾出一只手,轻轻摸着叶禄生的脸,小声道:“我就是想多让你陪陪我。” 沈芸今夜守在门边许久,眼看着月盘已经隐匿于黑云之后,也不曾见到叶禄生人影。 “该是来了的。”沈芸喃喃,不一会儿海棠回来,听她喘着气儿道:“芸娘快些休息吧,大少爷在大少奶奶那里歇下了。” 沈芸一愣,后来才一笑道:“也是,夜深了,禄生也不方便过来。” “大少奶奶真是矫情,”海棠嘟囔道:“说好了七天也得陪陪芸娘的三天的,可是这都在她那儿歇了多少天了……” “你说什么?她是正房,很该让着的。再来,大少奶奶叫我一声姐姐……你,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沈芸呵道。 “唉,”海棠收住话头,却还是小声说道:“可是,如果大少奶奶为何将良药赐给霜娘不给……”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闭嘴!”沈芸骂道:“你且再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芸娘……” 沈芸心烦意乱,她挥手让海棠退出去,道:“别说了,你出去吧!” “等不了多久了……”沈芸自顾自地说着,着衣而睡。 王茜群这两天颇不舒服。 没日没夜的被人盯着,她想起那时她初有身孕的日子。为了保护叶禄安的孩子,她哪里不是委屈求全,孩子,她拼死护住了,然而有什么用?再多的情深似海,敌不过佟霜一句服软求饶。 她不肯入睡,小琴劝了她一会儿也就罢了,留她一人坐在桌边看灯花。 王茜群有些口渴,一提茶壶,却是空捞捞的。“哼,一群没心肝的蹄子!”她骂道,便打算走到门边叫人,或许是知道她的惨败,今夜守着她的人,只有两个老嬷嬷,她刚要开口,却有一阵短笛声从夜风中传来,是一首《佳人》:“ ……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 她的动作止住了,一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让她的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 再听不下去,她“嘭”地关上屋门,惊醒两个靠在门框边沉睡着的嬷嬷。 “三少奶奶?怎么了?” 二人问了几遍,听得屋内没有答应,互相便道:“怕是听错了吧,唉,遭罪,偏偏是我们来守着这个人儿。” 另一个压低声音劝道:“得了,少说些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屋里那人什么脾气……” 两人又说了许久,慢慢就没有声音了。 王茜群仍坐在屋内,刚刚那两个老嬷嬷的话一字不漏地都传入了她的耳朵里,要是以前,她定会梗着脖子要和她们理论一番,如今……呵,她苦笑一声,心道:“我有何种资格去理论?” 屋子关的是严实的,然而还是有一阵似有似无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她在眼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她突然思索起“旧人”一词来,旧人?她算是什么旧人……她旧人也算不上…… 腹中突然阵痛,她捂着肚子,身子疼得弯曲起来。她还记得前几日她腹痛时,叶禄安会跪在她的肚子边,温柔的抚摸着,也不害臊地说道:“不要欺负你娘亲了,听话,你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这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之景,怎么一昔之间,说变就变了? “佟霜!”她握紧了拳,若是重来,她是绝对不会让那人进门的。 阵痛过去,王茜群慢慢躺在床榻之上,她想了想,曹良瑟怕是要生了吧。她是大少奶奶,生下的孩儿无论男女,自然都是叶家上下的宠儿,再来她又有沈芸和佟霜二人护着,怕是不会和自己一样这般狼狈,尽管她身子羸弱呢?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好半天才道:“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半夜的时候又下了雨,雨似乎下得很紧,打在屋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声响。王茜群听着雨声睡去…… 这一夜还是很宁静,陆府上上下下被夜雨冲刷得干净,汇成一股水流的雨水从水沟流到外面,也好似带走了什么东西一般,只留下“哗哗”水声,没影儿了…… 一百二十,不孝(大家中秋快乐) http://.biquxs.info/

陆府这边,尽管王茜群受了多大委屈,隔得远远的王府终是不知道的。 今儿一大早,王夫人的马车可算到了王府,然而当她从那辆豪华的马车上下来时,不说其他人,只看披麻戴孝的王品梅,她脸上带着怒气,冷哼一声,就带着下人回屋去了。 王夫人愣了愣,将东西交给王府的下人,自己带着随从丫鬟,颇有些尴尬地自己进去。 王老爷的尸首保存不了太久,即使王夫人紧赶慢赶,仍是耽搁了大半个月,因此回到前厅,就只看见王老爷的灵台。 “爹!女儿不孝……”王夫人瞧着那块黑色的木牌,大恸,跪在蒲团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真是见着落泪,闻着伤心。 下人知道王夫人赶路辛苦,如今不曾吃饭歇息就这么哭一场,怕是不好,便都来拉,哪里拉得住?王夫人哀哀地又哭了一会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下人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一个曾服侍过王夫人的老嬷嬷吩咐道:“来呀,快快扶二小姐回房,你去通知秋月姑娘,让她给大小姐说说。” 一边的丫鬟都各自下去,老嬷嬷指着那几个随从,骂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我们王家不比叶家,爱养一群废物!” 那几个丫鬟都是些年轻的姑娘,不曾见了太多世面,如此早已被老嬷嬷骂傻了,一动也不动。 “还不去给夫人烧热水,耳朵是用来做什么的!”老嬷嬷脸色阴沉着骂道。 那几个丫鬟便要去,其中有个心里不服的,反问道:“又没人告诉我们该去哪里?” “哟,你这嘴只会堵人话,不会自己问?”老嬷嬷啐道:“去哪里?阴曹地府!” 几个丫鬟吓傻了,竟不知道这嬷嬷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立刻往外去了。 秋月来告诉王品梅王夫人在前厅晕倒的时候,王品梅正在为王老爷的头七抄送《往生咒》,听此,便轻轻搁下了毛笔,冷笑道:“果然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回来不过半天,竟然就晕倒了。” 秋月知道王品梅生气了,却还是小声道:“大小姐,我是觉得你对二小姐,太……太苛责了些……” 王品梅斜眼看过去,问道:“你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秋月……” “哼!我王府受难,她却在山东享福;爹爹去世,她来不及看爹爹最后一面,她有她的理由,但仍是不孝;最可恨莫过于她竟然乘着红色的马车回来,家里办白事,她再糊涂也不该如此!”王品梅慢慢讲诉王夫人一条条的罪状,最后才道:“她严重么?”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秋月摇摇头,道:“不知道,已经去请大夫了。” “请了大夫?” 秋月答道:“嗯,何嬷嬷心疼得很,吩咐大家都收拾好了。” “如此,那就先这样吧。”王品梅再将笔拿起来,冷冷开口:“我有空了,再去看看她。” 说罢,仍是继续写着,不再说话了。秋月守在一边,看了看,见王品梅茶杯已空,便提着茶壶出去打水。 这样,王品梅才又重新搁下笔,看着王夫人歇息处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快到傍晚,王品梅仍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秋月站在门口敲门,问道:“大小姐?” 王品梅自己起身挑了挑灯芯,屋里明亮了些,她道:“又怎么了?” 秋月道:“二小姐想着她才回来,所以吩咐厨房备了家宴,让我过来请你过去。” 王品梅想了想,道:“不了,我不太饿。” 秋月知道再劝也是无果,只能答道:“那我去厨房给你端些吃食过来,大小姐也得注意身体啊。” “好了好了,”王品梅似不耐烦,道:“随便吧。” 秋月在屋外,叹了口气,往院外去了。到了厨房,按着王品梅的喜好,挑拣了许些,便又给王品梅送去,再次出来时,看见带着几个丫鬟的王夫人站在院口。 “给二小姐请安。”秋月连忙一拜。 王夫人亲自扶她起身,担忧地看了看王品梅的屋子,问道:“姐姐的经书抄完了么?” “大小姐……”秋月有些犹豫。 “姐姐不想和我一起用饭?”王夫人又问。 “嗯。”秋月点点头,道:“兴许大小姐这几日太过操劳,过些日子就好了” 王夫人摇头道:“不行,我和姐姐是有误会,必须早些说清楚。” 秋月看了看她身后的丫鬟,拉住正要往前走的王夫人,道:“二小姐,你还是先回去吧。大小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如果你此刻过去,万一大小姐又生气怎么办?她现在在气头上,二小姐,你就在等她气消了之后,再说吧。” 王夫人这才停了脚步,又看了看王品梅的屋子,转身去了。 因着家宴,虽然不是什么玉盘珍馐,倒也算是美味佳肴,而王夫人坐在一边,却是食之无味。 何妈妈替王夫人夹菜,道:“唉,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来,先吃饭,大小姐那边,我会去帮你说说的。” “谢谢何妈。”王夫人勉强笑了笑。 “吃饭吧,”何妈妈轻轻催促,道:“看看,都瘦了。” “何妈,我也是个老人了。”王夫人假意责怪道。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何妈眼里,你怎样都是长不大的。”何妈妈说着,注意到一直跟在王夫人身后的几个丫鬟,又道:“伺候你的这些人不行,明儿我指派几个人到你那里去。” “何妈有心了。” 何妈妈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沐芝呢?她一直跟着你的,怎么没来?” 王夫人觉着尴尬,又看着周围没有别人,便将沐芝和叶禄英的事情悉数告之。 何妈妈当即怒骂道:“早知如此,就不该买她回来!” 王夫人不想再说,便嘱咐道:“何妈,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说……他们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做吧……” 何妈妈拍拍她的手,有些神秘地道:“其实这事也不见得是坏事,若是沐芝真有那个能耐,也是你的福气。” 一百二十一,福气 http://.biquxs.info/

王夫人倒是没有想通,便问:“禄英是动了凡心也好,可怜沐芝一片真心也罢,可他俩的的确确是成了他人笑柄,何来福气一说?” “你自己说说,你这般惦记禄英,不就是为了让他好过?”何妈妈见王夫人点头,便又说道:“禄英是个难得的才俊,若不是他无欲无求,叶家怎会有叶大少爷和叶三少爷的事?” 这就是在说叶禄英出家当和尚的事了,王夫人明显有些不悦,何妈妈却忙赔笑道:“唉,我的好倩茹,你听我说,禄英和其他人比,差了哪里?” 王夫人迟疑开口,道:“哪里差了?不就是我们禄英……” “就是啦!”何妈妈用一种夸张的语调截住王夫人话头,转而又小声道:“禄英这次带走沐芝,禄英会怎样我不知道,可沐芝之前是我一手带大的,旁人可没有我清楚她的脾气,她定会缠着禄英不放的vdtm” “这哪里好?沐芝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她这样缠着禄英不放,让灵台寺的师父们怎么看?”王夫人担忧着道 何妈妈却是笑笑,道:“就是要沐芝死缠烂打地追过去才好哩!” 王夫人不解问道:“何妈,你这是什么话!” 何妈妈干脆直白道:“禄英现在是出家人,破不得戒,但是他和沐芝二人都是年轻人,哪里没有半点私欲?若是沐芝哪一天让他脑子一热……嘿,禄英当不得和尚,他还能去哪里?” 话糙理不糙,王夫人听得有些松动,还是犹豫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禄英,要他照着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 “他喜欢的方式?”何妈妈正了脸色,道:“他在灵台寺有这样好的待遇,难道不是因为有叶家和王家在他背后,但是你也看见了,叶家如今是铁了心要和王家对着干!今后王家若是有个不测……”说到这里,她也是觉得不妥,便轻轻一打自己的嘴,还是继续说道:“你觉得叶家还会这么护着禄英么?” “何妈,你的意思是?”王夫人听得有理,忙追问到 “与其到时候让叶家看笑话,”何妈妈看着王夫人的双眼,道:“何不我们先发制人,禄英若是能明白你的苦心,回来为你出力便是最好,若是不行,那你也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儿子!” 王夫人转念一想,果然是有些道理,却在此刻不好表现出来,便笑了笑,道:“看禄英的造化吧” 二人说着话,却听门被叩响了 何妈妈不悦地走去开门,嘴里抱怨道:“什么人啊这是!” 门一开,不是别人,正是王品梅,也不见她身边跟着什么丫鬟,只有她穿着身淡黄色的衣衫站在门口 她看起来颇有些不耐烦,发髻、首饰等无一不收拾得整整齐齐,可是,这样庄重的派头,哪里是来见自家妹子的? “是大小姐……”何妈妈的语气立刻低软下来,她问道:“大小姐来这里做什么呢?” 王品梅斜着眼看看她,冷笑问道:“怎么,我来一趟还需要给你解释报告?” 何妈妈知道“倚老卖老”在王品梅这里行不通,便只能道:“二小姐身子不大好,怕是想要休息,还请大小姐不要太过……” “我还需要你教训么?”王品梅轻轻一侧身,便进了屋子,她看见王夫人的身影照映在屏风上,还未开口,何妈妈就追了进来,道:“大小姐息怒啊!” 王品梅不说话,只看着屏风上的身影何妈妈生怕出什么差错,便又道:“二小姐怎么说也是王家二小姐啊!如今,茜群小姐也是要唤二小姐一声娘的啊” “何妈,你下去吧”这次却不是王品梅说得了,屏风后的王夫人开口,道:“姐姐,请进来说话” “二小姐……” “何妈,这是我和姐姐的事情,你还是出去吧”王夫人又开口,何妈妈便再也不能待下去,只得担忧地看了看,走了 她这一出门,却是看见候在院门口的秋月,她问:“你怎么不跟着伺候呢?” 秋月一脸愁容,道:“何妈妈,你不是不知道大小姐,她一生起气来,她身边的人哪个有好果子吃?”秋月声音不大,却是刚刚好能让站在一边叶家随从们听见,只听她道:“你可不知道,我今儿就劝了劝大小姐来看看二小姐,就被好一顿臭骂!我还以为大小姐只是将气撒到咱们这里,没想到,连何妈妈你这样的老人竟然也逃脱不过” 何妈妈听秋月也被责骂,心里才舒了口气,老脸可算是捡回了一些,如此也就劝道:“唉,这主子的心,咱们怎么猜也是猜不了的” 二人说着,看了看周遭,也就散了 只留下想要去听墙角的叶家丫鬟们面面相觑 “咱们去不?”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吧?要不,就算了?” “好” 商量下来,没谁敢真正靠近王夫人的屋子了,于是也就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离得远远的去了 屋内 王夫人面前的家宴还未撤下,见王品梅来,她拍了拍身侧的凳子,道:“坐吧” 王品梅冷着张脸坐下 王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道;“姐姐,你还有继续装下去么?” “呵,”王品梅果然一笑,道:“这一天让你受委屈了” 王夫人摇摇头,笑道:“我怎会不知姐姐的用意?那陆氏派人来伺候我,哼,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真正的目的怕是要监视我才对!” “妹妹放心,”王品梅道:“我派人仔细盯着她们的,一有动作,我都会知道的” “嗯,不过姐姐要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王夫人想了想道:“那里面的人,有几个还是聪敏得很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王品梅开口,抓住了王夫人的手,心疼似的道:“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她们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天底下最亲的彼此,那样浓烈深厚的情感,怎会是一辆马车就能影响的? 一百二十二,遗嘱 http://.biquxs.info/

“哼,这陆氏真是老奸巨滑!”王品梅啐了一口,骂道:“连你归家送终,也是要派人手来看着你!” 王夫人淡淡一笑,却没有接上话茬,岔开话题问道:“姐姐,爹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不说还好,一说,王品梅便已是泪光闪烁了,她回忆道:“爹爹走得很辛苦……” 那天,是一个烈阳高挂的日子,王品梅收拾着东西打算去跟一个商户谈生意,正要出门,不料秋月出门来叫住她,道:“大小姐,老爷咳嗽得厉害,说是想让你去看看他。” 王品梅便将东西交给随行的家丁,吩咐他们去备马车,自己跟着秋月回去。 果然,刚到门口呢,就听见王老爷的咳嗽声,王品梅吓了一跳,连忙加快步子进去。 王老爷这一病,似老了好多岁数,头发花白、双目无神。眼看着自家爹爹这样,王品梅着实不忍心,她便问道:“爹爹觉得身体怎样了?” 王老爷似是被这句话唤回神来,他说不出多少字来,只听他的如同破了的风箱似的嘶哑声音说道:“我……我的,箱子……衣柜……” 话说得断断续续的,王品梅却是听懂了,她亲自打开王老爷的衣柜,翻找片刻,果然看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 王老爷看着匣子,激动起来,他艰难地继续道:“过来……拿着……” 王品梅又走到王老爷床头,在王老爷的示意下将匣子打开,原来是几张房契和店铺的收据,还有些东西就不明白是什么了。 正好下人端着熬好的药进来,王品梅便放下东西,伺候王老爷喝药。 一碗药慢慢喝下去,王老爷似恢复了些力气,好歹能说出些精确的句子。 “爹,你慢慢来。” 王老爷又咳嗽几下,王品梅塞了几个枕头搁在王老爷背后,好让他坐得舒服些。 “小梅,你听我说。”王老爷从匣子里取出些房契来,道:“以前怪我不好,逼着你嫁到胡家,结果没想到胡二是个下贱的杂碎,让你受了委屈,所以才让你从胡家回来,所以啊,爹觉得最对不起你。” “爹,你不要这么说!”王品梅心底怕了起来,她觉得王老爷这个样子实在不太正常。 “不,都怪我。”王老爷叹了好大口气,才又道:“你看小茹,她嫁到叶家,虽然姓叶的死的早,但是留给她的东西也算不少,再来,你不比她,小茹还有禄英这么一个儿子。” 王品梅听着,不敢打扰王老爷。 “所以,这些地契和商铺,我都给你,你是女人家,没了夫家,不得不多些钱财,才能有些底气。”王老爷这架势摆明是在交代后事了,王品梅听得害怕,忙道:“爹爹不要说胡话了,你的病很快就能好的。” 王老爷摇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小梅,你再看那封起来的信封。” 王品梅举起一个信封,王老爷“嗯”了一声,王品梅便拆开,却是一把钥匙和一张房契。 “这是,梁河镇郊外的一处院子,茜群以前在叶家受了委屈就要赌气到处乱跑,我们王家又隔梁河镇远……呵。”说到这里,王老爷又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正要笑一笑,却又咳嗽起来,他又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指着那些东西,示意王品梅收好。 王品梅点点头,因着担心王老爷身子,便将床榻边的东西随意收拾了,就要去喊大夫,不想,王老爷却一把狠狠地抓住她。 王品梅没想到王老爷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吃了一惊,随后顺着王老爷手看过去,又见到一个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她试探性地拿过来,王老爷这才如释重负的松开手,重新躺了下去。 王品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信纸,不消看别的,只瞧到一块印章,她就吃了一惊,那方方正正的印章,正是曹家的! 不由一惊,难怪王家在如此潦倒之际,却还是有财物收入……王品梅再看王老爷,他却是昏睡过去了。 “爹?”她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当下便郑重地将东西收好,吩咐秋月等好生看护着,自己先去了。 “可是,没想到……”王品梅说到这儿的时候,泣不成声。 王夫人后来的是听何妈妈说过的,王老爷在王品梅离开不久后,突然大喊一声,只说自己全身很痛,众人都吃了一惊,上下顿时一壁请大夫一壁去请王品梅回来。 何妈妈见多识广,知道王老爷这是不行了,便又悄悄吩咐下人准备后事要用的东西。 果不其然,还未等到王品梅赶回来,王老爷就断了气。当时她正赶到门口,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哭声,她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爹。” 如此,事情的经过才让王夫人弄了个大概。 她给王品梅擦着眼泪,道:“姐姐,都怪妹妹我不能及时赶回来……” 王品梅摇摇头,双眼通红,眼泪好歹止住了。 “姐姐,你是说,”王夫人突然想起什么,道:“暗中协助我们的,是曹家?” 王品梅答应了一声,也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道:“不错,我也是才知道的。或许当时爹为了不出什么意外,因此连我也是没有告知的。” “嗯,姐姐,”王夫人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心情,她道:“你想,曹家竟然能帮我们,说明他们也顾及叶家,我在陆家这些日子,凭借佟氏和禄安的手段,陆老爷也对王家有了嫌隙……” 王品梅听得,问道:“果真?” 王夫人冷笑着点点头,道:“我还以为这陆流芳有多有手段,没想到,这各个大家世族都是忌惮着叶家的!” 王品梅细细一想,果然如此!虽说此刻她王家才是形势最不利的,不过若是王家一落,那么叶家到时候就少了一个牵制的阻力,今后定会与曹家争夺,如此,曹家必然不允许此事发生,因此只能暗中扶持王家。 但,这恰恰也正是能够帮助王家再次兴起的机会! 一百二十三,祭拜 http://.biquxs.info/

思索到此,姐妹二人相视一看,都理解地一笑。片刻后又想到,王老爷临死还在为她们着想,不由得又感伤一番,哭了一会。 王品梅怕待久了,又得让叶家的下人起疑,便只得端正了神色,一个人推门去了。 次日清晨,王夫人来到王品梅屋前。 秋月来开的门,她看了看王夫人身后的丫鬟,不悦道:“大小姐大清早不喜欢见到太多生人,你们随意留下一两个伺候吧。” 于是,王夫人回头让其他人回去,自己带着两个丫鬟跟着进去了。 王品梅正换好衣服,一袭水蓝色的衣衫,衣领和袖口绣着好看的花纹,算得上一件朴素而大气的衣裳。再者,王品梅母子的的确确就是美人胚子,哪怕王品梅已是四十三岁,却因保养甚好,仍如三十的女子般,有些风流的身段。 “你来做什么?”王品梅看见是王夫人,便又坐下,让秋月为她绾发髻。 “姐姐,妹妹回来,本就是为了给爹爹送终,昨儿清闲了一日,今天休息整顿好了,便想去拜祭爹爹。”王夫人道,上前一步,接过秋月的梳子,亲自为王品梅梳发。 王品梅眼中有些复杂的思绪,好半天,她冲着西洋镜看了看自己,回答道:“好,你去收拾一下,待会就走吧。” “嗯。”王夫人搁下梳子,离开。 王老爷葬在后山,离王府有段距离,听说路远难走,再来祭拜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这叶家的几个丫鬟便都找了借口说不去,这正中王夫人下怀,但是她仍是风轻云淡地看着。 何妈妈老大不高兴,呵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一个个都是丫鬟的命,却偏偏要做出少奶奶的架子来!” 那几个女孩儿哪里受得住骂,嘟囔道:“说我们倒是一派正气,怎么没听到你说要去伺候呢?” “你个小蹄子!”何妈妈气得呼吸急促。 王夫人却是生怕何妈妈再这样骂下去会坏了她的大事,便急忙劝道:“何妈,你不要再说了!” 何妈妈这才收了话头,愤愤不平地看着,王夫人宽慰地看她一眼,自己走到那几个丫鬟面前,道:“第一,何妈上了年纪,不易长途跋涉;第二,何妈是照顾我从小到大的,自然不是你们这样的卑贱丫头!懂了吗?”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那几个丫鬟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王夫人由何妈妈扶着出门,末了又道:“你们心中若是想着回去在老夫人面前非议我,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他人,你们一路上是怎样照顾伺候我的……” 那几个丫鬟连忙跪下,道:“谨记夫人的教训,一切都听何妈妈安排。” 王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出去了。 “二小姐,真的不用人陪着?”何妈妈送王夫人和王品梅上轿,问道。 王夫人摇头,笑道:“算了,她们几个笨手笨脚的,带了反而多有麻烦;还有,爹爹一向喜欢清静,没有必要带那么多人去打扰他老人家。” 何妈妈会意,便道:“大小姐、二小姐放心,那几个小蹄子,我会替你们教导教导的。” 王夫人于是放下轿帘,一行人往后山去了。 王品梅又细细清点了一下带去的东西,道:“想来,爹爹竟是已经去了有些日子了。” 王夫人握住了王品梅的手,道:“姐姐毋须再伤心了,眼下要紧之事多着呢。” “嗯。”王品梅苦笑着答应,看了看外头,道:“待会就要到后山山脚,得需徒步上去。” 王夫人也朝外看了眼,说:“无妨,还好这日头不大,且山道多荫蔽,走着也不会出太多汗。” 说话间便到了,轿夫在山脚停下,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大小姐和二小姐下山。” 王品梅点点头,随行丫鬟由梧桐带着,一个个都端着香烛、纸钱等物跟上。 太阳出来的时候,王夫人终于看到王老爷的坟茔,从还新的泥土能看得出来刚下葬不久,孤零零地伫立在那儿,王夫人眼眶一涩,便已经哭着跪在坟前。 王品梅也是想到之前,跪在王夫人身后伤心不已。 梧桐吩咐着丫鬟们将香烛点燃,再将纸钱烧了,王夫人哭了会子,隔着袅袅烟雾,看着王老爷的墓碑,开口道:“爹爹,不孝女回来了。” 王品梅双手搭在王夫人肩上,也是泣不成声。 “爹,你不要怪倩茹没来得及给你送终,”王夫人声泪俱下,站在一边的有好几个小丫鬟都跟着红了眼:“只恨女儿嫁入叶家,离家太远……” “对了,爹爹,茜群就快要生孩子了……”王夫人勉强笑道。 王品梅也说到:“是啊,爹爹你的外孙女,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茜群,也要做他人的娘亲了……” “爹爹,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们母子平平安安的……” 姐妹二人说着,想到王老爷长眠于黄土之下,此后再也见不到他,又是哭了一会,终在梧桐等人地劝解下,才止住眼泪,往山下去了。 会到王家,姐妹二人仍是少有交谈,王夫人停留几日,一一上门拜见了还不曾搬走的左邻右舍。 第三日,王品梅备了宴席,请了王夫人过去用饭。 饭过半巡,王夫人道:“姐姐,明儿,我就打算去陆家了。” “怎的这样匆忙?”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也不想走。”王夫人神色担忧,说:“只是茜群就快生了,她一个人在那边,我实在不放心。” 王品梅想了想,记得自己是将王老爷临终前交代自己的事是说清楚了的,便道:“也好,那我就不留你了。” “嗯。”王夫人喝了口粥,又见王品梅将一个信封递给她,道:“这是爹爹吩咐,一定要给茜群的,你替我交给她吧。” 王夫人收下,陪着用了会子饭,便回房休息去了。 何妈妈自然是最舍不得的,晚上过来伺候时,一边抹泪一边帮着收拾东西。 王夫人牵着她坐下,笑道:“何妈,你坐着,这些事交给下人就是了。” 一百二十四,仪娘 http://.biquxs.info/

“他们毛手毛脚的,交给他们我哪里放心?”何妈妈说着,又厉声呵斥一个下人,道:“那些个箱子不是说了要立着放么?” 王夫人只是笑笑。. 何妈妈又回头看着王夫人的脸,叹口气道:“二小姐,你这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看见了。” 王夫人笑了笑,道:“哪里会?听那些人说了,北京战事就快完了,到时候我们再回来,也让茜群带着孩子来看你。” 何妈妈念了句:“阿弥陀佛”,道:“还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气哩!” 王夫人听得,心里一痛,何妈妈的确是上了岁数了,她从小被王家买进来,先后伺候照顾王老爷、王夫人、王茜群……王家三代,也都算是得了她的照料。 “何妈,你别说这样锥心的话来。”王夫人说着,侧过脸,似是想起了王老爷来。 何妈妈宽慰一笑,满脸皱纹像是突然展开的渔网,她点点头,岔开话题又道:“既然是决定明儿就要走,那二小姐早些休息吧,赶路可是辛苦得很的。”说着,她又厉声嘱咐那些个下人在路上需得好生照料。 “嗯,来人,送何妈回去。”王夫人送何妈妈走到门口,看着夜风里何妈妈瘦小佝偻的背影,她在夏夜突然寒了一寒。 天还是蒙蒙亮的,王夫人就已经搭着马车去了,又是要半个月的路程。 她昨夜睡得不好,因此一直在打瞌睡,她不知道,她即将面临的事情,又会超出她的预期,可是此刻,她只是挑起帘子看了看外面自己熟悉的现在有些空荡的街道,随后便轻轻闭上了双眼。 李府。 今日的李府有些不同。 自从李夫人仙逝之后,李府便极少使用大红色的东西了。 如今呢,却是大红喜字从后院贴到了门口。昨夜就吩咐李府的下人将上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盛今日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将花仪从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接到李府来了。 叶蓉的意思是既然时局动荡,况且也只是纳个妾,加上李老爷平常都是朴素惯了,因此也就不办婚礼不摆宴席,简简单单,将新人带进来就好。 李盛本以为叶蓉会千方百计地阻拦,没想到叶蓉却是很好说话,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罢了。 事情是菱心操办的,除了没人气外,各方面还算过得去。 一大早,一顶暗红的四人小轿从李府后门悄悄地进来了,既然是不办婚礼,那么一些敬茶等相关礼数,自然是省了。 李盛中午还有些事,只能留花仪一个人顶着盖头,规规矩矩地坐在房内。 “少奶奶,”翠萍已经将午饭撤下,顺便沏了杯热茶过来,她问:“你不去看看么?” “看什么?”叶蓉明知故问。 翠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道:“西屋那位。” “对了,她这一大早过来,不曾用膳吧?”叶蓉笑问。 翠萍摇摇头,道:“没有的,喜婆说了,西屋那位今儿起了个大早,不等轿子来接人就早已自己化了妆等着了。” “她倒是心急。”叶蓉冷哼一声,却又笑起来,道:“想必饥肠辘辘的滋味不好受。” 翠萍也附和道:“有什么不好受?她这样的乡野逃难的粗鄙之人,饿肚子不是很正常么?” “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叶蓉突然正了神色,道:“不管怎样,她嫁进李府,也算是一个姨娘。” “姨娘?仪娘,嘿!”翠萍不由啐了一口,骂道:“瞧着名字,天生就是做小妾的命!” “好了,”叶蓉挥手打断他,站起身来,道:“我们去走走吧,也算饭后消消食。” 西屋。 花仪一开始本是好好坐着,奈何自己都觉着太阳从东窗照到西窗,仍是没有一个人来伺候答话,她摸了摸肚子,抱怨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嫁!且不说这偌大李府,没有一个好的婚嫁礼数,单说他这待人接物就是一坨狗屎!五儿,我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五儿也饿,却还是劝道:“哎哟,我的仪娘,咱们守在那四方院子里,盼星星盼月亮,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你好歹忍一忍,等少爷回来了,他自会为你做主的。” 花仪只能不满地撇撇嘴,不说什么,等了会子,却是自己一把掀了盖头,用手扇着风,道:“我的妈呀,太热了!” 五儿忧心地看着她,又见她的的确确是满头大汗,这才没有制止,却还是小声提醒道:“不是说了么,有些话进了这宅子就不能乱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花仪下榻来,看见案上放着果盘和一些干果,便坐下吃起来,道:“这儿又没外人,我才说的。” 五儿看着大刺刺坐下的花仪,想了想,也觉得反正没人过来,也就随她去了。 二人在屋里坐了会子,门外的老妈子突然叫道:“哎哟,少奶奶过来了!” 花仪二人一惊,五儿催促道:“仪娘快去坐好,这儿我来收拾!” 花仪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坐了,五儿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摆了又摆,终于看不出来什么痕迹之后,叶蓉已经进来了。 “妹妹!”她极热情地走上去,笑道:“自从阿盛跟我说了你,我就满心好奇着,今儿妹妹总算来了,我甚至高兴呢!只不过这操办简陋,也真是怕妹妹介怀。” 花仪听在心里,不由对叶蓉多了几分喜欢,便笑答:“哪里的话?姐姐有心了,花仪谢谢姐姐的心思。” 叶蓉侧眼一看,便瞧见了案边还未清理干净的瓜子皮。 花仪“扑通”一声跪下,道:“少奶奶勿责罚,都是五儿饿得糊涂了,才乱吃东西。” 叶蓉含笑地看着五儿,翠萍上前扶她起来,她感激谢过,却是不敢看叶蓉。 “无妨,”叶蓉笑笑,道;“这李府么,东西可以乱吃,就是话不能乱讲,懂了么?”这番话说得如同闲话家常,五儿却是听出了别的意味,她再看了看花仪和叶蓉,顿时觉得这位少奶奶并不简单。 “五儿谨记在心。” 一百二十五,合欢 http://.biquxs.info/

“好你个贱蹄子!”花仪突然厉声骂道:“竟是这点时间你也忍不住么?没见过世面,平白让姐姐瞧了笑话。)” 五儿委屈,心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吃的,不仅叫我背了黑锅,你还装起什么刚正不阿的人来了!”眼下却也不好说什么为自己辩解,只能沉默地站着。 叶蓉全都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继续笑问花仪可还习惯?和李盛怎样相识的?又叮嘱今后五儿多来她那里走动,花仪缺什么要什么,找她就是了。 花仪事无巨细地告知,再一一谢过,叶蓉眼看快到傍晚,便放下茶盏笑道:“哎呀,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下午了,看来跟妹妹说话真是投机,只希望妹妹不要嫌我啰嗦。” “哪里,若不是姐姐好心来看我,花仪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呢。”花仪笑答。 “嗯,那我就不打扰了。”叶蓉起身,笑道:“妹妹好好休息一会儿,不久阿盛就能回来了。” 说着就要走,花仪急忙叫五儿送着出去。 三人走到院口,五儿行了礼,道:“仪娘那儿还需人伺候,五儿就送少奶奶到在这里了。” 叶蓉看向她,道:“嗯,辛苦你了。你是叫五儿?” 五儿点点头,又听叶蓉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呀,最喜欢聪明人……” 留下这意味深长地话,叶蓉转身就走,五儿看了看她的身影,这才快步回去。 一到屋内,花仪已经掀了盖头从榻上下来了。 五儿仔细将瓜子皮收拾干净,看着花仪,有些迟疑开口问道:“仪娘,觉得少奶奶人怎么样?” “不错,对我很好。”花仪笑,刚刚她可是悄悄从盖头镂空的花纹看了几眼叶蓉,便道:“只不过年纪比我大,没有我好看。” “仪娘不觉得她很有心机?”五儿又问。 这下花仪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便问:“你想说什么?” “仪娘,我觉得有些事情咱们还是得提防着些,人心难测,话咱们只需要相信一半就可以了。” “五儿,我说你怎么一来到这种地方就变了个人似的?”花仪不满,有些生气地骂道:“是不是一有人对我好,你就让我防着躲着?我看你就是嫉妒我,看不得我高兴,过得好!” 五儿忙道:“不是的,我……” “行了!”花仪打断她,道:“该怎么做我比你清楚,你不要说了。” 五儿一愣,只得再次沉默不语了。 傍晚,李盛从外面回来,先去给李老爷请了安,便急匆匆地往西屋去了。 翠萍上来回报,道:“少爷一回来,就给西屋传了饭,应该不会过来吃了。” 彼时的元宝已经两岁,他规规矩矩地站在叶蓉身边,两只大大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叶蓉俯身抱起儿子,笑道:“元宝乖,娘陪你吃饭。” 小家伙鼻子皱了皱,冲着自己娘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叶蓉心酸得很,却也是笑道:“元宝最乖了……” 西屋。 李盛掀了盖头,见到花仪,心中不免一阵高兴,立刻就想要亲热亲热。 花仪却是一把将压在身上的李盛推开,道:“你心急什么!”她扣好几粒扣子,嗔道:“我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跑了去?” 五儿如何不知花仪的意思,便厚着脸皮上前,将碗筷放好,道:“少爷,仪娘是要你和她喝交杯酒呢。” 李盛这才反应过来,笑道:“竟是我没明白美人的意思,哈哈,五儿将杯子满上。” 五儿看着花仪一笑,将酒杯倒满,端给二人,笑道:“祝少爷与仪娘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花仪假意责怪地看她一眼,李盛听得受用,笑道:“不错,若是你能也元宝再添些弟弟妹妹,那才是最好的。”说着,赏赐了五儿,五儿拜谢后,退下去了。 花仪见都周围已经无人,便亲自宽衣解带,李盛只看得两眼发直,顿觉身体深处如同燃起了一把火,立刻就将花仪扑倒在床。 花仪是明白的,留住男人的心,最直接的莫过于女人自己的身子,于是也使出浑身解数来。 那交杯酒里被掺了合欢散,李盛自然不知,只一心沉醉在花仪的温柔乡中,浑浑噩噩,由此,对花仪更是多了几分宠爱和依恋。 如此,李府算是多了一位姨娘。 今日,李盛早早离去,五儿来伺候花仪起身。 二人正说着,翠萍却是一早来扣门了。 花仪见是叶蓉身边的人,不由露出笑容,道:“翠萍姑娘好早。” 翠萍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道:“都说‘男戴观音女戴佛’,这块弥勒佛还是咱们少奶奶前几次省亲时,叶家二少爷开光之后赠送的,说得也巧,少奶奶带了这玉佩不过三个月,就怀了小少爷!” 花仪惊讶,笑道:“这么灵验?” “嗯,”翠萍点头笑道:“所以,少奶奶这才吩咐我把这玉佩找出来,送给仪娘。还说仪娘嫁进来了好几日,也没有送什么好的东西。” 花仪一心都放在那玉佩上了,小心接过,便早已忘了该说什么。 五儿替她答道:“多谢少奶奶美意。” 又留翠萍吃饭,翠萍却道已经吃过,又说了会子话,便出去了。 五儿送翠萍离开,回头看见花仪已经将玉佩带到了脖子上,忙道:“仪娘不可!” 花仪奇怪地看她一眼,问:“怎么个不可法?” “还不知道这玉佩有没有问题……若是上面……”不等五儿说完,花仪便又打断了她。 不过这次打断她的,是一个巴掌。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么?”花仪一把推开五儿,骂道:“你以为人人都如同你一般心思复杂么?” 五儿只是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是有些疼,可哪里及得上心上的疼,她还记得花仪进李府说过的话:“五儿,我们情同姐妹,今后我们一定要互相扶持。” 呵,这就是她所谓的互相扶持? 花仪不耐烦地看了五儿一眼,随意唤了一个人进来伺候,她对着五儿说:“没你事了,你下去吧。” 一百二十六,一斛珠 http://.biquxs.info/

五儿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下人屋子里的,她的脸仍是热辣辣的疼,可见花仪这一巴掌用了全力。. 花仪说自己变了,变得胡乱猜忌,呵,五儿将头埋进枕头,暗想道:“变得人是你不是我,枉我处处为你着想,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这么气鼓鼓地想着,突然又想起当日叶蓉对她说的话:“你是个聪明人,我呀,最喜欢聪明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叶蓉对花仪是出人意料的关心,不仅想到天热,特地为她备下冰镇的吃食,还将西屋一处极好的阴凉处送给花仪居住,花仪也不止一次夸赞叶蓉,二人看起来真是亲密无间。 只有五儿一直防备着,将所有翠萍送来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先检查一番,才给花仪使用。 有一次,翠萍送了东西出去,五儿再一次检查东西,不想被突然返回的翠萍撞了个正着,正在寻思该找一个怎样的借口,不料脸上又结结实实一个巴掌。 花仪赔笑看着翠萍,嘴上却是骂道:“翠萍姑娘不要多心,都怪这个丫头天生爱作怪,总是这么疑神疑鬼的。” 翠萍含笑,道:“无妨,我想少奶奶也的的确确不会介意仪娘竟然这般提防着她的。” “翠萍姑娘真爱说笑!”花仪生怕今后叶蓉会对她起嫌隙,忙道:“她是她,我是我,丫鬟和主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是呢,仪娘放心,我不会告诉少奶奶的。”翠萍颇有些宽宏大量似的笑笑,又看了一眼五儿,自己先去了。 花仪笑着看翠萍离去,回头看见还呆愣着五儿,便道:“你呀!就是自己找罪受!” “仪娘……” “好了,”花仪找出一瓶金疮药,道:“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想着总不能和少奶奶过不去不是?” 五儿点点头,接过药自己回里屋去了。 一屋的丫鬟都看见了五儿白净的脸庞上的五指印子,都吓了一跳,有几个和五儿关系不错的都来安慰。 一个小声地道:“哎哟,怎么又挨了一下子?这都是第几次了?” 另一个悄悄地拉了拉她,道:“五儿姐姐,仪娘心底里肯定不想打你的。” 五儿无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几人劝了会子,也都自讨了个没趣,便都散了。 五儿垂眸坐在床上,手里攥紧了那装有金疮药的瓷瓶。 天气转凉,叶蓉想着花仪来了许久,大家都还未真正地坐下一起吃过饭,便吩咐厨房备了饭菜,让翠萍去请花仪今晚过来一起用餐。 五儿给花仪收拾着,细细挑选了花钿和衣裳的颜色,确定够好看也不会喧宾夺主之后,才和五儿一起走出去。 走到半路,花仪交代道:“待会儿你替我多多留意着,这种时候我得好好露露脸。” 五儿点头说是,又道:“仪娘唱曲是极好的,不如……” 话未说完,花仪便赞许一笑,道:“好!”她自己欢快地笑笑,也不曾注意到一边的五儿也是笑起来,只不过笑得太过阴险…… 花仪到的时候,叶蓉和李盛都坐好了。 元宝被翠萍抱着站在一边,叶蓉穿暗黄的衣服,款式朴素大方,相比花仪身上的浅绿底,绣着朵朵芙蓉花的丝绸衣服,就平淡普通不少。 李盛知道叶蓉的脾气,他知道她一向最爱的就是风头,可是现在,正在为难之际呢,却见一边的叶蓉伸出手来,笑道:“妹妹快过来,今儿穿得真好看!” 花仪便喜滋滋地坐了,也道:“少奶奶的衣服也好看。” 叶蓉淡笑,李盛便挥手传饭,一会儿,饭菜上齐。叶蓉亲自为花仪盛了鸡汤,笑道:“听说这个汤很滋补,妹妹来了许久,我也不曾为你准备多少好吃好用的,真是罪过。” 花仪接过,一口下去,却是烫的喉咙似火烧一般,但又瞧着其他二人都没什么反应,也就只能暗暗叫苦。 五儿却是亲眼看见了的,叶蓉说是为她盛汤,却是悄悄地将汤面上的油一气舀进了碗里,才从瓦罐里倒出来,不烫才怪! 但是她仍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不出声。 又吃了一会,花仪看了看五儿,得到五儿的暗示之后,她笑道:“这般家宴只是吃饭,实在太没趣。” 叶蓉正在给元宝喂饭,听此,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是想去请戏班子来助兴的,只不过那家出了名的班子听说是因着战乱,早就散了。” 花仪还是笑,道:“也不用什么戏班子,这样,若是少奶奶不介意,让我来唱曲如何?” 李盛脸色一变,翠萍却是侧过头偷笑,叶蓉没什么表情,一会,淡淡笑道:“你唱吧,反正是家宴,都是一家人。” 李盛本要阻止,听到此处,也就不好再说。他看了看花仪,只是希望她只是胡乱唱两句就是了,不要和那些出来卖唱的艺妓一般,李府看重名声,若是李少爷娶了个如同卖唱的姑娘回来做姨娘,怕是要被别人笑死! 可是花仪哪里知道这些,一听说自己能显摆一番,心里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便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曲李后主的《一斛珠》:“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花仪的声音自是婉转清脆的,叶蓉拍掌,勉强笑道:“唱得很好!妹妹还是吃饭吧。” 花仪听到赞扬,心中更是得意,哪里肯歇,便继续唱道:“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唱完之后,叶蓉却是笑不出来了。 果然,一阵脚步声之后,一声谩骂传来:“谁在胡唱?有胆再乱唱一句!” 花仪哪里知道李老爷会突然回来,当下就吓得变了脸色。 叶蓉赔笑着请李老爷入座,他不理,冲着李盛呵道:“你吃饭请歌妓唱曲助兴,我不管,但是唱这种靡靡之音,是要咒我李家么?” 李盛苦于解释,叶蓉不知情有心无心,突然开口道:“爹,仪娘可不是歌妓!” 一百二十七,变心 http://.biquxs.info/

“仪娘?”李老爷突然转过身来,一眼瞧见了一边不知所措的花仪。 “见过老爷。”花仪吓得不轻,话也说得哆嗦。李老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本来以为这个媳妇能打败叶蓉,让他儿子这样痴迷,必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可是当下…… 李老爷说不出下文,又见李盛也求助地看着自己,心里只能哀叹一声,嘴上劝道:“仪娘唱得很好,不过这样的曲子还是少唱为好,再有,元宝年纪小,听不得这些的。” 花仪忙点头说是,五儿过来扶她坐下,叶蓉抱着元宝笑着哄他,李盛更是如坐针毡,他本来是想让李老爷能通过这次家宴能更好认识花仪的,却不料一曲《一斛珠》惹出个这种事来。 “爹,你坐……”他看李老爷站在桌边,也不说话,便只能小声开口叫到。 李老爷慢慢看了桌上一眼,道;“罢了,你们吃吧,注意些……分寸!”说着,拂袖而去。 之后望着一桌饭菜,三人再也吃不下去,叶蓉便让人撤了席,道:“元宝要睡了,我抱着他先回去。之后我再找个时间让爹过来一起吃饭吧。)” 李盛点点头,扶着花仪回房去了。 翠萍先抱着已经熟睡的元宝回到侧房,吩咐奶娘好生照料之后,才到东屋正房回话。 叶蓉正换了寝衣,看见翠萍进屋,挥手让屋内其他下人先退了出去。 “少奶奶,”翠萍将驱蚊的香点好,盖上香炉盖子,过来问:“今儿一事,少奶奶怎么看?” “你说什么呢?”叶蓉只假装不知,自己半躺在床榻,摸起一本话本看了起来。 翠萍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是在装糊涂,因是不好戳穿,便换了个问法:“料说五儿也是个精灵的丫头,怎么在来之前不告诉仪娘注意些什么呢?” 叶蓉这才了然地笑笑,她反问:“翠萍,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千般忍耐花仪,真是给她面子?” 翠萍一愣,她的确是以为叶蓉假意对花仪好,就是为了得到花仪的信任,然后才能知根知底,方便击垮她,便道:“翠萍愚钝,不明白少奶奶所言。” “花仪么?没了她,还有其他什么仪,若是我现在就开始防她斗她,指不定李盛还能带回来多少个二房姨太太,”叶蓉笑,心底却是寒冷的,她道:“若是李盛愿意,李府的姨太太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这五儿一般玲珑七巧的丫鬟却是不常见。” 翠萍一想,叶蓉多次给花仪送布匹、送糕点甚至一些私人的香囊、手帕,都是故意要给五儿看见,这厢五儿心里是如何想的叶蓉琢磨不透,但这花仪却的的确确是被自己的这点小恩小惠吃得死死的了。时机成熟,悄悄地来一个煽风点火,届时五儿和花仪还不得生分起来? 叶蓉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五儿而已,她垂眸笑道:“翠萍,五儿脑子不比你蠢,甚至算得上一个很聪明的人儿。” 翠萍不敢说话,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以来,通过她偷偷地观察,五儿伺候花仪真真得是尽心尽力了的。 “所以,我要的是五儿能站在我这个阵营,”叶蓉笑,看着微微跳跃的灯火,道:“至于那个什么花仪,不提也罢!” 翠萍心领神会,又迟疑开口问道:“这五儿若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能过来自然是好,就怕她脑子转不过这个弯呢。” 叶蓉想起不久前,花仪穿着那身芙蓉丝绸的衣服为众人唱曲的样子,不由好笑道:“所以啊,翠萍,有些事,你还是看不透。” 翠萍奇怪地看着叶蓉,听得她道:“花仪对李府上上下下都觉得新鲜,她虽然蠢笨,但绝不是那种敢自己做主的人。” “少奶奶的意思是……”翠萍接过话头,道:“引诱仪娘唱曲的,其实是五儿?” 叶蓉含笑着点头,道:“你还担心她转不过弯的时候,她已经做了一件表明自己态度的事了。” 翠萍受教,赞道:“少奶奶真是足智多谋,想到了这层。” “不是我,”叶蓉打了个呵欠,道:“是她五儿机智,既然她都表态了,那我也就只需要等着她自己上门来了。” 翠萍听着,见叶蓉脸上已有倦色,便小心地伺候叶蓉躺下,吹熄了蜡烛。 之后,她怀着忐忑地心出去,刚刚她看见了叶蓉的眼中闪过极少出现的亮光,上一次她看见这道光,还是在叶老夫人陪她说了一夜话之后…… 她躺在床榻上睡不着,她想起来叶蓉这般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聪明人,看看自己,定然是和叶蓉心中的心腹有很大差距的,叶蓉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那么是否有一天,她也会像是弃掉一颗棋子般扔弃自己? 同样夜不能眠的还有五儿,里屋有李盛陪着,自然出不了什么大事,她一遍遍用一只手摩挲着另外一只,想起今日所做之事来。 她的确是故意建议花仪唱曲的,不怪她,她与花仪的情分早已被她的几个巴掌给扇没了,花仪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李盛玩腻抛弃,她可不愿跟着她沉寂在这深深宅院。 叶蓉在前几日便已经向她示好,她也真的动了要投靠叶蓉的念头,只不过直接的投靠等于投降,她五儿要得可不是另外一个需要她伺候饮食起居的主子,所以她故意弄出这一出来,既表明了自身态度,又显得自己并不是走投无路。但,若是叶蓉连这个意思都不能知晓,那她投靠叶蓉也并无多大用处。 五儿有时候也在想,利欲熏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还记得当年李盛买了她,带她走进一处院子,他说:“我买你来,就是为了伺候这位少奶奶,你知道了不?” 当时的五儿是才从大街边上跟着李盛来的这儿,一张脸还是脏兮兮的,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麻衣,她看了看门里一身长裙,笑得心无城府似的花仪,感到了无尽羞耻和防备。 一百二十八,主仆 http://.biquxs.info/

那时候花仪上来拉过她,带着她下去洗澡换衣服,李盛走了之后,她笑眯眯地对五儿说道:“你不用主子来主子去的叫,我叫花仪,花容月貌的花,仪态万千的仪,你叫什么名字?” 她介绍自己时,也是这般高傲的。) “我叫五儿。”她当时怯生生地回答,心中却是充满了对眼前人的鄙夷。 花仪听得一乐,笑问:“你可是你家里的第五个孩子?所以叫五儿?” 五儿自己早已记不得了,她从记事起就一直被卖来卖去,关于之前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唯一记得的就是“五儿”这个名字,被叫了好多年。 这些事她不想告诉别人,于是就点点头,花仪这时却是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虽然你被父母卖到这里来,但是我不会把你当奴婢使唤的。我也是个从乡野逃难来到这里的人,我能明白你的苦楚。五儿,我们做姐妹吧?” 看着她带着点讨好似的询问,五儿觉得好笑,“姐妹”?也只有花仪这种,根本不知道她之前过的什么日子的人,才能嬉皮笑脸的轻轻松松说出“姐妹”二字。 她想起她和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一起争夺一个快要馊掉的馒头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他们眼中除了那个小小的果腹的玩意儿,谁还能说什么“兄弟姐妹”! 但她当时看着花仪的脸,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自己枯黄的手放到她的手心,腼腆而有欢喜地说:“好。” 如今呢?她再次冷笑起来,自从花仪进了这李府,她就变了,自己对她的担心和照顾变成了所谓的多管闲事和自讨苦吃,是她先变的,那么她五儿对这位仪娘的又何必忠心耿耿?又何必还在痴傻得守着什么“姐妹”情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突然一个声音从她脑海深处传来,五儿也就这么想着,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能真正说服自己叛变的理由,之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睡去。 花仪一大早的时候到了五儿的房内。 “给仪娘请安。”她连忙起身,七月的天都还没有亮的,五儿睡眼惺忪。 花仪扶她起来,到床边坐下,她道:“对不起,五儿,我没有如同之前说得那样待你。” 五儿一听,忙道:“仪娘不要这样胡说,你是主子我是奴婢,你能带着我在身边已经是极好的了。” 花仪面带难色,她看了五儿的房间好一会儿,道:“你这里与其他下人住的地方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和我们之前住的那个院子相比,也算是好的了。” “都是托了仪娘的福气。”五儿听得摸不着头脑,她只觉得花仪不似之前那般猜得透了。 花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五儿,你去下人房吧……” 似晴天霹雳,五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仪娘,你的意思是?” “昨儿我跟阿盛说话,”花仪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慢慢说:“我跟他抱怨说自己太不会讨巧,说李府的下人也颇有些看不起我……他便说什么因为我们主仆二人是乡野来的,本身比起少奶奶来就显得粗鄙……所以……” “五儿明白仪娘的意思了。”五儿心里只觉得讽刺,却不觉得伤心,毕竟先变心的那个人是她。她便微笑道:“仪娘是五儿出身卑微,没得拉低了你的身份,五儿知道,待会儿天一亮我就过去。” 花仪心中仍有些不忍,她道:“若是你委屈难过,你也可以住在这里的。” “不了,这儿总得有新人要住的。”五儿下床来,突然跪倒在花仪面前,道:“五儿在这里跪谢仪娘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五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说罢,她磕了几个头,花仪早已湿了眼眶,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看着五儿平静的脸,她却是喉咙阻塞了似的,说不出话来。于是她起身,仓皇般逃离。 今儿一早,五儿就带着包袱去了后院的下人房,除了几个熟悉的丫鬟帮她收拾打理,告诉她该做什么之外,其他的大多都好整以暇地靠在一边冷嘲热讽。 五儿不理她们,反而更刺激起她们损人不利己的功夫来,直到守在五儿身边的几个丫鬟听不得那些腌臜,相继离去以后,她们还是没有停下那张一闭一合的嘴。 “啪!”突然响起的耳光声。 五儿这才抬眼看过去,见到的是一脸笑意的翠萍。 “还没到后院就闻到一股子恶臭,进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你在说话。”翠萍看着面前最近的那个丫鬟,那丫鬟捂着慢慢红肿起来的脸颊,畏畏缩缩地说不出话来。 “五儿姑娘是仪娘身边的人,”翠萍含笑道:“她就算被仪娘指派到这里来,身份也还是前厅的丫鬟,你们几个贱蹄子,算什么东西?” “是……”那几个丫鬟被这么骂了一通,连忙你我互相推搡着去了。 翠萍看了五儿一眼,转身便要走。 “多谢翠萍姑娘。”五儿在身后开口。 翠萍转身好笑地问:“你既然知道我为你出头的目的,谢我做什么?” “知不知道翠萍姑娘的用意是一回事,”五儿淡淡开口:“我谢翠萍姑娘又是一回事。” “不必谢我,”翠萍摆摆手,勉强笑道:“你若是愿意协助少奶奶,这破屋子你随时可以搬出去。” 五儿却是摇头,她道:“且不说我能不能协助少奶奶,若我真的依仗少奶奶搬了出去,就是显得我太肤浅势利,届时少奶奶也绝不会放心地将事情交代给我;再有,若我真的出去了,翠萍姑娘真的会高兴?” 翠萍有些吃惊似的,她想了想,道:“五儿姑娘,若是你真有那个能耐,我不会阻拦你。” “今后也请翠萍姑娘多加照料,五儿没多少时间休息了,翠萍姑娘慢走。”她先下了逐客令。 五儿和其他丫鬟在后院浆洗衣服,不一会儿,有个一身淡紫衣衫的丫鬟带着一个端着换洗衣物的木盆的老妈子来了。 五儿听得她道:“你们好生给我洗,这可是仪娘的衣服,别给我毛手毛脚的!” 一百二十九,筱柠 http://.biquxs.info/

离五儿不远的那个丫鬟悄悄地告诉她:“五儿姐姐,她就是仪娘身边的新丫鬟,筱柠姑娘。” 五儿一愣,片刻她注意到那位叫筱柠的看了过来,她便把头埋了下去,不再多看一眼。 只不过那位叫筱柠的却不打算放过她,她面对五儿本身就有一种优越感,若不是五儿太没用,仪娘何苦找了她来? 她侧眼,让那老妈子将木盆端到五儿面前来,搁在五儿脚边,笑道:“我听说五儿姑娘是仪娘之前的贴身丫鬟,想必对仪娘的衣服什么的也是得心应手的;我么,是新来的,就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重蹈五儿姑娘的覆辙,那可就不好了!” “五儿知道了。”五儿将半桶水倒进那个木盆,许是太过用力,水泼洒一些出来,打湿了筱柠的绣花鞋。 她顿时大叫起来,骂道:“你这人怎的心眼如此之小?不过是让你多洗一两件衣服,你就生了歹毒的心思要害我!” 五儿揉揉额头,她本来睡得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惊一乍呼喊更是吵得脑仁疼。 五儿只能低头赔罪,正要解释,却又听得筱柠突然笑道:“也好,看得出来你很有精神!那么那些打水地姑娘都快歇歇,就让五儿一个人来吧。” 五儿知道继续纠缠下去,这位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派她,便起身,一边有个丫鬟也要起来,道:“洗完这些衣服得挑一满缸的水呢,五儿姐姐一个人怎么行?” “那你去帮她呗。”筱柠笑道:“我可不是你们这样的闲人,仪娘那里事情还多着,我这就去了;你们几个好生盯着她,待会儿我来看的时候,若有不对,就换你们挨个儿挨个儿的来!” 五儿拉住那个起身的丫鬟,笑道:“筱柠姑娘放心,五儿本就是乡野丫头,这种活做惯了的,不需要人帮。还请筱柠姑娘帮五儿给仪娘请安。” 筱柠听此,冷哼一声就去了。 挑水的活计比五儿想象的更费力气,她挑的水远不及那些人需要的,直到正午要吃午饭,那些个衣服还是没有洗完。 几个丫鬟冷哼骂道:“只是个嘴皮子厉害的罢了,一到该使力气的时候就像蔫了的黄瓜。” “可不是,我下午可还有其他活计要做的!” “哼,就是让我们饿肚皮的!” 五儿停下来看着她们,淡淡道:“你们走吧,我来洗就好。.” 几个人自然是喜闻乐见,忙撒手去了。 刚刚那个丫鬟要帮忙,五儿摇头,道:“你去忙你的吧,筱柠要针对的是我,我没道理要把你一起连累。” 那位丫鬟看了看,又道:“那也得去吃了饭再说。” 五儿恍惚记得这个丫鬟叫绿枝,一直脸上都是怯怯的,她笑道:“绿枝,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有些事情你帮不了我的,你快走吧,待会儿筱柠来,又不知道她会发什么疯了。” 绿枝只能先离开,五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继续挑着水桶往井边走过去。 挑好水、清好衣服、再将衣服晾好,五儿擦了擦额头的汗,一看,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苦笑一声,揩干了手便准备要走。走了几步,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五儿!” 她回头,处变不惊的拜礼:“少奶奶。” 花仪看着她一身颇有些脏乱的衣服,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道:“我刚刚听到有人说你犯错了,过来看看……” “嗯,五儿开始不听劝,已经被筱柠姑娘好好教导了一番。”五儿答道,看到花仪身后一脸笑意的筱柠。 花仪似是放了心,她也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犯什么差错的,我这么一来也是多余的。” 五儿是明白的,花仪知道她犯了事,想到的自然不是来看她是否安好,花仪担心的,是她的错会不会影响到她仪娘的名声。自己虽然明白,可心里还是寒了一寒。 花仪要走,却又注意到那些个晾好的衣裳,她道:“五儿还是和之前一样,衣服洗得都比别人干净很多。” “哪里和之前一样了?”五儿谦逊笑着,她道:“这李府的水都是和外头不一样的。” 这话听来颇有深意,花仪不想去细猜,笑了笑也就离去。 筱柠没有立刻跟上,反而走到她的面前来,晃了晃自己换好的新鞋,笑道:“你瞧,仪娘赏给我的。你今日被我教训,很是你咎由自取。” “是。”五儿点头。 筱柠没见到她一脸苦大深仇的样子,反而觉得诧异,便又道:“你应该也知道了,眼睁睁看见你被教训,仪娘却是不肯为你做主的。” “仪娘觉得我没本事,早早遣散我对她百利无一害,”五儿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继续说:“只不过五儿竟然被弃,筱柠姑娘也不一定就可以高枕无忧,仪娘走了会子了,对了,我得告诉你,仪娘最怕的就是……外人。” 筱柠脸色一变,她立刻调头追上去,五儿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好笑地看着那个奔跑的背影,心道:“当然要提醒你,不要这么快就被花仪弃了,你今日怎么对我五儿,来日,我再一件一件地给你算回来!” 回到后院,夜已经深了,除了不远处传来的犬吠,几乎就是万籁俱寂。 她轻轻扣开房门,被这轻微动静惊醒的几个丫鬟不满地嘟囔几句,又砸咂嘴,朝里睡去。 此刻才觉得自己真是饥肠辘辘,她端起茶壶,却已经是空了的。 人人都睡着了,于是她也不好再点灯了,摸黑着走到自己的铺位,一掀被子,却是借着月色看见床上有些东西,她好奇地看了看,是一包被包好的糕点。 她微微诧异,却看见绿枝悄悄坐了起来,她在夜色里给她点点头,随后又躺了下去。 五儿心绪复杂地看着那包糕点,随后将它从窗户给扔了出去。 经过花仪一事,五儿心里对待任何人都已经有了隔阂,她不再想着对一个人掏心掏肺,自然也不会想着有人对她情谊深厚。 一百三十,后悔 http://.biquxs.info/

五儿又这么在后院过了好几天。 直到翠萍过来,对她说:“你跟我来。” 之后五儿就在叶蓉这里安顿下来,李府上下都纷纷议论这少奶奶是要公然要和仪娘叫板了? 五儿在一次闲暇时,也对叶蓉道:“少奶奶这样做,的确是着急了些。” 叶蓉开玩笑般道:“我只是觉得你在后院被欺负得着实可怜,我不是仪娘那种人,没有她狠心。” 五儿便不再接话,安分地做起一个茶水丫鬟来。叶蓉说是这么说,私下还是吩咐翠萍,叫了花仪前来。 花仪早已知道五儿去了叶蓉的院子,一开始也疑心她们二人之间有瞒着她的东西,可是几日过去,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便也就放了心。今日正看着筱柠和其他丫鬟戏耍,却又被告知少奶奶有请。 她拖着筱柠进屋,道:“也不知道少奶奶为何突然要我过去?若只是见面聊天也罢了,若是因为五儿一事,那可如何是好?” 筱柠替她梳着头发,听她问自己,自己也一时没个主意,便说不知道。 花仪骂道:“没用!”这一动,偏偏将长发绕在了筱柠手上,筱柠吓得一退,扯地花仪生痛。 “仪娘勿要怪罪!”筱柠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她知道这仪娘虽然没什么头脑,不过脾气却并不是温和可亲的。. 花仪回头瞪她一眼,骂道:“笨手笨脚的,真是比不得五儿!” 筱柠悄悄撇撇嘴,又听花仪抱怨道:“若不是阿盛说五儿出身不如你,我才不会提拔你进来。” 筱柠只得干笑地站在旁边,花仪自己收拾打理好了,跟着翠萍往东屋去了。 叶蓉今日派奶娘带着元宝去别的地方玩,自己备好香茗糕点在前厅侯着。 花仪来的时候,叶蓉已经喝了半盏茶,见到花仪来,笑道:“妹妹来了。” “花仪来得晚了,姐姐久等。”花仪微微一拜,随后便坐下。 花仪看了看她,注意到她脖子上红色的细绳,笑问道:“妹妹带上了?” 花仪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镶金佛像,羞赧道:“姐姐美意,花仪怎么敢辜负?” “很好呀。”叶蓉笑笑,示意花仪用茶点。 花仪摆了摆手,笑道:“多亏姐姐照顾,花仪在府上吃得好住得好,都见丰腴了不少呢。”说着,她脸上又微微红了起来,道:“阿盛说,他喜欢苗条些的。” “原是这样,”叶蓉一张脸上不见情绪,翠萍却是暗暗捏了把汗,又听叶蓉道:“说起阿盛,他平日夜里和小孩子一样爱蹬被子,尤其是冬日里,常常一不注意呢,就生病了。现在啊,还得托妹妹好好的照顾着了。” 花仪笑得大方,道;“这个花仪是知道的。”如此就没了下文,筱柠也听出来叶蓉这番话的深意了,便是李盛多日不曾到她房里,希望花仪能劝劝李盛回去……可是,显然花仪是没有懂得的。 叶蓉便又道:“元宝也想爹爹了呢。” 花仪看了看周遭,不见元宝身影,便笑道:“若是姐姐放心,就让妹妹带着元宝到西屋去玩耍玩耍,想来阿盛回来一看到,也会惊喜异常的;自然,元宝精灵可爱,我心里也是喜欢得很。” 筱柠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说多错多”,正要开口辩解,却被叶蓉盯了一眼,只好住嘴不敢说了。 “不了,元宝习惯我抱着,怕是过去了会给妹妹添麻烦。”叶蓉笑着婉拒,看了看花仪面前的茶杯,道:“五儿,来给仪娘上茶。” 一直候在屋外的五儿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进来,悄悄一瞥,却是看见花仪同自己一般有些慌乱,她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案前,提起茶壶,稳稳当当地先后给二人满上。 “好了,五儿你去一边侯着吧。”叶蓉笑笑,端起茶杯,轻轻闻了闻,笑道:“不知道妹妹尝出来了没,这个茶呀,是五儿亲自泡的,很好呢。” 花仪也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笑笑说是。 “我让五儿来我这里伺候,妹妹可有异议么?”叶蓉问。 花仪忙道:“怎会有呢?五儿来伺候少奶奶,是她的福分。五儿也是很有眼力见的,想来也会帮少奶奶分忧。” 叶蓉点点头,却又笑着问:“既然五儿这样好,那么妹妹又是为何要将她安排到后院去呢?” “这……”花仪为难起来,一边的五儿却是看不下去,道:“只怪五儿出身乡野,本就笨手笨脚,仪娘怕我什么都不会,将来犯下大错,所以才让我去后院,学学规矩。” “原来如此。”叶蓉意味深长地看看五儿,不再说话。 花仪谢她这种时候了还在替她说话,不由心底感动,又再看了看一边只会傻站着的筱柠,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后悔的意味。 五儿提起茶壶,道:“茶水快没了,五儿再去煮去。” 说着就走,叶蓉笑笑,道:“五儿可真真是个机灵的丫头,有她在呀,着实有些事轻松不少呢。” 花仪坐不下去了,便请辞,叶蓉也不留她,只道:“妹妹慢走。” 花仪“嗯”了一声,快步去了。 刚到院外,筱柠就追上来,含酸道:“仪娘,你可看见刚刚五儿那蹄子的样子了?不就是换了身衣裳,竟也不多看你两眼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花仪不满道,脚下不停地往前走去。 筱柠本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说,便追上去,小声道:“仪娘,那我搬来西屋的事……”五儿搬出西屋之后,那件屋子还一直空着,筱柠也没听到花仪要她搬来的意思,因为这个,她还被不少好事多嘴的丫鬟在背后嚼舌根。 花仪哪里要管这些事,便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自己挑个时间搬进来吧,这种事情难道想让我出面么?若是五儿,什么都已经打点好了的。”说罢,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筱柠。 筱柠听此,因着之后所谓的锦衣玉食还得靠着花仪给自己,便只好忍气吞声地跟上。 一百三十一,预谋 http://.biquxs.info/

这厢翠萍收拾了花仪用过的茶杯,看着叶蓉的脸色,不由骂道:“真是矫情!” 叶蓉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她也只不过露出了该有的神态,这些日子很该她得脸些,不过这之后,却是难说了。” 翠萍便不再多言,正好五儿煮茶回来,却不见了花仪的身影,便将茶壶放好,道:“五儿去外面侯着。” 叶蓉点点头,由着她出去。 翠萍询问地看看叶蓉,叶蓉笑道:“五儿这个人,逼不得。” 这日,五儿经过西屋时,恰好遇见筱柠搬进来。 她在窗户看见五儿,心里转念一想,有了主意,便道:“你,过来。” 五儿愣了愣,只得慢慢过去。再次踏入原来自己住过的地方,既是熟悉又是陌生,她一眼看见了那个绘有梅兰竹菊的檀木屏风,便有些怀念地多看了几眼。 筱柠看在眼里,便迎上去,问道:“五儿姑娘喜欢?” 五儿点点头,却立刻听得筱柠大声道:“来啊,给我把这屏风给扔了!” 五儿诧异,片刻后反应过来,故意与她所喜爱的东西过不去,说白了,她是嫉妒她吧。可是,五儿好笑地想,今时今日,她有什么好让别人嫉妒的?如此也就不再与她说话,只含笑地看着筱柠。 筱柠见她不为所动,更是有些恼羞成怒,便道:“对了,这里也是五儿姑娘之前住过的地儿,虽不久却想来也比我熟悉,如此这屋子打扫就交给你看着吧。我是仪娘的贴身丫鬟,可是离不得太久的。”说着,她又望着其他打扫的丫鬟婆子,道:“你们就跟着五儿姑娘,一起将这儿好好弄干净了!” 那几个丫鬟只能说是,五儿一笑,目送着筱柠离去。 屋子不大,可是上上下下清理好了,也到了下午,五儿洗干净手,冲其他人道:“既然已经收拾好,五儿就先回东屋去了。” 她一出来,却不想碰见了绿枝。绿枝靠过来,问:“姐姐不是去了东屋么?怎的……” 五儿笑笑,便将她帮着筱柠收拾了一下屋子的事说了,道:“还好屋子小,也不算累。” 绿枝却是不依,陪她回了东屋就将此事给叶蓉说了,口里声声要让叶蓉为五儿讨个公道。 五儿在后面怪她话不遮拦,哪知叶蓉笑笑,道:“好,我知道了。” 绿枝这才满意地下去,叶蓉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冲五儿问道:“你来李府也不久,怎么这绿枝倒是很对你好。”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五儿淡淡道:“只是在后院说过几句话,有些眼缘罢了。” 其实她也疑惑过,她记不得她为绿枝说过什么话,她只知道当日她陪花仪在后院赏花,不想听到有人在啼哭,花仪不悦地皱眉,她便立刻过去一看,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就是绿枝,她觉得这哭声实在太吵,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绿枝抽噎地说着,好半天才明白,是她娘患了病没钱请大夫。许是不想让她坏了花仪赏花的兴致,许是感动她的孝心,许是单纯地觉得她可怜,总之五儿取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财,交到绿枝手里,什么都没说也就去了。 后来,绿枝的娘如何了,她不知道,只是后来绿枝对她的确是亲近了。 傍晚,李老爷设了家宴。 花仪本就苦恼上次让李老爷生气,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早早地赶到东屋,她不知道还是去晚还是去早,那就只得跟着叶蓉了。 叶蓉自是亲昵地挽了她的手,二人结伴而行。 李盛在大厅见到二人来,笑道:“正说要人去找你们呢。” 花仪娇笑一声,看了看周围,小声问:“怎么不见老爷?” “爹爹事务繁忙,你先和蓉儿去里屋坐坐,爹来了我叫你们出来。”李盛道,又派人去请李老爷过来。 叶蓉和奶娘抱着元宝进屋,花仪瞧了瞧,筱柠在后面道:“跟着少奶奶总是对的,仪娘我们也进去吧。” 花仪想想也是,便也笑着进去吃茶说话。 叶蓉存心将五儿也带了来,特意让她伺候二人的茶水。 花仪本来还心存芥蒂,不过见叶蓉这般坦然,便在心里骂自己不够端庄大方,于是也就释然。 五儿仍是不悲不喜的样子,伺候的一丝不苟。 叶蓉也随意拣了些话问,说了些元宝的趣事,花仪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满心期待李老爷到来。 终于,菱心挑开帘子,笑道:“少奶奶、仪娘快些出来吧,老爷到了。” 花仪一喜,却是不敢抢先一步,便托着叶蓉的手一起出去。 外面的八仙桌边放了四把上了漆的暗红雕花背椅,桌上鸡鸭鱼肉俱全,自不消细说。 李老爷坐上方,接着李盛坐在左边,花仪抢先在下方坐了,叶蓉只能坐到李盛对面。 开始用饭,这花仪在自己屋内可是彩排过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听说了李老爷的喜好,因此一开始竟得到李老爷一番夸赞,道:“真是可以说一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现在看仪娘的样子,也不像早些日子那般莽莽撞撞的了。” 花仪回答地谦卑,害羞道:“花仪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来的,不过粗鄙之人一个罢了,可是还好得到姐姐教诲,真真是让花仪受益匪浅呢。” “那是好的。”李老爷笑笑,赞许地看了看叶蓉。 叶蓉也是谦逊笑道:“哪里有我的功劳?不过是妹妹好学罢了。” “你们二人都是极好的。”李盛笑笑,吩咐翠萍和筱柠给众人添酒,自己先举杯,道:“我李盛有你们二人,是我的福气,我这干杯,你们随意就是。”说着,一口美酒下肚。 花仪本坐在他的左边,见此,忙夹了一块鸡肉到他碗内,笑嗔道:“还没吃多少呢,少喝些酒。” 一边的叶蓉笑笑,看见李盛也挑了片凉拌牛肉,正要夹给花仪,花仪却是笑着地将李盛的手推开,娇嗔道:“我不爱吃辣的,你又忘了。” 一百三十二,离间 http://.biquxs.info/

李盛便自己吃了,又笑道:“好好好,怪我,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叶蓉冷眼看着,不说话,李老爷却是看不下去,开口道:“盛儿,你这个做法是当仪娘没有手了么?” 李盛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再一抬头看见叶蓉更是尴尬起来。 “就是,”花仪夹了菜到叶蓉碗里,笑道:“你吃你的去,爹爹平日不得空的,你多陪陪爹爹才是。” 叶蓉谢过,过了会子,突然道:“妹妹是个体贴温柔的,可是……” 这一句让其他三人都疑惑不解,还是李盛先问:“可是怎么了?可是花仪一不小心犯了什么事?” “怎么会!”叶蓉摇头,看着花仪笑道:“妹妹这样乖巧,怎么会犯什么事?我是想说呀,今儿筱柠姑娘……” 筱柠是当初李盛买进府的,说到这里,李盛自然躲不开,便抬眼看了看筱柠。花仪也侧目看了一眼,笑问:“筱柠怎么了?” “我今儿叫五儿替我从后院出去,买些元宝要吃的零嘴儿,哪里知道半路碰见筱柠,”叶蓉说着,看了看站在里屋门边的五儿,继续道:“这就被筱柠姑娘逮过去收拾屋子,也不知是收拾什么屋子,竟然到了傍晚才回来,这不,人家铺子也关了,元宝没得零嘴吃可是哭了好一会儿呢。” 花仪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她早就告诫过筱柠,赶走五儿是她的不是,也让筱柠少去找五儿麻烦,可是现在……她侧头怒瞪筱柠一眼,轻声呵道:“是你搬迁重要还是小少爷的东西重要。” 筱柠知道不过是一起说她一顿罢了,她也就急忙认错道:“筱柠再不敢了。”说着,她看着那边的五儿,却是腹诽下次怎么给欺负回来。 叶蓉给李老爷盛了碗鸡汤,笑道:“天气燥热,我吩咐下人将汤放了些酸萝卜,这汤也就不那么油腻,爹你尝尝。” 李老爷接过,却又听叶蓉道:“元宝少吃些零嘴也好,只不过我是想着,既然五儿都已经到我这儿来伺候了,那么筱柠姑娘再怎么得仪娘宠幸,是否也应该卖我一个面子?” 这话是直接说花仪管理无用了,甚至还将自己搭进去,这更让筱柠害怕,她求饶道:“筱柠绝对没有忤逆少奶奶的意思,少奶奶,筱柠一向忠心向你的,这次是我一时糊涂,求少奶奶不要责罚。” “哟!”叶蓉笑着搁下筷子,道:“你是仪娘的贴身丫鬟,你这番话让仪娘怎么想?”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筱柠刚刚只是为了自保,不得已才这样说,自然没有考虑到花仪的念头,这番反应过来一看,果见花仪已经寒了脸。 叶蓉偏又说道:“我也只是担心,筱柠这样乖张,就怕她伺候不周,没得让妹妹不好受呢。” 李盛只得劝道:“筱柠是我带回府的,她的家里虽不算富裕,却是是良家子,和一些乡野粗鄙来的是不一样的。”结果却是越帮越忙,花仪以为是在说她哩,脸色更加不好起来。 叶蓉适时住嘴,接着吃起来,李老爷道:“罢了,一件小事而已,交给仪娘自己去解决吧。咱们吃饭,菜都快凉了。” 花仪可是笑不出来了,稀里糊涂地陪着吃过饭,等李老爷先去,自己也冷哼一声走了。 李盛想去追,可他又最不会处理这样的事,站了一会儿又坐下,陪着叶蓉吃茶。 五儿和其他丫鬟先送花仪出去,走到院门口,正要走呢,却不想突然听花仪大声骂道:“枉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是白眼狼一个,果真是我瞎了眼!” 筱柠不知说了什么,又听花仪骂道:“痴心妄想!那件屋子就这么空着吧,你也休想再搬进来!” 远远听见筱柠求饶的哭声,后来众人都散去了,只留筱柠跪在西屋门口。 五儿想了想,走了过去,顺带递出一个帕子。筱柠见是她,气得一把推开,五儿也不恼,冲着院子里看了看,道:“我清楚仪娘的脾气,你今夜就是跪断了腿,她也不会叫你进去的,你还是先走吧。” 筱柠骂道:“呵,竟不知道我被你这贱人和少奶奶害了一遭,挑拨离间,果然有你们的!” 五儿垂眼,淡淡道:“少奶奶也不算挑拨离间,不过是说出实情。” “你滚!”筱柠却不听她的话。 五儿顺势蹲下来,笑道:“这夜深露重的,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我来呢,只是为了和你说句话。” 筱柠抬头看她,她突然一笑,映着惨白的月光却让筱柠心里一寒,她听五儿说道:“的确,我是在西屋住的不久,你呢,却想也别想住进去。这就是今日我为你打扫屋子时想跟你说的话。” 说罢,留下呆愣的筱柠,五儿转身去了。 五儿回去时看到叶蓉还未走,李盛坐了一会也说困倦,便先离去。 叶蓉吩咐翠萍送李盛,只余她和五儿了,却还是没有开口,直含笑地看着手里的茶杯。 茶水已经凉了,叶蓉将茶杯放好,换了个姿势坐了,问:“你就没有话要与我说的吗?” 五儿屈膝跪下,道:“五儿多谢少奶奶为我出气。” 叶蓉虚扶她起身,笑道:“你知道我不仅仅是需要你的感谢。” “少奶奶,五儿怎么说也和仪娘一起进的李府,感情虽不如从前,但是我绝不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的。”五儿说着,过来要为叶蓉沏茶。 叶蓉手一抬,道:“不必,你这番话,什么意思?” 五儿又退开几步,低着头道:“五儿知道,少奶奶的知遇之恩,不过,五儿最苦难的时候却是仪娘一直陪着的。”她顿了顿:“哪怕如今物是人非,可昔日旧情,我着实忘不了。” 叶蓉冷笑,啐道:“难为你这么为她着想,可她赶你出门的时候可没你想的多。” 五儿不再说话,只沉默站着。正好翠萍回来禀报:“少爷已经去沐浴了,少奶奶请回吧。” 叶蓉笑着站起来,临走前深深看了眼五儿,也是什么也不说,走了。 一百三十三,安分 http://.biquxs.info/

翠萍走在后面,悄悄靠近了五儿,小声道:“你也不要太不知好歹,有些机会你自己不好好握着,可就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五儿“嗯”了一声,翠萍轻轻一叹,也快步去了。 此事一过,听说花仪为了给叶蓉请罪,将筱柠罚去了后院,贴身丫鬟换了一个又一个,仍是不得她的欢心。 五儿听到绿枝来跟她说这些话时,皆是淡淡一笑,绿枝又道:“其实仪娘也来找过我……” “嗯,然后呢?”五儿侧头问她。 绿枝“嘻嘻”地笑起来:“我问你会去呢?我不会背叛五儿姐姐的。” “绿枝,”五儿将手里的活计放下,道:“我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实在不必要对我这般。” 绿枝也是“嘻嘻”的笑,只不过笑意浅了不少,她道:“我在李府待得太久,见过明争暗斗,见过姐妹反目,见过太多了,反而当日五儿姐姐,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五儿不由对这些深宅的丫鬟们生出莫大同情来,主子们去争去抢,到头来却是她们这些丫鬟成了出气筒,背黑锅的……后又想起自己也只是个丫鬟罢了,便自嘲一笑,冲着绿枝道:“若你真把我当姐姐,那就听我一句劝,有些事不要去碰不要去管,安分守己就是最好的。” 绿枝“嗯”了一声,这时管事来叫她,便一蹦一跳地去了。 “终究还是个孩子。”五儿笑了笑。 日子恍恍惚惚地过去,五儿这日在前厅收拾茶盏,她正端着茶盘往外走,却看见了花仪。 花仪穿得没有前几日讲究了,只着一身浅黄的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绾了个髻,她看着五儿笑了笑。 五儿陪着花仪到不远的亭子去了,花仪要她坐下,五儿不肯,花仪颇有感慨地说道:“以前,我们之间不是如此的。” “总是得学些规矩才好。”五儿答道。 花仪一愣,苦笑道:“五儿,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自从让你出去,我真是后悔不已。后来我也找了些丫鬟,可是她们都比不得你的。” “李府心灵手巧的人很多,”五儿思索一番,答道:“仪娘只不过是受了筱柠姑娘的影响,不愿多亲近她们罢了。” 花仪摇摇头,道:“不一样的,五儿,你也是跟了我一年的,我平日里的习惯你最清楚不过……五儿,那件屋子还为你空着,你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搬回来。”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五儿不语,沉默片刻,花仪笑起来,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了,你走吧,我不逼你。” 五儿想说些话劝劝,但最后还是离去,只余花仪一人坐在亭子里,周围阵阵的风声。 夏季经常下雨的,不一会儿,乌云密布,花仪房里的丫鬟来找人,花仪这才随着她去了。 这时,一直躲在假山后看着的五儿才放心离开,花仪只是有些虚荣,但她本质里是个好人,她是知道的,不过有些东西,恰如误会这样的沟壑,不是说跨过就能跨过的。 只是没想到,今夏让五儿更惊诧的,是李盛有纳了一房妾室。 纳妾并不稀奇,让五儿诧异的,那个妾室竟然是绿枝…… 她还记得当日的情景,一大清早的,花仪突然哭着跑来东屋要叶蓉做主,见她衣服还是昨天穿过的,加上蓬头垢面的样子,叶蓉又诧异又鄙弃地看着她,翠萍小声对五儿道:“也不知这位仪娘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五儿皱皱眉,想上去拉人起来,却又想到如今二人的关系不同了,便作罢。 叶蓉有些心烦,便问:“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哭哭啼啼地不成体统!” 花仪横着心道:“少奶奶,不得了了,阿盛昨夜和其他丫鬟鬼混去啦!” 叶蓉脸色一变,呵道:“这样的话你听谁说的?这是你一个姨娘该说的话么?” 花仪抹着眼泪慢慢站起来,她道:“哪里是我胡说?昨夜不见阿盛,我便以为他是来少奶奶这里了,这也罢了……可是今儿一大早我打听一下,却有人告诉我昨夜有个丫鬟扶着醉酒的阿盛往书房去了。” 叶蓉眼睛一眯,问道:“有这种事?” 花仪拿出要对天发誓的样子,抽噎道:“若是我有半句假话……” “你有赌咒这番空闲,何不先去书房一探究竟?”叶蓉起身,一壁说着,一壁往书房去。 五儿一颗心跳得厉害,她本不用过去的,但是想了会子,觉得不妥,也个人跟着追过去。 五儿追到书房外时,里面已经吵嚷起来了。 她听见花仪歇斯底里地叫骂,李盛大声地解释……她问一个守在外面的家丁,问道:“少爷真的在书房?”她把话说了半句,但那家丁也很快就会意,意味深长地笑道:“真的哩!这书房是我那兄弟守夜,今儿换班的时候,他跟我讲的,少爷和一个丫鬟进了书房,可是待了整整一夜呢!” 五儿便又问:“哥哥可知道那丫鬟是谁么?” 那家丁摆摆头,又道:“是谁就不清楚啦,不过竟然能迷惑少爷,想必是和仪娘、少奶奶相比都不会逊色的狠角儿吧。” 五儿没听他说完,一个侧身就往里面去了。 场面算是荒唐了,叶蓉扶着已经失控的一直在破口大骂的花仪,对面的李盛一脸愧色地看着花仪,同时也不忘紧紧护着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衣不蔽体,只瑟瑟发抖地往李盛身后钻,五儿走近看了,竟不是别人正是绿枝! 顿时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响,五儿觉得眼前眩晕起来,她还记得她前不久才告诉绿枝要懂得安分守己,她也嘻嘻哈哈地答应了自己。如今她这副模样又是什么个意思? 后来五儿从其他人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盛在外喝醉了酒,本来是要去仪娘的屋子,不料经过书房附近时碰见了绿枝。绿枝是个丫鬟,日日盼着“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于是淫心突起,竟把醉的毫无知觉的李盛带到了书房,之后么,就是那日一大早的事了。 一百三十四,芝娘 http://.biquxs.info/

虽说李盛与绿枝这件事,人人都说是绿枝浪荡才有的,不过李盛的的确确是要了人家的身子,纵然花仪如何哭闹,仍是由李老爷做主,将绿枝招入门来。 李盛只记得李老爷脸色微凛,道:“盛儿,你要记住你是个男人,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这是我和你娘唯一对你的期望。” 李盛哑然,却因着绿枝这个“枝”字太奇怪,便换了个灵芝的“芝”字。 芝娘被安排在了西屋,就在花仪隔壁。 花仪原先老大不愿意,说什么看着绿枝就如同小刀刺她的心尖尖,疼的不得了。 翠萍听到这话时,嗤笑道:“矫情!” 而叶蓉却没说话,她一脸寞落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五儿知道,花仪最不会的就是撒谎,她自大傲慢,但和这些个女人相比真可算是心无城府。 这句话,五儿偷偷打量叶蓉,想必她也是明白的,叶蓉日防夜防,却仍挡不住比她年轻漂亮的花仪,如今又是一个她眼皮子底下的丫鬟,无疑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然而呢,绿枝过的一点儿也不好。 即使她也穿上了绫罗绸缎,插上了翠玉金簪,然而李盛却是经此一次就把她抛在了脑后,听绿枝身边的丫鬟说:“哪怕呢,”当时她竖起一直手指冲绿枝的屋子指了指:“少爷来陪仪娘吃饭,就是经过了芝娘的屋子,也绝不多看一眼。” 且说这花仪又不知听了谁的教唆,在衣食住行方面开始苛责绿枝来。叶蓉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儿有次悄悄过去看她,竟然见她自己一人在院里洗衣服。 旁边几个磕着瓜子儿的丫鬟谈笑着,不时一脸嘲讽地对绿枝评头论足。 五儿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看了会子还是忍不下去,她慢慢地走进去,绿枝抬眼看见她时,仓促地擦了擦手,站了起来,笑道:“五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有几个丫鬟一看是少奶奶身边的五儿,便以为都是一方的,存心卖乖道:“芝娘,你可别偷懒,小心仪娘又不给咱们饭吃了呢!” 绿枝一愣,尴尬地移开目光。 五儿问:“仪娘扣了你的饭菜?” 不等绿枝回答,那几个丫鬟之一又答:“可不是,有时一天到晚都没见吃的。” 五儿沉默,然后冲着那些个丫鬟走过去,绿枝站在身后,看着五儿突然大喝一声:“跪下!”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那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后以为这五儿就是想摆个架子,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 五儿又道:“抬起头来。” 她们便又懒洋洋地抬头看她,之后给她们的,是一个耳光。 五儿收回手,她打得用力,手掌都有些发麻,其中有两个胆小的,早已经“呜呜”地哭出声来。 “一群贱蹄子!”五儿骂道:“谁给你们猖狂的权力的,不过一群下贱的奴婢,还敢在主子面前撒痴卖憨,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一副鬼样子!” 几个丫鬟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都在疑惑这五儿姑娘是吃错了什么药,这般大火气。 “你们睁大狗眼看看,你们欺负的可是李老爷亲自允许的芝娘,你们难道要和李老爷过不去么?”五儿直逼带头的那个丫鬟的眼睛,道:“你觉得,你配么?” 没人敢说话,五儿回头看了看绿枝,绿枝早已红了眼眶,脸上露出之前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似是想要说什么的,她应该要对五儿说什么的…… 五儿便停了脚步,静候她的下文,然而绿枝终是淡淡一笑,道:“五儿姐姐慢走。” 五儿微微一愣,片刻还是笑起来,道:“芝娘再见。” 之后二人见面的次数越发少了,绿枝还是终日待在院子里,不过听说花仪没有再那么为难她,而叶蓉眼看着李盛也不曾搭理绿枝,便也就作罢,收起心思对付花仪来。 日子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一天天度过,随后的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五儿很少参与,她大多时候都是冷眼瞧着,好笑地看着这些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浓妆艳抹、粉面登场。 她以为这就是之后的生活了,她这么以为…… 而这厢的王夫人也在大半个月之后到了陆府。 王茜群和曹良瑟都已经到了临盆的日子。 细算一下,二人怀孕的日子相差不了几天,或许同一天分娩也未可知。 叶老夫人一心都放在了二人的肚子上,安排了好几个温顺懂事的丫鬟分别伺候着二人。 王茜群的胎位的的确确要比曹良瑟好很多,因此也就按着大夫的吩咐调养身子便可,只是曹良瑟的身子实在太虚弱,每日不是昏睡就静悄悄地躺在床榻,饭食也吃的很少。 乔氏有一次来来,正好碰见叶禄生亲自喂曹良瑟稀粥,眉头一皱,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吃的这样简陋?” “姐姐,不怪他人,只是我吃不下去的。”曹良瑟见是她来,也不再喝粥,让叶禄生将碗碟端开,让乔氏过来坐着。 “姐姐怎么来了?” 乔氏担忧地看了看曹良瑟,道:“我能不来么?你可知道,为了你的孩子,陆府上上下下都关心紧张得很呢。” 曹良瑟微微一笑,清咳了两声,叶禄生忙替她顺背过气,问:“怎么了吗?可有不适?” 曹良瑟摇头,又道:“姐姐来找我,还有别的事么?” 乔氏叹口气,道:“我不就是担心你么?”说着,她又看见了叶禄生放在案边的粥碗,道:“你现在坏了孩子,你不吃孩子也是要吃的,无论如何,你为孩子考虑考虑……”曹良瑟似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良瑟都记下了,乔姐姐也千万不要太担心我。” 二人又聊了会子,听到有人通传道:“王夫人回来了,快快出门迎接。” 乔氏只得先离去,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叶老夫人在前厅接到王夫人,陆夫人由乔氏陪着陆上前,也笑着道:“哟,夫人许久不见了。” 一百三十五,临盆 http://.biquxs.info/

王夫人本是疲乏的身子,且几人的关系时不时如履薄冰,实在没有闲话多说的意愿,因此客套一番,便由几个婢子送王夫人回屋。 叶老夫人笑道:“嫂嫂,你看王氏回去,可受了气?” 陆夫人听不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叶老夫人道:“嫂嫂且想想当时她进来的模样,一脸垂头丧气,不像是赶路疲劳,而想是心累;再有她只字不提王老爷的丧事,哪怕再隐忍呢?是女人,脸上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陆夫人哪里有叶老夫人想得多,因此沉声道:“我没有妹妹这样看的透彻了。” 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叶老夫人这才吩咐芮喜将一同随王夫人回王府的几个丫鬟叫来。 那几个丫鬟慢慢地走上前来,听着叶老夫人问话,哪里敢将她们被王品梅和何妈妈骂了一通便不敢做什么的事实说出来了,便只拣了些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说了,笑道:“果然哩,王夫人一下马车就收到了王家大小姐的气,后来那位大小姐更是不愿意陪王夫人一同去灵堂呢!” 另一个也插嘴道:“可不是,就连王夫人要去拜祭王老爷,那位大小姐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几个人添油加醋地将这些日子说了,叶老夫人每人打赏了些东西,个个都喜滋滋地退下。 芮喜上前小声问道:“老夫人觉得这几人的话可信么?” “自然不能全信。”叶老夫人抿了口茶,笑道:“不过王氏姐妹有了嫌隙却是我所预料到的,找她们来,不过是为了印证一下罢了。” 芮喜点点头,又扶着叶老夫人回院子。 她路过乔氏的屋子,笑了笑道:“既然都到了这儿,咱们便再去看看良瑟。” 芮喜好生扶着,也笑:“昨夜才看过,今儿一早呢,老夫人又要去看,可不见你对大少爷这样上心呢。” 叶老夫人笑道:“良瑟么,我叶家总是欠她的。” 二人到了良瑟的屋子,乔氏陪着呢。见了叶老夫人便道:“刚刚才和良瑟妹妹说起老夫人呢,可巧就来了。” 叶老夫人笑着拉过她,一起到曹良瑟床边坐下。 曹良瑟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叶老夫人吩咐她好高躺着,曹良瑟一笑,道:“整日都是这样躺着的,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胡说!”叶老夫人笑骂道:“手脚都长在你身上,难不成躺久了还会自己跑掉不是?”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叶老夫人又道:“良瑟,你听话,好好将身子调养好,今后才能禄生琴瑟和鸣,子孙满堂。”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乔氏也羞着重复道:“子孙满堂哩!” 这时悦书来找乔氏,道:“小姐醒过来了,少奶奶可要去看看么?” 乔氏答好,又看了看曹良瑟,道:“我去看看灵儿,昨儿她调皮,将好大一杯茶泼到自己身上了,我就是怕她要是发烧……” 曹良瑟会意,笑道:“灵儿这么乖巧可爱,想来不会有事的。” 乔氏点点头,又跟叶老夫人告辞。 叶老夫人替曹良瑟掖了掖被角,一愣,又看了看被子,问道:“这被子可还好?冷了还是热了?” 曹良瑟轻轻一笑,道:“极好的,娘不用太担心。” 叶老夫人便吩咐芮喜看看这屋子,哪里还有不妥的地方。这时曹良瑟突然开口道:“良瑟不孝,可能会让娘失望了……” 叶老夫人微微责怪道:“你从来没让娘失望过,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吧。” “儿孙满堂……”曹良瑟看着叶老夫人,果然叶老夫人的目光也躲闪起来,曹良瑟道:“娘知道的,良瑟不可以儿孙满堂……” 这话说得凄婉,叶老夫人鼻尖也微微一酸,她道:“休要胡说,你和禄生都还年轻,不许说这样的胡话。” “娘,我知道我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的。”曹良瑟淡淡开口,苦笑。 叶老夫人还以为是叶禄生说漏嘴,便道:“这个禄生……” “不是禄生,”曹良瑟急忙摇头,道:“是我自己听见的,我也将这件事跟禄生说了。” 难怪,叶老夫人心道,她这几日和叶禄生说话,谈到曹良瑟的肚子时,他都一脸为难的样子。 叶老夫人便又道:“身子么,慢慢调养也是好的。” 曹良瑟点头,叶老夫人又似自我安慰似的道:“还有芸娘,她好歹以前也是怀过孩子的人的。” 曹良瑟一听,想要说什么,又看见叶老夫人一脸期望的模样,也就忍住了没说。 叶老夫人感到这屋子的气氛太压抑,便唤来芮喜,冲曹良瑟道“你也别想这么多了,如今肚子里这个才是正经,听娘的话。” 曹良瑟答应,也不再说话。 绮罗送叶老夫人出去。 几天后。 今日正午吃过饭,陆老爷带着叶禄生和叶禄安出门,叶禄欢一人无聊,慢慢晃悠到叶老夫人的住处,芮喜歉然笑道:“老夫人已经睡下了,四少爷若是有急事芮喜便去通知老夫人一声。” 叶禄欢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也只是饭后消食溜达溜达罢了,不用打扰大娘休息。” “嗯。”芮喜答应着,关了门。 叶禄欢便又往回走,不料叶三也急匆匆地往这里来,他走的快,似乎是没有看见叶禄欢。 叶禄欢伸手拦住他,道:“三叔,这么着急做甚?” 叶三一听到这个声音,一愣,抬眼看了叶禄欢许久,才颤声道:“四少爷。” 叶禄欢扶他一把,道:“三叔与我不需讲这些东西,三叔来找大娘,可有急事?” 叶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 叶禄欢咧嘴一笑,道:“那么三叔陪我出去晃晃如何?” 叶三也极不自然地笑起来,说:“好。” 二人从后门出去,将身后府中的如同乱麻般复杂的事情抛在脑后,一会儿就到了集市。 就在二人刚刚离去不久之后,一脸害怕的绮罗也跑进了叶老夫人的院子,嘴里喊着:“老夫人,老夫人,大少奶奶要生了!” 一百三十六,难产 http://.biquxs.info/

芮喜本来是靠在窗户边打盹,一听绮罗的声音顿时就清醒过来,她将门打开,又跑到里屋去,笑着叫醒叶老夫人,道:“要生了,老夫人,大少奶奶要生了!” 叶老夫人一开始还听不明白,直到绮罗进来又说了一次,她才明了,问道:“可叫了大夫,接生婆了?” 绮罗却不似二人脸上喜悦,她不安地抓紧了袖口,道:“可是,大少奶奶,落红了。” “什么!”叶老夫人惊得立即站起,呵道:“那怎么不先去叫大夫!没眼力见儿的。” 绮罗早就吓得哭了起来,只顾着擦泪说不出话来。 叶老夫人被她扰得心烦,道:“行了,你别在我这里哭闹,芮喜你带她出去,我先去良瑟那里。记住将大少爷叫回来!” 芮喜听了,忙拉着绮罗出去。 绮罗还是在抹泪,哭道:“芮喜,你是没有看到,好多血,大少奶奶脸色都白了……像……” “快闭嘴!”芮喜举起绢子捂住她的嘴,轻声道:“你是曹府来的,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你再这番没个正经样子,小心让人看了笑话去!” 绮罗点点头,芮喜这才放开她,又道:“我还要去找大少爷,你自己找个地方,快快平复下来,大少奶奶还要你照顾呢。” 见绮罗还是用袖子捂着脸,芮喜担心时间来不及,便要走。刚走几步,她回头瞧见绮罗腕上翠绿的镯子,她记得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的,此时也来不及细想,快步去了。 叶老夫人刚到门口呢,就听见曹良瑟的叫声,不似其他妇人生产时喊得那样大声难受,曹良瑟的声音更像是压抑和痛苦。 叶老夫人进去,见沈芸、佟霜都已经到了,几个丫鬟呆在后面窃窃私语着,不时露出同情和担忧的神色来。 乔氏已经进去了,叶老夫人隔着屏风,不知道里面的情景,也是焦灼不已。 佟霜上前劝道:“老夫人不要担心,大少奶奶定会无恙的。” 沈芸也劝解一会,叶老夫人仍是担心,眼看着接生婆带来的几个妮子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出来,叶老夫人腿都有些发颤,她道:“怎么会这么多血?” “诶!”佟霜一把拉住一个满头大汗的妮子,问道:“大少奶奶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 那妮子擦了擦汗,道:“孩子胎位出了问题,再有这位少奶奶身子虚弱,没有力气了。” 叶老夫人上前问:“孩子可还好?”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这个我也不好说,我跟着师父这么些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那妮子说着,又听里面的接生婆喊她,急忙答应着进去了。 又等了一会子,却是接生婆出来,她道:“不行不行,需要大夫来。” “这不还没生出来么?找大夫做什么?”佟霜问。 接生婆子看了叶老夫人一眼,道:“实在拖不得了,少奶奶这是难产了!” 叶老夫人记得之前大夫说过的话,只以为曹良瑟不过是身子虚罢了,那里想到过会难产?眼下没了主意,却还是吩咐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沈芸和佟霜都扶着,悦书道:“老夫人不要着急,春雯姐姐已经去了。” 叶老夫人还是坐不住,轻轻推开沈芸和佟霜,也不管其他人地劝阻,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屋子里混杂着血腥味儿,叶老夫人差点就呕吐出来,强撑着往里走,见曹良瑟一身素白单衣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薄被上面有大块大块的红。 乔氏抓住曹良瑟的一只手,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良瑟。”叶老夫人轻轻唤她,曹良瑟微微眯起的眼睛又轻轻睁开,她勉强一笑,道:“娘,你来了。” 叶老夫人先忍不住,不禁叹道:“我可怜的孩子。” 乔氏又流出泪来,却还是劝解:“老夫人不要太过伤心,我知道妹妹定会母子平安的。我就是心疼……” 曹良瑟反手轻轻一握乔氏的手,笑道:“怪我没用,让大家担心了。” 叶老夫人擦擦泪,又在一边坐下,道:“良瑟,你别怕,我已经吩咐了,请了这边最好的大夫,还是宫里的御医呢,伺候宫里的娘娘,什么疑难杂症都是见过的……” 曹良瑟点点头,又望了望外头,问:“禄生呢?” 叶老夫人也往外看了看,道:“已经叫芮喜去叫了,你再等等。” 且说芮喜这边,问了陆家下人陆老爷等人去向之后,便急忙跑了出去。 几番打听才找到那个茶楼,刚一到门口呢,却被拦了路。那小二道:“姑娘是来做甚?” 芮喜想了想,道:“我是陆家的丫鬟,陆家出了急事,我来传话的。” 那小二为难道:“陆老爷正带着两位公子和洋人谈生意,我也不好随意放你进去……”芮喜摸出钱袋里所有钱财放到那人手里,急道:“劳烦小二哥为我带带话吧。” 那小二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道:“行,我这就为你去说说。” 芮喜连忙点头,见这小二慢悠悠地上了二楼。 整个茶楼的二层都被那位洋老板给包下来了,那小二一上楼,果然见到有三个身材魁梧的洋人守在楼梯口。 小二思索一番,又摸了摸怀里的钱财,道:“几位大爷行行好,容我进去一下可好?” 最前面的两个洋人显然听不懂,又见小二笑道一脸谄媚,心中更是轻蔑,一个穿着皮鞋的,一脚踹在小二胸口,嘴里道:“getaay!” 这小二顿时就滚到楼梯转角,他往下面一瞥,正好看见一脸焦急的芮喜,再往上看又是凶神恶煞的洋人,他轻轻一啐,心道:“我若这么下去,可就真是没了面子,不仅要还她东西,还白白挨了这一顿打!真他娘的不划算。” 于是他便坐下了,也不上去也不下来。 可怜芮喜还看着楼梯口,只埋怨怎的这么慢? 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芮喜突然见到楼梯下来了一个人,竟是卓圭! 芮喜急忙冲上去,拉住卓圭,激动地快要哭出来,她道:“你快去叫大少爷下来,大少奶奶生了!” 一百三十七,选择 http://.biquxs.info/

卓圭本是下来小解,冷不防被芮喜这么一吓,再听到她说的话,已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手脚并用地跑上楼去。 这里面,陆老爷正和人说着呢,叶禄安坐在一边,听得认真。 叶禄生和另外一个年轻洋人坐在一边,聊得却不是生意上的事情。 这两个洋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德和大卫两父子。 大卫悄悄告诉叶禄生:“你的兄弟,我是说坐着的那个,不是叶禄欢,他真无聊。” 叶禄生一笑,自嘲道:“禄安可不像我这般爱玩,没用。” 大卫摇摇头,指着叶禄生道:“youareaniceguy!” 二人说着,卓圭却是突然跑到叶禄生面前,指指下面,看样子着急得很。 叶禄生瞧他这样着急,又是“呀呀”地叫,又是指着自己的肚子,却是看不明白,他便道:“不懂你干什么。” 卓圭便一用力,拉着叶禄生就往楼下走。 叶禄生一走,叶禄安突然冲伍德说道:“对了,伍德先生,听说你在梁河镇有投资叶家粮食铺?” 伍德点点头,叶禄安笑道:“如今叶家粮食铺与其他商家合办,伍德先生可曾知道?” “什么!他们可从来没有告诉我!”伍德大声道,他与叶家合作本就是存着吞并的目的,如今叶家悄悄与其他人合办,那么他收购的机会就大大减弱了。 叶禄安又道:“我知道还有一个粮食铺,若是得到伍德先生支持,定是不胜荣幸。” 伍德感兴趣地看向他,陆老爷摸着胡须看了看叶禄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 叶禄生的身影刚出现在楼梯,芮喜便隔着老远就喊上了:“大少爷!” 叶禄生急忙过去,知道芮喜是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问:“可是娘出了什么事?”他从芮喜脸上的焦急看出,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不是老夫人,是大少奶奶……”话音未落,叶禄生早已往陆府冲回去了,卓圭带着马车来看时,人影也没见着。 陆府这边,大夫已经来了,叶老夫人和乔氏都被请了出来,屏风后不时穿来大夫低低地询问声和曹良瑟止不住的抽噎。 叶老夫人自然是急得坐不住,这时那大夫出来,为难开口:“少奶奶的情况不是很好。” “大夫,你慢慢说来。”乔氏心里也是一紧。 “恕我无能,少奶奶和孩子,我只能保住一人。”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这么一句,却是晴天霹雳。 沈芸最先开口:“自然是保大!” 佟霜侧眼看她一眼,也道:“大少奶奶还年轻,这次虽然出了意外,但是今后一定会与大少爷……” 叶老夫人听着听着,耳朵里早已听不清其他,她只恍惚地想:“保大,孩子就早已没有了;保小,我们叶家欠了良瑟太多……” 正巧这时叶禄生从外面进来,嚷道:“怎么了?良瑟人呢?” 沈芸急忙拉住他,道:“大少奶奶在里屋,生孩子……” 叶禄生便一笑,道:“竟然是快生了,芮喜还露出那样哭丧的脸来,没得叫我吓了一跳。” 叶老夫人上前一步,看着叶禄生,似是找到一个寄托,道:“你来选,你来选。” 叶禄生脑子一懵,道:“选什么?” 那大夫便又道:“少奶奶此次难产,我只能在大小中选择一个保命。” “你不是大夫!救死扶伤!”叶禄生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喝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那大夫一把推开他,下人们也及时拉住。沈芸劝道:“禄生快快决定吧,多耗一会子,大少奶奶就多痛苦一会子。” 叶禄生安静下来,片刻他抬头,道:“保大,还有什么比她重要么?” 众人似是都松了一口气,那大夫却又为难起来:“可是……” 叶禄生顿时红了眼,问:“还有什么可是!” 他本是匆忙跑回来的,如今只觉得喉咙干涩,鼻尖酸痛,他本要初为人父,但是他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他的良瑟。他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艰难的选择,这时大夫的一句“可是”,活生生就要把他逼疯! “哪怕是保大,这位少奶奶怕也是活不了多久……” 之后那大夫所说的一切,叶禄生都当做了耳旁风,他颤巍巍地往里走去。不想消息一出,乔氏、叶老夫人,甚至佟霜和沈芸皆是脸色一白。 里侧,曹良瑟又已经疼晕过去。叶禄生走到床边跪下,轻轻唤道:“良瑟,良瑟?” 曹良瑟转醒过来,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我一直在呢,”叶禄生说完,又突然自责起来:“对不起,我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陪着你……” 曹良瑟握住他的手,理解笑道:“我明白的,禄生,你为了我和孩子去改变,我看出来了的。” “我还是救不了你……”叶禄生就快要哭出来,他想摸一摸曹良瑟的脸,却又怕弄疼了她。 曹良瑟似乎知道了当下情况,她握住他的手的手用了用力,笑道:“禄生,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叶禄生回想起来,当日曹良瑟执意要他保住孩子,他这才一愣,喃喃自语般:“你都知道了的?”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曹良瑟还是笑:“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叶禄生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他反手握紧了曹良瑟的手,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他道:“可是,这次我想要自私一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曹良瑟摇头,突然正了神色,道:“你是一个男人!这些事情,我唯一依仗的就是你了!” 叶禄生闭上眼,冲外喊道:“大夫,请你进来吧。” 曹良瑟艰难地伸手给他擦泪,取笑道:“这么爱哭,跟小孩子一样。” 众人还在屋内等待,时间仿佛静止,人们的动作都被放缓,金灿灿的炽热的太阳从云后慢慢出来,蝉声大作,吵得人心烦。 陆夫人悄悄命人去备好粘子,去将树上的蝉收拾收拾。 那几人早被这样的气氛给压抑坏了,听到这个吩咐,几乎是争先着跑了出去。 一百三十八,结果 http://.biquxs.info/

