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神》 第1章 遴选 茫茫四野,郁郁葱葱,溪涧河流穿梭在山峰之间,发出叮咚脆响,引得一只赤嘴翠鸟在溪水边停驻。它左右张望几眼,一头扎进清澈见底的水中,片刻后衔着一条扑棱棱乱蹦的银色小鱼飞起,转眼冲入云霄。 赤嘴翠鸟几口将小鱼吞下,悠哉悠哉的在色白如雪的云朵中打了个转儿,正要寻一处枝桠栖身,忽觉一股强大灵息汹涌而来,眼前忽的一黑,急速朝下坠去,任凭它拼命振翅,仍旧无济于事。 挣扎间,弱小身躯忽而一滞,一股浩然正气由下而上托起翠鸟,缓缓升起。 性命得以保全,翠鸟正眨巴着黑溜溜的小眼睛不知所措,三声晨钟传来,悠远浑厚,霎时间驱散云雾,露出一方天仙宝境来,正是梵净界中最为尊崇的昊灵院! 雾霭缭绕,奇香扑鼻,一池春水中金莲璀璨,引得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池边七七四十九步白玉阶梯缓缓向上,直入云海。 伴随着最后一声晨钟落下,百十位男女弟子分别从不同方向疾步赶来,整齐排列在昊宵殿前,气宇轩昂。 无论男女,人人都是一色的妆扮,竹青长衫外罩银色纱衣,纱衣上用极细的银线层层叠叠的绣着云纹,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却又不过分刺眼,犹如月光般柔和明亮。 众人之中唯有一人着一身素白衣衫,通身连一片绣花也没有。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株遗世而独立的雪莲。腰间悬着一把长天离恨钩,英姿飒爽,让人不敢轻视。 朝阳当空,晕出绯色烟霞,清风拂过,撩起一缕垂落耳畔的鬓发。衣袂轻摆,随风摇曳,立时引得不少少男春心浮动。 “看,是辰瑶!”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呸呸呸!别把那些沾染了尘俗的字眼儿用在辰瑶师姐身上,真是晦气!” “师姐师姐叫的真亲,别忘了,她可是咱们这里年纪最小,入门最晚的!” 离她最近的几名男弟子双目灼灼放光,醋意十足的低声争论,言语间毫不掩饰对这位美貌小师姐的爱慕之意。偏他们身侧多是些姿色平平的女弟子,听了这番言辞,难免对他们怒目而视,以示不满。 女弟子们几轮白眼儿翻下来,身侧半丈之内忽如冰冻一般寒冷,那些男弟子噤若寒蝉,不敢再轻易出声。 只是,这样的举动并未消弭冲天的醋意,女弟子们暂且饶了那些瑟缩不言的男弟子,又把嫉妒和怨怼的目光投向辰瑶,语气立刻变得如数九寒天的冰雪般凌厉起来。 “不就是仗着几位长老的喜爱,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除了长的好看些,还不是废物一个!”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自从她六岁突破聚灵初期之后,再无进益!” “嘘,小声些吧,被她听到了,又是一场麻烦!” “哼,我怕她?”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声音到底低了下来,化作一阵心虚的喃喃后,终究消失不见了。 人群中立时分成了两方阵营,一方是忠实拥趸众多男弟子,而另一方则是满含醋意恨铁不成钢的女弟子。 双方不动声色,只用眼神交流,飞沙走石,雷电交加。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辰瑶的神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她心中正盘算着一件极重要的事,一双柳眉微蹙,让人更生怜意。 “咳咳!” 一声轻咳总算结束了这场满是硝烟的对峙,众弟子收神,敛衣低头,半空中一座云台自云雾中缓缓降下,仙雾散去,露出或站或坐的四名长者。 为首一人裹在一袭玄色大氅中,神色清冷,生人勿近,一柄碧玉长笛横在身前,乃是青龙长老丁甲。 身侧一人斜倚在石榻之上,双目半睁半闭,神态慵懒,雪白修长的手指露在袍袖之外,见者无不怦然心动,乃是最受女弟子欢迎的白虎长老无念。 余下两人生着同一张绝美面孔,眉眼口鼻仿若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只以衣衫颜色稍作区别,一紫一蓝,似是一团火焰映着一潭清水。紫衣者是四位长老中唯一的女子,朱雀长老青岚,蓝衣男子则是玄武长老何闲。 此四人甫一露面,就在弟子中引起一阵轰动。 “四位长老真是天人之姿!” 不少男女弟子紧握双手,眼含桃花,由衷的感叹,唯有辰瑶不自觉的向下撇了撇嘴角,红唇轻启,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看口型说的却是,“一把年纪还出来诱骗无辜纯情少男少女,呸,真不要脸!” 似是窥探到了她的心声,一声尴尬的轻咳从云台上传来,青龙长老丁甲走到云台前端,俯视一众弟子,朗声道,“一甲子一次的法宝遴选定在后日巳时一刻,为公平起见,众弟子进入琅玥阁的顺序将由抽签决定。” 骨节分明的手掌翻转,一方莲叶托着莲花图样的签筒浮了上来,逐一送到众位弟子面前。 每人一签,签上注有数字,拿到几号就第几个进入琅玥阁。 无论进门早晚,品阶高下,更与身高年龄相貌无关,果然公平公正。 “你是几号?” “倒霉,八十六!” “我,我是三十二!” “我还不错,十七号!” “咦,谁是一号,谁拿到了一号签?” 众人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猜测谁会是这位“幸运儿”。 “一”这个数字虽然简单,只有一划,此刻却意义非凡,它代表着抽到一号签的人可以第一个进入琅玥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任意挑选阁中的稀世法宝而不必有所顾虑。但在此人之后进入的弟子便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所能挑选的只有前者挑过且摒弃不用的。 以此类推,拿到的号签数字越大,选择的余地越少。尽管用抽签来决定进入的先后顺序,表面看可以化解弟子间的纷争,本质上依旧会让一部分人心有不甘。 “是我!” 一个清脆娇柔的女子声音懒懒道,辰瑶扬起手中用朱砂书写的一号签,夹着号签的手指轻轻晃动,面上并无多少欣喜之色。 第2章 抽签 “怎么是她!” “是她!” 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继而化作了满腹的不满质疑和冲天的怨念。 “四位长老疼爱辰瑶师姐,也该有个限度!” “就是,怎么每次有好事都落在她身上!” “说的好听,是抽签决定先后顺序,谁知道是不是一早就做了暗记!” “我们不服!” “对,我们要求重新抽签!” 此一时彼一时,方才还势不两立的男女弟子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同仇敌忾,一齐将矛头转向辰瑶这个罪魁祸首。 面对此番情景,四位长老也颇为头疼。 抽签前他们未曾料到会有此一节,更没有像众弟子揣测那般,提前做了暗记将一号签留给辰瑶。四人不动声色间互相交换过眼神,一时间都略显尴尬,而云台之下的争吵却越来越激烈,群情激奋,剑拔弩张。 方才还一往情深,恨不能为辰瑶掏心挖肝的男弟子此刻毫不留情的指责道,“你自私无德,狂妄跋扈,若不是四位长老擎天护着,依照院规,早该被逐出院去才是!” 其他弟子纷纷附和,人群之中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响起。 “四位长老,三年前辰瑶与弟子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了争执。辰瑶竟不顾同门之谊,将弟子打成重伤!事后,四位长老也只是小惩大诫,罚她在昊宵殿跪了一晚而已。可弟子却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起身!” 一名瓜子脸丹凤眼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弟子越众而出,满面怒色,义正辞严。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怜,如今含泪控诉,立刻俘获了一波其他弟子,尤其是男弟子的同情,纷纷为她发声。 “对,我们记得那件事!” “辰瑶师姐动手打人,也不是头一次了吧!” 一道冰冷女声斩断众人的无端猜疑,“你们确定,那些谣传就是全部的事实?” 锋刃般的目光一一在那些弟子面上扫过,辰瑶一开口便锋芒毕露。在一片质疑声中,她不紧不慢的走到那名女弟子身侧,朱唇轻启,不紧不慢道,“宫秋灵,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说?” “说,说什么?”不知是震慑于她气势还是真的胆怯,宫秋灵目光闪躲,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当然是说说我究竟为何打你!”嘴角上扬,辰瑶笑的一派天真烂漫,目光纯净的如深林麋鹿,却将宫秋灵 逼 的步步退让,神情慌张,举止无措。 眯起眼睛,辰瑶似在人群中寻找什么。她忽的一抬手指向不起眼角落里那道单薄瑟缩的身影,一字一顿道,“三年前,十月初一!每半月一次的小试,你技不如人输给了阮恬,气恼之下强行夺了她娘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那块儿在你眼里分文不值的玉佩,可是?” 辰瑶的嗓音本就软糯好听,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前因后果讲的清清楚楚,“这还不算,事后阮恬找你讨回,好话说尽,甚至无奈之下对你磕头认错,你非但不理会,反倒将玉佩用力掷在地上,摔碎了一角,可是啊?” 此话一出,宫秋灵面上顿时一片惨白之色。她反手指向辰瑶,大声争辩,“你,你说谎!大家不要听她的,没,没有这回事儿!” 众人听了辰瑶的讲述,纷纷回忆当年之事。 “阮恬啊,我好像记得,是有一次小试赢了宫秋灵的!” “辰瑶师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知情的弟子小声交谈,看向宫秋灵的目光中带了玩味之意。 昊灵院上下谁人不知,宫家乃玄清四柱之首,宫秋灵身为嫡女,受尽宠爱,自小便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进入昊灵院后,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而阮恬的父亲曾是宫家的护院,因着这层关系,平日里宫秋灵明里暗里数次欺辱阮恬,而碍于两人身份悬殊,阮恬又性子软弱,从来都是隐忍不言。 想到这一节,大家不禁对辰瑶的话多了几分相信。 宫秋灵陡见风向有变,素日积攒的怨气冲天而起,羞恼间禁不住抬高声音鼓动其余弟子道,“大家千万别被她骗了,你们可别忘了,她……” “我怎么样?”辰瑶疾走两步横挡在宫秋灵身前,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之色,“我蛮横无理,我谎话连篇,你是要说这个吗?阮恬就在这里,你我之间究竟谁在说谎,一问便知!” 话音未落,她已撇下目瞪口呆的宫秋灵,大步走向已经瑟瑟发抖的阮恬,当着四位长老和众弟子的面,直截了当问道,“我和宫秋灵谁在说谎,你来说!” 察觉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自己,怯懦胆小从不肯出头的阮恬抖的更加厉害了。她不能得罪宫秋灵,更惹不起辰瑶,两下为难间五内仿佛被一团烈火炙烤,烧的喉咙灼痛,口中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只有两行泪珠如三月的春雨般簌簌落下。 见她动辄又是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辰瑶心中一阵烦恼,暗道阮恬这个扶不上墙的性子,就不该多废话的。 她干脆一把扯住正要躲开的阮恬,从她的衣领中拽出一根红绳和一块成色只能勉强算做下乘的玉佩。如果仔细去看,玉佩的左下角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一道裂缝顺着裂口几乎将整块玉佩分为了两半,可见那一摔用了多大力气。 此情此景勾出前尘往事,阮恬悲从中来,忍不住躲在辰瑶身后小声抽泣。这副楚楚可怜,敢怒又不敢言的模样加印证了辰瑶之前的说法。一时间,风向倒转,之前还对辰瑶有所指摘的弟子纷纷对宫秋灵口诛笔伐起来。 见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满满当当一盆脏水用力泼出去,辰瑶身上没有沾染分毫,反倒溅湿了自己的鞋袜,得不偿失。 念及于此,宫秋灵的脸色从惨白变得灰败,气恼之下疾步走到阮恬面前,涨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那个没用的爹不过是我家的护院而已,他这样的人生出的女儿如何能在小试中赢过我?哼,一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难道还怕我张扬吗?” “我,我没有!”阮恬无力的摇着头,一双含泪的眼睛求助的看向辰瑶。 “你的意思是,四位长老不仅袒护我,还偏帮阮恬了?”辰瑶双手一摊满脸无辜,“哎呀,事涉四位长老的清白,想要分辨清楚也只能惊动院主他老人家了。只是不巧,院主正在闭关,不能随意惊动,你看……” 她拖长声音,眼见宫秋灵的气势弱了下去,突然发难道,“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斤两,也能惊动正在闭关的院主!” 第3章 锋芒 一口恶气哽在喉咙里,宫秋灵怒极攻心,气的浑身颤抖。如白玉般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紧松开,松开再握紧,直到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微微发红。 她深知宫家嫡女的身份无法让她在四位长老面前与辰瑶抗衡,可心头怒火必得宣泄出去才算痛快。宫秋灵一转身高高扬起手,就要朝阮恬面颊上重重的掴下去! 面对盛怒时的宫秋灵,一向性子软弱的阮恬几乎吓的心胆俱裂,哪里敢躲,只有梗着脖子挨打的份儿。 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宫秋灵的巴掌落下,却被另一只手钳住,动弹不得。 “辰瑶,你……”宫秋灵见她又来多管闲事,原本压下去的怒火顺着两人的手臂烧了过去。 “我什么!”辰瑶狠狠将她扬起的手臂甩落,反手打了回去。 “啪啪”两声脆响,宫秋灵的双颊立时染上了绯色,高高肿起。 她本是孤傲至极的性子,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掌掴之辱,怎能再将恶气咽下?宫秋灵后退一步,反转手掌牢牢握住赤蝎剑,抬手朝着辰瑶胸口刺去! 杀机毕露,辰瑶只一脸漠然的瞧着宫秋灵,没有一丝闪避之意。 “住手!” 云台之上紫衫无风自动,“叮”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轻而易举的弹开刺向辰瑶的赤蝎剑。 宫秋灵虎口大震,赤蝎剑脱手飞出,重重落在地面。一向不爱开口的朱雀长老青岚往前一步呵斥道,“够了!此事本座可为辰瑶作证,当日的确是宫秋灵有错在先,她才动手打人。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宫秋灵,你可服气?” 弟子中顿时一片唏嘘,有长老出面亲自作证,再观宫秋灵对阮恬霸道跋扈抬手就打的样子和那块碎了玉佩,心下了然,无需多言什么。 “你们,真的愿意重新抽签吗?”丁甲长老适时开口,面无表情的俯视一众弟子。此言一出,云台之下鸦雀无声,各人都打起了各人的小算盘。 重新抽签利弊皆有,一号签或许会落到辰瑶以外的旁人手中,但谁也无法肯定那个“旁人”一定会是自己。 且那些顺序靠前的人暗自腹诽,重新抽签后,自己的境遇究竟会变好还是变坏。拿到靠前的号签自然满心欢喜,若是拿到了更靠后的,岂不是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一点,素日里四位长老偏疼回护辰瑶,若此番她抽到一号签是早有安排,执意重新抽签岂不是打了长老们的脸面? 既然如此,何苦继续吵闹,不如随遇而安罢了。 “四位长老向来公正,不必再抽一次!” “就是就是,辰瑶师姐拿到一号签,只是她运气好罢了!” 四位长老暗中交换眼神,心道还算他们懂事,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大家回去准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稍后会有人为你们送上这次可以挑选的法宝名单,你们可先看看有什么适合自己的。待到入阁时也不至于乱了手脚,挑花了眼!” 众弟子恭顺的拱手行礼,送走四位长老,立刻热情饱满的投入新一轮的讨论中去了。热热闹闹的人群之中,宫秋灵望着辰瑶志得意满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一号签,我竟然拿到了一号签,这真是有福之人自有神灵庇佑,就连老天爷都帮我呢,哈哈!” 回到独独僻出来给她一人居住的院子,辰瑶一头躺倒在铺的松软的雕花大床上,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和方才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侍女碧落端着热气腾腾的点心和香茶从外面走进来,见到辰瑶这副模样,忍不住跺着脚撅起嘴道,“小姐,您好歹收敛些。我可听说,为着您抽到了一号签,其他人可没少议论。” “随他们去!”辰瑶起身坐到桌边,捡了一块儿颜色鲜嫩的荷花酥小口吃着,含混不清道,“从小到大,他们何时停了对我的议论,也没见掉根头发少块儿肉。” “小姐!”碧落还想再劝,就被辰瑶打断,“听说一会儿会有人送什么单子来,你可看见了?”碧落转身取来还未开启的信封,“小姐说的是这个吧,丁甲长老刚刚让人送来的。” 辰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细细看起上面罗列的法宝名称来。 此地乃梵净界昊灵院,上承弥纶界,下辖玄清、元端、赤明等界,地位极高。凡玄清界灵修者,无论人、妖、魔,想要突破聚灵顶期,获得步入弥纶界的资格,必得升入昊灵院,勤加苦修,方能脱去肉身凡胎。 因此,想要溜须拍马,用旁门左道进入昊灵院者比比皆是。奈何从院主寒山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长老各个刚正不阿,行事滴水不漏,迄今为止,昊灵院众位弟子皆凭本事,只有辰瑶是个例外。 年长的弟子依稀记得,那一年大雪纷飞,青岚长老裹着一袭月白大氅,几乎与漫天大雪融为一色。怀中隐隐有婴孩啼哭声传出,惊动了院主和其他三位长老。 就在众人疑心那婴孩是青岚长老在外留下的“孽缘”时,多年未曾收徒的四位长老同时宣布,将这名婴孩做为关门弟子收下,一时间轰动整座昊灵院! 自此开始,辰瑶的“魔王”人生就此展开。一岁抓周时绕过所有专门为她准备的物件,径直爬到玄武长老何闲面前,一把抓住他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碧玉扳指不松手,,毫无廉耻的露出仅有的两颗雪白门牙,最终收入囊中,将碧玉扳指据为己有。三岁时将白虎长老无念最喜爱的一株青龙卧墨桥尽数摘下泡澡,五岁时不知为何惹得院主寒山勃然大怒,至今是个谜。 在诸多不堪回首的过往中,辰瑶也曾有一件让人称道之事,那就是她六岁时便突破了聚灵初期。四位长老欢欣鼓舞,大赞她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更希望其他弟子以辰瑶为榜样努力上进。弟子们满心羡慕嫉妒不敢直言,私下里却多有为难。经历的多了,辰瑶小小年纪,已经磨练出了一身处事不惊的本事来。 奈何自六岁步入聚灵初期之后,辰瑶的修为止步不前。眼见其他同门各有进益,心中焦急,也曾不止一次的向四位长老虚心求教,却助益不大。听多了冷嘲热讽,心高气傲的辰瑶心中难免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宣泄。于是她将希望寄托在此次的法宝遴选上,若能得到一件趁手且法力强劲的法宝,一定对修行之路多有进益! 第4章 绸缪 低头细看手中的那份名单,似东皇钟、昆仑镜那样的神器虽然不会出现在此列,但如裂空幡、九毒鼎之类的,还是有那么十来件。 只是,一来辰瑶未曾亲眼见过,不知是否合自己眼缘,二来更不知道它们的奥妙所在。即便可以第一个进入琅玥阁,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也难分出个高低上下。 此刻辰瑶有心向四位师父讨教,但以他们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如实相告,美其名曰不能坏了昊灵院规矩,落人口实。 “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一时间心头所想如一团乱麻缠在一处,难以理出头绪。辰瑶眼神放空,透过一抹碧色窗纱看向院中,没了主意。 一旁的碧落见她又在出神,不解道,“小姐,你不是已经抽到了一号签,还有什么可愁的?” “当然愁啊,”辰瑶翻身坐起,极认真的道,“打个比方,你明日一早就要嫁人了,可你却不知道新郎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高矮胖瘦相貌如何更是一无所知,你愁不愁?” 听她用婚假之事来打比方,碧落顿时羞的捂住脸,扭捏道,“哎呀,小姐你胡说什么呢,碧落才不要嫁人!”说到此处,她忽的僵住,似是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道,“小姐,莫不是几位长老嫌你整日惹是生非没个消停,急着将你嫁出去吧?” “胡说!”辰瑶轻轻在碧落额头点了一下,“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我愁的是,马上就要进琅玥阁了,却连里面的法宝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挑?” 碧落语塞,她只管照顾辰瑶的生活起居,于修炼一道一窍不通,更从不多嘴。 “不行,我绝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运气,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辰瑶眼珠骨碌碌乱转,满面愁容一扫而空,露出一抹狡黠笑意。 碧落见了这笑不由一阵肝颤,“小,小姐,你可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啊!这些日子四位长老三令五申,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许你再闯祸。” “你见过谁家的小丫头管着小姐的?”辰瑶故意绷起脸,对着碧落一本正经道,“咱们院儿的规矩第一条,小姐永远是正确的!第二条,如果小姐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小姐!”碧落不肯松口,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就算不心疼碧落,也该心疼心疼四位长老。为了护着小姐,他们平白听了多少闲话,小姐你就忍心吗?” 辰瑶向来吃软不吃硬,碧落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眼见辰瑶的脑袋渐渐垂下去,碧落心内安慰,以为是她醒悟了,不料再抬起头时,辰瑶竟眼圈儿发红,似有满腹的委屈说不出。 “我以为你都知道的,”辰瑶双臂交叠,将头埋了下去,声音中带了三分哽咽,“他们嘴上称我一声师姐,背地里生出多少脏心烂肺的鬼话来?编排我和青岚师父也就算了,现在连院主和其他几位师父也被牵扯进来,让我于心何忍!” 见她痛定思痛的模样,碧落也于心不忍,软言安慰,“小姐既然知道,就该少闯些祸,也好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辰瑶抬手揉了揉眼角,“他们不服气,我明白。不过是为着我抢了他们的风头,却没几分真本事罢了。” 碧落闻言心内酸楚,转过头去轻叹一声。 她自小陪伴辰瑶,深知她的性子。于院主和四位长老面前,辰瑶乖巧可爱。在同门面前,她清冷高傲。只有回到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儿里,辰瑶才能做自己。她会望月兴叹,也会自伤身世,更会因为别人的冷言冷语难过。 “小姐,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碧落都看在眼里。修炼之事我不懂,但院主和长老们都说过,小姐是奇才,他们怎么会看错?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可我就是想争一口气!”辰瑶猛的抬头,双眸中有坚毅之色隐隐浮动,“我想让他们知道,我辰瑶不是废物!我更想让院主和长老们知道,他们没有看错!” “小,小姐,你,你想怎么做?”碧落心内感伤,不由陪着辰瑶一起落泪。忆起种种过往,碧落又心软了,她艰难开口道,“刀山火海,碧落都愿陪着小姐走一遭!” 人生苦短,能得此忠仆,辰瑶甚是欣慰,“什么刀山火海,我怎么舍得你去?我不过是想先一步进入琅玥阁看看,选件趁手的法宝罢了。” 碧落稍一踌躇,辰瑶已经握住她的手道,“我向你保证,这次绝不闯祸,若是没有信守诺言,日后必定不得好……唔唔!” 毒誓只说了一半,就被碧落牢牢捂住了嘴,“小姐又胡说!” 只是想到琅玥阁前有人把守,碧落又犹豫了,“小姐,琅玥阁守卫森严,就凭我们,真的进的去吗?”辰瑶心中早有打算,冲着碧落眨眨眼,压低声音道,“你家小姐自有妙计!” 待得夜色垂暮,月明星稀,辰瑶将自己和碧落裹的一团漆黑,只露出一对亮着异样光彩的眼睛。吹熄烛火,紧闭院门,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爬上了墙头。 头顶一轮如糯米团子一样圆滚滚的月亮将地面照的如同撒了一层雪白糖霜,辰瑶忍不住感叹今日的运气全都用在了抽签上,此刻就算用了遁形咒也会被月光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来,暴露了行踪。 提着一早就备下的食盒,辰瑶从高处轻轻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上。才站稳脚跟,身后紧跟着“噗通”一声,顿时吓得她惊出一身冷汗。 “小,小姐!” 转头看去,碧落正四仰八叉的落在辰瑶身后不远的地面上,龇牙咧嘴,显然摔的不轻。 “碧落,你没事儿吧!”辰瑶返身回去扶起碧落,挑了一条人少偏僻的小路,一瘸一拐的朝琅玥阁走去。 夜风裹了寒意,吹的树梢瑟瑟发抖,枝叶掩映下露出一张苍白却绝美的面庞。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捏着玉色酒壶,沁着甜味的酒香溢散,在他周身氤氲出一圈水汽。 抿住的嘴角微微上扬,似又被冰霜冻住,只有两道目光追着那一双鬼祟的身影而去。昊灵院规矩繁多,弟子们也都谨守本分,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唯有她是例外。 第5章 擅入 “头要低,腰要弯,脚步要轻,这样才不会惊动其他人!”夜路走的多了,用起这些避人的小伎俩,辰瑶驾轻就熟。 尽量将身形藏在树丛的阴影中,辰瑶脚步轻快,落在后面的碧落气喘吁吁,提心吊胆。 前面隐约有光亮起,琅玥阁就在不远处。辰瑶收住脚步,冲碧落比划着,让她留在这里稍等,自己则找了一处不被月光照到的角落施了一个遁形咒,提着食盒蹑手蹑脚的靠近琅玥阁前的守卫。 “咦,食盒?” 很快,一名守卫就发现了“遗落”在玉阶上的食盒,快步走了过去。 “是谁放在这里的?”守卫警觉的四下张望,却未看到任何可疑身影。 盖的严严实实的食盒中有源源不断的香气扑鼻而来,那守卫迟疑片刻,终于没抵得住美味的诱惑,揭开了食盒。 炸的焦黄酥脆花香四溢的木槿花,晶莹剔透一点红心的木薯丸子,还有一盅不知用了什么材料,炖的浓稠鲜香的汤羹,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谁的食盒,谁丢了食盒?”守卫高声询问,引得守在琅玥阁前的同伴也走了过来。见是个盛着吃食的食盒,另一名守卫撇嘴一笑,“三更半夜,谁会丢个食盒在这儿?依我看,定是有人私会,又怕被咱们发现,惊慌失措落下的。也好也好,咱们有口福了!” 先前的守卫踌躇道,“这不好吧,若是有人回来寻找……” “怕什么,不过几道小菜而已,不值什么。嗯,真香!” 将食盒中的碗碟取出,几名琅玥阁的守卫凑在一起,大快朵颐,看的躲在暗处的辰瑶一阵肉疼。 为了顺利进入琅玥阁,她可是让碧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那道七宝羹里分别放了七种不同的珍稀食材,当真是下足了血本。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大好前途,怎会白白便宜他们。 “倒,倒,倒!” 辰瑶在心中默数三个数,眼看着几名守卫摇摇晃晃,身形不稳,下一秒就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再不动弹。她立刻欢呼一声,拉起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碧落跑了过去。 “喂,喂!” 辰瑶毫不客气的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守卫,几人丝毫没有反应,眼见是着了道。 她又探头看向空空如也的食盒,忍不住小声咕哝,“哼,可惜了我的好菜好汤,全进了你们的狗肚子里!也罢,便宜你们了。” 碧落见那些守卫脸色发青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想到小姐在汤菜里下的白色药粉,不由得一阵后怕,“小,小姐,你,你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辰瑶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只是一些蒙汗药而已,顶多只会让他们在这儿睡上半个时辰,别那么紧张!”碧落这才松口气,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守卫,站在辰瑶身后。 琅玥阁中收藏的宝物众多,院主有令,须得严加看守。就连阁门上挂着的那把玲珑攒心锁都是专门请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而成。锁中共有八八六十四道机括,道道精巧却又满含杀机。若有那不长眼的蟊贼想要用蛮力打开,随意触动其中一道,辰瑶愿意用性命保证那人的下场绝不会比万箭穿心好多少。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会在一早就做了准备。 能打开玲珑攒心锁的钥匙共有五把,院主和四位长老各有一把。辰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终于找到机会,造出了第六把钥匙。 “小姐,你,你早就……” 看到辰瑶不慌不忙取出仿造的钥匙,碧落不禁低声惊呼。辰瑶露出自得之色,“山人早有妙计,你跟着小姐我要学的可多着呢!” 小心将钥匙送入锁孔轻轻转动,玲珑攒心锁中接连发出细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咔嚓”声。辰瑶屏住呼吸,细听锁中动静。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锁簧完全摊开,她才松了一口气,收起钥匙,双手用力,将千斤重的阁门推开一条缝隙,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夜色深沉,树梢上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落在琅玥阁前的玉柱后面。见到敞开的阁门和倒了一地的守卫,那人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酒。 门后扑面而来的淡淡的血腥气中混杂在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辰瑶嫌恶的用衣袖遮住口鼻。尽管院主已经吩咐每日在琅玥阁中供奉新鲜花草,且每隔两个时辰焚香一次,用以驱散阁中的血腥气,却收效甚微。每个进入琅玥阁的人还是会闻到这股血腥气,经久不散。 两道低垂的珠帘将琅玥阁分为了天、地、人三个区域,与摇曳的烛火明暗辉映,光影交错,让辰瑶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那些陈放在这里的宝物所经历过的腥风血雨,每每夜深人静时都会重新上演。金戈铁马,搏命厮杀,并没有成为过往,而是被永远的保留了下来,时时上演。 琅玥阁中气息浮动,辰瑶双目微阖,用心感受。 不同的气息或是凌厉,或是霸气,或是阴柔,层层交叠,渐次递进,让人不由自主的紧闭呼吸,不敢有丝毫怠慢。 调匀气息,辰瑶勉强平复躁动不安的心境,缓步一进一进的走过去。 仔细打量着那些被妥善的安置在高架上的宝物,辰瑶颇为感慨。 如今弥纶、梵净、玄清几界平静度日,少有战事,而这平静是用无数生灵的牺牲换来的。如果将琅玥阁中每一件宝物背后的故事誊录下来,必定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如今,这些宝物不再被用在战事上,而是收进琅玥阁中,以备昊灵院的弟子挑选,或许会有几分寂寥,但也让人欣慰。 “宝贝啊宝贝,我今天来,既是挑选你们,也是让你们挑选我!”辰瑶将双手在身前合十,满面虔诚。她相信,宝物天生自带灵性,与主人之间必得有十二分的默契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灵力。这不仅仅是她要从中选出适合自己的宝物,更重要的是宝物也要选中她! “我叫辰瑶,是昊灵院四位长老的关门弟子,”辰瑶脚步轻盈在一排排高架中穿梭,声音清脆,“不过你们也别对我抱太大的希望,虽然顶着关门弟子的名头,实则从六岁起就停留在聚灵初期止步不前。院主和四位长老替我想了许多法子,全都无济于事。我不愿连累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而我的办法,就是你们!” 她微微仰头,舒展双臂,眼眸中有期待也有忐忑,而这一切,尽数落在了另一双眼眸里。 第6章 选宝 此时微微敞开的阁门外,碧落靠在角落里人事不知。树梢上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琅玥阁前,透过敞开的门缝注视着那道俏丽的身影。 昊灵院规矩严苛,条条框框下那些弟子整天一副呆头呆脑的古板样,实在不讨喜。唯独这个小丫头是个异数,她古灵精怪,她明媚开朗,她鲜活生动。于是,他注意到了她。 “好啦,现在,到你们了!”一身夜行衣的辰瑶姿容胜雪,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走到写有“地”字的几排架子前,将手背在身后,略带忐忑的踮着脚尖说道,“你们,可愿意选我当你们的主人吗?” 清澈的目光可以一眼看到心底,辰瑶自知修为远在其他同门之下,论资排辈,只怕要一直排到最末,就连时常被人瞧不起的阮恬也更胜她一筹。 “我自知,自知能力不足,脾气秉性也不如其他人。但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待你们!” 几乎用尽所有的勇气,只说出这么一句。最后一字落下,琅玥阁中鸦雀无声,只有辰瑶自己杂乱的心跳格外刺耳。 屏住呼吸耐心等待许久,辰瑶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粉颈低垂,轻如薄雾般的叹息几不可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辰瑶已经眼角下弯,嘴角上扬,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谦虚,不如让我来帮你们一把!” 她伸出一根手指不断移动,口中念念有词,“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跟着我走。要是不走,你是小狗!” 颠来倒去,倒去颠来,停下的手指最终对准一把扇子。辰瑶顿时来了精神,好奇的走了过去。 高架上一只长有尺余的檀木长匣中静静放着一把十二骨的宝扇,厚重的黑色丝绒软垫将雪白的扇骨衬的有几分耀眼夺目。只是那抹泛着寒意的惨白落在辰瑶眼中,让她莫名生出一股不安来。 小心翼翼的将宝扇取出放在掌心观瞧,触手处彻骨的冰凉让辰瑶不得不运出三分灵力才能承受的住。辰瑶暗道这扇子果然厉害,待仔细看过放在木匣前的铭牌,方才恍然大悟。 此扇名唤寒山玉骨扇,虽名“玉骨”,却是用十二条不折不扣的蛇骨所制。 相传,五百年前曾有十二条巨蛇横空出世,匿于点苍山中看守一座邪灵大阵。巨蛇残暴,荼毒生灵无数,竟致无人敢靠近点苍山,堂堂一座宝山沦为了它们肆意妄为的修罗场。 忽有一天,一位隐士来到点苍山,杀巨蛇取蛇骨破邪灵大阵,干净利索不留后患,至今无人知道这位隐士的姓名来历,只知他亲手将十二条巨蛇的头骨取下,仔细打磨雕琢,做出了这把寒山玉骨扇留在点苍山。 后几经辗转,寒山玉骨扇被收入琅玥阁中,却因它为蛇骨所制,天生一股邪气,又阴寒至极,多年来一直没被昊灵院弟子选走,孤零零躺在檀木盒中。 “怎么是你啊?” 一见大费周章选中的竟是这把无人问津的寒山玉骨扇,辰瑶不禁有些泄气。 捏着扇子在手中打了个转,辰瑶重新打起精神,“也罢,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言而有信。既然选中了你,那就试试看!” 退后半步,手腕轻摆,“唰”的一声将寒山玉骨扇展开护在身前,一股淡淡的紫黑色邪气萦绕在十二根扇骨周围,刺骨的冰凉像一条长满毒牙的大蛇缠上辰瑶的手腕,让她不得不运起灵力抵抗。 “好霸道!”她在心里赞了一声,试着将一股灵力注入扇中。 主人与法宝之间永远只有服从这一种关系,只有先制服,才能更好的磨合。但很快,辰瑶就察觉到扇中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在阻止她的灵力进入。 “还挺有脾气的,看我怎么降服你!” 抵抗只会激起辰瑶更加强烈的胜负欲,双手抓牢寒山玉骨扇,真元灵力运转两周后变得炙热无比。一寒一热两股灵力在扇骨和手掌中间爆发激烈的碰撞,如同蛇咬一般的巨痛传来,寒山玉骨扇脱手飞出,稳稳落入木匣之中,“啪”的一声合上盖子! 这显然是被看扁嫌弃了,辰瑶顿时被气的三魂出窍,指着装扇的匣子大声道,“你你你,你竟然看不上我!我辰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昊灵院上到院主下到四位长老,都视我为掌上明珠一般,你你你,你不过一把邪里邪气的扇子,也敢嫌弃我?哼,活该你埋没在这里吃土!” 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嗤笑从门口处传来,辰瑶双手叉腰,头也不回的翻个白眼,咬牙切齿的低声咕哝,“碧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嘲笑你家小姐我?我本就无意选它,它自己知难而退,也好,也好!” 勉强给自己找回几分面子,辰瑶深知缘分未到不可强求的道理,重新打起精神朝着更深处走了几步。 这次,她先仔细看过那些宝物,确定里面没有寒山玉骨扇这种邪门儿又不讨喜的玩意儿,才放心的念叨起来。这一次,被辰瑶选中的是荼蘼琉璃净瓶。 荼蘼琉璃净瓶瓶身通体赤红,紫黑色暗纹从瓶口蜿蜒至瓶底,最终汇聚在一处,形成一朵碗口大小的荼蘼花。 手指轻点,荼蘼琉璃净瓶腾空而起,缓缓来至面前。辰瑶眯起眼仔细打量片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就是你了!” 她信心满满的合拢五指,想要把荼蘼琉璃净瓶握在手中细看,不料一抓之下荼蘼琉璃净瓶竟然如避瘟神般闪开,让辰瑶抓了个空! “竟敢躲我,看我怎么捉住你!”辰瑶被逗弄的玩儿心大起,娇嗔一声脚尖轻触地面,如一只轻巧的蝴蝶在琅玥阁中追逐那道红色光影。 不知是琅玥阁沉寂太久,偶被辰瑶打破平静,变得喧哗热闹,还是荼蘼琉璃净瓶自身的灵气惊扰,其余那些被摆在高架上的宝物也跟着震颤起来,发出或是清脆或是粗重的碰撞声,一时间琅玥阁中叮当作响,像在演奏一曲仙乐! 倚在门外手握酒瓶的身影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昊灵院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让我好好想想,上一次,上一次……”他眯起眼睛仔细回想,唇边的笑意一滞,“上一次,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小丫头!” 一门之隔,辰瑶对荼蘼琉璃净瓶紧追不舍。 琅玥阁中宝物众多,门外之人不禁有些悬心。 黑布蒙面,只余一双烁烁放光的眼睛,辰瑶猛的出手,骨骼“咯吱”作响,手臂陡然长出一寸,指尖用力,堪堪将荼蘼琉璃净瓶握在手中。 第7章 破界 自古成王败寇,荼蘼琉璃净瓶深感若是落在这个“小魔头”手中,再无逃掉的道理,只好认命,挣扎抖动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朝得手,辰瑶面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但下一秒,她却小心的将其放回原处,双臂交叉抱于身前,认真且诚恳道,“我这个人呢,素来不喜强人所难,你既不想跟着我,那就去寻个投缘的主人罢了。我那些师弟师妹们虽然嘴碎了些,但出色者比比皆是,灵力皆在我之上,或许他们才是更好的选择!” 辰瑶的声音细如蚊鸣,在偌大空旷的琅玥阁中几乎被消弭于无形,但门外之人却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到了。他很是意外的看向那道窈窕身影,比之那些传言,此刻琅玥阁中的似是另外一个人。 “事不过三,这一次,我要来真格的了!” 辰瑶摩拳擦掌,催动一股灵力在琅玥阁各处游走,若是那些宝物没有认主之意,便可远远避开,而有心臣服的,则显露了出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灵力回归原点,放眼望去,退避者十之八九,愿意留下来供她挑选的所剩无几,辰瑶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这些吗?” 辰瑶单手扶额,内心感叹,深感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若不是素日里的所作所为太过张扬,坏名声都传到了琅玥阁,怎会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只是,来之前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样的场面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眸中那抹沉寂的失落转瞬即逝,辰瑶清点剩余宝物,想要从中挑选称心合意者。 门外的身影先替她将所余宝物一一看过,然后微微摇头。琅玥阁中宝物繁多,品阶能力各不相同,想要寻到一件样样满意的不易,但要选一件趁手的却不难。奈何辰瑶不愿用强,愿意跟随她的这些,皆是下品,无论选哪件都白白浪费了她抽到一号签的好运气。 果然,辰瑶依次看过之后仿佛泄了气般抱着胳膊倚在一根盘龙柱上,满面愁容,“眼下该如何是好,如果我想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了。” 踌躇间,辰瑶左右张望一番,左侧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只外表平平无奇又漆黑如墨的三足鼎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被烛火照到的角落里,偶有一丝晦暗不明的阴冷光芒闪烁。如果不是正巧靠在盘龙柱上,根本不会注意到。 “那是什么?” 辰瑶纳闷儿,这东西横看竖看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更无名目也无记载,甚至一块铭牌也没有,却能和其他宝物一起被安置在琅玥阁中,莫非是被误放在这里充数的? 一时好奇,她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靠近看的清楚一些。 不料距离那只三足鼎还有两三尺远时,忽然被一股无形之力反弹开来,幸而辰瑶反应敏捷,借势向后一跃,才没被伤到。 低头看向一双玉手,方才只是与那股力量稍有接触,十指指尖已经浮现了淡淡的青紫色。她吓得暗暗咋舌,没想到三足鼎外竟有人暗中布下如此厉害的结界,乖乖,若不是躲的及时,恐怕要吃大亏。 神思流转间,一个念头陡然闪过,辰瑶的目光立刻锁定那只三足鼎。 昊灵院自院主到四位长老个个都是人精,琅玥阁只有那么大,正经宝物也只有尺余之地容身,怎会让一只毫不起眼的三足鼎混进来?莫非,这鼎另有妙用,又或是被施了障眼法,隐去原本形态,只以普通样貌示人,为的就是避免被不识货的弟子挑走? 生出的猜测如一颗种子深深种下,迅速生根发芽。辰瑶越想越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将那三足鼎拿在手中,细看究竟有何妙处。只是这里被结界保护起来,想要突破那道结界并不容易。如何在不闹出动静的前提下拿到三足鼎,对她来说是个棘手的问题。 摸遍全身,辰瑶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为能顺利潜入琅玥阁而不被察觉,她和碧落二人轻装简行,除了那只食盒外,就连一把匕首也未曾带来。赤手空拳,就算有十二分的力气也只能施展出七八分了。 若此刻折返回去将长天离恨钩取来,耽搁时间不说,还有被人发现风险。 其实想要破除结界一共有三种方法,其一便是设界者自行撤去,其二则是破解者阶品高出设界者,也能轻易破除。但是很显然,辰瑶既不能去找设界者,暴露自己的鬼祟行径,又确定自己的阶品一定低于设界者。毕竟,能在琅玥阁中设置结界的,除了院主就是四位长老。 如此一来,她只能选择第三条路。那就是利用自身灵力和一切条件,破坏结界中最薄弱的一点,继而点变成线,线变成面,即可进入结界。但这样做的危险性极大,结界遭到破坏,设界者很快就会察觉,留给她行事的时间并不多。 好在琅玥阁中宝物众多,辰瑶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把短刀,将一半灵力灌注于刀刃之上,找到面前结界最薄弱之处,看准一点奋力刺出。 只听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天遂人愿,结界被刺中之处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要小的破点。辰瑶一见大喜过望,收起短刀拍出一掌,“咔嚓”一声,结界立刻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勉强可以容她通过的缺口。 察觉到阁内的异动,门外之人耸然一惊。珠帘遮挡住了辰瑶的身影,看无法看清她究竟做了什么。但想到辰瑶从前的行事,恐怕不妙。 不容多想,那人疾步朝着阁内奔去。当他看到一脸狂喜捧起三足鼎的辰瑶和打碎的结界时,一张原本就病态苍白的脸几乎变成了透明色! “你!” 只一个字出口,几乎就将辰瑶的三魂七魄吓得离体。她抱紧怀中的三足鼎,一颗心先提到嗓子眼儿,又直直坠落,大起大落间砰砰狂跳。 “是你!” 看清来人相貌,辰瑶的嘴角不自觉的朝下撇了撇,依旧恭敬向对方行礼,口中低低道,“尧先生好雅兴,夜黑风高的,也来琅玥阁中逛逛?” 第8章 巨人 “无知,愚蠢,真是愚不可及!”男人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和平日儒雅淡然的模样判若两人,“你,你可知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迷晕守卫潜入琅玥阁本就是大错,又用蛮力破了此处的结界,一旦被人发现就算是院主和长老们想保她也保不住了。 混世魔王一般的辰瑶暗道一声不妙,面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尧先生慎言,我不过是先大家一步到琅玥阁瞧瞧,想选一件趁手的宝物罢了,何来闯祸一说,是因为这个结界吗?” 她巧笑嫣然,唇边勾起一抹比狐狸还要狡猾的笑,“实在不巧,此结界的确是因弟子而碎,只是具体原因,弟子也不清楚。唉,四位长老素日总说弟子手重,没想到轻轻一碰就碰碎了结界,真是罪过呀,罪过!” 巧舌如簧,却漏洞百出,辰瑶见男人站立不动,以为是自己那番临时起意的辩词起了作用,心中暗道好机会,此刻不溜更待何时! 她看准时机将三足鼎放回原处,脚下抹油就要绕过男人朝琅玥阁大门逃去。只要出了这里,今夜的所作所为大可推的一干二净。反正他只有一个人,而自己这边多了一个碧落,二对一,稳赢不输。 “别动!”男人忽的低喝一声,一双狭长眼中满是戒备警觉之色。辰瑶浑身一震,莫名的手脚发凉。她敏锐的捕捉着男人的目光,发现他所看之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背后有让人发颤的寒意蜿蜒而上,辰瑶努力克制住想要转头去看的念头,僵直的站在原地,不敢有分毫的挪动,浑身上下只剩微微转动的眼眸显示出内心的慌张。她僵硬的保持着一个姿势,甚至连呼吸都被压的若有若无。 辰瑶轻启朱唇,未发出一点声响,只以唇形向对方问道,“尧先生,我该怎么办?” 此刻站在辰瑶对面,面色苍白的病弱男人名唤尧衡,出身、年岁、师从何处皆是迷,但院主寒山对此人颇为看重。非但许他在昊灵院常住,更特令院中弟子听命于此人,更有言在先,“尧衡之言,有如本院!”至此,昊灵院一众弟子对这位尧先生敬而远之。 辰瑶不喜此人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昊灵院一众人等中,唯有他与自己喜爱一身白衣,每次遇到,辰瑶都觉十分厌烦。但此刻她没有更多选择,想要顺利脱身,所能依靠的只有尧衡。 “到我这边来,慢些!”尧衡同样压低声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辰瑶。若是放在平时,辰瑶绝不会乖乖听命于他,必定反其道而行之,即便不闹个人仰马翻,也不会让对方压了自己一头去。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止住双腿的颤栗,辰瑶提着一口气小心朝尧衡那边挪动左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成冰,流逝缓慢,几近静止。她如提线木偶一样,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僵硬。 完成抬脚,向前,再落下几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辰瑶已经满头冷汗。足尖堪堪触到地面,一股莫名的强大到让她脖颈低垂的压迫感从背后传来,辰瑶想要回头,却被尧衡寒冰似的目光制止。 低头看向身前的地面,一道巨大的黑影将她和尧衡,乃至半座琅玥阁都笼罩其中。 阁中数百盏长明灯的光亮几乎被这黑影吞噬,辰瑶发现,这黑影并非是死物,而是像一潭黑水般不断涌动扩张,似乎要将整座琅玥阁,甚至整座昊灵院全都吞噬掉。 “跑!” 在一个眼神交流后,尧衡毫不犹豫的对辰瑶下达了命令。 话音未落,惶恐不安的辰瑶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门外发足狂奔。奈何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太久,腿脚僵直不听使唤,没跑出两步就绊在了一起,整个人朝着尧衡所站的位置扑倒过去。 眼见美人“投怀送抱”,只消伸展双臂便能揽温香暖玉入怀,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哪个男子能轻易拒绝? 悄咪咪的腹诽一番,辰瑶不甘心的把眼睛一闭,暗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几次三番栽在这个讨厌鬼手上。也罢也罢,过了今日这一关,有的是机会好好和他清算! 摔倒发生在瞬间,辰瑶甚至来不及把骂人的话在心底念叨一遍,就已经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没错,不是想象中男人温软而热烈的怀抱,而是坚硬如磐石的琅玥阁的地面。 撞击和磕碰的痛感让辰瑶脑海一空,她猛的抬起头,双目圆睁看向尧衡。却发现这个缺心少肺没有人性的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依旧警惕的注视着三足鼎的方向。 大敌当前,无心和他争辩,辰瑶舍弃面子紧爬几步躲入尧衡背后的阴影当中,这才看清楚那个出现在自己身后,让男人眉头深锁的东西是何等尊容。 巨大的头颅几乎顶住琅玥阁的屋顶,身体却无法完全站直,全身干瘪的皮肉下面包裹着嶙峋骨架,一张脸憔悴枯黄。辰瑶无法想象,如果此人不是身形瘦削,偌大的琅玥阁是否可以容的下他。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家伙,不就是个寻常的巨人吗,瞧你那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后,辰瑶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 巨人一族并非世所罕见,他们从出生起便体型高大,无论站在何处都颇为瞩目。奈何他们只在体型上占据优势,却与修炼一道无缘。在辰瑶面前,也不过是看个新鲜罢了。 “不过,这么大个头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放下戒备,辰瑶无比轻松的的朝着巨人走去,却被尧衡厉声喝止,“你要去送死吗?我不拦你,但你千万不要连累我!”说完,尧衡立刻向后退去,竟不顾辰瑶的安危,刻意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仿佛站的近了,就会染上晦气一般。 “喂,你,你什么意思!”一张小脸因为委屈和气愤涨的通红,辰瑶不服,反手指向巨人,口中叱问道,“你倒说说,一个巨人而已,有什么好可怕的!” 第9章 赢尤 没有回答,只有眼神间的对峙。辰瑶越发嫌恶眼前的男人,就在此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个巨人时,瞬间读懂了尧衡眼底深藏的惧色。 此时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巨人丝毫未动,周围更无灵气流转,那颗硕大的男人头颅已经被金毛碧目狮首替代。微微张开的血盆大口朝外喷吐着灼热腥臭的气息,脖颈一圈金黄色如钢针一般的毛发根根竖起。压抑在喉咙中的低吼让人不寒而栗,辰瑶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双手微微颤抖。 “怎,怎么会这样?” 方才落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辰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此物的来历。但她知道,能让昊灵院费些心思的,必定有所来历。辰瑶再次抬头打量那“巨人”,金毛碧目的狮首消失了,又是那副面黄肌瘦的男人面孔。 错觉? 难道那恐怖的一幕只是错觉? 辰瑶微微侧头看向尧衡,却意外发现他似乎更加紧张,悄然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笔直竖起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有月光般清澈纯净的灵力萦绕在指边,辰瑶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知何时自己才能修出如此纯净的灵力。 “要走就快走!”尧衡见辰瑶并未离开,而是躲在身后观望,出言催促,“还留在这里要做什么?” 辰瑶暗道谁不想走谁是傻子,可她心知肚明,那狮首巨人危险至极,岂是她想走就能走的掉的?与其事发后再加一条薄情无义的骂名,倒不如留下来,也好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目光越过尧衡看向那个怪物,辰瑶低低道,“我虽比不得你,但也不是无义之辈,怎能留你一人涉险,自然是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听到如此这般豪情万丈之语,尧衡面上丝毫没有感动之色,反而毫不留情的戳穿她道,“说实话!” 眼见小心思落空,饶是辰瑶脸皮比旁人厚些也忍不住不好意思道,“现在这情形,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啊!与其那样,还不如留下来与你奋力一搏,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尧衡转头,目光落在辰瑶泛红的面颊上,终究,她是心存善念的。 此刻就在两人对面,被误认为巨人的怪物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是他的左臂,古铜色的皮肤上生出层层金色鳞片,如同坚实的护甲,将他的整条臂膀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微风吹过,叮当作响。只是这声音落在辰瑶耳中,却如金戈铁马,萧索肃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未听四位长老提起过。” 辰瑶自认修为不如那些同门,但对术法、传记甚至是那些野史,都知之甚多。青岚长老更是寻来许多孤本供她打发时间,是以只要有记载的,她都历历在目。唯独面前的怪物和困住这怪物的三足鼎,辰瑶从未听说过。 目光转向依旧被黑暗遮挡的三足鼎,尧衡神色复杂,“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本是昊灵院的劫,不想却应在了你身上,果然是……” 听他欲言又止,故意隐去了后半句,辰瑶顿时心生不悦。暗道这人没说出口的那半句,无非是想说自己果然是昊灵院的害群之马云云。 她承认自己任性妄为,也承认仗着院主和长老们的宠爱一次又一次坏了昊灵院的规矩,但她本心并不愿惹出祸端,更不愿给昊灵院带来任何麻烦。 “吼!” 一声虎啸龙吟般的狂吼从怪物口中发出,不仅辰瑶,就连整座琅玥阁都跟着震了三震。敞开的阁门被一股劲风吹的猛然关闭,惊醒了外面的守卫和碧落。 “什么声音?” “琅玥阁中有人!” “小姐!” 惊呼声和纷杂的脚步声几乎惊动了半座昊灵院,辰瑶无暇顾及外面的情况,一心琢磨着在生出更大的祸事前怎么将面前的怪物塞回那只三足鼎里去。而被她视作“救命稻草”的尧衡却趁乱没入了黑暗之中,大有一走了之的意思。 “你既敢来救我,必定有办法对付它!” 辰瑶认定尧衡不会贸然前来,自己与他的交情薄的比不过一张纸,他肯施以援手,多半是看在院主的面子上。 “让你失望了!” 不露痕迹的避开辰瑶的目光,尧衡负手而立。 “你,你,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就这么闯进来了!” 眼见尧衡撒手不管,辰瑶顿时乱了阵脚。 “管?怎么管?”尧衡的声音比三九天的西北风还冷,“你如何觉得被寒山和四位长老联手封在这里的东西,以你我之力可以对抗?” 果然,尧衡是知道内情的。辰瑶郑重朝他一拜,“还请先生指点迷津,此物究竟是何来历?” 随手布了一道结界将怪物隔开,使它不能随意靠近两人,尧衡才说道,“百年前,浊陀界曾发生一件天崩地坼的大事,积聚灵气却无法产生生命的浊陀界中有一怪胎横空出世。此怪胎名为赢尤,乃浊陀界数万年来蕴化出的第一且唯一一个形体。赢尤天生神力,又能吸收一切灵气化为己用,实力之强悍,手段之霸道,骇人听闻!” “这么厉害?”辰瑶心有余悸的瞟了结界外的赢尤一眼,往远处缩了缩。 “它的厉害连我也未曾亲眼得见,据传闻,赢尤恶贯满盈,为祸四方,耸人听闻。弥纶界三圣之中的两圣与梵净、玄清二界联手才将其制伏,后送入昊灵院看管,这才得以太平。” “什么!”辰瑶听了他的描述,心内大震,眼前阵阵发黑,心中暗道,“坏了坏了,这次果然闯出了塌天大祸!两圣出手才能勉强制伏的怪胎竟然被我轻而易举的放了出来,要如何向几位师父交代才好?” “浊陀界的浊息对灵修之人来说最为可怖,一旦沾染轻则伤口数十年不愈,重则断了根基,就连院主和四位长老当年与赢尤交手时落下的伤还没完全好起来。”尧衡别有深意的看了辰瑶一眼,无声叹息。 如此一来,辰瑶想要靠自己与尧衡合力离开琅玥阁是不成了,唯今之计,只有惊动几位长老或许才能勉强收场。辰瑶顿时踌躇起来,今夜之事本就是她擅做主张破坏规矩,又因一时的好奇放出赢尤,就算被逐出昊灵院也不为过。只是,她不想也不能离开昊灵院! 第10章 求援 尧衡抬目看看逐渐笼罩在琅玥阁内的一层黑气,“外面的守卫已醒,你带来的侍女见你久久不曾出去,必定会向长老们求救。我担心的是,他们就算能及时赶来,也无法在须臾间破除这道毒障!” “毒障?” 一个“毒”字几乎让辰瑶本就不稳的三魂七魄溃散,她连忙抬起衣袖掩住口鼻,瓮声瓮气的问道,“什么毒障,你如何得知?” 手腕翻转,指尖拈花,一朵洁白晶莹的雪莲盛开在尧衡掌心。一缕灵力送雪莲离开结界,只是片刻,花瓣发黑枯萎,整朵雪莲迅速凋零,化作黑色粉尘洋洋洒洒的落下,不留些许痕迹。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染上,也会中毒?” 心猛的向下一沉,毒障已经开始侵蚀结界,露出点点孔洞。 想到那朵雪莲的下场,辰瑶又惊又怕。那毒障如此厉害,一旦沾染不说一身修为不保,就连如花容颜也会受损。她素来爱惜容貌,怎肯落到那步田地? “今日,我宁求玉碎不求瓦全!”辰瑶愤愤的面向赢尤,一只手探向尧衡腰间。 那里正悬着一把通体银白的拓荡剑,是尧衡的爱物。乃用浊陀界精金寒铜,取上清业火经千年灼烧,由八荒瓮锤锻打七万九千八百下而成,长四尺三寸,宽五寸七分,背厚半寸,刀刃中隐隐残存一丝血腥气,让人望而生畏。 “做什么!”尧衡挡开辰瑶伸来的手,呵斥道,“退下,你不是它的对手!” 话音未落,尧衡飞身跃起,拓荡出鞘,直刺赢尤左目。赢尤不闪不避,挥起满是鳞片的臂膀,剑鳞相撞,铿锵作响。辰瑶捂着耳朵退到最近的龙柱后面,一颗心几乎从胸膛跳出来。 道道剑气凌空斩出,却未伤到赢尤分毫。竖耳细听,门外没有丝毫声响,不知是前去报信的碧落和守卫还未回来,或是整座琅玥阁已经成为了赢尤的掌中之物,与外面彻底断绝了联系。 辰瑶深知,此刻院主闭关,四位长老赶来也需时间。靠人不如靠己,得想个法子将赢尤重新困住,才能解眼前困境,寻找脱身的机会。 只是,笼罩在三足鼎外的结界已破,能指望的也只有那只三足鼎了。辰瑶相信,结界不过是最后一道屏障而已,真正能困住赢尤的是三足鼎。 尧衡与赢尤激烈交战,赢尤被困许久,又被琅玥阁中一应宝物的灵气所辖制,纵有十分强悍也只能发挥出一两分,这才给了尧衡机会。二者相战一时间难分伯仲,辰瑶看准间隙,双手紧握,低头闭眼,口中不断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缩头缩脑的挑着阴暗处朝放着三足鼎的角落爬去。 似乎察觉到辰瑶的动作,赢尤忽的抛开尧衡,猛然转身抬起巨足朝辰瑶重重踩下。那巨足足有千斤重,一旦落下,就算辰瑶拼上一身灵力也只能勉强保住性命而已。 千钧一发,尧衡手中拓荡虚空一晃,化作数百道剑气,带着凛冽寒意分别攻向赢尤上中下三路,剑锋凌厉,也只能分去赢尤的三分注意,无法救下辰瑶。 眼见头顶巨足挟着罡风落下,辰瑶只得把自己团成一团滚向旁边。坚如磐石的砖石顿时被巨足踩的四分五裂,碎石擦着辰瑶的耳边飞过,火辣辣的疼。 “就是你了!” 与鬼门关擦肩而过,辰瑶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手疾眼快看准黑漆漆的三足鼎,一把抓起抱在怀中,顿时有了十足的底气。 “孽障,还不速速入鼎!” 听到辰瑶厉声呵斥,赢尤撇下尧衡,转身面向辰瑶。尧衡顿时后颈一紧,手中拓荡缓缓垂下,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了。 看到尧衡的反应,辰瑶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三足鼎已然在我手中,就算它有三头六臂十二个脑袋也无计可施!” “你!”尧衡几乎想用拓荡劈开辰瑶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可知这三足鼎的用法?” 辰瑶满脸茫然,目光转向赢尤,只见他依旧是瘦弱男子模样,身后却多出一条左右摆动的鱼尾,搅的琅玥阁中灵气波动,嘴也结巴起来,“我,我不知!” “那还等什么,快跑!” 赶在赢尤再次发难之前,尧衡飞身落在辰瑶身侧,钳住她手腕朝琅玥阁紧闭的大门奔去。辰瑶乱中回头,发现原本站立之处已经被赢尤身后的鱼尾击出一个大坑,若是跑慢半步,只怕已经粉身碎骨了。 怒意滔天的赢尤惊动了琅玥阁中的一众宝物,纷纷涌出宝气。、煞气、灵气,流转凝聚织出一片五彩斑斓屏障,与琅玥阁中的黑气互相对峙,形成割据之势。 “到这儿来!” 尧衡抓住紧闭的阁门向内用力,沉重的门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纹丝不动。身后的赢尤再也看不出任何与人相似的地方,狮首、象身、麒麟臂、鱼尾,辰瑶甚至觉得自己的视野已经无法盛下这头怪物,冷汗涔涔而出。 昊灵院后山。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碧落跑的双腿无力发髻松散,跪在四位长老面前哭道,“我家小姐进了琅玥阁,不知怎的就出不来了。” “胡闹!”青龙长老丁甲面沉似水,呵斥道,“本座将你放在她身边,就是为了时时有人劝阻,少让她闯祸。你是怎么做的,你你你,你非但不拦着,还与她狼狈为奸!” 眼见丁甲怒气难消,何闲连忙出来打圆场,“师兄,看你说的,辰瑶那丫头是什么性子,咱们大伙岂有不知的?依我看,碧落已经做的很好了。比如上一次,若不是她暗中通风报信,只怕你的那些宝贝藏书都要被辰瑶烧光了!”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来丁甲只觉后槽牙隐隐作痛,“那些古书是本座千辛万苦寻来的,一旦损毁,再无第二本,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碧落,你先起来!”青岚抬手,示意碧落起身,“你先说说看,这一次辰瑶私入琅玥阁,为的又是什么?本座记得,她已拿到了一号签,占尽先机,还有什么不满意?” “小姐,小姐她说,”碧落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小心道,“小姐说选宝物如同选郎君,一生只有一次,要谨慎再谨慎。所以,她要先相看相看……” “荒唐!” 丁甲闻言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无念,速去将这个闯祸精拿来,本座倒要听听,她还有什么歪理可说!” 第11章 祸患 无念抬抬眼皮,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不只是他,一旁的青岚与何闲也心知肚明,丁甲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要辰瑶没有将整座昊灵院掀翻,就不会被重罚。 下在酒中的迷药分量并不重,守卫们惊醒时立刻就想到是那壶酒出了问题。再看到不远处一脸懵懂的碧落,更将事情经过猜到了七八分。 只是,琅玥阁阁门紧闭,试了数次也无法从外面打开。他们既没有进入琅玥阁拿人的权利,更没有和辰瑶硬碰硬的胆量。一番你推我让之后,一致“举荐”碧落向四位长老禀告此事,他们则继续留在琅玥阁外商议该如何脱罪。 昊灵院一向平安,深夜巨响几乎惊动了所有人。很快,一众睡眼惺忪不明所以的弟子陆续赶来。眼见琅玥阁中漆黑一片,偶有几丝异样的光芒闪烁,映着几道不明暗影,有人顿时大喊起来。 “快看,琅玥阁进贼了!” “不好,我的宝贝!” “快去请四位长老!” 吵嚷声一浪高过一浪,却无人真的去请四位长老。 恰在这时,碧落引着无念赶来,守卫们立刻振作精神,列成一排将乱作一团的弟子挡在琅玥阁外一丈处,摆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我,我家小姐就在里面!”碧落苍白着一张脸,尽量不去看那些朝她投来的或是鄙夷或是奚落的目光,“阁门从里面反锁,打,打不开!” 无念轻轻摇头,越过众人来至琅玥阁门前,抬起左手正要推门,忽觉一股阴寒邪恶之力从阁内传出,再三确认之后,无念脸色大变。 “众弟子听令,速速回到各自院内,无论听到任何声响,不得离开半步,违令者立时逐出昊灵院!”无念的声音低沉,却带着让人胆寒的肃杀,与他平日闲云野鹤超然世外的样子判若两人。众弟子虽疑惑更甚,却无人敢冒被逐出昊灵院的危险出声问询,纷纷行礼后离开了琅玥阁。 此时正要安寝的宫秋灵对琅玥阁内发生的一切懵然不知,她听得外面的喧哗声,猜也知道又是辰瑶惹出的乱子,根本懒得理会,只坐在铜镜愣愣出神。 昊宵殿前受此奇耻大辱,宫秋灵既怒且恨。 自入昊灵院以来,处处被辰瑶压了一头不说,顶着“师姐”的名头仗着长老们的宠爱,辰瑶几次三番明里暗里与自己作对,这口气实难咽下。 奈何辰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有院主和四位长老擎天护着,宫秋灵也动她不得。她端坐镜前苦思冥想,只盼老天开眼,能让她寻得机会,好让辰瑶尝些苦头,出了这口恶气。 忽的,半道身影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镜中,宫秋灵不动声色的抓住赤蝎剑,朗声道,“何人深夜来访,怎的连门也不会敲吗?” 一声桀桀冷笑,那人不紧不慢的从暗处走出,不等她开口便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宫大小姐好雅兴,外面已经乱作一团,还有心思与本督使争论敲不敲门的小事?” 来人一张瘦削干枯的脸上生着三角眼鹰钩鼻,两片薄薄的嘴唇泛着紫红色。宫秋灵一见此人便觉厌烦至极,却又不能驱赶。 此人名唤司鸣,无甚作为却被弥纶三圣所器重,对外宣称三圣有意收他为弟子。消息一出,三圣并未否认,是以自梵净界始,人人都对司鸣高看一眼,却敬而远之。 三年前,弥纶三圣将司鸣派到昊灵院,美其名曰替他们行使“督导问责”一职,就连院主寒山也对他十分客气。 宫秋灵曾心生疑惑,三圣此举究竟是想替司鸣谋个闲职,还是要借此敲打昊灵院上下,并留一个眼线时刻提醒,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宫秋灵与司鸣并无深交,不知他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督使说笑了,外面再乱也与我无关,倒是督使您三更半夜到我一个女弟子房中,实在不妥!”她走到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要送客。 司鸣倒也不恼,作势欲走,“看来是本督使好心用错了地方,本以为辰瑶闯出大祸,与你……” 话未说完,宫秋灵一扫满脸的不耐,急不可耐的追问道,“大祸?还请督使明示,她又闯出了什么大祸?” 数年来辰瑶惹出的祸事林林总总罄竹难书,每当其他人以为她在劫难逃,会被重重惩罚时,几位长老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她身后撑腰。 “就算她把天捅个窟窿,也有人替她收拾残局!”宫秋灵觉得,司鸣兴师动众的来找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若是,她趁夜擅入琅玥阁,还将曾经搅动几界,几乎覆灭的赢尤放了出来呢?”司鸣眉尾高挑,看向宫秋灵的目光中颇有玩味之色,“本督使记得,你出身宫家,又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赢尤的来历和可怕,当年……” “当年,赢尤荼毒生灵为祸四方,就连梵净、玄清二界也几乎灭于它手。一场恶战,不堪回首,也只是堪堪擒下赢尤,却无法将其剿灭。其中的心酸与可怖,不足为外人道。”说到这儿,宫秋灵迟疑片刻道,“我只听说当年赢尤被擒,后来如何,被关在何处却并不知晓。难道……” 幽暗的眸子忽的一亮,纵观七界之中,若想寻一处清静之地看押赢尤,再没有比昊灵院更加合适的地方。 昊灵院外屏障重重,没有院主和长老们的首肯,无人可轻易靠近。且院中几乎囊括了整座玄清界中的佼佼者,一旦赢尤有所动作,便可全力阻止。加上琅玥阁中宝物众多,也可压制赢尤一二。如此看来,的确是制衡赢尤的不二之地。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司鸣轻轻抚掌,“看来你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不必本督使多言了。此乃大罪,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不同,恐怕这次就算昊灵院有人要保她,也保不住了!”他眯起眼睛,心中盘算的却是如何利用此事大做一番文章。 俗话说,人心惟危,司鸣之所以会卖这个人情,宫秋灵并不觉得他会如此好心。 “这个人情我领了,不知督使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宫秋灵面无表情的问道,“或者说,想要从我背后的宫家得到什么。” “好好好!”司鸣忽然一阵大笑,“玲珑剔透,本督使没有看错!不过,既然想从你那里得到好处,自然也要有等同的东西去交换。本督使这里恰有一计,附耳上来!” 第12章 情急 琅玥阁外。 “无念长老,我家小姐……”碧落心思敏捷,见无念下了此等重令,自知大事不妙,更牵挂深陷琅玥阁的辰瑶,小嘴一瘪几乎哭出来。 “收起你的眼泪,以后有的是哭的时候!”无念转身,眉宇间杀意纵横,“速去请另外三位长老,就说大事不妙,琅玥阁中的东西出来了!” 碧落不敢耽搁,转身离去,无念驱散门前守卫,双手快速结印布下大阵,将整座琅玥阁与昊灵院隔离开来。就在此时,身处琅玥阁内的辰瑶和尧衡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懵然不知。 “你快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我快要撑不住了!” 琅玥阁中宝物的护持只能阻止黑气伤到两人,却无法护他们周全。被激怒的赢尤咆哮着横冲直撞,辰瑶不得不祭出全部灵力奋力抵挡,而尧衡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手背和脸颊上数道细如发丝的伤口纵横交错,点点血珠不断渗出,重新汇聚滑落。大量灵力的消耗让尧衡的面色苍白如雪。更可怕的是,赢尤周身散发的浓重浊气一旦触碰到伤口,鲜血立刻化为紫黑色,显然有剧毒侵入。是以,尧衡不敢靠近赢尤,只能在稍远处与它周旋。 冷汗滴答滴答的落下,处在聚灵初期的辰瑶本就灵力薄弱,此时耗去近半数,已是强弩之末。她清楚,生死就在一瞬间,若是倒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想到这里,辰瑶决意最后一搏。 丁甲曾告诉她,之所以六岁之后就停滞在聚灵初期而不能继续向前,是因为她无法凝出金丹。金丹为固源之本,修出金丹就等于有了根本,有了根本才能长出更多枝桠,直至参天大树。 奈何方法用了许多,始终毫无起色。院主和四位长老翻遍典籍也寻不到问题的根源,却一直不肯放弃。 半月之前,一日辰瑶无意间溜达到水牢,见到一名偷入昊灵院的贼人。与之交谈几句之后,察觉此人虽然云山雾罩,却暗藏了几分真本事。他告诉辰瑶,想要凝出金丹,另有一道法门。 只是,此法门鲜为人知,又带有几分邪气,为世所不容,辰瑶听过并未放在心上。眼下身陷险境,她不得不险中求胜。 收回一手,将食指探进口中狠狠咬破,带着铁锈味的腥甜血气在口中弥漫开来。辰瑶强忍着恶心用力吸吮,此刻她觉得自己很像那些靠吸食鲜血为生的异类。 血气自指尖流出,又通过口腹重新回到身体当中。一进一出,全身的灵力立刻随之运转起来,形成一个由大到小的旋涡。旋涡带着一温热之意在辰瑶奇经八脉中行走,想要找到一个最为安稳的地方停留,以图后报,这时候,丹田就是上上之选。 “你在做什么?” 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与赢尤缠斗的尧衡转头看向辰瑶。此刻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如同泥塑。如果不是一股白气自头顶溢出,尧衡根本想不到她竟会在此危急时刻想要凝出金丹。 “临阵磨枪,这种事也只有你做的出来!” 嘴上毫不留情,但尧衡手中的剑却舞的更快。团团银光烁烁的剑花带着迫人戾气将赢由困在方寸之内,无法靠近辰瑶。 “快些,再快些!” 辰瑶努力想要控制那团旋涡朝丹田靠近,奈何灵力本就不足,与赢尤一战损耗过多,几次尽数溃败后,不由乱了心神。 “不行,不行!” 内心越是慌乱,那团旋涡就越像一只调皮的小老鼠般四处乱走,就是不肯靠近丹田。辰瑶修为不够,又在如此急迫的情境之下,难免受到影响,一时间脑海中钻出许多从未经历过的影像来。 一时是她被娘亲抱着,低沉婉转的童谣响在耳边。 一时又是爹爹在院中劈柴,似乎还与娘亲说了什么。 一时,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围坐在桌边吃饭。 “咚!” 半梦半醒间,有清脆的水滴声乍然响起,让辰瑶猛的回神。 “我,我没有爹娘!”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四面八方立时有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你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声浪一层盖过一层,直击脑髓。辰瑶用力捂住耳朵,那声音依旧会穿透一切阻碍,钻入她的心底,将她暴露于表面的所有自尊和骄傲全都剥开,露出那颗卑微无助的心! “我不是,我不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震耳欲聋的怒吼同时在辰瑶的心底和口中爆发,带着满腔的怨愤,让正在搏杀的尧衡和赢尤都是一怔。 “你……” 霎那间,背对着辰瑶的尧衡从赢尤赤红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惧色,那丝惧色中倒映着一道纤弱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辰瑶! 这个被人诟病且称之为“废物”的女子,竟然能让强大如斯的赢尤感到害怕!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琅玥阁外,昊灵院四位长老尽数到齐,却无一例外的露出了忧色。 “千防万防,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这被这丫头……唉!”丁甲紧握双拳,既是无奈,亦有担忧。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瑶儿,重新封印那只怪物!”青岚幽幽开口,“院主正在闭关,说不得合我们四人之力,也要搏上一搏!” “师妹!” 一条手臂斜刺里伸到秦朗面前,丁甲将宽大的袍袖向上拉了拉,露出一道流着脓血的狰狞伤口。 “这是……” 震颤的瞳孔猛的收缩成一道金色细线,青岚面色骤变,嘴唇开阖,终究没有出声。 “每每看到这道伤口,当年尸骸蔽野的惨状就会浮现眼前。想必,你们也和我一样,此生无法忘怀。”丁甲缓缓放下袍袖,“院主闭关数十年,各种缘由,虽不足对外人道,但你我还是清楚的。” “是!” 其余三位长老齐声答应。 “既如此,我也不必多言。”丁甲道,“该如何入阁,入阁后又该如何行事,还需从长计议。” “可是,瑶儿还在里面!”青岚面露焦急,“师兄难道连她的安危也不顾了吗?” 第13章 欲逃 琅玥阁内被一层厚重的黑色雾气所包裹,无法查看内中情形,辰瑶生死未卜。青岚向前一步,,“当年合三圣之中的两圣与昊灵院上下之力才勉强与对方抗衡,院主更是落下重伤才将其封印。莫非丁甲师兄以为,以瑶儿一己之力,可以对付它吗?” 紧锁的眉间又多了几分愁色,丁甲避开青岚投来的目光,“本座并非不想救瑶儿,可是你们也知道,一个不慎将那东西放出,会惹出多少事端?这后果不是院主和你我四人可以承担的了的!” “四,四位长老,里面,里面不只小姐一人!” 一个细若蚊鸣的声音颤抖着,丁甲猛然转身看向瑟瑟发抖的碧落,“荒唐!你家小姐这次又带了谁一同胡闹,还不快快说来!” “小,小姐原本只带了我一个的,”事到如今,碧落不敢有丝毫隐瞒,“到琅玥阁后,小姐一人进入,我留在阁外。但不知怎的,竟睡着了。后来与那些守卫一道醒来时朝里面看了一眼,似乎,似乎还有一男子!” “男子!”何闲倏然变色,“好大的胆子,莫非有人要打瑶儿的主意!” 无念摇头,“不会,昊灵院上下,躲着那个小魔头还来不及,谁会自己送上门儿去?” “那还能有谁?”青岚疑惑。 “呵!”丁甲忽的发出一声轻笑,面上的阴云也随之消散几分。面对其他三人投来的疑惑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除了尧衡,实在没有第二人了!” “是他!” 听到“尧衡”二字,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何闲更是露出喜色道,“是他在就好了。” “可是,你们看!”青岚忧色重重的看向琅玥阁内,此刻那层浓墨般的漆黑中隐隐有一丝诡谲的血色透出,如同一条正在苏醒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辰瑶,辰瑶!” 尧衡大声呼喊她的名字,辰瑶五感闭塞,根本听不到。此刻她双目通红,浑身颤抖,心底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咆哮着,让她血液沸腾,灵力乱窜,一心只想摧毁所能触及的一切! 琅玥阁内的宝物被无情的掷在地上,再从上面踏过去。此刻的辰瑶状若疯癫,眉心隐隐有一团黑气浮现,尧衡知道,这是她用邪术妄图快速结出金丹的恶果,若再不阻止她,后患无穷。 “辰瑶,停下!” 尧衡怒喝一声,反手虚晃一剑,赢尤暂避锋芒,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毫不犹豫,尧衡俯冲向几近走火入魔的辰瑶。对方近在咫尺,忽见辰瑶猛的抬头,一双血目杀气腾腾的望向他,十根手指的指甲陡然生出半尺来长,寒气森森,异常锋利,犹如十把既窄又薄的刀刃,随时可能落在尧衡身上。 前有疯魔的辰瑶,后有咆哮的赢尤,尧衡只觉一阵森然。忽的,一个细微且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琅玥阁外传来,竟是丁甲。 “临……是你吗?” “……瑶还……好……” “我……四人……救……” 有黑雾和阵法阻挡,丁甲的声音无法完全传入。尧衡勉强把几个字拼凑在一起,猜了个大概。 丁甲是在告诉他,他和其余三位长老已经在琅玥阁外,随时可以施以援手。但此刻他们并不知晓内中情形,又担心辰瑶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 “辰瑶急于结出金丹助我脱身,走火入魔丧失心智。三足鼎中怪物已出,速速打开阁门!” 尧衡反复将念诵三遍,丁甲将三次听到的结合起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瑶儿有难!”丁甲神情一紧,“只是那东西已然被放了出来,若在此刻打开阁门,虽能救下瑶儿,可若是一个不慎,被那东西逃了,如何向院主交代?” 比起辰瑶的安危,放走赢尤带来的后患更是无可估量。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做声。 “不必和本院交代,救出瑶儿要紧!” 还未见人影,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远远传来。听到此人声音,丁甲等人顿时精神大振。随着一道身影由远及近,丁甲目光一滞。那人行动虽快,身形却不稳,莫非…… “院主!” 无念先丁甲一步出手,扶住了那道身影,来者正是昊灵院院主寒山! “不必多说,我已知道了!” 寒山面色青白,嘴唇微微发紫,“结界一破,我就知道出事了。”他摇头苦笑,“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瑶儿,不会有别人。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次闯出来的祸,就算咱们几个老东西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收拾的起。” “但凭院主吩咐!” 丁甲带头开口,“只要能救出瑶儿,让那孽障不至逃脱,我等定会全力以赴!” “好!”寒山重重咳嗽几声,喘息几次后道,“丁甲、无念助我破门,青岚、何闲在破门后拦下那孽障!” “是!” 黯淡月色中,众人神情凝重,一齐看向琅玥阁。 寒山在阁门外四五尺远处站定,正要合丁甲、无念二人之力破门,不料阁内一声巨响,坚固厚重的阁门轰然倒塌,激起满地尘埃。辰瑶满面鲜血双目通红,一身煞气的从内走出,在她身后,是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和满地的狼藉。 “小心,辰瑶被它控制了心神!” 尧衡的提醒还未让众人来得及反应,辰瑶已经攻向了离她最近的寒山! 周身布满血色光芒,又被一层黑气缠绕的辰瑶状若疯魔,出手狠辣。此刻她将面前众人视作仇敌,招招要人性命。奈何寒山虽可出手,却担心一个不慎伤着她,顷刻间竟被 逼 退数步! “院主!” 丁甲心知结界被破寒山重创,此刻不宜出手,身形一晃接下他后交给无念,右手探出抓向辰瑶肩头。 盛怒之下,辰瑶口中发出与赢尤一般的低吼,挡开丁甲又朝寒山扑去。而她身后的赢尤忽然幻化出九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将众人团团围住,就算法眼如炬的丁甲一时间也难以分辨究竟哪个才是它的真身! “想逃?哼!” 早已按捺不住的何闲一声轻啸朝着站在辰瑶背后的赢尤飞去,右手虚晃,握住一柄玄青短剑,身形一闪便到了赢尤面前。没有丝毫的迟疑,短剑刺入赢尤胸膛,却未见有鲜血渗出。何闲见状立刻拔剑刺向左边一个,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只是一连刺了五次,都是赢尤的影身而已! “是右手第二个!” 第14章 逃脱 旁观者清,青岚能从剩下的四个赢尤中分辨出了它的真身,原因无他,只因赢尤的影身术并不精通,虽然八个影身从外形看来毫无差别,但却少了生气和灵动,无论众人如何出手,眼球都一动不动。唯有真身在何闲刺中影身时目光有所游移,这才露出端倪来。 鬼祟伎俩被识破,赢尤桀桀冷笑。能从三足鼎中脱身已是意外之喜,继续纠缠只会节外生枝。它立时脱去枯瘦男人模样,露出狮头象身鱼尾麒麟臂的真身来。 丁甲大喝一声“小心”,正要阻拦,谁料赢尤虽心智尚未全开,也已看出这群意欲将自己重新关回三足鼎中的“恶人”极是看重那名年轻女子,想要脱身,还要着落在她身上! 原本就被赢尤控制的辰瑶懵然不知自己已被对方看做了一枚必胜的棋子,眼露凶色的在丁甲四人中来回乱撞。幸而她灵力低微,只要避开周身所带的浊气,也奈何不了四位长老。 “瑶儿,瑶儿你醒醒!”青岚连声疾呼,辰瑶却不见丝毫醒转的迹象,眼中污浊一团的黑气却越发明显。 关心则乱,青岚一心惦念辰瑶安危,不意被加诸在辰瑶身上的浊气扫到手腕,白皙的皮肤霎时间变得紫黑一片。 “尧衡,取鼎!”丁甲深知此时己方之力远不及当年收服赢尤时,更不想寒山被结界反伤,无力帮扶一二,只能依靠三足鼎之力,或有可能重新封印赢尤。 “接好!” 尧衡与丁甲心意相通,一早便取来三足鼎,丁甲甫一出声,就将鼎抛了过去。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三足鼎上。 赢尤趁机一把将辰瑶抓在手中,腕上用力,将她高举过头顶,用力朝着三足鼎的方向砸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柔弱身影腾空飞起,与三足鼎在半空相撞,数声惊呼中,辰瑶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口吐一口黑血,登时晕死过去。 这一撞力气极大,三足鼎也调转方向,朝着一旁用千年精钢石雕成的门海砸去。“咔嚓”一声脆响,丁甲觉得那颗在今夜接连遭受重创的心脏终于随着三足鼎的破碎裂成了两半,再也无法愈合了。 三足鼎已破,纵观天地间再难找出一物束缚自己,赢尤发出一声瘆人怪叫,接连将阻在身前的青岚和何闲打翻在一旁,化作一团浊气扬长而去。 “冤孽,冤孽啊!” 寒山见赢尤逃走三足鼎已碎,又有辰瑶重伤生死未卜,心中悲痛焦急,眼前一黑,几乎跌倒。 “院主,事已至此,先救治瑶儿要紧!” 丁甲恨得咬碎后槽牙,却并未乱了心智。无念将辰瑶背起,送往青岚房中,此时天已快亮了。 一日之后,琅玥阁遴选照旧进行,只是众弟子赫然发现,抽到一号签的辰瑶并未现身。 “你们可曾听说那一夜琅玥阁中发生一件大事!”宫秋月一开口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她故作神秘的抚一抚鬓边碎发,假意压低声音,实则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辰瑶迷晕守卫私闯琅玥阁,也是她作恶太多,多少好运气都被用光,恰巧遇到院主出关,被逮了个正着,四位长老也一并被惊动,我看她这回如何收场!” 当夜知晓琅玥阁异样的弟子虽多,知道内情的却寥寥无几,此刻听到宫秋月如此说,更是好奇,“辰瑶师姐为何私闯琅玥阁?近来院主并未出关打算,怎么……” “呵!” 宫秋灵不屑的轻哼一声,“辰瑶素来目中无人,虽说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手段拿到了一号签,仍旧得陇望蜀,自然是想拿到琅玥阁中最贵重的那件,所以才不顾规矩趁夜私闯琅玥阁。至于院主出关,说你们鼠目寸光也不为过!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自然不会惊动院主,可这一次乃是撼动昊灵院院规的大事。院主动怒,听说已经被气的卧床不起了!” 众弟子一阵哗然,能将院主气的卧床,纵观昊灵院上下也唯有辰瑶一人做的到。只是她犯下那等大错,今日又不见其现身,不禁猜测是否被取消了进入琅玥阁的资格,顿时让不少人幸灾乐祸起来。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私入琅玥阁还不算是什么大事,”宫秋灵故意吊足众人胃口 见那些或是好奇,或是期待的目光齐齐转向自己,这才清清嗓子准备继续说下去,“这回呀,她可是将院主和四位长老一起拉下了水,昊灵院要有大祸临头了!” 事不关己方可高高挂起,只是听宫秋灵话中的意思,昊灵院将有大事发生,众人不禁一阵紧张。昊灵院出事便是他们出事,辰瑶如何他们并不关心,但自身的前程不容有失。 当下,众人纷纷出声询问,宫秋灵正要开口 却被一声轻咳打断了。 “咳咳!” 忽的,一声有些颤抖的咳嗽极不合时宜的自众人身后传来,宫秋灵正要不耐烦的询问是谁这么不开眼,敢在这时候打断自己,就看到一身浅碧色衣衫的碧落越过众人,昂首挺胸的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碧落吗?” 正愁辰瑶不出现,没法子奚落她一场的宫秋灵立时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拦下碧落,不失时机的讥讽道,“怎么,你竟没和你家小姐一般被禁足吗?” 她眼角眉梢间毫不掩饰落井下石之色,碧落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哪个告诉你我家小姐被禁足了的?难怪我曾听说,宫小姐在家时素有顽疾,总会凭空想象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碧落口齿伶俐,又语调欢快,似乎在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你,你胡说!”宫秋灵被编排一通,气的脸颊涨红,开口分辩道,“我从未有什么顽疾,你休要信口胡言!” “哦,我说的就是信口胡言,那宫小姐又怎么证明方才你说的那些是确有其事呢?”碧落不怒不恼,歪头笑看她,“我明白了,莫非是院主或是四位长老中的哪一位亲口告诉你的?” 第15章 千层浪 宫秋玲灵自然不是信口开河,却不能将实情和盘托出。一双眼睛把碧落瞪了又瞪,终究还是没有将司鸣深夜告知自己辰瑶私入琅玥阁放出赢尤一事说出来。 “或许大家还不知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正在青岚长老房中休养。”碧落聪慧机敏,短短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抹杀了宫秋灵之前所言,更向一众弟子传递出重要讯息。 一则,辰瑶并非如宫秋灵所说那般被院主和四位长老厌弃,这从住进青岚长老房中就可看出。昊灵院上下谁人不知,青岚长老素有洁癖,因此一节不许任何人近身服侍。二则,碧落从出现开始并未露出丝毫颓靡之色,反而与宫秋灵据理力争,气势之足,不让她家小姐。若辰瑶真被禁足,她又怎会如此做派? “哦,还有一事忘记说了,”碧落见宫秋灵吃瘪,心下畅快,笑如春风,“我家小姐不宜前来,所以丁甲长老命我代替小姐进入琅玥阁,喏,这是丁甲长老的手书!” 盖有朱红私章的手书一出,所有议论猜测尽数压了下来。碧落高举手书,当仁不让的走到离琅玥阁最近的位置停了下来。 无人看到,此刻有一行冷汗悄无声息的滑落,碧落缩在宽袖中的双手更是抖的厉害。出门前丁甲长老吩咐叮嘱,想要留住辰瑶,全要倚仗她今日在众人面前的一举一动。 深吸一口气,将头昂的高高的,明媚的阳光落在挺得笔直的后背上,一片湿凉。身后偶有议论声传来,说的不过是院主和四位长老对辰瑶太过宠溺,无论她闯下何等祸事,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酸溜溜的让人厌烦。 一道瘦弱的身形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碧落正要转头,就听到一个怯弱的声音急急道,“别回头,更别看我!”那声音就在耳边,碧落眼睛看向别处,嘴唇微动,“你是谁,要做什么?” “我,我叫阮恬,”声音再次响起,“我,我只想知道辰瑶师姐是否安好。” 碧落顿时恍然,辰瑶曾数次对阮恬伸出援助之手,阮恬心中感激,又不敢在其他弟子面前露出,但她还是大着胆子来向自己打听,其中的真情实意,让碧落颇为动容。 “多谢关心,小姐一切都好,不必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 依旧是低微怯弱的回应,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隐没在一众弟子中。碧落忍不住转头寻找那道身影,默默无声的在心中再次道谢。 眼见时辰已到,琅玥阁大门敞开,十八名守卫分列两旁。由他们看过号签之后,众弟子就可按照顺序逐一进入。 碧落拿出一号签,拾阶而上,交给守卫验看。背后一片尖刺般的目光让碧落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快步走入琅玥阁,阁门关闭,将那些目光拦在外面,碧落顿时觉得一阵脚软。 “玄字第三排,龙睛凤尾镯!” 辰瑶还未醒来,丁甲斟酌再三,替她选了一件。碧落按照丁甲所说,找到龙睛凤尾镯后,捧在手里快步离开了琅玥阁。 “瑶儿如何?” 寒山呕出一口黑血,胸中畅快不少,漱过口后,丁甲用托盘送上一枚异香扑鼻的丹药,寒山取过服下便能起身。 “瑶儿可醒来了?”寒山开口,气息微弱。 丁甲摇头,“还未有醒转迹象,琅玥阁中瑶儿不知用了从哪里听来的邪门歪道想要凝出金丹,本就有些走火入魔,又被赢尤控制,染上了不少浊气,我担心……” “不必担心!”寒山微微抬手打断他,“瑶儿福泽深厚,又与上界颇有渊源,此次虽险,但不至于伤了性命。” “可是,私入琅玥阁是大错,又放走了赢尤,”丁甲脸色难看至极,“想要堵住一众弟子的嘴,可不那么容易。况且……” 话未说完,一道蓝色身影便冲到两人面前。 丁甲不由出声训斥,“何闲,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连通报都等不及就闯了进来,这是哪儿来的规矩!” 何闲对他的斥责不理不睬,越过丁甲直奔寒山,匆忙行过一礼,愁眉苦脸道,“坏了坏了,院主,出大事了!” “莫急,莫急!”寒山和颜悦色的将他扶起,“让我猜猜看,是不是门下弟子们对辰瑶抱有怨气,向你诉说不满?” “嗯!”何闲重重点头,只是寒山猜中的是十之六七,还有十之三四没有猜到。 那些弟子使出浑身解数进入昊灵院,一则是为了突破聚灵顶期,得以顺利进入弥纶界。二则就是为了琅玥阁中那些宝物。 按照规矩,昊灵院弟子每人只有一次机会,错过或是排序过于靠后,只能哀叹时运不济。辰瑶抽到一号签本就惹的众人不满,碍于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如今她闯下大祸,依旧可以让侍女代为进入琅玥阁,取走了许多人都看中的龙睛凤尾镯,立时激起千层波浪。 在最后一名弟子从琅玥阁出来后,宫秋灵带头,乌压压在琅玥阁前跪了一片,口口声声请求院主和四位长老重惩辰瑶。何闲拿出长老的威严,一番软硬兼施,弟子们却不肯买账,他只得来向寒山禀报。 “院主,您看此事……”何闲眉头不展,满面愁容,甚至开始反思是否平日对那些弟子太过仁慈,才会压不过场面。 “他们一定要个说法?”寒山问。 “一定!”何闲用力点头。 寒山不怒反笑,“那就给他们个说法!” 一向平静如潭水的昊灵院因为辰瑶私入琅玥阁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宫秋灵添油加醋一番后挺身而出,声称愿为其他弟子讨个说法。她带头在琅玥阁前请愿,目的就要是惊动院主寒山和四位长老。 “院主说,一定会给个说法!” 再次面对司鸣时,宫秋灵显得自如许多,但也对司鸣提出了质疑,“督使信誓旦旦,一口咬定院主和长老们会对此事讳莫如深。到时候我才有机可趁,就算无法扳倒辰瑶取而代之,也能削弱她在昊灵院中的地位。可是,如今院主一口应承下来,只怕……” “怕什么?”司鸣对此毫不在意,“他有张良计,本督使自然也有过墙梯,你等着瞧便是。别忘了,本督使背后,有昊灵院阖他寒山惹不起的人!” 第16章 请罪 如云如雾的白气徐徐从香炉的鹤嘴中吐出,带着淡雅如兰的香味,却未能驱散笼罩在青岚心头的阴霾。整整一天一夜,她守在床榻边,片刻不敢合眼。 能服的丹药都服了,能用的法子也用了,辰瑶却没有任何的好转,面上的黑气反而愈加重了。 “青岚长老,龙睛凤尾镯已经取来了!” 碧落轻手轻脚的从门外走进来,探头朝床上看了一眼,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小姐还是没醒吗?” 青岚起身,又取来一枚白色丹药。 “青岚长老,这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碧落惊呼一声,上前拦住青岚,“这百炼辟毒丹统共只得了三颗,为救小姐已经给她服下了两颗,只剩下这最后一颗了!” “服下这颗,瑶儿一定可以醒来!”青岚目光坚定,充满希望。 若用蛮力,碧落定然拦不住她,只得在她面前跪下,苦苦哀求,“青岚长老,百炼辟毒丹难得,您历尽千辛万苦也只得了这三颗。若是小姐知道全都用在了她身上,一定会自责的!” “能救瑶儿,比什么都重要!”青岚拖着碧落向前一步,终是将那颗百炼辟毒丹送入了昏睡的辰瑶口中。 “小姐,你快些醒来吧!”碧落心头一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碧落,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一声含糊不清的抱怨让青岚和碧落同时一怔,青岚疾步走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轻声呼唤,“瑶儿,瑶儿,你醒醒!” 床榻之上,辰瑶觉得眼皮足有千斤重,需要费些力气才能睁开。她不肯花那些力气,便闭着眼答道,“青岚师父,瑶儿好困,再让瑶儿睡一会儿可好?” 她撒娇的本事见长,身体扭动几下在锦被下面缩成一团,抓住青岚伸来的手轻轻摇晃,哼哼唧唧如同嗷嗷待哺的小兽,让人不忍叫醒。但此刻青岚却顾不得那么多,与碧落一起将她扶起,亲手喂了半杯温水之后,辰瑶终于睁开了眼。 “青岚师父,碧落,我,我这是在哪儿?” 辰瑶对这里颇为熟悉,年幼时曾在这儿住过数年,却一时间记不起了。青岚关切的望着她,“瑶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我记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时有支离破碎的记忆冒出,她忽的一下掀开被子,大声道,“坏了坏了,琅玥阁!” “还好,你还记得!”青岚连忙按住她,“只是这已是两日之前得事了。” “完了!”辰瑶闻言心头一凉,猛的朝后倒下,“我原本只是想提前进去看看,好挑选一件趁手的法宝,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青岚师父,你可要救救瑶儿啊!” 青岚如何不想帮她,但事关重大,不似从前那般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且院主已经出关,究竟该如何处置,不是她能左右的。 “小姐,你不知道那夜有多凶险!”碧落端来温水替辰瑶净面,“若不是院主与四位长老拼命护住小姐,小姐此刻已不在这里了!”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辰瑶顿觉一阵轻快,但听到碧落说惊动了院主,顿时手脚都软了,“什,什么,院主,院主他老人家出,出关了?” 听到青岚的一声叹息,辰瑶眼前一黑,又要昏厥,却被青岚一把抓住手腕,“现在不是撒娇耍赖的时候,你既醒了,就去昊宵殿前跪着!” “可是,可是小姐她才醒来,身子虚弱……”碧落心疼自家小姐,正要求情,却被辰瑶阻止了。 一抹诡秘的笑浮现在辰瑶嘴角,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儿,已经悟到了青岚言下之意。她立刻吩咐碧落,“去取我那套绣湘妃竹的衣裙来,顺便带些脂粉!” “孺子可教!”青岚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出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一脸不解的碧落,被辰瑶催着去取东西。 昊宵殿前,金乌高悬,灵息浮动,一片静谧。 从琅玥阁而来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的经过,正看到一个羸弱的白色身影直挺挺的跪在昊宵殿前,冷风吹来,不住摇晃。 “辰瑶?” “我没看错吧,那是辰瑶师姐?” 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还泛着尚未完全褪去的黑气,眼神迷离,嘴唇青紫,一身雪白衣衫更平添了三分病态,让人我见犹怜。辰瑶跪在昊宵殿前,既是认罪,更是忏悔。 “她这是……” “自是为那夜之事,只是看这样子,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声声叹息传入辰瑶耳中,让她不禁感叹还是好人多,但想到自己与碧落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弄出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欺瞒众人,多少有些感愧。 “哼,不过就是跪上一跪,也难抵她犯下的大错!”宫秋灵尖刻刺耳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份和谐,她一个闪身来到辰瑶身侧,讥讽道,“就算你在这里跪到海枯石烂,院主和四位长老也不会饶过你了!” 辰瑶眼睛微微闭上,暗自叹息人算不如天算,此刻她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你还不知道吧,”宫秋灵不无得意道,“就在一炷香之前,院主已下了法旨,要重罚与你,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你,你别说了!” 忽然,一个怯懦的声音传来,辰瑶心头一紧,认出这声音是阮恬,暗想她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怎么,我说错了吗!”宫秋灵狠狠剜了阮恬一眼,“眼看着自己那不牢靠的靠山要倒,怎么,着急了?告诉你,这次她休想逃脱,哼,我就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宫秋灵撞开阮恬扬长而去,留下一个凌厉的眼神,似乎是嘲笑,更是警告。阮恬却看都没多看一眼,扑到辰瑶身边关切道,“你身子如何,脸色这么难看还跪在风口里,是不要命了吗?快,我送你回去!” 她想拉起辰瑶,却被辰瑶反手抓住,“阮恬,多谢你!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你的雪中炭我收下了,不要管我,快走吧。” “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阮恬拼命摇头,“我知道自己没用,总是被人欺负。可你从来没有看不起我,还几次帮我,我,我不能没有良心!” 第17章 福地 几滴热泪落下,辰瑶感觉阮恬抓着自己的手更紧了。她不由得暗暗叫苦,“不是吧,阮恬师妹,你既然说自己不能没良心,就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弄成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你再哭下去我就要破功了!” 苍白柔弱的辰瑶彻底勾起了阮恬压抑许久的伤心事,从起初的抽抽噎噎到放声大哭,哭声之嘹亮高亢,惹得不少弟子投来疑惑的目光。 辰瑶被她哭的失了定力,不得不压低声音对阮恬道,“师妹莫哭,我跪在这里是罪有应得,你帮不上忙的。”说完,还用力冲她眨了眨眼。 谁料这话并未点醒阮恬,她反倒在辰瑶身后跪倒,咬牙道,“师姐不必劝我,我自知人微言轻,不能为师姐做什么。今日便陪你跪在这儿,师姐跪多久,我就陪师姐跪多久!” 望着阮恬哭的肿如蜜桃一般的双眼,辰瑶原本就不太清醒的头顿时变得两个大。她既惊异于阮恬的一根筋,也感念她的一片心意。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小伎俩就难以得逞了。 “院主传辰瑶师姐立刻前去!” 焦灼间,一道法旨终于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辰瑶心头一喜,立刻道,“是,弟子遵命!”她连忙起身,回头嘱咐阮恬道,“你先回去,等这事儿了了,我去找你!”而后一溜小跑,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辰瑶师,师姐……”眼见辰瑶一扫病态,露出欣喜之色,阮恬止住哭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如坠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翠竹清丽,难掩院中秀色,辰瑶垂头跪在门外,数着从青苔上爬过的昆蜉,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房内的动静。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敢露出半点嬉笑之色,甚至还憋出两滴眼泪来,妄图获得同情。 奈何寒山有心冷她一冷,足足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沉声吐出两个字,“进来!” 辰瑶听到这两个字,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后,脚步虚浮的走了进去。 “瑶儿见过院主!” 声音怯怯,不似往日那般清脆明朗,依稀还带着一声轻咳,听的寒山一阵揪心。抬头再看,辰瑶面色青白,隐隐有黑气浮动,寒山心头一惊,正要开口,忽的察觉辰瑶耳后与面上肤不同,稍加细想,就明白了她的“招数”,不禁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来。 “哼!”寒山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故意冷哼一声,却不开口。辰瑶立刻诚惶诚恐跪倒,“院主恕罪,瑶儿闯下滔天大祸,已经知罪了,还请院主不要顾念瑶儿身世凄苦,自小便失了爹娘,须得重重惩罚才是!” “你,你这丫头!”寒山再撑不住,一手指着她笑出声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说,真是这么想的,想让本院重重罚你吗?嘴上说不要顾念,偏偏每句都让本院不得不顾念,又是何道理呀?” “瑶儿真的知错了嘛!”辰瑶不敢起身,膝行几步来到寒山面前,倒真的落下两行泪来,以示自己诚心悔过。奈何这两行泪落的不是时候,把涂在面上的脂粉冲出两道沟来,看的寒山忍俊不禁,“快去洗把脸再来见我,像什么样子!” 换过衣衫洗了脂粉,辰瑶再次来见寒山时,发现四位长老也到了。她恭恭敬敬的向四位师父行礼问好,乖巧的在青岚身后站定,低着头一言不发。 “院主,瑶儿虽然犯下大错,但不知者不罪。且她也受了教训,惩罚之事可以稍后再议。赢尤逃脱,昊灵院难辞其咎,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丁甲开口,果然是替辰瑶求情。 无念附和道,“丁师兄说的不错,即便要罚,也要等瑶儿伤愈之后再罚,此刻她尚且虚弱,不宜重罚。” “你们四个是来教本院怎么做事的?”寒山目光一一扫过几人,面露不虞,“琅玥阁外众弟子口口声声请求重罚瑶儿,难道可以不闻不问吗?昊灵院规矩森严,怎可为她一人而破!” “可是……”青岚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何闲轻轻扯了扯。一个眼神递过去,青岚转头细看寒山神色,忽的明白了。 “罚,是一定要罚的!”寒山心意已决,“想要平息这场风波,就要堵住悠悠众口。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辰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该怎么个罚法,这上面的学问可就大了。” 丁甲四人与寒山心意相通,立时齐声道,“但凭院主吩咐!” 寒山沉吟片刻,艰难开口,“两年前弥纶界曾有一道密旨送到本院这里,此事只有丁甲一人知晓。” “是!”听到寒山提起此事,丁甲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此事事关重大,没有院主的吩咐,不敢妄议。” 寒山点头,“今日,你可将此事与大家说说,也好一起拿个主意。” 丁甲的目光看向辰瑶,示意她先回避,谁料寒山却道,“瑶儿留下,此事与她有关,她该听听。” 丁甲心头大震,不安的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寒山,却触到一片冰寒。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压下心内涌起的不安,重新梳理了思绪,丁甲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原来两年前,弥纶界曾派人送一道密旨入昊灵院。上面言道,弥纶界与梵净界之间忽现一处灵力充沛之地,地域广阔却无人看守,意欲挑选得力之人前往,而选人之事则全权交给了昊灵院。 听到这个消息,无念、青岚和何闲都是满脸震惊。 “近年来诸界灵气匮乏,修炼之人因此止步不前者比比皆是,就连你我也头疼不已。此次若是能被选中前往这处洞天福地,既可越过昊灵院一步登天,又可近水楼台先得月,岂不是一举两得?”何闲不无羡慕的道,“真是肥差,肥差啊!” “或许对被选之人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但对昊灵院来说则未必。”无念沉吟片刻,“被选中的自然兴高采烈,落选之人则垂头丧气,甚至心生怨念,得罪人是一定的了。但得罪一个君子无妨,若得罪一个小人……” 第18章 折罪 昊灵院凌驾于其他几界之上,是通往弥纶界的唯一关隘,本就惹来不少非议,奈何出言者技不如人,即便多有愤愤,也不敢造次。如今昊灵院领了这件得罪人的差事,只怕要怨声载道,群情激愤了。 “所以,院主才会将此事压下不提?”青岚明白了寒山的一片苦心,却又生出另一重疑惑,“那院主为何在今日重提此事,又说与瑶儿有关?” 寒山目光沉稳,心底却泛起阵阵涟漪。 昨夜离开琅玥阁后,便遇到了司鸣。对于这个“督使”,寒山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他不喜此人,却碍于司鸣背后的弥纶三圣不能不多加礼敬。司鸣自知身份尴尬,数年来也安分守己。 “院主出关是大事,司鸣特来恭贺!” 这声恭贺让寒山无法消受,他淡淡道,“在此谢过督使。” 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必要冷声冷气,甚至针锋相对。明白人只需一句疏离的客套,便可让对方知难而退。只是此刻,司鸣并不想做那个“明白人”。 “许久不见,甚是牵挂院主,不知院主可否赏杯清茶?”司鸣恍若没有听出寒山话中的深意,执意跟在寒山身后,直到两人对面而坐。 清茶两盏,香气四溢,却无人品鉴。 “督使有话可直说,你我之间,不必拐弯抹角。”此处并无他人,寒山心力不济,无意和他虚与委蛇,白白浪费精神。 “院主果然快人快语,”司鸣面色忽的一沉,冷声道,“三圣派我来做昊灵院的督使,我自然不敢辜负。今夜琅玥阁中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难道院主不该给个交代吗?” 心如明镜,且一早有了准备,但司鸣这番夹枪带棒,更有威胁意味的话说出口时,寒山还是愣了愣。 “督使好灵的耳朵,不知督使都听到了什么,赶着来向本院兴师问罪!”端起天青色茶盏,寒山不动声色啜了一口,并未露出任何惊慌紧张之色,倒让司鸣有些意外。 “院主在考我?”司鸣的嘴角不经意的撇了撇,心里却没了底。他虽亲眼目睹辰瑶进入琅玥阁,也亲眼见她放出赢尤,但这一切都是存在变数的。 当年收服赢尤所付出的代价前所未有,玄清界更是元气大伤。那时的赢尤强大到令人生畏,若不是合几界之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只怕如今的七界早已生灵涂炭,遍地疮痍。 只是,当年之勇不必再提,如今的赢尤被困住多年,又有琅玥阁中一众宝物压制,想来耗损不少。且这些年中,寒山与丁甲等人多有进益,若是联手一搏,也未必会让赢尤有机会脱身。 未曾看到最后的结果,令司鸣无法做出判断。他放缓语气,艰难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院主最喜欢开玩笑,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难掩心虚和尴尬,寒山看破却不说破,这一局尽可以反客为主,占据上风。但寒山并未这么做,赢尤逃脱一事可以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纸终究包不住火。 敛衣起身,在司鸣惊诧的目光中,寒山走到他面前,双手交叠深施一礼,惊的司鸣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司鸣虽拿住了寒山的把柄,也深知若将此事闹大,以昊灵院在梵净界的地位,未必是他能撼动的。多年来,寒山与昊灵院所结善缘众多,据理力争之下,谁输谁赢还是未知。 “督使所言极是,今夜琅玥阁中祸事连连,赢尤逃脱,乃是寒山失职!”寒山一力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倒让司鸣有些佩服,“督使职责所在,还劳烦督使将此事速速禀告三圣,也好降下罪责,让寒山心中好过一些。我已知会昊灵院上下,不得将此事传扬出去,否则将立刻逐出昊灵院。” 如竹筒倒豆般的将事情和盘托出,不做任何遮掩,倒让司鸣一时间没了主意。 寒山自请罪责,毫不推脱,又将善后事宜安排妥当,滴水不漏,并无嫌隙可寻。此刻,寒山缓了缓神又道,“此前三圣曾有一事交托,希望昊灵院可以寻得合适之人看守多出来的那方福地,寒山已经有了安排,还请督使一并告知三圣才好!” 此言一出,司鸣满肚子的计谋一丝一毫也使不出了。他满心盼着寒山为护辰瑶而与自己起冲突,在据理力争时失了理智,露出破绽。到那时,只要拿住寒山的错漏,便能在三圣面前狠狠告他一状,挫挫这位昊灵院之主的锐气,将他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奈何寒山既不回避也不遮掩,摆出一副“该如何就如何”的样子,司鸣反倒不好下手了。且他清楚,寒山所说的那件事非同小可,若因自己的那点私心坏了三圣交代的事情,岂是他能担待的? 是以,今日一早寒山就得到了司鸣带回的消息。 三圣有命,私放赢尤实乃大罪,但尚可将功补过。密令昊灵院尽快寻找赢尤下落,并将密旨一事办妥。辰瑶将功折罪,可免一死。 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寒山对众人道,“此事表面看来风光无限,但背地里谁不知道是去得罪人的?我与你们四人不好出面,自然是要从弟子中选出一人来的。” “院主不会是要让瑶儿领了这件事去吧?”何闲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他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不行不行,瑶儿生性纯良,胸中又无成府,离了昊灵院不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才怪!” “嗤!”寒山听他竟担心辰瑶被人欺负,不由一阵好笑,“何闲啊何闲,在你眼里那丫头竟是这般软弱可欺的?你别忘了,是谁以一己之力破了本院的结界,放出了赢尤的。这样的奇女子,别说昊灵院,就算放眼梵净、玄清二界,恐怕也无人敢去招惹她。” 众人哗然,辰瑶自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但多年教导磨炼,性子坚韧,处变不惊,在一众弟子中也算出色。 青岚道,“瑶儿生性纯良不假,少些历练也是真。若要她长些见识也就罢了,但此事本就如一团乱麻,其中又夹杂着许多人情世故,就算交给我等也不一定办的妥当,还请院主三思。” 寒山点头,“青岚此话在理,要办好这件事不易,就算本院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圆满。既不能圆满,何须非要去求什么圆满呢?”睿智的目光一闪即逝,随即被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所取代。 第19章 议定 “院主的意思是,既然知道此事不能圆满,是谁去也就无妨了。”丁甲领会了其中的深意,试着解释道,“瑶儿既有我们四人亲传弟子的身份,无论到了何处,遇到何人,自然要高看一眼。但说到底,她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若有什么不妥,也不好苛责的,行事起来反倒不会束手束脚,倒也方便。” “若瑶儿受了欺负,我们大可为她出头。”青岚接口道,“想来那些人也不好明里欺负她的,只是这暗里……” “暗里动手,也要仔细掂量掂量。”无念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昊灵院与我们是不是好惹的,他们心里应该有数。” “此事交给瑶儿,也可抵了她的责罚。其他弟子若是觉得不妥,自可替瑶儿去,想来谁也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自然就应允了。”何闲眼睛一亮,挑起大拇指十分狗腿的道,“院主英明!” 自始至终,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兼当事人的辰瑶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抓到一个,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被这几个老家伙卖了,还要帮他们数钱。 事情既已商议妥当,耗费不少精神的寒山立刻挥挥手遣散众人,接下来要准备的事还有许多。 回到青岚房中,一脑袋浆糊的辰瑶仍旧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倚在一个松软的靠枕上愣愣的出神。 阵阵药香气钻进鼻孔,辰瑶知道,那是青岚师父在费心为自己熬药。想到就要离开从小长大的昊灵院,离开师父们,辰瑶终于没忍住,走到青岚身后抱住她道,“青岚师父,瑶儿不想走,不想离开昊灵院,更不想离开你们!” 药气氤氲中,青岚无奈开口,“瑶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可知,放走赢尤是多大的罪责,就连我和你其他三位师父也担不起。听丁甲师兄说,出事后,院主请督使代为传话,亲自向弥纶界请罪,并承诺昊灵院一力承担寻找赢尤下落,不然,不然就……” “不然什么?”辰瑶猛的抬头,看到青岚闪避的目光,已经明白了几分,“院主为了我,倾尽心血,我自不会让他失望。” “瑶儿,此一去山高路险,”青岚不舍道,“我们商议过了,必得准备稳妥才行,你且好生休息,等我的消息。” 辰瑶私闯琅玥阁之事犹如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第二日丁甲便代替院主寒山宣布,辰瑶将离开昊灵院,前往玄清、元端等界挑选合适之人送往新仙界。此言一出,宫秋灵第一个不服! “长老,辰瑶犯下大错,为何非但不罚,反倒将此等好事交给她?” “好事?”丁甲不怒反笑,“你若觉得是好事,那本座就做主,换下辰瑶,将此事交于你,可好?” “我……”宫秋灵闻言一怔,忽的想到几月前家中父兄修书一封,曾隐晦提到此事。宫家在玄清界颇有声望,更消息灵通。他们一早就探知弥纶界有意让昊灵院挑选得力之人,送入一洞天福地,没想到竟是真的。 只是,父亲也告诫宫秋灵,可探听消息,却不可染指此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只为争取一个名额。宫家眼下虽盛,也不愿惹的一身膻。似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交给别人便是。 “你如何?”丁甲冷冷的瞥来一眼,宫秋灵惊的浑身一颤,立刻躬身敛衣道,“弟子不敢质疑,此事交由辰瑶师姐去办,再合适不过!” 明眼人谁不知道宫秋灵是假意臣服,实则城府极深。她不愿接下烫手的山芋,只等着看辰瑶的笑话。 有宫秋灵做例,其他人自然也无异议,丁甲冷哼一声消弭了身影,还有几件大事等他决定。 一则,此次离开昊灵院,辰瑶有几件大事要做。替弥纶界挑选人才是其一,寻找赢尤的下落是其二,而其三,则是找到可以修补三足鼎的材料。 二则,辰瑶灵力低微,尚未结出金丹,需要有人随行护佑,这个人选让丁甲十分为难。 昊灵院弟子各个天资聪颖,其中不乏佼佼者可担此重任。奈何辰瑶人缘不佳。愿意随行者寥寥无几,丁甲亲自过目后大摇其头。他与无念等人商议再三,终于选定一人。 “什么,是他!” 听到碧落来说,丁甲选中与自己随行之人竟然是尧衡时,辰瑶几乎要把眼珠瞪的掉出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直把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四位师父是想让他保护我还是想让他辖制我?什么嘛,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碧落你不知道,在琅玥阁中的时候,他就……” “他就什么?” 一言未尽,丁甲从门外走了进来,没好气的瞪了辰瑶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你嫌弃尧衡,又怎知人家也不愿随你去!”想到为了说服尧衡,舍出一部珍藏多年的古籍,丁甲就一阵肉疼。 “哎呀,丁甲师父,他若不想去就别强人所难嘛!”辰瑶讨好的拉丁甲坐下,替他捶着肩膀道,“我和碧落两人就很好,料想那些歹人知道我们是昊灵院的弟子,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呀!”丁甲重重在她脑门上点了点,担忧道,“你当外面的人都似我们一般好说话,随你撒个娇就行的?出了昊灵院,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万万不可轻信于人,更不可把真心实意写在脸上,被人一眼看穿。” “我哪有!”辰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实则有些心虚。 她虽蛮横,却不愚蠢,明白之所以可以在昊灵院中横行霸道还可全身而退,全都倚仗院主和四位长老在背后撑腰而已。 “好了,你坐下!”丁甲示意辰瑶在对面坐下,正色道,“此次远行,你可知道是要做什么?” 辰瑶收敛心神,郑重道,“知道,替弥纶界挑选看守新仙界的可用之人。” 丁甲又问,“什么样的是可用之人,什么样的又是不可用之人呢?” 辰瑶语塞,在她看来,弥纶界要选的是灵力高深,品行端正之人,而自己这般的自然不成。 第20章 交托 见辰瑶久久答不出,丁甲语重心长道,“可用之人不仅要有能力,更要是心怀善念之人。此次挑选之人是要看守弥纶界与梵净界间灵力充沛之地,若是心思歹毒,将那些灵力纳为己有,又借此机会在两界兴风作浪,岂不是要招来祸患?” “可是,是否有能力一试便知,人心却不易看透。”在昊灵院磨砺多年,辰瑶对人心一事深谙其道。 笑面虎杀人贼,展露于表面,容易看到的从不是最真实的,她正色道,“即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不都为真,丁甲师父,瑶儿并不善于察言观色,我该如何去做?” “用心!”丁甲坚定道,“用你的心去感受,面善心狠之人也不是全无嫌隙可寻,他或许可以瞒过一次甚至数次,但只要你用心去看去听去感受,一定可以从中找到破绽,抓到对方的狐狸尾巴!” “是,瑶儿明白了!”辰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暗中打听赢尤的消息。”丁甲顿了顿,赢尤强悍且狡诈,想要寻到它的踪迹并不容易,只是,这件事非辰瑶去办才不会打草惊蛇,又可向弥纶界交代。 “赢尤逃脱,苍生不宁。它阴险狡诈,能力极强,可随意穿梭几界之中,想要寻它如同大海捞针。”丁甲见辰瑶露出为难之色,虽有不忍,也只得硬起心肠道,“赢尤才从昊灵院脱身,理当小心谨慎,不会轻易露露面,你可慢慢打探消息。记住,赢尤可以伪装成普通男子的模样,却无法完全隐藏一身的浊气。瑶儿,你要特别留意那些原本平安无事,却突生异象的地方。浊气能使人乱了心智,做出从未做过的疯狂举动,打骂父母鞭笞妻儿不足为奇,甚至会让一个原本心地善良的人做出有违天理之事,更会让方圆十里之内的草木枯萎,牲畜死亡。一旦有了消息,不要轻易靠近,立刻传书回来,我们自会处置!” “是!”辰瑶原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的游山玩水,不料竟有这许多事要办,徒然生出许多烦恼来。 “还有最后一件事,”丁甲神色更加凝重,“三足鼎破损,需要尽快复原才能重新封印赢尤,此次你需带回修补三足鼎的材料。” 破结界,放赢尤,损坏三足鼎,这三件事提起任意一件,都让辰瑶满心惭愧。只是,结界已破,赢尤已逃,只有修补三足鼎重新封印赢尤,断了祸患,才能稍稍心安。 “丁甲师父,三足鼎是何来历,既是宝物,又怎能轻易打碎,我不明白!”辰瑶虚心求教,丁甲自然言无不尽。 “说来话长,三足鼎原本是至圣天尊的炼丹炉。”丁甲徐徐道来,“弥纶界成界一万两千二百年后的一日,天生异象。一片耀目白光惊动了整座弥纶界,就在不知道发生何事,纷纷观望时,有人发现这片白光竟来自于上界——若无界!” 若无界至高至圣,乃太古大神修行与安息之处。数万年来,弥纶界无人能够踏足。此时若无界突生变故,不知是福是祸。弥纶三圣焚香跪拜,希望可以降下祥瑞,不料等来的却是从若无界落下的太古铜晶! 惊呼声中,仿若山丘般的太古铜晶径直砸下,却并未落在弥纶界,而是带着弥纶界的玉华州一同坠往梵净界。玉华州尘土飞扬,在下坠过程中归于虚无。 “唉,”丁甲叹息一声,“当时的景象极为可怖,整座玉华州就那般消失了,只留一缕灵息飘荡在弥纶界和梵净界之间,未曾消散。历经万年后,重新凝结,是为新仙界。终于,太古铜晶落入梵净界后归于平静,碎裂成七块。就在众人松口气,准备收拾残局的时候,数百道天雷地火从若无界降下,将七块碎裂的太古铜晶炼化成七件宝物,而最大一块太古铜镜炼出的便是若虚无妄炉,就是你在琅玥阁中见到的封印赢尤的三足鼎。” “若虚无妄炉?”辰瑶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好奇道,“既是太古铜晶所造,又经历了数百道若无界的天雷地火,果然是件厉害的宝物。只是我不明白,它为何会轻易碎裂呢?” 丁甲道,“想当年,至圣天尊进入浊陀界修行,察觉若虚无妄炉能将浊陀界中的灵气炼化成丹。所以,在收服赢尤的一战中,不得不向至圣天尊借若虚无妄炉一用。果然,赢尤虽然强大,却不敌这件宝物,终被收入其中封印起来。只是,赢尤不同凡物,那一战险之又险,几乎落败。而将它封印之后,发现若虚无妄炉上出现了裂痕!” “裂痕?”辰瑶这才明白为何若虚无妄炉会在赢尤逃脱后轻轻一摔就成了碎片,“那为何当时不加以修补呢?” “是我们大意了,”丁甲颇为后悔,“是我们低估了赢尤的实力,以为凭借太古铜晶和若无界天雷地火的能力造出的若虚无妄炉尽管出现裂痕也不会有所闪失,现在想来,若是一早就有所防备,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辰瑶点点头,原本她还暗自揣度,凭自己的那点微末修为如何能从若虚无妄炉中放出赢尤,原来是前有因后有果。 “想要修复若虚无妄炉,就要找到其他六块太古铜晶!”丁甲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辰瑶,“它们的下落都记载在了这里,你一定要收好!” 接过册子,辰瑶轻轻展开,原本空无一字的纸张上灵气涌动,渐渐生出字墨迹来。 “噬魂戈,乌金斧,狂雪刀,十方枪,罗刹叉,凤尾鞭!”辰瑶暗暗记下,“丁甲师父,听起来这些似乎和若虚无妄炉不同,都是可以夺人性命的利刃。” “说的不错,”丁甲点点头,“但你不可因此不要小瞧了它们,就拿噬魂戈来说,被它击中之人 肉 身不会出现任何伤痕,但三魂七魄却会消散于无形,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宫家则因为得到了这件宝物成为玄清四柱之一,独领风骚!” 第21章 追随 “等等!” 辰瑶听到“宫家”时猛然怔住,急忙重新展开手中的册子,将上面关于噬魂戈的记载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噬魂戈”三个字的后面,果然有“玄清界宫家”几个字做为注释。 “宫家,宫秋灵家!”目光在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似有什么堵住了心口,辰瑶咬牙道,“怎么是她?” “怕了?”丁甲微微挑眉,假作关切道,“你与宫秋灵素有过节,此次不但要去宫家,还要拿到他们世代传承奉若珍宝的噬魂戈,的确不易。不如这样,宫家你就不要去了,还是让宫秋灵这个自家人跑一趟,说不定会容易些!” “谁说我怕了!”猛的起身,几乎带翻一旁的梅花小几,辰瑶信誓旦旦道,“区区一个宫家,我还没放在眼里!” “果真?”丁甲摇头,似有不信,“你可要知道,玄清四柱之首的宫家,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辰瑶不屑冷哼,“丁甲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您用的激将法,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会亲自去宫家拿到噬魂戈!” “好!”丁甲用力拍手,一锤定音,大笑赞道,“不愧是我亲手教出的弟子,原本就该有如此雄心壮志!瑶儿,你记住,你是昊灵院院主看重之人,是昊灵院四位长老亲传弟子,无论到何时何地,遇到何等人何等事,都不必惧怕,因为在你身后,是整座昊灵院!” “丁甲师父……”辰瑶喃喃微笑,心底暖融融的生出几分勇气。 丁甲看到辰瑶含泪目光,想到她将要走过的漫漫前路和过往所经历的种种,想要为她将路铺的更平坦一些。 他取出一面铜镜交给辰瑶,“这面铜镜名为照骨镜,此次所寻看守新仙界之人中,有一些曾是玉华州旧人。虽然几经风波,魂魄不全,但根基还在,由他们来看守新仙界最为稳妥。想要寻找他们不难,只要用照骨镜照其左臂,就会出现一块麒麟骨的阴影。” “麒麟骨?”辰瑶忽然想到,“莫非,曾经在玉华州居住的,乃是麒麟族的后人?” “瑶儿聪慧!”丁甲欣慰点头。辰瑶暗暗记住,“除了这些人,其他人该如何择选?”丁甲道,“册子最后记载了一个阵法,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无法完全开启,需要借助尧衡的帮忙。切记,不可逞强。” 尧衡尧衡,又是尧衡,辰瑶不满的撇了撇嘴,下意识的翻开册子查看。却见太古铜晶所炼化的六件神兵中只有四件注有下落,分别是玄清四柱的宫家,黄家,昌家,雷家。且根据记载,昌、雷两家早已隐世,而罗刹叉和凤尾鞭两件现世后便匿去了踪迹,想要寻找,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送走丁甲,天色已晚。 月光如洗,黯淡了漫天星辰,怪石嶙峋,投下团团阴影。清凉的夜风吹到辰瑶的脸上,总算散去了一些闷气。她从未想过,一个临时起意的举动会惹出一连串的麻烦来,更让自己深陷麻烦之中,被一团乱麻缠住,不得脱身。 “怎么会这样?”辰瑶狠狠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却意外听到一声低呼,似乎有人被石子打到。辰瑶立刻警觉的后退一步,大声喝问,“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快现身!” “辰瑶师姐,是,是我!” 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阴影中小心翼翼的挪了出来,亦步亦趋的来到辰瑶身边,不等她开口,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阮恬?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从未有人对着辰瑶行如此大礼,慌乱之下她手忙脚乱的去扶阮恬。 “辰瑶师姐,你带我一起去吧,我愿意当牛做马,只求你带我去!”阮恬压低了抽泣,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让辰瑶心生疑惑。 “你先起来,”拉起阮恬,却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低声的抽泣,辰瑶就能想到阮恬此刻泪流满面的模样。她周身霎时泛起一股凛然的杀意,喝问道,“是不是宫秋灵,是不是她为难你?” 拼命摇头,阮恬却没有开口否认。就在半个时辰前,宫秋灵特意去见了阮恬。 “明日一早辰瑶就要离开昊灵院,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宫秋灵嘲讽道,“没了她这座靠山,看往后谁还能护着你!”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阮恬从未想过要与宫秋灵作对,反倒是对方三番几次的寻自己麻烦。步步隐忍退缩换来的不是谅解和宽容,而是满心怨恨。尽管宫秋灵没有直言威胁,阮恬已然料到辰瑶走后自己的下场。与其被宫秋灵任意折辱,不如随辰瑶一道离开昊灵院。 “你也知道,我这一去并非好事,而,而是……”辰瑶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我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明白吗?”阮恬抽泣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求辰瑶师姐带上我,我愿意和碧落一道服侍师姐!” “你,你还是不明白!”辰瑶拉着阮恬沾满泪水的小手,语重心长的说,“离开昊灵院,你的修为就要被其他人落下一大截,更要风餐露宿,面对许多未知的危险,这样,你还要去吗?” “要去!” 没想到一向软弱毫无主见可言的阮恬认准一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辰瑶无比头疼,“等一下,是我说的不清楚不明白吗?” 阮恬猛的抬头,眼中噙着一汪水晶般的泪珠,“辰瑶师姐,我都明白,什么都明白。所有人都在议论,你此去多有险阻,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被院主和长老们责罚。他们还说,等师姐你回来,说不定,说不定会失了……” “会失了院主和师父们的欢心,不复今日的风光,是吗?”辰瑶忽然觉得那群人老实的有些可爱,想到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他们说的,你相信吗?” 阮恬摇头,“不管他们说的是否属实,我都愿意追随辰瑶师姐。还请师姐不要嫌弃,带上我吧!” “你,唉!” 辰瑶叹息一声却笑了,笑的开心,笑的畅快。没想到在虎落平阳时还有这么傻的丫头自己送上门来,不管不顾,不要前途。 “既然你这么说了,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辰瑶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你要为我端茶倒水!” “好!” “要为我铺床叠被!” “好!” “还要为我穿衣送饭!” “好好好,都听你的!” 皓月当空,辰瑶和阮恬并肩坐在石阶上,静谧而美好。时不时有女儿家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荡漾在月色中,让人艳羡。 第22章 启程 “这个要带上,还有这个,对了,那个也要带!” 一脚踏入房内,辰瑶就见碧落正手忙脚乱的将一些杂物归拢在一起,旁边已经装满了三四个大箱子。 “碧落,你,你这是做什么?”辰瑶看着满满几箱的东西,一脸愕然。这里面大到枕头被褥,小到脂粉簪环,就连她从小用到大的铜箍雕花小马桶也在其中。 “小姐,这可是咱们第一次出门。青岚长老吩咐我,外面不同家里,事事都无法周到,带上这些,会让小姐舒服些!”碧落忙的脚不沾地,忽又想起一事,绕开正在发呆的辰瑶,将一口擦得锃亮得大铁锅放入了箱中。 “这,这又是什么?”辰瑶几乎要发狂了。 “自然是锅啊,”碧落一手扶腰一手抹汗的在辰瑶身边站定,“外面的饭菜一定不合小姐胃口,还是我亲自下厨……” “不要,不要,这些都不要!” 不顾碧落惊诧的目光,辰瑶一股脑的将箱子里的东西丢了出来,只剩下一些随身的衣物。 “这些就够了!”辰瑶满意的拍拍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望窗外正慢慢积聚在一处的云朵,轻声道,“其余那些还是放回原处吧,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月落日升,辰瑶美美的伸个懒腰。 钟声已经响了三遍,今日是她离开昊灵院的日子,云淡风轻,果然是好天气!只是此一去并不光彩,更不风光,前来送行之人除了院主寒山和四位张老外,其余弟子寥寥无几。 “瑶儿,出门在外,凡事不要逞强。世道艰险,人心难测,行事要格外小心谨慎!”青岚拉着辰瑶的手不忍放开,眼眶微微泛红,千般不舍化作万般嘱托,恨不能与辰瑶一道同去才能安心。 “瑶儿,事关重大,遇到犹豫不决之事,要与尧先生多商议!”寒山的面色依旧苍白,看向辰瑶时也多了几分郑重和嘱托。 “尧先生,拜托你了!”丁甲朝着尧衡躬身一礼,百般嘱托尽在不言中。 “瑶儿是有后福之人,我们不必担心。”无念轻描淡写道,却暗中将一个锦囊悄悄交给碧落,叮嘱她离开昊灵院后再打开。 “瑶儿,若是有人欺负你,回来告诉何闲师父,师父替你出气!”何闲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瞪着尧衡道,“你最好不要欺负瑶儿,不然被我知道了,一并要打!” 尧衡微笑点头,算是应允。 这时,他注意到辰瑶身后除了碧落之外还多了一人,“她是……”尧衡依稀记得,那个永远低着头,说话细声细语的女子也是昊灵院弟子。 “她是阮恬,和我们一道去!”辰瑶没好气的道,若不是丁甲一再言说必须要带上这个男人,辰瑶才不愿这个惹人厌烦的累赘跟在身边。 “也好!” 尧衡并没有如辰瑶所想那般表示反对,反而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多一个人也好。” “你……”辰瑶气恼不已,仿若一拳击出却被对方轻易躲开,只打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团上,散去了力道,让人抓狂。但她并不气馁,正准备再挑起事端,占个上风时,有弟子来报,传送法阵已经开启了。 “瑶儿,过来!” 寒山冲辰瑶招招手,取出一块晶莹剔透,隐隐闪着紫色光芒的令牌,“伸手!”辰瑶伸出右手,忽觉中指一疼,一滴鲜血落在令牌上,立刻隐没其中。与此同时,一道血光闪过,令牌认主,落在了辰瑶掌心上。 “此物乃昊天令,是你身份的象征,切记好好保管。”寒山收起不舍,对辰瑶道,“早去早回!” 众人依依惜别,辰瑶更觉心中酸楚。遥望身后的玉阶之上的昊宵殿,眼眶一热,几乎落泪。 传送阵就在面前,迈出这一步,就是梵净界外,天地浩广,可有一番作为。 “院主,四位师父,瑶儿走了!”辰瑶不敢抬头,担心眼中滴下的热泪被看到。松开青岚师父的手,狠狠心踏入传送阵中。 阮恬碧落紧随其后,而丁甲则拉着尧衡再三嘱托,终是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中。 “瑶儿,就这么走了?”青岚怔怔的盯着空无一人的传送阵,心中仿佛缺了一块,漏出无法填补的空洞。 “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去外面闯荡一番的。我们总不能因为疼她,就一直把她留在身边。”无念长叹一声,“你比我们更该知道,留是留不住的!” 云雾涌动,灵息穿梭,传送阵中的辰瑶再也撑不住,鼻子一酸抱住碧落落下泪来。碧落见小姐伤心,更是不忍,也跟着一同落泪。阮恬见状,触动情肠,小声抽泣道,“这一去,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到那时,昊灵院应该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身旁三个姑娘家落泪伤心,尧衡一时想要劝慰,一时又想喝止,见她们许久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硬起心肠道,“咳咳,阵法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所以在阵法完全关闭前决定要去往何处。” “你,你这人怎的这么没有眼色!”碧落被这冷冰冰硬邦邦的话噎的一阵气结,没好气瞪他一眼,“我家小姐如此伤心,你非但不安慰,还要说如此扎心的话,岂不是让她更难过?” 平白被碧落抢白几句,尧衡也不恼,只背过身去冰冷道,“阵法关闭,就会被困在其中无法脱身。最好先收起眼泪,留待离开传送阵之后再尽情伤感。” “你!” 若是放在平时,辰瑶一定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此时同行的还有阮恬和碧落,她可不想带累她们一起同尧衡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被困在传送阵中。 “玄清界,宫家!” 毫不犹豫的吐出这几个字,不只尧衡,就连阮恬和碧落也露出诧异之色。 “宫,宫家?就是宫秋灵的家?”阮恬听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她离开昊灵院的缘由大半是想避开宫秋灵的锋芒,没想到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才出昊灵院,就一头扎进宫家这个虎狼窝,阮恬哭的更厉害了。 “小姐,我们真的,真的要去吗?”碧落深知小姐的性子,这一去或是将宫家闹个天翻地覆,或是惹出更大的祸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坏了院主和长老们交代的正事。 “自然要去!”辰瑶抹掉眼泪,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不信,宫家有多厉害,在昊灵院面前,一文不值!” “好,就去宫家!”尧衡根本不给辰瑶反悔的机会,阵法终止,他们已站在了一条人声鼎沸,热闹喧天的街道之上。 第23章 迎接 玄清界,海川州。 穿梭而过的人流中,形形色色的男女从四人身边经过,纷纷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辰瑶倔强的扬起下巴,对身边的碧落不满道,“这些人为什么会盯着我看,莫非没有见过从梵净界来的上使吗?” 说话间辰瑶已经取出了昊天令,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你要做什么?”尧衡冷声道,“现在还不是用它的时候。那些人之所以会对我们好奇,只是因为衣衫罢了!” 辰瑶这才发现,自己所穿的弟子服和路人的打扮格格不入,难怪别人会对他们多加注目。既然到了海川州,自然要入乡随俗,辰瑶大手一挥道,“既如此,那就换成和他们一样的!” 街边店铺林立,绸缎庄成衣铺比比皆是,想要寻一家合宜的并不难。但辰瑶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而舒展,反而越皱越紧。因为她发现,在这些店铺招牌上都刻有一个“宫”字,显然这些都是宫家名下的产业。 昊灵院弟子分三六九等,并非以富贵奢华而分。但宫秋灵出手阔绰,人缘颇佳也是事实。邀买人心,至少还得到了“人心”,对于口碑不佳辰瑶来说,也有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和嫉妒的。毕竟师父们给她的乾坤珠有限,买了零食衣衫,所剩的也不多了。 “宫家宫家,我就不信这里的铺子都是她宫家的!”辰瑶气哼哼的走在前面,几经周折,总算在一条小巷中寻得一家招牌上没有“宫”字的成衣铺,大步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却干净整齐,货色齐全。辰瑶甫一进门,就有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万分热情的迎上来招呼,“小姐需要什么样的衣衫,小店布料样式都是最新的,就算没有满意的,也可以订做!” 笑容可掬,言语爽快,精通经商之道,让辰瑶很是满意。 “把你店里料子最好样式最新的衣裳都拿出来!”穿惯了昊灵院的弟子服,乍然见到各式各样各种花色的衣衫,辰瑶一时看花了眼,鹅黄的很好,湖蓝的也不错,桃粉的更衬肤色,一时间不知选哪件才好。 “哇,真好看!”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 三位姑娘家在老板娘的推荐下各选了两身,尧衡只随手拿了一身素白,与身上那件样式略有区别的。各自换上后,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小姐公子天人之姿,穿上小店的衣衫走在街上,立时就成了小店的活招牌,多谢,多谢!”老板娘接过辰瑶随手抛来的两颗青色乾坤珠,不由得眉开眼笑,说出来的话比蜜糖还甜。 在玄清界,乾坤珠为上等流通货币,共分为赤、青、黑三色。一颗赤色乾坤珠换十颗青色乾坤珠,一颗青色乾坤珠换百颗黑色乾坤珠。这些衣衫样式精美,衣料上乘,也只卖五十颗黑色乾坤珠而已。辰瑶出手就是两颗青色乾坤珠,老板娘曲意逢迎也是理所应当。 辰瑶对老板娘的服务大为满意,忍不住得意道,“看吧,不去她宫家的铺子,照样可以买到合心意的衣衫。”听她提到宫家,老板娘莞尔一笑,“小姐没错,我这小店正是宫家大小姐宫秋灵名下的产业,小姐若是喜欢,还请常来光顾!” 赌气走出这家店,辰瑶只觉得吞了一只苍蝇,闷气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脸色愈加难看。她忍不住埋怨,“碧落,你怎么不替我好好瞧着,平白让她赚了那么多乾坤珠,真是晦气!” “大到桌椅茶几,小到茶壶杯盏,都落有一个小小的‘宫’字,是你自己没看到,怎的还要诬赖碧落?” 从进店起,尧衡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并未提醒。 听他搭腔,辰瑶不禁把满腔怒火撒在他身上,“喂,你是不是和宫秋灵一伙的,明明知道也不出声,故意看我出丑!”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似你这般不谙世事,总要多吃些亏才能变聪明!”尧衡看也不看辰瑶那杀人般的目光,却被迎面而来的两队人马吸引住了。 一色的汗血宝马整齐排列,马上之人裹着黑色大氅,赤金打造的的面具遮住半幅面孔,肃穆威严。路上行人见到他们纷纷避让,多有恭敬。 为首一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来至辰瑶等人面前,冲辰瑶抱拳拱手道,“请问可是昊灵院上使辰瑶姑娘?” 稍一愣神,辰瑶收起怒色,微微点头。 “我等是宫家派来迎接上使的,请!” 那人闪身,一辆华顶宝盖的四驾马车缓缓停在他身后,“上使一路辛苦,家主已等候多时了!” “我……”初到海川州,辰瑶并未做好准备,更不知以上使身份该如何应对才算妥当。愣神间,尧衡已在耳边低声提醒,“先上车!”辰瑶闻言略有迟疑,便在那人引领下登上马车。 车内宽敞华丽,厚重的黑色丝绒垫子坐上去软绵绵的,一旁的小几上备有各色茶水点心,赤金香炉轻烟袅袅。 辰瑶居中,碧落与阮恬二人左右坐定,尧衡选了靠窗位置,随时可以留意外面的一举一动。 “好大的排场!”辰瑶感叹,“难怪宫秋灵素日那般颐指气使,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慎言!”尧衡递过一个眼神,“此刻不是论长短争高低的时候,离开昊灵院不过半个时辰,宫家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们,你难道就不奇怪吗?” 没错了,辰瑶心头一紧,不由冷笑出声,“里应外合,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我们前脚离开,后脚她就有本事传出消息来。看来昊灵院也并非传言那般固若金汤,回去后也该提醒四位师父多加小心才是!” 嘴上这般说,辰瑶却对即将到来的宫家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防备。 马车平稳的驶出四五条街,在一处白墙黑瓦的大宅前停住。透过车窗,辰瑶看到高阶之上的大门前乌压压站了许多人,心头猛的一跳,莫名的紧张起来。 “依着在昊灵院时那般行事,一切有我!”尧衡看穿她的紧张,心下感叹终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一趟任重道远也是难为她了。 “知道!”辰瑶咬牙下车,再抬头时,已是傲然之色! 第24章 款待 车轮辘辘向前,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外的鼎沸声渐渐平息,马车速度放缓,终在一处高阶大门前停住。辰瑶昂首挺胸下了马车,踏着鲜红如血的绵软地毯拾阶而上,前来迎接之人除为首的一位男子外,呼啦啦跪倒一片。 “宫家家主宫德庸恭迎上使!” 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辰瑶放慢脚步,打量起面前这人来。身姿挺拔面白无须,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中透出一股威严。此人眉眼间与宫秋灵有五六分相似,又是家主之身,自然是她的父亲了! 对方微微低头,却也在用眼角余光打量辰瑶等人。一袭红衣俏丽非常,腰间长天离恨钩寒光闪闪,凭空为面前之人添了几分英气。除此之外,身后几人也各有风姿,不可小觑。 “家主不必多礼!”辰瑶开口,全无紧张生涩,缺了老成世故,却多了几分轻松诚恳,言笑晏晏间让宫德庸不禁疑惑,此女真的是书信中那个娇蛮无理,胸无城府之人吗? “谢上使!”宫德庸这才抬头,就见一个清丽无比的年轻姑娘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稍一错愕,立刻道,“上使里面请!” 高门大院,抄手游廊,假山鱼池缺一不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足以形容宫家的奢华,辰瑶唇边含着一抹淡然笑意,目不斜视,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止。果然是玄清四柱之首,宫家之大之强,比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使到来,令宫家蓬荜生辉!”宫德庸客气道,“上使下降,我擅自为上使准备了房舍,不知是否合上使心意!” 绕过山石,忽的露出一座精致整齐的院落来,曲径通幽,别具一格,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少了几分华丽,多了几分清幽,“秋毫斋”三字倒合了辰瑶的心思。 “家主费心了,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辰瑶发现,此地选的极妙。既与宫家众人所居之处分隔开来,不被打扰,又有小径游廊通往各处,十分方便。后院处更有一眼灵泉,潺潺水声叮咚悦耳。 “委屈上使在此处住下,若有任何需要,还请上使尽管开口!上使远道而来,还请在此处稍作休息。”不问来由,更不多言半句,宫德庸并未另外安排人手,只留辰瑶几人,便匆匆退下了。 待人走尽了,碧落忍不住问道,“小姐,这人怎么如此奇怪,好像我们只是来住店的,他把我们带到这儿就不管了。” 辰瑶莞尔一笑,“傻丫头,你错了,这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不问,并不代表不知,只有心中有数才可以如此淡然。你只看这里的布置,就该明白他已经将我们的底细摸透了!” 香茶糕点,鲜花熏香,就连床帐上的绣花都完全依照辰瑶的喜好,不可谓不用心。可这“心”用的过了,也让人生出几分警惕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他一直不问,我也一直不说吗?”辰瑶双手托腮,毫无主意。一旁尧衡将屋中陈设细看一遍,见并无什么不妥才道,“若比耐力,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只是不愿在宫家耗上太久,如此做便可破了死局!” 书房之内,宫德庸面色阴冷,桌上一封展开的书信字迹娟秀,正是宫秋灵亲笔所书。 信中言道,辰瑶几次三番让她难堪,还曾在昊宵殿前掌掴自己,这口恶气实难咽下。只求父亲务必让辰瑶吃些苦头,若能取她性命则更好!此时她已有督使撑腰,无需惧怕。 “父亲,从小到大,妹妹何曾受过这般欺辱?哼,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不如就按妹妹所说……” 宫泽的话未说完,就被宫德庸厉声打断,“糊涂!秋灵胡闹,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这个辰瑶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若她在宫家出事,昊灵院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该如何交代?且她这次是来挑选合宜之人前往新仙界,不可因小失大!” “儿子知错了!”宫泽听出父亲的言下之意,嘴上答应,心头恶气却难按下,只在心中暗道,“既然不能在宫家之内出事,若离了宫家,谁知道她的小命是否保得住呢!” 而此刻让宫德庸在意的却是信中一行小字——赢尤出世,搅动天下,又是一派翻天覆地。宫家该如何应对,玄清界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却不知那头的辰瑶已经打起了噬魂戈的主意。 一万两千年前,宫家祖上机缘巧合得了噬魂戈,并在一场大战中立下功勋,一时间名声大噪。后与玄清界黄、昌几家并称玄清四柱,声势显赫。 噬魂戈由历代家主亲自收藏,如非遇到大事,不会轻易动用,就连宫家人也不常见到。所以,想要拿到噬魂戈,就先要知道此物放在哪里。 “噬魂戈要紧,自然得藏在家主住的院子里!”辰瑶眼珠一转,已经有了打算,“我可以找他聊聊,先探探口风。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宫家身为玄清四柱之首,自然该以大局为重。赢尤逃走,祸害苍生,人人得而诛之,他也该出一份力!” “此话你自己听了可信?”尧衡以手支头,深感无力,“噬魂戈乃宫家传家之宝,怎会轻易交出?况且,赢尤是因你之失才有机会逃脱。纸里包不住火,你猜宫秋灵送来的信中,会不会已经告知宫德庸了呢? ” 尽管这件事上至院主寒山再到四位长老都极力隐瞒,却并非寻不到一点端倪。若是宫秋灵有心探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奈我何?”辰瑶一味嘴硬,心内却打起了退堂鼓,所谓“做贼心虚”大抵就是这个滋味儿了。 “想要拿到噬魂戈,只用蛮力和耍嘴皮子是行不通的。”对于此事,尧衡另有一番见解,“宫家之所以看重噬魂戈,是因为它能为宫家带来声望权利和金钱。时至今日,宫家权势滔天富甲一方,最需要的乃是声望!” “声望?”阮恬听了不解道,“宫家已是玄清四柱之首,难道这还不够吗?” 赤金镶宝的香炉中有烟雾盘旋而上,炉中焚着的是上好檀香,气味芬芳馥郁,醇厚圆润,给人凛冽之感。辰瑶饶有兴味的把玩着一把造型别致触手温热的玉如意,嘴角微微上扬,“既知道他想要什么,而我们也给的起,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璀璨余晖染红整片天空时,宫德庸又出现了,这次他是来请辰瑶赴宴,为她接风洗尘的。 第25章 玉角鹿 “此处乃玄清盛景之一的金台夕照,将洗尘宴设在此处,既能赏美景,又能品美食!”说这话时,宫德庸面上难掩得意之色。 也难怪,能将如此美景收入自家院中,除了宫家,放眼整个玄清界无一人能做到。且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色,就算换了昊灵院主寒山见到,也难免要赞叹一声。 “金台”二字并非夸大其词,此处由下而上共有七七四十九级台阶,每一阶上都刻有饱含美好寓意的图画,兰薰桂馥,秋月春风,月地云阶,竹烟波月。 走完这四十九步台阶便会进入一座八角亭,亭中一砖一瓦皆为黄金打造,如此阔绰的手笔,果然是宫家的作风! 踩在实实在在金光灿灿的金砖之上,辰瑶小心翼翼,生怕力气太大碰坏了一角。 宫德庸殷勤的请众人入座,一张圆桌摆满了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且烹调的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其中一道鹿筋更是隐隐有灵息浮动,并非寻常花鹿的鹿筋。 “上使果然好眼力好见识,”宫德庸见辰瑶对着那道鹿筋出神,微笑道,“这道菜并非寻常鹿筋所制,乃是用了玉角鹿的鹿筋,味道鲜美,食之有增进灵力之奇效,还请上使品尝!” 身后有人用银筷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鹿筋放在辰瑶面前的金碟里,辰瑶却面色一沉道,“玉角鹿乃有灵仙兽,怎可轻易捕来做成食物?宫家主不会不知,这是犯了大忌吧?” 有灵仙兽不可捕捉食用乃是玄清界众所周知的律法,违背者轻则流放,重则贬出玄清界。寻常百姓尚且清楚这一点,宫德庸身为宫家家主不会不知。 听到辰瑶的质疑,宫德庸却不在意,“上使这话就严重了,玉角鹿以灵芝为食,吸天地精华,常有得道成地仙者,所以弥纶界有严旨不许捕食。不过,万年前,三圣曾赠与先祖一对玉角鹿赏玩,就养在花园中。后这对玉角鹿生息繁衍,与世隔绝,失了玉角鹿的习性,只以普通鲜果为食,与其它家畜并无分别,便拿来入馔,味道尚可,尚可!” 辰瑶听了不禁暗暗咋舌,这老狐狸开口就是三圣,又将这玉角鹿说的如同寻常牲畜一般,既说明了宫家先祖与三圣间的“情谊”,又显摆了自家财大气粗的家风。只是,如此一来,辰瑶该如何应对? “果然是美味佳肴,”踌躇间,尧衡已尝过鹿筋,并大为赞叹。却见辰瑶一记眼风扫过来,冰冷刺骨。 “只是这玉角鹿虽为家养,却仍有灵息,不知是是何缘故啊?”尧衡笑着望向宫德庸,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却笑里藏刀,刀刀刺向宫德庸的要害。 弥纶三圣曾赠与宫家一对玉角鹿不假,这对玉角鹿也确有繁衍。但如此珍贵之物宫家如何舍得用来做菜,一旦如此行事,便是对三圣和祖先的不敬。以宫德庸深沉的心机,绝不会行此轻易被人抓住把柄之事。 且那些玉角鹿除了美味用处并不大,食之可以提升灵力一说的确存在,但那需要大量食用玉角鹿方有效果。玄清界也好,梵净界也罢,无人可以寻得那样多的玉角鹿。 宫德庸对外宣称自家所食玉角鹿经过数代繁衍早已失了灵性,所以可以食用。但端上桌的,却是暗中花重金从外面买来玉角鹿。如此一来,既可以品尝美味,又可以增进修为。今日用这道菜来招待辰瑶等人,宫德庸别有深意。 一则,所有关于辰瑶的传言都是从宫秋灵处得来。宫德庸深知这个女儿的性子,信中所言他只信一半,而另一半必定要亲自验证过才会相信。他需知晓辰瑶的一切,知道她所知所想,这玉角鹿就是抛出的第一块试金石。 二则,他要清楚辰瑶对自己对宫家的态度。 在昊灵院,宫秋灵素来与辰瑶不合,难保她此次前来会公报私仇。宫德庸言明这道鹿筋所用的玉角鹿乃自家豢养,却被尧衡点破。若辰瑶心有意亲近示好,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她是来找麻烦的,抓住这个把柄怎会轻易放手?或是当场发难,或是大做文章,总能有所作为的。 “唉,美味当前,却不能亲口品尝,真乃憾事一件!”辰瑶忽然放下手中的金筷,面露伤心之色,让宫德庸不知所以。就连尧衡也一脸迷惑的看向她,不知道接下来她又有什么新把戏。 “上使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宫德庸小心试探,不料辰瑶闻言竟落下泪来。 “家主有所不知,我幼年时顽劣至极,即便四位师父严加管束,还是被我钻了空子。那一日,我不听教诲,擅自溜出昊灵院玩耍。殊不知为防心怀歹念之人擅闯昊灵院,院主设下数座迷阵。我年幼无知,无意中闯入其中,三日三夜找不到回去的路途。正饥寒交加,性命堪忧之时,忽有一头浑身雪白的玉角鹿衔来一株灵芝与我充饥,又在前面引路,带我走出迷阵,回到昊灵院。” 说到动情处,辰瑶早已泣不成声,“家主见谅,虽这玉角鹿是宫家豢养,但念及当日救命之恩,实在不敢也不能……” “上使严重了,是我考虑不周!”宫德庸闻言顿时面露肃穆之色,冲身后挥挥手,立刻有人将鹿筋撤下,“上使情深义重,真乃我等之表率!”他不动声色,心头却浮起一片疑云。 辰瑶所说究竟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看她情真意切涛涛落泪的模样,宫德庸已信了七八分。但若这些都是她信口编造,以辰瑶这般年纪,日后恐怕是个难对付的。 这段小 插曲转瞬即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 “家主是前辈,我乃晚辈。且我与宫秋灵有同门之谊,不如就不要家主上使的生分,我斗胆称您一声宫伯伯,您叫我一声瑶儿可好?”辰瑶有了三分醉意,双颊绯红,笑意盈盈。她拿出在院主和几位师父跟前撒娇的本事,宫德庸果然受用。 第26章 试探 “不敢不敢,若真如此,是我的福分,”宫德庸加以推辞,眼中笑意更盛道,“只是既然上使有此心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瑶儿来,宫伯伯这里有一件薄礼要赠与你!” 微微天寿,身后已有人捧来一只锦盒。宫德庸亲手打开盒盖,立时涌出耀目白光充斥亭中,将周遭一丈之内照的亮如白昼。 “此乃东海夜明珠,瑶儿不要嫌弃,就放在房中把玩吧!”宫德庸亲手交给辰瑶,还不忘加上一句,“秋灵房中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 盒中夜明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世所罕见,宫德庸却开口闭口用来照亮,仿若寻常灯烛一般不值一提。且又提及宫秋灵也有一颗,分明是告诉辰瑶,自己是将她当女儿一般看待的。辰瑶含笑收下,满面欣喜。 此时夜深露重,已近三更。宫德庸见辰瑶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已有了六七分的醉意,便道,“时候不早,瑶儿也该回去歇息,来人,送瑶儿回秋毫斋!” 辰瑶却仍未尽兴,撅着嘴嘟囔道,“宫伯伯,在昊灵院时几位师父整日里管这管那,瑶儿都要闷坏了。好不容易到了这儿,才不要守那些规矩。宫伯伯,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时辰尚早,瑶儿还不想睡!” 一脸天真烂漫,毫无城府,只顾贪玩,这样的辰瑶让宫德庸十分安心。他道,“此刻天色不早,但花园中也有几分可赏之色,我这就命人点上灯笼,瑶儿尽可游玩!” “花园啊,那多没意思!”辰瑶眼珠一转,“不如去宫伯伯的书房里看看,喝杯茶醒酒!” 听辰瑶要去书房,宫德庸眯了眯眼睛。书房重地,没有他的首肯,就连宫泽与宫秋灵也不能随意进出,辰瑶开口便要去书房,内里究竟有何目的? “书房有什么好看的,”宫德庸婉言推辞,“不过就是些没意思的书本而已,无趣的很,就连我每日对着它们也是头疼的。宫家的后园中遍植奇花异草,都是花了大力气搜罗来的,其中一些就连我看了也叹为观止。园中有一小湖,湖中饲有一锦鲤,闻乐声便会起舞,甚是有趣。瑶儿去看看这些,总比和我这个老头子闷在书房那种地方要有趣的多。” “宫伯伯此言差矣,师父总说我胸无点墨,这次出门也该多听多学多长些见识!”辰瑶见宫德庸不肯答应,忽作神秘状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瑶儿还有一桩密事要告知宫伯伯,书房清静,最合适不过。” “哦?”宫德庸笑了,欣然应允,“既如此,那就随我来吧!” 一池碧色湖水正中,去粉饰存天然,只留一座茅草屋,辰瑶站在屋前抬头看着高悬的书着“八斗斋”三字的匾额傻了眼。湖水内外仿若两个世界,外面金光灿灿,奢靡无度,而内里却古朴典雅,若不是宫德庸带路,只怕辰瑶会觉得自己迷了路,到了寻常乡野人家。 “别愣着,进来吧!”面对辰瑶露出的惊讶之色,宫德庸泰然自若的推门而入,亲手点燃桌上一盏油灯。书房之内有一股清新之气,仿佛栀子的味道。 “宫伯伯莫不是和我开玩笑,这里,这里真是你的书房?”辰瑶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坐下,四下张望。 八斗斋内除了一张长桌几把木椅之外,只有满满一墙的藏书,别无他物。 “怎么,不像?”离了众人,宫德庸难得露出一抹略带疲惫的笑意,“人人都道宫家财大气粗,奢靡无度,瑶儿是如何想的?”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可敢在宫德庸面前说实话的却少。 辰瑶设身处地道,“宫家乃玄清四柱之首,宫伯伯又是一家之主,自然该摆足气势,才能震慑他人。所谓先敬罗衫后敬人,若宫家如普通人家一样,君子会说宫伯伯你治家有方,那起子小人却会因此轻视宫家,如何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然宫伯伯内心却不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在湖心之处造了这座茅屋当作书房,谨守本心,瑶儿佩服!” 宫德庸一愣,不由生出许多感慨。 当初造这茅屋时,宫泽与宫秋灵数次劝说,不是嫌寒酸就是怕丢脸。听了辰瑶一番推心置腹之言,宫德庸难免心内感伤。没想到亲生的儿女竟不如一个外人更了解自己的想法。只此一事,若辰瑶没有做出对宫家不利之事,他愿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瑶儿说的不错!”宫德庸点头微笑,却发现辰瑶在书房踱来踱去,目光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他问,“瑶儿可是想取几卷有趣的书带回去看?” 辰瑶摇头,“宫伯伯别打趣我了,我认识那书上的字,书上的字却不认得我,看上几眼就要去见周公,何苦麻烦。只是,我听说寻常的高门大户都会在书房中设下密室,存放金银珠宝或是重要之物,宫伯伯的书房中可有这样的地方?” 笑意一冷,宫德庸陡然变色,却依旧耐着性子与辰瑶斡旋,“瑶儿对这个感兴趣?”辰瑶一脸认真的用力点头,“我从未见过密室是什么样子,自然感兴趣!” 对宫家来说,金银珠宝都是寻常之物,宫德庸自然不屑建什么密室将那些满是铜臭的东西藏起来。 只是,外人多传,宫家至宝噬魂戈收于宫德庸书房之中,更有狂妄而不自知的蠢物三番两次前来偷盗。莫非,辰瑶也是冲噬魂戈来的?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宫德庸起身走到辰瑶身侧,指了指背后一处颜色稍浅的墙壁,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却没有开口。辰瑶心下了然,与宫德庸相视一笑。 “小姐,你可回来了,如何?” 留辰瑶独自一人与宫德庸相处,碧落担心不已。此刻见她好端端的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下。听到碧落的询问,辰瑶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让碧落如坠雾里,“小姐,你这到底是探听到了噬魂戈的下落还是没有探听到,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 酒气未散,阮恬细心,取来泡了玫瑰汁子的温水替辰瑶净面,“碧落,你先别急着发问,我这里倒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辰瑶师姐,你在洗尘宴上说幼时曾迷路,被一头玉角鹿所救,是真是假,我怎么未曾听说过此事?那宫德庸本就是用鹿筋来试探,自不会轻易相信,必定会传书给宫秋灵,若是假的……” 第27章 陷阱 就像辰瑶并不相信宫德庸一样,对于辰瑶所说,宫德庸也未必十分相信,想要求证也理所当然。 “半真半假!”辰瑶看向阮恬,“幼时迷路是真,后被救也是真,但救我的不是什么玉角鹿,而是青岚师父!” “青岚长老?”阮恬心头一松,“宫秋灵断不敢向青岚长老求证,这样一来,这一关算是过了。” 见她长长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辰瑶心中升起暖意,拉起阮恬的手道,“多谢你事事为我考虑。” 阮恬面上一红,“辰瑶师姐何须与我客气,大家本为一体,办好院主交代的事情最要紧。” “我有一事正要和你商议,”辰瑶想起八斗斋内宫德庸所说话的,“攀谈间他曾有意无意的暗示我在书房内设有密室,据我想来,噬魂戈很可能就藏在其中。我有心前去探访一番,需要有人接应,不如你……” “不可!” 话音未落,尧衡已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显然已经听到了辰瑶与阮恬的对话,“就算真有密室,如何会轻易告知于你,难道就不怕你真的取走噬魂戈吗?这分明是宫德庸设下的陷阱!” “还没看过,你如何知道这是陷阱?”见尧衡不分青红皂白的否定自己,辰瑶着实有些气恼,“若宫家不肯将噬魂戈交给我,又当如何?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走上一遭!” “此一去你有十足把握拿到噬魂戈?”尧衡面无表情,咄咄逼人。 “即便拿到噬魂戈,你该如何向宫家交代?” “不问而取是为贼,你愿意背上一个偷盗的罪名,让昊灵院蒙羞吗?” “你,你!我,我!” 辰瑶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连连跺脚。 碧落连忙拉开辰瑶低声劝道,“尧先生也是一番好意,无论如何,小姐总该弄清楚再动手才是。”阮恬也道,“那宫德庸不是好相与之人,这密室之说多半是陷阱,我们如何能自投罗网?” “碧落,阮恬,你们两个怎么帮着那个人说话?你你你,你们到底是哪一边的?”辰瑶气急,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忽一个闪身到了门口,却被一道身影拦住,“你要去哪儿?” 见拦住自己的又是尧衡,辰瑶双目之中几乎喷出火来,“我要去哪儿便去哪儿,你管……” 一言未尽,辰瑶忽觉腰上一紧,下一刻双脚腾空,已经同那人一起站在了院外最高的那棵大树上。辰瑶惊的几乎叫出声,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低头,向下看!” 耳边尧衡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厌恶,辰瑶不由自主的看向脚下,猛的怔住。 此处地势颇高,站在树梢向下俯视,视野囊括宫家全貌。 与白日里看到的富丽堂皇不同,此刻夜色掩映中的宫家少了几分色彩多了一抹肃杀。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在尧衡的指点下,辰瑶赫然看到身着黑衣的巡夜人将整座宫家看守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别说去宫德庸书房中的密室,就算踏出这院落半步,也会被立刻察觉。 “现在,你还想去吗?” 不必尧衡多说,辰瑶已然泄了气,“没想到宫德庸早有防备,果然是我草率了。真是笑面虎,杀人贼,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好吃好喝又送夜明珠,实则留了后手,只等我入瓮。” “这些并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醉人的女儿香从辰瑶发间溢出,让尧衡有一瞬间的失神,“宫家势盛,难免有人虎视眈眈。若不防备,早晚有倾覆的一天。这些巡夜人只是表象,在许多关卡要道上,甚至设下了重重阵法机关。若不知内情之人闯入,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厉害?”辰瑶讶然,“我怎么没看到,在哪里?” 大手再次环住辰瑶,起落间已经来到了八斗斋所在的湖边。借着树木的掩映隐去身形,尧衡随意捡起一枚石子,看准方位投了出去。 暗夜中,石子划出一道白线飞出,却在七八尺远的地方突兀的消失不见,化作一地齑粉,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上。似乎冥冥中有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将其嚼碎吐出,让人骇然。辰瑶惊呼一声,转头问道,“那,那是什么?” “陷阱!”尧衡望着石子隐没的地方,再没开口。 夜风习习,辰瑶背后一阵发寒。她不敢想象如果进入陷阱的不是那颗石子而是自己,会有怎样的后果。 “宫德庸有没有想过,若有人误入阵中,后果该由谁来承担!” 前脚迈进秋毫斋的门,后脚辰瑶便大发雷霆。 碧落苦劝,“小姐,我们是客,怎好去管主人家的事?况且你又如何知道有无辜之人落入那陷阱之中被害呢,依我看,宫家的人不会不知这些陷阱的所在,只有那些偷鸡某狗之辈才会误打误撞,实在不值得同情!” “那我们呢?”辰瑶抬起头,眼底隐隐有血色透出,“自从我们踏进宫家,就不曾有人提醒告知,若是我们当中有人进了那陷阱化为齑粉,你还会这么说吗?” “自然不,不会。”碧落的声音低了下去。 “尧先生!” 辰瑶摇摆不定的心意忽然变得坚定,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神情郑重的走得到尧衡面前,深施一礼,言语恭敬,“从前是瑶儿无理,丁甲师父告诉我,若遇到难事可与先生商议,不可莽撞行事。眼下瑶儿有一事不解,望尧先生能答疑解惑!” 见惯了辰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如今被她拜了一拜,尧衡不知怎的,反倒有些不自在,只涩声道,“请说!” “我入宫家,昊灵院自然会收到消息。若我在宫家有任何闪失,院主和四位师父怎肯罢休!”辰瑶双目之中有光芒闪动,“我能想到这一节,宫德庸怎么会想不到?但他却并未告知我们其中任何一人,就在这里,就在不远处,暗藏杀机。是大意疏忽还是故意为之,尧先生可有论断?” 辰瑶虚心求教,尧衡自然不吝赐教,“宫德庸的心思不难猜测,但依我看,该如何对待我们,他还没下定决心。” “此话怎讲?”辰瑶不甚明白。 第28章 进言 “宫德庸若想动手除去你,有百种千种比这更隐秘稳妥的方法,何苦用这种小儿手段落人话柄?此事发生在宫家,即便昊灵院会看在玄清四柱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这个死结也会结下。”尧衡神色清冷,既没有小觑宫德庸,更将前因后果分析的头头是道,“宫家再强,也无法越过昊灵院进入弥纶界,这是第一重掣肘。宫秋灵尚在昊灵院,为昊灵院弟子。宫德庸看重这个女儿,宫家一半的前途都压在了她身上。你若在宫家出事,宫秋灵的处境不会更好。修行一道本就艰险,难免会出意外。轻则断了修行之路,重则丢了性命,宫德庸也不好怪罪昊灵院,是为第二重掣肘。” “尧先生的意思是,在我没有做出对宫家不利之事前,宫德庸不会轻易出手?”道理说透,辰瑶心下稍安。 “是!”尧衡给出最终的答复,“可此行并未像眼下看到的那么简单,宫德庸不过是想通过你为宫家子弟争取一个进入新仙界的名额,多半这个名额会落在他的独子宫泽身上。宫家原本就实力不差,据说宫泽年纪轻轻已有所建树,占去一个名额也无可厚非。只是,我们另有目的,拿走噬魂戈必定激怒宫德庸,到那时他是否会手下留情,就难说了。” “尧先生可有高见?”辰瑶极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能想到的那些计策一个都行不通,而一向稳重的尧衡忽然露出一抹窃笑,转头看向她道,“这件事上,我倒认为你的法子可行?” “我的法子?”辰瑶傻了,两手一摊道,“什么法子,我怎么不知道?” 苍白的面颊因为兴奋染上淡淡红晕,尧衡桃花般的双唇微动,吐出一个让辰瑶惊心动魄的字来,“偷!” 人人都道梵净界昊灵院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地方,但辰瑶却觉得那是天底下顶顶无趣的地方。离了昊灵院,没了师父们的管束和那些条条框框多的让人头疼的规矩,辰瑶如出笼的鸟儿自由自在。 在宫家,她爬树抓鸟,钓鱼扑蝶,玩儿的不亦乐乎。 “父亲,此人装疯卖傻,必定有所图谋!”站在高耸入云的角楼上,看着辰瑶欢快的身影,听着耳畔传来的清脆娇笑,宫泽咬牙切齿道,“表面装的人畜无害,背地里却对妹妹做了那么多无耻下作之事,父亲觉得难道不该给她个教训吗?” “教训?你想给她什么教训?”宫德庸面色阴沉,难看至极。 他一向觉得在子女缘上福薄,家中妻妾成群,却只得了一儿三女。宫泽年轻气盛,行事缺少分寸,多番劝说教导都无济于事,让宫德庸头疼不已。 “父亲若信儿子,我这就将她丢出宫家。”宫泽面露凶相,“到了外面,凡事就由不得她了!” 放眼整个玄清界,谁人不知他宫泽是宫家独子,未来唯一的继承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报上宫泽的名头,多强大的对手都要退避三分。 且玄清界地广人多,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其中的种种牵涉无法道尽。这些势力之中,虽无人敢明里对昊灵院多加指责,但暗地里结怨的却是不少。如果辰瑶离了宫家,出了差错谁又能说的清呢? 见宫泽执迷不悟,生出妄念,宫德庸顿时气的嘴唇颤抖,“逆子,你给我住嘴!你可知辰瑶是什么身份,又是来做什么的?” “自然知道!”宫泽不屑道,“不过就是昊灵院那帮老家伙宠坏了的蠢丫头罢了,平日里纵容她也就算了,怎能将挑选进入新仙界人选这等大事交托给她?哼,难怪外面的人都说昊灵院大不如前!” “混账!”宫德庸被这番狂妄无礼之言气的眼前发黑,盛怒之下将手中秘色茶盏朝着宫泽重重砸去。 父亲发怒,宫泽不敢躲避,被茶盏击中的鼻梁顿时一酸,有鲜血从鼻孔中流出。 “午后我会安排宫家子弟与辰瑶相见,你也在列。记住,到时候莫要丢了我和宫家的脸面!大事当前,拿到进入新仙界的名额才最要紧。这也是 日 后能顺利继承家主之位的唯一捷径。”此刻宫德庸不仅仅是宫泽的父亲,更是宫家家主,所说每一字都是 死 令。 宫泽心中不情不愿,也只得恭声答应,“是!”只是,杀意已起,断难更改。 “小姐,是穿这件还是这一件?” 碧落取出两身衣衫在辰瑶身上比划着,“方才有人来传话,午后宫家家主会着人来请小姐,说是与宫家其他人见见,他这是什么意思?” “傻丫头,还能是什么意思?”辰瑶拿过那身月白色的,满意道,“还是这颜色看着神清气爽。” 她转身望着碧落,眉梢不动声色的挑了挑,“宫德庸这是在等我挑明此行目的,更是将他准备好的人送到我面前。昨日在八斗斋,我虽有意卖他个人情,却没将事情和盘托出,想来他也已经知道七八分。明里是让让见见宫家子弟,实则是让他们在我面前混个脸熟,若是有合眼缘的被我选中,岂不快哉?” “那小姐准备如何应对?”碧落闻言露出担心之色。 昨夜听了尧衡一番见解,她越发觉得小姐进了虎狼窝,处处暗藏危机,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彀中,性命堪忧。 “既然人家费了这么大心思,还送了我一颗好看的夜明珠,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辰瑶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咱们就去看看,这宫家除了那个嚣张的宫秋灵外,还有些什么货色!” 宫家东院设有一片开阔的演武场,左右两排兵器架上陈列的,多是在玄清界小有名号的刀枪剑戟,可谓气势恢宏。 烈日当空,热浪灼烧大地,阵阵演武呼和声传来,声势浩大。辰瑶到时已有几十名相同打扮的青年男子排列整齐,一个个昂首挺胸,颇有几分男儿气概。 “宫家果然人才辈出!”辰瑶走到宫德庸身侧站定,真心称赞,“宫伯伯教导有方,这一点,单看秋灵师妹便知道了。” 宫德庸谦逊的摆摆手道,“瑶儿抬举了,不过都是些寻常货色,勉强看的过去罢了。” 第29章 私情 “哎,宫伯伯过谦了!”辰瑶主动抛出一颗甜枣,“宫伯伯可知瑶儿此次并非游山玩水,而是另有重任。乃是奉昊灵院院主之令,替弥纶界择选看守新仙界之人。” “哦?”宫德庸微微挑眉,语气不轻不重。 “临行前瑶儿深感责任之重,备有压力。”辰瑶言语恳切,有感而发,“宫伯伯此举可是帮了瑶儿一个大忙啊,瑶儿先谢过宫伯伯了!” “无功不受禄,我未曾做什么,瑶儿就来谢我,这是何意啊?”宫德庸假意不知,笑着看向辰瑶。 “宫家人才辈出,各个出挑。选别人不如选自家人,依瑶儿看,他们就很好!”辰瑶缓步走到那些人面前,眯起眼睛在他们面上一一扫过。 众人之中,有人目光灼灼,有人迫不及待,显然宫德庸已经告知他们自己的来意。辰瑶暗自冷哼一声,并未真正将他们放在心上,,却被一个满面冰霜,与宫秋灵有三四分相似之人吸引了。 “这位英姿勃发,眉眼间颇似宫伯伯的不知是何人,瑶儿看着堪为上上之选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辰瑶伸手在宫泽肩上用力拍了拍。 见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落在肩膀上,宫泽比吞了只苍蝇还要恶心。 目光划过那秀美面庞,宫泽双目冒火,就要用力甩开那人。 “泽儿,不可无礼,还不见过上使!”宫德庸抢先一步抓住宫泽手臂,递过一个严厉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暂时藏起怒意,面无表情对辰瑶行礼道,“宫泽见过上使!” “哈哈哈,这是我的独子,秋灵的哥哥!”宫德庸见辰瑶一眼就选中了宫泽,既感意外又感欣慰,“若他真有那个福气前去看守新仙界,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可安心了。” “虎父无犬子,瑶儿心中有数!”辰瑶笑的情真意切,甚至还对着宫泽露出倾慕之意。 宫德庸见此情形心头不由一动,对宫泽道,“瑶儿与你妹妹年纪相仿,又是同门,你就将她看做妹妹一般。瑶儿住在家中,你也可多多照应!” “父亲!”宫泽再也忍耐不住,冷声道,“父亲,儿子想起还有几件要事未曾办妥,就不陪上使了,告退!”他丢下错愕不已的辰瑶和浮起怒色的宫德庸转身就走,全然不给辰瑶半点脸面。 “无妨,无妨,办事要紧。”辰瑶讪笑,觉得宫泽虽然面目可憎,又对自己出言不逊,却比宫德庸更得她心。毕竟,能把喜怒哀乐挂在面上的,比把心思都藏起来的好相与。 宫泽走后,辰瑶大感无趣,敷衍的走个过场,“不错,嗯,这个好,这个也好,哎那个也不错!” 她心知肚明这些人不过是被宫德庸叫来给宫泽做陪衬的,不必太放在心上。既然无关紧要,给三分薄面也无妨。 “瑶儿目光如炬,不愧是昊灵院四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宫德庸的每一道皱纹都含着笑意,“既是如此,那从今日起,就让宫泽早晚到秋毫斋问安,瑶儿也好指点他一二。” 辰瑶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不知这宫德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宫德庸在这位独子身上给予厚望,多年来更是为了宫泽婚配之事颇费心思,精挑细选只为找一位能辅佐宫泽,更能辅佐宫家之人。 从前他不敢肖想,如今见辰瑶看着宫泽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心思。 知子莫若父,宫德庸深知宫泽脾性,更清楚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得罪了世家子弟。就算在宫家,也无人真心敬服。待自己百年之后,宫泽想要接任家主之位,必定困难重重。 若宫泽能娶辰瑶为妻,就能借辰瑶身后昊灵院的力量撑起宫家,更能将更多宫家子弟送入昊灵院。 想当初,宫秋灵下了多少工夫,苦修多少昼夜才能入得昊灵院,宫德庸看在眼里更记在心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宫秋灵能入昊灵院,惹得多少人眼热,但宫德庸并不因此而满足。宫家祖上辉煌多年,到他手中并未发扬光大,却隐隐露出颓势。 家业大,烦恼也就大。到了宫德庸这一辈,出色可用之人凤毛麟角。他将满心期盼放在宫泽身上,不料宫泽却未能如他所愿。没有更多人选,宫德庸只能尽力帮扶,为他铺出一条光明坦途,而辰瑶正是这条坦途上最佳的垫脚石! 看到宫德庸面上一闪而逝的算计,辰瑶不动声色,“宫伯伯,瑶儿想在明日午后在这里开启一阵法。临行前院主交代,能通过此阵者方可前往看守新仙界。” 宫德庸神色肃穆连连点头,“甚好,我会着人安排好一切,瑶儿放心就是!” 离了东院,碧落满心不悦,“小姐,那宫泽可真是讨人厌!今日总算开了眼界,世上竟然有如此不知礼数之人。现有上使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也敢如此,宫家真是好家教!” “傻丫头,我这上使的身份不过是唬人的幌子,宫德庸也好,宫泽也好,从来都未放在心上!”辰瑶苦笑着在碧落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她自己有几斤几两,没人更清楚了。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被风送到辰瑶耳边。主仆二人停下脚步,竖耳细听。 “我爹,我爹已经收了那家的聘礼,要把我,把我嫁给那个老头子,我,我不愿意!” “可是,可是,我不敢反抗,你我缘分,到今日为止!” “愿你寻得良人,恩爱非常,共赴白头!” 女子的声音随着主仆二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辰瑶不知撞破了宫家哪位女眷的隐私,正要躲闪以免尴尬,却见一女子掩面从山石后面跑出,几乎和她撞了个满怀。 “大胆!”碧落扶住辰瑶,大声呵斥,那女子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旁人,先是一愣,然后抹去面上泪痕,怯怯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别怕别怕,我是辰瑶!”辰瑶无心卷入宫家的私事当中,一心只想快些离开。谁料那女子听她自称“辰瑶”,便已知道她昊灵院上使的身份,心中惧怕,竟脸色惨白,双目上翻,身子一软就昏了过去。 第30章 示好 “姑娘,姑娘,你别吓我,快醒醒啊!”见此情状,辰瑶连声呼唤,那女子毫无反应。焦急间,辰瑶想到山石后还有一名与女子相会的男子,或许知道女子身份,可以向他打听一二的时候,那男子却趁着这边乱作一团无人注意他时,一溜烟儿的跑了! “哎,你别跑,你等一下!” 无论辰瑶和碧落如何大声呼喊,那男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仿若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赶一样,七拐八拐,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辰瑶无法,又不能将此女丢下不管,只好与碧落一道先将她扶回秋毫斋照料。 “我,我这是在哪儿?”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女子才悠悠醒转。睁眼看到愁容满面的辰瑶托腮坐在床边,怔了许久才想起此人是谁。 “上使饶命,上使饶命!”女子掀开锦被,跪在床榻上对着辰瑶磕头不止,辰瑶连忙制止她,“你这是做什么,让别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有什么话好好说。” 惊惧之下,女子仿佛丢了三魂七魄,辰瑶越是如此说,她越是抖的厉害,一味苦苦哀求,额头已经磕的紫红一片也不肯停下。 “行啦!”辰瑶被她求的心烦,大喝一声吓得女子瘫坐床上,默默垂泪,却不敢再出声了。 “姑娘,我真不是有意撞破你,你和那人的事。”辰瑶羞的满面通红,倒似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可在你面前发誓,决计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知晓。你看,我并不知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更无凭无据,就算要说,又该怎么说,又有谁相信呢?” 女子停了哭泣,上下打量辰瑶,面上阴晴交错,心内有百般念头流转,许久后才再次开口道,“我,我本是宫家二小姐,宫秋霜!” 对方自报家门,辰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来了来了,麻烦还是来了。她冲碧落使个眼色,转身就往外走,“碧落,我累了,你替我送送二小姐!” “我是庶女!”宫秋霜带着哭腔大声道,“从出生起就被父亲嫌弃,在他眼里,也不过把我当作一颗随时可以取用的棋子罢了!” “宫小姐,我无意知道你家私事,该说的已经说过了,我累了,要休息!”辰瑶似无意的扫视宫秋霜一眼,“我说过的话宫二小姐可以相信!” “你,你真的不会告诉我爹?”宫秋霜低头道,“我,我不信。” 辰瑶无奈,双手叉腰,偏头看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爹,对我有什么好处?”宫秋霜思虑片刻,似乎并未想明白辰瑶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这才勉强相信,来至辰瑶面前拜了一拜,“多谢上使,秋霜告退!” 望着脚步踉跄的宫秋霜,辰瑶隐隐生出不安来,“碧落,你跟着她去,我担心她会出事!” 碧落会意,远远跟着宫秋霜去了。 阮恬冷眼旁观,直到辰瑶让碧落跟着宫秋霜,才小声说,“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是宫秋灵的妹妹,自然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既有胆子和男子私会,就该承担后果。” “她和宫秋灵不同!”辰瑶已有论断,“她虽然锦衣华服,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一身衣衫针脚粗糙,显然是日夜赶工赶出来的,想必是为了见情郎最后一面所做。衣料虽然不差,但花样并不是眼下最时兴的。方才带她回来的时候,我从那衣衫上嗅到了霉腐味,该是在箱底压了许久的。宫秋灵何曾穿过这样的衣衫,受过这样的气?” “这样说来,这位二小姐的确可怜。”阮恬自苦身世,对宫秋霜也多了几分同情。 辰瑶道,“还不仅如此,宫德庸为了拉拢有用之人,竟把宫秋霜嫁给一个老头儿,硬生生拆散了她和情郎。不过,那男人没有担当,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正说话间,碧落已经回来了。 “小姐,这位宫二姑娘太可怜了!”碧落淌眼抹泪道,“我远远跟着她,就见她进了一个破败院落。那种地方,就连宫家的下人也不住的。” “我们碧落果然是心软善良之人,”辰瑶笑着安慰道,“我倒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就遇到咱们了吗?或许,我能帮她一把!” 见过辰瑶之后,宫泽心中的怒意难以消散。家中姐妹不多,只有宫秋灵与他是一母所生,自然比其他人更加亲近。 宫泽疼爱妹妹,从小到大都尽力庇护,不料去了昊灵院后却处处被辰瑶压制针对。若不是顾忌昊灵院,早就找上门去教训辰瑶了。眼下虽然父亲三番几次的阻拦警告,宫泽却并未断了念头,此刻他已想到了一条妙计。 “宫家长子宫泽前来向上使问安!” 黄昏时分,宫泽出现在秋毫斋外时,辰瑶着实有些意外。 尧衡按住她剧烈起伏的肩膀,不动声色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若不想见,可让碧落回了他。” 辰瑶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深吸几口气道,“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宫秋灵的哥哥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儿去。我正愁找不到乐子,就是他了!碧落,让他进来!”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后,宫泽站在了辰瑶面前。在他身后,还另有人抬了两只大木箱。 “上使见谅,本该早来问安,奈何家中有事耽搁了。”宫泽垂着头,似乎守着规矩不敢抬头直视辰瑶,只有他心中清楚,不过是不愿看到辰瑶那张脸罢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辰瑶好奇的打量着那两个大木箱,似乎很感兴趣。 宫泽连忙道,“这里我特意寻来的一些小玩意儿,给上使打发闲暇时光,还请上使不要嫌弃,宫泽告退!” 宫泽转身,嘴角浮起一抹阴毒笑意。 “阮恬,碧落,你们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好东西!”辰瑶再糊涂也不会相信宫泽这么好心给自己送礼,但东西已然在这儿了,总要看看。 “等下,让我来!”尧衡抽出拓荡,剑尖一晃,挑开箱盖,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一眼看去,除了一些绢花脂粉,还有小孩子喜欢的拨浪鼓九连环一类的玩物,辰瑶不禁瘪了瘪嘴,“他是拿我当小孩子哄吗,我从五岁起就不玩儿这些了。算了,碧落,把东西收起来放好,好歹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第32章 紫药 “小姐,外面那人自称是宫泽的婢女,前来问安的。”片刻之后碧落回转,却一脸疑惑,宫泽不能露面在情理之中,怎的遣个婢女过来,是何用意,“那女子容貌非凡,又带了几分妖媚邪气,小姐当心!” 对方一击不中,反而害了自身,辰瑶觉得,以宫泽那般睚眦必报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是,正主不现身却派了个侍女过来,又是什么路数? “请!”辰瑶原本可以避而不见,但她不愿做缩头乌龟,更想看看宫泽又有什么新招数。只是苦了一旁的碧落,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一股香风飘过,有华服女子翩然而来。辰瑶斜眼看了看,果然如碧落所言那般妖媚又带着几分邪气。更让辰瑶觉得自卑的是,对方不仅风姿绰约,还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再瞧自己那一马平川的孩童身形,辰瑶不由觉得还未开口就比对方先矮了三分。 “紫药见过上使!”女子行动间魅意十足,香气扑鼻。即便辰瑶并非男子,面对她时也会怦然心动。想到此女与宫泽日夜陪伴,耳鬓厮磨,辰瑶不禁浮想联翩,片刻功夫已经在心中写了一出话本子来。 “上使的脸怎的如此红,莫非身体不适吗?”紫药上前一步,撞开还在发呆的碧落,掏出帕子在辰瑶面上擦拭。 一股沁人心脾却又隐隐带着药香的味道自帕子传来,钻入辰瑶的鼻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辰瑶揉着鼻子躲开,“我无事,紫药姑娘放心!” 紫药察言观色,立刻退后两步,恭谨道,“我家少主连日 操 劳,支撑不住终是病倒。少主心内难安,所以特遣我来服侍上使。” 一个媚眼飞来,辰瑶看都不敢看,“姑娘言重了,少主病重,我本该前去探望才是,奈何身负重任,不得抽身,还请紫药姑娘代我问候,就不留姑娘用早饭了。” “那怎么行呢!”紫药似笑非笑的看了碧落一眼,“上使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不顶事的婢女,少主不放心。”眼见碧落面上凝起一层怒色,嗤笑一声道,“这也是家主的意思,还请上使不要推辞。”说完这一句,她竟反客为主,指使起碧落和阮恬来。 “秋毫斋有小厨房,想来上使还未用过早饭,你去做些清粥糕点过来!” “上使还未洗漱,准备些温水!” “还有你,别愣着了,去取上使的衣衫替她换上!” 紫药非但不自称奴婢,还敢在辰瑶面前对碧落和阮恬随意使唤,无疑触了她的逆鳞。但,怒火只烧在心头,却未烧在面上。她看着紫药主人般的姿态,忽的冷冷开口,“紫药姑娘好细的心思,不知在少主房中是何身份,贴身婢女还是通房丫头?” 话说的轻快,却难听。 紫药神色一变,似被戳中痛处,面上青白不定,“上使抬举,我不过是少主房中最不中用的!”盛怒之下,紫药口不择言,却被辰瑶捉住马脚。 “哦?那我就要问问,宫家家主和少主将你这个最不中用的遣来侍奉我,是何居心了!”辰瑶看了一眼气鼓鼓如同河豚一般的碧落,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她。 得了自家小姐的允许,碧落立刻双手叉腰,上前一步挡在紫药面前,扬起下巴高声道,“宫家果然是玄清四柱之首,好大的气派,竟将昊灵院上使都不放在眼里了,派了个不知狗头嘴脸的下等丫头来侍奉,我呸,你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紫药被一通数落,有心反击,却不敢背上对昊灵院不敬的罪名,更不敢拉着宫家一同落水。 “我什么?”碧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道,“姑娘尽可去告诉家主和少主,若真瞧不上昊灵院,瞧不上我们小姐,今日便辞了家主就去了!” 一口天大的黑锅扣下来,紫药再不识趣,也不敢接下这口锅。 咬牙在辰瑶面前跪下,紫药心不甘情不愿的赔罪道,“上使息怒,是紫药口不择言,冲撞上使。还请上使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紫药这一回。” “咳咳,看在宫伯伯的面子上,我自是不会和你计较什么的。回去告诉宫伯伯,我这里不需紫药姑娘伺候,去吧!”目的已然达到,辰瑶无意和这种无知小人争执,只挥挥手放她离去。 前脚紫药的身影消失在秋毫斋门前,后脚尧衡就出现了。 “就这么把人放走了?”尧衡进门时带进一股冷风,辰瑶不由打个激灵,再看他那张千年冰山的脸,转头道,“怎的你一进来就浑身冒寒气,碧落,替我添件衣服。”转头看向尧衡,辰瑶忍不住托腮皱眉,拈了一枚蜜枣吃着,含混不清道,“这里是宫家,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我如何留的住?” “她可是宫泽的人!”尧衡似乎在提醒,辰瑶却满不在乎的道,“管她是谁的人,反正别在我眼前碍事就是了,阿嚏,阿嚏!” 出了秋毫斋,紫药收起恼恨妖媚二色,行色匆匆回到宫泽院中。 “少主,紫药已得手!” “好!”宫泽面色青黑,显然是中了恶灵的煞气,能留条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到昨夜被那恶灵缠上无法脱身,几乎去了半条命,满腔怨气几乎都归到辰瑶一人身上。 此恶灵并非一般恶灵,乃是宫泽专门为了辰瑶,从数万个恶灵中千挑万选出来的。 它生前本是一大户人家小姐,奈何时运不济,三岁丧母十岁丧父,十二岁时被黑心舅父卖入青楼烟花,经受无数毒打。十八岁时终于一良人,得以解脱。 只是,这“良人”家中有一悍妻,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自入这家做妾,便是恶事连连。那“良人”畏惧妻子,十次之中只有一两次相护,临产时最终一尸两命。 悍妻见此情形非但不悔悟,竟还将此女尸身砍成数块,就连腹中胎儿亦不放过。 第31章 恶报 “慢着,还有一个木箱没看!”尧衡饶有兴趣的用拓荡在打开的木箱里翻动几下,见并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又打开了另一个木箱。 “有什么好看的,这样的东西我多的是……”辰瑶打个哈欠,兴味索然。她可是自小被四位师父拿着明珠宝器来哄的,怎么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眼锋一转,却见尧衡冰霜一般的面孔变了又变,心下猛的一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发现什么了?” 拓荡从第二个木箱中挑出一物,被尧衡重重甩在地上,“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一个身披红衣的草人面目狰狞,被一股阴邪之气包裹。辰瑶不识此物,但也看出不妥。 她走上前去问道,“尧先生,这是何物,莫非是来害我的?” 尧衡不屑,“没想到宫家人也肯用如此龌龊的卑劣手段,是我高看他们了。这乃是一种见不得光的邪术,草人之上附有恶灵,却被符咒所束缚,不能轻易脱身。只等子时一过,符咒自动解开,这恶灵就会出来作乱!轻则受到惊吓,重则被它夺去身体,只怕,宫泽安的就是这个歹毒心思!” “那他,他就不怕我发现吗?”辰瑶心头一凛。 “所以送来的是两只箱子。”尧衡告诉辰瑶,“宫泽早就算准,打开第一只箱子,看到里面那些寻常可见的小玩意,你便会没了兴趣,草草让人收起。因是他所送的东西,又在宫家,自然不会立刻被丢出去,而是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这样一来,就给了恶灵机会。能要了你性命自然是好,就算不成,也必定受到一番惊吓,为他妹妹宫秋灵出口恶气,一箭双雕,果然好算计!” “好大的胆子!”辰瑶气急败坏的在那个草人身上狠狠踩了两脚,咬牙切齿道,“敢打我的主意,我必定要让他自食恶果!” “哦?你有办法?”尧衡合上箱盖,坐在木箱上微微冷笑,“他是宫家独子,又在宫家之内,既敢用这种手段,就没想过什么后果。” “是吗?”辰瑶尾音上挑,略略低头,只有尧衡看得到她狡黠的眨眨眼。下一刻,辰瑶懒懒打个哈欠,然后高声对碧落道,“这些礼物我很喜欢,快送到我的卧房去,我要好好把玩一番!” 秋毫斋外,宫泽并未走远。 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恶灵现身,夺了辰瑶的身体。就算不能,能亲耳听到她受惊时的惨呼声也能心情舒畅些。 月朗星稀,万物寂寥,眼见秋毫斋中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宫泽栖身高处,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才过子时,一声尖利万分的惊呼划破天际,秋毫斋中顿时乱作一团。 宫家巡守听到动静立刻朝这边靠拢,动作迅捷,训练有素。 宫泽却并不担心。 他的人已经在各条小路上等候,自有办法打发了他们,不让他们靠近秋毫斋半步。今夜的秋毫斋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瓮,没人进的来,也没人出的去! “救命啊,救命!” 辰瑶穿着一身宽松柔软的里衣,双脚搭在床边一晃一晃的,大口啃着碧落递来的苹果,喊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尧衡就在隔壁,被这惨呼声吵的不胜其烦,不得已用棉花堵了耳朵,还是被搅的心神不宁。 草人上的符咒并未解除,而是被尧衡又加封了一层,将解除的时间向后推迟了半个时辰。此时,阮恬已换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用黑布遮了脸,没入夜色便可融为一体。 “小心,将草人放在他周围三尺处方可,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藏!”尧衡听不到阮恬说话的声音,只将要嘱咐的话一气说完,就躲进卧房内用被子蒙了头,辰瑶的惨叫声音果然小了些。 接过草人藏入怀中,阮恬悄无声息的跃上墙头,身姿舒展,如一只轻灵的春燕在夜色中飞舞。 她的悟性极好,又有耐性,青岚长老也曾夸她是可造之材。偏这一身才能在昊灵院中却成了宫秋灵妒忌的缘由,阮恬不得不收敛锋芒,屈居人下,不得施展。反倒是来了这里,给了她一展身手的机会。 藏身树梢的宫泽听着辰瑶的叫喊声暗自得意,盘算着该如何将里面的情景传书给妹妹宫秋灵,让她也一块儿开心开心。殊不知,阮恬已然来到他的身后,将怀中那只藏了恶灵的草人悄悄留下,转身就没了踪影。 秋毫斋内,辰瑶惨叫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喊的喉咙嘶哑发痛。 碧落心疼的喂她喝了一盏早就备下的冰糖梨汁,悄声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小姐赶快休息吧。” 辰瑶捂着喉咙咳嗽两声摆摆手,“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没看到那个宫泽的下场,出了这口恶气,怎能睡的着?” 她朝门外看了一眼,正见阮恬两手空空的回来,显然已经得手了。 “辰瑶师姐,我已经按照尧先生所说,将附了恶灵的草人放在了他周身三尺之内。”阮恬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惹得辰瑶坏笑道,“怎么,很开心?” 阮恬闻言大窘,连忙低头收起笑意,却藏不住眼底的兴奋。 辰瑶道,“这也难怪,能见到宫秋灵的亲生哥哥倒霉,换做是我,也会笑出声!喂,别忍着了,想笑就笑出来吧!” 一声轻笑,引的阮恬和碧落再也忍耐不住,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压抑的响起,而秋毫斋外,宫泽惨呼一声掉落下来,双目惊恐万分的望向身后袭来的黑影,半分也动弹不得。 次日一大早,辰瑶就吩咐碧落去打探消息。 “宫家下人的嘴严的很,我只问了一句你家大少爷,他们就变了脸色,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碧落无功而返,一脸丧气。 辰瑶却不以为然,“越是假装没事,就越是有蹊跷。他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宫德庸让他每日向我问安,不见人影,我总要问候一声的。” 话音未落,有人敲响了秋毫斋的门。此时天色尚早,谁会来呢?辰瑶冲碧落使个眼色,碧落快步走了出去。 第33章 嫌隙 一缕亡魂飘飘荡荡,无所归处,只将满腔对人世间的怒怨聚集一处,直冲云霄,在一众恶鬼中被宫泽一眼看中,命人将其封入草人之中,伺机对辰瑶下手。 不料,宫泽棋差一招,被辰瑶识破后反将一军。他出身宫家,既是嫡子又是唯一可以接手宫家之人,自小心高气傲,从未有过败绩。乍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丫头戏耍,几乎丢了性命,这口恶气怎能轻易咽下。 “她既有胆子在我背后下手,就该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双目之中有凶狠冰冷之色露出,“要怪,就怪她惹了宫家,惹了不该惹的人!” 咣当! 紧闭的房门被人重重踹开,宫泽悚然一惊,下意识的起身拔剑,却见宫德庸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冷厉的目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惊慌不已的紫药,宫德庸低喝道,“说,你们到底对辰瑶做了什么!” 鬼祟伎俩被父亲撞破,宫泽既羞又恼。转过头去不肯开口。 宫德庸手指弯曲成爪抓向紫药,一股巨大且无法抗拒的力量紧紧扼住她的咽喉,顷刻间一张美面涨红发紫,拼命挣扎,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宫泽见状惊呼,“父亲想知道什么,问儿子便是,何苦为难紫药!” “哼!”宫德庸面有不虞,嫌恶的看了被他捏在手中的紫药一眼,手上力道紧了紧,“若不是这个妖女在你身边挑唆,宫家少主怎会如此不长进?早知今日,我就该一早了断她,也省了这些麻烦!” “父亲!”宫泽挣扎着起身,却因体虚无力从床榻上跌落。他跪爬到宫德庸面前,猛的抬头,“父亲若要杀了紫药,就连儿子一起杀了吧!她虽是蛇族,在您眼中是异类,但放眼整个宫家,只有她知我心中所想!” “混账!”盛怒之下,宫德庸将几近昏迷的紫药重重摔出门去,随着清晰可闻的骨碎声,宫泽的心猛的收紧,仿若被千刀万剐般生疼。 “说,这女人究竟对辰瑶做了什么!” 宫家家主的威严无人能够抗拒,宫泽双拳紧握,心内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妥协了,“我,我不过是让紫药在她身上下了一味药罢了!” “药?什么药?”宫德庸素来知道这个儿子手段阴毒狠辣,他所说的“药”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是黄家,黄家的绝魂散!” 听到最后三个字,宫德庸眼底的血丝汹涌澎湃,几乎遮住了瞳孔。但很快,血丝消退,“哼,亏你还知道借别人之手!解药呢,交出来!” “父亲,你也知道,绝魂散解药只有黄家人才有!”宫泽垂下头,当初选定用黄家绝魂散对辰瑶下手,就没想留下活口。 “你,你!”气血直冲天灵,宫德庸眼前发黑脚下不稳,几乎跌倒。 他闭目长叹,深恨从前不该屡屡纵容宫泽,以至酿成今日之祸。看守新仙界之人还未选定,辰瑶又在宫家出事,真是折了夫人又折兵! 惆怅烦闷如乱麻缠绕心头,理不出头绪。宫德庸以手扶墙,面色憔悴,一瞬间竟憔悴许多。 宫泽看到老父这般,心头生出一丝愧疚,垂头道,“父亲,是她将附有恶灵的草人放在我身后,几乎要了儿子的命。我只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即便有错也情有可原!”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将那个草人放在木箱之中送到秋毫斋在先!”宫德庸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对辰瑶涌出不满之意。 毕竟,宫泽是宫家独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即便宫泽有错在先,辰瑶如何能下毒手在后,万一伤了宫泽性命,岂不是断了宫家根基? “父亲!”宫泽匍匐与宫德庸脚下,极尽凄楚,“儿子为替妹妹出气,糊涂油蒙心,未曾替宫家替父亲考虑,实乃不忠不孝。但请父亲看在宫家人丁不旺,只留儿子一人可以继承父亲大业的份儿上,就饶儿子这一次,只要……” 父子俩的说话声渐次低沉,直到苏醒过来的紫药也听不清了。 “啊,阿嚏!” 辰瑶接过碧落递来的帕子,在已经揉的发红的鼻子上擦了擦,瓮声瓮气道,“尧先生,方才宫德庸派人来说,午后玄清四柱之一的黄家也会送人过来,一事不烦二主,一并入阵测了,也省去一番手脚,我答应了。只是,多了那许多人,不知这阵法是否能容的下。” “这个大可放心!”尧衡把玩着手中茶盏道,“四象阵海纳百川,变化万千,别说多了几十人,就算多了百人千人入阵,也是无妨的。且千人入阵时,四象镇便会生出十二般变化,光辉璀璨,威力无穷。” “听闻,这四象阵是四位师父合力所造,今日能亲自开启,实在荣幸!啊,阿嚏!”辰瑶又打了个喷嚏,面上微红,有些心虚的看向尧衡,“只是,我修为不足,灵力低微,若是露出马脚,一定逃不过宫德庸的眼。到时候丢了我的脸面也就罢了,连累了院主师父和整座昊灵院,实在于心有愧。” 尧衡暗暗翻个白眼,这丫头拐弯儿抹脚,不惜将昊灵院上下有头有脸儿的一股脑儿推出来当作挡箭牌,只为让自己出手保住她的“颜面”。出手容易,但他不愿轻易顺了她的意。 “哦?”尧衡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别处,“如此说来,还真是一件为难的事,的确该想想如何才能瞒过宫德庸,不丢昊灵院的脸。” 原本以为搬出昊灵院,尧衡多少也会看在院主和师父们的面子上帮自己一把,不料尧衡滑不溜秋,非但不曾接口,还将烫手的热山芋丢了回来。 “尧先生,你……”辰瑶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破功。 见辰瑶吃瘪,尧衡心满意足道,“开启四象阵乃小事一件,我倒可以在旁相助,弄出些花哨样子来替你撑场面。不过,”话锋一转,尧衡摊开一只手递到辰瑶面前,“这忙没有白帮的,你用什么来回报于我?” “回报?”辰瑶呆了呆,听尧衡应了,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那就为先生做一碗鲜美的鲈鱼羹,或是一盏炖的嫩嫩的翡翠蛋如何?” 第34章 黄家 尧衡哑然失笑,原来在这个丫头心里,自己的“帮忙”换来的不过是一碟吃食而已。 片刻间,辰瑶又打几个喷嚏,小巧的鼻尖揉的通红。 尧衡有些担忧,“你真的没事?” 辰瑶摇头,“我自小体质异于常人,遇到花粉柳絮一类的东西就要阿嚏个不停,或许是附近花草太多,不小心沾染了花粉,尧先生不必担忧。碧落,去将青岚师父给我配的丸药取来,我吃一颗便好了。” 辰瑶一心扑在四象阵上,并未察觉尧衡悄悄将碧落叫到了门外。 “你家小姐今日可出过秋毫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停的打喷嚏?” 碧落仔细回想,“小姐今日并未出过秋毫斋,我记得,似乎是在那个紫药姑娘来过之后,才开始不舒服的。” “你可接触过花粉柳絮一类,会让你家小姐打喷嚏的东西?”尧衡眼眸低垂,藏起了一抹狠厉之色。 “没有,绝对没有!”碧落指天发誓,“自从伺候小姐,青岚长老就反复交代,万万不可沾染花粉柳絮一类。碧落不敢,也不愿看到小姐难受!” “这就是了!”须臾间,尧衡已恢复常态,心中有了计较,他嘱咐碧落,“照顾好你家小姐,我去去就回!” 身影一淡,尧衡消失在秋毫斋中,片刻后出现在了一扇密闭的窗子外,悄无声息,并未惊动房内密谋之人。 午时刚过,宫家东院的演武场上就一片喧闹。宫家才俊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另一队身着黑衣之人却是陌生面孔。 辰瑶为首的一行人甫出现,喧闹之声立刻压低,将或好奇或敬仰或讨好的目光迫不及待的递了过去。 众人拥簇下,辰瑶自是独一无二的焦点,而在她身旁,尧衡英俊清冷,阮恬柔美端方,碧落虽衣饰简单,却难掩清丽之色。三女一男俱是人中龙凤,怎能不让人心生羡慕。 “尧先生,那些就是黄家的子弟?”辰瑶以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灵动大眼。碧落瞧着自己小姐这副模样,心中好笑。 匆忙之中碧落与阮恬一起做出面纱,起初只是为了遮住辰瑶被擦的又红又肿的鼻子,不想小姐戴上之后,倒添了几分神秘,符合她昊灵院上使的身份。 “见过上使!” 尧衡还未开口,宫德庸已带着狐狸般的笑意迎上来,身侧一人卑躬屈膝,诚惶诚恐,引起了辰瑶的注意。 “宫伯伯,这位是?” “我来替上使介绍,”宫德庸将那人让到身前,郑重道,“此乃玄清四柱之一黄家家主黄经纶。黄家主,还不快见过上使!” 黄经纶见了辰瑶,竟慌的撩袍跪倒,“黄经纶见过昊灵院上使,上使安好!” 此人年纪看上去比宫德庸还要大上许多,眼角皱纹深如沟壑,鬓边华发也不遮掩,满面堆笑却难掩憔悴之色。 黄景伦对着辰瑶跪拜也不见尴尬之色,着实让辰瑶惊了一跳。 “黄家主快快请起,”辰瑶闪身避开,弯腰虚扶一把,“这如何使得?我虽为上使,却少了历练,在宫伯伯面前也是以晚辈相称。” 嘴甜人美,马屁又拍的得当,宫德庸在黄经纶面前得了脸面,愈加谦卑道,“上使抬举了,这不过是上使看在与小女秋灵同门的情分上,才称我一声伯伯,惭愧啊,惭愧!” 不动声色的又将自己身份抬高一截,黄经纶听的目瞪口呆,连声称是,忍不住流露出艳羡之色,“宫老弟好福气,生了一个好女儿,小小年纪便进了昊灵院。唉,我空有十二个儿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闺女!” “乖乖,这位黄家主竟一口气生了十二个儿子,好本事!”辰瑶在心底暗暗挑起大拇指,却见宫德庸看着站在黄经纶身后的十二名高矮胖瘦不一的年轻男子怔怔出神。 宫家无论权势富贵,样样不输黄家,偏偏在人丁上矮了不止一截。黄经纶家中只有一妻一妾,且十二个儿子皆为正室夫人王氏所出,是玄清界出了名的妻管严。 为在外人面前重振夫纲,也为了圆自己一个“贤妻”的名声,王氏高抬贵手,许黄经纶一月中去妾侍房中徘徊半日,这才有了三个女儿。 此等被无知妇人束手束脚的窝囊废,宫德庸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但想到黄家的十二位公子,就如吞了苍蝇般胸口发闷。 “黄兄哪里的话,女儿终究是要外嫁的,哪里比得上儿子!”宫德庸嘴上客气,暗地里却不以为然。 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黄家的十二位公子虽为一母所生,却品性不一。 大公子喜好在脂粉堆里打转,整日风花雪月,醉生梦死。二公子官称“铁公鸡”,极尽吝啬之能事,不仅算计爹娘妻儿,就连家丁仆妇都不放过。三公子性子怯懦,和老爹一般惧内,一心依附妻子,毫无远志。 于这十二位公子中,宫德庸独独看重十一公子黄语林。此人年纪与宫泽相仿,金玉其质,德才兼备,更难得的是有鸿鹄之志,立誓要振兴黄家,造福玄清。近来宫德庸更是听说黄语林颇得昊灵院某位长老看重,或可与宫秋灵一般进入昊灵院,光耀门楣。 不不觉间,宫德庸对着黄语林多看几眼。 黄语林会意,立刻越众而出,上前几步深施一礼道,“语林见过上使,见过宫家主!”宫德庸自知失态,立刻重新堆笑道,“多日不见,语林贤侄越发的丰神俊朗,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岂敢岂敢!”黄经纶受宠若惊,悄悄的把黄语林朝辰瑶面前推了推,“上使,此乃黄某第十一子,不成器,很不成器!” 能在一打儿子中将此子独独辟出来见礼,辰瑶难免多看了黄玉林几眼。 来前黄玉林已得父亲嘱咐,在上使面前不可失礼。此时见辰瑶投来审视的目光,依然不卑不亢,谦恭有礼。 辰瑶暗觉此子比那个宫泽不知道强多少倍,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好感。 “这位十一公子是丁甲看中之人!” 忽然,尧衡传密入耳,提醒辰瑶。 辰瑶顿时恍然大悟,对黄语林亲切道,“原来是十一公子,失敬!不知怎的,初见十一公子就觉面善的很,或许是有些缘分在的。若十一公子不嫌弃,闲暇时可来秋毫斋清谈一二。” 此言一出,立时有数十道目光如匕首一样刺向黄语林的背后。他却假作恍然不知,迎着父亲满是期待的目光道,“语林愿向上使讨教,还请上使不吝赐教!” 第35章 四象阵 几番你来我往间,暗藏锋芒几许,辰瑶见招拆招,倒也没落了下风。此时阮恬忽然开口道,“上使,时候差不多了,开启阵法需天时地利人和三法相助,不容有失。”她声音轻柔,却引来了宫德庸冰冷的目光。 “也好,尧先生,请!” 今日是否可以保全颜面,全要倚仗尧衡,所以辰瑶对他格外的客气。 “上使请!”尧衡在演武场中选定方位,高声道,“今日特为甄选看守新仙界之人开启四象阵,四象阵乃昊灵院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长老所创,万千变化,妙义无穷。入阵者或可悟到真谛,提升修为,或可勾出心中邪气,走火入魔。结果如何,是否可顺利出阵,全凭各位的本事!” 众人交头接耳,心中既期待又忐忑。更有素日心思不正之徒退后几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入阵,一心只想寻机溜走。 “各位皆是宫、黄两家的翘楚,想必自然可以顺利通过四象阵。”为缓解尴尬气氛,辰瑶对众人出声鼓励,“且入阵前在这面铜镜前照一照,也可助各位一臂之力!” “请问上使,这面铜镜是何宝物,又有何奇用?”黄语林看着碧落手中捧着的铜镜,心下暗暗生疑。他幼时博览古卷,对四象阵印象颇深。 四象阵暗含七七四十九种变化,入阵之人所见因心境不同而稍有区别。想要走出四象阵,无需耗费过多修为,凭借的只是坚定心智和一身正气罢了。四象阵并非杀阵,所以入阵者并无危险,但辰瑶与尧衡所说似乎在提醒众人要小心应对,如此一来,那面铜镜的作用就显得格外古怪。 辰瑶一时被黄语林问住,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一旁的尧衡轻描淡写道,“十一公子问的好,此铜镜乃青龙长老丁甲亲手所赐,其中奥妙只有体会过才能知晓。” 黄语林一心为黄家争光,要入昊灵院,唯一的捷径就是丁甲。听尧衡所言,这面铜镜乃丁甲所赐,若一味盘根问底,只怕有质疑青龙长老所为的嫌疑,立刻乖觉闭嘴,不再追问。 辰瑶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接过阮恬递来的黑漆木盒,打开盒盖,露出青、白、赤、玄四色宝珠来,暗暗冲尧衡使个眼色。 尧衡会意,待辰瑶面向西南站定,将一股轻柔灵力从后心处缓缓注入。辰瑶趁机稍一抬手,四色宝珠便腾空而起,朝着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个方位急速飞去。 众人注视中,数道白光亮起,霎那间风云涌动,腾起浓浓白雾,将一片空地笼罩其中。 阵中灵力缭绕,孕育出亭台楼阁,山川河流,美景展于眼前,仿若世外仙缘。 辰瑶亲手将照骨镜挂在入阵处,略有歉意的对宫德庸道,“早起听闻公子身子不适,不能前来,实在遗憾。”宫德庸面上涌起一抹苦笑,“是小儿没有这个福气,上使不必牵挂。”辰瑶原本就不愿宫泽入阵,如今他自作孽不可活,她倒乐得卖宫家一个人情。 “宫伯伯放心,稍后我会传书昊灵院,将事情缘由告知院主和四位长老,等公子痊愈后再入四象阵,不知宫伯伯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 宫德庸依旧慈祥长者模样,暗中打量辰瑶眉心处,双眉之间隐隐浮现一团紫气,那是绝魂散即将发作的迹象。轻跺左脚,立刻有得了吩咐的仆人上前,装模作样的对着宫德庸耳语几句。 “啊!”一声惊呼后,宫德庸面如山崩,还故意做出强自镇定的模样对辰瑶和黄经纶拱手道,“实在不巧,小儿突发急症,很是不好,我得……” “怎会如此?”黄经纶看上去比宫德庸还要紧张三分,“快快快,快带我过去瞧瞧。黄家别的没有,十个八个名医还是养的起的。我这就命人把他们都叫来为泽儿看诊,准保无事!” 黄经纶满心想要帮忙,殊不知这本是宫德庸的“脱身计”。 “不妥不妥,”宫德庸拦住黄经纶,“入阵是大事,我既不在这里,只有将两家的子弟托付给黄兄了。小儿那边自有我与郎中照料,不可误了大事!” “这……”黄经纶面露难色,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这边,点头道,“那还请贤弟放心去吧,这里有我。泽儿那里用医用药,还请尽管开口!” 宫德庸连声道谢,感念涕零的去了,黄经纶立刻挺直身板,咳嗽两声道,“阵法已成,还请上使开启四象阵吧!” 宫家子弟二十七名,黄家子弟三十一名,列成两队等候四象阵开启。辰瑶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入阵中。待白雾隐去其身形,尧衡神色一滞,元神离窍进入阵中。 见到尧衡身形虚幻,辰瑶立刻觉察不对。 “你所说的帮我就是这么帮吗?”她深知元神离窍的凶险,急的一股火要从七窍里喷出来,“尧衡,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神智也不清楚了,元神出窍有多危险还要我一个晚辈告诉你吗?四象阵不同别处,快出去,我可以的!” “你真的可以?”尧衡眉梢轻挑,目光灼灼的看向阵眼。那里正涌动着一团白气,想要开启四象阵,需得用自身修为炼化这团白气,使之定住阵眼方可。 “当然可以!”辰瑶嘴硬,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那团白气,才要发力,那白气竟化作一条两尺来长的白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辰瑶手腕狠狠咬下! 一声惊呼,辰瑶手忙脚乱的松开双手,任由白气逃往更深处。尧衡看的一阵摇头,身形一闪,拦在白气面前。左手一挽,右手一团,那白气在尧衡手中如同一个面团,任意揉搓拿捏,顷刻间便成了一柄开山斧的形状。 “给!”尧衡将白气化作的开山斧交给辰瑶,“总要你亲手定住阵眼,开启四象阵,才算全了你上使的颜面!” “你!”辰瑶本想回怼几句找回面子,却发现不知何时尧衡的元神已经离开了四象阵,回到了躯壳之中。她不由的撇撇嘴,将一腔不满尽数发泄在手中的“开山斧”上。 第36章 内讧 “哼,好你个尧衡,我竟不知你是个欺软怕硬的,竟敢借四象阵戏弄我,看我不给你点儿苦头尝尝,呔,走你!”辰瑶扬手将开山斧重重劈下,定在阵眼之上,顷刻间,四象阵中风雨雷声齐做,四象阵像是活过来一般,让人惊叹。 辰瑶不敢逗留,立刻退到四象阵外,还有另一件大事等着她做。 宫、黄两家子弟见四象阵已然开启,纷纷按照辰瑶所言,在入口中照了铜镜之后,方才进入。辰瑶与阮恬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男子的左臂,等待有麒麟骨之人出现。 可惜,看的眼睛生疼眼皮直跳,也没有左臂生着麒麟骨的人出现。阮恬不禁低声对辰瑶道,“师姐,既是麒麟一族的后人,自然不同凡响,找起来也没那么容易。观这宫家和黄家的子弟资质平平,怕是要让师姐失望了!” “小声些!”辰瑶看了正朝她走过来的黄语林,“找的到自然是好,找不到也不必着急,缘分到了自然会出现的。” 说话间,黄语林已到了面前,冲辰瑶拱手行礼后,停在了照骨镜前。一道金光自镜中照出,落在黄语林左臂之上。不经意间的一瞥,辰瑶立刻露出一抹诧异。此刻一块麒麟骨形状的暗影正出现在黄语林的左臂上。 “师姐!”阮恬一双眼睛瞪的滚圆,原本他们已经放弃寻找左臂有麒麟骨之人,这人偏自己出现了。 几人都未曾料到有麒麟骨之人竟是黄语林,纷纷露出惊诧之色。尤其辰瑶,一双美目对着黄语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打量了许多遍,看的黄语林心内发慌,暗中将仪态穿着审视一遍,确定无恙之后才开口询问。 “上使,可是语林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辰瑶笑的眼睛弯弯,“十一公子人中龙凤,又与昊灵院颇有渊源,可以免了入阵择选,直接进入名单!”这本是丁甲的吩咐,辰瑶代为行事也并无不妥。 听说黄语林可直接入选,顿时惹得宫家子弟,甚至是黄家子弟的不满。 客气的低声询问,“上使,为何他可不入阵而直接入选?” 不客气的则高声嚷嚷,“他黄语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可以越过我们去?” 附和声此起彼伏,辰瑶冷眼旁观,这些人中以宫家子弟居多。他们原本就自觉高出黄家一头,让那些黄家子弟与他们一同入阵,已经给足了脸面。不料蹦出个十一公子,抢了他们的风头不说,更抢了进入新仙界的名额。 此名额非同小可,一旦拿到等同于平步青云,到时就连自家家主都要仰人鼻息,看自己脸色。如此得名得利得前程之大好机会,谁肯眼睁睁看着落到旁人手中? “上使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个说法!” 忽的一声暴喝,惹得其余人等都朝辰瑶围拢过来。辰瑶心头一慌,暗中却有一只手不轻不重的在她手背上点了点,是尧衡! 一颗定心丸吃下,辰瑶立刻添了几分气势,冷眼扫过带头之人,微微扬了扬下巴,带着一抹晦涩不明的笑意道,“既有话说,就不该躲在人群里。本上使岂是容不得别人说话的人,你有什么不同见解,大可到我面前一五一十说来。” 那人喊完一声,本想迅速没入人群之中隐去身形,不料非但没有逃过辰瑶的眼,反倒被点了出来,那人只得把心一横,大步走了出来。 “你是黄家的?”见此人穿着打扮与黄语林有几分相似,辰瑶不解道,“你既是黄家人,十一公子被选中是件天大好事,你不恭喜家主和十一公子,却出来搅局,是何道理啊?” “我!”那人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 “黄成业,怎么是你?你你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看清那人模样,黄经纶气的几乎跳脚,“都说养不熟的白眼狼,没想到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见他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教训黄成业,辰瑶连忙拦下,“黄家主不必发怒,他既有话说咱们也不妨听听。” “你你你!”黄经纶一阵气结,喘了几口粗气后才重新开口道,“上使有所不知,这黄成业本是我黄家三代家奴。念在他祖父和父亲对黄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我赐他黄姓,并准他与家中子弟一起修习。哪曾想,一片美意付之东流,还养出这么个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的东西来!黄成业,既如此,从今日起,你和你全家老小不必留在黄家,归乡去吧!” 辰瑶听了暗暗点头,黄经纶虽满腹怒气,却并未对黄成业做出过分之举,还放他一家离去归乡,实乃忠厚纯善之人。 “哼,你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假仁假义!”黄成业怒目而视,伸手点指黄经纶,“你腆居家主之位,实则胆小怕事,更对内宅夫人伏低做小,致使黄家上下缺了阳刚之气。似这种人生出来的儿子,又有何资格去看守新仙界?” 家奴狂妄自大,竟对着家主口出狂言,宫家人纷纷窃笑,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黄家子弟中有事不关己者,也有愤愤不平要上前教训这个狂妄之徒的。 “原来是这样!”辰瑶忽的轻笑一声,“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不知廉耻大放厥词之人,今日算是见识了!黄成业,你既说黄家主不配家主之位,那你就来说说,除他之外,谁配做这个位子?” 她假作虚心求教,实则将黄成业推到了危险境地。 辰瑶暗自思忖,黄成业之所以会在此时闹出些动静来,只是借题发挥罢了。他表面针对黄语林,实则是冲着黄经纶去的。 一个家奴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而辰瑶猜测,那人不择手段,暗中买通黄成业,让他伺机出头诋毁黄经纶,为的就是黄家家主的位子。 第37章 坚持 “自然是二公子!”没脑子的黄成业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人群之中,黄家二公子的面色时而青白时而紫黑, 众人闻言心下清明,原来是儿子不满老子,要抢先篡权,起了内讧。只是这“笑话”闹在了别家,实在不怎么好看。辰瑶无奈摇头苦笑,不再看黄成业一眼,转身对黄经纶道,“此人就交给黄家主处置,我等外人不宜 插 手黄家家事。” “上使……”黄经纶略略迟疑,立刻明白辰瑶深意,恭敬一礼道,“请上使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多谢!” 一场风波并未平息,辰瑶无需与他们多言,但也该给个理由,而她的理由就是昊灵院的规矩! 昊灵院行事就连宫德庸、黄经纶二人都不敢多言,何况是面前这群前路未知之人,辰瑶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正要开口,辰瑶就见黄语林向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上使好意语林心领,但为公平起见,语林愿意入阵!若能顺利出阵,自是我有这本事看守新仙界,若我不能顺利出阵,自是没有那个福分,也不必旁人多言。” 眼前男子心志坚定,并没有因为辰瑶的“看重”而沾沾自喜,更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据理力争,而是要凭借实力堵住他们的嘴,辰瑶不得不高看此人一眼。 “十一公子,昊灵院行事容不得闲杂人等置喙,我说你不用入阵,你就不用入阵!”眼角余光扫视一周,辰瑶周身有凛冽寒意浮动,目光在一众人等面上扫过,“你们说,我说的可是啊?” 昊灵院上使身份尊贵,放眼整个玄清界,也没有几人敢胆肥到出来与之作对。辰瑶见众人默不作声,满意道,“既如此,十一公子可去一旁歇息等待。” “上使恕罪!”黄语林出声打断辰瑶,“语林自知人小言微,斗胆请上使收回成命,给我一个机会!” 榆木疙瘩死脑筋的在心里骂了几十遍,辰瑶见黄语林丝毫不肯退步,只得看向黄经纶。不料,黄经纶愁眉苦脸凑过来道,“上使有所不知,我这十一子打小就是一根筋,他认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还请上使见谅,见谅啊!” 辰瑶无奈,只好就坡下驴,“十一公子果然是正直之人,也好,那就请十一公子入阵!” 随着黄语林的身影消失在四象阵中,其余人等陆续入阵。 “小姐,那个黄十一公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偏偏不要。这万一要是不能顺利出阵可怎么办,我看他就是故意给小姐你找麻烦!”碧落越想越气,禁不住数落起黄语林来,“看着不像那痴傻的,偏做出痴傻的事来,可气,可恨!” “不,我倒觉得十一公子值得敬重!”一旁的阮恬怯生生的开口,“他不愿落人口实,一心想要凭借实力证明自己,试问玄清界中还有比十一公子更品格高尚之人吗?” 阮恬难得开口评论他人,辰瑶不禁对她多看几眼,却见阮恬一张脸粉涨的通红,眼神闪躲,心下了然。 “你觉得十一公子不错?”辰瑶衍醉偷笑,“不如我这个做师姐的成全你,等会儿就去和黄家主提亲,就说我们小师妹看上他家儿子了,要比翼双飞,成就一段佳话呢!” 阮恬被辰瑶说中心思,又羞又臊,捉住她的胳膊不住摇晃,“辰瑶师姐越发坏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来打趣我!” 笑声中,辰瑶的身体晃了晃,再看向远处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难以支撑,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师姐!”阮恬立时被惊了一跳,尽力扶住她转头叫道,“尧先生,师姐昏过去了!” 正在查看四象阵中情形的尧衡闻言立刻赶来,此时辰瑶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道,“别喊,我无事。” 阮恬和碧落将她小心扶到一旁坐下,尧衡见她面色苍白,眉心发黑,沉声问道,“你方才是何感觉,怎会突然晕倒?” 回想起方才情形,辰瑶并不完全记得,“我正和阮恬说笑,就觉五脏六腑被掏空般难以支撑。正要运气灵力抵抗,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 “小姐大伤初愈,就来了这里,一定是累着了!”碧落满眼心疼,低声埋怨,“几位长老素日口口声声说心疼小姐,没想到如此狠心,无论如何也该让小姐多休养些时候再出门的。” “无妨,我这里有一丸药,先服下!”尧衡取出一粒丸药交给碧落,让她服侍辰瑶服下,叮嘱道,“服药之后不可劳累,在阵外等候便可,四象阵那边有我。” 左手扶住辰瑶,轻轻晃动,在她外衫上画出符咒,淡淡微光,符咒隐入布缕经纬,不见踪影。 “那就有劳尧先生了!”辰瑶并非客气,实是支撑不住,只在一旁勉强做个样子罢了。 四象阵中风起云涌,黄语林前脚入阵,后脚斜刺里便有一柄利剑裹挟着风声而来刺向他的心口。黄语林侧身闪避,却一头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 揉揉额头,黄语林不禁嘀咕道,“进来时并未看见此树,又是何时冒出来的?” 不敢有大意,黄语林聚精会神,打量起四周来。 此刻他身处一条河流东侧,清风拂面,水流潺潺,远处松柏遥遥相映,此番美景只会让人生出诗情画意,而不是警觉。 但美好的表象并不能欺骗黄语林,他深知四象阵中虽没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但却处处藏着变化,让人防不胜防。想要走出这里,必须找到那条正确的路。 山间河流中有两条蜿蜒小路分别延伸到不同的方向,黄语林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这两条“路”。因为他清楚,越是具象成型让人看到的,就越不会是真正的所在。 他先来到河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丢入湍急的河水之中小试深浅。 随着“咕咚”一声,石子在河水中急速下落,许久都没有听到碰触河底的闷响。黄语林不禁摇头,这么深的河,如果没有船只摆渡,是无法安然渡过的。 第38章 奇遇 忽然,水面上涌起剧烈翻腾的水花,咕嘟咕嘟的气泡不断滚了出来,黄语林立刻后退一步,左手掐诀,一刻不敢松懈。 猛的,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没有长毛的脑袋从水下钻出,紧接着就是一声不满的质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扰了我老人家的清修啊?好大的胆子,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随着长满青苔的龟壳浮现,黄语林赫然看到一只足有半丈长的老龟慢慢悠悠的爬到了岸上,一双精明透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晚辈,晚辈黄语林,无意惊扰里前辈清修,还请前辈见谅!”黄语林连忙行礼,丝毫没有小觑老龟的意思。 天地间孕育万物,各有灵性,似黄、狐那般容易修成的有,似蛇虫鼠蚁那般不容易修成的也有。而老龟能口吐人言,多半已是地仙了。 “黄语林,好,我记下这个名字了!”老龟伸着老长的脖子冲黄语林点了点头,“既能见面,就是有缘。我老人家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只是,你既扰了我,就该替我做件事。” “前辈请讲!”黄语林暗自腹诽,老龟由四象阵中所化,所提要求也只是对他的考验,而不会真的为难。 清风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老龟眼睛滴溜溜乱转,忽的挤出两滴眼泪来,神色凄然,“老人家我清修千年,终得大成,修出一颗举世无双的宝珠来,日日把玩!” “把,把玩?”黄语林低头看了看老龟那肥厚的前爪,不知这宝珠该如何把玩。不料老龟听出他言外之意,冷哼道,“无知小辈,你懂什么,我老人家是将宝珠顶在头上把玩的!” “是是!”黄语林唯唯诺诺,不敢多言,深恐得罪老龟。老龟这才继续道,“谁料那一日,我老人家正在河中玩耍,不料宝珠从头顶滚落,竟掉到那边的山顶去了……” 听的一头雾水的黄语林把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将老龟这句话在心里颠来倒去倒去颠来默念了好几遍,低头看看河水,抬头看看山巅,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老龟见他面露迷茫之色,一双眼中更是无神,立刻抬高了声音呵斥道,“你小子呆呆笨笨的也就罢了,怎么连人话也听不懂了?我老人家说,宝珠掉了,掉在那边山顶上,你去给我老人家取回来!” “前,前辈,您确定是在那边的,那边的山顶上?”黄语林一颗心飘飘忽忽,见老龟快要发怒,连忙深施一礼,满口应承下来,“前辈莫急,晚辈这就去取!” 黄语林慌不择路,直至没入深林中,确定老龟看不到后才勉强镇定心神。 细细一想,这里是四象阵中,一切看似不合理的存在背后必定有合理的解释。老龟既说宝珠掉落竟不是向下,而是向上,也一定有它的道理,自己何不顺从它的意思,到山顶之上看看究竟有何蹊跷。 山中小路蜿蜒曲折,黄语林向上攀爬,却没费多少力气,到山顶时只是微微喘了几口气。此处灵息浓厚,只是几次呼吸间便觉得通体舒泰,精神十足。黄语林暗道四象阵果然奥妙无穷,若能在此地修习,必定能够大大增进灵力。 说来黄语林年纪虽轻,却是难得的不世奇才,一心苦修,三年前便已到达聚灵中期。只要再向上一步,便有资格脱离玄清界,进入弥纶界。丁甲看重此人,也正是因此缘由。 奈何聚灵中期与聚灵顶期万丈之遥,能够越过这道鸿沟,便是风清日朗一帆风顺,但也有人穷其一生无法迈出这一步,只能抱憾,黄语林深知其中利害。 得知此次昊灵院上使到访玄清界,黄语林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看守新仙界的名额。他不只想光耀门楣,更要不负自己多年勤修苦练。 神思飘忽间,黄语林不忘四处寻找老龟丢失的宝珠。杂草丛中,碎石角落,一处都不肯放过。奈何,整座山顶几乎被黄语林翻找个遍,却并未看到什么宝珠,寻常的山石倒是见了不少。 “莫非,是前辈在试探我?”心念流转,黄语林觉得,老龟之所以言语颠倒,让自己来山顶寻找宝珠,不过是想试探自己是否诚心。只是,既已答应了老龟,就算宝珠不在这里,也要细细查找。 一轮烈日高悬,点点汗珠落下,黄语林仍未放弃。 他仔细查看过每一株杂草和每一片落叶,勤勤恳恳,事无巨细。就在他将最后一片落叶放回原处,确定这里并没有老龟所说的宝珠之后,方才心安。 “既如此,我也可以跟前辈有个交代。”黄语林擦去额头汗珠,仔细整理了衣衫,准备下山。 “年轻人,等一等!”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黄语林连忙转身,却见一位头发雪白,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站在身后。她手中提着一个盖着碎花布的竹篮,正笑眯眯的看向他。 “老人家,您,您有何事?”黄语林心道,怎的一事未完又来一事,莫非还是对自己的考验吗? 老妇人缓缓揭开竹篮上的花布,一黑一白两颗圆球立时飞了出来,停在老妇人和黄语林之间,“年轻人,看你的样子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是否是一颗宝珠啊?我这里正好有两颗,你要找的是黑珠,还是白珠啊?” 黄语林一怔,这才记起走的匆忙,竟未曾问过老龟它的宝珠是何颜色,“老,老人家,我的确是在寻找一枚宝珠。可那宝珠并非是我所属,而是山下河中那位前辈所丢。只是上山前我忘记问前辈它的宝珠是黑色还是白色,老人家,不知您是否可以与我一同下山,也好让前辈亲自辨认。” “小伙子,你看我这么大的年纪,从山下一路上来,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根本没办法跟你下山了。”老妇人咳嗽几声,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同他下山,“况且,我来山上是有正事要办的,这跟你下去后还要再上来,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第39章 下山 那老妇人气喘吁吁,身体乏力,黄语林顿时一阵愧疚。 原是自己一心急切,只惦着为老龟找到宝珠,却忘了年前站着的是位垂暮老人,上得山来已经十分费力,怎么可为了自己的一时疏忽再劳动她呢? “老人家,是我思虑不周了。不如这样,我背您下山,待前辈看过宝珠之后,再将您背上山来,如何?”黄语林不愿半途而废,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你要背我下山,然后再把我送回来?”老妇人颇为惊讶,“年轻人,山高路远,你真的愿意?” 黄语林不禁笑了,方才上山时并未花费太多气力。面前老妇人身形瘦小,就算背在身上也不会多有负担,于是点点头道,“老人家,我愿意!” 老妇人嘴角微微上扬,收了黑白二色的珠子,将拐杖和竹篮交给黄语林,待他蹲下身后,轻轻一窜,稳稳的趴在了黄语林背上,“好啦,我们走吧!” 背上忽的一沉,黄语林只觉双腿吃力,鞋底竟朝泥土里钻了钻。他不禁奇怪,这老妇人看着瘦小,没想到还有些分量。幸而山路不长,咬牙忍忍也就是了。 迈动双腿,黄语林背着老妇人沿山路折返。来时昂首挺胸,尽情欣赏两旁风景,去时弯腰低头,大汗淋漓,根本无暇分神。 且这下山时花费的力气似比上山时还要多,每走出一段路途,黄语林就得停下来喘息片刻。 “年轻人,怎的走的如此慢?”背上老妇人催促道,“太阳已过正午,我还赶着要办事,请你快些吧!” 黄语林答应一声,正要咬牙加快脚步,忽觉背上的老妇人又重了些。 他心中疑惑,就算老妇人比预料当中重些也无妨,却没有这一刻比上一刻还要重的道理。 黄语林忍不住出声询问,“老人家,缘何你比才下山时重了些?” “这个嘛,”老妇人不疾不徐道,“殊不知山上清气多,浊气少,自然会让人身轻如燕,你背着我,也就不觉得沉重。而山下浊气多,清气少,自会让你觉得重些。” 说话间,黄语林的腰又向下弯了弯,自觉老妇人言之有理,虽然沉重,还是咬紧牙关,不肯放弃。 来时去时走的是同一条路,可黄语林偏偏觉得回去时的路要长一些,不由嘀咕道,“怎么还没看到山脚,莫非我走错了?” “没错,没错!”老妇人适时搭腔,“这座山只此一条路,就算闭着眼走,也不会走错的。” “可我觉得这条路比来时要长了许多。”黄语林从未像今日这般心神恍惚,不知是否受到四象阵的影响。 “这也情有可原,”老妇人替他开解,“来时你只身一人,没有负担,自然觉得轻松些。而现在你手拿拐杖和竹篮,背上又背着我,脚步沉重,耗费气力,自然觉得路途艰难,原本不长的路也变长了。” 黄语林恍然大悟,不禁对老妇人道,“人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然如此,听老人家您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 只是,黄语林绕过一道又一道的弯,还是没有看到山脚,甚至连一直萦绕耳边的流水声也消失不见了。他顿时警觉,四象阵中并非所见所遇都是好的,莫非背上的老妇人另有所图? 见他停下脚步,老妇人不满道,“我说年轻人,你怎么又停下了,我不是说赶着要办事吗?” “老人家,我觉着不对!”黄语林用手中拐杖一指旁边一棵大柳树,“这柳树下有一四棱四角青色大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从树下经过了!” 老妇人一怔,随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如黄语林所说,一棵大柳树下有块四棱四角的青色大石。老妇人嘴上说道,“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是不是记错了啊?喏,哪里有什么四棱四角的青色大石,分明是块土坷垃!” 她随手往树下一指,那块足有两尺见方的青石竟顷刻间化为满地的土块儿。黄语林一惊,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心知是老妇人在作怪,奈何自己已入对方彀中,想要脱身也难了。 似乎察觉黄语林识破了自己的伎俩,老妇人也不再为难他,“年轻人,加把劲儿,前面就能下山了。” 这一回,黄语林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从山脚下流淌的河流,而老龟也正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这么慢,我老人家的宝珠你可找到了?” 一见面老龟便毫不客气的数落一通,黄语林丝毫没有埋怨,放下老妇人,将拐杖和竹篮交还,这才对老龟深施一礼道,“前辈,晚辈走的匆忙,没问清前辈您的宝珠究竟是何颜色。眼下这位老人家有两颗宝珠,您可亲眼看看,哪颗才是您丢失的。” 老妇人将黑白两色的珠子取出放在手心,不紧不慢的问道,“老东西,睁开你的绿豆眼看清楚了,这两颗珠子,哪颗才是你的?” 一见老妇人手中的两颗珠子,老龟顿时双目放光,激动的不知道先迈哪条腿好。 在黄语林眼中,一黑一白两颗珠子并没什么过人之处,甚至连上面涌动的灵气都非常微弱。但落在老龟眼里,两颗宝珠灼灼绽放着五彩光芒,实在是难得的好宝贝。 “这,这两颗都是我的!”老龟把心一横,就想将两颗宝珠全都据为己有。 老妇人却嘿嘿冷笑,“没想到你活的越久,眼睛越瞎,竟然连哪一颗是自己的都分不清楚了。也罢,既如此,那我一颗也不给你了!” 说完,老妇人将两颗宝珠重新收入竹篮当中,盖上花布转身要走。老龟一见急的几乎红了眼,边追边喊,“你站住,站住,还我的宝珠来!” 一个要走,一个要追,黄语林眼睁睁看着方才还说没力气下山,需要自己背的老妇人如一阵风般从面前经过,顷刻间已然站立在河中央的水面之上。老龟不堪示弱,入水后急速朝着老妇人游去。 水面波涛滚滚,水下浪花翻涌。河中鱼虾螃蟹被搅的冲出水面,一时间热闹非凡。老龟用前爪拍起水花打向老妇人,老妇人轻轻挥手挡了,顺便丢了一条鱼在老龟脸上。 第40章 聚灵顶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黄语林看的眼花缭乱,低头间忽然看到,老妇人那只装着宝珠的竹篮并未一起带走,而是遗落在了河边,就在他前方不足五尺处。 老龟处心积虑气急败坏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在眼前,任凭是谁也能猜到这两颗宝珠有多珍贵。若是此刻黄语林拿了便走,只怕老妇人和老龟都不会察觉。等他们醒悟时,说不定已经出了四象阵。 “不行不行,怎么能趁人之危?”黄语林用力晃晃头,过去将竹篮提起,却并未生出贪念。他要站在这里等老妇人回来,亲手交还给她。 “你看如何,是我赢了!” 猛然,原本在河中追赶的老妇人和老龟一起回转,出现在黄运林面前。老龟得意洋洋的看向老妇人,怪模怪样的挤眉弄眼。 “年轻人,你可知这竹篮里的是什么?”老妇人和蔼问道。 “是宝珠!”黄语林毫不避讳。 “既然知道,你为何不趁我们二人追赶打斗之时将它们拿走呢?”老妇人微微笑道,“以我们方才的样子,只怕一时三刻都不会知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越是知道宝珠贵重,就越不能据为己有。”黄语林上前一步,将竹篮递到老妇人手中,“此刻完璧归赵,稍后我会按照约定将您背回山上的。” “好,好!”老妇人抚掌大笑,“我虽输了,却输的心服口服!老家伙,这年轻人不错,真不错呀!” “那……”老龟似笑非笑的看向老妇人,两人同时点了点头,黄语林还未开口,就觉得脚下一股力量将他向上托举起来,与此同时,一黑一白两颗宝珠从竹篮中飞起,缓缓在他身侧转动。 “这,这是?”黄语林有些慌了,他已猜到自己是被老龟和那名老妇人“算计了”,两人打赌,无论谁输谁赢,都不该关自己的事才是,怎的却不肯放自己走呢。 “莫要害怕,”老龟看出黄语林的慌张,对他道,“我们虽是四象阵中所化,却也机缘巧合,沾染了些灵气。此黑白二珠是以我们多年灵力所化,现赠与你,助你一臂之力!” “不,不可啊!”黄语林大声推辞,“二位前辈苦心修炼,怎没能轻易赠与我?况且无功不受禄,我还未曾替二位做过什么,怎能接受如此贵重的馈赠!” “不,我老人家这里正有一事要托付与你,你替我做了,就当还了这个人情吧!”老龟声音逐渐低沉,黄语林只觉心神大乱,双目发黑身体发烫,心口处似有一团熊熊烈火燃烧。他痛苦的 呻 吟出声,又觉一左一右两股清凉之意缓慢延伸,逐渐浇熄了那团烈火。黄语林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落在了河滩上! 四象阵外,黄经纶正焦急等待。 他素来自知不如宫德庸治家有方,但好在有十二个儿子,若是其中有一个能侥幸过关,那黄家便可平步青云。脱去“仰赖祖宗”的骂名不说,也不必继续在宫德庸面前仰人鼻息。只是,黄经纶深知十二个儿子中没几个争气的,除了黄语林外,其余之人想要脱颖而出简直比登天还难。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有人高呼,“看,阵中有六道金光冲天而出,是有人迈入了聚灵顶期啊!” 听到呼喊声,尧衡不禁皱眉抬头,只见四象阵中金光迸现,直冲云霄,经久不息。见此情形,辰瑶先是疑惑,后又惊诧,想到自己停留聚灵初期多年后重重叹息一声,满脸落寞。 放眼整个昊灵院,谁人不在背后羡慕辰瑶命好运气好,还未记事时便入了昊灵院,得院主和四位长老宠爱,小小年纪便得了“师姐”的身份。素来横行霸道不说,还事事以她为先。可即便这样,辰瑶依旧停留在聚灵初期,备受诟病。 眼见入四象阵中的宫、黄两家子弟中竟出了个聚灵顶期的强者,怎能让辰瑶不心生羡慕? “尧先生,你说,此人能顺利到达聚灵顶期,是否是身在四象阵中的缘故?”辰瑶眼前一亮,若真是如此,她也可入四象阵中走上一圈,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的确有这个可能,”尧衡眼望四象阵,若有所思,“不过,并非每个入四象阵者都能如此,还要看机缘。若是进入四象阵就能达到聚灵顶期,也不必勤修苦练,只向四位长老求情开了四象阵便是了。” 辰瑶听罢,满腔期盼顿时被砸的粉碎,只好改口道,“那你猜,此人是谁?” 尧衡笑而不语,因为此刻,黄语林已经披戴一身七彩霞光,闲庭信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当辰瑶看到他额头正中那一抹火焰般炽热的赤红标志时,心底的酸楚几乎从眼眶中溢出。 “我儿,我的儿啊!”黄经纶乍着双手,脚步踉跄的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儿子,嘴唇抖了几抖,竟未说出半个字来。 黄语林神色肃穆,撩袍跪倒,口中道,“儿多谢父亲多年栽培,今日不负父亲重望,终于达到聚灵顶期!” “好,好!”黄经纶仰天大笑,开怀畅意“哈哈哈,天佑黄家,列祖列宗,我黄经纶第十一子黄语林,为黄家争光啦!” 此刻除了辰瑶等人,皆是姓宫的。见黄家拔得头筹,又有意外之喜,皱眉的皱眉,撇嘴的撇嘴,言语上也不那么客气了。 “龙胜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们瞧瞧黄家家主那模样,怎会生出如此争气的儿子来?”有人故意高声道,“莫不是,另外十一个才是亲生,唯有这位十一公子……嘿嘿!” 那笑声不怀好意,甚是猥琐。 “听说,黄家那位夫人行事彪悍,这位黄家主连去侍妾房里都要掐着时辰呐!” “那就是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大伙就都明白了!” 肆无忌惮,满嘴污言秽语,听的辰瑶一阵气急。宫家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自己没什么本事,偏生的一尖酸刻薄嘴,编排起人来连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他们既有胆量说出这话,就别怪姑奶奶手下没轻重! 第41章 折辱 辰瑶满心愤怒,正要出手教训那些口无遮拦的宵小,尧衡却伸手拦住了她,“事关黄家脸面,就该让黄家人自己找回来。黄语林步入聚灵顶期,正是他需要立威之时,你莫要抢了他的风头!” 话音未落,黄语林缓缓起身,看都不看那群乱嚼舌头的混账,伸手搀扶气的脸色青白不定的黄经纶,满面含笑。 见黄家父子受此奇天大辱仍不敢出手,角落里的嘲笑声更加放肆。 握紧的双手因为愤怒不住颤抖,黄经纶想起多年来在宫德庸面前伏低做小,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肆意凌辱。如今儿子争气,宫家非但没有高看自己一眼,反而变本加厉,连仆人都敢当面出言不逊,长此以往,黄家该如何在玄清界自处? 满心沮丧愤怒,却不敢出言得罪宫家,黄经纶别过头去不敢看任何人。黄语林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来自血脉亲缘的温暖之意在父子两人之间默默传递,而黄语林的目光渐次冰冷,直至化作两团冒着冷意的寒冰! “十一公子他,他要做什么?”阮恬觉察到莫名的寒意,一双眸子露出担忧之色,紧紧盯住黄语林。 只见黄语林面上微笑丝毫不变,却凭空让人生出毛骨悚然之感。辰瑶不由得偷笑一声,凑近碧落幸灾乐祸道,“好戏这就来了,咱们且等着瞧这出好戏!” 此时宫家人也察觉到了异样,不免生出些惧意。毕竟是到达聚灵顶期,且被昊灵院看重,即将前往新仙界之人。黄语林若真的出手,不是自己这等蝼蚁能承受的住的。 但转念一想,别说黄语林这个当儿子的,就是黄经纶这个当老子的,在自家家主面前也只有一两分的薄面而已。俗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也未必有那个胆子撕破颜面,大闹宫家。 心内如此思忖,因为惧怕变得青白的面色立时转为红润,又带上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微微扬起下巴,十分得瑟的用目光挑衅黄语林。 “我,我们回家,回家!”黄经纶万念俱灰,只想尽快离开宫家,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迈入这里半步。 “父亲,稍等!”黄语林轻声细语抚慰父亲,将他搀扶到辰瑶等人旁边坐下,冲辰瑶深施一礼,“请上使代为照看父亲,语林去去就回!” “放心放心,只要有本上使在,没人敢动黄家主半根汗毛!”辰瑶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冲他挤眉弄眼的道,“你尽管去办事,我看好你呦!” 那般俏皮可爱的模样落在黄语林眼中,心底仿佛有什么被击中一般,气血不受控制的向上翻涌,双颊立刻涨的通红。他强忍着怦怦心跳,不敢与辰瑶目光相对,只低头道了声“多谢”,转身快步离去。 宫家人见黄语林朝这边走来,不由得靠拢在一起。领头之人乍着胆子冲他道,“你,你莫要乱来!这里是宫家,玄清四柱之首,岂是你能放肆的……”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黄语林脚步站定,微笑着冲他们点头示意。可下一秒,他拂起左袖,朝那群人轻轻一挥,一股如龙卷风般的巨力立时卷着那十几个人冲上半空,头上脚下滴溜溜转了几圈之后才叠罗汉的摔在一处,疼的连叫都叫不出声。 “语林!” 见此情状,黄经纶大惊失色,正要出言阻止,辰瑶抢先一步道,“黄家主莫急,我料定宫伯伯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家仆人欺负黄家主而不管。且我觉得,十一公子出手教训,反倒是救了他们的狗命。我记得宫家家规极严,若是宫伯伯来处置,只怕他们的小命不保。黄家主且安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是积德行善吧!” 黄经纶闻言不由苦笑,辰瑶这番说辞虽然在情在理,但他深知宫德庸的为人,表面谦逊有礼,实则阴险狡诈,反复无常。 此前黄经纶因为一件小事惹恼宫德庸,当面虽未发作,事后却处处针对,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下了多少绊子。黄经纶几次上门赔罪,全了宫德庸的面子,这才稍稍放过。 眼下黄语林在宫家动手,只怕这笔账仍旧要算在整个黄家头上,只是不知这一次要如何才能收场。 事情已出,无可挽回,黄经纶只道,“小儿张狂,竟在上使面前无状,是我管教无妨,这就替他向上使赔罪。” 眼见黄经纶又要跪拜,辰瑶连忙搀扶。只是,这一拜黄经纶诚心诚意,辰瑶竟没扶住,甚是尴尬,而黄经纶更是心内惊诧不已。 多年来他疏于修习,只到聚灵中期便不肯再起早贪黑的白费力气。且黄经纶已是家主之身,怎肯放低姿态与家中子弟一道修习。 初见辰瑶,黄经纶便暗暗猜测此女身份。他素来消息不通,只知辰瑶是昊灵院四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便觉她早该到了聚灵顶期才是。不料方才那一拜辰瑶却没有接住,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黄家主怎的如此客套,这话严重了。”一旁尧衡不动声色的托住黄经纶手肘,轻轻向上一带,便抵消了他的灵力,解了辰瑶的尴尬,“十一公子所为并不越矩,倒是宫家主该好好管教管教手下之人,莫要太张狂了!” 最后一句尧衡特意抬高声音,原来他一早就察觉躲在暗处朝这边张望的宫德庸 故意开口提醒。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哈哈哈!”宫德庸见被识破,面色难看的快步走了过来,极力压制着心内怒火瞥了一眼惶惶不安的黄经纶,,“小儿那边并无什么大碍,听说语林贤侄不但头一个出阵,还意外步入了聚灵顶期,实在可欢可贺。我知道了心里欢喜的很,紧着赶了过来,没想到就听到那些混账杀才对黄兄你出言不敬,果然该死!” 他朝叠在一处,摔的鼻青脸肿的几人狠狠瞪了一眼,吩咐道,“来人呐,将这群没有礼法的东西关到柴房去,待本家主抽出空来要好好审问!” 第42章 借刀 辰瑶听了不觉好笑,这宫德庸雷声大雨点小,将这些人关起来不过是权宜之计,说什么抽空审问也是敷衍之语。不过就是等黄家父子离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难道黄经纶还能追上门来,无休无止的揪着这件事不放吗? 只是,有些话黄经纶说不得,辰瑶却说得。 “宫伯伯果然治家有方!”辰瑶笑的一脸天真,“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知情的会说是那几个不知眉眼高低的东西狗眼看人低,不知情的定会以为是他们得了宫伯伯你的示下,才敢如此猖狂。宫伯伯请放心,日后若是我听到如此混账的话,一定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为宫伯伯你洗去冤屈。” “这,这倒不必,这倒不必,所谓清者自清,呵呵!”宫德庸笑的咬牙切齿,暗恨辰瑶不知好歹。此事不过是想杀杀黄经纶的威风,让他不要以为有了个好儿子便可与自己平起平坐罢了。若这件事传到外面,他苦心经营了许多年的好名声顷刻便会毁于一旦,还会被扣上一顶纵奴欺辱黄家的帽子,得不偿失。 黄经纶亦知道此事得罪宫德庸颇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既如此,卑躬屈膝刻意讨好不如挺直腰杆拿回颜面。他掸了掸衣袖走到宫德庸面前,郑重其事道,“那此事我就全权委托给宫家主,三日之后定当亲自上门,还望到时宫家主能给个合理的交代!” 见黄经纶不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声气更不同往日那般,似有几分小人得志,宫德庸心头火起,暗暗压了几次,才勉强挤出一抹苦笑,“黄家主放心,三日之后,必定会给你个交代!” 这时,四象阵中灵息停滞,显然所有人已经完成。顺利过关者不足十之一二,未能过关者却十有八九。 尧衡开启通道放出未能过关者,众人一个个如梦方醒般懵懵懂懂走出,在知晓结果后有的捶胸顿足,有的放声大哭。 “上使,这是过关者名单!”阮恬将在一旁记录下的过关者姓名呈上,辰瑶一一看过。 除黄语林外,从四象阵中顺利过关的只有三人,宫家二人,黄家一人。对于这样的结果,两家都表示非常满意。 “黄家主好福气啊!”自家儿子无法前来,白白错过大好机会,宫德庸不动声色的看向辰瑶和黄经纶,满心怨愤。 若不是辰瑶暗下毒手,宫泽如何会无法起身?至于黄经纶更是可恶,不仅抢了宫家的风头,还妄想凭借此事压自己一头,这口气,宫德庸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黄经纶对辰瑶满心感激,他觉得,辰瑶看重黄语林,才会免了他入阵而直接入选。而正是因为这句鼓励,黄语林才能闯出四象阵,并得以迈入聚灵顶期。他有心表表心意,但此刻是在宫家,不便行事,只能对宫德庸道,“不知可否借宫家主一杯好酒敬上使?” “好啊!”宫德庸的瞳孔猛的缩了缩,挥手道,“快去取好酒来,今日黄家主和十一公子大喜,必得好好庆贺一番!”抬起的右手落下时,小指不经意的勾了勾,取酒之人得了家主示意,自然知道该去哪里取“好酒”来。 “公子,家主让我来问公子要一样东西!”那人转身来至宫泽院中,匍匐在地。 床榻之上,宫泽面色青白,气息粗重,“父亲让你向我要东西,要什么东西?” 那人声音极低,“家主并未明示。” 宫泽眉心一皱,思虑片刻后问道,“此刻父亲在何处?” “回公子的话,此刻家主正在东院演武场陪着上使和黄家家主!” 黄语林之事一就有人报给宫泽,他虽不甘心被抢了风头,也无计可施。此时宫泽暗暗揣测,父亲恐怕也有同样的心思,若容着黄家一味做大,只怕今后难以掌控,或许还会被反咬一口。与其这般,不如早早下手除了后患。 “外间架子上有一个两寸来高的白色瓷瓶,拿去给父亲吧!”说完,宫泽重新躺下,闭目养神。那人得了东西,急匆匆离开了。 宫家专门建有酒窖,用来窖藏好酒。即便如此,宫德庸仍嫌不满足,翻阅不少古书典籍,将其中那些稀奇古怪的酿酒方子搜罗起来一一尝试,不意竟酿出一味梨花冻,味道甘醇奇绝。 此刻有人捧上一壶上好梨花冻,宫德庸亲自将三只酒杯斟满。阵阵酒香飘过,辰瑶顿时觉得口舌生津。她低头看向洁白如玉的酒杯,杯中酒水色泽金黄,隐隐有梨花清香。轻轻晃动,美酒挂在杯壁,十分浓稠。 “我先干为敬,贺黄家主大喜!”宫德庸举杯喝下,朝着黄经纶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黄经纶会意,双手颤抖着端起一杯酒递到辰瑶面前,“我替小儿敬上使,谢上使提携之恩!” 辰瑶接过酒杯笑道,“黄家主客气了,能顺利闯出四象阵,全靠十一公子自己的本事!”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经纶紧跟喝下,借着酒意多说了几句感谢之语。 酒入腹中,似有一团小火苗烧起来,烧的辰瑶面颊通红。她本就不胜酒力,奈何梨花冻是窖藏百年的老酒,后劲十足,小小一杯便让她头晕不已。 轻扶额头,辰瑶勉强支撑,心中盘算该如何甩开这两个啰嗦个没完没了的家主,回到秋爽斋好好睡上一觉,忽觉体内灵力混乱,快速游走,搅乱气血。辰瑶警觉,正要让碧落扶稳自己,脚下却忽的一软,朝前扑倒下去。 “小姐!”碧落连忙扶住辰瑶,不敢随意开口,只得看向尧衡求助。 “上使劳累了,”尧衡见辰瑶面色不对,心知有异,“两位家主见谅,上使开启四象阵耗费颇多,此刻不支,要立刻送回秋毫斋休息。” “上使辛苦,恭送上使!”黄经纶乖觉的带着黄语林退到一旁,拱手恭送辰瑶等人。宫德庸却抢先一步拦住尧衡道,“想必是上使不胜酒力,东院离秋毫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如请上使稍事等待,我叫人去抬一乘小轿来,好送上使回去休息。” 第43章 绝魂散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尧衡顿时警觉,“宫家主好意本不该推辞,但上使还未到不能行走的地步,我三人可送她回去,不用劳烦。” “哎,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宫德庸不肯放辰瑶离去,尧衡心头越发着急。这老狐狸不知在盘算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爹,上使脸色不对!”黄语林打量辰瑶,见她双颊虽然泛着红晕,但脸色白中透着青黑,似有不妥,不像酒醉的缘故。 “如何不对?”黄经纶十分担忧,正要询问,却见辰瑶毫无征兆的一头倒在碧落身上,若不是阮恬及时出手,只怕两人都要跌倒。 “上使,上使!” 宫德庸见状,假作慌张之态,疾步上前,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阮恬,一把抓住辰瑶手腕,伸出两指探查一番后,竟跌坐在一旁,浑身上下抖如筛糠,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宫家主,上使如何?”黄经纶被他这一跌吓的不轻,“你快说啊!” 一双眼睛微眯着望向宫德庸,尧衡好奇,接下来的戏他要如何唱下去,才能唱的风生水起,搅乱这一局。 “这,这我亦拿不准。”宫德庸老奸巨猾,自不会落下任何口实,“想来给小儿看诊的郎中还未走远,快,将他请回来!”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匆匆赶来。替辰瑶诊脉之后,擦着满头的冷汗,结结巴巴道,“上,上使这,这是中毒之兆!” “中毒!”碧落惊呼一声,事关辰瑶性命,也顾不得尊卑规矩,立时竖起眉毛对宫德庸呵斥道,“你宫家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昊灵院上使下毒!好好好,想来你是不要命了,等我回了院主和四位长老,有你的好果子吃!” 众人不禁暗暗咋舌,昊灵院好大的威风,一个小小侍女竟敢出言训斥宫家家主。宫德庸却并不在意,指天发誓道,“姑娘误会了,我宫家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更不敢触怒昊灵院,这毒绝不可能出自宫家!”他装出一脸恳求之色对郎中道,“还请郎中细看看,上使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不会错了,不会错了,是绝魂散!”那郎中言之凿凿,似有十足的把握。 “绝魂散?”尧衡听了这个名字,便觉不好。 宫德庸在一旁解释道,“这绝魂散乃是玄清界最霸道的毒药,只消一星半点混入饮食之中,服下之人不出七日便会散去三魂七魄,虽留有一口气,却如活死人一般!再过七七四十九日,血肉溃烂,就是大罗真仙也救不得了。” “好狠毒的手段!”对方既然出招,尧衡自然就要接招,“郎中既然知道的如此明白,那一定也知道此毒的出处了!” “知,知道!”郎中的冷汗似是擦不完一般,微微侧头偷眼看了看宫德庸,又看了看黄经纶。 随着郎中的目光,阮恬发觉原本神色并无什么不对的黄家父子,自从郎中说出“绝魂散”三字之后变颜变色,尤其黄经纶,冷汗涔涔,抖如筛糠。 “莫非……”一个念头在阮恬心头转过,郎中已经镇定了心神,挺直腰板,似下了很大决心道,“此毒乃黄家独门秘制,从不外传!” 郎中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却如扣住孙猴子的五指山,让黄家父子愣在当场动弹不得。 “是你们!”碧落登时大怒不已,“好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家小姐好心抬举你们,你们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要下毒害她!好好好,你做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 此行虽有尧衡阮恬二人护在辰瑶身侧,青岚仍旧不放心。于是临行前,她亲手交给碧落一把匕首。此匕首名唤穷极,锋利异常,且并不需要灵力驱动,只需滴血认主之后,便可随主人心意而动。 “去!”碧落一声大喝,穷极脱鞘而出,闪着丝丝寒光卷起层层杀意朝着黄经纶心口刺去!出手便是杀招,连分辩的机会也不留半分。碧落一心全都牵挂在辰瑶身上,听她中毒,心神大乱,已分辨不出真伪。 见碧落出手,宫德庸只想拍手叫好。如此一来,黄经纶的性命落在昊灵院手上,自己便可撇清所有关系,落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岂不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住手!” “小心!” 尧衡和黄语林同时出手,两股灵气汇聚一处,击落穷极,救下面如土灰的黄经纶。 宫德庸眉头一皱,大好机会就在面前,怎可放走煮熟的鸭子?穷极落地,碧落怒不可遏的看向尧衡,“尧先生,小姐被人下毒,你怎可护着下毒之人?” 