这厢,王夫人去看了王茜群。 王茜群憔悴不少,一个人躺在后院树荫下的小憩。 一听到脚步声,她急忙睁开了眼,见到的却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茜群,是娘。”王夫人叹着气,在她身边坐下。 王茜群本就在王夫人回来当日,与她说起王老爷便哭过一次,这次见王夫人又来,便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前院出了事。”王夫人也坐在一边,道:“大少奶奶难产了。” “哦?”王茜群挑眉。 “说是只能选一个。”王夫人问:“你觉得他们会选谁?” 王茜群一愣,她接着嘲笑似的,道:“自然是保小了,他们叶家不是最看重子嗣么?” “我却觉得未必,”王夫人摇摇头,道:“陆流芳绝不敢轻易得罪曹家,若是曹家知道叶家保小不保大,定会撕破脸的。” “这不正中娘的下怀?”王茜群冷笑道:“曹家、叶家,终会斗起来的!” “都是之后的事,我且问你,”王夫人见她此处冷清,问:“我走之时,你这里还是热热闹闹,风头正盛,怎么我一回来,你又出了问题了呢?” 王茜群带着一丝愧疚和羞耻,红着脸道:“我这不是着了佟氏那贱人的道!” 说着,她将这些日子的事仔细地跟王夫人说了一通,道:“不说佟氏,我竟被这陆府的丫鬟给戏耍了一番!” 王夫人听完,叹口气道:“你呀就是太着急了些,若是能等一等,让禄安自己发现佟霜假孕,兴许会更尽人意。” “我等不及了,我也要生孩子了吧,若是不早日戳穿佟氏那贱人,禄安怎会一心一意放在我这儿?”王茜群不由气愤,骂道:“可哪里知道,这佟霜竟凭着一条舌头,骗得禄安团团转……”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心酸,就快要哭出声来。 “你先别哭,如今且先看看,佟霜被你揭发了,然后呢?她如今更得宠爱!”王夫人话是这么说,可还是递上了擦泪的绢子,劝道:“若是你等着我回来,咱们好好探讨,你也不用遭此阴谋。” 王茜群如今也只能恨自己不能沉住气,王夫人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你也知道,陆氏与我王府不和,这种事上她自然不会帮你,而且……而且你也知道的,禄安一颗心蒙了猪油,眼里只有一个佟霜。” 这话结结实实地戳了王茜群的心,可也是她知道的实话。 她摆摆手,又道:“罢了,我如今也不想和佟氏去争什么宠爱了,我要的只是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好好过便是。”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王夫人心里暗忖:“哪有这么简单,现在是王府的存亡之秋,岂能你说罢了就罢了?”又考虑到王茜群的肚子,怕她动了胎气,也就安慰一番,说些别的。 转眼已经是夕阳西下,叶老夫人等依旧等在屏风外,大夫已经进去了许久,如今还是没有多大动静。 叶老夫人站不住,由芮喜扶着坐下。 乔氏突然红着眼道:“妹妹开始告诉我,说她若是难产,必须选择保大保小的话,她把决定权交给禄生……” 叶老夫人心里猛地一紧,又听乔氏问道:“老夫人,你说,禄生会选谁啊?” 佟霜立刻接口,道:“自然是保大!” “可是大夫说了,保大……也保不了多久……”沈芸轻轻说道,声音里透露出害怕。 佟霜瞪过去,道:“什么保不了多久,大少奶奶竟然是得病,得病也就有希望医治好!” “都不要吵了!”叶老夫人发话,周围人顿时安静下来,个个都在等叶老夫人的下一句。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少奶奶嫁进叶府,得到了什么?” 叶老夫人才突然清明起来,一切都有决定了,她站起来,颤声道:“保大,保大,保大!” 她一壁说,一壁往里快步而去。 是啊,曹良瑟来他叶府究竟得到了什么?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子,之前她一直是曹府尊贵的二小姐,如今嫁到叶家当了大少奶奶,却是接连遭遇逃婚、守空房、被人利用、陷害,如今更是难产,就要送出性命! 叶老夫人又想起曹良瑟夏日为她制作凉茶,冬日亲自为她送来火盆,还有沏茶、谈心、看戏……一幕幕回想起来,她堂堂曹二小姐,的确是在叶府蹉跎了太多。 还有什么比得过她的这个儿媳妇?她几乎是要呐喊出来,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还未进去,陡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哇!” 清亮的声音。 叶老夫人定格在原地,心知叶禄生已经做出了选择,却还是流下眼泪来。 乔氏等人也是一惊,沈芸和芮喜先去扶住叶老夫人,乔氏先挤进里屋,她只看到叶禄生跪在那里,一个大男人,泪流不止。 “良瑟!”乔氏扑过去,见曹良瑟早已面如白纸,她眼神已经涣散起来,她道:“乔姐姐……” “好妹妹,我在。”乔氏也跪在床边,叶禄生一动不动,只呆呆地看着曹良瑟。 “乔姐姐不要哭。”曹良瑟这么说着,又艰难地抬了抬手,似乎是想为乔氏擦泪,可是力气实在够了,只能又缓缓地放下。 乔氏哭得不能自己,一手握着曹良瑟的手,一手擦泪,道:“你怎么这样傻呢?” 曹良瑟一笑,握着的手微微用力,道:“我不后悔。” 大夫抱着孩子出去,看了看神色不一的人,将孩子递给了看起来还镇定的陆夫人,道:“恭喜夫人,少奶奶生的是个小姐。” 陆夫人小心地抱着,也不好和其他人说什么,只得回头吩咐春雯带大夫去库房结账。 突然传来声声娇呼:“老夫人!” 原来叶老夫人悲伤过度,竟晕了过去。 芮喜急忙叫着几个有些力气的下人进来,带着叶老夫人出去,又叫几个丫鬟去库房请大夫再过来医治。 佟霜过去接过婴儿,轻轻进了里屋,尽量轻松道;“大少奶奶,你看,这是大小姐,我瞧着真真可爱的很,和你很是相像呢。” 沈芸站在外面,也慢慢走到后面停住。 一百三十九,原是如此 http://.biquxs.info/

曹良瑟看了一眼襁褓里的闭着眼的婴儿,笑道:“妹妹说笑了,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片刻苦笑道:“我多想抱抱她……” 婴儿在这个时候大声哭了起来,佟霜怎么哄也止不住。 乔氏接过孩子,道:“额娘抱不了,让阿玛抱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将孩子往叶禄生怀里一放,叶禄欢只觉得手里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他皱着眉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一团,粉嫩嫩的婴儿,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庞,一种软绵绵的触感,曹良瑟由乔氏扶着手,轻轻触碰到了婴儿的身子,温热的孩子,是她的女儿。 婴儿立刻安静下来,嘴里“哼哼”着,似乎是很喜欢这样的触摸。 夕阳的余晖从窗格外透进来,给这一家三口镀了一层暖洋洋的光边,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让沈芸差点哭出声来,她忙一抹脸庞,一手的咸湿。 “芸姐姐?”曹良瑟唤她。 沈芸揩干泪水过去,曹良瑟道:“禄生,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芸姐姐说。” 叶禄生只得和乔氏、佟霜一起出去。 刚一出去,佟霜就被叶禄生吓了一跳,屏风内昏暗看不太清,一出来就将叶禄生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得清清楚楚,再看他怀里的婴儿,襁褓之外竟已经有了血迹。 佟霜忙上前一把抱过,急忙检查婴儿的身子可是受了伤,后来才发现是叶禄生掌心里的鲜血,他竟然将手掌掐出了血来。只听他说着:“都怪我,若我平日多多看着她……良瑟就不会遭此下场,都怪我……” 佟霜明白,叶禄生如何不伤心?他面对的是他的妻和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而他只能选择一个,一个生一个……死。 她怕叶禄生再这么下去会疯魔,便对卓圭道:“快快带着大少爷回去休息!” 卓圭答应着,拖着已是迷糊的叶禄生离去了。 佟霜将孩子交给离珠,自己守在哭得快要昏过去的乔氏身边,也是无计可施。 屏风内。 曹良瑟轻声道:“姐姐,我要去了!” 沈芸忍住眼泪,摇头道:“山东名医众多,一定可以治好你。” 曹良瑟虚弱,呼吸也极为困难,她道:“姐姐,我们的恩恩怨怨,此刻就放下吧。” 沈芸心里疙瘩一声,面上却还是佯装疑惑问:“妹妹说什么?” 曹良瑟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阴影,道:“你一开始送我的香囊,里面有打胎的药……”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沈芸一惊,原来曹良瑟早已知道的。又听曹良瑟说:“我来之前,我的姐姐已经将叶府许多事告诉了我,我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我早就吩咐绮罗去检查过了,后来也就扔了去。” 沈芸听得心惊胆颤,原来曹良瑟是早就知道她的阴险了,可是她为何不早早揭发她?曹良瑟又道:“后来我对你好,一开始也有自己的私心。禄生在大婚当夜弃我而去,我在叶府无亲无故,自然是少一个矛盾就最好。所以,我对每个人都亲近,我怕若是禄生还未回来,我便四面树敌。 后来,你也对我好起来。我以为我改变了你,甚至后来我有了身孕,还认为你是真的接受我了。可是啊,没想到,你却找到了绮罗,或者更早,你们就已经……” 沈芸内心“轰隆”作响,她怯怯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这已经不重要了,你竟然知道我害你,为何不阻止我?” 曹良瑟声音已经说得小声了,她道:“我搬去乔姐姐屋子那日,绮罗突然回来换香薰,后来我悄悄藏了一些,才发现这和普通梅花香料是不同的。所以啊,等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芸心里如同有人用小刀子一片一片地割她的心,尖锐的疼。 “你为何,对我这样好?”沈芸捂着心口。 曹良瑟道:“因为我知道你,我知道姐姐今后不能生育,所以一直都在心里可怜姐姐,很少用身孕这些事刺激姐姐……” 原是如此!沈芸差点就惊叫出来,原来曹良瑟一开始对她的回避,不肯将偏房秘药给她,甚至极少与她讨论怀孕的事,找了佟霜……竟都是怕会刺激她! 她再也绷不住,眼泪“簌簌”地掉落,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曹良瑟又道:“那么,请姐姐今后能待我的女儿视如己出,我就最后这点私心了……” 沈芸摇头,道:“不行,你的女儿你要自己照顾,我做不来的。” 曹良瑟只慢慢说着:“谢谢,谢谢……”后晕阙过去,沈芸大喊着人进来,一番着急才知道只是晕了过去。 乔氏接过孩子,道:“这里交给我吧,你们也跟了一下午了,先去休息。” 正好,陆老爷也带着叶禄安回来,听闻此事,二人也是颇为遗憾,一番询问之后,也就没了后文。 陆老爷命人备饭,又问:“禄欢呢?” “今儿是看到四少爷和叶三管家出去了……”一个家丁道。 叶禄安闻言一惊,却还是道:“三叔办事很妥当,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其他人也觉得饿了,便开始动筷。 然而这一顿饭吃得凝重,叶老夫人和叶禄生没坐多久便离去。佟霜眼看着沈芸,目光里皆是怒气,二人也吃不下饭。 乔氏也一直念着曹良瑟,哭哭啼啼的。陆清见她如此伤心,也就吩咐悦书扶着乔氏回去。 要说吃得有条不紊的,便只有王氏母女了。 王茜群只顾着自己吃的,不再像往日一般要在叶禄安面前耍痴,叶禄安也察觉到眼下一反常态,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却也不见什么端倪。 直到陆老爷吩咐收桌,大家才一同站起,告辞之后,往各自屋内走去。 佟霜不顾叶禄安给她使得眼色,见沈芸前脚一走,自己也立刻跟了上去。 叶禄安正觉得奇怪,陆老爷笑着拉住他,道:“禄安,你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自然是粮食铺的事了,今日叶禄安与伍德说起此事,伍德很感兴趣,当下就签了合同。 眼下自然还需商量一些对策,不必细说。 一百四十,听戏 http://.biquxs.info/

即使陆府出了再大的动静,离开了的叶三和叶禄欢是不知道的。 叶三跟着叶禄欢出去,一路上小心伺候着。见叶禄欢东走西走,就怕走丢了,一口一个“四少爷”叫了满街。 叶禄欢笑道:“三叔在外不用这样拘礼,叫我禄欢就是了。” 叶三摇头,道:“四少爷,在外头,有些礼数不能不讲,你对我叶三亲近,叶三心领了。” 叶禄欢便只笑笑,不再纠正,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路过一家风筝的店铺。 叶禄欢有些惊讶,道:“这个时候还有人卖风筝呢?” 那店家见有客人来,连忙迎上来,道:“少爷可是要买风筝?我们这里样式很多,少爷慢慢挑。” 叶禄欢左右看了看,指着一个孙悟空的风筝,笑道:“三叔你看,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为我做过一只美猴王的,很好看。” 叶三想起旧时,不免也笑起来,道:“不过是我随意糊的,我倒是记得四少爷是真真的喜欢,被大少爷不小心弄坏了还哭了好久呢。老夫人心疼你,吩咐我再做一个,你却说什么‘不是原来的那个’,所以不要了。” 叶禄欢听得童年囧事,不由一笑,再摸了摸眼前的风筝,道:“其实也不是不想要,只不过我娘说,你为我做风筝时,弄伤了手,让我不要再麻烦你。” 说着,他盯着叶三的眼睛,叶三被看得心里一慌,连忙错开目光,掏出钱袋道:“那今日就再买一个。” “不必了,”叶禄欢止住叶三,笑道:“禄欢小时候喜欢玩,现在长大了,自然不爱了。” 叶三微微一滞,叶禄欢笑着却是提步,出了店铺。 烈日当空,叶禄欢扯着衣襟喊口渴,道:“刚刚忘了喝口水再出来的。” 叶三便道:“前面有一座茶楼,我们过去坐坐?” 叶禄欢看了看不远处,点头笑答:“好,我今儿也去坐坐茶馆。” 叶三不禁一笑,道:“茶馆里有个说书先生,都说他讲的很好。” 叶禄欢更有兴趣,笑着催促叶三搞快。 那只有两层的茶楼名叫清风茶楼,装潢是以简易为先的,一个布帘挡住的地方就是煮茶的地方。 茶的价格远比梁河镇的便宜,叶三多给了些钱,小二便请着二人上了二楼。 叶禄欢一上楼就笑了,刚刚在楼下,不过寥寥几人,本以为这里也就这样冷清罢了,谁知到了二楼才真真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想必是说书先生说到了精彩处,那些人都屏气凝神等着,叶禄欢和叶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突然那先生道:“你猜怎么着?那汉子竟大喝一声,一个纵跳,呵!一只铁拳狠狠擂到那大虫的头上,哈,这眼大如灯笼,身躯似小山的大虫就这么一抽搐,死啦!” 一番解说,他那白胡须跟着颤抖,却是让叶禄欢笑得开怀。 “哈!”众人抚掌大笑,都道:“人赤手空拳怎么打得过老虎?扯淡扯淡!” 那说书先生却是跟那人较真起来,道:“为何打不过?难道洋人说咱们是东亚病夫,咱们就真的是如此了么?” 那人冷笑道:“呵,你不过在这里说说罢了,太后和皇帝都逃难去了,北京城若是守不住,还请先生你奔赴战场去,不要躲在这里瞎嚷嚷才好。” 先生气得一把扔了手里的书,道:“你可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呵,”那人存心挑事,又道:“我就听老滑头这么说说,什么时候你若是能活着从战场回来,老子就服你。” “朽木不可雕也!”那先生毕竟是个读书人,骂不出脏话来,说了这么一句就语塞起来,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叶禄欢一笑,站了起来,道:“我说这位先生,你既然知道‘朽木不可雕’,何必再和这样的人说话?” 那人听到有人拐着弯说自己,自然不服,便回头看着叶禄欢,骂道:“敢骂你爷爷我,哪里来的黄毛小儿?” “我可不是黄毛小儿。”叶禄欢笑道:“倒是你,人高马大的,竟也只能欺负一个读书老先生,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那人正要开骂,却又见周围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叶禄欢又道:“你瞧瞧,这么沉不住气,是要泼妇骂街了吗?” 众人“哈哈”一笑,叶禄欢又坐在了,道:“你有这些精力,怎的自己不去战场?” 那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留下一句:“我陈四可不是好惹的,你给我记住了!”灰溜溜地去了。 众人都“哟呵”一声,后便忘了此事,都催促说书先生继续。 叶禄欢心里明白,如今大清危在旦夕,面对洋人入侵,政府却是奴颜婢膝,不敢直面。人人都怀着一腔热血,却是报国无门,只能沉溺于各种幻想梦境……真是悲哀。 说书先生也是面带悲哀,想了想,说了个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 叶三见时间尚早,叶禄欢也听得津津有味,便不着急着走。自己悄悄下楼,打算给他带些零嘴上去。 他依照着叶禄欢小时候的喜好买了糖炒栗子和蒜香花生,付钱的时候想到叶禄欢说的一句:“禄欢小时候喜欢玩,现在长大了,自然不爱了……” 隐隐地觉得心痛,他捏了捏手里由黄油纸包好的零嘴,喃喃道:“就怕这个你也不喜欢了……” 他上楼的时候,却发现叶禄欢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叶三小心地将东西放到一边,差点就要流下泪来。眼前的叶禄欢,他有多久不曾这样与他坐着了? 他还记得当年叶禄欢去英国,和叶家失去联系之后,他费尽心思去找人的场景,若不是叶老夫人叮嘱他小心让别人看出疑虑来,他差点就想大喊:“失去踪迹的人,是我的……” 是我的儿子! 叶三看着熟睡的叶禄欢,轻轻一笑,他想起林氏,不由想到:“玉静,若是你在,多好啊。” 明明是在听岳母刺字这样的使男儿热血沸腾的情节,在座的人却都诧异地望着窗边那位坐的笔直的中年男人,他竟然红了眼。 一百四十一,后来(给欢喜那个傻姑娘) http://.biquxs.info/

叶禄欢醒来之前,叶三先被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嘭”地惊醒。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天边烧着火红的云,街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的,茶楼里的客人陆续离开,直到整个二楼只剩下他们二人和角落里打扫的一两个小厮。 “三叔?”叶禄欢醒过来,突然发现叶三竟然在擦泪,诧异一会儿后取笑道:“说了什么呢,三叔竟然哭了。” 叶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拿起零嘴往楼下走去,道:“也就是那些东西罢了。时间不早了,老夫人该担心了,我们走吧。” 叶禄欢抢过一包花生,剥了一个,笑道:“哈,我到处找也没找到呢!”叶三看他吃得开心,也笑了笑继续走。 路过一家面馆,叶禄欢又停住了脚步。 叶三回头看他,叶禄欢摸了摸肚子,笑:“花生不经饿,反正都晚了,大娘他们肯定都吃过了,我们就不用再去麻烦了吧。” 叶三想了想,又看了看那家面馆,黄木的门,褐色的土墙,从窗口飘出淡淡的烟,隐隐的鲜香味。叶禄欢不等叶三说话,自己已经踏步进去了,不忘道:“三叔,我可没有带钱的。” 叶三一笑,跟着进去。 店家看得出叶禄欢的气宇不凡,便不敢怠慢,恭敬地请去了雅间。 两碗牛肉面,白色的瓷碗里是味道浓郁的牛骨汤,细长的面条,面上一层厚厚的牛肉,一勺辣子,一把青葱,一点香菜。幽幽的冒着热气。 叶禄欢拿起筷子便是一大口,赞道:“好香!” 叶三也是赞道:“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面条了。” 叶禄欢咬着筷子,笑笑,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道:“我记得娘做的面也很好吃。” 叶三恍惚记得,彼时他借着看管的由头去往林氏屋子时,林氏都会为他洗手作羹汤,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一碗牛肉面。可此刻却不是说起林氏的好时机,叶三便岔开话题道:“四少爷去到英国,可经常吃面么?” 叶禄欢摇头,道:“我是多吃西餐,极少吃到面食的,英国华人餐馆少,且都修建地很隐蔽,所以很少吃。” 叶三便将碗里的牛肉一片一片地夹给叶禄欢,道:“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可以多吃了。我以前陪老爷去吃过西餐,血淋淋的牛肉,也不知道怎么咽的下去。” 叶禄欢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个春节,那时也有一个笑靥如花的姑娘陪着他吃血淋淋的牛排,然而都嫌弃太恶心,然后自己包饺子。 他突然开口道:“以前我陪欢喜去吃过。”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欢喜?”叶三疑惑,后来记起是当初那个陪着叶禄欢去英国的丫头,却是有些遗憾道:“可惜了,她本是一个极好的姑娘。” “什么叫可惜了?”叶禄欢不知道叶三竟对欢喜有印象的。 叶三道:“你知道我为何能找到你?”他这么说着:“就是欢喜那个丫头回来说得,当时她身边跟着一个洋人,她回来跟我们说了你所在的地方,也就走了。老夫人觉得她对你伺候不够尽心,便没有留她下来。 可谁知,她竟然是得了大病,没几天就死了。” “她死了!”叶禄欢差点就要跳起来,他追问:“是得了什么病?” 叶三记不清了,只说是欢喜一家人遗传的,她们家的人活得都不长。 有些东西似乎渐渐清明起来,叶禄欢好像明白了欢喜为何离开他,为何抛弃他,为何辜负他……原来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后来,而他的姑娘从未离开他,抛弃他,辜负他。 “傻丫头……”叶禄欢喃喃,两行泪掉进面汤里,溅起点点涟漪。 叶三看着叶禄欢落泪,连声问怎么了? “面,好辣呀。”叶禄欢抬起头来,带着眼泪笑道。 他只能这么说。 二人吃过后出门,叶禄欢仍是笑得坦荡,抓着手里的零嘴吃得不亦乐乎。 叶三知道叶禄欢有心事,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便只能默默跟着。 这时已经明月当空,叶禄欢吃够了,将纸包递给叶三,笑道:“终于吃饱了。” 叶三想起刚刚那碗牛肉面,叶禄欢没吃几口,难怪吃了不少零嘴。 “四……禄欢。”叶三小心翼翼地唤道。 叶禄欢回头,道:“怎么了?” “有些事,你不要憋着,”叶三显得局促,可还是认真道:“若是找不到说话的,就跟……三叔多说说。” “好。”叶禄欢笑,又道:“小时候爹很忙,极少和我们兄弟几个待在一起,禄欢多亏了三叔从小教导。” 叶三正要推辞,又听叶禄欢道:“其实我以前是将三叔当作爹爹来看的。” 话音一落,叶三手里的东西已经落在了地上,纸包里的栗子和花生混在一起,如同此刻叶三的心理,杂乱无章。 叶禄欢也过来蹲下帮忙收拾,捡了些起来,道:“弄脏了的就算了。” 叶三点头,想想又道:“四少爷以后就不要吓我了。” 叶禄欢不答,反问道:“三叔,你今年多大啊?” “四十有六。”叶三答道。 叶禄欢算了算,笑道:“三叔为何不娶妻?” “……”叶三没有回答。 叶禄欢却是自顾自猜上了,道:“难道是叶家不肯放你走?你放心,你虽然是叶府的管家,是可以成亲的,要不然我告诉大娘,让她替你指一门?” “不必了。”叶三哭笑不得:“叶三不想去糟蹋其他人了。” “嗨,这是什么话?”叶禄欢笑道:“看三叔也是一个美男子哩,说不定有的姑娘就爱你这样的。” “四少爷不可再胡闹了。”叶三沉了脸色。 叶禄欢也知趣地闭了嘴,最后还是小声问了一句:“难道是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叶三一愣,好半天答道:“是。” “我知道是谁。”叶禄欢回答。 叶三一惊,他早就开始怀疑了,或许他和林氏的事,叶禄安通过沁香知道了不少,但始终不全面,他只需要装傻充愣,便能瞒过去,可是叶禄欢……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一百四十二,遇袭 http://.biquxs.info/

叶三慌乱起来,他生怕听到叶禄欢说起那个名字,那样的话,对他或者对他,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看你往哪里逃!” 突然一声大呵,叶三正心里感谢这个突然出来的人替他解了围,回头一看又暗道不好,来人正是中午出现的那个汉子。 他身后还带着几个人,来势汹汹的样子。 叶禄欢一笑,道:“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你。” 那人看着叶禄欢的笑容,梨窝浅浅,不由一愣,片刻又清醒过来,骂道:“今儿你个鳖孙儿让老子丢了脸,老子不好好教训你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气!” “有趣!”叶禄欢讽刺笑道:“你自己个儿丢了脸皮,还要到我这儿来找?我可不是卖脸皮的。” 那汉子大怒,骂道:“娘们儿一张利嘴!给我上,打得他说笑不出来才好!” 叶三立刻挡在前面,他看清楚了这些人不过是些年轻小儿,受不得吓,于是大声呵道:“谁敢?” 果然有几个已经被威慑住,为难的看了彼此一眼。那汉子尴尬得很,冷不防一甩手,抄起一块厚木板就砸了过来。 叶三见木板直飞向叶禄欢,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叶禄欢身前,后只听到一声闷响,脑袋一阵剧痛,天旋地转起来。 几个人见叶三倒地,流了大滩血出来,心里更骇,大喊着“出人命了”,几下就做鸟兽散。 叶禄欢蹲下扶着叶三,也是吓得不轻,他喊:“三叔,三叔!” 叶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道:“我没事。” 叶禄欢刚一喜,却见叶三的血越流越多,再看时,叶三已经晕了过去。 “来人啊!来人啊!”叶禄欢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害怕地大喊。 …… 叶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伺候他的下人见人醒了,便去回禀叶老夫人。 不一会儿,叶老夫人来了,一进来就道:“你不必下床来。” 叶三只好坐着,脑袋还隐隐作痛,叶老夫人看了看他头上的纱布,念了句佛道:“还好没有伤到头骨,算你捡回一条命。” 叶三颇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又问:“禄,四少爷可还好?” 叶老夫人叹口气,点点头道:“还未起床呢。唉,你们是得罪了谁?怎的会有人欺负到你们头上来了?” 叶三一愣,道:“不过几个泼皮无赖,人没事就好。”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老夫人皱皱眉,道:“禄欢也是这样回答我的,你们还真是父……”父子同心,叶老夫人立刻刹住,抬眼看了看周遭。 叶三也颇有些尴尬,叶老夫人便又道:“算了算了,你们不愿说我也不去追究。只是,昨晚看见禄欢背着你回来,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现在想起来我也心疼呢。” “四少爷背着我回来的?”叶三显然关注错了重点,又见叶老夫人点头,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叶老夫人嗔道:“禄欢也真是,不带你去医馆,竟背回屋来,若不是我吩咐芮喜去请大夫,还不知会怎样。” 叶三点点头,他失神片刻,又道:“夫人,我觉着,四少爷可是……对当年的事知晓了什么?” 叶老夫人也换上一副担忧之色,道:“这正是我担心的,禄欢平日里听话懂事的,却是怕他其实心里有更多心思,若是他知道……” 叶三也怕,若是真相暴露,要他叶三去死,他也是不怕的。只是他担心叶禄欢,他是叶家四少爷,林氏去世之后他已经遭了太多罪了,而他这个做下人的爹再被人传出去,他该如何自处? 叶三下床来,跪下道:“夫人,我求你无论如何保住禄欢。” 叶老夫人忙搀扶他起来,骂道:“你不要命了?禄欢还需要你照顾!” 叶三这才站起,叶老夫人道:“你放心,禄欢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会想法设法地保护他。你好好休养,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太操劳了。” 叶三道谢,看着叶老夫人出去,这才重新躺到床上,一会儿头又疼起来,折腾一番,又沉沉睡去。 叶老夫人出了门,觉得头晕,芮喜忙扶着她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了。 “老夫人?”芮喜担忧问道。 叶老夫人摆了摆手,不说话,止不住的喘气。 芮喜知道叶老夫人这是太累了,如今大少奶奶天天都用汤药吊着一口气,而且还得想办法给曹家交代,现在唯一能为她分担的管家叶三又受了伤…… 好半天,叶老夫人站起来,道:“好了,我们走吧。” 芮喜跟上,叶老夫人冷不防问道:“芮喜,你和离珠私下可还经常见面?” 芮喜一愣,忙答道:“有的,只是如今在陆府,三少爷那边也没什么事……” “真的?”叶老夫人没有回头芮喜心虚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叶老夫人看不见,又回答道:“是啊。” 其实是假的,也不知是何时开始,芮喜与离珠私下交接的机会便越来越少了,有时甚至十天半月也说不了几次话。她虽然担心,但此刻也不敢说出实情来。 叶老夫人停住脚步,看着长廊外的小池子,几尾红鲤正在怡然自得地吐着泡泡。芮喜听叶老夫人道:“最好如此,芮喜你也知道的,且不说无用之人,有异心的人啊,我是断断留不得的。” 芮喜慌忙答道:“请老夫人放心,离珠定是对老夫人忠心不二的。” 叶老夫人侧目看她,叹气道:“芮喜,你呀,还是太感情用事了些。” 说罢,叶老夫人又继续往前走去,芮喜呆愣一会儿,快步跟上去。 这厢的离珠正跟着佟霜往回走,两人刚从曹良瑟那里回来。 突然离珠打了个喷嚏,佟霜看她,又看了看天,道:“可是生病了?” 离珠摇头,笑道:“许是有人在背后悄悄说我呢。”说着,又见佟霜担心曹良瑟的一脸愁容,便知道知道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 因此又劝道:“霜娘,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老夫人和陆家如此重视大少奶奶,定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一百四十三,试探 http://.biquxs.info/

佟霜摇头,道:“你也听见了的,大夫说保大,大少奶奶也很危险,更何况现在是保小呢?我如何不担心。” 离珠心知佟霜是将曹良瑟当成姐姐看待的,于是也不再劝解,却岔开话题道:“比起这样,霜娘就不担心三少奶奶的肚子?她也是快要生了的。” 佟霜想了想,只道:“若是天意如此,那就让她生下来。” 离珠还要说,佟霜却是加快的步子,道:“隔墙有耳,就此打住。” 二人便又往回走,还没到门口呢,却见芮喜出现在前面,三人见了,芮喜先是笑道:“霜娘。” 佟霜也笑道:“竟然在这里遇见,芮喜姑娘来做什么呢?”这里是王夫人她们住的地方,芮喜出现在这儿,的确奇怪。 芮喜笑道:“老夫人想着三少奶奶也快要生了,便要我送些东西过来,好好备着,至少不要像大少奶奶生的时候那样猝不及防。” 佟霜一笑,道:“竟是如此,芮喜姑娘可要到我屋子里去喝口茶?” 芮喜歉然笑道:“霜娘美意芮喜心领,只是眼下太多事情要做,改日再来叨扰吧。” “芮喜姑娘哪里的话?”佟霜笑着,滴水不漏地道:“芮喜姑娘是大忙人,若是我妨碍了你,我才是过意不去。” 芮喜笑着,又深深看了一眼离珠,才离去了。 佟霜冷冷一笑,慢慢提步进屋,到了门口,佟霜侧目道:“来找你的?” 离珠一惊,不否认也没承认,佟霜却不等她回答,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拦着你。” 离珠只能点头说着:“我知道了。” 午饭将近,离珠和芮喜去厨房备饭,二人出来时在廊口碰上。 芮喜慢了一步,道:“请姐姐等等我。” 进去,找到一个厨娘,道:“各式的菜样和昨天一样就很好,不过老夫人昨天提了一句汤有些腻,所以记得将黄油鸡汤换成青菜瘦肉汤就好,不要太油。” 离珠在屋外等着,见芮喜出来,便道:“你还是这般事事尽心。” 芮喜淡笑道:“也不是尽心,伺候久了,难免想得多些。” 离珠不接话,只道:“挺好的,我来霜娘这里不久,比不得你。” 芮喜见左右无人,干脆挑明话道:“离珠姐姐,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老夫人跟你说过的?” 离珠佯装思索一会子,后道:“不是说丫鬟伺候主子,要一心一意么?” 芮喜点头,轻声又问:“那也得是先知道,主子是谁。” 离珠好笑起来,横了心道:“伺候谁,谁就是主子。”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姐姐糊涂!”芮喜急忙拉过她的手,又道:“姐姐,你应该是知道的,如今老夫人才是我们真正的靠山呀!” “有哪个靠山是永远没有问题的?”离珠看了看前面时不时走过的丫鬟,道:“芮喜,我们姐妹一场,我求你为我保密。” 芮喜沉默不语,离珠反手握住她的手,道:“芮喜,我不求你在老夫人面前为我说话,我只要你不要将事情说出去,就当你从来不知道。” 芮喜抬眼,道:“离珠姐姐,我们之间不说假话。姐姐,芮喜就问你最后一次,你果真要到霜娘那里去?” 离珠点头,芮喜又沉默片刻,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将头发上一样物什取下,搁在离珠手里,离珠定睛一看,竟是当日她送于芮喜的簪子。 芮喜道:“都道不同不相为谋,芮喜今日将簪子还给离珠姑娘,之前所有种种,芮喜绝不会对其他人透露半字。” 说罢她便离去,离珠手里握着那支簪子,久久不语。 芮喜回去伺候,午饭之时,叶老夫人有意无意问了一句,却被芮喜含糊过去。只不过这样掩饰,却更让叶老夫人确信离珠已经变心。 她喝了口汤,赞道:“不错。” 芮喜勉强一笑,道:“这汤的确比昨儿的清淡不少。” 叶老夫人点头,又吃了一些,指着一盘朱玉芙蓉鸡,道:“禄生爱吃这个,你吩咐下人带过去吧。” 芮喜答应着,便开始收拾,叶老夫人擦了擦嘴,笑道:“芮喜,你做事,我很放心的。” 芮喜一愣,后立刻反应过来,道:“芮喜手脚太笨,自然只能勉强伺候老夫人的这些琐事罢了。” 说着,让人将菜端下去。 这厢,叶禄生一直守着曹良瑟,早已是眼睛布满血丝,眼下乌青,面容憔悴。 佟霜在自己屋里吃过午饭后,便过来查看,路上遇到乔氏,二人便结伴而来。 二人一见叶禄生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忙道:“快快歇下吧!” 叶禄生摇头,沉声道:“不了,有时候良瑟会醒过来,她若是见不到我,会害怕的。” 乔氏上前一步,劝道:“禄生,你好歹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待会儿妹妹醒来,你会让她担心的。” 叶禄生听此,往一边的镜子一看,只见到一个简直面容可怖的男子,便道:“也是,我去去就来。” 卓圭一喜,急忙扶着出去。奈何叶禄生在床边坐了许久,脚步也已经虚浮的了。 卓圭只能将叶禄生背在背上,佟霜叮嘱路上小心后,才和乔氏一起过去看曹良瑟。 曹良瑟还是昏睡着,呼吸浅浅,面容苍白,身形瘦削,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人似的。 乔氏看了一会,差点又要哭出声来,还好佟霜在一边劝解住了。 叶禄生在外屋吃了叶老夫人派人送来的饭食,又要出门,卓圭拦住他,指了指床。 叶禄生挥手道:“我睡不着,你让我出去。” 卓圭有了叶老夫人的吩咐,自然不肯,硬要叶禄生休息。 叶禄生挣扎一会儿,感到眼皮发重,头一挨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卓圭以为是人太累了,殊不知那份肉汤里掺了安神的药。 叶禄生这一觉只睡到第二日黄昏才转醒过来。 梦里他看见了许多人,人人脸上悲哀,叶老夫人更是哭晕过去。 他仔细一瞧,却是自己一身素衣,站在灵堂。 心跳得很快,想要立刻冲出胸腔。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人人都在哭泣,或者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他终于看到一个神色正常的人,却是曹良锦。 一百四十四,雨雪霏霏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脑袋突然很疼,他穿过人群抓住曹良锦的肩膀,大声地问:“谁死了!你告诉我,谁死了?” 眼前的曹良锦目露凶光,她也几乎是咆哮起来,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听不见东西了,他只看见周围大乱,曹良锦哭着冲他呼喊,有人上前拦住她。 叶禄生害怕地退后,突然身后像是碰到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却是一方灵台。 灵台中央是一块灵牌,他急切地要看清那上面的字,然而却是又一阵轰隆,梦醒了。 叶禄生睁开眼,卓圭候在一边。 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就要下床出去。卓圭递给他一把伞,原来是下雨了。 刚才压抑的场景,不过是虚惊一场。他庆幸地拍了拍心口,拿着伞出去。 雨下的很大,好像是今夏最大的一场雨了,叶禄生心里又是一阵烦闷,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杂乱的声音如同他此时的心跳。 没有过多逗留,叶禄生径直到了乔氏的院子。 陆清正要出来,见到叶禄生,拉住他关切道:“怎的不多休息一会儿?” 叶禄生勉强笑笑,道:“谢谢清哥哥的关心,已经睡了许久了。” 陆清看了看屋子,他知道陆老爷又带着叶禄安出去了,他这个做儿子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早已老大不高兴,因此小声道:“禄生,我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花了太多时间了。” 叶禄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了陆清许久,才私答非答般道:“今后我和她是要一起度过的,我答应过她的。” 陆清摇摇头,自己叹着气先走了,颇有些无奈的样子。叶禄生只呆愣一会子,便朝着里屋进去。 他其实从未明白,为何人这辈子非得抓着名利不放,他曾经无心经营,是因为找不到让他经营的理由;后来曹良瑟让他有了奋斗的原因,可如今曹良瑟这般虚弱,他又何必再去做他自己不爱的事情? 纵使世间有良辰美景,千山万水,在我心中却认为,这些都比不得在爱人身边盘旋。 这段话是当初张琴溪说给他听的,当时的叶禄生未曾经历伤痛离别,他喝着妙人为他熬的汤,只笑骂张琴溪:“矫情!好一个姑娘心思,酸的我浑身鸡皮疙瘩。” 如今呢?他却是懂了,他如今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唯一要留住的,在那里!他顺着屋内的流苏窗帘向榻上看过去,曹良瑟已经醒了。 守着的沈芸和佟霜见叶禄生,都悄悄退下没有说话。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乔氏因为要照顾陆灵,因此还不曾到来,叶禄生拉过曹良瑟的手,笑道:“没想到,我也睡了这么久。” “你很该休息的,看看你,都憔悴好多了。”曹良瑟盯着叶禄生的脸,又是嗔怪又是担忧。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叶禄生见曹良瑟比前几天有精神,心里高兴,便文绉绉地念了一句。 果见曹良瑟羞红了脸,她因又问道:“禄生,我们的女儿呢?” 叶禄生便叫绮罗抱过来,曹良瑟被扶起,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却还是不敢抱她,叶禄生一把抱过来,笑道:“和你一样好看。” 曹良瑟也笑,道:“可有名字了么?” 叶禄生摇头,见曹良瑟皱起了眉头,又连忙道:“现在取也是一样的,我们的女儿自然得让我们一起。” “不好吧。”曹良瑟犹豫道:“不用按照叶家族谱来么?” 叶禄生小心地抱着孩子,还是沈芸说道:“大少奶奶有所不知,叶家只是男丁必须按着族谱来,女儿家可以不必的。” 曹良瑟想了想,还是笑道:“不好,我还是想等娘他们一起来想,孩子的名儿可是要用一辈子的,不可以乱来。” 叶禄生也说是,将孩子交给绮罗,道:“那就取个小名吧,你看蓉儿的孩子也有小名——元宝的。” 曹良瑟点头赞同,她看着窗外瓢泼的雨,凝神一会儿,道:“叫霏霏好不好?雨雪霏霏的霏霏。” 叶禄生记得他答应曹良瑟他会年年陪她看雪的,便笑答好。佟霜少有读书,但是也记得这是《诗经》里的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今我”、“昔我”,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她只觉得这个寓意不好,但看着曹良瑟的笑脸,便不曾开口,只道:“是个好名字呢。” 曹良瑟便轻轻唤着:“霏霏,霏霏……” 叶禄生笑道:“你开心就好是了。” 曹良瑟也报之一笑,她侧过头看见沈芸,慢慢开口问道:“姐姐,你不抱一抱霏霏么?” 沈芸一愣,佟霜已经将孩子递到她的面前,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抱过来,看着孩子粉嘟嘟的模样,不由心生欢喜,逗弄起来。 曹良瑟一笑,转头看着叶禄生,道:“你抱抱我吧。” 平日的曹良瑟当着其他人的面,定不会这么说的,而现在,她觉得冷。 叶禄生便抱住她,一会儿之后,突然一愣,问:“良瑟,你怎么这样冷?” “你抱紧些。”她道。 叶禄生便又用几分力,曹良瑟仍旧道:“再紧些,禄生,我冷。” 叶禄生一次次用力,直到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紧紧箍住了怀里的人,曹良瑟还是说冷,来了?叶禄生在心里问,终于还是来了…… 沈芸等人都惊讶地站起,霏霏这个时候开始大哭,声音嘹亮,外屋的乔氏都能听得到,于是急忙带着悦书往这边来。 或许是孩子唤回曹良瑟的神志,只见她突然望着沈芸尖叫起来;“记住我们说过的!记住,记住……记住……” 沈芸吓得退后几步,佟霜眼疾手快地将孩子抱过来。 曹良瑟此刻似是看不见东西了,她望着虚空,突然道:“禄生,我看不清你了。” 屋子内的人一听,顿时大乱,找老夫人、找大夫、哭的闹的,叶禄生紧紧握着曹良瑟越发冰冷的手,大声地喊她的名字。 佟霜的泪突然掉落下来,她抱着怀里啼哭不停的孩子,深知,大少奶奶,大限已至…… 一百四十五,香消玉损 http://.biquxs.info/

还没等大夫到来,曹良瑟已经咽了气。 各房的人都急匆匆赶来,王夫人也难得来了。 还没到屋内呢,便听到一阵阵哭声。 王夫人在门口止步,只觉得胸闷,不愿进去。 叶老夫人也由芮喜扶着来了,刚一进屋,便哭出声来:“我的儿!” 等王夫人进屋时,只看到满屋子呜咽的人,天气燥热,王夫人不得不寻了靠窗的位置站着。 乔氏早已伤心地没了力气,满脸是泪的由入画扶着,陆清心疼地接过她,劝慰道:“你别哭了,如今最伤心的,是禄生。”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叶禄生,只见他仍坐在榻边,将曹良瑟紧紧搂在怀里,脸色死灰,半天没有动作。 其中有人悄悄道:“大少奶奶是已死之躯,大少爷一直抱着,怕是不好。” 叶老夫人听得,便要人将叶禄生和曹良瑟分开。 几个大力的过去,一壁有叶老夫人的命令,一壁又怕弄伤叶禄生,所以过了半晌,竟不能移动分毫。 “你们住手!”突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竟是叶禄欢,他走上前来,道:“大哥定是很伤心的,我们先出去吧。” 沈芸不放心,正要开口劝解,叶禄生却突然开口:“你们出去吧,我求你们了……” 众人只得离去,沈芸走在最后,佟霜瞧在眼里,将孩子递给离珠,自己回头拉住沈芸,沉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沈芸有片刻呆愣,随后反应过来,和佟霜悄悄离去。 在一处僻静之地,佟霜不等沈芸站稳,便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怎么这样狠心!”佟霜愤怒质问。 沈芸捂住脸,只觉得疼,她正了正有些歪掉的钗子,反笑道:“怎么,你现在又要充当好人了?” 佟霜一愣,指着沈芸却是说不上话来:“你……” 沈芸一把打开她的手,冷笑道:“如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别忘了,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的!” “可是你也答应过我,那药只会害到大少奶奶的胎位,没说会……”佟霜退后几步。 沈芸轻轻擦掉眼角的眼泪,也有些疑惑道:“我怎会知道那药效这样大?我明明叮嘱过绮罗少用……” “你如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沈芸……”佟霜缓缓道:“你是,人吗?” “不是!”沈芸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句,后来她又压低声音,低低笑道:“早在我的孩儿流产之后,我便不是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你就不怕我告发你?”见沈芸已经癫狂起来,佟霜只得威胁道。 沈芸好笑,道:“你忘了?我早说过,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若出了事,你以为你们没有干系?” 佟霜不可置信地摇头,突然身后的万年青一抖,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要问是谁?却见一只虎斑猫慢慢地出来,两人如释重负。正巧海棠来找人了,她急道:“不好了,老夫人又晕了过去!” 沈芸二人对视一眼,往前院去。 却不料躲在树丛之间的芮喜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本是来这里约见离珠的,不料却是先等来了沈芸二人。 此地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挑了条小路往叶老夫人跑去。 佟霜三人正出来呢,不料碰见离珠,却见离珠一脸紧张,看她的样子也是要往刚刚二人待的地方去。 佟霜拉住她,问:“孩子呢?” 离珠定了定神,道:“刚刚由陆少奶奶抱去了。” “那你呢?”沈芸直接追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离珠心道,这些事情没必要将芮喜牵扯进来,便道:“老夫人晕倒,我是来找霜娘的。” 佟霜深深地看她一眼,道:“那就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四人这才继续往前院去。 几人到的时候,叶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芮喜早些赶到,此刻正从屋子里送大夫出来。 佟霜问:“老夫人可好了?” 大夫颔首道:“只是和前几日一般,悲伤过度,静养些就是了。” “那就好。”佟霜说着,芮喜继续送大夫离去。 佟霜又侧头看芮喜,她本来是怀疑离珠方才是去找芮喜的,但是又在这里看到芮喜,便心道是自己多想了,或许,刚刚吓她一跳的,只是一只猫。她再看离珠一眼,没说什么,只和沈芸一起进去。 一进屋,见王夫人等都在,沈芸和佟霜找了个位置坐下。 叶老夫人半躺在最上方,片刻,她道:“良瑟如今出事,必须得先瞒住曹家。” 佟霜一惊,又是悲伤又是无奈,悲伤曹良瑟如今离世却不得不密不发丧,无奈为何叶曹两家关系,叶家也不能将这件事告知他人。 又听叶老夫人道:“我已经写了信件给曹老爷,告知他良瑟母女平安,想必他若是要来看人,也得一来二去几封信,必须得拖延一阵子。” 王夫人道:“可是,曹家迟早得知道。” 叶老夫人长长叹口气,道:“越晚越好,我需得等一个契机巩固叶曹两家的关系。” 契机?众人都很是纳闷,却又不见叶老夫人有后文,只得都点点头,说听老夫人安排。 叶老夫人揉着自己的眉心,道:“好了,陆家这边我会打点一切,你们只当良瑟还在就是了。” 吩咐完,四下散去。 叶三来扶叶老夫人下榻,犹豫片刻,问道:“真的不告诉曹家?若是等曹家自己知道,后果会更糟吧?” 叶老夫人拿出一封信,道:“叶三,你先将信件寄出去。我很累,想休息。” 叶三只得接过信件退下。 路上遇到叶禄欢,叶三叫了声“四少爷”。 叶禄欢看到叶三将信件快速地收好,也不好直接问是什么,只问:“三叔的伤,好些了吗?” 叶三碰了碰后脑勺的一处纱布,道:“谢四少爷挂心,已经好了许多了。” “那就好……都怪禄欢爱逞强才害得三叔受伤。”叶禄欢有些愧疚。 叶三却是摇头,他道:“是叶三保护不周,四少爷千万不要太过苛责自己。” 一百四十六,隐瞒 http://.biquxs.info/

叶禄欢小声答应着,片刻迟疑开口问道:“那个,大嫂的事,大娘可说什么了?” 叶三却是不答,只道:“四少爷,这些事,你还是不要打听了……” 叶禄欢知道叶三的脾气,只能说了句保重,便慢慢离开。 叶三将怀里的信件又查看一下,这才亲自出门去。 到了晚饭时刻,屋内的叶禄生却还是抱着曹良瑟的遗体,不肯撒手。 卓圭和绮罗守在屋外,急得走来走去,却是没有什么办法。 芮喜也过来了一次,问道:“大少爷还在里面?” 绮罗点头,道:“是啊,已经好半天了,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不用太担心,大少爷定会知道如何处理的……行了,你们先去吃饭吧。”芮喜又吩咐几个下人守着,道:“一旦有动静,快快来通知老夫人!” 这番交代以后,芮喜才离去。 如今人人都在心里计划,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梳理自己知道的事情,大少奶奶的死与霜娘和芸娘脱不了干系,再来绮罗腕上的镯子的的确确是芸娘的,如此说来,绮罗也定逃不了的…… 她越想越怕,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与她互称姐妹,却不料人人都在背后害她…… 这夜冷的太过凄清,她不由为曹良瑟的遭遇落下泪来。 可是,她又怎能将事实告知于众?霜娘和芸娘她是不必考虑,然而离珠却是已经被牵扯进去,若是她将真相告知,岂不是将离珠往火坑里推?思索许久,芮喜只能将此事隐瞒下来。 快入夜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 佟霜一个人靠在窗边,看雨点落在后院的湖泊里,连绵不断的雨,溅起大大小小地涟漪。天还没黑,天边还有着黑白交接的光,只是惨淡得很。 叶禄安从外面进来,一边把伞递给离珠,一边抖落自己身上的水珠。 “你在看什么?”叶禄安上前来,从后面保住佟霜,把自己的脸埋进佟霜的脖颈。 佟霜被他的胡渣弄得不舒服,便回过身来,勉强笑笑,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雨,心里难受。” “雨么,年年都是要下的。”叶禄安腾出一只手关了窗户,道:“若是看得难受,不看就是了。” 佟霜这才靠在他的怀里去,听叶禄安喜道:“伍德已经将在叶家的粮食铺投资撤回,现在和陆老爷敲定了。” 佟霜点点头,她其实不关心这个,她一开始要叶禄安去争那个粮食铺不过是爹爹要她帮忙,如今佟家的已经事情解决,她便没什么要过问的了,只不过没想到陆老爷这样看得起叶禄安。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她敷衍地回答着,又问:“大少爷那边……?” 叶禄安摇头,又像是感叹又像是幸灾乐祸,他道:“之前竟不知道大哥是这样重感情的人,从傍晚到现在,人还没有出来呢。” 佟霜点点头,又和叶禄安到一边去坐下。 叶禄安看了看她越发瘦削的身子,不由心疼道:“我答应过你,让你在叶府过好日子。可是没想到那毒妇竟没有放过你,霜儿,你放心,等她孩子生出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佟霜迷茫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想起他是说什么,因此也就低声道:“想来她也有她的苦衷。” 叶禄安冷声道:“她的苦衷就是她的心狠手辣和善妒!” 佟霜不想说这事,开口道:“禄安,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叶禄安仔细嗅着佟霜身上好闻的气味,慢慢道:“我陪你去。” “不了。”佟霜走开几步,拿起离珠刚刚放好的伞,道:“你等我回来吧。” “霜儿,你去哪?”叶禄安也跟着出来,站在雨里问道。 “我去找大少爷。”佟霜担心他淋坏身子,忙让离珠和卓言带他进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有些话要对大少爷说。” 叶禄安又喊了几声,却见佟霜已经出去了。 佟霜寻得曹良瑟生前所住的屋子前,雨不小反大起来。 见绮罗和卓圭屋外守着,便上前一步,道:“可有什么动静吗?” 绮罗为难开口,道:“也不知大少爷怎么了,一会儿在里面大哭,一会儿又是大笑,我们也不敢轻易进去查看。” 佟霜了然点头,道:“我要进去。”绮罗一愣,道:“可是,老夫人……” 不等她说完话,佟霜便一手推门,一壁走了进去,道:“无妨,出了事,自然是我顶着。” 绮罗只得让佟霜进去。 叶禄生还是坐在榻边抱着曹良瑟,佟霜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样子实在太过诡异,此刻不是说话的最好时机,于是静默不出声。 叶禄生念念有词,佟霜仔细听了,才听得模糊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不由心里更气,正好叶禄生也注意到她,便侧过头来看着她。 佟霜提步上前,跪坐在榻边,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走得虽然痛苦委屈,可是早日入土为安才好。” 叶禄生不搭理她,只是听到这句话,双手又使多一层力抱着,佟霜伸出手像掰开叶禄生,不料叶禄生一双手臂如同嵌了铜铁,不能掰动分毫。 佟霜只得撒手,看着叶禄生憔悴的脸,突然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大少奶奶想尽办法嫁给你,可是到头来,你做了什么?” 叶禄生这才抬头来看她,佟霜冷笑道:“大少爷,你当初说逃婚就逃婚,大少奶奶新妇嫁到,无缘无故守了数月活寡。她虽不说什么,但我们这些局外人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叶禄生说着,不料佟霜反问:“大少爷,你自己说,你对大少奶奶是愧疚多还是喜爱多?” 愧疚?喜爱?这将叶禄生问了个呆愣,他何尝没有自省过,自己是否真的爱着曹良瑟,他早就忘了当初种种,当时的他甚至是讨厌曹良瑟的。 他记不得之前的事了,他只记得那时叶三将他从广州带回来,他清晰地感受到曹良瑟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伤口,随后这个女人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当时就想,自己决不能让她再这样哭泣。 可是,这就是爱么? 一百四十七,火化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之后所有事情都听曹良瑟的,衣食住行,都是按照她的喜好。 与其说他是想哄曹良瑟开心,倒不如是说他心里的愧疚,让他对曹良瑟更生出一种害怕来。 如今的佟霜将话说得这样明白,却让叶禄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来回答,他只木讷地看着佟霜。 佟霜长长叹了口气,她知道了,不由道:“大少爷,我同情大少奶奶。” 说罢,旋身而去。 雨还在下,佟霜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哭,于是她一手取出绢子,捂住嘴,压抑地哭了出来。 她还记得曹良瑟的一颦一笑,她送她假花,她为她说话……这样子的一个人,却是活生生死在了自己手里。 “我会遭报应的。”佟霜说着,擦干眼泪,往回走去。 第二日的空气很好,叶禄生突然打开门,吓了睡在门槛上的卓圭一跳。 卓圭忙站起来,担心地往里看了看,叶禄生拉住他,道:“你去禀告老夫人,就说我有事找她。” 卓圭忙点着头离去,叶老夫人见卓圭过来,以为是叶禄生出了事,也不曾用早饭便急急赶了过去。 一时间到了,叶禄生给叶老夫人请了安,道:“娘,将良瑟火化了吧。” 叶老夫人不解,自古以来,都是讲究入土为安的。她道:“岂可儿戏?良瑟是我叶家的媳妇,再怎么也得送她入土,为她立碑。” 叶禄生笑了笑,嘴唇早已干裂出几条血口子,道:“她要的不过是想陪在我身边,她嫁给我三年,我却辜负了她一辈子……娘,你就答应我吧,将良瑟火化,我们以后带着她回家。” 叶老夫人听得,只能叹气答应。 火化的时候,只去了乔氏、沈芸、佟霜、叶禄欢等人,卓圭和卓兰在后面伺候,绮罗跪在曹良瑟旁边哭着烧纸钱。 曹良瑟的尸体被安置在木堆之上,佟霜等人提前为她换了身白底绣着暗红色花瓣的衣裳,一样绾了发髻,一样略施粉黛,远远看去竟不似已死之人,像是睡着了。 叶禄欢将火把交到叶禄生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退下去。 佟霜等人在一边看着,叶禄生最后望了望一脸恬静的曹良瑟,笑道:“我带你回家。” 说罢,火舌很快点燃了淋过油的柴火,妖冶的火焰摇晃着,很快就将曹良瑟吞噬,不一会儿,便只能隔着火海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之后,叶禄生照样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只不过闲暇时更喜欢发呆。 有人在背后议论:“果然呀,深宅大院哪来什么真情,前几日做的那般矫情,此刻还不是吃喝拉撒不耽搁!” 佟霜听得这样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她不知道叶禄生的想法,但是她知道叶禄生并不像其他人嘴里那般无情,她记得入画说过的,整整两个月,叶禄生都没有去乔氏的屋子看他的女儿——霏霏。但他却是在初秋时给女儿取了名字,叫叶秋晚。 一开始都以为是“温婉”的“婉”,却不料叶禄生笑道:“是太晚的晚,来不及的那个晚。今年的秋,的确是来的太晚了。” 期间曹家寄来了回信,叶老夫人一个人拿着信件回屋,颤抖着展开信件,看着曹老爷字里行间的喜悦之色,她的心里更是不安。 信的后面,曹老爷表示,曹夫人心疼自家女儿,说是打算来上东陆府探望。 叶老夫人心里一紧,忙吩咐叶三进来,道:“曹夫人打算过来!” 叶三却是不接话,面带喜色,道:“老夫人,有个好消息!” 叶老夫人疑惑,问道:“怎的,这种时候,有什么好事?” 叶三道:“太后回宫了!” 叶老夫人听得,不由大喜过望,问道:“可是真的?” 叶三点头说是,又道:“已经派李大人和洋人去谈判了哩,应该要不了多久。” 这可是件大好事,太后回宫,那么北京城定是稳定了的。她叶府在外逃难了一年,总算可以回去了。 叶三又道:“至于曹家,老夫人可回信说要赶路回梁河镇,便不必麻烦曹夫人过来探望了。” 叶老夫人赞许点头,又道:“你可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了?” 叶三笑道:“我也是听卓言说的,各位少爷、少奶奶怕是都知道了。” 叶老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叶家列祖列宗保佑。” 又过几天,听说李大人和洋人签了又一个什么条约,洋人终于退兵,叶老夫人便也开始计划着回去。 而就在这时,王茜群临盆了。 生产颇为顺利,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王茜群还未曾仔细看他一眼,孩子便被抱走。 她顿时慌乱地大叫起来,王夫人也到处打听为何,然而下人们却都是像约好似的,不肯透露分毫,王茜群刚刚生产,满头大汗,身子虚弱,不得不躺在床上静养,她心情烦闷的一直等到第二日的入夜,不过等来的,却是卓言手里的一纸由叶禄安转为代送休书。 卓言将休书放到桌案,道:“三少奶奶,不,如今卓言也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了,这是三少爷亲自写的,还请你收下。” 王夫人一诧,呵道:“狗奴才!三少奶奶刚刚生下小少爷,你就来这里作怪!” 卓言冷笑道:“哼,我作怪?不是我乱说,这休书,可是经过老夫人默许的!” 王夫人和王茜群皆诧异不已,直到卓言离去,王夫人才慢慢开口,道:“我以为,她会放过我们……” 王茜群却是不信,她拉住王夫人,追问道:“劳烦娘却帮我问问,她为何休我?我做错了什么,他要休我!” 王夫人见她已经癫狂起来,忙压住让她不要激动,道:“茜群,你先不要慌,你忘了,我们还有你和禄安,由叶王两家盖了章的婚契。” 王茜群从未像现在一般害怕过,她道:“娘,你去替我问问,你去找老夫人,我不可以被休的,我为他生了孩儿,他怎么舍得休我!” 王夫人劝解不住,只能答应着离去。 一百四十八,休妻 http://.biquxs.info/

王茜群还在喃喃自语,这时突然看到那纸休书,白纸黑字写到:“ 王氏茜群,有夫叶禄安,因其刁蛮、善妒,竟害得妾室佟氏终生不得有孕,如此毒蝎心肠的女子实在有辱我叶家门楣,几番思量,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又念一日夫妻百日恩,心中不免悲痛,只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字字看来皆是叶禄安的无奈与痛苦,可是,王茜群抓紧了休书,第一次觉得绝望。 等了半晌也不见王夫人回来,王茜群自己起身,往佟霜处去。 似是知道她要来,卓言和离珠都在外面侯着,王茜群推开搀扶着她的丫鬟,道:“我要进去。” 离珠笑道:“你要进去,我还会拦着么?就让离珠扶着王小姐进屋。” 王茜群大怒,就要伸手打她巴掌,离珠却是轻轻一躲,王茜群没站稳,险些跌了跤。 “好大胆子!”王茜群指着骂道:“都是泼皮赖脸的家伙,伤了我,你可担待的起吗?” 离珠冷笑道:“你不会还以为,你是叶家三少奶奶吧?” 王茜群狠狠地看着她,又听离珠道:“你害霜娘不能有孕之事,整个陆府都知道了,谁不是在背后骂你狠毒?” 正说着呢,门又被打开了,王茜群侧目看过去,果然是佟霜。 佟霜似抱怨道:“嚷什么?本就燥热的天,听得你们在外面吵闹,可是比婵儿都烦心!” 离珠先低眉道:“打扰霜娘和三少爷午休了。” 王茜群走上前去,拉着佟霜的衣摆,道:“带我进去!” 佟霜反手扶住她,笑道:“也是,走也得走个明明白白的。” 王茜群不理她,一进屋,见到叶禄安坐在桌边,也不回头看她。 “叶禄安,”王茜群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休我?” “为何?我想,休书上说得清清楚楚的了。”叶禄安站起身来,然后看向她,目光里是王茜群看不清楚的情绪。 王茜群哀哀笑了笑,却是掉下眼泪来,她问:“我为你诞下孩儿,你就是用一纸休书来回报我的吗?” 叶禄安伸出手为她擦泪,语气温柔,可说得却是更让她痛苦的话;“若不是这个孩子,这休书一年前就该交到你手上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你不能这么待我!”王茜群心疼得不得不捂住胸口坐下。 叶禄安冷眼看着,道:“说起休书,你应该比我会写才对!王茜群,我们不是一直都相看两厌的吗?我如此做,也算成了你的心愿!” 王茜群想说不是,可看着佟霜和其他人的脸,却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她不知道何时对叶禄安突然有了依赖爱慕的心思,这样的感情就如同她当初无缘无故讨厌叶禄安一般,来得莫名其妙。 可是,当她知道叶禄安打算娶一个采茶女的时候,她才醒悟,叶禄安并不是她个人专属,曾经她以为的小打小闹,却是将自己心里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如今呢?王茜群突然想到一句俗语——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不由好笑,于是她微笑地看着佟霜,道:“我就不该让你进叶家!” 佟霜也是一笑,道:“那还真是王姑娘的疏忽。” 王茜群大笑起来,叶禄安撂下一句:“如今你我二人缘分已尽,没理由再纠缠下去”,便出了门。 佟霜见叶禄安离开,叹了口气,走到王茜群面前,道:“禄安不敢面对你,可见他心里并不是没有你的份量。” 王茜群看向佟霜,这个女人!她狠狠地想着,她真是低估了她!她一把抓住佟霜的衣襟,几乎是将脸凑到了佟霜脸上,她骂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是你迷惑了禄安!” 佟霜用力地掰开王茜群的手,笑道:“你这是报应!你害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 “亏你等了许久,”王茜群问:“你这么恨我,为何不早些告发我呢?” 佟霜笑着坐到旁边,喝了口凉茶,道:“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想。彼时王家多大势力呀,我若是说了,且不说禄安会如何,就连老夫人为了不和王家撕破脸,也不会让禄安休妻。可如今呢?不同了,王家已经是危在旦夕,我这时再说,就没人能救得了你。” 王茜群听得耳朵刺痛,她喃喃:“你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 佟霜一笑,道:“真是缪赞了!”说着,她又念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王茜群知道这是休书上的内容,她立刻看着佟霜,佟霜道:“你还不知道吧,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话是我让禄安加上去的。” 王茜群不解,仍是看着她,佟霜却是轻轻握住王茜群越发冰冷的手:“因为,我同情你呀。” 这厢王茜群浑浑噩噩地离开,而王夫人在叶老夫人那里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几番劝解之下,王夫人不得不拿出婚契说事,叶老夫人却是抿了口茶,道:“这都是已去之人的东西了,有几个还记得?当初让霜娘做了妾,我便对不住禄安了,如今么,我只看禄安怎么做就是了。” 王夫人正要说话,叶老夫人又接着道:“都是卖王老爷一个面子,妹妹还要说什么?难道,你还希望我继续查下去?” 王夫人装傻充愣,道:“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你不懂?”叶老夫人冷笑,道:“你比谁都懂!樱粟!你还记得吗?” 王夫人听见“樱粟”二字便傻了眼,不料叶老夫人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昔年你用它害得林氏生下禄欢之后,便不能生育,如今你王家的女儿又用这样恶心的玩意儿又害得佟氏不能有孕!” 王夫人目光躲闪,不敢再看叶老夫人,可叶老夫人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入她的耳朵里:“可是,她为何要害良瑟?良瑟与她无冤无仇,她如何做得!” 一百四十九,弃子 http://.biquxs.info/

曹良瑟的死是因为茜群?王夫人这么想着,心里已经害怕起来,这个茜群真是糊涂!若是被曹家知道,如今一直悄悄攀附曹府的王家可就真真是完了…… 于是,王夫人只得敛了神色,道:“一切,就听老夫人的安排吧。” 说罢,只觉得再也坐不下去,急忙告退。 回到屋内,王茜群立刻上来拉住王夫人,道:“怎样了?老夫人可说什么了?” 王夫人真是怒其不争,想要打她,却又念着她刚生产,便止了手,道:“你为何没有告诉我,是你害了曹良瑟!” 王茜群不甚明白,问:“娘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不想再说,只叹着气坐下。王茜群思索一番,才反应过来,她就说为何叶老夫人也来插一脚,竟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她!她拉着王夫人的手,道:“娘,我是冤枉的,你带我去见大娘,我去给她解释!” “茜群,”王夫人反手握住了,道:“你还不明白,眼下无论你是否做了,陆氏都不会听你解释,反而事情闹大了,便会惹得禄生等人对你的误会,这样更中了那有心之人的下怀。” 王茜群脸色灰败下来,她又问:“没有办法了么?” “此刻你只能等,”王夫人劝解道:“等真相被发现的那天……” “可是,禄安如今是要休我!”王茜群不甘心,道:“等,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王夫人看着王茜群,心里也是难受,突然王茜群停下来,问:“娘,你听见了吗?有小孩的哭声。” 王夫人凝神一听,却是没有。王茜群又哭了起来,道:“我可怜的孩儿!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茜群!”王夫人想劝解,可见到她这个样子,自己不由想起叶禄英,她太了解孩儿终年不在身边的感受,一个发愣间,王茜群却已经推开门跑了出去。 几番周转,王茜群才在陆老爷房里找到了叶禄安。 叶禄安正和陆老爷说着些要紧事,见到是她,本不愿搭理,可是王茜群模样又是颇为可怜,便问:“你不好好休养,又出来做什么?” 王茜群拉着他的手,道:“你不要我了,没关系,至少你让我看一看我的孩儿!” 叶禄安便想到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孩,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陆老爷也道:“你们的事,我是管不了的,不过,为你生儿育女的是她,你们就去看看吧。” 叶禄安答应着,带王茜群出去。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新出生的孩子被送到了陆府专门伺候小孩的地方,霏霏也在那里。乔氏说了,这里的嬷嬷是伺候灵儿长大的,也算尽心。 到时,新请来的奶妈正在喂奶,叶禄安便等了一会儿,直到奶妈将孩子放到摇篮里,二人才进去。 伺候的嬷嬷很有眼力见的将两个娃娃分开照顾,左边的屋子是霏霏,右边的屋子便是他们的儿子。 二人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个子,小小的四肢,还有些皱的小脸,都是小小的,王茜群摸着眼泪道:“这是我们的儿子。” 叶禄安不禁轻轻揽过她,正要安慰,却听见一声温柔似水的声音唤他:“禄安,你也过来了?” 二人一看,却是佟霜。 叶禄安忙放开王茜群,道:“霜儿也在。” “嗯,”佟霜上前几步,看了看孩子,道:“我本来是去看看霏霏,离珠告诉我小少爷也在这边,我便又过来看看。” 王茜群听完,冷笑道:“你来这里做甚?” 佟霜微微一笑,道:“我心中也是挂念着小少爷的,毕竟这是禄安的第一个孩子。” 叶禄安听得这话,不由想起佟霜再也不能生育,心里对王茜群的怜惜不由减轻许多。 王茜群听此,嘲讽一笑道:“呵,你会这么好心?你是恨不得他死才对!” 佟霜微笑,眼中却是泪光盈盈,道:“我的心和你不同,无论我们什么过节,我都不会算计到孩子身上。”说完,她又看了看叶禄安,道:“既然不欢迎我,我这就离开好了。” 叶禄安看着佟霜远去,侧目再看王茜群,心里更多的已经是对她的鄙夷,他不动声色的走开几步,道:“你自己看吧,我有事情先走了。” 王茜群一愣,片刻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抓住叶禄安的衣袖,问:“你是铁定了心,要休我?” 叶禄安沉声说是,王茜群便再看了一眼孩子,道:“那我把孩子留下。” 其实,叶家定会想法设法留下孩子的,不过听王茜群这样说,心里还是觉得诧异。 “你当真?” 王茜群点点头,终是狠心拉着叶禄安离开,道:“王家出了事,我带他回去,也是吃苦头。你要休我,我不怪你,只求你能亲自保护我们的孩儿。” “这是自然。”叶禄安迟疑着答应,又道:“孩子的名字?” “不着急。”王茜群看了看另一面屋子,道:“既然大少奶奶的女儿没有按族谱来取名字,你需得仔仔细细照着祖宗的规矩来。” 叶禄安又说是,王茜群这才笑道:“好,我自己回王府,等我走后,你自然可以将此事昭告所有人。” 叶禄安听得不好受,正要说话,王茜群却是先走了。 叶禄安是在夜里听说王茜群很快就去拜别了叶老夫人、陆夫人、王夫人的,没想到她明日便要离开。 佟霜见叶禄安听完消息之后,精神便有些恍惚,心里自然知道叶禄安自然是不好受的,便道:“你若后悔,快快收回休书就是了。” 叶禄安听佟霜这样说,心里也有一丝松懈,正要问佟霜为何这么说,佟霜已然哭了起来,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是有这个理的。她和你的确是多年夫妻,我这个外人始终是比不上的。” 叶禄安暗道自己的犹豫坏了事,可佟霜又是聪明人,便不好骗她,坦白道:“你何苦说这些话?我想的,不过是她走了,孩子缺个额娘。” 离珠候在一边,插嘴道:“难道霜娘就不会照顾么?且不说其他,霜娘至少不会教他什么心机诡计!” 一百五十 ,离去 http://.biquxs.info/

“离珠,就你长了一张嘴么?”佟霜大骂道:“滚出去,在外面侯着!” 离珠虽有不甘,却只能一脸委屈离去。叶禄安安慰佟霜,道:“你也不要生气了,离珠所言,不无道理。” 佟霜抹着泪靠在叶禄安怀里,楚楚可怜道:“我自然是将他视如己出一般的。我这辈子都不会体验到作为一个真正的母亲的感觉,我怎会舍得不爱任何一个小孩?” 叶禄安叹口气,道:“若是,她也能像你一样,就最好了。” 夜深,只剩几句软语呢哝,再无其他。 次日,王茜群一个人上了归去的马车。 王夫人站在秋风中送她离开,心疼道:“你这一去,好好伺候姐姐,禄安这边我会为你好好打点的。” “我这一走,娘身边又少了一个自己人……”王茜群叹气道:“也怪我自己听信谗言,中了佟氏那贱人的诡计!” 王夫人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道:“那,孩子?” 王茜群淡淡开口道:“我留下孩儿,也是为了让禄安能天天看见,若是他心软……”她说不下去,王夫人亦不愿再听,她王府的出来的女儿,何时变得这样软弱无能? 车夫催促几声,王茜群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帘,马车随着渐行渐远,只余远处轻微的的车辘声。 王夫人慢慢往回走,却在入口瞥见叶禄安。 他许是没有睡好,一脸倦容的模样。 “走了!”王夫人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冷哼道:“你太狠心!” 叶禄安讪讪地点点头,由着卓言陪同离去。王夫人回去,念了一会子佛经,之后又自己用早饭,饭后正端着茶漱口,却见佟霜回来了。 “夫人好,”还是佟霜先开口,笑道:“给夫人请安。” 王夫人狠狠地将口中的茶水吐到一边,道:“我受不得你这个礼!”几滴茶水沫子溅到佟霜的裙角。 佟霜也不恼,退后了几步,道:“夫人说笑了,既然夫人不乐意见我,我这就快快地躲回屋子里去。” “你?”王夫人捋捋袖子,道:“你会躲?巴不得锋芒毕露的就是你,你不会还盘算着把我也弄走吧?” 佟霜笑起来,道:“我哪里敢?禄安视你为亲额娘,我自然也该好好伺候着。” “强词夺理!你们二人什么心思,还能瞒过我?”说罢,王夫人就往里走。 佟霜在后面提高了声音提醒,道:“对了,老夫人说了,后日启程回叶府。”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王夫人一顿,往里屋去了。 时光易逝,王夫人再次醒来时,已经有下人为她收拾好了东西,她离开屋子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这件自己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心里竟生出些不舍出来,她自己拿了叶禄英留给她的佛珠,和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陆老爷还在和叶老夫人话别,乔氏拉着陆灵在逗弄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沈芸和佟霜分别跟着叶禄生和叶禄安,对着陆夫人道谢。 一番拜别,众人终于离开。 两个嬷嬷,两个奶娘带着小姐和小少爷坐一辆;叶禄安、叶禄生、叶禄欢兄弟三人带着各自的小厮坐一辆;王夫人带着佟霜坐一辆:沈芸伺候着叶老夫人同坐一辆,还剩下由叶三带头的下人,零零散散的,一共也坐了九辆马车。 这回去可比来的时候繁杂许多,不说别的,只讲两个一到夜里就哭的孩子,怎么哄也不管用。 佟霜亲自去了马车,说也奇怪,两个小孩还真就被她哄住了,慢慢地就睡熟过去。 几个不明真相的嬷嬷都赞道:“霜娘好会哄孩子,今后霜娘的孩儿真是有幸!” 佟霜止住要出声责备的离珠,只淡淡笑笑不说话。 因着多种原因,路程不得不放慢,这一走,却是将近一个月。 然而归心似箭,心里越想着,越感觉这路途漫长,叶老夫人多次派下人先往前去,吩咐他们回去了,将叶府上下好好打扫打扫。 叶三白天过来见叶老夫人,道:“老夫人不要心急,就快到了。” 叶老夫人听他这样说着,挑来帘子一看,初秋时节,车外的一副落英缤纷,洋洋洒洒的花瓣被车轮碾进泥尘里。 又过了几日,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口。 梁河镇的人都挤过来看,叶老夫人下车来,笑道:“各位乡亲父老,多谢各位在我出去的这段日子里对我叶府的照顾。” 随后,芮喜拿着些红包下来,随意发了下去。 叶老夫人带着众人回府,自然都是打扫干净了的。几个丫鬟望着眼前熟悉的事物已经开始偷偷抹泪了。 几个守着叶家的上了年纪的丫鬟出来,给叶老夫人等请安。叶老夫人道:“你们守在这儿,都有功劳,晚些好好犒赏你们。” 几人道了谢,便退下。 归来的人都是疲乏不堪,回到屋子,沐浴更衣之后,便都睡下了。 这时候,才是下人们悄悄讨论的时间。 几个丫鬟拖着跟着叶老夫人离开了的人到了长廊,追问:“见到老夫人们回来,我们都是喜不自胜的,再来,又填了两个小姐小少爷,真真是锦上添花,可是……”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道:“这生了孩子的三少奶奶和大少奶奶呢?” 那说话的人仗着自己知道些内情,便跷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道:“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 众人都好奇地听他说下文,那人吊足了胃口,才道:“你们猜这么着?我先说大少奶奶,本是好好的,在陆府有不少人和她交好呢,哪里知道竟然难产……死了!”说罢,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道:“可惜了,大少奶奶挺好的一个主子。” “可不是,大少奶奶对下人都是极好的。”几个丫鬟插嘴。 那人便又道:“那么,你们猜,三少奶奶是怎么了?” “三少奶奶?”其中一个丫鬟迟疑开口问:“该不会,也难产……” “咳!”那人轻蔑地摇头,道:“三少奶奶生产顺利得很,但是,她刚一生完孩子呀,卓言就送去了三少爷亲笔写的休书!” “休书?”众人都诧异道。 一百五十一,绸缪 http://.biquxs.info/

那人摇头晃脑,道:“不错,就是被休了!” 那几个丫鬟便又追问为何,那人压低声音,道:“这我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听说,大少奶奶的死,和三少奶奶脱不了干系!” “啊!”见她们诧异,那人十分得意,突然又见到那几人跪下来,道:“大少爷!” 那说闲话的人只觉得背后一冷,几滴冷汗已经从额头冒了出来。 被这大少爷知道自己在背后说大少奶奶,他定饶不了自己。 他便急忙转过身去,果然是一脸淡漠,不辨悲喜的叶禄生,他还未求饶,叶禄生便挥了挥手,道:“你们让让,挡着我的路了。” 几人急忙让出一条路来,看着叶禄生慢慢走出去,不由奇怪,当下却不敢在议论什么,立刻散了。 叶禄生出了府,兜兜转转一番,来到一处不起眼的酒楼,以前的老板已经不在了,换了个年轻人。 那人告诉叶禄生:“家父半年前酿完最后一坛酒,便去了。” 叶禄生点点头,也不说自己要什么酒,只问:“张琴溪少爷可在?” 那人一愣,后反应过来,笑道:“在二楼雅间,我带你过去。” 叶禄生等那老板去了,才抬手扣了扣门。 屋内一声懒洋洋地回答,又问:“是谁啊?” 叶禄生觉得好笑,可半天也扯不出个笑容来,便道:“是我,叶禄生!” 后里面传来几声瓶子碰撞的声音,片刻门被打开,一阵酒香飘了出来。 已是初秋,所幸天气还不冷,张琴溪只穿一件红边白面的长衫,也不知是喝酒热了还是怎样,胸前敞开一大片。 他笑道:“早听说你要回来,没想到这样快!” 叶禄生道:“战事过了,娘便一刻也等不了的回来了。” 张琴溪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道:“这些暂且不说,咱们许久,先痛饮三大白!” 叶禄生答应着,闷头连喝几杯,张琴溪瞧着不大对劲,便问:“你怎么了?喝水一样的喝酒?” 叶禄生举起杯子,脸已经有些红了,他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多了一个女儿,我能有什么事?” 张琴溪听得如此,以为叶禄生只是还在和他的妻子怄气,便笑道:“那可是好事!”叶禄生看向他,张琴溪也举起杯子,道:“我在这里给你道贺。” 叶禄生举杯,轻轻一碰,仰头喝下。 张琴溪便道:“你与嫂子如今有了孩儿,应该夫妻同心才是。” 叶禄生不答应,只喝着酒,突然又道:“琴溪,我怎么觉得这酒,没有之前的好了?” 张琴溪叹口气,道:“你也知道酿酒的老头死了,儿子的手艺怎能比得上老子?” “呵,”叶禄生怕是有些醉了,他抱着一个空坛子笑问:“所以,你担心你的医术比不得张大夫,才去做了戏子?” 张琴溪被闻得一愣,他没有接话,却是站了起来,苦笑道:“禄生,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每个人都有隐藏在心底的事。” 叶禄生听不懂,只顾“嘿嘿”笑着,张琴溪却是袖子一抖,唱了一曲《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叶禄生安静地听着,等张琴溪停下来,他红着眼睛道:“琴溪,良瑟,我的娘子,她不在了。” 卿已不在,哪有所谓的:“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两人都安静下来,只将酒一杯一杯喝下,后两人醉醺醺地睡去。 所幸叶老夫人体谅叶禄生心中哀伤,得知他的去向之后也不曾派人去请,因此叶禄生这几个月里终于得了一晚安眠。 叶禄生醒来时,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拍了拍仍有些昏沉的头慢慢地从一片狼藉中坐起来,环顾四周,张琴溪却已经不在了。 他笑了笑,准备下楼去付钱。 老板揉着睡眼,道:“张少爷已经付了,对了,这是他留给少爷你的东西。”说着,那老板递过一样东西来,却是一个蓝色的锦囊,他接过,告了谢,回府去了。 回到府上,大多屋子还未上灯,叶禄生吩咐带路的下人回去睡觉,道:“还早,想必你也没有睡好,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那人自然欢喜,拜了拜,打着呵欠回去后院。叶禄生待他离开,这才取出锦囊,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却是一颗本该镶在珠钗上的珍珠。他拿着这粒珍珠,思索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索性将东西重新放好,推开了门。 他没有点灯,摸黑到了里屋,却见自己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凑近细看,却是沈芸,她的眉头微微皱着,怕是担忧?叶禄生这样想着,也脱了外衫,躺在床上。沈芸被动静惊醒,却是没有说话,只将手臂伸过来,环住叶禄生。叶禄生拍了拍她的手,道:“多睡会儿吧。” 鸡叫了三声,叶府的下人最先动身,这是叶老夫人回来的第一天,自然是什么也得要准备好。 一些人烧热水供洗脸,盥手;一些人烧火备饭;一些人烹制茶水;一些人去各房收集主子们换下来的衣服……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就似从未经历战乱逃离的事情。 叶老夫人漱着口,听芮喜道:“大少爷已经回来了,昨夜是芸娘伺候着。” “嗯。”叶老夫人取过绢子擦嘴,道:“将各房的早饭可都备好了?” “说是都备好了的。”芮喜便让人端着早饭进来,打开来看,是一碗清粥,一碟芙蓉酥,一盘炒肉丝,一碗牛骨热汤,一碗豆腐,一盘凉拌三丝,两个馒头再配些小菜。 “很好。”叶老夫人过去坐了,尝了一些粥,又道:“嗯,做的极好的,芮喜,记得打赏。” 芮喜一一记下,传菜的几个丫鬟都乐得挤眉弄眼,齐齐跪下,道:“多谢老夫人赏赐。” 一百五十二,又见玉兰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不喜用早饭被太多人看着,便让她们都下去。 吃过早饭,又问:“中午的菜式可都想好了么?” 那几人便答道:“想着老夫人回来,前几日便开始打算了,鸡鸭鱼肉都备了多份,再来有三十个热菜,十八个凉菜,五个汤碗,其余还有些糕点。” 叶老夫人点点头,笑道:“难为你们有心了。” 说着便收拾碗碟退下,芮喜又替叶老夫人梳了头发,道:“老夫人这几日可有什么打算么?” 叶老夫人道:“待会儿自然要去附近的商家走走,将马二等一些管事的找在一起说话,我离开了太久,有些东西有些人,我也得该留的留,该扔的扔。” 芮喜便说是,又道:“那我去叫叶管家先下去安排?” 叶老夫人说好,又道:“你去的时候,看他脑上的伤可有好转,若是还疼,就让他多休息。” 芮喜答应着出去了。 南院这厢,叶禄生和沈芸也正在用饭。 海棠倒了一杯沈芸为叶禄生煮的茶,道:“大少爷昨儿夜里去哪儿了?害得芸娘好生焦急呢!” 沈芸横眼看过去,骂道:“多事!什么问得,什么问不得,还需要我教你?” 叶禄生身上还有一股酒味,听此,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昨下午颇有些烦闷,出去找琴溪喝了些酒,哪里知道就喝醉了。” 沈芸一听,忙将热茶又倒了一杯,道:“脑仁可还疼?多喝些,好歹醒醒酒。我叫海棠去煎一碗姜汤来?” 叶禄生笑着摇头道:“不必麻烦,已经很好了。” 沈芸这才作罢,又亲手为叶禄生盛了粥,道:“你是喝酒成了性子的,况且你和张少爷又是好友,我不拦着你。只是,喝酒也得有个度,喝太多伤身子。” 叶禄生点头答应,接着二人用过早饭,沈芸照例要去给叶老夫人请安,叶禄生便一人去了叶禄欢房里。 叶禄欢也是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写字。叶禄生过去看,却是一首又一首《上邪》,叶禄生笑问:“怎的?四弟开窍了?” 叶禄欢便搁了笔,笑道:“大哥何苦来取笑我?我不过是胡乱写一通罢了。” 叶禄生不信,追问道:“说吧,可是那家的姑娘?我让娘给你做媒去!” 叶禄欢只摆手说没有,叶禄生便不多问,只和叶禄欢回到前厅去。 “大哥,不忙着接手生意?”叶禄欢记得陆老爷是教导过叶禄生多次的。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禄生摇头,道:“我没有三弟那般有精神,现在的我,想歇一歇。” 正说着,卓兰却是进来,见叶禄生也在,便笑道:“我却来给二位爷说个消息。” 叶禄欢不理,笑道:“说什么消息,先把我要你买的东西给我。” 卓兰便摸出一件物什来,叶禄欢接过,将它搁在一边,叶禄生见他不愿给自己解释,因此也就不多问,只看着卓兰道:“你说,可是什么趣事?” “也不是什么趣事,”卓兰道:“我今儿出门,却看见张大夫家的人都出来,脸上都紧张得很,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一向都以张大夫唯命是从的张公子,竟然离府出走了!” 叶禄生一惊,道:“可是张琴溪?” “不是他还是谁?张大夫就这么一根独苗,”卓兰又道:“好端端不见了,就怕有个三长两短呢!” 叶禄生便又想起张琴溪留给他的珍珠,他低低一叹,道:“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慢慢的,也就到了正午。 前院早已飘来阵阵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待众人到齐,叶家传菜的丫鬟陆续端进一道道菜肴,真真是色香味俱全,叶老夫人笑道:“不错,都有赏。” 菜摆满了大桌,众人又是请酒又是吃菜,纵使心中有多少难言之隐,诡谲心思,面上也得是亲近笑颜。 叶禄安本来担心王茜群回到王府,依着王品梅的性子,怕是要上门找麻烦,可是却见王夫人一脸淡然,并未对此事多言。他还记得那早,他悄悄出来,看着王茜群进了马车,之后王夫人冷哼着对他说:“你实在太狠心!” 佟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带着关切,叶禄安只能收敛了神色,继续吃菜。 这时有下人来报:“老夫人,有人求见。” 叶老夫人皱眉,问道:“没看到我们正在用饭?若不是什么大家的人,你就先带人到偏院休息,待我们用了饭,我自会去见他。” 那人顿了顿,想着来人也不算有什么派头,只能说是,自己先去了。 众人又继续吃着,却都在心里怀疑,来的人是谁? 饭毕,叶老夫人让下人撤了席,端来清茶消食。 这时,那人又道:“回老夫人,人带来了。” 众人都去看,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和一个男人。 等进屋才看清了,那女子竟是之前被撵出府的玉兰。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的下人也是一脸询问。 “玉兰?”叶老夫人问。 玉兰如今有孕,不能行礼,只得微微一服,道:“玉兰见过老夫人、夫人,各位少爷。” 王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男子,道:“看来你的日子过的不错,我早些听说你无缘无故地失踪,还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原来是找了个男人做姘头去了!” “你这老妇嘴巴真是臭!”那男人倒是听不得有人辱骂自家娘子,不由怒向王夫人。 王夫人不由心里胆寒,叶老夫人看在眼里,却是有些看重这样的男子,不由放低了声音,问:“玉兰,那你去了哪里?” “玉兰出了陆府,不想,月黑风高,竟被一个人贩子迷晕捉走。”玉兰说着,回头看着那男子,道:“后来被左卖右卖,直到遇见了大牛。” 其中过程便不用细讲了,叶老夫人等都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肚子又想问什么,玉兰却是有些红脸,羞道:“大牛将我家里人接到了葛家村,和我成了亲……” 葛家村?王夫人却是有印象,她从陆府回去时,像是在那里歇过脚。想了一会,突然心里“咯嗒”一声,难道…… 一百五十三,夜雨潇潇 http://.biquxs.info/

王夫人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详的感觉,叶老夫人因又问:“那么,你这番来,是为何?” 玉兰听此,不由皱了眉头,道:“三少奶奶,死了。” 语惊四座,王夫人手里的茶盏不小心滑落在地,她呆了一会,只觉得眼前眩晕起来,问:“真的?你,可不要胡说……” 玉兰只得将事情的始末慢慢道来。 却是那是王茜群离开陆府的第四天傍晚,赶路得好好的,却突然下了暴雨。 马夫见山路之上,周遭没有人家或客栈投宿,便驾着马加快往山下而去,山下的村落正是葛家村。 不料下雨之后,山路变得泥泞不堪,马儿也有些疲累,走得很是艰难。王茜群以为马夫偷懒,便在车子里抱怨几句,马夫只得又加重了挥鞭的力气,恰好一道惊雷落下,马儿受了惊,在山道里乱跑起来。马夫险险地扯着缰绳,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见马儿直直地往断崖处去。 车毁人亡。 玉兰道:“马车残骸是村长看见的,我本是去看热闹,哪里知道却看见了三少奶奶。大家救活了马夫,却还是断了一条腿,可是三少奶奶……之前这些,都是他告诉我们的。” 大牛也点头,一边打量着突然不说话的叶家众人,一边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妻子。 王夫人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上来拉住玉兰,问道:“那她此刻,在何处?” “王夫人小心,”玉兰见她就要摔倒,忙扶住了,道:“三少奶奶对我有恩,我怎会让她暴尸荒野?我和大牛已经将三少奶奶安葬了。” “我苦命的孩子……”王夫人哭得凄惨,其他人皆是动容。 叶禄安也是愣住,他却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看着看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夫人,觉得此刻显得太不真实。 诚然,他恨王家,是王家利用他在叶家左右逢源,并且在他背后夺取他的东西;王茜群也是王家硬塞给他的,他们二人一开始没日没夜地争吵……可是,他捂住胸口,为何他此刻觉得有些心痛? 他又想起王茜群为他生下的儿子,是呀,那个还没来得及取名的孩子,他却连额娘也没有了…… 难道他的孩子也要如他一般从小就没有额娘?他竟然开始害怕起来,搁在桌案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禄安?”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茫然地抬头一看,却是佟霜,竟是佟霜!对啊,他差点要哭出来,他还有佟霜,他的儿子还有额娘……他站起身来,过去挨着佟霜坐下,后紧紧握住了佟霜的手,如同怕她随时会消失一般。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力气极大,硬是将佟霜的手腕握出一道红色的痕来。 王夫人哭了一会,回头看见紧紧相握的二人,不由怒火中烧,走过来骂道:“都是你们二人,害死了茜群!” 佟霜见叶禄安早已听不进任何话语,只得自己迎面看过去,眼眸中带着清冷的光,她道:“王氏死了,是她遭了报应;而我的身子,就是她的恶果!” 王夫人恨不得一个巴掌狠狠扇过去,只是离珠和卓言都挡着,她退后几步,环顾四周,她好像听见王茜群的声音:“娘,我这番离去,你身边便又少了一个自家人……” 又少了一个,王夫人还记得王老爷的灵牌摆在王府的祠堂里面,现在却是又要多添一块。 王品梅如今一人强撑着王府,若是知晓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她又会如何悲恸。 王夫人端了一杯茶,走了几圈,又到了佟霜面前,突然迅速地将茶水狠狠地泼在了二人脸上,她骂道:“薄情之人,诡谲之妇,你们果真是天作之合,狼狈为奸!” 佟霜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站起来,卓言扶着还有些呆愣的叶禄安,听得自家霜娘道:“比起诡谲,平心而论,我和王氏是半斤八两;禄安是林夫人临终托付给你的,你不曾好好待过他,如今更是说出做出这样让人寒心的事来,真是为老不尊!你对得起林夫人的在天之灵吗?” 王夫人恨不得将茶杯也掷到佟霜的脸上,她冷笑骂道:“我对不对得起谁,需要你多嘴?你呢,你就不怕茜群死不瞑目,来找你索命吗?” 叶老夫人见二人说话已经失了分寸,忙让众人都离开。玉兰和大牛互看一眼,相互搀扶着离开。 沈芸跟在叶禄生后面,侧头看着玉兰二人的背影,不由在心底生出羡慕的情愫来。 和煦暖阳,飘逸微风,一双璧人……这是在她心中出现过多少次的景象。 叶老夫人拉住王夫人,道:“茜群已经去了,你此刻再怎么指责也换不回来,眼下还是尽快通知王府,毕竟是要落叶归根……” “可是,这要我姐姐如何自处?”她问:“她还等着有人给她养老送终……” 叶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夺劝,自己也先去了。 她出了门,看见不远的叶三。 “老夫人。”他说着,然后慢慢过来。 “你的伤?” “已经大好了。”叶三只在后脑勺粘了一块膏药,看样子没有什么大事。 “找我有事么?” 叶三又是一拜,道:“有两件,这第一,事多谢老夫人的良药;第二,是来提醒老夫人。” 叶老夫人等着他说下文,叶三便继续道:“如今我们回梁河镇,却不能说是高枕无忧。比如,大少奶奶的事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告诉曹家。” “我知道,”叶老夫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道:“此刻只能是曹家不发话,我也就只管装聋作哑下去。” 叶三点头,却又疑惑道:“按理说,我们的回信也应该到了许久了,可这曹府,却是没一点儿回音?” 叶老夫人也是疑惑得很,她知道曹家很重视霏霏这个外孙女,她也做好了和曹家周旋的准备,不过,为何曹家在这时却不再回信了? 难道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或者,已经在来得路上?这才是叶老夫人最担心的。 一百五十四,危机(给你们方少爷) http://.biquxs.info/

方府。 方景瑞这两日有些郁闷,因为他娘几乎在他每一个空暇时间都对他说:“儿啊,你和良锦也夫妻多年了,早些不说,只是这两年你们不是都同屋了么?怎么还不见动静……” 同屋?方景瑞想着这事就想骂娘,还不如睡书房呢! 他差点就泪眼滂沱地拉着自己额娘的手,哭道:“娘啊,你见过一个睡地上一个睡床上的两年的同屋吗?关键是你儿子我睡地上呀,夏暖冬凉,简直折磨。” 也不是没有提过再搬回书房的事儿,可都被自家娘亲揪着耳朵,骂道:“人家都肯接受你了,你偏偏矫情起来了?” 他捂着自己被揪红的耳朵,回头看见一脸委屈的曹良锦,狠狠地骂了句娘。 这日入夜,他抱着小被子,看着坐在烛火边看书的曹良锦,想了想,道:“我知道西洋有种灯罩,只用轻轻按下一个钮,室内就比白天还亮。什么时候我也弄一个回来给你,这样看书也不那么伤眼。” “那叫电灯,其实也不太亮,我用蜡烛就很好。”曹良锦收好书,看着只穿白色单衣的方景瑞,她早已习惯了,也不避讳,道:“行了,睡吧。” “慢着!”方景瑞叫住她,曹良锦回头看着他。 “那个,入秋了,天气凉……” “那就和往年一样,我让小莲多拿一些被子来?” “我……想睡床上……” “哦,那我睡地上。” 方景瑞立刻就怂了,抱着小被子倒在地铺上,左右滚了滚,道:“算了,还是我睡吧。”笑话,他堂堂方家大少爷,怎会欺负一个弱女子? 曹良锦点点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了看方景瑞,只看得方景瑞不敢正视她了,才吹熄了蜡烛,上床睡去了。 方景瑞在黑夜里,背对着曹良锦睁大双眼,身后是她脱衣服时轻微的声音,明知道没人看见,方景瑞还是捂住了发红的脸。 自从太后回宫,李大人私下召见方老爷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方景瑞知道这其中有蹊跷,然而方老爷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什么也没有说。 这天有人带来一封信,说是曹家那边来的。曹良锦先接过,拆了信,看了一会儿,便笑起来,将信递给方景瑞,道:“竟是良瑟生了一个女孩儿。” 方景瑞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将信粗略看了看,便道:“爹,良锦也许久没有回去了,趁着良瑟初为人母,很该让姐妹二人团聚一回。”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方老爷想了想,答应道:“也好,你们去吧。”方夫人也笑着同意。 曹良锦自然是喜不自胜,一个没注意便脱口而出道:“多谢爹、娘。”说完之后才有些呆愣,方景瑞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夫人听此,又道:“唉,好多妇人在我这个年纪,都是做祖母的了……” 曹良锦心中懊恼,可脸上还是得乖觉笑着。她趁人不注意,侧目狠狠瞪了一眼方景瑞,方景瑞则一脸无辜的瞧着她,眼中笑意深深。 曹良锦不得不羞红了脸,不再多言。 夜里,方景瑞却是没有回屋,反而去了方老爷的屋子。 方老爷今日疲累,泡过脚便睡下了,方夫人拉着方景瑞,说了许久也不见有停歇的样子。方景瑞生怕回去晚了,曹良锦又要关门,便催促道:“娘,虽然我明儿要去曹家,可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不用太担心我。” 方夫人微微一笑,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儿子,道:“行,娘也不啰嗦了。” 方景瑞便要告退,不料又听见方夫人小声的嘀咕道:“真不用回来,那才最好呢。” “娘,你说什么?”方景瑞停了脚步,望着自家额娘。 方夫人欲言又止,方老爷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忙披着大衣出来,指责道:“都是女人的惺惺作态,景瑞,你回去吧。” 方景瑞不肯,拉住方夫人,追问:“娘,你刚刚让我不要回来了是为什么?我就说家里一定出事了,你和爹有什么事瞒着我?” “景瑞……” “没有的事!”方老爷打断方夫人,只道:“一些琐事而已,犯不着你来处理!” “爹,儿子不孝,”方景瑞却是跪下了,道:“从小到大,一直辜负你对我期望,方家本该由我陪你一起支撑,这二十几年来,却都是你孤身一人……爹,你若还把景瑞当儿子,今日的事你就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 方老爷长长一叹,方夫人流着泪扶着方景瑞起身,道:“景瑞,我和你爹,本来就计划着,你若去了曹府,就不让回来了。” 方景瑞诧异,听完方老爷的话,才真是字字惊心。 原来太后回宫,是因为李大人那边和洋人又做了一次谈判,然而这次却和前几次不同,赔偿的东西更是多了数十倍,不少直系商家已经破产,恰好方家就是其中之一。 方老爷愤愤道:“太后说了,‘尽我大天朝之物,享各国和平’,呵呵,这些狗娘养的官员,没胆子和洋人硬碰硬,就只能躲在宫里装孙子!” 方景瑞有些手足无措,他本以为方家会受到影响,却不料是灭顶之灾。他问:“不能找人帮忙么?李大人呢?” “李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哪里能和袁将军想比?他怕是也没有办法。如今曹家还能写信过来,怕是关心的,也不过是良锦的安危。”方老爷摇头。 方夫人拉着方景瑞的手,哭道:“所以我才要你和良锦早日有孩子,若是良锦有了身孕,曹家无论如何也会保住你的性命!” 方景瑞退开几步,他从未将事情往这个层面想,他看着方老爷叹气,方夫人流泪,觉得自己此刻真是无能为力,他的腿似乎被钉在原地,动不得分毫。 难怪他们要他尽快离开,难怪一直在催促着生子……这一切的初衷,不过是做父母的想要护住自家儿子的一条性命。 方老爷后来让他走,他却是一步三回头,他知道,他若真的明日离开方府,可能这一晚便是他和自己的至亲最后一次相见…… “爹,娘?”他唤道:“景瑞不孝……” 方夫人狠心关上门将方景瑞隔在门外,一道雕花红桃木门,却是突然成了两个天地。 一百五十五,反常(咳咳,船?戏?) http://.biquxs.info/

方景瑞来到屋子前,一推,门已经被锁上了。 永仁便做好了带着自家少爷去书房的准备,不料今夜的方景瑞却是沉默地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暴风雨般的拳头落在了那可怜的木门上。 “咚咚咚咚”! 小莲害怕着来打开门,曹良锦披着被子站在门口,她本来以为方景瑞是喝醉了,便想来看他究竟要发什么疯。 可是,门外的那个人却是清醒的,一双眸子比平日都要明亮。 “方景瑞,你……”一句抱怨还未出口,却突然被来人抱起,曹良锦吓得搂住方景瑞的脖子,又羞又气,道:“你放我下来!” 方景瑞却是听不见,他几乎是粗鲁地将曹良锦扔回榻上,曹良锦摸着摔疼的腰,刚要骂人,嘴却被方景瑞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住了,她吓了一跳,急忙要推开他。不料被方景瑞越抱越紧,曹良锦终于害怕起来,她几乎是哀求着说:“方景瑞,你不要这样做!” 方景瑞却是不理,一只手按住曹良锦,一只手已经探到了她的腰间,摸到一根腰带,只轻轻一拉,衣服便大大敞开来。 “方景瑞,你放开我!”曹良锦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人与往日的不同,此刻的他不似平日的呆傻,而是如同红了眼的野兽,只剩了用不完的精力和yuang,还有……哀伤? 曹良锦知道的,方景瑞一定是哀伤的,她与他虽无夫妻之实,然而他这样心无城府的一根筋的家伙,心里想什么,早已被曹良锦掌握的明明白白。 “方景瑞,如果你再动我,就杀了我吧。”方景瑞把头埋进曹良锦的脖子时,曹良锦闭上眼说到。 方景瑞便停了动作,却也没从曹良锦身上下去,直到曹良锦觉得脖子上传来一股温热,她想了想,他这是哭了? “方景瑞,方景瑞……”她一遍遍唤他,他慢慢离开她的身子,滚到一边。 “对不起。”方景瑞说,然后笑起来,道:“我可能是喝多了。” 曹良锦迅速穿好衣服,她也坐起来,顺便往旁边侧了侧,方景瑞眼底的色彩一暗。曹良锦问:“你哭了?” 方景瑞摸了摸眼睛,还是笑:“我好像把口水流到你脖子上了,哈哈。” 曹良锦一愣,而后抬起脚将方景瑞踹了下去,道:“哼,傻子!” 方景瑞倒在地铺上,揉了揉被踹疼的大腿,小声道:“娘,我做不到啊……” 马车来得很早,方夫人送二人离开,还不忘在曹良锦耳边说什么抱孙子的事,直到曹良锦苦笑着说是,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二人,自己先回府去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曹良锦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方景瑞,颇有些尴尬,方景瑞也摸了摸鼻子,道:“我到外面坐一坐。” 曹良锦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着小莲安安静静地候在一边,想必和她说话是没意思的了,便不由出神想,若是昨夜没有推开那人,今天又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 二人到达曹府,除了曹良锦不知实情,方景瑞和曹老爷的交流都是小心翼翼。 曹夫人带着自己女儿回到屋内,突然问:“良锦,早些年听说你和景瑞是分房睡的,那么这两年,他可碰你了?” 曹良锦羞得脸一红,往外看了看,嗔怪道:“娘,你在说什么呢。” 曹夫人的模样却不像在开玩笑:“你先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曹良锦摇头,道:“他不是我的良人,我自然不愿意的。” 曹夫人似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曹良锦疑惑,曹夫人却是找了个由头糊弄过去,又道:“你妹妹生的女儿,小名叫霏霏。” “呵呵,这必定是妹妹的想法!”曹良锦最懂自家妹子,笑道。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曹夫人道:“也不知何时收到叶家回信,咱们才好说过去看良瑟。” “怎么?娘没有说我们要去的吗?” “说了两次了,不过叶家那边都有事。” 曹良锦挑眉,想了想道:“这有什么?我们娘家人要去看妹妹,他们还能说不许吗?我说我们不如悄悄过去,给妹妹一个惊喜!” 曹夫人想想觉得在理,便笑道:“也好,咱们过几日便启程。” 这厢,曹老爷自然是要私下见自己的女婿。 纯儿带着方景瑞来到曹老爷屋前,道:“姑爷里面请。” 方景瑞道了谢,度步进去。 曹老爷放了香茗等着,见方景瑞进来,上前道:“许久不见了,贤婿可好?” “劳岳父大人关心,景瑞和良锦都好,也希望岳父大人别来无恙。”方景瑞回礼后,才慢慢坐下。 一开始都是扯七扯八胡乱聊了一通,方景瑞也不失礼数的一一应答。 “景瑞。”曹老爷突然正了声色,方景瑞也不由端正了坐姿,听曹老爷道:“我听说,方家遇难了?” “不瞒岳父大人,是。”方景瑞答得坦然。 曹老爷面露为难,道:“这个难处可不好解决呀。” 方景瑞挑明讲道:“岳父大人放心,此难绝不会影响到曹家和良锦。” 曹老爷摇摇头,道:“你说的,终归没什么用……若你真的要为良锦好……”方景瑞看着曹老爷的眼睛,后者却突然目光躲闪起来,终于,为了自家女儿的今后,曹老爷还是道:“你,和良锦断绝关系吧。” 方景瑞心里一震,脸上还是得不知为何般问道:“景瑞不明白岳父大人的意思。” “景瑞,你我心知肚明。”曹老爷干脆把话说得清楚,道:“方家会怎么样,我现在也是爱莫能助,我只有良锦和良瑟两个女儿……” “岳父大人……” “景瑞,念在曹方两家的旧情上,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力气帮你们,可是也请你能谅解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曹老爷说得恳切,方景瑞不由站起来,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只道:“景瑞对此事有自己的打算,岳父大人,恕我先告退。” 曹老爷看着他离开,不得不在后面喊道:“你若真的心里有良锦,景瑞,你知道该怎么做!” 一百五十六,错杀 http://.biquxs.info/

这厢曹府的马车在下午出发,一路上自然是紧赶慢赶,不消细说。 叶府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叶老夫人还一心想着拖延曹府的办法,正愁着,却听粮铺的老板来府。 粮食铺不过是叶家极小的一个产业,不料这次出事却是十分蹊跷。 只听那人道:“陆家不知为何,已经有半年的分成没有交过了,伍德先生前阵子也突然撤回了资金……” 小小粮食铺就算破产对叶家整个产业影响也不大,不过陆家和伍德先生那边的反常的举动更让叶老夫人疑惑,哪个环节又出了问题? 奈何容不得她多想,码头的商铺、货船和其他东西还得她打理。叶三也带着马二来过几次,说是若茶园还得种,这就该去除除草什么的,还在来年春就能种新苗。 叶老夫人挥挥手,道:“交给禄安吧,他以前就是看管茶园的。” 叶三答应着离开,芮喜过来添茶,小声问:“老夫人,不是要训练大少爷么?” 叶老夫人烦闷地揉揉眉心,道:“禄生如今这番模样,我实在不放心把东西交给他;交给禄安,这一来茶园有人看管;二来,我也有借口拒绝他要求回码头去管那些个商船。” “三少爷来问过了?”芮喜问道。 叶老夫人摇头,想了想又道:“他找不到机会,不过佟氏却是多次含沙射影地问过我,我都搪塞过去,当务之急,仍是曹家那边的事!” 芮喜点头,道:“老夫人歇一歇吧,你也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不可,陆家和伍德那边我得搞清楚是个什么意思。”说着,叶老夫人看向芮喜道:“府里的事,还需要你为我仔细看着,有什么事,你得如实告知。” 芮喜答应,又听叶老夫人吩咐道:“你去问问离珠,佟氏和王氏最近在做什么?禄安这两日可又去见了什么人没有。” 提起离珠,芮喜不免又为她捏了把汗,若是叶老夫人知道离珠有了二心,怕不知道会怎样对付离珠……芮喜只得都先答应,谨慎地伺候着叶老夫人。 夜里,芮喜找到离珠的时候,离珠正从佟霜屋子出来。 她在月光下看见芮喜,唬了一跳,忙拉着她走到别处,小声道:“你来做甚?若是被人看见了,你我都得暴露了。” 芮喜也左右看了看,道:“姐姐,我来看你。”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这种时候你怎么敢来?老夫人派你来的?”离珠聪慧,看着芮喜窘迫的样子更是心里有了想法,便直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呢?你知道的,此刻对霜娘不利的事,我是断断不会做的。” “姐姐是真的不会改变主意了?当下时机尚早,”芮喜找不到什么话劝说,只能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怎么回?”离珠却是反问,道:“老夫人眼里就你这么一个得脸的,我,我回来不过是又充当一颗旗子而已。” “可是你跟着霜娘,无权无势,她怎么能斗得过老夫人?” “这个你不必知道,”离珠顿了顿,道:“总之,霜娘能给我的,是老夫人不会给的。” “霜娘能给你什么,我不管。”芮喜担忧道:“姐姐可知,这‘香饵之下,便是利钩’,依仗霜娘哪里会有老夫人这般稳妥?” “芮喜,我把你当妹子一场,所以不想骗你。”离珠只笑芮喜太单纯无知,她想起这些年的事来,道:“自从我在帮着霜娘……”怕是自知失言,离珠突然住嘴,芮喜却没有回避,直问道:“你是说,大少奶奶么?” 离珠闻言,不由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大少奶奶的死,其实不关三少奶奶的事对么?”芮喜问,看着离珠的脸越发惨白,道:“我当日听见霜娘和芸娘说的话,又见到绮罗腕上的镯子,心里便开始怀疑了。” “你……你……”离珠说不出话,只想着,若是哪天芮喜不小心说出来,那么,她离珠真真是完了。 “姐姐,”芮喜不甘心继续劝道:“你听我说,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你回到这边来,甚至我可以求老夫人让你回东屋来伺候。” “芮喜,你想的太简单了。”离珠上前,直逼芮喜,道:“我回不去了,我此刻的生死,已经被霜娘套住了……” “姐姐……”芮喜看她这般惊慌失措,不由心疼地反手拉住离珠,正要说话,离珠却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掐住芮喜的脖子。 “你不可以说出去,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离珠红了眼,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与其此后担惊受怕地活着,不如此刻先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芮喜吓得魂飞魄散,在这样清冷的夜色,离珠一张苍白的脸映着灯火更是瘆人……她拍打着离珠的手,艰难的求道:“姐姐,你快放手……” 离珠只逼得芮喜一边挣扎一边后退,她不得不庆幸这里太偏僻,四周静悄悄的,无人经过。 芮喜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张小脸也涨成了猪肝色,她张着嘴想说出些什么话,可脖子被卡得太紧,她不由狠狠撕扯着离珠的手。 离珠抵着芮喜继续往后退,她注意到芮喜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心里不是不怕,可手上的动作就是停不下来,突然有什么尖锐的物什刺痛了她的手掌,她抽回手时,只听得“扑通”一声,眼前的芮喜如同石头般栽进身后的池子里。 “姐姐……”她好像听见了芮喜在叫她,可此刻她又开始慌乱了,双腿抑制不住地发软,离珠跪在地上,突然见到一处闪光,待她细看时,却是一支簪子——她送给她的…… “芮喜!”她这才清醒过来了,抑制住尖叫爬到池边,却已经不见了芮喜扑腾的身影。离珠又唤了几声,猛得记起,芮喜是不会水的…… 难道?难道?离珠一边想着一边往后退,她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其他,她记得自己把芮喜逼进池子,可是她现在却不见芮喜的踪影了…… 一百五十七,掩饰 http://.biquxs.info/

我杀了芮喜? 离珠回到屋子,精神恍惚地趴在榻边开始胡思乱想。 芮喜一定是死了,我把她推到池子里的,她又不会水,又被我掐了脖子,更没有力气爬上来了……对了,早已入秋了,也不知池子里的水冷不冷,我记得她最怕冷的……可是,她现在都死了,死人心都是冷的,还会怕水冷么? 她就这么不着边际的想着,手上的伤口还渗着血也不曾注意。 佟霜一觉醒来不见离珠,以为她是这几日太累,想要偷懒,便派下人去找她,让她过来伺候。 哪里知道派去的丫鬟是个胆小的小女娃,一会儿来到离珠屋子前,见离珠毫无规矩地胡乱躺着,竟不敢打扰,只在外面喊道:“离珠姐姐……” 离珠回过神来,立刻将手缩进袖子里,敛了神色出去道:“找我做甚?” “霜娘起了,让姐姐过去伺候呢!”那丫鬟回答,离珠怕她看出端倪,便挡在她面前道:“好,咱们过去吧,不敢让霜娘和三少爷等久了。” 对呀,离珠的心轻松不少,她身后还有佟霜和沈芸,想到此处,离珠加快了脚步,一心想着往佟霜那里去。 佟霜看着离珠的模样便心道不好,等叶禄安离去,这才不动声色地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唯独留了离珠伺候。 离珠这才松懈下来,早已含在眼眶里的眼泪这才刷刷地往下流。 “你怎么了?”佟霜没去扶她,只问:“这般害怕的样子,难道大白天还能见了鬼?” 离珠终于颤声道:“霜娘,我杀人了……” 正对着镜子梳头的佟霜听此,手上一动,扯得头发生疼,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离珠这才将她昨夜和芮喜见面的事情,缓缓道来,不知是否凑巧,话音刚落,前院就喧杂起来。 似乎离这里不远,佟霜稳定心神走到窗边一看,只见几个东院的丫鬟疾步跑过来了,佟霜吩咐离珠躲到里屋去,自己出门,问:“怎么了?一大早就这么闹腾。” 丫鬟们狐疑地看了看佟霜,其中一个嘴快的恭恭敬敬地答道:“霜娘有所不知,在不远的池子里,瞧见了芮喜姑娘的尸首哩!” 佟霜花容失色,扶着门框就要摔倒下去,几个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佟霜仍止不住地打冷颤,呆呆问道:“可是真的?” 那丫鬟知道自己说话吓到了佟霜,一边自己掌嘴一边道:“霜娘怎么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佟霜被扶着重新回屋,等安稳她的人都去了,她才哆哆嗦嗦地问都在里面的离珠,道:“你,你果真是杀了她!” 离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膝行过来,一壁磕头一壁道:“霜娘救我!霜娘救我!” 佟霜哪里敢不救她,现在左右看了看,突然说了句:“我要喝茶。” 离珠一愣,疑惑这霜娘是什么意思,佟霜却是不耐烦地又说道:“傻了么?快些给我端来!” 离珠便站起来,倒了杯温热的茶过去。 佟霜看了一眼,不接,又道:“换一杯热热的来!刚刚有人在外面沏了热水,你去倒来!” 离珠只得出去,片刻,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进来,佟霜看着她接了茶,却在离珠收回手时,将一杯热茶全洒在了离珠手上。 离珠手上还有芮喜留下的抓伤,被这么一烫,更是疼饿得喊不出声来,佟霜却不等她说话,自己早已骂开了,道:“你个糊涂的蹄子!怎么,你也是死了么?” 惹得下人都躲在门边看,只见佟霜狠狠责骂着离珠,不一会儿,更是抓过她的衣领往旁边一扔,离珠双手护着脑袋狠狠磕在一边的石雕上,乖乖,隔得这么远也听到一声碰撞的声音,再看,已经是离珠双手出血,跪在那里求饶了。 “霜娘饶命啊!”几个私下和离珠还算有交情的下人连忙进来,跪在一边替离珠求情,佟霜又骂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几个丫鬟带着离珠下去止血。 几个爱嚼舌根地偷偷躲在廊下,道:“我看这霜娘自从知道三少奶奶去了,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可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我瞧这霜娘不简单,比三少奶奶还难伺候哩。” 几个声音说了会子,也就各自散了。东院来的下人将芮喜的尸体带回去禀报叶老夫人,剩下的几个因着是在佟霜所住的地方附近发现的尸首,便来佟霜这里问了问。 佟霜自然不敢怠慢,请了众人喝茶,又道:“这些我竟然是不知道的,昨夜禄安回来得早,便早早地就歇下了。我呢,也不喜欢麻烦大家在休息的时候还得为了我守夜,所以竟不清楚芮喜姑娘昨夜过来了。唉,都是怪我……”简直泫然欲泣。 那人也不好多问,又听说刚才佟霜才重重责罚了离珠,便不再多做停留,劝解了几句也就去了。 “霜娘,离珠姐姐的伤口包扎好了。”之后有丫鬟来报。 佟霜斜眼看了看她,道:“既然有伤,那就好好休息去吧,这几日便不要随意出来了。” 这厢,叶老夫人在院外见了芮喜的尸首,颇有些难受。她一开始便打算过两日替芮喜挑选一门好亲事的,然而还没有将这等喜事说于她听,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眼见叶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叶三上前一步,小声唤道:“老夫人?” “查!”叶老夫人大声道:“给我查清楚!刚动我屋里的人了!” 沈芸等便扶住叶老夫人,都劝她消消气。沈芸不知事情真相,但见佟霜不在,心里也知道和佟霜逃不了关系,正好几个东屋的丫鬟回来,见了叶老夫人,道:“已经问过霜娘了,她说她也不甚明白……” “……”叶老夫人沉默会子,道:“还得慢慢来,我势必要找出残害芮喜的贼人,还她一个清白。” 正说着,便见佟霜进来了。一见到覆盖着芮喜的白色裹布,便有些害怕的样子,慢慢走上来,话音也是颤抖的,道:“好好的又是怎么了呢?” 沈芸过来,道:“也不知是谁作孽。” 王夫人不由念了句佛,道:“造孽,真是老天作弄。”说着,叹口气便去了。 一百五十八,及时雨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看着佟霜,那样害怕的神色几乎就要让叶老夫人相信她是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了。 “叶三,你让人将芮喜好好安葬,我交代你的,你不许忘了。”叶老夫人说着,便往回走去。佟霜和沈芸都上前扶住,道:“老夫人平日里对芮喜是疼爱有加可是哪里知道她这么狠心就去了呢?” “是啊,老夫人还待在这里难免触景伤情,不如先出去走走吧。”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叶老夫人也觉得有理,便点点头由她们扶着出去。 三人也没走多远,只在后院的一处坐了,丫鬟们都退到一边侯着。 叶老夫人堪堪地走到前面,指着一处被封的地方,道:“你们可还记得这里?” 沈芸一看,不语。佟霜看了看,小声回答:“是当年妙人投井的地方……” “不错。”叶老夫人回身,在二人对面坐下,道:“当年她死,我没有追究,一壁是为了叶家颜面;一壁是为了禄生。” 沈芸和佟霜都微微点头,又听叶老夫人道:“后来沁香的死,我也没有管,毕竟这是她和王夫人的恩怨,可是……”说到此处,叶老夫人不由话锋一转,只看着二人的眼睛说:“这不代表,良瑟的死我可以不管,芮喜的死我可以不闻!” 佟霜脸色不改,自己靠在栏杆上,道:“大少奶奶不是因为难产?” 叶老夫人点点头,后又摇头,她道:“良瑟身子本来一直很好,直到有了身孕身子便大不如前,我早就起疑,可大夫也没有查出个什么……” 说到此处,佟霜和沈芸莫不是换了副悲伤的面孔,叶老夫人道:“那日我听霜娘揭发王氏的罪行,这才知道,她用了樱粟这样阴鸷的东西!” 佟霜听到说了自己,不由落下泪来,沈芸取出帕子给她擦拭,这一幕虚情假意的姐妹情深二人倒是心照不宣地演的很好。 叶老夫人冷眼看着,又道:“我派人查了,果然是王氏陷害良瑟难产,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地协助禄安休妻!” 沈芸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不由深深看了眼佟霜,心道:“果然好算计,竟把老夫人也拖进自己的圈套里了!” 佟霜还是悄悄擦着眼泪,叶老夫人却突然问:“你们二人说实话,芮喜究竟是为什么……”话还未说完,佟霜已经跪在叶老夫人,四指举天,赌咒道:“霜儿发誓,芮喜姑娘的逝世,我不知道分毫,若有隐瞒老夫人一星半点,便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沈芸听佟霜这么说自己,不免也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却听见叶禄安在外面喊道:“霜儿,我相信你。” 只见叶禄安着一身深蓝衣衫进来,一张脸上写满了关切,他快步进来扶起佟霜,心疼道:“霜儿不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她定与芮喜之事无关。还请娘能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霜儿。”佟霜心里一松,叶禄安来得很是及时 叶老夫人冷笑一身,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有说是霜娘做的?” 叶禄安护着佟霜,看向叶老夫人道:“昨夜我歇在霜儿那里,霜儿一睁眼都陪着我,怎么去害别人?” 叶老夫人闭着眼点头,道:“我知道霜娘是清白的,只不过,我就是想查出是谁对芮喜下得毒手!” 叶禄安想了想,又看着院里被封起来的的水井,道:“或许芮喜,不是被人推进池子的呢?” 叶老夫人闻言一诧,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且说来。” 叶禄安干脆利落道:“也许是和妙人一样,寻短见呢?” “胡说!”叶老夫人顿时发怒,狠狠拍着石桌,问道:“你且说她为何寻短见?” 佟霜见叶禄安说错话,忙道:“禄安也不是这个意思,或许芮喜姑娘是不小心,自己踩滑了掉进去的呢?” “自己?深夜里的,她为何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叶老夫人自然不信。 佟霜却是很快回道:“芮喜姑娘为何深夜出现在我的屋子外,这便是霜儿最疑惑的了……” 叶老夫人眉毛一抬,问:“怎的?你的意思是,是我授意芮喜夜里去你那儿的?” “霜儿不敢胡乱猜测,”佟霜一拜,又道:“只不过芮喜姑娘这样的行径实在让我生疑罢了。” 叶老夫人不由冷笑,心道佟氏果然会说话,只需这么轻描淡写两句便撇开了自己,还反将她一军。如此,她只能先岔开话题,道:“无论如何,这芮喜的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佟霜点头,道:“芮喜姑娘在我屋子附近出事,霜儿难辞其咎,必当好好协助老夫人查清楚。” 沈芸也赶紧说是,叶老夫人这才脸色稍稍和缓,因又道:“这事自有叶三先替我查着,只是我昨儿想了,叶家如今算是大好了,添了小姐和小少爷,总得也该有个少奶奶。” 听此,沈芸和佟霜不免心里暗喜,却又听叶老夫人似嘲讽一般道:“不过,我叶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这少奶奶的位置也该找门当户对的小姐才可以。” 佟霜和沈芸的笑僵在嘴角。 叶禄安正想说些什么,叶老夫人却抬手制止了,道:“若是要使小性子就别处使去。” 佟霜心里知道叶禄安是要为她说话,眼下却不能再说什么抢白叶老夫人的话,便轻声道:“老夫人说得很有道理。”说着,她又看了看沈芸,道:“不过大少奶奶这一走,也让大少爷伤心过度,恐怕短时间里不好让大少爷再娶新人。” “这个我自有安排。”叶老夫人深深看一眼佟霜,道:“这段时间,还得麻烦霜娘为我看好西屋的下人,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佟霜答应着,目送沈芸扶着叶老夫人离去。等二人走远了,叶禄安急急道:“霜儿,你要信我。” “我信你。”佟霜勉强笑道:“我知道很多时候,你也是情非得已,我不会怪你。” 叶禄安点头,看了看周围,道:“我们回去吧,外面也冷起来了。” 一百五十九,垂泪 http://.biquxs.info/

佟霜点头,手被叶禄安攥在他的手心,却还是觉得不够,她慢慢靠近叶禄安,直到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才微微放心。 她记得的,那个夜晚,叶禄安疲惫地从她身上抽离而去,她羞赧地闭着眼靠在叶禄安怀里,不料听到他一声绵长地叹气。 他在遗憾,佟霜知道,哪个人不是希望能子孙满堂?这样美好却普通的愿望,可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为他实现了。 “禄安。”佟霜晃了晃手。 叶禄安便回头看着她,佟霜抿了抿唇,微微笑起来:“你若是今后看上那个姑娘了,你可以娶她。” “说什么傻话?”叶禄安又气又笑,看着佟霜认真又小心的模样,他不由爱怜地搂过她,道:“先不说人家姑娘会不会看上我;且问霜儿可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霜儿,你是世间最好的妻,除了你我都不要。” 佟霜听得心里安定,嘴上却是逞强道:“你的这番话……若是人家姑娘也看上了你,你可还记得你说的?” 叶禄安摇头,突然将佟霜横抱起来,道:“你呀,真是让我无计可施。” 佟霜将手环住他的脖子,看着周围笑道:“快放我下来,你不怕有人看到?” 叶禄安抱着她回房去,露出轻佻地笑:“也对,那就快快回去,就不怕有人看到了。” 之后的软语咿哝渐渐消失在禁闭的房门里。 这厢沈芸扶着叶老夫人回去,坐了会子,叶老夫人道:“禄生这些日子都因为良瑟的事,很是伤心,如今张少爷失踪,他更是缺了一个交心的人儿,你多去陪陪他。” 沈芸答应着,之后叫来海棠去了。 叶老夫人自己揉了揉额头,正要叫一声:“芮喜。”却又猛地想起,芮喜已经不在了。 她也不叫其他下人,自己起身在房里走了走,冷不防又瞧见芮喜前几日为她缝的枕头,便走过去,将枕头拿起来摸了摸,用的是上好的布料,枕芯很厚实也很柔软,里面还放了助眠的香料。芮喜说这些香料都是自己做的,定期得更换一次,她将做好的香料放在一个匣子里,匣子就搁在床头的柜子里……叶老夫人小心地将枕头放好,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芮喜留下了多少香料,用完以后怕也没人可以帮着做了。” 她叹着气,想喝一杯茶,可茶水早已冷了,她又想,若是芮喜在的话,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这群没眼力见的下人!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芮喜?叶老夫人记不得她是什么时候进府的了,好像是叶老爷死后便过来伺候着了,彼时小小的女娃,午饭为她布菜的时候,连个汤碗也端得摇摇晃晃,甚至有时还洒出来一些,可是她从未罚过她,看着她胆小害怕的样子如同一只林间迷路的小鹿,哪里舍得责骂?她早已将她看做成自己的女儿。 女儿,她是有的——叶蓉。可是,她却得承认,她的女儿的确和她一般,懂得心计懂得隐忍,那样聪明机警的样子不是不好,只不过……她除开叶府当家人的身份,她也是一个女儿家的额娘。 可是芮喜是不一样的,她陪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起说话、用饭、散步、看戏……唉,叶老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叹着气,枉自她在芮喜身上下得功夫,她本是要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她这样想着,眼睛却是越来越酸,她拿出柜子里那一匣子香料时,便已是老泪纵横。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扣了口门。 她疑惑,还是将匣子放好,擦了擦泪,道:“进来。”她出去一看,却是一个面生的丫鬟。 那丫鬟提着茶壶,见了叶老夫人,笑道:“秀婉来给老夫人添茶。” “你在哪里伺候的?我房里的几个丫鬟怎么没来?”叶老夫人看着她,没让她进里屋来。 秀婉一笑,提着茶壶站在桌边,道:“秀婉前儿被管家带来的,现在是和妹妹在厨房帮忙烧水洗菜。至于那几个站在院子里的姐姐,她们说老夫人很是生气的样子,所以不敢来打扰。” 叶老夫人冷笑,道:“既然知道我生气,你来讨罚的么?” 秀婉摇头,看着因为没有开窗而显得有些昏暗的屋子,说:“我听说老夫人待芮喜姑娘很好,因此想着,芮喜姑娘遭此横祸,老夫人必定是伤心大过生气。生气还有处发泄,可这伤心却不好解决,所以秀婉才敢大着胆子来瞧老夫人。若是老夫人生气呢,秀婉便做一回老夫人的出气筒,也是秀婉的福气;若是老夫人难受,秀婉便想些法子让老夫人开心一些,也不负叶家对我姐妹二人的大恩大德了。” 叶老夫人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让她进来添茶,秀婉答应着,小心取了杯子,倒了半杯茶水,递过去。 叶老夫人问:“怎的只有半杯?” 秀婉举着被子,道:“秀婉知道老夫人定是渴了,不过这茶水还有些烫,因此倒了半杯也能凉的快些。” 叶老夫人点点头,轻呷一口,却是一壶茉莉花茶,温度适中,茶水苦而不涩,颜色也是黄绿得好看。不由赞道:“平常都是泡的大红袍,本来已是很好了,不过这壶茉莉花茶更觉得舒服。” 秀婉乖觉回答:“哪里是这茶比大红袍好呢?都说喝茶也是问心,老夫人此刻心里思绪多,喝出的茶自然也就更多味道。其实换了茶叶,也是方才半杯茶的缘故,秀婉就怕万一老夫人不喜欢,泼向秀婉的时候也能少泼些。” 叶老夫人看着她,片刻突然一笑,道:“你若是真的怕,也就不敢说这些话了。”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老夫人。”秀婉笑着回答,又道:“秀婉这般无头无脑地胡说,也不过是想图老夫人高兴。” 叶老夫人点头,道:“你叫秀婉?是个人精儿,搁在厨房真是浪费了。” 秀婉立刻答道:“叶府给我们姐妹吃住,感谢还来不及,怎敢说浪费?” 一百六十,秀宁 http://.biquxs.info/

“难得看到你这样会说话的丫鬟,罢了,我也缺一个贴身伺候的,你若是想呢,便过来伺候我这个老人儿。”叶老夫人一口喝干杯中的茶,又道:“你口口声声不忘你的妹妹,想必她也是极好的人,那么就叫你妹妹去西屋伺候王夫人吧。” 秀婉一愣,她可没有想到叶老夫人会将她姐妹二人分开,可是无论如何,能到前院伺候终归是好的,今后便走一步看一步,因此跪下,谢道:“多谢老夫人抬举。” 叶老夫人让她起身,笑道:“行了,想必你的妹妹还在等你回去,快去吧。” 秀婉答应着退下,叶老夫人也回身坐了,这秀婉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收为己用,就怕她成为下一个沈芸,听她说话,应该很在乎自己的妹妹,将她的妹妹派去西屋,也是为了能起到牵制的作用…… 叶老夫人不由冷笑,自言自语道:“芮喜你看,你不过上午刚去,尸骨未寒,就已经有人觊觎起你的位置了。” 秀婉自然是喜笑颜开地回去将喜事说给妹妹秀宁说了,两姐妹莫不是激动坏了的拉着彼此,秀婉道:“妹妹,你听我说,你去西屋好生待着,等我成了老夫人身边说得上话的,我就请老夫人将你换过来。” 秀宁生了双大眼睛,一双眼睛如同澄亮的湖水,她眨了眨眼,乖巧答应:“我等着姐姐来。” 其他人知道这姐妹二人受了恩惠,大多都来祝贺,分点喜气。秀宁拉着只顾收礼的秀婉,小声道:“姐姐不要得意忘形了,可还记得叶管家说的。” 秀婉一愣,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地请走了其他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怪我欢喜过头了。” 秀宁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姐,道:“若是姐姐去了东屋,一不小心……唉,我就说,不该让你去东屋送茶的。” 秀婉轻轻地戳戳秀宁的小脸,劝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姐姐向你保证,今后一定小心。再来,我若不收这些礼,得用什么来报答管家呢?” 说起叶三,秀宁却是突然红了红脸,道:“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好了,”秀婉从那些礼中,挑了一些最好的首饰,道:“这些个如何?对了,老夫人还伤心着,我得去东屋伺候;就你代替我姐妹二人拿过去吧。” 秀宁点点头,却不接那些首饰,只拿出一个白玉指环,道:“管家那样正直有心的人,拿着寻常首饰去,小心不入他的眼。”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秀婉本就舍不得这些东西,听秀宁这么一说,便满口答应,收好了东西便喜滋滋地去了。秀宁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心知都是因为姐妹二人漂泊多年,姐姐是穷怕了,可是,这也正是她最担忧的。 片刻回神,她看了看手里被捏得发热的指环,小心地收好,提步出去。 叶三刚用过午饭,准备休息,不料有人叩响了自己的房门。他将脱下的外衣又好好穿上,这才开了门。 “打扰管家了。”秀宁出来时,好好打扮了一番,不仅新绾了发髻,还换上了平日里怕弄脏的新衣裳。 叶三笑道:“原来是秀宁,今天穿的很好看。” 秀宁羞赧,不敢抬头看叶三,闷声道:“这还是管家那日赏的布料做的。” 叶三哪里还记得这些事,便点了点头,笑道:“很好,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秀宁拿出那枚指环,道:“想必管家知道老夫人要我和姐姐来前院伺候的事,我们姐妹二人能有今天,承蒙管家照顾,小小物什,不成敬意。” 叶三不接,反过来劝道:“这是好事,只不过来了前院,仍只需好好伺候就是了。有些旁门左道,你们不能去碰。” “秀宁谨记。”她答应着,又看见叶三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因又笑道:“可是巧了,管家头上的伤一好,我们就可以去前院。可见,管家是我……我姐妹二人的贵人。” “傻孩子,我一大把年纪了,哪里是什么贵人?”叶三一笑,道:“是你们有这个福气。” “哪里的事?我听别人说起管家,都说管家看起来很年轻……”这话说的直接,秀宁更是羞红了脸。 叶三只当她是小孩子害羞,又见她还在原地站着,便“哈哈”笑了两声,道:“原来我也是称的上一句‘宝刀未老’的。行了,我也就倚老卖老与你贫一句嘴,快些回去吧,待会儿还得搬去西屋。” 秀宁答应,转身前将指环往叶三手里一放便疾步跑了出去。 叶三在后面唤了几声,她也不停,只快步回了屋子,她摸了摸自己的刚刚接触过叶三皮肤的手,已是脸红心跳。她今年二十一,叶三三十九,哪里是一大把年纪了? 她悄悄喜欢着他,从他将她姐妹二人从集市带回叶府那刻,她就动了春心。那白玉指环是她小时候爹爹给她的,还说什么有了心仪的男子便将此物交给他,她一直捍卫着这枚指环的意义,哪怕是和秀婉漂泊时,饥肠辘辘,也舍不得将它带去典当铺。 她回去后,便有西屋的人过来替她搬东西,都笑道:“王夫人说了,不可怠慢秀宁姐姐呢。” 她便指挥者其他人收拾,同时也担心叶三会不会派人来将指环还给她,那么可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她在西屋等了一下午,也不见叶三派人来找她,是收下了?她心底暗暗地笑,却又怕叶三不明白,便又更纠结地在屋里等。王夫人在她来之后,也不说要见她,只让她在自己屋里侯着,晚饭的时候去屋子里伺候。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儿,秀宁看了看天色,悄悄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等她来到叶三这里,门却是禁闭着的。她左右望了望,一边打扫的老妈子看见她,道:“管家本来是回来了的,不过四少爷身边的卓兰过来,让他走一趟。” 秀宁不由一叹,只得又往西屋回去。 一百六十一,吃面 http://.biquxs.info/

叶三由卓兰领路到了南院,叶三止住步子,问:“你可知,四少爷突然要我过去是为何?” 卓兰摇头,答道:“也不知为何,老夫人本来穿四少爷去吃饭,四少爷也推脱说不去。只是吩咐我找管家你来。” 听此,叶三便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不由在原地踌躇起来,卓兰见此笑道:“管家担心四少爷吃人么?管家若是想知道四少爷的意图,早些过去问个明白不就好了?” 叶三只得点头说好,跟着卓兰往叶禄欢屋子去了。 “三叔。”叶禄欢坐在桌边,道:“你可算来了。” 叶三急忙进去,仔细查看一番,才问:“四少爷这样着急叫我来,可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叶禄欢笑笑,站起来,问:“三叔可吃了?” “因为担心四少爷出事,叶三马不停蹄地就过来了,还未吃上。”叶三回答,思忖既然无事,很该找个借口退下。 “那就一起吃吧。”叶禄欢一笑,吩咐卓兰将当日买的物什拿出来,却是一筒面条。 “这个面条是我托卓兰去买的,以前娘为我做面,就喜欢这一家的面条。说是面条虽不比其他家的白,但好歹面条柔韧弹滑,这样的面条才最好吃。” “四少爷是想林夫人了?”叶三小心答应着,心里却是狠狠地苦涩起来。 叶禄欢仍是一脸笑意,说:“我只是想吃牛肉面,不过厨房做的实在难以下咽,因又到当年三叔也是经常吃娘做的面的,于是叫三叔来为我做顿面,可好?” 叶三微微窘迫,有些不自然道:“可以……可以,不过我自然是比不得林夫人的技艺的。” “无妨。” 尽管叶三多加劝说,叶禄欢还是执意跟着到了厨房。 进去一看,不过几个等着洗碗的老妈子坐在一边磕着瓜子闲聊,叶禄欢过去,温和笑道:“劳烦各位出去一下,厨房人太多,三叔不好施展。” 等那几个老妈子出去,叶禄欢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边,道:“三叔快些吧,我饿了。” 叶三答应,快速地将热水烧好;用另外的锅煎了两个蛋,一直熬着的牛骨汤也渐渐沸腾。叶三接过拿把面条的时候,掂量一下,笑道:“这不是之前的面条了,四少爷你看,这颜色白了许多,气味也没有当年的好闻……”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禄欢撑着脸接话:“三叔好记性,这些细节也能记得清楚,想必也是将我娘放在心上了的。” 叶三顿觉失言,干笑两下,将面条下锅…… 面端上桌来,叶禄欢冲门外看了看,卓兰识趣地走出去,将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带走了。 叶禄欢这才转过头来,赞道:“好香!”叶三看着一笑,谦虚道:“四少爷只是太饿了,所以吃什么都觉得香。” “不是,”叶禄欢一边吃面,一边摇头,好一会才咽下去一口面,擦擦嘴道:“我说好吃就是好吃,三叔从小到大照顾我,我哪里敢骗三叔?想来三叔也不会欺瞒我的。” “叶三自然不敢欺瞒四少爷。”叶三微微笑道。 叶禄欢点点头,又吃了一大口面,突然认真看着叶三,道:“三叔,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你不娶妻?” “咳……”叶三冷不防被这么一问,顿时呛地咳嗽起来。可是没等他回答,叶禄欢又问:“是为了我娘,对吗?”这样平淡的语气简直就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四少爷不可胡说!”叶三将筷子放下,童同样严肃起来。 “三叔,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和我娘的事的……”叶禄欢看着叶三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着,他终于在叶三眼里看到慌乱。 “四少爷……”几乎是在哀求他不要再说。 “我没有骗你,三叔,我说过的,我不会骗你。”叶三闭上眼,幼年时的场景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那时候林氏生下叶禄欢,便时常称身子不爽,叶老爷也极少再来她这里过夜,后来连过来吃饭也是极少数了。 因此叶禄欢小时候很少看见叶老爷,叶禄安知道叶老爷不来,他就自己去找,林氏抱着叶禄欢,自言自语般道:“你哥哥喜欢阿玛,所以爱去陪着;那欢儿就留下来陪娘好不好?” 彼时叶禄欢已经五六岁,他伸出小手抱住林氏,脆生生回答:“禄欢陪着额娘,禄欢和三叔一起陪着额娘。”这时,叶禄欢便能感觉到自家娘亲情绪变化,但他还太小,哪怕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仍是将这样的变化理解成是娘太伤心。 叶老爷心里还是记得林夫人的存在的,但他太忙,或者他根本不愿过来,因此在叶禄欢的童年里,见到叶三的时间比见到叶老爷的时间多得多。 这样的相处模式导致叶老爷在去世那天,叶禄欢也并没有多伤心,他看着叶禄生和叶禄安哭到扭曲的脸,内心很是疑惑,身边的下人都在冲他挤眉弄眼,都道:“哭,快哭呀!”叶禄欢只得吓得退开几步,扑进林氏怀里,吓得不知所措。 后来他才发现有些东西不对劲,叶老爷去后,叶老夫人还是照常吩咐叶三多来看望他们母子,而叶禄欢也发现,自家娘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好些。 直到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那年叶老爷的祭日,白天的风和日丽到了晚上便是山雨欲来,叶禄欢跟着叶禄安去前院给叶老爷烧纸钱,回来时却不见林氏踪影,叶禄安因为太累,沐浴之后便回房休息。叶禄欢也乖乖地由下人伺候换了衣服,躺在床上。 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叶老夫人和王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不明白,若是叶老夫人为了大哥;王夫人为了二哥,那么有什么好斗的?大哥和二哥感情本就极好,若是因为自己的额娘之间的争斗,使二人有了嫌隙,才真真是得不偿失。 “难道是被老夫人叫走了?”叶禄欢担忧地想,却又不愿吩咐其他下人,自己一个人翻了窗便往东院去。 一百六十二,否认 http://.biquxs.info/

不想到半路就开始响雷,叶禄欢怕待会儿下雨,瞧瞧四周又见叶三屋子还亮着,便想先过去避避雨。哪里知道刚到院门口,便看到沁香的身影。他生了疑心,小心地绕道后院叶三的居所,从未掩实的窗户往里看去。 一开始只见到两个赤条条纠缠的人儿,他再细看,却是自家娘亲和三叔……一个惊雷下来,吓坏了叶禄欢却并不妨碍屋内暧昧的两人。那时候的两人对叶禄欢来说是陌生的,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那样模糊的喘息……又是一道惊雷,叶禄欢捂住嘴悄悄离开,刚出院子,大雨便倾盆而至,叶禄欢麻木地走着,浑身湿透…… 回忆到此为止,叶禄欢看着叶三,问:“我说的,是真的么?” …… 叶老夫人这厢刚刚用过饭,秀婉伺候着漱口洗手,又见一个人进来,却是叶老夫人吩咐要时常盯着叶三的家丁。 那家丁道:“回老夫人,四少爷带着叶管家去了后院厨房,已经许久了,也不知为何。” 叶老夫人一惊,问:“你说,是禄欢带叶三去的?可是看清楚了?” 那家丁点头说是,又道:“清清楚楚呢,连几个洗碗的老妈子都被撵了出来。” 叶老夫人定神,叫过秀婉,道:“你快快过去,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叶三,让他来!” 秀婉答应着,立刻就往后院跑。 后院这里,叶禄欢还是慢条斯理地吃面,叶三却是呆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叶禄欢再问:“三叔,我很早就想问了,我,叶禄欢,真的是叶家的人吗?” 叶三闻言一惊,猛然醒转过来,心里想到,看来叶禄欢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怎能认亲?他不过一个小小管家,叶家给叶禄欢的,他一样都给不起,而且要是被其他人知道真相,不说这些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就说林氏,他还有何脸面去想她念她?所以,只能否认,叶三摇头,道:“怕是四少爷记错了。” 这次却是叶禄欢一愣,他好半天才扯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你不会在这时认我的,三叔,我可以等。” 叶三却是没有停顿,立刻便道:“四少爷糊涂了,你刚才说得都是子虚乌有,若是四少爷爱讲讲故事,在自己人面前胡说几句就是,不要到了外面仍这般胡闹,让人笑话!” “三叔……” “我叶三用性命发誓,我和林夫人是清白的!”叶三说得义正言辞,发誓谁不会呢?举头三尺有神明,他怎的就从未见过有神明来帮助过谁?其实发誓是最简单的保证,随口一说便是了。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禄欢还要说什么,却听院外已经有人在喊叶三的名字了。叶三便站起身来,道:“既然是老夫人叫我,我便不多留了。” 叶禄欢却是突然一笑,道:“这样的巧合,反而更让我相信,我说的都没错。” 叶三看着叶禄欢,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很,他尽量不让自己失态般,道:“叶三告辞。” 叶禄欢目送着叶三离开,良久叹了口气,然后便是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不想认我,我知道的……” 叶三一到东屋,便谢恩道:“叶三多谢老夫人解围。” “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只是可怜禄欢。”叶老夫人让其他人退下,这才小声问道:“禄欢怎的突然就要和你私聊呢?” “老夫人,”叶三认真道:“我觉着,四少爷,怕是知道我和玉静的事……” 叶老夫人一惊,思索一会儿道:“这不可能,当年的事,除了我和沁香,谁会知道?难道还有别人……” “不,是他亲眼看到了。”叶三说着,将叶禄欢小时候所见告知叶老夫人,叶老夫人自是听得害怕,心悸道:“这样?禄欢竟然隐藏了这么久?他小小年纪……” “千错万错,都是叶三的错!”叶三跪下,求情道:“老夫人,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真相啊!” “你先起来,若让别人看见更会起疑心!”叶老夫人小声呵道,左右看了看,道:“禄欢这孩子,我一直以为是个直肠子,哪里知道他心里也藏了这么多东西?如今么,我也着实看不透他了。” 叶三答应着,又听叶老夫人道:“现在么,你先躲着他,我慢慢跟他说说,禄欢很听我的话,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了。再有,你得找机会向他证明,你和林氏……毫无瓜葛。” 叶三告辞后,由着秀婉送出去。刚到门口,叶三提步绊在门槛上,秀婉呼了声“小心”,正要去扶着,却见一个白色物什从叶三怀里飞出来,落在地上便有一声脆响,怕是碎了。 叶三不过踉跄几步,回头一看,见秀婉已将那摔坏的指环捧着走了过来。 “管家,这可是我妹妹给你的?”秀婉将指环碎片用绢子包好,放在叶三手里。 叶三回想一番,似是记得秀宁今儿才给了他的,便点了点头。 秀婉心里一惊,正午时候没有看清楚,原来这丫头竟把这件东西送人了!这指环她们姐妹二人一人一个,所表示什么,秀婉也清清楚楚,虽然她的那个早在流浪时候当了,但她知道自己妹妹是很看重此物的,如今送给叶三,难道……然而她却摸不清叶三的心思,又怕自家妹子芳心错许,枉费芳华,便谨慎问道:“管家,可曾有过妻妾?” 叶三不久才被叶禄欢这么问过,不由心神不安,道:“我还有事,秀婉,我便先去了。” 秀婉哪里肯,连忙上前拦住,道:“管家有所不知,这个指环本是我们姐妹二人一人一个,所用的么,便是赠予有情郎……”胆大如秀婉,说到此处仍是不小心红了脸,可为了自家妹子着想,愣是厚着脸皮道:“也不知我妹妹是怎么想的……” 叶三颇有些诧异,他想起秀宁与他说话时那般娇羞,一开始只当她是对自己怀有感恩之心罢了,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层信息。 秀婉说完,见叶三不回答,因此也不好再留,急忙转身去了。 叶三看着手里的指环碎片,突然苦涩一笑。 一百六十三,来访 http://.biquxs.info/

之后叶老夫人私下见过几次叶禄欢,很多事情便悄悄作罢。叶三有几次不小心撞见叶禄欢,二人也默契的如同平日遇见。 不久就是农历十月初三,叶禄生的生辰。叶老夫人想着,这阵子叶禄生实在太郁郁寡欢,有心将这次生日宴办得风光一些,她差人去问叶禄生的想法,叶禄生只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无妨,娘拿主意就是了。” 有下人劝道:“老夫人说了,这是大少爷三十的寿辰,不可马虎。” 叶禄生却是点点头,往里屋去。 其余下人都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用,便各自暗暗叹气着退下。 这边曹家却是已经到了梁河镇,想着既然来得仓促,然而有些礼数却是不能忘,便先安顿在一家客栈,吩咐家丁先去叶府说明。 曹良锦叫住那人,道:“你去了,就说先见叶大少奶奶,我总得先知道良瑟安好才能放心的。” 那人答应着先去,不过下午就到了叶府门口。 叶三见了曹家信物,心里诧异但面上还是平静的,他笑着带那人去了侧屋,道:“劳烦小哥在此处喝茶稍等,我去回禀老夫人。”说罢,急急离去。 叶老夫人见了信物也是一惊,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叶三低声道:“只说曹家大小姐的意思是,非得见一面大少奶奶不可!” 叶老夫人看了眼外头,急忙问:“你怎么回答的?” 叶三回道:“我说还得请示老夫人,便过来了。” “这就好,”叶老夫人心里思索一番:“得先把这人打发走。” 叶三又道:“那人说了,曹家已经到了梁河镇,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叶老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如今断断不能得罪曹府。” “老夫人,其实生老病死皆是定数,我们何不直接与曹家挑明了说?若是等他们察觉,指不定会更气愤。”叶三劝道,这番话他早就想说,然而叶老夫人却是有其他意思,只听她道:“不可,曹老爷有多疼他的两个女儿,我是知道的,再说良瑟的死太过蹊跷,若是曹家查下去,对叶府是极大不好的!” 叶三轻声道:“老夫人,你不是说害了大少奶奶的是三少奶奶么?” “你的意思是?”叶老夫人其实心里有了答案,此刻说出来也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确认:“让我将事情推给王家?”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三默不作声,只定定看着叶老夫人,突然见叶老夫人一笑,道:“叶三,你果然还是信我。” 人人都说当年林夫人生下叶禄欢时落了疾,以致终身不能生孕,都说是叶老夫人善妒心狠,不料她却是背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黑锅。 自从叶老夫人撞破叶三和林氏奸情,对此事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何必跟一个毫不关心叶家争夺的女人一般见识,只可惜没人相信。毕竟林氏临盆之前的药石都是经她之手的。 然而,她也不曾对谁澄清,只将此事告诉叶三。她以为叶三也是恨她的,不料此刻叶三却是发狠的要让王家和曹家结下大梁。 叶三恐曹家的人等太久,便自己先过去,对那人道:“真不凑巧,老夫人说忙着不日大少爷的寿辰,府里上下忙得很,实在不能抽空过来。劳烦小哥通知曹家人,就说如今叶府仓促,恐曹家贵客到来不好招待,还请能现在客栈多停留几日,等十月初三,叶府亲自来迎接。”说着,悄悄递了钱袋过去。 那下人得了甜头,自然毫不怀疑地去了,回家告诉曹良锦,撒谎称自己见过了二小姐,还说小女娃很可爱,如此编派一番,曹良锦才松了口气。过了会子,又问:“娘,咱们真的得等到十月初三?” 曹夫人点点头,道:“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你有什么法子?贸然前来,本就是我们不对。” 母女二人吃了会子茶,曹夫人问:“怎么不见景瑞?自从到了这梁河镇,景瑞便常常出去,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他顾他自己就是了。”曹良锦回答得漫不经心。 小莲是个沉默地,闻此看了眼曹良锦,也没说话,但她却是记得的,前两夜曹良锦服侍曹夫人睡下,推开门出去时在走廊碰见醉酒归来的方景瑞,一身刺鼻的酒臭。 永仁尴尬地扶着,解释道:“少爷只是出去喝了个酒……只是喝酒……” “是么?”曹良锦看了看方景瑞,隔着三个人的距离也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廉价脂粉的味道。 方景瑞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嘿嘿”笑笑,嘟囔着头疼,要永仁带他回房。 曹良锦和方景瑞住的两间房,她见方景瑞脚步踉跄,便侧头对小莲道:“去让厨房熬碗醒酒汤来。” 小莲答应着退下,曹良锦这才帮着永仁扶着方景瑞躺在床上,她帮他脱了外衣,又冲永仁道:“准备热水,好歹给他清理一下,要不然明儿让夫人看见,又得骂人了。” 永仁说是,不想一件物什从方景瑞的里衣掉了出来,仔细看了是个油纸包。 曹良锦疑惑地捡起来,永仁一拍脑袋,道:“瞧我竟然给忘了,这是少爷在路边买的马蹄糕,说是要带给少奶奶。”说着便退出去了。 曹良锦一愣,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很是不安分方景瑞,她喃喃:“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方景瑞转了个身,将脸对着曹良锦,曹良锦似魔怔了一般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脸,然后又戳了戳,不知为何就笑出声来:“跟小孩子一样……” 只是没想到方景瑞酒醒之后仍一如既往地出去喝酒,然后再由永仁扶着回来,曹良锦瞒得很好,曹夫人也就都不知道。 今夜方景瑞走到楼梯口便吐了,曹良锦站在他面前,皱着眉头,说道:“你下次不要出去喝了,若是想喝,我陪你。” 方景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仍是含糊地笑,曹良锦要去扶他,他却摸出一个油纸包来,笑着将东西放到曹良锦手里,道:“最后一次了。” 一百六十四,闯青楼 http://.biquxs.info/

曹良锦呆呆地接过来,问:“什么意思?” 方景瑞直接用袖子抹了把嘴,笑容还是那般灿烂,他说:“我的意思是,今后我都不会再帮你买这玩意儿了。” 曹良锦见方景瑞仍是醉酒的样子,可一双眸子却是在夜里微微发亮,她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然后将它随意往地上一抛,道:“谁稀罕?” 方景瑞一愣看了眼滚下楼梯的物什,又是咧嘴一笑,道:“对啊,我怎样做,你都不会稀罕的。” 曹良锦肚子里一通气,奈何不能在此处发作,便冷哼一声进屋,然后大力地关上了房门。 方景瑞笑笑,脚步虚浮着回屋。 曹良锦待在屋子里,越想越气,她骂道:“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好心替他隐瞒,他越加放肆不说,如今还对我说这些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莲听她骂着,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回道:“大小姐不是不在乎姑爷怎么做的怎么说的吗?” 曹良锦闻言一愣,是啊,她以前的情绪从来不会为了方景瑞波动的…… 夜里传来几声梆子响,曹良锦说不出别的话了,她趴在床上,自言自语般道:“方景瑞去的那里,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次日清晨,方景瑞又是开开心心地过来给曹夫人请安。曹夫人笑着受礼,因又笑道:“有劳景瑞将我挂在心上,到了外头,也不用这般讲究,晨昏定省也就免了吧。” 方景瑞扬起一抹笑来,道:“景瑞记着了。”说罢便转身离开,曹良锦骂他不懂礼数,正要他回来却被曹夫人拉住:“算了,景瑞若是想走你留下他也没有用。” “娘,你们是对方家不满了么?”曹良锦早就起疑许久了,她问:“为何你和爹都像是巴不得推开方家?” 曹夫人慢慢地喝粥,笑着劝慰:“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快些吃吧,待会去镇上看看,既然禄生要办寿辰,我也得去寻件体面的衣裳。” 曹良锦便不再多言,陪着曹夫人用过早饭便一同去了。 午饭是在外面酒楼吃的,曹夫人吩咐人将东西放回客栈,转身对着曹良锦笑道:“没想到这梁河镇还真是不可貌相,好东西也是不错的。” 曹良锦拖着腮,敷衍地点点头。曹夫人倒是没有察觉,只自顾自点了几个菜,也不再多言。 曹良锦还是在发呆,小莲却是知道的,方才她们从裁缝店出来时,亲眼见方景瑞混着几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去了翠烟楼。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饭菜胡乱吃了几口,曹良锦便腾的一下站起来:“娘,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回客栈等我回来。”说着便跑了出去,曹夫人见曹良锦脚下生风似的,也没看明白,只急忙吩咐小莲:“眼睛瞎了么?还不快跟上去!” 小莲急急地跑出去,哪里还看得到曹良锦的身影? 翠烟楼门口。 一个化着有些浓艳妆容老鸨拦住正往里冲的曹良锦,笑得轻佻:“哟!这位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我找人。”曹良锦将她的手拍开。 那老鸨也不气,仍是笑着:“找人?来我们这儿的,都是吃花酒看姑娘的,你要找人?那就旁边站着去。” 曹良锦反问:“那我是来吃花酒的,可行?”老鸨似听了笑话般,笑得夸张:“哟,你这丫头真不害臊,也学话本里的女子来逛青楼了。” “怎的,女人就不能来喝花酒?”曹良锦冷笑一声,摸出几张银票甩到老鸨身上,问:“你看,可够了?” 那老鸨一见这么多钱,哪里管的上其他,只吩咐一个姑娘牵着曹良锦进去。曹良锦抽出手来,道:“你不必跟着我,我随意走走就是了。” 然而曹良锦还是被人包围着,女人逛青楼,于他们来说,着实有些新鲜。 曹良锦此刻只求这里没有熟人,否则一旦传出去,曹老爷指不定地打死她!后来又看见在二楼大厅喝酒的方景瑞,曹良锦又自嘲笑笑,对呀,她此刻都嫁人了,曹老爷也不会随意动手打她了。 方景瑞已经是双眼迷离了,他身边是美人环绕,左拥右抱,美人们则是酥胸半露,春光无限好。 挺像那么一回事。曹良锦这么想,然后走到桌子边,在方景瑞对面坐下。 有美人还在给方景瑞添酒,方景瑞拿起杯子,正要喝,冷不防看见对面的曹良锦,笑道:“我花眼了?” 曹良锦一笑,走过去抢了他的杯子,一口饮尽杯中酒,笑道:“没有,你只是喝傻了。” 方景瑞便笑,接着去拿下一杯酒,同样被曹良锦半路拦下,然后一气喝下去。之后几杯也是如此。 方景瑞笑问:“你不让我喝了?” “不是,”曹良锦放下酒杯,她有些醉了,一张小脸两侧红得通透,她觉得有些头晕,不得不重新坐下来:“你看,我这么会喝,你干嘛不找我喝呢?来找这些个莺莺燕燕,多失身份啊!” 这番话说的其他陪酒的姑娘都不高兴,纷纷悄声骂着曹良锦。一个胆大的,更是重新倒了一杯酒,笑道:“这位姑娘爱抢酒杯哥喝,那我就将酒含在嘴里,喂公子好不好?” 方景瑞只看着曹良锦不说话,那姑娘便以为方景瑞默许,娇笑着喝了一口,慢慢凑近方景瑞。其他人都乐得靠过来看戏,曹良锦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那姑娘便是狠狠一巴掌,她呵道:“滚!敢碰我的男人!” 然后她晃悠悠地拉起方景瑞,说:“方景瑞你太过分了,你再这样,我……我就生气了……” 说罢,便软软地靠了过去,突然脸色大变,猛地吐了出来。 亏得其他人躲得及时,才能幸免于难。然而方景瑞却是怕曹良锦摔倒,愣是扶着她被结结实实地吐了一身。 “方景瑞,我好难受……”曹良锦醉了,软软的趴在方景瑞怀里。 “好,我带你回去。”方景瑞小心地抱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 一百六十五,醉话 http://.biquxs.info/

被青楼上下一起轰出来,这怕是方少爷人生最丢脸的一次。 方景瑞背着曹良锦离开翠烟楼,隔得远远地都能听见有人骂:“有了媳妇儿还来花天酒地,来就来吧,偏偏带着媳妇儿一起来,有病……” 方景瑞摇头笑笑,背上的曹良锦双手耷拉着,他不得不更小心地搂住她。突然曹良锦向后一仰,方景瑞立刻使劲地搂住,退后了几步,差点就摔了一跤,他骂道:“曹良锦,你是要作死吗?” 背上的曹良锦却是“哈哈”地笑着,然后扯着方景瑞的耳朵笑。方景瑞让她放手,曹良锦却是不肯,仍旧拉着,笑得放肆。 方景瑞也是突然就用力拍了曹良锦的屁股,等他反应过来,曹良锦却还是笑得开怀。 “你有完没完?”方景瑞也摇摇晃晃着走。 曹良锦低下头,凑到方景瑞耳边,小声说:“方景瑞,我跟你说说我的事吧。” “没兴趣……” “方景瑞……你,你身上……”曹良锦突然换了认真的表情,方景瑞也立刻安静下来,只听曹良锦立刻捂住鼻子,嗡声嗡气道:“好臭啊!”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方景瑞啐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来不管了!” 她不再说,却是轻轻地唱了起来: “bluemoon yousamestandingalone ithoutadreaminmyheart ithoutaloveofmyon bluemoon youknojusthatiastherefor youheardmesayingaprayerfor someoneireallycouldcarefor andthentheresuddenlyappearedbeforeme theonlyonemyarmsillhold iheardsomebodyhisperpleaseadoreme andhenilookedtothemoonitturogold bluemoon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noimnolongeralone ithoutadreaminmyheart ithoutaloveofmyon ……” 方景瑞等她不再哼哼了,才又把曹良锦往上提了提,笑道:“什么鸟语?听不懂。”曹良锦就开心的大笑起来,然后将头埋进方景瑞的脖子里。 “诶,你干什么,流口水了?”方景瑞感觉有道有东西从脖颈滑进衣服里,他这样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眼泪。 “景瑞,”她少有这么唤他:“我跟你讲讲,大卫,那个人呗……” 之后在不能拒绝的情况下,方景瑞经历了曹良锦和大卫的故事,其余的他都记不得了,总之他一直在重复:“那个随随便便抛弃你的洋鬼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良锦便大笑着和他一起骂:“大卫你个坏东西!” “大卫你个缺心眼!” “大卫去死吧!” 最后,曹良锦瘫软在方景瑞的背上,轻声说:“我放下了。” 方景瑞一句话还没有骂出来,生生憋回去,问:“什么意思?” 曹良锦仍是“哈哈”地笑:“我是说我和大卫本就不可能的……” 方景瑞不明白她说的不可能是为什么,他也不想去问,只听曹良锦还在迷迷糊糊地说:“那首歌是大卫交我唱的,叫做‘bluemoon’,哈哈,月亮怎么会是蓝色的?景瑞你看,我和大卫之间那些东西都是错的。” “喂,”方景瑞开口,问:“那你和……叶家的那个少爷?” 曹良锦沉默下来,方景瑞也懒得再问,只背着曹良锦慢悠悠地走。今晚有很大的月亮,黄澄澄如同摊开的煎蛋。月光下的影子也是清冷的,方景瑞看着相互依偎的二人的影子,叹了口气。 曹良锦在方景瑞踏进客栈的时候,突然说:“无论如何,我都已经嫁给你了……” 小莲领着几个小厮接过曹良锦,慢慢地回房去了。小莲看着方景瑞一身的污秽,劝道:“姑爷还是早些收整好吧,换下的衣服就让永仁带过来。” 方景瑞点头说好,目送着曹良锦离去,回到屋子里,永仁已经备好了热水。 他脱了衣服,让永仁带出去,然后便躺在浴桶里发呆。刚刚曹良锦那句话是为何?“已经嫁给了你……”什么叫已经嫁给我了?这般不情愿么?还是说,她与那个叫叶禄欢的懦弱的男人,就是因为嫁给了他,所以满身束缚?所以不得所爱?他又想起了曹良锦唱的那首歌,是叫蓝月亮?他听不懂那些鸟语的,他这么想着,往窗外看去。圆润的月亮还闲闲地挂在夜空,黄到惨白的月亮此刻在他眼里慢慢变成蓝色,bluemoon?他捧了把水甩在脸上,笑骂道:“什么鬼东西!” 永仁候在门外,听里屋渐渐没了声音,还以为方景瑞在水里睡着了,连忙大声喊道:“少爷?少爷!天气凉,泡久了容易发烧呢!少爷?”再唤了几句,仍是没人答应,永仁这才直接推门进去,却见方景瑞早就起来了,裹着白色单衣趴在窗边看月亮。 “少爷?好歹加件儿衣服。”永仁转身去拿衣服,却又被方景瑞叫住,他问:“永仁,你来看,这个月亮是什么颜色?” 永仁担心他的身子,只得匆匆一看道:“能是什么颜色?自然是黄的,年年不都是一样的么?” 方景瑞轻轻一笑:“我也觉得是黄色。所以啊……睡觉!”他立刻站立起来,绕过永仁,径直躺在了床上。 ps:正文的歌不是那个年代的……只是简苏觉得这首歌真的很符合当时的情景 歌名:《bluemoon》 歌手:rodsteart 一百六十六,喜事(任性三千字) http://.biquxs.info/

十月初一。 因着后日是叶禄生的寿辰,叶老夫人决定去请一个好些的厨子:“咱们叶家厨娘做的东西精致归精致,然而也比不得酒楼厨子的上台面。你若是找个会做大菜的,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叶三领命出去,刚到了大门口吩咐小厮去备马车,正要走呢,却见秀宁过来了。 因着指环一事,叶三本不好意思再见秀宁,不料秀宁却是如同往常一般,大方招呼他:“管家是要去哪里?” 叶三将叶老夫人的意思说了,也问:“是要出去么?” “不是,只不过刚刚出来,去库房为王夫人取纸笔,不想见到管家急匆匆地出来,”秀宁晃晃手里的物什,一壁说一壁打量叶三的手指,不见那枚指环,不禁有些失落,却还是勉强笑道:“我就在后面叫了好久,也不见管家回头,还以为管家要和我生分了。” “哪里的话,我也觉得是有人叫我。”叶三随意答应着,见马车还未过来,便问:“怎么?王夫人最近很爱写字?” 秀宁点点头,皱眉道:“没日没夜地写,一会儿念叨王家一会儿念叨二少爷,我劝了她多次,晚上写字久了眼睛疼,哪里知道王夫人不听呢?因此也就不得不晚上多点些灯。”她尽可能说得多些,好像这样就能同她多待一会儿。 叶三却是想得不同,他的确在此刻利用秀宁对他的心思,安排秀宁在王夫人身边,以后再偷偷汇报,可是……叶三回头瞧见秀宁羞赧的模样,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何必呢?他们的争夺,还要害多少人才够?于是便岔开话题道:“这样也好,你方便伺候;无事,你便先回去吧。” 秀宁没有接话,太阳在此刻悄悄出来,她问:“管家,我问你,那枚指环呢?” 叶三本想说他好生收起来了,却又想到若是秀婉将此事告诉了秀宁,他这么照顾她人想法撒谎,未免显得太过心虚。于是便道:“昨儿差点跌跤,一不小心,竟然给碎了……” “跌跤?可有伤着?”秀宁却似不关心那指环的下场,连忙询问。 叶三摇头说无碍,突然有些东西闪过他的脑海,他不曾反应过来,便有些鬼使神差地道:“秀宁,你对我是什么……” 秀宁闻言涨红了一张脸,内心又羞又喜,原来他都是知道的!她笑起来,却又觉得这样太过轻浮,不得不收敛住了。 叶三又道:“我听秀婉说,你姐妹二人的白玉指环从不轻易赠送,除非……” “除非那人是我的意中人!”秀宁说,这次却没有躲闪,叶三看着她的眼睛,后面小厮唤道:“管家,马车好了!” 叶三回头答应,又见秀宁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便道:“你想清楚了?” 秀宁点头,叶三有些紧张道:“那好,你等我消息。”说罢,转身便去了。 秀宁呆愣着立在门边,早已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叶三去了几家酒楼,终于找到一个姓黄的大厨,三下两下定了价格,便打道回府。 叶老夫人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去办。” 叶三却是没走,叶老夫人知道他有事,也就不催,只等他自己说出来。果然,叶三站了会子,便跪下道:“叶三斗胆请老夫人出面。” 叶老夫人虚扶一把让他起来,端起茶盏,笑道:“这些年你帮我太多,我一直有些羞愧,此刻难得你也有事求我,我必定会帮你。” 叶三摸了摸鼻子,这才道:“我想请老夫人,赐我一门亲事!” 叶老夫人差点喷出一口热茶来。 十月除二,叶家上下都笑得促狭,有人道:“这叶管家是着了魔不成,竟在大少爷寿辰前一天,要做什么新郎官!”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我呸!老牛吃嫩草!” “哟哟哟,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是瞧见了的,你小子没少在管家娘子面前献殷勤!” “……” 叶禄欢听卓兰和一群家丁躲在窗外聊这个,冷着一张脸去关了窗,声音“嘭”得一声,吓了他们一跳。 他关上窗之后,便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了,他看了看这间屋子,皱着眉再将窗打开,卓兰等早就散开了,都规规矩矩地候在门边。 “卓兰!”他唤。 卓兰连忙进来,问:“四少爷,可有事吩咐?” “我问你,叶三现在在哪里?”叶禄欢尽量轻松地问。 卓兰见过叶禄欢发火,此刻见叶禄欢将平日里的“三叔”换成了“叶三管家”,便知道他已经生气了,因此谨慎答道:“管家的婚事在今晚,此刻么,怕是在前厅帮衬大少爷的事。” “也不知是那个姑娘,愿意受这样的委屈要嫁给他?”叶禄欢问。 卓兰被打开了话匣子,便有些收不住,不仅绘声绘色地讲了叶三收买秀宁姐妹二人的事,还将那白玉指环的事说得就像是自己亲眼所见。叶禄欢点头,又站起来,冷笑道:“他们也的确是有缘,我小时候承蒙叶三管家照顾,如今我也该去恭喜他两句。” “四少爷……”卓兰有心去看热闹,却被叶禄欢呵道:“你就不要跟来了,好生守着。”卓兰不满,可现在如何敢表露出来呢?只得答应好。 叶三果然在前厅,叶禄欢出现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困窘。 “恭喜三叔!”叶禄欢故意将“恭喜”二字咬的极重,叶三听得,回头吩咐其他人不许偷懒,自己跟着叶禄欢出去。 叶禄欢开门见山,冷笑道:“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娘么?” “四少爷,我说了,”叶三面不改色:“是你记错了,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叶禄欢气得踢了一脚护栏,他又立刻抓住叶三的领子,狠狠问道:“好一句误会!你就是这样看待我娘的吗?” 叶三平静地看着他:“四少爷,你不小了,很多东西,叶三相信你也是懂得。” “是啊,我不懂!”叶禄欢不想看他,错开目光,道:“你负了我娘,如今你又想是为了我,要负了另外一个女人?” “我不会负秀宁,”叶三道:“她既然嫁给了我,我这余生也定会对她好。” 叶禄欢许是气不过,上前一步,叶三便挨了一个拳头,他踉跄几步,坐在地上。 “这一拳以后,我们便再无关系!”叶禄欢说着,看了看叶三,终于拂袖而去。 叶三在他背后道:“谢四少爷放过叶三。” 叶禄欢一个人去了后院,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凉亭。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他伸出手,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的确是少了……老天爷知道,他内心藏着这个秘密是有多害怕,如今呢,他以为他可以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责任,他甚至想好了,若是叶三认他,他即刻抛下叶家四少爷的身份也是可以的。 只是…… 这时不远处传来鞭炮声,他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叶三屋子那边来的,于是莫名的,他突然很想林氏,他为林氏觉得委屈,也为自己觉得委屈…… 叶三回到前厅,脸颊上的伤很是明显,可众人都是小心做着自己的事,顶多用眼神交流,却也没个准头。 晚饭时间刚到,秀婉带着几个丫鬟就过来了,笑道:“老夫人说了,管家大婚之喜,不能让管家歇息,她老人家很是愧疚,如此,让秀婉带了些东西过来。” 说罢,几个丫鬟上前揭开手里捧着的盘子上的红布,只是些普通的首饰和红包,叶三笑着接过,道:“老夫人有心了。” 秀婉又吩咐几个丫鬟过来,道:“还不伺候管家换衣服?” 叶三只得先退下了,换了衣服,又有人在门外吹了唢呐助兴,放了会鞭炮,叶三才进屋。 平日里住惯的房间被装饰得有些陌生,叶三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去拿桌子上的喜挑子。 他走近内室,里面被两对大红烛照的通明,床边端坐着头顶红盖头秀宁。他想了想,取了凳子坐在秀宁面前。 “你回来了?”秀宁受不了磨人的沉默,率先开口。 叶三一愣,一会咳了几下,道:“嗯,你等了多久了?” “不久,我想着是你来,多久都不会难熬。”秀宁庆幸此刻顶着红盖头,叶三便也看不见此刻自己红到发烫的脸。 叶三有些手足无措,他握着喜挑子的手也在发汗,只能没话找话问:“秀宁,你饿不饿?” 秀宁摇头,叶三站起来,想了想还是挑起秀宁的盖头来。 秀宁本就是美人,此刻红衣似火,肤白似雪,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叶三领她喝了交杯酒,便道:“你先去睡吧。”秀宁一愣,问:“那么你……” 叶三摆摆手,道:“明日是大少爷的寿辰,还有得忙呢。” “管……世文……”秀宁还是说出来了,她鼓起勇气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娶我,一定是有你的想法,但是我很高兴……”她越说越小声,但是却是颤抖着将衣服慢慢解开,不一会儿,一具年轻的身体就暴露在了空气里。 一百六十七,缟素 http://.biquxs.info/

叶三怕她受凉,急忙用衣服给她遮住,道:“你竟然知道,又是何苦呢?” 秀宁反手抱住叶三,她已是泪眼婆娑,却是笑道:“女儿家,若是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上辈子便已是修了许多福气了……世文,你是我的福气,我不想错过。” 再后来便是春宵一刻,叶三看着身下的秀宁,他颤抖着俯下身亲吻她的胸口,那样年轻的皮肤和嫩滑的质感让他差点晕阙过去。他有多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叶三迷糊着想。 而秀宁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夫君,看着帐子上的影子忽上忽下,终于叶三疲累地趴在她的身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睡去。 秀宁侧头,正好看得到他的睡颜,如此温存了一会儿,才叫人进来收拾,自己则先去洗澡。当她进浴桶之前重新褪下衣裳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些带血的滑腻的东西,她觉得很脏但是又很开心,她知道她和叶三是夫妻了,但是他心里的根深蒂固的结,她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去帮他慢慢解开。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叶三便先出去了。 然而,众人期待着的红灯热闹没有出现,反而一大清早就在府外挂了两盏白灯笼。 白灯笼是很不吉利的物件儿,众人都猜测这叶家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恐怕佟霜和沈芸也不明白,沈芸一出门便见除开院子,前厅都摆满了丧事才会用的东西,她拉住一个捧着绢花的丫鬟,问:“这是做什么死?大少爷好好的寿辰,是谁让你们这样安排的?” 那丫鬟吓了一跳,只答是老夫人安排的,沈芸不解,只得放过她自己往东屋去。 哪知老夫人早早就将秀婉安排在门外,说是谁也不见,沈芸不明个中所以,便又往西屋去找王夫人。 佟霜早就到了,扶着一身素色的王夫人从里屋出来。 “王夫人可能为我说说,当下是个什么意思?”沈芸等不及问到。 佟霜扶着王夫人坐好了,才回头对沈芸说:“情况我跟王夫人说了,她老人家也拿不稳原因。”王夫人冷笑道:“总之大夫人这么安排了,不想触了她的霉头,我们跟着走便是。” 沈芸倒是有些诧异王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免又多了一层疑惑,见佟霜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更是确定来这里除了受气也就没有别的了。心里这么想着,便要即刻辞去,王夫人也不留她,只暗暗说了一句:“我猜想,怕是和今儿要登门的曹家人有关。” 沈芸脚步一顿,曹家来了的事情她是不清楚的,自从曹良瑟一事过后,她便一直在躲着曹家人。 眼下就怕曹家人一来便是兴师问罪,那么叶家便是连喘气儿的机会也没有。难怪!沈芸边走边想,这才懂了叶老夫人的法子,叶家与其一直对曹家隐瞒曹良瑟的死,还不如早日说清楚,起码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叶家的地盘。 沈芸找到叶禄生的时候,他正在给后院的几盆菊花拔草,不禁急道:“你还有功夫在这里摆花弄草?快快随我去东屋找找老夫人啊,曹家人找上来了!” “本就是迟早的事,何必惊慌呢?”叶禄生笑得坦然,又吹毛求疵般看着几盆秋菊道:“菊花再怎么抗寒,现在也是病怏怏的,小芸你说,他们还能撑过这个冬日不?” 沈芸叹了口气,再看叶禄生,心知他仍对曹良瑟的事耿耿于怀。 快到正午的时候,一辆素净的马车停在了叶府大门。 叶三先下来,扶着曹夫人下车,然后领着曹家人进府。 满目素缟……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曹夫人正要问这是为何,却见叶老夫人已经泪眼滂沱地过来了。“亲家母!”她先喊出声来,声音颤抖地可怜,曹夫人上前一步扶住她,问:“不是禄生的寿辰么?亲家母是在做什么呢?” 叶老夫人擦泪不语,只拉着曹夫人往祠堂去,曹夫人疑惑地跟着,等踏进祠堂,却是曹良锦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后便大喊一声:“妹妹!” 曹夫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众多灵牌下有一块看起来很新的,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曹良瑟的名字。 只觉得眼前一黑,曹良锦和方景瑞都急忙扶住了,叶老夫人也在一边抹泪不止。 曹夫人自是晕了过去,叶三带着下人领曹夫人到客房休息。曹良锦和方景瑞被请到了前厅。 不一会儿,叶家上下都坐到一起,曹良锦越看越气,第一个忍不住,站起来问道:“你们叶家,是怎么对待自家的大少奶奶的?我妹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去了?” “良锦,”叶老夫人试探唤了一句,却是后半句便开始哽咽,秀婉连忙抽出绢子捂住叶老夫人的脸,自己道:“曹大小姐,人有旦夕祸福,大少奶奶仙逝怎么能只怪老夫人呢?” 曹良锦一抬眼看过去,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心道之前来是不曾见过的,便问:“我妹妹去的时候,你看到了?” 秀婉自然没有见到,于是只能摇摇头。曹良锦冷笑起来:“那你多嘴什么?真是吃多了撑着了么?我且问你们,当日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妹妹究竟是为何去的?” 佟霜左右看了看,只得开口:“大少奶奶难产……” “难产?”曹良锦走近几步,这样的气势,竟是把叶禄生和叶禄安都吓到了,她抓住佟霜的衣领,大声问道:“那么又是为何难产?” 叶老夫人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秀婉,道:“说是被人用了樱粟这样阴鸷的东西。” “说到底,还是你们叶家的过错!”曹良锦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仍追问道:“枉你们答应我曹家会竭尽全力保护我妹子,然而呢?抛弃她的是你们叶家;利用她的是你们叶家;如今她还为了你们叶家送了性命!” “我们也没有想到……”叶老夫人急着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左右求助似的看了看,不料只瞧见王夫人波澜不惊地坐在一边。 曹良锦又问:“我妹妹竟然在山东便不在了,那么你们为何不肯早早通知?难道我们不来这一趟,你们就想要瞒着曹家一辈子么?” “我们如何好说呢?”叶老夫人叹气道:“一想到曹老爷爱女如此,我哪里敢说这些话来刺激他?” “是呀,大少奶奶这一去,谁会好受呢?”沈芸看着垂泪的叶老夫人,道:“我是看着老夫人因为思念大少奶奶,而整日以泪洗面的。” “都是废话!”曹良锦不耐烦地打断她,当下曹良锦很是不给叶老夫人面子的,方景瑞坐在一边担忧地看着她,只见她回过头来,看着坐在一边的叶家兄弟,她一个个指过去,到叶禄欢这里突然一滞,仍很快地反应过来,她道:“叶家这样多管事的男人,你们竟没有一个知道是那个短命做的吗?” 叶老夫人闻言,眉头紧皱,道:“这和他们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良锦不理,其实她此刻心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哀伤,和她一同长大的妹妹突然就没了,她也应该是最伤心的人之一。 “无论如何,”曹良锦仍是站着看向叶老夫人:“你们叶家欠我曹家一个解释!” “是……” “你们就告诉我,是谁害得妹妹遭罪的?” 方景瑞忙悄悄拉曹良锦的袖子,他知道曹良锦已经被气坏了脑子,所以说话才会这般不顾后果。 曹良锦正要走,一直站在王夫人身边的佟霜突然开口:“是三少奶奶做的,是三少奶奶害死了大少奶奶。” 几乎就是在话音刚落的瞬间,端坐在椅子上的王夫人突然就站起来,两个大嘴巴子就甩到了佟霜脸上。 “叫你胡言胡语!” “哟是不是胡说,王夫人不是知道么?”佟霜冷静道:“我们看见了的,三少奶奶屋子里有好多樱粟!” 叶老夫人只是适时点头,曹良锦冷眼看向王夫人,突然冷笑道:“我记住了!”说罢便走,王夫人本要起身劝说,叶老夫人幽幽道:“解释什么呢?茜群当日犯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好狠毒!”王夫人退开几步,便要出去,却被叶三等人在屋门口堵住。王夫人侧头,几乎是骂人般道:“你挡我做甚?” “来呀,王夫人身子抱恙,请夫人回房休息。病没好也就不用出来了。”叶老夫人冷冷吩咐,随后便有人上前去扶住王夫人,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挟持般。 “陆流芳!你要做什么?”王夫人不肯走,只蛮横着大喊。 叶老夫人勾唇一笑,道:“王倩茹,我和你这二十多年的恩恩怨怨,早就该算清楚了。”她的目光露出森森的寒气,王夫人一愣,已经被人架了出去。 曹家人自然不肯再在叶府待下去,便又回到原先的客栈,曹良锦立刻写信告知曹老爷,听说曹老爷见信大哭哀嚎,只哭天抢地的唤了几句女儿便咳出一口血来。 一百六十八,破王 http://.biquxs.info/

曹夫人同样不好,前几日一想到曹良瑟便是泪流不止,曹良锦寻思这样下去不好,正打算回去,却又见叶家的管家过来,道:“大少爷虽然提前将大少奶奶的遗体火化了,不过想着既然回到梁河镇,自然还是入土为安最好。老夫人的意思是,若是大少奶奶下葬,身边有个娘家人,终究是好的。” 如此,曹家人又不得不返回叶府,暂且多停留几日。 曹老爷动作很快,不过半月便听说王家突然落败,每日都有三四十人到府门口讨债,王品梅刚刚操办完王茜群的丧事,没来得及休息便又得忙着应对债主,终于病倒了,如此,那些个债主便直接进府搬东西。 管家、婆子等早就跑了个没影,王府上下也如同空壳,王品梅每日躺在床上,身边除了秋月和梧桐便再无他人。又过了几日,连王府整个宅子也被人拿了去,好在秋月的本家在乡下算是有处大房,主仆三人便又连夜去了乡下,几番周转,王品梅的病情是一天胜过一天…… 王夫人仍备关在西屋,这些消息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这都是叶老夫人的意思,她便是故意要将这些东西一字不漏地说于王夫人,却又让她无计可施,生生地折磨。 又是半个月,那边传来王品梅病逝的消息。 王夫人当即在西屋大哭一场,只哭到晕倒在院子里,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忙来回禀叶老夫人,叶老夫人急忙道:“快去找大夫!务必饿得将妹妹医治好才是。” 是呀,她若是也不好,那她还怎么跟她一笔一笔地算账? 张大夫来给王夫人诊脉,之后过来见叶老夫人道:“只是悲伤过度罢了,休息一会儿,吃一剂我配好的药便可大好。” “有劳张大夫。”叶老夫人不着急让秀婉领着去库房取银子,又问:“对了,不知张少爷可找到了?” “唉,”一说起自家儿子,张大夫便摇头叹气道:“我只当没有这个孽种罢了!” 叶老夫人笑道:“年轻人么,都是心浮气躁的,你老放心,张少爷迟早会回来的。” 张大夫便一拜,苦笑道:“但愿犬子能有贵府少爷一半悟性就最好了。” 叶老夫人谦逊推脱几句,又道:“对了,还得劳烦张大夫去看看曹夫人。” 曹夫人是在曹良瑟下葬当天生病的,那天下了小雨,曹夫人一心只顾着丧女之痛,也就忘了加衣保暖,一不小心便受了风寒,等回到叶府已是头重脚轻,半步路也走不得了。只得留下来休养,叶老夫人有意让曹家多加停留,故意让张大夫在曹夫人的药里动了手脚,以使曹夫人痊愈慢些。不知不觉,也就拖了一个月。 等张大夫离开,叶老夫人站起身来,随意叫了几个丫鬟,便往西屋去。 王夫人蓬头垢面地坐在窗边,她已经快疯了,她不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这几日夜里更是频频噩梦,梦中王品梅满脸是血地跪在地上,绝望地让人救她……她这般害怕地回想着,门却突然开了。 叶老夫人进屋,一眼就看见窗边的王夫人,不由狠狠地皱了眉。她回头问:“这几日没人伺候王夫人沐浴更衣么?” 那几个下人本就是见风使舵的主,哪里愿意巴结如今什么都没有的王夫人?于是只能面面相觑。 叶老夫人抬手,离她最近的丫鬟就挨了两个耳刮子,只听叶老夫人骂道:“没皮没脸的懒东西,奴才竟比主子高贵起来了?仔细我亲自你们一个个撵了出去,也算落个清净。” 几人连忙求饶,叶老夫人退开房门几步,道:“我先去前面等着,你们将王夫人好生收拾好了我待会儿再过来。”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老夫人再次推门进去时,看见王夫人已经换了身青蓝色的刺绣木槿的衣裙,因笑道:“好年轻的颜色!” 王夫人眼睛也懒得抬一下,只道:“陆流芳,你这样害我王家,你就不怕报应?” “报应?”叶老夫人笑了笑,凑近了王夫人,似乎闻到了沐浴时所倒进浴桶里兰花的香味,她道:“你当初害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啊。”王夫人的头发松垮垮地吊着,她笑道:“我真怪我自己,为何当年不直接让你难产而死!” 叶老夫人怒极反笑,道:“你看呀,你害了我一个人孩子又怎样了呢?我还不是让整个王家给他陪葬了?” 王夫人闻言,痛苦地立刻闭上眼。 “你呀,不要想着其他,”叶老夫人笑笑,然后看了看周围:“你这屋子也太素了些,既然咱们回到了梁河镇总得好好翻修一下的,妹妹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翻修一事的确不是说着玩的,叶老夫人拨了一大块银子出来,先是宅院后院,然后各个主屋,无一不是新修一遍,再后来大门也重新上了漆,挑了几棵银杏树、榕树进府种了,也算附庸风雅。 今日是难得的太阳日子,曹良锦扶着曹夫人到了院子外晒晒。 母女二人都默不作声,曹夫人许是又念起曹良瑟,又在悄悄抹泪。曹家已经吩咐了本家的人来伺候,曹良锦让其他下人过来,骂道:“你们来了这个地方也是傻了不成?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你们也不想想法子哄哄夫人?” 曹夫人哪里不知道曹良锦是在为她担心,如此也不好再哭,只道:“等我们回了曹家,便彻底地与这叶家断个干净!” 曹良锦含糊着答应,刚一侧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卓兰。 她心下凄然,想了想也觉得她与叶禄欢也的确是该断的干净才好,自家妹子便是前车之鉴。如此便用眼神示意小莲过来伺候,自己寻了个由头先离开。 曹夫人闭上眼,在太师椅上躺了会子,才慢慢睁开眼:“对了,听说绮罗那孩子仍在叶府的,许久不见了,纯儿。” 纯儿轻声过去,道:“是要找绮罗过来?” “此刻先不必,”曹夫人重新闭了眼睛,道:“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这厢曹良锦跟着卓兰一出院子,便见到叶禄欢站在不远处。 “叶四少爷,别来无恙。”她客气地打招呼,全然不顾叶禄欢眼睛顿时黯淡下去的光。 “别来无恙,”叶禄欢侧目示意卓兰退下,这才侧身指了指身后的石桌,道:“可否请曹家小姐喝茶?” 曹良锦自然无畏地走过去,不忘补充道:“四少爷还是叫我方少奶奶更好,省得被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人听去了,不知道怎么编排你我呢?” 叶禄欢回味着“方少奶奶”四字带给他的冲击,不由悲伤道:“原来早已物是人非了。” “四少爷何曾与奴家有共物,哪里谈得上‘人非’二字?” “你非得和我这样说话不可吗?”叶禄欢摇头叹气道:“是我,是我当年太过懦弱,可是……”可是彼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曾弄明白,又怎敢轻易与心爱的女子定下终身?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你有你的难言之隐,我却不愿意猜。”曹良锦说得决然:“之前之事便只当我太过年轻吧,四少爷,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二人,再不相干。” 叶禄欢一愣,见曹良锦就要离开,忙站起来问道:“你和那个方少爷,是认真的吗?” “他是我的丈夫。”曹良锦只得这样回答。 叶禄欢却是替她愤怒:“你当他为丈夫,他却当着众人的面,日日流连青楼窑子,可曾当你为结发妻子?” “这是我二人的事,”曹良锦竟不知道方景瑞的名声已经传到叶家人耳朵里,此刻只觉得尴尬不已,生硬回答:“不劳四少爷费心。”说罢便去了,回去一看,见方景瑞烂醉如泥一般躺在床上,永仁守在一边也只能干着急。 “方景瑞。”她再一次认真严肃地叫他。 床上的人不为所动,仍没个形象地随意趴着。但是他却是能听到曹良锦的话的,而且清晰得很。她说:“你怎么就突然变了呢?以前的你,虽然讨厌狂妄,可断不是此刻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方景瑞,你可是方家唯一的子嗣,方家今后都得指望你的,你还要这样多久呢?” 他听得心中暗笑,方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年,哪里敢谈什么今后?于是他带着戏谑地笑:“太白都说了,‘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得意须尽欢’!良锦,你懂不懂?” “得意?你去青楼窑子就得意了吗?”曹良锦不禁骂道:“只是没得丢了现世祖的脸罢了!” 叶禄欢笑得夸张,突然他扳过曹良锦的脸,他一字一句道:“青楼窑子里的姑娘肯陪我困觉,你敢吗?” 曹良锦闻言一惊,连退了几步,方景瑞又跌回床上大笑,她慌乱地跑了出去。 这日傍晚,叶老夫人吩咐将饭菜送到各房,便又听见有下人说什么方少爷又出门了的话。 一百六十九,夜访 http://.biquxs.info/

秀婉小心地看了一眼叶老夫人,不料她却是淡淡一笑,道:“年轻人么,终归是喜欢玩的。对了了,曹夫人那边可有动静?” “听说是快大好了,”秀婉回答:“今早还说已经差不多了,已经不用喝药了呢。” “哦?”叶老夫人沉吟一会儿,喃喃道:“看来我得抓紧这个时间了。”是的,她前几日听曾老爷说了许些外面的东西,心下便已经有了一计,不过么,却必须得看这个方景瑞方少爷究竟何时才能休了曹良锦! 方景瑞快要走到叶家大门时,在一处院落看见了叶三,叶三出来一拜,笑道:“方少爷又要出去?” “我当是谁?”方景瑞客气还礼,笑道:“管家好。” 秀宁嫁给叶三之后便不再西屋伺候,已经搬到这边来和叶三同住,她从窗户瞧过去,却见是那个听说是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方景瑞,不免有些皱眉地看着。不料盯了一会儿,却见这位方少爷竟还算是个谦和彬彬有礼的公子,叶三在叶家虽是有地位的,不过在这些人面前始终是个奴才,不过却见二人是相谈甚欢,那位方少爷也的确没有什么高贵架子,秀宁从窗户边离开,心中疑惑为何这么多人说他风流,后来又想到事不关己,不免轻笑着摇摇头,忙其他事情去了。 这厢叶三见方景瑞打算离开,便小声劝了一句道:“不怪叶三多嘴,只是青楼这些地方终究不是一个家,仍是自己的才好。” 方景瑞如何不懂叶三话中有话,眼下故意笑道:“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叶三想着这都是曹家的事,他也的确不好参与,便干笑着回屋去了。 方景瑞这才又往前走,想着若不是时局所迫,这叶三管家也的确是个值得一交的好友。 不想走到门口又被人叫住,他慢慢回头一看,果然是小莲。他靠在门口,笑问:“可是少奶奶找我?”小莲点头,堪堪回头只见到跑得气喘吁吁的曹良锦过来。 “你来做什么?”方景瑞怕她跑得太累,忙上前几步,问道:“莫不是又无聊了,想去闹一闹青楼?” 曹良锦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凑近了问:“你说得可是真的?”方景瑞不知道她意思所指,只能木木地看着她,不一会儿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笑起来:“我何时骗过你?” 曹良锦得到这一句,便用力带着方景瑞往回走,小莲也摸不清自家主子怎么了,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 哪知到了房门,曹良锦却是狠狠关了大门,道:“没我吩咐,谁都不能进来!” 莫说旁人,就连方景瑞也被唬了一跳,他在拉扯中认真地看向曹良锦,问:“娘子可要谋杀亲夫?” 不一会儿屋内就安静了,有些胆子小的便过来请示小莲,可要去问曹夫人的意思。小莲看了看屋子,道:“小姐和姑爷本就平日里折腾惯了的,你这般卖乖过去请夫人,没得自讨没趣。” 便作罢,只让自己胆子大的候在门口,说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便即刻冲进去,定要保住小姐和姑爷的名声。 屋内又是另一番光景,方景瑞被推倒在榻上,他闻得到平日里曹良锦身上的那种香味,不由有些迷醉。曹良锦也趴在一边,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又问:“你今早说的,你去青楼窑子,不过是那些姑娘愿意陪你困觉,那我现在陪你困觉,你是不是就不出去了?” “娘子可是要霸王硬上弓?”方景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而易举地便脱离曹良锦的限制,一只手撑着头,调笑地看着已经脸颊发红的曹良锦。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是啊。”曹良锦瞪过去,心里虽然害怕,面上还是得如同炸毛的小猫般狠狠地挑衅:“怎么,你怕了?” “你是在自寻死路……”方景瑞说着,将唇压下去,曹良锦察觉唇上一凉,正想惊呼,一样温热的柔软的东西就已经滑了进来。 她能感受到此刻方景瑞的温柔,他的吻如同春风化雨,又似磁铁一般,将她所剩的理智一点点吸走……她本是僵硬地躺着,慢慢地只觉得身子如同一滩快要融化的春水,她颤巍巍地伸出手保住方景瑞劲瘦的腰肢,唇齿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 然就是这一声,却让方景瑞突然停了所有动作。他抬起头来,身下的人脸庞绯红,一双眼睛更是碧波荡漾,他该继续下去的,他想,可还是从她身上离开,捡起地上散落的袍子穿上。 曹良锦有些不明白,看见方景瑞已经穿戴整齐,她才抱着被子缓缓坐起:“怎么了?” 方景瑞看她一眼,笑了笑:“你就这么急着献身?可是我,偏偏就突然不想要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曹良锦能察觉到自己的牙齿正在上下打颤,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方景瑞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曹良锦,你以为你有多好?”方景瑞冷笑一声,理了理衣领,道:“被你这么一折腾,我也坏了兴致,罢了,我也懒得再出去。” 说罢他拉开门,一脸淡然出去,永仁和小莲都吓了一跳,小莲眼见方景瑞主仆二人离开,才进屋子里来,却见头发凌乱了点曹良锦坐在榻上,面如死灰。 方景瑞走了一会儿,让永仁先回去准备洗澡水,他待会儿就回去。永仁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只能先告退。 今夜没有月亮,星星却是真真儿的遍布了,方景瑞看着夜空笑了笑,又觉得很冷,这才发现将外衣落在曹良锦那边了,现在过去不免显得尴尬,只得跺跺脚,往另一个方向过去。 卓兰刚将叶禄欢的书架收拾好,便听到扣门声。叶禄欢疑惑,自言自语道:“这个时间了,还有谁来?”吩咐卓兰过去开门,一看,却是方景瑞。 卓兰没好气问道:“你来做甚?” 叶禄欢轻声呵道:“不许无礼!”方景瑞挑眉一笑,自顾自进了叶禄欢屋子,又将卓兰给叶禄欢熬夜看书喝得参汤一气喝了,才感觉暖和了些。 “唉,给你借个外衫穿穿。”方景瑞抱着双臂,笑得坦然。卓兰正要骂,却又被叶禄欢拦住:“去将大娘为我新作的那件拿来。” 卓兰面露不甘,却还是回里屋去取衣服,一会回来了,将新衣往方景瑞身上一扔,不由抱怨道:“这是什么人,对别人的东西那么上心!” “嗬!”方景瑞一巴掌拍在卓兰肩膀,笑眯眯道:“说起觊觎别人的东西,你家少爷才是行家好吧。” 叶禄欢知道他意义所指,因又不愿被卓兰听了去,便挥手让他退下,望着方景瑞道:“你来这里,究竟做什么?” “求你一件事。”方景瑞笑笑。 叶禄欢一听,便觉得不可思议:“有什么是要求我的,我能帮你什么?再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方景瑞无所谓地耸耸肩,手已经伸向叶禄欢屋子里的茶点,他皱着眉头吃东西,像是吃了什么什么难以下咽的,苦着脸道:“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而且我也想到你了。按道理说,本还有个洋鬼子,不过老子怎么找得到?” 叶禄欢听他说得乱套,便要撵客,方景瑞却是一把扔了茶点,道:“我要休妻!” 方景瑞走之后,叶禄欢都有些缓不过神来,他再次想着方景瑞的话,更是觉得荒谬,如此也睡不踏实,只等卓兰第二日清早来叫人的时候,叶禄欢才发觉自己竟一晚未睡。 曹夫人好了不少,说是要明日辞行,叶老夫人不得不重视起来,正午就忙着张罗晚上要用的菜式。 晚饭时分,便在前厅摆了好大一桌,众人上桌,各自行礼受礼以后便开始动筷。 叶老夫人看着曹夫人,勉强笑道:“这一个多月下来,我竟有些舍不得亲家母,本应该盼着亲家母在这里多逗留几日,不过想着就要过年,必定是家里团圆是最好的,因此也不好再留。” 曹夫人只是点头不语,曹良锦冷哼一声道:“如今人都不齐了,还说什么团圆?” 叶老夫人面上挂不住,只能使眼色给沈芸,让她劝酒伺候着。 曹夫人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要纯儿扶着回房休息,方景瑞侧目看向小莲,道:“纯儿姑娘一个人,恐怕出闪失,你也去扶着。”小莲看了看曹良锦,得到应允,便也离去。 曹良锦对面坐着方景瑞,二人如同斗上了狠,一杯一杯喝下去,也不见停。 叶禄生和叶禄安越发觉得这顿饭吃得压抑,只能起身告辞。叶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叫住要跟着走的佟霜:“不要忘了你的娘,禄安虽不是她亲生,但也是她的儿子;我看禄安自从山东回来便很是忙碌,我这个做大娘的也管不过来,还请你们多多待见。” “老夫人交待的,霜儿谨记在心。”她点头答应着,却又听老夫人问:“小少爷还是养在妹妹屋里么?” 一百七十,谁家少年足风流 http://.biquxs.info/

佟霜听叶老夫人当着这样多人的面问起王茜群的孩子,不禁有些难堪道:“夫人说,自家的孩子还是自家管着好。” “自家孩子?怎的,小少爷是我们叶家的小少爷,她既然是小少爷的祖母又是小少爷的姥姥,哎哟,这可不好做。”叶老夫人笑道:“王家遭此重创也真是可怜,这样,霜娘你去屋子里抱了孩子出来,自己扶养。这一来,孩子一直关在西屋也不是回事;二来,也算是他们王家欠你的,补你一个孩子。” 佟霜自然大喜过望,立即答应着退下了。 “老夫人真是考虑周到。”曹良锦端着酒杯,不无讽刺道:“轻轻松松就把王家的孩子给送了别人!” 叶老夫人淡笑不语,也饮尽一杯薄酒便离了桌。 叶禄欢送叶老夫人离开,回来看时,却见曹良锦已经喝醉了。方景瑞清醒地站起来,道:“帮我,也是帮你,帮她……” 叶禄欢看着醉酒的曹良锦,心里复杂万分。 曹良锦是由方景瑞背着回房的,他将她放在榻上,笑了笑:“明日我就来抓你了,你不要怕,就是演个戏……到时候,你我,都可以解脱了。” 他轻轻摸着她的脸庞,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走出去,门外的叶禄欢看着方景瑞,又问:“这样真的对吗?” “你若想看到她和我一起死,你便不用进去。”方景瑞擦着叶禄欢的肩膀离去。 叶禄欢站了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推开了那道门…… 小莲回到这边时,见屋内已经漆黑一片,心道曹良锦定是睡下了,便不好进去打扰,加上天气的确寒冷,等着纯儿出门来,二人便一道去了。 如同一锅沸腾油里突然倒进一碗水,叶府一早便喧闹起来。 叶老夫人感到曹良锦屋门口时,只见方景瑞一拳将只着亵裤的叶禄欢打到在地,嘴里骂着:“奸夫**!”她不由狠狠吓了一跳,秀婉眼疾手快扶住了,这才走过去拦住,问:“出什么事了?” 跪在地上的小莲抽噎着,道:“今儿一早,我来房里伺候少奶奶起床,可是,却看见……叶四少爷和少奶奶都躺在床上,我吓得急忙往外跑,却见姑爷过来……捉……” 许是“捉奸”二字说不下去,小莲更加瑟瑟发抖地跪着。曹夫人心里一顿怒火,走过去便是两个大嘴巴子甩在小莲脸上,骂道:“你们难道是年迈昏瞶了么,好好的人也看不住?” 小莲只觉得冤枉,哪里还能说的出其他话来,只哭着求饶。叶老夫人见此也连忙叫秀婉扶起叶禄欢,又将披风给叶禄欢系了。叶禄欢冲着叶老夫人一拜,道:“禄欢辜负大娘的期望,如今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方景瑞还要再打,在屋内换好衣服的曹良锦却突然突然打开门出来,道:“吵什么吵?” 曹夫人见女儿出来,再怎么爱怜,也是一巴掌下去,道:“你该是狠狠丢了我曹家的颜面!” “那就让我死吧!”曹良锦看着曹夫人,道:“横竖我下去陪陪妹妹也好。” “你又在胡说什么!”曹夫人顿时就流出泪来,纯儿用力扶住,劝道:“大小姐,快别说这锥人心的话儿了!” 方景瑞收了手,回头看着曹良锦,她走近他,嫣然一笑:“你不是不要了吗?”方景瑞一愣,片刻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由也笑出来,道:“我是不稀罕要,不过你把自己弄得那么脏,你可想过你是方家的媳妇儿?” “那我也告诉你,你不稀罕不是么?”曹良锦一把扯散自己的发髻,道:“我也不稀罕!” 方景瑞大笑起来,连说几个‘好’字,退开几步,道:“我方家少爷,方景瑞,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儿,此刻便休了曹氏!若今后有一方后悔,便是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听此毒咒,几个丫鬟主子都吓了一跳,然而曹夫人和叶老夫人都在心里一松,又见曹良锦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景瑞,好半天也笑起来:“好,如此便成全了你我!” 方景瑞摆手告辞,道:“什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哪里比得上天地之间,我自孑然一身?” 永仁要跟上,方景瑞却是扔出一个钱袋,道:“你不必再跟着我,今日一事,就当我方某与众位缘分已尽,最好便是生死永不见!” 叶禄生在远处看着方景瑞一个人一步一步踏出叶家大门,风中似乎有人在唱:“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恍惚记得当年曹良瑟便对他唱过的,他听了会子,声音便消失了,他摇头回屋,笑道:“不是什么好曲儿。”说罢,他又开始想念起张琴溪来,若是他在…… 突然出了这么一场风波,曹家归程的日子不得不又改,曹夫人顾及曹家名声,下午又去东屋找叶老夫人说话。 “今日一事……”曹夫人说得为难。 叶老夫人却是先将责任自己揽了,道:“都怪我管教不严,让禄欢犯下如此大错。” “如今说这些也是没用,我是想问亲家母可有法子将这些消息压住?”曹夫人追问。 叶老夫人苦笑两下,道:“真当我是大罗菩萨么?如今谣言四起,我也想不到法子……” 曹夫人便止不住摇头叹气,叶老夫人见此,又似迟疑开口,慢慢道:“我这里却是有一个法子……” 曹夫人眼睛一亮:“你说。” “既然都知道是禄生要了良锦的身子,那为何不直接顺水推舟……” 曹夫人似乎懂了些什么,道:“你的意思是……” 叶老夫人点点头,等着曹夫人下文。 笑话!曹夫人在心里骂道,良瑟嫁进你们叶家便遭此不幸,难道还要我把另一个女儿也往火坑里推?可是转念一想,此刻也的确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因此只能道:“这事,我还得同老爷商量。” “亲家母也该知道,”叶老夫人语重心长般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良锦,毕竟她是个女儿家,受不得这些污秽之语的。” 于是便定了主意,说是先回曹府请示曹老爷,之后再做打算。 叶老夫人点头,让秀婉送着出去。 曹夫人一边叹气一边走着,却不料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瞧了竟是绮罗! 绮罗怕也是没想到会这样凑巧,正想跑呢,却被纯儿叫住了:“绮罗,你过来!” 这厢曹夫人带着绮罗回屋,叶禄欢也便寻了空子来找曹良锦。 一听来人是叶禄欢,曹良锦自然是说不见,不等小莲去送客,叶禄欢却是自己闯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曹良锦看叶禄欢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里生出一股怒气:“如今你满意了?” “良锦……”叶禄欢走过去,他道:“如今是我不对,你恨我怪我也好,我却不能不对你负责。” “负什么责?你以为我阿玛知道你们害死了良瑟,他还会同意我到叶府来么?”曹良锦苦笑道:“真是天意弄人,我明明生了要与你生分的决定。” 叶禄欢便想去拉她,不料被曹良锦躲开,只能站在原地道:“说是天意弄人,为何不说是成人之美?良锦,如今你心里可有我?” 曹良锦眉头一皱,啐道:“又在乱问什么问题,我已经跟你说了……” “当年是我没有珍惜,”叶禄欢恨不得当场起誓,道:“如今你和方家撇开了关系,说明是命运将你重新带到我身边来,良锦你信我,这次我定会好生呵护你的。” 曹良锦一听便觉得气愤,她瞪圆了眼睛骂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什么叫撇开关系?他不过是说的气话,我方曹两家白纸黑字定下的婚约岂是方景瑞一张嘴就能毁掉的?” 叶禄欢还想再说,却被曹良锦再一次拒之门外,他无奈地贴着大门,道:“我不信你此刻对我真的就淡漠了,良锦,我能看见你眼底的光,你就当为了我勇敢一次……”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诚然,她的心底仍是爱着叶禄欢的,所以今早起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难堪羞耻,反而是一种微妙的欣喜。可是,之前她取笑叶禄欢为了家族不敢带她走,如今自己却也被所谓家族的东西狠狠牵制住了。 休妻,方景瑞一人说了自然不算,可是为了曹家,她不能被休的。因此,此时此刻,她只能又一次推开门外的人儿,她想到一句话“今生情深,奈何缘浅”。 曹夫人一行人终于走了,临走前带走了曹良瑟生前的贴身丫鬟——绮罗。 叶老夫人念着绮罗本身就是曹家的人,客套几句便也就答应了。只是临走时,沈芸见曹夫人被拖住,自己忙找了空子到绮罗面前,快速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来你是知道的,唇亡齿寒啊!” 绮罗点头说是,眼见曹良锦好奇地靠过来,便忙又侧身过去。 一百七十一,鹤顶红 http://.biquxs.info/