辰瑶中毒,尧衡心中的焦急与担忧并不比碧落少,但此刻黄家父子疑点重重,却又找不出暗害的理由。宫德庸虎视眈眈,图谋不轨。要下结论,为时还尚早。 “碧落,此刻是为你家小姐报仇要紧,还是救她性命要紧?”尧衡喝止碧落,转头看向黄经纶,“黄家主,这绝魂散出自黄家,不知可有解药?” “解药?解药!” 被尧衡提醒,黄经纶心头顿时一亮,万般灰败颓废之下终于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来。此刻取来解药,救下辰瑶性命,便可免了毒杀昊灵院上使的罪责,更不会连累黄家满门。尤其是黄语林。黄家好不容易后继有人,绝不能在此时断了前程。 “有!”黄语林用力冲尧衡点点头,“我这就去取解药!” “慢着!”还未得手,宫德庸怎肯放虎归山,他冷笑道,“你们父子二人居心歹毒,既做出毒害上使的阴损勾当,又怎会真心去取解药救她?尧先生,莫要被这狡诈之徒骗了!依我看,他父子是要借机溜了。” “依宫家主的意思,又当如何?”尧衡目光冰寒,“莫非要眼睁睁看着上使丧命不成?” 宫德庸赔笑道,“怎敢怎敢!黄家父子自不可信,还是由我亲自走上一趟,去黄家取来解药让上使服下,更为稳妥。” 第44章 入彀 玄清界谁人不知,绝魂散乃黄家独门所制,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都被严密封存。除了黄经纶,无人可以轻易拿到。如今宫德庸自请去黄家取解药,自然要让黄经纶交出秘藏解药之地的钥匙。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将所藏秘宝全数交出去吗? “不可!”黄语林大声道,“宫家主若是不信我父子,大可派人跟着。绝魂散解药乃是我黄家的秘法,怎可轻易示人?” “你是信不过本家主,还是故意要拖延时间,置上使于死地?”宫德庸杀人诛心,冷笑道,“你们父子还真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计不成又生出一计来!哼,本家主可不是任由你们愚弄之人,来人,将黄家诸人给本家主押入地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撬开他父子二人的嘴,让他们说出为何要毒害昊灵院上使!更要他们交出藏匿解药处的钥匙,由本家主亲自去取!” 得了家主命令,立时有一群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恶奴扑上来,扭住黄家父子。尧衡冷眼旁观,已经明白了大半。只是此刻辰瑶性命堪忧,不是争执之时,拿到解药才最要紧。 “宫家主且慢!”尧衡道,“黄家主,此刻取来解药是最要紧之事,上使无性命之忧才有你辩白之时,你可明白?” 此话说的通透,继续僵持只会让此事愈演愈烈,辰瑶红颜陨落,便是黄家倾覆之时。 黄经纶几经思忖,终究还是贴身取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黄铜钥匙,颤声道,“解药就在我卧房中上锁的柜子里,宫家主去取便是!” 宫德庸得了钥匙,倒也不敢耽搁,一面吩咐人将辰瑶送回秋毫斋,一面命人看押黄家父子以及其他黄家子弟,自己则带了钥匙直奔黄家取解药。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碧落哭的眼睛红肿,一刻不离守在床边。只是,辰瑶面上红晕褪去,却现出让人心悸的青黑之色。 据郎中所言,中绝魂散之人会在七日内散去三魂七魄,此刻解药未到,尧衡只得先行稳住辰瑶魂魄。幸而之前已经在她身上下了缚魂咒,此刻倒派上了用场。 “阮恬,烦请你在门外守候,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更不许宫家人打扰!”此刻能用之人唯有阮恬和碧落,碧落只是侍女,只有阮恬可担此重任。尧衡交托于她,是出于对她和辰瑶之间友谊的信任。 “尧先生请放心,若有人闯入,必是阮恬已身首异处!”阮恬转身离去,关好房门,此等勇气,让尧衡对她刮目相看。 “碧落,你到一旁去,不要出声惊扰!”最让尧衡头疼的就是这个小侍女,她忠心护主十分难得,但却少了几分稳重和睿智,此刻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连尧衡的话也不听。 “你若不到一旁去,我如何救你家小姐?”尧衡无奈,知晓若是大声呵斥只会起了争执,反而不妙。于是只好耐着性子哄着,碧落听说听说他要救治辰瑶,这才止住眼泪,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到一旁。 小心扶起辰瑶,尧衡只觉她浑身冰寒,少了活人的温热之气。且四肢僵直,呼吸微弱,任凭再高明的医者看了也会摇头叹息。 三魂七魄乃人之精神灵气,此刻辰瑶身中绝魂散之毒,三魂不稳七魄凌乱,尧衡虽能勉强替她稳住,不至魂魄离体,但却不是长久之计。照此情形,最多十二个时辰,若再没有解药服下,便大事不妙了。 “爹,娘!” 一声微弱的呼唤传入尧衡耳中,辰瑶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在哀求,“爹,娘,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爹?娘?” 尧衡知晓辰瑶身世,这些年院主三番几次下令,不许昊灵院弟子私下议论辰瑶身世,却还是有人胆大包天,背地里编排出许多不堪之语。尧衡听到,总是嗤之以鼻,觉得昊灵院的规矩实在算不得严厉,否则怎容的下院中弟子心怀妒恨乱嚼舌根。 人人都说昊灵院是洞天福地,须得几世积德方才有机缘进入。可尧衡却明白,在一派祥和的表象之下,是比其他几界更不堪的内里。一众弟子背后各有家族势力支持,想要在昊灵院出人头地,不仅要靠自身的努力,更要有坚实的后盾。似辰瑶这般无父无母,又灵力低微之人,即便有四位长老相护,要承受的也比寻常人更多。 丁甲曾告诉尧衡,他并非不知那些弟子的下作手段。在辰瑶被褥下藏蛇虫鼠蚁,在她饭中掺石子砂砾,林林总总,即便是他听到也觉心惊,但小小年纪的辰瑶都一一承受了。 “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把那些蛇鼠扔掉照睡,挑出石子砂砾照吃就是了!” 当年只有八岁的辰瑶如是说,此刻尧衡想起,只重重叹息一声。 “爹,娘!” 辰瑶似乎陷在梦境中无法清醒,一只手左右摆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尧衡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想要安慰,却被她一把抱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抱怨中带着哽咽,辰瑶的手心里仅有的一丝温热留在尧衡的手背上,转瞬又化为一片冰冷。尧衡试着挣脱,不想辰瑶却抱的更紧了,“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那声音似是撒娇又似是哀求,眼角更有泪珠儿滚落,让尧衡一阵不忍。他本是清冷之人,即便与丁甲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肯更近一步。此刻被辰瑶如此一闹,非但没有生出厌烦,反而生出许多不忍。 见无法脱身,尧衡干脆在床边坐下,一边用灵力替她稳住魂魄,一边轻声安慰。 碧落在旁看的吃惊不已,嘴巴张的老大。她家小姐是什么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除了在院主和四位长老面前,小姐极少露出如此小儿女模样,更遑论素日主仆两人说起体己话来,小姐总是对这位尧先生多有不满,怎的今日换了个性子? “尧先生,宫家主送解药来了!” 门外的阮恬的声音打断了碧落的思绪,得到尧衡的示意后,碧落开门将宫德庸迎了进来。 “上使如何?”宫德庸脚步急促,眼角湿润眼中却无泪滴,面上满是堆砌出来的忧虑,“解药已经取来,据黄经纶所言,此药需用黄酒服下,酒我也一并带来了。” 有人捧上一个托盘,左边是一只方形木匣,木匣打开,露出一颗黑色药丸。右边是一只盛满黄酒的酒杯。尧衡并未接过,而是盯着宫德庸问道,“此药是宫家主亲自取来?” 第45章 蛇蝎 “正是!”面对尧衡的质问和迫人的目光,宫德庸神态自若,“按照黄经纶所言,此药收在他卧房之中,若无人指点,或是少了这把钥匙,只怕不易找到。” “宫家主辛苦了!”尧衡道谢,却并非真心,而是别有深意。 宫德庸老奸巨猾,自然听的明白尧衡话中的深意,“不敢不敢,尧先生言重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黄经纶狡诈,我担心他一早就在解药中做了手脚,想要再次暗害上使。所以取回解药之后,我已亲自试过,没有异状才敢放心送来。” “有心了!”尧衡点点头,宫德庸有没有试过他不能确定,但他知道,宫德庸绝不会蠢到在自己亲手取来的解药中做手脚。得到尧衡的示意,碧落接过托盘,将解药在黄酒之中化了,一点一点小心喂入辰瑶口中。 解药喂下,辰瑶面上的黑气有退散之势,碧落面上立时浮起三分喜色。可这喜色还未展开,原本昏迷不醒的辰瑶忽然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口中喷出大股黑血,眼睛猛的睁开,转头盯住宫德庸,奋力抬起一只手,又软软垂落。 “宫家主,这是怎么回事!”尧衡顿觉不妙,立时用灵力禁锢宫德庸让他无法脱身,而阮恬则将其他同来人挡在门外,以防宫家人趁机作乱。 “这这这,我,我真不知道啊!”宫德庸并未挣扎,只是一脸无辜的对着尧衡辩解,“这药是从黄家取来,为保万全,我不敢假手他人,一路之上更未离手。回来后,我亲自尝过无事才送来给上使服用。莫非,莫非,莫非是他!” 絮絮叨叨,滔滔不绝,不过是宫德庸早已准备好的诬陷之语。他罗织出一张密密大网,将黄经纶父子以及黄家通通网罗其中,一个都不肯放过。 但尧衡深知,黄家绝不会愚蠢到如斯地步,以至于亲手挖了陷阱跳下去,再把柄递到别人手中。 “绝魂散乃黄家独有,这么多年,我与黄经纶虽有往来,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且这解药是他亲口供出所在,又亲手把钥匙交在我手上的,旁人做不得假。”宫德庸暗中查看尧衡神色,见他眉心越皱越紧,以为是被这番说辞打动的缘故,继续火上浇油道,“听闻,黄经纶对昊灵院多有不满……” “宫家主,”尧衡打断他道,“此事你欲如何?” “严刑拷问,必会有个结果!”宫德庸精神一振,咬牙切齿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我与他素有往来,便顾不得往日情义了!请尧先生放心,不出半个时辰,我必定会带回真正解药!” 不等尧衡开口,宫德庸已拂袖而去,急不可待的拷问黄家父子,全然不顾辰瑶死活。 阮恬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骇然道,“尧先生,这宫德庸的心思狠毒,绝不在黄经纶之下。他如此行事,是一定要辰瑶师姐命丧黄泉,坐实了黄家的罪名,他便可放心行事。依我看来,他一早就有了对付黄家的心思,不过是要借辰瑶师姐的性命,借昊灵院的威势罢了!咱们万万不可中计,还是先将辰瑶师姐送回昊灵院要紧!” 尧衡并非没有起过这个念头,一来要回昊灵院必得先行传书,请丁甲打开传送阵,二来辰瑶不宜挪动,三来宫德庸绝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尧先生,你,你赶快拿个主意啊,小姐她,她!”碧落跪在床边泣不成声,辰瑶身体的温热正慢慢散去,一双美目紧闭,面上黑气如一团大雨前的乌云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下浮动,着实让人心惊。 “咚!” 一声胆怯而迟疑的敲门声惊动了屋内所有人,阮恬快步走到门边,从门缝中向外看去。只见一人如惊弓之鸟般慌张,那身形那面容,不是黄语林又是谁! “十一公子,你,你怎么在这儿?”没有尧衡的允许,阮恬不敢轻易开门放他进来。 “姑娘,请你代为通报,我是来为上使送解药的!”黄语林四下观望,神色警觉。宫德庸有心置辰瑶生死于不顾,他的人都守在秋毫斋周围,既是照看,又是看守! “尧先生,是,是黄家的十一公子,他,他来送,送解药!”阮恬声音低若蚊鸣,她相信黄玉林此举是发自真心绝无虚假,又担心尧衡因为绝魂散出自黄家而对黄玉林多有猜忌,如此这般,竟看都不敢看尧衡一眼。 阮恬心中波涛翻涌,不料却听尧衡急急说道,“快请!”阮恬暗喜,连忙将黄玉林请了进来。 步入房中,借助明亮烛火,众人这才看清,黄语林手臂面上密密麻麻皆是伤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且这伤痕各不相同,显然是用了不同刑罚。尧衡虽对黄家是否下毒心存疑虑,但见他如此情形也于心不忍。 “尧先生,此乃绝魂散解药!”黄语林径直来到尧衡面前,取出一粒黑色丸药,与之前宫德庸送来的别无二致。 “多谢十一公子!”尧衡接过,不疑有他,亲自送入辰瑶口中。 “尧先生信我?”黄语林露出惊诧之色,“上使所中乃是黄家绝魂散,此毒从不外传。” “即便十一公子有此心思,也不会如此愚蠢。”尧衡见辰瑶面上黑气变淡,三魂七魄安稳许多,便知黄语林送来的才是真正的解药。 “尧先生,请救救我父亲!”男儿膝下有黄金,此时黄语林为救父兄已顾不得许多,双膝跪倒,拜伏在尧衡面前替父亲和黄家哀求,“此刻只有上使醒转,才有办法替父亲洗去冤屈。” “十一公子快快请起!”尧衡伸手扶起黄语林,“我虽有心帮你,只怕宫德庸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将一桩原本漏洞百出的闹剧办成了一桩铁案,我也无计可施。” 黄语林一怔,此事他已前前后后想过一遍,正如尧衡所言,宫德庸早有准备,只怕此刻已经安排妥当,绝无疏漏可查。 “十一公子,为今之计是先保住黄家满门!”尧衡有心保全黄家,提点他道,“宫德庸野心不小,你父与其他兄弟被困于此,家中定然乱作一团。群龙无首,未免内忧外患,还是先回去安置他们吧!” 第46章 后院起火 被押入地牢后,黄经纶方才觉醒,今日种种一早就在宫德庸算计之中。 玄清四柱存世者只余宫、黄两家,一时风光无二。黄经纶小心谨慎,唯宫德庸马首是瞻,为的不过是保全妻儿家族。谁料丢弃颜面伏低做小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 宫德庸贪心不足,不愿百花齐放,一心想要只手遮天一家独大。今时今日落到如此田地,皆因往日步步退让,才让他生出妄念来。 悔不当初也无济于事,黄经纶陷身囹圄,心智却愈发清明。他知道,宫德庸要的不只是他父子,更是他背后整个黄家和黄家的权势地位。想要洗脱冤屈,还要靠自身。 想通这一条,黄经纶暗示黄语林想办法离开地牢,回黄家亲自去取解药。他料定宫德庸不会那么好心,一旦辰瑶殒命,他和黄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小地牢怎会困的住黄语林,他没费多少周折,就出了地牢取来解药。只是,此刻黄家得了消息,已是一团大乱! “尧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如今父亲还在地牢之中,家中族人……”黄语林一阵心寒,父亲与其他兄弟被宫德庸囚禁,家中唯有母亲一人,可谓孤掌难鸣。 岂止,此时黄家族人见有机可趁,纷纷出来落井下石,更有甚者,裹挟了金银细软,已经准备逃命去了。 “十一公子可持家主信物,震慑人心!”尧衡道,“后院起火,便中了他人之计。况黄家迟早是要交到公子手中的,此刻代父执掌,并无不妥。” 黄语林是心思通透之人,尧衡直言不讳,他亦知其中凶险。但更让黄语林惊异的是,尧衡从始至终并未把他和黄家当作害人的真凶。 鼓足勇气,黄语林问道,“尧先生如此信任于我,语林心内感念,却不甚明白其中缘由,还请尧先生直言告知。” “你不蠢,你父亲更不蠢!”看着辰瑶逐渐有了血色的面庞,尧衡吐出略带温度的言语,对黄语林也有了三分笑意,“快去吧,再迟只怕宫德庸就要先你一步了!” 黄家。 大门紧闭,内院深潭一般的寂静。 黄夫人端坐正堂之上,山雨欲来,摇摇欲坠,她的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笑意。若不是浓重的血腥气还未完全散去,谁又能知晓就在半个时辰前,有数十名黄家族亲和下人被杖的血肉模糊拖了下去。 听闻夫君和儿子们被宫家扣押,黄夫人脑海里冒出的头一个念头便是“树倒猢狲散”。她素来知道黄家族人的嘴脸,各个面前阿谀奉承,一转头却出言恶毒,恨不能取而代之,得了黄家的家业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黄经纶毒害昊灵院上使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黄家人人自危,生怕此事会牵连自身,恨不能摘了黄姓,撇清一切关系才好。但很快便有更坏的消息传出,被扣押的不只黄经纶,还有他的十二个儿子。 家中男子尽数牵扯其中,黄夫人再有彪悍名声在外,终究是女流之辈,于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奈何他们还未来得及动手,黄夫人雷霆之威已下,棍棒之下哀嚎声不绝于耳,触目惊心,让人心胆俱裂。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不仅男子懂得,内院妇人亦懂得。 此刻去了内患,黄夫人好整以暇,只等外忧上门。 “母亲!” 黄语林去而复返,神色凝重。 “语林我儿,上使如何了,可有醒转?” 宫德庸来取解药,黄夫人便觉不好,事先让人取出一半留存,不料果真派上了用场。 “母亲,上使大有好转,但,”他顿了顿,“宫德庸似是定要置上使于死地,他送去的解药有问题!” “果然!”黄夫人霍然起身,怒不可遏,“狼子野心,时至今日终于藏不住了!” 从前她多次劝说夫君不要与宫德庸走的太近,言说此人面热心冷,又对黄家虎视眈眈,一旦出手便是杀局。奈何黄经纶一心想要讨好对方换黄家在玄清界安身立命,只把妻子的一席良言当作耳旁风,方酿下如今大祸。 “家中如何了?”黄语林担心母亲不能震慑族人,黄夫人轻蔑一笑,“一顿板子下去,偃旗息鼓,即便有心也无胆去做。等你父兄平安归来,我再好好料理这群混账!” “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侍女匆匆跑来,“宫,宫家家主又来了,这次他,他是来要人的!” “哦?”黄夫人神色一凛,“我丈夫和儿子被他家扣住,我找他要人,他反倒找上门儿来冲我要人了!不知,他要的是什么人?” “宫,宫家要,要的是十一公子!”侍女偷瞄黄语林一眼,立刻低下头去。 朱漆大门吱呀呀敞开,黄夫人昂首走出。身后四名精壮男子抬着乌金斧站立身后。宫德庸的目光越过黄夫人落在乌金斧上,瞳孔猛的缩了缩。 黄家的乌金斧与宫家的噬魂戈齐名,同为太古铜晶所出,神力强大。但让人惋惜的是,黄家后辈庸庸碌碌,至今无人能驱动乌金斧,如此神物白白放在黄家被那些无耻之徒当作安身立命的资本,明珠蒙尘,才是让宫德庸最心痛的。 “黄夫人,宫某此次前来是来向夫人要一个人!”宫德庸强行把目光从乌金斧上挪开,心道不久后便能将此宝物收入囊中,何须急在一时。 黄夫人不愠不怒,“哦?我正要问问,宫家主扣住我夫君儿子,却来向我要人,天底下何时有这种颠倒黑白的道理?” “夫人错了,黄经纶毒害昊灵院上使,黄公子们也逃不了干系!”宫德庸眯眼微笑,“黄夫人若识趣,就该将从地牢逃脱的十一公子黄语林交出来,待我审明白了,自然就有结果了。” “毒害上使?哈!”黄夫人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无稽之谈,宫家主可有证据?” “证据?”宫德庸冷笑一声,“绝魂散便是证据!此毒乃黄家秘制,从不外传,旁人又怎能轻易拿的到!” 黄夫人往前一步,毫无怯意,“宫家主说笑了,就在一个时辰前,宫家主不是也拿着我家夫君卧房密匣的钥匙,取走了绝魂散的解药吗?既能拿解药,自然也能拿毒药,可是?” 第47章 退敌 语气轻柔,却如一记重拳砸在心口上,宫德庸登时被黄黄夫人问的哑口无言。他知晓此妇人行事彪悍,更擅长御夫之术,素来恶名在外,却不料此女竟粗中有细,借题发挥,将自己也扯了进去。 “黄夫人莫要污蔑宫某!”宫德庸露浸着毒液的目光,“宫家并无理由暗害上使,前来取解药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黄夫人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放声大笑,“莫非我黄家无人了,竟要劳动宫家主亲自来取!且我听闻,上使服下宫家主送去的解药,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病的更沉了。谁知道宫家主是否在解药中加了什么好东西,才会让上使如此?” “你!”一口恶气哽在咽喉,宫德庸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擒了这女人。但此刻是在黄家门外,行人经过虽不敢贸然靠近,但黄夫人高声大嗓,已经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想要在一时半刻间分辨出个清楚明白是不行了,未免夜长梦多,必得先制服黄家诸人,让黄经纶父子失了最后的倚仗。 “上使命在旦夕,还请黄夫人交出真正的解药!”宫德庸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高声道,“黄夫人若不退让,宫某只能得罪了!” 既是上门要人,宫德庸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身后的百十来人各个都是精明强将,对付黄家那些废物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宫家主是要硬闯?”黄夫人神色骤变,密密垂下的睫毛遮住眼眸中的阴云密布,酝酿着狂风暴雨,“别忘了,我黄家亦是玄清四柱之一,不输你宫家什么,就算有什么,也轮不到你宫德庸上门搅闹!” “来人,黄夫人说了这许多时候的话也累了,扶她到一旁歇歇!”从始至终,宫德庸都未曾将黄家上下任何一人放在眼中,何况是一介女流。既然好言好语的听不进去,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一直藏身门内的黄语林听到宫德庸要对母亲动手,早已按捺不住。但黄夫人一早交代,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许他出头露面,一切都要听自己安排。 心头被怒火灼烧的生疼,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黄语林收住已经迈出的脚步,从缝隙中看着宫家恶犬气势汹汹的朝黄夫人扑去,睚眦欲裂! 霎时间,宫黄两家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黄家众人不禁瑟瑟发抖,多年来,他们仰仗黄经纶的庇护,作威作福,一旦大难临头,便瑟缩如鹌鹑,一心盼望灾祸不要降临在自己头上。 忽然,黄夫人转身走向身后四人抬着的乌金斧,穿针引线的纤纤玉手轻轻放置斧柄之上。下一刻,乌金斧毫无光泽的漆黑斧身剧烈颤动,斧刃上寒光闪烁,耀目夺魂,让人不敢直视! 宫德庸的心猛的收紧,对黄家出手,他已做了万全准备,甚至将一切可能发生和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都在心底过了不只一遍,却从未料到区区妇人可以驱的动黄家至宝乌金斧! 自黄经纶起向上细数,黄家三代之内无人可以驱动乌金斧,如此一来宫德庸才会看不起他,看不起黄家,才以为可以欺上门来。但眼见黄夫人轻轻一触便可让乌金斧颤动不已,若是依旧用强,说不定会落个两败俱伤,或许…… 宫德庸不敢再往下想,也不能再往下想了。微微闭目,将满心的怨愤和不甘按下,再次睁开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黄夫人,非是宫某无理,只因上使中毒乃是大事,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给昊灵院一个交代。你我两家多年世交,宫某自然愿意相信黄家的清白。不如这样,在上使脱险,真相大白之前,还请夫人和诸位静心等候,不要离开玄清界。” 他挥挥手,立刻有宫家人将黄家各个进出之处牢牢把守住,自己则转身离去。黄夫人始终背对于他,一言不发。待宫德庸走后才无力的让人将乌金斧抬走,缓缓迈步走入门内。 “母亲!”黄语林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黄夫人,满心的疑惑还未问出口,就见黄夫人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鲜血,几乎跌倒。 “无妨!”黄夫人紧紧握住黄语林的手,示意他不要声张,“不如此,怎会让宫德庸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只是,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既存了这个心思,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你父兄尚在他手上,不得不小心行事。” “是!”黄语林牵挂父亲,“宫家向来在玄清界只手遮天,无人敢与他相抗衡,想要救出父亲,只有昊灵院出面方有一线希望。儿子前去送解药时,多亏那位尧先生指点,或许,他可帮我!” “一切小心行事!”黄夫人点点头,眸中的阴霾却更重了。 听闻宫德庸去了黄家,宫泽翻身下了床榻,面上的病色顿时去了七八分。服下汤药,他已好了大半,故意装出病入膏肓的模样,不过是想骗得父亲同情,继而迁怒辰瑶。 消息传来,辰瑶中毒,黄家父子被擒,宫泽便知自己的计谋得逞。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担心父亲会因为种种掣肘一时心软,到时候若改了主意,便再没有机会报仇了。 “家主不在,正是公子行事的最好时机!”紫药在宫泽身边多年,早已看透他的心思。对宫秋灵这个妹妹,他视若珍宝,辰瑶既得罪狠了宫秋灵,宫泽又怎会容她好好活着。 “可是,若父亲回来问起,我该如何交代?”主意已定,还差一个能搪塞过去的借口。宫泽轻轻挑起紫药精致的下巴,她眼眸深处有一丝异色闪烁,似一个巨大的旋涡,让人一旦身处其中便不能自拔。 “自然不必交代,”紫药迎合着宫泽热切的目光,“昊灵院上使辰瑶暗害公子在先,趁家主不在再次下手。公子为求自保,只能出手反抗,误伤了上使一行人。性命攸关,公子也无奈啊。” 她的声音轻柔的像天上的云朵,落在宫泽耳中无比动听,“好,还是紫药最得我心。那,就照你说的去办!” 第48章 报信 秋毫斋。 辰瑶从一场长的骇人的噩梦中慢慢醒转,床榻旁已是烛火摇曳。 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立刻看到碧落那张哭的不成样的脸,倒把辰瑶吓了一跳,“碧落,你这样子好丑,快去洗了脸再来见我!” “是,小姐!”自家小姐醒来,碧落并没有多少喜色。因为尧衡告诉她,虽然绝魂散的毒已解,但辰瑶还中了另外一种毒,想要解开,就要知晓所中的是什么毒。下毒之人无需多加猜测,必定是宫德庸无疑。只是,想要顺利从他手中拿到解药,几乎是无望的。 重新闭上眼睛,辰瑶觉得全身无力且冰冷,唯有掌心处一团温热,让人安心。她贪恋的紧紧握住那团温热,满意的咂了咂嘴,但很快她就发现,掌心握住的是另外一人的手,且这大小应该是一名男子的手。 “啊!”辰瑶惊呼一声,用力甩开那手,猛的睁眼看向身侧,就见尧衡正入定老僧般坐在床边,被自己推开的那只手正无措的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刚才,我,你!”辰瑶好生后悔,一定是自己昏迷时抓住尧衡的手不放,此刻醒来却又立刻推开,难免有些卸磨杀驴的意思。她连忙再次抓住那只手,十分真诚的对他道,“多谢尧先生,很暖,很有力!” 听了这不知是赞赏还是讨好的话,尧衡哭笑不得,“还能对着我虚与委蛇,看来的确好了许多。” “我记得,在东院,喝了一杯酒,然后……”辰瑶极力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记忆中碎片很多,但却无法连接起来。尧衡抽回手不动声色的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你中毒了。” “中毒?中毒!” 自小到大,辰瑶不算计别人就是奇事一桩,没想到今时今日竟有人算计到自己头上来,用的还是她最瞧不上的龌龊手段——下毒! 尽管身体仍旧沉重无力,辰瑶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问道,“谁哪个不要命的胆大包天,竟敢对我下毒!” “嗯……”尧衡实话实说道,“表面看起来下毒的是黄经纶,但实则一定不是他。” “是他,又不是他?”辰瑶觉得自己一定中毒颇深,不然为何连尧衡清清楚楚说的话也听不明白。 尧衡见她面露疑惑,只得耐心解释道,“黄经纶不会用自家独门秘制的毒药来毒害你,但这味毒药恰恰成为铁证,证明他一定是下毒的真凶。真正的凶手混淆视听,为的就是从中取利,而此刻恐怕宫德庸已经带人赶奔黄家,做他多年以来想做却始终没有机会做的事。” “他,他要抄了黄家?”头痛欲裂中,辰瑶抓住了重点。 “恐怕不仅仅如此,想要不落人口舌,最好的办法就是……”尧衡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猛然收声,一双漆黑如墨泛着寒意的眼睛看向院门的方向,冷哼一声道,“噤声,有人来了!” 下一秒,一个瘦弱的身影如鬼魅般摸进了秋毫斋。外面守卫严防死守,此人能顺利进来,莫非是得了谁的示下,要来暗害辰瑶吗? 尧衡的手已经牢牢握在拓荡之上,对方一旦有任何不轨之举,他便会毫不留情的了结他的性命。 “是你,你是宫家的……”当紧张无比的碧落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忍不住低呼,“你是宫家的二小姐,我记得你!” 此时溜进秋毫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 日 被辰瑶撞破私情的宫家二小姐宫秋霜。说来也巧,眼下宫家如临大敌,各有盘算,唯独她这个不起眼儿的庶女可以来去自如。而那些守卫碍于她小姐的身份,也不好多加为难,这才给了宫秋霜机会溜进秋毫斋。 “快,快离开这儿,宫泽要害你!” 宫秋霜开口便让众人吃了一惊,辰瑶问,“他要害我不足为奇,只是他要如何害我,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怪辰瑶多心,无论宫秋霜曾经受过多少委屈,她都与宫泽、宫秋灵一样,流着宫家的血脉。即便宫秋霜满腔正义,也不至于去害自己的血亲,宫家一旦倾塌,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等等!”忽然,辰瑶想到一件事,眉毛一挑坏笑道,“不会吧,你不会是希望父兄吃瘪,甚至是宫家倒台,这样一来,你就有机会逃出去,或是与情郎比翼双飞,或是远走他乡……” 不等她说完,宫秋霜坚定点头道,“上使猜的不错,我的确是想离开宫家!” 宫家堆金积玉挥金如土,又权倾玄清界,即便在宫家做个不受宠的庶出女儿,也比外面其他人家的小姐来更加尊贵,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何宫秋霜要舍弃背后的宫家来秋毫斋通风报信,只有辰瑶明白,她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做回主罢了。 “你可要想清楚,想明白,世道艰险,没了身后的宫家,你独自一人要面对的,或许比你想象中更多。”辰瑶不是过来人,更没有所谓的历练可谈,但她却不糊涂。宫秋霜本就无依无靠,离开宫家,又能去哪儿呢?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极力隐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落下,宫秋霜微微扬起头,将半张脸孔没入黑暗之中,想要藏起转瞬即逝的苍凉,“我虽顶着宫家二小姐的名头,过的却是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从小到大,为了能在这个家中活下去,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我会女红刺绣,会织布裁剪,也会洗衣做饭,挑水打扫。别人能做的,我都能做。我相信,即便离开宫家,无论走到哪里,我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活下去,而且会比现在活的更好!” 众人一阵唏嘘,往日里看到的都是宫秋灵的趾高气扬,却不想在宫家还有人活的如此卑微。想到宫德庸为了一己私利要将宫秋霜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辰瑶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人情我领了,放心,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我辰瑶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爹得逞!”辰瑶信誓旦旦之后小声问道,“那个,你可知道,宫泽要如何对付我?” 第49章 鸩蛇 宫秋霜脸色霎时间变得一片蜡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许久才勉强开口道,“是蛇!宫泽身边的紫药本就是蛇族,更擅长驭蛇,这一次,他就是要用蛇来对付你!”话音未落,只听到守在门外的阮恬惊呼一声,尧衡身形一闪,已然到了院中。 天近黄昏,一轮残阳映出漫天血色,透着层层杀机。 将阮恬拦在身后,尧衡看到秋毫斋的院墙外悉悉索索似有什么在爬动。鼻尖嗅到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阮恬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尧先生,是蛇!有人在院外放蛇,他们,他们要做什么?” “进去,紧闭门窗,护好自己!”尧衡已经看到了数十个拳头大小的蛇头露了出来。他一眼认出这蛇不是普通毒蛇,乃是其毒无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鸩蛇。此蛇生性凶狠,通身是毒,遇到异类便会群起而攻之,一旦沾染上毒液,皮肉立时溃烂流脓,就算是尧衡也多有忌惮。 “这么多的鸩蛇,究竟从何得来?看来,宫泽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尧衡双手结印,将身后屋舍置于结界之中,自己则退后一步,并不急于出手,而是观察鸩蛇的一举一动。 忽的,一阵若有似无的哨声传来,鸩蛇纷纷从院墙之上一跃而下,高高昂起头颅,嘶嘶吐着信子,墨绿色闪着寒光的蛇眼一瞬不眨的盯着敞开的房门,却看都不看挡在门前的尧衡一眼。很显然,它们的目标是房内的辰瑶! 蛇族野性极大,又因心冷意冷血冷而难以驯服,但却并不是完全不能驯服。听到院外哨声时,尧衡就明白,这些鸩蛇就是宫泽的杀招。 只是,鸩蛇不喜其他族类,更不会轻易现身人类居住的地方。且这么大数量的鸩蛇本就世所罕见,何况会一齐出现在玄清四柱之一的宫家。此事若传扬出去,未免会落得个与邪魔歪道勾结的骂名,宫德庸不会如此,所以,只能是宫泽的主意。 “他想趁那个利欲熏心的老爹不在家,要了我的性命,恐怕退路都已经想好了。”在碧落的搀扶下,辰瑶走到尧衡身后,当她看到院中密密麻麻的鸩蛇时,还是吓了一跳,“好大的手笔,为了对付我,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也是难为他了。” “师姐,尧先生,我这里有些雄黄,不知是否可以驱退蛇群。”阮恬递来一只瓷瓶,辰瑶却冲她摇了摇头,“没用的,若是寻常的蛇虫也就罢了,可咱们要面对的是鸩蛇。” “我只偶然听其他师兄师姐提到过鸩蛇,却并未亲眼见过,此蛇真的,真的那么可怕吗?”阮恬仍旧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不愿众人置身危险中却无力自救。 “碧落,去拿些我们路上准备的肉干来。”辰瑶随手将三四条肉干丢了出去,落地之处立刻有鸩蛇黑压压一拥而上,只是转瞬间便将那些极耐啃咬的肉干撕的粉碎,吞入蛇腹,然后迅速的散开。 不必辰瑶多言,亲眼见到这一幕的阮恬腿脚一软,无力的靠在了碧落身上。她不敢想象,如果被那群鸩蛇围住的是自己,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 “尧先生,你可有办法驱退它们?”辰瑶知道,若与蛇群厮杀,胜算不大,且他们并无把握不沾染到任何一点毒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会让其他人陪自己涉险。 “这些鸩蛇训练有素,只听背后之人的号令。”尧衡道,“擒贼先擒王,若想让鸩蛇乖乖听话,就要将发号施令之人掌控在股掌之中。” 话音未落,他已飞身冲出结界,拓荡所到之处鸩蛇被剑气斩成数段,和着紫黑腥臭的蛇血落在地上,腾起骇人的黑气。今日他着一袭素白衣衫,蛇血落在脚下,衣襟却未曾沾染分毫。 又是一声呼哨,鸩蛇更加躁动,它们分工明确,一些围住尧衡,不肯让他离开秋毫斋半步,而剩下的则一波又一波的撞向尧衡身后的结界,因为它们最终的目标就在里面! “小姐!”碧落最怕的就是蛇,猛然见到这许多剧毒无比的鸩蛇,又惊又惧,抖个不住。辰瑶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怕什么,外面不是有尧先生在吗?” “可是,可是他只有一人,那些蛇,蛇!”碧落怔怔的盯着院中,说话间又有更多的鸩蛇爬过墙头,院中花草尽数被蛇毒所毁,变得焦黑一片。地面被蛇群所覆盖,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缝隙。 “不,还有我!”辰瑶莫名生出一股勇气来,“傻丫头,你家小姐会在那些鸩蛇扑向你之前替你挡住的。况且……” 辰瑶心中有一疑惑,宫泽吃了暗亏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咽下这口气,只是,他不惜赌上宫家的声名,动用这许多鸩蛇来对付自己,真的就完全没有顾忌吗? 不,他有! 宫家虽然出了这么个败家的儿子,却还有一个没完全糊涂的爹。宫德庸借黄经纶之手对付自己,正是因为他不愿也不敢与昊灵院正面为敌,毒杀自己只是私心罢了。 所以宫泽想要将生米做成熟饭,逼迫父亲收拾这个烂摊子,就要赶在宫德庸从黄家回来之前结束这一切,再编造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方能遂了他的心愿。事情过后,宫家父子到昊灵院痛哭陈情,再来个长跪不起,只怕院主和长老们也不好苛责。 “好歹毒的心思!”想到这里,辰瑶不禁一阵恶寒,从前只觉得人心叵测,此刻却厌恶至极,“碧落,取我的龙睛凤尾镯来!” “师姐!” “小姐!” 阮恬和碧落同时出声,阮恬急切道,“师姐,你不可亲身犯险,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尧先生与我又该如何向院主长老交代?而且,而且……”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辰瑶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而且,即便我出去,也不过是给他添麻烦罢了。” 第50章 联手 的确,一个只有聚灵初期,且并无任何阅历,只一味骄横的人来说,此刻离开结界,只会成为他人的负累。 “碧落,快去取来!”辰瑶开口催促,声音里隐隐带了三分威严。碧落不敢再犹豫,转身进去打开首饰匣,取了龙睛凤尾镯来。 此物本是弥纶界无量山的一块璞玉,后被飓风吹落沉于弥天河底,经万年河水冲刷砂砾打磨,乍看之下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但在阳光照耀下便会现出一环环的七色花纹,细看之下,外侧是一对龙睛,内侧则是一条凤尾。 丁甲特意从琅玥阁诸多宝物中为辰瑶挑了这支龙睛凤尾镯,既是对她的偏爱,也别有一番深意。 接过龙睛凤尾镯套在左手腕上,有不易察觉的刺痛传来。紧接着,一滴鲜血落在凤尾花纹之上,化作一抹血红后绽放出耀目的七彩光芒,辰瑶知道,这是龙睛凤尾镯认了她这个主人。 “师姐!”阮恬依旧不肯放她出去,“即便你有宝物在身,也难敌那些鸩蛇的毒液。” “可是,他快撑不住了!” 辰瑶的目光落在院中的尧衡身上,此刻他脚下的蛇尸碎肉已经堆的如小山一般,墙外仍旧还有源源不断的鸩蛇爬进来。双拳难敌四手,尧衡耗损灵力,长久下去只怕会落了下风。到那时,只消一滴毒液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可是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阮恬亦想到了整件事的关窍,“宫泽胆大妄为,他可以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宫家,可宫德庸不会!待宫德庸前来,宫泽自然会收手,那时我们就……” “呵!”辰瑶不屑的轻笑一声,微微挑眉,“你觉得,我是可以随意欺辱而不用付出代价的吗?宫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出手,我若隐忍不发,他只会觉得我无用。虽说被狗咬了,总不能亲口咬回去,但这种会咬人的狗还有何留下的必要,不如宰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辰瑶已经拔出长天离恨钩,飞身出了结界,落在尧衡身后不远处。 她的出现让那些攻击尧衡的鸩蛇立刻调转了方向,露出尖利的毒牙朝辰瑶猛扑过去! 寒光闪过,便有七八条鸩蛇死在长天离恨钩下,尧衡见她不要命的出了结界,眉头一皱呵斥道,“你来添什么乱,回去!” 辰瑶歪头冲他调皮一笑,又有两条鸩蛇被拦腰斩断,“尧先生,你这么说可太不近人情了,我可是来帮忙的!” “我不用你帮忙,回去!”尧衡手中的拓荡不断有粘稠恶臭的蛇血滴落,“你待在结界之中,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此言差矣!”辰瑶一个转身,与尧衡背靠背各守一方,“我若不出来替你引开那些鸩蛇,你怎么有机会去秋毫斋外面擒了那个幕后真凶来!拿住了他,我们才能活下来!” 尧衡心头大震,继续留在秋毫斋,撑到宫德庸回来便可脱困。而此刻若立时出去擒了吹哨之人,既能人赃并获,又能解了眼前的危机。只是,如此一来便要留辰瑶一人对付这些鸩蛇,她,真的可以吗? “放心放心,我还有这个!”辰瑶冲他晃了晃左手戴着的龙睛凤尾镯,果然,七色霞光所到之处,鸩蛇迫于强大的神力节节败退不说,原本堆积在地上的蛇尸毒血也消失不见,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抹去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你只需撑住半柱香的功夫,我去去就回!” 尧衡从蛇群中一跃而起,落在墙头之上谨慎张望,立刻看到秋毫斋对面一棵大树背后有一道紫色身影鬼鬼祟祟。他依稀记得,今早晨起时这道身影曾出现在秋毫斋中,而她走后,辰瑶便觉不适,不停的打着喷嚏。 “妖孽,受死!” 尧衡大喝一声,一剑直刺那道身影。 催促鸩蛇进攻的呼哨声顿时停了下来,紫药眸中杀意更浓,闪身躲过这一剑,衣袖中顿时有两道绿色影子飞出,竟是一对一尺来长,湛清碧绿的毒蛇! 剑气划过,一条毒蛇身首异处,另一条见势不妙立刻调转方向,爬回紫药身边,被她重新收入袖中。 “你是蛇族?”尧衡看着紫药那对瞳孔狭长的眼睛,“我早该认出来的。说,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紫药掩嘴媚笑,“尧先生说什么,奴家可听不懂,什么蛇啊鼠啊的,人家听着好怕呢!”她轻摆腰肢,柔若无骨,媚态天成,难怪宫泽会不顾礼法将她收在身边。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尧衡心知紫药不过是受宫泽指使,背后之人并未现身,显然宫泽留了一手,“只是,将你一个弱女子推出来挡着,咱们这位宫家少主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你胡说!”紫药立刻否认,“你污蔑我一人也就罢了,这件事又与公子何干?哼,难道尧先生是要仗着昊灵院的势,欺辱我一个弱女子吗?” “弱女子?”尧衡听了这三个字,不觉好笑。他突然发难,欺身来至紫药面前,拓荡剑尖挑开她的衣领,露出大片雪白娇嫩的脖颈来! “啊!” 紫药故意发出一声娇嗔,非但没有避让,反而脚下一软顺势靠在尧衡肩头,吐气如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轻薄人家!” 此刻若是有旁人望去,树叶掩映下,似是一对有情人缠绵缱绻,依依不舍。但若细看便会看到,一条鸩蛇正悄无声息的缠上尧衡,让他不能轻易动弹。 “尧先生果然是个有趣的人,不过,紫药要告诉你一件不怎么有趣的事。那就是,和你同来的那位上使恐怕,嘻嘻!”她转头看向秋毫斋,满面得色,“尧先生可真狠心,留上使一人对付那么多的鸩蛇,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就……” 尧衡心头一颤,急于摆脱这个蛇蝎一般的女人。握住拓荡的手向外翻转,拨开爬上来的鸩蛇,另一只手抬起落下,击中紫药纤细的脖颈。她未来得及叫喊出声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51章 残局 “怎的紫药还未回来?” 等候消息的宫泽已经摔了七八个茶盏,欲遣人到秋毫斋外打探消息,又恐被辰瑶等人察觉露出马脚。这时,守在大门处的人急急回报,“公子,家主回来了!” 听到宫德庸回转,宫泽慌忙躺下,闭目装病。只是地上被砸碎的茶盏还未来得及收拾,宫德庸已经到了。 “你这个逆子,难道真要拉上宫家上下给你陪葬才甘心嘛!” 甫一进门,就有人暗暗知会宫德庸,秋毫斋出事了。知子莫若父,宫德庸没去秋毫斋救人,而是转而来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 “父亲,父亲救命!” 宫泽强忍住心头惊惧,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场戏演下去。不等宫德庸动手,他已经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膝行几步哭道,“父亲,你走后不久,上使那边就派了人来取我性命!果然最毒妇人心,她昨日害我不成,今日又生歹念,她这是定要我们宫家绝后啊!” 子嗣是宫德庸多年无法化解的心结,宫泽虽不甚合他心意,却也不容外人来说三道四。杀人诛心,宫泽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任意妄为。 “住嘴!”宫德庸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右手颤抖着指向宫泽,“你以为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再随意糊弄几句便什么都过去了,那可是昊灵院上使!” “上使?她也配!”宫泽闻言不由的多出几分不屑,“昊灵院上下谁人不知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怎奈院主和几位长老糊涂油蒙了心,将她当成宝,我真替秋灵委屈!” “你,你快住口吧!”宫德庸气血上涌,一阵眩晕。 “父亲,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宫泽犹自喋喋不休,“昊灵院又如何,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不过仗着弥纶界的势,就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呸!父亲,您是如此尊贵的人物,竟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依我看,等您收服了黄家,再联合玄清界其余几家被昊灵院压制多年的家族,杀上昊灵院,看他们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宫泽脸上,他正说的兴起,忽被打翻在地,不由捂住高高肿起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看向宫德庸。 “父亲,您,您从未……” “打你,是在救你!”宫德庸微微阖目,终究意识到是自己的纵容酿成了眼前大祸。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走一般,宫德庸不想也无力训斥宫泽,只是低声问道,“说吧,你究竟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 已经准备好承受父亲滔天怒火的宫泽愣住了,一向清高自傲,无论何时都如一道光芒般的父亲在他面前深深的垂下头,露出满脸疲惫。这一刻,宫泽才发现,原来父亲已经老了。 苦苦支撑宫家多年,身为家主,宫德庸算得上十分称职。人人都道宫家长盛不衰,是靠祖先庇佑。但自记事起,宫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是父亲在为自己为整个家族日夜 操 劳,呕心沥血。 有人说宫德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有人说他手段狠辣不给对手更不给自己留退路。只有宫泽知道,面对那些比自己强大或是居心叵测的敌人时,若不是他们死,就是宫家亡! 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宫泽自认若他坐上家主的位置,一定会比父亲做的更好。铁腕之下绝不会容许不同的声音出现,而这些年宫泽也正是这么做的。 但此刻回忆起昔年那些做为,宫泽方才恍然大悟,之所以可以不受制约不计后果的放手去做那些事,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知道父亲站在自己身后,是他最强大最坚实的依靠。 “我,我让紫药把鸩蛇放进了秋毫斋。”意识到给父亲闯下大祸的宫泽不自觉的把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了。”宫德庸听完这句话,起身就向外走。 “父亲!”宫泽大声叫道,“您,您要怎么办?” 宫德庸没有回头,半晌才吐出一句,“紫药留不得了!” 秋毫斋外,鸩蛇的尸体被扔了出来,堆积在一处,散发着恶臭的血腥气。宫德庸带人赶来时,一眼看到这么多的鸩蛇,面上也变了颜色。 他并未想过留辰瑶性命,但这条命绝不能死在宫家任何人手上,以免惹来麻烦,所以宫德庸才处心积虑的将这口黑锅扣在黄经纶头上。可是他前脚才出门,宫泽就闯下如此大祸,之前的种种算计全都白费。 宫德庸不禁扭过头深吸一口气,此刻他只求祖先庇佑,让辰瑶千万不要死于鸩蛇的蛇毒。冲身后之人使个眼色,宫德庸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迈着有些凌乱的步伐急匆匆冲进秋毫斋。 “上使,上使!”他高声叫着,“上使可还安好?” 推开院门,宫德庸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残留的毒血,走到门口时却是一愣。正厅的门敞开着,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尧衡不在,阮恬不在,就连伺候辰瑶的那个侍女碧落也不在。 宫德庸懵了,心思快速转动,即便这些人都被鸩蛇杀死,也该留下尸身才是,莫非紫药得手后将他们的尸身处置了不成? 想到这儿,宫德庸恨的咬牙切齿,暗道这个紫药真是随了自己那个好儿子,一点儿脑子也没有。等这事一过,绝不能再留这个祸患在宫家了。 “宫家主在找什么?” 一个声音乍然响起,宫德庸只觉头皮一紧,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辰瑶容光焕发的从一旁的卧房走了出来,面色红润,双目有神,怎么也不像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的人。辰瑶面上仍旧带着笑意,只是这笑只浅浅的浮在嘴角,无比冰冷。 “上使没事,那太好了!” 宫德庸连忙收好转瞬即逝的惊异之色,强行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上前一步道,“我一回来就听说秋毫斋闹蛇,立刻带人赶了过来,没想到上使已经料理好了。” “闹蛇?”辰瑶转身坐下,碧落立刻捧上一杯热茶,“宫家主以为,这个时节并非蛇类横行的时候,且那些鸩蛇长居深山,就算是想要见到都难,缘何会有这许多同时出现在秋毫斋里,啊?” 第52章 翻脸 最后一个字被刻意拖长,如同一记重锤落在宫德庸心头。若说这些蛇是偶然间才出现在这里的,任凭谁也不会相信。且辰瑶已经将几个疑点一一点破,想要装傻糊弄过去看来是不行了。 咬咬牙,宫德庸撩袍跪下,“上使恕罪,这些鸩蛇出现的蹊跷,说到底还是我疏于防范,这才置上使于险境之中。幸而上使福泽深厚,并未出现任何意外,否则就是赔上我这条命也难辞其咎!” 他嘴上说着“恕罪”,却将一应罪责推的干干净净,甚至明确表示站在辰瑶这一边,与她同仇敌忾,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宫家主如此说,就是认定有人要害我了?”辰瑶眼珠一转,并未让他起身,“那不如你来猜猜,这个用鸩蛇害我的人是谁!” “这,这,我也不知。”宫德庸心知,黄经纶还在地牢之中,无法将鸩蛇一事也推到他头上,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人,“上使容禀,上使中毒后我将黄家父子一十三人押入地牢看守审问,奈何还是被一人逃脱了。” “你是说十一公子黄语林?”辰瑶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是!”宫德庸没有抬头,更没看到辰瑶面上一闪而过的鄙夷,“黄语林借四象阵之力到达聚灵顶期,闯出地牢易如反掌。父兄被擒,黄语林一定心怀怨恨,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来并不意外。试想,上使若在宫家出事,昊灵院必定雷霆震怒,但是宫家上下恐怕人人自危,都脱不了干系。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好厉害的手段!”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宫德庸这番话若旁人听来或许并无什么不妥,但辰瑶早已看透他的心思,不由连连冷笑。 “上,上使笑什么?”宫德庸一惊,一股异样的不祥袭上心头,紧接着,他就看到尧衡陪着黄语林一同走了出来,站在了他面前。 “你,你怎么在这儿!”宫德庸大惊失色,立时就要叫人将他拿下。辰瑶却抬抬手道,“宫家主先别着急,你说鸩蛇之事是黄语林所为,可有什么凭据?只凭猜测可是做不得数的。” “宫家主,据我所知,鸩蛇不能豢养,警惕性极强。所以能驱使他们的,除了同族之外,其他人是做不到的。莫非宫家主以为,我并非是人,而是一条蛇吗?”黄语林一身正气,不愠不怒,笔直站在宫德庸面前。 “你,这……”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完全打破,从黄语林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宫德庸就知道,在他赶去质问宫泽的时候,辰瑶等人已经设下了陷阱,就等自己跳进去。 “上使这是何意,莫非是对宫某有所不满吗?”脸皮已经撕破,宫德庸也不想在伪装下去,“黄语林是对上使下毒的真凶,上使非但不将其拿下,反而纵容他在这里信口雌黄,又是什么道理?” “道理?”辰瑶缓缓起身走到宫德庸面前,厉声道,“我要问问宫家主纵奴害我又是什么道理!阮恬,将人带上来!” 话音未落,阮恬就推搡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紫药走了出来。一脚踢倒紫药,阮恬侍立一旁,时刻盯住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以防有变。 “紫药?”宫德庸暗暗倒吸一口凉气,无力感再次让他站立不稳。若是紫药并未落在辰瑶手上,他还有十句百句的说辞等着。宫德庸算准无凭无据,就算请了昊灵院的院主和长老来,也不敢对他如何。可是,紫药已经落在了对方手中,辰瑶问了什么,问出了什么,他不敢去想。 “上使为何放着真凶不抓,却抓了宫家的一个婢女?”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宫德庸咬牙道,“敢问上使紫药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要被捆绑成这副模样?” “宫家主果真不知?”原本辰瑶还愿意给他留几分颜面,眼见宫德庸执迷不悟,明知谎言已被戳破还假作懵然不知,冷笑一声道,“那就请宫家主退后几步,待本上使给你瞧样好东西!” 宫德庸面沉似水,依言向后退了一步。其余几人也纷纷退开,只留紫药一人跪在正中。 辰瑶伸手探向左腕,不等宫德庸看清她的动作,便已将一物朝紫药抛了出去。白光一闪,紫药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觉一股巨大的难以抗衡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嘴,求助似的看向宫德庸,希冀他能看在宫泽的面子上救救自己。 可是下一秒,身体之中有沉睡了多年的东西被那股力量唤醒,紫药痛苦的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哀嚎,极力向后仰着头颅,原本纤细的脖颈被拉扯到一个可怖的长度,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有层层深紫色的蛇鳞显现。很快,她的双腿消失不见,只有一条长长的蛇尾因为不堪忍受痛苦而左右摆动着。 “宫家主,你可看清楚了?”辰瑶收回龙睛凤尾镯,重新套在左腕上,“没想到宫家还养了如此尤物,宫泽的艳福果然不浅呢!”话锋忽的一转,变得凌厉起来,“宫家主难道不知,玄清界不得收留此等妖邪之物,怎么,宫家主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将这条规矩改一改吗?” 宫德庸脸色煞白,有止不住的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之中,一片冰凉。当日宫泽带回此女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也曾派人暗中查探过。但传回的消息是,紫药的确并非是人,只是一只被宫泽捡回的小兽而已。且她在宫家不过是个小小婢女,即便如此也无伤大雅,宫德庸便默许她留了下来,却不料她竟是蛇族! “蛇族包藏祸心,又不肯潜心修炼,只一味靠着那些邪魔歪道的术法祸害苍生。被它们咬嗜毒害的性命数不胜数,莫非宫家主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吗?”辰瑶想起方才那些鸩蛇凶恶的模样,心中恶寒,更是激愤不已,“或者宫家主觉得,本上使被她的蛇害了,也只是小事一桩!” 第53章 软禁 “上使容禀,此事我,我并不知情!”宫德庸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此刻已入穷巷,再无回头的可能了,“我也可以保证,宫泽也不知情!” “宫家主这么肯定?”辰瑶轻蔑一笑,“宫家主信得过自己儿子,我却信不过!为证清白,也为公平起见,不如就将宫泽送去昊灵院好好审一审,若真是清白的,自会将他送回来,宫家主觉得如何?且我这里还有一证人,出来吧!” 昊灵院?证人? 这些年来,为了保住宫家在玄清界的地位,宫德庸不择手段,排除异己。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他自己也说不清。且这些事并不避讳宫泽,桩桩件件宫泽都清楚。 一旦去了昊灵院,宫泽是否能守口如瓶还是未知数。若将这些事透露出去,宫德庸会落得什么下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宫德庸心乱如麻,他绝不能让辰瑶带走宫泽,更不能让宫泽落在昊灵院手中。一双眼睛紧紧盯住辰瑶身后,他倒要看看,这位所谓的证人是何方神圣! 一道瘦弱却坚定的身影在辰瑶背后站定,不必去看那人的面庞,宫德庸已经认出,那是宫秋霜! “怎么是你?”一声带着怒意的质疑响起,宫德庸高高悬起的心已然落下一半。虽然也是自己的儿女,他从未将这个怯懦无用的二女儿放在心上,见是她走出来,宫德庸冷笑道,“上使说的证人就是她吗?上使可知,她是我的……” “她是你的二女儿,是你的工具,是你用来和那个糟老头儿交换利益的玩意儿!”辰瑶不无嘲讽的抚掌道,“早就听说宫家主手段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待回到昊灵院后,一定如实告知院主和四位师父,让他们也好好学学宫家主是如何为人处事的!” 一番话说的扎心扎肺,原本宫德庸就觉得此事不甚光彩,私下里也不许宫家人随意议论,眼下被辰瑶当面戳穿,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宫德庸面上阴晴不定,只对宫秋霜怒斥道,“你这不孝女,竟敢在上使面前污蔑父兄,实在该死!来人,将二小姐拖下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有恶仆凶神恶煞的冲了上来,辰瑶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自有阮恬、黄语林二人替她挡下。数声惨叫响起,恶仆瘫拦一地,动弹不得。宫秋霜在父亲的威压之下抖如筛糠,却依旧坚定的站在辰瑶身后,看来是要破釜沉舟了。 原本辰瑶对宫德庸下毒一事耿耿于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不够,必定要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才能消气。但尧衡提醒她,不要因小失大,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敲宫德庸一笔,迫使他肯交出噬魂戈将功抵过,更可将宫秋霜带离宫家。 起初辰瑶并不情愿,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念及院主和长老们的嘱托,辰瑶还是咬牙答应了。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宫德庸已对他们起了杀意。 既是无法全身而退,将辰瑶等人全都害了,再慢慢想个主意将这件事推到黄经纶父子身上,或许还有转机。 “上使信了那个不孝女的胡话,要护下她,追究小儿的责任吗?”宫德庸缓缓抬头,面上并无一丝波澜。这让辰瑶觉得很诧异,难道接下来不应该是他高声求饶,然后自己按部就班提出要求吗? “自,自然要这么做!”辰瑶悄悄看向尧衡,见他神色一凝,虽觉不妥,但还是继续道,“宫家主莫要多言,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一声低沉而飘渺的冷笑响起,宫德庸忽然迈动步子朝门外退去。尧衡见状顿时警觉,看向一侧的黄语林,一左一右护住几个姑娘向屋内退去。而当宫德庸退出门外之后,“咣当”一声,大门紧闭,紧接着“唰唰”数声,有密藏机关开启,随即门窗都被铁板封死,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我,我们……” 黑暗之中,辰瑶喃喃几声,终究不知道面对此等情形该说些什么,闭上了嘴。碧落的手摸索过来,紧紧握住辰瑶冰凉出汗的小手,虽然也在颤抖,还是坚定的不肯松开。 “桌上有蜡烛,要不要……”阮恬提议道。 待烛火亮起后,众人沉默不语的围坐在桌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露出一抹苦笑。 “没想到宫德庸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特意让我们住进秋毫斋,不过是料定会有这么一天,那些机关能派的上用场。”辰瑶悔不当初,懊恼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大家。” “小姐,你别这么说!”碧落心疼不已,“他一早就存了害人的心,都说人心隔肚皮,我们怎么会知道?” “师姐,你别自责了,”阮恬轻声细语道,“我想,就算没有这件事,宫德庸也会对我们出手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想困住我们,还是想……” 宫秋霜脸色煞白,她想过无数种后果,也计较了自身得失,却没料到自己父亲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宫家对辰瑶等人下手。 尧衡冷声道,“不要对此人抱有什么幻想,宫德庸行事狠辣,既然知道已经得罪了我们,就绝不会放我们离开。毕竟,若是我们回了昊灵院,对他来说无异于放虎归山。试想,是得罪我们对他来说更难以承受,还是得罪昊灵院更难以承受?” “可是,可是我们若出事,院主和长老们怎会罢休!”碧落不相信宫德庸敢这么做。可黄语林却道,“碧落姑娘还是不了解宫德庸,若我们都死了,除他和宫家之外,再无人知晓其中内情。任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只要把罪责往旁人身上一推,他便干干净净了。”说到这里,黄语林不禁露出忧色,“恐怕这个旁人他也已经找好了,眼下没有人比黄家更适合来做这个替罪羊了。” 第54章 囚笼 一阵唏嘘,众人不禁替黄家上下无比担忧。只是眼下,他们得先保住自身才行。 辰瑶见大家面色阴郁,布满愁容,不由打起精神鼓励道,“依我看,事情也并没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宫德庸若是全无顾忌,也不必把咱们困在秋爽斋,下毒、放蛇都做的出来,直接取了我们的性命不是更利落爽快吗?” “没错!”黄语林黯淡的双目突然一亮,“他匆匆前来,显然并没有思虑周全,该怎么诬陷,怎么向昊灵院交代,怎么才能将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宫德庸并未想好。所以,现在我们不必放弃,还有机会!” “如此,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想办法离开这里!”尧衡并没有因为辰瑶和黄语林的分析轻松多少,他知道,秋爽斋绝不是只有机关这么简单,想要离开这里,必得费上一番手脚。 想到这里,尧衡起身走到被封住的窗子旁边,轻轻拍出一掌,立刻被一股力量反弹回来,他警觉道,“外面有结界!” “什么?”辰瑶气呼呼的走了过去,一晃腕上的龙睛凤尾镯道,“他们既然有胆子设下结界困住我们,那就别怪我把结界连同秋毫斋一起砸个粉碎!” “上使不可!” 黄语林见她动了真气,连忙劝慰道,“上使先别急着动手,我想眼下不只秋毫斋,恐怕整个宫家已经在宫德庸的掌控下戒备森严。即便我们闯出秋毫斋,不知还有多少阻碍等着我们。” 毕竟,这里除紫药外只有六个人。碧落和宫秋霜需要保护,辰瑶和阮恬只能勉强护住自己,仅靠黄语林和尧衡二人,想要护住她们闯出早有准备的宫家并不容易。况且,黄语林觉得,以宫德庸的行事,恐怕半个玄清界都被他做了手脚,根本不可能轻易离开。 “可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等下去。”辰瑶想,既然不能明修栈道,那就只有暗渡陈仓了。她道,“或许我们可以寻找另一条路离开这里。” “暗道?”阮恬会意,“只要我们挖出一条通向宫家外面的暗道悄悄离开,就有机会传消息回昊灵院,那时就有救了!” “可是,可是,我们好像都不太会挖暗道啊。”碧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露出为难的表情。 辰瑶听闻穿山甲一族最擅挖洞,只是此刻上哪里去寻一只穿山甲来。踌躇间,一道紫色身影猛然出现在眼角余光中,辰瑶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时不禁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们这里不正有一个好帮手嘛!”辰瑶迈着欢快的步子来到那道紫色身影旁,蹲下身瞧着那张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惧变得有些扭曲的脸,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就劳烦紫药姑娘了替我们另辟蹊径,逃出生天。待回到昊灵院后,我必定会替紫药姑娘多多美言几句,到时候好处自然少不了姑娘的!” 尧衡惊讶于辰瑶变脸的速度,前一秒还愁云惨淡,后一秒就言笑晏晏春暖花开了。其余四人之中只有碧落不动声色的向下撇了撇嘴角,只有她知道,每当自家小姐露出这般动人心魄的笑容时,必定有所图谋。 只是,恳求是真,许诺也不假。辰瑶此刻想的是,紫药若真能从地底挖出一条通道助他们脱身,死罪可免,但活罪却不能逃,送去昊灵院关上个一二百年再放出来也就是了。 一双狭长蛇目盯着傻笑不已的辰瑶看了许久,紫药才吐出一句冰冷无比的言语来,“我为何要信你?” 原因无他,紫药自认辰瑶不会对自己这个对她大下杀手的人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以己度人,若是有人要害自己,紫药绝不会饶过他的。 “一命换一命,哦不,一命换六条命,算起来还是我们赚了。”辰瑶掰着手指头很认真的算了一通,最后得出这个听起来荒唐,实则分外靠谱的结论,觉得很是满意。 “你……”紫药愣住了。 在宫泽口中,辰瑶是个心机颇深,阴险毒辣的女子,但亲眼见过之后她不禁产生疑惑,面前这个笑的憨憨傻傻的女子,真是宫泽说的那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子吗?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辰瑶见她并未答应,只好耐心解释道,“方才我们的话想必你已经听到了,想要活命,就要挖出一条生路来。可是你看,我们几个谁像是会挖洞的人呢?听说,听说你们蛇族是穴居的,想来,想来于挖洞一道颇有心得,所以我才有了不情之请。” 她越说声音越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紫药听了好笑,“上使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秋毫斋机关重重戒备森严,可不只限于地上。恕我不能答应上使,也无法答应上使。” “你的意思是……”黄语林听出紫药的弦外之音,立刻找了一块空地,用力向下跺了一脚。铺在地面的砖石顿时碎成齑粉,可下面露出的却不是黄土,而是一块黑乎乎的铁板。 “别小看了这黑铁,”尧衡仔细端详几眼,面色更加沉郁,“此乃上好玄铁,做成兵刃削铁如泥。宫家好大的手笔,竟然用了这东西来打造一座囚笼。” “玄铁,真那么厉害吗?”辰瑶不信邪,抽出长天离恨钩准备亲自试试,紫药的声音冷冷传来,“我劝上使还是省省吧,当年建造秋毫斋时,公子也不信这玄铁果真如传言那般坚硬,不惜将重金搜罗来的长刀短剑各种兵刃拿来尝试。” “结果如何?”辰瑶好奇的伸长脖子,满眼期待的望着她。紫药不屑的哼了一声,“还能如何,如今那些东西已经成了一堆废铜烂铁,一文不值,真替公子花出去的那些乾坤珠不值!” “就算那些都不行,我,我还有这个!”辰瑶不甘的举起左腕戴着的龙睛凤尾镯,“我就不信,玄铁再硬,能敌的过它!” 第55章 宫家十三太保 “小姐!”碧落见辰瑶赌气,连忙拦住,“小姐,这龙睛凤尾镯毕竟是玉石,若是损坏一星半点儿,回去该如何向丁甲长老交代。” 提到丁甲,辰瑶顿时泄了气。这一趟出来,事情没办成一件,反倒折损了一件宝物,哪里还有脸面回去。想到这一节,辰瑶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再做他想。 “那我们该怎么办?”阮恬一颗心跳的厉害,宫德庸一心想要害了他们,未免夜长梦多,绝不会拖的太久。 “我不知道!”辰瑶坐在桌边,双手托腮。脱身的办法还没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她饿了。自从用过午饭,一直到现在,她已经三四个时辰滴水未沾了。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乱响,辰瑶看了碧落一眼,“现在可还有什么能吃的?”碧落顿时一阵头疼,这里除了一些茶水和所剩无几的糕点之外,没有什么可吃的。 “我们应该还有带来的肉干,”阮恬道,“师姐不如先吃一些。” “也好吧。”辰瑶无奈的接过肉干啃了几口,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 见她皱眉瞪眼吃的食不知味,黄语林默默无言的徒手劈开一个木凳架起火堆,将剩下的半壶茶水烧滚,将剩余的肉干丢进滚开的茶水中。片刻之后,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引得尧衡都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你,你到底怎么做的,肉干,茶水,好香啊!”辰瑶闻着茶壶中源源不断冒出的香气,垂涎三尺。黄语林小心翼翼的盛了一些出来放在茶盏中,辰瑶尝了一小口,果然鲜美可口! “我喜欢找清静的地方修习,可在玄清界想要找到这样的地方,只会在一些偏僻之处。”黄语林笑道,“为了不在路途上耽搁时间,我常常会带一些容易存放的食物,肉干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肉干吃多了也会索然无味,于是我就取了山泉野菜,和肉干煮在一起,味道果然鲜美。所以刚才看到肉干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 “嗯,不错!”辰瑶边吃边赞道,“茶水独有的清香和苦涩化解了肉干的腥膻,而肉干中的鲜味也煮进茶水之中,果然好吃!” 就在其他人也准备尝尝这道美味时,脚下忽然一阵轻微的震颤。尧衡立刻将辰瑶护在身后,提醒众人道,,“大家小心,或许是宫德庸要动手了!” 辰瑶立刻将茶盏一推,一手拉起碧落,一手紧紧握住长天离恨钩,若是外面的人冲进来,她可不会对他们客气。黄语林护住阮恬,阮恬护住瑟瑟发抖的宫秋霜,只有紫药一人冷眼旁观,只稍稍露出诧异之色。 “轰”的一声巨响,却并非来自外面,而是从脚下传来。一阵尘土飞扬过后,众人看到一旁的地面被什么从下面顶出一个窟窿,就连那块坚不可摧的玄铁也裂开了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谁,是谁在那儿!”辰瑶装腔作势的呵道,却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露出半截,紧接着,一个身材矮小,满头白发的老者猴子一般从地底蹿了出来,一落地就冲火堆之上还在煮着肉干的茶壶冲了过来。 “香,真香!” 老者顾不得肉汤煮的滚烫,一把抓起茶壶就大口吃喝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东西了,嗯,好吃,好吃!” 不过眨眼的功夫,老者就将茶壶中的肉干和汤汤水水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意犹未尽的擦着嘴看向众人,“还有吗?” “你,你谁啊,哪儿来的?”辰瑶被吓了一跳,仅剩的食物还被对方吃了个干净,不由得生出三分愠怒。老者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一扫过,嘿嘿笑道,“你们在我家里,竟然还问我是谁!” 听他这么说,黄语林不禁问道,“你,你是宫家的人?” 老者点点头,打个饱嗝,“没错了,我是姓宫的!只是,恐怕玄清界已经没有几人还记得我了。”黄语林拱手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老者将一根黑呼呼的指甲探进嘴里剔着牙,“尊姓大名谈不上,我爹娘倒是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宫炀秋!” “您,您是……” 听到这个名字,辰瑶几人皆是面面相觑,只有黄语林走到老者面前深施一礼,努力压抑着激动之情,声音颤抖着道,“您就是宫家十三太保之一的宫炀秋宫老前辈,失敬,失敬!” “宫家十三太保,是什么?”辰瑶被黄语林弄的有点儿不知所措。尧衡低声道,“多年前,宫家兴盛之时,曾有十三位出色的子弟,被人称作宫家十三太保。可是,算起来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有五百岁了,就是宫德庸也要称呼一声叔祖,怎么会……” “停停停,”宫炀秋止住了和黄语林之间的谈话,伸手指向尧衡,不满道,“那边那个臭小子,你别以为我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就听不到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哼,你是不是想说,以我的年纪,早就该入土啦?” 尧衡面上微红,走到宫炀秋面前,拱手道,“晚辈并无那个意思,只是您多年未曾露面,却忽然出现在这里,有些诧异罢了。” 宫炀秋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道,“这也怪不得你,我在这秋毫斋下面住了多年,别说你,就连宫家也没几个知道我还活着。” “您,您就住在这下面?”辰瑶虽然对宫家人没什么好印象,但让一位长者长年累月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是比畜生还不如的行径。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宫德庸这个寡廉鲜耻不敬尊长的家伙,您放心,别人都怕他这位宫家的家主,我却不怕。一会儿他来了,我一定亲自为您出了这口恶气,让他给您磕头认错!” 她自己尚且还在险境之中,不知如何脱身才好,转眼就要替别人出去,尧衡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第56章 内忧外患 “小丫头,你过来!”宫炀秋冲辰瑶招招手,自己则在桌边坐下,很认真的问道,“你和我素未谋面,却愿意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去得罪宫家的家主,我想问问这是为什么呀?” 辰瑶想也没想就答道,“宫家虽然没一个好东西,可怎么说你也是长辈,他们怎能如此对你?哼,听到这等恶事,就算是不相识的路人也要管上一管,何况是我这个有正义感的昊灵院上使?” 话一出口,辰瑶便觉不对,自己说宫家没一个好东西,不是连面前的老者和宫秋霜也一起骂了进去。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是不可能了。她只好尴尬的冲宫炀秋笑笑,闪身躲去了尧衡背后。 “小丫头说的好!”宫炀秋非但不恼,反而赞同道,“宫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不过丫头啊,你说你是昊灵院的上使,那你如何被困在了秋毫斋里呢?” 辰瑶暗道一句这老人家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宫炀秋听完之后半晌不语,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唉,没想到,宫家如今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为了一点点不该得的利益,竟然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看来,是该我这个叔祖好好管教管教他们了。” 忽然,一阵机关开启的声响后,有惨淡的月光从外面照了进来。辰瑶立刻吹熄桌上的蜡烛,警惕的站在黑暗里,等待门外的人进来。 将辰瑶等人困在秋毫斋之后,宫德庸独自一人在夜风中站了许久,才让混乱不堪的思绪重新清晰起来。他试着抽丝剥茧,将近几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仔细回想一遍,方觉如梦初醒。 自宫泽动了对付辰瑶的心思开始,宫德庸就被这个“好儿子”牵着鼻子一步步走上了绝路。他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深觉痛心。待他百年之后,将偌大的宫家交到这个逆子手中,怎能闭上眼,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只是,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明知前方是深潭沼泽,宫德庸也得咬碎牙跳去。为今之计只有让辰瑶等人闭嘴,方能瞒过昊灵院,不至于连累整个宫家。 从前他只需杀辰瑶一人,而此时要对她身边所有人动手,宫德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且他要为每条性命的陨落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颇为头疼。 最终,宫德庸决定,辰瑶仍然是被绝魂散所害,而其他几人则是被黄语林所害。最后,他只消杀了黄语林一人便可。如此一来,在昊灵院面前不仅有话可说,且有功可表,即便功过相抵也说的过去了。 将一切捋顺后,宫德庸立刻带上暗中豢养的死士重新回到秋毫斋。 院中被火把灯笼照的通明,宫德庸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口,语气阴冷道,“上使何在,我来看上使了!” 辰瑶没有出声,一来她并不想理会这个阴险小人,二来是因为身后的宫炀秋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上使不必躲藏了,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宫德庸见里面没有烛火,担心有诈,不敢轻易进来,只冲身后死士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进去拿下辰瑶等人。 火把的光芒一层层驱散黑暗,辰瑶躲在漆黑的角落里,忍不住浑身发抖。此时宫德庸已入穷巷,自然会奋力一搏,而他们如何才能从重重截杀中冲出一条生路,她根本没想好。 “上使千万别怪宫某,怪就怪你咄咄逼人,宫某实在没有退路,不得不出此下策。”宫德庸挥挥手,院墙上立刻现出弓弩手的身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辰瑶活着离开宫家! 双手紧握成拳都抵挡不住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恐惧,她曾经自以为是的觉得就算离开了昊灵院,也能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当深陷泥沼时,辰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但做不了,还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上使,宫德庸是铁了心要对付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我与尧先生护着大家杀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啊!”黄语林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玄清四柱之首的宫家倒行逆施,不但迫害父兄,还要对昊灵院上使出手。 “你有几成把握?”辰瑶闷声询问,黄语林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虑是否该如实相告,“只,只有不到一成!” 众人心头一凉,并非黄语林灭己方志气长对方威风,他能说出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已经昧着良心了。几人之中唯有他最了解宫德庸的为人,此人行事极其严谨,既不给对方留下退路,更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此刻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宫德庸布下的天罗地网,想要全身而退,比登天还难! “不到一成,那岂不是,岂不是……”阮恬颤抖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恐慌,“师姐,尧先生,那我们,我们真的要在这儿等……” “不!”辰瑶斩钉截铁的打断她,“就算他能只手遮天,我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听着,宫德庸的目标是我,此刻若我出去和他周旋,一定可以替你们争取到脱身的机会。然后,你们就带着宫秋霜……” 她下意识的微微转头,想要看向身后的宫炀秋,可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面上的表情。 接下来其他人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说服或者制服宫炀秋,从他藏身的地方想办法离开宫家。只是辰瑶清楚,想要制服宫炀秋并不容易,但想要说服他同样难办。 “丫头,你想对付我?” 黑暗中,宫炀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辰瑶的身体猛的绷紧,此刻若惹恼这位就连宫德庸都忌惮的老者,只怕是一老一小联起手来里应外合,到时候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不!”辰瑶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答道,“老人家,我并非乱杀无辜之人,此刻也只想助我的朋友们脱身而已。您曾言说久居秋毫斋之下,想来那里必定有一条能够通向宫家以外的密道!我等死不足自,可是宫秋霜,她是您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第57章 震慑 听辰瑶说出最后一句,所有人都呆住了。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她并未忘记对宫秋霜的承诺,即便自己不能逃出生天,也要还宫秋霜一个自由。且他们只知下面有宫炀秋的藏身之所,密道一说辰瑶又是如何知晓的? 宫炀秋没有说话,面上笑意更浓,目光灼灼的盯着辰瑶。 “您不理世事,只是想避开尘俗烦扰,找一处安静的容身之所。但这并不代表,您可以放任宫德庸肆意妄为,做出任何有损宫家声誉之事。更不会被他的小伎俩所困,所以我大胆猜测,您一定有办法在宫德庸不会察觉的情况下,离开宫家!” 这个猜想并未得到印证,辰瑶不过是赌上一赌。她赌宫炀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也赌他并非瓮中之鳖池中之鱼。 “好眼力,好心思,好胆识!” 宫炀秋一连用了三个“好”字,辰瑶一颗高悬的心终于可以落下。宫炀秋道,“你猜的不错,我的确可以带他们出去。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将目光投向院内,最终落在宫德庸身上。辰瑶刚刚落下的心猛的收紧,她没有忘记,他们有着同样的姓氏,流着同样的血脉。 人与人之间很复杂,也很简单。辰瑶若想请宫炀秋将其他人安全送出宫家,必得有同等的回报才行。只是,此刻她深陷困境,生死还未定,又能给对方什么呢? “或许,我们不必急着谈条件。”宫炀秋似乎并不想为难辰瑶,“我可助你们脱身,但之后,若我或者宫家有用的上你的地方,你必得不予余力。” “这……”辰瑶迟疑了,并非她不愿答应,而是担心此刻为了一时的畅快为以后埋下祸患。宫炀秋看穿她的心思,“不必担心,我绝不会提出让你为难的要求,更不会让你去做违背原则和人性之事。只是,希望若宫家有没落的那天,你可以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而已。” “如果只是这样,我可以答应!”辰瑶相信,直至此刻宫炀秋都未曾为难自己,是因为存有一份良善之心。 “好,一言为定!”宫炀秋心满意足的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经过辰瑶身边时,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丫头,一会儿我会送一份大礼给你!” 辰瑶听的一头雾水,这个老头儿的脾气还真怪,不知道一会儿他会送什么“大礼”给自己。她暗自在心中祈祷,这份“大礼”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站在院中的宫德庸眉头紧锁,执掌宫家多年,他从未做出如此疯狂不智之举,但此刻他别无选择,里面的人若或者离开宫家,终究祸患无穷! 似乎察觉到里面有人走动,宫德庸立时转动目光看了过去。只听两声哀嚎,进入秋毫斋内的死士被人掷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宫德庸脚下,吐出一口鲜血登时昏死过去。 “去!” 宫德庸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字,立刻有死士头也不回的闯入秋毫斋正厅之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又被掷了出来,落在倒地昏迷的同伴身上。 此情此景,宫德庸越发的急躁。他用力挥手,立刻有一波接一波的死士闯了进去,却无一例外的被掌力击伤五脏六腑,口吐鲜血的被掷了出来。 “不可能!”宫德庸一双眼睛瞪的通红,他早已算过,里面只有七人。紫药不会帮他们,宫秋霜没那个能力。辰瑶身边的小侍女只是普通人而已,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宫秋灵一早便和他说过,辰瑶不过是个聚灵初期的废物而已,他带来的黑衣人各个都是聚灵中期,算下来也只有尧衡、阮恬和黄语林三人能与之抗衡。 想到这里,宫德庸心头一动,矮身蹲下,揭开其中一个黑衣人染血的衣衫,赫然发现那人胸口正中有一个黑紫色的手印。被人正面一掌击中并无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那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竟是一般齐的! “是他!”宫德庸面色骤变,气血翻涌间一连串的记忆伴随着强大的压迫感和恐惧从心底深锁的某一处浮了出来,只片刻的功夫冷汗就湿透了衣衫。 “不,不可能是他!”宫德庸忽然双手抱头,愤怒的低吼着,“不可能是他,我才是宫家的家主,不,不是他!” 漆黑阴暗的秋毫斋正厅忽然亮起了烛火,一道让宫德庸胆寒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直至站在月光之下,让他看清。 “你说的那个他,不会就是老夫我吧?”宫炀秋昂首挺胸,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点指宫德庸,“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是也不是!” 从宫炀秋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强大的灵力,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让宫家所有睡着或是醒着的人都能听到,却并不会传到宫家的院墙外面。辰瑶不禁暗暗佩服,能将尺度拿捏的如此精准,宫家十三太保果然名不虚传。 “叔,叔祖!”宫德庸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宫炀秋面前。而在他叫出这一声“叔祖”后,墙头上的弓弩手立刻退了下去,呼啦啦在秋毫斋外跪了一片。 “哼,咱们这位家主有心了!”宫炀秋不冷不热的道,“你还能记得宫家还有一位叔祖,老夫真该到列祖列宗面前烧三炷高香,感念他们还记得提醒你不要忘了本!” “叔祖,是,是我错了!”宫德庸深深垂下头,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那个仰望叔祖却不敢上前亲近的少年。 多年前,那时的宫德庸还是懵懂少年,有父亲母亲的呵护。偌大的宫家,子弟众多,且个个出色,在他们中间,宫德庸仿佛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在宫德庸那颗弱小的心灵中已经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他要潜心修炼,成为宫家第十四个为之骄傲之人。于是,无论春夏秋冬,宫德庸都风雨无阻的努力着,而他的努力则全部落入了一个人眼中。 第58章 旧事 看着那道瘦弱而矮小的身影,宫炀秋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欣慰。他十分清楚,那些宫家子弟在他面前各个做出刻苦勤奋的模样,但一转脸就不知跑到哪里钓鱼捉鸟,玩儿的不亦乐乎。更有几个年龄大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出入青楼楚馆,打着宫家弟子的名头到处招摇,实在不堪大用。 而面前的这个孩子与他们不同,他总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修炼,无论暴雨倾盆还是大雪纷飞,从未间断。于是,宫炀秋决定帮这个孩子一把。 当宫炀秋突然出现在宫德庸面前时,小小的宫德庸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行了礼,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往日里其他人见了宫炀秋,纷纷上前奉承讨教,但这些事宫德庸从未做过,也不知该怎么做。 “你可以向我提出三个问题!”宫炀秋这样告诉宫德庸,他想看看当诱惑摆在面前时,宫德庸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三个问题,代表了三个机会,三种选择,人生的路该如何走,还在宫德庸自己。 思忖片刻后,宫德庸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看向宫炀秋问道,“叔祖,未来的宫家家主会是谁,会不会是我,如果是我会怎么样?” 一连三个问题,中间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甚至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都和平日里判若两人,让宫炀秋大为惊讶。 说是三个问题,其实也可以视作一个问题,宫炀秋微微蹙眉,暗道此子野心之大,世所罕见。宫家子弟百十余人,家主之位怎么也不会落到他头上。之所以宫炀秋会生出这个念头,还与宫德庸的出身有关。 宫炀秋不理俗务,对家中之事也知之甚少。几年前,无意中他听到有人私下议论“野种”一事,宫炀秋上前喝止,这才得知宫家有人在外生子,并堂而皇之的将那个孩子带了回来,而那个孩子,正是宫德庸。 宫德庸的父亲是被给予厚望的宫家嫡子,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下一任宫家家主。但此人于“情”字一道十分固执,他不满家中为他娶的妻妾,在外偶遇一奇女子,两情相悦,许下海誓山盟。 宫家家规森严,那女子不过是一普通人,怎么能入宫家?于是,宫德庸的父亲在外替那女子置了房舍,偷偷相会,还生下了宫德庸,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好景不长,那女子身染重疾,请医问药都无济于事,终究撒手人寰。宫德庸孤苦伶仃无所依靠,这才被接回了宫家。 年幼的宫德庸即便有父亲的护佑,还是受到了来自宫家其他人的白眼和嘲讽。小小的他暗暗发誓,有一天会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拜服在自己脚下,想要做到这一点,唯有成为宫家家主。 看到宫炀秋露出的迟疑之色,宫德庸没有灰心。他扬起脸迎着耀目的阳光,略显苍白的脸庞被这光芒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对宫炀秋说,“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您的答案!” “什么?”宫炀秋有些好奇,他还什么都没有说。 “未来的宫家家主一定会是我,而宫家也会因为我更加强盛,远超今日!”宫德庸露出比阳光更加夺目的笑容,宫炀秋也笑了。 他喜欢这个孩子,不仅因为他的努力,更因为他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以遵守本心一直坚持不懈的走下去。 从这一天开始,宫炀秋对这个孩子上了心。他愿意给予宫德庸所有可以给的帮助。日后宫德庸能够成为宫家的家主,宫炀秋才是最大的推手。 “呵呵,今时今日,老夫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真是百感交集。”宫炀秋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宫德庸,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当年你坐上家主之位,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老夫。老夫不明白,即便对老夫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恩,也不该恩将仇报!原本老夫以为,你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日,不料上苍不愿让老夫带着这个疑惑入土,才有了今日相见之时。恳请家主告诉老夫,究竟为何,你要这么做!” 宫德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羞愧,始终不敢抬起头。而辰瑶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将当年之事猜了个七八分,忍不住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丫头,你过来!” 听到这声冷哼,宫炀秋转头冲辰瑶招招手。辰瑶大步走过去,站在宫炀秋身后。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其中缘由,既然他不说,那你就来说说看吧!”宫炀秋道。 宫德庸猛的抬头,一双眼睛满是怨毒之色,紧盯住辰瑶,似乎在暗示她不要乱说话。辰瑶却犹如没有看到一般,轻启朱唇,“想来当年前辈您爱惜人才,对还年少的宫家主多有帮助。奈何坐上家主之位后,位高权重的宫家主并不愿别人知晓他当年落魄时的情形,所以才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将您困在秋毫斋下的暗室里不见天日,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他的颜面,可惜啊可惜……” 说到这儿,辰瑶意味深长的看了面色青白不定的宫德庸一眼,显然方才的一番言辞说中了他的痛处,只是当着宫炀秋的面不敢发作而已。 “丫头,接着说,可惜什么?”宫炀秋坏心眼的追问道。 辰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然是可惜这纸里包不住火,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宫家主一向聪慧,怎么做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来,真真好笑!” “你,你!”宫德庸恼恨万分,恨不能立时拿下辰瑶,将她碎尸万段。不料辰瑶猛的收起笑意,冷声道,“宫家主先别急着气恼,听我把话说完。你坐上家主之位,便以为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叔祖也不放在眼里。殊不知,别说你一个小小家主,就算是我四位师父,想要困住当年宫家的十三太保,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第59章 训子 “你……”宫德庸一怔,旋即看向宫炀秋。 “丫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已经明白了这层道理。”宫炀秋黯然神伤,转身面向宫德庸,“一个宫家,根本困不住老夫,老夫那么做,只是想让你安心罢了。” 他微微抬手,掌心左右轻摆,整座秋毫斋随着宫炀秋手掌摆动一同摇晃,如此强大的灵力和气场,让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宫炀秋缓缓收了手,眼中流露出慈爱之色,“在老夫眼里,你始终是那个不愿任人欺辱,暗自努力的孩童。你担心老夫的存在会成为你的掣肘,好,那老夫就躲起来,让他们忘记老夫的存在。可是,老夫不愿眼睁睁看着你做下蠢事、错事!” “叔祖,我,我!”宫德庸往前一步,忽的想起了初遇宫炀秋的那天,那天的阳光真好,真暖,而那时的自己活的自由自在,活的善良纯真。 “别以为老夫不知,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你那个好儿子!”宫炀秋深深看了宫德庸一眼,“你这个做爹的舍不得,今日就让老夫替你料理了这个逆子!” 不等宫德庸开口求情, 宫炀秋身形一黯,化为虚无。待再次出现时,手里拎着一个只穿了中衣,浑身发抖却大骂不已之人,正是宫泽!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闯进我的院子,问都不问一声就将本公子擒到此处!你最好立刻将我放下来,再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哼,我可是宫家家主独子,未来的宫家……” 宫泽越骂越狂妄,猛抬头间看到了面色惨白毫无人色的宫德庸,立时闭了嘴。 “看看,你养出的好儿子!”宫炀秋面寒如三九寒冬,“不敬尊长口出狂言,实在不成体统!养不教父之过,宫德庸,你可知错?” 被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头子拎在手中,宫泽满腹怒火无处宣泄,又见父亲不肯替自己出头,宫泽顿时失去理智,暗暗拔出腰间藏着的匕首,抬手就朝拎着自己的那只手刺去。 “好!”宫炀秋不躲不闪,只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看似轻描淡写的在宫泽握着匕首的手腕上一弹,秋毫斋中立刻响起了宫泽的惨呼声! “手,我的手,我的手断了!”匕首应声而落,巨痛之下宫泽拼命挣扎扭动。此刻他已不敢再辱骂对方,转而向宫德庸求助,“爹,爹快救我,我的手断了!” 宫德庸面色灰败,看也不看宫泽。他并非不知晓宫泽素日的所作所为,但因为只此一子,来日宫家家主之位并无其他人选的缘故,只要宫泽不闹出无法收场的大乱子,宫德庸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他收拾残局。 此时回头再看,一次次的纵容让宫泽有恃无恐,越发肆意妄为,为了挟私泄愤,几乎将整个宫家都赔进去。宫德庸悔不当初,却为时晚矣。 “父亲,父亲,救我,救我啊!”见父亲毫无出手之意,宫泽慌了,“父亲,您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您说过,不愿家主之位落入那些无能之辈手中,唯有我才是最佳人选。你快杀了这个老东西,救我啊!” “住口!” 一声怒喝惊的宫泽冷汗涔涔,宫德庸捋了捋鬓边的乱发,神色肃穆的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昂首挺胸走到宫炀秋面前跪下,一字一顿道,“宫家家主宫德庸见过叔祖,叔祖赎罪,养出如此狂妄跋扈不明事理的儿子,是我的错,还请叔祖责罚!” “父亲,您,您说什么呢,什么叔祖,他,他到底是谁?”宫泽见父亲对着那老头儿又跪又拜,言语之间多有尊敬,又称他为“叔祖”,一时间慌了神。 “还不住口!”宫德庸道,“你冲撞的是宫家十三太保之一,我的叔祖,你的曾叔祖——宫炀秋!” “宫炀秋”三字出口,宫德庸深深的拜了下去。宫泽只觉浑身的血液似被冻住一般,浑身打颤,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宫炀秋微微冷笑,“既然你还认老夫这个叔祖,说明你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看在他姓宫的份儿上,老夫不会杀他,也不会让你绝后。但若想此子日后承家主之位,必得让他留在老夫身边!” “不,不要啊,父亲!” 宫泽听闻要留在宫炀秋身边,立刻大叫起来。他自知将这位曾叔祖得罪苦了,对方既有长辈身份又有手段,若是留下来,不知有多少苦头等着他吃。 “是,能留在叔祖身边,是他的福气!”宫德庸没有拒绝。知子莫若父,若一味纵容宫泽,只怕来日不必宫炀秋动手,宫家便容不得他了。 “不要,不要!”宫炀秋哀嚎着,却无人理会。 “第二件事,”宫炀秋回头看了辰瑶一眼,“即刻放他们离开!” “叔祖!”宫德庸急了,“叔祖不知,此人,此人乃是……” “老夫都知道!”宫炀秋打断他,“昊灵院上使,你也敢强留在家中,究竟有几个胆子?” 宫炀秋一开口,就将宫德庸的恶行一笔勾销,辰瑶哑然失笑,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奈何一番好意,宫德庸却并不领情,只道,“叔祖,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宫家着想。若放他们离开,昊灵院必定会降下罪责。我父子二人死不足惜,可宫家其他人难保不会被牵连其中。叔祖,即便我错了,还请叔祖看在其他人的面子上,不要阻拦!” “你一定要杀他们?”宫炀秋问道。 “不得不杀!”宫德庸垂下头,隐去眼底的杀意。 “若有不杀的法子,你可愿意一试?”宫炀秋已经答应辰瑶放他们离开,就绝不会食言。 “叔祖,事已至此,绝无退路!”宫德庸知道,若无法说服宫炀秋,就算拉上整个宫家也留不下辰瑶等人,“叔祖三思,以他们几人之命换整个宫家的安稳,孰轻孰重,我不必多说。” 血脉亲缘无法割舍,宫德庸打定主意要用宫家的安危打动宫炀秋。若是由宫炀秋出手亲自了结辰瑶,便没有任何忧虑了。 第60章 处置 “丫头,你都听见了?”宫炀秋没有再看宫德庸,而是对辰瑶说道,“咱们的家主好深的心思,竟用整个宫家数百条人命来要挟我。你也知道,那些都是我的后辈,有的叫我叔祖,有的叫我曾叔祖。试想,若这些人呼啦啦全都跪下,换做是你,你会心软吗?” 只消在心内稍稍一想,辰瑶就心软了,她点点头如实答道,“自然会心软,如今这世上只有他们与您是血亲。我虽自小无父无母,但也懂得血缘一脉传承,永远无法割舍的道理。如果您真的为了他们而放弃之前的承诺,也无可厚非。” 辰瑶神色平静,说出这番话时似乎还有些唏嘘伤感,不只宫炀秋,就连宫德庸也十分讶异。如果换做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形,一定会用尽手段保全自己吧。 “好!”宫炀秋抚掌大笑,“好丫头,明事理!你说的不错,他们的确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但我说出去的话也如泼出去的水一般没办法收回!” 这下辰瑶和宫德庸都傻了,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宫炀秋既想保全亲人,又不愿食言,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丫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点头,你们可以立刻离去,我也不会左右为难。”宫炀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辰瑶立刻道,“您请说!” “那就是,我要你将这里发生的事藏在心里,当作一个秘密,永远不要说出去!”宫炀秋看了看辰瑶,又看了看其他人,“还有他们,也要与你一样,永远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不可!”宫德庸立刻出声阻止,“叔祖,即便他们此刻答应了,怎么能保证离开宫家之后不会反悔?我不能冒这个险,您不能冒这个险,宫家更不能冒这个险!” 的确,出尔反尔的反复之人比比皆是,即使此刻指天发誓不会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人,也难保有一日会出现变故。到那时,宫德庸该如何自处,宫家该如何自处? “她不会!”宫炀秋却认同宫德庸的说法,“在我透露出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不愿伤害你们,很有可能会反悔时,她没有恼怒,反而站在我的立场替我考量。如此心地单纯善良之人,我相信只有他答应的事,就永远也不会反悔,对吗,丫头?” 辰瑶愣住了,心底有一股暖流涌动。从不知道被人信任是这样的感觉,辰瑶的嘴唇在轻轻颤抖,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宫炀秋笑了笑,“剩下的就是去问问你那些朋友,他们是否愿意与你一样遵守诺言。” 辰瑶重新走回黑暗之中,亲口问过每个人,在得到了答复后告诉宫炀秋,“他们都愿意和我一样遵守诺言,只要您让我们离开这里,就将这件事永远藏在心底,再不提起。宫秋霜是宫家人,家丑不可外扬,她自不会说。只是,”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被绑住手脚的紫药,“那位姑娘并不是我的朋友,可能还要问问她的意思。” “我不同意!”角落里,紫药阴阴的开口,满含怨毒。 自从宫德庸转身离开,将她留在秋毫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成为了一枚弃子。弃子是没有权利活下去的,而紫药却不想就此丢了性命。她用尽权谋才进入宫家一步登天,她绝不允许自己再回到那个肮脏的蛇窝。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宫德庸厌恶的看了紫药一眼,他原本就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默许她留在宫泽身边,只是不愿因为这点小事伤了父子天和。 没想到,这女人并非善类。自从紫药在身边伺候,宫泽的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一般,凡事都听这个女人的挑唆,做出不少荒唐之举。而今宫德庸已经知道她是蛇族,还如何留她? “叔祖,此女乃蛇族。起初我并不知晓此事,方才留她在泽儿身边侍奉。泽儿闯下今日大祸,也是此女挑唆。还请叔祖除了这个孽障,还宫家一片宁静!”在宫炀秋面前,宫德庸再无高高在上的家主姿态,变得谦恭有礼。如何处置紫药,他还要听听宫炀秋的意思。 “你是蛇族?”宫炀秋上下打量紫药。时至今日,身份已经暴露,紫药也无须隐瞒,“不错,我乃蛇族,是一条三百年的紫鳞碧眼蛇。” 听到她自报家门,宫泽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闭上双目不敢再看。 “你可知蛇族擅入玄清界会有何下场?”宫炀秋说这话时并未去看紫药,而是看向了宫泽。身为宫家未来家主,他该知晓将一个蛇族带回来会有怎样的后果。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待这里的事完结,着实该好好管教一番,让他明白些道理。 “知,知道!”紫药的声音明显在颤抖,“剥蛇皮,抽蛇筋,挖去蛇胆!” 这样的刑罚对于蛇族来说无异于是天底下最残忍的,而做这一切时,受刑者始终保持着清醒,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而紫药曾经亲眼看到潜入玄清界的同族被人捉住后剥皮抽筋挖胆,其惨状让她噩梦连连,惊惧不已。 “既然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宫炀秋意欲将紫药交给宫德庸,“该怎么办,你心里清楚,就按规矩将她……” “不,曾叔祖,一切都是我的错,若要责罚,请曾叔祖责罚我吧!” 如烂泥般瘫软在一旁的宫泽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跪爬到宫炀秋脚边,重重叩首道,“是我擅自做主将她带回玄清界,也是我一意孤行将她带进宫家。紫药本不愿意,也知道蛇族不能留在玄清界。是我,都是我,是我强迫她留下的,不是她的错!” “公子,你……” 原本以为自己成为了宫家父子的弃子,紫药恨意丛生,但这恨中又藏了三四分的凄凉。 那日,是这个男人向满身污垢的她伸出手,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将她从泥沼中救出。也是这个男人,不顾规矩体统,将她带回宫家,日夜相伴,给了她一个家。 第61章 苦命鸳鸯 紫药愿意不顾一切的为公子付出,即便会丢掉性命。但此刻,这个男人却为了自己,甘愿不计后果的承担一切,紫药觉得,这辈子圆满了。 “哼,别胡说了。你虽是宫家的嫡子,但却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就凭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本事,怎能强迫我做什么?”紫药的神色忽然一变,嘲弄的盯着目瞪口呆的宫泽,“别傻了,你不过是我精心选的一块儿垫脚石罢了。不,不只是你,还有你们整个宫家,都是我的垫脚石罢了!” 紫药放声大笑,笑的花枝乱颤。她眼睁睁的看着宫泽眼里的震惊慢慢变的冷漠,直至露出失望和愤怒,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宫泽不甘心的最后一次询问。紫药硬着心肠冲他点点头,“自然,不然呢,你以为我真心愿意做你的侍女,伺候你一辈子吗?” “泽儿,好好看清楚这个女人的嘴脸!”宫德庸并不惊讶,或许是见惯了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似紫药这般想要凭借美貌谋求好处的女子,也见了不少。此刻他只希望宫泽能迷途知返,看清紫药的险恶用心,不要再重蹈覆辙。 看着紫药那张绝美无比的脸庞,宫泽满脑子都是两人耳鬓厮磨,温柔缱绻,一时间竟没听到宫德庸在说什么。 “行了,别废话!我落在你们手中,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啰嗦什么!”紫药连声催促,没有丝毫惧意。 “那我就给你个痛快!”宫德庸面色一沉,正要让人将紫药押下去,却听辰瑶娇笑道,“宫家主且慢,您别急着处置紫药,若是拆散了这一对苦命鸳鸯,于心何忍呢?” 她上前一步,亲手解开紫药身上的绳索,扶起她摇头叹息道,“你虽是蛇族,但我依旧感佩你的一片痴心和勇气。方才之你说的那般决绝,只是为了让宫泽对你死心吧?” “你!”紫药怒目而视,继而冷笑道,“此言差矣,上使自己才多大年纪,怎会明白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说穿了,不过是一个想要利用对方,另一个心甘情愿被利用罢了。蛇族本就冷血,我从不知什么是情什么爱,更不会爱上那个男人,上使多心了!” “果真如此?”辰瑶嘴角的一抹笑意忽然失去温度,她转身抽出长天离恨钩架在宫泽面上,一瞬间,紫药立时变了脸色,发自本心的大声道,“住手,你别伤害他!” 此言一出,宫泽心中似有什么落下,看着紫药笑了。 “若我不放呢?”辰瑶笑意更盛,“反正你也说了不会爱上这个男人,他的死活跟你又有何干?别忘了,他可是三番两次要取我的性命,现在我从他身上收些利息,也不过分吧?” 寒意刺骨的长天离恨钩在宫泽的脖颈之间游移,宫泽却毫无惧意。他始终在笑,而那笑只属于紫药一人。 “宫家主,您明白了吗?”辰瑶松开宫泽,收回长天离恨钩,一身轻松道,“即便如此,性命攸关间,他们还在为彼此思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您真的忍心拆散他们吗?” “可,她是蛇……”宫德庸并不在乎宫泽身边会有多少女人,而这些女人可以对宫泽有所助益,可以以色侍人,讨宫泽欢心,但绝不能是蛇族! “爹,我从未求过您,这一次,我求您留下紫药!我保证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更不会连累您和宫家!”宫泽敛去一身傲骨,放下自出生起便被家族和血脉赋予的光环,拜服在父亲脚边,只为那个女子。 “你,你起来!” 宫德庸大惊,眼见耗费心血养育的儿子竟为了一个蛇女做到如此地步,既震惊又心痛。他转头看向紫药,恨不能立刻解决了这个妖孽,宫炀秋却在此时开口了。 “你既然将她交给老夫处置,老夫就不推辞了!”宫炀秋左手拉起宫泽,右手冲紫药招了招,示意她过来,“这两个人,老夫就都收下了。如何处置教导,你都不许过问,更不许阻拦。” 辰瑶知道,宫炀秋既保下了宫家父子,亦保下了紫药。有他在,宫德庸就不敢伤害她分毫。 “叔祖,您,您……”宫德庸大惊失色,若留下紫药,只怕后患无穷。 “难得泽儿有担当,老夫倒觉得,此女若是好好教导,一心向善,对泽儿来说,未必是件坏事。”宫炀秋道,“你既属意泽儿接任家主之位,就要教会他做人的道理,今日,就当作是第一课吧!你可放心,老夫眼里揉不下沙子,若你担心之事真的发生了,老夫也绝不会手软!” 这既是宫炀秋对宫德庸的承诺,又是对紫药的震慑。意在让她明白,想要活命,就要摒弃恶念,一心向善。 一切安排妥当,宫炀秋对辰瑶道,“丫头,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不过天色已晚,不如再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上路也不迟!” 辰瑶笑的纯良,“我不急,事情没办完,不着急!” 宫德庸见她赖着不肯走,没好气道,“上使还要做什么,我劝你一句,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宫家主哪里的话,您肯放我们离开,辰瑶感激万分,只是还有一事不得不说。”辰瑶顿了顿,鼓足勇气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借宫家噬魂戈一用!” “什么!” “不可!” 这次,不只宫德庸,就连宫炀秋也满脸讶异。 谁人不知,噬魂戈乃宫家传世之宝,更是宫家在玄清界立足的倚仗,除了年节祭祀,就连宫家人也难得见到,怎可轻易交给他人! “上使好大的口气,开口就要我宫家宝物,须知……”宫德庸强压怒火,却听辰瑶不紧不慢道,“宫家主错了,不是我要噬魂戈,而是昊灵院要借宫家的噬魂戈一用!” 虽然辰瑶说的是“借”,但她清楚,为擒赢尤,只怕这几件宝物都要有去无回。院主和几位长老尚不好开口,如今让她来说,宫德庸怎会心甘情愿的交出噬魂戈。 第62章 替代 “昊灵院要借噬魂戈?”宫德庸心念转动,立刻问道,“为什么?” “这……”辰瑶咬了咬嘴唇,为难的看了尧衡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事关重大,还请宫家主屏退他人。” 宫德庸让人将被宫炀秋打伤之人抬走,又命任何人不许接近秋毫斋,这才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吧!”辰瑶咧嘴一笑,尴尬的看了看宫泽和紫药,“这几位最好也暂避一下。” “公子,我扶您回去!”紫药上前扶着宫泽缓步走出了秋毫斋。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宫秋霜亦不敢在此时触怒父亲,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 待三人走远,辰瑶这才开口,“不知宫家主可听知道赢尤?” 宫德庸面色一变,“自然知道,当年那一场大战,我宫家也是出过力的。”辰瑶点点头,“这就是了,宫家主自然与赢尤交过手,自然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当年赢尤落败,弥纶三圣将其交由昊灵院看守,多年来并无差池。但就在不久前,赢尤逃了!” 此言一出,宫炀秋和宫德庸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宫炀秋道,“那畜生性情暴虐,作恶多端,如今被它逃脱,只怕又是一场大乱。”宫德庸皱眉道,“你也说,多年来赢尤在昊灵院都未出过差错,怎的……” 辰瑶面上一红,幸而夜色之中并未被人看出端倪。她按照丁甲所言对宫德庸道,“困住赢尤的若虚无妄炉在那场大战中就已经出现了裂缝,却因为疏忽大意并未及时修补。多年来赢尤一心想要逃离若虚无妄炉,数次暗中破坏,最终得偿所愿。院主和四位长老极力阻拦,奈何赢尤早有准备,且若虚无妄炉已坏,再无法困住赢尤,才被它逃脱。 ” “你的意思是,若虚无妄炉已经坏了?”宫德庸心头一凛,宫秋灵书信中只提到赢尤逃脱,并未说起若虚无妄炉损坏一事。如此一来,赢尤再无顾忌,行事比起当年必定更加肆无忌惮。那一战宫家出力不少,赢尤若要报复,宫家首当其冲! “是!”辰瑶拜了一拜道,“宫家主,我并非狂妄大胆,开口就要宫家的噬魂戈,而是想要修复若虚无妄炉,必得噬魂戈才行!” 宫德庸并非昏庸无能之人,若虚无妄炉和噬魂戈的来历自然清楚,却不知想要修复若虚无妄炉要用噬魂戈。他问,“只用我一家的噬魂戈吗?” “不!”辰瑶有意无意的看向黄语林,“除噬魂戈外还有五件,十一公子,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在黄家主面前美言几句,帮我这个忙才行!” 黄语林拱拱手没有说话,宫德庸却另有盘算。 自从执掌宫家以来,其中艰辛不足以对外人道。宫家子弟中不思进取者大有人在,宫德庸耗尽心血也只能勉强支撑。如今玄清界后起之秀辈出,宫、黄几家却日渐衰败,恐怕长此以往,用不了多久玄清四柱就要拱手他人。到时候,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幸而噬魂戈名声在外,世人就算不买宫家人的帐,也要买噬魂戈的帐,不敢轻易冒犯。但眼下为修复若虚无妄炉,要将噬魂戈交出去,宫德庸是心不甘情不愿。别说他不答应,就是宫家的其他人也不答应。 “怎么,你不愿意?”宫炀秋一眼就看穿了宫德庸的心思,提醒道,“别忘了,当年赢尤被困,也有你一份功劳。若它来犯,你可挡得住?” “叔祖,可是,可是,”宫德庸顿足道,“可是若将噬魂戈交出去,我该如何交代?一旦被人知道宫家没了噬魂戈,那玄清界可还有宫家的一席之地?” “你呀你!”宫炀秋微微摇头,“你糊涂了,赢尤逃脱,玄清界便再无安宁之日。到那时,别说一个小小宫家,只怕当年之乱又要重新上演!你别以为老夫人在暗处,便不知当年的情形。你好好想想,多少生灵灭于赢尤之手,弥纶、梵净、玄清几界联手,也不过是将它困住而已。覆潮之下焉有完卵,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交出噬魂戈!” “我,我不能!”宫德庸垂下头去,“身为宫家家主,我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而后才是玄清界乃至于其他几界。话已至此,我也顾不得遮羞了。外人看来宫家风光无限,但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经不住任何风雨。之所以还能勉强支撑,大半是因为外人惧怕噬魂戈的威势。若将它交出去,只怕等不到赢尤来犯,宫家就会被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此番肺腑之言说的众人一阵唏嘘,宫炀秋叹息道,“难为你了,宫家能有今日盛景,你出力不少!” 得到宫炀秋的认可,宫德庸嘴唇颤抖几下,声音也带了几分激动,“叔祖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了。只是,宫家能有今日不易,我,我绝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中。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噬魂戈交出去的!” 宫德庸态度坚决,身为宫家家主,如此做也无可厚非。辰瑶低头想了想,拿定主意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宫家主,恕我不敬,听闻噬魂戈灵力强大,能驱使之人少之又少,就连宫家主您也,也是无法使用的,可对?” 对此宫德庸没有否认,“不错,不仅是宫家的噬魂戈,就连黄家的乌金斧也是多年无人可以驱使了。” 黄语林接口道,“是的,那般强大的宝物竟成了陈设,实乃憾事一件!” “也就是说,如今噬魂戈真正的作用只是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让他们不敢轻视宫家?”辰瑶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宫德庸一愣,警觉道,“上使想做什么?” 辰瑶走到宫德庸面前,认真道,“如果我有一件宝贝,可以代替噬魂戈,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宫家,宫家主可愿将噬魂戈交给我?” “宝物,你……”宫德庸并不相信辰瑶,“上使玩笑了,天底下可以与噬魂戈相提并论之物屈指可数。你也说过,似乌金斧等也要和噬魂戈一般用于若虚无妄炉的修补,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能代替噬魂戈,撑起偌大宫家。” 第63章 义女 并非宫德庸有意为难辰瑶,而是他实在想不出辰瑶可以拿出什么宝物做为噬魂戈的交换。 “我既这么说,自然是有的!” 辰瑶伸展双臂,歪头笑着在宫德庸面前转了几圈。裙摆随风飘舞,美的如同一朵芙蓉花。 “你,你的意思是……”宫炀秋随即发出一阵畅快大笑,“丫头啊丫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鬼精灵!” 这一老一小极有默契,即便辰瑶还未说出最后的答案,宫炀秋已然猜到了。 宫德庸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叔祖,你,你们在说什么,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用自己来交换噬魂戈,如何?”辰瑶笑的愈加灿烂,丝毫没有玩笑之意。 “你?”宫德庸顿时摇头不止,忽的一眼看到宫炀秋嘴角的那抹冷意,心中一凛,他问道,“上使如此说是何意?” 辰瑶收起笑意,正色道,“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与废物并无两样,更遑论和噬魂戈相较。”宫德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辰瑶接着道,“但别忘了,遍寻七界二十一州,再无比我更适合代替噬魂戈的!”她昂起头道,“我乃昊灵院院主和四大长老亲传弟子,师父们待我如同亲生!” 猛然间,宫德庸似被一道雷电击中,最后一句话让他惊醒。是啊,辰瑶虽只是聚灵初期,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有昊灵院的庇护,放眼整个玄清界,谁敢轻易招惹这个小霸王? “我有意认宫家主为义父,”辰瑶道,“若您点头,瑶儿自然要与您一道守护宫家!” “这……”宫德庸只觉得心血翻涌,激动万分。认辰瑶为义女,她身后的昊灵院自然就成了宫家的倚仗。有昊灵院在,别说玄清界,其他几界想要对宫家不利,也要好好掂量掂量。且一家有两女入了昊灵院,是无上荣光,比起噬魂戈来,辰瑶的助益似乎更胜一筹。 “义父在上,请受小女一拜!”辰瑶双膝跪倒,宫德庸连忙伸手搀扶,“瑶儿快快起来,你我父女,不必如此客气!” 见宫德庸答应,宫炀秋笑道,“好啊,今天果然是黄道吉日,老夫许久没有高兴过了,一定要好好喝两杯!” “叔祖且慢,”宫德庸道,“既然收了瑶儿为义女,我也该信守承诺,将噬魂戈取来交与瑶儿,也好彼此安心。” 没想到宫德庸能如此爽快,压在辰瑶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不料宫炀秋却摆摆手道,“不必不必,你那里的噬魂戈留着便好。”说罢,宫炀秋转身进了秋毫斋,一炷香的功夫后,手里提着一个五尺来长,用羊皮包裹的物件走了出来。 “丫头,这个给你!”宫炀秋将东西递给辰瑶。辰瑶伸手去接,却觉手上一沉,整个人被带的摔倒在地。 “哎呦!” 辰瑶发出一声痛呼,宫炀秋却哈哈大笑,“丫头,打开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辰瑶手忙脚乱的解开外面的羊皮,露出一杆寒光闪闪的鹤嘴铜戈来,正是宫家至宝——噬魂戈! “叔祖,这,这是怎么回事,你那里怎么还有一把噬魂戈!”宫德庸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宫炀秋冷哼一声道,“当日老夫被你 逼的隐退地下,担心你会做出对噬魂戈不利之事。这才偷天换日,将那把假的噬魂戈留给你,带走了真的。幸好,你并未做出那等不堪之事,今日老夫便代你将真的噬魂戈交给瑶儿了!丫头,方才我说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如何?” “多谢曾叔祖,多谢义父!”辰瑶心潮澎湃,小心将噬魂戈收好,谢过宫炀秋和宫德庸。一轮明月驱散乌云,照亮秋毫斋,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面庞。 次日一早,辰瑶等人辞别宫德庸,准备上路。宫德庸羞愧万分的将一颗药丸交给辰瑶,“这,这是解药,那一日,唉,是义父对不住你了!” “义父说的哪里话,之前发生了什么,瑶儿睡了一觉都不记得了!”辰瑶笑意盈盈接过药丸,“瑶儿走后,义父要保重身体。我已修书一封将义父义举告知院主,想来不日昊灵院便会有人前来。” 信是昨夜就写好的,既是向院主表功,也是为宫家求情。想来有了昊灵院的照拂,宫德庸也能安心。 “还是瑶儿想的周到。”宫德庸正要叮嘱几句,辰瑶又道,“还有,就是秋霜她……” 提到这个女儿,宫德庸多有愧意,点点头道,“瑶儿放心,我已替她退了那门亲事。日 后她若想出去闯荡一番,我也不会阻拦了。”正在此时,就听外面有人通报,黄经纶与黄语林到了。 黄家父子已然返回家中,得知若虚无妄炉损坏,赢尤逃脱,需得噬魂戈、乌金斧才能修复,黄经纶没有丝毫的犹豫,亲自将乌金斧送来。 “上使,这是黄家的乌金斧,还请上使收好!”黄经纶面色苍白,显是在地牢中吃了些苦头。辰瑶深施一礼,“黄家主深明大义,辰瑶钦佩万分。” 黄经纶苦笑摇头,“上使客气了,黄家没落,不复先祖风光,已无人能舞的动乌金斧。如今能派上用场,想必先祖也会深感欣慰。” “黄家主谦虚了,十一公子人中龙凤,他日必定会重振黄家雄风!”辰瑶并非刻意奉承,而是觉得黄语林乃可造之材,更是可交的朋友。而这些都比不得阮恬那点儿藏不住的心思,辰瑶看得出,她对黄语林有意。 “是,是!”想到儿子,黄经纶面上才有了三分喜色。 辰瑶凑上去悄声问道,“不知黄家主对未来儿媳可有什么要求?”黄经纶一愣,“倒,倒也没什么要求。”辰瑶说,“不知黄家主看我那位师妹如何?” 似是察觉辰瑶和黄经纶投来的目光,阮恬顿时面上一红。此刻黄语林正站在他身旁,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看的黄经纶连连称好。 第64章 消息 “好,好,好啊!”黄经纶对阮恬甚是满意,那女子温柔贤惠,又是昊灵院弟子,看起来与这位“上使”也颇为投契,怎么看都是自家儿子高攀了。想到这里,他眉开眼笑道,“多谢上使提醒,我觉得甚好!” 辰瑶见自己这个“红娘”当的称职,忍不住夸口道,“别的不说,我这师妹的性情是极好的,若能嫁给十一公子,必定孝顺家主与夫人,相夫教子,与十一公子白头偕老!” 听到二人的笑声,宫德庸也走了过来,“有什么好事,也与我说说。”辰瑶将自己做媒一事说了,宫德庸略显惊讶后拱手道,“恭喜黄家主,果然是一门好亲事!” 经历前事起落,黄经纶大彻大悟,从前种种伏低做小阿谀奉承并未换来应得的尊重,反而让对方瞧不起。此刻他站在宫德庸面前,纵有万般不甘亦强行按下心头怒意。 昨夜回去之后黄夫人有过交代,此时辰瑶已是宫德庸义女,不可太过计较前尘往事,以免再次招来祸患。是以此时黄经纶只淡淡道,“多谢宫家主,上使保媒,自然是好亲事!” 黄经纶从右手退下一枚扳指交给辰瑶,“这是家父留下的,还请上使转交阮姑娘。”辰瑶接过收好,“黄家主如此看重,我替师妹谢过了。” 日上三竿,时辰不早,辰瑶对宫德庸道,“义父,我们该走了。”宫德庸看看时辰道,“的确不早了,也好,我已派人将噬魂戈和乌金斧送去昊灵院,瑶儿可安心。昌、雷两家避世多年,我会尽力寻找他们的下落。”辰瑶谢过宫德庸,众人将辰瑶一行人送至门外,依依不舍作别。 走出不过百十步,辰瑶等人才拐了个弯儿,就一眼看到紫药正等在那里。碧落连忙上前护住辰瑶,尧衡冷声道,“紫药姑娘在这里,是等我们吗?” 紫药缓步而来,低声道,“我向曾叔祖求情,才得以当面向诸位道谢!”她郑重一拜,却只有辰瑶一人明白,这一拜紫药是真心实意的。 自见到宫泽那一日起,紫药便想尽办法想要陪伴其左右。奈何碍于规矩和身份,她几乎断了念头。昨夜之事虽然凶险,但她却心愿得偿,可以长久的留在宫泽身边,怎能不念辰瑶的好处? “留在宫泽身边,你还有千难万难要面对。”辰瑶叹息一声,“我能帮你的不多,只有靠你自己了。”紫药笑笑,“只要能陪伴公子左右,我什么都不怕。” 她悄悄挽起袖口,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辰瑶倒吸一口凉气,却听紫药悄声说,“听闻若能将身上鳞片尽数拔去,便不再是蛇。” 辰瑶不忍,“你这又何苦?” 紫药摇摇头,“在你看来是苦不堪言,我却甘之如饴。对了,我曾经听闻玄清四柱之一的雷家曾在赤明界出现,你要寻他们,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说到这儿紫药顿了顿,“只是赤明界邪魔横行,你千万要小心!”她再次冲辰瑶行礼,转身离去。 “雷家曾经在赤明界出现?”尧衡皱眉道,“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他向来对蛇族没什么好印象,除了阴险狡诈便是美女画皮。紫药便是如此,利用美色迷惑宫泽,以达到最终目的。他甚至觉得辰瑶在这件事中被紫药利用,成为了整件事最大的推手。毕竟,无论其中经历了什么,最终紫药还是达到了她的目的,留在了宫泽身边。 “我觉得紫药可以相信!”辰瑶觉得,此时的紫药没有理由害她,“毕竟,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况且我觉得,紫药没有必要骗我。骗人嘛,总是有所图的,总而言之是要替自己谋些利益的。她已完成心愿,留在宫泽身边,别无所求。把我骗去赤明界,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难不成,她在赤明界有个打光棍儿的哥哥,要讨我做嫂子?” 习惯了自家小姐说话不经大脑,碧落只是撇撇嘴,当作没有听见,尧衡的脸色却阴了又晴,有些难看。 阮恬思虑片刻道,“师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从前紫药姑娘害咱们,不过是听从宫泽吩咐。如今化干戈为玉帛,想来紫药也不会再有所动作。况且,她能留在宫家,师姐也是出了力的。” “可是,可是我听说,那赤明界,赤明界妖魔横行,食人肉喝人血,残暴异常……”想到从前听到的那些有关赤明界的可怖传闻,碧落一阵瑟瑟发抖。 “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辰瑶生怕这个胆小怕事的小丫头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来,当机立断把大手一挥道,“就算那赤明界是龙潭虎穴,也要走上一趟。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找到雷家的下落,这赤明界是非去不可了!” 七界之间相互制约掣肘,并不相通,想要从玄清界前往赤明界并非易事。 尧衡道,“这里是玄清界,与赤明界并不相邻。想要前去,必得一番周折。” “那倒也未必!”辰瑶冲碧落勾勾白嫩的手指头,碧落连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锦囊放在她手心。 辰瑶打开锦囊,露出一些纸符来,“这是临行前何闲师父交给碧落的,没想到竟是传送纸符,有了这些,我们尽可以在七界之中来回穿行,保证畅通无阻!”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赤明界不比玄清界清静,妖邪横行不说,还对玄清界与梵净界充满敌意。我担心咱们一出现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之中辰瑶和碧落从未离开过昊灵院,阮恬虽出生在玄清界,但对赤明界也知之甚少,可依靠的只有尧衡一人。 尧衡道,“赤明界虽妖邪横行,但也不乏有心地良善之辈。多年前我曾到过赤明界,在那里得到一人帮助,至今铭记在心。大可不必将他们想的那般凶恶,见机行事罢了。” 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辰瑶不怀好意的凑过去小声道,“先生所说那个在赤明界帮过你的可是女子?” 尧衡心知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又起了怀心思,只好含糊道,“是,是名男子。好了,时候不早,此刻玄清界虽是正午时分,赤明界却已近黄昏,我们还是快些动身吧!” 第65章 赤明界 拈起一张传送纸符,辰瑶口中默念符文。纸符晃动三下,顿时腾起一阵赤色火苗。其余几人的身形在火光中一黯,化为虚无。 再次出现时,周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众人显然已经站在赤明界的土地之上。 极目远眺,东南方似乎有个集市,阵阵火光伴随着喧闹的人声吸引了辰瑶的注意。她探头张望一番,对尧衡道,“已经这么晚了,为何还如此热闹?” 尧衡解释道,“这是赤明界的习俗,白日里他们从不出门,只有在天阳落山后,才会聚集在一起。黑白颠倒,如鬼魅一般。” “什么鬼魅,依我看,不过是不敢见天日的老鼠。”辰瑶对这种习俗嗤之以鼻,想到若是能如他们一般,在日上三竿时还能蒙头大睡,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一行人小心前行,朝着集市而去。 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开始有人经过,这时候,阮恬注意到那些人的装扮似有不同。人人一身黑衣不说,有的在胸口绣上一对狐狸耳朵,有的则是獠牙鳞片,看上去诡异又可怖。她问,“尧先生,他们衣衫上所绣花样又是什么习俗,看起来颇为古怪。” “那些绣花代表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尧衡指点道,“绣狐狸耳朵的便是狐族,一对毒牙便是蛇族,那些椭圆形的鳞片是穿山甲。”经他这么一说,辰瑶再次看向那些人时,莫名的觉得他们头上生出兽耳,嘴里长出獠牙,虽然不太习惯,也颇觉有趣。 入乡便要随俗,若不想一出现就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须得融入其中,不被人看出端倪才行,那些黑色衣衫便是辰瑶等人现在最需要的。 冲阮恬使个眼色,两人极有默契的一前一后的来到人烟稀少之处。辰瑶在暗处观察一番,终于锁定目标。她看准时机,专挑那些落单之人下手。 几声哀嚎过后,辰瑶得意洋洋的提着几件衣衫来,把毫无机会出手的阮恬看的目瞪口呆,暗道这位小师姐不但娇蛮霸道,还辣手无情。 “喏,碧落,这个给你!”辰瑶将一件绣着黄色羽毛的递给碧落,又将一件绣着白色兔耳朵的给了阮恬。兔子这种软软糯糯的小兽,最配阮恬的性子。 她自己留了一件绣了狐狸耳朵的,然后将最后一件抛给尧衡。 接过衣衫,尧衡只看了一眼便觉五脏冒火,气血上涌。那衣衫上绣着的,分明是一个黑熊的头! “怎么,尧先生不喜欢?”已经手脚麻利换好衣衫的辰瑶瞧见尧衡满脸的愤然之色,只当不知的走了过来,“没办法,事急从权,只弄到这几件,只能委屈尧先生凑合一下!” 衣衫上绣着的黑熊头龇牙咧嘴栩栩如生,转头瞥见辰瑶强忍笑意,假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正与她胸前绣着小狐狸一模一样,不禁叹无奈。 换上赤明界的衣衫,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感别扭。 此刻不远处伴随着阵阵欢呼怪叫人头攒动,十分热闹。辰瑶提议,“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入乡随俗换了他们的衣裳,怎能不去凑凑热闹?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打探消息也容易些。” 借着夜色掩映,几个人外乡人混入人群中,倒也不过分显眼。 辰瑶好奇的四下张望,此地是一处热闹街市,但所贩卖的货物却与玄清界大为不同,似紫色鸡心形状的果子、被关在笼子里长鼻子绿眼睛的小兽,无不吸引了辰瑶的目光。 “咱们快点儿走,若是晚了,被别人占去了好地方,就看不到圣女了!” “上一次大祭时,我有幸遥遥见过圣女一面,虽然黑纱蒙面,还是能看出圣女的绝世容貌!” “那还用说,咱们这位圣女可是虹霄魔君的亲妹妹。那虹霄魔君便生的面如傅粉风流倜傥,何况圣女?” 听着那些人的议论,辰瑶不由得来了兴致。没想到赤明界的魔君竟然会被人用“面如傅粉”来形容,想来应该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儿。还有那圣女,不知又是什么来头。 “虹霄魔君性情古怪,且赤明界十之八九是他的疆土。百年前曾有胆大之人上门递了战书。虹霄多年未曾应战,也技痒的很,便应了下来。谁料,那人刚刚踏上赤明界,便被那些崇拜虹霄的小喽啰们群起攻之,最终连虹霄的面都没见上就被赶了回去。”尧衡看着一脸傻笑,几乎流下口水的辰瑶,委婉的提醒。 “这,这么厉害?”辰瑶抬手用手背抹了抹有些潮湿的嘴角,对这个虹霄魔君更加好奇,恨不能立时就见到。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最终在一道纯铁打造的黑色闸口前汇聚在了一处,行进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想要继续向前,必定要经过看守闸口的卫兵的检查方能放行。挤在人群中的想要看热闹的辰瑶顿时紧张起来,初来赤明界,连这里的规矩还没弄明白,若是一会儿露出马脚,又要闹出一番不大不小的动静。 “尧先生,你可知这些人去往何处,前面的卫兵在查验什么?”无奈之下,辰瑶只得向尧衡求助。 “仔细看!”尧衡在她耳畔低声提醒。辰瑶踮起脚尖极目远眺,正看到一年轻女子走到黑盔黑甲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卫兵面前,扭动了一下脖颈,乌黑柔顺的秀发之中顿时长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来。卫兵点点头,递过一个面具后便放行了。 “我明白了,是……”辰瑶正要兴奋的说下去,却被尧衡制止,“嘘,一会儿过去时只要照做就是。我想,以你的修为,凝出一对耳朵应该不成问题。” “我是没有问题,可是碧落她……”辰瑶担忧的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懵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的小侍女。 尧衡叹口气道,“至于碧落,只好由我越俎代庖。记住,进去之后不要乱走,尽量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辰瑶好奇的朝闸口里面张望,小声问,“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莫非有什么便宜可占,才引得这么多人前来?” 尧衡告诉她,“那里便是虹霄的宅邸。” 辰瑶觉得一颗心几乎从胸口狂跳出来,“这么说,我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小白脸儿啦?” 第66章 走散 想要一见虹霄魔君真容的不只辰瑶一人,在赤明界,虹霄的名字几乎是所有妙龄少女、无知少妇以及半老徐娘心中神一样的存在。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今夜那些女人虽然都穿着黑色的衣衫,却都下足了功夫。 涂脂抹粉,描眉打鬓,还有阵阵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浓烈气味混杂在一处,呛的令人作呕。她们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让虹霄魔君多看自己一眼,若是有福气,或许还能被收入宅邸之中做个小夫人。听闻,这虹霄魔君艳福匪浅,仅小夫人就有三十六人,想来再多出十位八位也算不得什么。 人流不断通过闸口,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辰瑶已经来到了卫兵面前。她默念咒法,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成功骗过了守卫的眼睛。拿到面具之后顺利进入了虹霄魔君的宅邸。其他几人紧随其后,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通过闸口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辰瑶惊奇的发现,这里竟然有一处比昊宵殿前广场还要大上两三倍的空地,空地正中建有一座三层的圆形祭台,周围摆放十三只兽头火盆,火盆之中燃着蓝色火焰。火焰正盛,熊熊燃烧,映照在那些稀奇古怪的面具上,更添几分诡异。 “尧先生,这大祭是要祭拜哪位上神,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辰瑶边走边说,却没有听到尧衡的回答。她连忙回头去看,身侧到处都是戴着面具身穿黑衣之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尧衡。 辰瑶暗道不好,想来一路走来被祭坛和那些火盆吸引了注意力,不知不觉间与其他人走散了。 “别慌,千万别慌,他们就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的!”辰瑶暗暗给自己打气,走到人少之处回想之前的情形。 她记得每人所穿衣衫上绣的图案,也依稀记得进来时尧衡拿到的是灰狼面具,阮恬和碧落分别是花鹿和豹子,只要照着这个去找,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只是,辰瑶放眼望去,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从自己面前走过戴着灰狼面具的男子便有二三十个,胸口绣着黑熊的也有七八个,看来想要从他们中间不动声色的找出尧衡并不容易。 沮丧不已的辰瑶再也没了凑热闹的心思,专门捡着人少的地方来回走动,不时停下来打量那些从身旁经过的人。她努力回忆尧衡的身高体貌,妄图凭着点滴记忆寻到他的下落。怎奈平日里用不到尧衡的时候,辰瑶极少用正眼看他,如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许多来,只能作罢。 “尧先生,尧先生……” 人群中辰瑶低声呼唤,希望尧衡等人就在附近,可以借此引起他们的注意,尽早与伙伴汇合。 奈何此地人数众多,即便每人只发出轻微的声响,汇聚在一起时也比辰瑶的声音不知高出多少倍。她那蚊子哼哼一般的呼唤混杂其中,犹如浩瀚大海中不起眼的水滴,激不起任何波澜。 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其间辰瑶也曾鼓起勇气,朝着六七个戴着灰狼面具,胸口绣有黑熊,身高体态和尧衡有几分相像的男子走去。她不敢暴露身份,又不知该如何与对方套近乎,扭捏万分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意外收获了不少怪异目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次试探未果之后,辰瑶垂头丧气的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幽静小路,朝着离人群更远的地方走去。 “什么嘛,都这么久了,竟然没发现和我走散了!”辰瑶撅着嘴,不满的咕哝着,“尧衡和阮恬也就算了,怎么碧落也糊涂了,难道自家小姐不见了都没发觉吗?” 此刻尧衡几人被人群左冲右挤,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可以站稳的空地喘口气,就发现原本四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不敢取下面具,只凭声音和衣衫上绣的图样,尧衡立刻发现,辰瑶不见了。 “碧落,你家小姐呢?我记得她一直是和你在一起的!”尧衡心头一紧,若走失的是别人还不必如此担心,但走失的是辰瑶,那个丫头心思单纯又胆大妄为,即便在眼皮子底下都要闯出祸事来,何况独自一人行动? “我,我不知道啊!”见自家小姐不见了,碧落顿时慌了神,“阮姑娘,你不是一直在我家小姐后面吗,你,你有没有看到……” “我,我,我也没看到。”阮恬又急又愧,脸色涨红眼中含泪,忍不住埋怨自己,“都是我不好,我该看好师姐的!” 虽顶着师姐的名头,但辰瑶年纪小爱热闹,阮恬自觉该多看顾些。但通过闸口时太过紧张,顺利进来之后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可这口气松的太久,一时竟忘了看紧辰瑶,这才和她走散了。 尧衡不忍责备二人,反倒安慰道,“此地虽然鱼龙混杂,但出入并不容易,辰瑶一定还在这里。只要我们小心找寻,定然可以找到。” 听他如此说,阮恬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落地,自责之心也淡了些。她打起精神道,“如此我们可以分头行事,也好快些找到师姐。师姐她,她胆子大,若迟了……” 诋毁师姐的话阮恬说不出口,但尧衡和碧落深以为然。 尧衡道,“我们不可再分开,先不说人多地大,又对地形不熟悉,一旦迷路会更麻烦。只说这里是虹霄魔君的宅邸,稍有不慎暴露身份边会身陷危险之中。依我看来,还是一同行事的好。” 三人一起点头,阮恬和碧落手拉手走在前面,尧衡在后,谨慎小心的在人群中寻找辰瑶的下落。奈何周围火光摇曳,人头攒动,想要从数千人穿着相仿又带着面具的人中分辨出究竟哪个是辰瑶,无异于大海捞针。 尧衡既要找人,又要看顾阮恬、碧落,不至再次走散,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目光久久的注视着他,不肯离去。 与三人走散的辰瑶越走脚步越慢,因为她发现,这里穿黑色衣衫戴面具的人越来越少,确切的说,是看到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一人。 第67章 虹霄魔君 屋舍林立,层层叠叠,曲径通幽,弯弯绕绕,直把辰瑶绕的满脑子浆糊,分辨不出东南西北,更遑论找到其他人。 回廊檐下稀稀疏疏的灯盏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夜风吹来,烛火摇曳,在漆黑冰冷的地面上拖拽出无数鬼影,时而张牙舞爪,时而朝她扑来,看的辰瑶一阵心惊胆颤。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小径,尽头处一分为二,辰瑶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哪边走过来的。此刻想要折返回去恐怕要费许多周折,一旦选错方向,或许会陷入更加无解的境地。可是,如果继续向前,究竟会通向何处呢? 就在辰瑶犹豫不决左右为难时,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清晰的传入耳中,这声音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立刻引起了辰瑶的注意。 声音是从一片竹林掩映中的二层楼阁中传来的,辰瑶注意到,那座楼阁似乎与周围的房舍颇为不同,少了些粗犷阴郁,多了些精致典雅,更像是闺阁小姐所住之处。 她顿时来了精神,心里盘算着,若能遇到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儿家,或许可以向她打听一下如何才能回到祭坛处,到时再想其他办法寻找尧衡等人。 打定主意,辰瑶蹑手蹑脚的靠近竹林。楼阁中隐隐有烛光闪动,门前却并没有人看守。辰瑶迈步就要往里走,一个怒火冲天的男人声音却立刻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一群没用的废物,本魔君养你们何用?十几个人竟然连一个都看不住,说,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辰瑶受惊不小,如小兔般灵巧的朝旁边一闪,立时没入黑暗之中,竖着耳朵朝里面仔细听。 那男子骂来骂去,不过是责怪侍女们没用,没有看好自家小姐,让她溜了出去。 听到这里,辰瑶不禁撇撇嘴,表示不屑。毕竟这种事自己做的多了,且做的熟练而顺手。最让她得意的是,成功的说服了碧落与她里应外合,数次瞒过了师父们的眼睛,从无败绩。 “既无用,也就没有留着的道理!”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冷漠和阴森,“拖出去,斩断手脚,丢进狼窝!” 短短三句话,不过十一个字,却极尽天下残忍之事,听的辰瑶浑身发寒,不住发颤。 都说赤明界野蛮粗暴,没想到还如此阴毒。辰瑶心想,那些侍女不过是疏于防范,才让小姐钻了空子偷溜出去,训斥几句也就是了,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还要受尽酷刑,性命不保? 想到这里,辰瑶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奈何这里不是昊灵院,就算她有十分的威风也只能抖出一二分,帮不了里面那些苦命侍女不说,说不定还会被那个旷世魔头盯上,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 堪堪转身,毫无防备的辰瑶的右肩撞到一物,就在她还未看清撞到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声脆响,立时惊的她三魂七魄都要从颅顶飞出。 尽管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如同惊弓之鸟,本能还是让辰瑶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跑。无论前面的路是否正确,眼下她只想离开这里! “谁!” 一道黑影伴随厉喝从楼阁中飞出,辰瑶不敢回头,更未看到一只大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肩头。下一秒,辰瑶只觉肩头一阵剧痛,骨头都被捏碎一般。紧接着,那只大手朝后猛的一提一带,双脚立时离地,竟被那人带着飞了起来。 “救,救命,救命啊!” 已然落入他人手中,生死未卜,辰瑶顾不得许多,大声呼救。奈何此处并无援手,就算辰瑶叫破了喉咙也无人来救她。似是想到了这一节,辰瑶干脆不叫了,好省些力气对付那个魔头。 黑暗迅速退去,四周一片大亮,辰瑶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身体被重重的丢在地上,面具也随之落下。辰瑶暗道一声命运多舛,拿开挡在眼前的手时,发现自己周围已经跪了十几名一般打扮,正低声抽泣的侍女。 好了,方才还在叹息命运对她们不公,眨眼间辰瑶就加入其中,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斩断手脚丢进狼窝。想到如花似玉的自己即将葬身狼腹,辰瑶忍不住叹息一声。 一声轻叹,引得男人不耐烦的看向辰瑶。四周烛火通明,柔和的光芒映照在辰瑶脸上,将她绝美的五官衬托的更加超凡绝尘,男人一时间看呆了。 “你……” 恍惚间,男人朝辰瑶走了过来,伸出一根修长手指轻轻挑起辰瑶的下巴,双目之中映照出辰瑶的面孔,一种异样的悸动充斥心底,面上冰冷的神情在逐渐融化,渐渐燃起一团火焰。 “你是谁?” 男人轻声问道,将一张盛世美颜靠近辰瑶,既想让她看的清楚一些,又想将她看的清楚一些。 顷刻间,辰瑶只觉心跳漏了一拍。浓如徽墨的剑眉下生着一对摄人心魄的眼睛,深蓝色的瞳孔中一半藏了星辰,一半藏了大海。星辰遇上大海,凝出一个旋涡,让辰瑶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我,我,我是……”辰瑶结结巴巴的答不出来,那根温热的手指轻轻贴上她的唇,极富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必回答,我现在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沉溺在对方深邃的目光中,辰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而接下来,她就被一只粗暴的大手拉起,下一秒便被推给了那些跪了一地的侍女,“快,按照圣女的样子装扮起来,一炷香之后,我要在祭坛上见到她!” “喂,喂,什么圣女,我,我不是啊!”被捉住手脚的辰瑶顿时觉得情况不妙,那人收起方才的温柔似水,一脸冷漠的看着侍女们手脚麻利的褪下辰瑶身上的黑色外衫,拿出一套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衣衫替她换上,又将串成串的铃铛挂在她的脚踝处,稍一行动便会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辰瑶一阵无语,莫非这两串铃铛是赤明界看管犯人的新手法,不过多了这两串铃铛,的确为逃跑添了许多麻烦。 第68章 乐声 一阵手忙脚乱后,辰瑶被面色苍白惶恐不安的侍女们强按着坐在铜镜前,胭脂水粉都是现成,侍女们娴熟的为她净面上妆。不多时,辰瑶借着明亮的烛光仔细打量,发现铜镜中映照出来的女子顾盼生姿妖娆妩媚,风情中多了几分邪魅之气,与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这真的是我,吗?” 将一对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辰瑶左看右看,镜中人似是自己,又不似自己。正在惊异时,身后男人冷哼一声,以旁观者的口吻品评道,“镜中之人自然不是你的样子,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我的妹妹,赤明界的圣女虹娇。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不要在大祭上露出马脚,不然……” 最后两个字带着拒人千里之外又让人胆寒的冷意,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唯唯诺诺立刻答应下来。但很遗憾,被威胁的那人好巧不巧是辰瑶。 她自小便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那男人妄想用性命威胁,辰瑶不禁冷哼一声,目光从铜镜中的自己移到那些战战兢兢的侍女身上,不屑道,“不然如何?不然就让我像他们一样,被你斩断手脚,丢去狼窝?好啊,你若是不怕没了圣女的大祭会招来麻烦,尽管那么做!” 此刻她明白一件事,对方的威胁并不代表真的会取自己性命,不过是想自己老老实实的听话,莫要坏了他的大事。双方互为掣肘,辰瑶不认为自己要低他一头。 “你不怕?”男人面上的神情一滞,他从未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子,从前没见过,以后恐怕也没有这个机会。 “我为什么要怕?”辰瑶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毕竟,就算在昊灵院时也向来说一不二。即便这里是妖魔横行,人人闻之生畏的赤明界,与生俱来的胆色也不会让她多皱一下眉头。 “如果我说,我是虹霄魔君,你……”男人不怀好意的走近辰瑶,明明翘起了嘴角,却让辰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煞气。 “你,你就是那个大魔头,虹霄魔君?”辰瑶激动的要跳起来,她强忍着狂乱的心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铜镜之中虹霄那张脸,却渐渐露出失望之色,更深深叹息一声,表达内心的不满。 见她听到自己的名头并未露出惧色,反倒欢呼雀跃着打量镜中的自己,最后竟流露出失望之色。虹霄一颗心随着她面上表情的变化而起伏,不知怎么的,他第一次有了看不透这个女子的想法。 “你……”虹霄想问她为什么不怕自己,为什么会露出这种令人费解的表情,却被辰瑶的咕哝声打断了。 “什么嘛,美则美矣,但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实在让人倒胃口。” 这番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评头论足,虹霄一愣,他见过的女子无数,似面前这个如此大胆,竟然当面下结论的女子,纵观七界,只此一位! “魔君,时辰已到,该,该请圣女去祭台了!” 门外有人颤声禀报,听到这个声音,虹霄面上立刻恢复了冰冷之色。他走到辰瑶面前,亲手将一面华丽无比,大红色缀着珍珠宝石的面纱替她戴上,左右端详几眼,深觉祖宗们留下的规矩极好,若圣女没有这面纱遮面,今天这出李代桃僵的好戏就唱不下去了。 虹霄轻轻的在辰瑶面上拍了拍,凑近她在耳边低声道,“你既不怕我,那我不得不用些别的手段,让你乖乖听话,以免乱了我的大事!” 辰瑶心头只觉不妙,正要反抗,忽觉眉心处一凉,一股蛮力强行闯入,并迅速占领了她的身体。下一秒,辰瑶全身僵硬,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朝门外走去。 步子迈的不大不小,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脚腕上发出的清脆铃铛声,划破黑夜的寂静,朝着喧闹的祭台随风飘去。此刻祭台四周已围满了人,人声鼎沸,却在这铃铛声响起的一刻戛然而止。 身体虽不受控制,但辰瑶的五感却变得格外灵敏。 极远处有诡异的乐声飘飘荡荡鬼魅般从四个不同方位传来,在祭台上空交汇于一处。 乍听那乐声节奏欢快,似是特意为大祭演奏的喜乐。但若仔细分辨,喜乐之下隐藏的是诡谲靡靡之音,听的多了便会头晕脑胀,脚下飘忽,就连三魂七魄也不安分的蠢蠢欲动。 辰瑶知道,自己绝不能被这乐声所迷,不然彻底落入那虹霄魔君手中,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心念坚定,辰瑶立刻在心中默念青岚长老所授之心法,勉强安定心神。此刻她注意到,其他人听到这乐声的反应与自己截然不同。 尽管众人皆跪拜在脚下,辰瑶无法看清楚他们的面容,但从那稳如泰山一般的身形来看,他们似乎并未受到乐声的侵扰。其中还有少数人犹在小声抽泣,既是因为得以亲见圣女而激动万分,更是因为这乐声而欢欣鼓舞。 看到这一幕,辰瑶心头不由一紧。她被虹霄控制,一举一动间不会露出破绽,尧衡三人却不同。他们听到乐声一定会心神不宁,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他们与周围之人不同,到那时…… “尧先生,碧落撑不住了!” 人群的最外围,尧衡几人学着周围之人的动作拜了下去。起初并无什么不妥,但那诡异乐声响起时,顿觉不妙。 尧衡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那乐声阻挡在外,不受任何影响。阮恬则需费些灵力,才不被侵扰,三人之中只苦了碧落一个。 不知是何种乐器才能演奏出如此让人心神不宁的乐声,碧落只听了一会儿,便觉心底似有百十只小兽在疯狂嗜咬血肉,脑海中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响起,喋喋不休,不堪其扰。阮恬有意施以援手,奈何保住自身都是勉强,只好冒险出声向尧衡求助。尧衡倒也爽快,自碧落颈后出手,干净利落。碧落晕厥,自然不会再受那乐声影响。 第69章 大祭 自记事那天起,辰瑶便在昊灵院中横行霸道,无一刻消停,只在院主和四位师父面前才稍稍收敛。此刻她着一身烈焰红装,持重端庄的行走在人群之中,只觉无比别扭。 奈何身体只听从虹霄的指令,一举一动皆不受控制。辰瑶暗暗咬牙,发誓待找到机会恢复自由身,定要这位魔君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明明已经到了祭台之下,脚步却仍旧继续向前。辰瑶不由屏住呼吸,极力想要摆脱那股力量的控制,若再向前一步,额头必定遭殃。她心知这是虹霄魔君逗弄她的“小把戏”,却无可奈何,只能把心一横,眼看就要撞在用石块堆砌的祭台之上,右脚却忽的向左迈出,以一种十分别扭且离奇的姿势,拐上了祭台的台阶。 避开祭台底座踏上台阶,免去了皮肉之苦,辰瑶仍旧一阵心惊肉跳,面纱之下的脸色难看至极。之前听尧衡说起这虹霄魔君如何如何时还觉得他在故意夸大其词,但现在看来,此人不但权势滔天拥趸众多,更心思恶毒,让人生厌。 这边辰瑶气鼓鼓的像条受惊的河豚,那边站在祭台之下的虹霄魔君看的不亦乐乎。不知怎的,见这女子生气,他便心情愉悦。 祭台乃神圣洁净之地,除了圣女之外,就连虹霄魔君也不能轻易踏足。于是,在辰瑶走上祭台后,其余人等全都留在了下面,没有跟上来。 似乎是见辰瑶“顺从听话”,走上祭台后虹霄魔君减少了对她的控制,至少在这一刻,辰瑶的脖颈是可以轻微扭动的。她迫不及待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尧衡等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辰瑶并未因此感到焦急,反而松了口气。 没有找到,是因为他们不够引人注意,也正因为如此,才可以更好的藏身在人群之中,不被那个阴险狡诈的虹霄魔君所察觉,也就代表,至少此刻他们是安全的。 起初辰瑶以为自己只是担心碧落和阮恬两个人,但忽然间她发现,和其他人走散之后,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尧衡。 “为什么是他?”辰瑶被自己这个年头吓了一跳,什么尧衡,什么臭鸡蛋烂鸡蛋,她才不会对这种只会讲一堆大道理却毫无人情可言的人生出什么好感了来! 她越是想要摆脱这种想法,脸颊就越是发烫,脑海中甚至已经勾勒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尧衡来。只是很可惜,此刻辰瑶能想起的尧衡,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 站在祭台之下,虹霄微微抬头,目光正好能穿过辰瑶面上低垂的面上,察觉到浮在双颊的两抹绯红,似是因为想到了情郎感到害羞才会如此。虹霄顿时一阵不悦,入了他眼的女人,绝不允许心里还惦记着别人! 右手手掌猛的翻转,祭台之下的十三只兽头火盆同时喷出火舌,几乎点燃辰瑶的衣角。 似乎是感觉到了虹霄的恶意,辰瑶微微低头朝他看了一眼,却见这位幼稚的喜欢玩儿小把戏的魔君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是……”阮恬压低头颅,不时的谨慎观察周围。 自辰瑶出现在祭台之上,她就觉得那道俏丽的身形似曾相识。几番确认之后,她终于确定,此刻站在祭台上的并非什么赤明界圣女,而是辰瑶! “嘘!”尧衡示意阮恬噤声,不动声色的冲她点点头。 原来辰瑶与虹霄一同出现在祭台下时,他就已经认出了辰瑶。只是尧衡想不通,为何这二人会在一起,看样子,虹霄并不知道辰瑶的身份。而辰瑶那身打扮更是让尧衡心惊,猜测是否她与虹霄之间做了什么交易,才会顶替真正的“圣女”出现在这里。 火焰回落,跪伏在地上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仍旧低垂着头,无人敢看向祭台之上的“圣女”。 下一刻,人们开始有规律的移动起来。他们似乎一早排演过般,分散再聚合,在祭台周围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花朵图案。 尧衡扶起碧落,与阮恬一起融入了花蕊的位置。好在,数千人中多出两三个来也不十分惹眼。 不知是谁领头,人们自发的开始吟唱。那声音如同荒野上自在生长的花草植被,无拘无束的冲上如墨的夜空,朝着四面八方传播开来。与此同时,极远处有同样的吟唱声回应着,融汇着。这一刻,整个赤明界那般静谧,就连站在祭台之上的辰瑶都被深深感染了。 尽管听懂这些人唱的是什么歌谣,但辰瑶从他们虔诚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非同寻常的意味。他们似乎是在祈求什么,小心翼翼,却又满心期盼。 吟唱在重复三次之后停了下来,辰瑶如同木雕泥塑一般高仰着头站在祭台之上。除了时刻保持“圣女”该有的高傲和尊贵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那股强行闯入的力量再次觉醒,支配着辰瑶的身体。双臂展开向上高举。祭台之下,虹霄右手反转,一股雾气自掌心徐徐而上,顷刻间便笼罩了整座祭台。 朦胧中,那道红色的身影吸引着虹霄的目光。几乎有一瞬间,他觉得站在上面的就是自己的妹妹虹娇。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目光也看向辰瑶,难掩焦急和担忧之色。 有关赤明界大祭的记载和传闻少之又少,故而尧衡所知的也寥寥无几。他只知道,圣女并非指定和择选出来的,而是出生时身带特殊图案的红色印记的女婴才有资格成为圣女。至于所谓的特殊图案的真面目,纵观七界也没有几人能说的清楚。 大祭并非自古就有,据说是从百年前才开始的。至于圣女要在大祭上做什么,尧衡并不知道,此刻才更为祭台上的辰瑶捏一把冷汗。 只有虹霄知道,想要冒充“圣女”其实并不难。辰瑶的身量与虹娇相仿,加上面纱的遮掩,除了他这个亲生哥哥,旁人是无法看出端倪的。而每次大祭之上,“圣女”只需做出向天祈求的样子,无需多做什么。毕竟,之前的大祭上并未出现任何异样,他甚至开始怀疑,大祭是否真的有用。 第70章 回应 始终保持向上伸展双臂的动作,辰瑶只觉得肩膀发酸,几乎要撑不住了。她不由在心中暗骂,“虹霄这个魔头一定又在戏耍我,竟让我像个白痴一样站在这里出丑,等我……” 该如何折磨虹霄的法子还没想好,忽听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即便身体仍然在虹霄的控制之中,辰瑶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那雷声沉闷而遥远,但这里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恐怕整个赤明界的人都听到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激动的呐喊。 “雷声,是雷声!” “我没有听错吧,有,有雷声!” 辰瑶忍不住翻个白眼儿表示鄙夷,赤明界的人眼界太窄了些,不过一声炸雷而已,怎的一个个都如此激动? “没错没错,是雷声,真的是雷声!” 不断有人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赤明界是一块久旱的沙漠,只等这声炸雷之后降下瓢泼大雨来解渴。如果此刻辰瑶看向虹霄,就会发现,这位让她生厌的魔君也在听到雷声后微微皱起眉头。 赤明界并非没有风雨雷电,虽然晴时多雨时少,雷声也就更少,但这并不足以让虹霄以及其他人在听到雷声时如此震惊。而是,在之前的大祭中,无论圣女祈求多久,都从未得到任何回应。这一次,那声炸雷似乎预示着这次大祭会和以往不同。 “怎么会这样?”尧衡也觉得奇怪,辰瑶不过是换太子狸猫,临时顶替正主上去做做样子而已,不料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果然是个小魔星,到哪里都会惹出乱子来。 雷声并未停止,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搅动满天星斗震颤不已。 虹霄深深看了一眼祭台上的红色身影,无数个疑问浮起。为什么是她,她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大祭时出现,又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异象? 来不及将这些疑问一一解开,雷声之中忽然狂风大作,沙尘喧嚣而上,吹让人睁不开眼。虹霄赫然发现,这风并不简单,他特意在祭台上布下的雾气被风吹散,露出被藏起的辰瑶。 “好大的风!”辰瑶想抬手挡在面前,却无法动弹。狂风肆虐,掀起面纱,似乎连风都想要一看她的真容。幸而祭台之下人人忙着躲避狂风,并没有注意到祭台之上的并非真正圣女。 风卷残沙,熄灭了祭台之下的兽头火盆,四下立刻暗了下来。辰瑶紧张万分的寻找虹霄的身影,希望他快点儿把自己弄下祭台,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才好。忽然,狂风在祭台之上形成一个旋涡,将辰瑶团团围住,似乎是想将她与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 虹霄一怔,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原本用辰瑶替代虹娇成为“圣女”便是逆天之举,他不敢确定这么做是否会触怒那位神灵。此刻狂风大作,也许是辰瑶的祈求得到了回应,但也可能是触怒了对方。 “不行,我不能让她出事!” 一个声音乍然在虹霄心底响起,让他自己都愣了一愣。独断冷血的虹霄魔君何时会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安危而惊慌,可是虹霄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一刻他只想冲上祭台,将辰瑶平安的带下来! “你来了!” 狂风中卷起的树叶沙砾勾勒出一张模糊不清的女人脸庞,有轻柔绵软似甜香梦境一般的声音在辰瑶耳边响起,缠的她昏昏欲睡。辰瑶不知这句话是否是对自己说的,想要回答,奈何受制于人,发不出任何声响。 惊惧焦急间,对方似乎看破了她的窘境,耐心且更加温柔的道,“不要着急,我这就解开你身上的禁制。” 狂风裹挟着一道血红光芒落在辰瑶身上,霎那间,那股强行闯入她身体的力量被一股更加强大且霸道的力量完全驱逐出去,辰瑶自由了! 只是,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庆幸,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事随时都会发生,谁又能保证这股后来的力量不会做出和虹霄一样的事情呢? 心头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红色光芒消失之后,辰瑶发现,对方并没有出手占据自己的身体。 “你,是谁?”辰瑶十分好奇,这个敢在大祭上“捣乱”,又出手帮助自己的人是什么来头。对方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温暖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 是的,辰瑶可以确定,那是真真切切来自一个人的目光,并非幻术,更不是虚无的。她又问,“你,认识我?” 风中的脸庞轻轻晃了晃,“不,这是你我第一次相见。” “那,你想对我做什么?”辰瑶并不认为对方出现在这里,是来和自己闲聊的。只是她打扮成“圣女”的模样站在这里本就心虚,被对方看的久了,更加忐忑不安。 “你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对方回问了这个问题,辰瑶顿时觉得,想要凭着自己那点儿小聪明蒙混过关,恐怕是不能够了。 “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对方感受到了来自辰瑶内心深处的不安,极力安抚她躁动的心绪,“相反,我会尽自己全力帮助你,而现在,我要送给你第一份礼物!” 从小到大,辰瑶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大到桌椅家具,小到脂粉钗环,都是四位师父煞费苦心专门买来送与她做礼物的。其中最让辰瑶印象深刻不能忘怀的,便是四师父何闲用了三天三夜才抓到的那只聒噪鸟。 时至今日,辰瑶都觉得这个名字辱没了那鸟。岂止是聒噪,简直是令人发指。无论白日黑夜,醒着睡着,只要那鸟还有力气,就会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起初辰瑶还觉得十分有趣,那聒噪鸟知道许多她从未听过的奇闻异事,娓娓道来,也涨了不少见识。奈何那鸟不知疲倦无休无止,再美妙的乐声也会让人烦躁。辰瑶试过许多方法让那鸟停下来,可聒噪鸟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闹的辰瑶一连三天顶着一对乌黑的眼圈,被其他同门嘲笑。最后,辰瑶狠心将那聒噪鸟还给了何闲,此事才算善了。 第71章 生变 听到面前这个藏身于狂风之中的女人说要送自己礼物,辰瑶不但没有任何期待,反而平白生出了些许恐惧。对方送出的“礼物”可以是对她有所助益的,也可以是让她悔不当初的。辰瑶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 “初次见面,怎好就收你的礼物的,还是……”辰瑶挖空心思想要蜿蜒拒绝对方的“好意”,身体却已经被一只无形大手托起,悬浮在了祭台的正上方! 风停雨歇,祭台之上一切归于平静时,包括虹霄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身着红衫的圣女被一团耀目红光所包裹,仰面朝天双目紧闭,似在接受神灵的示下。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迅速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正要冲上祭台的虹霄和混在人群中的尧衡。 被一股无名力量所阻挡,虹霄几次暗暗较量,都无法突破阻隔在自己与祭台之间的障碍。他抬头望去,被掀起一角的面纱之下,是辰瑶无比痛苦的表情。 周身的血脉在迅速游走,辰瑶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咬牙忍耐。那股烈火般炙热的感觉让丹田无法承受,几乎炸裂开来。她想要叫喊,想要怒吼,想要哭泣,想要向尧衡求援。可这些辰瑶都做不到,她只能任凭对方摆布。 “孩子,别怕!”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辰瑶觉得全身的血液积聚在胸腔之中,似要把她吞没。这一刻,辰瑶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惨呼后,托举起她的那股力量迅速消退,辰瑶直直向下坠落,眼见就要摔在祭台之上了。 与此同时,祭台之下的虹霄赫然发现阻挡自己的屏障消失,他毫不犹豫的飞身冲上祭台,想要接住落下的辰瑶,却被另一道身影抢了先。 “是我!” 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耳畔轻声呢喃,周身有阵阵暖意将辰瑶紧紧包裹住,她不必睁眼,就已经知道是他来了。 嘴唇微微开合,没发出任何声响。尧衡蹙眉,“别急着说话。”辰瑶无力的点点头,把身体蜷成一团,缩进尧衡的怀中。那个奇怪的念头再次浮了上来,这一次,她顺从了本心,没有抗拒。 “你是什么人?” 虹霄看着紧紧抱住辰瑶的男人,心底无名火烧的噼啪作响。上下打量几眼,发现对方胸口绣着熊首,带着灰狼面具,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上祭台,亵渎圣女,这是要向本魔君献上你们熊族的所有头颅吗?哼,本魔君可没那个兴趣!” “虹霄魔君说笑了!”尧衡一手扶起辰瑶,将面上的灰狼面具摘下,露出真容。只消一眼,虹霄就认出,他不是赤明界的人! 数个念头瞬间转过,赤明界特立独行,世所不容。虹霄从不把世人的偏见放在眼里,只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多年来,树敌不少。只是,面前这个男人是哪家的探子还是来寻仇的,他都没兴趣知道。 “将她交还给我!”虹霄抬起手,指向尧衡怀中的辰瑶。 “魔君应该知道,她并非真正圣女。”尧衡丝毫不肯退让,如果辰瑶再次落入虹霄手中,不知道会经历怎样地狱般的折磨。 “看来,你是不肯按照本魔君说的去做了?”虹霄勾起一边的嘴角,展露出一个足以让万千赤明少女疯狂的邪魅微笑。此刻辰瑶仅从眼睛睁开的缝隙看出去,都觉得有些痴迷了。 腰间的拓荡感受到主人的怒意,激烈的抖动着。剑身与剑鞘碰撞着,发出满含杀意的叮当声。虹霄被这声音吸引,朝拓荡看了一眼,眼底泛起的血红色微微一滞。 这剑虽未出鞘,但那股强大的剑气却已经荡开周围三尺处的尘埃,将尧衡与辰瑶二人紧紧护在其中。剑气精纯,不掺杂任何一丝一缕杂念,这代表着此剑的主人灵气纯厚,在修炼时无欲无求。纵观七界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凤毛麟角。 看样子,此人与辰瑶相识,且二人关系亲密。想到这一点,虹霄再也按捺不住心头酸意,只想将辰瑶从那人怀中夺回。没有半句废话,虹霄已然飞身来至尧衡面前,抓住了辰瑶的左臂。 拓荡还在鞘中,丝毫未动。尧衡在虹霄伸出的手腕上轻轻一扣,一股钻心的疼痛顿时让对方松开了辰瑶。疾步向后,只要跃下祭台,找到阮恬和碧落,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正在此时,尧衡脚腕忽然一紧,低头看时两条不知从何冒出的带刺藤蔓正如毒蛇般蜿蜒而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只一个眼神掠过,拓荡便从剑鞘中飞出,唰唰两下斩断缠住尧衡的藤蔓,几声尖利的怪叫后化作一滩浓稠腥臭的绿色汁液。 “好剑!”虹霄由衷赞叹一句,似这般兵刃与主人之间心意相通的,要经历大小多少战,生死相连融为一体,方能磨练出如此默契,实在让人羡慕。 “魔君好眼力!”对于对手的称赞,尧衡欣然接受。 不料下一秒,虹霄的目标从辰瑶换成了拓荡,如此有灵性的兵刃,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更能令人身心愉悦。 察觉到虹霄看向拓荡时炽烈的目光,尧衡立刻握紧了拓荡的剑柄。外界传闻虹霄魔君视色如命,不料在好兵刃面前,也能弃美色于不顾。还是说,辰瑶的容貌还无法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见尧衡不去看虹霄反而望向自己,辰瑶不安的“嗯”了一声,想要提醒他不要大意,却被一阵巨大的水声惊扰,极力睁开双眼望向对面。 虹霄身后翻滚着滔天巨浪,祭台之下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后四散逃去。尧衡心头一凛,这浪头之中隐隐有煞气浮现,若被巨浪卷起,自己还可自保,辰瑶却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 “师姐!” 人群逃散,只剩下两道孤单的身影。阮恬望向祭台之上,拖着还未醒转的碧落就要上去救人,却被一旁赶来的守卫挡住了去路。台上台下双方对峙,眼见就是一场血战! 第72章 故人 忽而,一阵凉爽微风拂过,裹挟着极浓重的紫藤花味道。虹霄身后的巨浪伴随着那道如蝴蝶般轻盈身影的出现而落下,仿佛一只刺猬收起了背上的尖刺,变得温顺无比。 “魔君且慢!”女子轻轻落在尧衡身侧,声音悦耳动听,“今日还请魔君卖我一个薄面,不要伤害他们!” “你,认得他?”虹霄不高兴了,今夜究竟犯了什么煞星,一个两个女人都和那男子有关,他更加好奇,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是,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女子微微侧头,柳叶弯眉下双目含情,深深望向尧衡。转动间耳垂上坠着的紫藤花耳坠轻轻晃动,温柔可爱。 “你是……” 霎时间,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尧衡如千年寒冰一般的眼底似有东西在慢慢融化。他冲那女子轻轻点头,“好久不见!” 耳边的低语断断续续,辰瑶双目紧闭躺在一张有些发硬的床榻上,鼻尖有隐隐的闺阁女儿香气,让她肯定自己此刻定是在女子房中。祭台之上发生的事犹在眼前,丹田处传来的炙热感觉让她对那名藏身风中的女子更加好奇,究竟是谁在助自己一臂之力? 狂风之中,辰瑶经历噬魂之殇裂骨之痛,方才凝出这颗来之不易的金丹,她想不明白,就连院主和四位师父都未曾做到的事情,那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多年不见,尧先生可好?” 烛火映照之下,女子粉颈低垂,声音发涩,竟似藏了万千惆怅。尧衡点点头,那孤冷的性子只许他说出两个字,“都好。” “听闻,尧先生去了昊灵院。”女子并不气馁,“你知道,那曾是我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地方。奈何命运弄人,是元桑没这个福气罢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听的辰瑶骨头都要酥软了,她不禁暗暗揣度,这位元桑姑娘究竟与尧衡有怎样的过往,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似是剪不断理还乱。 “没入昊灵院并非无福,入了的也不见得有多大的福气。”尧衡似有不忍,更是劝慰,“人人都道的洞天福地,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倒是这赤明界,看似更自在一些。” “尧先生真的这么想吗?”元桑的眼底有晶莹亮起,“如果元桑……” 话只开了个头,就被尧衡打断了,“你为何会留在虹霄魔君府上,他可有为难你?” 雪白的面庞倏地变得粉红,元桑喃喃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与尧先生分别之后,我无颜再回玄清界,便定了心思留在赤明界。不想虹霄魔君亲自遣人来请我,起初只是在这里做一个药师而已。后来魔君见我心思通透,有些事情也会与我商议。” 说到此处,元桑难免唏嘘。尽管在虹霄的威压之下,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多有恭敬,但她身份未明,更有不知内情者以为她是虹霄养在府上的“小夫人”,让元桑颇为烦忧。 “若是我们想离开这里,你可在虹霄魔君面前说的上话?” 并非尧衡惧怕虹霄魔君,实则是多了辰瑶等人,不能与之正面冲突。祭台之上元桑可以阻止虹霄对自己动手,或许,她亦可以说动虹霄放自己等人离去。 “你可以走,但是,圣女要留下!”言谈间,虹霄大咧咧的迈步走了进来,“看在元桑的面子上,本魔君无意为难你和那两位姑娘,可是,那个假扮圣女的女子必须留下!” “魔君!”元桑明白尧衡的意思,正要开口想劝,虹霄已经抬手打断她道,“你知道,大祭对赤明界来说有多重要。眼见有了希望,本魔君如何能放她离开?” “可是魔君也说, 她是假扮的!”尧衡并不急着说服虹霄,“假的就是假的,无论今夜在祭台之上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是因她而起。” 斜睨尧衡一眼,虹霄道,“怎么,你是在质疑本魔君?在这赤明界,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没人敢在本魔君面前说个‘不’字!” “魔君,容元桑说一句,这位是尧衡尧先生,来自,来自昊灵院!”元桑急急报上尧衡姓名身份,希冀虹霄可以看在昊灵院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尧衡。 “哦?” 听说尧衡是昊灵院的人,虹霄立刻来了兴趣。只是,这“兴趣”并非是冲着尧衡,而是躺在内室的辰瑶。 “你要做什么?”见虹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闯进去,尧衡闪身挡在他面前,“你既知道我是昊灵院的人,就该知道里面之人的身份非比寻常,我劝魔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哈!”虹霄大笑一声,“本魔君早该知道,有胆子偷听,又能在祭台上闹出那么大动静的,怎么会是寻常女子。有趣,真有趣,这样看来,她非留下不可了!”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又是个混世魔头,尧衡顿觉一阵头痛。原本他不想把事情闹大,看来如今想要带走辰瑶,只有一条路了。 拓荡感应到主人心意,嚯的出鞘,悬于虹霄头顶之上。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元桑急道,“尧先生,魔君,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一言什么啊一言,能动手就别吵吵,快,别站着了,赶紧的!”不知何时,辰瑶已经坐在床边,饶有兴趣的望着尧衡与虹霄二人,嘴里嘟囔着,“要是有一杯热茶和瓜子点心就更好了!” “你!”见辰瑶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尧衡面色一沉,拓荡很识时务的在虹霄头上绕了一圈儿,乖乖回了鞘中。 “我什么?”辰瑶仿若后知后觉的冲尧衡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晶莹洁白的贝齿,“莫非,尧先生是在担心我吗?” 这后知后觉没良心的丫头实在比虹霄更令人头疼,尧衡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虹霄已然抢先一步来到辰瑶身侧,伸展手臂强行将她揽入怀中,下一秒,便要飞身而去。尧衡怎会容他带走辰瑶,身形明暗间,已经拦在虹霄身前,将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辰瑶拉了回来! 第73章 作画 “你,你们莫非是在争抢我?”辰瑶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拍手大笑道,“这世上竟然有两位男子为了争抢我而大打出手,何其荣幸!” 听到这自吹自擂的话,虹霄再也撑不住,和辰瑶一同大笑起来。两人笑的捧腹不已,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惊天动地。只是,那笑声大一分,尧衡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还未请教,这位姑娘是……”元桑适时走上前来打断了二人的大笑,尧衡蹙眉道,“辰瑶!” 元桑温温柔柔的冲辰瑶施礼,“原来是辰瑶姑娘,姑娘方才醒来,还是先坐下,待我替姑娘诊脉。” 元桑本就是药师出身,尧衡自然信得过。辰瑶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老老实实的在桌边坐下。纤纤玉指搭上她的手腕,立刻传来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寒意。 辰瑶下意识的缩回手来,却听元桑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体质阴寒,怕是凉到辰瑶姑娘了。”她连忙收回手,取出一方帕子垫在辰瑶腕上,方才继续诊脉。 “姑娘脉象平和,身体并无大碍。”元桑露出灿然笑意,“依我看来,姑娘的身体很是强健呢。”说到最后一句,她看向尧衡,似乎是让对方安心。 “既如此,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了,就此别过!”这里是虹霄的府邸,尧衡担心夜长梦多,早些带辰瑶离开,才能真正安心。 “本魔君说了,她,你不能带走!”虹霄的目光越过尧衡,落在辰瑶身上。那目光很是复杂,既有狂热,也有阴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错在一起时,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尧衡丝毫不肯让步,今夜即便免不了一战,他也不会遂了虹霄的心意。 “魔君!”元桑忽然在虹霄面前跪倒,“圣女出走,乱了大祭。可是魔君也知道,辰瑶姑娘并非真正的圣女。想要完成魔君的心愿,就要找到真正的圣女。元桑愿意替魔君寻回圣女,还请魔君允准尧先生带着辰瑶姑娘离开!” 虹霄的眼睛眯了眯,转身看向元桑,“怎么,就连你也来阻止本魔君?元桑,别人不知也就罢了,你岂会不知这大祭对本魔君来说究竟有多重要?虹娇身为圣女,这许多年里真正为子民百姓做过什么吗!每一次大祭,不过是一场空欢喜罢了。” 他忽然抬手指向辰瑶,“可是这次不同,你也看到了,她站在祭台上时,便会风起云涌,甚至得到神灵的回应!你说,如果本魔君放她离开,结果会如何?” “如,如何?”元桑不敢去看虹霄的眼睛,但她知道,此刻那双眼中一定浮着令人生寒的血红色。 “整座赤明界会因为本魔君的愚蠢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虹霄的怒吼让元桑伏在地上的身体猛的抖动起来。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虹霄,无法让尧衡等人顺利的离开了。 长久的沉默中,有燃尽的蜡烛收敛了最后的火光,周围忽然变得一片黯淡。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辰瑶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一直在说大祭神灵什么的,不如和我说说,这大祭究竟是在祭拜哪位神灵,求的又是什么。或许,或许我真的可以帮忙。” “住口!”尧衡低低的呵斥,“这里不是你能任意妄为的地方。” 辰瑶不服气道,“你也听他说了,要给子民百姓一个交代。这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好事总是没错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辰瑶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在祭台之上得到了那个什么“神灵”的帮助,凝出了金丹。这样大的一份人情,怎好白白收下不还的。 “你,真的愿意帮我?”虹霄的语气一软,忽又变得冷冽,“哼,你们在本魔君面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过是想要探听消息罢了,这种三岁小儿都不用的把戏,也敢拿来戏耍本魔君,真是天大的笑话!” 虹霄本就多疑,他自知扣押辰瑶,迫使她顶替虹娇上祭台,不会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且面前二人皆来自昊灵院,昊灵院中怎会有如此好心之人? 昊灵院乃至整个梵净界的人各个眼高于顶,最瞧不上的便是赤明界,又怎会真心帮忙?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句俗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唉,什么红脸白脸的我也不与你多计较,”辰瑶长叹一口气,并未将虹霄的刁难放在心上,毕竟要让他相信自己是真心想帮他,没那么容易,“我来问你,此刻真正的圣女何在?” 想到虹娇,虹霄懊恼不已,转过头冷哼一声不做回答。辰瑶又问,“即便你能找她回来,祭台之上,她可能如我那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一连两个问题,问的虹霄哑口无言。辰瑶见他收敛面上的敌意,露出淡淡愁容,知道自己打到了虹霄的“七寸”。 “不妨告诉你,祭台之上,狂风之中,我见到了一位女子!”辰瑶知道,想让虹霄放下最后的戒备,完全相信自己,就要拿出些真东西。 果然,此话一出,虹霄面色大变,元桑更是先他一步抓住辰瑶的手急切道,“姑娘可否详细说说,祭台之上所见女子是何模样?” 辰瑶一边回忆,一边比划着,“瓜子脸,细长的眼睛,还有……”只凭这样模糊的描述,根本无法将所见之人的容貌告知对方。索性大手一挥道,“取纸笔来!” 铺纸、研墨、舔笔,元桑在一旁小心伺候。虹霄来回踱步,却不敢打扰正专心作画的辰瑶。看到这副情景,尧衡心中纳闷。在昊灵院时,丁甲等人教授辰瑶课业,却从未听说教过她琴棋书画,这作画一道,莫非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辰瑶手握笔杆,拧眉瞪眼,仿佛要与那纸笔较劲一般。足足大半个时辰过去,才有了这幅惊天骇人之作。元桑探头看了一眼,整个人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全身上下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只盯着画纸上那女子的脸愣愣出神。 第74章 两界山 “我,我当时在祭台之上见,见到的女子就,就长这副模样!”辰瑶看着那幅刚刚完成的“大作”,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或许是因为她夹裹在狂风之中,我看的不甚清楚才……” 虹霄和尧衡一前一后走过来,站在桌边细看。只见画上女子有着一张歪斜的瓜子脸,一双眼睛远远分开,且眼珠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十分怪异。眼下的鼻梁短粗,嘴巴倒不曾画歪,只是上唇薄下唇厚,还在冲望着这幅画的人笑着。 “唉!”尧衡发出一声哀叹,默默将辰瑶挡在身后,暗道这一战无可避免。 虹霄望着辰瑶所画女子的画像,展开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双眸之中似有风暴正在酝酿。元桑见此情形立刻向尧衡递过一个“小心”的眼色,向前一步拦在虹霄身前。她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伤了尧衡。 “让开!”果然,虹霄看都没看元桑一眼,面满寒霜的看向尧衡背后的辰瑶。这时候辰瑶才意识道,自己的“逞能”终于换来了恶果,而这“恶果”不仅要自己承担,更是连累了尧衡。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事到如今,服软讨饶都无济于事,辰瑶不愿落了下风,嘴硬道,“来来来,你要打要杀冲我一人,和别人无关!” 原本辰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虹霄听了自己这番豪言壮语能够为之动容改变心思,但眼下看来,似乎又落空了。 一步接着一步,一步快似一步,虹霄直奔辰瑶而去。拓荡已然出鞘,辰瑶瑟缩在尧衡背后,心中暗道自己不该招惹这位难缠的魔君,想逃又逃不掉,只能倚仗尧衡的庇护。她朝尧衡挺得笔直的后背望去,唉叹一声这人手中又多了自己一个把柄,他日回到昊灵院该如何是好? 谁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虹霄会对辰瑶出手时,他却双手抱拳,略略垂下头,对辰瑶说道,“虹霄对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如此诚恳的语气,如此客气的措辞,竟然出自大名鼎鼎的虹霄魔君之口! 不只辰瑶和尧衡,就连留在虹霄身边多年的元桑也傻眼了。她极力在脑海中回忆着今日的太阳是否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他今日三餐都吃了什么是否有异。还是说,这位辰瑶姑娘就是命中注定,可以降服虹霄魔君的人吗? “你,那个,魔,魔君客气了!”此情此景何其诡异,比起之前暴风雨来临前的惊恐,辰瑶更加害怕此刻恭敬有礼的虹霄。 “辰瑶姑娘在祭台上看到的女子,是对我非常重要之人。”言语至此,虹霄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事关重大,他尚在衡量是否该将实情和盘托出,说给辰瑶这个外人听。 事态急转直下,一场争斗化为虚无。元桑那颗高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魔君,依我看来,若是您能确定辰瑶姑娘所见之人就是,就是她,也就说明辰瑶姑娘确有这份机缘在。” 在虹霄面前说出如此大胆之言,元桑几乎用光了所有力气。若说辰瑶有机缘,岂非在质疑赤明界流传下来择选圣女的规矩,在质疑多年来虹霄一直看重的大祭只是一场笑谈。 虹霄沉默不语,却无怒色。元桑重新请尧衡、辰瑶二人坐下,亲自烹茶送上,和缓道,“魔君或许不知,尧先生是我多年旧友,元桑愿以性命担保,他不会将此事泄漏半字。若魔君真想完成多年夙愿,还请允许元桑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先生和辰瑶姑娘。” 外界传言,虹霄魔君沉迷酒色,生性暴虐,却并无多少城府。元桑却深知,那不过是虹霄故意做出来给外人看的。沉迷酒色,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其他几界才不会上心。而生性暴虐,也不过是震慑那些心有妄念的小人罢了。 思忖许久,虹霄终于点了点头。元桑一喜,转头看向尧衡道,“先生可知百余年前浊陀界赢尤出世?” 乍然提到“赢尤”,辰瑶心头猛的收紧,尧衡不动声色的在叹她微颤的手背上拍了拍,,“自然是知道的,赢尤彪悍凶残,祸害苍生,人人得而诛之。”元桑点点头,“此事就要从赢尤身上说起。” 七界之中唯有浊陀界灵气最为充沛,但却清、浊二气互相掺杂,即便进入其中,也无法将其完全分隔开来。修炼之人一旦浊气入体,便是毁了根基,想要有所突破便难上加难。所以无人敢入浊陀界修行,浊陀界中也因为存在大量的浊气而没有生灵存世。 百余年前,赤明界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异动。虹霄派探子多方查看,终于发现这异动来自浊陀界。 赤明界的东南方有一座两界山,一山之隔,山之阴为赤明界,山之阳便是浊陀界。七界之中,唯有赤明界与浊陀界相连。幸而有两界山横亘其间,才不至让浊陀界的浊气涌入赤明界。 “那异动持续了三天三夜,赤明界上下人心动荡,纷纷猜测是否有大事发生。”元桑虽未亲身经历,却多次听虹霄提起,其中险恶着实令人生寒,“三天之后,赢尤打碎浊陀界的禁制,破空出世,而这一举动,也让两界山出现了意外。” 当年,赢尤几乎搅碎了半个浊陀界,如此大的动静,就连紧挨浊陀界的两界山也被牵连其中。主峰由下而上出现了一道极小的裂缝,裂缝虽小,却看的人胆战心惊。 “浊陀界被赢尤破坏,本就有浊气外涌。原本两界山还可以替赤明界挡一挡,可这道裂缝,却让原本安宁赤明界不那么安宁了。”元桑看向虹霄,这些年他的愁苦,只有自己能看到。 “这和大祭又有何关系?”尧衡不明白。 “两界山出现裂缝之后,魔君就在寻找可以补救的办法。”元桑用银剪剪断烧焦的烛心,烛火顿时亮了亮。柔和温暖的光芒映照在尧衡的侧脸上,明暗交错间勾勒出硬朗的线条,看的元桑几乎呆住了。 第75章 荼毒 “可是,我费尽心思寻到的法子一一试过后,都无济于事。”想到那一次次燃起的希望和希望燃尽之后的失望,虹霄难免沮丧,“眼见两界山的裂缝越来越大,近十年来已有少许浊气涌入赤明界。” 元桑叹息一声,似有不忍,“那浊气剧毒霸道,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原本两界山是一处风水宝地,不少百姓会去那里采摘可以食用的野果和草药。可近十年来,鲜少有人靠近那里,即便大着胆子前去,也会被浊气侵袭,最终丢了性命。” 十年间,元桑数次与虹霄一起去救治那些被浊气灼伤的百姓,种种惨状不可言表。接触到浊气的皮肤呈现出新肉般的鲜红色,黄豆大小的水泡就算轻轻碰一下也会让伤者发出不堪忍受的哀嚎。元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是在伤处敷上清凉解毒的药膏,减轻他们的痛苦罢了。 “那些人死后,我曾经亲手刨开他们的皮肤。皮,肉,骨,浊气会一层层侵蚀进去,直至五脏六腑。”虹霄面无表情,语气平静的描述着当时的情形,听的辰瑶一阵干呕。 “你,你先停一下,别再说了!”辰瑶用手掩嘴,面色苍白。她极力忍住胃里的不适,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并非对那些逝者不敬,而是想到当时的惨状,于心不忍。 想起在琅玥阁与赢尤对峙之时,尧衡也曾接触过那些浊气,辰瑶有些慌了。她不顾男女之别拉起尧衡,急吼吼的要查看他伤在何处,是何情形,“让我看看,你伤在了哪里,是不是很重?哎呀,都怪我,出了那么多事,竟然忘记你也曾沾染过那些浊气,在哪里,到底伤在了哪里?” 听辰瑶言说尧衡也曾沾染了浊气,元桑登时大惊失色,“尧先生,你……” 尧衡轻轻推开辰瑶,不动声色的放下衣袖,“无妨,只是小伤罢了,不必担心。” “你与赢尤交过手?”虹霄别有深意的看了辰瑶与尧衡一眼,“我曾听闻,当年赢尤被擒之后,并没有结果了它,只是被禁锢在一个能困住它的地方。如今看来,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据我猜测,多年来,赢尤应该就在昊灵院中!” 与尧衡对视一眼,辰瑶讪笑道,“这回你可没有猜对,我和尧先生只在一处,一处十分神秘僻静之处偶遇那个赢尤,才……”她想要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糊弄过去,却一早就被虹霄看穿,“我无意探听昊灵院秘辛,更不想招惹昊灵院的人。只想提醒你们一句,赢尤凶残,如果遇上了最好躲的远远的。” 听他并未追问,辰瑶略略松了口气。 元桑接着道,“如今赤明界中已无人敢靠近两界山,为免百姓遭受荼毒,魔君派人在两界山附近看守。奈何那裂缝越来越大,看守之人也是退了再退,眼看就要退无可退了。” “所以,能够修补那道裂缝的法子,和大祭有关?”辰瑶总算听明白了,虹霄之所以会如此“善待”自己,关窍还在大祭上。 “不错!”虹霄点点头,“百年前我曾在梦中得到先祖启示,想要避免这场祸事,就需在赤明界中选出一名圣女,设祭台,请圣女登上祭台向神明祈求,若有机缘,神明将会降下一件法器,可以修补两界山的裂缝,保赤明界安宁。” “这神明是哪一位?”辰瑶好奇,虹霄指了指画中之人,“便是这一位了!” 睡梦中,虹霄曾见到过这张脸,尽管辰瑶画技拙劣,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先祖曾经说过的那位神明的模样。 “她是谁?”辰瑶想到那女子轻而易举就帮自己结出金丹,定是声名显赫手段超凡之人。虹霄却在她灼灼目光下轻轻摇头,“我并不知道她的姓名、来历,甚至在今夜之前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存在。” 百年间无数难眠之夜,虹霄心中的那个念头也曾有所动摇。他不知道祖先的“启示”是否真的可以救赤明界于危难,或许那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幻觉罢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这样一直坚持着?”辰瑶大为所动,或许在尧衡和其他人眼里,虹霄残暴无道,但在她看来,此人无论做过什么,仅凭这颗为赤明界百姓谋求安宁的慈心,便算得上一个好人! “如今看来,我的坚持没有白费,”虹霄展颜一笑,又把辰瑶看呆了,“虹娇任性离家,反倒成就了此事。这丫头胡闹惯了,等她回来,一定要重重罚她!” 听到这儿,元桑忍不住掩嘴一笑,“魔君又来说嘴,每次圣女闯祸,魔君嘴上说着要重重惩罚,却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哪里忍心真罚了?” 众人皆被元桑的话逗的忍俊不禁,唯有尧衡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看的出虹霄对辰瑶表露的善意,也明白以辰瑶的热心,一定会留下来全力相助。只是,这善意和热心最终换来的是什么,他不能赌,更不敢赌! “咳咳!” 眼见三人聊的热火朝天,尧衡不得不硬着心肠打断他们,他冷眼看向辰瑶,既是提醒也是警示,“莫要忘了,我们来赤明界是做什么的。” 两双眼睛同时望向辰瑶,虹霄心头大震,他看得出,这位辰瑶姑娘胆大热心,却并非毫无顾虑,而尧衡便是她的“顾虑”。一旁的元桑则更希望尧衡留下来,多年未见,她有许多“知心话”还未来得及说。 “不知几位来我赤明界有何事要办,我虽比不得昊灵院诸位的大神通,但在赤明界,还未有我办不成的事!”想要留住辰瑶,总要有所交换,这个道理虹霄明白。 “没错,魔君向来一言九鼎,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元桑满心期盼,毫不掩饰。辰瑶为难,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难题。 “魔君有心!”尧衡不动声色的瞥了辰瑶一眼,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冷意,辰瑶刚刚张开的嘴巴立刻又合上了。尧衡道,“不过这是我们的事,就不劳烦魔君了!” 第76章 寻衅 虹霄目光微凛,修长手指轻轻在桌面敲击,似是无意般说道,“赤明界比不得玄清界广阔,百姓也不多,所以多出十几二十口人,本魔君也会知晓。巧了,数十年前曾有那么一家人从玄清界而来,我恍惚记得是姓,姓雷的!” “姓雷!”辰瑶立时跳了起来,撞的元桑一个趔趄跌入尧衡的怀中,“什么,姓雷的,你说的可是玄清四柱之一的雷家?” “哦,可能是吧!”虹霄见她如此心急火燎,如同被点着尾巴的小猫,心中偷笑,面上却只淡淡的,“怎么,辰瑶姑娘也听说过雷家?是了,玄清四柱何等煊赫,姑娘必定听过。只是,雷家没落,不愿招惹更多恩怨,一心隐世避祸,想要找到他们可不容易。” “尧先生!”不觉间,辰瑶已然掉入虹霄设下的彀中,她急道,“尧先生,我留下来替虹娇做圣女,魔君就替我们去寻雷家,我们不吃亏,他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心思单纯又毫无城府,只听了虹霄不知是真是假的几句话,辰瑶就猴急成这副模样,尧衡觉得,以后要走的路上,辰瑶才是最大的绊脚石。 “尧先生!”辰瑶见他久久不语,干脆扯着他的袖子,双眼亮晶晶的盯住他,“尧先生,你就答应吧,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把事情搞砸!” “你……”尧衡无奈,微笑摇头。 他数次听丁甲说起,每每辰瑶犯错,都会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让人不忍责罚。听丁甲说时尧衡还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丁甲过分宠爱辰瑶的缘故,今日见她扯着自己衣袖轻晃的模样才知丁甲并非夸大其词,固然心冷如他也是抵挡不住的。 “尧先生,与你们同来的那两位姑娘也受了不少惊吓,需要休息。且赤明界与玄清界不同,虽然也有客栈之类供路人歇脚的地方,但你们并非赤明界百姓,多有不便,或许还会招惹没必要的麻烦。”元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赤明界并非只有一位魔君,别人也就罢了,那位鬼魇魔君素来与我家魔君不和,处处针对。今夜祭台之上发生之事,恐怕鬼魇魔君已经知晓,说不定什么会后就会来寻魔君的晦气,你们此时离开,若被他盯上……” 说话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外,虹霄见状厉声道,“鬼鬼祟祟的,什么事,进来说!”门外之人得到允许才敢跨过门槛,也只是站在门边低声道,“启禀魔君,鬼魇魔君到了!” 果然不能背后议论别人,元桑才提到鬼魇魔君,鬼魇魔君就到了。虹霄嚯的起身,冷笑道,“他的消息倒快,莫非整日无事可做了,只盯着我的府邸!” “魔君,鬼魇魔君来势汹汹,您看……”元桑担忧的望向尧衡,此时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虹霄略略思索,对元桑道,“将辰瑶姑娘送到虹娇的小楼上去,鬼魇素来知道虹娇的性子,怕也不敢过分招惹。至于尧先生和其他人,还是先留在你这里,我去打发了鬼魇就是!” 说话间,众人如临大敌,纷纷动作起来。辰瑶带上面纱由元桑送回虹娇所住的小楼,虹霄不紧不慢的喝了一盏茶,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会客的飞泉厅中,鬼魇魔君满面阴寒,心中却是不住冷笑。 多年来他处处被虹霄压了一头,不得翻身,难免心中怨忿。大家同为魔君,如何就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只能做小伏低。奈何几次想要扳倒虹霄,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为此鬼魇还背上了“无耻小人”的恶名。今夜乍然听说大祭出了差错,鬼魇几乎等不及,立时赶来兴师问罪。 “呦,这是刮的那股邪风,把鬼魇魔君吹到本魔君府上了,晦气,真是晦气!”甫一见面,虹霄便言语带刺,丝毫不留情面。 鬼魇端坐厅中,看都不看他一眼,“还有心情在这里冷嘲热讽,看来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好,那就让本魔君来提醒你……” “果然是来寻晦气的,”虹霄不耐烦的打断他,“要说提醒,也是本魔君来提醒你,上一次,你是如何被丢出本魔君的府邸的!” 闻听此言,鬼魇面上顿时如开了扎染铺,一忽儿红一忽儿绿。 三月前,鬼魇妄听人言,以为抓住虹霄把柄,还未查清缘由便上门寻衅,被虹霄有理有据的问了回去,闹了个哑口无言。事后,虹霄命人剥去他的外衫,众目睽睽之下丢出府邸。那副狼狈模样被不少路过百姓看到,鬼魇颜面尽失,整整半月不敢出门。每每想到此事,鬼魇又惊又惧,只把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你休想糊弄本魔君!”鬼魇想到,今夜大祭可是他的心腹亲眼见到,断不会出错,这才重新鼓起勇气道,“赤明界的大祭,历来都风平浪静,但今夜却风雨不止,莫非,祭台上的并非真正的圣女,而是被你掉了包?” 原本虹霄以为鬼魇不过是想大祭之乱来讨回一些面子,不料他竟把矛头直指虹娇,让虹霄惊出一身冷汗。他深知这个妹妹任性妄为,离家出走也不是第一遭了。只是,这一次她走的不是时候,大祭不可乱,若不是辰瑶出现,不必等鬼魇上门,自己就要向赤明界的百姓谢罪了。 虹娇去了何处,虹霄尚不知晓,派出去的探子没有带回任何消息。他见鬼魇那副志在必得的小人嘴脸,心头猛的收紧,莫非对方已经寻到了虹娇的下落,这才敢上门兴师问罪吗? “掉包?”虹霄不动声色的鄙夷一笑,“本魔君是否掉了包,你去后面虹娇所住的小楼亲自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鬼魇见他不慌不乱,甚至连丝毫异色都未曾出现,不由暗自嘀咕,莫非这一次又弄错了吗? 谁人不知,那圣女虹娇是比虹霄更难缠的人物。虹霄只有这一个妹妹,长兄如父,除了管教,更多的则是娇宠。虹娇性子颇野,一座魔君府邸如何困的住? 第77章 智斗 七岁时虹娇就能爬上大树翻过围墙逃出府邸,想去看看赤明界中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因不谙世事,以为外面的世界和府中一样,吃喝不用花费,两手空空只玩了半日就灰溜溜的跑了回来。在那之后,她软磨硬泡,求着虹霄带她出去几次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时至今日,已经无人能拦得住这位小祖宗。你来软的,她便眼泪汪汪述说在府邸之内是多么的冷清寂寞。你来硬的,她就挥着鞭子抽过来。除了虹霄,恐怕这世上已经难寻可以辖制她的人了。 好巧不巧,这位鬼魇魔君手下就有不少人吃过虹娇的鞭子,其惨状让人不忍直视。此时若虹娇真在小楼上,鬼魇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虹娇撒起泼来,虹霄自然乐得冷眼旁观,鬼魇不敢去想自己又要多久不敢出门了。 “这,这,天色已晚,不,不合适吧?不如本魔君改日再来拜访。”鬼魇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他起身欲走,却被虹霄拦住,“哎,来都来了,又有什么不合适的?走走走,本魔君亲自为你引路!” 这招虚中有实被虹霄用的炉火纯青,他越是执意要带鬼魇去见虹娇,鬼魇就愈加担忧。他甚至开始怀疑,今夜之事原本就是这兄妹二人联手,专门要坑害他的。 “夜深了,想必,想必圣女已经歇息,我,我……”鬼魇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诈,脚步也变得迟滞。奈何这出戏要演全套才有意思,虹霄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假扮圣女的辰瑶心怀忐忑的坐在小楼之上,元桑安慰道,“辰瑶姑娘不必担心,魔君自会在前头应付。想必那鬼魇魔君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来招惹圣女。姑娘不知,咱们这位圣女……” “不好了,不好了,魔君引着那位鬼魇魔君朝这边来了!”一个圆脸小眼,面生雀斑,长的有几分讨喜的侍女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辰瑶认得,她仿佛是虹娇的贴身侍女。 “你说什么,魔君他,他竟引着鬼魇魔君来了?”元桑知晓虹霄素来行事不按常理,但明知圣女是假,还执意将鬼魇魔君引来,实在太冒险了。一旦被对方察觉情形有异,虹霄也好,辰瑶也罢,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带上面纱,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口说话!”元桑庆幸自己并没有将辰瑶送到后就离开,她在辰瑶耳边低声叮嘱,“圣女桀骜不驯,除了虹霄魔君,从不给其他人好脸色。所以见了那鬼魇不要害怕,只管不理会他就是!”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元桑来不及嘱咐更多,虹霄等人已经到了。 “妹妹,你可睡了?鬼魇魔君深夜到访,一定要到你这里讨杯茶喝,我好言相劝也拦不住,只好带他来了!”小楼之外,虹霄高声说道。鬼魇听他将推的干干净净,只苦了自己一个,不由冷汗涔涔。 “魔君莫非忘记了,圣女最不喜喝茶,也不曾备下好茶款待贵客,还请鬼魇魔君回去吧!”元桑越俎代庖,替辰瑶出面拒客。她本是一番好意,不料却让鬼魇看出不妥来。 赤明界谁人不知虹霄魔君府上住着一位贵客,这位贵客乃是从玄清界而来,被奉为上宾,正是元桑。元桑屡屡为虹霄出谋划策,几次打乱鬼魇计划,因此鬼魇对其恨之入骨。 不过,鬼魇亦听闻,圣女虹娇与元桑之间并无多少来往,就算见面也不过点头寒暄而已。已经这个时辰,元桑为何会出现在虹娇房中,莫非是虹霄欲擒故纵,明明楼中的不是虹娇,偏要故意这般让自己知难而退? “说来本魔君也是许久未见圣女了,实在惭愧,圣女为大祭出力不少,本魔君也该来看望感谢的。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来也不晚。”鬼魇心思活络起来,里面的若不是真正的圣女,看他虹霄如何收场! “看望?”元桑一愣,忽然笑了,“鬼魇魔君果真是来看望圣女的?”她故意朝鬼魇空空如也的双手看去,笑意盈盈,却看的鬼魇一阵心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说了来看望,自然该有礼物奉上。他低头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唯有右手中指上的一枚赤金镶宝混沌戒还像样。只是,这混沌戒是鬼魇爱物,着实有些舍不得。 “既不是真心来看望圣女,那就……”元桑转身就要关窗,鬼魇生怕错过时机,狠狠心将混沌戒取下,“慢,本魔君这里有一枚混沌戒要奉于圣女,还请圣女现身!” 虹霄冷眼旁观,见鬼魇下了血本只为分辨圣女真伪,不禁也捏了一把冷汗,“哎,东西到了就好,何须见面。混沌戒本魔君替圣女收下了!”他伸手去抓混沌戒,却被鬼魇避开。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既然来了,哪有不见一面的道理?”鬼魇高举混沌戒,迈步就往楼中闯去。虹霄见状大惊,他抬头冲元桑使个眼色,正要将鬼魇拦下,忽听头顶有破空之声响起,如墨夜色中,一条赤红长鞭从二楼窗口挥下,不偏不倚正中鬼魇胸 口。 “刺啦”一声,鬼魇胸 口一凉,低头看时愕然发现所穿软甲竟被那长鞭抽出一道裂口。他一眼就认出,那鞭尾上系着一对金铃,正是虹娇的长虹鞭! “圣女息怒!” “妹妹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这一鞭挥出,元桑和虹霄皆定了心神。鬼魇又气又急,却不敢再去招惹楼中之人。虹霄见状适时接过他手中捧着的混沌戒,打圆场道,“这人也见了,礼也到了,鬼魇魔君还是先回去吧,不然……” 似乎是与虹霄早就商量妥当的,小楼之上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让鬼魇彻底打消了所有念头。他愤愤的对虹霄道,“既是如此,本魔君就不打扰了,告辞!”鬼魇不甘的向楼中望了一眼,不敢久留,转身离去,那步子要多快有多快,就连兔子看了也自叹弗如,看的虹霄心情舒畅了不少。 第78章 探亲 小楼上,辰瑶握着长虹鞭的手犹在抖动,元桑站在窗前抚着心口道,“多亏姑娘急中生智,这才让鬼魇不敢造次。”辰瑶苦笑,哪里是什么急中生智,只是不想被鬼魇看破自己并非真正的圣女而已。 闻讯而来的尧衡出现时,辰瑶还能挤出一抹笑来调侃道,“尧先生且安心,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大敌已退,晾他也不敢再来!”尧衡见她手里提着长虹鞭,问道,“你与人动手了?”辰瑶用力点头,“那是自然,对方不吃点儿苦头,怎知我这‘圣女’的厉害?” “说的好!”虹霄鼓掌而入,“辰瑶姑娘果然胆色过人,比起我那妹妹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敢打包票,吃了这一鞭子,鬼魇三月之内都不会再上门了。” 金鸡三唱,玉兔西坠,整整折腾了一夜,辰瑶打个哈欠道,“我实在困乏的撑不住,若想庆功,还等我好好睡上一觉吧。”其余几人也深感疲惫,纷纷散去。 昊灵院。 一群女弟子簇拥着宫秋灵,不住口的夸赞。 “宫师姐出手阔绰,每每家中有好东西送来,都没忘了我们。” “是呀是呀,这才是做师姐的样子,哪像那位!” 有女子的地方就有是非,而昊灵院里是非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宫秋灵的房内。 每每夸赞她时,一定有人将辰瑶拿来做比较。俗话说的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既得了宫秋灵的好处,自然要狠狠的在辰瑶背后踩几脚。 “提她做什么?”宫秋灵笑意嫣然,心中却无比得意。她自信多年来已经收买了不少人心,与那个一无是处,只会用院主和长老们压人一头的辰瑶相比,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上风的。 “自然要提她,”一个素来与宫秋灵交好的女弟子把玩着一串珍珠项链,不屑道,“明里这一次她是替昊灵院办事的,私下里谁人不议论,她这是被几位长老逐出去了。” “就是,就是,说起来她也走了许久,你们可曾听到院主和长老提起一句?依我看,她是回不来了!” 此刻昊灵院院主寒山正看着辰瑶传回的书信,满意的点头微笑,“没想到瑶儿如此能干,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就是两件。噬魂戈和乌金斧此刻已在宫家,宫德庸虽然有意遣人将其送来昊灵院,但保险起见,还是由昊灵院亲自取回方为妥当。” “院主说的极是!”丁甲也十分赞同寒山说法,“只是,院主觉得该让谁去合适?”他虽然如此询问,实则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你又来玩儿这套把戏?”寒山一眼看穿丁甲心内所想,“此事虽然是瑶儿的首功,但宫家也出力不少。有功自然得赏,宫家为玄清四柱之首,自然没什么缺的。不过,我依稀记得,宫德庸的女儿宫秋灵入昊灵院也有七八年之久,并未回家探望过双亲。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女团聚,可好?” 寒山所说,正是丁甲所想。 丁甲笑着拱手道,“果然还是院主深思熟虑,这样安排最为妥当。我这就让人知会宫秋灵,明日清晨便许她回家探亲!” 这边送走了那些聒噪的女弟子,宫秋灵才小心的从木盒下面的暗格中取出父亲带来的信。信才展开,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宫秋灵立刻将信收进妆台的屉子里,起身走到门边。 来的是丁甲院中伺候的水竹,见到宫秋灵,水竹便笑吟吟的道,“恭喜师姐,丁甲长老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让我来告知师姐。” 宫秋灵随手抓过几个青色的乾坤珠塞进水竹手里,恭敬道,“不知丁甲长老有何吩咐,弟子定当不让长老失望。” “丁甲长老说,师姐多年未曾归家,所以特意让师姐明日一早回家探望,一并将噬魂戈和乌金斧带回来!”水竹悄悄将乾坤珠收起,冲宫秋灵拱拱手,转身离去。 乍然听闻丁甲命她将噬魂戈带回,宫秋灵犹如雷击一般,半晌动弹不得。 宫家之所以能在玄清界屹立不倒,除了宫家人的苦心经营之外,大半是靠着噬魂戈的震慑,才让人不敢小觑宫家。她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将噬魂戈交出,若是没了噬魂戈,往后宫家该如何自处? 冷汗涔涔将层层衣衫湿透,又被冷风吹干。宫秋灵不知站了多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想必父亲会在送来的信中说明此事,耳听为虚,或许这件事并非水竹所说那样。 宫秋灵踉踉跄跄奔回屋中,手忙脚乱的将藏在屉子里的信重新取出展开,匆匆看了一遍。 “父亲,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宫秋灵颓然坐倒,眼中有滚滚热泪落下,不知是惊惧还是怨愤。宫德庸在信中言明,为天下计,已然与黄家一起将噬魂戈、乌金斧交于昊灵院保管处置,更收辰瑶为义女,希望日后宫秋灵能与她和平共处。 “义女,义女?”宫秋灵突然双手用力,将手中书信撕的粉碎,“她究竟有哪里好,为何连父亲你都心甘情愿的收她为义女!难道我这个亲生女儿还比不上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满腹的怨气无处宣泄,宫秋灵猛然起身将桌上摆放的茶壶茶盏掀翻在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门外却有一声音不阴不阳道,“呦,真是不巧,宫大小姐正在发脾气,那本督使便等等再来。” 泪光中,司鸣正站在门外摇头叹息,宫秋灵抹去泪水没好气道,“莫非督使是赶着来看我笑话的?”司鸣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片走进来,在桌边坐下道,“本督使可没那个闲情逸致来看你哭的梨花带雨,是有正事与你商议。” “什么正事?”宫秋灵道,“督使别忘了,上次你教我的法子可不灵啊!” 司鸣面上笑意一僵,也不恼,“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她还在昊灵院里,有院主和四位长老护着,我虽是督使,也无可奈何。但此刻,她身侧只有一个尧衡而已,想要动手,也并非没有机会。” “你是说……”宫秋灵的目光落在书信碎片上,“义女”二字格外刺目。 第79章 说动 “本督使刚刚听闻,宫家主收了她做义女,恭喜呀,多了个妹妹!”司鸣似笑非笑的看向宫秋灵,见她眼底有寒霜凝结,这才正色道,“昊灵院也就罢了,换做是我,也不愿回到家中还会见到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将她彻底除了,你才能真正安心!” 想要钓到大鱼,自然要把饵做的香甜可口。宫秋灵觉得,司鸣抛出的饵太有诱惑,让她反而不敢下口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所谓“交易”自然要讲究个公平,宫秋灵不傻,在接受司鸣的“好意”之前,也要看看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否可以接受。 “本督使要的不多,”司鸣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要宫家的支持!” 玄清界举足轻重,玄清四柱更是不可小觑。多年来宫家虽然私底下对昊灵院多有不满,却从未生出异心,一心唯昊灵院马首是瞻。司鸣摆明是要将宫家收为己用,如此一来,宫家便要与昊灵院撕破脸了。 “督使的胃口不小,”宫秋灵冷笑,“一开口便是整个宫家,督使莫非是要做一件大事?” 与司鸣结为同盟也只是暂时而已,宫秋灵不会蠢到为了一己私欲搭上整个宫家。且家中尚有父兄,她如何能做主? “什么大事不大事,本督使只是可怜宫家罢了!”司鸣忽的换上一副悲悯面孔,对宫秋灵推心置腹道,“你应该也知晓,宫家主已经答应将噬魂戈交与昊灵院。这噬魂戈乃宫家祖先所留,意义重大,自不必本督使多说。真不知那辰瑶如何花言巧语说动宫家主,宫家主才会行如此冒险之事。试想,若没有噬魂戈,宫家可还是从前那个在玄清界呼风唤雨的宫家?无论辰瑶有何承诺,又怎抵得过噬魂戈呀!” 他说到痛心疾首处,宫秋灵竟忍不住有所动容。 “奈何事已成定局,万难更改。”司鸣忽抬头看向宫秋灵,“只是,那罪魁祸首不能逍遥自在,此刻她已是宫家主的义女,若再容她猖狂下去,只怕整个宫家都是她的了!” 一言说中宫秋灵的心事,让她不禁涌起阵阵杀意。别人不知,她却最了解自己的哥哥。宫泽虽是宫家下任家主不二人选,但却并非最合宫德庸心意之人。辰瑶擅能花言巧语迷惑人心,今日能让父亲收她为义女,难保他日不会说动父亲换下宫泽,另立家主。 “我要怎么做!”事关自身与宫家前途,宫秋灵不敢有丝毫怠慢。 “本督使刚刚得到的消息,此刻辰瑶等人已经离开玄清界,到了赤明界。”司鸣道,“你可借回家探亲之际前往赤明界,我与那里的鬼魇魔君素有几分交情,他可助你一臂之力!” 睡眼惺忪,辰瑶懒懒的翻个身,不由感叹赤明界也并非一无是处,只虹娇的这张大床便比她在昊灵院的那张舒服百倍。似是听到她翻身时的动静,有侍女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辰瑶睁开双目,就见昨日那个长的十分讨喜的侍女正小心的打量着自己。她笑道,“我记得你,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诚惶诚恐跪拜下去,结结巴巴道,“婢女兰雀!” “起来,起来!”辰瑶围着锦被坐在床上,“兰雀,我来问你,你家的小姐,就是那个圣女,她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兰雀被问的一怔,想了许久才道,“圣女她除了溜出府去,就是拿着鞭子各处走走。”辰瑶不解,“为何拿走走要拿着鞭子?”兰雀带着哭腔道,“圣女若看人不顺眼,就会用鞭子教训。” 辰瑶恍然,果然这“圣女”不是好招惹的,不然鬼魇也不会被自己一鞭子就吓跑了。她叹口气对兰雀道,“看来圣女不在府里,对你们倒是件好事了。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我倒有些饿了。” “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这里已有粥点小菜备下,不知是否合姑娘胃口。”兰雀说着,便命人在外间摆下饭菜。辰瑶梳洗过后出来一看,顿时被惊住了。 长桌之上已经摆了七八种汤粥,十几色小点,各类小菜更是琳琅满目。这些还不算,兰雀正亲自提了一个大食盒过来,将里面的餐食亲自奉上。 “等一下,停!”辰瑶连忙制止他们,“这么多,你们是让我用膳还是喂食?”兰雀恭敬道,“这都是按照平日里圣女的规矩,姑娘若有其他喜欢的菜色,这就吩咐厨房去准备!” “不用不用,这些尽够了!”辰瑶暗暗咋舌,这些别说一个人,就是再添上十个人也是吃不完的。 这时门外有人疾跑着闯进来,见到辰瑶一把抱住,放声大哭,“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受委屈?都是碧落不好,让你受苦了!” 她哭的涕泪横流,将兰雀等人看的目瞪口呆,眼前这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受苦。 辰瑶颇有些嫌弃的推开碧落道,“每次都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一定要蹭在我的衣衫上。你仔细看看,我哪里受苦了?” 碧落止住啼哭,赫然看到桌上摆满的各色吃食,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小姐,这是……”辰瑶拉她坐下,“我正要用膳,你来的正好,一块儿吃。” 她冲兰雀等人招招手道,“你们也一起来吃,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是吃不完的。” 辰瑶本是一番好意,奈何兰雀等人在虹娇手下非打即骂,哪里有过什么好声气。听辰瑶让她们一同来吃,竟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这是做什么?”辰瑶不解道,“我不过是让你们一起用膳而已,你们怎么一个个抖的如同我要杀了你们一般?” “这话换做虹娇来说,比杀了她们还要更可怕!”虹霄不知何时来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侍女,无奈道,“你们都下去吧,无事了。”他看了坐在辰瑶身边的碧落,眉头一皱道,“你也下去!” 昨夜虹霄从元桑处已经知晓几人身份,尧衡自不必说,辰瑶与阮恬二人乃昊灵院弟子,至于这个碧落,不过是辰瑶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既是侍女,怎可与主子一同坐着用膳,只这一点,虹霄就有些看不惯。 第80章 民情 “她不出去!”辰瑶一手按住正要起身的碧落,一手拈起一块芙蓉糕小口吃着,“魔君有什么话要单独说给我听,非要让碧落回避?我做事向来坦荡,从不避人。” 虹霄在对面坐下,好奇道,“听闻昊灵院规矩繁多,难道这主仆不能同桌而食的规矩却不用遵守吗?” 辰瑶摇头,“恐怕魔君是将‘规矩’二字想偏了。规矩本就是用来约束行为的,并非用来分出高低贵贱。碧落虽然照顾我的起居,却并不代表就低我一等。你不知道,她可是昊灵院里为数不多敢在院主和四位师父面前告我状的!” “她敢告你的状?有趣,实在有趣!”虹霄深觉不解,“可是主仆之间乱了规矩,仆人不将主人放在眼里,主人无法约束仆人,又该如何?” 辰瑶几口吃完芙蓉糕,拍掉指尖的残渣,正色道,“把主人只放在眼里却不放在心里的仆人,就算循规蹈矩,又有何用?想要让人真心臣服,靠的不仅仅是规矩!” 敞开的窗子有阳光照了进来,从背后将辰瑶完全笼罩。虹霄忽然有种让人不安的错觉,无论这女子口中说出怎样的谬论,他都会深信不疑。 “魔君,骆尘有要事禀告!” 小楼之外,有人打断了虹霄的思绪。他道一声“进来说”,楼梯之上立时响起轻缓却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只戴了半幅面具的青年出现在了辰瑶的视野中。 虹霄府上的守卫均着黑色衣衫,戴整副面具,根本看不到真容。辰瑶曾暗自腹诽,这样的装扮若有人混进来,实在不易察觉。而这骆尘则穿一身青衣,戴半幅面具。露出的半张面孔难掩英武之气,只鼻梁上一道两寸来长的伤疤实在可怖。 “魔君,两界山出事了!”骆尘气息微喘,他原本在两界山值守,发现异常后马不停蹄赶回来向虹霄禀告,一路上片刻不曾歇息,唯恐误了大事。 “说!”虹霄的面色逐渐阴沉,骆尘看了辰瑶一眼,见自家魔君并没有要让这女子回避之意,毫不迟疑道,“昨夜两界山不知为何发生震荡,裂缝已有两尺宽。浊气大量涌入,我虽让守卫退后五里,可那浊气似乎并未有停止之势,不少百姓被其灼伤,还请魔君速速拿个主意!” 原本虹霄以为两界山至少还可抵挡十年,不料一夜骤变,伤及无辜。他立刻道,“骆尘,你立刻知会元桑,让她准备草药,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骆尘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辰瑶利落的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略嚼几下梗着脖子硬吞下去,高声道,“我也要去!” “你?”虹霄回头看她一眼,思忖道,“浊气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灼伤,你还是留在这里。我会着人保护你,你不必担心!” “我不用人保护,我要和你同去!”辰瑶坚持道,“虹娇还未找到,现在我就是唯一的‘圣女’。百姓有难,圣女怎可苟且偷安?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但也并非全无用处。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些办法总是多些的!” “不行!”虹霄不肯答应,“你并非赤明界的人,就不该为赤明界的事冒险。”辰瑶反唇相讥,“用我时,我便是赤明界的圣女,不用我时,我便不是赤明界之人。魔君这话好生让我伤心,那么,是否接下来的事,也不用我 插 手呢?” 她据理力争甚至反将一军,为的只是一同前往,照看受伤百姓。 虹霄心头一暖,唇边不自觉的浮起和煦笑意,“你真的要去?”辰瑶用力点头,“真的要去!”虹霄哈哈大笑,“也好,本魔君就带着‘圣女’一同前往。只是,到了之后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不可肆意行事。” “没问题!”辰瑶笑逐颜开,一旁的碧落立刻忙碌起来。虹霄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碧落手上不停,她麻利的在桌上挑了几样辰瑶素日喜欢的糕点包起来,“自然是打点小姐出门的事,这一趟不是游山玩水,衣食住行样样不便宜。我要尽力照顾好小姐,让她吃的好喝的好睡的好,哎,小姐!” 辰瑶抢过碧落包好的糕点,对她道,“这一趟你就不用跟我同去了,免得到了那里还要魔君费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你就与阮恬一起留下,也与她做个伴儿。” “那怎么行!”碧落急的眼圈发红,“四位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昨夜你就差点儿丢了,不行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跟小姐一起去!” 虹霄抱着肩膀站在一旁,斜眼看着主仆二人。这时候他要好好看看,辰瑶要如何让这位可以同桌而食的侍女真心臣服。 见他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辰瑶便知他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于是辰瑶轻咳一声,对碧落道,“我之所以让你留下,自然是有让你留下的道理。” 碧落疑惑的看向自己小姐,只见她眼珠乱转,几乎要飞出眼眶。多年积攒下来的默契让碧落立刻会意,“是,小姐说的,我自然要照做。那我就留在魔君府上,安心等小姐回来!” 辰瑶满意的点点头,冲一脸呆滞的虹霄道,“行了,我这边妥当了,可以出发了吗?” 圣女出行,阵仗自然不能小。奈何此行是去帮助那些受伤百姓,虹霄命人轻车简从,不得铺张。 即便如此,在辰瑶看到那辆四驾宝盖的马车后,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做圣女果然气派!” 这么大一辆马车她一人坐,难免有些浪费了。 待辰瑶上了车,察觉里面早已经坐了两个人。 “尧先生,元桑,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辰瑶发现,原本元桑坐在尧衡身侧,她上了马车后,元桑有意的朝一旁挪了挪,面颊绯红,眼神闪躲,让辰瑶觉得自己出现的很不是时候。 “魔君命我同去。”元桑言简意赅的说道,“圣女所乘马车宽敞,所以魔君让我与尧先生陪伴姑娘,也免了路上寂寞。” 第81章 落石 辰瑶“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尧衡,露出一个深以为然的笑。 男未婚女未嫁,尧衡于元桑有救命之恩,你侬我侬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怎能分的开?她掩嘴偷笑,暗道尧衡这棵千年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却听尧衡冷声道,“我担心你闯出什么祸来,所以一道同行。” 他素来就是这副义正辞严不苟言笑又以长辈自居的样子,不讨辰瑶喜欢。她本想回怼几句,奈何元桑也在,辰瑶不想在尧衡心上人面前下他面子,娇艳如玫瑰一般的小嘴瘪了瘪,终究没再开口。 马车之中茶点齐备,却因为三人默不作声而显得有些沉闷。辰瑶见尧衡正襟危坐,一张苍白的面孔似整块的千年寒冰般了无生趣。再看元桑,低垂着脖颈模样娇羞,让人望之生怜。奈何尧衡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双目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辰瑶深觉无趣,干脆转头看向车外。 前方道路从两座高耸山峰间穿过,青松翠柏倒也景色宜人。树林深处不时传出几声鸟鸣,回荡在空旷的山间,清脆悦耳。 辰瑶发现,从半个时辰前开始,每隔四五里就会经过一队守卫。她好奇问,“这条路是赤明界的关隘要塞吗,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守卫?” 元桑微笑道,“这些守卫在此值守并非因为此处的地形,而是为了快速的传递消息。魔君所居府邸距离两界山有百里之遥,一旦两界山出现异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回来。魔君几次提出要将府邸挪到两界山附近,奈何许多事务都需在城中办理,实在挪不得。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长途跋涉传递消息,无论是对人还是马匹都是极大的考验。将百里的距离分割开来,一旦传递消息之人体力不支或遇到任何危险,都能被及时发现。只是辰瑶不明白,传递消息的法子有许多种,这种由人、马传递的方法并不是最快的。 元桑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叹息一声道,“你们有所不知,赤明界并非外人眼中的那般没有波澜。” 原本赤明界由老魔君全权统领,上下合力,百姓齐心,一派祥和。老魔君离世后,便有人蠢蠢欲动。几次割裂之下,赤明界被一分为三。 “东南西北四方中,虹霄魔君占了东南西三面,而鬼魇魔君与另外一位永夜魔君独占北方。只是,”元桑顿了顿道,“那位永夜魔君空有魔君的名头,实则被鬼魇魔君掌控,只是一个可怜的傀儡罢了。” 听了她的话,辰瑶不禁有些同情这位永夜魔君。毕竟昨夜她亲眼见过那位鬼魇魔君,当着虹霄的面就敢往人家妹妹的小楼里闯,如此蛮横无理之人,私下行事还不知要霸道上多少倍。 “赤明界土地贫瘠,百姓们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会收获极少的粮食。”元桑想到在玄清界随处可见的浓密麦田,又想到赤明界百姓的苦难,忍不住眼眶发红,“为了得到更多更大的权利,时常有抢夺发生。” 被抢夺的不仅是粮食,还有百姓和土地。被鬼魇抢去的百姓苦不堪言,天不亮就要起来劳作,太阳落山后也不能休息。每日每人只能分到两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汤水,累倒病倒就会被抛弃在无人的荒野上自生自灭。 “这简直不是人!”辰瑶忍不住叫道,忽又想起这赤明界大半都不是虎豹狼熊一类,顿觉自己骂的有些轻了。她问,“看到百姓如此,虹霄就不管吗?” “管,怎么管呢?”元桑露出一丝苦笑,“魔君看着百姓受苦,心如刀绞。也曾数次与鬼魇魔君商议,希望他可以善待那些百姓。奈何,鬼魇魔君软硬不吃,我家魔君每说一次,他就会寻几个百姓出来毒打,更有甚者性命不保。魔君也想过要将那些百姓和土地抢夺回来,可双方一旦发生冲突,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心系百姓,却成了无法摆脱的桎梏。辰瑶一阵唏嘘,暗道鬼魇心性残暴,手段毒辣,实在可恶。若是下次碰到,一定要让他吃点儿苦头,方能出口恶气。 元桑道,“就因为如此,魔君担心消息会被人半路拦截,生出事端,这才选了最笨却最妥当的传递方式。负责传递消息的,都是魔君的心腹,一旦出现意外,他们就算拼死也不会让消息落入他人之手。” “这个办法果然好,”辰瑶忽然看了似入定了的尧衡一眼,抬高声音道,“如此看来,虹霄也不像外人传说的那般,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尧衡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并不反驳,只低低冷哼一声。辰瑶正要讥讽几句,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一下,马匹发出不安的嘶吼,就听外面虹霄的声音喊道,“小心!” 辰瑶正要将头探出马车外查看发生了什么,忽听头顶之上有重物破空之声。她立刻抬头,就见左侧的半山腰上正有一丈见方的巨石卷着断树碎石一同下落,眼见就要砸在马车之上。 车夫拼命拉扯缰绳,受惊的马匹奋力想要挣脱束缚,一时间乱作一团。 尧衡一掌掀开车顶,伸手去拉辰瑶,却见辰瑶身影一晃,已被一车外伸进来的大手拦腰抱起。 慌乱中惊恐万分的元桑紧紧抱住尧衡,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尧衡微微蹙眉,不及多想,带着元桑飞出车外。 一声巨响,巨石落下,连同车夫和四匹马都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来不及躲闪的守卫被碎石击中,有的砸破了头,有的砸断了腿。辰瑶惊魂未定,就听身后虹霄焦急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虹霄紧紧抱在怀中,因为惊恐而微微发凉的面颊上能感受到对方急促而温热的气息,“没,我没事!”她从虹霄怀中挣脱,就见元桑双目紧闭,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尧衡怀中不住颤抖。 “尧先生,你们没事吧?”辰瑶走过去,上下打量如同长在一起的两人。尧衡尴尬的想要推开元桑,奈何元桑双臂牢牢箍在他的腰间,竟是推不开的。 第82章 真身 “我没事!”尧衡尽量不去看元桑,对辰瑶道,“山石松动是寻常事,但如此巨大的山石滚落定有蹊跷。”辰瑶不自觉的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虹霄一眼,暗道莫非是你招惹了什么人,要在半路伏击,这才连累了我们? 辰瑶走到巨石旁站定,车夫被整个压在下面,有汩汩的鲜血流淌出来。四匹马则更加惨烈,其中两匹被砸中了头部当场身亡,而另外两匹则尚有一丝气息,正不断挣扎。只是看样子,也是断无活下来的可能了。 随行的骆尘见状,毫不犹豫的拔刀斩断马的脖颈。温热的暗红色血液喷涌而出,马匹停止最后的挣扎,再也不动了。 “你,你!”辰瑶指着骆尘,却再说不出半个字。 骆尘面无表情的擦去刀上的血迹道,“它们已然活不成了,我这么做也只是减轻它们的痛苦罢了。莫非姑娘还有回天之术,让它们活下来吗?” 辰瑶气的直翻白眼,张张嘴想要反驳几句,却无言以对。骆尘的做法虽然看似冷血残忍,但却是没有选择中最好的选择。与其眼睁睁看着马匹痛苦,还不如亲手了断它们。 “姑娘恐怕是在昊灵院那种地方待的久了,不通人情,更不知道世事险恶。今日你的一点慈心,或许就是他日的祸患。对敌人心存善意,总有一天压在巨石下面的就是你自己!”说完,骆尘收刀入鞘,再不多看辰瑶一眼。 被骆尘教训一番,辰瑶非但没有不痛快,反而觉得受益不浅。但有一点骆尘错了,昊灵院并非他想的那般与世无争,比这世道更险恶的,她也已经看过了。 “这石头应该是冲我来的!”虹霄走过来,盯着巨石的断面说道,“如此齐整,应该是利器所致。”他拉起辰瑶飞身跃上巨石落下的山峰,辰瑶只觉有趣的很。 “你要带我看什么?”她问。 “自然是看看那些人是如何来害我的!”虹霄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心疼用了多年的车夫和四匹马而已。 “为什么?”辰瑶不解,她只是碰巧坐在马车里,碰巧遇到了这件事而已。虹霄却对她露出一个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女子沉醉其中的笑来说道,“因为你做了魔君夫人,那些人也会来害你的!” 说这话时,虹霄一本正经,辰瑶却只当是耳旁风,心想他这些不靠谱的花言巧语还是说给那三十六位小夫人去听的好,在自己这里只是白费力气。 顷刻间虹霄与辰瑶已经站在巨石落下的地方,这里原本立着一块高两丈宽一丈的巨石,此刻缺了上半部分,只剩下半部突兀的留在那里。辰瑶只看了一眼便明白,有人将灵力灌注利刃之上,再用力挥出,巨石才会被平整的斩成两段。只是,事发突然,仓促间她并没有留意方才这里是否有人。 “不必找了,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留下!”虹霄拾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捏在手里暗暗发笑。辰瑶对着那片落叶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端倪。 叶片枯黄,叶脉微微发黑,似是已经落下许久,已经有腐败的迹象了。 “这不过就是片叶子而已,有什么不妥吗?”辰瑶见附近地面上满是落叶,与虹霄手中拿着的那片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看这里!”虹霄将叶片反转,朝向阳光照来的方向。辰瑶赫然发现,枯黄的叶片表面沾染了一层极细而不易察觉的棕色鳞片。 “这是?”辰瑶知道,虹霄已经有了答案。 “鬼魇与我同为蛇族,我乃灵角赤鳞蛇,而鬼魇则是三头鬼纹蛇。他们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会在游走时留下这种棕色的鳞片。”虹霄知道,他与鬼魇之间早就势同水火,行暗杀之事也并非第一次。但这次差点连累辰瑶,是虹霄绝对不能忍受的。 “是鬼魇亲自动手?”辰瑶问道。 虹霄摇头,“鬼魇狡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亲自现身,以免与我真的撕破脸,不好行他那些诡计。” 辰瑶道,“不是他也是他身边之人,一个一个的查下去,不信查不出端倪来!” “不必那么费事,”虹霄眸中有异色闪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记得鬼魇身旁总跟着一个长的怪模怪样的暗桩,看这手笔,多半是他做下的。既做的出,就莫要怪我不留情面,有些新账旧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丢掉粘了蛇鳞的落叶,虹霄故技重施,想要抱着辰瑶回到下面的小路上。伸出手来的一刻,辰瑶如同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般躲开,讪笑道,“不好总让魔君劳累,我可以自己下去!” 她担心虹霄用强,便想先一步离开。不料原本所站之处满是碎石落叶,辰瑶心慌意乱没有注意脚下,才一发力就被一块儿碎石滑倒,头下脚上朝山下坠去! “辰瑶!”虹霄从未觉得惊惧竟是这等让人毛骨悚然的滋味,他不顾自身安危,在白日里现出真身,化作一条独角双翼的赤红长蛇,飞身而下托起正在急速下落的辰瑶,直冲云霄! 径直着落的辰瑶还未来得及呼救就被一道巨大的身影托起,触摸到虹霄背脊坚硬的鳞片,辰瑶瞬间有些失神。 耀目光芒之下,那些鳞片闪烁着让人迷醉的红色,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的辰瑶心神澎湃,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好美啊!” 之所以虹霄在赤明界中让万千少女为之神魂颠倒,除了他魔君的身份和冷酷的性格之外,更多的则是这具真身。不得不承认,只要见过虹霄真身之人,很难不被打动。 山下小路上,元桑终于松开尧衡,却见他眉头深锁,正看向半山腰。元桑好奇抬头,下一秒便惊异的张大嘴巴,看到辰瑶跌落,虹霄现出真身将其救起。 “不好,魔君不能在太阳下现出真身!”元桑失声尖叫,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将虹霄拦下。而尧衡也看到,虹霄身上的鳞片正蒸腾起一阵白烟,似乎快要燃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趴在虹霄背上的辰瑶最先发现异样,看到半圆形的鳞片冒出白烟,然后由赤红变为黑灰,不由用力拍了拍虹霄道,“快下去,你好像要烧起来了!” 第83章 无力回天 在空中盘旋一圈,虹霄稳稳落地。待辰瑶被尧衡扶下来,这才重新恢复平日的模样。辰瑶注意到,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眉头忽的一皱,痛苦之色一闪而逝。 “你受伤了?”辰瑶担心的问道。虹霄却故意挺直身板,冲她邪魅一笑道,“怎么会?我可是刀枪不入的虹霄魔君,怎么会轻易受伤。”他转身看向骆尘,“守卫们如何,可以继续上路吗?” 骆尘如实回禀,“守卫们受伤不重,还可前行。只是马车已毁,不能使用了。” 虹霄倒不在意,“无妨,没有马车可以骑马。”他颇有兴致的对辰瑶道,“不如就你我兄妹二人共乘一匹,尧先生与元桑共乘一匹!” “好!” “不好!” 元桑和辰瑶同时出声,却是一个愿意,一个不愿意。 原本辰瑶并不想与虹霄共乘一马,但看到元桑一脸期待的模样,不忍拆散她与尧衡。且即便如此,也要有受伤的守卫让出马匹,若再推三阻四,只怕会耽误正事。 “那,那好吧!”辰瑶无奈,只能答应。 她特意朝尧衡那边看去,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辰瑶心道,“尧衡啊尧衡,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为的就是成全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啊!” 她正想的出神,不料尧衡已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辰瑶稍一愣神,尧衡已经抓住她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将她拉到骆尘牵来的马匹旁,右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她送到马背上。自己则翻身上马,单手抓紧缰绳,轻轻在马脖子上拍了拍。那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四足发力,转眼间已经冲了出去。 “尧先生,尧……” 望着尧衡一骑绝尘而去,元桑难免满面失落。 骆尘心有不忍,问道,“魔君,现在怎么办?” 虹霄咬牙切齿的握紧马鞭,“还能怎么办,你照顾好元桑,我这就去追他们!” 奈何,一路之上无论虹霄如何追赶,总是被尧衡甩在身后,无法并驾齐驱。一口怨气憋在胸口,虹霄望着前面马背上尧衡与辰瑶亲密无间,几乎把牙咬碎。 又向前行进了七八十里,辰瑶终于看到了骆尘所说被浊气所伤的赤明界百姓。他们被安置在临时支起的草棚之中,因为痛苦而低声呻吟。辰瑶在他们面上看到的除了痛苦就只有绝望,他们明白,一旦沾上那些要命的浊气,断然没有活下去的道理。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的守卫高声质问,却被随后赶到的虹霄呵斥,“放肆!你们莫非连圣女也认不出了吗?” 那些守卫和受伤的百姓听闻“圣女”亲身赶来,黯淡无神的眼中迸发出期盼的光彩。在看到这些光彩时,辰瑶羞惭的垂下头,不敢有所回应。 她清楚,自己根本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即便真正的圣女,也不能减少他们的痛苦。 “圣女,圣女!” “圣女,我疼!” 一声声的呼唤在窄小简陋的草棚中此起彼伏,辰瑶听的心如刀绞。她走到尧衡身边,低声哀求道,“尧先生,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帮他们的。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并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该受这苦难!”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那浊气有多可怕!”尧衡提醒,“别忘了,你的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丝浊气无法完全消除,就算四位长老联手,也只是将其暂时压制,不使你受到伤害罢了。我可以暂时减轻他们的痛苦,却终究无力回天。” 辰瑶默然,她明白尧衡并非冷血无情,只是不愿给她希望又亲手灭掉那希望,让她空欢喜一场罢了。 “真的,真的就没办法了吗?”辰瑶泪眼婆娑,欲言又止。 尧衡道,“或许在抓到赢尤之后,可以从它身上寻得破解浊气之法。” 辰瑶闻言又是一阵泄气,眼下别说抓到赢尤,就算寻找它的下落也并非一件易事。 “我会找到办法的,一定!”辰瑶低声说道,不知道是说给那些受伤的百姓,还是说给她自己。 此时元桑已经开始熬煮她带来的草药,或许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她已经不似最初时那般只顾哭泣。因为她知道,眼泪在即将逝去的生命和伤痛面前一文不值,她的哭声只会让受伤的百姓更加绝望。 “我来帮你!”辰瑶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无论什么,她需要找点事做。元桑将配好的草药丢进砂锅中,对辰瑶道,“你在这儿看着,火不能大,也不能熄灭,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后给伤者服下!” “这些是什么?”辰瑶闻着刺鼻的草药味,不禁升起了一丝希望。她希望这些难闻又苦涩的汤药真的有用,可以救下那些百姓。 “只是一些麻药而已,”元桑淡淡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喝下汤药,让他们在最后的时间里没那么痛苦,不好吗?” 果然,服下汤药的伤者面上的痛苦之色逐渐减少,呻吟声也低了下去。辰瑶叹息一声,心头的彷徨和压抑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 元桑看她一眼,怜悯道,“初次见到这些伤者的时候,我与你一样,无助,哀伤,觉得自己身为药师实在无用的很,就连保住他们性命都做不到。我也曾尝试配置各种解毒清淤的药,可那浊气太霸道,这些草药毫无用处。” 说着,元桑取出一个黑色瓷瓶小心放在一旁。 辰瑶好奇的问,“这又是什么?” 元桑的面上并无多少波澜,“孔雀胆,一种只需要一滴就可以取人性命的毒药!” “你,你要做什么?”辰瑶顿时紧张起来,医者可以治病救人,亦可伤人性命,难道元桑见救人不成,就要害人吗? “不必惊慌,”元桑直视辰瑶双目之中的警觉,“这是万不得已时才会用到的。如果有人痛的实在熬不住,我就会在他们的汤药里加上一滴。如同骆尘斩断受伤马匹的脖颈一样,不是残忍,而是不忍!” 听到这番锥心刺骨之言,辰瑶再也忍不住。她无心责怪元桑,只可怜那些百姓无辜受难,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落下,滴进沸腾的汤药里。 第84章 训女 奉命回家探亲是莫大的荣耀,亘古至今昊灵院弟子得此殊荣者屈指可数,但宫秋灵却并未张扬,悄无声息甚至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就出现在了宫德庸面前。 几年未见,宫德庸乍然见到女儿,喜出望外,“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爹爹好命人在门前迎接,让百姓们都看看我宫德庸的女儿……” “爹!”宫秋灵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宫德庸面上笑意一僵,立刻将其他人遣了出去,低声问道,“怎么,是昊灵院那边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宫秋灵难掩眸底那抹嘲弄,“爹爹将噬魂戈都交了出去,昊灵院上下还能有什么不满意?这不,紧着让我回来看您,给宫家长脸了!” 比起宫泽,宫德庸自认更加宠爱这个女儿。 宫家上下无论长幼都对其高看一眼,如此一来,宫秋灵便养成了目中无人的孤傲性子,说起话来时常夹枪带棒,此刻宫德庸已经明白,宫秋灵究竟在计较什么。 “你这是对爹爹有所不满,”宫德庸语气和缓道,“是为了辰瑶的事吧?” 提起这个人,宫秋灵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冲冲的走到宫德庸面前大声质问,“爹爹明明知道我与辰瑶天生犯冲,也明明知道她在昊灵院时几次三番与我作对。爹爹不替我出这口气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收她为义女?现在好了,别人都笑话我平白多了个妹妹,这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放!” 宫秋灵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脸面,此事一出,她顿感颜面尽失。宫德庸叹息一声,耐着性子道,“这件事的确突然,爹爹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可是,噬魂戈不可不交,没了噬魂戈的宫家会如何,以你的聪慧应该以可以预见。如此一来,宫家就需要有第二个靠山!” “什么!”宫秋灵大为惊诧,“爹爹,你莫不是在和女儿玩笑?爹爹是说,她辰瑶可以成为宫家的第二个靠山?”宫秋灵怒极大笑不已,“爹爹,您糊涂了,即便有人可以取代噬魂戈成为宫家的靠山,也只能是我,而不是她辰瑶!” 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宫秋灵口不择言,但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她偷眼去看宫德庸,发现自家老爹面上并未多少怒色,嘴角反而挂着一抹略显失落的笑意。 “爹爹,我,是我失言了。”宫秋灵赶在宫德庸发怒之前认错,却听宫德庸道,“爹知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也是实话。”不等宫秋灵分辩,他摆摆手说,“你也知道,你那个哥哥不争气,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爹并非不知道。只是想着他是唯一可以继承家业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在爹心里,你比他强上一万倍,可你终究是女儿家,若你是男儿身该有多好!” 深夜寂寥时,宫德庸不知多少次望月兴叹,若宫秋灵是男子,他也不必殚精竭虑,无法安眠了。 “爹爹,看您说的,就算我是女儿,也一样可以为宫家增光添彩不是?”宫秋灵看着宫德庸鬓边生出的白发,再想想宫泽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不由一阵心疼,走过去轻轻替他揉着肩膀,“其实,爹爹不必委曲求全,那个辰瑶……” “她很好!”宫德庸打断她,“秋灵,人有长处,亦有短处。若一味盯着别人的短处,就会忽略她的长处。从前只在你寄回的信中去看辰瑶,但真正见到她之后,爹觉得并非完全是你说的那样。” “爹,你的意思是?”宫秋灵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这次回来见到爹爹之后,她总觉得有什么变了,宫家似乎也有什么不同了。这种改变让她感到陌生,仿佛这个从小长大的家与自己之间产生了遥远的距离,而这个距离像一道鸿沟,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 “她很聪明,却不屑不择手段。”宫德庸说道,“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又该舍弃什么。抛开她的身份,爹觉得,如果有朝一日宫家遇到了麻烦,她一定会倾力相助,为宫家铺一条坦途。” “爹!”宫秋灵终于明白让自己不安的究竟是什么,是爹的态度,是他对辰瑶的态度,“她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我不明白,短短几日的功夫,爹为何会态度大变,竟推心置腹的来与我说这番话。莫非,爹是被辰瑶迷惑,乱了心神吗?” “住口!”宫德庸见宫秋灵冥顽不灵,呵斥道,“看来是我宠坏了你,回你的院子去,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天之骄女一朝失势,宫秋灵难以接受。她不敢相信宠爱自己的爹爹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大呼小叫,更不愿眼睁睁看着辰瑶在宫家立足后取而代之。想到司鸣交代之事,宫秋灵冷声道,“爹爹也不必赶我,我有事要办,这就启程了!” 眼睁睁望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女儿决然离去,宫德庸黯然失神。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在他身后渐渐凝为实体,就听宫炀秋道,“子不教,父之过,一儿一女都是这副样子,你该好好反省了。” “叔祖!”宫德庸连忙转身,面露羞惭,“让叔祖见笑了,方才那就是我的长女秋灵,着实是被我惯坏了。” 宫炀秋眯着眼,他一早就来了,想见见这位足以让整个宫家为之骄傲的晚辈,不料却看到这一幕,“孩子是个好孩子,若能走上正途,会比老头子我更有出息。” 听到宫炀秋对宫秋灵大加赞赏,宫德庸喜上眉梢,不料宫炀秋又道,“若她执迷不悟,一心钻牛角尖,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说不定还会将整个宫家拖下水。该如何引导,就是你的事了。” “叔祖,秋灵她……”宫德庸深知女儿的性子,想要让她接受辰瑶,不是一朝一夕间可以做到的。宫炀秋提醒道,“此次她回来是取噬魂戈和乌金斧的,不能有任何闪失。”宫德庸恍然大悟,立刻派人跟上宫秋灵,护她周全。 第85章 树种 赤明界的夜似乎来的比别处更早一些,此刻草棚中一片静谧,服下汤药的伤者们陷入了短暂的沉睡之中,辰瑶捶着有些发酸的腰肢,长长的松了口气。 但她清楚,这不是过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据元桑所说,汤药的效用会越来越差,受伤的百姓会在不断加剧的痛苦中走向生命的尽头。 晚饭是骆尘准备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干粮和清粥。辰瑶看到,虹霄吃的也是这些,并没有特别对待。 她好奇道,“好歹你也是个魔君,怎么也和大家一样吃这些?那个骆尘可是贴身伺候你的,他这么对你,不应该呀!” 虹霄把有些干硬的饼子掰成小块丢进热腾腾的粥里,“这里不比别处,能有这些吃,已经比百姓们好上许多了。况且,”他朝草棚里看了一眼,“今夜之后,他们就再也吃不到这些了。” 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而无能为力,辰瑶知道那是一种怎样锥心刺骨的折磨。这种折磨,或许她这一生中只经历一次,而在两界山裂缝修复好之前,虹霄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回。 “你跟我说说,你说的那个可以修复两界山的是个什么东西吧。”辰瑶想要多知道一点。 天边的一抹残红落在虹霄眼底,有如火的炙热,“是一颗种子,一颗可以迅速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只要拿到那颗种子在两界山上中下,种子所长出的大树的枝叶就会将那道裂缝填满,阻止浊气进入赤明界。” “什么种子,竟这般神奇?”辰瑶搜肠刮肚的寻找关于这颗神奇种子的记忆,奈何她博览群书还是有所疏漏,根本没想起来哪本古卷中记载了这颗种子。 见她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皱眉,虹霄好奇,“你在想什么?” 辰瑶说,“昊灵院素来有收藏古卷的雅好,我自小便一卷一卷的去看,可是从来没有听说什么种子能这么神奇。” “看来,昊灵院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虹霄不屑冷哼,自觉替赤明界扳回一城,颇有些得意道,“若无界曾有三棵神树,曰建木,扶桑,寻木,可以连通七界。后神树被伐,让人叹息。三树枯萎时曾有一神种落下,不见踪迹。” “你是说,这颗种子便是那三棵神树留下的?”辰瑶有些不信,“若无界已是传说,无人知晓其中究竟是何模样。你信口胡诌,我却不信。就算真有这样一颗种子,也该在昊灵院或是玄清界中,如何能到了这里?” 见她不信,虹霄有些急了,“我愿意指天发誓,方才说的绝没有半字虚言。你想想看,若这种子落在昊灵院和玄清界,一定会引起激烈的争抢,怎会如此风平浪静?到时候争端纷起,血流成河,又是一场大乱。这样的神种万一落在别有用心之人手中,又待如何?” 虹霄的忧虑并非全无道理,辰瑶眼珠一转,“可是,一旦你拿到这颗种子,难保不会走漏消息。到时候若有人找上门来……” “不会!”并非虹霄狂妄自大,而是他一早就想好,只要拿到那颗种子,就立刻在两界山上栽下,绝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辰瑶双手托腮,出神的望向远处,她希望虹霄可以早些拿到那颗种子,还赤明界一方安静。 “小彩鸟,小彩鸟!” 忽然,刺耳的悲声打破了短暂的静谧,辰瑶与虹霄都是一惊,立刻朝传出哭声的草棚跑去。 那里已经围满了面满悲伤的守卫,元桑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神情呆滞,只有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辰瑶已经预感到了厄运即将降临,她望着那个叫小彩鸟的孩子,稚嫩手臂上的伤处已经开始溃烂,原本苍白发青的脸上被一层黑气笼罩。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辰瑶几乎要以为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拿那个来吧。”元桑抹去面上的泪痕,平静的对骆尘说。 辰瑶看到,杀死那两匹马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骆尘,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元桑说的“那个”就是她曾经看到装着孔雀胆的瓷瓶。 “不行!”