送走曹家人,叶老夫人像是松了口气般慢悠悠走回去,她单独留下叶禄欢,吩咐其余人退下之后才问:“禄欢,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叶禄欢疑惑,便问为何,叶老夫人取笑道:“还有谁呢?不过是曹良锦曹大小姐罢了,许是我对你还不够关心,竟连你与良锦之间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叶禄欢又羞又愧,直直跪下道:“让叶家蒙羞了,不过大娘,我不是你想的那种随意玩耍的人,我对良锦是真心的。” “地上凉!”叶老夫人赶紧让他起来,却是笑将起来道:“大娘问你,你对曹大小姐可是认准的了?” 叶禄欢不知道叶老夫人有何意图,此刻只得点了点头,不料叶老夫人笑得更开心,道:“那么,禄安你现在就安安心心的好好准备,你和曹良锦这门婚事啊,就有我来操办了。” 在等曹府那边的消息的日子中,叶府里又多了一个谣传:四少爷不是叶老爷的骨肉,指不定是林夫人与谁的野种。 这个谣传来得迅猛,传播得也很快,叶老夫人还未来得及压制的时候,这些个东西便已经在全府上下传开了。 几个好事的还悄悄地打量叶禄欢,果然发觉这四少爷越看越不像叶老爷,这眉眼也的的确确和叶三管家相似。 叶老夫人为了杀鸡儆猴,立刻找了几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厮,当众挨了板子之后被扔了出去。只可惜仍不能平息,梁河镇沉静了太久,总得找些东西来消遣茶余饭后,或者大难不死的时光。 叶三再又一个清早去了叶老夫人房里,两人只谈到中午,叶三才似松了一口气般出来。 秀宁一大早右眼就“突突”地跳个不停,又是想到“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心道:如此不吉利的混账话!又听人说叶三回来了,便忙吩咐人备饭。 普通的家常小菜。秀宁将菜食放在炕上,命人将炕烧热了,又出去迎接叶三。她心中有一件好事,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 叶三佝偻着背进来,换了鞋上炕,笑道:“没想到,你很会持家。” “胡说什么呢?”秀宁让人去取温好的酒来,道:“这些个事情,那个女人不会做?” 叶三便笑着说是,又断断续续地跟秀宁说了许多,秀宁见叶三比往常竟快活不少,便有心将好事告诉他,不料有丫鬟扣门进来:“管家,管家娘子,酒来了。” “还是不了。”叶三从袖中摸出一小壶酒来,笑道:“今天天气也不是很冷,我喝这个就好。” 秀宁看着叶三的笑,总觉得奇怪,却又不知该如何描述,目光移向那小酒壶,心里更是慌乱,只见叶三倒了满满地一杯,就要喝下。 她却立刻止住了,笑道:“我有事跟你说。” 叶三一愣,堪堪地将酒杯放下,问:“你说吧。” “就要过年了,我想能不能在大年那两天,给老夫人告个假,我们也出去走走?”秀宁想了想,找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叶三脸色有些为难起来:“大年?那些天,恐怕不少外亲都得来叶家,再有其他大人、老爷做客,怕是不好告假……”他这么说着,心里暗嘲自己这么多年,竟已经将叶府之事记得清清楚楚,不由苦笑两下,抬头却又见秀宁一脸失落的样子,终于不忍心道:“咱们可以等到十五过后再出去,那时候天气也不怎么冷了。” 秀宁这才微笑起来:“那可得说好了,你需得带我出去不可!”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叶三点头答应,又见秀宁看着他手上的酒壶问:“这是哪里来的?”叶三知道不好瞒她,只得老实回答道:“我请老夫人赏的。” 秀宁点头,又笑道:“你为叶家付出这么多,老夫人赏酒也是应该的,今日我也嘴馋一次,且让我喝喝是什么味道?”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拿,叶三唬了一跳,忙把酒壶拿开,嘴上干笑道:“你喝冷酒做什么?女人家的,小心伤了胃。” “我就喝一点。”秀宁已经将杯子举起来,笑得开怀道:“要么,你将酒递给下人,让他们温热了再吃?” 叶三心知聪慧如秀宁,必是知道了些什么,于是也不愿再骗她,只将酒壶又重新收好了,道:“罢了,横竖我们都不喝就是。” 秀宁见他收好了,这才又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笑问:“对了,十五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呢?” 叶三也配合着继续诓骗下去道:“秀宁,我们可以多告几天,我带你回我的家乡去。” “我记得,世文你是贵州人。”秀宁依稀想起来。 叶三点头道:“贵州的冬是很美的,到了冬天,我们哪里的竹子还是青绿的,我家乡就在赤水附近,那儿的竹林就是大海;湖水也不会凝固,什么都是有灵气的……只可惜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已多年不曾回去了。” 秀宁悄悄握住他的手:“那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叶三答应着,不慎又碰到袖子里的酒壶,他笑笑:“秀宁,今生是我蹉跎了你。” 秀宁只觉得心里更加不安,小腹也是疼得难受,她勉强笑道:“你可曾记得,我说过我很快乐。” 叶三终于过去,一手揽过秀宁,慢慢道:“我一开始躲开你,是为了不愿你介入这叶家后宅的争斗;可是,我仍为了自己的私心,将你卷了进来。” 秀宁按着肚子说不出话,她知道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了,只可惜她阻止不了。果然又听叶三道:“今日,我必须得死!” “为什么?”秀宁从他怀里坐起,问:“是为了四少爷的事?既然是谣传,又何足挂齿?” “秀宁,你不懂的,四少爷只能是叶家的四少爷!”叶三说得义正言辞,秀宁望着他,似又看见当日她和姐姐跪在市集,初次见到的那个叶三,稳重严肃,不说话时还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是真的?谣传其实是真的?”秀宁心中有了底,见叶三为难的样子更是知道自己猜中了,她凄凄地笑起来:“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叶三终于又端起那杯酒来,道:“那些东西都见不得光,我何必说出来让你添堵?秀宁,你是个好姑娘,我叶三要了你的身子,今后却不能对你负责下去,是我的愧疚;我的柜子里,是这些年我在叶家所有的积蓄,你带着,今后或许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你这是要休了我?”秀宁问,颤抖的手抓住叶三的,但二人的手都冷的如同冰块,得不到什么温暖。 “秀宁,我对不住你。”叶三终是狠心地推开她,秀宁往后一摔,冷不防被撞到肚子,只觉得腹痛难耐,耳边是叶三的声音:“我很庆幸,我还未来得及留下什么束缚你的东西,今日我这么一死,你以后也可以走得干干净净。” 说罢,便将手里的酒一气饮尽,秀宁扑过去抱住他,酒里掺了鹤顶红,毒性发作很快,叶三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已经七窍流血死在秀宁怀里。 秀宁呆呆地抱着叶三,任凭他的鲜血浸湿了自己特意换上的月白底绣着大红芙蓉花的棉衫,她想告诉叶三,你不可以走得这么狠心,我有身孕了,这便是一辈子的束缚! 屋外的小丫鬟吃过饭,便来进屋伺候,一见眼前血淋淋的,早已吓破了胆子,尖叫一声便往外去了。 很快便又惊动叶府上下,秀婉是最先来的,她一边吩咐几个有力的家丁,分开秀宁和叶三的尸体,一边取了那壶酒和杯子藏在袖子里,临走前对自家妹子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没听见!” 秀宁依稀分辨出是自己姐姐在跟自己说话,便麻木地点头。等秀婉再次来到这里,已是扶着叶老夫人来的了。 一见秀宁,她便哭着奔了过来,只将秀宁往自己怀里抱,秀宁听着自己姐姐哭道:“这么好端端地就这样去了?我可怜的妹妹……”秀宁一动不动,她知道秀婉之后拉着她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关切地询问缘由,她一概说不知,渐渐的人来人去,等都散开去,她才惊觉天已经完全黑了,原本小小的院子突然变得空旷起来,她恍惚记得,昨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伺候叶三泡脚祛寒,可是不过短短一日,一切便都瞬间变了,她呆呆地站在屋内,直到肚子里一阵疼才将她唤醒过来,这疼是在提醒她她还活着;也是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今生的依仗——她的丈夫叶三,他死了。 这个夜,还是得过下去…… 叶老夫人同样不曾入睡,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声,问:“可办好了?” “管家的遗体已经装进棺材里了;仵作那里打点了一下,便也没有细查,自然也就不知道管家喝了鹤顶红;”秀婉一一道来:“传谣言的人,秀婉顺藤摸瓜下去,好像是西屋那边过来的……” “西屋?”叶老夫人眼里露出尖锐的笑意:“她倒真是有本事!” 一百七十二,楚材晋用 http://.biquxs.info/

秀婉垂手站在一边,叶老夫人站的累了,便要休息。秀婉将床铺好,伺候着老夫人换了衣服,这才小声问:“那么,我妹妹……” 叶老夫人细细一想,才明白秀婉说的是管家娘子——秀宁。因此叹气道:“是叶府对不住她,这样,我会给她赏赐;她若是要留下来呢,就让她继续在叶府伺候;若是不愿意,随她吧……” 秀婉忙跪下谢恩:“我妹妹本就胆小怕事的,如果能留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叶老夫人困意来袭,道:“她有你这么一个姐姐,也是她的福气。”说罢侧身睡去,不再多言。 叶三一死,人人都道:“叶三真是硬气,竟是以死明志!”也有人说身为男人,动不动用死来说事,也太娘们了些。 无论如何,关于这个谣传,也算用叶三一条命给画上了句号。 秀宁等叶三头七过来,便来同叶老夫人辞行。叶老夫人心知是留不住的,却还是委婉劝道:“如今世道正乱,你这番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叶三交代?” 秀宁仍没有将她有孕的事情告诉旁人,甚至她的姐姐秀婉,她只笑道:“世文将他的大半辈子都给了叶家,前些日子他跟我说他的家乡很美,再来昨儿他托梦给我,说是想家了;我盘算着,我早早南下,估计等过年也就到了罢!” 叶老夫人不好再说,便侧眼看了看秀婉,秀婉自然是舍不得妹子的,她抹着泪道:“你从小就总是躲在我身后,如今你若真的决定要走了,该怎么照顾你自己?” “姐姐,不久我就二十二了。”秀宁笑,脸上多了一份岁月沉淀的贤淑,道:“很多事情我都知道该怎么做。” 午饭过后,秀宁便坐着马车去了,秀婉在车外嘱咐道:“你若是在外面害怕了,就回来找我,知道么?” 秀宁微笑着点头,将帘子放下后,仍是哭了出来。秀婉一边抹泪一边往回走,叶老夫人看看她,安慰道:“她这番离开,兴许是对的……” 主仆二人回去,路上碰见卓言,叶老夫人叫住他,笑问:“这几日府上出了好些大事,我也不能随时都来仔细瞧瞧三少爷,他可说过怪我?” “三少爷整日都忙,哪里有时间敢去怪罪老夫人呢?”卓言说完便懊悔自己说错话,果然叶老夫人又加深了笑意:“真是个大忙人,也不知在忙着些什么呢?” 卓言自然不敢再说,叶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么紧张做甚?年轻人,忙一些固然是好的,这样,你去告诉禄安,我与他也的确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话了,他若是赏脸来见我,今儿傍晚,我就在屋里等他过来一起用饭。” 卓言吓得立刻离去,回去见叶禄安正要出门,便道:“不得了了,老夫人傍晚要你过去哩!” 叶禄安显然是吓了一跳,屋内的佟霜也听得,忙出来问:“是老夫人告诉你的?”卓言只得把刚刚的事都讲了一遍,佟霜沉吟片刻,道:“反正都是得有这一天的,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泾渭分明也好。” 叶禄安也觉得如是,佟霜劝他快出去:“若是真的需要和老夫人敞开天窗说亮话,更需要和陆家的人搞好关系。” 叶禄安急急去了,佟霜又吩咐离珠道:“怕是老夫人早已知道了禄安和陆家的合作,早前隐忍不发,怕是顾及大少奶奶的事情;如今得空了,指不定又得怎样破坏禄安苦心经营起来的事业……” “霜娘着急也是应该的,可是此刻不能自乱阵脚。”离珠拉着佟霜进了屋子,轻声道:“或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fun(){ vars=“_“+dom().t(36).slice(2); (); (bydup=bydup||[]).push({ id:2801611, tainer:s, size:20,5, disy:iy-fix }); })(); 佟霜点头,又看了看外头问:“如今叶老夫人失了芮喜和叶三这两左膀右臂,或许事情不能周转过来也是有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禄安回府之前来了趟佟霜这儿,佟霜嘱咐道:“无论老夫人怎样问,你能装傻充愣便含糊过去,知道了吗?” 叶禄安点头答应,这才和带路的小厮过去。 一进东屋,便觉得周遭很是陌生,他记得自己从未在这里好好观赏过,饶是他在叶府二十多年,也不曾对这儿有细致地了解,若没人带路,也是极有可能小小地迷路一段。他小时候很羡慕叶禄欢,因为他能自由行走在东屋西屋,后来他才明白他在叶老夫人心中是比不得叶禄欢的,因此也就收敛了心思,一心一意跟着叶老爷学东西。 而今再次踏进东屋,他渐渐地产生了敬畏,一是叶老夫人的确是长者;二是,他也的确背叛了叶家。 叶老夫人坐在桌边,秀婉已经将菜布好了,见叶禄安来,忙领着进来。 “禄安,”叶老夫人亲自递过筷子,笑问:“听说你很忙呀。” 叶禄安谢着接过,小心回答道:“不过是些蚂蚁小事,不值得挂念。” “这些年过去,禄安,”叶老夫人替他夹菜:“你也变得更加世故圆滑了啊。” “都说近朱者赤,禄安也是见多了罢了。”叶禄安回答得稳当:“再来,大娘不是说,生意人,圆滑一些才是最好的。” 叶老夫人笑笑,慢慢喝了口热汤,道:“可是呀,禄安如今有一身好本事,若是用在叶家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么……秀婉,”她突然唤了秀婉过来,皱眉道:“今晚的汤太咸了些,虽然还是好喝,但始终不比清淡的好,你吩咐厨房下次需要注意了。” 秀婉看了看呆愣的叶禄安,点头答应,叶老夫人见她还傻站着,便有些不满道:“还不快去?”秀婉这才一个激灵,转身去了。 叶老夫人这又回头,看着叶禄安道:“禄安,我记得有一个故事,我说给你听: 春秋时,有个楚国大夫叫伍举的,他因为自己岳父犯罪受了牵连,逃到晋国做了大官,这便是楚虽有材,晋实用之啊!” “大娘的意思……”他本想说自己不懂,可叶老夫人已经将话说得这般通透,他若再装傻下去倒显得他是真的蠢了。 叶老夫人偏偏要把话说得更直接:“如今,禄安,你便是伍举,我叶家是楚国,陆家就是晋国!” 叶禄安立刻就跪下了,慌忙道:“事情的确不是大娘想得这样!” “无论怎样,都八九不离十了。”叶老夫人冷哼一声:“我本有意好好扶持你,不料你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陆家是我的本家,你那点小九九哪里够用?谈多了嚼不烂!你可懂这个道理?” 叶禄安早已吓破了胆,只顾说着自己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事来,口口声声要请叶老夫人原谅。 不料叶老夫人此回是铁打了心,继续骂道:“你自己想想,从你当年勾结王家与我作对,我便对你是一忍再忍,哪里知道你竟毫不悔改,我给了你多次机会,是你自己个儿不要。如今你有了出息,还恕我叶家滩浅,养不住你这条大龙!” 叶禄安心知坏事,可现下实在找不到法子,便想到叶老爷,立刻哭丧着脸道:“大娘看在我死去的亲娘和阿玛的份上,就饶了禄安这一遭吧。” 听他说起这二人,叶老夫人心中更是火起,她当即骂道:“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个大老爷们儿怎的投机取巧到如此?你快快离开叶府,我不想看着你!” 叶禄安闻此,心中却像是一块巨石落地,他慢慢站起来,冷冷笑道:“我早知大娘对我不满,如此,我也不再死皮赖脸地求大娘了,你搞这么多排场无非就是想赶我出去罢了,但是你也要知道,我这一走,叶家还剩谁可以撑起来?你说烂泥扶不上墙,我看,谁是烂泥,大娘心中有数!” 叶老夫人怒极反笑:“禄安,你让我很失望。你若真的有能耐,你便出去,我看你离了叶府还得怎样活?你若是撑不下去了,再派人来告诉我,届时,我亲自来接你。” 叶禄安次日便带着佟霜和尚在襁褓之中小少爷离去,这一切来得很快,一些不明所以的都还以为叶家三少爷只是带着妻儿出门散心一趟罢了。可是,那些下人又怎么会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叶家三少爷和霜娘呢? 叶禄安安顿好佟霜和孩子,便又去了陆家粮食铺,那掌柜遮遮掩掩好久,才道:“眼下山东那边时兴买卖丝绸,陆家的意思是将这个铺子转手……兴许是隔得远了,消息还没到三少爷你这儿吧。” 从铺子出来,叶禄安去酒肆喝了个烂醉如泥,他颓然地躺在地上,觉得自己真是最失败的男人。他渐渐地想到叶老夫人,他羞耻地想着,若是此刻回去给叶老夫人下跪道歉,还能不能有余地呢?或许只是做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也是很不错,他就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直到有温凉的物什碰到了他的脸。 一百七十三,答复(全文最大的梗终于抖了) http://.biquxs.info/

“禄安……”他知道是佟霜,但是他不肯睁开眼,只将脸往佟霜手里蹭了蹭。 “我们先去我们家吧,好吗?”他听见佟霜这么说,几乎是在哀求他了,他只能点点头,然后感觉有水滴滴在他的脸上,他疑惑怎么下起了雨,然后就睁开眼,看见了佟霜通红的眸子:“禄安,我们回去。” 佟福见叶禄安三人来,心中老大不愿意,毕竟因着这一事变,他卖给陆家的粮食也没能收到好的收益;奈何小少爷的确是可爱得紧,佟福多看几眼便彻底爱上了,再来自家佟夫人也莫名其妙问了叶禄安好些问题,叶禄安一一回答之后,她却又摸着脸上的伤疤沉默不语。 无论如何,叶禄安三人是在佟家住下了。 好在叶家也不是真的让叶禄安净身出户,该带的一样也没少,如此典当下来,也算有不少本钱,佟福虽仍有些不悦,可还是忍住了。 今夜,佟夫人伺候佟福先睡了,自己又披着外衫到屋外来。 夜色无边,需得走近了才能看到,佟夫人已是泪流满面。她喃喃细语:“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仍是叶家的夫人,想不到你如此福薄,竟然都已经去了……”佟夫人又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终是长叹一声,抹了眼泪往屋内走去。 佟夫人本也是翠烟楼曾经的台柱子,彼时她叫白霜,一曲《绿腰》舞得极好,可是自从毁了容,便是“门前冷落鞍马稀”,那段耻辱的时光,唯一能让她记挂的便是林氏林玉静了,她知道林玉静嫁进了叶家做了夫人,随后翠烟楼老鸨将她撵出去,几番周转嫁给佟福,因为毁容,长年将自己关在屋内,一开始还打听林氏的消息,可后来又觉得如今林氏有了大好前程,自己再多问倒得让旁人起疑,于是就算自己女儿嫁了叶府,她也只得吩咐注意仪态,便不好多言,可哪儿知道,她却早就已经去了。 她之前未曾仔细瞧过叶禄安,今晚一看,却惊讶发觉他像极了林氏! “你娘可是姓林?” “啊,是。” “她还好吗?” “你不知道?我娘,六年前就已经去了……” 六年前便去了…… 造化弄人啊!佟夫人这么想着,重新躺在佟福身边,她悄悄想着,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关心的了……那便彻底与这尘世隔绝了吧。 佟夫人隔天便开始卧床不起,这病来得蹊跷,佟福也不得不把重心放在了治病上。佟霜将自己的私房钱悉数交给佟福,道:“娘看病的钱我和禄安出了,只希望爹爹之前的人脉和关系都用起来,好歹为禄安找个事做。” “好,男人嘛,总不能坐吃山空的。”佟福拿了钱便去,隔几天说是在那边找了一个账房先生的职位。叶禄安本来不愿意,佟霜拉着他进屋,道:“不要说如今咱们已经不在叶府,再来,你身为男人有什么放不下脸皮的?我带你回娘家住,外面知情的人本就嚼了好些舌根,你若真像我爹那样说的,坐吃山空!我,我和小儿还有什么盼头?”说罢,她便适时地哭起来,看得叶禄安心疼,再温言劝了几句,这件事也就定下了。 叶禄安本在叶家学了好些管账的事情,如今做起管账先生更是得心应手,那老板自是不知道叶禄安的身份,只道叶禄安是个好苗子,有意提拔他做大堂管事。 佟霜在夜里对叶禄安笑道:“你瞧,我就说你做得好的。我从来不会看错人。” 叶禄安心里也有些得意,然而摸了摸佟霜冰凉的手指,仍愧疚道:“还是我没用,你本可以跟着我过更好的日子……” “往事不可留,以后还是少说些这样的话。”佟霜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又道:“别忘了请老板吃饭,送礼也是必须的。”叶禄安含糊着答应,慢慢地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佟霜再下床吹熄了蜡烛,上床前仔细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儿有没有着凉,她轻轻一笑:“很该跟你取个名字的,要不然小儿小儿的叫,像什么呢?” 第二天,佟霜便抱着孩子找了个半仙,算了命,说的什么“富贵相”、“命有贵人”等,佟霜都好生记下了,又请教半仙取个名字,那人装模作样地翻开一本古籍,口中念了几句,道:“天命显示,这位小少爷最宜用珏这一字。”说罢,将字写给佟霜看了。 佟霜一见此字,先不说它是什么个意思,只看“玉”边带“王”,心里便有了想法。那半仙见佟霜沉思,以为是说错了字,正说换一个,佟霜却是交了钱,道:“不必再换,珏字很好……”她永远也摆脱不了王家,或许这才是天意。 叶家这一辈是“寿”字辈,如此,小少爷便定了名字叶寿珏,小名儿玉儿。 接近年底的时候,叶老夫人听闻曹老爷那边已经派人来,便笑道:“这事情怕是成了八九分了。” 秀婉惊讶询问,叶老夫人道:“若是曹家要拒绝这门婚事,直接传个话就是了,此时听说是让曹夫人又亲自来一趟,我便料想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得了喜讯,叶老夫人自然要去西屋看望一番,她早已吩咐下人不用再守着王夫人,可王夫人听闻叶禄安已经被撵出府,更是明白叶家已经没了她的自己人,如此出去也是遭人笑话,索性将自己关在屋内,谁也不见。 见叶老夫人来,下人连忙合力打开王夫人的门,笑着请叶老夫人进去。 “妹妹在做什么?”叶老夫人进去,其实她是知道的,回禀她的人都在告诉她,王夫人一天到晚除了吃喝睡,便是写字念经。 王夫人搁下笔,将写好的宣纸放在一边,嘲讽道:“抄写一些《道德经》,方便以后有人用得着。” 叶老夫人不理她话里的刺儿,而是兴致盎然地样子看向那些东西道:“原来是经书,说起这个,前年禄英走的时候也是送了一本手抄的《心经》给我,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他。” 王夫人一听谈起叶禄英,耳朵便比平日清明许多,她终于侧过头认真看了叶老夫人一眼。 叶老夫人被她这个样子逗得一笑:“妹妹放心,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都快过年了,也应该请禄欢回来了。” 王夫人眼里燃起奕奕色彩来,却又听叶老夫人似担忧道:“也不知道沐芝可还与他在一起?若是如此,也很该请沐芝一同回来。”果然王夫人脸色瞬间就白了,叶禄英带着沐芝私奔这事早就从陆府传到了各大家,如今若是真的让二人一起回来,还不知道会被别人怎么编排。 叶老夫人又笑道:“你说好巧不巧,这年近了,禄欢和良锦的婚事也近了,可真是喜上加喜,锦上添花啊。” 王夫人闻言又是一惊,她哪里知道叶老夫人动作竟这样快! 王夫人见叶老夫人离去后,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得是无论这叶家有多大变数,自己儿子终归是好好的;忧得是,如今王家独剩她一人,她又怎样对叶禄英解释? 王品梅的丧事是王夫人让人写信给远方的各个亲戚筹办的,这样周转下来,愣是让王品梅入土了半月才有了一个马虎的葬礼……王夫人想着这些一桩又一桩的事,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凄苦。 曹家人比叶禄英先到叶府,叶老夫人堆笑着请曹夫人进屋吃热茶,不料曹夫人坐下后却不谈婚事,只冲着叶老夫人身后的芸娘冷笑道:“我来,先是有一件事找这位芸娘!” 沈芸在门外看见瑟瑟发抖的绮罗便已经知道不好,如今曹夫人已是指名道姓地问,她便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如今唯一奢望地便是叶老夫人能念在旧情之上,救她一次。 其他人都显得奇怪,这曹夫人是何时又与芸娘有了梁子? 叶老夫人轻微侧头,看着沈芸问:“你与亲家母有什么矛盾,快些当场说清楚来。” “沈芸愚钝,不明白何时惹怒了曹夫人,还请明示。”沈芸款款跪下,然没想到的是,叶禄生却是来扶起了她,道:“冬日里天冷,别动不动就跪下,伤了身子。” 沈芸一愣,若是之前她还存着侥幸的心理,妄想谈过这一劫,可眼下叶禄生突然这般待她,心里剩下的便只有悔恨和愧疚…… 曹夫人让人带着绮罗进来,指着绮罗,冲叶老夫人问道:“你可知,这贱蹄子在梦里说了什么?” “这……” 曹夫人一把揪过绮罗的耳朵,下一刻就将她扔在地上,道:“她竟是将她和别人一起在良瑟房里使用樱粟的事一一抖漏出来,老天有眼,若是这贱蹄子一直隐瞒下去,倒让我死的冤屈!”她说“别人”二字时,目光紧紧锁在沈芸脸上,沈芸不自觉地后退,更让她害怕的是叶禄生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凉了下去…… “竟然是你?”叶禄生看着沈芸,问:“她对你这样好,为何……” 一百七十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http://.biquxs.info/

曹夫人踢了绮罗一脚,狠骂道:“你别在这里装死,将你和这毒妇如何作孽的一一说来再死不迟!” 绮罗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哭道:“我一开始哪里知道芸娘有这样歹毒的心思?就听她的,将大少奶奶屋里的熏香,平时用香囊都装了些东西进去,我本以为这种东西只是让大少奶奶身子虚弱一些……可是,直到后来我也是才知道是樱粟……大少奶奶死后,我便一直心有愧疚,可又胆小不敢说出真相,如今我也不能再有身孕……芸娘,你好歹毒!” 沈芸眼看叶禄生的手掌“唰”地扬起来,她闭上眼准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不料叶禄安仍是收回了手:“娘,禄生告退了。” 沈芸猛地睁开眼,只见到叶禄欢离开的背影,曹夫人却是一把抓过她,道:“你这妇人,心思竟然阴鸷如此!你说,良瑟哪里挡了你?就因为她是正房,你是偏房么?” 沈芸只觉得脑袋昏沉,她看了看周围,本是打算存着也将佟霜拉下水的心思,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又咽了回去,也罢,这本就是自己做的孽……于是她看着曹夫人的脸,笑道:“对啊!” 夜晚时候,有下人来回禀叶禄生。 说是沈芸已经被扣下了,曹夫人的意思是将罪人带回曹家处理;海棠那贱蹄子倒是谨慎,也不知何时悄悄地逃走了——其实哪里需要逃呢?芸娘也说是她自己个儿的罪孽罢了,说着,那人又问叶禄生的意思:“好歹芸娘是你的妾,老夫人说,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叶禄生有些恍惚,最后只闷声道:“既然如此,一切便都听曹夫人和娘做主吧。” 之后,他叫卓圭进来服侍自己睡下,屋内的灯早早就熄了,他仍嫌不够,直到将自己埋进厚实的棉被底下才松了口气,他不想见任何人了,他觉得很害怕。 曹家财大气粗,若是沈芸被带回去,兴许便是最后一次出现了……他这么想着,委实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沈芸毕竟是自己的妾…… 终于,叶禄生翻身坐起,找了卓圭一起去了后院柴房。房外有两个婆子守着,见叶禄生来,却是自觉地让开了:“老夫人说了,大少爷定是会来看芸娘的,我们也不拦着,还请大少爷快些,若让曹家人看见了,倒是让我们难做。” 叶禄生知道他再一次被自己亲娘戳穿了,可他来不及愤懑,推门进去,只见沈芸闭着眼睛躺在只铺了木板的床上。 他有许多话想跟她说,沈芸也是,但当二人四目相接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叶禄生问:“你冷吗?” “你为何不骂我?”沈芸不答反问,眼圈又红了,她捂住半张脸:“你该恨我的,我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叶禄生搓了搓手,然后将披风解下来,替沈芸披上,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害良瑟?她与你,是无冤无仇的。” 沈芸突然笑起来,她轻轻抚着叶禄生搭在她手臂上的手,道:“你们男人都爱说一句,‘一山不容二虎’,其实女人何尝不是?” “你……” 沈芸接着又道:“可是禄生,我若现在告诉你,我后悔了,你信吗?”她的表情认真得很,像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叶禄生知道沈芸被带走是没有余地的了,若是他想让她走得安心,便应该脱口而出“相信”二字,可是偏偏此刻,他又犹豫起来。 沈芸泪珠落了一地,她推开叶禄生的手,侧过头便不再看他:“你走吧,我知道你恨我的。” 叶禄生便又摇摇晃晃起来,出门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冷,上下摸了摸才想起他刚刚把披风取给沈芸了。那两个婆子推了推正在打盹的卓圭,嘴巴冲叶禄生努了努,卓圭这才又急匆匆地跑过来,叶禄生看见卓圭肩上有一层薄薄的银白,抬头看着夜空,喃喃:“下雪了?” 是下雪了,只是雪花薄薄的,小小的,还未触及皮肤便又迫不及待地化开。 第二日,叶禄生不知怎的头疼欲裂,张大夫来给他医治却又找不到病因,叶老夫人着急得很,叶府上下便又围着叶禄生忙碌起来,像是忘了还有一位芸娘被关在后院柴房里。 曹夫人离开的时候,叶禄生还是起不了床,他好好地躺着,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几个送药的婆子往来的时候,叶禄生听她们说什么:“曹家人也真是狠心,芸娘就只剩一具尸体了,还是不肯让她入土……” “是呀,这曹家真是……啧啧啧……” 沈芸死了。这是他这几日费了好大精力,唯一听出的讯息,他又头疼起来,因着动作太大,不慎打翻了搁在床榻边的药碗。 张大夫急急地过来给他把脉,叶禄生幽幽地问:“张大夫,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大少爷哪里的话?”张大夫摸了摸胡须,奇怪道:“按理说,大少爷身体是好的,不该如此虚弱……” 叶禄生干笑两下,张大夫才又小声问道:“其实大少爷得的病,是心病!” 叶禄生不置可否,张大夫起身收拾药箱,突然开口笑道:“对了,琴溪那祸害已经回来了。” “真的?”叶禄生勉强打起精神来,问:“他可说他去哪儿了?” 张大夫不接话,笑笑道:“罢了,你若有空了,便去同他说说话吧。这孩子,你也知道的,不太愿意跟我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叶禄生笑着点头答应,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再次碰见张琴溪,是在叶禄欢和曹良锦的婚宴上。 许是对叶禄欢的宠爱,许是对曹家的愧疚,叶老夫人将这次婚事办得比叶禄生的还要隆重一些,叶禄生受了叶禄欢和曹良锦的敬酒,再与其他人觥筹交错一道后,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张琴溪。 两人离了婚宴,找了叶宅花园一角,携一壶美酒坐下对饮。 过了会子,张琴溪“吃吃”一笑,指着还未绽开的梅花骨朵儿:“我记得,那年花开的很好的。” “嗯。”叶禄生慢慢喝酒。 张琴溪走过去,扫下压在一根梅枝上的雪,道:“你还画了一副画,一个很美的丫鬟……” “她叫妙人!”叶禄生正经起来,张琴溪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道:“我知道,可是她已经死了。” 叶禄生便有些呆愣,未了他问:“你去哪儿了?突然就走,又突然回来了。” 这下换张琴溪呆愣了,好半天,等那壶酒喝干了,张琴溪才说了一句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叶禄生记得这是《牡丹亭》里的唱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禄生,当日我见你失去了心中所爱以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张琴溪终于慢慢道来:“我便去找了玳姬,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翠烟楼的姑娘。” 玳姬是翠烟楼的姑娘,卖艺卖身的那种,彼时她在高台跳舞,高台下是不少富家公子扔钱要买她的花头,最终是张琴溪买下了,但也只是坐在闺房,一个看书一个唱戏过了一宿。 玳姬本疑心他是假正经,可是不然,之后的张琴溪也常来,买她一晚,有时同她说话有时矫正她舞蹈的不足。其实玳姬知道,无论她的舞跳得好不好,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她外衣之下,光滑而芬芳的身体。 但张琴溪这么说得时候,她却愿意听,甚至听从他的,将戏剧与舞蹈结合起来,最成功的莫过于将《牡丹亭》改成歌舞,当她慢慢俯下腰肢,唱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时候,每一个男人,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就是这一舞,却让她做了其他人的花下客。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位有钱的恩客甚至动了为她赎身的念头。玳姬笑着回绝,随后将目光悄悄看向张琴溪……她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戏子,所以哪怕她的身子脏了呢?她仍有勇气站在他的身边,可是当他再次来找她,说他是张家少爷的时候,她却是毫不犹豫地便赶走了他。 怎么配得上?她在房内哭了一宿,又听姐妹说那位张公子在翠烟楼外等了一晚,死活不肯离去。她从半掩着的窗儿看过去,就这么一眼,她便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冻得快没了人样。 之后她请张琴溪进楼来,又在他的面前答应了那位恩客的赎身…… 最后呢?张琴溪“呵呵”笑两下:“后来,我就回来了……” 叶禄生默默地听着,张琴溪又道:“禄生,情这一字好复杂!你不闻不问,它就错过了;你歇斯底里,它还是不在了,呵,一往而深不是没有道理。” 叶禄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卓圭过来找他,他起身的时候,指了指身后的张琴溪:“卓圭,你带张少爷去客房休息吧,他醉了。” 一百七十五,祈福 http://.biquxs.info/

曹良锦被送入婚房,宾客四下散去,整个大堂只剩下叶禄欢和叶禄生兄弟二人。 “你小子竟然也成亲了……”叶禄生趴在酒桌上,笑呵呵道。 叶禄欢也颇有些醉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在做什么?”叶禄生抓起一把花生扔过去。 “我在想我终于娶亲了,我又在想,可惜有的人看不见……”叶禄欢撑着脑袋,回答得奇怪。 叶禄生终于站起来,卓圭急急上前扶住了,叶禄生嘴里还是说着浑话:“你快回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叶禄欢抹了把眼泪,他其实就是想起了叶三,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叶禄欢尊严的人——他的父亲。 叶禄欢回到洞房,小莲暗笑着和卓言退下。 曹良锦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叶禄欢走过去,扶住摇晃着的曹良锦:“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曹良锦垂下眼,能看见叶禄欢穿着黑色的棉布鞋,再往上能看到他深红的喜袍。叶禄欢想要去吹那个通亮的蜡烛,走到面前又想起小莲的嘱托:“大红喜烛就是要一晚烧到亮才好呢!” 便止住了步子,道:“良锦,你若是觉得蜡烛刺眼,便把帐子放下来。”曹良锦扭捏一会儿,自己取了盖头,晃着两只脚,问:“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不是,”叶禄欢抓抓脑袋:“我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罢了。” 曹良锦“扑哧”一笑,自己上了床,躺好了道:“你也过来。”叶禄欢便也过去躺下,两人盯着帐顶看了许久,叶禄欢问:“良锦你睡了么?” “没有,想事情,睡不着。” “什么事?”叶禄欢的语气轻松起来。 “方景瑞。” 室内突然就安静了,屋外时不时吹过的风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曹良锦却是不打算就此结束,她坐起来,低头看向叶禄欢:“我知道的,有人告诉我,说方景瑞早前找过你的……你不要想着骗我,我就是想知道方景瑞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叶禄欢只能这么说,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白为何方景瑞说放弃就放弃了,他看的出来,当方景瑞让他进曹良锦的屋子里时,他眼里的愤怒恨不得化成狮子吃了他! “……”曹良锦不再多问,含糊着答应一声,睡去了。 且说,又过几日便是李夫人的祭日。 李府。 叶蓉起了个大早,将元宝交代好后,便先一步去了前厅。 李老爷早已经安排好了,不料前日突然受了凉,便只得吩咐李盛带着叶蓉等妻妾三人前去寺里祈愿。 五儿也是连忙跟上,翠萍道:“时间还早呢,怕是老爷也得交代少奶奶许久。五儿,你且先去唤芝娘和仪娘过来。” 五儿答应着,走了几步,翠萍又叫住:“别忘了,昨儿少爷是在仪娘那儿歇下的,说话可要注意些。” 到了后屋,五儿想了想还是绕开前面,先叩响了绿枝的屋子。经过叶蓉私下调遣,这些趋炎附势的下人才对绿枝的态度好了不少,五儿由其他人领着进屋,绿枝正手忙脚乱地梳妆。五儿瞪了一眼空闲着打哈欠的下人,因又不想多生事端,只得自己走近,拿过桃木梳道:“就让五儿伺候芝娘梳头吧。” 绿枝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算了吧,我自己来便是了。” 五儿哪里肯,只把眼睛一斜道:“少奶奶吩咐了,该怎么对芝娘就得怎么对,这样随意伺候着,可见是养了一帮废人,既然是废人,留着一双眼睛和耳朵有什么用?还不如我回禀了少奶奶,将这些闲置的一一割耳挖眼才是。” 那几个丫鬟果然吓得呼吸一滞,绿枝忙拍着五儿的手,道:“行了行了,好好的大清早,何必说出这么骇人的东西来呢?” 几个懂理赶紧过来说要伺候,五儿眼皮也不抬一下:“罢了,一些去将芝娘素雅些的衣服找来:一些去打洗脸水;一些么,备好漱口茶等物什,芝娘待会儿就要用。快些!” 绿枝见五儿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屋里的,心中不免有些羞愧,她用手指头沾了许些胭脂,五儿皱皱眉道:“按理说抹点胭脂也无伤大雅,只不过我今早见了少奶奶,的的确确是素白的一张脸。” 绿枝似想起什么似的,忙擦干净了手指,道:“竟是我突然忘了夫人的祭日……” 五儿取了几颗滚圆的白色珍珠,三个一处的装饰在绿枝发髻上道:“本来对头饰没有多大要求,只不过也的确不宜打扮得太贵气;这一来这些东西更衬今儿要素净衣裳,二来也得将这面子戏好好做给老爷看看。” 绿枝答应,五儿便道:“芝娘换了衣裳就去前厅吧,我还得去前面叫仪娘起呢。” 等花仪盈盈地到前厅,大家早饭也用了一半。李老爷明显有些不悦,李盛却是笑着拉花仪坐下:“早听筱柠说你现在身子越来越不适,可是……” 花仪自然知道李盛说什么,忙娇羞地推了推李盛,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叶蓉闻言一惊,正要开口问,不料李老爷却是最先等不及:“果真是有好事的话,便是你娘在天有灵!”接着又看向花仪:“我们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当着面说呢?” 花仪淡淡一笑,点头说是,又和李盛你侬我侬一番才作罢。李老爷看时辰不早了,便道:“如此我也要出去了,阿盛你便带着蓉儿和仪娘、芝娘去吧。你娘都没见过芝娘她们,便好好领给你娘看看。” “我知道了,爹爹路上小心。”李盛送着李老爷出去,后又吩咐下人去备马车。按照以往,便是李盛和叶蓉一轿,如今虽然多了两个姨娘,二人共乘也可,偏偏花仪嘴里只嚷着不舒服,怕待会儿路上拖累芝娘,愣是气得叶蓉头一扭,扶着绿枝便往后面的轿子去了。 五儿左右看了看,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花仪要避其锋芒,然而这花仪越是得宠便越是猖狂,整个李府平日里对她竟比对叶蓉还要敬重些。 五儿跟着叶蓉和绿枝,她看得出来,这一路上,叶蓉是想法设法要拉拢绿枝,然而不知绿枝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除了劝叶蓉不要气坏身子以外,便没有了其他话。叶蓉只能作罢。 五儿看着绿枝诚惶诚恐地样子,暗想,或许当日说绿枝一心攀龙附凤的话是错的,她这样胆小怕事的,哪里像会做出那样令人不耻的事来。 快到正午时,一行人到了祈愿的寺庙。 首先自然是先要拜见主持,然后领着去李夫人生前留下的佛灯,交了一年份的香油钱之后,再由叶蓉领着李家的女眷跪在灯前磕头。之后再依照掌事师父指引,完成后面的事务。一番下来,从前院走到后院,大家也是有些疲累。师父便又叫了几个青头小和尚带着大家去后堂休息。 叶蓉受了小和尚递过来的茶,看着李盛道:“这上午是将娘的事做好了,下午趁人多,香火旺盛,还得去大殿祈福今年李府的平安你不要忘了。” 李盛答应着,花仪却又佯装头疼,扶着桌子说难受。李盛问了小和尚可有禅房供休息,后便扶着花仪往其他地方去了。 叶蓉冷眼瞧着,闷闷地喝了口茶,不经意般问绿枝道:“芝娘,可瞧见了?” 绿枝正瞧着杯子里的茶叶打旋儿,冷不防被叶蓉这么一问,连忙端正着坐好,习惯性地看了看五儿才道:“少爷对仪娘很好呢。” “是很好,”花仪盯着绿枝的眼睛:“不过也好的过头了些,妹妹觉得可是?” 绿枝见叶蓉问得轻松随意,便也放松下来道:“少爷本就倾心仪娘,说是过头,其实也不算。” 叶蓉哪里料到绿枝会这么说,一时半会儿竟也找不到可以接话地,绿枝也察觉出不多,看着五儿冲她挤眉弄眼,心里也没有弄明白。 这时便有小师父来通知:“各位施主,师父说,多谢李家这些年多本寺的恩泽,因此特地设了斋饭,请施主们过去。” 叶蓉答应,又道:“我家当家的刚刚去了禅房休息,劳烦小师父为我叫他一下可好?” 那小师父点头,转身过去。叶蓉吩咐李府下人带好东西,往厨房去,刚走没几步,却听翠萍一声惊讶:“诶那个不是刚刚那位师父么?怎么跑回来了?” 叶蓉侧头看过去,那小师父已经满脸通红地跑到了面前,指着一间禅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叶蓉见他白净的脸如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心中便明了了些,她念了句佛,道:“劳烦小师父带着他们先过去,我家当家的,我亲自去请。” 那小师父忙不迭地答应着,领了众人便去了。叶蓉站在原地,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往禅房走过去。 隔着红木门也能听见里面传来羞耻的叫声,叶蓉的脸红了又白,当下也管不了怎么样,一气将门推开,果然见到散落一地的男女衣服,叶蓉见屏风后面出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冷笑道:“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一百七十六,山匪 http://.biquxs.info/

“蓉儿?”李盛试探问了一下,确信是叶蓉后,便只穿着寝衣就从屏风后出来了,一边拾起地上的衣服一边道:“倒是结结实实唬了一跳,我还当是谁。” 叶蓉竟没有想到李盛竟毫不知羞耻,当下语气便不满道:“你这是一个当家该有的样子吗?且不说今儿是娘的祭日,单单看在这是佛门净地的份上,你们就不能正经些?” 李盛尴尬不已,想说什么却也无从下口。这时却听见一声娇呼:“哎哟!” 屏风后面的花仪款款地走出来,见她上半身只剩一件遮羞用的红色鸳鸯肚兜,李盛忙用外衫为她遮住了,又听得她道:“这就不正经了?那姐姐竟然觉得不正经,元宝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花仪这话说的很是粗鄙,叶蓉身为大家闺秀,也不好继续同她扯下去,便甩甩袖子,道:“你们收拾妥当了就快过来,莫让大师等久了。” 见叶蓉离开,李盛才回身捏捏花仪的鼻子,笑道:“就你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花仪急急地将衣服裹起来,发着哆嗦说冷。李盛微笑起来,将衣服递给她道:“看你刚刚那个样子,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 花仪娇嗔地啐道:“我能有什么本事?再多也是使给你看的,你看少奶奶这样忍气吞声,指不定在心里用怎样恶毒的话骂我呢!” 李盛笑着摇头笑笑,扶着花仪出去了。 几人吃过斋饭,各自休息了会子,因着叶蓉发了脾气,李盛也不敢乱来,便陪大师去内殿取些经书,喝茶谈话。 “好茶。”李盛赞道,又喝一口茶,才将茶杯放下。 大师将杯子添满,道:“李老爷,可别来无恙。” “劳烦大师挂念,家父很好。”李盛答应着,见大师脸上愁云惨淡,知道定是寺里出了事,便问:“贵寺近来可好吗?” 大师沉默会子,慢慢啜了口热茶,道:“有幸得各位香客扶持,我寺仍是好的……只不过因着战事结束,朝廷搜刮百姓,早就多了好些暴民做了山匪,前阵子竟然在半路抢劫,惹得人心惶惶。” 李盛不以为然,笑笑道:“没皮没羞的,有这些精力怎的不去前线杀敌?” 大师摇头,道:“李少爷,这是官逼民反啊!” 李盛吓了一跳,忙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师疯魔了吗?这话若是被朝中人听见,你有十个头我不够砍的。” 那大师似乎也觉得说过了头,便念了句“阿弥陀佛”,拣些简单的事情说来,也算到了下午。 这厢叶蓉起来,领着女眷跟随李盛上了香,为李府祈福后便要家去。 因着考虑叶蓉的想法,李盛只得委屈花仪与绿枝坐在后轿。叶蓉不理他,只用一只手挑起一方帘子,看着窗外。 李盛坐在一边看了看,拉了叶蓉的手过来,笑道:“外面冷着呢!” 叶蓉也不看他,却也没把手抽回来,李盛只当她是女儿家发脾气,赔笑道:“早知道叫翠萍为你带汤婆子来的。” 叶蓉这才回头看他,笑道:“拿什么汤婆子,离府一会儿就得冷透了,带着也是累赘。”李盛见她露了笑容,便顺势将叶蓉搂在怀里,翠萍和五儿见此,都自觉的出了轿子,李盛又戏谑问:“今儿正午可是吃醋了?” 叶蓉不说话,只安静地靠着,李盛觉得太过安静,于是便将大师正午告诉他的山匪的故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叶蓉,叶蓉果然吓了一跳,问:“可是在我们下山这条道上吗?” 李盛点头,忍住笑意道:“可不是!就怕待会儿一个猛扑过来……啧啧啧。” 叶蓉担心地挑起帘子看看外头,见太阳快要下山了,心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早知该多带些人来的。” 李盛终于笑起来:“我骗你的呢!好好的,哪就会突然遇上山匪了?你放心就是。” 叶蓉知道自己被戏耍,气得拍了下李盛的手臂,嗔怪道:“就你这个冤家爱作死呢!”说罢,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靠在李盛怀里睡去了。 五儿和翠萍呵着手,翠萍哈气道:“这天也真的太冷了,五儿,咱们进去吧。” 五儿笑着摇头:“进去耽搁少奶奶和少爷的好事?我可不干。”翠萍戳着她的头,骂她不害臊,却也不再提进去的事。 太阳仅剩的一丝余晖消失的时候,五儿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她回头去瞧绿枝她们的轿子的时候,她看到马夫——那个她至今也不是很熟,但是却是一个老实人的男人的脑袋,像是小孩子玩的蹴鞠那样,狠狠地飞向了天空。她一时呆愣住,也忘了告诉一边昏昏欲睡的翠萍,直到花仪等人一起尖叫着求救起来,五儿才回了神,她一边摇醒翠萍,一边冲轿子里喊:“少爷!少爷!出事了!” 李盛出来一看,花仪她们的轿子已经被一群人围住,远远地只听见几声呼喊,便是一个人影倒了下去。 五儿看得真切,是筱柠…… 随车的几个家丁和那群人挥打着,绿枝和花仪拼命地往这里跑来,李盛吩咐马夫慢些,又极快地走到后面喊道:“快些,快些!” 五儿担心绿枝,不顾翠萍劝阻,也往后面爬过去。 绿枝被五儿拉上马车的时候,花仪也到了李盛跟前,五儿慢慢扶着绿枝回轿子里坐下,突然听到叶蓉大声冲马夫喊:“好了,人都上来了,师傅快一些吧!” 那马夫本就害怕,一听这话立马将鞭子狠狠一抽,马儿受了惊,撒开蹄子就飞奔出去。后面的李盛已经握住了花仪的手,却是突然一阵颠簸,他眼睁睁地看着花仪被一群用棉布遮面的男人从后面拖住,随着她的呼喊,消失在山路转角。 “花仪!”他大声呼喊着,翠萍生怕再出意外,连忙拉着李盛回来。五儿一边抚慰受惊的绿枝,一边暗暗看向叶蓉,果然,当她见到李盛孤身一人进来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 李盛突然抓住叶蓉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叶蓉变了脸色,翠萍一吓,忙去扳李盛的手,李盛质问:“方才,是你让马夫快走的?” 叶蓉也不否认,冷眼看着李盛道:“我只不过是为了护着其他人,你若怪我害了仪娘,现在便推我下去就是!” 翠萍捂住叶蓉的嘴,跪在地上冲李盛道:“当时情况危急,少奶奶这么做也是担心少爷啊!” 李盛指着这主仆二人,冷冷笑了几声,突然两眼一翻便晕倒在了轿子里。 轿中人大惊,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吩咐马夫再快些,回到李府便找了大夫。 “李少爷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大夫说着,便收拾药箱离开。菱心送着出去。 李老爷这才有空问叶蓉发生了何事,叶蓉心有余悸,便将此事从始至终说来,不过一些东西也做了隐瞒,在站的大家都是死里逃生,谁还会去计较她说的是否属实。 李老爷叹气道:“作孽啊!” “花仪妹妹不幸被掳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花仪也皱着眉头,叹气道:“爹爹,还请多派人手去找吧。” 李老爷听着,却是有了其他想法,心中暗道:“一个女人被男人掳走,还能发生什么?花仪本就出身低微,早前就已经让李府蒙羞,现在再弄出这么一出……可还能要吗?” 叶蓉盯着李老爷看了一会,开口道:“爹爹,蓉儿现在还怕着,其他事情就请爹爹费心了。” 李老爷答应着,看着床上还胡乱喊着“花仪”的李盛,终是心软吩咐下去:“报官之后,也多带些人手去找,务必将仪娘带回来!” 这厢五儿扶着绿枝回去,绿枝害怕地拉着五儿,道:“五儿姐姐,你留下来陪陪我吧。” 五儿答应,陪着她坐下。绿枝还是颤抖着,她似乎还记得那些又大又脏的手在抚摸她的身体,那些黝黑的身体发出来的恶臭的味道…… 五儿也不说话,只拉着她的手安静地坐着。“五儿姐姐……”绿枝怯怯地开口问:“你说,仪娘会怎样呢?” 五儿皱皱眉头,道:“你不要去想,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记得,按照我跟你说的,跟谁也不要太亲近,只要这样不闻不问下去,没人敢动你。” 绿枝掉下眼泪来:“五儿姐姐,我不想做什么芝娘……太累了……” 五儿正要劝她,却听绿枝哭道:“都说是我勾引少爷,可是,五儿姐姐你相信我,我也是被迫的,我不知道当时少爷醉的分不清谁是谁了……我推他,但是我推不动……夜又深,没人来救我……” 五儿心里一惊,果然如她所料,不免心疼起绿枝起来,她站起来保住绿枝,道:“不要怕了,都过去了……我会好好护着你。” 绿枝点点头,终于哭累了,慢慢睡去。 叶蓉坐在屋内,翠萍为她斟茶,低声笑道:“果真是老天有眼啊!为少奶奶除了这么一个祸害!” 叶蓉却是心里有些不平静:“说不清呢。虽说老爷为了李府,或许不会管花仪死活,不过按照阿盛的性子,他做的出来什么,我也不知道。” 一百七十七,说媒 http://.biquxs.info/

于是就这样忐忑地等了五六天,花仪回来了! 当时叶蓉正在哄元宝喝粥,闻此一个不小心,一勺热粥便洒在了元宝手上,嫩嫩的小手被这么一烫,元宝顿时就大哭起来。五儿忙跪下来,为元宝吹手,嘴里哄着:“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元宝也已经三岁了,模样自然是活泼机灵,或许是能察觉自家娘亲的不高兴,立刻便闭了嘴,乖乖抱着叶蓉的腿。 翠萍也明白叶蓉担心什么,她看了看元宝,心里有了算计,她扶着叶蓉,道:“少奶奶怎么了?你看,小少爷的衣服都脏了呢!” 一个“脏”字让叶蓉醒悟过来,她看着翠萍,淡淡一笑。 花仪回府两日,关着门谁也不见。 李盛很是着急,连着推了好些生意。李老爷不满,寻了个机会骂道:“她是给你喝了迷魂汤么?为了个妾室,就这么不分轻重!” 李盛还想辩解几句,不料李老爷板着脸道:“明日你乖乖给我去一趟湖南,我李家的男儿不能这样没有出息!” 李盛离开李府的时候,花仪也没有出来送他,他想起来当日花仪木着一张脸回来的样子:衣服早已经破烂了,头发也乱得不行,脸上的妆容还是当日的那个,狼狈不堪——她花仪何时愿意让自己这般难堪呢?他看一遍便心疼一遍,手足无措地不敢去触碰她……因此,他再次回望李府方向的时候,觉得,或许他不该离开的。 花仪这两天睡不安稳,先是梦见筱柠被一刀砍死,然后便是在关键时刻,李盛松开了紧握她的手,是的,在她梦里,是李盛自己放开了拯救她的手。 之后的梦便更让她生不如死,密密麻麻的都是这六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在那个山匪窝里,她如同俎上肉,被那些男人侵占。她每次晕过去,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都是黑暗……她以为她要死了,却不知李家竟真的有人来找她。 她浑浑噩噩地被带走,她身边的男人莫不是一脸暧昧地打量她,她都可以忍,不过给她致命一击的,却是当日她回到府上,她终于见到李盛,他却不敢来抱一抱自己……他嫌弃自己了。 李盛走了三天,花仪打开门来,明媚的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她身上,很舒服。她正要踏步出去,却听见不知是哪里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新年李府花姨娘,半路山匪抢亲忙;抢到一个花姨娘,都是你我好婆娘!” 稚嫩的声音却是唱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调子来,花仪吓得退回房内,躲在床脚。“脏!”这个字闯进她的脑子里,她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也染上了那种恶臭,便开始狠命的搓着自己的皮肤,已经出了又红又肿的痕迹她也不肯停下来:“脏,太脏了……” 李府是在第二日,在结着冰渣子的池子里看见花仪的:身子早已经被泡肿了,又肿又红的手指像是胡萝卜……她已经死了,面上的惊恐和不甘仍残留未退…… 李盛回府之时,花仪早已下葬,叶蓉领着他去了花仪的坟茔,一个小小的土堆,埋葬了这个女人的一生。 “她,究竟个什么情况?”李盛摸着只写了“花仪之墓”四字的墓碑,木木地问道。 叶蓉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其中缘由,你不听也罢。” 李盛回头看向叶蓉,一双眼已是通红:“难道还要我掘墓,亲自问她么?” 叶蓉只得说来,又道:“也不知是谁胡乱编了那些东西,我仔细下去问了,那些孩子也说不知道谁教的……” “如今人都死了,追究责任也没什么用,我且问你,”李盛冷冷开口问道:“当日,你可是故意的?” 叶蓉一听,眼泪适时地掉落下来:“你若真的要这样想我,也随你的便。我知道你放不下仪娘,可是没必要将悔恨和怨气都往我身上撒!” 李盛不想再说,只道:“你走吧,我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叶蓉一愣,见李盛终于不愿再看她,便抹着眼泪离去,此后,她与他多年的夫妻情份,还是生分了。 日子恍惚着过去,悠悠然到了人间四月。 灵台寺今早就敲响了开春的钟,沐芝和其他人跪在佛钟下面,听钟声“咚……咚……”地悠扬传来。 然后便是一个容貌俊朗的和尚坐在高台念经,沐芝偷偷地看过去,心里便是一暖,那和尚正是叶禄英。 等这些事情完毕,已经快到正午,叶禄英瞧着四下皆是闲人,便对沐芝笑笑,径直走了过去。 寺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以前还担心这一念师兄动了凡心,不料这叶禄英是真真的出尘,这么久了也未见他和那个时不时就来一趟寺里的姑娘穿出点什么来。 “你来了。”叶禄英找了个安静的地儿,仔细地擦了擦石凳面,才让沐芝坐下。 沐芝将手里的食盒拿起来,隔在桌上,笑道:“过年剩下的面粉还有许多,周婆婆说了,多谢你的帮助,特意做了好些饽饽让我给你们带来。”其实哪里是周婆婆做的,她年事已高,能自给自足便已是了不得了,叶禄英自然知道,只是没有戳破。 这些面粉也的确是他用灵台寺的名义送给周婆婆的,因此也不推辞,笑道:“那我替我的各位师父、师兄师弟,先谢过了。” 沐芝笑笑,又小声道:“前阵子你来村里给大家念经,那些老人家都说你念得很好,想再听呢。”打着其他幌子,盼着多见他一面……她也就这些小心思了…… 叶禄英自然不能辜负了她的意,点头答应,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山吧。”她说好。 沐芝雀跃着往山下走,刚到门口,便见周婆婆一个人颤巍巍地站在院子里。 她急忙去扶住了:“周婆婆,你要做什么?吩咐我来就好了。” 周婆婆笑着拉她一起坐下:“我哪有什么事?只不过见天色晚了,见你还没有回来,不免有些担心。” 沐芝心里一暖,自从去年立冬,周婆婆就更加虚弱起来,平日里沐芝都是寸步不离得小心伺候着,今日因为要见叶禄英,所以才离开得久了些。沐芝想到此处,颇有些愧疚道:“害婆婆担心了。” 周婆婆摸了摸沐芝的手,和蔼笑着:“瞧我老糊涂了,这四月天还是冷着呢。咱们快些进屋说话。” 夜幕降临时,沐芝将菜饭一起端到桌上来,暖黄的煤油灯照的屋子里虽仍是昏暗,却多了一份“家”的味道。 周婆婆一边替沐芝夹菜,一边问道:“话说,沐芝,你对一念大师是个什么想法?” 沐芝没想到会被这么一问,差点被饭噎住,周婆婆忙递过一碗汤,拍着她的背顺气道:“我是看你挺爱往寺里跑,而且一念大师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只是,他终究是个和尚。” 沐芝知道周婆婆这么说并没有恶意,因此也不生气,只害羞般答道:“他对我很好,我把他当恩人看的。” 周婆婆一听,笑起来:“那就好了。” “婆婆你的意思是?”沐芝不解,望着周婆婆问。周婆婆脸上却是又添了几抹笑意:“知道你和一念大师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就好了,否则这媒我还真不好说哩。” 说媒?沐芝一愣,片刻笑起来:“婆婆忘了,沐芝说过的,我首先还要伺候婆婆。” 周婆婆摆手道:“我一个老不死的,哪里值得你为我耗这么多精神?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找到一个稳定的容身之处便是最好了。” 沐芝红着脸不语,又听周婆婆道:“男方你是认识的,就是村头的江婶家,她儿子耀宗你也是认识的,挺老实能干的一孩子。” 江耀宗?她自然是熟悉的,早些日子她陪着周婆婆种菜除草时,便得了他不少帮助,是个不爱说话却很热心的人:去年冬,为周婆婆冒着风雪,山上山下拿药的也是他……他很不错,沐芝想告诉周婆婆,可是她的心很小,装了一个叶禄英,其余人便再也装不下了。 周婆婆还煞有介事地下桌,不一会儿捧出些东西来,笑道:“你且看,这些是耀宗的生辰八字,自然你的我也给了他们了;这几天找了半仙算过,说你们两个是天生一对的,定是一段好姻缘。” 沐芝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嘴上只求道:“周婆婆不必再费这些心思了,我不愿意的。” 周婆婆一听,便将东西收好了,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沐芝不愿意,那谁还能强迫呢?我明日得了空,便回绝了他们去……只可惜,不能完成一念大师的吩咐了。” 沐芝一开始微笑听着,突然听周婆婆说起叶禄英的名字,不由一惊,问道;“要我嫁出去的意思,是一念大师嘱咐周婆婆的?” 周婆婆点头说是,笑起来:“要不然这么说一念大师仁厚呢,什么事情都考虑了。” 若是平时,沐芝自然要笑着同周婆婆一起夸赞叶禄英,可此刻,她脑子乱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百七十八,嫁人 http://.biquxs.info/

沐芝等吃过了饭,又问:“周婆婆,他是何时告诉你的?” 周婆婆不料沐芝还在纠结这个,只笑着回答:“也有多少次了,最近的一次,唉,你还记得他下山的时候?就是回叶家,你去厨房备饭,他就让我为你注意了。” 她是记得的,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他便下山来。进屋只道要回叶家去,沐芝顿时有些困窘,却又听他笑道:“沐芝你就留下好好伺候周婆婆。”她感谢他为她着想,心里的喜悦化成脸红表现在面上,又怕被人看出来,便立刻会厨房做菜。 可笑,她还以为他对她有了许些不同,没想到他对她,仍是兄长对待妹妹一般。 眼瞧着沐芝脸上落寞,周婆婆心里也有了底,因此也不再劝,只让沐芝快去休息。 沐芝盯着摇曳的烛火,良久,道:“我去灵台寺,问个清楚。” 周婆婆听着,摇头叹口气,终是自己先回屋了。 叶禄英一大早领着众僧在佛堂早课,他轻轻拍醒几个打瞌睡的小和尚,一扭头便看到窗外冷得发抖的沐芝。 早课结束,叶禄英带着沐芝去一边用早饭:“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沐芝慢慢地喝着热粥,浑身才暖和了一些,她道:“因为我想见你,所以雇了清早上山的马车。” 叶禄英便要问周婆婆,却被沐芝抢先一步说了:“周婆婆自然托付人来看着的,是江耀宗。”她将“江耀宗”三字慢慢说出来,企图从叶禄英脸上看出些不同的情绪,可以只见他薄薄的嘴唇微启:“江耀宗?周婆婆之前告诉我,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叶禄英……”沐芝轻轻唤他,这样的称呼她也是被自己吓到了,但她看见叶禄英也是一脸错愕地抬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却是迅速地凑上去,轻轻吻在叶禄英唇上。 迅速开始,迅速结束的一个吻。 叶禄英吓得退后几步,沐芝也是羞赧得面红耳赤。 “你……你你……”他还是说不出话来,沐芝却是说道:“我以前听姐妹说,薄唇的人一般薄情,二少爷,”她终究叫出了他的身份:“你难道就没有爱过之人吗?” 叶禄英想摇头,却又被沐芝抢白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愣了愣,或许也觉得没必要向沐芝隐瞒,便干脆点点头:“所爱的人,自然是有的。” 沐芝追问:“那么她人呢?” 叶禄英苦笑几下,终于恢复了处变不惊的仪态,他说:“她死了。” 沐芝本伸出手想去抓住叶禄英的袖子,可听到如此,她的手僵在了空气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她只能勉强地去看叶禄英的眼睛,那双似盛了一汪潭水的眸子,此刻皆是悲伤。 他没有骗她,他是爱过的,沐芝无不悲哀地想。 沐芝堪堪地坐好了,脑袋里突然闪过什么,她颤声问:“那个人,是,是大少奶奶么?” 叶禄英闭着眼,念了句佛,便站起来去了。没有否认。 他从叶家回来的时候: “一念大师你的脸色好差!” “无碍……” “二少爷,叶家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大嫂难产,去了……” 她听灵台寺的小和尚说: “一念师兄回来,整日没有合眼地念《往生咒》念了一宿。” “还写了一篇悼文,也不知刚过年,是要写给谁的……” 沐芝一个人木木的坐在那儿,半晌有收拾餐具的和尚进来,沐芝才反应着站起来,临走前她告诉那人:“你待会儿就去告诉一念大师,就说我下山了,刚刚说过的话就当没听见,我全都忘了。” 那人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因着沐芝对他们这些僧人都是极好的,便点头答应,奇怪地看着沐芝颇有些失魂落魄般走出去。 隔了两天,便传来沐芝同意江家提亲的消息。 几个同门都惋惜好好的沐芝姐姐怎么就嫁人了,叶禄英笑着打他们的头:“该背的经书可都背熟了?这么有空闲,不如我考一考,若是没过的,今晚就别吃饭了。”吓得他们做鸟兽散了。 沐芝嫁到江家,自然是将周婆婆也带了过去。不过半年光景,便听说有了身孕,叶禄英听得微笑起来,写信给王夫人告知此事。 不过,沐芝自从嫁人了,便再没来过灵台寺。“这样也好。”叶禄英将一只翅膀受伤的鸟儿的伤口包扎好,笑了笑。 日子似乎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下去,只是每年过节时,叶家的气氛的确不如曾经热闹了。 不是没有劝叶老夫人找叶禄安回来,可是也不知是谁放不下这个身段,两年过去,叶禄安等还是在佟家待着。慢慢的,众人也习惯了这样的叶府,偌大的府邸,冷清的上下。 叶老夫人偷偷派人去叶禄安所在的店铺通了关系,因此叶禄安在那儿也算轻松。她每次入睡前都爱在林氏的灵位前说会儿话,有次秀婉守在外面,清晰地听到:“你呀,早早地去了。如今叶三也不在了,良瑟、小芸、霜娘、禄安……他们都走了,这是我没想到的……平日里你争我抢,可如今,我这个赢了的老太婆,身边却找不到一个说话儿的人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叶禄欢也要走。 那天叶禄欢带着曹良锦陪着叶老夫人吃了晚饭,叶老夫人吩咐下人撤了席笑道:“还是你们有孝心。” 曹良锦不答话,只看着叶禄欢。叶禄欢顿了顿,道:“大……老夫人……”话音未落,叶老夫人便不可置信地站起来,颤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叶禄欢拜了拜,道:“禄欢这些年,心里都很惶恐;因又想着自己的身世,更是寝食难安。” “你只是放不下,禄欢,你是叶家四少爷,这是毋庸置疑的。”叶老夫人觉得很害怕,心里隐隐地难受。 “何苦自欺欺人呢?”叶禄欢苦笑道:“这些年承蒙叶府照顾,养育之恩,此生难报。” 叶老夫人不语,脸色阴沉下来,直到曹良锦轻轻一咳她才冲着叶禄欢问:“你想回去认祖归宗,我明白;可是,良锦呢?你这么一走,可能便失了好多扶持……这些苦,她可愿意陪你吃吗?” 曹良锦不等叶禄欢回答,自己先一步说了:“我虽然不赞同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是,我竟然自愿认定了他,便是无论哪里都会跟着他的。” 叶老夫人想要掩饰心里的害怕,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唤了新管家——文武进来。 “这几日府上可有什么事?” 文武不过三十,自然比不得叶三那般办事谨慎,他随意拣了几件事同叶老夫人说了,又道:“也没什么大事的,老夫人多放心才是。” 叶老夫人沉思一会儿,问:“不是说伍德先生过阵子要来吗?” 文武一愣,顿时记起来,忙道:“不错不错,老夫人好记性!” “唉,你始终比不得叶三。”叶老夫人当着他的面说起,也不怕臊了他的脸,继续道:“伍德先生虽然早前同我叶府有了嫌隙,不过眼下不得不拉拢过来,这一联系对叶家可轻可重,你偏偏忘了!” 文武之前一直受叶三照顾,眼下也顾不得嫉妒叶三的才能,立刻告罪:“请老夫人责罚,我这就下去准备。” 叶禄欢眼看着文武离开,叶老夫人又缩回椅子上,自己揉着太阳穴,不忍心道:“不如,禄欢就等伍德先生来过以后再回贵州吧。” 叶老夫人惊喜地抬起头来:“好。” 这次伍德先生来叶府,全程布置都是曹良锦策划的,事无巨细,算是得到了伍德一行人的夸赞。叶老夫人心里得意,又吩咐人将煮好的咖啡端来。 咖啡杯是曹良锦去西洋瓷器店挑选的,大方优雅,伍德看向亲自为他们倒咖啡的曹良锦——一袭修身的深蓝刺绣的旗袍,头发盘得规规矩矩,小莲很用心地搭配了些素净简约的首饰,便显得整个人更精神、光彩夺目,他的目光里更是多了一分赞扬。 叶禄欢站在门口,也含笑看着自家娘子款款向自己走来。他听见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当他转过头发现是大卫的时候,瓷器摔碎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叶禄欢担心曹良锦受伤,询问地看过去,却见曹良锦目光有些涣散,然后他诧异地看见大卫径直走向曹良锦,伸出一只手来:“好久,不见。” 叶禄欢走上前一步,在众人出声前笑着握住大卫的手,他笑着说:“良锦,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伍德先生的儿子,大卫;david,thisismyife。” 大卫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接着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手指上的戒指,笑出一口白牙:“great!andimarriedtoo.” 除开曹良锦不小心碰碎的咖啡壶,之后的事情进展得很好,伍德先生先是对之前撤资一事道歉,还说自己和曾老爷讨论过了,仍回来继续与叶家合作。 事后大家一起用晚饭,曹良锦仍是如同平常,除了不看大卫的那个方向,一切似乎都很平常。 一百七十九,夜行船 http://.biquxs.info/

当夜,曹良锦和叶禄欢回房休息。 “禄欢,我得告诉你,我和大卫……”曹良锦刚说,叶禄欢便笑着捂住她的嘴:“我知道的……” 曹良锦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叶禄欢能明白她,便也轻松笑笑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叶禄欢将脱下的外衫挂在衣架上,想了想道:“过两天是爹……叶老爷的祭日,到时候二少爷也会回来,我们这番南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便想着,能看一眼是一眼。” 曹良锦体恤他的心思,也点点头,不再多问。 叶禄欢睡在床的外侧,他能听见曹良锦在他背后欲言又止的叹气声,于是他问:“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曹良锦便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这些年我出门极少,每次出去也不过是吃喝玩乐,我是想问……” “方家?”叶禄欢直接说出来,曹良锦一愣,半天又点了点头,怕他看不见,又轻轻应了声“嗯”。 曹良锦不知道,叶禄欢却是知晓的,方家当年就被抄了家,女为婢男为奴,因为是朝廷的命令,谁也不敢插手,因此就算叶禄欢想尽了办法,也无从知晓方景瑞的下落,不过有从那边逃难过来的人说,方景瑞是没有死的。 叶禄欢也不知为何有些放心,他想,活着就好,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 可是,他却拿出一封方景瑞很早之前便留下的信件给曹良锦,道:“他想要说的,都在这里面。” 他又想起方景瑞当日将信交给他时说得话:“不瞒四少爷,方家如今是危在旦夕;我保不住方家,但至少能用休妻保住良锦。良锦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好吧,虽然有时候也是个刀子心的人,不过我知道,她定会对我莫名其妙休了她会耿耿于怀,等到很久以后,她若还问起我,你便将此信交给她。” 这一封信已经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两年,他也不知道将这封信件给曹良锦是对是错,他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应该被时间埋葬。 曹良锦慢慢拆了信,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 “良锦: 当你见到这个的时候,应是许久不见了。 明天我要冲你发火,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是害怕又有点期待。你在两年前的立夏嫁给了我,当时我很开心,当然现在我也很开心,哪怕你让我睡书房;你在外人面前不给我面子…… 这些天我去了不少青楼吃花酒,但是我真的要告诉你,哪怕是最负盛名的翠烟楼,也没见到一个姑娘比你好看的。抱歉,这些日子,我知道,惹你不高兴了。 我要休你,我知道你到时候会问我为什么,其实呢,我就是觉得比起叶家四少爷,他才能给你更好的。因此,你也不用想我方家是怎么了,有本少爷在呢! 唉,写不下去了,都怪今天酒又喝多了,你不知道我其实顶顶不喜欢窑子里的姑娘,她们身上脂粉味太重。 没想到最后一次给你写信是在这样的状况下面,永仁这个缺心眼的也不肯好好磨墨,这字写的真丑。他太笨了,明日我留下他,还请你给他找一个好去处。 对了,此刻你还是我的妻子吧? 那我就睡啦,再叫你一声:小娘子。 方景瑞留。” 曹良锦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着看完信件,她将信收起,看着叶禄欢:“我也不细问你,我就是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叶禄欢点点头,曹良锦便破涕为笑:“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 叶老爷祭日那天,叶禄英没有回来。王夫人急得派人去灵台寺打听,叶禄欢劝道:“王夫人不要着急,这些暴民再怎么胡来,也不敢往佛门净地去的。” 等了五六天,才有人回话:“灵台寺收留了好些难民,二少爷实在走不开,所以便耽搁了。”王夫人等这才放心,叶禄欢又去了趟东屋找叶老夫人,定下了离开的日期。 叶禄欢和曹良锦离开的那天,叶老夫人故意称头痛不去相送,叶禄生站在门口,道:“路上小心。” 叶禄欢回礼,笑道:“无论如何,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大哥。” 叶禄生也笑着道:“都说‘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禄欢,若是觉得贵州不好玩,就回来。” 叶禄欢想想,还是抱了抱叶禄生:“大哥,我走了。” 等到正午用饭,叶老夫人见只有叶禄生一人来坐下,她诧异地问:“其他人呢?” “娘,”叶禄生为叶老夫人夹菜:“没有其他人了。” 叶老夫人摇头,她侧头对秀婉道:“你去看王夫人用过饭没有,若是没有,便也请她过来。” 秀婉答应着去了,叶禄生放下筷子,望着叶老夫人道:“娘,你跟这么多人斗来斗去,得到了什么呢?整个叶府如今对你马首是瞻,可是,你瞧,就快没有人陪你吃饭了。” 叶老夫人端起汤碗,开口道:“禄生,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我知道,”叶禄生微笑起来:“你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我。你太辛苦了,重来不肯让自己好好歇一歇。” 王夫人来得时候,叶禄生已经离开了——霏霏突然哭闹起来,嚷着要找阿玛,叶禄生想着若是抱过来,难免哭闹惹得叶老夫人更心烦,便只得自己先回去。 王夫人进屋,叶老夫人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道:“你坐。” 王夫人便坐下,自然地拿起筷子随意吃了些,吃着吃着突然笑起来。叶老夫人以为她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忙问:“你想起什么了?” 王夫人淡淡一笑:“我是想着以往这儿都是人挤人,如今一看,倒觉得这张桌子宽阔得很。” 叶老夫人不屑地撇撇嘴,冷笑道:“不过是我赢了罢了,成王败寇,活该那些人离开。” “你若真得舍得他们走,今天又何必找我来吃饭?”王夫人也搁了筷子:“白白找气受吗?” 叶老夫人不接话,又听王夫人道:“你若是真的找不到一个谈话的,何不将蓉儿那孩子接过来了呢?” 叶蓉?她哪没想过,只不过李家那边来信说了,叶蓉这几日有些操劳,不慎得了风寒,如此便不能出远门了。 下午张琴溪来找叶禄生,叶老夫人处理掉手上的事,便四下走走,秀婉扶着走到离南屋不远的水榭,便有一阵悦耳的琴声传来。 叶老夫人凝神听了会子,笑道:“怕是张少爷又在前面练嗓子,我们且过去听一听。” 秀婉等人也很乐意,几人走到叶禄生院外,只听得一句:“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叶老夫人回味了一会儿,便道:“罢了,不听了,我们走吧。” 秀婉等人只能心下生疑地跟着离开。 叶老夫人回房里,坐了会子,想起刚刚那句词,更觉得悲伤,差点就要落泪。 正好秀婉在外面叩门,问:“老夫人,大少爷带着张少爷来了,可要见吗?” 叶老夫人知道定是叶禄生找张琴溪来逗乐自己的,当下也不好不见,便道:“招待他们去前厅等着,我这就来。” 秀婉又吩咐给下人去,自己进来伺候叶老夫人收拾一番,又听叶老夫人道:“你去叫王夫人也来,这听曲多个人也好。”秀婉便又往西屋去。 到了前厅,见叶禄生也是浓妆艳抹了一番,不等叶老夫人问,叶禄生便捏着嗓子,笑道:“适才让琴溪交了几句,现在在娘和王娘面前献丑了。” 王夫人笑着点点头,叶禄生又道:“我呢也只是学了皮毛,便和琴溪一人一段,就算凑个热闹。” 说罢,二人各自站在一角,张琴溪先唱了起来:“[夜行船]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叶老夫人听得皱眉,却又见叶禄生抖着袖子上前唱到:“[乔木查]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辩楷蛇。[庆宣和]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虽坚半腰里折,魏耶,晋耶?” 张琴溪走了几圈,又唱到:“[落梅风]天教你富,莫太奢,没多时好天良夜。富家几更做道你心似铁,争辜负了锦堂风月。[风人松]不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休笑巢鸠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 叶老夫人越听脸色越差,她拍了下桌子,伴奏的几个乐工忙停了,叶禄生却是认真地看着叶老夫人继续唱了最后一段:“[拨不断]名利竭,是非绝。红尘不向前门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那堪竹篱茅舍。” 果然叶老夫人有些生气:“你们好好的,唱这出做甚?” 张琴溪一笑,谦逊答道:“客官们听够了将相公主小姐的故事,因此有时候也换些不同的东西唱给他们听。” 叶老夫人理解似的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道:“天也晚了,张少爷留下吃顿饭吧。” 张琴溪笑着摆手:“多谢老夫人美意,只不过家父卧病,我还得赶回去照顾。” 一百八十,祸起(叶禄英,番外见吧) http://.biquxs.info/

几人都觉得有些诧异,追问道:“张大夫竟然也生病了?” “也是怪我府上没有注意,”张琴溪无奈地笑笑:“这阵子天气说变就变,邻里街坊生了病,都来找我爹,这一来二去,治好了其他人,自己个儿却病倒了。” “唉,”叶老夫人叹气道:“都说医者妙手回春,救死扶伤,可笑的是却救不了自己。”她这样说着,又叫秀婉去带了些珍贵药材送于张琴溪。 他自然是婉拒,叶禄生却是将药材包好了递给他:“我知道,你们府上什么药材没有?不过这些就算是叶府的一片心意吧。” 张琴溪这才受了,又拜了拜,由叶禄生送着出去。 “琴溪,”叶禄生叫他:“张大夫病的严重吗?” “还不清楚,不过他自己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张琴溪笑笑,并无往日那般无畏轻松。 叶禄生只得劝慰道:“张大夫医术高明,他自己说无碍,便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张琴溪点点头,又听叶禄生问:“刚才你告诉我,你打算继承你爹的医钵,可是认真的?” “你也觉着我不像个大夫?”张琴溪脸上终于有了个自然的笑。 叶禄生连忙说不:“我就是觉得,你若又做大夫又唱曲,哪里忙得过来?” “这个,我不唱了。”张琴溪看看远方:“梨园那边我已经说了,此后便再无琴溪公子。” 叶禄生有些错愕,他本想说什么唱戏和做大夫并不冲突,却又见张琴溪换了神色:“禄生,我比你小五岁,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人的一生,漫漫浮生数十载,太长。可是当我看见我那日日板着个脸的阿玛,他就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地躺着,难受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才发现,禄生,其实我们任性不了多久。” 叶禄生呆在原地,他没有送张琴溪走出大门,还是文武过来,提醒他回屋,他才注意到天色很晚了。 次年入冬,叶禄生记得,那年的冬特别的冷,没日没夜的阴天,简直不分晨昏。他早早换上了深冬才穿的棉衣,还担心霏霏冷,硬是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得裹了个严严实实。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叶老夫人突然说要准备再去陆府。 文武捧着陆府的回信来报:“陆府那边来话了,说是要去还得尽快,战事一打响,届时全城戒备,想进城都难!” 叶老夫人慌忙答应着,很快就开始收拾,说什么能带多少便带多少,听说是两军在大清交战,清政府对外宣称“局外中立”,这下可苦了北京城附近的各个地区,逃难的逃难,等死的等死。 然而还没等到启程的日子,就有人来报信说:“叶老夫人,王夫人,叶家二少爷听说是死了。” 王夫人当时一听,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场便晕倒过去。 叶老夫人等问清了情况,才打发那人离开。她回头告诫叶禄生:“能带走的就带走,霏霏还小,需得配置一个懂事的丫鬟,再来有卓圭帮衬着,也就够了。” “那么卓言他们呢?”卓言自叶禄安离开叶府之后,仍是混在叶府,不像卓兰和小莲,跟着叶禄欢夫妇去了。 也陆夫人想了想,道:“他们?我会让文武安排下去,我们此次去陆府,真真是为了逃难,顾不得其他了。” 叶禄生只觉得应该还有许多事没有安排好,不过此刻他也是一头雾水,再来他还得去照看霏霏,便含糊地答应几声,去了。 王夫人在次日黄昏时候才醒转过来。 秀婉来报,叶老夫人理了理衣裳道:“她怎么样了?” “王夫人伤心得正在哭呢,说什么也不相信。”秀婉回答着,又道:“老夫人可要去看看吗?” “也好。” 屋内只有王夫人的抽泣声,几个小丫鬟候在外头。 叶老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这才走进里屋,见王夫人身边也没个人照看,自己一个人坐躺在床上流泪。 “你……”叶老夫人一开口,却发现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 “老夫人,”王夫人抬起头来看她,一双眼早已经是通红的了:“是真的吗?” 她答不上来,直言告诉一个母亲她的儿子死于非命实在太残酷:“你千万不要太过伤心,眼下还是先离开北京城才是。” “我只是想知道,是真的吗?”王夫人追问:“会不会是那人说了假话呢?” 叶老夫人觉得这屋子里很压抑,只得坦白道:“你晕睡的这两天里,还有人来过,他说……他说,禄英是掩护难民躲进内寺的时候,被流弹打中……他已经将禄英好生安葬了。” “他?他是谁?”王夫人几乎就要立刻跳下床来,叶老夫人吓得退了几步,后抬手紧了紧衣领道:“他叫江耀宗,带着妻儿逃难经过这边,是了,他的妻子就是沐芝。” 王夫人这才死了心,她如同脱水的濒临死亡的鱼,慢慢滑倒在床上,低声道:“那就是真的了……” 叶老夫人不敢再看她的样子,忙叫秀婉扶着她出去,当她走出门外松了口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我的儿啊!” 叶老夫人一怔,她本想回头吩咐那些人今夜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过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觉得自己说不出话了,她第一次对王氏产生了憎恨之外的情绪——同情。 次日有人来报王夫人上吊自尽的时候,叶老夫人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只吩咐人将王夫人好生安葬,然后又在梁河镇逗留了一夜才动身离开。 这次只有两辆马车,一车是她和叶禄生、霏霏,同坐的是秀婉、卓圭;文武带着其他人守着一车物什坐在后面。 路上不比当年的热闹,人人都缄默不语,叶老夫人记得昨天下午,她冒着微雨去看了王夫人那个极简陋的新坟,太过匆忙,甚至来不及为她立上一块简单的墓碑。 “原来,”叶老夫人当时在心里默默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她知道自己昨儿说错话了,若是她骗王夫人,说报信的人说了假花,也不讲江耀宗来过……指不定还能带着王夫人离开。 前几日本是顺利的,不料马夫为了赶时间,抄小路的时候遇到了山匪。 叶老夫人只听到有人疯狂地追赶他们,她的心差点也跟着颠簸从嘴里跳出来。叶禄生抱着哭闹不止的霏霏,等他悄悄往外看的时候,沈山匪已经不在了。兴许是后面那辆马车被劫住,拖延了时间。 其他人的遭遇叶禄生不得而知,只是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文武等人。 舟车劳顿,叶老夫人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山东。 陆老爷出来接他们,也是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 “如今人人自危,”陆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们去客房休息:“我们也受了颇大的重创,之前留给你们的屋子是已经卖出去了,妹妹,只得委屈你们先住在客房。” 叶老夫人一愣,她再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哥哥,她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叶禄生倒是不介意的,他安顿好后,便抱着霏霏在陆家院子转了转,说:“秋晚,你记不记得,你就是在这儿出生的。” 霏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叶禄生将她放下来,让她自己去玩。 这时听见有人叫他:“禄生?” 叶禄生回头一看,却是乔氏:“嫂嫂,别来无恙。” 乔氏得体地点点头,拉了拉身边的灵儿,笑道:“灵儿你看,那位小妹妹就是霏霏,你去跟她玩好不好?” 一开始两个小孩还有些拘束,慢慢地便玩到了一起,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终究都是孩子。”叶禄生笑着说。 乔氏也一笑,问:“怎么就只有你们来?芸娘、霜娘他们呢?” 叶禄生反应过来,陆老爷虽然知道叶家这些年的事,但如今两家少有走动,且乔氏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于是他便简单说了,乔氏见他说得坦然,如同在讲其他人的故事一般,还不受用,直到私下问了秀婉,才心里有了想法:“果真是应了一句,物是人非。” 陆府的后院大多屋子租给了一群日本人,当然,说是租,还不如说是免费提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旁人才不敢随意打陆府的主意。 这厢陆老爷不止一次在醉酒时,流着泪说:“想我陆府,也是世世代代的忠臣!哈哈,到了我这里,竟然还得和一群外寇称兄道弟……” 陆夫人吓得连忙叫春雯等捂住陆老爷的嘴,带着他下去。他们惹不起那群人的,他们备着枪,一扣扳机,便是一条人命…… 再来,叶老夫人因为接二连三的散财,早已是人财两空,等陆夫人摸清楚了其中内幕,对叶家人的态度也越发恶劣起来。 平日里对待叶老夫人也不再如同往日一般客气,且说深冬时候,天气越来越冷,陆府考虑着日本人那边要夜夜笙歌,便私下扣了本该发给叶家的煤炭,全部都往后院送去。 一百八十一,落毛凤凰不如鸡 http://.biquxs.info/

好在乔氏念着旧情,也不怕陆夫人背后骂她,将霏霏接到自己屋里去了。 叶禄生自然是感谢,乔氏抱着霏霏,难过得直掉眼泪:“何苦来呢?一心巴结着外人,却让你们受苦。” “嫂嫂千万不要这么说,”叶禄生吩咐卓圭将霏霏的东西都打包起来,递给入画了,才道:“舅妈的想法也是为了陆家,我和娘都是明白的。” 乔氏又哭了会子,念叨着去了。 叶禄生去一旁房间,叶老夫人躺在床上,蒙着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叶禄生走过去,询问着看了看秀婉,秀婉只摇摇头不说话。 叶禄生知道了,走过去坐在床边,像是劝小孩子一般道:“娘,张大夫说过,不要蒙着头睡觉,对身体不好。” 叶老夫人这才慢慢坐起来,通红的眼眶,定是刚才哭过的。 “娘,”叶禄生轻轻一笑,道:“怎么你也嗜睡了呢?瞧着以往你是睡得晚起得早,我还很担心,如今终于肯好好睡一觉了。” 叶老夫人虽还是说着:“你也不要勉强劝解我……”脸上的确是轻松不少,陪着叶禄生说了会子话,才让秀婉来伺候她起床。 叶禄生坐在一边,安排着早饭,自然是些清淡的清粥小菜,哪里有之前的美味佳肴?叶老夫人斜眼一看,冷笑起来:“果然是落毛凤凰不如鸡,这才几天?我那好大嫂便已经容不下我了。” 叶禄生取了四个碗,又道:“天气冷,多个人挤着吃也暖和,卓圭、秀婉,便一起吧。” 秀婉急忙摆手说不可,叶老夫人拉住她,道:“如今也不必讲这些了,你就坐下来吧。” 秀婉只得答应着坐了,因为早饭是两人份的,秀婉和卓圭都不敢多吃,叶老夫人要他们自己添粥,秀婉笑道:“不了,我们在陆府下人房那边都有的,待会儿再过去吃一些就是了。” 叶老夫人好歹也在陆府过了十多年,下人房吃的什么,她自然清楚明白,无非是些冷掉的馒头稀粥,这大冷天的,有时还会在稀粥里喝到满嘴的冰渣子。 她不由叹口气,拍了拍秀婉的手:“跟着我,你们也吃苦了。” 秀婉哪里敢受这句话,恨不得跪下道:“秀婉本就是流浪难民,老夫人不嫌弃,给了我一条活路,如今能吃饱穿暖已是感激不尽,哪里敢说吃苦?” 卓圭也捧着空碗,“咿呀”着点头。叶老夫人欣慰地握紧了秀婉的手,道:“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叶禄生一边瞧着,从腰间取下当年曹良瑟为他缝制的钱袋,掂了掂道:“我这里还有些钱,秀婉,你下次去厨房,让那些人通融通融,好歹顾及我娘的身子。” 秀婉摇头道:“这个我如何没想过?早些日子我便用了所有的私房钱去找了那些个人,除了送了几次肉汤,便没了消息。” 叶老夫人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只道:“这群狼心狗肺的下人!无论如何,我也是陆府的女眷,他们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去告诉哥哥?” 说罢,她自己想起陆夫人,怕这其中也是她在从中作梗。秀婉也劝:“老夫人不要激动,只怕陆老爷对此事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院住着那些人,陆家恨不得当天神一样供奉着;我那天听见了,陆少奶奶想为灵儿小姐蒸个鸡蛋羹,也是废了好大力气!” 叶禄生点头说是,道:“也的确不能再给舅舅添麻烦。不过也是要过年了,一些东西不得不买,我去外面听听,可有什么活计,找一些来,好歹能置办些年货。” 叶老夫人沉默不语,叶禄生当她是默认了,胡乱吃过饭便带着卓圭出去。 陆府的管家见叶禄生主仆二人出来,忙道:“雪下得紧,风又冷,大少爷怎的不披件儿大衣?”说着,他将身上的绒布披风给叶禄生系上了。 “多谢。”叶禄生习惯性地要摸钱打赏,上伸到腰间才想起刚刚已经将钱交给叶老夫人了,眼下只得尴尬笑笑,寻思着要不要将披风接下来还给管家。 那管家一愣,许是知晓个中原由,便忙笑道:“快快穿上,天气冷,恕我就不陪着大少爷闲逛了。”说着,他又抱着双臂对卓圭叮嘱道:“记住了,早些回来。” 又是战乱又是过年,大大小小的商铺早已关闭了,叶禄生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缝补衣服的活计。不过也不是普通的衣服,都是另外一个院落里的东瀛人的。 叶禄生和那位老妈子谈好价钱,便带了几件衣服回去。 自然是要瞒着陆府众人的,叶禄生回来时有人瞧见他手里的包袱,便去禀告陆夫人:“瞧见那叶家人拖着两大包袱进来呢!也不知是买了什么东西。” 陆夫人手里捧着汤婆子,沉吟了会子,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多多留意着,他们若是做了其他的,你都来告诉我。” 那人嬉皮笑脸着离开,陆夫人却是存了其他念想:“这陆流芳竟然还有钱财买东西?可见她说的,被抢劫一空是假的……” 所幸秀婉心灵手巧,接过那些衣服瞧了瞧,笑道:“却说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好好的衣服后面非得放个枕头绑着。” 叶禄生也随意捡了一件起来看,道:“我以前看书,这些衣服与唐朝的服饰很像,我看啊,这所谓东瀛人,不过是窃取我们古代的东西才能生活下来的米虫罢了。” “大少爷这话好生逗乐,”秀婉笑着,手上功夫却不含糊,穿针引线,拿起一件黄白衣面镶桃红边的女人衣服,看了看,是在衣领处破了个洞,不由皱了皱眉:“这可怎么补?破在衣领,怎么补也是有痕迹的。” 叶禄生侧头一看,道:“你放心补就是,那几件破的厉害,那位老妈子说了,补不好扔了便是。” 秀婉这才点头说好,一会儿,大家用了晚饭,卓圭和叶禄生便先离去。 叶老夫人怕冷,早早地先躺在榻上,见秀婉还点着灯补衣服,劝道:“你也不要太累着了,禄生不是说了,这些衣服不好补。” 秀婉点头,咬断线头,将那件衣领破了的拿给叶老夫人看:“老夫人看看,这样好吗?” 叶老夫人觑着眼,对着灯看了看,只见一只粉白色的蝴蝶扑在那个破洞处,阵脚整密,更是显得这件儿衣服更多了些生气,她赞道:“竟不知道你这么会刺绣!” 秀婉羞赧一笑道:“不过是以前同额娘学过一些,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叶老夫人终于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秀婉怕在里屋打扰叶老夫人休息,便拖着烛台到外屋来,一气通宵补了五件,次日一大早就给叶禄生拿过去。 “你可是没有休息?”叶禄生担忧地看了看她。 秀婉打了个呵欠,笑道:“这几件比较好补,我便顺手一气弄好了。” “辛苦了。”叶禄生摸了摸那些阵脚,道:“想来定会让那老妈子吃惊的。” 秀婉只管道:“大少爷可得问清楚了,这价钱一定是要给的。” 叶禄生答应,不料吃惊的不仅是那老妈子,几个拿到缝补好的衣服的东瀛女人都满口称赞秀婉好技艺。 说是这刺绣极好,想要让秀婉多做一些手帕、香包之类的。 叶禄生之前也算学了会子经商,心里算了算,想到这补衣服的确不如做些其他绣品划算,当下便答应,回去说于秀婉听。 秀婉也显得很高兴,又问:“不知道他们要什么样式的?” “你只管做,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叶禄生笑道:“总之都是群没脑子的,随随便便一只蝴蝶,她们便珍惜得很。” 秀婉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自从到了陆府,她除了闲着便是受陆家人的冷眼,如今终于找到一件事情可以打发这些时间,她自然是情愿的。 叶老夫人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几次劝她休息,秀婉却是笑着回答:“也不差这一回两回,前几日大少爷说那二十个绣品换了不少钱哩!” 许是老天开眼,或是绝处逢生,秀婉到真的没出什么大病,只是中间发了次烧,叶老夫人怕她再出大事,强制让她休息,几天之后却是好了。 叶禄生和卓圭也找到了一家酒楼,在那里做店小二,平时负责抬些东西和端菜等杂工。 似乎越来越多人已经忘了他是叶家大少爷了,有一天陆府管家脱口而出叫他:“禄生,你又出去啊?”即使后来那位管家忙道歉说自己脑子一热,叶禄生去却很开心,他觉得他找到了另外一种生活,这和他之前被人贩子卖到广州是不同的。 他偶尔也会去看看霏霏,他用他自己挣的钱给自己女儿买些小玩意儿,这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乔氏也对霏霏极好,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都尽量和灵儿的一样,她还让霏霏陪着灵儿识字念书——那位教书先生也是陆清小时候的老师,颇有些名望。 一百八十二,人在屋檐下 http://.biquxs.info/

恍惚过着,大年初一还是来了,叶禄生用这些日子挣得钱,勉强凑齐了鸡鸭鱼肉,秀婉和卓圭去厨房忙碌了一下午,入夜的时候,热气腾腾的菜都端到叶老夫人屋子里来。 叶禄生还烫了一小壶酒,一人一杯注满了,笑道:“新年好呀。” 叶老夫人端着酒杯,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好的?当下的样子,还有什么盼头?” “老夫人快别这么说,”秀婉道:“大少爷前儿跟我说了一个词,我今儿也说给老夫人听,否极泰来!” 叶老夫人脸上微微有了笑意,这才举杯道:“那就大家都新年好,也是该高兴一次。” 饭吃毕,后院的燃起了烟火。 叶老夫人笑道:“往日他们没日没夜的闹腾,真真是吵得我睡不着,可今日却觉得热闹热闹也好。” 叶禄生点点头,他有些醉意朦胧了,卓圭腾出一只手来扶他。 “大少爷不要喝了,小心明儿一早,脑袋疼。”秀婉假意要去抢叶禄生的酒杯,不料叶禄生却是突然无奈一笑,道:“也罢,少喝些也好。” 秀婉以为是自己扫了叶禄生的兴致,立刻觉得有些不好,正要请罪呢,却是有人在敲门。 卓圭将叶禄生扶着靠在案上,打开门一看,却是穿的喜庆的霏霏先一步冲进来,一进来便软软地抱住叶老夫人,只喊:“姥姥。” 乔氏带着灵儿站在门口,入画手里提着一只食盒。乔氏笑着嘱咐:“霏霏,小心些,仔细摔着。” 叶老夫人笑着搂住霏霏,笑道:“霏霏吃饭了吗?” 霏霏看着叶老夫人,又看了看叶禄生,奶声奶气道:“霏霏想阿玛和姥姥。”乔氏在一边坐下,笑道:“可不是,明明今儿中午见过,可这一到了饭桌霏霏便要找你呢。” 霏霏睁着大眼睛问:“姥姥,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叶老夫人听此,见乔氏脸上突然有些不好,只得勉强笑了笑:“桌子太小,人坐不下。” 当下四下无言,灵儿觉得不舒服,拉着霏霏去一边玩了。叶老夫人望着乔氏笑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瞧我,都忘了!”乔氏笑笑,回头叫入画将食盒打开,却是一大碗汤圆:“霏霏吵着要见你,我便想着,煮些汤圆过来,也算我代表陆府的一片心意。” “你不必为陆府说话,”叶老夫人不接那汤圆:“你放心,我也不怪陆府,他们肯收留我两娘母我便很感谢了。哥哥他们怎么想的我也知道。如今我的确是一贫如洗,叶家大势已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乔氏听着,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回应,只得将碗往秀婉面前推,秀婉哪里敢要?只微笑着摇头。气氛又尴尬起来,还是有些醉醺醺的叶禄生突然坐起来,端过汤圆:“那就我吃,陆家是娘你的娘家,怎么说是‘人在屋檐下’?嫂嫂,霏霏劳烦你费心了,若是她今后再说错话,你大可放心教训她。” 乔氏暗暗松了口气,终于笑起来:“霏霏乖巧懂事,我可舍不得教训!” 又说了会子,乔氏才带着两个女娃离开。灵儿已经睡着了,入画小心抱着,叶禄生蹲下来,看着霏霏,温和道:“乖乖跟着舅母回去,记得,一定要听话,知不知道?” 他看着她的眼睛,硬生生让霏霏觉得害怕。 秀婉送走乔氏,卓圭也退回房为叶禄生铺床。 “禄生,你变了。”叶老夫人看着那只叶禄生用来吃汤圆的碗,突然笑了笑。 叶禄生苦笑道:“怎么说,我也得保护好霏霏。娘,你说,我如今才开始计较这些个人情世故,是不是晚了些?” “不会晚,禄生,”叶老夫人的眼睛比平时都要明亮些:“我很欣慰。” 夜已经很深了,后院那群人也停止了喧嚣,叶老夫人打了个呵欠,目不斜视地往里屋走去。 几日后,难得出了个好太阳。 秀婉抱着几床过冬的棉被往外走,笑道:“老夫人,我把它们抱出去晒一晒,你有事就叫我。” 叶老夫人答应,在屋内待了会子,又看到秀婉正在缝制的荷包,顿时起了好奇心,随意捡一个起来看看,听到秀婉从外走进来:“老夫人……” 她仔细看着那些荷包,然后选了两个绣着花朵的,笑道:“秀婉,我觉得这两个蓝底玉兰花和白底牡丹的很不错。” “妹妹好雅兴!”这个声音,叶老夫人惊得掉了手里的物什,她心里暗道:“果然还是来了……” 于是她也浅浅笑着抬头看过去:“哟,陆夫人好呀。” 陆夫人外身着暗黄加绒的刺绣滚边的锦缎褂子,搭了灰鼠皮制成的防寒衣裳,头发细心地绾了高髻,几根金钗很是抢眼。 “妹妹怎么这样生分了?”陆夫人笑意盈盈地过来,也想看看那些荷包,叶老夫人却是抢先一步扯过一边的碎步盖住,冲秀婉道:“还不快收下去,只做了一半的东西实在上不得台面!没得伤了陆夫人的清见。” 秀婉过来,一一收了。陆夫人只得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叶老夫人自己坐了,也不说让陆夫人坐下:“我这儿没什么好茶,恕我招待不周了。” “你我何需如此客气?”陆夫人笑得大度,自己坐在一边,问道:“妹妹可是怪我了?” 叶老夫人看着梁上的雕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话从何处说起?” “我知道你暗地里怕是恨我得紧,”陆夫人也往后院看了看:“不过你也要知道的,如今的大清早已是被这些人占领了。若不是老爷求来这位大佐,恐怕如今我的下场比你更惨!这群东瀛人疑心比谁都重,也比谁都残忍,若是他们瞧见你们,指不定要逮着老爷问个明白;所以我不能将你们的来历告诉他们,我决不能让陆府因为你们受到威胁。” “我知道的。”叶老夫人仍是不看她。 “呵,你知道什么?”陆夫人突然激动起来,她撑着二人面前的木桌,她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前阵子,那里面有个太君非要我府上一个丫鬟陪他去房里喝酒,那小妮子吓得不肯,挣扎中不过是推了那人一把,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看陆夫人这个模样,叶老夫人心里不由也一颤,果然又听陆夫人说道:“他就掏出一把手枪来,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那小妮子就满脑袋的血倒在了我面前……当时我若是再走近一步,是不是我也得死了?” 叶老夫人沉默,见陆夫人已是吓得流下眼泪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或许你觉得我这样无情无义,但是陆流芳,我所做的不过是当年你对陆府做的十分之一!” 叶老夫人晓得她在说什么,当年朝廷颁发政策鼓励自己办厂,叶老夫人特地来劝陆老爷不要轻易相信,陆老爷最终答应,错失了一个机会不说,还因为此事被有心人造谣说陆家要反抗朝廷,差点被抄家;然而最令陆府气愤的,是叶家竟然一口气开了好几个工厂,那时,真真是一家独大,无限风光。 陆夫人狠狠道:“你骗了陆府便罢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我认,可是为何偏偏你叶家就做大了?我们躲在这里,生怕朝廷派人下来,我们提心吊胆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无情无义?” “难为你忍了这么多年。”叶老夫人回答仍是淡淡的。其实这其中有误会,当年是叶老爷说局势不对,不会办厂,她听了叶老爷分析,觉得有理才巴巴地赶回娘家去说,谁知王老爷这厢很是鼓励叶老爷,几番吹捧,最后叶王两家合作才有了之后的事情,没出一分本钱的王家不仅捡了个大便宜,顺便将本家的女儿——王茜群也嫁了过来。 可是,她不想解释,叶老夫人看着有些失控的陆夫人,心里也是一阵悲凉:“恨便恨着吧,是我对不住你们。” 春雯取了绢子给陆夫人擦泪,叶老夫人越发觉得应付这些没意思,她又问:“陆夫人还有其他事吗?” 若不是春雯暗暗提了一句:“夫人,那信……”陆夫人还真的就把正事给忘了,她掏出一封信来:“说是李家那边寄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叶老夫人接过,也不着急看信,道:“陆夫人说了,后院的人脾气难以捉摸,今后便少来吧,省得麻烦。” 陆夫人叹了口气,望了望叶老夫人屋内,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去了。 当夜,陆夫人吩咐人送来了两筐煤…… 叶老夫人夜里看东西已经有些花了,便让秀婉去将叶禄生找来,将信念给她听。 叶禄生接信一看,笑道:“是蓉儿写来的。”信的内容很少,前面几排无非是些普通问安的话,写到后面,叶禄生见这字迹便知道定是换了一个人的。后面写了,叶蓉年后得了重病,已经卧床半月了。 叶老夫人忙问:“可说是什么病?” “写信的人一开始是蓉儿,后面可能是阿盛了。”叶禄生将信递给叶老夫人,又道:“阿盛说得轻松,便应该不是太严重,信里说蓉儿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才突然害病,若是知道我们无碍,可能就会好些了。” 一百八十三,雪上加霜 http://.biquxs.info/

早前就说过叶蓉生病,如今更是病上加病,叶老夫人做为一个母亲,说不心疼是假的。 “既然如此,咱们很该去看看她!”果然,叶老夫人担忧道:“蓉儿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她最是要强,且加上之前李家仪娘的事,蓉儿也说了她和阿盛着实生分了不少,因此恐怕信里说得也不够真切。” 叶禄生知道叶老夫人心切,先是劝解住了,想想又道:“如今出城门实在有些难度,我得去前面问问。” 眼下出城门很是艰难,叶禄生拜托管家许久,才找到一个三天后要为东瀛人送东西出城的马夫。 叶老夫人拿出自己藏好的首饰,换了钱都交给叶禄生打点:“贵些也不打紧,咱们早去早回,妥当就好!” 哪知这些首饰都让春雯瞧见了呢,她当即汇报给陆夫人,陆夫人和陆清正为了陆府高昂的开销头疼,冷不防听见叶老夫人在这种时候还能轻轻松松租到一辆马车,不由心生疑惑:“这些钱财,她哪里来的?” 陆清关上账本,有意无意般:“这叶家如今还没被拆,便先不说;娘,有一句话叫做是‘根基已败,枝叶犹存’。”陆夫人听着,又看了看账本,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她低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陆流芳你也是陆家的人,如今且不要怪我了……” 三天后,那马夫驾着马车停在陆府后门,叶老夫人撩开车帘一看,见里面满当当的塞满了东西,不由皱眉道:“这如何能坐人?” 那马夫早已收了定金,眼下也有些不耐烦道:“有的车坐就不错了,若不是我顺路,想着积点儿阴德,这掉脑袋的事我也不做的。” 叶禄生赔笑道:“小哥勿恼,我娘不是这个意思。”又转过头来道:“我瞧了,这马车坐了两个人,便再也塞不下其他了。” 叶老夫人也有些不悦:“就找不到其他的了?” “娘,如今私自带人出城,的确是会被衙门抓走,这位小哥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叶禄生咳了咳,只得道:“这样,你和秀婉去,我想蓉儿应该也无大碍才是。” 叶老夫人思忖,这样也好,叶禄生有肺炎,这阵子更是发作严重,便点头道:“也好,我尽快回来。”说罢,由秀婉扶着上车,叶禄生又悄悄塞了些钱财给马夫:“我娘就劳烦你安全送到了。”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钱,自然满心欢喜答应着,驾马去了。 叶禄生和卓圭回屋又换了身耐脏的衣服:“卓圭,咱们走吧。”他们仍在那个酒楼做工,起早贪黑。 不过叶禄生最近被一个东瀛女人看上,每次都拉着他,让他陪着喝酒,比起体力活,陪酒自然是轻松许多。每次从那里回来,叶禄生都得先回屋洗个澡,去了身上的酒味儿才能去见叶老夫人。 叶家的脸面,他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个东西无比虔诚地供奉起来。 过了几日,叶禄生二人刚刚离开陆府的时候,从走廊那边来了两三个人,为首那个指了指叶老夫人的房门,暗暗点了点头,随后只听见几声钥匙的碰撞声,叶老夫人的房门很快被打开又很快被关闭,随后只听到陆府养得狗儿轻吠几声,四下又慢慢安静。 自从年一过,李府上下都有些消沉。 李老爷每日喝醉回来,痛骂外寇是豺狼虎豹,然后菱心等人都得费好大力气劝他回房休息;李府的人也越来越少,管家说了:“如今各大家都受了冲击,这入不敷出的,哪里还能养闲人?” 李府裁减阵子,曾经的六十多个丫鬟、家丁如今只剩下十来个。 李盛一点儿也不关心李府大变,他也每日都喝醉,不过和李老爷独自豪饮不同,他是养了几个小倌,每日陪他在后院厢房大喝特喝,烂醉如泥…… 一开始叶蓉还能去劝他,拿着家法打得那些小倌哭爹喊娘,哪怕李盛冷笑着说:“如今李府除了几亩祖田还有什么?我看这不久之后朝廷还得把它送出去,你骂我不知进取,你告诉我,还有哪里值得我花力气?” “你听听,你这是男人该说的话吗?”叶蓉一家法打下去,李盛却是一动不动:“你打吧,打死我就多谢你了。” 叶蓉每次都觉得委屈,她本也想耍性子闹腾的时候,才发现眼下的李府早已变了,两个本该立起来的当家都成了醉生梦死的酒鬼,如此,她也没了再任性下去的理由。 所有李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只得落在她的身上,不是没有劝芝娘去阻止李盛,不过绿枝一进那厢房便吓哭起来,哪能指望得上? 且又听说绿枝夜夜做噩梦,叶蓉只得又派五儿过去伺候。 这一来二去,直到听说叶府已经被外寇占领叶家人生死未卜的时候,她才呼吸一紧,瘫软在地。 虽说李府还在,但都瞧着这李府上头便已经没了个正形,不禁人人自危。几个担心李府到时候也被占领的,已经开始悄悄地偷藏府里的东西,后来被翠萍逮住,赏了一通嘴巴子被赶了出去。 李老爷清醒的时候都少,叶蓉躺在床上,还得吩咐翠萍将李家的账本搬到自己房里来。眼看着李府名下的产业被一分再分,她也跟着李老爷着急,几次差点昏死过去。 绿枝不敢去见李盛,只得每日过来伺候叶蓉喝药:“少奶奶多少喝点,身子好了才能继续看这些东西;绿枝没用,不能为你分担。” 叶蓉一气喝干了,又拉着绿枝的手,道:“好妹妹,如今李府是个什么状况你也瞧见了,我只求你帮我好好照看元宝。” 绿枝急忙答应,又劝慰了一会儿才和五儿出去。 “唉,也不知道少奶奶多久才能痊愈。”绿枝叹气道,李府上下消沉本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她着实心疼元宝,日日嚷着要见阿妈额娘,可是一个病一个醉,见谁都不好。 五儿走在一边,也道:“少奶奶得的病,一时半会儿还真好不了。” 绿枝想去捂她的嘴,急道:“五儿姐姐交我要谨言慎行,怎的自己却这样不小心?” 五儿摇头,苦笑道:“如今哪里顾得着?每个人都在想着要怎么样活到第二天,谁会关心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绿枝便讪讪地缩回手,五儿又道:“其实少奶奶的病,听大夫说,慢慢调养便能好了;如今还卧病在床,无非是见到老爷和少爷这般消颓,自己心里郁结罢了。” “唉,也是有这个道理。”绿枝淡淡笑着,接过五儿手里的药碗,道:“总之我呢,什么都不明白,我只需要每日服侍少奶奶喝药就行了。” 五儿勉强一笑,亏得绿枝此刻还这样乐观,她不禁想起当年的绿枝,怯生生却又有些倔强的模样,在心中感叹道:“还好,这么多年,也有一个不忘本性的人。” 之后几次,叶蓉嫌药味苦涩,难以下咽,有几次还吐了出来。翠萍下去吩咐了几次,然而还是没有变化,绿枝当日便道:“厨娘换了人,或许不太会煎药……我以前在后院的时候,也为老爷夫人煎过药,不如今后少奶奶的药就让我来负责吧。” 翠萍自然是满口答应,嘲讽地看她一眼:“芝娘还真是对少奶奶恭敬有加呢。” 绿枝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还是五儿接过翠萍手里的药,笑道:“如果为少奶奶煎药就是恭敬有加,那芝娘真的比不上翠萍姐姐,翠萍姐姐伺候少奶奶多年,真真是把少奶奶当菩萨呢!” 翠萍撇撇嘴,不再多言,去里屋伺候了。绿枝跟五儿出去,她感激道:“谢谢五儿姐姐这般为我说话。” “你呀,就是太软弱所以才受欺负。”五儿早把绿枝当做姐妹,两人平日里不分主仆,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到底是手生了。”绿枝被药炉子呛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自嘲笑道:“当了这么久的芝娘,什么都没做,还把之前会的东西给搞忘了。” 五儿帮着她给炉子看火,不由问道:“你揽了这个事做甚?难道真是因为天儿冷,找个由头烤火?”五儿手里拿着扇子,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她的确想不明白,叶蓉对绿枝并不算好,绿枝对她实在是……恭敬了些。 “五儿姐姐又在说笑。”绿枝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呢,看少奶奶一个女人家,操持李府上下真真是有能力;二来,如今这日子的确太无聊,我也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五儿知道绿枝是个心思单纯的,便不再多问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绿枝一脸认真的忙活。 绿枝揭开药盖看了看,又对五儿笑道:“姐姐若是觉得无聊,便先去吧,这里我来守着就是了。” 五儿便又想起来昨儿元宝换下来的衣服还未洗,左右看了看也就去了。 绿枝笑意盈盈的脸在五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冷若冰霜。 一百八十四,家法 http://.biquxs.info/