辰瑶冲上去拦住骆尘,转头对元桑道,“再试试,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她还有的救!”元桑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彩鸟,轻轻摇头,身为药师,她有心无力。 “让她安静的走吧,”不知何时,虹霄站在辰瑶身后,“我们已经尽力了!” “没有,没有,还不到最后的时候!”辰瑶心底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她慌忙去盛滚烫的汤药,溅出的黑色汤汁将手背烫的红肿一片也不在意,只柔声哄着道,“小彩鸟乖,张开嘴,把药喝下去就会好的!” 手是抖的,心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眼泪滴落在汤药里,更添一份苦涩。辰瑶看着喂进的黑色药汁顺着小彩鸟的嘴角流出来,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什么,失手了!” 鬼魇听手下回报,落下的巨石并没有砸中虹霄,甚至连同行的“圣女”都毫发无损时,大发雷霆! “我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还不如送去喂狼!”鬼魇气的来回踱步,却无计可施。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失手,那个虹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每一次都被他轻松避过。 “魔君,外面有位姑娘拿着这封信,说要见您!” 盛怒的鬼魇被人打断,没好气儿的挥挥手道,“什么姑娘,没空,让她回去!”来人为难的说,“魔君,这位姑娘可是从玄清界来的。” “玄清界的人找我?”鬼魇有些迟疑,他想到虹霄府上的那个元桑,心思一动,立刻改变了主意,“那位姑娘是何模样?”来人犹豫后只说了四个字,“恍若天人!” 当宫秋灵站在鬼魇面前时,鬼魇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朵,顿觉“恍若天人”四字着实谦虚了,“让姑娘久候了,请坐,快请坐!来人啊,给姑娘上茶!” 初到赤明界,宫秋灵既觉得新奇,又打心眼儿里嫌弃。待有人送上茶水后,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鬼魇魔君客气了,我受人所托,来看望您这位老朋友。” 第86章 猜测 接过宫秋灵带来的信,鬼魇匆匆看过后,除了欣喜更多的是唏嘘,“没想到啊,我真的没想到,司鸣神君还能记得我这样一个微末的魔君。”听鬼魇称司鸣为“神君”,宫秋灵不由一阵冷笑。 三圣之下便是神君,只是千年来并没有哪位先贤得此殊荣,就连昊灵院院主寒山也不敢领了神君的名号。奈何司鸣身份特殊,鬼魇先称呼一声“神君”也并非全无道理。 “信已看过,魔君自然知晓我来这一趟的目的。”宫秋灵一心想要寻到辰瑶,直截了当问道,“近几日可有三女一男来到赤明界?他们皆非赤明界之人,乃是自玄清界而来。” 鬼魇皱眉踌躇,“姑娘莫怪,我虽担着魔君的名头,但赤明界也只有北方归我统辖,大半地界都在那虹霄的掌控之中,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原本宫秋灵就没对这个与司鸣有几分交情的魔君抱什么希望,如今听他亲口说赤明界并非全在他手中,只占一隅时,再无耐心和他虚与委蛇。 “既然如此,那我……”宫秋灵丝毫未给鬼魇颜面,起身要走。 鬼魇连忙拦道,“姑娘莫急,这件事倒也不难办。”他道,“赤明界本就鲜少有外人进入,只要姑娘说的四人来了赤明界,稍加打听就会有消息。来人,立刻去探听可有从玄清界来的三女一男,一旦发现马上回报!” 鬼魇手下的探子暗桩并不比虹霄的少,他有自信不出三个时辰便能将宫秋灵要寻的人找出来。他陪着笑脸道,“姑娘姓宫,可是玄清四柱之首的宫家?” 递出一个未置可否的眼神,宫秋灵没有回答。鬼魇忽然兴奋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宫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他绞尽脑汁想要奉承几句,却听宫秋灵冷冷道,“魔君客气了,还是先说正事。” 鬼魇唯唯诺诺的在宫秋灵对面坐下,就听她道,“找到那些人只是第一步,不让他们活着离开赤明界,才是最终目的。” 鬼魇一怔,“是是,得罪了神君和姑娘的人,我自然不会放过。只是……”他尴尬一笑,“不知这三女一男究竟是何身份?” 与司鸣的交情固然重要,但鬼魇也不是全然没有算计。他明白,能让司鸣和宫家如此兴师动众的,一定不是简单角色。宫秋灵张口就是取对方性命,她背后有宫家和昊灵院撑着,不会怎样,而鬼魇知道,自己背后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 “魔君是怕了?”宫秋灵轻蔑一笑,轻启朱唇一字一顿缓缓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魔君,只要魔君找到他们,剩下的我会亲自料理。” “那就好,那就好!”鬼魇不顾颜面的讪笑,总算去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他道,“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鼎力相助。” 见宫秋灵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鬼魇没话找话道,“说起来昨夜也发生了一件怪事,我的人明明亲眼看到大祭时出现了异样,祭台上的一定不是虹娇。可是我赶去的时候,虹霄面色如常,害我白白挨了一鞭子,到现在还疼的厉害!” “等等!”宫秋灵不想听他废话,却无意从中听出些端倪,一双冷若冰雪的眼盯住鬼魇道,“你是说,大祭上有人被顶替了?” 鬼魇见她有兴趣,连忙上前凑趣,“可不是吗,赤明界的大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没有闹出昨夜那么大的动静。我想,祭台上的一定不是虹娇!” 鬼魇说的信誓旦旦,却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是气不过吃了那一鞭子,妄自揣测罢了。宫秋灵听了,心思却活络了起来。 在来赤明界之前,宫秋灵也花了些心思,对赤明界的大祭有所了解,也知道鬼魇所说的虹霄、虹娇兄妹。据鬼魇所说,一向风平浪静的大祭出了岔子,问题应该就出现在圣女虹桥身上。 “你可和我仔细说说,那虹娇是个什么样的人。”宫秋灵问的不疾不徐。 提到这位“圣女”鬼魇就头疼不已,“这虹娇专横跋扈,除了她哥哥虹霄,谁也不放在眼里。就是我和我手下的人,也不知道在她手里吃过多少亏。” “那你去见虹娇时,可见到了?”宫秋灵急于确定一件事。 鬼魇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忽然愣住了,“我见到了,可又没完全见到。”他眼前一亮,终于揣摩出了宫秋灵话里的意思,“当时天色昏暗,虹娇站在楼上窗边,又带着面纱,所以,所以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 “这就对了!”宫秋灵忽而一笑,如皎月般明媚,看的鬼魇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既然没有见到真正的虹娇,这里面就一定有问题。虹娇是什么人,怎会在见你时戴着面纱遮遮掩掩,她这么做,为的就是蒙混过关!” “虹娇是假的?”想到自己白白挨了那一鞭子,鬼魇顿觉一口老血直往上涌,“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好大的胆子!” “说的不错,她的胆子的确大的很!”宫秋灵知道,假扮虹娇的一定是辰瑶。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在赤明界也敢兴风作浪。只是,辰瑶与那虹霄魔君混在了一起,又在赤明界的地面上,动起手来只怕会有麻烦。 “他们现在在哪儿?”夜长梦多,宫秋灵不能在赤明界久留,这件事越早了结越好。 鬼魇道,“这个我知道,他们去了两界山附近。” 宫秋灵立刻起身,“现在就走!” 草棚中,辰瑶低低的抽泣。碗里的汤药空了,她的心也跟着空了。这是第一次有生命在她面前消逝,也是第一次让辰瑶觉得 死 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她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是悲伤,也是无助。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尧衡走过来立在她身后,看着一向乐观开朗的辰瑶深陷悲痛中不能自拔,出言安慰,“有这么多人送她最后一程,想来小彩鸟也不会孤单。” “可是我还是救不了她,她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这么去了,她,她……”压抑的悲伤在这一刻被完全释放,辰瑶握着小彩鸟逐渐冰冷的手,放声痛哭。 “等,等一下!”忽然,元桑抬高了声音,打断了辰瑶的哭泣,“你们看,小彩鸟脸上的黑气在逐渐消退,她好像,好像!”她将手指搭在小彩鸟手腕,随着时间的流逝,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第87章 滋事 “魔君,不好了,鬼魇带人追过来了!”骆尘黑着一张脸在虹霄耳边低声道,“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要不要我去打发了!” “才在背后做了手脚,现在还敢自己送上门儿来,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该对他刮目相看才是!”虹霄眼底有一抹狠厉闪过,他转头对辰瑶说,“鬼魇来者不善,你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的好。” 辰瑶从未将一个小小魔君放在心上,撇撇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过,那鬼魇若是还敢放肆,就让他再尝尝长虹鞭的滋味!” 草棚旁的小路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行至虹霄面前,鬼魇勒住缰绳,倨傲的扬起下巴,并没有下马的意思,“虹霄魔君,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虹霄寻了一块青石大咧咧坐下,没有答话,却有意无意的越过鬼魇,看向他的身后。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穿黑衣容貌丑陋的年轻人不自觉的往人群中缩了缩,他是鬼魇手下的暗桩之一,也是在半路上动手脚,暗害虹霄之人。 “是啊,没想到,你还有胆子出现在本魔君面前!”虹霄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来了,那就不能白来,咱们新账旧账加在一块儿,好好算算!” 说话间,虹霄左手轻摆,立刻搅动小团灵气化作一股旋风,呼啸着朝鬼魇而去。 霎那间,马匹受惊,嘶吼着高抬前蹄,几乎将鬼魇从马背上掀下去。躲在人群中的暗桩担心自家魔君,顾不得被虹霄认出,飞身上前双手抓紧马缰,用力向下拖拽稳住马匹,这才不至让鬼魇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好身手,好忠心!”虹霄抚掌大笑,而那笑却未及完全绽开,忽的被冰霜冻住,露出三分阴狠。 身侧的骆尘身影化作一道虚影,须臾间已经揪住那个暗桩拖到虹霄面前。 虹霄探身向前,眯着眼在那暗桩面上打量许久,方才抬头挑眉道,“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可惜了我的马夫和那辆马车。鬼魇,你说,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原本以为暗桩失手,并未留下痕迹可寻。但在那个暗桩被骆尘揪出来的一刻,鬼魇知道虹霄已经洞察了一切,种种过往浮上心头,忍不住颤声道,“你,你说什么,要和谁算账啊!” 他无可辩驳,只好装糊涂。 “三头鬼纹蛇的鳞片沾在了落石附近的叶片上,这里是本魔君的地界,为何会有三头鬼纹蛇出现,鬼魇魔君可要给本魔君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交代!”虹霄笑眯眯的盯着鬼魇。 他若认了,这件事便不能轻易了结,他若不认,就等同于舍弃了这个暗桩,自断左膀右臂。无论鬼魇如何选择,都是错。 鬼魇自然也意识到自己即将落入虹霄的圈套里,焦急间忽然想起来时宫秋灵的交代,立刻多了几分胆气,轻咳两声狐假虎威道,“虹霄,你别嚣张!本魔君此来,是要揭穿你害人害己的恶行!” 与鬼魇你来我往这么多年,虹霄还是头一次见他有如此气势,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嚣,甚至声称来揭穿恶行。他忍不住发笑,“哦,既如此,那本魔君就洗耳恭听,究竟有什么恶行,轮到你鬼魇来揭穿!” “哼哼!”鬼魇冷哼两声,双目忽的圆瞪,咬牙切齿道,“你不择手段,在大祭上弄出个假圣女欺瞒百姓,虹霄,你可认吗?” 心头猛的一沉,虹霄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揪着这件事不放,“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想要拿出证据,无非让圣女现身,取下面纱,虹霄就赌鬼魇没有这个胆子。 “死到临头,你居然还不悔悟!”鬼魇冷笑连连,“想要知道本魔君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将圣女请出来一看便知。不过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本魔君好心提醒一句,你还是自己乖乖的认下来,免得到时候撕破脸,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笑话!”虹霄震怒,将手一甩背在身后,目有寒光,“圣女乃天选之人,岂容你信口污蔑?” 鬼魇心胆俱寒,却毫无退让之意,“好,说的好!圣女至高无上,不容有假。你我也不必在这里争执,只要将圣女请出来,取下面纱一看便知!” 队伍末尾的马车里,宫秋灵听着外面鬼魇与虹霄唇枪舌战,只觉身心愉悦。只要辰瑶现身,她就不会轻易放过她。到时候,没了这个阻碍在前,无论在宫家还是在昊灵院,她的前途都是无可限量的。 “怎么办?”听到鬼魇竟又是冲着自己来的,辰瑶又急又气。一旦被识破“圣女”是假扮的,鬼魇绝不会放过所有人,“不如,不如我想法子离开这儿,没有圣女,就不会被鬼魇抓住把柄。” “不行!”尧衡道,“如此一来岂非明白告诉对方,是我们心虚。” “那该怎么办!”辰瑶急的几乎快哭了,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圣女,是您把我救活的吗?” 辰瑶转头,就见小彩鸟已经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自己。 “我,我……”辰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元桑微笑着对小彩鸟说,“没错,就是圣女救了你,你可要好好谢谢圣女。” “圣女,谢谢你!”小彩鸟的眼中闪着感激的泪光,“我知道,圣女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辰瑶羞愧的垂下头,不敢接受小彩鸟的感谢。 尧衡皱眉,目光移向不远处已经凉透的药罐,忽然问道,“你去盛汤药时,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都是用相同的药草熬煮的汤药,与之前用过的并无什么不同,只有喂给小彩鸟的那一碗起了作用。尧衡认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 辰瑶仔细回忆着,“我,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去盛汤药,然后端过来,喂给小彩鸟。要说,要说特别,也没有什么特别。”当时辰瑶伤心欲绝,哪里还能多做些什么。她努力回想,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时候我以为小彩鸟不行了,一直在哭。”辰瑶低声呢喃着,尧衡却猛的抬起头,“眼泪,没错,是你的眼泪!” “什么,什么眼泪,你在说什么?”辰瑶一时没有回过神,尧衡已经起身盛来另一碗汤药递到辰瑶面前,对她说,“哭!” 第88章 对峙 “让圣女出来!” “圣女出来!” “对,圣女出来一看便知!” 鬼魇带来的人见虹霄迟迟不肯交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虹霄闻之不由好笑,平日他们听虹娇哼一声都要吓尿裤子,定是鬼魇给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这里叫嚣。 “好!”虹霄高声打断喧哗,事已至此无路可退,既无可退只能见机行事。他道,“如此便请圣女现身一见,不过把丑话说在前面,若站在这儿的是真正的圣女,你们认打还是认罚?” 众人一愣,鬼魇忽然又有了那种不祥之感。虹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昨夜在小楼之上的不是虹娇,那一夜过去,如今在这里的圣女是否已经被调换过了呢? “认,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讲?”情急之下,鬼魇冲身旁之人使个眼色,那人急匆匆朝队伍末尾的马车奔去。虹霄一早就注意到队伍里除了鬼魇的人之外,那辆马车格外扎眼。 鬼魇行事招摇,每每出门只骑他那匹飓风。而随行之人或是骑马或是步行,从未用过马车。虹霄料定,马车之内的就是鬼魇来寻自己的“底气”,那人必定来头不小。但对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理由。赤明界中人向来光明磊落,莫非马车里坐着的,不是赤明界之人? “姑娘,魔君拿不定主意,让小的来请姑娘示下!”鬼魇手下之人对宫秋灵格外客气。 马车之内,宫秋灵轻笑一声,对那人道,“让你家魔君放心,对方玩儿的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告诉他,照我说的去做,即便他能交出真的圣女,我也有法子让他赢了这一局!” 那人得立答复立刻折返,如此这般的告知鬼魇。 有了宫秋灵在背后撑腰,鬼魇早已不把虹霄放在眼里。他正要借这个大好机会扳倒对方,将整个赤明界收入囊中。到那时,虹霄、虹娇两兄妹会沦为自己掌中玩物,想到这儿,鬼魇的气焰更盛了,“那本魔君就拭目以待,看你从哪儿变出真正的圣女来!” “圣女到!” 骆尘的声音高亢有力,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疏离,一时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他身后那道红色身影之上。 辰瑶没有像大祭上那般保持端庄持重,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越过虹霄,直接站在了鬼魇面前。 仿佛是被她浑身散发的戾气吓到,鬼魇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拉开与辰瑶之间的距离,声音有些发抖的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不是魔君府邸,容不得你胡来。”他的目光落在辰瑶手中紧握的长虹鞭上,瞳孔又是一缩。 “圣女就在你面前,鬼魇,未免你污蔑本魔君动手脚,还是由你亲自来验证最为妥当!”虹霄笑容可掬,眼神真挚,但只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一旦虹霄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准备了大坑等着对方去跳。 从辰瑶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虹霄就料定鬼魇会吃大亏。原本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好,虹霄偏偏不肯放过鬼魇,今日他甘心让辰瑶来做主角,而自己则为她添柴加火,务必将鬼魇烤的外焦里嫩香甜可口。 “我,我……”鬼魇心离叫苦,这时候他已断定自己犯蠢,又中了这对兄妹的诡计,一旦揭开虹娇的面纱,下一秒她手里的长虹鞭就会暴风骤雨般落在自己身上。 “别犹豫,迟则生变啊!”虹霄翘着二郎腿摆明了等着看好戏。冷汗霎时间冒了出来,鬼魇一遍又一遍的擦去,又一遍遍的湿透,他的手在颤抖,嘴唇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别怕,别怕,还有宫姑娘呢!”鬼魇重振旗鼓,鼓足勇气抬手伸向辰瑶面上戴着的薄纱。 看到这一幕,辰瑶和虹霄的心同时提了起来。一旦面纱被取下,一切谎言将被戳穿。到时候鬼魇一定会抓住此事不放,就算虹霄也无法收场。 一个凌厉如刀锋的眼神递过去,辰瑶看着鬼魇的手如被人抽去筋骨般软软落下,心中一阵好笑。这人虽然表面凶悍,但却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随便一吓就打了退堂鼓。 “呦,鬼魇,你这是怎么了?”虹霄见鬼魇几乎吓破了胆,觉得还不够,“别愣着,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看呢,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圣女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越是笑的和善,鬼魇就越是狐疑。他知道,虹霄绝不会那么好心,除非站在这儿的就是虹娇,没有别人! “莫非,你不敢了?”虹霄起身,走到鬼魇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的看向辰瑶道,“不如这样,我拿着你的手,就那么轻轻一掀,哎,是真是假一看就明白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鬼魇颤抖不已的手朝辰瑶脸上的面纱抓去。指尖轻触到面纱那冰凉光滑的质感,鬼魇触电一样猛的甩开虹霄,连连后退,大声质问道,“虹霄,你,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虹霄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我不过就是想帮你一把,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 两人你来我往,鬼魇未曾占到丁点儿上风,这让马车里的宫秋灵十分恼火。她冲车外道,“去,告诉鬼魇,不要犹豫,揭开面纱一切便有分晓。” 宫秋灵的催促无疑让鬼魇再次生出勇气,奈何辰瑶寸步不让,甚至已经开始把玩手里的长虹鞭。进退两难的鬼魇真是欲哭无泪,掀也不是,不掀也不是。 双方僵在当场,势同水火,鬼魇把心一横,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再次伸出手,准备最后一搏。 “慢!” 这时,一个清冷陌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鬼魇的动作。不知怎的,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暗暗的松了口气。 “谁,谁这么大胆子?”鬼魇摆足气势,却见一个身着守卫衣衫带着面具的人从草棚中走了出来。辰瑶一眼就认出那是尧衡,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援兵终于来了! 第89章 证据 换上守卫衣衫的尧衡站在人群中依旧耀眼,而远在马车中的宫秋灵听到这个声音,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得意诡笑,“好啊,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原本在昊灵院中,宫秋灵对尧衡这个冷傲清高不问世事的“先生”并无多少注意。自从院主和四位长老安排他保护辰瑶周全,宫秋灵就理所当然的将其视为辰瑶一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这尧衡究竟有几分能耐,宫秋灵心中并无准数。想到他平日里与院主和丁甲长老交好,必定也是不差的。 “你,你又是什么人?”鬼魇见走出来的只是一名普通守卫,顿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尧衡道,“我不过是虹霄魔君手下一名守卫,不足挂齿。不过,我却是来替鬼魇魔君解围的!” “解,解围?”鬼魇再蠢也不会相信虹霄的手下会有如此好心,“哼,别是你和你那主子联起手来,给本魔君下套吧?”这种事虹霄做了不少,鬼魇不能不忌惮。 “是解围还是下套,我相信鬼魇魔君听了,自会分辩!”尧衡轻轻击掌,立刻有其他守卫从草棚中抬出一个被浊气所伤的百姓来。 众人的目光汇聚过去,发现此人已经面色灰败,伤处溃烂流脓,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已是弥留之际了。 “这又是什么把戏?”鬼魇看到伤者,顿时一阵心虚。他从来都是嘴上说着与虹霄平起平坐不分上下,遇到好事时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可一旦需要出人出力解决问题时,便把脖子一缩只当不知。 两界山有浊气涌入,鬼魇自觉雄踞北方,想来那浊气是要从先虹霄地盘上经过,他乐得装作不知,躲起来看热闹。因此一事,不少百姓暗地里都说着鬼魇魔君嘴上说的好听,却没有真正将百姓安危放在心上,冲这一点,就比不上虹霄魔君。鬼魇听了虽然生气,也无可反驳。 眼下有人将伤者抬到鬼魇面前,他的面子终究挂不住了,“你,你们想干什么呀?这浊气涌入伤了百姓,也不是本魔君一个人的事,你们家魔君尚且没有找到解决之法,抬到本魔君面前又有何用?” “谁说我家魔君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尧衡反唇相讥,“鬼魇魔君不会以为你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也做不到吧?” 一盆冷水泼过来,鬼魇觉得自己那颗热情似火的心终于被这一泼浇灭了。浊气涌入赤明界是大事,上至三位魔君下至普通百姓无不牵肠挂肚。多年来虹霄把希望放在大祭之上,奈何到头来总是一场空,让鬼魇看了不少笑话。 鬼魇以为,既然大家都没作为,也就不会显得自己无能。可是,今日尧衡亲口说出虹霄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法子,若是被他占了先机,自己这位魔君的地位要越发不稳了。 “哈,你说找到了就真的找到了,把真凭实据拿出来,不然何以服众?”鬼魇震惊之余并未乱了阵脚,他手下的人跟着一阵起哄,大呼小叫的让尧衡拿出证据。 一旁坐在大石上的虹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替尧衡捏了把汗。鬼魇此人虽然并无多少才能,却也不是能轻易糊弄之人,若尧衡没有真凭实据,只怕不好收场。 “证据,就在圣女身上!”尧衡在面具之下冲辰瑶眨眨眼,命人取来一碗清水后,径直走到辰瑶面前,“请圣女赐下仙丹妙药,救百姓于水火!” 他一本正经又恭敬有礼的样子落在辰瑶眼中,说不出的好笑。只是此刻辰瑶的身份是赤明界高高在上的圣女,绝不能笑。她极力隐忍着,看着尧衡递来的清水,知道只要留下几滴眼泪,就能大功告成。 可是,她看着鬼魇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忍笑忍的肚子疼,何来眼泪? 尧衡一早就有所准备,看辰瑶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是流不出半滴眼泪。他抬手在辰瑶眼前晃了晃,一股刺激辛辣的味道顿时充斥在口鼻间,辰瑶几乎来不及推开他的手,眼里已经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滚滚而出,落在了碗里,与清水融为一体。 “诸位请看好!”尧衡撇下使劲儿揉着眼睛的辰瑶,走到伤者面前,小心的将那碗清水喂了进去。不过转眼的功夫,伤者面上的灰黑色就消退殆尽,就连伤口也开始结痂愈合。 “这,这!”鬼魇惊的倒退三步,正要出言质疑,尧衡已经先他一步让人将其他伤者尽数抬出,当着众人的面一一喂他们喝下混有辰瑶眼泪的清水,转眼间,便将那些百姓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圣女,圣女啊!” “是圣女救了我们!” 捡回性命的百姓们呼啦啦跪在辰瑶面前,痛哭流涕大声呼号着表示感激。辰瑶不知所措的僵立着,想要扶起他们,却被虹霄制止了。 “怎么,看清楚了?”虹霄走到鬼魇面前,亲切的拍着他的肩膀,“这赤明界里能解浊气的,除了圣女,还有第二个人吗?”他在心中暗自为尧衡的妙计拍手称好,也对辰瑶更加好奇。倾尽整个赤明界,将他和虹娇都算在内也无法做到的事,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我……”鬼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的擦去额头的冷汗,被虹霄问的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鬼魇忽然听到宫秋灵的声音在耳中响起,“不要管他,那个圣女一定是假扮的,揭开她的面纱,一看便知!” 事到如今,宫秋灵绝不能放弃眼前大好时机,她断定尧衡如此做就是为了不让辰瑶假扮圣女的事情被揭穿。可是,如今的圣女已经不同往日了。 “你要做什么?” 就在鬼魇咬牙下定决心靠近辰瑶的时候,一个刚刚被救下的百姓满面怒容的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鬼魇看都没看一眼将那人推开,可是第二个,第三个,就连身材矮小瘦弱的小彩鸟也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辰瑶身前,愿意用自己那具弱小的身躯护住圣女,不被任何人欺辱! 第90章 成王败寇 “你,你们反了!”鬼魇看着那些如羔羊一般的百姓对自己怒目而视,从最初的愤怒到震惊,再到退败,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从未将这些百姓放在眼里,以前是现在是,但以后是不是,鬼魇不敢保证! “圣女救了我们的性命,以后还会救更多人的性命,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伤害圣女!”为首一人颤声道,他身上的衣衫破旧,脸上还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灰黑色,甚至腿脚都在发抖。但他面对一向野蛮的鬼魇时,毫无退缩之意,辰瑶甚至觉得,此刻他的气焰已经压过了鬼魇。 “对,我们绝不允许!” “对,对!” 其他被辰瑶救活的百姓如同千丝万缕的细线拧成的一股粗绳,团结而有力。他们手拉着手用身躯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辰瑶牢牢护在身后。 面对这一幕,虹霄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感动。他从不认为魔君有资格高高在上,而那些百姓则应该被人踩在脚下无力翻身。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而这股力量足以支撑他一直带着坚定的信念走下去,直到赤明界成为一方可以让百姓安宁的乐土。 “怎么样,你还要看吗?”面对鬼魇的惊慌失措,虹霄怎能不亲手落井下石,“你也看到了,如今百姓们不肯让步,就算是本魔君也无能无力。不过你放心,本魔君绝不会阻拦你,如果你仍旧想要亲眼看一看面前的圣女是真是假,那就各凭本事吧!” 来时气势汹汹,大有不把虹霄拉下马誓不罢休的架势,而此刻鬼魇则叫苦不迭,懊恼不该听信宫秋灵一面之词,就兴师动众的追来与虹霄撕破脸。如今进退两难,他只盼宫秋灵能出面保下自己,寻条退路。 而马车内的宫秋灵见鬼魇竟如此不济,想要亲自动手,奈何身在赤明界,辰瑶又有那么多百姓和虹霄护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麻烦百倍千倍的尧衡,让宫秋灵不能不有所忌惮。一计落空,宫秋灵虽然失望但并不气馁,她命车夫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回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此时鬼魇再回头看向队伍的末尾,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马车,哪里还有什么宫姑娘。 仅剩的一点气焰也随着宫秋灵的离去而熄灭,他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长叹一声,终是咬牙道,“今日是鬼魇鲁莽,冲撞了圣女,还请圣女见谅!”他不奢求对方可以放过自己,只盼着能留下三分颜面,不要太丢脸就好。 “鬼魇魔君说的好轻巧啊,”虹霄还未出声,尧衡已经走上前来质问道,“魔君三番几次的质疑圣女身份,昨夜还曾不顾男女之别意图冲上圣女所居小楼,如今一句‘见谅’便可一并抵消了吗?” 昨夜之事除了虹霄与鬼魇手下少数人知情外,在场百姓皆未听说。如今被尧衡提起,更是群情激奋。 “如此亵渎圣女,该当何罪?” “何罪?自然是罪该万死!” “杀了他,杀了他!” 百姓们早就对鬼魇暴行不满,更有甚者,亲戚族人落在鬼魇手中,苦不堪言。平日里他们碍于鬼魇之威,敢怒不敢言,如今却是再也顾不得了! “你们,你们!”鬼魇气怒交加,放在往日,他一定会让手下将这些闹事的百姓带回去好好教训,可如今,亲眼见过辰瑶的“神迹”之后,就连鬼魇的手下也对这位圣女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尊敬。 就在此时,辰瑶忽然冲尧衡招招手。尧衡走过去,就听她在耳边轻声说道,“告诉鬼魇,我不要他的性命,只需要小小的惩戒一番就是!” 她的声音轻柔如三月柳絮,可落在尧衡耳中,却如寒冬的北风一般令人浑身发冷。他知道,辰瑶如此笃定的说出要放鬼魇一马,一定是想到了比杀了他更可怕的主意。 “如何惩戒?”尧衡觉得有必要先问清楚,以免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放心放心,真的是小惩一番!”辰瑶狡黠的眨眨眼。尧衡不会相信她有如此好心,但此刻其他人都在望着这边,他只好按照辰瑶的意思对鬼魇道,“圣女慈悲,不会真的要了魔君性命。但为平民愤,也该小惩大诫一番,不知魔君可愿意?” “愿,愿意!”事到如今,成王败寇,鬼魇一心只想早些离开这里,当即表示同意。 面对如此“温驯”的鬼魇,辰瑶十分满意。她分开挡在面前的百姓,点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尧衡就眼睁睁看她从手腕上取下了龙睛凤尾镯! “不好!”尧衡方才醒悟,辰瑶所谓的“小惩一番”是怎么个惩法。这龙睛凤尾镯乃是神器,一旦出手对方即便可以保住性命也会因此落下残疾。且当辰瑶取出龙睛凤尾镯的时候,尧衡看到虹霄眼底有一丝异色闪了闪,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这是什么?” 即便在黑夜里,龙睛凤尾镯依旧散发出强大到足以震慑人心的七彩神光,辰瑶站在那团光芒之中,如同九天仙女降世临凡,“一件小玩意儿而已,魔君莫怕!” 她的声音虚若云烟,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鬼魇暗道一声不妙,原本以为此行志在必得,不料却落得如此下场。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住性命方为上策! 鬼魇抛下颜面尊严转身就逃,辰瑶岂肯给他机会溜之大吉。当下转动手中的龙睛凤尾镯,七彩神光中,龙睛凤尾镯如同一道彩云朝着拼命奔逃的鬼魇追了过去,重重撞击在他的后脑之上。只听一声惨呼,鬼魇摔倒在地抱头翻滚,周身带起阵阵尘土黑烟,众目睽睽之下,竟现出真身来! 乍然见到鬼魇的真身,辰瑶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的真身比起虹霄的更加庞大,且一身三头,每个蛇头各不相同,却都狰狞恐怖,嘴巴微张,露出白森森尖利的毒牙来! 第91章 刻面之恨 被龙睛凤尾镯击中的鬼魇只觉得全身的骨节在一段一段碎裂开来,几乎要撑破皮肉。他不似虹霄那般生有双翼可以一飞冲天,巨痛之下只能在尘埃中翻滚,丑态尽露。 一击即中,龙睛凤尾镯回到辰瑶手中。事已至此,尧衡和虹霄都以为,鬼魇得到了教训,又在众人面前出了丑,目的已经达到,可以收手了。 但辰瑶却并不那么想,她觉得,似鬼魇这般无耻之徒,要给他教训,就要给一个足以让他记一辈子,深入骨髓,成为梦魇,只要想到就不敢再作恶的教训。 “喂!”辰瑶双手叉腰,走到只剩粗重喘息,却无法再动弹的鬼魇面前,“咱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呢不小气的,只需要再讨一点儿利息回来,咱们就两清了!” 众目睽睽之下,辰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尧衡见状暗道不好,正要上前阻止,辰瑶已经先他一步在鬼魇真身的三个头颅中选了一个,唰唰唰几下,刻下一个血淋淋的“恶”字! “这!”就连一向冷血淡定的骆尘见到这一幕,心都不由自主的跟着颤了几颤。比起真正的圣女虹娇,这一位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好啊!”虹霄不想辰瑶竟出此损招,忍不住连声叫好,开怀大笑,深觉此举大快人心。只有尧衡一人眉头深锁,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必得看牢辰瑶,绝不留丝毫空隙,让她有机会轻举妄动。 “好了,你可以走了!”辰瑶顺势在鬼魇身上踢了踢,得意洋洋的转身走向尧衡,小声嘟囔着,“今日我心情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不然,我是要在他脸上刻下一篇千字文的!” 尧衡无奈,摇头叹息,就见鬼魇的人将他抬起,真身一时半刻无法复原,马是骑不了了,只能这样一步一步狼狈不堪的走回去。 这一次,鬼魇吃了个大亏,恐怕要在府中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能出来见人。虹霄顿觉心中舒畅,走到辰瑶面前道,“你是如何想到在鬼魇面上刻字的招数,妙,实在是妙!” “听闻玄清界中获重罪者,为儆效尤,都会在面上刺字,让人们知晓此人犯过怎样的过错。”辰瑶道,“我手头只有这把匕首,哼,着实便宜他了!” “说的好!”虹霄越发觉得这女子俏皮可爱,正要再夸赞几句的时候,元桑眼睛红红的走了过来,“魔君,所有被浊气所伤的百姓都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需回去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先返回府邸。” 见她眼圈红红,似是哭过一般,虹霄问道,“怎么,可是受了谁的委屈?”元桑轻轻摇头,一双含情美目看向尧衡,满心酸楚。 方才她在草棚外一直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惊觉从始至终尧衡的目光都落在那道身影上,从未离开。更是在辰瑶靠近鬼魇时脊背紧绷挺直,女子的直觉告诉元桑,这位辰瑶姑娘在尧衡心中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没,没有,眼里不小心进了沙子!”元桑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暂时收起思绪,勉强挤出一抹笑,“这次多亏了辰瑶姑娘,才能救下那些百姓的性命,我替他们谢过姑娘了!” 不等元桑拜下去,辰瑶连忙扶住,涨红着脸说,“元桑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我愧不敢当。其实,这功劳该是尧先生的,若不是他发现我的眼泪滴进汤药里才救了小彩鸟,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笑意吟吟的看向尧衡,尧衡也回以一个淡然微笑。这一切落在元桑眼中,更是刺的心底柔软处一片生疼。 此一行不仅救了那些受伤百姓,还重挫鬼魇,灭了他的气焰,虹霄要多畅快有多畅快。当下吩咐守卫们将马匹让给百姓,立刻打道回府。之所以这么急三火四的回去,虹霄还有另外一重打算。 “碧落,快,快将这些拿走!” 次日一早,辰瑶方用过早膳,就在房中大喊大叫。 房中刺鼻的辛辣味让她连打几个喷嚏,桌上妆台上,满满当当摆着的都是切碎的大葱和蒜粒。 辰瑶捏着鼻子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莫非要将我整个烹来吃吗?” 一旁的碧落用帕子掩住口鼻,瓮声瓮气道,“这些都是魔君亲自吩咐人送来的,喏,还有这个!”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缸,辰瑶顿时明白了虹霄的用意。 想要找到神树种子修复两界山裂缝还需要一段时日,而这期间,难保不会有人再次被浊气所伤。如此一来,辰瑶的眼泪就显得格外重要。 只是,那只水晶玻璃缸大的可以腌咸菜,辰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虹霄是要榨干自己最后一滴眼泪吗? “来了来了,还有这个!”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虹霄竟亲自端着一盆炒的焦糊的辣椒冲了进来。辰瑶再也忍不住,几个喷嚏之后,眼泪如流水般落了下来。 “赶紧接着,千万别浪费了!”虹霄放下辣椒,示意碧落去接泪水,自己则一边咳嗽一边坐下,对辰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们不总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想看,别人想要救人性命,既要看机缘,还要有那个本事。更重要的是,要亲身涉险,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儿都丢了。你就不同了,只要哭一哭,流几滴眼泪,就能救回一个无辜的百姓,多划算!” “说的轻巧!”辰瑶被熏的涕泪横流,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就花了,一双眼红肿的如同春桃,“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受这个罪!” “此言差矣!”虹霄抹了一把已经“湿润”的眼角,一本正经道,“谁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不是就在这里陪着你一块儿掉眼泪吗?” 辰瑶一怔,果然,虹霄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赌气道,“谁要你在这里装好人,就算你流出一缸的眼泪来也无济于事。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第92章 下落 整整两个时辰之后,辰瑶终于止住了眼泪,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已经肿成了圆滚滚胖嘟嘟的正好熟透的水蜜桃。碧落珍重万分的捧着得来不易的一缸眼泪,忍不住感叹道,“唉,外面的世道果然艰辛,咱们不过是在虹霄魔君的府上暂住,也不得不应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古语。小姐,真是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辰瑶用蘸了冰水的湿帕子揉着眼睛,嘴硬道,“你没听说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家小姐是在行善积德。不过是一点眼泪罢了,有什么辛苦的?” “说的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辰瑶赶走的虹霄去而复返,这次他捧来一盘滴着水珠用冰块儿冰着的葡萄,颇为讨好的说,“这是我特意弄来的,你尝尝,甜的很!” 辰瑶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口中轻轻一咬,一股清甜的汁水立时让她开心了起来,“嗯,真甜!” 虹霄见她吃的满意,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送来给你吃的,我自然要挑最好的!” 对于他的讨好,辰瑶并不买账,“少来!你说,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该怎么回报我?区区一盘葡萄可是不够的!” “那是自然!”虹霄早有准备,“我岂是那种爱占别人便宜的小气鬼,喏,这个给你!” 虹霄递来一个放在竹筒中的小纸卷,辰瑶接过打开,就见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道,“回禀魔君,属下已寻到雷家踪迹。雷家全家共三十二口,隐于北方沼泽森林!” “找到雷家了?”辰瑶喜出望外,看向虹霄的目光带了几分欣喜之色,“不错嘛,你手下人办事果然利索。只是,这北方不是那个鬼魇的领地吗,沼泽森林又是什么地方?” 纸条上的消息虹霄已经看过,知晓雷家是在鬼魇的地盘上时,先是吃了一惊,后又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他与鬼魇虽然水火不容,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但在领地问题上,却都小心谨慎,每次踏入都会小心又小心。且虹霄认为,一旦鬼魇得知他们在寻找雷家下落,定会横加阻挠,节外生枝。 见虹霄没有开口,辰瑶意识到,这件事让他为难了,“知道他们在哪儿就好,你不便出面,还是我和尧先生、阮恬三人走上一趟,碧落还要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这是什么话!”虹霄岂肯在美人面前做了缩头乌龟,他对辰瑶道,“放心,沼泽森林在北方的边界处,鸟无人烟,极少有人到那里去。想来雷家选了那里,也是有这个原因在的。且沼泽森林中危险重重,没有点儿真本事是不敢轻易涉足的。” “你是在怀疑我的本事吗?”从前辰瑶说这话时总是一阵心虚,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凝出金丹之后便多了几分底气,且有龙须凤尾镯傍身,区区沼泽森林又有何惧! “我自然不会小瞧你,”虹霄笑着眯起眼凑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那般厉害的神器?” 辰瑶知道,昨夜用龙睛凤尾镯打伤鬼魇,已经露了行藏。且元桑知晓尧衡底细,自己想瞒也是瞒不住的,“那有什么不可,我乃昊灵院四位长老亲传弟子,怎么样,怕了吧?” 虹霄闻言不由得收敛笑意,重新打量起辰瑶来。他向来看不上昊灵院,对那边的消息也不上心。但他却一早就听说,昊灵院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长老共同收了一位弟子,颇为看重。 他曾暗自腹诽,能同时入了那四位长老眼的,究竟是怎样一位不世奇才。后来虹霄又听说,这位弟子骄横无理,且并无什么真本事,不由暗道昊灵院也不过如此,怎的就收了这样一位弟子。 如今听说辰瑶就是传闻中被四位长老一同看重的那位弟子时,虹霄觉得,那些传闻都不可信。 “做什么这般瞧着我?”辰瑶被他盯的有些心慌,择了一枚葡萄来吃。却听虹霄道,“原来世人的嘴都不可信,我早就听说昊灵院有这样一位传奇人物,不过传言中把你说的实在不堪。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是他们信口胡诌。” “他们都说我什么?”辰瑶有些好奇,自己在世人口中是什么样的。 虹霄却说,“不说也罢,他们又懂得什么?不过,这去森林沼泽之事要尽快。赤明界的雨季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森林沼泽会更加危险难行,我命人去将尧衡和元桑请来,尽快商议出个法子。” 这边辰瑶等人想要去沼泽森林去找雷家,那边鬼魇回到府邸之中,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他将视所能及的所有物件全都砸的粉碎,还是不能出心头那口恶气,想起在虹霄手里吃的亏,恨不能立时将对方擒来生吞活剥。 “呦,魔君好大的脾气!”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是一早就回来,却避而不见的宫秋灵。 鬼魇一见她更是火冒三丈,但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有过分言语,只冷哼一声在仅剩的一张完好的椅子上坐下,喘着粗气。 “魔君是要我在你面前站着回话吗?”宫秋灵见他面颊之上的“恶”字还未愈合,有点点血迹流出,不由皱眉道,“我这位师姐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做出来的事也与常人不同。落在她手里的人都未曾落个好下场,真是委屈魔君了!” 宫秋灵轻声软语,细心抚慰,让鬼魇暴躁的情绪有所缓和,声音也低另不少,“听宫姑娘的意思,是知道那个假扮圣女的人是谁了?” 宫秋灵道,“自然,不是别人,她乃昊灵院中头一号的人物,院主和长老们捧在手中的明珠——辰瑶!” “什么,是那个废物!”话一出口,鬼魇就后悔了。如此议论昊灵院长老的亲传弟子,实在大不敬。宫秋灵听到“废物”两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第93章 偶遇 宫秋灵的笑声让鬼魇莫名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缩着脖子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宫秋灵毫不掩饰对辰瑶的厌恶,“我的意思是,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废物。不过,想要对付这个废物却没那么简单。” 如今辰瑶和虹霄一体,互帮互助,在鬼魇看来,对付辰瑶就等于对付虹霄。面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想到辰瑶气势凌人的用匕首在自己面上刻字的恶行,鬼魇更是怒火中烧。 “宫姑娘,今日之事我不怪你,是那个辰瑶伙同虹霄一起设计,这才中了他们的圈套。”鬼魇咬牙切齿道,“这口气我鬼魇咽不下,一定要向他们讨回来!” “好!”宫秋灵用略带欣赏的目光看向鬼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魔君有如此志气,我必得帮魔君实现这个心愿。” 痛失先机,宫秋灵十分懊恼。此刻辰瑶住在虹霄府邸之中,想要动手更是难上加难。不过,以她对辰瑶的了解,离了四位长老的约束,一定会如出笼的金丝雀一般到处游玩儿,或许,还可以找到其他机会。 赤明界与玄清界习俗不同,日夜颠倒,但却更加热闹。宫秋灵出了鬼魇的府邸,谢绝了他命人陪同的好意,独自走在赤明界的街道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内忽然有一阵久违的轻松。 自两岁起,宫秋灵就被着重培养,一时一刻也不得闲。其他孩童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尽情玩乐的时候,她的生活里除了那些枯燥的修炼,再也没有其他。 宫秋灵承认,自己的天分并不高,能有今天的成就并进入昊灵院,为家族增光添彩,靠的只是勤奋而已。所以面对一出生就备受宠爱占尽先机,被称做“天之娇女”的辰瑶时,她总是愤愤不平。 为什么辰瑶可以不用付出就得到那么多,四位长老的亲传弟子,院主的格外看重,甚至连尧衡都甘愿做她的马前卒,为她铺路。而自己,无论多努力,永远都得不到这些。 烦扰凌乱的思绪让宫秋灵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不得不靠在一棵大树上稍作调整。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衫,胸前绣着一只灰兔图案的女子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姑娘,你,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声音婉转动听,又带着几分关切,让宫秋灵立刻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没关系,不过是走的急了,有些喘不上气。” 她打量着对方,就见那是一个年轻姑娘,雪白的脸庞,弯弯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尤其一双眼睛,不似旁人那般生着漆黑如墨的瞳孔,而是如湖泊一般的浅蓝色,让人惊艳。 “不如我扶你到那边休息一下吧!”那姑娘扶住宫秋灵,顿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宫秋灵敏锐的从浮于表面的兰桂香气之下闻到了香荚兰的气味。那味道虽浅,但宫秋灵可以肯定,那位姑娘身上佩戴的香囊之中,有香荚兰。 赤明界土壤贫瘠,能种植出的作物极少,且大多是粮食蔬果一类。似香荚兰这种名贵香料,根本无法存活。且不仅在赤明界,就算在玄清界,香荚兰也极是难得,有价无市。 念及至此,宫秋灵不得不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姑娘来。她虽然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色衣衫,但肤若凝脂,白皙可人,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可养出来的。且她头上虽无发饰,却坠着一对赤金红宝石的耳坠,那红宝石殷红如血,无半点杂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来,喝盏凉茶!”那姑娘从一旁的小摊上买来一碗凉茶,笑盈盈的递到宫秋灵手中,而这时候宫秋灵才发现,这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 比起姑娘,那位男子便显得有些普通,甚至除了那张稍显俊俏的脸之外,和其他的路人并无什么不同。 闲暇时宫秋灵也是看过一些话本的,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种富家小姐与穷书生私定终身的故事,竟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 “他,是你的郎君?”宫秋灵颇有兴趣的问道,姑娘深深低头,满面羞红,如初开的芍药娇艳欲滴,“还,还不是,他还没有亲口说要娶我。” 宫秋灵不由得冲那男子翻个白眼儿,“真是个木头脑袋,像你这般美貌的姑娘近在眼前,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若等煮熟的鸭子飞了,看他后不后悔!” 姑娘听宫秋灵帮自己说话,先是十分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又回过味儿来,疑惑道,“你是说,我是煮熟的鸭子?” 宫秋灵和她对视一眼,一块儿笑了起来。 攀谈中,姑娘告诉宫秋灵,自己叫娇娇,是背着家里偷跑出来的。而听到这个名字的一霎那,宫秋灵想到了一个人——圣女虹娇! 相似的名字,高贵的出身,更重要的是,据鬼魇所说,虹娇已经失踪多日,而与情郎私奔这个理由,是最好的解释。 她试探着问,“娇娇,你家中还有什么人,你这样偷跑出来,他们一定会担心的!”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家中只有一个兄长。只是,兄长对我极为严厉,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常常偷溜出来。”娇娇想到家中兄长,似乎有些踌躇,“他若知道我与以南在一起,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将以南囚禁起来,我,我!” 她的慌乱和对兄长的惧怕让宫秋灵更加肯定,眼前的姑娘就是虹霄魔君的亲妹妹,真正的圣女虹娇。宫秋灵忽然觉得,老天其实待自己也是不薄的。找到真正的虹娇,无论虹霄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无法证明在他府邸里的那个是真圣女,到时候看他与辰瑶如何收场。 “莫急,”宫秋灵轻轻握住对方有些冰冷颤抖的手,“我明白,自古女子的婚姻皆是家中做主,半点由不得自己。我也是有心上人的,所以更加明白你的处境。不如这样,我倒有个清静的去处,可以让你们暂时藏身,不被家中兄长找到。” 第94章 揣测 对于宫秋灵突如其来的“善意”,娇娇并非全无警觉。宫秋灵猜测的不错,她就是虹霄的妹妹,赤明界的圣女,偷跑出来差点儿酿成大祸的虹娇。 人人都道虹娇被虹霄呵护在羽翼之下,并未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她跟在哥哥身边,早就看过了人心脏污险恶,知道除了哥哥之外,没有任何人会无条件的对她好。尤其是此时,她处境尴尬,若有差池,第一个被连累的就是以南。 目光转向以南时,虹娇的眸子里满是幸福之情。在他身上,虹娇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欲望,只想付出不求回报的感情。比起虹霄对她掌控一切,蛮横霸道的“呵护”,以南如春风溪流一般和缓的爱意更让虹娇感动。 “还是不用了,”虹娇深思熟虑后婉言拒绝,“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此刻住在一处偏僻的客栈中,还算安稳。若真有不得已的那一天,再向你求助也不晚。” “那,也好!”宫秋灵眼底的笑意一滞,立刻掩饰过去。她并没有继续游说虹娇,而是放任这对有情人手挽手渐渐远去。望着他们的背影,宫秋灵知道,此刻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什么!” 听到宫秋灵说已经找到了虹娇,鬼魇激动的来回踱步,眼底闪动着激动的恶毒之色,“好啊,我就知道,从那晚祭台之上开始,就已经不是虹娇,而是被替换过的。虹霄,你竟敢如此戏弄于我,我怎能轻易放过你?” 他转头去问宫秋灵,“姑娘可有什么妙计?” 宫秋灵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鬼魇听后放声狂笑,面上的“恶”字更加狰狞可怖。 虹霄府邸。 “既然雷家离开玄清界,不惧寒苦躲入沼泽森林,必定是有不能向人言说的难处,迫使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听辰瑶说立刻就要前往沼泽森林去寻雷家,尧衡觉得有些 |操|之过急了,“如此一来,想要说动他们交出狂雪刀,只怕不容易。” 辰瑶不服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且我们连宫家的噬魂戈都拿到了,还有什么更难的?” 阮恬听的明白,又不愿在虹霄和元桑面前下了辰瑶的面子,只好小声提醒道,“师姐,宫家是有把柄在我们手中,且我们也用别的交换了噬魂戈。难道,你还有旁的东西和雷家交换吗?” 她的意思是,宫家之所以愿意将噬魂戈交出来,是以辰瑶成为宫家义女为前提的。难不成以后的每一家,辰瑶都要认一个义父吗?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辰瑶顿时有些萎靡,“可是,总不能就这样等着吧,等到雷家有需要了,我们再找上门去吗?” 尧衡道,“我并非让你一味等待,而是要先清楚对方的情况,再上门去也不迟。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同为玄清四柱的雷家为何会举家迁往赤明界,又选择了沼泽森林那般苦寒之地?” 众人陷入沉思,默不作声。 雷家虽然不及宫家那般鼎盛,但在玄清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辰瑶曾有耳闻,雷家曾经的势力远在黄家之上,为何黄家能继续留在玄清界,而雷家则去了沼泽森林呢? “莫非,有人暗害?”元桑脱口而出,见众人一齐看向她,顿觉有些失言,“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她讷讷的说不出下文,其他人并未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或轻或重的叹息一声,似是感叹,又似是无奈。 听了这一声声的叹息,虹霄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们也知道玄清界并非一方净土,背地里尽是肮脏之事吗?” 辰瑶早已看透一切,“那又如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难免勾心斗角。敢问魔君一句,难道你的赤明界就是干干净净的吗?” “我从未说过赤明界干净!”虹霄大方认下,“但我也不是欺世盗名之辈,干净就是干净,不干净就是不干净。不像玄清界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明明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嘴上却说的如同圣人在世一般,呸,好不要脸!” 辰瑶心里认同,嘴上却不肯服输,“人在屋檐下,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可有谁知道,雷家究竟是为何离开玄清界的?” 想要解决问题,就要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雷家有狂雪刀傍身,又有玄清四柱之名,只要没得失心疯,谁敢轻易招惹,更别提有本事将雷家挤出玄清界。能做到这件事的,一定是比雷家更强势的。 “莫非,是宫家?”辰瑶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她亲眼目睹宫德庸对黄家下手。有一就有二,到底黄家是那个一还是雷家是那个一,尚未有定论。 “不会!”尧衡断然道,“之所以宫家会对黄家起了歹心,是因为宫家逐渐没落,宫德庸想吞并黄家扩充自家势力。但雷家隐退之时,宫家如日中天,以宫德庸的性子,断不会在那种时候坏了自己名头。” “那还会是谁?”辰瑶想不出,而一旁阮恬的脸色却白了白。 “阮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一旁伺候的碧落端了一盏晾的不凉不热的蜜水放在她面前,“怎么的脸色这般难看?” 听到碧落的话,辰瑶也去看阮恬。果然,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看的让人揪心,“阮恬,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想到了什么?” 阮恬虽然性子懦弱,却极为聪敏,辰瑶觉得,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被吓到了。辰瑶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有师姐在这里替你做主,再不济,还有尧先生和虹霄。”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说。”果然,阮恬是因为想到了雷家避世的原因,心内恐惧,才会脸色难看。 尧衡心内荡过一丝凉意,“你想到了什么直说便是,这里没有外人,就算是说错了也无妨。” 在辰瑶和尧衡的鼓励下,阮恬终于鼓起勇气,“如果像师姐说的那般,这件事不是宫家做的。那么,宫家已经是玄清界最厉害的,不是宫家,会不会,会不会是……” 第95章 疑心 阮恬的话还未出口,辰瑶已经“嚯”的起身,微带怒意的呵斥道,“师妹慎言,你要知道,污蔑师门是何等大罪!” 原来从阮恬的神色和话语中辰瑶已经猜到她要说的就是昊灵院,立时厉声呵斥。此刻尧衡和虹霄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两人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昊灵院嘛,我的确对那地方没什么好印象,但我却不觉得昊灵院会明目张胆的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且有辱清誉的事情来。要知道,昊灵院最重视的便是规矩和名声。这种事嘛,总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一旦闹出来,吃亏的可不一定是雷家。”虹霄避开辰瑶投来的疑惑目光,看向别处,“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也不能肯定此事与昊灵院无关。”言尽于此,尧衡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来他并没有真凭实据,二来还有丁甲的情义在,尧衡不便多说。可是他十分清楚,昊灵院不是一方净土,撕去寒山和丁甲等人拼命维护的表象,才是骇人的真相。 “不可能!”辰瑶望着尧衡,眼底有深深的震惊与失望,“尧先生,你和丁甲师父是多年好友,怎能如此污蔑呢?” 碧落也不服气道,“哼,白在昊灵院吃喝了这些日子,竟养出个……” 见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就要与尧衡吵起来,元桑连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尧先生也只是猜测而已,并非真的认定雷家离开玄清界与昊灵院有关。辰瑶姑娘,你若想还昊灵院一个清白,就更加要弄清楚此事才对。” “不错!”辰瑶赌气不再看尧衡,抱着胳膊赌气道,“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压抑,在场众人无不觉得浑身冒冷气。虹霄实在扛不住,另找一件事来与他们商议,“半月之后,沼泽森林就会进入雨季。那里原本就没有进入其中的路,只能依靠披荆斩棘前行。一旦进入雨季,沼泽范围扩大,就会更加危险难行。所以,三天之后上路最为妥当。” 听虹霄说还要再等两天,辰瑶道,“夜长梦多,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为何还要再等几天?”虹霄笑道,“你有所不知,那里不是我的领地,自然要做些准备的。” 虹霄与鬼魇虽然各据一方,但却并非完全不通往来。南北互易,商人们带着货物往来贸易,只要是正经生意,大多不会被为难。 “这时节正好是佛心果成熟的时候,那果子甘甜多汁,价格便宜,北边的百姓非常喜欢。”虹霄一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我们可以装扮成贩卖佛心果的商人到北边去,先卖掉果子赚上一笔,再寻机进入沼泽森林,一举两得。” “我们?”辰瑶明白了虹霄的意思,断然拒绝,“不行,你不能去!鬼魇与你是宿敌,想要找你的麻烦还来不及,你倒自己送上门儿去了,他岂肯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哦,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没想到虹霄一开始就败下阵来,可是接下来他话锋一转道,“不错,我与鬼魇是多年宿敌,恨不能将对方除之而后快。可经过昨夜那件事,你与他之间结下的梁子也不浅吧?” 收拾鬼魇时自然大快人心,但事后辰瑶也着实后怕。被虹霄提起此事,她踌躇道,“我与你还是有些不同的,昨夜我可是以虹娇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这笔帐自然会记在你们兄妹身上。就算鬼魇有意要找我麻烦,也不知我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 尽管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尧衡却认为不能心存侥幸,“鬼魇几次三番寻衅,认为圣女并非虹娇,而是他人假扮,难道都是空穴来风吗?况且,昨夜鬼魇队伍末尾有一辆马车,车中人始终未曾现身,又在鬼魇溃败时提前离开。谁能肯定,那人没有猜到你的身份呢?” “怎么可能!”辰瑶没好气儿的白了尧衡一眼,“要知道,这可是我头一次离开昊灵院。离了那里,还有谁认识我?” 昨夜匆匆一瞥,尧衡远远看到那辆马车,夜色掩映,并未看的真切。但直觉告诉他,里面坐着的人并非与鬼魇一般冲虹霄而去,那人的目标反倒是假扮圣女的辰瑶,“凡事小心为上,扮作商人也可稍作伪装。” “没错!”虹霄第一次对尧衡露出欣赏之色,“我也可以扮作普通商人的模样随行,放心,绝对不会露出马脚给你们招惹麻烦的。” 就在此时,骆尘顶着那张不讨喜的脸走了进来,俯身在虹霄耳边低语几句后,虹霄露出诧异之色,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先离开了。 “我会让人立刻准备商队要用的东西,最迟三天后出发。”虹霄当机立断,“咱们说好了,一起去北边,不能反悔!” 和宫秋灵分别后,虹娇和以南回到了他们暂时栖身的小客栈。以南体贴的替她将热茶吹凉,“喝口茶吧,看你,额头上都有汗珠了。”他拿出帕子帮虹娇将汗珠拭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以南,我们住在这里很久了,不如换个地方可好?”虹娇将头靠在以南的肩膀上,用近乎撒娇的口吻问道。以南不解,“我们在这里住的很好,且这里价格便宜,为什么要换个地方?” 自从两人各自瞒着家人私会后,一应花销都靠虹娇,以南身为男子,既感动又羞愧。所以他尽力节省花销,这家小客栈偏僻难寻,也算不上舒适,饭菜更是难以下咽,但只“便宜”二字,就足以让他动心。 “我,我想去更远的地方走走。”虹娇的目光闪避,她在说谎。 起初宫秋灵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她过多的注意,直到她开口邀请虹娇和以南到她家暂避,虹娇就无法继续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去了。 “可是,这里很好,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以南极力阻止,因为焦急,脸都微微发红发烫了。虹娇细语开解,“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到处看看,以后,以后或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96章 生擒 “怎么,是不是你哥哥又要来抓你回去了!”听到虹娇如此说,以南顿时紧张起来,虹娇连忙抓住他因为担心而颤抖的手安慰道,“没有没有,我哥哥没有来抓我。我的意思是,等我们成亲了,我便不能常常抛头露面。若再有了孩子,就更……” 说到这儿,虹娇羞红了脸,温柔的眼眸中似要滴出水来,垂下头不敢去看以南。以南轻轻揽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柔声道,“放心,以后无论是成亲还是有孩子,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出门去逛,我陪你一块儿去!” 在虹娇心中,兄长如同一棵参天大树,为自己挡下所有风雨,却也遮住了雨露阳光,让她不能自由生长。而以南则是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时刻陪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虹娇笑的天真无邪,心中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主意。她起身装作看风景站在窗边,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虹娇就发现了四五个鬼鬼祟祟,不时朝这边打量的探子。 鬼魇的人的确小心,装扮也与路人没有不同,但虹娇还是一眼看出他们有问题。因为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刻意隐藏行迹,也从未有人注意过他们这对小情人。 来的真快,虹娇不由在心中冷笑,同时也担心的看了一眼以南。若只有她自己,大可以放开手脚。别说四五个,就算再多上一倍,虹娇也不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她有了以南,虹娇不愿把他卷进无谓的争斗之中,让他看到那些肮脏血腥。于是,虹娇决定先解决了那几个探子,然后再想办法说服以南离开这里。 “真的是她?”与骆尘独处时,虹霄面色阴沉,“你是如何发现的?”骆尘低头答道,“是意外,我们的探子时刻注意着鬼魇那边的动向。就在不久前,鬼魇的人出现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附近,很是警惕。我们的人在周围埋伏,就发现他们盯着的人是虹娇小姐。” “只有她一个人?”虹霄以为,虹娇一人足以对付那几个探子。骆尘迟疑着道,“还有一名男子与虹娇小姐同住。” 说完这一句,骆尘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可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只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今后的路,是该交给别人了。”虹霄心中纵有万般不舍,终究还是认清了事实,“让人盯着,若鬼魇的人没有动手,观望即可。一旦鬼魇有所动作,保护好虹娇,立刻回来报我!” “是!”骆尘急匆匆的带人赶去小客栈,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虹娇准备下楼收拾了那几个探子,却被细心的以南发现了端倪。他不动声色的跟在虹娇身后,就在虹娇准备动手时,有探子先她一步擒住了以南。 以南手无缚鸡之力,根本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就被鬼魇的探子将双臂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住手!”虹娇怒不可遏,敢动以南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原谅。 “圣女,现在可不是你发脾气的时候!”那探子不慌不忙,有以南在手,即便对方是娇蛮无理的圣女虹娇,也没什么可怕的,“现在你心爱的小白脸在我们手上,若想保住他的性命,还请圣女乖乖的跟我们走一趟!” “休想!”虹娇何时受过他人胁迫,手中的铁鞭虽然比不上长虹鞭,但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 “慢着!”那探子见虹娇要动手,心头一凉,抬手掐住以南的咽喉。 气息被阻,以南无法喘息,不出片刻便面颊紫红,眼看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别伤他!”虹娇一阵心疼,连忙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钱财我有!”她从腕上取下一串饱满圆润的珠链,“这个给你们,足够你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那珠链散发着柔和的清冷光辉,别说在赤明界,就算在玄清界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足够这几个探子挥霍三五年。面对如此宝贝,他们不是不动心,而是不敢动心。 鬼魇的手段他们都见识过,若落在鬼魇手中,自有百种千种丧心病狂的手段等着折磨他们。想起那些得罪了鬼魇后销声匿迹的兄弟,几个探子断然拒绝了虹娇。 “圣女说笑了,我们几个是替鬼魇魔君办事的。他吩咐我们将圣女请回去,就得把圣女您请回去。若不想这个小白脸白白丢了性命,还请圣女不要为难我们。” 事已至此,虹娇为了以南的安危无路可退,稍一迟疑,已经有另外的探子过来用夺了她手中的铁鞭,用铁链捆住她的双手,将二人塞进早就等在一旁的马车中,扬长而去。 “小姐,小姐!” 片刻之后赶到的骆尘只看到了客栈中空空如也的房间,虹娇随身携带的衣物还在,房间里也并无打斗翻找的痕迹,人却已经不见了。他揪住客栈老板问道,“住在这里的一男一女去了何处?” 老板见他气势汹汹,面上更有一道骇人伤疤,顿时抖如筛糠,“刚,刚才那姑娘和小伙一前一后出门去。那小伙先被人擒住,后来那姑娘不知怎么的也被铁链捆住,两人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朝那边去了!” 骆尘顿时血往上涌,鬼魇本就与虹霄、虹娇两兄妹势同水火,如今虹娇落入他手中,他几乎不敢去想鬼魇会用怎样恶毒的手段折磨虹娇。事不宜迟,骆尘立刻返回虹霄府邸,将此事告知,请虹霄尽快拿个主意。 “尧先生!”元桑敲了敲门,待得到尧衡同意之后,才羞怯怯的走了进来,“你们就要去沼泽森林了,我准备了几个药囊,你们佩戴在身上,也好祛一祛瘴气。” 托盘中果然有四五个花色各异的药囊,元桑特意取了那个红色绣鸳鸯的递到尧衡面前,“这个,这个是我特意绣给先生的,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第97章 衷肠 艳红的药囊之上,一对鸳鸯交颈而卧,缠绵悱恻,甜蜜恩爱,任凭哪个男子看了都会怦然心动。元桑抓着药囊的双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握越紧,直到紧咬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尧衡也没有去接的意思。 对于元桑的明示暗示,尧衡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不愿直言拒绝让她难堪,一直不去理会罢了。今时今日,他无法再逃避下去了,“你知道,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尧衡开口便是冷冰冰的回绝,元桑料到了,却并不甘愿就此死心,“先生不必急着回绝我,我知道,先生是身负重任之人,断断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累。元桑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我可以等!” 她的目光坚定而灼热,仿佛一团燃烧了千年的火焰,誓要将尧衡融化。 尧衡依旧淡淡的,“世上痴情男儿千万,何必在我身上消弭青春?” “不,是我情愿的!”元桑被再次拒绝,心底忽然慌了起来,如同一叶浮萍寻到可以容身的港湾,却又马上失去,“不管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愿意等下去!” 自古红颜多痴情,元桑一颗芳心扑在尧衡身上,浑然不顾对方只当自己是朋友而已。尧衡见她执迷不悟,只好狠心道,“我只当你是朋友,绝不会动其他心思。元桑,你是个聪明人,我的心是一块儿顽石,即便你用三昧真火去炼,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为什么?”眼泪终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带着千般的苦涩和万般的委屈,“当年你不顾一己之身救我于危难,难道,难道不是你对我,对我……” 她娇艳的红唇颤抖着,渐渐变得青紫,想起当年之事,仍有余悸。 那时,她还是玄清界小有名气的药师,家中父母姐弟俱在,房屋田地充裕,一家人过的和乐融融。一朝风雨欲来,强人看上了她家世代相传的药典秘籍,想要强行掠走。家中诸人奋力反抗,却换来灭门之灾。 那一夜,火光冲天哀嚎不断,强人团团将家宅围住,宁可烧了那药典秘籍,也不放一人逃脱。眼见父母亲人一个接一个在眼前离去,元桑心痛如刀剜,却无可奈何。她救不了家人,更救不了自己。 强人见她美貌,欲行不轨后再将其斩杀。这时候尧衡碰巧经过,将元桑救下。 “如果你没有对我动心,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元桑哭泣道。家毁人亡,并不是厄运的结束,而是悲惨命运的开始。被救之后,元桑担心强人会来寻仇,不敢再继续留在玄清界,只好前往赤明界躲避。 元桑初来乍到,对赤明界规矩知之甚少。孤身一人的弱女子,想要靠从前替人诊治的手艺在赤明界活下去,并没有那么容易。 出诊的第一天,元桑就遇到了难题。赤明界中人天生异秉,根骨清奇,与玄清界大为不同。她下药时用错了一味,致使病者延误病情,几乎丧命。 那家人本就对元桑这个外来的药师存有疑惑,见此情形勃然大怒,竟将元桑吊在树上鞭笞。数十鞭下来,她全身血肉模糊,几乎丢了半条性命。 “那家人颇有权势,谁人敢替我说话,救我性命?”想起当时经历的种种,元桑止不住的颤抖,“是先生你再次救下我,将奄奄一息的我背在身上。我还记得,那些人如凶神恶煞一般追打着,先生也受了伤。若不是先生对我有情意,如何会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么做呢?” 尧衡哑然,当年的两桩事皆是意外。他虽不爱多管闲事,却也看不得一群七尺男子欺负一个姑娘家,这才两次出手相救。没想到,救命之恩如一颗尚未萌芽的种子在元桑心底种下,经过岁月的风雨浇灌,肆意生长,有朝一日竟成了参天大树,遮蔽了所有,唯留下尧衡一人。 “我只是于心不忍而已。”尧衡耐着性子解释,元桑却说,“先生自己也说不忍,若不是有情,莫非先生见到其他人有难也会不忍,见到小猫小狗被人欺负也会不忍吗?” “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尧衡答道, “路遇不平,任凭是谁也不会袖手旁观。我相信,就算是辰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听他提到辰瑶,元桑立刻想到那一晚尧衡保护她时那让人心生嫉妒的目光。她强压住心头的醋意,小心问道,“莫非先生已经有了心上人吗,是,是那位辰瑶姑娘?” “她?”尧衡微一愣神,嘴唇微微抿紧。 初见辰瑶时,他觉得这个丫头生动活泼,与昊灵院那些被规矩捆绑的如木头人一般的弟子不同。后来丁甲恳求他随行护辰瑶周全,又觉得这个丫头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到了赤明界后,辰瑶接连惹出不少麻烦,尧衡不知怎的,竟甘心情愿为其善后,实在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眼见尧衡眸中的冰冷有融化之意,元桑火热的人却渐次生出些阴寒来,“是她,对吗?” “不!”尧衡毫不犹豫的否认了元桑的说法,“辰瑶亦叫我一声先生,而这声先生,则意味着我与她根本不可能。元桑,于你,这句先生也是一样的。”说完,尧衡再不与她纠缠,起身离开。 “我和她真的一样吗?”泪珠挂在眼角,元桑苦笑着问道,“你扪心自问,若那晚是我闯下那样的大祸,你可愿护我周全呢?”她抹了抹湿润的脸庞,心中似乎失去了什么,而阴暗的角落里,亦有另外一种情愫在疯狂生长。 这次宫秋灵的计策没有落空,当鬼魇见到虹娇时,被刻了字的脸上露出丑陋狰狞的微笑,“圣女,好久不见呐!” 虹娇自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啐了一口道,“你这畏首畏尾的小人,又想对我做什么?你可要清楚,若我身上少了一根汗毛,我兄长必不会饶你!” “哈,恐怕你还不知道吧,”鬼魇眼珠一转挑拨道,“你走之后,虹霄又弄了一个新的圣女出来,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了!” 第98章 离间 “胡说!”虹娇怎会轻易相信鬼魇的话,“还是趁早收起你那点儿鬼祟的小心思吧,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多年,他对我如何我岂会不知,怎是你三几句胡话就能轻易挑拨的?劝你闲暇时候多看些书,要知道,赤明界的圣女唯我一人,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轻易替代的!” “不不不!”鬼魇笑的有些渗人,“这位‘圣女’的来头可不小,比起你这个有名无实的真圣女,那个‘假’圣女可威风多了!就在昨天夜里,那个假圣女救了被浊气所伤的百姓,还将我打出原形,在我面上刻了这个‘恶’字!” 他反手指着自己的右脸,从见到鬼魇开始,虹娇就注意到了那个狰狞可怖的伤口。辰瑶的手艺不济,那字的笔画歪歪扭扭,加上刚刚形成的结痂,虹娇费了好大力气才分辨出那竟然是个字! “哈,哈哈哈!”虹娇一楞,继而乐的前仰后合,“这位‘圣女’可真是个妙人儿,我从前怎么从未想到如此高绝的手段用在你身上。可惜啊可惜,竟然被她抢先一步了!” “你!”鬼魇见这招挑拨离间对虹娇无用,反倒被对方看了自己的笑话,立时恼羞成怒,几乎将宫秋灵的交代抛之脑后。在听到屏风后传来的一声轻咳时,才勉强藏起了眼底的怒色。 那声轻咳明显来自一个女人,虹娇假作没有听到,只对鬼魇道,“你休想巧言令色,让我做任何对兄长不利的事。别以为用了龌龊手段,妄想可以用以南的安危要挟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将我俩一块儿杀了,也不会遂了你的愿!” “哼,圣女多虑了,什么杀不杀的,那种事我早就不做了。你只需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其余的就不必劳心了!来人,将圣女请到后面休息!”鬼魇挥挥手,立刻有人上来毫不客气的将虹娇拽走。虹娇也不挣扎反抗,只等着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屏风后环佩叮当,宫秋灵款款走出。对于鬼魇此次的表现,她很是满意,“魔君做的很好,虹娇性子颇烈,若是此时激怒她,闹起来也是麻烦。” “宫姑娘,有虹娇在手上,何愁虹霄不乖乖俯首称臣?”鬼魇志得意满,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时就带了虹娇杀上门去,将以往丢掉的面子一起找回来。 “俯首称臣容易,但如何做到名正言顺,才最难。”宫秋灵为鬼魇展开一张宏图,“赤明界大半掌握在虹霄手中,并非全然因为祖上庇佑。能让百姓归心,也是虹霄的本事。你若用虹娇的性命做筹码,迫使虹霄不得不妥协,那样得来的权势绝不会长久。待将虹娇交还后,他大可以将借此事讨伐与你,到时候你如何抵挡的住?” 鬼魇一心只想将虹霄所拥有的一切据为己有,并未想过做成此事的后果。他忽然想到那些百姓不要命的挡在辰瑶面前护她的情形,忍不住的打个哆嗦。 “那我该如何做?”此刻鬼魇面对宫秋灵,才算真正的心悦诚服,虚心向其请教。 宫秋灵不紧不慢道,“自然是要在百姓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大祭之上竟用他人假扮圣女,这才招来天怒人怨,害的无辜百姓被浊气所伤啊!” 几句话轻描淡写,似乎是不经意间的梦话呓语,却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鬼魇,他终于开窍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他拍手大笑,“果然是玄清四柱之首的宫家人,看事果然比人更清楚明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两界山出现裂缝,哪里是什么天灾,该是他虹霄惹出来的人祸才对!” “魔君不要高兴的过头了,事情未成之前仍有变数。想要求个稳妥,就要小心行事。”宫秋灵叮嘱道,“魔君要成大事,必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此刻鬼魇对她言听计从,自然没有不应的,当下按照宫秋灵所说,加派人手看住虹娇和以南,不让他们有一丝一毫机会逃脱。而另一边,则有更重要的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了。 “是属下无用,小姐已经被鬼魇的人抓走了!”跪在虹霄面前,骆尘深觉无颜见他。 虹霄叹口气,冲骆尘摆摆手道,“此事怪不得你,鬼魇的人担心夜长梦多,自然要尽早下手。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清楚,即便落在鬼魇手中,也吃不了亏。” “可是,可是,”骆尘一张脸急的通红,“我听说,虹娇小姐不是被人所擒,而是因为担心那男子的安危,自愿跟鬼魇的人走的。有了这重桎梏,只怕小姐就算有十分的能耐也只能施展出一二分,自然是要吃亏的。” 这一点虹霄怎会想不到,只是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鬼魇会忌惮自己,不敢对虹娇有过分之举,而此刻被重重看守的虹娇,的确没受半分罪。 “这桃子太甜了,那葡萄太酸了!还有,这些无法入口的东西你们叫做糕点,恐怕拿去丢在路边乞丐都不会吃!”虹娇悠哉悠哉的坐在床边,将鬼魇的人送来的吃食丢了一地,看的伺候的人一阵心疼。 那可都是鬼魇亲自吩咐,送来的最好的果品糕点,就算是鬼魇自己也不经常享用。如今却被虹娇随手丢在地上,看都不多看一眼。 “我饿了,要吃饭!”丢完果子,虹娇揉着肚子皱眉道,“你家魔君口口声声请我来做客,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吗?我这人也不挑剔,弄四凉四热八个小菜,再热一壶酒来就行了!” “是,是!”有人唯唯诺诺的答应着退了下去。半个时辰的功夫,虹娇面前已经摆上了她要的酒菜,只是,她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鬼魇统辖的赤明界北方土地贫瘠,百姓的温饱都成问题,没想到鬼魇府邸中却拿的出如此美味佳肴。