叶蓉这厢仍是用汤药吊着,李老爷许是认清了现实,终于肯收拾整理一番,继续坐在账房里。 叶蓉虚弱地来到李老爷跟前,笑笑道:“爹爹很该如此,这些账是蓉儿管理的,若是有错的爹爹尽管指出来。” 李老爷翻了翻其中一本,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有什么疑问我会让翠萍转达;你身子还需要静养,快快歇着吧。” “那么蓉儿便退下了,”叶蓉装作不经意道:“若是娘还在,见到爹爹这样,定是又欢喜又担忧。” 李老爷抬起头来,好奇问道:“若是她在,见我如此,欢喜有之,心疼有之,何来担忧?” “娘生前时常告诉我,”叶蓉脸上带着哀切:“她说,其实爹的康健才能真真地撑起李府,时时刻刻都叮嘱蓉儿要注意爹的健康。” 果然李老爷动容道:“她本就是一辈子都为我着想的。” 叶蓉暗暗一笑:“是呢,不过蓉儿却是辜负了娘给我的期望了。” 李老爷要问是什么期望,却见翠萍已经在替叶蓉擦泪,心里立即反应过来,李夫人最大的期望不就是李盛——他们的儿子。想到此处,他不由沉下一张脸,冲着翠萍问:“少爷现在在何处?” 叶蓉一开始拉着翠萍不要她说,李老爷加重语气又道:“你若不说,我怎么替少奶奶做主?” 翠萍便像是自己做主般跪下来,带着哭腔道:“少奶奶顾及少爷的脸面不敢说,我这个不知死活丫鬟却不得不为少奶奶叫冤几句。”说着,翠萍便将李盛养小倌、没日没夜喝酒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见李老爷已经气得脸红,她便适时补了一句:“这些也就罢了,最让翠萍替少奶奶委屈的,竟是在少奶奶卧病的这阵子,少爷一次也没有踏进过少奶奶的屋子……” 叶蓉听着,早已泪流满面。 “竟还有这等事!”李老爷真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劝慰地拍了拍叶蓉的肩膀:“你放心,爹会给你讨个说法……若是你娘还在,定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的。” “蓉儿哪里是受了委屈?只不过见到阿盛这样……实在痛心。”叶蓉说得适中,果然李老爷一壁说着叶蓉温柔体恤,一壁愤愤地往李盛所在的厢房走去。 翠萍见四下无外人,笑道:“果然是少奶奶了解老爷,知道从夫人下手。” “若不是真的没了法子,我怎会惊动娘呢?”叶蓉却是一脸愁容:“如今非常时刻,若是阿盛这般扶不上墙,那些个李家的远亲都在望着呢。” 翠萍点点头,不想叶蓉又咳了起来,那阵势简直是要将一颗心都咳出来。翠萍忙递过帕子去,收回来的时候只见一块鲜艳血迹,唬了一跳:“少奶奶,你怎么了?” 咳了几次血,叶蓉许是习惯了,也不像翠萍一般慌张,只道:“我头晕,你扶着我去坐坐。” 翠萍依言做了,又倒了热茶来,不由揪着眉头道:“这都多久了,还不见好。可见这马大夫实在医术不精,不如咱们换个大夫吧。” “别胡说,李府这么些年的疑难杂症,那样不是请的马大夫?”叶蓉缓过神来,自己拍了拍胸口:“罢了,我们跟去看看;指不定爹爹要对阿盛怎么样,我虽有意让他老人家出面,不过若是爹爹下手重了,这个罪责我是担待不起的。” 翠萍只得将带血的帕子藏好,主仆二人还没到屋内呢,只见李老爷拖着李盛出来了。 李盛不情不愿地跟着出来,到了院子里便不再走动,李老爷扯了几下也不见李盛有意要跟他走的样子,不由怒火中烧,一个嘴巴子便狠狠甩过去:“你这是要气死我!” 叶蓉便过来劝解,好半天,一家人才走到李府祠堂,让李盛跪在李夫人牌位前。 这边五儿知道消息,便回去告诉绿枝:“芝娘很应该去一趟的,若是不去,别人说闲话不说,李老爷怕是心里也有想法。” 绿枝只得将元宝交给丫鬟带着,自己和五儿往祠堂去。 一到祠堂便听到李盛嚷嚷起来:“好好的,来这里做甚?” “做甚?”李老爷指着李夫人的牌位,呵道:“看你怎么给你娘解释。” 李盛知道李老爷怒极,便不好再顶嘴,只斜着眼睛看叶蓉。叶蓉走过来,在李盛旁边跪下,冲着牌位流泪道:“娘,是蓉儿无用让你失望了。” 李老爷知道叶蓉身子不适,忙叫翠萍将叶蓉搀扶起来,他让李盛往后看看:“李家大小如今都指望着你!我这个老不死的不说,你还有妻儿,你让他们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李盛懒懒地一笑:“他们如何自处,自由他们的法子。” 李老爷没想到李盛竟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拿过家法,闻道:“你说得什么?” “他们自有自的活法!” “啪!” 巨大的藤条与皮肉接触的声音,李老爷不等叶蓉等人反应过来,又是操起藤条狠狠抽打下去,叶蓉瞧着李盛吐出一口血来,早已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生病的身子,一头跪下求饶。 五儿拉了拉惊呆的绿枝,也让她跟着跪下。叶蓉吩咐几个下人扑过去保住李老爷的腿,这顿家法才结束了。 叶蓉害怕地查看李盛的伤势,还好都是皮外伤,心里一松,眼前却陡然一黑,随着李盛一起晕过去。 绿枝还跪在原地,直到五儿又拉她起来,她才问:“怎么办?” “眼下也只有芝娘照顾少爷了。”五儿小心地看了李老爷一眼,又道:“翠萍姐姐,可要我帮忙么?” 翠萍和着几个丫鬟撑着叶蓉站起来,道:“少奶奶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李老爷长长叹口气,道:“行了,你们退下吧。”见绿枝等正要走,又叫住:“等少爷醒了,让他来这里跪着,我没吩咐回去,他便不许回去!” 绿枝颔首示意知道了,这才害怕地跟着其他人离开。 李盛清醒得很快,许是这一顿家法让他长了教训,醒来也不再说什么喝酒的话,只安静地坐在绿枝的床上,左右打量。 绿枝本还要负责叶蓉的药,等她熬好药,叮嘱翠萍要让叶蓉热热地喝下去后,才慢腾腾地回来。 五儿见着她来,小心提醒道:“少爷醒了,老爷说要他去祠堂跪着怕也是气话,你别急着告诉他。” 绿枝懵懂着点头,又拉着五儿道:“还请姐姐不要走,在这里等着我。”五儿知道她害怕,有心取笑道:“少爷还会吃了你不成吗?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 绿枝这才放心着进去,李盛见她来,也不似平日一般视而不见,反而让她坐在一边问道:“是你带我回来的?” 绿枝小心地看了看李盛的脸色,又将目光放在别处了:“嗯,绿枝其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少爷受伤,绿枝心里也跟着疼……” “呵,”李盛轻笑一声,让绿枝摸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只听他又问:“那么,少奶奶呢?” 绿枝想了想,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少奶奶一直在哭,只吩咐我要照看好少爷便先离开了,对了,少奶奶还说,还说怕少爷醒来又会去喝酒,还请老爷……” 李盛闻言,心里暗道叶蓉果然已经开始教训自己了,想到今日突然挨了一顿打,更是将所有怨气都抛在了叶蓉身上,此刻他又问道:“她还请爹做什么?” “说,让少爷一醒,就赶快去祠堂面壁思过……”绿枝犹豫着,似是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些事说出来,李盛冷笑几声,道:“你别怕,你对我说了什么,我只当忘了,她叶蓉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怪罪到你头上来。” 绿枝不敢再说了,睁着双大眼睛,怯生生问道:“少爷,是不是绿枝说错了话?绿枝嘴笨,只知道是什么说什么,若是哪里出了差错,请少爷勿要怪罪。” 李盛见她这番小心翼翼,不禁生了几分怜惜,他拍拍绿枝的手:“果然是我没有好好护着你,瞧你被那妇人吓成了什么样子。”说着,他便要去揽绿枝的肩。 绿枝吓得连忙躲开,道:“少爷,你不是还得去……” 李盛一愣,后下床来,道:“行了,我知道了。”说罢,冷着一张脸去了,门外的五儿见李盛脸色不好,忙跑进来查看,见绿枝傻愣愣地坐着,便问:“少爷生气了?” 绿枝点头,轻声道:“五儿姐姐,我跟少爷说少奶奶病得晕过去,让少爷去看看她……不过都怪绿枝蠢笨,偏偏提了一句老爷的吩咐,这下少爷又气冲冲地往祠堂去了……” 听得,五儿叹气劝道:“其实也怪不得你,你也只是把话传了罢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绿枝已经不在意刚刚的事了,五儿才想起自己还得张罗其他,便先忙去了。 等五儿一走,绿枝自己坐到梳妆台前,细细地开始描眉抹唇,她在挑选匣子里各种样式的簪子的时候露出微笑来,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一百八十五,佳人夜风来 http://.biquxs.info/

传晚饭的时候,菱心来见李老爷,担忧道:“少爷已经在祠堂跪了许久了,老爷开恩,让他回房休息吧。” 说着李老爷也有些不忍心,可是想着无论如何也得给叶蓉一个交代,便道:“此刻让他回来,未免蓉儿那边说不过去,这样,你去备着饭食和大衣为他带过去,等到祠堂掌灯的时候你再让他回去。” 菱心应着,知道李老爷有意缓和李盛和叶蓉的关系,便迅速备了东西到祠堂去了。 李盛一开始还赌气般,将腰板挺得笔直地跪着,过了晚饭这个点,夜里风突然大了起来,李盛缩了缩肩膀,后悔忘了带件衣服避寒。 菱心来的时候,将东西一件一件放在李盛面前,笑道:“少奶奶一听少爷还祠堂,急急地便吩咐我来了,这些热菜热汤都是少奶奶亲自吩咐厨房做的。” 李盛穿了大衣,端起热汤喝了一大口,总算舒畅了些,想到叶蓉念着他,不免也有些心软地问:“菱心,听说蓉儿生病,可好些了?” “偏偏此刻你又想到了!”菱心似抱怨道:“前几日最辛苦的时候都熬过去了,如今若是少爷肯奋进,少奶奶自然也大好了。” 李盛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走?待会儿便去看看蓉儿。” 菱心存心挖苦道:“还想走?老爷说了,要你跪到少奶奶身子好起来的那天呢!” 李盛知道菱心在取笑他,也装傻充楞地求道:“菱心,你说话我爹听得进去,你替我去求求他可好?想来,你也是不忍心见我就这么跪着的。” 菱心笑道:“好好好,你先吃饭,等我回了老爷,就让你回去。记住了,可得好好陪陪少奶奶。” “记住了,记住了。”李盛吃着饭菜,目送着菱心离开。 风还是“呼呼”吹着,李盛听祠堂的门突然被打开,笑着转头道:“菱心,你怎的这么快?”说着,他仔细一看,来人却是绿枝。 他愣了愣,见绿枝慢慢走上前来,一身水绿的棉夹子,妆容也比往日惊艳动人。原来,再普通的女子,也有发光发亮的时候。 这厢绿枝出门却是谁也没有告诉,五儿哄着元宝睡下,回到这边的时候却不见绿枝的身影,逮了个人问了,那些人也说不知道。 她在屋内等了许久,也不见绿枝回来,只得自己出门去找。刚过后院,便见到从另外一边过来的菱心:“菱心姐姐晚好。” “五儿?”菱心笑着过来,见她穿得单薄,担心地问道:“怎的这么晚了还出来走动?小心冻坏你的身子!” 五儿淡淡一笑,说了句不打紧,问;“姐姐可看见芝娘了?” “怎么?她也大晚上出来吹风遭罪?”菱心玩笑归玩笑,还是分析道:“如今还能去哪里?无非是老爷和少奶奶那儿,不过老爷已经睡下了,少奶奶那边,还昏迷着哩。” “那她还能去哪里?”五儿不由皱了皱眉头,突然她想起什么,和菱心一起望向祠堂的方向。 祠堂里。 绿枝心疼地跪坐在他面前,李盛便闻道淡淡地脂粉香,绿枝看到他身后的食盒,愣了片刻。 “芝娘,你来做什么?”李盛问她,却见绿枝将一个物什往身后藏了藏,道:“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少爷……” 李盛笑问:“你背后是什么?” 绿枝只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我是想着,按着老爷的脾气,怕是会不给少爷晚饭吃;绿枝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人是铁饭是钢,所以自己去厨房炒了几个小菜,巴巴地送来……没想到,老爷却是抢先一步了。” 李盛感动她有心,接过她的食盒,即使已经吃饱了,还是赏脸地每样都挑拣了几口:“你做的菜很好,不过之前吃了蓉儿吩咐菱心为我送来饭菜后,便吃不了多少了。” “少奶奶吩咐菱心?”绿枝一脸诧异,片刻又立刻收住了,却让李盛奇怪起来,他问:“怎么了吗?” “我今儿听传饭的人说,少奶奶一下午都在自己屋子里;而且菱心姐姐也都在老爷那边伺候……所以绿枝才以为这些饭菜是老爷准备的。”说着,绿枝淡淡笑起来:“许是少奶奶早就吩咐了吧。” 李盛听得,思忖一番才明白,原来这菱心是来做和事佬的! “若不是你,我还真的就被骗了。”李盛冷声道,一气脱了菱心带来的大衣,道:“我有错我认,她想罚我,我便规规矩矩地受罚。” 绿枝见此,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罩在李盛身上:“少爷身上还有伤,千万不能染了风寒。” 李盛摸着身上的披风,又见冷得瑟瑟发抖的绿枝,叹口气将她搂住:“没想到,最终却是你陪着我。” 绿枝靠在他怀里:“陪着少爷,是绿枝的福气……” “不要叫我少爷,”李盛搂紧了怀里的人:“叫我阿盛。” 绿枝抓紧了李盛胸前的衣服,又是羞赧又是柔情地唤道:“阿盛……” 这一唤,便是燃起了李盛胸口里的火,他记得祠堂一侧有房间,此刻便再也顾不得了,他站起来,然后横抱起绿枝便往那边走去。 五儿和菱心到的时候,只看见地上两个被打开的食盒和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大衣。 隐隐有声音从夜风里传来,两人走近细听了,才知道是从偏房里面传来的。两人不由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尴尬地收拾好了地上的东西便悄悄退出去了。 次日清晨,绿枝早早地回到屋子里,见五儿还在外屋睡着,便松了口气,小心地躲进里屋。 其实五儿是一夜未睡,只是此刻不知该如何面对绿枝,她昨夜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觉得其实她并不是那么了解绿枝。 等到日头升起,五儿才佯装打着呵欠进去伺候绿枝梳洗。 绿枝不敢看镜子里面的五儿,将头微微侧开。“五儿姐姐,昨晚……”终于,是她忍不住了。 五儿却淡淡开口:“昨晚我伺候着元宝小少爷睡下,便也就在外屋睡了,没有进屋伺候芝娘,真是过错。” 绿枝这才心里轻松起来,她笑着对五儿道:“小孩子么,是很难哄睡的。辛苦姐姐了。” 五儿也勉强笑着说是,不料刚把绿枝的头发绾起来,便看见了绿枝脖子上李盛留下来的吻痕。 “这……”绿枝想抬起手来遮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五儿也不能当做没看见,却也不知该做什么。 “五儿姐姐,”绿枝唤她:“昨晚,我其实不在屋里。” 五儿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绿枝便又道:“你不问我去哪儿了么?” “芝娘,”五儿将头发绾好,按照绿枝今儿的衣裳选择配饰:“你若是愿意说,便说,若是不愿意,五儿绝不多问。” “其实……”话还未说完整,绿枝已是两颗泪珠滚落下来:“我昨晚闲着无事,便想起少爷还跪在祠堂,老爷和少奶奶那边都没空过来看,我是记着李家对我的大恩大德,才打算过去送着吃食就回来……可是……” 五儿安静地听她说,直到绿枝紧张地问她怎么了?她才淡淡笑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中午时候菱心来叫绿枝去前厅吃饭:“少奶奶醒了,说请芝娘一同过去用饭。” 绿枝害怕地看了看五儿,见五儿点头才笑着道:“好,我这就过去。” 五儿取出一条丝绸围脖来,想要为绿枝遮住那些吻痕,不料绿枝却不顾五儿的脸色,抢先一步出去了。 菱心留在后面,侧目看了一眼五儿,五儿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后便跟上去。 菱心没来由的心惊,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绿枝要进前厅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五儿,急道:“五儿姐姐怎么办?我这脖子上……” 五儿一愣,片刻后觉得无论如何,绿枝果然还是个有些马虎的冒失鬼,便笑着从袖子里拿出那条围脖来,道:“我都给芝娘准备好了的。” 那一刻,五儿情愿相信自己看错了——当时绿枝眼睛里的寒气简直冷过“呼呼”的风。 不过绿枝很快笑起来,她拍拍胸口道:“还好有五儿姐姐为我想着!”说罢,她自己将围脖围好,笑着进去了。 饭桌上,人人都小心翼翼地吃着,李盛分别为叶蓉和绿枝夹菜,绿枝有些受宠若惊地抬碗去接,不想脖子上的围脖就这么飘然落下来。 一时,整个大厅都有些安静。 或许一开始叶蓉只是觉得尴尬,但之后,当她瞧着绿枝慌乱地捂住脖子的时候,仔细往她脖子间一看,果然看见有些暗淡的红印,她如何不懂其中由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一来李老爷也瞧了个仔细,颇觉得难堪;李盛却是笑得玩味,绿枝则羞红了脸。 五儿站在一边,见此,连忙过去拾起那块围脖,然后默默收好,不过,她知道的,这块围脖若不是绿枝有意要让它掉落,按照绿枝刚刚的系法,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松开…… 一百八十六,下马威 http://.biquxs.info/

正当李家四人应着这个局面,僵持不下之时,却有人来报:“叶府的叶老夫人到了。” 叶蓉没听真切,侧过头问翠萍:“谁来了?” 翠萍喜道:“说是老夫人来了呢!”于是大家便又忙着出去迎接。 只见叶老夫人从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上下来,只有她和秀婉二人,阵势与多年前自然是比不得,李老爷联想到叶府被洋人霸占,不由失望想到:“唉,看来这叶府也是气数将尽。”因此,面上也不在像之前那样恭敬,只道:“亲家母来了。” 叶老夫人和叶蓉母女相见,哪里还顾得着其他,叶蓉喊了声:“娘!”便泪流不止地过去扶住,叶老夫人也是抹了抹泪,这才发觉李府的人还看着,心道不能让李府小瞧了自己,便侧目看了秀婉一眼,秀婉会意,取了一些钱财来,递与哪车夫:“老夫人说了,这些钱就当是给你买酒喝的。” 这马车费之前便算清楚了的,如今这马夫掂了掂手里颇有些份量的钱袋,连忙谢道:“多谢老夫人赏赐,路上招待不周让老夫人受苦了。” “罢了,”叶老夫人抽身去看他:“这些赏赐算不得什么,只是我瞧着,如今闭城,你这孩子竟有胆量悄悄送我出来,便是这番,我就应该好好赏赐你的;且记住了,若是不够,尽管会陆家找禄生要去!” 那马夫记得当日的情景,这老夫人的冂困他也看在眼里,不过眼下这个场面他也不是不懂,拿了叶老夫人的钱自然得将面子为她捧起:“多谢老夫人,光靠这些赏赐,我便可以好好歇一歇了。竟然老夫人到了,我也就告辞了。”他这般说着,走的时候还下马车来,跪在叶老夫人面前,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叶老夫人等马车远去了,才又看向李老爷:“亲家,别来无恙啊。” 李老爷早就在反省了,心知叶家怎么说也是财大气粗的,如今落难也必然不会过得差到那里去,连忙赔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前阵子听说亲家母那边出事,我可是焦心得很呢。” “劳烦亲家为我叶府操心,”叶老夫人跟着李老爷进府,又听叶蓉咳了几下,便道:“亲家无碍便是最好了,不过我却是听说蓉儿生病了。” 叶老爷急忙换了副愧疚地神色:“这都怪我,我平日里忙着教阿盛一些事情,元宝和其他琐事便落在蓉儿肩上,多让她费心劳神了。” 叶蓉忙道:“不打紧,蓉儿已经好了许多了。”说着,又轻咳几声。 叶老夫人皱着眉头,道:“还说好多了?这么咳下去,女儿家的喉咙哪里受得着?”她心疼地拍了拍叶蓉的手,又继续道:“可是没请大夫?这样,秀婉你去找这附近最后的大夫来,大不了这个钱就由我负责了。” “老夫人说笑了!”李老爷忙道:“哪里敢让亲家母花钱?蓉儿生病,本就是我李府的责任;再说,我们也一直请马大夫瞧着的。” 叶老夫人看了眼翠萍,翠萍忙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让马大夫一直看着的。” “我瞧蓉儿身体还是很虚弱,”叶老夫人摇头道:“可见那马大夫实在不行,得换了一个才是。” 李盛闻言不禁嘲讽一笑:“这人得了病,哪能是说好就好的?大夫对症下药,根据病情使用药理,随随便便换来换去,岂不是就得打乱个中规律了?” “呵,”叶老夫人冷笑一声,反问道:“阿盛,你先不要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且问你,若不是你的疏忽,我蓉儿何以病重?” 李盛被这么一堵,便说不出话来,叶老夫人再往他旁边一看,却是一个胆怯的女子,她笑道:“你就是芝娘?”绿枝正勉强挤出个笑,不料又听叶老夫人轻蔑问:“那个后院烧火的丫鬟?” 绿枝堪堪收住话头,一脸苍白地看向一边,五儿握紧了她的手,笑向叶老夫人:“是啊,芝娘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羡慕?”叶老夫人立刻反问,又见是个小丫鬟,心里也不乐意继续与她交谈,便道:“怎样都好吧,反正也只是个妾。”说着,她揉揉眉心:“蓉儿,我有些疲累。” 叶蓉答应着,吩咐翠萍先回房准备,自己扶着叶老夫人慢慢回去。 一进屋子,叶老夫人没躺下,却是先劝叶蓉休息:“刚刚我便瞧你脚步虚浮,走路也是摇摇晃晃,定是病着的。” “让娘担心了,”叶蓉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过了会子又担忧问道:“可是,你今日将李府上上下下羞辱一遍,就不怕……” “我如何不知你的担心?可我若不给这么一个下马威,指不定这李府还要这样委屈你!”叶老夫人叹气道:“有些事,我便告诉你,其实咱们叶府真真是受了重创。”叶老夫人便将此前种种说了一遍,且把陆家的冷漠对待省去了。 叶蓉听着,慢慢流下泪来:“怎会……二哥和王娘死了呢?那么三哥和禄欢呢?娘可有他们的消息?” 叶老夫人只得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不是没有道理。” 叶蓉止不住的哭,又问:“那么,娘和大哥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大哥有肺炎,这天气一冷,咳起来更是没完……”说着她先咳嗽起来。 “蓉儿,”叶老夫人忙帮着她拍背顺气,道:“唉,你这是担心什么呢?其实这么多人里面,我就担心的就是你,且不说阿盛这孩子没个定性,你瞧瞧这李府,一会儿一个仪娘一会儿一个芝娘,真是数不清的幺蛾子!” “这仪娘是自寻短见了,”叶蓉弱弱一笑:“芝娘不过是个小角色,不足为惧。” “防人之心不可无。”叶老夫人说着,又见一个丫鬟领着马大夫进来,道:“老爷担心少奶奶的身子,忙又请马大夫赶过来了。” “看我说什么来着,”叶老夫人含笑请大夫进来,道:“蓉儿你且好生养病,我也乏了,先去休息。” 叶蓉点点头,等着叶老夫人去客房睡了,才伸出手让马大夫把脉。 马大夫收回手,退后几步,沉思一会儿,小声嘀咕道:“这不应该啊。我给夫人开得药,虽然剂量很轻,到现在也该大好了。” 叶蓉咳了几下,有些惭愧道:“我知道,我喝了那药的确是轻松些,偶尔觉得好了点,便怕苦不肯再喝了……” “这哪里是能说不喝就不喝的呢?”这马大夫医治叶蓉许久也不见好,正寻思该怎么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叶蓉偏偏给了他一个上好的借口,他板起一张脸来,如同平日里恐吓那些个病人一般道:“这药石之理需得按时按度,少奶奶这般马马虎虎自然病情也时好时坏了。” “竟是我平日没有注意,”叶蓉想了想又道:“劳烦大夫能加大剂量,我想快快好起来。” “加大剂量?怕少奶奶身子吃不消呢!且我也答应李老爷了,一切以少奶奶的身子着想。”那马大夫面露难色,叶蓉如何不知,当即让翠萍赏了他一些东西,求道:“大夫有所不知,如今我是不能再病下去了。” 马大夫受了这礼,走近几步轻声道:“如此,我便助少奶奶一臂之力。我且用些猛药,不过这有损医德……我将方子写下来,少奶奶且只让身边的人为你煎药就是。” 叶蓉答应:“如此,多谢大夫了。” 马大夫开了方子便急急地去了,叶蓉将方子交给翠萍,叮嘱道:“其他人我不放心,也就只得交给你了。芝娘呢,你也别告诉她,她今后熬好的药也端来就是了。” 叶老夫人在李府住了几日,眼看着叶蓉一天天好起来,心里也颇得安慰,这日李老爷便宴请叶老夫人,称道:“亲家母果然有福气,你这一来,蓉儿的病也好得快些。” 叶老夫人有心与李府和解,便也取了些珍玩送于李老爷和绿枝,笑道:“可惜我出来匆忙,没带上什么好物件儿,等我后日回去,再拖人送一些来。” “亲家母怎的这样着急回去?”李老爷吩咐菱心将东西收好,假意劝道:“既然都来了,好不容易一趟,何不多停留一会子呢?” 叶蓉也劝着说道:“对啊,这天儿还冷,瞧着这几日也不能放晴,还是多留几日吧。” 叶老夫人觑了眼闷闷吃饭的李盛,冷笑道:“怕是有人不乐意。” 李老爷忙瞪了一眼李盛,赔笑道:“亲家母这是什么话?阿盛。” 李盛抬头看了一眼,侧头又看了看绿枝,问:“你吃好了吗?若是好了,陪我出去走走,消食。” “阿盛!”李老爷加大声音,绿枝为难地看着李盛,忙劝道:“少爷可是噎着了,喝些汤吧。” 李盛只得坐好,望向叶老夫人,他看到一双浑浊苍老的眼,可那双眼里突然折射出来的精光让他顿时觉得心里一慌,他不得不移开目光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百八十七,冷暖自知 http://.biquxs.info/

李老爷为了打破这样静谧的气氛,只得率先举起杯子来:“我们一起喝一杯,也祝我们叶李两家能否极泰来。” 叶老夫人这才换上笑容,五人举杯站起,还未喝,便听到一落地的碰撞声,却是叶蓉昏倒在地。 如此,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叶老夫人忙和翠萍一行抬着叶蓉回房。元宝见自家娘亲突然昏迷不醒,吓得哇哇大哭,绿枝也顾不得,将孩子托付给五儿,自己也跟着叶老夫人去了。 叶老夫人见叶蓉脸色苍白,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许多了吗?” 翠萍劝道:“老夫人不要着急,已经让人去请马大夫了。” “马大夫?”叶老夫人冷哼道:“我看就是江湖骗子,且不要他来!你们这儿,便没有其他医生了吗?” 李盛正要说话,绿枝却是抢先说道:“是有的,只不过传马大夫习惯了。” 翠萍听着,也道:“我之前便觉得这马大夫不好,医治了大半个月也没得什么好转。” 叶老夫人点点头,侧目问绿枝:“你说还有哪个大夫?” “却是之前回春堂的罗大夫,”绿枝小声答道:“早前,我患了些小疾小病,碰上马大夫没空,便是传得罗大夫。” 秀婉皱眉道:“小疾小病?眼下情况,如何使得?” 叶老夫人再看了一眼绿枝,沉吟道:“不妨,将罗大夫叫来。” 绿枝听得,忙吩咐下人去请。 片刻,罗大夫带着医箱急匆匆地来。他仔细地看了,施以针灸,众人屏气凝神地侯着,果然看见叶蓉幽幽醒转过来。 “大夫真是神医!”叶老夫人念了句佛,过来坐在叶蓉床边问:“请问大夫,我蓉儿是为何晕倒?” 罗大夫拜了拜,道:“也是无碍,许是少奶奶一时激动,便使心肌突然梗塞,不过并不严重。” “梗塞?”叶老夫人听人说过,自家的下人就有因为这种病症猝死的,慌忙问:“这好好的,为何会如此呢?” 绿枝疑惑道:“我听说药物调理不当,也会使人如此……不如请罗大夫检查一下少奶奶用的药吧。” “这……”翠萍突然想起马大夫前日子私下开得方子,便心虚地往旁边一看,不想绿枝将一切看在眼里,早已顺着翠萍的目光走过去,拿起今早翠萍放在桌上的药包:“难道是这个?” 翠萍正要去抢,那罗大夫已经先一步接过,细细一查,皱起眉头道:“这是谁开得方子?里面掺合着虎狼烈性的药,竟是男子也难以承受,更不用说正抱恙着的少奶奶了。” 一听此话,绿枝急忙跪下了,惊恐道:“少奶奶的药平日里都是我负责的……可是我,的确不知道……” 李盛过去扶绿枝起来,沉声道:“没人说是你,若是你动了手脚,做甚要自己提出来检查这些药呢?” 翠萍看了眼沉默叶蓉,还嘴硬道:“贼喊捉贼也是有的。” “定不是这位姨娘,”罗大夫摇头,指着那药道:“这虎狼之药岂能随随便便就有?就连寻常药店也不过备得极少,想来凭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姨娘,很难弄到这些。” 叶蓉默了默,道:“这药,是我请马大夫开得……我也是为了能早些好。” 罗大夫一听,忙道:“这如何使得!人命关天,岂可儿戏?” 这时,李盛和李老爷脸上都有些责备,叶老夫人也不由责骂道:“蓉儿,我知道你要强,可这看医治病,如何能凭着自己的心性来?” 这罗大夫当下开了方子,又叮嘱道:“我看此刻少奶奶身子虚弱,便只用些柔和的药,少奶奶每日按时吃药。是药三分毒,不过,不吃药这病也好不了。” 如此交代之后,罗大夫才离开。 叶老夫人也知道此刻叶蓉无颜见到多人,便道:“也罢,此事的确是蓉儿心急了些,眼下便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你们都出去。” 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叶老夫人和叶蓉两母女。 “蓉儿,你这是何苦来呢?”叶老夫人终是忍不住问道。 叶蓉眼看就要红了眼眶,却又生生忍住了,道:“娘,蓉儿觉得委屈。” “我知道,”叶老夫人叹口气,替叶蓉将碎发捋到耳后:“阿盛那孩子对你也忒死心眼了些,我问你,仪娘之死,当真与你无关?” 叶蓉沉默不语,叶老夫人正了神色道:“我不知道你们遇见山匪时候的情况,不过我觉得,既然这仪娘敢拖着肮脏的身子回来,怎的就没勇气活下去了?” 知女莫如母,叶蓉顿了顿便将她和翠萍挑拨花仪和李盛,编派歌谣的事说给叶老夫人听了,叶老夫人皱眉道:“你还真是糊涂!” “娘,你是没有亲眼瞧见,”叶蓉急着争辩,不料剧烈咳嗽起来:“那贱人整日在我面前炫耀,时不时便挑衅,阿盛对我不再上心便罢了,可是元宝……” 叶老夫人一边为她顺气,一边道:“我也是过来人,你便不用拿着孩子做借口,你自己说,你当真没有嫉妒仪娘?你呀,好生想一想,这仪娘如何抛头露面,也始终没个背后撑腰的,阿盛再怎么宠她也分得清其中厉害,如何能威胁到你呢?” “娘,我就是气不过。” 叶老夫人又问道:“气不过?如今你和阿盛这样,你便受得了了?” 叶蓉叹了口气,诚然叶老夫人说得在理,可是这夫妻之间的事,真的是冷暖自知,如今又看着叶老夫人为自己担忧,也就不再多言,只勉强笑着说知道了。 一个月后。 不得不说,这罗大夫真真有些本事,几副药剂,果然让叶蓉一天天好起来。叶老夫人陪着叶蓉几天,瞧叶蓉已经能下床理事了,便又向李老爷请辞。 这次李老爷也不好挽留,只吩咐厨房备了佳肴为叶老夫人践行。“老身逗留几日,实在打扰了。”叶老夫人说得谦逊,果然李老爷忙道:“亲家母哪里的话?我们两家多多走动才是最好的。” 如此饭后,李老爷吩咐李盛去备马车,自己陪着叶老夫人吃茶。 叶蓉抱着元宝坐在一边,叶老夫人怕她受凉,便道:“你身子还虚着的,再说元宝也要睡了,你便回房去吧。” 翠萍也劝,叶蓉终于答应了,又道:“还请娘和我一起回去一趟。” 叶老夫人说好,叶蓉将元宝给翠萍抱着,自己扶着叶老夫人回房去。 叶蓉想说些什么,不料一瞥便看见叶老夫人头上的白发,黑白交错着,叶蓉想起儿时自己最爱的就是叶老夫人的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她有多少次闻着叶老夫人头发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睡去?想到此处,她不得不有些鼻酸。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叶禄生以前从学堂回来,大声的在叶老夫人面前被先生交的道理:“ 一 儿行千里母担忧,别去家乡谓水流。 寒露秋风再相嘱,但将冷暖记心头。 二 儿行千里母担忧,风露寒霜月照秋。 更念他乡游子远,窗前夜半不能休。 三 儿行千里母担忧,数尽几回圆月幽。 不恨秋霜染双鬓,只教流水送归舟。 四 儿行千里母担忧,风雨无常恐不休。 加被添衣须自料,莫教牵念梦多愁。 五 儿行千里母担忧,惟愿平安此所求。 莫使衣寒瘦颜貌,柴门夜夜梦魂悠。 六 儿行千里母担忧,冷露阶前落叶愁。 今夜西风寒气重,旧衣可暖异乡秋。 七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日归家洗客愁。 莫忘床前故乡月,画梁旧燕语啾啾。 八 儿行千里母担忧,切记光阴不禁流。 对酒长消少年志,莫教花落自空愁。 九 儿行千里母担忧,夜半灯前念远游。 谁解乡愁问寒暖,此心不尽总难休。 十 儿行千里母担忧,世事茫茫不胜愁。 却见檐前风里燕,逐云振翅去悠悠。” 她不能去学堂,但是她也在叶老夫人怀里认认真真地听,后来她请叶禄生教她将这些东西写下来,在叶老夫人生辰那天送上,叶老夫人爱怜地搂过她,红了眼眶。 进了屋子,叶蓉让翠萍和秀婉都退下,自己从衣柜里拿出一些钱财来,不由分说地放进叶老夫人的包袱里:“我在李府存下的财物不多,只有这些还算值钱的首饰,娘,你带回去。” 叶老夫人板着脸说不行,正要拿出来,叶蓉却是先跪下了:“娘,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如今你在舅舅家躲难,我瞧着你也定是受了许多不好的待遇;女儿不孝,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这些东西你便收下吧,否则你让我如何能够安心呢?” “……”叶老夫人深深叹口气,想来叶蓉也的确是能猜出些什么,便也不推辞。 叶蓉忍住眼泪,又道:“娘也不要担心,这战事一定很快便过了,届时你和大哥便能回去。” “嗯,”叶老夫人欣慰地笑笑,却也不忘叮嘱道:“你的心也多放在自己个儿身上,我和你大哥自有安排,如今当务之急,是你得挽回阿盛的心啊!” 一百八十八,变数 http://.biquxs.info/

两人又说了会子体己话,叶蓉才送着叶老夫人出门坐车。 叶老夫人放下轿帘仍说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叶蓉点点头,回头见李盛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自己如今有心缓和和李盛的关系,便轻声唤道:“阿盛,你也过来。” 李盛只得过来,听叶老夫人嘱咐了会子,才和叶蓉目送着马车离去。 “风大,我们也回去吧。”李盛终是不忍心,正挽了叶蓉往回走,却见绿枝房里的一个丫鬟笑着跑过来:“少爷!少爷!” “你慢些,这年儿已经过了,你若是摔跤,可别怪我不给你红包。”李盛说着,冲叶蓉笑笑。叶蓉顿时也微笑起来:“什么好事?瞧你这般莽撞。” 那丫鬟道:“罗大夫和芝娘在后院厨房查看少奶奶的药呢,也不知为什么便有些头晕,罗大夫把了脉,却是芝娘有孕了!” 李盛一喜,放开叶蓉的手便跟着那丫鬟进去。叶蓉早已呆愣了,站在原地半天也没个动作,翠萍看着,忙过去扶住了,她触碰到叶蓉手,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正在迅速地冷却下去。 “她说,怎么了?” “少奶奶,”翠萍小心回答道:“芝娘,有孕了。” 叶蓉慢慢地笑出声来,随后两滴泪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冷风里。 如此,绿枝便也得到重视起来。 李老爷也麻烦罗大夫多跑几次,说是:“如今府上除了蓉儿也实在找不到放心的人看着,都说女人怀胎的前四个月很重要,罗大夫还得多多操心了。” 这些话传到叶蓉这边,翠萍不由鄙夷骂道:“这又算什么呢?早前少奶奶生病,也不见老爷这么殷勤!” “你的意思是,我在这李府,比不上芝娘么?”叶蓉望过去,冷冷问到。翠萍吓了一跳,忙道:“少奶奶知道的,翠萍哪里是这个意思呢?” 叶蓉也不为难她,只道:“罢了,她有身孕,自然要金贵些的。不过你也好生去盯着,有什么情况都来告诉我。” 五儿这厢也为绿枝的肚子忙上忙下,无论之前绿枝让她怎样怀疑和心寒,不过竟然是初为人母,五儿也实实在在为她高兴。 绿枝仍是一脸怯生生的模样,夜里,五儿为她的床铺多了一层棉絮,笑道:“芝娘不要埋怨热,暖一些才对胎儿好。” 绿枝假意责怪地望了望肚子:“让姐姐为我操心了,都怪硬生生得了这么个小祖宗!” 五儿看着她的肚子,眼睛里已然带了温和的神色:“芝娘说得什么话?你怀上孩儿,这是多少女人想要的福气呢。” 绿枝眨眼笑道:“这样的话,我便去禀告老爷,亲自为你物色一个好人家来。” “芝娘何苦来取笑我?”五儿羞赧笑笑,若不是碍着绿枝的肚子,恐怕二人又要如同往日嘻笑打闹一番。 绿枝只“咯咯”地笑,五儿将她扶着躺好,道:“芝娘快休息吧,不过少爷今晚是要过来的。” “那我也不着急睡下,”绿枝坐在榻上,五儿忙取了斗篷为她披上了,听绿枝道:“姐姐陪我说说话。” 五儿想了想,只将屋子剩了一盏灯,自己也裹着一件厚衫,道:“芝娘想说些什么?” 绿枝偏着头想了许久,没个主意,于是主仆二人便笑着谈天说地,五儿见绿枝一脸的纯真,不由想起之前绿枝种种“高明”的举动,但如今她宁愿相信那些不过是她的错觉,绿枝还是当年的绿枝。 之后绿枝的孕症便明显起来,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火骂人,一旦没个底线,更是连五儿也骂。五儿只静静服侍着,该如何伺候还是如何伺候,等绿枝缓过来,便又哭着拉着五儿的手说对不起。 怀孕时间越久,五儿的体态也见丰腴,李府考虑到她如今大着肚子,自然是要做一些新衣裳的,不过眼下哪里还能随随便便支出?叶蓉当日取了些衣服来,当着李老爷的面笑道:“妹妹你看,这些衣服都是当年娘为我定做的,零零散散也有许多,我选了些存放得最好的,都给你拿来了。” 绿枝眼瞧着李老爷在场,便不好推辞,只得让五儿接了,笑道:“多谢少奶奶。” 叶蓉淡淡一笑,面带愧色般:“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怕也是不好受,不过此刻哪来这么多的银子做衣服?就连爹爹身上的衣衫也是前年儿的。” 五儿连忙摆手道:“绿枝虽然五儿愚钝,但这些事情却是明白的。” 李老爷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府里的开销也是蓉儿掌管着,总算出不了差错。” “蓉儿辛苦,”李盛这么说着,眼睛看着叶蓉,叶蓉冷不防被这么看着,急急地红了脸,却又听李盛道:“今后,还是我来多学学查看账本吧,蓉儿多多休息才是。” 这一句话出来,却是人人脸上神情各异,终是叶蓉最先扯出一个微笑来:“也是,如今阿盛很少外出了,这些东西交给你也好。”说着,叶蓉又看向绿枝,道:“这两日我将之前的账目细细核对,如此,便没有时间看管元宝,劳烦芝娘再为我看着了。” 绿枝自然是满口答应,大家又坐了一会儿,绿枝笑着告辞:“本来没有风呢,绿枝却是冷得很;再来,元宝的小房间也需要重新打扫一遍,我便先回屋了。” 五儿便吩咐另外一个丫鬟抱起那些衣裳离开,一进屋子,五儿搀扶着绿枝坐下,自己去侧房收拾元宝的卧房,元宝前阵子住在这儿,虎头虎脑,机灵懂事的,早已使得五儿对他宠爱得很,知晓如今还要再来住,五儿自然心里高兴。 屋外绿枝冷眼瞧着那丫鬟挑拣衣裳,听她说道:“芝娘你看,这些衣服的料子真是不错,这几件花纹真真是极好的。” 绿枝听得心烦,突然伸手扯过那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地扔在地上,骂道:“就你得脸!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倒是积极得很!” 那丫鬟吓得不轻,跪在绿枝旁边不敢说话,绿枝继续骂:“没个羞耻心的,自己十月怀胎穿过的东西,谁知道沾了些什么东西呢?没皮没脸地给我送来,我还不待见呢,谁瞧得起她的东西?我那些衣服稍微改一改就不能穿了?” 五儿在侧房听得,连忙出来看,绿枝甫一见了五儿,愣了愣,才哭丧起一张脸:“五儿姐姐,我这是怎么了?” 五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时,元宝的奶妈带着元宝来了。 绿枝换了笑脸来,牵着元宝进来,笑道:“元宝来啦,可有想我呢?” 元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元宝给芝娘请安。” “元宝不要叫我芝娘,显得生分。”绿枝半俯着身子,笑道:“叫我二娘就是了。” 五儿一听,吓了一跳,顿时咳嗽几声提醒绿枝不可胡说,绿枝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笑着冲五儿道:“我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 元宝也摇头道:“额娘说了,不能乱叫的,否则便会责骂元宝。” 绿枝笑了笑,不再多言。 今日罗大夫来给绿枝看脉,叶蓉说厨房熬了些银耳莲子,吩咐人来接元宝过去尝尝。 五儿见绿枝这儿也无多大事情,便跟着元宝去了,走到半路,元宝嚷着要抱一抱昨儿个李盛为他买的老虎小枕头,五儿拗不过他,只得回来拿。 到了院子门口,却见本该在里面伺候的丫鬟正坐在门槛上打瞌睡。五儿推醒她,皱眉问:“你出来做什么呢?” 那丫鬟吓得急忙站起来,道:“五儿姐姐,不是我偷懒,只是芝娘吩咐让我出来侯着的。” 五儿心里有了想法,便道:“如此,你便留在这里侯着,我进屋取个东西就出来,若是芝娘又唤你了,你记得快快进去。”那丫鬟答应,五儿才悄悄进去。 却是慢慢移到了窗户边,隐隐听到里面的声音:“罗大夫,你的意思是我的胎儿很好?” “这是自然,姨娘放心,一切平安。” “对了,”绿枝的声音像是有些着急,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我们说好的,你给我的药,我每次一点儿一点儿地掺到她喝的药里面,少说就半个月,多则三个月也就是了,她就会卧床不起的……” 罗大夫堪堪答道:“唉,这如何能着急呢?我刚刚接手少奶奶的病情,若是没个好转,势必让人怀疑;再来,你也不要担心,我给少奶奶的药是治标不治本,早前我给你的药你都让少奶奶服下去了,想来她早已是病入骨髓,如何好得了?如今她还能说话走动,不过是我用药吊着罢了。” 绿枝这才笑起来,笑了会子,她道:“冠平……”五儿心里一惊,罗大夫本名便是罗冠平,如今绿枝竟然如此亲昵地唤他……果然,接下来便听绿枝说:“为了我和你的孩子,这李府欠我们的,总得拿回来不是?” 五儿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脑子昏沉,她从未想过还有这些事情的,枉自她以为自己事事考虑周全,却连绿枝这一个变数也未曾料到。 一百八十九,被盗 http://.biquxs.info/

谁知五儿正准备离开,迈出步子才发觉自己早已腿软了,她一个不慎撞在墙上,顿时惊动了屋内温存的二人。 “谁?”她听到绿枝慌乱地问,然后罗大夫急匆匆地跑出来,她躲不了,或者,她也不想躲,她只是茫然地瘫坐在地上,等着绿枝和罗大夫灭口。 罗大夫拉着五儿站起来,她看见慢慢走出来的绿枝。 “五儿姐姐?”绿枝见是五儿,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后她让罗大夫放开五儿,自己过去扶着:“你回来怎么没个声音呢?我还以为是来了贼,真真是吓了我一跳。” 五儿拨开她的手,垂首道:“罢了,芝娘,刚刚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绿枝神色一愣,随后示意罗大夫先离开,她挽着五儿的手进屋,随后关严了门,两人面对面沉默着。 随后绿枝淡淡开口:“五儿姐姐,你是不是怪我了?” “我没有,”五儿冷冷地看着她,说:“我是害怕,芝娘,你还是那个绿枝吗?” “哪个绿枝?”绿枝笑起来,片刻眼圈便红了,她狠狠地追问:“曾经那个受气包?后院厨房的丫鬟?被迫与少爷一夜合欢的侍妾?还是人人眼中的可怜虫?” “你是这样看你自己的?”五儿却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她说:“那个时候的你,多好啊。” “呵。”绿枝冷笑一声,转眼看向别处。 五儿这才敢直视她的侧脸:“为什么呢?你要害少奶奶。” “不是我要害她!”绿枝瞪着眼睛,她笑着看向叶蓉:“若我说我这一切初衷都是为了你,你信吗?” 早年绿枝突然做了芝娘,然而却因为花仪和叶蓉的对待,日子竟然比下人时过得还孤独艰难,唯一带给她希望的恰恰是五儿,可是当她知道五儿早早被叶蓉留在自己身边后,如同断了自己的希望,她只是想让五儿多陪陪她,可是她在叶蓉哪儿便极少出门,如何才能常常见到呢?绿枝当时这么想着,便已经动了杀心。 “一开始我不过是随便笑笑,可是天助我也,叶氏她病倒了,”绿枝“嘿嘿”笑起来:“恰巧冠平为我看病,他常年活在马大夫阴影下,和我一样都是不受重视的人,所以……” “所以你就把身子给了他,还怀了他的孩子?”五儿仍是淡淡地说,可话却如同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绿枝脸上:“不受重视?所以你就这么作贱自己!” “你懂什么!”绿枝差点跳起来去捂住她的嘴,她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作贱,什么是作贱?五儿姐姐,容我直言,你是从来不曾拥有过男女之间耳鬓厮磨的感受,所以你不会懂。” 五儿只冷笑着不再说话,绿枝却是突然笑着走过来,拉着五儿的手坐在她身旁:“五儿姐姐,只要你当今日的事未曾发生过,你还是我珍惜的姐姐,我也答应你,若是今后我有叶氏那个时候,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五儿看着她,只见绿枝又要哭出来,好半天她挥退脑海中那个怯生生,眯眼微笑的女孩儿的影子,闭上眼道:“若有那个时候,你让我走。” 绿枝错愕,随后她微笑起来:“好,我就知道姐姐是一直拿我妹妹看的。” 在五儿的记忆里,就是从那天开始,她活在了漫长的混沌里。 叶老夫人回到陆府的时候,叶禄生和卓圭都还不曾回来。 秀婉扶着陆老夫人回房歇下之后,才出来问叶禄生的踪迹。还是碰见入画,她才告诉她:“也不知道呢,叶大少爷最近都很晚才回来,许是白天长了,霏霏小姐有时候吵着要见阿玛也没看到人……还有啊,”入画凑近了,低声道:“这叶大少爷有一次回来,突然就吐个不止,我们少奶奶让我们帮忙去扶,哎哟,好大一股酒味儿!” 秀婉听得,入画还细细碎碎地念:“也不知道这叶大少爷怎么想的,竟还有闲心去喝花酒哩。” “入画姑娘,”秀婉忙拉着她走到一边:“这些话我听过就是了,还请你为我向老夫人瞒着。” 入画哪里不明白,笑着拉拉秀婉的手也就去了。 快要入夜的时候,叶老夫人担心地望外看了看,道:“我刚刚从大哥那里回来,问了几次,他们也不清楚禄生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唉,真是不让人省心。”她这样说着,秀婉在一边收拾整理,正好摸到叶蓉塞给叶老夫人的钱财,秀婉将它拿起来递给叶老夫人:“老夫人快收好了。” 叶老夫人见到那被叶蓉用棉布包好的东西,不由一笑:“我竟然给忘了,也好,我且将它好好收起来。” 秀婉忙走到外屋去,其实她也知道叶老夫人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她的一个小木匣子里,但是她也每次都尽量避开那个匣子,叶老夫人对她有戒心,这个她是知道的。 她这般想着,突然听见叶老夫人一声惊诧的叫声,她快步进去,却见叶老夫人捧着一个几乎空了的木匣子,呆愣地站在原地。 “老夫人,怎么了?”秀婉唬了一跳,忙将叶老夫人扶着坐到一边,边为她顺气边端来茶水。 叶老夫人颤抖得竟端不稳茶杯,她干脆一气放下,侧头来问秀婉:“秀婉,你可动了这匣子里的东西?” 秀婉心里顿时有了头绪,她跪在地上,道:“秀婉一直在老夫人身侧,怎么会动呢?” “对,不是你……”叶老夫人眼看就要双手一摊,就要把匣子扔在地上,秀婉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冲里面一瞥,只是几张地契,地契?秀婉知道,如今洋人连府邸都是说占就占,这些个地契能有什么作用? 恐怕,如今叶老夫人除了叶蓉送的那些东西,如今真真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了。 “哪会是谁?”叶老夫人一直重复着问,秀婉生怕她疯魔,只劝着叶老夫人快睡去,终于是夜深人静,叶老夫人好歹睡了过去。 秀婉叹气,正要熄灯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有一阵脚步声,她悄悄打开门去看,却是叶禄生被卓圭扶着回来了。 她瞧着,叶禄生许是喝了许多,一张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卓圭受了这阵子操劳,因此身体也大不如前,两人走得歪歪扭扭,眼看就要经过叶老夫人这儿,然后回到后房去。 秀婉想着,叶老夫人如今都在受陆府娘家的羞辱了,偏偏这个大少爷还来个雪上加霜——盗了她的钱财去吃花酒! 秀婉不由推门出去,拉住叶禄生的衣袖,道:“大少爷,你真真是糊涂啊!” 卓圭只想先扶着叶禄生回房去,于是忙冲着秀婉摇头,秀婉看不懂,只扯着叶禄生摇晃说:“大少爷,老夫人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艰难,你又何必再给她老人家添堵呢?你喝酒我本不该说什么,可是何以要盗取老夫人的钱财?” 卓圭怕摔着叶禄生,一来二去也拉不开秀婉,二人正推搡着的时候,却突然见叶老夫人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二话不说便是先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卓圭和秀婉都吓了一跳,她骂道:“好死不死!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你是要逼死我才肯罢休!” 卓圭说不出话,狠命地摇头,叶禄生被打得脸上一疼,迷迷糊糊地看清楚了面前愤懑的叶老夫人,他笑问:“娘,你回来了?蓉儿还好么?我没有喝酒,我没有喝酒哈……” 叶老夫人气得发抖,正要再打,却被卓圭拦住了,他指指叶禄生,又指了指后院,秀婉似乎有些明白,也劝:“老夫人,许是还有隐情,我们还是等大少爷酒醒了再问吧。” 叶老夫人见叶禄生这个样子也的确可怜,好歹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她点点头,道:“先扶着回房。” 秀婉让卓圭好生伺候着,自己去厨娘摸着黑熬了姜汤来。到了后半夜,叶禄生才撑着脑袋清醒过来,他拍了拍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再看时,却见叶老夫人和秀婉都站在他床前。 “娘?”叶禄生开口,脸上却猛得一疼,他恍惚记得好像是有人打过他的。他再看着秀婉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少爷,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秀婉皱眉问,她想若是叶禄生肯坦白,叶老夫人也不会太失望。 哪知叶禄生躲闪着叶老夫人的目光:“碰到以前的好友了,也就今儿这一次……” “孽障!”叶老夫人气得退到后面坐了,问:“你自己说,我匣子里的钱是不是你盗走了?” 叶禄生一愣:“什么木匣子。” 叶老夫人摇头,许是对叶禄生失望透顶,她质问:“你若不是盗了那些东西,何以有这些闲钱去吃酒潇洒?” 卓圭上来摆手,叶禄生叫他;“卓圭,你给我倒杯水来,”说着,他又看向叶老夫人:“娘,我不知道什么木匣子。” “你装傻做甚?难道那些个东西是自己长了腿逃走了么?”叶老夫人显然是不信,她只是后悔地想,昔年对叶禄生那般纵容,许是如今便是报应。 一百九十,伤疤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忙下床来,跪下道:“娘这样没凭没据怀疑我,禄生却是感到委屈,娘若真是要我证明清白,请先恕我已经对不起叶家的名声。” 叶老夫人见叶禄生这般认真,便让他细细说来,叶禄生只得将自己混迹东瀛的酒楼,陪着东瀛贵妇喝酒的事说来:“那些女人很大方,我喝十杯酒,便顶我在后厨做工一天的工钱,其中有个有些权势的,酒量很好,她说我若是喝过她,她便给我很多报酬,所以……” “别说了!”叶老夫人听不下去,老泪纵横地跪下抱住叶禄生:“我的儿,你受苦了!”堂堂大少爷,如今沦为陪酒客,和翠烟楼的艺妓可有区别?叶老夫人哪里顾得着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只心疼地抱住叶禄生,泪流不止。 叶老夫人回到自己房内,想起叶禄生劝她的话:“娘,你可还记得,之前爹爹告诉我们,叶家的祖宗是白手起家,叶家后来的飞黄腾达也重来不是靠的别人,所以只要咱们还活着,便就还有希望。”她双手合十,冲着夜空拜了拜:“老爷保佑。” 日子还是这么过着,直到那天叶老夫人看着秀婉在天井边洗衣服,暖暖的阳光下,秀婉看起来很年轻,一只蝴蝶慢悠悠地飞过来,停在她的头饰上。 “蝴蝶?”叶老夫人眯起眼睛去看,秀婉回头,那只蝴蝶被惊动,便又飘飘然地离去,她也看了看,笑道:“可不是,老夫人忘了,已经开春许久了。” “这日子过得也快。”叶老夫人起身,习惯地弹了弹身上的衣裳,之后她却暗笑道:“我真是老糊涂,此刻还计较这些做甚?” 秀婉不答,反而笑着看向一边的花草:“老夫人你看,这些花都结花骨朵儿了。” 叶老夫人笑着说是,看了看秀婉晾好的衣服,指着一件道:“这是禄生的衣服?” 秀婉一看,是件淡褐色的春衫,她点点头说是,叶老夫人皱眉道:“这衣服腰侧好多小破洞,什么时候也该补一补。”说着她又笑起来:“唉,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前,怕都直接扔了。” 秀婉生怕叶老夫人想多了,便笑道:“也说了要补的,可大少爷说平日里他都将这件衣衫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出来。” “别人不知道,可咱们却是知道的”叶老夫人叹口气,秀婉忙道:“好好好,既然老夫人这样介怀,秀婉早早地便将它缝好。” 叶老夫人笑笑,摸出一块绢子擦擦脸,绢子是秀婉为她做的,选了暗红色的布料,绣了三朵富贵花,她端详着那三朵栩栩如生的花儿,问:“秀婉,你多大了?” “算起来,”婉顿了顿,笑道:“我也二十五了。” “你这么好的姑娘,真真是耽搁了。”叶老夫人将绢子细细收好:“若是有那么一天呢,我为你做主,寻一个好婆家。” 秀婉如今哪有时间想这些,突然听叶老夫人提起,也跟着思考起来,呆呆道:“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那人应该是能识字念书的,也不必去做官,欺压百姓,就在家呢,教我写写字就最好了。” 叶老夫人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秀婉,秀婉这才反应过来,羞赧道:“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人就会打趣我。” 叶老夫人笑道:“行,我答应了,定是为你寻一门书香世家。” 秀婉便轻轻一笑,这边春雯来请:“我们夫人说了,赶明儿是老爷寿辰,说是还请老夫人赏脸来前院一起用饭。” “行了,我知道了。”叶老夫人冷冷答应,春雯也不愿多留,说了便去了。秀婉这才凑过来:“老夫人,何必和这春雯过不去呢?她竟然是陆夫人派来的,许是要和老夫人讲和呢。” “唉,我如何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叶老夫人见秀婉已经将衣服都晾晒好了,便一起往外走,叶老夫人低声道:“要我去前院,怕也是哥哥的主意,谈得上什么讲和?我那个嫂嫂,她恐怕是念着井水不犯河水。再来,她与我哪有不和,不过是做什么人便做什么事罢了。” “秀婉知道了,会早早将老夫人要穿衣裳备好。”秀婉答着,便自己先退下去忙了。 今年陆老爷寿辰也不是什么满十,因此来人不过三三两两,都是隔得近的亲戚。 宴席只有三桌,陆老爷端着酒杯挨桌敬了酒后便坐下吃菜,叶老夫人安静地坐在一边,也不忘叮嘱叶禄生少喝些酒。因着来人都是自己不太熟悉的,叶老夫人只盼着快些结束,自己好回去。 灵儿和霏霏早就下席去一边玩了,乔氏忙吩咐入画和悦书都去看着。 所幸来的人都没主动找叶老夫人说话,她也算得了清净,秀婉和卓圭自然不能来前院伺候的,当时叶老夫人劝慰:“也好,你们好不容易得空子休息休息。” 秀婉不语,只笑着拿起一个荷包,叶老夫人忙夺下她手里的针线,抱怨道:“我既然说了让你们休息,你便听我的,这些东西以后再弄也不迟。” 秀婉只能将荷包放下了,笑道:“我听老夫人的,不过,找不到事情做也真是难捱。” “你不是想学认字?”叶老夫人吩咐卓圭去取叶禄生的书来:“恰好禄生那儿有些闲书,你认得几个字的,便随便看看。” 秀婉擦了擦手,才接过了那些书,笑着答应了。 这厢叶老夫人正看着宴席边上的迎春花出神,却突然听见阵阵啼哭。她好奇地望过去,却见入画抱着灵儿急匆匆地过来,陆夫人皱着眉头道:“做什么呢?快到后边来。” 入画只得抱着陆灵退下,乔氏担心女儿,立刻跟着离开。叶老夫人在这里着实觉得无趣,便也跟上。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陆灵小小一张脸上,额头多出了好大一条口子,正冒着血。 “哎呀!”她不由惊呵一声,得知悦书已经去找大夫了,这才拉过一直躲在后面的霏霏,问:“霏霏,你一直跟着灵儿姐姐的,你来说,灵儿姐姐怎么受伤的?” 霏霏害怕地看了看正啼哭不止的陆灵,怯怯地回答:“我们在那边摘花,灵儿姐姐说要自己去采最大的那朵蔷薇,后来就从花园上摔下来了……” 乔氏又是气又是心疼,如今骂不得孩子,便冲入画骂道:“我不是要你们好好看着灵儿吗?两个孩子你们也看不住,留你们有什么用呢?” 入画一脸愧疚得很,却也解释道:“霏霏小姐和灵儿小姐往花园深处跑,一会儿就没个人影了,所以我和悦书才……” “下人犯了错便犯了错,你找什么借口?”叶老夫人心疼地看着陆灵,道:“哎呀,这大夫怎么还没来?灵儿一个姑娘家,不要留下疤才好。”叶老夫人这样说的时候,突然一件明晃晃的物什从陆灵衣服里掉了出来。 旁人自然是顾不得的,叶老夫人却是将它捡起来看了个清楚,这物什,不是她木匣子里的金铬子又是什么?难道,她看向匆匆赶来的陆夫人的脸,果然,陆夫人见到那金铬子,顿时就慌了神。 她知道了,叶老夫人冷冷地走开,她对陆夫人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还回来的。” 陆夫人也不否认,压低声音冷冷道:“不过是些便宜的珠宝首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还?若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就死了!” 叶老夫人不接话,慢慢地去了。 无论如何,陆灵这疤还是留下了,额头上粉嫩嫩的一条,显眼得很。小妮子虽然才六岁却也敏感得不行,整日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除了乔氏便谁也不见。 因为乔氏整日顾及着陆灵,霏霏这样的小孩子心里也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一直对她笑呵呵的乔舅妈也不再过多的搭理她。一开始她还能悄悄躲在陆灵屋子旁边,看见乔氏的身影便立刻跑出来,可是每次乔氏都只跟她说些话,便自己一个人进去。多了几次,霏霏也不再守着陆灵的屋子,乔氏有时候也问起她的行踪,但入画都这么道:“少奶奶想着她做什么?这个小祸害,小姐受伤定和她有关系的。” “你嘴上积点德!”乔氏不再让她跟着:“你有什么想法别动不动放在孩子身上!” 却是过了好些日子,乔氏终于牵着陆灵出房门了。 陆灵的刘海儿被拉下来,将额头上的伤盖住,可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却是少了许多神采,她躲在乔氏背后,怯生生地看着陆夫人和陆老爷,陆夫人想要抱抱她,她却突然问道:“额娘,霏霏呢,她在哪儿?” 乔氏回头一看,见入画和悦书都站在后面,便问:“霏霏呢?” “这几日霏霏小姐也没人管她,先生说她也没去书房念书,可能是去叶老夫人那儿了吧。”悦书回答,左右看了看,才道:“我听先生说,这霏霏小姐顶不喜欢念书呢。” 乔氏皱皱眉头,道:“霏霏爱不爱念书也不需要你说,她若真是不爱,大不了我便不让她去了就是。” 一百九十一,擅闯 http://.biquxs.info/

谁知乔氏去了叶老夫人住处也没见到霏霏的身影,这可把叶老夫人吓了一跳,她慌乱道:“霏霏若是出事,我拿什么同禄生和良瑟交代呢?” 乔氏愧疚道:“都怪我,这阵子也的确是……” “算了,你也算是仁至义尽,”叶老夫人送走乔氏后,急急拉过秀婉,道:“秀婉,你快去找,霏霏才五岁,还能跑去那里呢?”秀婉答应着,劝道:“老夫人不要着急,横竖小姐在陆府里的。” 所幸,叶禄生回府之前,霏霏便被找到了。只是带着她回到前院的,是个东瀛士兵。 彼时陆夫人看着那人腰间的枪,差点没吓晕过去。 霏霏捧着一些零嘴,扑到叶老夫人怀里来,叶老夫人仔细地查看一会儿,才问:“霏霏,你去哪儿了?” 霏霏伸手指了指后院,一个东瀛翻译道:“这位小姐不知为何到了后院来,我们大佐很喜欢小孩子,而且他已经夭逝的女儿也和这位小姐差不多大小,所以大佐很是喜欢小姐呢。” 叶老夫人听得,不知是喜是忧,只点点头,说:“有机会再亲自给大佐道谢。” 那些人下去,乔氏牵着陆灵过来,蹲在霏霏面前,道:“都怪舅妈不好,没有好好看着霏霏,霏霏害怕吗?” 谁知霏霏却是走到陆灵面前,突然撩开陆灵的刘海儿,笑起来:“姐姐脸上多了条虫子!” 陆灵一双眼睛顿时通红,推了一把霏霏的手便又往回跑了。 这倒让大人站着尴尬,还是叶老夫人淡淡开口:“童言无忌罢了,想来姐姐和烟儿也是知道的。”说罢拉着霏霏转身去了,陆夫人望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果然是她叶家的人,一个德行!” 乔氏没有说话,只把手搓了搓,好半天才觉得霏霏这孩子果然和曹良瑟是不一样的。 不料从此以后,后院的东瀛长官却是常常叫霏霏过去,几番下来,叶老夫人也算见到了“藤井大佐”的真面目,是个背有些佝偻的中年男人,虽然他的周围人都叫他“大佐”,但看起来却是个面善的人。 叶老夫人将叶家茶园留下来的绿茶为他沏了一壶,没想到他很喜欢,叶老夫人干脆便全部送给他了,那人也赶紧送回一些东瀛吃食,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后来甚至请叶家几人搬去了他们所在的院子。 陆夫人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不由一愣,接着无不嫉恨道:“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陆老爷冷眼看着她,质问:“你是说那些东瀛人就是道?我知道你是事事为叶家着想,不过流芳好歹是我陆家的人,算起来,是我对不住她。” “老爷救了她一家大小,怎么就对不住她了?”陆夫人不悦,愤愤道:“亏他叶家厉害,如今却是要让小孩子腆着脸去巴结别人。” “够了!好好的,别拿孩子说事。”陆老爷低声呵道:“若真要怪,你就怪咱们灵儿不如霏霏讨喜。” 陆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陆老爷已经侧身睡去,只得将话头收住了。 这厢叶禄生也有自己的顾虑,他见秀婉抱着霏霏去睡了,才对叶老夫人道:“娘,你说这藤井大佐很疼霏霏,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叶老夫人叹口气,道:“不过这也算霏霏的福气,她从出世便不太平,如今能得到贵人疼爱也是好的。” 叶禄生点点头,后又笑起来:“或许也是良瑟保佑霏霏吧。”这般自我安慰地想着,叶禄生也回自己房里去了。 次年,那位藤井大佐更是自己掏钱为霏霏办了寿宴,排场很大,来的人也多;叶老夫人坐在一群东瀛人里,看着霏霏被藤井大佐抱着走来走去,不由微微一笑,或许真的是良瑟在天之灵吧,他们如今给不起霏霏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便派一个人来统统给予霏霏。 眼瞧着叶老夫人这边的日子越来越顺风顺水,不料却是突然传来噩耗——叶蓉去了。 叶蓉是病死的,两个月以前就入土为安了。 叶老夫人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天,等叶禄生担心得不行,破门而入的时候,叶老夫人已经悲恸到晕了过去,秀婉等人自然是急忙救治,所幸只是悲伤过度,当夜便醒转过来。 如今要去看叶蓉已是不可能了,自从年初太后重病,新帝被软禁,清政府里面也不知是谁领头,如今更是全城戒备,人人自危。 叶老夫人让卓圭备了纸钱和火盆,夜里寻了个偏静的地儿,一壁烧着纸钱一壁念道:“造化弄人,这花仪未曾伤你,你自己却无福消受,可怜元宝年纪还小……倒是便宜了那个芝娘……” …… 叶禄生是在霏霏被人叫做“秋子小姐”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的,这才两年,霏霏便说得一口流利的东瀛话,随着年纪越大,眉眼长开,越发显得霏霏可爱动人,就连藤井大佐也说,要把霏霏嫁给他的儿子,做一个东瀛的媳妇。 “不可以!”叶禄生在叶老夫人面前摇头道:“霏霏是我和良瑟的孩子,哪能事事听那东瀛人的安排?娘,霏霏是叶家的血脉,我们不能把她当做货物换来无忧的生活。” 叶老夫人知道这个理,等晚上她叫霏霏过来吃饭,霏霏笑道:“阿玛,藤井叔叔说下个月他要去梁河镇,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如此,叶老夫人只得把劝霏霏远离后院的话憋住,她乞求般看着叶禄生,叶禄生犹豫许久,最后也是什么话也没说。 霏霏捧着饭碗笑起来,叶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藤井在启程之前,安排了一场“倾绮”,叶禄生听闻是东瀛的戏曲,因此也好奇地带着卓圭去看。 叶禄生眼见着台上的戏子,个个脸上都抹白色的粉,嘴唇却是涂得鲜红,他不觉得哪里好笑,可是周围人都笑得捧起肚子。 藤井身边的翻译官告诉叶禄生,这个表演在京都和大阪很是得脸,藤井大佐请他们来看,自然是很看重他们的。 叶禄生谢过,特意又打听了许久这个东西,才拜托翻译官带自己去见藤井大佐。 藤井正和霏霏闹着玩,一见叶禄生来,便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多谢阿国女巫,我们才有机会看到这些表演。”叶禄生淡淡开口,翻译自然是将此话说给藤井听了。 藤井一听,不由好奇问道:“你知道阿国?” 叶禄生一拜,笑道:“阿国女巫劝募修复神殿的经费,才得以有了这些动人的艺能,我以前也是在书里看过阿国的《念佛舞》,真是没有想到,这些舞姿妖娆的‘美人’却都是男人。” 藤井见叶禄生对东瀛文化颇有一番了解,心里高兴,便道:“以前都以为大清之人性情清高,我所接触的那些官员也不过是浪子宰相,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于是两人便吃酒,藤井吩咐停了歌舞,说是要准备休息,叶禄生又一拜,问:“请问大佐明日可是要北上?” 藤井顿时神色一寒,那翻译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样老实,他见叶禄生倒是个有趣的人,因此忙低声道:“大佐的行踪不是你能调查的,你道歉几句便是了。” 叶禄生却是又道:“若是要北上,请允许我们跟随。” 藤井的脸色越发不好,不料霏霏却是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说了几句话,叶禄生听不明白,可他见藤井露出笑容来便知道事情算是有了回旋余地。 果然见藤井笑了笑,道:“那么你们准备一下吧。” 叶禄生牵着霏霏回去,他问:“霏霏,你对藤井大佐说了什么?” “我说,”霏霏一双大眼睛很是清澈:“我想回家。” 藤井一行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陆老爷强撑着精神来相送,叶老夫人从军队后面看过去,陆老爷脸上的喜色是遮不住的,但他不曾想到,东瀛既然留下陆宅做为落脚点,自然会是走了一批还会再来一批。 叶老夫人坐在马车里,她有些恍惚:“禄生,我们真的是回去了吗?” 叶禄生点点头,道:“嗯,娘,我们回家了。” 自此梁河镇便又多了一则趣闻,这叶宅果真是有菩萨保佑,两次逃难竟然都能两次回归,也不知这其中是有何种缘故。 藤井大佐办事效率极快,一到梁河镇便先安置了叶老夫人等人,几天以后再回到叶府,府里的东瀛人已经被藤井安排到了别处。 只是,藤井带走了霏霏。 叶禄生还记得叶老夫人这样劝他:“你以为藤井大佐为何会帮我们?霏霏跟着咱们过了几天好日子呢,如今她碰到命里的贵人,你又何必执念着不让她走?” 叶禄生痛苦地蹲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于是他抓紧在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喊道:“可是,你让我怎么面对良瑟?霏霏是我的女儿啊!我还是个人吗?” 叶老夫人也不再劝,她扭过头,道:“禄生,这是命,这些都是命!” 一百九十二,百岁光阴一梦蝶 http://.biquxs.info/

霏霏当天穿了一身和服来告别叶老夫人和叶禄生,她规规矩矩地跪下,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无畏,她说:“叶家小女秋晚在此拜别祖母、阿玛,秋晚不孝,今日一走便不能时时刻刻在跟前伺候尽孝,还请祖母阿玛时刻保重身体。” 说罢,她磕了三个响头,小小的脑袋硬是撞地有声,叶老夫人心疼地扶她起来,哭道:“是我对不住你。” 霏霏再不多说,出了门便跟随藤井离去,叶禄生一直看着那军队溅起的尘雾散去,他才哽咽了声音:“可是,霏霏她还那么小。” 他想哭,但是他想起曹良瑟便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了,于是他就站在原地,呆了许久。 修整好后便要开始清算叶府的账务,因着藤井在背后撑腰,叶老夫人凭借地契便拿回了叶家近处田土和工厂,再顺手卖掉一些远区,手头也终于宽裕了些。 眼下用人之际,叶老夫人便托秀婉买进来三四个丫鬟和几个家丁,等秀婉培养了半个月,挑了两个得力的分别安排到叶老夫人和叶禄生屋子里去。再从家丁里挑了个能干识字的做了管家,一开始叶老夫人有心提拔秀婉,要她顶了管事一职,秀婉摆手笑道:“我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就是了,这管事我还真的不敢做,一来我懂得少;二来,我这眼睛……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原来在陆府的时候,秀婉日日穿针引线,眼睛便吃了亏,如今看远一些的东西已是模糊了。 叶老夫人愧疚不已,只得安排了个清闲的差事给秀婉,府上的人都知道秀婉算是叶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个个自然对秀婉很是恭敬。 如今叶府实在冷清,叶老夫人隔三差五便请几个女孩儿来唱曲,她现在已经不再经常看戏了,她觉得冗长的戏让她觉得更疲劳。 偏偏这日几个女孩唱了《夜行船》:“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乔木查】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蓑草牛羊野。不恁渔樵无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庆宣和】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魏耶?晋耶? 【落梅风】天教富,莫太奢。无多时好天良夜。看钱奴硬将心似铁,空辜负锦堂风月。 【风入松】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晓来清镜添白雪11,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鸠巢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 【拨不断】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竹篱茅舍。 【离亭宴煞】蛩吟一觉方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人生有限杯,几个登高节。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她躺在后院的太师椅上,暖暖的阳光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眼皮,舒适地就快要睡去,她懒懒地开口:“禄生,我记得这曲子你和张少爷是唱过的。” 叶禄生答应着,笑道:“娘果然好记性。” “空辜负锦堂风月……”叶老夫人回味着这些词,她问:“禄生,我可是辜负太多了?” 叶禄生挥手让那些女孩儿退下,他说:“娘,你若是想找回来,仍是可以的。” “好,那就都找回来。”叶老夫人睁开眼睛,她唤来管家:“胡奎,你过来。” 叶禄生淡淡一笑。 胡奎是才提拔上来的,感恩叶家的知遇之恩,于是这件事真真是亲力亲为,最先有消息的便是叶禄安。 叶老夫人问:“他们还好吗?” 胡奎点头道:“我问了,三少爷一开始在一家铺子做管账的,后来那家铺子关了,三少爷就和霜娘去了佟家乡下,日子虽然清贫,但好歹一家人无病无灾,寿珏少爷也好好的。” “寿珏?”叶老夫人一愣,又想起来王茜群为叶家诞下的第一个少爷,便淡淡笑道:“算起来也应该六岁了,唉,都怪我……” 秀婉在一边为她捏肩,笑道:“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呢?说起来三少爷也的确是当年犯错才离开府上的。” 叶老夫人不答,又对胡奎道:“不久便是中秋了,得快快请回来才是。” 见胡奎立刻要走,叶老夫人又叫住他:“见了面就好好说,他们若是不愿回来,你就说届时老身我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胡奎将话自然原封不动地说于叶禄安,叶禄安还在犹豫呢,却是突然听到一声咳嗽,佟霜等抬眼去看,竟是叶禄生一脸歉意地进来了。 叶禄安愣住,却是佟霜先反应过来,她拉拉叶禄安的袖子,道:“什么事都去屋里说吧,大哥,”她说着,侧过头看向叶禄生:“怠慢了。” “哪里的话,”叶禄生先推着叶禄安进屋去,屋内很是简朴,佟福外出不曾回来,佟夫人前两年就已经去了。叶寿珏坐在窗边看书,时不时好奇地观看两眼。 “寿珏,”叶禄生心里不太好受,毕竟叶禄安如今过得清贫大部分缘由也是因为叶老夫人,可眼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只得去看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孩子乖乖地摇摇头,佟霜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寿珏,这是大伯,快叫大伯。” 叶寿珏便唤了,神情仍是警惕,叶禄生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木蜻蜓来——霏霏走之前留下的,她的玩具小匣子被她悄悄藏在了叶禄生枕边,此刻叶禄生温柔笑道:“寿珏,你喜不喜欢这个?你若是喜欢,大伯送给你。” 叶寿珏显然很喜欢,但他回头看了看佟霜便又收回手了,摇头道:“娘说了,不能要生人的东西……” 叶禄生将小玩意儿放在他手里:“大伯怎么会是生人?寿珏,大伯带你回家好不好?” 这话是在问叶寿珏,何尝不是在询问叶禄安二人的意思。果然,佟霜过来道:“大哥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早已习惯如今的日子,若是突然搬迁,怕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我哪里不知道你是为何不同意,”叶禄生叹气道:“若你还当我是大哥,你今日便和我一起回去,且不说娘愿意来亲自接你们,难道果真要我跪下吗?”说着便做势要跪下,叶禄安连忙扶住了,连声说不可,他道:“大哥这是何苦来呢?我不回去,其实也不过是怕搁不下那个面子,大哥这样更是让我羞愧了。” “你不知道吧,”叶禄生想到此处,叹气道:“如今叶府早不是曾经的模样了。”叶禄生便将之后的事一一道来,叶禄安和佟霜都诧异不止,一时间哀伤、遗憾、感叹涌上心头,最终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最后终于答应了,叶禄生做主将佟福也带回了叶府,说是孤家寡人如何能行? 一行人到了叶府门口,便看见叶老夫人正站在院门外的杨花树下。 “回来了?”叶老夫人远远地就开始问了,叶禄安先带着叶寿珏下车,他先是跟叶老夫人请了安,又拉拉叶寿珏:“寿珏,叫祖母。” 寿珏叫了,叶老夫人欢喜拉过孩子,笑道:“是个好孩子,让祖母看看。” 这边佟霜才下车来,一见叶老夫人已是热泪盈眶,叶老夫人过去,笑了笑:“霜娘,你吃苦了。” “老夫人,”佟霜上前几步,却是突然停住,然后便跪下了,叶老夫人急急地扶她起来,道:“好好的你又做什么死?明明是高兴事一件,你就非要让我不高兴才好?” “霜儿不敢,只是念及往事,心中不免羞愧。”佟霜站好了,又见叶府上下已是变得陌生,几个小丫鬟躲在一边悄悄看她。 叶老夫人拉着人进屋,她淡然一笑:“往事过了就是过了,如今要追究起来实在没有意思,况且这个中情况你我都是明白的。” 佟霜说是,顿了顿又道:“霜儿私下做主将离珠嫁人了,还请老夫人不要介怀。” “嫁人了?”叶老夫人却是有些没料到,过了会子,她便笑起来:“也好,离珠本是个好孩子的,谁能娶她也是谁的福气。” 佟霜见叶老夫人不曾追问其中理由,自己便也不再补充,只是自从离开叶府,后面的日子已经是养活一家人也不容易,哪里还有能力雇佣一个丫鬟?佟霜也是拖了许多关系才为什么离珠寻了一门好亲事,对面是当地的一个乡绅,也算是个值得托付的。 如此叶禄安夫妇安置下来,佟霜一边和叶家上下熟悉,一边不忘每日对叶老夫人的晨昏定省,有时候她陪着叶老夫人用过早饭,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都觉得很讽刺,命运弄人,她佟霜曾经和叶老夫人明争暗斗,恨不得是你死我活,如今呢?她这么想着内心多得是鄙夷和嘲讽,然而却不自觉的笑起来,或许吧,经历过战乱生死,所谓的“家”也突然变得渴望依赖起来。 一百九十三,借手 http://.biquxs.info/

这日叶老夫人却是有些忙碌,佟霜碰着秀婉便有意无意般问了,谁知秀婉是个警觉的,佟霜套了半天话也没问出个所以三来。 佟霜想了会子,还是自己去了东屋。 叶老夫人肯让他二人回来,佟霜的确一开始是感激的,不过回来已有五日,她这个妇人之家守在府上自然无所谓,可是就怕叶老夫人还忌惮着当年之事,依旧防备着叶禄安接触家产。 她还走到东屋便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却是那人先迎上来,笑道:“霜娘可还记得?我是成兴,曾家的小厮,多年前多谢霜娘的热茶呀。” 佟霜却是没影响了,不过他既然说他是曾家的人,那么……叶老夫人果然是要瞒着叶禄安和曾老爷合作?她好笑着想,如今叶禄安什么也没有了,叶老夫人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再悄悄看下去也没有意思,她正要离开,却是叶老夫人和曾老爷先出来了。佟霜找不到藏身的地儿,只得走上前来几步,道:“给老夫人和曾老爷请安。” 叶老夫人笑着让她过去,她和曾老爷全是有过照面,因此也不必介绍,叶老夫人道:“本是想让秀婉去通知的,既然你来了,那我便告诉你,今儿曾老爷来府上看望,我想着中秋佳节也快到了,便留曾老爷一起吃顿饭,中午你和禄安记得过来。” 佟霜没想到只是如此,她狐疑着多看了叶老夫人两眼才淡笑着说知道了。看着佟霜仓皇离开,曾老爷不由笑道:“你这儿媳妇倒很是看得清,旁人还在云里雾里,她就知道来你这儿打听打听了。” “她有这个能力有什么不好?再来,若是她真是为了这个府宅着想,”叶老夫人半眯着眼睛,慢慢说道:“我会很欣慰的。” 正午几人在大厅用了饭,曾老爷和叶禄生两兄弟喝了一杯,笑道:“真是谁也看不透这老天爷的安排,”他已经微醺了,一手撑在桌面上,话也说不利索:“你们两兄弟也算是命途多舛……”兴许是他也意识到“命途多舛”不能说,便趁着举杯的空隙道:“不过也有一个词,叫否极泰来。” 叶老夫人轻轻抿了一口,勉强笑道:“借曾老爷吉言了。” 如此再几杯下去,曾老爷便已经迷糊了,叶老夫人冲着成兴吩咐道:“你家老爷醉了,秀婉,领着曾老爷去客房休息。” 成兴一壁叫曾家下人去驾马车一壁上前扶曾老爷,他敦厚地抱歉笑道:“却是罢了,我们家夫人说了,无论如何也得带着老爷家去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做挽留,胡奎送曾老爷出去。”叶老夫人将胡奎叫进来,自己看着曾家人去了,也不多看一眼,叶禄安好奇问道:“大娘就这么让曾老爷走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果然看见叶禄安匪夷所思的表情,她不由笑了笑,道:“禄安,如今的曾府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以为曾府能在外寇那儿善保己身?就连今日,曾老爷也是来想让我租地的。” 叶禄安了然地点点头,叶老夫人又道:“瞧我,还有闲心管别人,如今叶府也不过如此而已。” “老夫人这话如何说?”一边的佟福道:“这曾家只有一个少爷,曾老爷也就不得不多走动些,如今老夫人回府了,还有大少爷和禄安,这四少爷不是也在找的么?” 闻此,叶老夫人清咳几下,看着叶禄生和叶禄安道:“说起来,也是该找些事给你们做,年纪轻轻的,也不该闲着。” 叶禄安许是还顾忌当年之事,正要拒绝,佟霜却先是替他答了:“禄安这些年做了许久账房,便多多辅助大哥就是了。” 叶老夫人如何不知道佟霜的意思,她含笑地望着佟霜:“这是怎么说?禄安的本事大,做账房是屈才了;再说,如今叶府也是缺人才得紧,要是安排别人,我始终不放心。” 叶禄安自是喜不自胜,又听叶老夫人将一些事务直接划给他,更是为他添了自信,叶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秀婉那儿接过一封信,笑道:“禄安,你看看这个。” “是。”叶禄安接过了,眼睛一瞥到陆家便暗道不好,果然信件内容就是有意求和,叶老夫人见他脸色微变,不由一笑,道:“此事我便交给你了,需要好好处理才是。” 叶禄安才得到叶老夫人肯定,自然不好现下就拂了她的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等饭毕,叶老夫人便要休息,说是下午还得准备中秋节的事宜,佟霜和秀婉一左一右地搀扶意她离开。叶禄生又倒了一杯酒,冲叶禄安举杯笑道:“恭喜你了。” “今后还请大哥多多照顾。”叶禄安回答得谦逊,叶禄生一愣,他本想说什么“你我兄弟不改如此客气”,然而他看了看一边的佟福,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扯出一个笑容来,道:“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说就是。” 叶禄安也笑,陪着吃了两杯酒,叶禄生看着他谦恭而疏离的微笑越发觉得没意思,便挥手让卓圭上来,二人一起离去。 回到房里,叶禄生也实在找不到有趣的事情做,这样无所事事的样子如同当年的他,然而他看着窗外慢慢绽开的菊花,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话。 佟霜回到屋子时见叶禄安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由笑道:“我还以为你该高兴的。” “嗯。”叶禄安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我只是觉得奇怪。” “陆家的信?” 叶禄安点头,闷声道:“大娘为何要我处理叶家和陆家的关系?她应该知晓当年陆舅舅和我联手的事。” “什么联手呢?”佟霜皱眉道:“这真真要是联手,我们也不会遭遇如此了,我却是觉得老夫人不过是想借你的手,给陆家一点颜色看看。” “这是为何?”叶禄安不懂。佟霜便解释道:“陆家之前怎样对待老夫人他们的,他们自己不说,可是你看卓圭和秀婉也应该知道些,卓圭手上许多伤口,秀婉一双眼睛听说也是在陆府吃了亏,想来他们在陆府过得并不好。” 叶禄安摸出个门道,他问:“难道大娘自己不好拒绝陆家,所以把我给推出去?” 佟霜算是默认,却也不忘告诫道:“你自己也得小心些,若是处理不好,便两方都得罪了。” “霜儿,你说老夫人果真是真心要把这些东西给我的吗?”叶禄安仍是不确定,佟霜从他怀里出来,劝慰道:“如今如何害怕起来了?方才我扶着老夫人回房,她走了几步便说疲累,这么些年,她也老了,有些东西不得不放手了。” 叶禄安勉强一笑,道:“好,我知道了。”佟霜便让他去休息一会子,自己去监督寿珏看书。 寿珏在隔壁屋子,一个人捧着书看得认真,佟霜在他后面坐下,拿起放在一边的刺绣细细绣起来。佟福来得时候,佟霜已经在打瞌睡了。 “霜儿,”佟福推了推佟霜,问道:“这老夫人果真是要让禄安管事了?” 寿珏这时转头过来,佟霜低声道:“别再珏儿面前说这些,爹,你随我出来。” 佟福只得和佟霜到院子外去,佟霜皱眉道:“禄安管不管事都不要紧,如今是得安分守己待在叶府,爹难道还想去乡下?” 佟福撇撇嘴,嘀咕道:“禄安的本事的确是高于那个大少爷,再说如今叶府就你这么一个姨娘,眼下正是大好机会呢!” “爹,你若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可真真是要将禄安往死路推了!”佟霜忙让佟福闭嘴,想了想又道:“这些事还不用爹爹着急,你好好在叶府待着就是了。” 佟福还想再说什么,佟霜却是推着他往外走:“爹爹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寿珏有我守着就是了。” 佟福叹着气走到院外,走了一会儿觉得喉咙痒,他连忙捂着嘴跑到一个隐蔽处,闷声咳嗽几下,吐出好几口血沫子来。 他看着手上不小心沾上的鲜血,苦涩一笑:“哪里是我着急,只是看不到霜儿你过上好日子,我这个做爹的还不能瞑目罢了。” 叶禄生没有带上卓圭,他到张府时却不见人影,还是有人告诉他张家已经搬走了。 他问那人:“你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么?” 那人摇摇头,道:“谁记得那些东西?我看啊,这张大夫死后张家也就没前途了。” 叶禄生一愣,张大夫也去了?他好像记得张琴溪说过张大夫患了病,医者不能自医,也实在可悲。 他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条街是他之前和张琴溪走烂了的,可当他看到满目萧条之时还是觉得周遭变得很陌生。 他在一座破烂的大楼前驻足,从二楼横着的牌匾上还依稀看得出“翠烟楼”三字,他叹口气道:“世事无常啊。”说罢,他转身欲走,却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禄生,别来无恙啊。” 一百九十四,大悟 http://.biquxs.info/

叶禄生跟着张琴溪走了许久,才在一个简朴的民居前停下来。 “你住在这里?”叶禄生看了看这个有些寒酸的破旧小屋子,张琴溪倒不觉得尴尬,他大大方方地领叶禄生往里走,笑道:“张府我没那个力气保住,但是好歹保住了我张家之前的屋子。” 屋内还有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便出来观看,叶禄生正好转头看过去,是个女子,弯眉细眼,是个难得的美人。 张琴溪也看了一眼,冲叶禄生道:“这是玳姬,我的娘子。”叶禄生记得张琴溪之前为他说过他和一个叫玳姬的翠烟楼姑娘的事,如今见张琴溪一脸愉悦的神情,正要问,张琴溪却是先回答了:“玳姬之前所托非人,还好,我等到了。” 他等到了,只此一句话,叶禄生便不用再追问下去。 张琴溪领着叶禄生进屋,倒了茶,又对玳姬道:“今晚有贵客来,多备两个菜。”玳姬含笑着退下去,叶禄生本要说不必,张琴溪却是先说道:“你是没有吃过我娘子的饭菜,哪儿的大厨的人都是比不上的!” 见他脸上皆是一副得意的模样,叶禄生不由抓过几颗花生砸过去,笑骂道:“还说自己喜欢人家,看你这般自然吩咐别人,想来现在她才是所托非人吧。” 张琴溪笑着不说话,两人便又胡乱说些别的,最后叶禄生便又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做了大夫?” 张琴溪“哈哈”笑起来:“这倒没有,我可吃不了这碗饭,现在么,也还在戏班子里。” 叶禄生不由取笑道:“可惜张大夫一手好医术,到了你这儿竟然就这么荒废了。” “是啊,到了我这儿就荒废了……”张琴溪像是想到什么事,语气皆是落寞。叶禄生不知道的是,张琴溪在张大夫病重那年的的确确是在拼命学医,只不过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阿玛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第一次恨自己为何之前不肯多听张大夫的劝诫,好好学医。谁知张大夫却是在弥留之际告诉他:“琴溪,爹去看你唱过戏,你是我见过唱得最好的,爹很高兴。”他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多次出场的时候,都会觉得台下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注视他,没想到,却是他的亲爹。 “所以啊,我遵从老爷子的愿望,又回来唱戏了。”张琴溪笑笑,一双眼却早就已经红了。 正当叶禄生觉得抱歉时,玳姬端着菜进来了,一见张琴溪慌乱擦泪,她一个没忍住便笑出来:“多大的人了,还是说哭就哭哩,当着别人的面,你也不害臊。” 张琴溪勉强笑起来,冲玳姬点了点头,玳姬才又道:“还有几个小菜,酒我也已经温好了,你们先吃几口菜,我这就把酒拿过来。” 叶禄生道:“她很心疼你。”张琴溪夹菜,看着玳姬出入厨房的身影,点头道:“我知道的。” 等菜上齐,玳姬便要自己先回里屋,张琴溪叫住她:“禄生不是外人,你不必躲避。” 叶禄生这才反应过来,便忙站起来倒了两杯酒,道:“禄生多谢玳姬姑娘的佳肴,敬酒一杯,还请赏脸。” 玳姬摆手笑道:“佳肴说不上,大少爷吃惯了山珍海味,不会嫌弃就是我的福气了,不过这酒便算了吧。” 见叶禄生端着酒杯有些尴尬,张琴溪笑着接过一口喝了,笑道:“她有身孕,喝不得,我替她就是了。” 叶禄生便忙让玳姬坐下,笑道:“那真真是恭喜了。” 张琴溪却是撇了撇嘴:“口头说有什么用,也不肯带着些贺礼来。” 说得三人都笑起来,叶禄生更是开怀大饮,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看着张琴溪夫妇笑:“我很高兴,琴溪,看到你我很高兴。” 灯火阑珊的时候,卓圭带人来将叶禄生接走,张琴溪送着到了门外小路上才转身回去,他隔着夜雾看见在门口守望的玳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中秋节过后,叶老夫人找人重新修整了王夫人的坟茔,而叶禄英被埋在哪里,叶老夫人也忘了询问沐芝,只得将此事先搁在一边。处理了这边的事,她又吩咐胡奎派人告诉李府务必好好祭奠叶蓉,这些事情处理好后,她又问 曹府如今的情况,得知曹老爷已经带着曹夫人躲去了乡下,再来之前霸占曹府的东瀛人已经离开,叶老夫人又废了好大精神才将曹府那里打点好,让曹老爷和曹夫人搬回了曹府。 曹府这次算是欠了叶家极大一个人情,之前恩怨也变得不那么针锋相对。 立冬的时候,佟福躺在床上无声的去了。 佟霜哭了三天三夜,叶老夫人也算见惯了生死离别,安慰了佟霜便命人将佟福好生安葬了,叹息说府上又少了一个人。 佟霜忙着处理佟福后事,自然少有空去看管寿珏,叶老夫人有时候去看他,他也极其乖巧地念书给她听。 叶老夫人又问他这些天念了什么书,吃的住的可还习惯,寿珏抓抓脑袋道:“都是极好的,只不过爹爹最近越来越忙,珏儿遇到书上许多不明白的,也不知道该问谁。” “却是我疏忽了,平日里也没来得及找人看管你的课业,”叶老夫人摸了摸寿珏的脸,慈祥笑道:“你和你的额娘长得真像。” 叶寿珏却是自己摸了摸脸,道:“祖母是不是看错了,寿珏怎么觉得不像呢?” 叶老夫人闻言一愣,心道怕是叶禄安并没有告诉寿珏王茜群的事,因此也便顺势笑道:“是祖母老糊涂了。” 叶寿珏连忙乖巧劝道:“祖母哪里老了?”叶老夫人笑了笑,道:“好好好,珏儿也放心,你的课业祖母为你做主。”说着叶老夫人唤着秀婉一同去了。 等第二日,叶老夫人又叫胡奎来,吩咐道:“寿珏虽然还小,我也不求他今后做什么大官,只是男子也得是有些书香气才对,我昨儿打听过了,这附近也有好几家不考功名的秀才,你去物色一个品行端正的来给寿珏上课。” 胡奎答应着,秀婉自然知道叶寿珏其实身上也混着王家的血,不由赞道:“老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叶老夫人摇了摇头,她道:“没必要把我们这一辈的孽账算在孩子身上。” 秀婉答应着,见叶老夫人不欲多言,便抬手替她捏肩。叶老夫人半睡半醒着,她又想起来以前叶禄英送她的《心经》——她一直来不及看完,昨夜突然有了兴致,翻了几页,却看见叶禄英写下的一句话:“世间一切皆如梦幻、镜花水月,原为幻想,本非实有;那么一念心寂、万境皆虚,一切种种既虚幻不实,则不如意事、烦恼事,也将自行消解。”她当时看了好几遍,然后掩卷叹息,原来她花了大半辈子明白的道理,叶禄英早就已经知道了。 “阿弥陀佛。” 胡奎很快便寻了一位姓陶的先生,叶老夫人见此人言行举止很是大方得体,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因又问道:“平日里可读些什么书?” 陶先生一拜道:“前几年为了考试,八股诗文看了不少,除开《论语》、老孟等,进来却是爱看些诗词话本。” 叶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道:“珏儿今年不过六岁,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他一定要考什么功名,我瞧着先生很是不错,那么珏儿的课业便麻烦你了。” 陶先生立刻谦逊一拜道:“陶某定当竭力辅佐小少爷。” 叶老夫人侧目看了看秀婉,笑道:“我已经吩咐下人打扫了先生要住的屋子,秀婉,你带先生过去看看,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告诉我便是。” 秀婉答应着去了。 等到晚饭时间,叶老夫人才将为寿珏请了教书先生的事说了,叶禄安和佟霜都说很好,等用过晚饭,陶先生又分别拜见了叶禄安和佟霜,次日便开始上课。 陶先生不过三十不到,人又温和,寿珏学得也很愉快。叶老夫人看得出来秀婉的心思,她瞧着陶先生的时候,眼神温柔地简直要滴出水来,因此便有心撮合,她安排秀婉负责照顾寿珏,每日在寿珏屋子里听陶先生上课。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伺候的呢?秀婉闲来无事也在寿珏给她的一些宣纸上学写字,她最先学写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便装作不经意般让陶先生教她写写他的名字——陶裴绍,这是她写得最好的三个字。 秀婉也不知是何时将陶先生装进了心中,只是觉得,无论如何,只要能看得见他,自己便是高兴的。 这日,叶禄安带着叶寿珏出门玩耍,秀婉来时见陶先生一个人站在书房,他正半靠在书架上,骨节分明的手持着一本书在仔细地看,秀婉躲在门外,偷偷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进去,告知陶先生叶寿珏已经出去了。 陶先生掩卷笑道:“小少爷始终是个孩子,学了这些天,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一百九十五,越人歌 http://.biquxs.info/

见陶先生说罢就要离开,秀婉一急便叫住了:“先生,我昨天看了一段话,不甚明白,可否为我讲讲呢?” “秀婉姑娘请说。”陶先生停住步子,侧身笑问。 秀婉不过是为了将陶先生就下来,谁知道陶先生会这么一问,如今临时却也想不起什么,只还记得曾听不少人念过的一两句诗词罢了,思索一番,秀婉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陶先生听得,脸上却已是带了笑容,笑道:“这是一首先秦古歌,刘向的《说苑》里便有详细记载,不过秀婉姑娘突然为为这个苦闷,想来,秀婉姑娘是有倾慕之人了。” 其实秀婉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句,便已经知道不对劲了,因此脸颊也就慢慢红起来,又加上陶先生这么一说,她更是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陶先生看穿了,她有些慌乱地四下望了望,快步跑了出去。 陶先生无奈地摇摇头,收拾好书本,也往自己屋内去了。 这些小动作都被叶老夫人看在眼里,佟霜笑道:“若是秀婉知道是老夫人在背后一手撮合,指不定要怎样谢恩呢。” “唉,这孩子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为她做点事也算是补偿她。”叶老夫人眯着眼看秀婉随着陶先生一笔一画得写字,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佟霜劝道:“既然如此,老夫人何不直接将话挑明说了,早日成全他们才是。” “不,”叶老夫人摇摇头道:“这件事咱们不要去打扰,看秀婉自己的吧。” 佟霜笑着说是,又感叹道:“我也知道秀婉姑娘在陆府便落了眼疾,也真是遗憾。” 叶老夫人随意“嗯”了一声,然后她又道:“若是芮喜还在,我也该为她寻一个婆家了。” 甫一听见“芮喜”二字,佟霜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老夫人叹了口气。 这时,叶老夫人抬头看着佟霜,问道:“如今,你可以告诉我,芮喜的死究竟是何人做得了吧?” 佟霜一诧,又见叶老夫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后又跪下道:“若是老夫人如今要治我的罪,霜儿甘愿受罚,只是此事与禄安是无关的。” “你是承认你知情了?”叶老夫人低声问道:“我还记得你曾在我面前赌咒,我当时还被你吓了一跳。” 佟霜垂首道:“为求自保,一个赌咒又有何难?” 叶老夫人让她起身,挥退了一边伺候着的下人,她也不看佟霜,只慢慢说:“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好让芮喜瞑目。” 佟霜说了,包括她拉拢离珠、与沈芸结盟、帮助沈芸毒害曹良瑟……她说完之后瘫坐在地上,这些事情,午夜梦回之际也是她的心魔。 “我就知道,凭沈芸一己之力怎么能骗过我的眼睛。”叶老夫人勉强一笑,又感叹道:“只是为何是离珠杀了她?芮喜那孩子处处偏袒包庇离珠,却是落得这个下场。” 佟霜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都是可怜人罢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让佟霜退下,她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佟霜出门,叮嘱门外的丫鬟好生留意着,这才满心纠结着离开。她以为叶老夫人是要罚她的,如今,拍着自己的胸口,她越来越看不清叶老夫人了。 眼瞧着天气一天天冷起来,陶先生仍是穿着夹衣来给叶寿珏上课,当时窗户敞开着,冷风一灌进来,陶先生便狠狠地咳嗽了几下。 秀婉看在眼里,悄悄将窗户关了,又吩咐下人去备甜汤,自己将蜡烛多点了几根。 陶先生感激地看了秀婉一眼,也叫叶寿珏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和秀婉在一边闲谈。 这时下人端了甜汤来,秀婉先给叶寿珏盛了一碗,叶寿珏接过,却是端着走到陶先生面前,一拜道:“请先生喝。” 陶先生一愣,片刻后一笑:“我若是不接倒显得我不知礼数了。”秀婉赶紧又盛了一碗,笑道:“小少爷,这儿还有呢。” 叶寿珏笑着端起碗到一边去了,秀婉还坐在案边,抬起头看陶先生,陶先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将碗放下了,问:“秀婉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秀婉扭捏半天,就是开不了口,陶先生也摸不着头脑,只耐心地等她说完。谁知秀婉问不下去了,急得抿了抿唇,还是往叶寿珏那边去了。 等下午收课的时候,秀婉还是躲在后屋不肯出来,陶先生冲着里面一拜,跟着叶寿珏一起出去。 “先生,”叶寿珏仰头问:“你为什么不成亲呢?” 陶先生紧了紧衣领,摸了摸叶寿珏的头,笑道:“小小年纪,你怎么就在问这些了?” 叶寿珏叹口气,颇有种少年老成的样子道:“我也不想问,只是看着秀婉姐姐这样太辛苦罢了。我娘他们都说,秀婉姐姐爱慕先生你呢。” 陶先生摆手笑道:“我陶某一介布衣,出身草莽,有什么值得爱慕的,小少爷不要说笑了。” 叶寿珏还想说什么,佟霜却已是过来接他了,他欢笑着冲自家娘亲怀里跑过去,佟霜过来给陶先生道谢,又冲着后面看了看,笑问:“怎么不见秀婉姑娘呢?” 陶先生也不知道,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佟霜拉着叶寿珏,小声道:“先生虽然是个传道受业解惑的,有时候也不防想想自己的事。” 陶先生一拜,送走了佟霜,自己又往书房看了一眼,只依稀看见一道淡绿色的身影,他好像记得自己说过:“秀婉姑娘很适合淡绿色的衣裳”,不想她却是上心了。 但是,自己有什么资格得到她的爱慕呢?他若不是碰见叶府的恩德,或许还在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如今虽然人人都尊称他一句“先生”,可自己还是出手尴尬,他又想起之前几桩婚事,女方都是因为他太穷而回绝了,何况秀婉是叶府得脸的丫鬟呢?兴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他这么想着,苦笑地摇摇头,去了。 寒夜风紧,秀婉伺候着老夫人躺下后,出来冲外屋的几个丫鬟小声道:“你们找个人出来,今儿就歇在这里,小心看着老夫人。” 说罢,秀婉取了披风往自己屋里走去。秀婉的居处是之前沈芸屋子的别院,僻静也不大,秀婉见四下无人了,才点了灯,拿起藏在衣柜里的半成品的棉衣。 秀婉眼睛本是不好的,她虚着一双眼穿好针线,举手投足都很是温情。她手里的活计自然是为了陶先生,她心疼他少有驱寒的衣物,恰好叶禄生和叶禄安做衣服的料子还有剩,叶老夫人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全都赏了她。 她缝制累了,不得不抬起手来揉了揉脖子,她听见窗外寒风作响,心里却是暖的:“多好的料子啊……” 这样紧赶慢赶过了十来天,秀婉终于熬夜将棉衣最后一个口袋缝好,她将衣服用麻布小心包好了,打算等陶先生为叶寿珏上完课就给他送过去。 谁知府上要买一些东西,叶老夫人担心这些个新来的不会买,也只能差秀婉去,等她提着篮子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辛苦你了。”叶老夫人让她喝口热茶,秀婉谢了,又道:“这大冬天,就是黑得快,我这才出去不久,回来路上便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叶老夫人面露愧疚道:“也怪我忘了你的眼睛,再来,我竟不知道要用这么久的时间。” 秀婉笑着摇头,又听叶老夫人问:“秀婉,你对那个陶先生是个什么看法?” 秀婉没料到叶老夫人突然问起这个,自己想了想便如实回答:“陶先生挺好的,饱读诗书又有文采,关键他是很有骨气的……”她这样说的时候,侧头看见叶老夫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她羞红了脸便说不下去了,叶老夫人便道:“看你这么夸他,想来是对陶先生上心了,那么这样,我做主让你嫁给陶先生可好?” 秀婉羞赧地退开几步,道:“好好的,老夫人怎么打趣起我来了?好歹秀婉出去忙活了大半天,没想到回来还要听老夫人取笑呢。” 叶老夫人笑而不答,秀婉便吩咐下人端来热水伺候她洗脸泡脚后睡下。 屋内的丫鬟提着灯笼送秀婉出去,半路道:“真是好冷,这还不是大雪天气呢。” 秀婉回头笑道:“你把灯笼给我,快快回去歇着。”那丫鬟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秀婉却是抢先一步拿了,道:“你走吧。”说罢,自己提步走了。 回到屋子,秀婉一眼看见搁在床上的麻布包袱,将灯笼小心放好,过去捧起那个包袱出神。 夜里寒气冷不防让她一颤,她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起身提起灯笼又往外去了。 一百九十六,好事成双 http://.biquxs.info/

一路上黑黢黢的,加上夜风吹得紧,行走在这深宅中,难免有些发怵。秀婉抱紧怀里包袱,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矜持。 她一边走一边反省,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抬头看见了陶先生的屋子外亮起的灯笼,心下一暖,便也顾不得许多,径直走过去扣门。 陶先生虽说是来教书的,不过因着他的屋子临近后院,叶老夫人便也拜托他夜里为她看守看守,因此屋外的灯笼是要点到天亮的。 严寒夜长,陶先生本不爱早睡,便也在屋内点了蜡烛看起书来。随手一捡,却是一本刘长卿的诗集,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随口念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念罢,他却是自己苦笑出声来:“我是比不得的,此等乐观心态也的确值得钦佩。只不过,夜归人,夜归人,在梦里才有罢了。” 不想刚刚做完一番感叹,就有人扣门,他以为是胡奎来找他吃酒,也就披了件外衣出去,不想门一开呢,却是秀婉。 “秀婉姑娘?”陶先生也不知该不该请她进屋,又见秀婉脸庞微红,便以为她这是受凉了,连忙又错身让秀婉进来,是不敢关门的,两人坐在门边颇有些尴尬地对望着。 坐了会子,陶先生才意识到自己穿的不够正经,正要起身换衣服,被夜风这么一吹,便冷得打了哆嗦。 秀婉见此,突然笑出声来,道:“你穿的单薄,又坐在风口,怎么会不冷?”说着又拿出那个包袱,笑道:“你试试这件。” 一件藏青色的棉衣,阵脚细密,陶先生有些犹豫地穿上了,小心地摸了摸,赞道:“很好。” 秀婉也跟着笑,随后站起来就要告辞,陶先生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去了,等他出门去看的时候,只有被秀婉遗忘在门口的灯笼。他捡起来看了看,想起来秀婉是有眼疾的……“真是糊涂。”他还来不及分析为何自己对秀婉已经有了这般亲昵的小小抱怨,就已经提步追出去了。 秀婉跑得没个章法,等她停下来的时候,耳朵还是热的。她轻笑着摸黑往前走,脚下突然一空,掉进了一个池子里。 她惊叫出声来,看了许久才发觉这里是后院的洗衣池。池子不深,不过过膝而已,然而池水却是冷得刺骨,等她堪堪地爬出来,脚已经冻僵了。 秀婉坐在地上揉了揉脚,湿透的鞋袜已经是拖累,寻思也不会有人来,干脆脱了拧在手里。秀婉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撞到一边的井壁。她摸着井盖,想起来有告诉她就是在这儿,那个叫妙人的魅惑主子的丫鬟就是在这儿自裁的…… “哎呀!”她吓得退开几步,突然感觉有人在靠近,还未回头,便是那个声音担忧道:“秀婉姑娘,你没事吧?” “陶先生。”她立刻站稳了,轻轻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陶先生将灯笼杆递到秀婉手里,道:“你把灯笼落下可,我想着给你送来,谁知被风吹熄了。” 秀婉笑笑:“有劳了。”她接过灯笼的时候碰到陶先生的手,陶先生便问:“手怎么这样冷?”说着又看见秀婉的赤足,忙又把眼睛移开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还是秀婉开口问道:“陶先生,你,你若是不着急休息,劳烦送我回去……” 陶先生忙说好,却又不放心秀婉自己跟着,便自己一手牵了灯笼杆的另外一头,道:“秀婉姑娘,小心脚下。” 二人行走在夜风里,秀婉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些,不过最终是到了,陶先生在门外一拜:“秀婉姑娘好生歇着吧。” “陶先生慢走。”秀婉等着陶先生走了许久才关门,找了小丫鬟打来热水,胡乱泡了脚便上床睡去。 第二日,秀婉便不能起身,扶着头只说难受。同屋的丫鬟前去禀告叶老夫人,正巧陶先生来前院请安,听此不由眉头一皱。 叶老夫人点头,斜眼看了看陶先生,有意问道:“秀婉病情可严重?”那丫鬟如实说了:“昨儿秀婉姐姐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歇下了,又见姐姐屋子里燃了灯,我便起床伺候,也不知姐姐去了哪里,总是衣服和鞋袜都是湿了,我唬了一跳,姐姐却说打盆热水泡泡就是了。” “怎的?秀婉昨夜很晚才回去?”叶老夫人好奇问。那丫鬟还未说,陶先生便先是一拜,道:“秀婉姑娘受凉,却是与陶某有关,各种缘由陶某自会解释,不过还请老夫人派人请大夫为秀婉姑娘治病。” 叶老夫人暗暗笑道:“你放心,大夫早就让人去请了,你且说说,秀婉为何昨夜来寻你的。” 叶禄生却是先开口了,他指着陶先生的衣服问:“先生换了衣服了。” 陶先生只得点头,道:“昨晚秀婉姑娘来找陶某,就是为了这件衣服。” “这夜寒风大,秀婉又有眼疾,”叶老夫人问:“她何以巴巴地给你送来呢?” 见陶先生答不上话,叶禄生摇头笑道:“你若还是不懂,我便要同情秀婉的一片痴心了。” “秀婉姑娘……陶某无财无权,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的依靠,”陶先生犹豫着回答:“就怕害了她。” 叶老夫人喝口早茶,正了神色道:“归根结底,不过是你觉得自己不配,那我问你,若是秀婉嫁于你,你该如何?” 陶先生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说了:“自然是欣喜若狂。” “这就是了,”叶老夫人微笑道:“我一直在为秀婉找一个良人,如今正好你入了她的眼,不管我是什么看法,自然都要好好帮她一把的。至于你担心的,一来秀婉也不是那种需要夫家供养千金小姐,二来她是我叶家的人,我岂会让她受委屈?” 叶老夫人这番话让陶先生很受用,他想,还是亲口听秀婉说一遍吧,若她真真是愿意,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装作不知呢? 许是叶老夫人也看明白了他的意图,因又道:“现在秀婉身边也缺个说话人,今儿也放珏儿半天歇息,陶先生,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就是。” 叶禄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坐在一边,陶先生咬咬牙,冲叶老夫人深深一拜道:“多谢老夫人。” “行了,快去吧。”叶老夫人笑道。 秀婉虚弱地躺着,一开始她什么也不想管,只难受得紧,过了会子,她想喝水,可是这个点儿,那些个人也应该都去前院伺候了。 “秀婉姑……秀婉,”她听到有人在这么吞吞吐吐地唤她,然后那人递来一杯热水,道:“你要不要喝些水?” 她却不说话了,忍住干渴去看床榻边站着的那人。 陶先生见左右五人,便自己扶着秀婉半躺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了两口水,他放下杯子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先生不用去给寿珏小少爷上课么?”秀婉问,却是让陶先生寻了一个突破口,他摇头道:“是要上的,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问秀婉姑娘。” 秀婉点头示意他问,陶先生便道:“我听小少爷说,秀婉姑娘很关心陶某的婚事?” 秀婉觉得羞赧,本就发红的脸越发明显,但她却不否认,只认真地看向陶先生。陶先生便又道:“我又听大少爷说,你对我……对我,有心?” 秀婉不料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原来早就被大家看穿了,如今自然是又羞又恼,她急忙道:“若是影响了先生,秀婉自会去和老夫人说清楚的。” “不影响,不影响。”陶先生连摆了几次手,后又觉得容易让秀婉误会,眼下又找不到该说的话,便只得抓着头干着急。 秀婉见此,心里便已经有答案了,她微笑起来:“那么先生觉得,秀婉如何呢?” 陶先生低着眼不敢看她,嘴上却实诚说道:“秀婉姑娘很好,会做事情,人又善良,若是谁能娶了你,便是用了八辈子的福气。” “那么这福气,”秀婉看着陶先生的眼:“你敢不敢要?”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秀婉一壁头疼一壁觉得心疼,她害怕陶先生拒绝她,届时这叶府便也要待不下去了。 好半天,听到一个坚定的声音:“我要。” 秀婉和陶先生的婚事由叶府包办,叶老夫人提前将陶先生的母亲接到府上来,秀婉的娘家自然是叶家了,来人也不多,统共也只有三四桌人,但也就是这些来之不易的人气,为沉寂多时的叶府带来了新的欢闹声。 新人拜了天地,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新郎官自然要陪着来宾喝喝喜酒,叶老夫人看着这些个年轻人玩闹,笑得很欣慰。佟霜坐在一边,也为秀婉高兴,又假意担忧笑道:“秀婉这次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只是老夫人身边可还有得力的丫鬟伺候么?” “我这把老骨头,还要什么人伺候呢?”叶老夫人笑笑,又道:“唉,也只有看着这些年轻人笑,我才觉得真正的开心。” 佟霜笑笑,陪着叶老夫人吃了几杯酒,叶老夫人抵不住睡意,便要回房休息。佟霜正扶着起来,却是有人来了,一脸喜色道:“老夫人,四少爷有消息了!” 一百九十七,泯恩仇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听此,也是一喜,叫那人前来问:“可是真的吗?” 那人点头,笑道:“管家让我们去找四少爷,不想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不在贵州,却是在四川边上搭了屋子,这一住就是许多年。” “阿弥陀佛,无事就最好!”叶老夫人想将此事说给叶禄生听,不过这叶家两兄弟早已经醉了,叶老夫人只得道:“罢了,你告诉胡奎,务必快快将禄欢他们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佟霜看见窗户上贴着的“囍”字,指着笑道:“难怪说是好事成双呢!等四少爷回来,人便又多起来了。” “多起来才好,热热闹闹,才有一个家的样子。”叶老夫人说得眉飞色舞,道:“也不知他们两个这么些年了,可曾有个一儿半女呢?” 佟霜便顺着叶老夫人的话说下去,等着到了东屋,自己这才去了。 叶禄欢夫妇即将回府,如今自己参与毒害曹良瑟一事已经被叶老夫人知晓,若是被曹良锦知道,指不定她还要做什么怪;她又想起叶老夫人说过的话,如今也不清楚叶老夫人会不会放过自己,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喜宴自然是没那个心情去了,自己挑了条小路回去。 不时,如今伺候佟霜的丫鬟雪晴回来,刚点上灯,就见到佟霜一个人坐在桌边,硬生生被吓了一跳。 “霜娘何时回来的?”雪晴稳了心神过去,见佟霜还在出神,便不说话了,只安静候在一边。 过了半晌,雪晴看着跳动的蜡烛火苗,犯困得不行。“三少爷还没回来么?”突然听佟霜发问,雪晴一个激灵醒过来,忙答道:“今儿是秀婉姐姐和陶先生的大好日子,三少爷和大少爷都很高兴,兴许喝酒喝多了吧。” “这样,”佟霜敛了神色,道:“你去前面看看,若是三少爷还能回来,你就去叫他回来。” 正说呢,听见有人扣门,雪晴开门一看,却是家丁扶着叶禄安回来了。 “哎呀,怎的这样醉?”雪晴忙引着其他人进来,佟霜帮忙扶叶禄安躺好了,才勉强笑着送走那些人。 “雪晴,你去打些热水来。”佟霜皱着眉看向叶禄安,不免心疼地摸了摸叶禄安的额头,抱怨道:“你也是,老夫人才放心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你一些,怎的就不稳妥些呢?” 雪晴进来伺候叶禄安等睡下,佟霜见夜深便让其他人都下去歇息,自己趴在桌上想事。 半夜叶禄安突然坐起来,佟霜连忙拿过一边雪晴备好的盆子,果然叶禄安顿时吐了起来。 佟霜见他吐得辛苦,又是替他难受又是气愤:“唉,你们男人真真是喝了酒就姓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禄安堪堪地抬起头来,只嚷着难受,佟霜将那个盆子踢开一些,转身倒了水来递到他嘴边:“灌了这么多迷魂汤,合该你难受的。” 叶禄安就着她的手喝了,堪堪睁眼看了看佟霜:“霜儿,你还没睡?”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佟霜叹气道,将杯子放在一边。 “我下次不会喝这么多了。”叶禄安小声保证,又道:“夜还长,你快再睡一会儿。” 佟霜摇摇头,道:“你难受就先睡,不用管我。” “霜儿,”叶禄安起身抱过她,问道:“你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吧。” 佟霜摇头,只让叶禄安快些睡下,她自己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在叶禄安身边躺下,她是想着这件事不必告诉叶禄安,毕竟不知者无罪,若是今后东窗事发,出事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次日清晨,秀婉和陶先生来东屋请安。 叶老夫人正由新来的丫鬟伺候梳头,秀婉让陶先生等在外厢,自己拿了梳子站在叶老夫人身后。 叶老夫人在镜子里看见秀婉,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娇艳的红,因笑道:“倒是麻烦了你们一大清早就来应付我。” 秀婉笑道:“怎的就麻烦了?老夫人对我和裴绍的恩,我们都记得的。” 叶老夫人收拾妥帖出去,陶先生请安,二人等叶老夫人坐了,随后跟着一左一右地坐下。 叶老夫人笑着看了看,又问:“你们来这么早,老人家可有人看着吗?” 陶先生说有,又谢了叶老夫人的恩情,叶老夫人摆手笑道:“我且说了,你不必谢我,若真觉得有什么,便一定好好对待秀婉,我们叶府也算她的娘家,你若是对不住她,我却是不依的。” 秀婉听得感动,眼瞧着就要哭出声来,陶先生点头答应道:“我陶某今后珍惜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对不住她。” “罢了,怎么说都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这个老婆子也就点到为止。”叶老夫人知道陶先生念着陶母,便也不留他们吃饭,只道:“今后若有什么需要的,记得说于我听,行了,你们也回去吧。” 秀婉和陶先生告辞,叶老夫人含笑着看他们离开,回房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伸出手,抚上镜子中的那张脸,突然笑道:“你果然是老了。” 叶禄欢回来之前,却又听见另一个消息——皇帝驾崩了。叶老夫人正在唏嘘不已之时,却又有消息慈禧太后也在仪鸾殿薨世。 “听说新皇不过三岁,”叶老夫人叹气道:“且不知这些个辅佐大臣又当如何了。” 然而这些仍是皇家事,众人过了阵子也不见前朝有什么异动,便也就翻过了这一页。 叶禄欢夫妇回来时候,还未过年。叶老夫人笑道:“真是凑巧,逢着过节归来是很好的。” 胡奎领着其他人下去,叶禄欢上前道:“老夫人好。” 叶老夫人心疼地拉过来,上上下下察看会子,才安心道:“就是有些黑了。” 叶禄欢淡淡一笑:“南方太阳大,晒得心慌。”说着众人一笑,他又拉过曹良锦,道:“良锦,见过老夫人。” 曹良锦却是突然跪下,叶老夫人忙要去拉她起来,却听曹良锦道:“我听说了,若不是老夫人帮忙,我爹娘也不可能这么快回到曹府,老夫人大恩大德,良锦一定会报。” 叶老夫人拉着她起身,拍着她的手道:“傻孩子,你和良瑟都是我叶家的媳妇,我做了什么也自然都是应该的。”说着,她又望着叶禄欢道:“禄欢,你始终是我的孩子,过去的便不再多说,今后好好住下,我们都是一家人。” 众人皆知重新团圆已是不易,彼此都将各自的疑问暂且咽在肚子里,譬如为何叶家能重新回来?霏霏去了何处?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相处着,如履薄冰,然而还是秀婉忍不住,吃过晚饭后去了南屋。 “四少奶奶好。”秀婉一拜,曹良锦记得她,便让她来里屋寻了,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说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一开始先去了贵州,”秀婉顿了顿,才问:“那四少奶奶,你们可曾找到我的妹妹吗?” “这……”曹良锦面露难色,如此不用解释秀婉也知道了个大概,曹良锦劝道:“我们到的时候贵州已经封城,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秀婉点点头,道了谢便去了。 次日夜里,叶老夫人备了家宴,说是请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席间气氛随意,唯独佟霜却是悬着一颗心。叶老夫人看在眼里,故意叫她:“霜娘。” 佟霜侧头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叶老夫人笑道:“有什么呢,不过看你发呆出神,以为你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想要你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乐。” “霜儿只是太高兴了,”佟霜不好意思笑一笑。叶禄安却是担忧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佟霜摇摇头,却又听叶老夫人开口道:“说起来,霜娘应该和良锦喝一杯。” 佟霜有些复杂地看看叶老夫人,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冲曹良锦举了酒杯:“四少奶奶路上辛苦了。”曹良锦也淡淡一笑:“说不上什么辛苦,今后也请霜娘多多照顾,说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嫂子。” 二人说着,皆是一笑。等佟霜抽空去看叶老夫人时,只见她暗暗冲她点了点头。 散席的时候,叶老夫人叫着佟霜与她同去。 不顾叶禄安等疑惑的目光,佟霜也的确是想和叶老夫人亲自问个清楚,便快步跟上。 二人却不着急着回东屋,只在前厅的后屋坐了,叶老夫人让其余下人先出去,独留了佟霜坐着。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呢?”佟霜开门见山问了。 叶老夫人叹气道:“我既然说了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便不会说出去。你的罪,就算小芸的一条命一起还了吧。” 佟霜却不知该如何说了,叶老夫人自己揉了揉眉头:“我知道你担心这个,找你来不过是为了让你放心。你快些回去吧,否则禄安该担心了。” 佟霜答应,叶老夫人正要出去,却又转过身道:“我前儿问了禄安的意思,他说自己不可能再娶了,我想着既然如此,茜群也走了多年了,叶家三少奶奶还是给你好。” “老夫人……” “也是我疏忽了,前几次去看珏儿,他问我为何人人叫你霜娘不叫三少奶奶。” 佟霜忙道:“珏儿年少不懂事,童言无忌,还请老夫人不要错怪。” 一百九十八,玉树*花 http://.biquxs.info/

“我知道的。”叶老夫人看了看外头,又道:“去吧,记得,良锦那边可不要生分了。” 佟霜说不高兴那是假的,眼下忙压下心头的喜悦,告安去了。 这日雪晴去给叶寿珏送茶点,不想自己还没进屋,却见小莲带着曹良锦往这边过来了。 “四少奶奶好。”雪晴先过去见礼,曹良锦让她起身,问:“小少爷是在这里看书吗?” 雪晴点点头,又听曹良锦问:“霜娘也在里面吗?”正问着,却是佟霜开门出来透气,一见曹良锦站在门外,也过来道:“今儿是起了什么风,竟把四少奶奶吹过来了。” “我来,”曹良锦有些不好意思般,顿了顿才道:“想看看小少爷。” 佟霜却没想到,见曹良锦将目光移开了,才忙笑道:“正好呢,寿珏也刚刚休息,四少奶奶跟我来吧。”说着,她又侧头吩咐雪晴将东西送进去。 叶寿珏捧着糕点吃着,佟霜笑着端着水过去:“可是饿了?慢点吃,小心噎着。”曹良锦坐在一边,只安静地看。 佟霜看在眼里,唤叶寿珏过来:“珏儿,你过来。”叶寿珏有些不舍地放下手里的零嘴,过来挨着佟霜坐下。 佟霜笑着抱怨道:“怎么见了四娘也不请安?越发没了规矩。” 叶寿珏便请安,却不再多说,曹良锦笑笑道:“寿珏真可爱,怕你也是记不得我了。” 佟霜也不知这曹良锦为何突然就对叶寿珏上了心,恰巧自己有心和曹良锦缓和关系便笑道:“你忘了四娘了?快陪着四娘说说话。” “先生今天教了寿珏《论语》,寿珏已经背得许多了。”叶寿珏冲着讨赏般笑起来,又怯怯地看了看曹良锦。 “小少爷真是罗友默记,”陶先生也夸奖道:“以前我背其中一些道理也花了好几日,小少爷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很快。” 曹良锦便让小莲将油纸包递过来,道:“珏儿真厉害,这包马蹄糕便奖励给珏儿了。” 佟霜拍拍叶寿珏的头:“快谢谢四娘。”叶寿珏便有模有样地行了礼,说道:“谢过四娘,只是寿珏还要念书,便不能陪着了。” “爱看书是好事,珏儿快去吧。”曹良锦让他过去,自己和佟霜起身往外去了。 “四少奶奶很喜欢珏儿呢。”佟霜笑道,曹良锦寻着石凳,相继和佟霜坐下了,也笑:“亏你有心,将这孩子培养得很好。” 佟霜不好意思笑道:“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将珏儿当做了我自己的孩子。” 曹良锦不说话,佟霜又问:“四少奶奶这么喜欢孩子,便和四少爷努努力,自己生一个。” 曹良锦一听这话,眼睛里便有什么东西波动起来,她看着佟霜许久,终究没说出什么来。佟霜知道其中必有隐情,然而自己也不好再问,只干笑两下,请曹良锦留下来吃饭,曹良锦摇摇头笑道:“这几日禄欢这个没头脑的也跟着大哥、三哥出去跑,每日中午回来一趟,我不回去好好看着他,怕他又要犯错了。” 佟霜想想也是,便不再挽留,送着曹良锦出了院子。 陶先生看着时间不早,也收拾着东西出来,和佟霜告辞后,自己先去了。 佟霜拉着寿珏回屋,不忘嘱咐道:“四娘应该是很喜欢你,你要乖乖的知道不?” 叶寿珏许是以为自己刚刚惹佟霜生了气,便只安静地点点头,佟霜看他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好笑道:“怎么苦着张脸?小心阿玛待会儿逮了你要细细地询问呢。” 母子俩便又开心起来,一起往自己屋子去了。 这厢陶先生来东屋接秀婉回去。 叶老夫人有意取笑道:“看来竟是我留不住秀婉了,早些年风雨兼程也跟着,如今嫁了人,便是一上午陪我说说话也是奢望了。” 秀婉站起来,笑道:“老夫人就爱开玩笑,这都正午了,老夫人先用饭,再休息一会儿。下午若是不嫌秀婉聒噪,秀婉自然是随传随到的。” 陶先生好不尴尬,他抓了抓头,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老夫人,今儿一早,四少奶奶来了书房看小少爷念书。” “良锦?”叶老夫人想了想,道:“良锦这孩子,说到底也是放不下这个面子,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怕也是无聊,这样,我下午找她说说话也就是了。” 秀婉便回头告诉屋内的丫鬟记住,自己这才和陶先生回去了。 吃过午饭,曹良锦守着叶禄欢午睡一会儿,又送着他出去。自己正要回府看看书,却听有人叫她:“四少奶奶,我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老夫人说若是四少奶奶有空,请去东屋走一趟呢。” “好,我知道了。”曹良锦让那丫鬟等一等,自己回房里换了身鼠皮加绒的大衣褂子,小莲问:“也不知老夫人找你去是做什么呢?” 曹良锦见已经收拾妥当,便一壁回答一壁往外走:“如今还有什么大好大坏的事吗?我们且快些,迟到了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小莲便忙取了汤婆子跟上。 叶老夫人也是刚醒不久,她让曹良锦跟她回里屋坐去,笑道:“就咱娘俩说说话,外头冷,我们里面去说。” 里屋早已收拾了一番,叶老夫人将茶盏往曹良锦手边送送,笑道:“我找你来,是想问问这些天还习惯吗?” 曹良锦自然点头说很好,叶老夫人却是拍拍她的手道:“我还不知道吗?如今叶府本来就少人,禄生他们三个整日都在外面,府里也就咱们几个女人家,你和霜娘也该多多走动才是。” “良锦知道了。” 叶老夫人突然压低声音,脸上笑意却是不减,她笑道:“要不然呢,你和禄欢也赶紧生个孩子,咱们叶府也能热闹热闹。” 曹良锦本又要假意笑笑推脱过去,可是一抬头看见叶老夫人慈爱的脸,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她突然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叶老夫人吓了一跳,忙站起来,上前搂住了,一边为她擦泪一边道:“哎哟,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可是禄欢欺负你?你说来,我为你做主。” 曹良锦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哭着摇头,叶老夫人便不再多问,只等她稳定下来,听她慢慢说起。 原来叶禄欢和曹良锦不是没有过孩子的,他们到贵州三个月便查出曹良锦的喜脉,可是因为期间颠簸,孩子滑了。叶禄欢小心劝解了许久,曹良锦才缓过神来,二人来到四川的第二年,曹良锦不过三个月的孩子突然夭折,她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快塌了。 叶禄欢怕刺激她,今后也不再提生孩子的事,这么一僵持,就到了今天。 叶老夫人哪里知道曹良锦还遭遇如此呢?只心疼地拍着背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咱们家里是什么情况?良锦你别怕,等你养好身子,孩子会有的。” 等曹良锦不再多哀伤了,叶老夫人便忙寻了其他事情来说,她让丫鬟取了几个花样过来,笑道:“前个儿我置办了好几匹布,都是上好的料子,我找你呢,也是想让你看看这些样式可有你喜欢的?” 曹良锦见那些花样都灵动精美。自然是赞不绝口,叶老夫人笑着指了指那个蓝色的,道:“我记得早些年你爱穿洋装,霜娘她们那个时候也在我面前多次说好看,我便想着,也给霜娘制一件儿,只是还要请你过来帮忙。” 曹良锦听到有事情可以打发时间,自然满口答应,接过那些花样看了许久,道:“这些还得请霜娘过目才可以。” 叶老夫人点头说是,笑道:“也好,你多去跟她谈谈,你们年轻人自然该说些年轻人该说的,我呢也不来打扰你们。” 曹良锦自然知道叶老夫人这是给她机会和佟霜接触,便也答应。随后二人拣了些其他话来说,也就散了。叶老夫人目送曹良锦出去,自己才回屋坐下,她叹气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经历过滑胎,她能明白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头肉离开自己的感受有多撕心裂肺。 曹良锦带着那些东西去找佟霜的时候,却听陶先生在讲课,他道:“《玉树**花》是后主陈叔宝召集贵人、学士及众多狎客共赋而来,寿珏,你且念念。”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叶寿珏脆生生念了,曹良锦一听这词极其绮艳,情感凄哀,心里便觉得不好,因此推门进去道:“这词不好,再说珏儿年纪还小,怕也是不懂,还请先生教一些别的吧。” 陶先生和佟霜都望过去,见是曹良锦,陶先生笑道:“哪里是我自己要说呢,只是小少爷见多识广,非要问问我这个罢了。” 曹良锦一愣,又见佟霜也冲她点点头,这才信了。叶寿珏这次却是极乖的先叫了一声四娘,曹良锦笑着答应。 一百九十九,辞旧 http://.biquxs.info/

佟霜指了指一边的位置,道:“四少奶奶又来看寿珏吗?” 曹良锦摇摇头,笑道:“这次,我是来找你的。” 佟霜听此,也不知是为何事,便放下手里的刺绣和曹良锦出去。两人随后到了佟霜屋内,曹良锦捧着茶杯笑道:“也不要怪我刚才失礼,只是我听珏儿年纪还小,不该读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佟霜点头应和道:“正是呢,若不是四少奶奶进来,我也要出声打断了。” 两人说着,曹良锦让小莲将叶老夫人给她的花样给佟霜看了,笑道:“你瞧瞧,这些个花样里你觉得哪个好看?” 佟霜仔细看了,发觉是洋装款式,便按照曹良锦的喜好选了个粉色鸢尾花的,笑道:“四少奶奶是要做新衣裳吗?” “是要做新衣裳,”曹良锦将花样又摊开来,道:“不过不是我要做,是给你做的。你方才选了我喜欢的样式,怕也是为我想着,你再挑挑,选个自己喜欢的。” 佟霜有些惊讶,一会儿便笑起来:“没想到个还有我的份呢。” 曹良锦随即也笑:“你是叶家的姨娘,为你做新衣裳可是老夫人亲自吩咐的,我可不敢怠慢。” 佟霜谢了叶老夫人,拿起一个样式道:“四少奶奶爱穿粉色的,那我便挑个鸦青绣兔丝草的吧。” 这下选好,曹良锦便将那件自己收了,其余的递给小莲,让她先给叶老夫人还回去。 佟霜便继续和曹良锦说话,不由问起为何要为她做衣裳。 曹良锦笑着指了指她的头,道:“该怎么说你呢?这不就要过年了吗,自然是新年新气象。” 佟霜便立刻想起来,颇有些羞赧道:“也不知今年是要怎么过了。”曹良锦磕着瓜子儿笑道:“怎么过我不清楚,不过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弄得热闹些才好的。” 也是,叶府的确是该热闹热闹了,在佟霜的记忆中,叶府能推杯换盏,锣鼓喧天的时候已经是很遥远了。 正午叶禄安回来时候,曹良锦和佟霜还说得高兴,见此,佟霜便吩咐雪晴去请叶禄欢到这边来,四人一起吃了午饭。 叶禄欢揉着肩膀说跟着叶禄安他们出去也真是累人,听他们和那些个老板说话,头都快大了。 叶禄安摇头叹道:“如今还有几家人能完整守住自家产业呢?自然是多大点事情也得细细考量的。只不过如今商船冬日不能出去,通航的时候过个马关也得被收许多过关费,若是再这么下去,小心连本也赔进去。” “怎的如此呢?”佟霜一诧,道:“之前听你说,过关费不过是通行打点用的罢了。” “之前是之前,如今也不知那些洋人是怎么来的,《通商法》过一会儿就是一个样子,你且听我说。前阵子有个人运了一船茅草,不料这过关费就是他将这草全部卖掉也是付不起的,那人说不卖了要走,洋人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船给扣了。” “这真是欺人太甚。”曹良锦皱眉道,想着自家的船只不免担忧道:“朝廷也不会管管?” 叶禄安苦笑一声道:“我今儿和大哥、禄欢在茶寮喝茶,听一位老先生说,如今的清政府已经是洋人的政府,如今他们自保都不可以,哪里能管得着我们?” 如此吃了会子便散了,回到屋内,叶禄欢就一头栽倒在榻上,只说好累。 曹良锦将他脱下的衣裳挂在衣架上,笑道:“若是太累,下午不出去就是了。” “这可不行。”叶禄欢闷声答道,他自己揉了揉肩膀道:“我既然说了要给你好日子过,这些事情就不能躲开。” 曹良锦没有说话,叶禄欢侧过头去看她道:“对了,这次过年,大娘叫了很多人过来,昨儿我看见胡奎在准备请帖来着。” “我也听说了,说是曹家、李家、陆家都会来的。”曹良锦答道,又叫小莲将炉子拿近了一些,二人又说了会子话,叶禄欢便睡过去了。 春节前几天,便有人到了。 陆老爷带着陆清夫妇下来,陆老爷笑道:“灵儿发了寒,你嫂子也赶不得路,便都没来。” 叶老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带着陆家人去休息,一边询问陆夫人的的身子情况。 陆老爷客气地回答着,绝口不提之前陆府的事,叶老夫人也是明白人,只笑着请陆老爷去喝茶。 夜里叶老夫人找了陆老爷用饭,秀婉听此,特地过来亲自伺候。 “哥哥吃菜。”叶老夫人看起来很高兴,亲自取了酒杯给二人满上。 “流芳,”陆老爷几杯酒下肚,这才有胆子道:“你知道有句话,叫落叶归根。” 叶老夫人淡笑着点头,陆老爷便又道:“无论如何,你是我陆家的女儿。”叶老夫人让秀婉将凉菜撤下:“我记得哥哥肠胃不好,这些冷的辣的也就先撤下。” “你们一走,果然东瀛又来一伙人。”陆老爷面露痛苦,他自己倒着酒吃了,又道:“那群狗娘养的,竟比藤井一伙更要过分,入画已经被他们折磨死了!” 叶老夫人闻言一惊,问:“他们已经这样霸道了吗?” 陆老爷点点头:“眼下陆家下人见了入画的下场,走了许多……流芳,你们这一走,我陆府的人也走了。” “哥哥,”叶老夫人眼见自家兄长如此,自然也不好受,便劝解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陆家的,眼下陆家若是要什么帮忙,你告诉我就是。” 陆老爷闻言,却是羞愧地落下泪来:“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不住你啊。” “罢了,哥哥我只跟你说一句,”叶老夫人看了看秀婉,又道:“你是陆家一家之主,外面的事情自然需要你亲力亲为,只是这后院,你也不能不管。” “我知道你对你的嫂子不满,我会好好说她。”陆老爷闷闷回答。 叶老夫人叹口气,道:“我哪里是为了我委屈?哥哥你是知道的,嫂嫂嫁进我陆家的时候,还与她府上的仆人扯不清关系的。” 陆老爷便想起来了,之前陆夫人的确是嫁进陆家后,有传言说她和一个从她屋内带来的仆人不清不楚,她一开始还不信,直到有人看见陆夫人送荷包给那人,这段隐情才被他人知晓,最后也是看在年纪尚小的陆清份上,陆老爷才既往不咎。不过被人带过绿帽子的事情,却一直是陆老爷的心里刺。 “再说了,嫂嫂每日操心府上大小事务便很忙碌了,”叶老夫人见陆老爷变了神色,放软了声音劝道:“我记得嫂嫂还在管咱们陆家账房,哥哥,你若是心疼嫂嫂,也该让她多休息才是。” 陆老爷点点头,又道:“也是如此,这些事也是时候应该交给清儿了。” 叶老夫人一笑,道:“正是如此呢。” 陆老爷醉酒,叶老夫人吩咐下人扶着回去。等秀婉也退出去了,叶老夫人才叫里屋的乔氏出来。 “烟儿多谢老夫人。” 这些年,都是陆夫人霸占账房。虽然陆府之前手脚大方,但是对乔氏娘家人却是扣门得很,早些年乔家缺一笔钱做生意,拖了乔氏去陆夫人那儿说情,不料陆夫人却是想法设法地拒绝。如此,乔家错了这么一个机会,之后战事一起,乔家便只能混吃等死了。乔氏有多恨陆夫人,叶老夫人知道。同样,她绝不可能原谅陆夫人,乔氏也知道。 接下来几天,李家和曹家也到了。 曹良锦见了爹娘,悲喜交加不必细说。只不过叶老夫人看见李盛带着绿枝下马车的时候还是恍了会儿神,往年李家来时,和李盛一同下车的,都是叶蓉。 绿枝生了个女儿,她抱着孩子的时候眉眼也带上了母性的温柔。她规规矩矩地给叶老夫人请安,两人说起叶蓉都流下泪来,还是秀婉劝住了:“这年过得好好的呢,怎么又流泪了,想来小姐看见了也不安心的。” 叶老夫人收住,又看见站在一边的元宝。这个孩子沉默了许多,叶老夫人过去拉着他,勉强笑道:“元宝长高了。” “明朗给姥姥请安。”元宝见了礼,便又退到一边站着。绿枝看了,忙笑道:“元宝长大了,自然不像以前那样好动。” “嗯。”叶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绿枝,又将叶寿珏唤来:“珏儿,这是你的……”说着,叶老夫人想了想又道:“朗哥哥,你带着哥哥下去玩好不好?” 叶寿珏自然高兴,拉着元宝便去了。 叶老夫人这几日有些疲乏,因着明日过节,夜里便先睡下了。叶禄生带着陆清几人聚在一起喝酒摸牌,佟霜吩咐雪晴将屋子打扫干净了,请着女眷到屋内喝体己茶。 到了深夜,大家仍没有倦意,佟霜便又去张罗宵夜。五儿、小莲和雪晴都过去帮忙。 元宝和叶寿珏一开始在屋内看书,雪晴端来两碗汤圆,叶寿珏笑着和元宝一起吃,不久叶寿珏便觉得困,元宝背着他到床上躺好,又从窗边看见黑黢黢的天空,辞旧迎新。 “朗哥哥你不睡吗?” 两百,暖冬 http://.biquxs.info/

元宝听得,他道:“我待会儿就回去。” 叶寿珏往里挪了挪,笑道:“阿玛他们还在前厅喝酒呢,朗哥哥今晚就陪我睡吧。” 元宝愣了愣,然后脱了外衣也在床上躺着,叶寿珏将自己的枕头递给元宝,自己笑道:“这个是我娘给我做的,她说加了药草进去,晚上闻着睡觉很舒服。” “不用了。”元宝将一只手放在头下,一只手小心地摸了摸那个枕头上的花纹,好半天他说:“寿珏,我很羡慕你。” 好半天也没听见叶寿珏回答,元宝去看,叶寿珏却已经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将头放在了那个枕头上面:“额娘……” 次日雪晴过来伺候两个小少爷起床,元宝拉着叶寿珏给雪晴说“新年好”,雪晴抿嘴笑道:“两位小少爷都说好,我肯定是好了。”说着,剥了一个福橘给两人分来吃了,又道:“待会儿雪晴带着小少爷去给老夫人请安。” 叶老夫人见两个小儿过来请安,自然是高兴,留着他们吃早饭,又打赏了雪晴。 雪晴回告诉佟霜,佟霜便问:“怎的?珏儿和元宝少爷关系很好?” “是呢。”雪晴得了赏,笑道:“两位小少爷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说罢,又瞧见佟霜变了脸色,知道自己失言,又立刻说了过错也就不再多说了。 佟霜却是笑道:“你错什么了,珏儿和元宝少爷关系好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你可打听了,这芝娘对元宝少爷如何?” “这芝娘哪里有霜娘你这般好心?”雪晴压低声音道:“听说在李府,元宝少爷很少和别人说话,也是可怜,额娘死得早,这性情也变了。” “这样……”佟霜笑了笑,道:“你去看着珏儿,务必今儿正午把元宝少爷带过来吃个午饭。” 雪晴答应着去了,佟霜如此自然是有自己的主意。如今元宝失了额娘,又碰上绿枝待他算不得好,若是自己能让元宝依赖,以后叶老夫人那边,自己也更能如鱼得水…… 正午时候,雪晴果然带着元宝和叶寿珏回来了,又道:“三少爷却是走不开,被大少爷他们拉住了。” 佟霜笑道:“罢了,大过年的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说着又看向元宝,笑问:“元宝喜欢吃什么?” 元宝说都可以,后又拜了年,佟霜便拉着两个孩子进里屋吃饭,她一边为元宝布菜一边问道:“元宝少爷和珏儿相处得还好吗?” 元宝笑道:“很好。” 佟霜笑笑,让雪晴端些小孩子爱吃的鸡爪、串肉来,正吃着呢,又听人来说:“芝娘来了。” 元宝听得,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原本微笑着脸也悄悄冷淡下来。 佟霜起身到门外去迎接,笑道:“芝娘怎么来了?” 绿枝带着五儿,自己的孩子却是不见影子,她冲佟霜笑笑,进屋一看,见元宝坐在餐桌边,便笑起来:“哎哟,原来元宝已经吃上了,亏得老夫人还嘱咐厨房为元宝多备些菜。” 佟霜听得,又见后面的五儿一脸尴尬,便笑着邀请:“想来芝娘也不曾用饭,一起吧。” 绿枝笑着摆手,道:“我可不敢,若是我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吃饱了,岂不是浪费了老夫人一番美意?” “随随便便”四字让佟霜冷了脸色,五儿见此忙劝道:“芝娘担心少爷才出来寻人,现在人也找到了,咱们快回去吧,否则老夫人赏的菜也得再热一热了。” 绿枝斜眼笑道:“也是,俗话说吃人嘴软,元宝,你在外面怎么顽劣我是管不着的,也不奢望你能为妹妹做一个好榜样,只是有些你阿玛交给你的东西可别忘了。” 元宝下桌来,看着绿枝道:“你这几日吃得全都是叶家的,”不顾绿枝的脸色,他回头冲佟霜一拜:“元宝吃饱了,多谢佟舅母款待,元宝告辞。” 佟霜还要劝,绿枝却上前一步拦住了,眼看着元宝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才轻蔑般笑道:“自己没本事,就打着带坏孩子的心思,是谁说,叶家霜娘很了不得的?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五儿见佟霜仍是好气地笑着,生怕绿枝再这样说下去会出事,忙拉着绿枝往外走,说着:“霜娘,打搅了。” 佟霜跟着送出去,挥手笑道:“芝娘慢走。” 雪晴见人走了,立刻将门关上,嘴里啐道:“什么下贱货色,不过是个厨房丫头爬上来的,也来这儿耍心眼。” “雪晴。”佟霜轻轻侧头,看了看叶寿珏,示意雪晴闭嘴。叶寿珏手里还拿着一个鸡爪子,他跑过来问:“娘,朗哥哥还来吗?” “珏儿乖,咱们先吃饭。”佟霜拉着叶寿珏往回走,她进屋前回头看了一眼绿枝住的方向,也轻蔑一笑:绿枝的确很会耍狠,可无论怎样,会耍只是耍,她背后除开一个孩子便什么也没有,再来,叶蓉的死早就让叶老夫人对绿枝有了嫌隙,绿枝么,猖狂得了多久? 绿枝跟着元宝进屋,元宝道:“阿玛交给我的东西,元宝都记在心里,这个不劳芝娘费心;这几日和寿珏玩闹,的确没时间念书,元宝这便回屋看书去。” 绿枝笑着点头,吩咐五儿给元宝备些荔枝蜜和茶点。五儿答应,想了想又道:“芝娘,五儿有句话得跟你说。” “五儿姐姐你讲,”绿枝过去,从奶妈手里接过孩子,哄了哄,问:“可是埋怨我刚才和霜娘说话太冲了?” 五儿摇摇头,示意奶妈下去后才小声道:“如今这霜娘倒是不足为俱,只不过芝娘怎的要和元宝少爷生分呢?且不说他是少奶奶留下的孩子,叶老夫人的外甥,你也知道的,元宝是李家嫡子。” 绿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道:“原是如此的,我这也是太为媛媛着急了些,竟是五儿姐姐看到透彻。” 媛媛是李家小姐的乳名,五儿听绿枝这样说,心下稍安便出去了,绿枝唤奶妈进来,将孩子交给她,自己坐在案边吃饭,奶妈坐在下榻喂奶,突然听得一声脆响,抬眼一看竟是绿枝吐出一块咬碎的骨头来,结结实实唬了她一跳。 绿枝紧握着拳,她心道:五儿表面这般为她着想,其实还不是担心元宝那孩子;不过是之前帮着叶蓉养过几日这个孩子,她还真就有感情了?难道还是念着叶蓉的好么?绿枝越想越烦,筷子一扔便走进里屋睡下。 元宝自己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翻了一大半的书,眼下却看不进去,他想着往年这个时候自家额娘都会好好陪着自己的,眼下呢?他看着凄清的空无一人的屋子,鼻子酸酸的。 夜晚,叶府才真真是热闹起来。后院唱了一个下午的戏班子收场,舞龙喷火的又戏耍起来,叶老夫人和一干人都拍掌叫好。 之前晚饭吃毕,元宝在佟霜身边看见了叶寿珏,奈何其他长辈都要拉着他和他说话,便只得留下答应了几句,等他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叶寿珏却不见了。 他悄悄过去问了雪晴,雪晴笑道:“怕是贪玩去了后院看舞龙了吧,元宝少爷也去看看?” 元宝听了,便又立刻往后院过去,寻了一圈也不见元宝身影。他叶老夫人见了他,忙笑着让他过来坐下,他便只得漫不经心地跟着看了,佟霜将元宝的焦虑看在眼里,但也忍着不去搭理。 等舞龙戏耍了一圈,换人的时候,元宝立刻起身告辞,绿枝正要追问,去被佟霜拉住,笑道:“听说芝娘很会摸骨牌,我和四少奶奶她们正好三缺一,芝娘可否赏脸呢?” 绿枝皱眉,正要说不去,叶老夫人却笑道:“也是,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难免无聊,眼下便去吧,你们几个好好聚在一起玩玩也是好的。” 有了老夫人这句话,绿枝如何好拒绝,只得答应:“那绿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佟霜笑着拉她过去。 “嘭嘭嘭……” 身后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出好多花来,元宝在叶府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叶寿珏身影,眼下只得无趣地往自己屋里去。 一路来到院子门口,却看见前面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人,等他走近了才看清,不是叶寿珏又是谁? 小小的脸冷得通红,眼睛在这夜里却还露着亮亮的光。见元宝过来,叶寿珏将手里捧着的糖一股脑儿塞到元宝手里,笑起来:“朗哥哥,新年好呀。” 元宝愣了愣,心里顿时一暖。过了会子才想起来要快把叶寿珏带回屋子里。 叶寿珏有些扭捏,说着怕待会儿芝娘回来赶人,元宝只得牵着他往他的屋子里去,一碰发觉手也是冰冷的,元宝不由皱眉,像个小大人般问:“你怎么傻乎乎地等在门外呢?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圣贤书可是白读了?” 叶寿珏只“嘿嘿”笑着不说话。 元宝和叶寿珏回屋,守着陶先生送给叶寿珏的小玩意儿,两人倒是玩的开心,只是元宝再怎样也是个孩子,至于叶寿珏为何执意要守在他的门口等他回来,他不愿去深究。 两百零一,花行令 http://.biquxs.info/

大年初三的时候,陆家便要先回去了。 一大清早的,叶老夫人送着陆老爷等人出府,接着取了一个长命锁交给乔氏,笑道:“灵儿没有来,但我这个姑婆要给的还是备下了的。” 乔氏小心地收好了,道了谢,又转身和其他女眷道别。陆老爷被叶老夫人拉到一边,听她道:“哥哥,这些日子我跟你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可不能一回了府上,便将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你好歹才真真是陆家的当家的。”陆老爷自然答应说没忘,回头叫着还和叶禄生等人谈话的陆清,上了马车去了。 众人便又回府,前两天都太过疲乏,叶老夫人今儿便只找了几个女眷过来陪着吃茶。 至于要看戏、摸牌的,都自己往后院玩去。 叶老夫人喝了口茶,挨个儿问了其他人这两天可还好。绿枝端着茶盏笑道:“自然是好的,这两天劳烦霜娘为我看着元宝,真真是让我轻松许多呢。” 佟霜也笑道:“哪里是劳烦呢?不过是珏儿缠着元宝玩耍罢了,我瞧着他们两兄弟很是亲近的;再来,元宝也懂事,说芝娘每日要照顾媛媛,自己已经很忙了。” 绿枝要说什么,却还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干笑两下:“也是,元宝是很懂事的。” 叶老夫人点点头说很好,等饭吃了一半。 曹良锦让小莲拿过来一只锦盒,锦盒打开来,却是数十只做工精致典雅的簪花。她有意献给众人,便笑道:“这些是我娘这次带过来的,我瞧着喜欢,便分享出来了。大家随意看看吧,中意便挑选几只。” 曹夫人取过一只,笑道:“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只不过好看吧了。” 叶老夫人往锦盒里看一眼,是用绸缎扭成的各式各样的花朵样式的配饰,她笑道:“我瞧这却是百花争艳哩,亲家母有心,提前将花送来迎春了。” “老夫人真会说笑,”佟霜自己挑了款式简单的,曹良锦看得,自己起身选了一朵牡丹为佟霜戴上,笑道:“霜娘的妆容一向淡雅,大过年的还是得有些喜色才好。” 佟霜看着曹良锦的笑容,恍惚记得以前曹良瑟也为她佩戴假花遮挡伤痕,她这一愣,却是掉下几滴泪来。众人都问怎么了,佟霜勉强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暖炉,道:“霜儿怕冷,贪心着坐在炉子边,谁知被熏着了呢。” 众人便一笑,叶老夫人将一个汤婆子递给佟霜,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既然是熏着了,便来这里坐。” 佟霜忙起身坐过去,又笑问:“老夫人可要什么样式的呢?”叶老夫人摆手笑道:“我这个年纪,如何能学你们戴红戴绿呢?你们且选自己爱的,不必管我。” 曹夫人便挑了个白玉兰的细碎花朵的,送到叶老夫人面前:“这个是不错的。”叶老夫人一看,见这白玉兰是用银色丝绸做花,配上翠绿的绒布做了绿叶,倒也是相得益彰。 眼下又等到午饭,叶老夫人吩咐厨房备了两处,一处这厢女眷一处南屋叶禄生哪儿,桌上皆是女子,叶老夫人笑道:“他们爱喝些酒,咱们也懒得去看了忧心,不如分开来吃,倒也方便了。” 饭吃了一会儿,绿枝便道:“这样吃饭也太规矩了些,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酒,绿枝今年也算是第一次来叶府,不如就由绿枝掌壶,咱们也划拳行个酒令?” 叶老夫人当即笑道:“行,热闹起来才好。” 佟霜见叶老夫人开心,便先抢了名额,笑道:“那第一个就让我来,不过我先说好,我吃酒吃不了多少,待会儿若是输得多了,老夫人可要为我挡挡。” 绿枝取了三个杯子,一一注满了,道:“那就三杯起吧。”说着便是一阵:独一枚,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长寿,满十在,宝一对。 佟霜连着输了三把,三杯酒下肚便有些昏沉。绿枝笑道:“霜娘这是想喝酒故意输的么?” 众人都“哈哈”地笑,佟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来要去外面透透气。曹良锦见她脚步虚浮,便也起身过去搀扶。 两人出了屋子,找到一处亭子坐下,佟霜被冷风一吹,这才舒服了不少。曹良锦皱眉道:“你又是何时开罪了这个芝娘?总感觉她处处针对你呢。” 佟霜苦笑着摇摇头,又坐了会子,道:“老夫人她们还在吃饭呢,四少奶奶陪着我出来这么久不回去也不好,咱们便先回去吧。” 曹良锦又道:“你放心,我也不是要偏袒你,只不过我也看不上那芝娘的脾性,待会儿回去呢,我也找个机会帮帮你。” 佟霜道了谢,两人进去时,正看见绿枝喝下一杯酒,见了二人便笑道:“正巧过了一轮呢,四少奶奶可要……” “我不会。”曹良锦拒绝,自己回到曹夫人身边坐下,又见佟霜被迫硬着头皮和绿枝划拳,输了以后又得喝三杯。 正当佟霜举起杯子时,曹良锦对着曹夫人笑道:“这样划拳女儿看不懂,不过女儿记得之前咱们家劝酒是用的别的法子的。” 曹夫人笑问:“良锦是说花行令?” “花行令?”叶老夫人听得,倒是很有兴趣。 曹夫人便解释道:“就是跟着念,我有一枝花,斟我紫儿酒,唯愿花似我心,几岁长相守,满满泛金杯,我把花来嗅,不愿花枝在我旁,付与他人手。这一壁念一句还得跟着做这个动作,若是错了或者缓了,便要罚酒。” 叶老夫人跟着将词念了一遍,便笑着让大家一起来,曹良锦有心为难绿枝,一会儿说绿枝念错了,一会儿说绿枝动作不对,直逼得绿枝喝了好几杯。 绿枝将杯子放下,自己下了桌笑道:“不来了,不来了,再这么下去,四少奶奶可是要把我灌醉了。” 如此,众人又嬉笑会子也就散了。 绿枝回了屋子便一阵猛吐,五儿又是端热水又是给她顺背,绿枝坐好了,狠狠道:“也不知这人的心思有几道曲折,我可是听说曹氏不满佟氏才敢挑衅的,谁知道这曹氏突然就变卦了?” 五儿忧心劝道:“芝娘你这是何苦呢?这里始终是叶家,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 绿枝撇撇嘴:“我如何不知道呢,只不过你也听见老爷怎么说我了,说什么我不顾及李家嫡子,没得丢了李家的脸面;这厢佟氏也抓巧卖乖,变着法儿说我对元宝不好,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五儿耐心劝道:“芝娘忘了,我说过的,在芝娘还没有生下小少爷之前,元宝少爷是必须要拉住的。” 绿枝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去侧房看了看熟睡的媛媛,自己这才安心睡午觉去了。 叶老夫人这厢又留了佟霜下来,道:“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 佟霜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触犯叶老夫人的事,便忙道:“霜儿不知,还请老夫人明示。” 叶老夫人笑笑,道:“我记得,我之前答应过你,要把你扶正的。” 佟霜一愣,叶老夫人叹气道:“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这几日你对元宝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李家一个小小妾室也敢给你使绊子,这便我的不是了。” 眼下佟霜只知道跪下说感激,叶老夫人忙让丫鬟搀扶她起来,温言道:“记住了,以后你就是叶家的三少奶奶,可更要注意了。” 佟霜答应,直到丫鬟送着她走出东屋,她才缓过神来,她身边的丫鬟笑着跟她说恭喜,佟霜确认这不是做梦,也不让那丫鬟再送,自己先快步回去了。 虽然佟霜还没在叶家族谱上改了名分,不过有了叶老夫人这番话,佟霜如今是叶家三少奶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雪晴自然是为佟霜高兴,不过还没等她说出去,这个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就连后厨房里的婆子提到佟霜也得自觉唤她“三少奶奶”。 与之最明显对应的,便是晚上一起用饭时,绿枝从头到尾都不甚欢悦的脸。 这个消息穿到秀婉耳朵里时,她也刚刚和陶先生从外面回来不久——叶老夫人今日特地让他夫妇二人休息一天。 陶先生记得梁河镇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像是荒山的地方错落地分布着几户人家,他带着秀婉去看,他问:“我们总有一天是要离开叶府的,秀婉你说以后咋们就在这儿住下好不好?” 秀婉自然不计较这些的,她道:“哪里都可以,有你在就好了。” 二人又回到镇上,在酒楼吃了饭,看了东瀛艺伎的表演后这才回了叶府。 刚一到呢,就有人告诉他们,叶老夫人有意让霜娘做三少奶奶呢! 陶先生淡淡一笑,和秀婉回了屋子。又见月色正好,便取了两个白色瓷杯,道:“若不来对饮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皎皎明月?” 两百零二,落水 http://.biquxs.info/

秀婉一壁取了厚实的披风一壁笑着出来,嘴上却骂道:“我看你就是想吃那两杯酒罢了,还有,怎的忘了多穿些?小心着凉。” 陶先生身上仍穿着秀婉亲自为他做的第一件衣服,他接过披风,将他们二人一起盖住了,笑道:“明月美酒,佳人在怀,这样的生活,神仙我也是不换的。” 秀婉戳着他的肩膀,笑嗔道:“还没开始喝呢,自己倒先醉了。” 陶先生抱住秀婉,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道:“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秀婉,我还想要一个东西。” 秀婉想问什么,陶先生便已经轻轻吻下来:“一个孩子。” 这日,李府也要回去。元宝自然最舍不得叶寿珏,两人在一边互相送了小玩意儿。 叶老夫人拉着元宝笑道:“若是可以呢,让元宝多留几天吧。” “什么可不可以,只要元宝愿意谁能拦着呢?”绿枝笑道,又拉着五儿手里的包袱劝道:“着急什么呢?快快把元宝和咱们的东西分开些,看来今儿是走不了了。” 元宝听得,一气往马车上去了。叶老夫人颇有些不悦,也不看她,只对着李老爷道路上小心。 这厢曹夫人也跟着出来:“哥哥要走了?”李老爷点头说是,又叫曹夫人注意身体,道:“你小时候身子就虚,如今也不能时时走动,眼下你便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了。” 终究是亲兄妹,曹夫人也想着多年没回娘家,当下便决定了,自己也要收拾东西跟着李家回去。 曹老爷体谅,便安排纯儿跟着一同去了。 叶老夫人等马车去了,又吩咐小丫鬟去将各房的膳食备下。 又过几日送走曹老爷和其他亲戚,叶老夫人才有空将心思放在叶家上面。 胡奎这几日染了风寒,手上的事情便不得不交给其他人负责。叶老夫人过去看他几次,他都说自己还好,等着请大夫来看,却查出来胡奎是有肺痨的。 “这种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如今耽搁了许久,也不晓得能不能痊愈。”叶老夫人平日便让他多休息,心里寻思着要将陶先生提拔上来,以此也能让秀婉在叶家过得好些。 不过,等开春的时候,陶先生却是带着秀婉来辞行了。 “我们这阵子承蒙老夫人照顾,”秀婉伺候着叶老夫人漱口,笑道:“裴绍也因着有幸教得寿珏少爷,如今有了一些积蓄。我们想着,我呢不能再伺候老夫人了;裴绍也说已经没有什么能交给寿珏少爷的了。” 陶先生也道:“如今寿珏少爷也能去学堂了,那儿的夫子既然是朝廷安排的,想来比我这个闲散的好得许多。” 叶老夫人想了想,笑道:“罢了,既然你们有了这念头,我也不好再留,便都去吧。” 秀婉轻轻摸了摸肚子,羞赧一笑道:“其实,秀婉是有身孕了。” 叶老夫人听得,忙起身让秀婉先坐下了,惊喜道:“哎哟,什么时候的事?” 秀婉笑道:“就是年后,也怪秀婉没有注意,谁知这孩子悄悄地就来了呢?” “年后,算起来也有两个月了。”叶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好着呢,只是不如等着四月安胎过后再离去如何?” 陶先生婉拒,过了几日和秀婉收拾好便去了——他们心之所向的地方,他们梦想着的归宿。 叶老夫人也趁着这次机会,将不少事情都交给了叶禄生。叶禄安这边,也将自己手里的产业混得风生水起,叶老夫人将那些个地契和合约送到叶禄安手里的时候,叶禄安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娘……这……”叶禄安看着叶老夫人,叶老夫人笑笑,将族谱也带来了,笑道:“至于佟氏,她的名字我也找人在族谱上改了,今后她便真真是叶家三少奶奶。你呢,也得有个三当家的模样了。” 叶禄安说是,叶老夫人笑笑:“你记得了,禄欢始终是叶家四少爷,有些东西我不方便去说,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多多提携他。” 等着将这些东西全部吩咐下去,叶老夫人便常常一个人在东屋晒晒太阳,听着伶官的小曲儿便沉沉睡过去。 这厢叶府算是岁月静好,李家这边念着李家太老爷阴生满十,便又请曹夫人过来一同祭拜。 时间正值酷暑,曹夫人来到李府几日都不得安眠。 绿枝有心讨好,便端着凉茶来劝道:“姑姑是怕热得很呢。” 谁知曹夫人本就不爱喝苦的,只将凉茶搁在一边,道:“这日头毒辣,正午时候竟是晒得眼睛也睁不开呢。” 绿枝顺着话道:“的确呢,不过现在运冰也是麻烦,让姑姑受苦了。” 曹夫人忙摆手笑道:“我却是没有其他意思,不过夜里才最是烦闷,热得人也睡不安稳。” 绿枝便暗暗记下了,又陪着聊了一会儿便自己回去了。趁着曹夫人还有几日才走,绿枝便吩咐下人在后院里临着池子边的凉亭铺了凉席,缀了淡紫色的布帘帷幕,亭中搁了喝茶的桌子,上面放了解暑的冰镇瓜果。 绿枝邀曹夫人来这儿午休,曹夫人果然很喜欢,夸着绿枝有心了。 绿枝陪着曹夫人坐在亭子里,笑道:“我呢,不过是想着让姑姑凉快一些,比起之前少奶奶的无微不至,我这又算的什么呢?” “你是说蓉儿?”曹夫人想着以往的叶蓉,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可惜她走得早,留下元宝也真是怪可怜的。” 绿枝见说起元宝,心里便有了一计,笑道:“唉,元宝自然是可怜,我平时里对他也像对自己亲生的一般。” “这是应该的。”曹夫人点头,又道:“幸好还有你呢,不过平日里也要顾着媛媛,我也是带过小孩子的人,能明白你的苦楚。” “哪里有什么苦楚?”绿枝说着,又换了一副担忧的神色,道:“不过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奶奶去得早,平日里不爱和旁人接触也就罢了,有次我是亲眼看见了的,他竟然往媛媛喝的粥里加凉水呢,你说当时大冷天的,他这孩子孩子年纪又小……他如何下得去手呢?” 曹夫人听得心里一惊,一些孩子从小缺了额娘做错事的,她也见过不少,只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元宝如此,说不心疼那是假的,除此之外听绿枝这么说起,她也觉得有些瘆人,“唉!”她只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绿枝见如此,心里暗笑一声便忙其他的去了。她也知道元宝是嫡子,背后也有叶家为他撑腰,可是那有怎样呢?等着孩子长大了,与她绿枝又有何种关系?还不如守着自己的女儿才更保险。 果然,下午便听奶妈来说了,曹夫人特来看望了媛媛一会儿,还说:“媛媛也是热得难受么?乖乖,真是遭罪。”奶妈笑道:“看来曹夫人很是喜爱小姐呢。” 绿枝淡淡笑笑,道:“这的确咱们小姐的福气,不过有些话你便不用告诉五儿,知道了吧?” 那奶妈自然是答应着退下了。 五儿这厢自然是担心元宝,正好绿枝也不知为何与她生分了些,她也干脆就平日多来陪着元宝。 这日她和正陪着元宝看书,她看了会子,小心问道:“少爷可知曹夫人很喜欢媛媛小姐。” 元宝抬起头来,道:“媛媛是小妹妹,姑婆喜欢疼爱她是很正常的。” “是呢,”五儿见元宝并无嫉恨之色,心里稍稍宽慰,笑道:“元宝自然是最乖的了。”元宝淡淡笑笑,继续看书去了。 快到正午,五儿正出了院子去传饭,不想有人慌乱着跑来叫人:“不好了,小姐落水了!” 五儿吓了一跳,忙拉着那人问道:“你说什么?”那人支支吾吾说不清,五儿便让她快去找李盛,自己快步往后院去了。 到了后院,却是看见人都聚在那个凉亭处。绿枝抱着昏迷的媛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的小儿,一张脸白的吓人,没半点血色。平时里守着的奶妈吓得跪地磕头,只说着:“求芝娘轻罚。” 绿枝哭骂道:“轻罚,若媛媛出了事,你就是九死也难逃其咎!”曹夫人看她哭得伤心,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劝解,只得去问吓得颤抖的奶妈:“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你是媛媛奶妈,自然该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且说清楚再罚你也不迟。” 那奶妈一抽一噎,哭道:“今儿天气热得慌,我给小姐喂奶,小姐也不肯喝;我便带着小姐来这儿避避暑,喂完奶我瞧着小姐已经睡熟了,便也打算跟着小憩一会儿,谁知道小姐就,就……” 绿枝显然是不受用,她喝道:“你自己贪图便宜还敢把小姐算了进去,这亭子周遭都是水,你也敢这样大意!” 五儿见大夫来了,忙带着大夫过来。道:“芝娘,你先让大夫来看看吧。” 众人便都让出道来,大夫便将媛媛搁在凉席上,道:“小姐还有呼吸,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夫人先不要着急。” 两百零三,落疾 http://.biquxs.info/

这样诊治下来,媛媛却是醒过来了,只是眼睛无神得很,五儿忙先抱着孩子下去换衣服。 绿枝又抓着大夫问:“我女儿没什么大碍了吧?” 那大夫欲言又止,还是绿枝再三追问之下,才面露难色道:“小姐溺水,虽然现在醒过来,可是已经被水压了脑子,这……” “压了脑子?”绿枝不敢相信,颤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只得挑明了讲:“可能,小姐今后,一些行为和表达能力会受阻。”曹夫人听得如此,惊吓道:“不就是傻了吗?” “傻了?”绿枝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地上摔去。众人吓了一跳,大夫看了,劝道:“只是气极攻心,快扶着夫人回去休息,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菱心便安排人一壁送绿枝去休息,一壁带着大夫去账房取钱。 曹夫人吓得拍了拍胸口,看着众人散了,自己便也跟着回房。夜里,李老爷见绿枝没来吃饭,便问:“芝娘还是没醒过来?” 菱心点头说是,道:“刚才五儿来说了,芝娘还昏迷着,中途醒过来一次,瞧了小姐几眼便又哭晕过去了。” “作孽!”李老爷狠狠道:“那不省心的婆子还在么?” 菱心劝解道:“那奶妈这次的确是犯了大错,不过小姐也算喝惯了这奶妈子的奶,想来也不好就这么轻易给辞了。” 李老爷便长长一叹,侧头给李盛道:“你下来多去陪陪芝娘,这孩子出了事,大人也别跟着出岔子才好。” 李盛答应,这顿饭大家也没心思再吃下去,胡乱拣了几筷子便都散了。 曹夫人下来自己也去看了看绿枝,可怜,一双眼哭得红肿了,说话也不如平时利索,曹夫人只能劝说几句便回房去了。 次日,李老爷吩咐人撤了那个亭子,有胆大的丫鬟背地说:“芝娘本来是想用这个给曹夫人献媚,可惜哦……” “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倒把自己女儿赔进去了。” “哎哟!仔细你这张嘴,不过,我瞧着也好,这芝娘本身也是从后厨房出来的,前几年还好呢,这几年咱们没少受她的气,这次挫挫她的威风也好。” 五儿在廊后听见,忙过来呵道:“仔细谁的嘴?胆子越发肥了?有些事情你们说得难听,我便原封不动告诉老爷去,看怎么治你们!” 那几个丫鬟受了训,便都恭敬着作揖求饶,五儿又教训几句才让她们去了。 五儿回到屋子,丫鬟正在给绿枝喂药,绿枝推脱着不喝,五儿便先让丫鬟下去,自己过去劝道:“芝娘为难自己的身子,这是何苦来呢?想来若是少爷看见,也要伤心了。” “少爷?”绿枝半眯着眼睛,突然苦涩地笑笑:“他这几日,来过几次呢?” 五儿便不说话了,自从罗大夫回乡里娶了二房,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李府,五儿记得绿枝当时冷笑道:“五儿姐姐,你看见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五儿听她这样说,可是还是从她的眼底看出好些落寞。 如今呢?五儿同情地看着绿枝,此刻她却是最需要一个男人来给她依靠。绿枝回头看见五儿一脸悲悯的神色,顿时同被烫了尾巴的猫般挣扎着坐起来,骂道:“不许你这样看我!你不过是个小小奴婢,你凭什么可怜我?” 五儿知道这时候绿枝的脾气,她便默不作声地听她呵骂,果然,片刻之后绿枝又哭着求她原谅。 五儿叹着气起身,道:“芝娘,你先歇息吧。待会儿少爷就过来看你。” 正说着,便有丫鬟领着李盛进屋来了。 绿枝一见李盛,好容易收住的眼泪又顷刻间滚落下来。李盛在外就已经累得疲乏,谁知回来还要面对绿枝的哭丧脸呢?心里也很是不痛快。 奈何顾及着绿枝是自己的妾室,便不得不放软语气道:“好了好了,我刚刚去看了媛媛,还是和之前一样机灵可爱的。” 绿枝不信,只说媛媛已经没有平日里活泼,怕已经是傻了,硬是要李盛起誓不能随意抛弃她们母女。 李盛终于受不了,站起来,皱着眉头道:“我李盛可不是叶家的人,媛媛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做不出那种丧德的事。” 说罢,自己也觉得守着绿枝没有意思,只回头嘱咐五儿几句,自己便去了。 五儿过来伺候绿枝睡下,见绿枝悲痛的神色,五儿忍不住道:“芝娘能走到今天,我还以为芝娘是明白人,媛媛小姐出了事,少爷自然是伤心的;可适才芝娘非要让少爷起誓,未免有些过了,你也看见了,少爷是很不爱听这个的。” “呵呵,他不喜欢?”绿枝冷笑道:“他不喜欢我就不能说,如今孩子出事,我这个做娘的就不能伤心?难道还要我嬉皮笑脸地附和他吗?” 五儿听得心里难受,正要劝,又听绿枝提高了音调:“也是。反正这孩子也不是他李盛……”唬得五儿忙去捂绿枝的嘴,她压低声音道:“芝娘这是做什么死?这件事若是让少爷知道了,咱们便没有活路了。芝娘切不可因为一时糊涂,功亏一篑啊!” 绿枝闻言才闭了嘴,只是眼泪还是停不住,五儿便让她自己先睡,过了会子自己才去回复菱心, 五儿回了话回来,经过元宝的屋子侧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卧房窗户还透出来蜡烛光。五儿知道李盛这几日对元宝要求严格,可是想着熬夜看书总不好,自己便又悄悄过去。 元宝早就看累了,此刻自己趴在书桌上,找了叶寿珏送给他的小玩意儿自己取乐。 五儿站在门口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又见元宝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她这才进去劝道:“小少爷若是困,就快去榻上躺着好哩。” 元宝还以为是谁,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呢,一见五儿便又将手上的东西搁下了,笑问:“五儿姐姐来看元宝么?” 五儿便将经过同元宝说了,元宝听此便做了一个揖,道:“害得五儿姐姐担心了。” 五儿见他在表面上虽然很自然地说话,私下却是将叶寿珏送给他的东西紧紧用右手攥着背在身后,不肯拿出来。 “行了,小少爷用功念书固然是好,不过熬夜太久会搞得明儿也没精神,小少爷快去睡吧。” 元宝便答应着往里屋走去。五儿留下来将他的书本一一收拾好,等转身又发现元宝道还站在门口,她吓得拍了拍胸口:“小少爷还有什么事?” 元宝听得,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问:“芝娘,我的意思是媛媛,她们怎么了么?。” 五儿叹口气,道:“大夫说不好呢。不过嘛,这大夫有时候也是会诊断错的,元宝少爷也不必太担心。” 元宝笑笑,亲自送五儿出去后,这才回房吹熄了蜡烛。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媛媛这厢还没怎么样呢,已经有外人说这李家小姐痴傻了,芝姨娘如今没盼头了。事后传得越来越玄乎,说是之前的花姨娘和蓉少奶奶的死和这芝姨娘也脱不了关系。 李盛听五儿将这些话传给他,夜里便又过去陪着绿枝。正开口温言劝呢,谁知绿枝是眉目传情,话说了一半,自己却先是为李盛宽衣解带,羞赧笑道:“媛媛遭此意外,说到底也怪我这个做娘的粗心大意,不过女儿家罢了,不需要太聪明;阿盛,其实除了媛媛,我也对不住元宝,平日里忙着些有的没的,实在没空陪陪他。” 李盛心知她的意思,自己一把握住绿枝的柔荑,沉声道:“我也没有什么空闲陪孩子,不如就多生一个,让元宝有个伴儿。” 五儿这厢回来,正要扣门,候在门边的丫鬟忙拉住了,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五儿姐姐快去歇着吧!不要坏了芝娘的好事。” 早知道李盛过来,五儿如何不明白里面怎么了,当下便羞红了脸。那丫鬟见五儿羞涩,存心卖乖道:“也说这芝娘真是浪荡,昨儿还在五儿姐姐面前哭哭啼啼呢,现在就忘了五儿姐姐辛苦劝解,惦记着巫山云雨了。” 五儿听不下去,又碍着里面的人儿,只得啐了那丫鬟一口:“关你劳什子事,你要这么多嘴呢?这些话,你有本事去当着芝娘说去,在我面前念念叨叨有什么用呢?”说完便快步去了,留下那丫鬟一脸委屈地站在原地。 夏天日长,五儿过去伺候李盛和五儿用晚饭的时候,天儿还是亮的。 李盛看起来很高兴,不停地给绿枝夹菜,绿枝笑道:“够了够了,你自己也好歹多吃些。” 五儿候在一边,见二人这般,自己也乐得一个清闲,正在迷糊着却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五儿恍惚着过来。 绿枝冲着李盛笑道:“你瞧,五儿这是高兴坏了呢。”说着又回头看向五儿:“五儿,算起来,你也来李府许久了,这些年你在李府伺候也很是尽心,我和阿盛便想着,若是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就再好也没有了。” 两百零四,计策 http://.biquxs.info/

五儿听得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绿枝这是在让李盛给自己做媒。她认真地看了看绿枝,才道:“五儿何德何能让少爷为五儿操心?因此便罢了吧。” 绿枝却先是拉着李盛笑道:“五儿可不是一般丫鬟。我听老爷说过的,菱心姑娘是记挂着夫人的好,所以才不嫁,若是要嫁,老爷早就安排了;眼下五儿又不用守着谁呢,你若是推脱,我可不依。” 五儿急着要拒绝,谁知下人来叫李盛去李老爷那儿一趟,李盛只得搁了筷子,道:“五儿你放心,我在外头会为你好好留意。”他又冲绿枝暧昧一笑:“你先吃饭,夜里我再过来。” 绿枝点点头,送着李盛出了屋子,随后挥手又让其他人退出去。 五儿快速地掩上房门,便问:“芝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绿枝笑起来,她拨弄着自己的指甲:“这可怪了,不是五儿姐姐要离开的吗?也怪我拖得太久,不过,五儿姐姐不会是舍不得走了吧?” 五儿摇头,急道:“让我离开,芝娘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便是了,何以要我嫁人呢?” 绿枝将头发放下来,一头青丝散满了妆台:“我这是在帮你,你若是嫁了一个良人,今后也不需要处处讨好他人生活下去不是?” “处处讨好?”五儿不可思议地追问:“芝娘说的什么话?” 绿枝站起来,直逼着五儿退后几步,她冷笑道:“你之前不就是在讨好叶氏?现在瞅着元宝是李家嫡子,你就又使着劲儿,变着法的去讨好元宝?” 五儿诧异得很,她颤声:“原来这些年你是这样看我的?” “之前我不让你走,是见你还有些利用价值。”绿枝将手放在五儿脸上,五儿只觉得脸上一凉,又听绿枝道:“你现在哭给谁看?五儿姐姐,你和我是好姐妹呀,现在我不好过了,怎么会让你安心下去呢?” “我……”五儿几乎就要瘫倒在地,好半天她才问:“绿枝,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绿枝冷不防听得五儿这样唤她,微微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道:“五儿姐姐还是去快去准备吧,你这番这嫁人可不是我那样仓促的。” 五儿随后凄凄地笑起来,道了一句谢便退下了。 她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细细回想起来,这么些年见了太多,自己却是陷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看不清。嫁人?许是好的,离了这里也算得了清静。 李盛出去几次便有了消息,说是省外的一家商户老板的侄子,李府上下的丫鬟莫不羡慕,都说这是五儿的福气。 府上得了绿枝的吩咐,说是入秋五儿就要嫁人,眼下还是像样地暂且住一住绣楼,那绣楼本是为媛媛备下的。 五儿一个人住在绣楼,除了每日为她送饭的丫鬟,便很少再见其他外人。那丫鬟不止一次看见五儿守着窗扉眺望,终于忍不住劝道:“五儿姐姐着急什么呢?离出嫁还有两个月罢了,届时你便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呢,什么地方去不得?” 五儿没回话,只是敷衍着点点头,那丫鬟也想着五儿嫁去省外和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因此也懒得巴结,多几次后便也不主动搭话了。 直到有一天又去送饭,刚刚将托盘搁在桌上,五儿便从里屋出来问她:“这是多久了?” 那丫鬟便答:“五儿姐姐是在问日子么?算起来,还有十天就立秋了呢。” 五儿点头说了谢,不再多言了。那丫鬟觉得没趣,便出门离开。 这厢李盛刚刚考完元宝背诗,正要出门去绿枝那儿歇息。元宝道了恭送,又眼见天黑,便让看门的都各自回去睡觉。那些人自然乐得捡个便宜,告了谢便都笑着去了。 元宝正要吹蜡烛,却突然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户。他往一边看过去,却是一个瘦削的黑影。 “谁?” “是我,五儿。” 元宝连忙过去将窗户开了,果然见到五儿站在外面,他小声道:“五儿姐姐快进来,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五儿进了屋子,笑笑道:“小少爷还好吗?”元宝点点头,又去倒了茶来,五儿接过,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讲。 还是元宝开口问:“五儿姐姐怎么来了呢?”五儿有些仓促,她道:“元宝少爷不要声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元宝答应,小心看着五儿的神色问:“五儿姐姐要嫁人了,反而不开心么?” “如何开心得起来呢?”五儿叹了口气,忧愁道:“且不说夫家是如何的,我这边连他姓谁名谁也不清楚,怎么可以就把一辈子都寄托过去了呢?”她说完,又见元宝也是一副忧愁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唉,我跟小少爷说这些作甚?你又是听不明白的。” 谁知元宝却是一脸认真道:“我娘也这么说过,她说当年姥姥要她嫁给阿玛,她便嫁了。” 五儿没想到元宝会这样接话,好半天才安慰道:“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再来,少爷对少奶奶也是很好的。” 元宝立刻道:“可是额娘不开心,自从有了花娘和芝娘,她就每日哭的比笑多,阿玛也少有来看她了。” 五儿看着元宝,小小的脸上却是弥漫着哀伤,怕是又想起少奶奶了吧?五儿不想继续说这个,只得勉强笑起来:“也说不定,或许那个人是个好人呢?这便真是我的福气了。” 元宝不做声,只点了点头。 “元宝少爷可是要休息了?”五儿将已经凉了的茶杯放下,道:“那五儿就先回绣楼去了。” 元宝便起身送着五儿重新从窗户那儿翻出去。五儿正要走,突然听见元宝冲她道:“可是你不是。” 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刚要问元宝这是什么意思,元宝却已经将窗户关上了。 她也只得悄悄回去。 绣楼几乎没人看着,那几个守楼的老妈子一到了晚上便睡得雷打不动,五儿很轻松地绕开她们,自己回了屋子。 却是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元宝的话,后自己又笑起来:“元宝少爷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我这样计较做什么?”等到了后半夜,她才明白元宝那句“你不是”有多大意义。 五儿对元宝说了叶蓉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了家族结姻是她的无奈,可是,她五儿不是啊!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最普通的一个,某些事情又何必仰人鼻息? 那么,元宝竟然能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否是在告诉她,他会帮助她了呢?“真是孽障了!”五儿拿过床头的圆扇扇了几下,道:“能指望小少爷帮什么忙呢?” 第二天夜里,五儿扣响了元宝的窗户。 …… 五儿这一病来得突然,绿枝找来大夫看了,说是受了风寒,需要静养。绿枝着急道:“还有三天夫家那边就要来接人了,这节骨眼儿上,五儿姐姐这病真是凑巧。” 五儿虚弱笑道:“也是怪我,昨夜觉得太热,便没用被子,谁知这窗户忘了关严实,吹了一宿就这样了。” 绿枝侧目,见了那几个婆子,骂道:“一群倚老卖老的东西,我看你们年纪大,就有心让你们做些清闲的活计,谁知守个楼也是老出差错。” 五儿见那几个婆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便又忙着劝道:“也怪不得她们。” 绿枝笑道:“是是是,你反正是个好心的人,这恶人就让我来做。”说着,立刻换了脸色,严肃道:“你们几个既然守不好,那我就重新安排,你们自己去管家那儿报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着,绿枝调了几个人来,再吩咐了几句便又去了。 五儿躺在床上,好半天才敢深深地呼吸一次,这装病的法子自然是元宝替她想出来的,还细细嘱咐了小痛小病骗不了别人,五儿昨夜便用冷水淋了身子,自己只着单衣站在风口站了一夜。 她也疑惑问过:“这装病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病总有好的那天。” 元宝点头说是,又道:“过不了十五。那就不过好了。” 可她一开始,只是以为这是元宝任性时说的话罢了。 眼下给五儿送饭的还是那个丫鬟,这日她站在门外,听五儿在屋里道:“我这病虽不算厉害,可好好的传染给你也不好,以后你便将饭菜搁在门口,我自己出来取就是了。” 那丫鬟便在心里暗道五儿生病可不就是应了那句“无福消受”,自己偷偷笑了一回便去了。 就这么一直捱到出嫁前一天。 绿枝让人拿着嫁衣去给五儿试试,说是哪里不对也能抓紧时间改一改,五儿穿了说一切很好,自己的病也好了许多,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就更好了。绿枝自然是满口答应,让人将东西放好。 次日,夫家那边来接人,绣楼的丫鬟来找绿枝,急道:“敲门敲了半天了,五儿姐姐就是不肯出来,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绿枝冷笑一声,提步往绣楼上走去,她回头道:“你们先去让府外面的人再等等,新娘子马上就出来了。” 两百零五,出逃 http://.biquxs.info/

至门前,绿枝却不忙着进屋,她扣了几下门,温柔唤道:“五儿姐姐,你收拾好了么?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屋内这时突然有一声轻响,绿枝便又笑道:“我知道你在听,五儿姐姐你靠过来些,有些话我当着你的面不好说,现在你既然要嫁人了,嫁得远远的,我便可以将一些心事说给你听了。” 这时脚步声响起,果然屋内的人离得近了些。 绿枝便压低声音道:“五儿姐姐,你只知道少奶奶的死是我和罗冠平一手促成的,你却不知道,花氏那贱人也是因为当年在山匪追着我们的时候,我推了她一把,所以她才扭了脚被人抓住……” 她还没说完,门却是突然开了,绿枝看过去,门内哪儿有五儿的影子,只剩下一个元宝,双眼含着恐惧和愤怒。 绿枝的笑僵死在脸上。 “芝娘,你刚刚说得……是真的吗?” “我之前什么也没说,”绿枝忙回头往绣楼外走,她想着当务之急是要将五儿找回来才对,可是元宝却像是膏药一样黏住她,不停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芝娘,你和罗大夫……” 绿枝慌了神地摆手道:“小孩子问这么多作甚?我且问你,五儿呢?” 元宝一本正经地回答:“五儿姐姐说她不想嫁人,昨夜便走了。” 绿枝便佯装冷静地点点头,在元宝说下一句的时候狼狈地躲开。 最终这亲事也没能做成,李盛给人家赔了许久的歉才就此作罢,他回头看见绿枝呆滞的神色,心道她这是在害怕,便不由劝道:“你不用自责,只怪那五儿没个眼力见,生生要折磨自己罢了。” 绿枝点头,不等李盛,自己便先去了。夜里丫鬟伺候着绿枝睡下,她半夜想要喝水,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突然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她唬了一跳,正要叫出声来,那人却先开口了:“芝娘,你说,我娘是被你害死的?”这人不是元宝又是谁? 她忙摇头否认,却突然背上一凉,她胆战心惊地侧头一看,却是一只手搁在她的肩膀上,那只手的手腕上有一只玉镯——那是李夫人传下来的,绿枝记得,叶蓉一年四季也不曾摘下来过。 她捂住嘴,不敢再看,眼前的元宝却不见了,却是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当日你为何要害我?绿枝,你可知是你害死了我!”竟是花仪!她还穿着她跳湖时的那件桃红滚边的衣裳,裙摆上的祥云纹路还是贵气得很,只是不停地往地面滴水:“绿枝,杀人偿命啊!杀人偿命啊!” 绿枝心一横,冲着花仪道:“你有本事便杀了我,你们这些邪魔妖道,还不早死早投胎!” 哪知花仪阴侧侧地笑笑,伸出手就往媛媛的小床去,绿枝这才大惊失色,她顺势往地上一滚,大喊道:“你放过我的孩子,有什么冲我来!” 可是她却只能看着花仪越来越接近她的媛媛,慢慢地,那双苍白扭曲的手已经摸到了媛媛小小细细的脖子。 “不!”她尖叫着醒来,看到床榻一侧的媛媛还在熟睡,心里这才稍稍踏实。 她这一喊,却又将身旁的李盛惊醒过来,他起身揽过绿枝,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绿枝点点头,后轻轻靠在李盛怀里。李盛问她梦见了什么,绿枝假意笑道:“哪有你这样的人,既然是噩梦,你又何必要我又把它给想起来呢?” 李盛笑着赔罪,低头轻轻亲了绿枝的额头一下,亲昵道:“你这几日怕是烦心事太多了吧。你放心,五儿虽然走了,这李府还有丫鬟,你赶明儿自己挑个顺眼的到你房里伺候就是了。” 李盛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闲着,绿枝笑着躲开,娇嗔道:“你干什么呢?” 李盛碰了碰她的肚子,笑道:“给媛媛生个小弟……” 绿枝伸出两节藕臂,轻轻地环住了李盛。 其实李盛也想过,为何他早前多年除了一个元宝,他和叶蓉、花仪,甚至绿枝都没能再有好消息,如今绿枝为他生了媛媛,可他仍觉得不够,这几日听绿枝向他报告元宝的近况,让他觉得更是不应该将期望放在元宝身上,不过也有好些日子了,这绿枝的肚子也还是大不起来。难道是自己的问题?他这样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也跟着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绿枝醒来的时候,眼皮跳个不停,她问了房里的丫鬟,说是李盛一大早便起床去了。 她说了句知道,自己又坐在镜前梳妆,片刻有丫鬟过来道:“元宝少爷过来请安。” 她一愣,将梳子搁下问:“怎么忽然就来了?平日里也不见个踪影的。”那丫鬟笑道:“许是元宝少爷突然懂事了呢,如今咱们府上就只有芝娘你一个夫人,以后扶正了,元宝少爷怎么说也得叫你一声额娘的。” 绿枝便了然地点点头,笑着让她请元宝进来。 那丫鬟有心巴结,牵着元宝便喜滋滋地进来,不等绿枝吩咐,她又道:“芝娘可是天天盼着少爷来呢,对了,昨儿芝娘让厨房做了奶糕,我给少爷拿去。” 说着便去了,绿枝笑着拉过元宝道:“吃过早饭了吗?” 元宝恭敬着请了安,也不问其他什么,只陪着绿枝用饭。绿枝拿着筷子给元宝夹菜,心里暗喜道:“孩子而已,再重要的事情指不定说忘就忘了。” 不料元宝下一刻就放下粥碗,问:“芝娘,我额娘是怎么死的?” 绿枝稳了心神,换了一副哀愁地神色,叹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少奶奶,再来,少奶奶对我有恩德,我何尝舍得呢?只是这病来如山倒,少奶奶仍是挨不过这一遭。” 元宝又问:“那仪娘呢?” 绿枝一愣,不等她回答,元宝便继续道:“你昨天说了的,我娘和仪娘都是被你害死的。” 绿枝看着元宝瓷白的小脸,可一张小嘴里说出的话简直吓得她半死,他没有忘,绿枝几乎想去捂住元宝的嘴,他再说下去,她便要完了。 “是你害死的!”元宝突然笃定地说,绿枝看着他,就像看见了一个恶魔,元宝扔了碗筷便跑了出去。 绿枝慌了神,也忙追着出去,不想刚到院子,就见菱心过来了:“芝娘这是要去哪里?” 绿枝焦急地往前面一看,道:“方才元宝在我这儿用饭,突然就跑了出去,我担心呢,追出来看看。” 菱心便笑笑:“这个不急,能跑去哪里呢?且说老爷让我叫芝娘过去呢。” 绿枝便问为何,菱心笑道:“能是为何?这些年来李府也没有再进一个新少奶奶,许是老爷要让芝娘做少奶奶哩。” 绿枝一喜,眼下也不再记挂元宝的事,连忙回房换了身衣服跟着菱心去了。 到了前厅,只见原本该出门的李盛也在,他身旁坐着元宝,心里不由又是一慌。等她回头去看菱心,却又不见人影了。 李老爷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芝娘,你跪下吧。” 绿枝便又慢慢跪下,她看着自己银白的丝绸旗袍沾了灰尘,不由皱了皱眉。 过了会子,又见奶妈抱着媛媛过来,绿枝心里疑惑,因是跪着,她也只能望见元宝的脸,元宝冲她笑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绿枝心里更慌,难道元宝已经将事情说给李老爷听了?想了会子。自己又镇定下来,元宝不过是个孩子,只要自己死活不承认,将他的话当成玩笑罢了。 不料李老爷却是问道:“芝娘你说,媛媛是谁的孩子?” “老爷……”绿枝一诧,竟是这个!她看了看李盛,从他脸上却看不清喜怒,她道:“自然是阿盛的,老爷是嫌弃媛媛落水留疾么?若是觉得丢人,也实在不需要说这样让人寒心的话。” 李盛不看她,缓缓道:“我今儿去看了大夫,说是我身子内空,早年便不能再有孩子。再来,媛媛是你怀胎八个月就生下的,我一直觉得奇怪……” 李老爷看了看一边坐着的元宝,忙叫人带他先退下。 绿枝仍争辩道:“哪里来的害人大夫?一张嘴便是只剩胡说,阿盛,你竟然不信我吗?当年是罗大夫日日为我亲自看脉养胎,你们是看见了的。” “你还敢说罗冠平那鳖孙儿!”李盛不由呵道:“当年我和他在酒肆喝酒,只觉得他腰间的汗巾子眼熟,如今你口口声声念起他的好,想来却是与你有关。” 绿枝还哭着摇头说不是,惹得李盛不耐烦道:“难道要我请大夫亲自来验验么?”绿枝便说让大夫来,李盛见她这般坚决,心里也不由一动,过去将她扶起来。绿枝便又带着眼泪笑道:“如何呢,你是要信我的。” 李盛正打消了请大夫的念头,却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元宝拉着大夫进来了。“元宝,胡闹!”李盛皱眉骂道。 李老爷却是顿了顿,道:“既然都来了,那就验验吧,今后心里也踏实。”李盛便扶着绿枝坐到旁边,又问:“如何验呢?” 两百零六,人面不知何处去 http://.biquxs.info/

“滴血认亲。”那大夫说着,又让下人去端了碗清澈的水来,自己小心刺了媛媛的脚心一滴血,媛媛痛得大哭,奶妈子连忙抱到一边哄去了。 李盛也伸手过去,等大夫取了血,还未滴入碗内,绿枝已经晕了过去。 李盛正要过去搀扶,那大夫却是诧异道:“这血……”李盛等便又回头去看,碗内两滴血泾渭分明。 “媛媛,”李盛只觉得呼吸困难,他还能听见媛媛在哭:“不是我的女儿?” 绿枝是在傍晚醒来的,夕阳还闲闲地挂在天边,她撑着头起来,看见一边小床上睡得正熟的媛媛,周围一切都没变化,甚至之前的奶妈还和往常一样趴在桌上打瞌睡。 如同做了一场梦,绿枝心里存了侥幸,就是一场梦吧?她想出门,却又被人拦住了:“芝娘,老爷说了,你不能出房门半步。” “你说什么?”绿枝推他一把,呵道:“我不能出去,难道要我死在这里吗?”那人只是嘲讽地笑,不接她的话。 绿枝便又骂:“你这是什么个意思?平日里我关照你还少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屋里奶妈听见,忙到门边来拉绿枝回去,绿枝挣了几下才又回到屋子里:“你也拉着我作甚?” 那奶妈狐疑地看了看绿枝,小心答道:“芝娘忘了么,少爷已经知道媛媛小姐不是李家骨肉了……” 都是真的!绿枝退后几步,差点就要撞翻身后的茶桌,她侧头去看,桌面上摆放的却是李盛最爱用的茶具。 媛媛这个时候哭闹起来,奶妈急忙过去,念叨着怕是饿了,便又抱着喂奶。绿枝一个人坐在茶桌边,用冷掉的水将茶壶里的茶叶泡了一遍又一遍。 媛媛不是阿盛的孩子,她知道的,可是这么久了,她贪恋着李盛给予她的温柔和怜惜,到头来媛媛是谁的孩子?自己也已经忘了。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快。 这日下了大雪,奶妈揉着眼睛过来伺候媛媛,却见绿枝母女都不在,她左右看了看,又问来往的下人可曾看见,都说不知。突然听到后院有声响,奶妈便急匆匆过去一看,却见一身单薄的绿枝将媛媛随意放在雪地里,“吃吃”地笑个不停。 媛媛一张脸已经冻得铁青,奶妈大喊一声“救命”,便将孩子抱起,一探鼻息还有气,她才心下稍安。 奶妈又过去拉了拉绿枝,可绿枝却是大力地把她推开,赤脚踩着雪往别处跑去。 奶妈摸了把脸上的雪碴子,啐了一声“作孽”,忙抱着媛媛回屋去了。 绿枝疯了,李家终于彻彻底底地将她幽禁起来,旁人都背地里偷笑,说这母女俩是一傻一疯,倒真真是亲生的。 然而之后许多年里,再也没有他人见过绿枝。 元宝偶尔会牵着媛媛过来,站在绿枝的院子外看一会儿。之后元宝就会蹲下来,看着媛媛的眼睛说:“媛媛,里面那个女人是芝娘,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额娘,她是个坏女人。” 小小的女孩儿看着哥哥认真的模样,只得呆愣着点点头。 梁河镇叶府。 这一年年初,叶老夫人最是满意。 先是洋人退兵,后又是叶禄生和叶禄安在外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叶老夫人常去叶家祠堂祭拜,说是叶家列祖列宗显灵。 前两天陶先生来信,说秀婉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很想念叶老夫人,等过几日调养好了身子再过来请安。 叶老夫人笑着点头,又看着曹良锦,道:“这可不是好事成双,这是好事一大堆!良锦,你如今也有了身孕,平日里可都要小心才是。” 曹良锦是初一时被诊出来的喜脉,如今肚子还不算明显,她还是笑道:“老夫人请放心,我这厢有你的庇佑,自然是好的。” 叶老夫人便笑着说好,等着叶禄生三人回来,又吩咐厨房备下佳肴,饭桌上听叶禄生和叶禄安讲些外面的事,已经成了叶家晚饭必不可少的事情,讲得或是前朝大事,或是街坊邻居。 “这两日听说朝廷又在镇压呢。” 叶老夫人喝了口汤,知道叶禄安是在说义兵起义的事,自己便不好插嘴,又听叶禄生嘲讽道:“朝廷有这么多精神镇压起义军,怎么就没本事去和那些个洋人斗斗?” 叶禄安摇头:“大哥有所不知,你以为这洋人是分开来的么?他们称自己联军,你若是触犯了东瀛,英国和其他的也势必会就此发难,到头来也没什么两样。” 叶禄生便笑道:“既然如此,何不推了这大清?” 众人一听,唬得都不敢再说,还是佟霜指着叶禄生面前的酒杯,笑道:“大哥又喝多了!”于是又都笑起来,将此事带过去。 这日一早,叶老夫人起身,正起到一半,背却如同针刺一般,痛得她直直地往榻上摔去。 丫鬟见了,吓得赶紧过来搀扶,叶老夫人摆手道:“罢了,这人一老,什么都没用了。”说着。她又嘱咐丫鬟不要将此事告诉叶禄生他们,只安心地伺候就是。 叶禄安的商铺需要曾老爷那边打点一下,叶老夫人便又收拾一番,往曾老爷府上去。 曾老爷也老了,不得不借助拐杖才能走动,叶老夫人请了安,笑道:“曾老爷近来可好啊?” 曾老爷请她进屋坐了,又让下人去泡茶,笑道:“好,但自然比不得你身子健朗。” 叶老夫人笑笑,说了会子话自然把目的说了,曾老爷当下答应,很快就写了交待信。叶老夫人笑着收好,又听曾老爷道:“对了,昨儿犬子出门,回来说是看见了秋晚小姐。” “霏霏?”叶老夫人忙追问:“在哪儿看见的,她可还好吗?” 曾老爷摇头,又道:“说是秋晚小姐当时坐在洋车里,犬子也只是远远看到一眼,也不真切。” “算起来,霏霏也有离开五年了。”叶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道:“还请曾老爷就不用告诉禄生了,他这些年来,一直很愧疚。” 曾老爷送着叶老夫人出去,道:“这是自然的。” 叶老夫人也不着急回府,自己在曾府附近找了大夫看病,那大夫道:“老夫人身子没有大碍,只是这心肺的确是不如年轻人,平日里多多注意休息,吃着清淡滋补的就是了。” 叶老夫人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她看了看天色,笑道:“这耽搁了一会儿,竟然都快正午了,这样,今儿我也贪耍一次,自己在外头吃饭。”说着,丫鬟便让跟着的小厮回去通知,自己扶着叶老夫人进了一家酒楼。 叶老夫人由小二带着上了二楼,点了菜,又听得楼下喧闹,自己也有心过去看看,便探头去望了,却是有人在大堂表演杂耍。 表演的是两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一男一女,牵着一个模样很是机灵的猴子,一会儿转圈一会儿打滚,倒是有趣。 叶老夫人取了银子,递给丫鬟道:“你去赏给他们,小小年纪就出来,也不容易。” 那两人见了银子,都往叶老夫人这里一看,表演完了,便双双过来给叶老夫人道谢。 叶老夫人见二人虽然衣着破烂,好歹都生的眉目清秀,便很喜爱,摸出糖来放到二人手里,又请两人坐下,笑问:“你们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那男孩儿先说了:“我叫南晏,她叫蕴儿,我们是一个村的,因为逃荒所以到这儿来了。” 叶老夫人便笑着点点头,又问他们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叶府,南晏摇头笑道:“多谢老夫人好意,只不过南晏有那个本事照顾蕴儿,也就罢了,再说还有其他店要我二人去表演呢。” 叶老夫人赞他有担当,又问:“可吃饭了?若是不急着走,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起吃可好?” 二人自然说好,却也不敢多吃,那个叫蕴儿的丫头站起来,道:“蕴儿会唱一些小曲,为了感谢老夫人的赏赐,也不知老夫人爱听不爱听。” “自然是好的,”叶老夫人故意开玩笑道:“不过唱得再好,我可也是不给钱了。” 蕴儿忙急着说不是,见叶老夫人含笑地看着,便也知道叶老夫人不过是说笑,便害羞一笑唱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叶老夫人听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句,想起这些年的种种,不由微微叹口气。蕴儿以为是自己做错事,忙闭了嘴,叶老夫人笑道:“你唱得很好,不过女孩子么,还是唱些喜庆的才好。” 南晏站起来请辞,道:“今日老夫人大恩大德,南晏今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叶老夫人笑笑,道:“什么报答不报答,你好好照顾蕴儿,将来许给你做媳妇。” 南晏脸一红,蕴儿也是红着张脸想说些什么,南晏却是一把拉过她往外去了。 叶老夫人看着二人离开,也笑着起身说走,丫鬟雇了车,生怕叶老夫人受不得颠簸,便让车夫慢着些,如此二人回到叶府时,已经是快到晚饭时候。 两百零七,辛亥 http://.biquxs.info/

佟霜领着叶老夫人去前厅吃饭,笑道:“正念叨着呢,可巧就回来了。” 叶老夫人过去,先取出曾老爷的亲笔信给叶禄安了,才坐下道:“我今儿中午吃得不少,眼下也没什么胃口,便陪着你们坐坐就是。”见叶老夫人高兴,叶禄生便问今儿中午在哪吃的饭,叶老夫人不得不想起南晏和蕴儿,便笑着将两人的事说了,不忘对叶禄生三人嘱咐道:“小小年纪就出来谋生也是可怜,你们在外若是看见了,能帮衬的就帮衬一下。” 开春的时候,雪晴给叶寿珏量衣裳,一比尺子,诧异道:“寿珏少爷也这般高了。” 佟霜在一边和曹良锦选着小孩子的衣服花样,听此笑道:“八九岁的孩子了,自然是要高些。”说着又看了看曹良锦,笑道:“也不知道,你这肚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是一样的。”曹良锦笑得温暖,等着雪晴量好了尺寸,又笑道:“我院子里的迎春开了,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佟霜忙起身,笑道:“果然你才是有福气的人,我这院子里除了那几株万年青,其他的一概病殃殃的,我这便去看看,沾沾你的福气。” 曹良锦做势要撕她的嘴,两人结伴往曹良锦院子去。 看了花,曹良锦便带着佟霜回屋坐坐,她让小莲备些茶点来,自己扶着肚子从衣柜中取出几件洋装来,笑道:“自从怀了孩子,这些衣服就一直搁置了;我记得你上次穿洋装很好看,这些呢,是我平日舍不得穿的,我瞧着颜色与你很配,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穿。” 佟霜本要婉拒,但看着曹良锦不像是存心显摆,便笑道:“我若说不用倒显得客套生分了,如此就多些四少奶奶了。” 曹良锦却是羞赧笑道:“其实我也有东西问你要哩。”佟霜便问是何物,曹良锦道:“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些个百花香粉,我用着很好,想再给你讨些。” 佟霜明白,曹良锦哪里是真的需要那些香粉,只不过找个理由让她好受些罢了,因此自己便也笑起来:“行,待会儿我便带着小莲回房去取。” 在回去取香粉的时候,佟霜想到一个词——礼尚往来,她虽然知道这礼的价值不一样,但是心里却很高兴。 佟霜夜里穿着洋装给叶禄安看,羞涩问道:“你别看着我不说话,若是觉得别扭,我便换下来。” 叶禄安便笑道:“是好看到我忘了说话,霜儿怎样都是好看的。” 佟霜扯了扯衣角,后又想到正事,便往桌边坐下了,问:“你说,大哥以后还会娶妻吗?” 叶禄安摇头:“大哥对大嫂用情至深,再来大娘也很疼惜大嫂,我看怕是不会了。” “可是,这叶府今后无论如何也得有个管事的女人。”佟霜道,不料叶禄安却是当作玩笑道:“那就你来。” 佟霜嗔道:“你先别没个正经,我想着以后叶府大当家自然是大哥,管事的女人自然也是大哥的妻妾,虽然大哥现在是孑然一身,不过今后老夫人也应该会提前做打算的才是。” 叶禄安没想这么多,他宽慰两句道:“霜儿,你实在不必像之前那样小心谨慎,大娘既然已经将我手下的产业悉数交给了我,今后没有我的同意她也收不回去;霜儿,你试着依靠我一次,你呢,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少奶奶,带好寿珏就是了。” 佟霜的担忧却不是没有道理,这厢叶老夫人也的确在为叶禄生寻找续弦,叶禄生自然都是否认,他耐心解释道:“禄生绝不会再娶,我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她们给予我的念想和期待,我这一辈子就已经够受用了。” 叶老夫人不好再劝,私下仍吩咐胡奎好生为叶禄生留意着。 曹良锦这一胎,终究没能保住。 当天她和小莲在后院赏花来着,她瞧着上面的海棠开得很好,自己便提步往台阶上去,谁知是雨后初晴,她一脚踩到台阶上积攒青苔,整个人便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曹良锦哭得凄惨,叶老夫人也抱着她哭:“老天爷,你好好的折磨这个孩子作甚?你要是真的发闲,便将我这老婆子的命一同带走吧!” 众人听了,忙对着天上作揖,说叶老夫人是无心之说,这下便一壁劝解曹良锦,一壁劝解叶老夫人。 佟霜让人带叶老夫人先回房休息,叶禄欢虽然心疼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佟霜便让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一个人陪着曹良锦。 “三少奶奶?”曹良锦哭累了,等她有力气说话,她便问佟霜:“我是不是不配有孩子?” 佟霜取了绢子给她擦泪,道:“说得什么傻话?这次是个意外,你和禄欢今后还有机会的。” 曹良锦苦笑道:“之前老夫人也是这般劝我,可是呢,我还是把这个孩子给弄丢了;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呢?” “四少奶奶,我跟你说一件事,”佟霜拉着曹良锦的手,自己却先颤抖起来:“我甚至不如你,我连有孕的资格也没有。” 曹良锦一愣,这下自己却忘了该怎样接话,佟霜又道:“若不是如此,我何以要和王茜群斗个你死我活呢?” “竟是如此。”曹良锦轻声道。佟霜流了泪:“我嫁给禄安的时候,也幻想过所谓的儿孙满堂,可是我如今什么都给不了他。” “你们还有寿珏,” 听到寿珏的名字,佟霜的脸色稍稍何缓,她苦笑道:“寿珏是个好孩子,可他身上的血毕竟有一半都是王家的。所以,四少奶奶你看,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了,但我还是要好好活着,为了禄安,为了我死去的爹娘;却看四少奶奶你,今后的日子还这样长,会发生什么咱们谁也不知道,你可以哭,为了那个没有福气来这世上走一遭的可怜孩子,可是你也别忘了,担心你的还有禄欢、老夫人,还有曹老爷和曹夫人啊。” 曹良锦听得佟霜的劝,自然好受不少,她为那个孩子又哭了一场,之后便少有落泪,她相信佟霜说得:孩子离她而去,许是真的时机不对。但没关系,她可以等,等一个好的时机。只可惜,她没有等到。 在叶禄生后来冗杂的回忆里,那次逃难是在立冬时候,天气冷得发紧,叶家后院那棵他亲手种下的梅花竟被冻得萎了。 本来顺风顺水的生意一夜之间便瘫痪了,听说是南方起义军已经往皇宫杀过来。 叶老夫人每日都担惊受怕得很,她频繁地往祠堂跑,有时候一待就是大半天。 佟霜等人都劝不住,只得叫了秀婉回来伺候。又过几日,陶先生过来,说要带着秀婉逃难。 叶禄生等人便问为何,陶先生道:“且说这个姓孙的,他放了豪言,势必要推翻大清。” “他有这个本事?”叶禄安不信,想着之前也有不少起义,竟也都被朝廷压了下来。 陶先生叹口气,道:“我瞧那义军的确是来势汹汹,况且……”他犹豫了会子,道:“沿路上,好几家与朝廷有关的大家已经被抄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心里都清楚叶家这次和曾家合作,不就是等同和朝中攀了关系?如此,便都人心惶惶,各自散去。 胡奎去问了叶老夫人的意思,这难铁定是要逃的,不过,叶老夫人想了想,问:“能去哪里?” 胡奎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这一急便发了肺痨咳嗽起来,叶老夫人让他先下去休息:“从长计议吧,不要等这义军没来,咱们却先是病倒了。” 胡奎答应着退出去,这下东屋便又安静下来,叶老夫人看着灯花,好半天唤了一句:“芮喜?”没人答应,她便自己笑了笑自己,又唤:“秀婉?” 伺候的丫鬟忙过来答应道:“老夫人,秀婉姐姐已经和陶先生回去了。” 她点点头,又看着那丫鬟,还是个小姑娘,她便自言自语般道:“是啊,她们都走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儿?”不等丫鬟回答,叶老夫人便抬手止住了,道:“罢了,反正也待不久,记住多一个名字反而多了一份伤感。我睡不着,你扶我出去走走。” 眼下是腊月,那丫鬟听得屋外有寒风“呼呼”的响,便劝道:“老夫人若是无聊,我陪你说说话就是,这么冷的天儿,再来天色也不晚了,老夫人何苦遭这个罪呢?” 叶老夫人自己站起来,道:“你若不愿意陪我去,我便自己去就是了。” 那丫鬟哪里放心,只得跟着去了。 走了一会儿,叶老夫人停住脚步。丫鬟抬头一看,却是叶家祠堂。叶老夫人便往里走,看守祠堂的老妈子早已经睡了,丫鬟想去叫醒她,叶老夫人小声道:“罢了,这人年纪大了,有个安稳的觉也不容易,她既然睡了,你就不要去打搅。” 叶老夫人说着,便在面前的一个草蒲团上跪下,丫鬟知道她这是要上香,自己退到一边,悄悄地点了两盏灯,燃了香烛。 两百零八,树欲静 http://.biquxs.info/

一开始还听叶老夫人念着些什么,脸上却是平和的,可等丫鬟开始打瞌睡,叶老夫人却突然大骂起来:“什么狗屁列祖列宗?我陆流芳嫁到叶家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人人说我在叶家一手遮天,可是我也只是一个妇人,谁稀罕这些渣子?” 接着,她站起来,拿起叶老爷的灵牌,哭道:“你好狠的心,留下这些烂摊子让我一个人怎么收拾,短命鬼哦,怎么当初就不把我一起带走?” 这下惊动了睡下的老妈子,她披着大衣便出来了。 见到叶老夫人在祠堂哭闹,自己忙先跑过去抱住,劝道:“老夫人哟,你这是怎么了?”她一壁安慰,一壁冲早已吓傻的丫鬟抱怨道:“你还站着作甚?快和我一起将老夫人带回去。” 叶老夫人挣扎两下便晕过去,老妈子和丫鬟扶着她先到榻上躺好:“你去找几个力气大些的来,把老夫人带回去,我这就去收拾前面。” 丫鬟去了,老妈子正要起身,却见叶老夫人又半眯着眼醒过来。 “老夫人醒了?”那老妈子扶着叶老夫人半躺着,听叶老夫人问:“我怎么了?” 老妈子也算叶家老人了,当初叶家两次逃难去陆家,她都守在这叶家的祠堂里。 “老夫人太累了,”那老妈子面不改色地撒谎:“所以就在祠堂晕倒了,我呢已经叫人去请人了,待会儿就过来带老夫人回去;现在老夫人再睡会儿吧。” 叶老夫人便迷迷糊糊地点头,等胡奎带人过来,她才问那老妈子:“你在叶府多久了?” 老妈子的脸在黑夜里看不清,她站在门槛边,暗暗地像是笑了笑:“我是伺候着老爷长大的,当年老夫人嫁进来,还是我领着叶家人迎轿的呢。” 叶老夫人记不得了,她只让她注意身子,老妈子点点头,转身将祠堂门关上。 这年的春节并不太平,义军已经打到北京城外,按照他们嚣张的话来说,便是大清早已经是不堪一击。 胡奎寻了一条路,说是沿着西南走,能躲到南边西藏去。 叶寿珏也早早地从学堂回来,说是学堂里的先生告诉他们今后便不用再去了。他问为何,佟霜勉强笑道:“夫子也是要过年的,珏儿,额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叶寿珏笑起来,自然说好,又问要去哪里,佟霜说不清楚,叶禄安抱起他,笑道:“是西藏,哪里有马有牛有大草原,我带珏儿去好不好?” 叶寿珏看得出来大家都不像是很高兴的模样,他便乖巧地点点头,和雪晴先回去了。 胡奎又道:“这事还请三少奶奶和四少奶奶去给老夫人说。”佟霜和曹良锦自然懂得这层意思,答应后送着胡奎去了。 这厢叶老夫人还在屋里,佟霜问了门外的丫鬟,说是还没起身,仍躺着。 佟霜便推门进去,笑道:“怎么,老夫人也开始赖床了么?” 叶老夫人听到,动了动身子,却还是没有起来,她看着曹良锦和佟霜坐在下榻,不由笑道:“你们来了。” “老夫人可是身子不爽么?”佟霜笑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叶老夫人笑着说不必,之后便起身,由着二人伺候,换了一身暗红色的棉绒衣裳。 “老夫人饿了么?”曹良锦用簪子将叶老夫人的头发绾好,勉强笑道:“今天的米粥熬得很好。” 叶老夫人道:“不用了,眼看要到正午,待会儿便一起吃了了事。”说着站起来,拉着二人出去谈话。 “你们来做什么呢?”叶老夫人理了理袖口,笑着问道。 曹良锦看了看佟霜,示意她来说。佟霜便硬着头皮说了:“胡管家说,若是提前从西南去,能在义军打来的时候……” 没想到叶老夫人却是很快答应,没等佟霜细细说完就已经笑道:“便都听你们的,定下日子就告诉我。” 曹良锦便要说自然是越早越好,不想佟霜先是拦住了,笑道:“也不急,胡管家说了,具体要怎么样还得好好商讨一下。”叶老夫人便也笑笑,三人又说了会子这才散了。 出了屋子,曹良锦便问:“你怎么那样说呢?胡管家不是说了么,义军已经在北京城城外了,拖下去可不好。” 佟霜不答,拉着曹良锦走到一边,自己靠着栏杆叹道:“你看,叶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夫人的心血,这次不同之前逃去陆家,这次会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儿。老夫人为叶家付出了半辈子,你让她说走就走,她怎么舍得?” 曹良锦也叹了口气,从前面看着叶家三兄弟向这边来。 “你们怎么也来了?”曹良锦和佟霜走过去。叶禄欢小心扶过曹良锦,道:“想着你们若是不好说,我们便过来看看,看样子你们说好了?” 曹良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倒把其他三人弄得不明白了,佟霜便推着叶禄安往里去:“你们好好跟老夫人说说吧。” 叶禄生三人进去,见叶老夫人坐在茶桌边,像是知道他们三人要来似的。 “坐吧。”叶老夫人慈祥一笑,她看着他们三个坐好,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伤。 “娘,你听我说,”叶禄生笑起来,道:“会好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叶老夫人吹着茶杯里的茶叶,道:“你劝我作甚呢?我这都是知道的,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吧,别因为我这个老婆子耽搁了。” 叶禄生等见叶老夫人很轻松的样子,心里稍微一宽,叶老夫人又道:“既然要走,你们手里的产业可打点好了?这些是叶家祖宗留下来的,马虎不得。” 叶禄安便答:“都交代好了,的附近的胡管家也安排好了的,只不过这能带走的,实在不多。”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这次,”叶老夫人由着窗户看出去:“也不知道是何时回来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很哀伤,叶老夫人又问:“这些下人呢,可都打发了?” 叶禄生便说是,这两日的确是陆续遣散了许多人,好容易热闹起来的叶府又在夜幕来临时,变得死气沉沉。 “我知道了。”叶老夫人点点头,过了会子才自言自语般道:“就说么,怎么一天到晚都见不到几个人了。” 日子还是定下来了,临走前一天,叶禄生带着众人来和叶老夫人吃了饭,饭菜是佟霜和曹良锦亲自下厨,厨房的丫鬟早就去了,甚至雪晴、小莲这样的丫鬟,也在今儿一早回去了。 叶老夫人吃着菜,夸二人厨艺精湛。佟霜一边给叶寿珏夹菜,一边笑道:“哪里就精湛了,想是老夫人少有吃这样的乡下小菜,尝着新鲜罢了。” 叶老夫人道:“你不用谦虚,我的舌头可是刁钻得很的。” 佟霜便也给叶老夫人布菜,道:“那霜儿以后就天天做菜给老夫人吃,只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吃絮了就是。” 叶老夫人说好,又说要喝点酒,叶禄生本是担忧她的身子,但想了想,还是倒了一些,自己举起杯子道:“这杯酒就当是为我们一起饯行了。” 饭吃过,叶老夫人便要其他人都回去休息,自己也由佟霜等扶着回房躺下。 佟霜担心叶老夫人眼下屋子没人伺候,便说要留下来陪着,叶老夫人笑着撵她出去:“你快些回去,我好容易一个人得些清静呢。” 佟霜拗不过,只得自己先出去,刚开门呢,就听见叶老夫人在身后说:“是我对不起你。” 佟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叶老夫人却是笑着看着她:“霜娘,之前一些事情,是我不对,害你吃了苦。我本来应该早些跟你说的。” 佟霜鼻头一酸,若是之前她心里还有对叶老夫人淡淡的怨恨,此刻看见叶老夫人的笑容,便也都烟消云散了。好半天,她吸了吸鼻子,笑起来:“霜儿早已经将那些个不好的忘了,老夫人早些休息。” 叶老夫人目送着她离开,随后她站起来,自己一个人出了房门。 她来到叶家祠堂,里面竟然还亮着的。许是胡奎点上的蜡烛,她这么想着,自己提步走了进去。 到了那些个牌位面前,叶老夫人才能看见有一个瘦弱的人跪在那里,叶老夫人走进了才看清,不由道:“是你?” 那人转过头来,果然是当日那个老妈子。她没说话,冲着叶家祖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道:“老夫人来了。” 叶老夫人便问:“你没有走吗?” 老妈子笑笑,脸上的皱纹像是打鱼用的网般舒展开来:“我这一辈子都耗在这儿,还有哪里是我可以去的?” 叶老夫人便不问了,她陪着老妈子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听老妈子问:“夫人是要明儿就要走了么?” 叶老夫人点点头,老妈子便笑道:“那感情好,我正在求叶家先人,保佑你们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两百零九,风不止 http://.biquxs.info/

叶老夫人便问:“你有心了,何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老妈子摆摆手,道:“我走不动了,再说,这叶家总得有人守着不是?我记得,我答应过太老爷的。” 叶老夫人和她坐了一会儿,老妈子便道:“夜深,夫人不休息么?赶路的时候马车跑得像是赶着投胎,睡不安稳的。” 叶老夫人摇头,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只道:“我舍不得,女人的心本来就小,容得下的东西就那么一点儿,这叶家,我是真的舍不得。” 老妈子见天黑路滑,自己也不能送叶老夫人回去,便扶着叶老夫人躺在自己榻上,叶老夫人迷糊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老妈子也迷糊着回答:“菊凝。” 菊凝?叶老夫人觉得名字熟悉,她是听谁说起过的,说是叶家太老爷曾在外面带回来一个孤女做自己的养女,可谁知养女后来和养父通奸,不仅如此,好像还怀了身孕。当时的叶家大夫人发了脾气,只让下人趁着太老爷不在,要打死这个养女,后来,后来这个养女便不在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大夫人终是下不了这个狠心。”菊凝闭着眼说着,手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她还让我生下了孩子。” 叶老夫人觉得诧异,便问孩子如今在哪里?菊凝笑起来,她道:“都是孽缘,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此,便问不下去。 叶老夫人半夜起来,自己又来到了祠堂。 夜风从未关严实的门缝吹进来,一气搅乱了叶老夫人花白的头发。 她看着叶宅,这三十多年,她一直都以为她已是将叶宅看得透彻,没想到除开她所知道的,叶宅底下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老爷,”她看着叶老爷的灵牌喊了一声,然后跪坐在灵牌面前,她说:“我好累啊。” 她很想就此安定下来,可是所谓的命运造化就是如此——树欲静而风不止。 隐隐有声音从似乎很遥远的地方传进她的耳朵里:“流芳,流芳,你来了?” “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吧。” “歇一歇吧。” 于是她趴在台上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这个在叶宅沉浮挣扎三十多年的女人,却在此刻,如此仓促的交代了一生。 次日,叶禄生等人找到祠堂来,自然是哀痛不已,然而却是不能停留了,马车一大早就停在了叶府门口。 老妈子让叶禄生等人快走,叶老夫人的后事自有她照料。 他们只得离去,逝者已逝,生者还得活下去……叶禄生坐在马车上,车轱辘响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混杂在里面的倒塌声,身后那座名为叶府的宅院在他心里崩塌,连和着他的娘。 一路上,其他人也不知该如何劝他,便都安静地守在一边。直到叶禄生往车外走去,他们才大惊失色,叶禄生却是回头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孰轻孰重我明白。我在这里面,搞得你们也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就想出去透透气。” 他在车夫旁边坐下,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车夫和自己车上的乘客也算认识了,彼此说话也不如之前拘谨。 马车夫招呼道:“这山间冷,爷何必出来受罪?快些回去吧。”叶禄生弹了弹袍子,又见车夫只是裹了几件夹衣,便道:“说起来这一路最辛苦的就是你了,只恨我不会驾车,若是如此,你也能休息会子。” 车夫听得笑出声来:“不得了,若是你这样的少爷也会自己驾车了,我们这些做车夫的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叶禄生也跟着笑,过了会子,觉得一路上有些熟悉,便问:“这往前是不是要经过灵台山?” 车夫有些诧异,笑道:“没想到爷竟知道这些僻壤的地方,正是呢,按着咱们这个速度,最多三天就能到灵台山山脚了。” 叶禄生点点头,等马车又驾驶了一会儿,他又问:“这样赶路,你可觉得无聊?” 那车夫以前是翠烟楼雇佣的,听了这话便笑道:“我以前托着那些姑娘去各个大家府上献唱,她们都爱在车里练练嗓子,你别说,我带着一车绕梁声从那些个人面前驶过,还真得挺得劲。” 叶禄生抱歉地笑笑:“眼下我们可不会唱,让你失望了。”车夫大方地“哈哈”笑笑,又道:“爷何必客气,其实那些个美人唱得啥,我也听不大懂,不过是想着有人在身边说话,一个人驾车也觉得热闹些。” 叶禄生听得此话,想了想,便问:“那我给你说个故事?” 车夫自然是喜闻乐见,叶禄生便道:“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娘子、女儿、额娘先后离开他……” 不等他说完,那车夫便打断,开玩笑道:“这男人倒是一个极品了,我只听人说过克夫克父的,你这兄弟却奇怪,是克女人的。” 于是叶禄生跟着他笑起来,车夫便又问:“反正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爷要是乐意呢,就跟我说说你那兄弟咋就克死了自己的身边的人的。” 叶禄生便仔细回忆起来,慢慢地将事情说给车夫听。听罢,车夫便冷笑骂道:“你这兄弟,他可不是什么可怜,他这是可恨,咎由自取,烂泥扶不上墙。你且想,之前他的额娘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关心家业,他不听,如今无所事事;他的娘子要她好好带着孩子,可是呢?这孩子竟然都拱手送人了!啧啧啧,这种人可真不……” 他话还没说完,转念一想,便觉得身边的叶禄生与自己所说的这人经历不就是同一个?再看叶禄生的确是没有带妻儿,他的额娘也是昨儿一早死在了叶府。 这般想着,车夫忙闭了嘴,有些忐忑地看着叶禄生。叶禄生却是自己笑起来:“是啊,他真不是个东西。” 车夫不敢再随便接话,入夜的时候找到一个还亮着灯的农户,叶禄生付了些钱财,那对年迈的老人家才勉强答应他们住一晚。 叶禄生见屋子冷清,便问:“敢问老人家,屋里就剩你们了吗?”这刚子问,那老妇顿时红了眼睛,老夫不悦地瞪着叶禄生,随后让老妇去里屋呆着,这才对叶禄生道:“我们本来也有三个儿子,只不过都被抓去打战,死了;大娃和二娃的媳妇后来趁着我二老年纪大,也带着孙子跑了。” 叶禄生这才知道自己问错了,自己正要道歉,老夫却自己回屋去了,道:“你们歇息好了,明儿一早就赶紧走。” 叶禄生说是,回头冲叶禄安等摇了摇头便回房睡去了。 他们兄弟三人和胡奎一间屋,佟霜曹良锦带着叶寿珏住一间屋,就这样也算是睡下了。 次日告别,老夫还是板着张脸,老妇却是从厨房端出好些饼来,道:“你们赶路,若是饿了就吃些,路上一定要小心。” 叶禄安见叶禄生接了饼,自己赶紧要掏钱出来,那老夫冷哼一声,拉着老妇进屋,道:“谁稀罕你那点臭钱?”“嘭”地就关了门。 叶禄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佟霜拉着他上车,道:“你也是,她既然出来送饼,必然是将你们三兄弟看成了自家的三个儿子,你非得拿出打发小厮的姿态来,他们自然就不高兴了。” 叶禄安含糊着答应,等马车行驶一阵子便也都将此事抛在脑后。 三天后,果然同车夫说得那样,到了灵台山山脚。 车夫道:“我记得灵台山山腰有条小路,咱们从那条道穿过去能快些。”众人自然答应,马车便向着山上去。 叶禄生依稀还能记得这一路上的风景,加上他这两日跟着车夫学了些驾车技术,有心试试,便和车夫换了位置。 走了半晌,车夫让叶禄生停下来,说是让马儿也休息一会儿。叶禄生叫其他人都下来休息一会儿,叶寿珏要解手,嚷着要找茅厕。曹良锦忍不住笑道:“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给你找去?” 佟霜牵着叶寿珏往一边走:“四少奶奶怪会开玩笑,珏儿咱们到一边去就是。”叶寿珏躲在一处杂草堆后面,许是小孩子眼睛清亮,他起身便对佟霜道:“额娘,那儿有一块墓碑。” 佟霜觉得晦气,拉着叶寿珏说是快回去,谁知叶寿珏忙道:“是一个姓叶的。” 姓叶的?莫非,佟霜便要叶寿珏带她过去看看。果然呢,正是叶禄英的墓。 佟霜先是拜了拜,这才叫其他人也过来。 一个简易的小土堆,像是匆忙间埋好的;墓碑也是木质的,上面也是用墨水写着:“一念大师叶禄英之墓”。墓前还有一些纸钱灰和坏掉的祭品。 佟霜道:“怕是前阵子不久,有人来看过的。” 还能是谁呢?沐芝。众人心里都知道只是没说,最终还是叶禄生笑道:“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离世俗尘埃似的,倒极像二弟生前的习性。” 马夫在前面催了几声,他们才想起来还要赶路,叶禄生笑了笑,像是拍人的肩膀一样拍了拍叶禄英的墓碑:“二弟,等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两百一十,拉泽 http://.biquxs.info/

接下来,他们跨越了好几个省,眼前的景色也日日不同。 有一日,叶禄生诧异地在路边看见几朵开放的野花,他愣了愣,问胡奎是什么时候了。 胡奎笑道:“咱们赶了两个月的路,算起来,现在应该是春末了。” “我竟然没有察觉。”叶禄生淡淡笑笑,瞧着车外是艳阳天,又道:“这个时候的天气是最好的。” 胡奎生怕叶禄生伤春悲秋,便强打起笑来:“都说西藏的夏天是最美的,草比平时青,天比平时蓝。”叶禄生自然知道胡奎是在担心自己当下不由笑道:“那倒真是件好事了,这初夏碰巧让我们赶上。” 佟霜和曹良锦都不说话,她们的脸上是脂粉藏不住的疲惫和困倦。一路上战乱纷飞,家破人亡的事例见得太多,心里早已有些麻木了。 叶寿珏也不再问还有多久才能从这马车上下去,饶是他再怎么想念他的同学们,他也知道这儿离梁河镇是很远很远的了。 唯一能真正笑起来的或许只剩下那个车夫,他在细雨蒙蒙的时候还能带着斗笠哼两句小曲,叶禄生在一边听了,听清楚他唱得是一首《春运》:“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 日长唯鸟雀,春远独柴荆。 数有关中乱,何曾剑外清。 故乡归不得,地入亚夫营。” “师傅有心事?”叶禄生坐在一边问。 那车夫一愣,“哈哈”笑起来:“我能有什么心事?我独身一人,自然是无牵无挂。” 叶禄生听他这么说,眼瞧着他脖子上不小心从里衣滑落出来的玉佩,一分为二的那种,像是定情之物。也罢,叶禄生早已不是那个事事都非得问个明白的人,他便陪着车夫随意哼了两句,又跟车夫说起张琴溪来,他笑问:“按理说你也算翠烟楼的人,你可认识玳姬?” 车夫得意地笑笑:“玳姬可是翠烟楼的台柱子,谁不认识?” 叶禄生便将张琴溪和玳姬的事说了,车夫一开始还不信,忙道:“真的?不是说玳姬被一个大老爷给带走了吗?” “这《西厢记》里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叶禄生想起张琴溪和玳姬琴瑟和鸣的模样,不由轻轻笑起来:“这老天爷怎么说也得给人一条活路走不是?” 说着,叶禄安有事叫叶禄生进去,叶禄生便往里去,留下车夫还有些呆愣地回想玳姬的事情。 叶禄生进去一看,见众人脸上都很是轻松的模样,他便笑问:“我错过了什么好事?”胡奎答道:“过几日就能翻过这山,再往前便是西藏了,大少爷可想好到了那地方先要做什么没?” 叶禄生不假思索便到:“自然是先要找个地方住下,这阵子舟车劳顿,大家都被磨个什么样子了。”众人便都笑笑,胡奎又道:“只是,大少爷也看到了,如今南方也不安全,若是到了西藏,情况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可怎么办?” 这倒是叶禄生从未想过的,这些日子,他把安全到达西藏看成是一个最后的任务,至于之后要如何,他却没有考虑过。 “我们也都是初来乍到,横竖在南方也没个亲戚,”胡奎继续担忧问道:“就怕这么冒失着去了,再出个岔子,我该怎么给老夫人交待啊?” 叶禄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但他毕竟是叶家大当家的,他的包袱里还背着叶家的大章。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样吧,无论如何,进去之前,咱们还是先弄清楚当下是个什么情况再决定吧。” 半个月后,众人在一处小店歇下。车夫等他们安顿好,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叶禄生本要劝阻他,他却是心意已决,道:“我差点就做了要遗憾一生的事,多谢大少爷能告诉我玳姬和张少爷的事,如今想来,我老徐也得回去一趟,小蝶还等着我去娶她呢。” 叶禄生会意,送着车夫离开,他笑道:“你和小蝶的故事,以后你亲自跟我说说。” 车夫答应,卸了车厢,狠狠一抽马屁股便绝尘而去。 胡奎是在几日后的清晨消失不见的。 叶禄生和其他人围着周围找了许久也不见人影,直到佟霜清点行李的时候才从胡奎的包袱里看到一封信,她将它展开递给叶禄生,叶禄生便念道:“少爷少奶奶,恕胡奎不辞而别。胡奎自知大限将至,加上之前的肺痨,只觉得多活一天都是煎熬。但是承蒙老夫人的知遇之恩,胡奎此次和大家一起南下才能强忍着走到现在,这儿是郊外,等调整好后,直接雇了车就能直接进去了;至于胡奎我,大家不需要来找我,你们好好活着我便能安心了。” 佟霜听得,问道:“胡管家是什么染上的恶疾?再来,我且看过了,行李一件儿没少,他如今身无分文,还能去哪里?” 大家都没说话,心情沉重地各自回房去了。叶禄安不放心,夜里来找叶禄生谈话,是问接下来往那边走? 叶禄生推开窗,指着西藏的方向,笑道:“自然是要往西藏去的,来都来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来到西藏边境第一天,下了大雨。 佟霜和曹良瑟各自撑了把伞,却是收效甚微。如今没有那户人家敢随意收留外人,过了半天,他们大大小小六个人只能寻了个遮蔽处躲雨, 叶禄生叹气道:“若是不行,便先回去问问那家店的老板,咱们回去再回去多停留几日。” 叶禄安只能答应,却在这时听到有人在问:“那边的,你们是找不到住处?” 叶禄生抬眼去看,却是一个藏族打扮的姑娘,穿着大红色的衣袍,背上还有一个背篓。 “姑娘,”叶禄生忙过去,如此这般将他们的情况说了,又问:“姑娘可知道这附近哪儿可以住店吗?” 那姑娘见了叶禄生,愣了愣,笑道:“住在外头我哪里过意得去,你若是不嫌弃我家简陋,便跟着我来。” 叶禄生摸了把脸上的雨水,确定这姑娘没有说假话诳他,他这才跟着眼前的姑娘笑起来。 心善的姑娘叫做拉泽,她和自己的哥哥住在平房里。 “你们坐坐,”拉泽倒来热奶,笑道:“哥哥出去放羊了还没有回来。” 叶寿珏一听到放羊,眼睛里也有了亮光,吵着要看羊,佟霜忙呵斥让他住口,拉泽却是笑着蹲在叶寿珏面前,笑道:“别着急,待会儿我带你去看,你这么一个小个子,把你放在羊背上驮着走呢!” 叶寿珏便开心笑起来,拉泽回头一看,却见叶禄生望着自己,她顿时脸有些发烫,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屋外几声羊的叫声,她忙跑出去:“哥哥你回来了。” 随后跟着拉泽进屋的是个有些粗犷的黑壮的人,冷不防见到自家屋里多了这么多人,他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拉泽道:“他们都是从北方逃难下来的。” 叶禄生便走过去,道:“多谢恩公收留,鄙人姓叶名禄生,这些都是我叶家的人,多有打搅,请多包涵。我们等雨停了便走。” 那人便道:“你不需要和我讲这些文人的虚礼,叫我洛登就是。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来,既然是逃难,想来你们也不好找落脚之地,便不用急着离开。” 拉泽在一边“呵呵”地笑笑,道:“我哥哥是个顶好说话的好人,你们就先安心住下来吧。”说着,她看着洛登刚刚换下来的衣服,问:“哥哥怎么不早些回来,天上下雨呢,你喜欢淋雨也别让雅菇跟着你受罪。”后来叶禄生他们才知道,雅菇是洛登他们养的羊。 洛登咳嗽几下,道:“我刚才放羊呢,突然就下了大雨,桑吉说要我帮她收收晾晒的东西,我这才晚回来了。” 拉泽一听便笑起来:“桑吉,哎哟,什么时候我能叫她一句桑吉嫂子?” 洛登脸一红,忙让拉泽下去做饭,说:“还有客人在呢,你就不能学学汉人的矜持?” 拉泽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叶禄生,见叶禄生也看着自己,还淡淡一笑,自己心里便一慌,快步去楼下做饭了。 洛登陪着其他人谈话,原来拉泽和洛登两兄妹的父亲是汉人,因此也能听得懂汉人的话。叶禄生便感叹有缘,道:“幸好遇见拉泽姑娘,要不然叶某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洛登摆手笑道:“你不用客气,其实早些日子我们也收留过好些逃难来的汉人,说到底这打战,受苦受累的还是咱们普通老百姓。” 叶禄生等都说是,接着就着牛肉吃了糌粑,佟霜吃不惯这个,只随意挑捡两下便自己去了外头看雨。拉泽看在眼里,又回厨房端了面条出来,悄悄端给佟霜吃了,她道:“可是吃不下?你这样可不行,今后在这边,我们一日三餐差不多都是这么吃的。” 佟霜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也不是吃不下,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多谢拉泽姑娘的面,有心了。” 两百一十一,扎西耶 http://.biquxs.info/

如此饭算是吃毕,拉泽安排佟霜和曹良锦回屋休息,洛登下午还得带着那七只羊出去转转。 叶寿珏想去看,叶禄欢也很有兴趣,便说自己去帮忙看着叶寿珏,跟着去了。叶禄生笑道:“说到底也跟个孩子似的。” 叶禄生和叶禄安坐在屋子里,喝着酥油茶,也没什么话说。 “大哥。”终是叶禄安小声唤他。 叶禄生便问:“有什么事吗?”叶禄安见拉泽也没出来,直接说了:“人家好心收留咱们,咱们也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麻烦别人。” “这我知道,”叶禄生也往里屋看了看,小声道:“只是依照佟氏和曹氏如今的身子骨,哪里还能跟着吃苦?至于这儿,我们给他兄妹俩一些银钱,就当房费。” 叶禄安觉得有理,也就不再坚持,后也觉得累了,便自己去洛登屋子睡觉。叶禄生坐了坐,顿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想了想还是取了本诗词坐到门外去看。 却是柳永的,叶禄生随意念了几句,皆是“对长亭晚”,“晓风残月”,觉着不好,偏偏一侧目就看到了出来的拉泽。 “你在看书吗?”拉泽擦了擦手,也过去挨着叶禄生坐下。这样的举动在汉人看来很是轻浮,叶禄生不由往一边躲了躲,拉泽却是没注意,只问:“你看的是什么?” 叶禄生便合了书页,将封面给她看,笑道:“一些诗词。无聊时念着玩罢了。” 拉泽认真地看看,笑道:“看不懂,我爹只教了我和哥哥说,认得的汉字却不多。”她又让叶禄生念给她听,叶禄生便拣了一篇《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念罢,他自己先笑起来,道:“惭愧,我也没去看过钱塘盛景,真是眼羡呢。” “真美,”拉泽笑着赞道:“总是有机会去的。” 叶禄生点头道:“的确,这首词写的很好。”拉泽却是很快道:“你念得也很好。” 这下,两人也找不到话说了。 过了会子,见有太阳出来,拉泽便起身从屋子里端出些木篮子来,叶禄生见那些篮子大多笨重,忙过去帮忙。 拉泽说了谢谢,让叶禄生跟着她把篮子搬到外头晒晒。“这些粉是什么?”叶禄生用手指沾起来,捏了捏,像是面粉却又是淡黄色的。 拉泽用筷子将那些粉一一摊开,笑道:“这个叫荞麦,我们做饼用的。这些粉是去年的,我怕它生虫呢,就拿出来晒晒。”叶禄生说知道了,想着既然出来,便也跟着晒晒太阳。 拉泽将篮子都放好,笑道:“你跟我来个地方。” 叶禄生指了指屋子,问:“不需要人守着屋子吗?”拉泽却是无所谓地笑笑:“怕什么,不是还有阿锦阿霜姑娘他们吗?” 叶禄生到底低估了这里的人所谓的淳朴,他这么想着,便和拉泽往一边去。到了才看到是一片草原,绿油油的可爱。 “这里很美。”叶禄生只觉得脚下软软的,不由得放轻了步子,问:“这块地是谁的?” 拉泽笑道:“没有谁的,我们这儿地多人少,各家有放羊放牛的地儿就是了。” 叶禄生也不计较地还有些湿,便坐了下去,拉泽看着叶禄生,半天道:“你今天给我念诗了,我不会念,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叶禄生自然说好,看着拉泽微微侧过身子唱了起来:“ 扎西耶尼玛夏三儿阿噜里勒 索密几噶撒啦密勒登却 啦家度却卓密里些 索啦港玛尼哒吧尼耶儿哒 扎西耶尼玛夏三儿阿噜里勒 索密几噶撒波比里登却 卓别登却哒度里些 索哇哒别里错和里耶儿哒 扎西耶 扎西耶 扎西耶 扎西耶 扎西耶尼玛夏三儿阿噜里勒 索密几噶撒卓比里登却 卓别登却恰度里些 索卓巴哒几热卓里耶儿哒 扎西耶 扎西耶 扎西耶 扎西耶 索扎西秀 ……” 歌曲唱了一半,拉泽情不自禁跳起舞来,叶禄生安静地看着,其实拉泽这个也不算是舞,只不过应着歌声随便旋转几圈罢了。 可是,她绑得规矩的翻飞的发辫,五彩及地跟着旋转的衣裙,都成了叶禄生后来好一阵子午夜梦回时的美景。 “拉泽。”叶禄生轻声唤她,她还是听见了,停下来问:“怎么了吗?” 叶禄生指了指天空,笑道:“好像下小雨了。” 拉泽一愣,片刻摸到自己脸上的小水珠,才忙带着叶禄生往回跑:“怎么说下就下了,快回去将荞麦粉收好,小心回潮了!” 叶禄生脱了外衣罩在拉泽头上,拉泽见叶禄生在草里跑得艰难,笑着一把拉过他了,道:“你跟着我。” 两人到了屋子前,却见众人都站在一边笑着看向他们。 叶禄生先是松开手,拉泽也有些羞赧,她上前几步,道:“我们是着急晒着的……”她急着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讲起,洛登指了指佟霜,笑着说:“那些东西已经有他们帮着收拾了,你也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小心。” 拉泽“嘿嘿”笑着,侧过头去看了看叶禄生,自己便先去里屋了。 洛登笑着请叶禄生去屋内喝酒,佟霜坐在一边,却像是有心事一般,眉头皱着。 次日佟霜和曹良瑟跟着拉泽去湖边打水洗衣裳。 佟霜眼睛尖,见拉泽取出一件长衫来,便知道是叶禄生的衣服。曹良锦自然不曾注意到,她早早的就冲拉泽要了一套藏族姑娘的衣裳,穿着也是好看。不过一天,曹良锦和拉泽已经成了好友,拉泽喜欢曹良锦的见多识广和大方高雅,曹良锦欣赏拉泽的纯朴自然和热心善良。 “阿锦,你昨儿说禄生大哥有几个妻子来着?”拉泽认真揉搓着叶禄生衣衫的领口,装作不经意地问。 曹良锦便将一些旧事说给她听,佟霜也跟着道:“大少爷是个重感情的人,自从大少奶奶去了,很少再提其他姑娘的。” 拉泽也不知听没听明白佟霜的话里有话,只笑道:“那他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佟霜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见曹良锦冲她摇摇头,便也只能止住了。 夜里大家都到草地上乘凉,曹良锦说有蚊子,拉着佟霜和自己回屋去擦掉药膏。 “四少奶奶是有什么事?”佟霜跟着曹良锦取了药膏,见曹良锦并不打算立刻出去,便问。 曹良锦叹口气,问:“你说呢,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拉泽和大哥……” “你竟然是知道的。”佟霜诧异。 曹良锦好笑地看着佟霜,道:“你说禄欢他们不能察觉也是情有可原,男人么大多都是榆木脑袋罢了,只是我也是个女人,我瞧着拉泽看大哥的眼神也就懂了。” 佟霜跟着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呢,你说这拉泽怎么就对大哥上心了呢?” 曹良锦反问:“上心不上心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有的,”佟霜叹道:“怎么说,大哥是叶家的大当家……” “就你还惦记着这个呢!”曹良锦不屑道:“若是拉泽真的就对大哥上心了,你还能用这个理由劝他们不要在一起?” “大哥要娶妻要纳妾,自然和我没有多大关系,只是不得不顾及着叶家,”佟霜皱眉答道:“这件事必须得弄清楚了,若是在一起呢,皆大欢喜;就怕出了岔子,到时候收不了场。” 曹良锦点点头,这时听见拉泽进来找她们,曹良锦忙答应一声,拉泽笑道:“还以为你们一进来就睡着了呢,特地进来看看。” 曹良锦看了看佟霜,佟霜暗暗颔首就出去了,曹良锦这才起身拉住拉泽坐下,道:“拉泽,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拉泽让她问,曹良锦见拉泽纯真,若是说得委婉还怕她听不懂,自己便直接问了:“拉泽,你对大哥是个什么意思?” 拉泽一听,立刻就红了脸,曹良锦也不由笑起来:“你别说没有,我和佟霜都看出来了。” 拉泽便小声回答:“禄生大哥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啊。” “那你是不是,是不是,”曹良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问了:“是不是想嫁给他呢?” 拉泽听得呆愣,眼睛微微睁大,曹良锦等得辛苦,正要说算了,拉泽却又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才认识他多久啊,”曹良锦问:“你是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拉泽想了想,趴在桌上,回忆道:“可能是那天他从大雨中跑过来,唤我一声姑娘;可能是见他彬彬有礼的谦逊模样;可能是他为我念诗的时候……唉,我也记不得了。” 曹良锦诧异拉泽对叶禄生这阵子的事记得一清二楚,不过她也知道,若不是真的对一个人爱到刻骨铭心,绝不会将他的各个细节如数家珍。 两百一十二,曾经沧海难为水 http://.biquxs.info/

拉泽怯怯地看着曹良锦,问:“我是不是不该……” “你真的认定他了吗?”曹良锦问,拉泽点头说是,模样又是小心又是坚定,曹良锦觉得此刻情景真是熟悉,于是她不由想起当年的曹良瑟来,她伸出手碰了碰拉泽的脸,终于笑起来:“那就去喜欢他,我支持你。” 拉泽脸上露出羞赧和感激的笑来,曹良锦在心里苦笑一声:“叶禄生啊叶禄生,你究竟是哪里好?” 有了曹良锦的话,拉泽也更安心地对叶禄生好,除开平日里的事情,她甚至向佟霜学了刺绣,送了叶禄生一块手帕。 这日洛登出门去,佟霜叫曹良锦拉着拉泽去一边,自己找了叶禄生谈话。 “大哥。”佟霜进屋来,叶禄生忙坐起来,搁下手里的手,笑问:“找我有事?” 佟霜轻轻掩了门,坐到叶禄生对面,想了想问道:“大哥,且说大少奶奶去了多久了?” “十年了。”叶禄生答得淡然。 佟霜叹口气,道:“大哥还记得,这十年,叶家也没个大少奶奶,大哥有意再娶吗?” 叶禄生冷不防听佟霜这么问,差点被热茶呛了,他尴尬地擦擦嘴角,问:“何以这样问呢?” 佟霜便又道:“如今叶家除开霏霏不说,就剩下寿珏这么一根独苗,霜儿福薄,不能为叶家开枝散叶,可大哥总得想想的,哪怕是为老夫人着想呢?” 叶禄生皱皱眉,道:“不会了,叶家大少奶奶只能是良瑟,别的不可能。” 佟霜听得,这才问道:“大哥这么说,难道还没有看明白拉泽姑娘的意思?” “拉泽?”叶禄生诧异。 佟霜便挑明说道:“大哥是真糊涂吗?且不知道拉泽姑娘对你有心?” 叶禄生回忆一会儿,片刻后苦笑起来,妄自说自己是情场浪子,如今却是分辨不出来这些情愫了:“霜儿不要再说笑了,拉泽姑娘不过二十又几,她看上我什么呢?” 佟霜摇头,道:“我不信大哥不明白,再说之前有秀宁姑娘和叶三,大哥早该释然才是。” 叶禄生不知道还说什么了,他走到一边,沉默会子道:“拉泽姑娘很好,谁娶了她都是谁的福气,”他终于定定地看向佟霜:“但是她的良人不会是我,我是叶家大少爷,承认的大少奶奶只有良瑟一人。” 佟霜知道这会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心里为拉泽哀叹一会儿,她道:“无论如何,说清楚了也好,两方都不耽搁。” 叶禄生看着佟霜离去,之后他注意到怀里拉泽送给他的手帕,他取出来,将帕子放进了衣柜深处。 这厢佟霜自然是将叶禄生的意思转达给拉泽听了,曹良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正要劝呢,拉泽却是抬起头,道:“我该自己跟他说一次才是,阿霜阿锦,你们帮帮我,若是他当着我的面拒绝了我,我就放弃。” 佟霜正要说,曹良锦抢先一步答应了,道:“你想怎么做呢?我和她都一定帮你。”佟霜站在一边,半天后只得干笑几下说是。 拉泽道了谢,却不明说自己的计划。佟霜每次看见她和叶禄生独处的时候都要在心里猜测一番,不过过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传出点什么,佟霜只得将心思搁在别处。 入冬的时候,有了一件喜事——洛登终于把桑吉娶回了家。 桑吉家里人也少,洛登请大家喝酒,叶禄生几人自然是想着要让洛登不醉不归,拉泽、佟霜和曹良锦都在新房陪着桑吉说话。 桑吉不着急,拉泽却是频频探头去望,抱怨道:“怎么还不回来呢?” 佟霜特意去看了一边的大红烛,笑道:“怎么说都是件高兴的事,就让他们喝个痛快吧。” 拉泽默了默,担忧道:“我前几日听禄生大哥咳嗽得厉害,现在这么样子喝下去……” 曹良锦和佟霜都没有说话,反而是不知情的桑吉取笑道:“拉泽有心上人了。”拉泽被佟霜她们看得不甚自在,说了句自己要出去看看,便去了。 叶禄生他们还在劝酒,叶禄欢笑道:“都说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洛登你眼下抱得美人归,算是其中一喜了吧,还不再喝两杯?” 洛登哪里比得上他们的狡猾,只得又喝几杯,脚下已经是虚浮了。拉泽在一边看了,笑着过来:“喝酒呢,也算我一个。” 叶禄生怕她毕竟女流,便道:“那桌还有人吃酒,拉泽可以……” “不了,你可不要小瞧我,”拉泽说着,一口干了一碗,将空碗翻过来,笑道:“我的酒量虽然说不上千杯不醉,但是比我这个哥哥还是好很多的。” 叶禄安他们已经喝高了,自然也顾不得分寸,陪着拉泽再饮几杯,赞道:“拉泽姑娘果真好酒量,巾帼不让须眉。”拉泽笑笑,见洛登已经喝不下了,便请一个来客扶着洛登进新房。片刻,等佟霜等出来,叶禄安和叶禄欢都醉趴下了。 佟霜明白拉泽的意思,和曹良锦分别扶着醉酒的两人去了。 一时,这张桌子就只剩叶禄生和拉泽。 “禄生大哥。”拉泽叫他。 叶禄生勉强镇定着答应了,笑笑道:“没想到你的酒量真的很好。” 拉泽撑着脸,笑起来:“阿爹爱喝酒,小时候我也跟着尝,酒量也就练起来了。” 叶禄生又问要不要送她回去,拉泽想了想道:“这样,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不出叶禄生所料,拉泽带着他来到了那片草原。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自从上次之后,二人便再没一起来过了,拉泽蹲下去,无限眷恋地摸了摸枯萎的草:“那天你为我念诗,我在这里给你唱歌……” 叶禄生自然是记得的,眼下却不能说些什么,只道:“天冷,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拉泽摇头,她慢慢走近叶禄生,小声道:“有些话,若是我今天不喝些酒壮壮胆,无论如何我是不敢说的。禄生大哥,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也很爱很爱你的妻子;可是斯人已逝,禄生大哥你又何必执着呢?” 叶禄欢来不及问拉泽是如何知晓他过去的事,只得问:“你的意思是……” “禄生大哥,你还要我怎样说呢?”拉泽一张脸羞得绯红,还是盯着叶禄生的眼睛:“我喜欢你啊。”说完,拉泽便快要哭起来,叶禄生取出帕子递过来,拉泽一瞧不是自己送他的那块,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可她仍是期待地望着叶禄生,生怕一不小心就漏掉了他说得任何一句话。 “拉泽,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看待的。”叶禄生说着,拉泽闭上眼才没落下泪来,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眼眶已经红了,她道:“我已经有了洛登做哥哥,已是不缺。” 叶禄生不接话,他将帕子搁在拉泽手里,道:“你擦一擦,今儿是洛登的大好日子,哭哭啼啼的不好。” 拉泽攥紧了帕子,却是顾不上擦泪,她拉住叶禄生的袖子,问:“禄生大哥,你且直接告诉我,你对我果真就到如此了吗?” 叶禄生点头,拉泽赌气般追问道:“难道是我哪里比不上她吗?她有什么好的呢?” 叶禄欢笑起来,笑容如同清冷的月光。他说:“拉泽,叶家大少奶奶只能是良瑟;纵使她有千般不好,你有万般好,可是你也得要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拉泽知道,叶禄生用了这样一种委婉方式,拒绝了她。 叶禄生说完便去了,拉泽一个人站在枯黄的草原上,她记住叶禄生的话——今儿是洛登的好日子,不能哭,但是,拉泽捂住脸重新蹲下去,她的眼泪怎么样也止不住。 桑吉嫁过来几天,一开始还是忍下去了,直到一天清晨,她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这些东西能放到哪里?屋子都被住满了,哪里还有空闲的位置。” 声音不尖酸不刻薄,却又可以刚刚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佟霜悄悄给叶禄生使眼色,的确,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别人婚房里,的确是有些过分。 眼下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居住,叶禄生便道:“大家都仔细地留意着,若是能找到新住处,咱们便立刻搬去。” 开春的时候,不远处居住的瓦萨格达去了,他的妻子一个人住不了那间平房,叶禄生出钱租下,瓦萨的女儿接走了她。 瓦萨家和洛登家相隔不远,拉泽躲在自己房里,看叶禄生他们收拾着东西离开,她本来是要上前说些什么,不过她直到叶禄生等走远了,仍是没有出现。 洛登打开她的房门,问她为何不追出去,拉泽不说话,满脑子都是那夜叶禄生决绝离开的背影。 桑吉和拉泽每次端着篮子去晒的时候,拉泽便又会想起那日雨后初晴,她和叶禄生一起去了那片草原……桑吉叫醒发呆的她,问她在想什么。 拉泽只是笑笑,她知道自己没有怪桑吉,她让叶禄生他们离开,也不过是为了他们一家人着想。于是她笑了笑,又将《扎西耶》慢慢哼唱起来。 两百一十三,执子之手 http://.biquxs.info/

初春到金秋,拉泽除了惦记一些家里的事情,便最爱去那片草原,也不做什么,只呆呆地站着,一站就是大半天。 桑吉劝了几次,无果,也就随着她去了。 佟霜和曹良锦得空了会来看洛登一家人,桑吉请她们在太阳下喝奶茶,佟霜远远看过去,只见拉泽一个人立在那边,不由叹道:“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曹良锦和桑吉也是无奈一笑,桑吉不愿说这些伤感的,左右看了看,拉着曹良锦笑道:“我瞧着你穿我们这儿的衣裳是越来越适应了,若不是知道你们从北京城来,我都分辨不出来呢。” 曹良锦也笑:“哪有这么奇怪呢,要我说,赶明儿我带一身旗袍来给你换上,你也是我们那儿的人了。” 如此便嬉笑过去,佟霜见洛登回来拉起曹良锦,笑道:“瞧我们,也没注意时候,洛登都回来了。” 桑吉也诧异洛登回来得早,便问如何了,洛登笑道:“我回来取点东西,怎么,打扰你们了?” 佟霜自然说没有,因又问牧场的事——叶禄生他们掏钱,和着洛登一起包办了一个牧场。洛登一拍脑袋,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今儿有几只母羊生了些羊崽子,我这正是要回来叫拉泽去帮忙呢。” 佟霜看了看远处的拉泽,道:“算了,还是咱们去吧。”然拉泽还是去了,远远地看见洛登,她便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佟霜只得小声问:“大哥也在那边吗?”洛登点点头,佟霜便道:“这怎么好,他们二人见了面,又该是尴尬了。” 桑吉却是摇头,看着拉泽回去拿背篓,道:“早些见见面也好,我看禄生大哥也许早就不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了,拉泽这些日子怎么过的,我是看得真真儿的。” 佟霜便不再说话,陪着拉泽一起往牧场去。 “禄欢。”曹良锦远远地就唤上了,几下就跑着过去。叶禄欢被晒黑了一点,骑在马背上的样子比平时更有一番男子气概。 叶禄生从帐篷里出来,见拉泽也在,勉强镇定着笑了笑:“你来了。”拉泽点点头,跟着他去收拾小羊。 新生的小羊羔小小的一坨,力气却还是有的,叶禄生抱起一个,不料羊腿一抖,摔了他一脸的泥,拉泽下意识地要去替他擦拭,不料叶禄生一躲,拉泽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气里。 叶禄安等也瞧见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笑着拉过叶寿珏:“珏儿,咱们到那边去。” 叶禄生见周围没了人,便要解释,拉泽却是快速将小羊羔装好,背着去了。 众人收拾好了,便一起到帐篷里吃饭,饭毕,拉泽突然冲着正和洛登谈笑的叶禄生道:“禄生大哥,我要嫁人了。” “嫁给谁?”却是洛登先开口问。 拉泽将目光移向别处,似抱怨道:“前阵子旺达来求亲,还是哥哥你劝我答应呢。” 洛登又望了望佟霜和曹良锦,忙笑道:“我有些醉了竟然忘了,是我的错。”说着他又对叶禄生道:“届时来吃喜酒啊。” 叶禄生说好,望了望拉泽,又对她道:“恭喜。” 拉泽道谢,坐了会子便要回去。叶禄生见洛登已有醉意,便也起身道:“洛登这个样子,怕是不好回去了。” 拉泽皱眉,道:“这么爱喝酒,小心回去嫂子又得扯着耳朵骂呢。” 话是这么说着,拉泽到底担心洛登醉酒误事,只得请叶禄安他们好生看着。 叶禄生提了照明的灯笼跟着出去,拉泽一声不响地走在前面,叶禄生在后面小心地提着灯笼。 走到一片草地,风渐渐大了起来,叶禄生轻声叫了一声,拉泽回头去看,却是灯笼熄了。 叶禄生看了看天上,月朗星稀,笑道:“这么好好的月亮,不用灯笼也是可以的。” 拉泽见叶禄生无碍,便又扭头往前走,叶禄生顿了顿,还是问道:“那个旺达,该是很好的人吧?” 拉泽的脚步慢下来,过了会子小声道:“他挺好的,平日里也照顾我们得很,只是不识字,也不会念诗……”这么说着,拉泽能察觉到身后的叶禄生有些无措,便又立刻道:“但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叶禄生笑起来:“那我提前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拉泽明知他看不清,却仍是忍不住捂住了脸来遮掩哀伤:“这些话你先留着,等我嫁过去那天再说也不迟。” “嫁过去?” 拉泽答应了声,又道:“是啊,他的归不在这边,他也是闲暇过来玩耍阵子,我跟他见过几次,谁知他就来提亲了。若是我嫁了他,便要跟他家去,挺远的。” “只是见了几次面?”叶禄生皱眉道:“婚姻大事,怎么能这样草率呢?” 拉泽却是反问:“我听阿霜说,你们那儿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女孩儿连夫君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就稀里糊涂地嫁过去了,岂不是更草率吗?” 叶禄生答不上来,只能跟着拉泽走,拉泽的头发很长,柔顺地散下来如同一段丝绸,风吹起发丝轻抚着他的脸庞,他正要说什么,却是脚下一空,直直地往一侧摔下去。 “禄生大哥!”拉泽立刻扑下去,狠狠握住叶禄生的手,害怕道:“你拉紧我!” 叶禄生踩了几下,寻不到一个借力点,他往下面一看,黑黢黢地一片,也不知道有多高。 拉泽拉扯得辛苦,叶禄生让她放手,拉泽只哭着摇头,说着什么“不能放”、“不能死”的话,叶禄生想去安慰她,偏偏又咳嗽起来,他来不及交代什么遗言,拉泽的手便和他分开了。 随后却是又一声叫喊,叶禄生能感觉到一个带有草原和阳光气息的人儿跳进了他的怀抱——是拉泽。 叶禄生想骂她傻,却在感受到拉泽紧紧环住了自己的时候,无奈地笑出来。 其实只是一个不高的山坡,下面有软软的草垫着,跌下去也不过是摔疼了叶禄生的后背。但是就在那一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着若是真的就要死了,他也得好好保护她一次。 事后洛登没少用这件事取笑他们,说什么他们这一带地势低平,他们跌落的小山坡,任何一个小儿都敢眼都不眨就往下跳。 叶禄生第二天一早来提亲,桑吉堵在门口,笑道:“哎哟喂,这一大早人都没睡醒呢,偏偏你都有精神来提亲。”她故意将“提亲”说得大声,引得躲在里屋的拉泽羞红了脸。 终于还是洛登回来,听了桑吉说了个原委才带着叶禄生进去,他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和我妹妹的事,不过我这个做哥哥的无非是想让妹子幸福而已,桑吉说她昨夜回来什么话也没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她若是答应着出来,我就应了这门亲事。” 叶禄生道了谢,他站在拉泽屋前,道:“拉泽,我来了。我昨晚想了很多,想起你为我唱歌,你的头发,你的笑容,我一直在躲避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欢,我是个罪人,我辜负了许多爱我的人,可是拉泽,我不知道该怎么诉说我对你的情感,就如禄欢昨夜告诉我的吧,‘若有一个姑娘,她虽不和我同生,但她却愿意与我共死,这样的姑娘我都错过了,那我就什么也都错过了’。” “拉泽。”他鼓起勇气再唤她,听得拉泽哽咽着答应,叶禄生才问:“叶家大少奶奶只有一个,但是,作为叶禄生的妻子,你愿意吗?” 话音未落,房门应声而开,拉泽满脸是泪的站在房门口,说不出话来,却是死命地点头。 叶禄生和拉泽成亲之前,叶禄生又问了旺达,拉泽扭捏了半天,才道:“那是我胡说的,阿锦告诉我,让我用这个法子激一激你,我当时就想着,若是如此,你还是不为所动,我就死心了。” 叶禄生没有说话,他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再娶,曹良锦毕竟是曹良瑟的姐姐,怕她心有怨恨,如今听得是曹良锦暗地撮合,他的一颗心也安稳下来。 拉泽见此,以为是叶禄生怪她撒谎,忙道:“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今后都不会再骗你,禄生大哥……” 叶禄生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温柔道:“你还叫我禄生大哥?” 怀里的人儿轻轻一颤,半晌听得有一个轻柔的声音混着飘落的格桑梅朵花瓣传来:“禄生。” 执子之手,与子共著。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叶禄生在拉泽耳边轻声念着,轻轻笑起来。 喜宴办得极简,排场甚至比不上当初洛登和桑吉那次。 开席的时候却不见了新人,叶禄安和洛登急急地去找,终是佟霜反应过来,指着不远处的草原,隐隐约约能看见烛火的光,她笑道:“算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叶禄生和拉泽坐在草地上,同样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拉泽靠在叶禄生的肩头,她说:“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以后也会告诉你我的过去,禄生,我们不要分开。” 两百一十四,缘灭缘起 http://.biquxs.info/

两人正是你侬我侬,不料突然听得那边传来骚动。拉泽和叶禄生跑去看,竟是曹良锦晕了过去。 叶禄欢担忧得不行,将曹良锦带回屋子里躺好,洛登也将曼巴带来,喜宴自然是吃不下去了,众人都守在屋外等消息。 洛登扶着桑吉坐下,道:“你怀着孩子呢,先休息会儿。”桑吉是前几日有的好消息,因是第一胎,洛登重视得不行。 正等着,突然传来一声笑,洛登也忍不住去问怎么了,拉泽却是拉着他和叶禄生退出来,笑道:“阿锦也有身孕了。” 曹良锦喜极而泣,叶禄欢忙着劝慰,众人给二人道了喜,便又各自散去。 叶禄生和拉泽回到新房,屋内的红烛还旺旺地烧着,拉泽伺候着叶禄生换衣服,笑道:“今天真是福神到了,阿锦盼了这么久,这孩子终于来了。” 叶禄生笑着点头,又听拉泽笑道:“今儿我听嫂嫂和阿锦说,两个人的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呢。” “如果都是女孩子呢?”叶禄生笑着问:“总得有个男孩子来娶她们。” 拉泽正要问哪里来的男孩子,却见叶禄生含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也不说话。叶禄生笑着抱她上床躺下:“好了,歇下吧。” 一夜无话。 曹良锦和桑吉最终诞下一儿一女,两个小儿都很是机灵可爱,两家也定下娃娃亲,不必细说。 不久拉泽和叶禄生的儿子——次仁也出世,因着战争的逼迫,牧场不得不停办。之后的日子过得清贫却很充实,叶禄生学会了将孩子抱在胸前牧羊,他站在草原上,看着拉泽一袭长裙端着午饭过来,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像是他在途中见过的柔软的杨柳枝。叶禄生掏出手帕为她擦汗,手帕是她为他绣的。 如此,算是一个安稳的日子了?叶禄生吃着午饭,拉泽哄着孩子微笑。 青绿的草原,永远温暖热闹的平房……叶禄生躲在这里,外面的风大雨大,他一概不管,次仁一天天长大,渐渐的心里也有了长发会跳舞的姑娘。 叶禄生有次看见拉泽梳头发,他捡了梳子站在她的背后,仔细地为她梳着。等拉泽说好了,他又在镜中看见自己有些苍老的模样,一怔。 拉泽见他出神,唤了好几声叶禄生才反应过来,拉泽假意嗔道:“瞧瞧你呢,有时候怎么跟次仁一样,怎么叫也不答应呢。” 叶禄生笑起来,拉着拉泽一起出门去。 很多年以后,会有后人说这是一段很混乱的历史,然而,叶禄生却恰恰就是在这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在这个时候,遥远的东瀛。 叶秋晚在藤井大佐逝去之后,嫁给了他的儿子藤井宏研,整个藤井府都知道叶秋晚的身份和藤井大佐对她的重视,却是没人敢轻视,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 叶秋晚在春节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想起身边有家人的情景,即使宏研会常常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回来,但她也都只是笑着接过了,背后便随意搁在一边。 她待在这种府邸里,没得允许也不能随意出去。东瀛女人也有自己的规矩,叶秋晚也不稀罕去见那些女人,无趣得很。 直到那一天,一直跟着她的侍婢百合来道:“宏研大人带回来一个清朝的女人。” 叶秋晚觉得有趣,带着百合到了大厅,果然见到一个身着淡绿色旗袍的女人。她怀念着那身衣服,眼下却是眉毛一挑,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不等叶秋晚惊讶,她便笑道:“我叫陆灵,霏霏,好久不见。” 往事重现,叶秋晚知道,所谓命运便是如此弄人。 叶秋晚正要问,宏研却走了进来。她规矩地跪在地上,道:“你回来了。”宏研点头,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陆灵,什么话也没说便进屋去了。 叶秋晚站起来,陆灵冷笑道:“原来你的这些荣誉就是这样子换来的。” 百合扶着叶秋晚站起来,她挥手让百合等先退下,笑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舅公他们呢?” 陆灵许是想到什么坏事,没说话眼睛便已经红了,她捂着心口瘫坐在地上:“死了,他们都死了,若不是我额娘将我托付给之前的那个东瀛翻译官,我也死了……” 叶秋晚听得,许是念着乔氏的好,当下也不忍道:“罢了,你起来吧。我让人带你先去休息。”她将手递到陆灵面前,陆灵便想起当年叶秋晚也是与她这样拉手约定,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淡淡一笑,伸出手握住了,却在叶秋晚没能用力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倒在地上。 “你做什么?”叶秋晚摔到了手腕,她推开陆灵,皱眉问道。 陆灵一直以为叶秋晚还记着曾经陆家对他们的不好,便冷笑道:“叶秋晚,事到如今,你何必再如此惺惺作态;你在这东瀛这么久,你什么身份你还记得吗?” “我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来问。”叶秋晚想站起来,却又被陆灵一把拉住,她大声道:“你不是爱和我争吗?从你躲难来到陆家,你就在想方设法地同我争,争新衣服、争床、争零嘴,甚至还密谋着争夺我额娘对我的关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叶秋晚皱眉回答:“你还是先下去休息。” 陆灵不肯,继续狠狠道:“你抢了太多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叶秋晚,你欠我的。” 叶秋晚往后退了退,笑道:“我抢了你的东西?那只不过是你不会抢罢了,我叶秋晚从不亏欠别人什么,自然也包括对你。” 陆灵冷笑起来,她点头道:“是啊,你如今的确是和平时不一样了,我看着满屋子的人都对你尊敬有加;可是你呢,一看到那个男人,奴颜婢膝的模样你都不觉得丢脸吗?” 叶秋晚也跟着笑,她道:“我奴颜婢膝是为了叶家,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叶秋晚想着,又想到或许如今陆家就剩下陆灵这么一个后人,不由暗道还是先将她安置好再说。 陆灵去看,对上叶秋晚担忧的眼神,她见不得这样的眼神,因又道:“叶秋晚,你少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我,如今的我是无家可归,而你是有家回不得,相比较一下,你更可怜。” 叶秋晚瞪着她,陆灵像是极爱看叶秋晚吃瘪的样子,她又笑道:“你不是爱争吗?这次换我来抢,你小心了。” 叶秋晚怒极反笑,她道:“你要抢什么?宏研的关心么?”叶秋晚看了看宏研紧闭的房门,笑道:“那你可得好好使把力气,因为……” 陆灵看着叶秋晚将手放在她的脸上,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叶秋晚突然掀起陆灵的刘海,一道粉色疤痕。 叶秋晚便笑起来,她笑着在陆灵耳边低声道:“你看,你多丑呀。”陆灵一颤,她还想说什么,叶秋晚却已经进屋去了,后百合将陆灵扶起,送着去沐浴更衣。 百合回来伺候叶秋晚,道:“秋子小姐,那人还在骂你呢。” 叶秋晚将粉扑在脸上,对着镜子贴上花黄,慢悠悠道:“她要闹就让她闹,今儿宏研难得回来,我得将重心搁在这里。” 百合点头答应,叶秋晚又道:“你也注意一些陆灵那边,无论怎样,她陆家对我有恩。她若是要什么缺什么,万不可亏待了她。” 百合便吩咐下去,夜里伺候叶秋晚用了饭,主仆二人便等着宏研过来。 不想等到灯花落尽,也不见宏研过来。百合眼见叶秋晚倦意来袭,便服侍着叶秋晚躺下,自己出门去打听。 原来这宏研过来的时候,竟被拦住了,也不知新来的那个清朝女人用了什么法子,宏研也不顾灯火通明的叶秋晚的屋子,径直跟着去了。 这些消息是第二日百合转告叶秋晚的,叶秋晚没说话,吃了早饭才道:“百合,你把宏研赏我的那些首饰拿过来。” 百合一会儿抱过来一个匣子,叶秋晚往里一看,先是随意拣了些镯子珠钗,然后又看见一件额饰,是用纯银打造的,镶在额前的头发上,垂下来的琉璃流苏正好能盖住陆灵额头的伤疤。 她笑了笑,也将那个额饰取了出来。 到了屋内,有仆人来说灵子小姐正在沐浴,叶秋晚也不急,自己寻了坐垫跪坐下。 “霏霏来了。”正候着,却是陆灵裹着东瀛的浴袍出来,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将额前的头发全部绾起来,原本蜿蜒在她额前的伤疤被有心地画成了一枝梅花,傲然开放着,她抱歉地笑道:“也怪我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说话,你来,他们也不知道上杯茶水。” 叶秋晚说不打紧,又赞她额前的梅花很好看,陆灵轻轻碰了碰,冷笑问道:“你昨儿不才说丑么?怎的,羡慕了,要不然我也给你弄一个?” 叶秋晚将头撇开,不悦道:“你就非得和我这样说话?我以前好歹叫你一声姐姐不是吗?” 两百一十五,琉璃碎 http://.biquxs.info/

陆灵在她对面跪坐了,直视着叶秋晚的眼睛问:“你敢说我受伤与你没有关系吗?就是冲你叫我一声姐姐,我那个时候才没有让陆家问下去。” 叶秋晚心里诧异,她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两个小小的姑娘牵着手去了花园,霏霏指了指那边的一朵海棠,道:“灵儿姐姐你看,好美啊。” 陆灵便看过去,见霏霏喜欢,便说要为她采下来,不想悦书和入画都不在身边,霏霏本说不要了,不料陆灵自顾自地就爬上墙去采,后来脚下的石砖一松,她就这么摔了下去。 霏霏当时看见满脸鲜血的陆灵,吓了好大一跳,那块石砖的确是她动过手脚,不过一开始她的本意是要教训一下对叶老夫人不敬的入画…… 如此怎么解释也都没用,叶秋晚能看见陆灵眼中,对她滔天的愤怒。她不想再坐下去,便将带来的首饰拿出来,一件一件摆在桌上,道:“这些东西我都没有用过,想着你若是要用,便都拿去。” 陆灵一眼看见那个额饰,便将它取了起来,细细端详着。叶秋晚便笑道:“原本想着可以用这个为你遮住……不过看来,你不需要用了。” 陆灵将东西把玩一会儿,问道:“你以为遮住了就没有了?” 叶秋晚见陆灵并不缓和神色,叫过百合便要走,刚到门口却听到一声碰撞,她回过头去,见陆灵含笑得看着自己,那只额饰摔碎在她的脚边,琉璃流苏撒了一地。 “怎么,”陆灵看着叶秋晚,笑起来:“你生气了?” 叶秋晚转过身去:“我只是可惜,好好的琉璃就被你这么摔碎了。” 陆灵同样背过身去:“那你就好好看着吧,以后你可惜的,可不止这些。” 叶秋晚顿了顿,终是去了。陆灵看了一眼桌上的首饰,手一挥,便悉数散落在地。伺候的仆人想要过来收拾,却又看见她跌倒在地,手里捧着那些摔坏的首饰,无声地哭了起来。 百合告诉叶秋晚,宏研大人似乎很喜欢灵子小姐,昨天甚至带着去上村阁下那儿游园,她不满道:“本来应该是秋子小姐陪着的。” 叶秋晚微微笑道:“宏研能如此疼爱她,是她的福气和本事,不过,百合,你是明白宏研的,他和大多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喜新厌旧,叶秋晚没有说出来。 叶秋晚和陆灵之后便很少再见了,两人互相听到对方消息的途径也都是由着身边的仆人告知。 冬末的时候,藤井府邸有了两件喜事。 一是灵子小姐有了身孕,二是宏研娶了正房夫人——远杉樱。 樱子是传统的东瀛女人,面相虽然普通,性情却很温顺谦和。她有时候来看叶秋晚和陆灵,带着自己做好的饭团或者寿司。 叶秋晚请她进来,她只字不提陆灵的事,叶秋晚便也装作不知,和她聊天说话。樱子用叶秋晚屋内的茶具泡茶,偶尔会教叶秋晚唱些好听的歌谣。 “秋子,”她总是这样叫她,语气温柔,她看向窗外问:“呐,你喜欢什么季节呢?” 叶秋晚有心玩笑,道:“我名字里有个秋字,自然最爱秋天了。” 樱子笑起来,道:“那我喜欢春天,春天樱花盛开,花瓣被风吹落,洋洋洒洒的像是红色的雪花。” 叶秋晚喝着她泡得茶,也跟着笑。东瀛的樱花是她最爱的,她还记得那次宏研与她乘着轿辇从那条樱花道经过,或红或粉或白的樱花花瓣,如同细雨一般轻轻飘落在她的肩头,一股清新的幽香。 樱子又似不经意问道:“那么,灵子小姐最喜欢的是冬天了?” 这下叶秋晚却是答不上来了。樱子或许也觉得说此话不妥,笑了笑便去了。叶秋晚送着她离开,见她并没有去陆灵屋子的方向,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还是担心着陆灵。 陆灵突然造访那天,叶秋晚刚从樱子那边回来。 刚到门口,百合便出来说:“灵子小姐到了一会儿了,也没说什么话,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 叶秋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百合带着自己进去。 “灵儿姐姐,”叶秋晚走过去,跪坐在陆灵面前:“近来可好啊?” 陆灵习惯性地抚摸着肚子,笑道:“有你惦记着,自然是好。”叶秋晚见她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便笑着将手里的布包打开,是一些樱花糕,她笑问:“这是樱子小姐做的,若是灵儿姐姐要尝……” “不了,”陆灵打断她,半是抱怨半是得意道:“我自从有了身孕许多东西都没胃口了,不像霏霏你,整日无所事事,还能到处走动。” 叶秋晚没想到仍是和陆灵三句话也说不完整,当下便让百合收了东西,笑道:“既然灵儿姐姐不喜欢,我便让百合全部收起来,没得让姐姐看了倒胃口。你放心,我会转告给樱子小姐,让她不用准备你的那一份。” 陆灵便问:“怎么,你张口闭口一个樱子,你和她很熟么?” 叶秋晚摇头,道:“什么熟不熟,我不过是在这府邸找不到谈话的人才去找她的罢了。” 陆灵便假意愧疚道:“也怪我这个姐姐,本该我多来看看你的。” 叶秋晚装不下去:“算了,你我何必说得如此客套,你找我必然是有事,你说吧。” 陆灵也不拘谨,直接就问了:“我这边不好打听,你且告诉我,那樱子是什么背景。” 叶秋晚不想陆灵这样谨慎防卫,不由叹气道:“你放心,樱子小姐家里并不是大户,而且你如今都有了藤井家的孩子,宏研今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不起你。” 陆灵听得受用,见叶秋晚还看着自己,便转过头去,道:“呵,这些我如何不知道?霏霏,你果真是有本事啊,男人这边逮不稳了,你就打起樱子的主意了。” 叶秋晚哪里能想到陆灵变化如此之大,一时听得陆灵这么说自己,差点委屈地哭起来。她指着门边:“行了,你问也问了,走吧。” 陆灵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几天后樱子又过来看叶秋晚,皱眉道:“我听百合顺了,灵子小姐前两天给你添麻烦了吗?” 叶秋晚忙摆手说没有,不想一向温顺的樱子突然换了神色,她看着叶秋晚,摇头道:“这可不行,你们大清有句话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这般处处退让灵子小姐,难免她还会做出其他事情出来。” 叶秋晚没有立刻接话,却又听樱子道:“秋子,你很温柔善良,若是非得让宏研疼爱一个人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那你……” 樱子忙笑道:“我知道要让宏研长久疼爱是需要计策的,秋子,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其实叶秋晚没想过要去争什么,不过听樱子这么关心她,她还是感动开心得很。 若不是后来的事情,叶秋晚便真的就相信了…… 春天的樱花开得恣肆,几团红色的樱花簇像是燃烧的火焰。叶秋晚笑这些樱花太艳,不比之前见到的这温婉淑雅。 百合笑着说正值花期,樱花开得旺盛些也是有的。 夜里风吹花落,叶秋晚只觉得月光下的樱花树更多了一层清冷的美,正巧宏研去了陆灵那儿,叶秋晚让百合守住屋子,自己取了淡粉色的斗篷悄悄出去。 行走在花道,叶秋晚随手一接便是几瓣樱花,她将它们吹开,像个小孩子一样露出笑容来。渐渐的往更远处走去,花繁叶重,以至于当她站在樱花树背后紧紧相拥的两人面前许久,那两人才注意到她来。 那个男人在叶秋晚还未走近的时候便跑了,叶秋晚依稀有些印象,是府邸上一个模样娇好的东瀛少年郎,叫什么名字她不记得了,当让她惊讶地却是眼前一脸苍白的樱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叶秋晚小声问,其实也不用问了,无非是樱子背叛了宏研,与那少年郎在此幽会, 樱子只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若要带我去宏研大人面前去揭发我,我也不会反抗。” 叶秋晚皱皱眉,道:“我做甚要揭发你?其实我早已看出来了,你看宏研的目光又敬畏走讨好,只是没有——爱。” 樱子不敢确定,仍是说着不相信叶秋晚,让她带着去宏研那里去便一了百了。 叶秋晚带着她到一边木椅坐下,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么?我虽然记不得他的名字,可是我记得他的长相,真要认定的话,岂不是很快就能找到了。” 樱子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就要跪在叶秋晚面前求饶,叶秋晚自然拦住她,问:“你且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樱子这才抽噎着说起来,她嫁进藤井府邸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仆人——雅治,因着宏研宠着陆灵甚少来看她,这厢雅治却时常过来给她送东西说话,这一来二去两人便暗生情愫到如此了。 叶秋晚听着,又问:“所以你想让我和陆灵起争执,也是为了将众人目光吸引到这边来,好保护你和雅治?” 樱子被叶秋晚直愣愣地戳穿,当下只得又羞又急地点了点头。 两百一十六,暗涌 http://.biquxs.info/

叶秋晚见樱子如此,便又想起方才雅治落荒而逃的身影,她叹气道:“亏你为了你们两个的事情这么拼命掩饰,可是雅治他……” 樱子不答,的确,方才雅治不顾她的安危便一个人逃走,真是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叶秋晚拉着樱子出去,她道:“樱子,你听我说,那种男人不值得你爱。” 樱子抬手接住飘落的樱花花瓣,没有接话。 只是没想到很快便东窗事发,有人在雅治的东西里面找到了樱子的贴身衣物。 叶秋晚一大早就听百合转达,还说宏研生了很大的气,要立刻处死他们两个。 叶秋晚连忙换了鞋子往前厅跑过去。 到了前厅,见樱子和雅治跪在地上,他们面前散落着一两件衣服。 宏研见叶秋晚来,眼皮微微抬了一下,许是觉得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终究不是好事,他便让叶秋晚随便找个位子坐了,吩咐下人来将跪着的二人处死。 叶秋晚忙让他们住手,樱子看向她,眼睛里皆是愤恨。叶秋晚知道樱子定是误以为她告密,不过眼下却来不及解释。 她对着宏研说了几句话,得到宏研默许,便走到樱子二人面前,她大声问道:“雅治,果然是远杉夫人与你有私情吗?” 叶秋晚只盼雅治能像个男人一些,如今他的性命是保不住了,可是樱子,她还有机会努力一把。所幸雅治还算有担当,他哆嗦着道:“不,是我对夫人起了淫心,那些东西是我从夫人房里偷出来的。夫人并没有背叛宏研大人。” 樱子听得,正要辩解,叶秋晚却是一把握住她的肩膀,转过身对宏研道:“宏研大人,你听见了吗?这件事,樱子是无辜的啊。” 无论是否是真相,比起因为妻子背叛自己而处死两个人,用上府邸中的家仆觊觎自己妻子而偷窃的这一借口来压制谣言,都更能保住他藤井上下的威望。 之后消息传到陆灵这儿来,她却是不慌,她道:“无论这远杉樱会不会死,宏研经过这件事一定会和她产生嫌隙,我要的不过就是这个罢了。” 叶秋晚也来问过她,陆灵毫不掩饰,等着周围人都退出去,她笑着冲樱子道:“只能怪那个叫雅治的太不小心,那么大个人,东西也藏不好。” 樱子颤声问道:“竟然是你!” 陆灵笑得更放肆,她道:“是啊,就是我,可你又能怎样呢?” 樱子气极,手已经往陆灵的脖子伸过去。 叶秋晚担心事情闹大,再说陆灵还怀着孩子,忙一把抱住樱子,连忙叫着外头的下人进来,拖着樱子离去。 出了院子,叶秋晚见樱子落泪,忙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把泪擦干吧,若是别人看见了,又要起一番事端。” 樱子便背过身擦泪,过了会子,她又问:“秋子,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叶秋晚点点头,樱子又问:“那么这次我要问你,你愿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来?” 叶秋晚一愣,看着樱子望着自己,好半天,她移开目光道:“樱子,你和陆灵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对不起,你们两个我真的不能轻易取舍。” “那好,”樱子转身往自己屋子去,她道:“那我求你不要插手我和灵子的事情,你只需要作壁上观。” 叶秋晚看着樱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然后她才回神过来去看远处的樱花道,那些在她眼里本是绚烂的花雨景色突然变得暗淡起来。 风雨欲来。 一直到了初夏,并不见樱子动作,叶秋晚便暗笑自己太紧张,毕竟樱子是个温婉的人,能耍什么手段呢? 只不过,她如今的确是深居简出了……叶秋晚这般想着,又想起百合说陆灵前几日开始腹痛,许是饮食不当,她又叹了口气,终究自己大清早去厨房炖了老鸭汤。 下午的时候,叶秋晚本来要让百合跑一趟,想了想还是自己提了食盒往陆灵那边去了。 陆灵也是一人待在屋子里,叶秋晚还没见到人,便听见陆灵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几句简单的东瀛口语:“そうそう、すごい、やっぱり、どうして……” 她微笑起来,等了一会儿,才扣了扣门。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陆灵过来将门打开,见是叶秋晚,又看见她手里的食盒,冷笑道:“今儿是吹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叶秋晚不理她话中讥讽,笑道:“我只是来送些东西。” 陆灵轻笑一声,自己先旋身进屋,叶秋晚让百合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去。 “你在学东瀛话?”叶秋晚将食盒放下,取了碗出来,老鸭汤冒着热气,叶秋晚只用了腌制的白萝卜和豇豆做汤料,如此汤才是带着酸味的鲜。 陆灵侧目看见,早已是食指大动,却还是不过去。 叶秋晚只得盛了一碗走过来,笑道:“你若是想学,找我就是了。” 陆灵最恨叶秋晚这个样子,难道她觉得自己就那么不如她吗?便冷笑着推开汤碗:“喝不得,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叶秋晚将汤碗搁下,道:“其实我和你在这东瀛,都是无依无靠,我给你炖汤也不过是想着我们好歹是亲戚;再说,我何必要害你,你如今得宏研盛宠,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陆灵只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叶秋晚说的话是真是假,随后叶秋晚又道:“我知道你会戒备我,本来一开始便想着让百合送过来,不过,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无论如何,平平安安的就好。” 叶秋晚说完便去了,陆灵看着她轻轻地出门,然后为她将门带上。 入夜,陆灵那边的仆人过来还食盒,汤碗已经是洗干净了的,叶秋晚便让百合拿去放好。 百合取出汤碗的时候,却见食盒里面多了一张字条,汉字她是认不得的,便拿着去给了叶秋晚:“这个,应该是灵子小姐写的。” 叶秋晚忙接过来看了,只有一句话:“汤很好喝,我有几个字不会念,你若是有空就来教教我。” 叶秋晚见着这些字,微笑起来。 不一会儿却有仆人来道:“适才秋子小姐出门,樱子小姐派人过来了一遍。”叶秋晚笑道:“樱子是大度的人,她应该不会计较地吧,改日我再去看她。” 叶秋晚和陆灵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刺绣一起看书,其他人也奇怪,明明不久前还你吵我闹的两人,怎的就如此好了? 她们俩顾不着其他人怎么想,只是玩乐自己的,就连宏研也说二人情同姐妹,是其他妻妾的典范。于是这么着,宏研去叶秋晚房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叶秋晚这厢还是给陆灵煲汤,今日带了银耳莲子,笑道:“炖了几次老鸭汤,就怕姐姐吃絮也不告诉我,今儿便换了个样式。” “什么换样式?我看你就是躲懒!”陆灵假意骂道:“你呀,定是嫌做法太繁杂了。”叶秋晚忙过去解释道:“我哪有这个心思,姐姐若是喜欢,我天天都给你煲好不好?” 陆灵笑起来:“哪能呢?天天喝了药,还得灌下你的一大碗汤,这肚子也在不停地晃荡。” 二人说笑着,一起到桌边坐下,陆灵见那银耳熬的透亮滑嫩,鲜红的枸杞飘在微黄汤里,也是好看,便笑道:“你也是有心了,这夏季炎炎,喝些解暑的也不错。” 这时有人端着一盒点心来,却是樱子送来的樱花糕。 陆灵将头一撇,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叶秋晚取了糕点慢慢嚼着,笑道:“你何必把你当作鸡来比较,我想樱子是想明白了吧。” 陆灵因着叶秋晚劝解,也吃了些糕点,这糕点除了有樱花的清香,樱子还有心地添了话梅肉进去,很是合陆灵胃口。 叶秋晚便笑着冲送糕点的人道:“回去告诉樱子小姐,灵子小姐很喜欢。” 那人便去了,叶秋晚陪着陆灵坐了会子,见宏研回来,三人便一起用了晚饭,之后宏研送着叶秋晚回去。 屋内,叶秋晚服侍着宏研更衣。 宏研道:“下个月是父亲的祭日,祭祀说要家里一个女眷在当天跳回魂舞,我想了想,找你最合适。” 叶秋晚愣了愣,往年也是她去的,只不过如今宏研既然有了正房,为何不是樱子?她看着宏研没有解释的意思,心知此刻也不能多问,便笑着答应。 那天很早就来了,叶秋晚起了个大早,和樱子一起去参拜了藤井的神社,然后再回大厅做准备。 陆灵怀着身孕,不易劳累,便和宏研拜了就往一边坐下。 祭祀们已经到位,叶秋晚去换衣服的时候,有人道:“宏研大人刚刚吩咐,说是不用秋子小姐跳了。” 叶秋晚听得,果然见有人带着面具往台上去,自己也乐得一个轻松,便往陆灵那边去。 宏研看见叶秋晚过来,眼里满是疑惑,不等他问,却听梆子一响,已经有人出现在台上。 两百一十七,不朽之,不休止 http://.biquxs.info/

还是往年那身衣裳,还是那个面具,只是不同人。叶秋晚看着,发现那人跳得很好,若说自己跳这个只是为了完成仪式,那么她便是将这个舞跳出了情感——凄婉追思。 叶秋晚再往周围一看,宏研早已经看呆了,陆灵愤愤地咬着糕点发脾气,唯独不见了樱子的身影。 叶秋晚再向台上一看,那人正好取下面具,果真是樱子。 她立在高台,虽然这是一场祭祀,但她仍顾盼生姿,高贵如同王室。宏研看得痴迷,叶秋晚心里暗道:“樱子这次赢了,也不知姐姐会怎么生气呢。”又见宏研亲自过去扶樱子下来,陆灵却突然一声呼喊,晕倒在地。 叶秋晚被眼前的变故弄得有些懵,她跟着其他人扶着陆灵回房,一会儿,换了身衣服的樱子和宏研也过来看望。 宏研张口便问:“孩子还好么?” 叶秋晚明知宏研会这样问,却还是为陆灵心疼一把,然而更让她心疼的却是大夫的一句话:“保不住了。” 叶秋晚看着大夫处理完毕,陆灵身下的血早已浸湿衣裙。 怎么会?算起来都已经六个月了,叶秋晚拉着大夫的衣袖,却是说不出话来。宏研看着叶秋晚失态,忙让百合扶住,叶秋晚便流泪道:“为什么就没保住?总得有个原因,给她一个交代。” 大夫道:“应该是误食伤了胎儿的药物。” 叶秋晚便问仆人陆灵平时吃了什么,一个胆子大一些的,上前道:“除了一日三餐,吃得最多的就是秋子小姐你送的汤了。” “不可能,”叶秋晚解释道:“我用的法子都是之前向嬷嬷学的,怎么会对胎儿有害。” 那大夫眉毛一挑,问:“秋子小姐是汉人?” 叶秋晚点了点头,那大夫便一脸了解的笑道:“汉人大多愚昧无知,这些熬汤法子有错也是正常。”叶秋晚不悦,正要开骂,自己却先弯腰干呕,那大夫替她把脉后,冲着宏研道:“有失必有得,恭喜宏研大人,秋子小姐有孕了。” 宏研一喜,笑着让叶秋晚坐了,吩咐几句又道:“大厅那边必须得有人看着,我不得不过去。秋子,你若是累了,就让樱子带你回去休息。”樱子站在一边说好。 叶秋晚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等宏研离开后,她看向陆灵,偏偏她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叶秋晚还来得及安慰她,樱子便上前,指了指陆灵的肚子,然后笑着摇摇头。陆灵摸了摸肚子,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她侧过头问:“霏霏,”一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叶秋晚便流下泪来,陆灵问她:“我怎么了?” 叶秋晚哪能将实情告知,只得说:“以后还长,姐姐不要担心。” “我不问以后,”陆灵拉着她的手:“我只问你,我怎么了?” 樱子却先是开口,用着不甚清晰的汉语:“呐,你的孩子没了。” 叶秋晚只觉得手上一痛,樱子却不打算解暑,她跪坐下来,看着陆灵的眼睛:“因为你,吃了伤胎的东西。” 叶秋晚慌乱道:“姐姐,你相信我,不会是我的!” 陆灵堪堪地放开她的手,声音不辨情绪,她说:“我相信你,可是你能说你与此事无关么?” “有关,”樱子将手搭在叶秋晚的背上,笑道:“那些点心被我掺和着药,想来也是秋子劝你吃下去的。” 叶秋晚不可置信地去看樱子,她还是笑得那般温婉贤淑,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灵子,”樱子笑起来,但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从你害死雅治的时候,你就应该要防备着我。” 叶秋晚闭上眼睛,她问:“可是,这和孩子有什么相干?他是无辜的啊!”说着她拉过陆灵的手,道:“姐姐,你……” 陆灵用力挥开:“你别再叫我姐姐。” 叶秋晚忙问:“你怨恨我?” 陆灵将头往里侧过去,她闷声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是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滚!” 樱子见二人已经如此,便拉着叶秋晚站起,走之前樱子又笑道:“对了,还请灵子给秋子说一句恭喜,”果然,陆灵转过头来看她们,不等叶秋晚阻止,樱子便已经含笑道:“秋子小姐,有身孕了。” 陆灵的目光立刻尖锐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叶秋晚的肚子,叶秋晚慌了神,逃一般离开了。 出了房门,叶秋晚便甩开樱子的手,樱子笑起来:“我早就知道,做了这件事,我就会失去秋子这个好友了。” 叶秋晚便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这样做?” 樱子将发髻中的一枚木簪取下,爱怜地轻抚几下:“我要为雅治报仇啊,有仇必报,不是你们汉人一贯作风?” “那你有没有听过,”叶秋晚看着她的眼睛:“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你这般算计,她这般陷害,何时才能休止?” 樱子突然笑起来:“天下后宅都是一样的,争斗不会朽之,也不会休止!” 不朽之,不休止。 叶秋晚还记得当年叶老夫人疲累的身影,她听了好多人说叶老夫人和王夫人的争斗;霜娘和三娘的争斗……结果呢?她们都累了,都从叶秋晚的生命中消失。 此刻,叶秋晚只能告诉樱子:“之后便什么都放下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她之后转身离开,樱子还站在原地,她还记得樱子温柔的问她最爱那个季节,记得樱子送给她的樱花糕,还记得樱子教她唱得东瀛歌谣……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她多想过去问她,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呢? 突然背后传来歌声,是樱子,她唱着叶秋晚最熟悉的那首《樱花》:“ 桜,桜。 弥生の空は, 见渡す限り, 霞か云か, 匂ひぞ。 出づるいざや, いざや见に行かん ……” 然而她最终提步离开,她不想再卷入这种无休无止的争斗,因为,她如今多了一份责任。她抬手,温柔地抚上自己的肚子。 且不说樱子和陆灵又在藤井府邸如何争斗,叶秋晚又是如何在其中如何周旋,不过短短几年,便有国共联合的消息传到东瀛,说是要和东瀛决一死战。 有了国共,大清早已是历史,之后虽然也出现咯皇帝,却不过是东瀛用来操控这片土地的傀儡。 叶秋晚不知道如今的叶家如何了,她也只能抱着尚幼的稚生徘徊在藤井书房周围,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樱子偶尔劝她:“如今的天下自然会是属于帝国,你不要再去打听,小心惹恼宏研,就此牵连稚生呢。”说着,她去逗弄叶秋晚怀里的稚生,小小的孩子,模样乖巧得很。 叶秋晚其实也知道樱子此刻有了自己的顾虑,远杉一家本就是依靠着藤井存活,先不说之前樱子和雅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且看到叶秋晚平安生下藤井的嫡子,樱子却还没动静,远杉一家便不得不开始催促樱子了。 樱子分得清时局,她虽然不屑所谓的藤井夫人这一名讳,但她身后还有那么多女人惦记着,且她心系远杉一家,她不能就此一口气抛下。 她再逗弄了稚生一会儿,叶秋晚便询问地看了看她,见樱子疑惑,叶秋晚又指了指宏研的屋子。 樱子脸微微一红,小声道:“宏研极少到我这里来的,我肚子又不争气,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动静呢。” 叶秋晚安慰道:“总会有的,你看我,我怀稚生之前也没有想过呢。” 樱子便弱弱地一笑,恰好宏研与其他人谈好话,想着要看看稚生,叶秋晚便又抱着稚生往里去。 樱子目送着叶秋晚进屋,不一会儿便传来说笑的声音,她握了握拳,然后才笑起来:“孩子,只要有一个孩子,我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她这么想着,便款款地回去,经过陆灵的院子,便随意一看,却是没有半点生气,自从她落了孩子,便有人说陆灵是不详之人,众口铄金,以致宏研也很少再来这里。 这两年宏研极少带女人回府邸了,哪怕是带了,也不再像对待陆灵一样,赏她一个名分。樱子这样稀里糊涂地想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的女仆见樱子回来,有眼力见儿的都退了出去。樱子听得她们关了房门,这才自己脱了衣裳到浴桶洗澡。 水有点烫,可能是女仆怕她回来水凉了才没放冷水,不过也好,被这热气一熏,她也更模糊起来。 浴桶里漂浮着玫瑰花的花瓣,樱子不爱这种馥郁的味道,但是她也懒得跟女仆说,随意安排就是吧。 等到水凉了,她才从浴桶中站起来,取了一边的毛巾擦干了身子,换上浴袍往卧室走去。 卧室里也是昏暗的,幽幽地闻到一股檀香,樱子冲着后面小声道:“你来吧。” ps:《樱花》中文大意: 樱花啊,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樱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芬芳无比美如画。 快来吧,快来吧! 快来看樱花。 两百一十八,樱落 http://.biquxs.info/

这时有一个人从黑影中出来,却是藤井府上的一个下人,樱子见他畏畏缩缩地,突然笑起来:“你害怕?” “樱子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人不过十八九的年纪,他能感觉到樱子丰盈的身体在靠近,不由一时面红耳赤。他又听得樱子笑起来,便重复问:“樱子小姐,是不是做了,你就能让我回家?” 内敛的模样像极了雅治,樱子不由轻轻抚上他的脸,笑道:“自然是真的。”因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名泽,”那人来不及躲开樱子突然贴上来的唇,支吾着说:“我叫,名泽……” 樱子唇齿间发出一声嘤咛,随后瘫软在名泽怀里,融化成一滩春水。名泽再也把持不住,手上一用力,便将樱子抱起来往床榻走过去。 名泽是藤井府邸终身的奴隶,因着性格内向,一直受了不少欺负,本以为只能这样忍辱偷生下去,不料最近两天,樱子小姐找他来,他多了一条路。 多了一条路!名泽这么想着,动作更加卖力起来,樱子在迷蒙中看见名泽,她轻声唤:“雅治,雅治……” 半夜时分,名泽悄悄从侧门溜出去,樱子起来沐浴,从半掩的窗看出去,夜空只有几颗不怎么亮的星子。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的,从另外一个男人那儿得到一个孩子,若是藤井宏研知道,一定会杀了她吧? 她再也睡不着,披着衣服坐在榻上混沌着想着。 这样过了半个月,樱子见自己还是没什么动静,便私下让名泽不必再来。谁知名泽已经**熏心,只搂着樱子恐吓说:“樱子小姐这是要过河拆桥?” 樱子惊恐地推开他,道:“我这哪里算?就当是我前几日糊涂了,你别再来了。” “樱子小姐对我还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呢,”名泽冷笑道:“你要我走容易,不过若是宏研大人……” “闭嘴!”樱子退开几步,低声骂道:“若是他知道了,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呢?” 名泽笑起来:“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花前月下死,做鬼也风流。樱子小姐的身体让我痴迷,自然是念念不忘!” 樱子听不下去,正要一巴掌扇过去,却又被名泽拉住手,暧昧问道:“樱子小姐,这半个月,难道你就没有一次开心过吗?宏研大人冷落你,我却不会……” 樱子木木地站着,随后一双柔荑轻轻抚上了名泽的脸庞。 我会死的!樱子抱着名泽滚烫的身躯的时候这么想着,可是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地要贴近那抹温热。 至于情爱,女人最是聪慧也最是愚钝。 叶秋晚整日为着稚生挂心,平日里的走动也便少了许多。 这日叶秋晚正抱着稚生戏耍,百合来说有人来找她,叶秋晚抬眼去看,是陆灵。 自从陆灵没了孩子,叶秋晚便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两人要打照面也只是在特殊的日子里。这下陆灵过来,却是让叶秋晚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看看你,”陆灵过来,叶秋晚请她坐了,陆灵又说:“也来看看稚生。” 叶秋晚见她目光悲悯,心知她见着稚生定是会想起自己的孩儿,因此将孩子递给百合,让她带去一边逗弄。 “你来,有什么事吗?”叶秋晚将茶泡好,取了一杯递过去。 陆灵先是不喝,只拣了一些事情随意问了问。叶秋晚也都一一回答,陆灵又问:“我听说宏研又带了两个女人回来呢,你可知道什么吗?” 叶秋晚摇摇头,她早已经不想去争什么,只盼着稚生好就是了。她将这话说给百合听时,百合明里不说,但也有意没意地谈起宏研带着女人回来,以求叶秋晚知道她不惦记,自然还有其他人惦记。 果然,陆灵听得她这么说,也摇头道:“你这么说不对,你还年轻,怎么就跟个老太太一样想事情了?” 叶秋晚也笑着,却没有说话。陆灵又问:“那个人呢?” 叶秋晚自然知道她在问樱子,但自己眼下也和樱子来往极少,便道:“我知道你和樱子恩恩怨怨,但是你若是想在我这里问到什么消息却是不能的。” 陆灵笑道:“也罢,我也不想为难你的。只是,我听说宏研很冷落她的。” 这话却是将叶秋晚提醒了一句,是该劝劝宏研多去看看樱子才对的。之后送走陆灵,又听宏研正往这边过来,便让百合下去准备。 殊不知陆灵笑得一脸诡谲,她看着渐渐低垂的天空,道:“这不能怪我,远杉樱,你这是自找的。” 果然,这厢叶秋晚劝走宏研不久,还没等入睡呢,那边却又闹出了大动静。 叶秋晚正要过去看看,不想稚生却是哭闹起来。百合哄不住,便道:“那边怎么了,百合替秋子小姐去看就是,这厢还是稚生更重要;再说,若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秋子小姐出面反而不好。” 叶秋晚便答应了,焦急地候在屋内。直到哄着稚生入睡,也不见百合回来,一时困意来袭,便斜斜地靠着床榻睡去。 次日醒来,叶秋晚见百合守在一边,脸上一脸兴奋的模样,叶秋晚起身漱口,问:“瞧你这个模样,可是有什么好事?待会儿把头发再梳一梳,别没个正经样儿。” 百合忙说好,瞧着奶娘抱着稚生出去了,才小声道:“秋子小姐你猜那边怎么了?”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睛直往樱子那边瞟。 叶秋晚心里慌起来,只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忙追问道:“可是樱子小姐出什么事了?” 百合抿嘴笑起来:“你还叫她樱子小姐?昨夜,秋子小姐你可知道,这远杉竟然悄悄和名泽厮混呢!” “名泽?”叶秋晚一愣,想起之前的雅治,头真真是大了起来,怎么回事?百合还在一边笑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远杉平日看起来还算老实,不过就嫁过来两三年呢,搞出这么些事来!啧啧啧,秋子小姐你是没看见,当时大家都站在远杉床榻前,两人赤条条的,还来不及穿件儿衣裳!” 不顾还说得眉飞色舞的百合,叶秋晚忙穿鞋准备出门,她问:“既然是昨夜的事儿,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唉,这事和咱们关系也不大,”百合疑惑,又笑起来道:“但是宏研大人说了,若不是秋子小姐你劝他去看看远杉,他还不能知道远杉和名泽的私情呢!” 心里一凛,这件事怎的就和自己扯上关系了?劝宏研去看樱子?叶秋晚呼吸一滞,陆灵!她想起来,昨儿下午,不就是陆灵告诉她,让她劝宏研去看樱子的吗? 思及此,叶秋晚不等还在念叨的百合,自己拖着木屐已经跑了出去。 樱子的院子已经按照宏研的吩咐,四五个带枪的士兵已经守住了,叶秋晚求了许久,他们说没有宏研大人的同意,也不敢放她进去。宏研?他早已经愤怒地离开了藤井府邸,眼下怎么办?叶秋晚只得又往陆灵处跑。 陆灵也刚刚起身,见叶秋晚一把推开的房门,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陆灵!”叶秋晚大声喊她的名字,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灵笑起来,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叶秋晚不答,只问:“你知道樱子和名泽的事,你要让宏研明白我能理解,但是,你为何要利用我,借刀杀人?” “我知道,我孩子的事你是无辜的,”陆灵慵懒地笑笑:“但是她的确是通过你,让我吃了那些东西。我呀,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叶秋晚痛苦地闭上眼:“你们,就非得把我弄得里外不是人吗?” “我也不想把你掺和进来的。”陆灵推开窗户,今年樱花花期长,都是春末时节,还能看见樱花雨。 “你为何要如此对她,”叶秋晚侧过头,看着陆灵问:“你知不知道?宏研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陆灵反问:“你在质问我,那我却要问你一句,若她当日害得是你的稚生,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叶秋晚答不上来,只迷茫地看着陆灵,她额头上的伤疤还在,她今日还来不及将它绘成一枝好看的梅。 陆灵见此笑笑,也不再说话,只陪着叶秋晚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宏研如何处决樱子。 正午刚过,便听宏研回来,叶秋晚拦住他,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再见樱子一面。陆灵在一旁笑道:“还见什么呢?徒增伤感罢了。” 叶秋晚自然是执意要见,宏研便冲两边的人点点头,叶秋晚快步跑进去,却在进了屋子后发出一声喊叫。 宏研等人都进去看,见叶秋晚倒在地上,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倒在血泊中樱子。 剖腹!叶秋晚知道这是东瀛士兵用来表示忠诚的行为,她忍住害怕,拿过了樱子放在一边的信纸,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宏研能放过远杉一家…… 宏研将那信纸一抛,冷冷道:“实在侮辱了剖腹这一忠义的行为。” 叶秋晚再看一眼樱子,那样鲜红的血水和熏人的腥味,直让她胃里难受到泛酸水。 之后自然是随意将樱子的尸体处置了,叶秋晚一直也不知道坟茔在哪里,人人都在取笑樱子是那样放浪**的女人,但说起来,叶秋晚对于她,更多的,是同情。 岁月忽已暮,藤井府邸的樱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直到某一天,藤井府邸上再没有人说起樱子,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藤井夫人…… 终,不如归去 http://.biquxs.info/

很多年以后,天下太平。 彼时,叶禄生正在处理叶禄安的后事。他甫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便想找个人分享,可是等他看了看周遭,又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谈上这些话的人来。 叶禄安的丧事来的人不多,外面的事情自然有拉泽带着叶寿珏处理,于是他倒是能心安理得地坐在灵堂,一动不动地看着叶禄安的灵牌。 已经多少年了?叶禄生想,然后便又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起了褶皱,是啊,他也快七十了,都说人六十古来稀,那他果真就是很老了。 “你啊,”叶禄生终于开口,他道:“果真将这辈子都耗在生意上了。”这不是叶禄生说得,说出这些话的却是叶禄安本人。 昔年牧场落败,叶禄安又计划着其他,至于具体是什么,叶禄生是不知道的,但却是经常听见佟霜跑来跑去,风里雨里的,佟霜的病根儿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叶禄安一心顾及着生意,就连佟霜病倒他也不甚在意,可谁知,等通知他说佟霜病重的时候,不等他归来,佟霜就去了呢? 叶禄生当时也过去看,叶禄安站在屋子里,傻了一般。还是洛登架着他出去,道:“不能看了,小心他就这么疯魔下去。” 请来帮忙的人很快将佟霜收拾入棺,叶禄安红着眼睛看他们将佟霜的遗体从这里搬到那里,最终终于定了下葬的日子,便有喇嘛在大堂念《往生咒》。 叶寿珏担心自己阿玛的身体,拜托洛登他们带着叶禄安先去休息,自己跪在灵堂尽孝。 叶禄安悲痛不已,坐在榻上只管大哭,曹良锦和拉泽没有办法,便只能让叶禄生来处理。 叶禄生看叶禄安哭得伤心,自己却忍不住想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叶禄安终于哭累了,叶禄生便过去,取了热茶给他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我懂的;你哭了好一会儿,来,喝些水。” “大哥,”叶禄安接过了茶杯,见茶叶是他从梁河镇带来的品种,心里突然又是一痛,他道:“多年以前,霜儿也是一个采茶女……” 最终叶禄安也没能熬太久,就在前日黄昏呼喊着佟霜的名字去了…… “你是个情种!”叶禄生指着叶禄安的灵牌笑道,随后却又难过地想要哭起来,走了,走了,都有了!可为什么偏偏留下他一个? 诸多事情完毕,拉泽进来带着他回屋歇息。叶禄生咳嗽几声,却不依,拉泽又拉了几下,见叶禄生还是倔着不走,忍不住笑道:“真是越活越小了!行行行,你不回去歇着,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叶禄生这才站起来,拉着拉泽往外走,走了半晌,拉泽这才知道了,叶禄生要去那片草原。 草原景色依旧,青绿如同翡翠。 叶禄生又咳嗽几声,拉泽忙吧自己身上的大衣裹在他身上,担忧道:“快些同我回去吧,好歹添件衣裳再来,你怎么又想着来这里呢?” 叶禄生将目光投到另外一边,所及之处的地方有两个土堆,分别躺着叶禄欢和洛登。 洛登是病死的,叶禄欢,当时他不知从哪里得到大学生游行的事,不顾曹良锦的阻拦,义无反顾地往县城去,可谁知那个时候的洋人真的就对这群年轻学生开了枪,叶禄欢这一去也就再没回来。 叶禄生和叶禄安带着曹良锦去认领尸体,曹良锦跪地上哭了个昏天黑地。叶禄生从被风揭开一个缝隙中看到叶禄欢的脸,灰青僵硬的,哪有平日半点机灵的模样? 如此,曹良锦干脆搬到这里来,和桑吉一起住。两个寡妇,慢慢看着自家孩子结婚生子。 “拉泽,”叶禄生问:“明日,也要把禄安葬在这里?” 拉泽摇摇头,道:“禄安生前说了,希望能和阿霜共葬,自然是要将他葬在阿霜身边。” 叶禄生便点点头,又问:“那我死了,葬在哪里?” 拉泽没想到叶禄生要这样问,忙要过去捂他的嘴。叶禄生见拉泽已经记得落下眼泪,便安慰道:“你哭什么呢?人都有那一天的,拉泽,你别哭。” “我不哭,”拉泽擦了擦眼泪,抱怨道:“你也别找些话来惹我哭。” 叶禄生笑道:“是人总会有大限那一天,拉泽,看开些吧。” 拉泽气得就要结结实实往叶禄生身上拍过去:“刚刚才说好呢,偏偏你就是故意招惹我。” 叶禄生便连连道歉,他身体已经有些佝偻了,却还是算一个高大的人,他低着头看拉泽担忧的脸,笑起来问:“拉泽,你还能为我唱歌吗?” 拉泽愣了愣,然后笑着道:“你若是想听,咱们回去再唱。” 远远听见桑吉的声音,拉泽回头去看,桑吉正冲着他们招手,拉泽便问:“要不要过去坐一坐?” 叶禄生摆手,道:“我现在,实在不能跟别人说什么话了,下次吧。” 拉泽答应,冲着桑吉那边喊了声,又扶着叶禄生回去。 夜里吃饭的时候,儿媳妇抱着孙子问拉泽她要回一趟娘家的事,拉泽自然是答应,还让次仁备些东西一起带去。 儿媳妇乖巧,甜甜笑道:“这次我们一起去吧,阿妈阿爸都想你们二老了。” 拉泽习惯性地看叶禄生,询问他的意思。叶禄生躲开儿媳妇期待的目光,只道:“这两天走不开,下次吧。” 儿媳妇明显是不高兴,拉泽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正好叶禄生说要去休息,她便扶着叶禄生进屋。 到了屋内,还能依稀地听见儿媳妇在外面抱怨,拉泽也不由责怪道:“既然拉姆有心和我们亲近,你怎的就不肯听她一句呢?” 叶禄生不说话,只用手抚摸着床上的棉被。 “禄生,你老实告诉我,”拉泽看他这个样子,忙在他身边坐下,问:“这阵子你都迷迷糊糊的,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叶禄生抬头,见拉泽一双眼睛又快蓄满眼泪,这才叹一口气:“我想回家。” 拉泽以为叶禄生糊涂了,便拉着叶禄生的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到哪里去?” “北京,梁河镇,”叶禄生像是想透过墙看向北方,他的眼睛里有了色彩:“我想回叶家看看。” 沉默半晌,拉泽才担忧问:“你如今这个身子骨,怎么吃得消舟车劳顿?” 叶禄生却是很快地摆头,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拉泽,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禄安、禄欢他们都永远留在了这里,可是,我必须得替他们再回去看看的。” 这些年,拉泽学得最炉火纯青的,就是对叶禄生的容忍,因此这一次,仍是看着叶禄生郁郁寡欢的模样,拉泽当下便答应了他。 “好,那就回去,我陪着你。” 叶禄生摆手:“你不用跟着去的。”拉泽利落地去吹了蜡烛,然后伺候着叶禄生躺好,自己也躺了,道:“后天次仁陪着拉姆回娘家,我们就在那天回梁河镇,现在呢,快睡觉。” 拉泽事先没有对次仁说起,想着等他们走后再留下信纸交待。 若是平日,拉泽必然要和其他人商议一下的,但她看着叶禄生执拗地望着北方,心中便已经有了决议,那就陪着他走这一遭。次日,隔房的明雄送着二人去一边坐了北上的马车。 叶禄生看着拉泽为他忙上忙下,到了车上也是她一人整理二人的行李,便颇有些不好意思,眼瞧着车上还有些年轻人,有大胆的更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拉泽,你坐,”叶禄生拉住她,想劝她坐好,它仍是顾及着体面的,道:“不用管了。” 拉泽却是将手搁在裙子上拍了拍,她看着叶禄生笑,然后挨着他坐下:“你照顾了我大半辈子,这以后就换我来。”她这么说的时候,周围的人再看叶禄生时,已经是尊敬和羡慕。 他知道的,她是在使劲保护他老年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接连坐了马车、小船、拉车,在进北京前碰到穿着绿色衣服的军队,他们甚至用汽车载了叶禄生一段距离。叶禄生在车里被摇晃得有些不舒服,拉泽呢,从小在马背上颠簸习惯了的,眼下自然又是她照顾起叶禄生来。 那些人叫叶禄生老同志,说他们是共产党,还说了好些什么,叶禄生却记不清了。 他们在街口下车,原先的店铺巷子自然都大变样了,叶禄生看着眼前慢慢熟悉起来的场景,嘴唇也激动地颤抖起来。 “禄生,你冷静些。”拉泽也是第一次来北京,她担心着叶禄生的身体,却又不知该向哪里走。 要叶禄生就这么过去,他却是不肯,拉泽见已经是傍晚,便又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叶禄生让拉泽帮忙取了他在这边穿的衣服,后洗过澡穿上。拉泽便问自己要不要也换身衣裳,叶禄生看着拉泽身上灰白色的长裙,笑着摇摇头,道:“你这样已经很好,若是叶家先祖看到你,定是高兴的。” 次日一早,拉泽还没睡醒,叶禄生便开了窗户,橙黄色的晨光冲外面照进来。 拉泽睁眼去看的时候,叶禄生正在自己收拾行李。她便忙着过去帮忙收拾。 “拉泽,咱们待会儿叫个车,就能过去了。”叶禄生显得很高兴,他指着外面说:“这里以前也算一个闹市的,我和琴溪常来这里喝酒。” 拉泽便很快道:“那也不知道琴溪少爷和玳姬是否还在?”叶禄生将这些都说给拉泽听了,由小到大,事无巨细,他怕自己有天会忘记,所以需要一个人来帮着他记。 而每次他说,拉泽就很认真地听,她不想再错过跟叶禄生有关联的东西。 “玳姬?”叶禄生却是有片刻迟疑,拉泽便笑答:“就是那个翠烟楼的姑娘,她和琴溪少爷!”如今有些时候,拉泽会比叶禄生更熟悉他自己。 快到正午,拉泽扶着叶禄生到了叶宅门口。 经过炮火摧残,曾经的深宅大院也成了一堆等待拆迁的断壁残垣。 叶禄生轻轻挣开拉泽的手,自己步履蹒跚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拉泽连忙跟上,只见叶禄生径直走到院子中央,露天的坝子长满了野草,但看起来却是杂而不乱。再四周看看,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修建了颇多亭台楼阁的大宅,东屋、西屋、南屋,和叶禄生描绘地一致。 叶禄生带着拉泽去南屋,指着四个院子说那件是谁住的。他一壁说一壁笑,像是见到久违的旧友般抚摸着那些砖瓦。 拉泽认真地听,听到叶禄生咳嗽便劝他止住了,道:“出来这么久,你好歹和我去吃点东西。” 叶禄生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叶宅一草一木,这时听见大门又被推开的声音,两人望过去,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是?”叶禄生眯着眼睛打量,那人却是不答反问:“请问是叶禄生老爷吗?” 叶禄生点点头,又见那人笑将起来,道:“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让叶禄生去他哪儿吃饭,拉泽一开始有些犹豫,又听那男人道:“我叫南晏,老爷可能没见过我,现在请跟我来,南晏慢慢说给你听。” 叶禄生对这个名字颇有些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拉泽却是先反应,拉着叶禄生笑起来,问:“蕴儿呢,可还好?” 叶禄生和南晏都诧异地看着拉泽,片刻叶禄生一笑,指着拉泽对南晏道:“我有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若是有什么遗漏的,我的妻子会帮我记着的。” 南晏便冲拉泽一拜:“见过夫人,蕴儿在家里,最近为了犬子的婚事正烦心呢。” 拉泽和叶禄生都笑起来,为人父母,这番心意,他们是明白的。 南晏吩咐蕴儿备了佳肴,他请叶禄生上座了,才说出个中情况。原来当年南晏和蕴儿还来不及离开北京城,战争便打响了,南晏这时想起了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叶老夫人,不过等他们来到梁河镇,却发现叶府早已败落。 仗着有一技之长,南晏带着蕴儿在叶府附近居住下来,日子自然是看不到明天的,但是上苍眷顾,他们也安稳地生活到了现在。 之后他们找到了叶老夫人的坟茔,怀着知遇之恩,认真地将坟茔仔细修整一番,叶禄生听此连声道谢,南晏道:“老爷不用如此客气,下午若是有空呢,我带你去看她老人家可好?” 叶禄生自然是答应,中午休息一番又和南晏出去,拉泽担心叶禄生身子吃不消,奈何自己也已经疲乏不堪,蕴儿看在眼里,笑着拉拉泽去休息:“夫人放心,晏哥是顶靠得住的,你也累了,我带你去歇一歇。” 叶禄生半路昏迷的消息是镇上一个小孩带过来的,拉泽吓了一跳,差点鞋子都忘了穿就跑出去。 半路上碰见南晏,拉泽见他一个人归来,忙问:“禄生呢?他在哪里?” “夫人不要着急,叶老爷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待在老宅不肯出来,”南晏劝慰道:“我有让几个街坊帮我看着,眼下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了。”拉泽拦住南晏,笑起来:“我去见他就是了。” 拉泽走进院子的时候,叶禄生正坐在叶宅前厅的门槛上。 周围人都被南晏带了下去,见叶禄生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拉泽像是松了口气般,也过去陪着他坐下。 “拉泽,你来了。”叶禄生有些坐不稳了,拉泽便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她点头,又听叶禄生发出一声叹息:“拉泽,到了。” 拉泽还是点头,眼泪就在这个时候流下来。叶禄生看不见她流泪,他闭着眼睛说:“拉泽,谢谢你带我回来。” “东南形盛,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拉泽念起来,她然后哭着说:“禄生,你还没有带我去看过,我们以后一起去吧。” 叶禄生说好,又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早该带着你去的,拉泽,你怨我吗?” 拉泽没说话,远处的夕阳慵懒地欲沉未沉,温热的光舒适的照在她的脸上。 “禄生,禄生……”她这样温柔地唤他,叶禄生艰难地睁开眼,却是白晃晃的一片,他将拉泽的手握住了:“拉泽,我看不见你了。” “禄生,你睡吧,”拉泽知道南晏还等在外头,她却不着急叫人进来,只是安静地陪在叶禄生身边,直到能感觉叶禄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才哭了起来:“我不怨你,禄生,你安心的去吧。” 这时候不知哪里有人在拨弄“咿呀”响的二胡,拉泽紧紧地握着叶禄生没有知觉的手,听得有人在唱:“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 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 谪仙何处,天人伴我白螺杯。 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完】 结尾选自:宋.黄庭坚《水调歌头.游览》 一,春风送梅去,风凉鸳鸯散 http://.biquxs.info/

叶宅深番外 一,妙人篇——春风送梅去,风凉鸳鸯散 孙家姑娘出生的不是时候,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这女娃出生不过一刻,大清皇帝同治帝便驾崩,孙家老爷怕邻里说闲话,便让自家夫人带着孩子去了乡下娘家暂避风头。 后因着时局动荡,孙家遭查办,举家搬去南方,却忘了乡下还有一个四太太和未来得及取名的四小姐。彼时四太太万念俱灰,娘家也明里暗里给她白眼看,万般无奈下只得改嫁一摇船的乡野村夫。 很多年后,听说孙家已经又回到北方,不过觉得这四太太不贞已是事实,便寄来了些钱财便再无过往。摇船汉姓田,村里人都叫他田二,见了孙家送钱来的人,怒火中烧,一把抄起船桨就人撵了出去,骂道:“我的妻女我自己能养活,稀罕你那些臭钱!”四太太见此心下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却也不好当着面说些什么,只私下叫女儿对这个爹好些,要听话懂事。 四小姐此时有名有姓,叫田渺渺。村里的人是看着田渺渺一天天长大的,见她出落得越发标致,且又是个心善嘴甜的,还不过十五,上门提亲的就踏破了田家的门槛。偏偏田渺渺都不应承,只说自己就想在爹娘身边尽孝,这田二也宠爱女儿,用“我闺女要嫁谁就嫁谁”的理由把媒婆全都给挡了回去。说罢,照常去摇船,田夫人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之后,回屋纺纱做工。三口之家虽过得清贫简单,但好歹过得轻松愉快。 田渺渺经常趁着家务做完,爹娘也不看着的时候,跑到村西的河边去。 每每一到,就有个爱傻笑的男孩从一边跑过来,田渺渺叫他五哥,五哥或是送她一些小玩意儿;或是带些零嘴给她解馋;或是无言,两人坐在岸边,看夕阳西下,便能度过一个黄昏。 这日,田渺渺到时,见着五哥已经到了,田渺渺悄悄过去,从后面蒙住他的眼,五哥一笑,轻松就转过身来,挠她的痒痒。田渺渺一面嘴里直叫:“饶命!”一面逃跑。 一番打闹,五哥突然敛了神色,不再说话,田渺渺笑眯眯地问道:“怎的?你还生气了?” 五哥侧过身,半天说不出来,田渺渺拉过他,道:“别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有什么你说便是。” 五哥想了想,只得开口说了:“我娘要人给我说媒。” 田渺渺一时撒开手,闷声道:“要说就说去,反正,二狗虎子他们都说媒了的。” 五哥慌得很,又是皱眉抓头,才脸微微一红道:“但是,我一心是想和你……” 田渺渺听此,也是脸红,捂住耳朵跑开:“不能听,不能听了。” 五哥更急,追上去,道:“我知道跟你提亲的人多,所以我这不是说不出口不是,若我登门,那你答不答应?” 田渺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一脸紧张的五哥,失声笑道:“傻子!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肯那些亲事的?” 天边的晚霞比前几日都红,五哥细细琢磨着田渺渺的话,好半天才又像往日一般嘿嘿笑起来。 五哥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便和家里人带着聘礼上门了,田二看着躲在后屋羞红了脸却不肯出来的田渺渺,如何不知其中猫腻,当下就应了亲事,又让五哥的娘和田夫人进屋谈婚事的安排,自己和五哥在前面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让田渺渺听得一清二楚。 田二道:“我知道我丫头稀罕你,我的要求也就一个,你好好待她就是;她小时候受了苦,我这个做爹的就想让她过得能好些。”五哥连连说是,田渺渺听得感动,抹了把泪就往外走,田二笑着拍拍五哥的肩,道:“还不追?” 两人又到河边,田渺渺又是哭又是笑,五哥正不知所措,田渺渺开口道:“我若嫁你,你可不能亏待我爹娘,你若将来反悔,我是不依的。”五哥笑着答应,用手给她擦泪,田渺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却又舍不得推开。 两人坐下,看着河水东流,夕日欲颓。五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毛边纸,道:“这是我请镇上的先生教我画的。” 田渺渺展开,只见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脸已经红了,嘴上却道:“什么鬼画符?还没水鸭子好看呢。”说罢,都沉默下来,五哥想着要不要打着胆子,拉拉田渺渺的手,却是田渺渺把脚一掂,轻轻亲了五哥的右脸便跑了,五哥捂着被亲过的脸,还是痴痴地笑。 这厢两家都筹办着婚事,田二为了让自家闺女出嫁风光,特地去了镇上的码头接货,田夫人心疼他累,田二笑着看向田渺渺,不说话。 这日,田夫人在教田渺渺剪双喜字,村里的大娘急急地跑来了。田夫人还没让她喝杯茶缓缓,就听那大娘说道:“田家娘子,不好了不好了,田二惹了孙家的人,在镇上被打了个半死!” 田夫人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田渺渺立刻扶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顺气,问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那大娘道:“田二今日去运货,被先前那个被打的孙家下人认了出来,便存心刁难,后来就打起来了,孙家人多,听说还打断了一块桨呢!” 田渺渺让大娘照看田夫人,自己往镇上跑去。 好一番找,才在一河岸角落看到奄奄一息的田二和他的船。她惊呼一声:“爹!”快步跑了过去。田二伤得很重,从衣服破洞看得到大块大块的青紫,肩膀处更是血肉模糊,他躺在被拆的七零八落的船上,堪堪睁眼,见是田渺渺,笑道:“我家丫头还是来了。” 田渺渺想把他扶起来,田二一动就撕开了伤口,大吸一口冷气。田渺渺急道:“爹,我们去医馆,你起来,我们去医馆。” 田二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怕是不行了。”说罢一阵咳嗽,吐出一大口血沫子。田渺渺又是急又是气,道:“你平日教我要会一个‘忍’字,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能忍了?”田二小声道:“他们说你娘是破鞋,说你是没爹教的……我就想不通,你娘是我明媒正娶的,我丫头,我丫头我养了十多年,如今,就要嫁人了,怎么叫没爹教的呢?”又问:“你娘呢?” 田渺渺已是泪流不止,道:“娘还等着你回去呢,她等着你,你不能有事啊,爹,你不要有事啊!” 田二看向家里的方向,无奈道:“丫头,我回不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娘,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两眼一瞪,一席话还未说完,便断了气。 五哥的爹本就不满这桩婚事,如今碰上田二去世,又听得孙家人霸道横行,铁了心要退婚。五哥跑出来要见田渺渺,却被抓回去,让自己的爹打得晕阙过去,锁在了屋里。 田夫人日日消瘦,对田渺渺道:“是娘拖累你了。”田渺渺却是不露悲喜,道:“退婚也好,我还怕到时娘没人照顾呢。” 第二日,田渺渺趁田夫人还在睡觉,叫了几个人来,替她抬着聘礼来到五哥家门口,五哥的爹堵在门口,冷笑着不让人进去。田渺渺笑道:“我是来退婚的,这人,我不嫁了!” 五哥他爹亲自点了聘礼,笑道:“田丫头是个懂礼的,我这个做叔的也做不了什么,这里是些银子,你带回去好好安葬田二。”说着掏出一个钱袋递过去,田渺渺接过,冷哼一声,把它扔进了一边的水沟,转身就走。 五哥听得田渺渺来,从窗户爬出来,一不甚摔折了腿,他慢慢移出来,却仍未见到田渺渺最后一面,直到娘硬拉自己进屋,才惊觉脸上都是泪,心里一空便晕了过去。 田渺渺回到家,见田夫人仍在床未起,心道不好,一看,果然已经去了。大悲之余又替娘感到庆幸,终归和爹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田渺渺次日便去了镇上,一身素缟,跪在孙家门口,说:“我田渺渺乃孙家四小姐,今日在此卖身葬母。” 众人聚在一起,乐得看热闹,偶有几个公子哥儿想上前询问价钱的,都被孙老爷派人赶了去。孙家人都觉得田渺渺这样不成体统,况且今日有贵客在府,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可下人因着她四小姐的身份,不好动手。 孙老爷站在她面前问道:“你真不肯走?” 田渺渺冷笑道:“走?走到哪里去?我已无处可去。”是啊,她短短几日内没了双亲,没了未婚夫,还走哪里值得她去? 如此僵持半晌,有小厮上前回报:“老爷,叶大少爷出来了。”孙老爷一听不好,终是狠下心来,命人把田渺渺拖到一边去,下人合力拖住,田渺渺咬着唇,扣在地上的手指都出了血,就是不肯挪动分毫。 有下人见她倔强,操起一旁的石块就砸在她的背上,田渺渺闷哼一声,心想:“死吧,就这么死了吧。”四肢突然没了力气,眼前也是慢慢模糊。突然听得一声:“住手!竟如此对一个女儿家!” 慢慢地感觉有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田渺渺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狠狠地握住了,虚弱道:“求你,救我,救救我……” 那是叶禄生与田渺渺第一次相见,叶禄生只当她是一个被孙家抛弃的,不受宠的小姐,可怜她便带她进府。田渺渺也不打算告知叶禄生真相,眼下,她要的,不过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庇护所而已。 后叶禄生嫌渺渺念着太小气,又见田渺渺既生得美貌且做事细心,特赐名妙人。 梁河镇的冬,总是特别的冷。叶禄生突发闲情逸致,要去花园看梅饮酒,带上妙人又叫了张琴溪,三人不分主仆,喝得畅快。酒过三巡,张琴溪趴在石桌上,笑道:“禄生可知道孙家?” 叶禄生看了眼妙人,回道:“以前和娘去过一趟,说不上很熟。” 张琴溪摇头道:“昔日可是风光一时,可自从新皇上位,啧啧啧,不比往前了。所以说啊,世事难料……” 妙人安静地听着,笑着饮下一杯温酒,忽然品得舌尖一抹苦咸。 偏巧大风而至,妙人怕叶禄生受寒,忙拿起放在一边的雪白绒毛披风,一抬头,只看到叶禄生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这种眼神太熟悉,妙人不觉目光一软,三分忧愁七分柔情。叶禄生更是大笑:“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妙人是人面梅花相映红,梅中仙子戏凡尘。”一时才情大发,立刻就要为妙人画像,一副《佳人赏梅图》后来传阅颇广。 妙人正在泡茶,却见叶禄生一脸欢喜地进来,还未坐下,便掏出一块手绢,笑道:“今日有个洋人生意人来访,留下一些玩意儿,我见了这个,就想你定是喜欢的。” 是一块西洋手绢,没有刺绣,只印了一幅图——鸳鸯戏水。妙人哑然,叶禄生笑道:“我那日来找你,见你对着一副鸳鸯图出神发呆……” 妙人小心收好了,回房看了五哥给她的画上的日期,才发觉竟已过了三年。不是没打听过五哥的消息,最完整的莫过于:五哥那日之后患了腿疾,后来娶了一个贤惠、门当户对的夫人,如今已有一个女儿……她点燃火盆,把那副鸳鸯图扔进去,看着火舌慢慢舔舐这纸片,妙人却突然一笑,摸着自己的心,喃喃:“这里该有一个人……” 此后种种,旁人都说,妙人是个被宠爱至娇横的女人,是个为了叶家少奶奶的位置而昏了头脑的女人,是个……总之不算一个聪明的人,其实,她只是太过害怕失去,她想要得就这么一点。谁也不知道她投井时,在想什么,可曾有怨? “妙人可曾有怨?”叶禄生看着她的屋子,收拾下来,她的东西连一个箱子也装不满,他此刻身着大红新郎服,他的娇妻正在大厅等着他去拜堂,叶禄生抬手擦了擦箱子上的灰尘,想起妙人曾对他说:“三生有幸,得遇贵人……” 春风送梅去,风凉鸳鸯散,“妙人妙人,”叶禄生慢慢蹲下,念叨着她的名字,轻声地哭了出来。 ps:番外是我欠妙人的,也是欠各位看官的一个交代。 二,只愿来日长,不怨误终生 http://.biquxs.info/

叶宅深番外:只愿来日长,不怨误终生之曹良瑟 一, 很多时候都有人问曹良瑟:“你怎么就看上叶禄生了呢?”曹良瑟探头看着在屋外与人畅饮谈笑的夫君,心里一暖,冲那些个人笑道:“或许是命里注定。” 二, 五年前,那时候的曹良瑟还是个寂养深闺的女儿家,和自家阿姐不同,曹良瑟不爱那些皮鞋洋装,偏爱诗词戏曲;每每姐妹二人坐在一起,都有人诧异,不敢相信二人是从一个娘胎出来的。 曹老爷对两个女儿到了宠溺的地步,当成两颗明珠子捧着,生怕别人抢了去。曹良锦常常笑道:“爹要是一直这么护着,到时候妹妹就嫁不出去了!”说得曹良瑟涨红了脸,指着曹良锦笑骂道:“仔细我告诉娘,撕了你的嘴!” 两姐妹这般过去,越发出落标致。曹良锦那时候倾慕一个外国男子,容貌俊朗,身材挺拔,她叫他大卫。大卫常来曹府,和曹老爷交谈一会儿,就带着曹良锦出去看戏,曹良瑟从书页抬起头来,看着曹良锦粉色的裙边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心里也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三, 本以为曹良锦和大卫可以像《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和张珙一般长相厮守,奈何第二年春到,大卫就要回去,遥远的英国。 两人在一场月夜有最后一次约会,曹良锦那天化了最好看的妆,曹良瑟替她梳发,问道:“姐姐,你要怎么办呢?”曹良锦似梦呓:“他若是要带我走,我答应的,他若是要带我走……”曹良瑟吓了一跳,忙道:“不要乱说!被爹娘听见饶不了你!”曹良锦便不说话,然后去赴约。 那天夜色很好,月光溶溶,房里的夜昙也悄悄开放,曹良瑟头一次掩了书卷,看着花叹息。 四, 过程细节曹良瑟不知,只看到曹良锦一脸落寞地回来,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没个声息。曹夫人担心她做傻事,派下人丫鬟轮番去屋外守着,如此,过了两个月,在又一个月夜曹良锦才肯出了房门。 只是她第一处来得是曹良瑟那里。 看着曹良瑟被拉着出门,绮罗吓了一跳,就要去叫人,曹良瑟忙冲她摇头,后跟着曹良锦去了。 两人去了凉亭,已是入秋,夜里有些凉意,曹良瑟握着曹良锦冰冷的手,轻轻揉搓。 曹良锦却是一笑,道:“良瑟,你会不会喝酒?”不等回答,曹良锦弯腰进了假山山洞里,不一会儿抱出一坛子酒来。 曹良瑟笑道:“你偷爹的酒!” 曹良锦嘿嘿一笑,揭开了泥盖,顿时酒香清冽,四下溢开。曹良瑟见曹良锦翻出两个茶杯,各自注满了,自己端了一杯。曹良锦一口喝干,笑道:“怎么跟白水似的?没个味道!”曹良瑟将信将疑,小口一抿,顿时觉得喉咙似火烧般**辣的,却又不好吐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曹良锦乐得笑出泪来,道:“我才学会喝酒时,也跟你一样的!”忽然,似是想起什么,曹良锦黯然道:“可是教会我喝酒的那人……” 然后,便是一杯又一杯的豪饮。曹良瑟怕她喝醉,忙拉住曹良锦的袖子,曹良锦冲她笑着摇头,念道:“莫使金樽空对月……良瑟,你就让我醉一回,明日我就好了。”曹良瑟迟疑片刻松开了手。 那夜,曹良瑟扶着醉醺醺的曹良锦回到自己的厢房。曹良锦又是哭又是吐,曹良瑟和绮罗忙活到大半夜。 第二日一大早,曹良锦就穿戴好了,早早地去给曹夫人曹老爷请安,一张脸红彤彤的,和之前一般曼丽动人。 曹良瑟之后都冷眼看着,她庆幸她的姐姐再也没有为哪个男人哭过,她悲哀她的姐姐再也没有为哪个男人哭过。 五, 过了一阵子,李家那边请人来说,李家少爷要娶亲了。 李家少爷叫李盛,是曹良瑟姑姑的儿子,幼时常在一块玩耍,是个对她极好的表哥。曹良瑟笑道:“白驹过隙,如此想来,真是有一定道理。”曹夫人叫姐妹二人收拾一番,去李府道喜。曹良锦笑着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我从前揍过李盛,到时闹得尴尬。” 这个理由很蹩脚,但大家都想到,确实需要给她些日子缓缓,便做笑一番,各忙各的。 曹良瑟夜里看见窗台上停了一只蝴蝶,笑道:“都说庄周梦蝶,想来我今晚也要做个蝴蝶梦。” 却没做蝴蝶梦,倒是梦见了一大片红。梦中她一身鲜红嫁衣,顶着镶珍珠的金线盖头,危坐在八人大轿里,轿外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唢呐声、欢呼声……她在一处下了轿,有人背着她进了一个宅门,后她迷迷糊糊地走来走去,直到一根红色锦缎放在自己手中,她听得一个尖细喜庆的声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正想仔细看看眼前那个男人,突然听到一声:“礼成!” 梦被惊醒。 她红着脸醒来,绮罗看她羞涩,笑着问道:“小姐梦见什么了,脸红得像熟苹果似的。”曹良瑟不答,只说她多嘴,绮罗笑着给她梳发,道:“定是梦到嫁人了!”曹良瑟羞着瞪她一眼,道:“还有闲心取笑我,今儿要去李府,你动作再不麻利些,小心娘骂你!”绮罗忙叫着饶命,笑着去准备衣服了。曹良瑟望着镜中的自己,想到:“那个人,是谁呢?” 六, 曹良瑟挨着曹夫人坐在上桌,看着喜娘领着新娘子进来,李盛脸上藏不住笑,与各宾客互相道喜。 曹良瑟咬着一块糕点,看新人拜堂成亲,心里有些空捞捞的,受不了这番热闹,便要出去透气。曹夫人歉意地冲李夫人笑笑,正要说话,见另一个打扮精致的妇人上来,李夫人连忙上前拉住道:“叶夫人!” 说罢立刻笑着改口道:“亲家母!”那妇人正是叶老夫人,叶老夫人回礼道:“李盛真是个好孩子,把蓉儿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此后便是互相退让一番,看着叶蓉被送去洞房,李盛和宾客喝酒,如此,宴席开始。 曹良瑟本来在假山边看池子里的小鱼,突然听到有几个男人的声音,唬了一跳,弯腰便钻进假山洞里。 男人们的说话声传到她的耳朵里,不过是些劝酒声、大笑声,她探头看过去,是五个男人,除了李盛他都不认识。其中一个着玄青长衫的,一直背着她,她却觉得心里熟悉得很。不一会儿,有个年轻的说起几个笑话,曹良瑟轻轻笑出声,那个玄青色衣衫的突然转过头来,问道:“谁?出来!”她一惊,脚下一空,就直直掉向池子。 曹良瑟不会浮水,吓得大叫,突然腰上一紧,有人在她耳边道:“别怕,我带你上去。”她靠在他怀里,是满目玄青,又听得阵阵心跳和喘息,内心瞬间安定下来。 有惊无险,那人水性好,又有下人来,很快就被救上了岸。绮罗吓了一跳,忙问上下可好,曹良瑟自觉失态,捂着脸逃了,听得身后几声笑,更是害臊得很。 翠萍来领着去后院更衣,趁着没人,曹良瑟拉着绮罗道:“你去帮我问问,救我的那个人是谁?”绮罗哪里不懂这个意思,便笑着去了。留曹良瑟坐在屋内,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静不下来。 半晌绮罗回来,在她耳边悄声道:“叶家大少爷,叶禄生!” 叶禄生,叶禄生,她在轻声小心地念着,似想要把这三个字烙在心坎上。 七, 婚宴一过,就听见叶家几个兄弟回府。到了傍晚,曹良瑟冲一边的绮罗道:“你去问问,叶夫人还在府上不?切记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绮罗领命去了,半晌回来笑道:“那位叶老夫人听得小姐找她,忙叫我来请你过去呢?” 曹良瑟怪她多嘴多舌,又想到不好推脱,便收拾一番过去。门外站着一个丫鬟离珠,离珠笑道:“曹大小姐随我来吧。” 到了一处院子,见叶老夫人一个人坐在桌前,见了曹良瑟,道:“早些年听亲家母说,曹家两个小姐倾国倾城,我一开始还不太信,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曹良瑟脸一红,道:“良瑟给老夫人请安,什么倾国倾城,姑姑说笑的。” 叶老夫人便邀着一同坐下用晚饭,只有二人,本来要请曹夫人来,听得曹夫人和李夫人还有事要谈便作罢。翠萍也过来请叶老夫人吃饭,叶老夫人冲她递了几个眼色,翠萍见到曹良瑟,心下了然便去了。 叶老夫人笑道:“自从我蓉儿和李家定了婚期,我就怕会出岔子,如今大婚已过,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就稍稍安定了。”曹良瑟跟着点头道:“表哥是个好人,定不会亏待蓉姐姐。” 叶老夫人又问:“你们姐妹二人,可有婆家了?”说得曹良瑟更是羞赧,却也小声回道:“还没,爹说,要找就找我们自己喜欢的。” 叶老夫人又给她布菜,道:“良瑟可见过我家几个儿子?”曹良瑟放下碗来,笑道:“见过的,都是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 绮罗在一边插嘴,笑道:“可不是,今儿我家二小姐不慎跌入池子,还是叶大少爷救上来的。” 回头看了眼绮罗,曹良瑟小声骂道:“就你知道!”又跟叶老夫人道:“让老夫人见笑了。”叶老夫人早已知道此事,却假装诧异道:“什么见笑不见笑,这是缘分。我看看,可伤着哪里没?” 曹良瑟摇头,又小声问道:“不知道大少爷他……”叶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男儿嘛,壮着呢,什么事也没有。”曹良瑟心下一松,又听叶老夫人问道:“既是如此,良瑟,你觉得禄生如何?” 曹良瑟没料到如此突然,便道:“是……极好的。”叶老夫人又问:“若是来日,我叶家上门提亲,良瑟可会拒绝?” 曹良瑟正要答,曹夫人却来了,笑着称呼:“叶夫人安好啊?”叶老夫人忙起身,也是问好,然后便是一番交谈,没有提及婚事。 次日回府,当夜曹良瑟又做了相同的梦,她在梦中被送入洞房时,猛地掀开盖头,面前一张温润的脸,他柔声道:“良瑟。”语气温柔如羽落。 她眼眶带泪,却是笑得美丽动人,她听见自己道:“禄生……” 八, 后来,她终于如愿嫁入叶家,可他却在大婚当夜弃她而去。 人人都来劝她,她心里有些委屈,看见衣柜中那件玄青的衣衫时,心下释怀,她在清晨抚摸着那件衣服,将候在门外的绮罗唤进来,道:“绮罗,我们去给娘请安。” 曹良瑟遇见叶禄生,从一开始求得就是:只愿来日长,不怨误终生…… ps:其实我觉得曹良瑟,大概是我最用心写的女子了。 三,回首间,大梦初醒 http://.biquxs.info/

回首间,大梦初醒——小妗 1, 小妗被投进大河时,她想,秋天的水真凉。13579246810 2, 小妗姓金,这个贵气的姓并没有带给她多大用处,反而自家贫穷,这个姓氏更显讽刺。 当她还没进叶府时,她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只不过因为家里穷,都十四了,还没人上门提亲。 金家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竟是个女娃,不免对这个女儿很不重视,名字也懒得取,干脆叫做金娃。 金娃生来勤快,小小年纪就穿得像个男孩子出去给大户人家做工,因她平日与人隔的远,又不爱说话,一开始还真没人发现她是女儿身。 后来,长到十五岁,身体的变化越来越遮不住,索性回家,帮着金夫人做女红。但干惯了体力活,一碰这些东西反而力不从心。 3, 金娃记得她逃出金家那天,是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那天是她十六岁生辰,金夫人破天荒地做了一顿佳肴,说是给她庆生。 她觉得受**若惊,忽视了坐在一边的爹爹和哥哥愧疚的脸。 直到感觉脑子有些昏沉,她才明白喝的那杯酒里被下了药。她极力要站起来,却被从里屋出来的几个大汉按住,只听到:“如此,我们就带她回去了。能做我家老爷的小妾,是你金家的福气!” 金夫人一脸谄媚的笑,接过钱,也不看金娃满是眼泪的脸,只说道:“我家小女就麻烦老爷照顾啦。” 金老爷看不下去,和儿子都想让金娃回来,却让金夫人把门一关,金娃在门外听到:“老金,你自己个儿说我嫁给你不会吃苦……” 金娃想,或许就是那时,她对金家死心的。 4, 那几个大汉也不怕夜里被人看见,就这么拖着金娃往回走。 走到一半,有两个要去解手,便只剩两个在树下看着金娃。 金娃知道不远处有条河,只要她此刻找准机会,跳进去,此生也就一了百了,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两声惨叫。 她回头去看,只见看守她的那两人头上冒着血,疼得滚来滚去。又有一只手拽起她,道:“快跑!” 金娃本就清醒了一些,知道这人是来救她的,顿时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甩开了追来的人。 等两人躲到一处破庙,金娃才瘫软在地,冲在门外看有没有人追来的人说了句谢。 那人似是确定安全了,才过来看金娃有没有受伤。 是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不比街上的公子哥儿俊俏,却也生的好看,至少金娃这样觉得。 “你是谁?”金娃想了挺久也想不起这人是谁。 “你不知道我……“少年郎有一丝委屈,却也认真道:“我是陈家的家仆,以前你冒充男孩子来做工,还是我来送饭的。” 金娃想,确实有这么个人,那时他脸上有很多痘,金娃虽不同一般女儿家,却也不爱这种看起来讨厌的,一直没搭理他,只是接过饭菜的时候说句:“兄弟,多谢。” 一开始还好,后来金娃发现这送饭的老用眼睛瞟自己,还以为这人有什么龙阳之好,心里一阵腻歪后,离了陈家。 “原来是你!”金娃有些尴尬,想了想问:“这么说,你早知道我是女的?” 那少年郎脸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便是沉默,金娃觉得闷得不舒服,便找话问:“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少年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你辞工后,我稍微一打听,知道你在这里……就也跟着过来了,就在茶铺哪里帮忙……” 金娃一惊,道:“我就说我去茶铺吃早饭,为什么明明点的馒头,送上来的都是肉包子……” 说着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人对自己很好,不会是…… 只见少年郎把头一转,问:“你现在要去哪里?这个家,你定是回不了了的。” 金娃不在乎,笑道:“天大地大,自有容身之地,我也不稀罕回去。” 少年郎看了看周围,道:“你先睡,我去外面守着……生辰快乐。” 金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生辰,她笑了笑,冲那人点点头,进里面找了块干净地儿躺下。接着听见那人轻轻把破门虚掩后,往庙外去了。 少年郎醒来的时候,从缝隙中看见还在熟睡的金娃,露出个笑,想着去前面给金娃买些吃的。至于今后,一边吃一边打算。 等他抱着热乎乎的包子再来这里的时候,金娃已经自己走了,少年郎怀里的包子掉在地上,他觉得早晨的风还真是冷…… 5, 金娃离开其实是有多方面的原因。 第一嘛,自然是不好劳烦这位自己没多大印象的少年郎;第二,自从金家狠心抛下她,她便再也不愿相信世间有真情二字……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她摸出怀里的一块铜板,“正面朝南方去,背面就继续向北”,她这么想着,一块闪着光亮的铜板稳当当地落地——背面。 金娃捡起来,笑着想,正好是夏天,往北么,更凉快。 半个月的路程,她遇到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终无一人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直到经过梁河镇。 正好是叶家林夫人仙去,叶府正是缺人之际,与她在茶铺相识的姑娘告诉她:“诶,你也无处可去,不如去碰碰运气,要是叶家要了你进去,无论如何,好歹有个落脚的地儿。” 金娃谢过,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也像其他貌似苦命的人跪在叶府门口,等着管家来领人。 彼时她身边跪着一个容貌不输大家闺秀的女子,她冲来往的叶家人都是微笑,而对着她们这些衣衫褴褛的穷人,莫不是鄙夷异常。 金娃的直觉告诉自己,跟着她,跟着她! 果然,第二日,叶家来了好多吊唁的人。金娃当时想不明白,叶老爷已经死了,虽然她疼爱林夫人得很,但这些吊唁的人如何悲伤叶老爷也不可能再看见,他们这样又是为何? 她身边的女子冷冷一哼,小声道:“哪里来吊唁的?叶家现在危机四伏,谁不想亲自前来一探虚实?”她说完,看了看太阳,抱怨道:“真是热死人,看来这叶家也不缺丫鬟伺候,我要走了。”说罢,便起身。 刚刚走进叶家对门的茶铺,叶家的管家就出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悲哀,他问:“来个长的好看的,前面要奉茶的人。” 不少人响应,但都是可怜人,个个都是蓬头垢面,哪里入得眼? 金娃叫道:“管家大人,我这里倒有个人!” 说罢,她起身跑进茶铺,拖着刚刚那位女子出来。 管家细细一打量,似是满意,便让人带着那女子进去,想了想又指了指金娃:“她也一并带走吧,是个有眼力见的。” 6, 关于那场丧事,金娃知道得不多,她一直跟着厨房的婆子们烧火端菜,平日里去前院也是难事,但好歹能吃饱穿暖,有**可睡。 直到当日碰见同屋的丫鬟有事,要金娃将叶老夫人要喝的参汤端到后院,等着叶老夫人房里的丫鬟来取。 金娃小心地端着汤出去,路上都是些好看的景儿。等到了地方,也不见那位取汤的人过来,她当日也是不知道变通,一个人端着汤碗就站在那里许久。 又过一会儿,一个倩影来了。刚接过汤碗,金娃就惊讶地道:“这不是当日的姐姐么!” 那女子一看,见是金娃,好歹扯出一个笑容,道:“竟然是你,想来我能到老夫人屋里伺候少不了当日你的功劳,怎么你在厨房伺候么?” 金娃点点头,那女子又道:“我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这样,我找个机会,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到前院当差。” 金娃自然是千感万谢,等了几日,果然有人来找她,要她换一身干净衣服去大小姐院里伺候。 虽然是在外面打扫,给花浇水,有时候还得张罗饭食,但终究轻松不少。 哪里知道,叶蓉本就生性多疑,身边人用来用去,除了一个贴身丫鬟翠萍,身边竟无一人亲近。恰好,金娃平日对翠萍恭恭敬敬,便有幸被提拔到了内房伺候。 到了内房,金娃才知道原来叶家下人也这般得脸。衣食住行有了很大的改善不说,平日里碰见几个新来的,还得听她们叫自己一声“姐姐”,金娃心里挺高兴。那个时候她也改了名儿,叫小妗。 7, 一日,叶蓉带着翠萍和小妗去东院给叶老夫人请安。 小妗扶着叶蓉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女子。叶老夫人笑着让叶蓉坐下,吩咐道:“小芸,上茶。” 原来她叫小芸,小妗这么想着,多看了几眼也就不再多言了。 只不过她没猜到小芸当时的想法:“她不过一个从厨房上来的下贱胚子,也配站在这里?” 小妗伺候着叶蓉在东院用过早饭,便要回去,一路上低着头也不敢乱看。突然见叶蓉停下脚步,听得她笑道:“蓉儿给二哥请安。” 二哥?叶家二少爷,叶禄英么?小妗好奇地抬起头,待看清叶禄英身边之人后,险些叫出声来,那个少年郎!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少年郎却是面上波澜不惊,冲着叶蓉行了礼便和叶禄英离开。 后来的几日,两人常常碰见,不过小妗见人走近了,便急急忙忙地跑开。 等着她回到院里,却发现屋里的空气和平日有些不同。 叶蓉坐在屋子前,翠萍在一边侯着,微微一摇头。 只听叶蓉骂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身后的翠萍也是一脸鄙夷之色。 小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记得小芸对自己说过:“惹了主子生气,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要先承认自己错了,万万不可随意推卸。”因此便求饶道:“求大小姐宽恕,小妗知错了。” 叶蓉倒是意外,还没见过有下人这样直接认错的,倒让她准备好的训斥一时没了地方发泄,想了想问道:“我那羊脂玉的坠子,真的是你偷的?” 小妗一听,有些傻眼,这下明白过来,原来是叶蓉掉了东西,心里不由松了口气道:“大小姐误会了,小妗绝对没有偷你任何东西。” “你这贱婢,刚刚认罪我还觉得你尚有一丝良心,没想到此刻前言不搭后语,定是心里有鬼!”翠萍急急地接话,说完又指着案上的坠子质问道:“你既然没偷,又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找到的?” 叶蓉听了,点点头,问:“你怎么解释?” 小妗知道这是有人陷害自己了,便争辩道:“谁又能证明,这坠子出现在我房里就能说说是我偷的?若是有其他有心人将它故意放在我那里的呢?望大小姐明察。” “明察?”翠萍似听了一个笑话,冷笑道:“若只是在你房里发现,这人多眼杂的也不好说明什么,可是,若是有人说她见你戴过呢?” 小妗摇摇头,毫不犹豫道:“小妗发誓不曾佩戴过大小姐的物件儿。” 翠萍轻轻捏着叶蓉的肩,轻声道:“没戴过?那么小芸姑娘的眼睛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唉,这问题却也是凑巧,这刚刚一说,就在小妗屋子里找到了……”一番话,让见到小妗一脸正气而有些动摇的叶蓉坚定了想法。 而小妗呢,甫一听见“小芸”二字,脑袋便是一阵轰响,她小妗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怎么此刻却狠狠咬了她一口? “大小姐,你听我解释……”小妗有些颤抖地请求。 哪里知道叶蓉摆摆手,道:“娘身边的丫鬟还能有胆子骗我么?罢了罢了,我是不敢再用你了,你走吧。” 翠萍嘴角扯出一丝笑来,不枉她和小芸来了个里应外合,总算把这个已经影响到她们的丫头给弄走了。 小妗苦苦求饶无门,只能回去收拾东西。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这厢小妗还没打理好呢,后院大多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叶禄英无心过问,却见身边伺候自己的小厮一边说着“冤枉”,一边就这么跑了出去。 8,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 少年郎及时赶到,说明是自己偷拿的坠子,是因为他倾慕小妗而自己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信物,这才一时冲动犯了傻。 小妗呆呆地跪在旁边看着,看着事情惊动了叶老夫人,看着少年郎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扔进了柴房…… 叶老夫人找不到赶走小妗的理由,却又想着叶蓉这次和小妗之间定也产生了嫌隙,便让小妗离开叶蓉屋子,到东院来伺候。 人人都说小妗这是因祸得福,被人诬陷一遭,却能到东院,真是宁人眼羡。 小妗茫茫然地接受众人一天天的器重和尊敬,直到小芸端着一碟糕点来赔罪,小妗微笑着接过,迎小芸上座,互相说自己的不是,一派姐妹情深,即使二人胃里早就泛起一层层酸水,小妗更甚,觉得恶心得很。 9, 小妗有时候还是会看见少年郎。 在叶禄生练习射箭的场地里做活靶子;在挑着粪桶的下人群里;在冬夜穿着夹衣守夜的队伍里……在得知,他并没有将身契给叶府的时候,小妗终于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不走?” “你为什么不走?”叶禄英早就问过了。不过却听得少年郎道:“在这里,能看到她。” 后来,在叶禄欢离开叶府的前**,需要去雇一辆马车,少年郎拖着生病的身子趁夜出去,第二天听马车老板来说:“哎哟不知为何就惊动了马,好死不死的他也不知道跑开,这一惊动整个马厩里的马都惊醒了,他跑不出来,等我们冒险进去看的时候已经被马蹄子踏得没有人样了,真是……” 小妗不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只感到一股滚烫的水流从眼眶滚落下来,她狠狠扣着自己的掌心,等到她身边的丫鬟吓得大叫,她才看到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傻瓜……” 她出门的时候看见叶禄英,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微笑地等待吩咐。叶禄英摇摇头,似是在为了少年郎的死感到不值,他说:“他若不是为了你……” 小妗仍是微笑着,她看见叶禄英失望地摇摇头,她听见叶禄英告诉她:“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秦襄’,是个没脑筋的,但是,他很爱你。” 小妗点点头,等着叶禄英离开,她趴在石桌上大哭一场,一颗心揪着疼。 从此,除了秦襄,小妗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10, 小妗临死前觉得挺好的,她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多年,就像是陷入一场步步惊心的梦境,她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如今这刺骨的河水,又让她想起当年被绑架时,自己真的动过跳河自尽的念头……如今,也算是因果轮回。 她感谢叶三留给她最后的尊严,答应她最后一个请求:她要求不要给她下**,她想清醒着被丢下船,她想知道,活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感觉。 小妗从小被冷落和抛弃习惯了,遇到秦襄的时候也就习惯地推开,或许我是错的,她这么想。 小妗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在越来越虚幻的河水里,她看到一个人带着一脸温暖的笑,划着一圈圈光亮的水纹,冲着自己而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四,错寄相思 http://.biquxs.info/

错寄相思——叶禄生 1, 叶禄生小的时候觉得,他有义务让兄弟四人一起快乐。13579246810 因此也就做了不少违背自己母亲的事。比如将锦绣衣服送给其他三个;常叫小厨房多备着些吃食;去哪里赏玩也要带着等等之类。 那个时候恭亲王在朝中算是如日中天,对叶家的赏赐是越来越好,寻常的金玉珠宝在后面,已经入不得叶老夫人的眼。再加上这李家王家的巴结,叶府上下也算是在府上就大大开了眼界。 叶禄生曾经带着兄弟三人跑到后山,四人一起躺在草地上。明媚的阳光扯出金黄色的丝线,将四张虽仍有稚气却都是英气渐露的脸照耀地熠熠生辉。那时候的天空蓝得不真实,一大块一大块的蓝,比在宫里流出来蓝宝石还有通透漂亮。 “我们四人,今后是要娶老婆的。”叶禄生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个痞痞的笑。 叶禄英取笑道:“要娶也是你先,哈哈。” 叶禄安附和着点头,揪起一根野草,将它含在嘴里,也笑道:“大哥快了,快有媳妇咯。” 叶禄生一下子翻身过去,压着叶禄安,挠着他的痒痒,笑着喊打,叶禄安笑得岔气,一边反击一边喊:“二哥救命!” 叶禄欢还小,带着童真的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笑着滚来滚去。 2, 叶禄生觉得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再加上很少顾及叶老夫人的想法,有些时候便和外面的人玩得有些不知节制。 那个时候,叶禄生在梨园认识了张琴溪,一个唱花旦的男戏子。 张琴溪不像自己的爹爹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反而在戏剧这块算是无师自通,常跟着梨园戏班子到处跑,慢慢的,不知为何这张少爷就正式离了张家少爷的身份,主动去了梨园,最后竟成梨园的一个台柱子。 张琴溪生的明眸皓齿,身段**,不明真相的观众中,还曾有不少公子少爷出钱请他吃酒。 叶禄生常常取笑他道:“你这个模样,小心哪天就真的去做了什么夫人少奶奶。” 张琴溪抓起瓜子砸过去,笑骂道:“小爷我胃口大,男女通吃。” 其实叶禄生倒不是真的欣赏张琴溪的豪放不羁,反而更爱的是他不受约束,任我而行的生活。 “都说‘戏子无情’,可是,禄生,戏子并非无情,”张琴溪说过:“我们只是见得太多,或者伤得太深,再也不敢相信爱这玩意儿罢了。” 叶禄生当时醉了,迷迷糊糊地说:“那我也跟你一样,不相信……” 张琴溪摸着右手食指的戒指,摇头笑道:“你会遇见一个相伴终身的人,禄生,我和你不一样。” “……” 叶禄生昏睡过去了。 3, 白云苍狗,白驹过隙。 直到叶蓉穿上一身绯红的嫁衣,端端正正地进了轿子,叶禄生才意识到他的妹妹,平日安静少言,记忆中的她还是小姑娘一个,任何时候,目光里都是一股怯怯的情感,但如今,却始终是嫁人了。 叶蓉上轿前哭过几次,叶禄生听王娘说:“新妇嫁人都是要哭一哭的,你这个哥哥可得给妹妹树立个坚强的后家。” 叶禄生不知道什么嫁人要哭或者不哭,但他晓得叶蓉和那位李家少爷本来就只见过几次罢了,双方都不晓得自己的脾气,便要成亲拜堂,一辈子就这么拴在了一起。 于是他在喜宴上喝地挺醉。 那天他穿了一身玄青色的衣衫,是块好料子,做了一件衣服还有剩余,便做了一件内衫,叶禄生后来悄悄将衣服给了叶禄英,他笑着拍叶禄英的肩,道:“好兄弟,有福同享嘛。” 喜宴有些闹腾,叶禄生等人便来了后院,重新搭了一个桌子,看花喝酒。 叶禄英喝了一会觉得热,便松了松衣领,笑道:“这酒真烈,我有些上头了。” 叶禄生笑道:“哪里是酒烈?不过你的酒量差而已。” 叶禄英笑着说是,回头一看,在假山旁边看见一身鹅黄的女子,不施粉黛的脸庞是掩盖不了的稚气,那一刻,叶禄英的心清晰地能感觉到它在跳动,用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急速而让自己愉悦的律动。 看她一脸好奇地看向这边,叶禄英正要说什么,自家大哥已经转过头去,问道:“谁?出来!” 下一秒,那位丫头就掉进了池子。 叶禄英几乎是没有停顿,他一时脱下外衣也往池子里去,叶禄生忙叫下人去救人,眼看二人平安无事,他才笑道:“是在煮饺子么,都往里跳。” 叶禄英将人带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过去了,叶禄英还没来得及察看,早有曹府的下人过来救治,其中一个是曹良瑟的奶妈的,心疼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叶禄生则是事不关己,连落水之人是谁也没有打听。 不过,叶府后来离开李府的时候碰见曹府的人,那位曹家二小姐看向他时,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情愫。 4, 没想到这曹家二小姐后来更是指名道姓地说,她要嫁给叶禄生。 叶禄生骂这二小姐不可理喻,不知羞耻,自然是反对这门婚事。而曹家也说,两人年龄差距不小,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只不过叶禄英后来的一天,突然自己剪了头发,道:“三千烦恼丝已尽,禄英就此拜别。” 5, 叶禄生不知道叶禄英的想法,但是自从他和曹良瑟真正做到郎情妾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无耻,他问叶禄英可曾记得曹良瑟,叶禄英当时一愣,随即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错。”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叶禄生也曾问过曹良瑟,为什么这么多人里面,偏偏就是他呢?曹良瑟的回答吓他一跳,一开始动情竟然是因为那次落水相救。 原来曹良瑟对自己痴情多年,竟是错寄相思!叶禄生有些心下晃晃,他不知道他还能瞒曹良瑟多久,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 在一处压抑的虚空,叶禄生看见曹良瑟摸着肚子,恶狠狠地说:“错寄相思,错寄柔肠……” 叶禄生有多少个夜晚,在这样恐怖的梦境中醒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五,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http://.biquxs.info/

叶宅深番外:林玉静 1, 林玉静是翠烟楼的艺妓。 她虽不比镇上姑娘那般九曲玲珑,风流多情,却胜在自有一股农家女子的清纯娇弱,因此不久后在翠烟楼也算有了自己的身份牌。 老鸨私下告诉林玉静,说她身上有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然而说到这里便是打住,摇着头叹气就是不肯说下去。 林玉静知道老鸨有自己的苦衷,也从不问起,只安安分分的学习跳舞唱戏,加上她不爱出风头,对其他人又客客气气的,倒是没遇到什么直接给她脸色看的姑娘。 2, 林玉静在翠烟楼虽多半被限制自由,但因着她的性子,也有不少能与她谈得来的姑娘。 恰如,当时曾是台柱的舞姬——白霜。 林玉静看过她的舞蹈,一盼首一睁目,皆是柔情似水。 爱她的人很多,林玉静记得当日老鸨在高台上宣布买卖白霜姑娘的初贞时,楼台下的男人们个个红了眼,钱财像是废纸一般往台上扔。 林玉静虽然看见白霜那么被喜欢,却也知道她的苦楚,白霜其实骨子里挺有骨气的。她昨晚告诉林玉静:“姑姑要我去接客……”当时林玉静吓了一跳,她当真以为老鸨找她们这些姑娘来,就是为了卖艺为生。白霜哭了一会子,她对林玉静道:“左右我都逃不了,不过我念着我们是好姐妹,所以才来见你最后一面,我随后就去死,绝不受这种窝囊气!” 林玉静连忙拉住她,劝道:“我娘曾经告诉我,这世间多的是峰回路转,总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劝到半夜,白霜才又哭哭啼啼地回去,林玉静打着呵欠,靠在门上,想着今后若是是自己不得不去陪客,自己会不会那么认真的开导自己? 3, 夺得白霜一夜风流的是一个盐商的少爷。 林玉静不明白这位已有家室的男子,为何敢那么光明正大的出来寻花问柳。她再向台上看时,那位男子已经露出猥琐的笑脸,一把握住了白霜的手。 白霜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往厢房去,老鸨在后面一边数钱一边喜笑颜开地道:“**苦短啊,大少爷!” 那男子会意地点点头,一脚踹开离自己最近的房门,大笑着将白霜拖进去。白霜在门关闭时,看了眼人群里的林玉静,一脸的视死如归。 人群或遗憾或不满或愤恨地离去,林玉静抱着膝盖坐在大堂里,夜已深了,白天的脂粉酒香淡去,翠烟楼褪下靡丽虚幻的外衣,露出凄清冰冷的内在。 她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回房,却突然听见一声怒呵:“贱人!找死!” 随后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瓷器被打碎了。 林玉静确信声响是来自白霜的屋子,便提步往楼上跑。只是比她快的人太多,不等她到达,便有十来个闲来无事地姑娘围在了门口。 “真他娘的扫兴!”那位少爷怒气冲冲地出来,顶着胸前一块明显的酒渍。 老鸨披散着头发过来,赔笑着问:“哎哟,祖宗,你这是怎么了?” 那少爷指指里屋,骂道:“老子不过是想让她给老子喝酒,她个贱蹄子竟然给我甩脸色!她算是什么东西?” “少爷,少爷……”老鸨也不看里屋里白霜如何了,便一挥手绢,门便立刻关上了,她笑道:“我说少爷,你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死丫头一般见识?来人啊,叫桃红来,好好伺候少爷。” 一时,出来一个面若桃花的姑娘含羞带怯地过来。一番赔罪,终于让那少爷露出笑容,扶着桃红姑娘去了。 老鸨笑着送那少爷离开,回头看了看白霜的门,冷哼一声便离开。林玉静在人群散去后,终于来到白霜屋前,她向里看了一眼,一室的死寂…… 4, 林玉静悄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倒在床边的白霜。 她的锦绣旗袍被撕碎了,零零散散的碎片挂在她身上。靠近一看,林玉静怕的低低地叫出声来,白霜洁白如瓷的肩膀上红红的一大片,仔细一看竟是额头上汩汩流出的鲜血。 “白霜!”林玉静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了,心疼地问:“疼不疼?白霜,你说说话……” 白霜感受到林玉静的体温,她将自己裸露的身子靠入林玉静怀里,她说:“玉静,我还是得不到一个峰回路转……” 原来那位少爷刚开始是对白霜温柔有加,说什么要为她赎身,娶她进门,和她永远在一起……可能是见白霜没有及时回应他,那少爷也就不再假装,露出本性来,立刻就要去脱白霜的衣服,白霜自然不肯,却被那少爷一个巴掌打倒在地,他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淫笑着说:“真是当了**却要立牌坊!不过一个翠烟楼妓女,在我面前装什么?将大爷我伺候好了,我重重有赏!”说着,他就迫不及待地压下来。 白霜吓得六神无主,好容易推开身上带有恶臭、污浊味道的男人,却又立刻被抓住,她慌了神,一手抓住桌上的酒壶就扔了过去。 “嘭”! 那少爷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晕湿的酒渍,随后突然暴戾起来,抓着白霜的头就往桌上狠狠地砸去。 白霜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然后额头就传来刺痛,鲜血流下来,血珠滚进眼睛里,满目血红…… 林玉静听到此处,流着眼泪抱住了白霜。 5, 经此一事,白霜的气数算是尽了。 林玉静每次去前面弹完琴或者唱完曲子回来,就看见一脸朴素的白霜。她傲人的云髻已经垂落,原本油光水滑的头发也因为多日不曾打理而变得粗糙枯黄。不过最引人注目仍是她额头的伤疤,一大块黑红的疤,走近了似乎还能闻见一股化脓的恶臭,不得不说,有些恶心。 相反的是,桃红算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那位富有的少爷隔三差五地就派人送了好些首饰珠宝来。每送一次,桃红就全身金银地过来走一圈,白霜只做看不见,仍旧扫地便扫地,洗衣就洗衣…… 有时桃红被她这样不待见,甚至无视,便会恼羞成怒,一下踹翻她洗衣的盆子,冷哼一声离去。 林玉静便从一边小跑过来,扶着白霜,又是心疼又是责怪般道:“霜儿,你怎么就……” “玉静……”白霜叫了她的名字,蹲下身子继续洗衣服,她慢慢的揉搓着,突然冷笑道:“不会长久的。” 林玉静还来不及细想这句“不会长久”,桃红便已经出事了。 听说是那位少爷的夫人一开始装作对自家丈夫宽容,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弄清楚那位勾引自家男人的狐狸精是谁后,便带着一众奴仆前来闹事。 林玉静被前院的动静吓得躲回后院,正好碰见白霜,不等她说什么,白霜却是预先知道般,道:“没什么,这和我们是无关的,玉静,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说着二人往大厅走,到时,尽管林玉静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场景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6, 那位少爷的夫人坐在椅子上喝茶,她的面前跪着瑟瑟发抖的桃红。 此刻的桃红早已被人扒光了衣裳,白皙的身体上印着几天红痕,甚至有些地方还冒着血。自己一丝不挂的样子被众人用这样的方式看着,哪怕是妓女呢,也是对自己莫大的耻辱。 “她凭什么这样做?”林玉静不满道,就要就去护着桃红。 白霜拉着她走到一边,叮嘱道:“你疯了!” “霜儿,咱们不管桃红,桃红会被那恶妇折磨死的!”白霜担忧地看着那边。 白霜却道:“这就是我死活不肯伺候那位少爷的原因,他说,他的商人身份是因为他入赘他的丈人家才有的,这样的男人如同浮萍,自己都没有结实的根,我们怎能把希望寄托到这样的人身上?” “霜儿……” 白霜还要说什么,却是被老鸨抓了个正着,那位胖到臃肿的妇人,全然忘了当时倾国倾城的白霜为她带来的一切,此刻她尖刻地骂道:“你个没皮没臊的贱骨头!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白霜低着头,不发一语地往后院去了,留下呆愣的林玉静,不知如何是好。 7, 桃红是在当夜吞金自杀的,她郑重地换好了衣服,是比平日里更严密保守的素蓝长裙,躺在床榻上。 与她平日的嚣张跋扈不同,她死的安安静静,若不是在她房里伺候的丫鬟注意到她的动作一直没有变化,怕是还没有这么快发现人死了。 经过桃红一事,翠烟楼的名声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老鸨站在高台,她脂粉浓厚的油腻的脸上堆着笑:“我们翠烟楼,就是让各位爷开心寻乐的地儿,这个人的私家事我们管不着,所以各位爷也不要对什么不相干的事,太过耿耿于怀。” “下去!下去!” “谁要看你?去请玉静来给咱们唱曲儿!” 下面的客人不耐烦地催促,老鸨尴尬笑笑,退了下来。 林玉静抱着古筝上去,许是天意弄人,她还未唱一个调,突然就有小厮尖叫似的道:“叶老爷出钱买了玉静姑娘一天儿的曲子!” 林玉静一惊,往下看时,正对上叶老爷充盈着炽热爱意的双眼。 老鸨自然是喜笑颜开,上来推着林玉静下去,道:“哎哟,我的好姑娘,快快跟我去换身衣服,给叶老爷唱曲儿去!” 8, 林玉静一愣,跟着老鸨回屋子。 到了门口,她道:“妈妈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老鸨以为她害羞,便笑着答应:“也好,这男人么,若是咱们心急火燎地赶过去倒显得自己没个身价!” 林玉静勉强一笑,自己侧身进去了。 她不着急着换衣服,却是先打开了窗,系着面纱正在打扫后院的白霜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笑着靠过来,问:“你不是要去唱曲么?怎么还在这里?” “霜儿,”林玉静趴在窗边,有些苦恼:“今儿叶老爷要……” “他买了你?”白霜问,随后想起来那个总是一身白色长衫的男人,翩翩公子,对她们这些风尘女子也算尊重的,她便道:“算是一个好人吧。” 林玉静叹口气,苦恼说:“我不知道,白霜,你觉得我该去么?” 白霜将面纱往上提了提,反问:“你想去么?” “我和叶老爷只不过是见过几次罢了……” “玉静,”白霜突然严肃地开口:“去吧。” 这个建议倒是让林玉静有些惊讶,她以为白霜是会劝她留下来的。 白霜却是很认真地说:“玉静,你是我在翠烟楼唯一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你放心,据我所知,叶老爷不是那种盐商入赘女婿的胚子,你若是真的讨叶老爷欢心,早日离开这里才是福气。” “可是霜儿,我对他是没有男女之情的。”林玉静红着脸说道。 白霜却没取笑她,反而摇摇头,道:“难道你想成为下一个桃红或者我吗?我知道,女人都爱看重什么真心相爱相知的有缘人,可是玉静,我们和那些女人是不同的。我们如同没有根茎的芦苇絮,没有安稳下来,什么爱什么快乐,都是妄谈!” 林玉静看着她,心里不免哀伤起来。 正好,叶老爷等得有些久了,便叫管家下来催催,老鸨在外面喊:“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好了么?” 林玉静最后看了看白霜,这才往外出去。 不曾想叶家管家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林玉静看门时就看着他,出了神。 叶三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便清咳几声以示提醒。 林玉静反应过来,立刻低头,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老鸨在一边“呵呵”笑着,叶三道:“我带她过去就好。” 9, 上楼梯时,林玉静一步踏错,差点摔倒,还好叶三反应迅速,一把拖住她的腰。这里是风月场所,下面有数不清的人在搂在抱,可是偏偏这个动作,让林玉静的心跳变得奇怪起来。 叶老爷果然是那样风度翩翩的男子,一开始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书的看书,唱曲的唱曲,慢慢地,叶老爷将她揽入怀,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随后的一切如同顺理成章,她闭着眼睛,在叶老爷的喘息声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念诗:“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 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她慢慢昏睡过去了,眼前晃荡着的是叶三的脸……梦中,他只觉得快乐,不觉得羞耻。 醒来时候,叶老爷自然离开了,他独留叶三下来伺候,林玉静心里欣喜,故意找他问话,比如叶老爷喜欢吃什么?看什么?顺便也问问他个人的喜好。 不想过了两个月,也没有听见叶老爷说要带她离开的意思,白霜替她焦虑:“他现在也不说为你赎身的事?不可,若是再过一段时间,他一旦厌倦了,玉静,你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啊!” 林玉静却是不曾想到这些,于她来说,每日能看见叶三带着些东西来看她便是幸福了。 然而似乎真是应了白霜的话,叶老爷果然来得次数少了很多,林玉静在一次午觉醒来之后,才意识到她已经有半个月不曾看见叶三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林玉静有身孕了,叶老爷这才欣喜着回来,将她安置在别院,仍是吩咐叶三看着。 林玉静在那里养胎快到临盆才被接回叶府,但若是可以选择,她是不愿去那个地方的,相反就这里一个小小的院子,有她有沁香有……叶三,她已经很满足。 期间她也让沁香常常去翠烟楼看望白霜,开始都有消息的,不过后来突然就失去了联系,无论林玉静怎么问,也都回答是跟着谁谁少爷离开了,再来她那时已经是叶家三夫人,实在不方便再去过问青楼的事…… 后来她难产生下叶禄安,再后来,她终于敢告诉叶三她的心思。 “我不怕了,反正我这前半辈子不曾为自己活过,现在我对你说了这些话,你可以去告发我,让我死了吧!”林玉静就这么说着,看着一脸呆愣的叶三。 之后,她将身子给了叶三,她紧紧抱着身上的男人,她一点儿不觉得羞耻,她说了,她只觉得快乐。 她之后又学了一首新曲子——《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她最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一句,每次唱时,她都含羞带怯地看向叶三。 她的第二个孩子来得突然,别人不清楚的,她自己却是算得周到,这个孩子是叶三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叶老夫人会撞见她二人偷偷幽会。她感激叶老夫人没有告发她二人;但是她也恨叶老夫人为了要挟她,竟让她再也怀不了孩子…… 这都是后话,她只知道在叶府那些有叶三陪着自己的年头,她是快乐的,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白霜,可是直到死去,她们二人再也没有见过一次。 10, 林玉静死的时候,在其他人看来一向稳重的叶三喝了个酩酊大醉,叶老夫人却没有阻止,只道:“管家操办林夫人丧礼太劳累,休息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下人都觉得奇怪,直到夜里需要管家安排值班时,有两个丫鬟才过去找人,却发现自家管家一个人倒在凌乱的纸张堆里,每一张白纸上皆重复写着同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是啊,你还是狠心,弃我而去。 六,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 http://.biquxs.info/

六,春节 梁河镇从此多了个说书的段子,都说寻常家仆女儿都到叶家去,找个叶家大少爷喝醉的日子使些手段就能当个叶家的少奶奶。 叶禄生本就觉得,是因沈芸手段厉害才让自己挨了家法,如今又是来了这么一出,心中更是厌恶沈芸,愈发冷落起她来。 这事又传到了李府,叶蓉只觉得被伤了脸面,再者,李夫人又把此事告知了曹夫人,曹家更是对叶禄生鄙夷起来。 已是入冬时节,各家工厂都缩了规模或者直接关门。 而李府家业下的制衣厂确实越来越忙,大批大批的棉衣还没做好,上面又发下几张货单。恰逢南方一家工厂的货物出了岔子,李盛不得不去亲自去趟南方查货,算算时间,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叶蓉一边替他收拾行李,一边落泪:“别的不说,你在那边要好生注意身体,过年回不来我不怪你,只一件,你要是去招惹些莺莺燕燕,我可是不依的。” 李盛笑得开怀:“蓉儿放心,我可不是大哥那种人。” 叶蓉听此立即沉了脸色:“那种人?哪种人?你若是看不起大哥便是看不起我了。”李盛自知说错话,便软了声音,说了好一番好话,叶蓉才缓了脸色。 李盛走后不久,叶蓉又回了次娘家。李夫人怕出事,同乘一轿,一路上小心照看。 叶老夫人让叶禄安带人去大门接待,又吩咐小妗亲自打扫出两间厢房,母女相见自是体己话说不完,李夫人唯恐叶蓉累着,频频嘱咐早些休息。 叶老夫人对叶蓉笑道:“亲家母倒是比我还疼惜你哩。”叶蓉微微一笑:“蓉儿是二老的女儿,自然都是疼惜蓉儿的了。” 李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嘛,只是你怀有身孕,我这个做婆婆的怎能不小心些?” 叶蓉脸微红:“哪有这么娇弱了呢?”叶老夫人拍拍叶蓉的手:“好了,我也是乏了,你去休息吧。”又对李夫人道:“亲家母,就怕你住不习惯,要是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下人去。” 李夫人道了谢和叶蓉去了,叶老夫人又叫小妗去通知叶三,这几日好生注意着李夫人。 叶蓉李夫人到了厢房,李夫人问道:“今日见到了你三弟,怎么?你的大哥不来?” 叶蓉知道李夫人不喜叶禄生,便道:“大哥一向不爱女儿家的绵绵家常,怕是在院子里早早睡下了,明儿定会来给您请安的。”李夫人点点头,又细细地叮嘱了翠萍一番,方才进屋睡下了。 第二日,叶老夫人早早地叫人去请叶禄生和王夫人,又把早饭备了在大院前厅。 李夫人认床,昨夜睡得不甚安稳,惫懒不起,叶蓉亲自过来看了,关切一番后去了前厅。 叶老夫人连忙吩咐布筷布碗,因又问道:“亲家母可起了?” 叶蓉慢慢坐了:“婆婆身子不爽,还在休息。”叶老夫人又问:“可请了大夫?” 叶蓉笑道:“认床睡不安稳也是有的,何苦弄出大动静来呢?再说,昨夜来的今儿就请大夫,镇上的人会怎么说?” 叶老夫人吩咐下人挑了些碎肉粥,腌制兔肉合着咸笋干和梅菜包子,又叫了下人去煎了祛寒的药汤一并过去了。 这时只见沈芸带着丫鬟香华来,见了面分别请了夫人和小姐的安,站在一旁等王夫人和叶禄安坐了,才坐在了下首。 叶蓉见她坐了,问道:“大哥呢?” 沈芸微微埋首笑道:“还睡着呢,昨夜看书看得久了些。”叶老夫人点点头:“很该努力一会儿,只是也要顾着身子。” 叶蓉翘了嘴角笑道:“怎么?丈夫没精神起床,自己倒有胃口吃饭了。” 沈芸知道叶蓉本就不喜她,也就难得跟她装疯卖傻,笑道:“这几日禄生都有妙人陪着,我哪能……”说着掉下泪来,香华忙取了绢子送了来。 王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叶禄安只觉尴尬不已,随意拣了几筷子就说饱了,又说茶园有事处理,带了卓言便去了。 只余了这四人,叶老夫人笑道:“都吃吧,这兔肉我看着倒是极好的。”王夫人只喝了口粥,笑道:“我可不敢吃了,不日就要过年,顿顿可都得油腻腻的,看了生厌。” 叶蓉放了筷子笑道:“既然王娘这么说了,等年一到啊就叫二哥每日备下一份全素给王娘送来可好?” 叶老夫人笑嗔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会说话,叶家再怎么着一顿素饭也是做得起的。” 王夫人听叶蓉拿叶禄英说事本就生了怨气,又听叶老夫人如此一说更是怒火中烧,奈何此刻发作不得,只得叫着沐芝回了。 沐芝这时正在外和其他丫鬟喝着米酒取暖,不甚被王夫人撞见,王夫人揪着沐芝耳朵骂道:“喝喝喝!迟早喝死在酒桌上!”沐芝莫名吃了顿罚,心中颇感委屈。 叶蓉也在里面喊道:“也是,沐芝若是出了事,指不定还要二哥亲自来超度呢。” 王夫人脸色更加难看,甩了袖子便走。 这一边,叶禄生笑着往妙人碗里夹了不少菜:“多吃些。” 妙人却是叹了口气:“少爷夜夜宿在我这里算什么呢?下面的不知道又会怎么说?” 叶禄生叫人撤了早饭,赔笑道:“我现下也不能娶你,但是妙人我的心意你是清楚的。” 妙人哪里不清楚呢,她本就这么想着,若是她也先去做个小妾,再等以后扶正也是叶家的大少奶奶。 她又想到沈芸:“怎么?少爷这些日子不去看看芸娘吗?” 叶禄生冷笑道:“看她做甚?” 妙人虽不如小芸小妗更懂察颜观色,但这脸色倒是看惯了的。她娇俏地躺到叶禄生怀里笑道:“不想去便不去就是了。” 叶蓉见粥凝菜冷,早已没了胃口,侧头对叶老夫人笑道:“女儿不知怎么就想吃些酸酸的东西。” 小妗笑道:“都说酸儿辣女,大小姐肚子里定是个小少爷了。” 叶老夫人也笑道:“不错,再来这前厅人一少倒真是冷地慌,蓉儿就和我回东院吧,芸娘也早早回去才是,小心着些肚子里的孩子。” 沈芸笑着应道:“就不送了。” 待二人走远了,沈芸复又坐下,香华刚想上前扶,沈芸却止了她:“我迟早能不用忍气吞声地坐在这儿。” 不曾想,王夫人在屋内躺了半天身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又头疼咳嗽了起来。 叶老夫人急急地带着大夫来了,细细吩咐道:“劳烦大人好好看看,不要留下病根才是。” 大夫把了脉,又问了李夫人一些事宜道:“夫人无大碍,只是受凉了,我开服暖肺胃的汤药,多喝几大碗便好了。这几日注意保暖,也不用忌口,还要多进食才是。” 叶老夫人听此略放了心,让小妗带着大夫去库房支银子,又让下人去吩咐厨房煎药。 李夫人歉然笑道:“我这个身子让夫人费神了。”叶老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怕是昨夜聊晚了,也怪我是个老糊涂,只顾自个儿了,让亲家母着了凉,如今大好便过了,要是有什么我才是难辞其咎了。” 李夫人又顺着话说了几句,只觉得身子乏,好容易喝了汤药,又睡下了。 且说叶家茶园这边,叶禄安刚到就问马二:“佟姑娘来过了吗?” 马二笑道:“刚刚才进的园子呢。” 叶禄安点点头往屋内去了,只见一个打扫的姑子,因又问:“佟姑娘呢?” 那姑子笑着指了指后园,又道:“佟霜姑娘今儿个穿得单薄,本来在这里烤火的,听见你来就往外走了。” 叶禄安也是一笑,取了一件自己的棉绒披风就走了出去。 雪下得紧,后园积了厚厚的一层,叶禄安仔细看了看,仍是不见佟霜人影。 刚准备叫几声,冷不防被一个雪球砸到了肩,他向后看,只见佟霜喝着白气站在一边冲着他笑,佟霜爱穿白色,现站在雪地里倒像是和雪混在一起了。 叶禄安连忙抖开披风,小心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佟霜裹着披风又走开几步,似笑非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叶禄安笑道:“既然不亲,你来找我做什么?” 佟霜羞红了脸道:“我是陪我爹来玩的。”叶禄安见此开怀道:“随你吧。”佟霜一转身往更远处去,叶禄安叫了声小心,连忙追上去了。 佟霜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笑道:“我想跳舞,就在这儿。”叶禄安点点头:“我好好看着呢。” 佟霜幼时和母亲学过跳舞,虽练得不久,但一招一势拿捏得当,再衬着这纷纷扬扬的雪,真真是戏文里的“天上女,雪中仙了”。 佟霜侧头看见叶禄安看着自己痴傻,不禁有些羞赧,一个不慎就崴了脚。 叶禄安上前一看,佟霜缩回脚,红着脸不说话。叶禄安也觉得唐突了,道:“我们先回去,我叫马二请大夫来看看。” 佟霜点点头,却又是疼得站不起来,叶禄安见雪不停反而越来越大,便不顾佟霜反抗,直接抱了起来。 叶禄安道:“你也别怕,到了后门我叫那姑子出来背你进去就是了。” 到了屋内,马二端了热水给叶禄安洗脸泡脚,又说快过年了,药铺关门早,现下也找不到大夫过来。 佟福正要出声,却见马二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也就闭口不言了。 佟霜疼得要紧,那姑子道:“我倒是有一些可止疼的药酒,我去拿来。” 上了药酒后,脚是消肿了,只是走不得路。马二又道:“天色已晚,现在若是请了轿夫怕也不好上路,不如佟姑娘今晚就在此处将就一番如何?” 佟霜又抬头看了眼佟福,佟福如何不懂马二之意,连忙道:“若是可以,小女便在此叨扰了。”佟霜闻得佟福这么说了,也就不推辞。 夜里,姑子在叶禄安房里置了个屏风,佟霜在里,叶禄安伴着烛火查账。烛火摇晃,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也是摇摇晃晃的。 佟霜从被子里小心往外看,问道:“怎么?你的账怎么也查不完吗?” 叶禄安笑道:“老夫人安排这么个活给我,要是我不小心仔细些,怕真的就会无所事事了,你快些睡吧,我待会儿也睡了。” 佟霜也不接话,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听得一声咳嗽,叶禄安觉着喉咙发干,想叫卓言端杯茶来,奈何卓言睡得昏死,无奈一笑。佟霜却是一跳一走地出来了,把热茶放入他手中,又把白天的披风给他披上了。 叶禄安笑道:“怎么起来了?”佟霜侧过脸:“你嚷得那么大声,那还睡得着?” 叶禄安抱拳道:“扰了姑娘清梦,叶某惭愧。还请姑娘快快去歇着。” 佟霜却是靠近了些:“我,我陪陪你。” 叶禄安把披风拉起,拢佟霜入怀:“霜儿,你可知我有多久没这么开心了?你可愿……” 佟霜小心地靠在叶禄安怀里:“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叶禄安捏紧了她的手,听雪水滴落击打窗棂,再没人说话。 过了两日,李夫人已能起床走动。 今日陪着叶老夫人在东院前厅受儿女请安,叶禄安、叶蓉、沈芸拜了后在一边坐下,叶老夫人见叶禄生不在又是动了番怒,好容易才让李夫人劝解着消了气。 叶蓉给叶老夫人顺顺背,笑道:“怪也只怪当初买妙人那丫头进府时没安排好,竟让一个狐媚子去照顾大哥了。” 叶老夫人听此转念一想,立刻觉得定是妙人在后面带坏了叶禄生,不过当着李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道:“禄生实在不懂事了些,芸娘,你平时多多看着他才好。” 沈芸点点头道:“不怪小芸背后说谁坏话,只一件,昨个儿去请禄生来给娘请安,不仅没见到人呢,还被和妙人同住的沁香抢白了一番,说什么,我这个娘子身份不过一个摆设,还说什么等禄生当了当家的,指不定这等人会去哪里待着呢。” 叶老夫人听此已是大怒:“”()这等人?什么这等人?乱了乱了,我要再不管管,这院子里丫鬟也要翻天了!” 王夫人也道:“可不是!哪里有这么多娘子身份给丫鬟们当呢?” 一顿饭,人人都食不知味,各怀心思。 但梁河镇上却是一番喜庆,今儿是腊八,大街小巷都熙熙攘攘挤满人,偶尔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人人都稀奇得很。 因着腊八节,厨房早早地做好了腊八粥给给各屋的夫人小姐送了去。 叶老夫人还未吃呢,问道:“亲家母的那份可是和我的一样的?” 芮喜笑道:“不一样,厨房里的师傅说了,给李夫人的粥和王夫人的是一样的。” 叶老夫人闻言怒道:“愚蠢!李夫人岂可怠慢了?” 芮喜是前几天买进来的丫鬟,见此早已慌了手脚,忙叫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叶老夫人正要骂,却听见有人在外就开口了:“哎哟,要谁息怒呢?难不成皇上来了?” 进来一瞧却是李夫人和王夫人,叶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芮喜起身,笑道:“芮喜进府不久,做错了事正害怕呢。”又问:“亲家母喝了粥了?” 李夫人摇头笑道:“正准备揭碗喝呢,李夫人端着粥就来了,说要大家一起喝着才热闹。” 叶老夫人看了眼笑意盈盈的王夫人道:“妹妹真是有心了,怎么往年不过来呢?” 王夫人拉着李夫人在桌前坐了:“我还不是为了不怠慢亲家,左右都是图个热闹,难道这腊八粥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成?” 李夫人笑道:“咱们喝着聊,小心粥就冷了。” 叶老夫人忙拉住道:“正是说到这事呢。亲家母不知道,我们的腊八粥确实有不同的。” 李夫人收回手,问道:“怎么个不同?” 叶老夫人决定先发制人,便揭开了自己面前的一碗,又揭开李夫人的碗道:“亲家母看,有什么不同?” 李夫人仔细瞧了,脸上已有些不悦:“我这碗里八宝比不得你的了,想不到腊八粥也是有主客之分的。” 王夫人也揭了自己的碗,笑道:“李夫人看,我的也是一样的,想来这腊八粥是分人的,不是分主客的。” 叶老夫人坐下笑道:“可不是。这就是分人的。只是芮喜这丫头搞错了,我昨夜吩咐说,记得把亲家母的腊八粥多加些花生、白果,还要把红枣和素豆饼也好好做好了给夫人送过去。怕是这丫头昨夜犯懒只听了一半,今儿一早就巴巴地送来了。我看了正说她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王夫人冷笑道:“怎么,亲家的粥要格外不同些吗?” 叶老夫人笑着责怪道:“妹妹整日躲在西院,大事小事一概不管,怎么会知道亲家母前几日在这里受了风寒,所以这才照顾多一些,除此以外,这腊八粥和往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李夫人却是推辞道:“本来是我这身子不中用,何苦为难夫人。” 叶老夫人亲自取了小碗盛了粥递与李夫人,笑道:“快些尝尝,可还对味?” 李夫人点点头:“果然是不同的,比我之前喝的要滑口些,味道也更清甜。” 如此,这样便是过去了。 待出了东院的门,王夫人在前停了脚步道:“亲家也看见了,这陆流芳的脸多变着呢。” 李夫人也是一脸怒气:“可不是,也亏她一口一个亲家母地叫得亲热。” 王夫人叫沐芝带着人退下,小声道:“亲家不知道,陆流芳向来便是如此的,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要是她能好些,禄安的亲娘又怎会这么早就去了。” 李夫人听得心惊,见王夫人不像是说笑,便问:“这是为何呢?” 王夫人却是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啊,我这命怕也是不保了。” 李夫人被唬了一跳,追问道:“她有这么大能耐?” 王夫人道:“陆家世代为官,今天她的一个远方表哥还在朝廷里呢。”李夫人点头道:“竟是如此了。” 王夫人道:“你觉得她是真的要请你来耍玩一趟吗?还不是为了大少爷的婚事,她一知道曹家和你们走得紧,是不是就赶来提亲了呢?你再想,这曹家平日里不与叶家来往,她怎么就知道曹家的行踪呢?” 李夫人想想道:“夫人不会是说,蓉儿?” 王夫人四下看了看,道:“她母女俩沆瀣一气,你被她们耍得团团转呢。” 李夫人攥紧了拳头:“我巴巴地来了,竟不知是被算计了。”王夫人掩面叹道:“如何不是呢?我进叶府的第一天起就已如此了,如此告诫夫人不过是怕夫人走了我的旧路。” 李夫人拉过王夫人的手,轻轻拍着:“你也是个苦命人,好歹我家老爷没个三妻四妾的。” 王夫人眼中带泪,却是笑道:“所以才说夫人的福气好。” 李夫人不接话,又道:“如此,我还是早早家去才好。” 说罢,就回了屋子收拾打点,又和叶蓉去东院告别。 叶老夫人还未细细地问曹家的事,哪里舍得让她们走,笑着挽留道:“亲家母怎的这么着急?” 李夫人笑道:“本就在此叨扰了数日,又让老夫人为我操劳如此,实在过意不去。再者,姐姐的小女儿后日满二十,我如何不去照看些?” 叶老夫人一听,笑问:“可是良瑟?”李夫人点头道:“可不是,姐姐正为了这孩子的婚事操心呢。” 叶老夫人让小妗去重新沏壶茶来,待周围没了人问道:“不知良瑟可有了意中人?” 李夫人是知道曹良瑟心心念着叶禄生的,现下也装不知道:“有了意中人又如何呢?婚姻大事本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哪能想嫁谁就嫁谁?” 叶老夫人从一边拿出个礼盒,里头装着一对翡翠镶金耳坠,笑道:“我叶家与曹家也算有半个亲戚关系,劳烦亲家母把这个带给良瑟吧。” 李夫人接过,仍道:“这礼就看人家喜不喜欢了。” 叶老夫人、王夫人和叶禄生、叶禄安送李夫人一行出去,叶蓉不方便拜别,只道了声:“雪大路滑,就不要再送了,大哥和三弟好好照顾着娘和王娘才是。” 叶禄安和叶禄生自然应了,二人又向李夫人拜别,李夫人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我给了这红包,过年可就不给了。” 叶禄安收下拜谢,叶禄生却是笑道:“等过年我亲自登门,夫人怎会不给呢?” 众人皆笑起来,叶老夫人笑骂道:“真是个涎皮赖脸的。” 李夫人也笑:“好好好,到时一定再给。” 如此,才上了轿子去了。叶老夫人道:“行了,天冷,都回吧。” 叶禄安连忙上前,冲叶老夫人一拜道:“大娘,禄安有一事相求。” 叶老夫人笑问:“可是要红包来了?我可不像亲家母一样备着呢。” 叶禄安看了看王夫人,又道:“禄安怎敢?不过是想求娶一位意中人,望大娘答应。” 叶老夫人和王夫人俱是一惊,叶老夫人问道:“意中人?谁家的女儿福气这么好让禄安看上了。” 叶禄安微微红脸道:“不是什么大家,是茶园师傅佟福的女儿。” 叶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佟福不过一个平民人家,叶禄安和王茜群又是不和的,如此一来既让王家失了脸面,又让叶禄安的势力少了不少,如何不同意? 因此笑道:“有意中人是好事,如果佟家愿意,我这个老婆子又怎么好做出棒打鸳鸯的坏事呢?想必妹妹也不会这么做的。” 王夫人心里早已是慌乱得很,听此忙道:“话是这么说,但禄安和茜群的婚事好歹是老爷生前亲自定下的。” 叶禄安又一拜道:“娘有所不知,王氏前阵子亲自写了一封休书,要和儿子断了关系。” 听此,叶禄生一拍掌,骂道:“这么做便是混账了,三弟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王夫人忙劝道:“茜群这丫头向来是娇惯的了,她有不是,你告诉我,我说说她,叫她改过就是了;你要让她走断断使不得。” 叶老夫人笑道:“妹妹可是听错了,要人走的是茜群不是,好了,禄安这事我给你做主了。” 叶禄安忙喜着拜谢,也不管王夫人就和叶禄生进屋吃酒聊天去了。 叶老夫人看了看王夫人,冷笑道:“就快过年了,府里上下还要妹妹帮着打理,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 说罢也是不看王夫人,叫着小妗进府。 夜里雪停,叶老夫人送走了来打牌的几位夫人小姐,正想去叶三处一趟,刚到屋外,就见烛火熄了。 叶老夫人侧目看了眼小妗,道:“既是如此,我们回吧。” 刚回屋内,叶老夫人就让小妗退下,道:“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好好休息去吧。” 小妗不明就里,也只能去了。叶老夫人却不安寝,只在床边守着暖炉子。 又等了一会儿,芮喜上前道:“夫人,管家来了。” 叶三在外屋取了自己的黑绒披风,叶老夫人又吩咐上杯热茶给叶三暖暖。 叶三忙谢了,道:“叶三方才熄烛闭门,还请夫人恕罪。” 叶老夫人只觉得疑惑,便问:“为何?” 叶三道:“我这几日都细细地看着,李夫人倒是因患病一直在府中休养,但,小妗似乎往王夫人处去的多了些,我心起疑,所以才不让她跟着来。” 叶老夫人同意,也道:“我也觉得如此,哼,真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叶三道:“怕是小妗在王夫人哪里早就勾结上了,夫人何不将计就计。” 叶老夫人问道:“如何个将计就计?” 叶三上前,小声道:“小妗不过是个丫鬟,能有多大能耐,顶多传个话报个信罢了,如今王夫人正忧心这王茜群王小姐的事,夫人不如就借此彻底断了与王府的关系。一来大少爷少了威胁,二来又向曹家表了心意,要真心诚意与他们打交道。” 叶老夫人赞许一笑道:“好了,夜深了,芮喜送管家去吧。” 春节是梁河镇最热闹的一天,这天还是乌黑的就有人家燃了爆竹,噼噼啪啪,喜庆得很。叶家是大家,几十串大礼红和数百条小爆竹一直响到天明。 叶老夫人一早就起来穿戴了,叶禄安和叶禄生一起来拜了年,又去西院给王夫人拜年。 王夫人也是喜不自胜,因为每年今天叶禄英都会从灵台寺回家一趟。 沈芸带着香华来给叶老夫人拜年,叶老夫人看着她的肚子道:“身子可还好?” 沈芸点头笑道:“多谢夫人关心,小芸很好。” 叶老夫人不欲再说,沈芸却是忙道:“夫人,无论之前如何,小芸都是一心向着夫人的。” 叶老夫人冷笑道:“难为你有这个心思。” 沈芸欠身道:“我虽不在夫人面前伺候了,但是也从别处听到新来的芮喜经常惹夫人生气,若夫人不嫌弃,小芸愿意等孩子出生后就回来伺候夫人。” 叶老夫人一笑,意味深长道:“她们,的确是比不上你的。” 沈芸闻此,轻轻笑起来。 叶老夫人又起了兴致,叫上上下下去东院围着暖炉摸牌吃酒。 叶禄安是个会做人的,故意输了不少钱给叶老夫人,王夫人倒是频频往院门口望。下人们也乐个清闲,躲在一边暖酒赌钱去了。 快至正午时,沐芝从前门跑着回来,笑道:“二少爷回来了!” 众人连忙放了手里的活计,出门迎接。 只见一个清俊的和尚披着一件灰色的僧衣,外罩白色棉披风站在府门前,正是叶家二少爷叶禄英。 梁河镇都说,叶家是出美人的地方,连府里的下人丫鬟也是姿色上乘的,大少爷端正性痞,三少爷儒雅温和,大小姐妩媚泼辣……唯独这二少爷,既生有一副清朗俊逸的绝色容貌,性情也是出落凡尘,让人觉得惊为天人。 叶禄生最先上前了,道:“二弟别来无恙。” 叶禄英念了句佛,道:“一念见过大哥。” 如此,又和其他人一一拜见了。王夫人让沐芝把锦绒大衣给叶禄英换上,抱怨道:“又瘦了不少。”叶禄英微微一笑:“让娘挂心了。” 于是众人又回到大厅,传饭备酒。 入夜,各家又挂上灯笼,上下通亮。 叶老夫人叫了戏班子在叶府门前唱戏,《西厢记》才罢又是一套《灯月圆》,梁河镇的人家都在这里看着,一边卖干果小玩意儿的摊位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到了深夜,叶老夫人又吩咐放烟花,这年的烟火是各处进贡,不似往年的大而笨重,个个精致得很,种类又多,什么“九龙飞天”、“满天星”多不胜数,人们看得高兴,惊呼一片片。 放罢,又唱了出“莲花落”,四下方散了。进了屋,叶老夫人吩咐道:“我叫厨房备了些粥菜,你们给各房的少爷夫人送些去。” 折腾了一天,众人正要就寝,却听见沈芸处传来呼喊:“不好啦,不好啦!芸娘小产啦!” ps:这一章好多好多哦~ 七,安郎误 http://.biquxs.info/

七,血崩 叶老夫人闻此连忙叫芮喜出去看看,芮喜刚出门就看见香华满脸是泪地过来了:“夫人救命,夫人救命啊。” 叶老夫人吃了一惊,轻轻呵道:“好好说清楚。” 香华喘着气,又是哆嗦着道:“今儿一早芸娘就说没胃口,什么都吃得少,也不知怎的就见了红,我瞧着怕是小产了。” 叶老夫人啐她一口:“休得胡说!叫大夫了没?” 香华哭道:“这个时候哪里能请到大夫呢?” 听此,叶老夫人骂道:“没有的东西!平日里白养着了。” 叶三这时也过来,道:“夫人莫急,张大夫离得近,我这就去请去。” 一时,叶禄英、叶禄安合着王夫人都到了,沐芝芮喜等围在一处问着究竟。 叶老夫人道:“禄生还在芸娘哪里,我们过去看看。” 王夫人拉住叶禄英道:“这事,你就不要去了,毕竟是个男人家。” 叶禄英摇头道:“幸得我在寺里也学的些医术,娘就让我看看去吧。” 一行人又到了芸娘住处,叶禄安站在屋外等着,卓言候在一边。叶禄英却是不避讳地进去了,进屋一看,沈芸早已疼得死去活来,哭得不成调子。 叶禄英上前细细看了,道:“血崩了。这孩子是万万保不住了,我尽力保住大人。” 叶老夫人问道:“怎么就血崩了,这些人是怎么照看的?” 香华早就吓得呆愣,哪里回得了一句话。王夫人道:“现在要紧的是芸娘的情况,有什么待会儿再问吧。” 正说着,张大夫到了,一看也是惊道:“不得了,怎么会这样了。” 大夫开了药箱,又让一些人退了出去,一番诊治后沈芸虽晕了过去却好歹保住了性命。 叶老夫人听此,又细细问了些事,让叶三送着去了。 王夫人看着叶禄英身上沾了血污,心中老大不快,忙着带回西院清洗换衣,叶禄安见此也就告退不提。 叶禄生和叶老夫人站在院子里,妙人在石桌边也是大气不出。 皆是无语,连屋内的西洋钟的钟摆声也清晰得很。叶老夫人又重重一叹:“禄生,你好好看着些芸娘吧,我累了。” 叶禄生让妙人送叶老夫人出去,自己进了屋内。沈芸躺在床榻上,烛火下的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叶禄生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替她牵了牵被角。 妙人走在叶老夫人后面,待出了这院子便道:“妙人恭送夫人。” 叶老夫人转过身,道:“妙人,这几日芸娘身子亏损,你要好好伺候着。虽说禄生宠着你,但你也只是个下人罢了,若你安分守己,今后我亲自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报答你的用心了。” 妙人羞道:“夫人哪里话,伺候大少爷是妙人的福气,妙人不敢有其他想法。” 叶老夫人点点头,也就去了。 这几日,叶禄英常常和叶禄安混在一起,在院里喝茶,抑或是去茶园看雪。王夫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叶老夫人或许真是有些疲乏,也怠慢了不少事情。 小妗在西院笑道:“如今夫人可算高枕无忧了?” 王夫人喝了口热茶道:“哪里无忧了呢?这禄安也是个让我不省心的,若是他和我娘家人闹了,可又是烦心事一件了。” 小妗笑道:“三少爷不过说气话罢了,这其中厉害他如何不会权衡呢?只是王小姐那边要是再不回来,闲话定是会不少的。” 王夫人点头:“等我找个时间回去给茜群说说。” 小妗往一边斜着眼瞅了瞅,道:“那夫人可得快些,今早管家带了个男工进来,好像就是那佟氏的爹。” 王夫人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就说这陆流芳怎会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行了,你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让人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小妗又看了看周围道:“那,芸娘的事……” 王夫人沉了脸道:“你放心,只要你那边处理好了就别害怕了。” 小妗总算是松口气,忙告辞了。 沐芝见小妗走远了才进屋收拾茶盏,问道:“夫人今后打算怎样对她呢?” 王夫人勾唇笑道:“她知道的太多了些。” 沐芝心下了然,又道:“夫人也听见了,叶老夫人已经接见过佟福,怕这婚事……” 王夫人取了一封信出来道:“这正是我担心的,茜群和她娘一般也是个没脑子的。我这封信,你亲自给王府送去,务必快些!” 沐芝接了信好生收了道:“沐芝今夜就走,怕是明日就能把信给王小姐。” 王夫人望着沐芝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儿。” ps:话说改章节名好心累 终,一枕梦青莲 http://.biquxs.info/

终,一枕梦青莲——沐芝 1, 她看到了一片荷塘,荷塘里熙熙攘攘地都是莲花,盘盘的绿油油的荷叶铺满了池子。 这是梦,她立刻就知道了,她们北方哪能看到这么一大片荷塘呢?她暗自苦笑一声,荷塘这时有了变化,荷叶开始快地收敛,从缝隙间窜出数不清的莲花来,粉嫩嫩的花瓣惊艳了她的眼。 “呵!”她捂住嘴,诧异地看着莲花开始聚拢,然后再堆出一个更大的花苞。花苞缓缓打开,里面坐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二少爷?” 梦醒了。 2, 江耀宗担忧地看着沐芝,取过润了热水的帕子给她擦脚。 沐芝看着江耀宗这般温柔,不由觉得自己对不住他,正要说话呢,江耀宗按住她的手:“我知道,方才你唤了他的名字。” 沐芝这下更是羞愧,她毕竟是江家的媳妇,如今心里还念着叶禄英终究不是个事儿。江耀宗却是小心地揽过她:“沐芝,你别急,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儿,之前种种不愉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一起忘了。” 沐芝小心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在江耀宗怀里点了点头。 江耀宗后又起身,道:“方才从叶府出来,你看起来就很不好,可是怎么了?” 是了,如今乱世,她和江耀宗从灵台山那边过来,路过叶府的时候,是她告知叶老夫人叶禄英逝去的消息。 见江耀宗这么忧心地看着,沐芝忙勉强一笑:“我呢就是担心王夫人,她是顶疼爱二少爷的。” 江耀宗说好,又下楼去张罗小二送饭。 夜里江耀宗告诉沐芝:“听说北京城守不住,我们还得往其他地方去,赶明儿我们走。”沐芝愣了愣,然后笑着答应。 次日清晨,江耀宗带着沐芝出了客栈,然后雇了马车离去。 沐芝挑开轿帘往外看过去,梁河镇的一切都在眼前缓缓滑过,今日一别,也不知来年要何时才能再见。 江耀宗时常告诉她,这一切忘了就是了。 可是,沐芝咬紧下唇,这里有她的痕迹,有她的大好时光,有她的爱……怎能说忘就忘? 她忘不了。 3, 沐芝一开始是被王老爷带回府的。 王老爷心善,见她一人跪在刚下了雨长街,不由心生慈悲,让下人拉起她:“造孽,小小女娃就得这样受苦,你且随我来吧。” 沐芝的名字也是王老爷给的,她在心里很感激王家,所以平日里一些事也抢着去做。其他下人自然乐得清闲,活计统统扔给沐芝,都去一边吃茶摸牌。 直到王老爷突然想起来有沐芝这个人,抽空去后院看呢,就见到她被其他人欺负。王老爷顿时就发了脾气,拉着沐芝就往前厅去了。 恰巧那天是王家两个出阁的小姐省亲,沐芝被王老爷带进屋子,王夫人先看到了,笑道:“模样看着真机灵。” 王老爷便将沐芝的事说了,王夫人好一阵唏嘘,又摸出糖来赏给沐芝。沐芝谢了恩,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等着被吩咐。 这时王品梅进来,王夫人便又问:“茜群呢?怎么不见你带她来。” 王品梅便道:“自然是胡二不肯,说什么回一趟娘家罢了,自然不必兴师动众,有一个人回来看看便是个意思。” 王老爷听得,“啪”得拍响了桌子,怒骂道:“他胡家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茜群回不回来他胡二凭什么决定?”话未说完,便开始咳嗽起来,沐芝吓了一跳,忙过去拍着王老爷的背,替他顺气。 这时从里屋又跑出来一个小孩,一壁问着“外公不要动气”一壁也替王老爷顺气。 王老爷止住咳嗽,又骂了几句胡家,王品梅见王老爷为自己撑腰,便又哭诉起来。 王夫人也连忙劝慰,沐芝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正手足无措地站着呢,突然有人拉了她的手,她被那一抹温热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是刚才那个小孩,他狡黠一笑,低声道:“我们悄悄溜出去!” 说着他拉着沐芝就往外跑,沐芝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被他拉着的手,然后听到他唤她:“沐芝?你是叫沐芝吧?” 她抬起头来,正巧二人跑到屋子外头,明晃晃的阳光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我叫叶禄英。” 4, 每年王夫人会带着叶禄英回王府一次,那几天就是沐芝最开心的时候,比过年都开心。 她喜欢陪着叶禄英玩耍,一起躲猫猫,一起看书,一起偷吃厨房的备好的点心…… 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所幸池子的水不深,刚过小腿。叶禄英慌乱地将她拉起来,见是虚惊一场,两个人又躺在地上笑。笑着笑着,叶禄英突然脸一红,然后脱了外衣扔在沐芝身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跑了。 沐芝当时疑惑得很直到她低头一看,自己也红了脸。她那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裳,被水这么一浸,不说别的了,依稀能看见她内里的小衣就足够羞耻。 沐芝披着叶禄英的外衣回去,只觉得心里有些矛盾,她本应该因为叶禄英看到了她的小衣羞愧生气的,可是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能闻道衣裳上面有叶禄英那种混着檀香的味道,便又偷偷地觉得有些高兴。 然而经此一事,叶禄英却对她疏远了不少。 譬如他要再去后院玩耍,也更多时候带着后院厨娘和管家他们的孩子…… 沐芝为此偷偷哭了好几场,直到有次叶禄英要回去了,她才硬着头皮在王夫人去给王老爷请辞的时候,拉着叶禄英到了一边。 “沐芝,”叶禄英却是一脸坦然,他问:“你找我有事么?” 沐芝一开始想到的一堆责问的话在看到叶禄英的时候,瞬间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她想说话,可是却又先是哭出声来。 叶禄英一慌,忙道:“你别哭,我最怕女孩子哭了,你怎么了?你告诉我。” “二少爷,”沐芝抽噎着,一双眼更是泪汪汪:“我觉得,二少爷,讨厌沐芝……” 叶禄英一愣,想了想后大笑起来,沐芝揉着眼睛瞪他一眼,不过一双兔子一样的圆圆的红红的眼睛并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被叶禄英取笑说像阿福家的小狗狗。 “哼,二少爷讨厌沐芝,”沐芝扭头就要走:“那沐芝也讨厌二少爷了!” 叶禄英拉住她,想了想又松开了手,笑道:“所谓君子讲究一身清白,沐芝,你是女孩儿,我是男孩儿,又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我这是在担心你被我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出去可不能怪我。” “你顾及你的清白,你的道理,”沐芝脱口而出:“那以后你娶我就是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是一愣,这时王夫人出来寻人,不等叶禄英回答,她已经带着叶禄英去了。 5, 沐芝便耐心的在王府等待来年叶禄英的回答。 不过到了下一个省亲日子,王夫人却是没有来,只是写了一封信,沐芝自然是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内容了。不过看王老爷读了那信唉声叹气了许久,沐芝便又担心起来,难道是叶禄英出事了?她这么担忧地想着,不慎失手打碎了茶盏。 那一年她过得忐忑,直到临近春节,王夫人又来了,面容憔悴不少。沐芝自然不好去问叶禄英的消息,只安静地伺候着,想从王夫人听得一些消息。 而之前,王品梅终于从胡家回来,带着胡茜群,不,她已经改了名,叫王茜群。 这日,沐芝正想去王老爷屋子,半路却被王茜群叫住了,她道:“我房里有一些书,眼看着这太阳不错,你过来帮我搬出去晒晒。” 沐芝便答应着过去,不过是两个箱子,装有一些话本、诗词。 沐芝抬着箱子出去的时候,踩空了一个台阶,书撒了一地。王茜群跑过来将书捡起,骂道:“你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吗?不看路!” 沐芝连声道歉,拖着被崴到的脚帮着王茜群整理,她面前有一本诗词被风吹开,沐芝见到“爱莲说”三个字,恍惚记得叶禄英给她念过,又匆匆看了几眼,便又全都记起来了: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晋陶渊明独爱菊。 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 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这青莲,不是叶禄英还能是谁呢? 这厢王茜群也探头看见,见是《爱莲说》一篇,便有些怅然道:“唉,这是表哥极爱的一首词,可是如今他都出家做了和尚,想来也是满嘴佛法无边,记不得这些了。” 说完她才注意到旁边的沐芝,自知自己失言,王茜群便拍了拍手道:“你快些弄好,还有一箱呢!” 沐芝便低下头去收拾,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怎么就出家了呢?她开始盲目地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后悔自己当日为什么要问叶禄英那样的问题。 6, 这次王夫人家去,带走了沐芝。 沐芝自然是受宠若惊,想着能再见到叶禄英,心中更是惊喜。 她如愿地看见了他,他更好看了,一身出落凡尘的气质更像她梦中的青莲,却又让她望而生畏。 沐芝找不到机会同他说话,只有叶禄英一早来给王夫人请安的时候,才能得到这么一点宝贵的时刻,能静静地看着他。 然而,叶禄英还是要走,每年留在叶府的日子只有那么几天。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可沐芝已经习惯了等待,但令她沮丧的是,如今的叶禄英,她不敢接近。 但是很快,沐芝摸清楚了叶禄英如今的脾性。 他不是不同她说话,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如此。他常一个人静静地喝茶,最爱在后花园的那棵杏花树下的亭子里看书,有时候会轻声念出来。 沐芝担心他会冷,便悄悄端了火炉子搁在一边,叶禄英听到炉子“噼啪”的声音,会抬起头来,冲着沐芝一笑。 够了,这就够了。 有次是王夫人的寿辰,叶禄英赶回来祝寿,众人都在前院喝酒时,他一个人执了书卷坐在亭子里,那天阳光很暖,照在人眼皮上实在太催眠,叶禄英睡过去,杏花落了他满肩。 躲在一边的沐芝悄悄出来,她怀着近乎虔诚的心吻了叶禄英的脸,这是她自以为一生之中最大胆的事。 那样嫡仙一般的人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那就远远的看着吧,够了,这就够了。 7, 可是叶禄英终究不是嫡仙,他生处凡世,注定要遭遇红尘牵扯。 沐芝是在陆府,看见曹良瑟举着叶禄英的内衫追问的时候,才证实自己的猜测的。 叶禄英心上人是曹良瑟,他的嫂子。 原来他也是为情所困之人,沐芝甚至产生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此时的叶禄英,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高不可攀。 同时她又可怜起叶禄英来,若是她思慕叶禄英五年算苦,那么叶禄英爱着一个他今生都不可能触碰的女人,比之却是他更可怜。 所以,当她听说叶禄英做主要她嫁人时,她除了诧异委屈之外,也带着释然,或许是叶禄英明白爱而不得有多痛苦,所以才不愿辜负了沐芝,况且,江耀宗对她极好。 如今,对叶禄英心存之念,更多的,是感激。 8, 来年春,江耀宗带着沐芝回了灵台山,他们的孩儿已经出世,虎头虎脑得可爱。 江耀宗陪着沐芝替周婆婆上了香,自己抱着孩儿走到一边,道:“一念大师那边,劳烦你了。” 沐芝感谢江耀宗的理解,自己提着裙子走到叶禄英的墓前。她闭着眼,叶禄英的容颜便能清晰地浮现出来,这么多年,她还是忘不了。 她笑起来,想起来那年的杏花树下她偷偷的一吻,轻声道:“禄英,我现在很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