鲍参肚翅,这些就连虹娇也不能时时吃到的珍品此刻正色香味俱全的摆在她面前,真不知这样一桌酒菜,换成粮食,够百姓们吃上多久。 第99章 把柄 明月高悬,正是赤明界热闹的时候。虹霄拒绝了辰瑶邀请,独自一人留在房内喝闷酒。三杯烈酒下肚,愁上心头。从骆尘口中得知虹娇的下落时,他满心欢喜,一心期盼妹妹能早些回来。但接下来一个紧接一个的消息,让虹霄那颗火热的心跌入冰水里,彻底凉透了。 鬼魇在虹娇身上大做文章,目的并不简单,而最终是冲自己来的。再饮一杯,醉意更重,虹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鬼魇接下来会做什么。这时,一阵紫藤花香气出现在身侧,虹霄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 “你来了!”虹霄将早已准备好的空酒杯斟满,推到元桑面前,“若说贴心,唯有你了。” “能为魔君分忧,是元桑的分内之事。”元桑在虹霄对面坐下,却并没有去碰那杯酒,“圣女之事骆尘私下告知于我,他本一番好意,还请魔君不要责怪。” “我还是知道好歹的,”提到骆尘,虹霄感叹道,“他一心为我,就算做出什么有违常理之事也可原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又来见我,看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元桑莞尔一笑,出乎意料的摇摇头,“此事无解。” “为何?”虹霄皱眉,“如果连你也找不到破解之法,看来这次我真的要败给鬼魇了。” 窗外夜风吹入,撩起元桑鬓边秀发,露出她那张过于苍白柔弱的脸,“魔君自然不会败,我也好,骆尘也好,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只是,鬼魇占尽先机,只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此话怎讲?”虹霄自斟自饮,心情却没先前那么低落。 “他无非想要借真假圣女之事大做文章,且这文章并非做给魔君看的,而是做给百姓看的。”元桑相信虹霄是聪明人,只需点破即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虹霄的双眼中有什么在慢慢聚拢成一点,散发出精锐之光,“好啊,好计谋,看来是我小看鬼魇了。” “不,这绝不是鬼魇能想出来的主意。”元桑手指轻轻在桌面敲击,“魔君曾说过,那夜与鬼魇同来的还有一辆马车。若我没猜错,能想出如此计谋的,应该就是马车内没有现身之人。” “说吧,我该如何做!”虹霄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有把柄在对方手中,只要去了这个把柄,也就无碍了。”说完这一句,元桑起身轻轻一拜,再不多言,转身离去。虹霄沉默片刻,冲窗外叫道,“骆尘!” 当赤明界狂欢的深夜过去,百姓们即将进入梦乡时,一阵热闹喧天的铜锣声将他们惊醒。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正看到本该在北方的鬼魇魔君大摇大摆的带着百十号人围在虹霄魔君府邸的门口。 有好事胆大之人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远远看着。鬼魇见有人过来,竟满脸堆笑的走过去道,“这位大哥别怕,本魔君前来是为你们做主的。” 那人见鬼魇找上了自己,顿时吓得抖如筛糠,结结巴巴连整句的话都说不出来,心中更是疑惑,什么时候轮到他鬼魇来替百姓做主了? “大家别怕,别怕,都来看本魔君揭穿他虹霄的真面目!”鬼魇见不少人朝这边张望,抬腿站上马车高处,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近年来两界山出现裂缝,不断有浊气从浊陀界涌入,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你们可知,那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啊!” 浊气入侵乃赤明界头等大事,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亲戚朋友遭此厄运,丢了性命。乍然听鬼魇说起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不少人起了好奇心,再也顾不得对鬼魇的恐惧,渐渐围拢过来。 见事情正按照预想那般顺利进行,鬼魇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也踏实下来,谎话说起来也更顺口了,“多年来,虹霄蒙骗大家,言说大祭后会得到神灵的赏赐,修复两界山。可谁又知道,他狼子野心,竟然用假圣女来顶替真正的圣女。难怪啊,难怪,大祭进行了这么多年,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被打动了,神灵却没有任何回应,而两界山的裂缝却越来越大,受害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 鬼魇的话半真半假,才更不容易分辨。大祭无用是真,两界山裂缝越来越大是真,受害百姓越来越多亦是真。围观的百姓虽未完全相信,但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好像是这样!” “是啊是啊,我记得大祭已经进行了几十年,仿佛……” “我三表兄家的儿子,六堂妹的婆婆家的外甥,都是被浊气所伤而死!” “要是这么说起来,莫非,鬼魇魔君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人群中声音越来越高的议论,鬼魇难掩心中的激动和得意,“大家伙,大家伙,你们不要被虹霄那道貌岸然的模样骗了。想想看,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人们沉默了,多年来虹霄虽未有大过,但也没有什么大功,两界山之事一拖再拖,到今日也没有个结果。任由这般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因此丢了性命,谁又能保证下一个倒霉蛋不会是自己呢? “虹霄是骗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片刻后,虹霄府邸外讨伐他的声音已经响成了一片。 守卫们严阵以待,高墙内的虹霄却正悠哉悠哉的用着早饭。 “虹霄,外面已经闹成了那样,你还有心思吃饭!”辰瑶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一把抢过虹霄手中的玉筷,高声质问,“难道你就任凭鬼魇信口雌黄,败坏你的名声吗?” “莫急,莫急!”虹霄淡定的将一碟佛手酥推到辰瑶面前,“这个可是厨子新做的,你尝尝。” “你!”辰瑶气呼呼的背对着他坐下来,“我真是看错了你,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没想到,却在这里做起了缩头乌龟。” 虹霄不以为意,又用了半碗汤羹后,用雪白的帕子在唇边按了按,不紧不慢的道,“吃饱喝足,现在可以出去会会咱们这位鬼魇魔君了!” 第100章 打脸 聚集在虹霄府邸之外的百姓越来越多,在鬼魇的鼓动下,从最初的毫不相信,到后来的半信半疑,再到义愤填膺群情激愤,对虹霄的声讨一浪高过一浪,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虹霄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无异于在一锅滚油中泼进了一勺冷水。 见到正主出现,鬼魇立刻换上一副要替无辜百姓讨回公道的丑恶嘴脸,带头高喊道,“虹霄恶贼,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迎着人群中数百道愤怒目光,虹霄没有露出一丝异色,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加镇定。他冲身后寸步不离的守卫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跟着,只带了骆尘一人走到鬼魇面前,斜斜看了过去。 那目光似一柄锋利的匕首刺在鬼魇面上,不知为何,每每见到虹霄时,鬼魇总忍不住的心虚,即便今日有备而来,还是被他看的汗毛倒竖浑身不自在。 “说法?”虹霄问道,“不知鬼魇魔君如此兴师动众而来,是想要个什么说法?” “自,自然是你欺瞒残害百姓的说法!”鬼魇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不在虹霄面前落了下乘。他微微眯眼,“别以为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能轻易瞒天过海,你敢说,现在你府中的圣女是你的亲妹妹虹娇吗?” “哦?”虹霄剑眉一挑,“看来鬼魇魔君已经抓住了本魔君的把柄,所以才有胆子来兴师问罪的。” “哼,你既然敢做,就别怕别人揭穿你!”想到虹娇正在自己手上,不出一时三刻就能让虹霄声誉尽失颜面扫地,鬼魇忍不住抬高声音道,“虹霄,你我斗了多年,今日总算能分出个胜负。在这之前,你可敢和我赌上一赌?” 听到鬼魇大言不惭的挑衅,虹霄非但没有感到半分怒意,反而觉得好笑,“你想赌什么,怎么赌?” “当着百姓们的面,自然要赌的大一点。”鬼魇自觉胜券在握,毫无顾忌,“咱们就赌你府里的那个‘圣女’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你赢我输,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可若那个‘圣女’是有人假扮,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虹霄饶有兴味的看着鬼魇,没有开口。 鬼魇洋洋自得道,“到那时,你就带着你的人滚出赤明界,永生永世不得回来!” 狐狸终究是藏不住尾巴的,此言一出,鬼魇的狼子野心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前那些被他鼓动的百姓不由心头一紧,哄闹声也逐渐低了下去。 “原来如此,看来你想玩个大的!”虹霄丝毫没有惧色,反倒上前一步道,“那我的条件与你一般无二,你若输了,也照说的那样滚出赤明界,如何?” “好!”鬼魇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在他看来,宫秋灵算无遗策,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出现纰漏让自己处于下风,就算答应虹霄的条件又如何!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咱们各自将‘圣女’请出来吧!”虹霄转身,再不看鬼魇一眼。仿佛那已经是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一般,无需放在眼里。 鬼魇立刻招手叫来一人,低声吩咐几句后扬首立在一旁再不多言,他已经等不及要看虹霄的下场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顶青色小轿颤颤巍巍的被抬了过来,在鬼魇马车后面落下。一名身着红衫,红纱遮面的女子从轿中走了出来,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人小声议论,“看身形服色,的确是圣女无疑。难道鬼魇魔君说的都是真的,他这里的才是真正的圣女,而虹霄魔君府里的那一位,根本不是真的圣女?” “如果是这样,大祭之上,岂非也是假的圣女?”有人惊呼一声道,“我的老天爷,大祭是多么神圣无比的事,怎能如此亵渎?” 就在质疑声四起,人心浮动之时,另外一道鲜红的身影出现在虹霄背后。众人左看看,右看看,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没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两位圣女都戴着面纱,仅从装扮上来看,的确是分不出真假的。于是鬼魇提议道,“想要知道哪个真哪个假还不容易,只要将她们的面纱取下,立刻就有分晓!” 虹霄冷笑一声,不怀好意的提醒道,“鬼魇啊鬼魇,本魔君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别忘了你脸上的那个字是怎么来的!”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似虹霄这般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深深刺痛了鬼魇的心。他大怒道,“虹霄,你别猖狂,待我揭穿了你的真面目,有你哭的时候!” 说着,他便要率先揭开自己带来的那位圣女戴着的面纱,却被虹霄拦住了,“慢着!” 鬼魇狰狞一笑,以为虹霄心虚,“怎么,害怕了?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你若现在跪下来对着我磕三个响头,再叫我一声爷爷,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许你继续留在赤明界。” “鬼魇魔君果然宽宏大量,”虹霄不紧不慢的走到自己身后那道红色身影面前,不等鬼魇有所反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了那道面纱,露出一张绝美无比的面庞来! 面如满月,眼似清泉,一张樱桃小口浅笑盈盈,摄人心魄。人群中立时有人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圣女,是真的圣女!” 欢呼声几乎要将鬼魇的耳朵震聋,他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虹霄身旁之人,不是那霸道难缠的虹娇又是谁!而此时,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过来与虹娇并肩而立,正是应该被他看押起来的以南! 巨变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鬼魇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直到身边有人提醒,才忙不迭的走到自己带来的那位“圣女”面前,一把扯下面纱,立刻就看到了一张丑陋不堪,满是麻子的女人的脸。 “你,你是谁?”鬼魇急退几步,几乎跌倒。那麻子女人咧着厚厚的嘴唇冲他妩媚一笑,故作娇羞道,“魔君昨夜还与奴家欢好,怎的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讨厌!” 第101章 大获全胜 这女人生着一张麻脸,奇丑无比,偏一把嗓子说起话来却婉转好听。尤其最后“讨厌”二字,更是甜腻的让人骨头发酥,头皮发麻。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纷纷猜测女人口中的“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你胡说!”鬼魇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麻脸女人弄的一个头两个大,一心想要解释清楚昨夜自己并未与此女发生任何事情,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奴家没有胡说!”麻脸女子款款走到鬼魇面前,伸手亲昵的挽住他,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脸幸福,让人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 隐身在远处树后的宫秋灵眼睁睁看着鬼魇将一把好牌打的稀烂,知道一定是看管辰瑶和以南的人出了问题,身影一闪,立刻赶去附近一处大门紧闭的小院儿。 果然,鬼魇的人躺倒一地,旁边丢着割断的麻绳,虹娇和以南已经被带走了。一气之下,宫秋灵将屋中仅有的一张方桌一掌拍碎,拂袖离去。 “我没有,我不认识你!”那边鬼魇被麻脸女人缠的不能脱身,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挣扎推搡,奈何那丑女力气奇大,几次三番无法摆脱。 “魔君手下果然都是强将,如此绝世无双的宝贝的到底是从哪儿寻来的,真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辰瑶不知何时小步小步的蹭到虹霄身后,由衷表示钦佩,“有了这个活宝贝,鬼魇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这算什么,不过是一小卒而已!”虹霄看着鬼魇的窘态,忍到心口发疼才不让自己笑出来。 能兵强将虽多,也要用的得当才行,今日这员“大将”用的正是地方。 “魔君,这里太晒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麻脸女人痴缠鬼魇,无异于演一场闹剧给大伙看。 起哄嘲讽之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疑心已去,还白白看了一场热闹,各个睡意全无兴致盎然。还未来得及收摊的小贩趁机兜售瓜子花生各种小点心,一时间虹霄府邸门前热闹的如同庙会一般。 “你你你,你走开!”被缠的怒发冲冠的鬼魇再也忍受不了,用力将麻脸女子推倒在地。 那女子摔得重了,一手用帕子捂脸,另一只手反指着鬼魇哭骂,“你这没良心的负心汉,奴家本是好人家的黄花闺女,是你甜言蜜语将我骗到府中,又许我做你的魔君夫人,奴家这才委身于你。不料你一朝得手,立时便翻脸不认人,要弃奴家于不顾,另寻新欢。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要为奴家做主啊!” 麻脸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鬼魇几次有心想要寻机离开,都被围观的百姓拦住去路不得脱身。 虹霄见状上前道,“鬼魇魔君别忙着走啊,你与这位姑娘之间的事本魔君不管,但你我之间的事该做个了结了!”他回身看向虹娇,高声问道,“真正的圣女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鬼魇气的双目冒火,凑近虹霄压低声音道,“虹霄,你莫要张狂,我知道这次是疏忽大意了,才被你钻了空子。就算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哦?”虹霄嘴角上扬,“那你掳走本魔君的妹妹,又当如何?” 双方隐忍多年,终究撕破脸皮,鬼魇也顾不得颜面,沉下脸来道,“哼,自古成王败寇,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只要能赢你,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你输了!”说完这一句,虹霄带着渗人的笑意向后退去,高举双臂朗声道,“在场诸位都是见证,本魔君与鬼魇立下赌约,输了的人要离开赤明界,永生永世不得回来。如今是本魔君赢了,鬼魇,你该如何?” 大势已去,鬼魇就算肠子悔青也无济于事。败局已定,但骨气还在,鬼魇几乎将后槽牙咬碎,才吐出一句话来,“好,就按你说的,我即日就会离开赤明界,遂你心愿!” “好!”虹霄道,“就冲你敢作敢当,本魔君高看你一眼。鬼魇魔君走好,不送!” 收起羽翼,鬼魇如落败的苍蝇一般带着自己的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身后还追着那个挥着帕子的麻脸女子。 围观的百姓白白看了一场热闹,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 虹霄面上渐渐浮起阴云,转头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虹娇和以南,冷哼一声进府邸去了。 “要不,要不我还是先走吧。”以南见虹霄面色不善,心中升起阵阵阴霾,更不愿虹娇在自己和兄长之间左右为难。虹娇却坚定的拉起他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今天了!” 此事既然无法瞒下去,也不必再瞒。虹娇不是不怕兄长的怒火,而是不想再退让了。这时候辰瑶走了过来,暗戳戳冲虹娇竖起大拇指,低声道,“我支持你!” 看着多出来的陌生女子,虹娇有些诧异,“你是什么人,是我兄长新纳的小嫂子吗?” 辰瑶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是被你兄长临时拉来充当圣女的。现在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原来鬼魇说的那个人就是你!”虹娇不由多打量对方几眼,觉得辰瑶活泼可爱,再加上方才那句“我支持你”,顿生好感,“听说你帮了兄长不少,先别急着离开,我也要好好谢谢你的!” 这时候,骆尘一路小跑过来,对虹娇道,“魔君请小姐和,和这位一起过去!”他瞟了以南一眼,眼神中带有深深的怜悯。 虹娇脸色一变,拉着以南就要走,才走出两步,又回来拉上辰瑶,昂首挺胸的去迎接兄长的狂风暴雨。 “坐吧!” 见虹娇还带了辰瑶做“帮手”,虹霄不由冷笑,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无二,担心受罚就扯上其他人来做陪衬。 辰瑶选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原本这就是人家的家事,随便听听即可,若有什么隐秘,也好抽身离开。虹娇却不坐,昂首站在虹霄面前,满脸冷漠,一言不发。 第102章 兄妹情 “他是谁?”虹霄的眼锋扫向以南的时候,虹娇那颗跳的毫无规律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深知兄长的性子,更知自己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在大祭到来之际离府出走是多么恶劣。只是,所有后果由她一应承担便好,不该连累以南。 “他是我的心上人!”虹娇干脆撕破脸皮宣誓主权,“我非以南不嫁,他也非我不娶。你虽然是我的兄长,但我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但你休想拆散我们!” 她紧紧握住以南的手,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大有浪迹天涯生死相依的气势。虹霄看向面色发白微微颤抖的以南,冷声问道,“你可知信誓旦旦要与你白头偕老的是什么人?” “知,知道!”以南咬牙回答,“她是虹娇,魔君你的亲妹妹,赤明界的圣女!” “答的好!”虹霄又问,“那你可知,她每日花费多少?头油脂粉,钗环首饰,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对了,还有应季的新鲜水果。” 虹霄每报出一样,以南的面色就更苍白一分。他知道,虹娇与自己在一起后,已经在极力委屈自己,所有花费加在一起也不比从前的十分之一。但即便如此,对以南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 “我,我知道。”以南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我家中贫寒,给不了她荣华富贵,但我相信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努力,让她吃饱穿暖。而且我也相信,她并不嫌弃这样的生活。” “自然!”虹娇听他如此说,露出一抹欣慰之色,“只要与你一起,就算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也甘之如饴。” 面对如此深情且义无反顾的表白,虹霄不屑一顾。金钱从来都不是万能的,但失去金钱做为支撑的感情,却会毫不吝啬的将最黑暗最不堪的一面一点一点的全部展现出来,直到将最初所有的美好消耗殆尽。 “好啊,真是让人感动!”虹霄忽然转头看向辰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们一路从昊灵院到了玄清界,又从玄清界到了赤明界,所需花费是多少?” 辰瑶顿时被问的目瞪口呆,原本这些事情都是阮恬和碧落二人在管,她并不上心。如今被虹霄一问,不好不答,只能绞尽脑汁的去回想,“大概,大概也要五十颗青色乾坤珠!”她并没有昧着良心夸大其词,五十颗只是保守数目,如果仔细算下来,可能会更多。难怪每每有花费的时候,碧落那丫头都是满脸心疼。 “敢问这位‘心上人’,你拐走了本魔君的妹妹,赤明界是一定无法再待下去了。所以你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前往玄清界,隐姓埋名,隐匿身份,还要改变黑夜劳作白日休息的习惯,融入到其他人当中去。这些暂且抛开不谈,你可有信心赚到五十颗青色乾坤珠?哦,本魔君友情提醒,那只是你们寻到落脚处之前的所需,以后要在那里生活,还需要更多的乾坤珠啊!” 虹霄咂着嘴无奈摇头,似乎在对以南接下来要面对的艰辛生活感到同情和怜悯。虹娇抢白道,“就算如你所说,我们只能去玄清界,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以南一人辛苦劳作,我也会帮忙的!” “好,有志气!”虹霄听到妹妹的豪言壮语,笑的格外开心。但坐在一旁的辰瑶怎么看都觉得那笑里不怀好意,似乎是挖好陷阱的猎人对着即将掉下去的猎物伸开双臂,循循善诱。 “那我来问你,你有何技能可以赚取乾坤珠?”虹霄支着下巴一字一句道,“女红,裁剪,纺纱织布,再不济种桑养蚕,或是给人家做厨娘?” 虹娇的嘴唇抖了抖,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她自小在兄长的呵护之下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给人家做厨娘,就算是女红也从未做过。 “又或者,带着你的长虹鞭在街头卖艺!”虹霄抛出最后一根稻草,生生把虹娇压垮。 眼看妹妹的表情逐渐委顿,虹霄缓了缓语气,“我并不是要赶尽杀绝,而是将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提早摆在你们面前,让你们看清楚,未来的路没有想象中的好走!” “不,不走下去,怎么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一直低垂着头的以南忽然坚定的看向虹霄,和虹娇握在一起的手更紧了,“魔君为了修复两界山,数十年来不断举行大祭。其实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种渺茫而没有尽头的希望,不知道神灵何时才会有所回应,但魔君从未放弃,我和虹娇亦是如此。漫漫长路或许有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在等着我们,或许我们会因为柴米油盐争吵不休,像魔君说的那样,消弭记忆中曾经的美好。当我相信,在那些困苦的中,会有新的美好出现。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有希望!”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辰瑶听的几乎要为他鼓掌叫好,虹霄的面色却始终如一,没有任何变化。 “哥,以南就是我认定的人,无论你如何考验我们,如何用尽手段想要拆散我们,我都不会低头,更不会妥协的!”虹娇的眼角有些湿润,兄长和以南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舍弃哪个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哎呀,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像以南这么好的男子,若是错过可就再也遇不上了!”辰瑶见兄妹两个僵持着,实在看不下去,冒着被虹霄抢白的危险挺身而出道,“就算这是个错误的选择,我想虹娇也可以自己承担后果。而且,我看好你们哦!”辰瑶冲虹娇和以南眨眨眼,灵动的眼波俏皮可爱,总算让尴尬的气氛暂时得以缓解。 “咳咳!”虹霄终于再次开口,“总之,你的嫁妆我一分也不会少。但是,三年之内,其中的三分之二要交由我来保管。三年之后,若是你们还在一起,我也不 操这个心,你们喜欢怎样就怎样!” 第103章 交代 一败涂地的鬼魇如过街老鼠一般,走到哪里,就会有愤怒的百姓跟到哪里,低声咒骂或是将菜叶鸡蛋丢到他的身上。人群中一道身影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跟着,目光注视着狼狈不堪的鬼魇,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平静的如没有一丝风的水面,毫无波澜。 一路跟着鬼魇的正是骆尘,虹霄不放心鬼魇这个反复小人,认定他不会遵守诺言乖乖离开赤明界,所以让骆尘务必亲眼看着鬼魇出了赤明界,散了他府邸的守卫、暗桩。 “该死的!”鬼魇恨恨的将糊住眼睛的烂菜叶摔在地上,推开不明真相满脸诧异的守卫,上了马车直奔北方的府邸。骆尘毫不迟疑翻身上马,直到和鬼魇的马车一道停下来。 这时候鬼魇才发现,竟然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而且这个人还是虹霄手下最得力的骆尘。 “哼,我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和你那主子还要做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事到如今,鬼魇所有的自尊傲气全都不顾了,只剩下气急败坏。 “我家魔君只是让我来送魔君一程!”骆尘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最适宜出现在这时候,“还请魔君快些,我就在这里等!”说完,骆尘背对鬼魇,不再多看他一眼,活像一尊木雕泥塑般杵在那里。 鬼魇暗道一声晦气远远避开骆尘,眼下能救他的唯有宫秋灵了。 “姑娘救命,我,我不能离开赤明界啊!” 见到满面阴郁的宫秋灵,鬼魇丝毫没有顾及颜面,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苦苦哀求,“都是虹霄在背后搞鬼,原本天衣无缝的……” “天衣无缝?”宫秋灵冷哼一声打断他,“你派去看守虹娇的人被人打晕像狗一样丢在地上,没用的东西,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坏了大事,实在该死!” “是是!”鬼魇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还请姑娘再帮我一次吧!” “帮你?”宫秋灵眼角上挑,“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起来,我不过是替督使来赤明界看望旧友而已,何苦要搅进你和虹霄之间的争斗?说句不中听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总该为些什么,才能帮你吧?” 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这个道理不用宫秋灵明说,鬼魇也心知肚明。只是,他现在犹如丧家之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可以利用的价值。冷汗顺着额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鬼魇那颗本就浸在冰水中的心越来越凉。 “想不到啊?”宫秋灵无奈的摇摇头,迈步欲走。鬼魇突然抱住她的腿,带着哭腔道,“我,我想到了,想到了!姑娘不便在赤明界久留,而姑娘要找的那个人还在赤明界。就让我替姑娘做马前卒,解决了那个人!” 宫秋灵等的就是鬼魇这句话! 眼看回昊灵院的日子近在眼前,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她不甘心错过这个除掉辰瑶的大好机会,所以把鬼魇留在赤明界,让他为自己办事,是上上之举!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别忘了,你已经一而再的败在她和虹霄手中,脸上还被刻了字。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而三的输给她呢?”宫秋灵必须好好敲打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让他不至于再次失手。 “姑娘,我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半分退路?”鬼魇回想过往的一切,不胜唏嘘,“如今只有好好替姑娘办事,才能继续留在赤明界,姑娘以为我会不尽心吗?” 这是鬼魇的真心话,宫秋灵信他,“既然你清楚这一点,我也不必多言了。”她从袖中取出一面铜牌,交给鬼魇,“这是我宫家的家牌,除了那个虹霄,其他人会给几分薄面。一会儿我会替你更改容颜,让你以其他人的身份留在赤明界。不过,若在那人离开赤明界之前,你还未得手,到时别怪我心狠无情,收了你的牌子!” “是,是,我知道!”鬼魇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心的将铜牌收起,缓缓起身。 半个时辰之后,一脸颓丧的鬼魇走了出来。骆尘没有说话,而是跟在他所乘的马车之后,将他“送”出了赤明界,直到鬼魇的背影消失在骆尘的视野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骆尘将鬼魇府邸中的人全部遣散,又将这里封存起来,等虹霄空闲时再做处置。 “什么?”听到虹霄的话,虹娇一蹦多高,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虹霄十分嫌弃的想要推开虹娇,可试了几次都无法推开,只好无奈作罢。一旁的以南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总要在虹霄这里熬上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过关,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还愣着做什么,去啊,叫人!”辰瑶捅了捅还在发愣的以南,以南这才回过神儿来,局促不安的走上前深施一礼,声若蚊蝇的叫了声“兄长”。 谁料虹霄立刻翻脸道,“男子汉大丈夫,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重新叫!”以南被吓的一个激灵,赶忙抬高声音叫道,“兄长!” “这才对嘛!”虹霄满意的点点头,“小子,今日你既叫了我兄长,那我也该提醒一句。我这妹妹被我娇惯坏了,实在不成体统。人是你选的,后果也该自己担着。人我是交给你了,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往后你不许反悔!” “怎,怎么会!”以南偷眼去看一脸娇羞的虹娇,心不自觉的狂跳了几下。 “那就好,你们的事说完了,现在来说说我的事儿!”虹霄一本正经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快则七八日,慢则十天半月。妹妹,这里就交给你了。” “哥,你要去哪儿?”虹娇满脸疑惑,虹霄已经多年没有远行,此次不知要去做什么。 虹霄道,“去北方的沼泽森林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记住,我已经命人存了一罐灵丹妙药,若是有百姓被浊气所伤,只需取一两滴兑水给他们喝下即可。” “什么?”虹娇一时没明白兄长的意思,而此刻虹霄正看着旁若无人的辰瑶出神。 第104章 远行 那种轻柔如春风拂过水波一样的眼神让虹娇觉得很熟悉,每每她与以南望向彼此时,都会从对方的眼眸深处看到这样的眼神。看来这一次,兄长是真的动情了! 她不由想到了虹霄养在府中的那些“小夫人”,她们原本就是贫苦人家的姑娘,身世凄惨,无人照应。虹霄给了她们名分,亦给了她们安身立命之所,但却给不了她们男女之情。想到这里,虹娇忍不住轻叹一声,走过去,挽住了辰瑶的手。 “你?” 对于虹娇突如其来的“亲近”,辰瑶颇感不适。她尴尬的冲虹娇笑了笑,却听虹娇道,“你的事我已经从鬼魇那里听说了,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做赤明界的圣女。不过可惜,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为什么?”辰瑶追问,虹娇却只是看着她笑,没有回答。辰瑶自然不会知道,被虹霄选中,要做魔君夫人的人,怎能同时去做圣女呢? “兄长请放心,你去北方的这些日子,我一定会和以南将府里上下照顾的妥妥当当!”虹娇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本事。在虹霄看来,这个妹妹是比自己更适合做魔君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虹霄一身轻松的伸个懒腰,顺手拍了拍以南的肩膀道,“我也许久没有出去游玩了,这一次正好放松一下,也免得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虹霄说到做到,只用了一夜的功夫,就准备好了所需物品,且只带了骆尘一人。 再看辰瑶这边,尧衡、阮恬自是一定要去的,原本辰瑶准备请虹娇照顾碧落,可是碧落却坚持要与他们一道前往沼泽森林。 “小姐,临行前长老们反复交代,我是万万不能离开小姐半步的!”碧落高高的扬起头,双手叉腰,拿出浑身的气势,寸步不让。 辰瑶假装生气,“好你个丫头,竟然拉上四位师父来吓我!那沼泽森林凶险异常,你若同行,我除了自己还要看顾你,到时若有半分的闪身,你如何向师父们交代?” 碧落眼见自己被反将一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拉住呆立一旁的阮恬,大声道,“我才不用小姐你来保护,有阮姑娘就成了!” “我,我……”阮恬看着辰瑶连连摇头,十分为难。 虹霄见她们争论不休没个结果,干脆道,“既然你这个小侍女要去,那就让她去了,也不必太担心。沼泽森林虽然凶险,但有我和骆尘在,还保护不了一个小侍女吗?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快上路,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到沼泽森林的边缘了。夜幕降临时,那里会更加危险。” 与虹娇等人告别后,辰瑶一行人乘马车从府邸的后门低调离开,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此时路上行人稀少,却依然不乏一些赶路的商贩,混杂其中倒也不十分惹眼。 马车辘辘向前,自从来到赤明界,辰瑶还未有机会好好看看赤明界的景色。她执意坐在赶车的骆尘旁边,吹着微凉的小风,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果然还是别处的风景比较好,我早就看厌了昊灵院的玉阶池水和金莲,反倒是这里返璞归真,别有一番趣味!”辰瑶顺手从经过的路旁摘下一朵鹅黄小花放在鼻下轻嗅,不料看到这一幕的骆尘立刻变了脸色,伸手打掉了那朵花。 “你干什么?”辰瑶急了,“不就是一朵花吗,怎的那么小气?” “那花名叫黄金菜,剧毒!”骆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辰瑶却惊的花容失色,连忙用帕子反复擦拭摸过黄金菜的手,再也不敢轻易触碰任何花草。 虹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道,“前面有一座关卡,虽然鬼魇已经离开了赤明界,这关卡也被我的人接管,但还未撤去。一会儿到了那儿让骆尘去应付即可。” “是,魔君!”骆尘不慌不忙的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面具罩在脸上,辰瑶好奇,“过关卡时难道不用取下面具吗?” 骆尘指了指腰上悬着的一面玄铁牌子,“每年都会有商人想要得到魔君的庇护,一路通畅前行,都会发放二十面这样的通行牌。守关卡的人看到,就会放行了。” “原来在赤明界也有这么好用的东西!”辰瑶展颜一笑,“这算不算是一种特权?” 骆尘冷冰冰的道,“是,也不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活的轻松些,而也有一些人活的艰难些。有人说是命,也有人说是运,至于究竟是什么,就看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辰瑶忽然觉得骆尘虽然无趣,说出的话却有几分道理。命也好运也罢,各凭本事罢了。 马车向北行了半个时辰后,辰瑶终于看到了虹霄所说的关卡。 说是关卡,不过是两三名穿着盔甲的守卫并一处用木棍捆扎的阻碍。到了这里,商贩行人都变得十分稀少,所携带的货物几乎都是果品粮食等可以食用之物,过关卡时也十分轻松。 不待马车上的骆尘开口,关卡守卫已经看到了他腰间的通行牌,二话不说立刻放行,辰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是她!” 已经通过关卡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辰瑶等人的马车,且在看到她的一霎那,瞳孔猛的收缩,露出无边的恨意。 此人身披一件破旧带有补丁的黑色长袍,满脸污垢身形佝偻,正是被虹霄“赶”出赤明界的鬼魇。 原来在宫秋灵的帮助下,鬼魇成功易容留了下来,而另外派了一个亲信假作他的模样,由骆尘亲自“送”出了赤明界。 没了依存的鬼魇不知道该去哪里,北边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漫无目的之下,一路行至此处,正巧看到了辰瑶。 在赤明界,除了极少数的几人认得辰瑶之外,这张脸对其他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根本不用遮掩。但鬼魇却认得,这就是假扮圣女在他脸上刻字,让他遭受奇耻大辱的女人,就算是化作灰,他也不会认错。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正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气恨之下鬼魇正要动手除掉辰瑶,一眼瞥见驾车之人,又愣住了! 第105章 异样 尽管一张面具把整张脸孔遮挡的严严实实,身上的衣衫也换成了商人服色,但鬼魇还是凭着那股清冷杀意认出了驾车之人就是虹霄手下的落骆尘。 “那个女人,骆尘……”鬼魇同时看到这两个人时,另一张让他深恶痛绝的脸毫无预兆的跳了出来,“难道虹霄也在马车里?” 一阵风吹过,马车车窗的布帘掀开一条缝隙,鬼魇朝里面看去,立刻看到了三四道人影,而看的最清楚的,便是虹霄! “无耻,卑鄙!”鬼魇狠狠的啐出一口浓痰,“前脚把我赶出去,后脚就忙着将我的地方据为己有!哎,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不光明正大摆足架势,而是要装作普通商贩?” 或许是没了身边那些“狗头军师”的怂恿,此刻鬼魇的头脑格外清醒。他立刻意识到了虹霄等人此行一定有问题,或许可以从中找到机会一雪前耻。 况且,那个女人也在商队之中。 鬼魇知道,宫秋灵的“宽容”是有上限的,若这一次再失手,便会成为真正的丧家之犬。到时候无论赤明界还是玄清界,都不再有他任何立足之地。想到这里,鬼魇立刻用宽大的风帽遮住脸,快步追了上去。 过了关卡之后,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辰瑶发现,不仅如此,就连道路两旁的植被也在迅速衰减。 她好奇道,“这里的土地很贫瘠吗,为何生长出来的草木如此稀疏,就算是生长出来的也干枯瘦弱,仿佛风大些就会被吹倒。” 身后马车内,尧衡的声音略显低沉,“赤明界的土地原本并不适宜草木生长,最初时连绵十数里也鲜少看到一棵小草。不得不说,新老两代魔君为了赤明界的百姓付出颇多,如今土地可以产出作物,全靠他们。” “哎,过奖了,过奖了!”虹霄被尧衡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冲他拱拱手接着道,“只是这一切也只能帮助一部分的百姓,至于赤明界的北方,常年气候恶劣,就算我有心也是无力。加上这里一直在鬼魇的统辖之下,他只知一味索取,并不关心百姓的生计,数十年下来,这里的土地更难长出丰盈的作物了。” 说话间,骆尘已经驾着马车拐上了一条颠簸崎岖的小路。说是“路”,也只不过是经年累月有人从这里经过,踏出一条稍微平整的地方来罢了。 辰瑶被颠的左摇右摆,不得不抓紧车辕才能勉强坐稳。此刻天空一片蔚蓝,不时有风吹过,配上周围寂寥的景色,倒让她生出一股苍凉之感。随着马车继续向前,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起初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树木随风摇摆,树下聚集着少的可怜的野花野草,像是在深棕色的土地上生出的稀疏的毛发。很快,树木消失了,尧衡所说的那种要走上一段路程才能看到一两棵小草的景象出现了。而当辰瑶被颠簸的几乎要呕吐出来的时候,土地上竟然连一棵草也找不到了。 “天呐,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辰瑶不禁发出一声感叹,更觉雷家选择在这种地方避世,其中一定有不得已的缘由。 “这里已经是沼泽森林的边缘了!”虹霄的语气显得有些凝重,“我必须提醒各位,沼泽森林是在赤明界形成之初便存在的。没人知道为何会在北方贫瘠的土地上出现这样一片森林,传说中进入沼泽森林的人只有不到一半可以活着走出来。有人说里面生长着各种奇怪且危险的东西,有血盆大口的花朵,生满獠牙的兔子。我虽是赤明界的魔君,却从未踏足过这里,和你们一样,也是第一次。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加倍小心谨慎,怎样进去,就怎样出来!” “放心,放心!”辰瑶见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着实有些怕人,故作轻松道,“这里有你和尧先生,还有骆尘和阮恬,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辰瑶带着些自豪的说道,话音未落,就听尧衡道,“你是说,你已经凝出金丹的事吗?” “啊,师姐,你,你凝出金丹了?”阮恬的惊呼声带着哭腔传来,“太好了,师姐,你多年的夙愿终于得成了!” “小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连我也没说一声?”碧落激动的抹着眼泪,“这么大的事,一定要赶快告诉院主和四位长老,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哎呀,不就是凝出金丹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辰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唏嘘。天知道为了凝出这颗宝贝金丹,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又走了多少弯路。 “将手给我!”尧衡不容置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辰瑶乖乖将右手递了过去。两根手指轻轻搭在腕上,许久后尧衡“咦”了一声,“怎会如此?”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辰瑶身体里的那颗金丹,但金丹反馈回来的灵力却让他大吃一惊。那根本不是辰瑶可以凝出的金丹,那种强大到如同裹挟着狂风巨浪一般的力量,就连尧衡也未曾见到过。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辰瑶紧张万分的问道。尧衡没有回答,而是问她,“凝出金丹之后,你觉得身体可有什么变化,亦或者有什么不适吗?” 辰瑶仔细回想,“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感觉灵力运转时更加顺畅。且在夜晚每运转一圈,都会增加几分,要说不适倒没有。尧先生,难道别人凝出金丹后不是这样吗?” 尧衡沉默不语,金丹的确对修行一道有所助益,但绝不会像辰瑶所说那样,无端增长灵力。当着虹霄等人的面,尧衡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嘱咐辰瑶,“从现在开始,一旦察觉金丹有任何异状,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不许有所隐瞒,明白吗?”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辰瑶立刻明白尧衡一定发现了什么问题,“我知道了,尧先生请放心!” 第106章 寻人术 当视野中天空与地平线的交界处出现大片的墨绿色时,辰瑶的视线再也无法挪开了。那是一种在天地间承载了时间流转的绿色,那是一种沉淀了万年却依旧郁郁葱葱的绿色,那是一种长于生机却万般寂寥的绿。这绿落在辰瑶眼中,苍凉而神秘。 “好美啊!”碧落的惊叹将辰瑶飘远的神思拉扯回来,辰瑶道,“傻丫头,不能只看到美景的表面,而忽略了它可怕的内在。一会儿进了沼泽森林,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们,千万不要走散了!” “我,我知道的!”碧落瞪大眼睛,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她并非对这片神秘之地没有惧意,而是对辰瑶的牵挂战胜了内心的恐惧而已。 仅有的崎岖小路终于在沼泽森林外消失了,马车不能继续前行,所有人不得不全部下了马车,改为步行进入沼泽森林。 辰瑶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拉车的马匹,“它怎么办,难道要一直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吗,会不会遇到危险?” 骆尘骄傲的在马脖子上爱怜的抚摸两下,解开它身上的束缚道,“放心,这马有灵性的很,会自行在附近寻找水源和食物,遇到危险也会远远避开。待从沼泽森林回来,还是它驾车送大家回去!” “这么厉害!”辰瑶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匹马悠哉悠哉的走远了,这才和众人一起踏入了沼泽森林。 浓密高大的树木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沼泽森林内部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阻隔开来,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让辰瑶忍不住紧了紧衣领,以防寒风倒灌进去。 比起外面世界的荒芜和寂静,这里似乎更有趣些。大量叫不出名的树木花草目不暇接,头顶不时传来或清脆或沉闷又或高亢的鸟鸣,待抬头寻找鸟儿的踪迹,却只能看到那连绵不绝的翠色。 “师姐!”胆小的阮恬紧走几步追上来,寸步不离的跟在辰瑶身边。辰瑶见状安慰道,“别怕,这里只是鲜有人来,少了些人气罢了,没有那么可怕的!” 话音未落,就在她们身侧不足五步远的地方,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倏的蹿了过去,顿时惊的阮恬一把抱住辰瑶,惊声道,“师姐,那,那是什么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辰瑶同样惊慌不已,但在阮恬面前,她多少也要保住师姐的颜面,只得假做镇定道,“没,没什么呀,我什么也没看到!” 人说山林中多有斑斓大虎,辰瑶疑心方才过去的就是。 “你们说的是这个吧!”不知什么时候,骆尘手中拎着一只五彩羽毛的长尾雉鸡走了过来。 辰瑶一见立刻松了口气,“原来是它,倒吓了我们一跳。” 忽然,辰瑶看着那雉鸡,笑的有些怕人,“没想到咱们的运气这么好,才到了这里,就有美味送上门儿来。正好,把它捆了带上,等肚子饿的时候拔了毛烤来吃,一定很鲜美!” “不可!” “不行!” 不料尧衡与虹霄竟一同开口打断了辰瑶,辰瑶对着两人上下打量几眼,不满的问道,“怎么不行,为何不可?” “你别忘了路上遇到的黄金菜!”尧衡盯着那根本不做挣扎的雉鸡道,“先不说是否可以食用,就凭它能在沼泽森林中长了这么大还完好无损,就绝不是能随意被人拿来烹煮的货色。况且,一处有一处的规矩,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些为好。” “是啊,”虹霄接口道,“况且我们的食物备的充足,那里就要靠吃雉鸡来果腹了。你若真的喜欢这些野味,待回去后一定让你吃个够!” 辰瑶被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哑口无言,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撇撇嘴道,“瞧你们说的,好像我有多么贪吃一样。不就是一只雉鸡吗,比这更美味更珍贵的也不是没吃过。放了放了,怪可怜的!” 骆尘闻言松开手,那雉鸡扑棱着翅膀不慌不忙的朝高处飞去,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停下,一对金黄的眼睛冷漠的望着这群陌生人,目送他们朝沼泽森林的深处行去。 探子得到的消息只有雷家藏身于沼泽森林中,却并不清楚他们所在的方位。此处地广无人,就算想要打听也无从下手。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许久,辰瑶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现在行走的方向是否正确,如果不对,或是与雷家所在背道而驰,那他们不仅做了无用功,还会因此增加在沼泽森林中的危险。 想到这里,辰瑶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后对尧衡道,“尧先生,听闻你会一种古老的辨位之术,能从风声之中分辨出百里之外是否有人出现。沼泽森林地域辽阔,仅凭我们几人一路行走一路寻找,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虹霄也说过,沼泽森林的雨季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不如……” 她讨好的冲尧衡一笑,活像一只眯着眼的小狸猫。 若是放在从前,尧衡一定会被这个人畜无害又楚楚可怜的笑所打动。但此时他早已看穿了辰瑶的小伎俩,每每她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实在狡猾。 “不如什么?”尧衡并不打算轻易答应,“这种寻人之术施展起来非常耗费灵力,若没有实打实的好处,我是不会用的。” 果然是老狐狸,一开口就正中要害。 辰瑶毫不气馁的道,“尧先生要什么好处,只要是我能给的,一定不会吝啬。” 尧衡也与她不客气,“这样东西你一定有。” “说来听听!”辰瑶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那就是,‘乖顺’二字!”尧衡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拿捏辰瑶的大好机会,若不让她心甘情愿的顺从,接下来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少祸。 “乖顺?”辰瑶恍然大悟,尧衡是要自己立下“军令状”,方便以后拿捏。她气急道,“尧先生,你好歹也是长辈,怎能趁机要挟我一个小辈,不觉得脸红吗?” “这么说,你是认了我这个长辈了?”尧衡将腰板挺的笔直,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慈爱之色,“好说好说,既如此,那你这个小辈在我这个长辈面前岂非更加应该乖顺?” 第107章 重明鸟 辰瑶惊觉,尧衡拐弯抹角的让自己亲手挖了个坑,又哄着自己跳了下去,实在可恶。如今他以长辈自居,辰瑶不得不自认倒霉,低眉顺眼的答应一声,再次挂上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如纯洁羔羊般祈求的笑容,歪头看着尧衡。 “喂,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虹霄见尧衡迟迟不肯松口,将头靠向他那边小声提醒道,“现在她可以对你笑靥如花,下一秒也可以对你辣手无情!” 他已经看穿了辰瑶的真面目,软软绵绵柔柔弱弱,让人我见犹怜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朵长刺的玫瑰,尧衡若是不识趣的逗弄下去,接下来面对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微笑,而是骇人的狂风暴雨! “咳咳,”尧衡适时的移开目光,对其他人道,“辰瑶说的有理,漫无目的的寻找只会增加留在这里的危险,待我确定雷家所在的方向再继续前行才是最稳妥的。” 说完,他让众人退后几步,双手捏诀化出三分灵力,四只洁白如玉的蝴蝶凝出实体,分别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急速飞去。做完这一切,尧衡心安理得的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等待消息。 “这,这就完了?”辰瑶看的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这寻人术非寻常术法,神秘而强大,没想到尧衡只是简单的比划两下便结束了。 尧衡反问道,“依你看该如何,先聚天地之灵气于己身,再顺逆运转七七四十九圈,最后爆出一团白光,将这沼泽森林里的鸟兽惊的四散逃窜吗?” “我,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辰瑶有些泄气的在尧衡旁边坐下,“只是原本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开开眼界的。” 书本古卷中记载的世界绚烂缤纷,可辰瑶自从离开昊灵院后,从未见到那些情节出现,她看到的只是尔虞我诈和世间疾苦罢了。 “有人赞叹英雄高义,却无人看到英雄背后的血泪心酸。若这世界一切安好,就不该有英雄的存在。”虹霄看着一望无垠的森林,感叹到,“你所说的开开眼,不过是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表象来满足内心的期盼罢了。术法也好,做人也罢,都不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否则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尧衡眼角的余光匆匆在虹霄面上扫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魔君能在赤明界屹立不倒,还斗垮了雄踞北方的鬼魇,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放出的蝴蝶陆续回来。其中三只依旧还是原来的颜色,只有一只的翅膀上仿佛沾染了些许尘埃。 “这是?”辰瑶立刻发现了异样,试探问道,“莫非雷家就在这只蝴蝶所去的方向?”尧衡点点头,重新确认过后对大家说道,“西方,我们可以出发了!” “等等!”不知怎的,虹霄的面色忽然有些阴郁,“你确定,雷家是在西方?” “自然!”尧衡的回答很简短,既是对虹霄质疑表示不满,亦是对寻人术的肯定。 “如果确定是西方,那我们只能原路返回了!”虹霄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辰瑶急切的问道,“为什么,难道西方有什么不妥吗?” 虹霄幽蓝的瞳孔缩了缩,“沼泽森林的西方,有重明鸟守护,一旦有人靠近,立时就会丧命!” “不对啊,”辰瑶数次在古籍上看到关于重明鸟的记载,“重明鸟又名重睛鸟,因为生着一对重瞳而得名。此鸟乃是祥瑞之鸟,饮琼浆玉液,护一方百姓平安,怎会如你所说那般暴虐,竟然食人?你要知道,无论是谁,一旦食人,那便是万劫不复!” 虹霄苦笑,“我身为蛇族,怎能不知这个道理?赤明界原本就是蛇虫鸟兽所居之地,但自古以来,我们都遵循着一个规则,那就是不能食人。一旦食人,便会为世所不容,会被家族驱逐,会被视作异类。可是,沼泽森林里的重明鸟不同,它仿佛天生对人有着无法化解的敌意。一旦见到人类进入,便会发起攻击,不死不休!” 这里除了虹霄和骆尘之外,其余几人都是重明鸟攻击的目标。一旦踏入重明鸟的领地,所要面对的危险是无法估量的。 “可是,雷家……”辰瑶想不明白,雷家是如何避开重明鸟的攻击,而且与之共存的。 “关于这点,我或许可以给出两点解释。”尧衡道,“其一,雷家拥有的狂雪刀灵力强大,如果他们之中还有人可以使用狂雪刀,借助刀中的力量让重明鸟退避三舍也未必不可能。” 狂雪刀乃无上神器,重明鸟虽为祥瑞,也无法与之相抗衡,所以这个解释可以说的通。 “那其二呢?”辰瑶问。 “当年雷家选择来到赤明界避世尚情有可原,但偌大的赤明界哪里不能容身,偏偏选择了鸟无人烟的沼泽森林,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得知,雷家竟与食人的重明鸟共存,我不得不考虑,当初雷家是否一早就有缜密的打算,甚至在探知到重明鸟的存在时,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尧衡的眉头越锁越紧,“对进入沼泽森林的其他人来说,重明鸟是让人退避三舍的危险,而对于雷家,或许是另一重护他全家的屏障!” 尧衡的话让辰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敢想象,雷家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迫使他们不顾性命安危来到这里。避世于此竟然还不足以让他们安心,还要靠着重明鸟的守护。 “可怕,太可怕了!”辰瑶无力的靠在阮恬肩膀上,冰冷而颤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害了雷家的人究竟是谁,现在看来,对方甚至比我们即将面对的重明鸟更加可怕!” “人人都道妖魔鬼怪骇人,依我看来,这人心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虹霄看向辰瑶,“路就摆在面前,崎岖难行,或许还会搭上性命。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去见雷家的人吗?” 第108章 惊动 “当然要见,而且一定要见!”辰瑶微微扬起头,几捋碎发轻柔的抚过透着坚毅的脸庞,迎着努力从树木枝桠缝隙中漏下的阳光,“若我不去,雷家遭受的冤屈永远无人知晓,湮没在滚滚的岁月之中,化作无数的猜测和质疑。” “你要替雷家伸冤?”尧衡忽然觉得,这个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吗?” 此事影响之深远,恐怕就连昊灵院的院主加上四位长老也无法与之相抗衡,何况是辰瑶?尧衡并非小觑辰瑶,而是不愿她搅进这趟浑水之中。 “我没有!”辰瑶的头微微垂下,眼底的坚定却更甚,“但我会拼尽全力,让藏在黑暗之下见不得光的东西暴露在世人所见之处,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尧衡微微一笑,这种年少轻狂的豪言壮语,他只听听,不会放在心上。 “好,有种!”虹霄被辰瑶激昂的情绪所感染,愤然起身走到辰瑶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就凭你这句话,这一趟,我陪你走!”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望着辰瑶和虹霄远去的背影,碧落忽然有些慌了,她凑近尧衡小声道,“尧先生,眼看小姐就要被虹霄拐走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尧衡没有开口,眼底的光亮却带上了一丝冷冽之色。 确定雷家所在方向,辰瑶加快脚步,迫切的想要见到他们。虹霄一语不发的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越向沼泽森林深处行进,路途就变得越泥泞难行。 此时雨季还未来临,但那些常年累月存在的小片沼泽还是让辰瑶吃了些小亏。几次陷在泥沼中都是虹霄及时施以援手,这让一直担心 她被虹霄拐跑的碧落更加着急。 “尧先生,你看看!孤男寡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她鼓着腮帮气呼呼的模样,几乎和辰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碧落,你也不能这么说吧。”阮恬有些听不下去了,“这里除了师姐和虹霄魔君,尚有尧先生、骆尘和你我在,怎么也算不得是孤男寡女。况且,虹霄魔君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对师姐施以援手罢了。” “可是,可是除了他,是谁都行!”碧落两只眼睛都看不上虹霄这个叱咤赤明界的魔君,每每看到自家小姐和他走的近,就揪心的很。 “换做那个骆尘也可以吗?”阮恬小心假设,大胆猜测。碧落立刻闭紧了嘴巴,比起那个油盐不进的骆尘,再看虹霄也觉得顺眼了些。 尧衡脚步虚晃,在辰瑶再次陷入泥潭之前稳稳托住她的手肘,将她带了出来。 “多谢尧先生!”辰瑶懊恼的看着自己沾满泥点的衣衫,小声嘟囔着,“真不知道这鬼地方多久没人来过了,每走几步都会陷进去不说,还弄的浑身脏兮兮的。” “是你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别人!”尧衡抬头看向茂密的树林,那些互相交织缠绕的枝桠像一张大网,让他们无法腾空飞行。他随手捡起一截树枝,像盲人一般在地面上戳戳点点。树枝陷下去的地方便是泥沼,而坚硬的则是可以行走的地面。 “这个法子好!”辰瑶见状喜上眉梢,奈何地上落着的树枝不是太长就是太短,不是形状怪异就是长有针刺。她左右张望一番,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一棵叫不上名字的大树上,一根笔直光滑的树枝映入眼帘,就像老天爷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 “就是你了!”辰瑶纵身跃起,攀在树干之上,伸出一只手抓住那根树枝,用力向下弯折。奈何她几次发力,几乎将树枝弯出一个夸张扭曲的弧度,都无法将其弄折。辰瑶有些急了,干脆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借助全身的力量,跟它杠上了! “你在做什么,快下来!”直觉告诉尧衡,就算辰瑶没有凝出金丹之前,也不会对付不了一根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树枝,其中必定有蹊跷。 只是,他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就在辰瑶全身发力,几乎将那根树枝拖拽到地面上的时候,整棵树忽然像活过来一样,抖动着巴掌大小的树叶,将辰瑶抛上了天空! “小心!” “辰瑶!” 尧衡和虹霄见状同时发力,纵身跃上半空,想要接住即将下落的辰瑶。 “啊,救命啊!” 辰瑶的惊呼声越飘越远,最终变得沉闷异常,而没有像其他人想象中那般随着她的身体一起落下。下一秒,一声响彻天地的鸟鸣让整座沼泽森林为之颤抖。 被摔的有些迷茫的辰瑶感觉身体陷入一个绵软的所在,她手足无措的朝身下摸了一把,柔顺光滑,带着一丝暖意。 “这,是什么地方?”视野所及之处,都是雪白的颜色,待辰瑶看清楚那些都是被啃噬干净的森然兽骨之后,发出了第二声惊呼,“救命啊!” “不好,是重明鸟!” 随着一道巨大而绚烂的身影出现在众人头顶,遮住他们视野的时候,尧衡终于认出了那就是虹霄口中食人的重明鸟。很显然,弹起又落下的辰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重明鸟的鸟窝中,惊动了这个庞然大物! 一对生着重瞳的鸟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这群闯入者,口中发出渗人的鸟鸣,展开的翅膀上下振动,卷起片片残叶,准备将他们一起吞噬。 “小姐,小姐还在上面!”碧落当场被吓的哭了出来,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过去替辰瑶挡住重明鸟,却被阮恬紧紧抓住不放。 “别过去,你现在就是去了也救不了师姐,只会给她添麻烦!”阮恬果断将哭泣不已的碧落推给一旁的骆尘,准备和尧衡一道营救辰瑶。谁料就在这时,重明鸟已然发现了辰瑶这个“罪魁祸首”,立刻将目标从其他人身上移开,转向了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啊!”辰瑶手脚并用的朝后挪了挪,拉开与重明鸟之间的距离,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来说道,“我,我只是上来看看而已,看看而已!” 第109章 缠斗 辰瑶瑟缩如受惊的白兔,妄图用苍白的言语打动已经被激怒的重明鸟。但很快,她就站在重明鸟的角度把自己的退路一条条堵死了。 试想,自己正舒适安逸的睡着午觉,说不定还做着一个美梦,忽然被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打断,就算脾气再好,再没有起床气的人,也会怒发冲冠吧! “算了,既然说不通,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辰瑶心虚的小声咕哝着,顺势取下悬在腰间的长天离恨钩牢牢握在手中,在重明鸟尚未发动攻击前挥了出去! 体内金丹在辰瑶出手的霎那仿佛被惊醒一般,瞬间爆发出让她身体难以承受的强大的灵力。太阳穴和手背上的青筋向外凸起,辰瑶面露狰狞痛苦之色,却紧紧咬住下唇,即便渗出血迹,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重明鸟似乎感知到她身体里的变化,震动翅膀停在半空之中,重瞳中映出辰瑶有些扭曲的脸庞。不知是鸟目怪异的缘故,还是辰瑶被那股力量折磨的无力承受,此刻在重明鸟的眼中,辰瑶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尧先生,你看,师姐似乎受伤了!”阮恬不敢贸然靠近重明鸟,担心再次激怒对方伤到辰瑶。她栖身在重明鸟背后的大树之上,从这里看去,辰瑶面容扭曲,极度痛苦的靠在白骨搭成的鸟窝上,嘴角流出丝丝血色。 “不,不是受伤!”尧衡看的比阮恬更清楚些,他看到,辰瑶的额头处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并不是重明鸟所为。 此刻,辰瑶身体里的火热之感完全被冰寒之气压制,她浑身上下冻的瑟瑟发抖,仿佛置身极大的冰块儿之中,从头顶到脚底完全丧失了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尽管身处痛苦之中,辰瑶还是敏锐的意识到问题出现在了新凝出的那颗金丹上。这金丹是那个女人的杰作,想要解决问题,就要再次找到她。可是,眼下她该怎么办呢? “我去将她带下来!”尧衡见重明鸟迟迟没有攻击辰瑶,便想趁机将她带回地面。 可重明鸟似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迟疑中回过神来,庞大的身体向下俯冲,如利刃般的鸟喙微微张开,啄向辰瑶雪白纤细的脖颈! 握住长天离恨钩的右手被身体中的那股力量驱使着,在辰瑶面前化出阵阵寒光,让重明鸟俯冲的速度有所延缓。辰瑶双脚踏在白骨之上,整个人腾空而起,几个转身后拉开与重明鸟之间的距离,落在尧衡身侧。 “你如何?”尧衡见她虽然面覆寒霜,却动作灵敏更胜从前,心中仅有的担忧也暂时放下了。 “很好,从未有过的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辰瑶似乎开始适应了那股寒意,且金丹带给她的力量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即便面前是让人闻声丧胆的重明鸟,也丝毫没有惧意。 “很好!”尧衡满意的点点头,“那今日我们就联手拿下重明鸟,过了这一关!” 话音未落,虹霄已经现出真身,先所有人一步和重明鸟缠斗在了一起。一鸟一蛇激起滚滚巨浪,带的整座沼泽森林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魔君好小气,竟要把这功劳尽数揽下,那可不行!”骆尘爽朗大笑,纵身穿梭在密林之间,与虹霄一左一右夹住重明鸟,让它无法脱身。 “还有我们!”辰瑶与尧衡、阮恬互看一眼,三道寒光一齐舞动,立时将重明鸟团团围住困在当中。就算它有天大的本事,在这几人面前,也稍稍显露了下风。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断喝破空而来,重明鸟听到这个声音,阴冷恶毒,不带任何感情的眼中竟然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辰瑶低头望去,就见下方有一男子正手执弓箭对准了自己。 “你快走,这重明鸟性情残暴,会伤到你的!”尽管对方手中的弓箭还对准自己,但辰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他的安危。 “你,你们是来对付重明鸟的?”那人见辰瑶等人的目标是重明鸟,戒备之心似乎有所松懈,手中的弓箭也向下挪了挪。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走!”辰瑶觉得这人实在不通情理,自己与重明鸟激战正酣,性命攸关之际他竟还有心情问东问西。 忽然,那人将手指探进口中打个呼哨,听到动静的重明鸟竟抛下辰瑶等人一飞冲天,盘桓几圈后落在那男子身旁,温顺的低下脖颈,任由他抚摸。 “这,什么情况?”辰瑶愣住了。 那只在虹霄口中杀人无数,冷血残暴的重明鸟,此刻在男子面前乖顺的如同一只小猫。前后反差太大,辰瑶实在无力接受。 “它才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什么性情残暴,不过都是外界的误传罢了!”男子随手取出几枚果子递给重明鸟吃下,似乎很是自豪的道,“喏,看吧,它是吃果子的!” “可是,可是,我,我方才在树上,它的窝里,看到了许多白骨!”想到那个巨大的用白骨堆砌而成的鸟窝,辰瑶就感到不寒而栗。 “那是我的杰作!”男子抬头望去,“重明鸟体型巨大,一般的树枝树杈无法承受它的重量。我几次试着为它搭建鸟巢,都以失败告终。不得已,我只能在附近搜集那些看起来更加结实的兽骨。没想到,它倒是没有嫌弃,还很喜欢!”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辰瑶不禁觉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好了,看来你们已经明白这是个误会了。”看到辰瑶不经意间露出的尴尬微笑,男子道,“即便重明鸟不像传说中那般危险,但沼泽森林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天就要黑了,你们赶快离开吧!” “等一下!”一直在默默打量男子的尧衡忽然开口,“你劝我们离开,莫非你有法子对抗沼泽森林中的危险,还是说,你就住在这里,所以不怕?” 男子显然听懂了尧衡的意思,后退几步握紧弓箭,默不作声。 虹霄不耐烦的道,“哎呀,你们这些人就是爱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喂,你是不是姓雷的?” 第110章 雷兆 从虹霄豪气万丈的问出那句“你是不是姓雷的”开始,直到辰瑶坐在木屋前的火堆旁,她都没敢抬起头来。辰瑶没想到,能如此轻易过了重明鸟这一关,更没想到,苦苦追寻而不得雷家人会自己送上门儿来,更没想到,他们其实比想象中更加难以接近。 “这位先生说,你来自昊灵院,与丁甲长老是至交好友。”一位头发雪白满脸褶皱的耄耋老人极力隐忍着情绪的波动,用尽量客气的口吻说道。 尧衡轻轻点头,“不错,我与丁甲多年好友,近来也常住在昊灵院中。” 老人借着火堆点烟一袋旱烟,袅袅青烟笔直向上,“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既如此,就不该来寻雷家。” 老人浑浊的目光扫过围坐在火堆旁的这群陌生人,辰瑶稍稍歪头,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瞧。这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姓雷的,少说也有五六十口,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用兽皮树枝做成的衣衫,即便婴儿身上仅有的布料,也已经是用了多年,褪了颜色的。 不敢想象,曾经盛极一时,位列玄清四柱之一的雷家,这些年隐居在赤明界北方的沼泽森林,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到这里,辰瑶忍不住轻叹一声。而对面的老人立即捕捉到了这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转头看向她问道,“姑娘,你那声叹息是为何啊?” 霎那间,雷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辰瑶。 尽管在一行人中,辰瑶稚嫩单纯,但精于世故的老人还是从其他人对辰瑶的态度中察觉到她身份的不同。 “我,我……”辰瑶顿时慌张起来,她不敢说真话,似雷家这般要强,怜惜只会激起他们更多的愤怒。可她又不愿说假话,青岚师父曾万分郑重的告诫辰瑶,一个谎言是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的。谎言越说越多,最后就连自己也骗了。 “我看的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老人吐出一口烟雾,化作一团山峦叠翠的奇景,遮住了她的脸庞,“你想说真话,却担心会惹怒我。又不愿说假话,坏了你自己的原则。孩子,我知道了,也谢谢你!”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辰瑶整个人仿佛被看穿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老人微微一笑,脸上深邃的皱纹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才是这群人中最重要的那个,也知道,你是特意为了雷家而来!” 这次辰瑶没有否认,而是遵从本心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们遇到的那个拿着弓箭的男子一脸惊慌的跑了过来,在老人耳边低语几句,老人顿时满面阴云的站了起来,扶着男子的手快步朝着身后的一间木屋走去。雷家其他人见到这一幕,或跟着一起前去,或留在火堆旁,无一例外的露出了悲伤神色。 “敢问这位姐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辰瑶趁机询问近旁一个面容和善的女人。那女人似乎有所顾虑,只是略略的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老人去了很久,辰瑶等人在火堆旁焦急等待,却没有等到老人回来,只等到了拿弓箭的男子,“各位请随我来吧!” 沼泽森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树木,雷家就地取材,在略高处建造了木屋居住。而男子带辰瑶等人去的,是其中最大最宽敞的一座。 还未踏进木屋,辰瑶就被一股浓重的汤药味惊到了。那是一种长年累月一直存在的,无法散去的苦涩味道,带着生命即将陨落的腐朽,让她走进来就感觉到周围气氛的沉闷。 老人就坐在床边,端着汤药的手轻轻颤抖着,却极力挤出一抹笑意,像哄孩童一般的说道,“兆儿乖,把药喝了,病才能快些好起来!” 辰瑶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过去,伸长脖子探头看向床上,只见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子面色铁青的躺在那里,喂进去的汤药大半都被吐了出来,眼见已是无望了。 “他叫雷兆,是我的孙子!”老人的声音再也难平静,“他是雷家未来的家主,更是三代之内唯一可以驱动狂雪刀之人。我本以为,雷家的冤屈会由他来申诉,也不枉全家上下百十来口如丧家之犬般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她转头看向辰瑶,“孩子,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来寻雷家,如今的雷家都帮不上你的忙了。走吧,离开沼泽森林,离开赤明界,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残存的光芒在老人眼底化作了一片晦暗,辰瑶的心跟着揪了起来。眼见所有的希望都被掠夺,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如何还能撑的下去,雷家如何还能撑的下去? “他,他的病无法医治了吗?”辰瑶鼓起勇气道,“赤明界中或许没有高明的郎中,但玄清界一定有。就算玄清界没有,我也可以请昊灵院的……” “他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一旁的弓箭男子说道,“雷兆是在打猎时被一怪兽所伤,身中剧毒才会如此。” “中毒?”辰瑶并不惊讶,她转头看向碧落,“去将所有解毒的丹药都取来。”碧落立刻解开包袱,将青岚长老准备的丹药中有解毒功效的全部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我不敢说这些药会救他性命,但或许可以暂缓毒气的蔓延。只要我们还有时间,就一定可以找到解毒的法子!”辰瑶不愿放弃任何机会,而老人则示意她将那些丹药拿到面前,一一分辨之后,斟酌着取出其中两种,倒出几粒放在雷兆口中。 在众人的注视下,原本面色发青呼吸微弱的雷兆动了动,然后就陷入了沉睡之中。所有人都看的出,他脸上的青色有褪去之象,而呼吸也有力了不少。 “孩子,可否把这药留给我?”老人几乎在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对辰瑶说道,辰瑶立刻道,“当然可以!” “那,就多谢你了!”老人将药瓶收起,沉吟片刻后,将他们带离了木屋,回到了火堆旁。 第111章 述说 此时雷家其余人等已经散去,因着丹药的奇效,老人看向辰瑶的目光也多了三分和善,她对那弓箭男子道,“渲儿,去给客人们取些吃的来。”她对辰瑶道,“方才你们见的兆儿是我的孙子,渲儿也是我的孙子。他比兆儿小两岁,虽然同父,却并非一母所出。” 老人的话没有挑明,辰瑶已然明白,同是雷家的孙子,一个备受宠爱,一个却难免被忽视。辰瑶不禁在心里替雷渲打抱不平,觉得老人实在有些偏心了。 雷渲再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各种肉干和一些干粮果品。辰瑶知道,这是此刻雷家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上品。她不忍去吃,便让碧落将随身带来的糕点取出来,极力劝说老人尝一尝。 “好精致的糕点!”老人将一块芙蓉糕拿在手里,看了许久都没舍得吃一口,而是让雷渲收起来,分给家里的孩子,“我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吃过这些糕点了。从前总觉得什么芙蓉糕蟹粉酥不够精致,要不就是太油腻了,尝都不尝一口就让人撤下。现在想吃,却吃不到了。” “雷家为何会到了赤明界,还,还躲进了沼泽森林里?”辰瑶鼓起勇气,问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老人摇头,“孩子,这不是你该问的,也不是你能问的。沼泽森林的雨季就要来了,明天一早我就让渲儿送你们出去。” “我知道!”辰瑶忽然抬高声音,摊开的手掌紧握成拳头,“我知道雷家是被人所害,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您顾全大局,这么做无可厚非。可是您的孙儿们呢,孙儿的孙儿们呢,您就心甘情愿的看着他们埋没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吗?” “我问你,出头之日和性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老人并没有因为辰瑶的无礼而愤怒,而是和缓的问出这个发人深省的问题。辰瑶原本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答案,但想到雷家此时的处境,她改变了主意。 “谁说出头之日和性命不能都要呢?”熊熊燃烧的火焰让辰瑶的身体温暖起来,不仅驱散了寒意,更驱散了黑暗,“若换做是我,既要出头之日,也会设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听到她如此贪心之言,老人一愣,继而笑了出来,“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你的师父们只教会了你为人,却没教会你如何处事。雷家的事,你管不了。” “因为害你们的,是我惹不起的大人物?”辰瑶双目圆瞪,不是不信,而是即便知道如此,她也未曾生出分毫退缩之意,“那又何妨?我在昊灵院中也称的上只手遮天,可也不妨碍那些师弟师妹暗中使绊子,在师父面前告我黑状。这天下总是一物降一物的,说不定我就是可以降了那些恶人的煞星呢?” 她自信满满,却并未领会老人的深意。 尧衡却已了然于心,“老人家,你是担心,她的任性妄为会给雷家带来更大的灾难,对吗?” 沼泽森林是雷家最后的抽身退步之地,除了倚靠这里的天然屏障和重明鸟的护佑,更是在告诉对方雷家的态度。我们已然退步于此,还要如何?可一旦辰瑶再次挑起事端,对方是否还会给雷家一个栖身的所在,谁也不能保证。 “雷家最后的火种都在这里了,”老人说道,“他们是所有的希望,更是我的负累。若没有他们,我大可以拼着一条性命,站出来将雷家冤屈说个清楚明白,可我不能那么做。” 辰瑶清楚她的顾虑,老人家年岁已高,可她的儿孙们往后的日子还长,如果换做是自己,想必也会暂时忍下这口气,以图后报吧。 “若是兆儿他还好好的,我也不必……”想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孙儿,老人不禁落下泪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一人去行猎,这才受伤中毒,都是我的错啊!” 雷家隐忍数十年,其中艰难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面前老人身为妇人,可暂代家主之职,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辰瑶揣测,雷兆出事之前,她并非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唯一出色的孙儿身中剧毒,生死未卜,她即便想最后一搏,又拿什么去搏呢? “咱们先不说这个,”辰瑶换了话题,“不知雷兆究竟是被什么所伤?我带来的丹药虽然有效,但若不查明缘由,终究不能对症。” 提起此事,老人更是惆怅,“此事也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半月前,兆儿不顾劝阻,去了沼泽森林更深的地方寻找猎物。说起来,自雷家进入沼泽森林以来,附近的野菜野果和可以食用的鸟兽几乎被吃了个干净。三年前开始,每日的温饱都成了问题。” 进入沼泽森林之前,雷家也曾倾尽全力做了万全的准备。粮食布匹,草药补品,能带多少,就带了多少。为长久计,他们甚至带了不少种子。奈何沼泽森林中虽然树木茂密,却很难种出粮食来。待带来的食物吃完后,他们不得不另辟蹊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是,我们一大家人,终究是要将这里吃个干净的。”老人叹口气道,“兆儿见我每日都为口粮担心,这才不顾危险,去了从未踏足之地。一天一夜,他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雷家人找到雷兆时,他身边躺着一头野猪的尸体,人还能说话。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抬了回来,这才发现,雷兆的后背处有一道不深却很长的伤口。伤口青紫,流出腥臭的毒血。老人一见大惊失色,连忙命人替他清理伤口,挤出毒血,敷上解毒的药膏。 “不知是那毒太霸道,还是解毒的药膏放了多年,失去了药效。起初兆儿只是昏昏沉沉的,每两个时辰还会醒来一次。可三天之后,他的气息便越来越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老人无力的述说着,悔不当初。 第112章 死灵潭 “雷兆没有错!”辰瑶将一根枯枝丢进火堆之中,火焰将干柴烧的劈啪作响,“他自知将在您百年之后接过雷家的重担,所以一早就下定决心做个好家主。或许在宫家黄家这样的人家,想要做一个好家主,要有足够的智谋,宽广的胸怀,狠辣的手腕。但对如今的雷家来说,想要做一个好家主,首先就是让全家人填饱肚子。” 与雷兆仅有一面之缘,甚至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辰瑶却从老人的讲述中明白了他的一番苦心,“雷家有这样的家主在,何愁不会重振旗鼓,杀出困境,另辟一番天地!” “你,真的这么想?”老人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自责悔恨日夜折磨着她,让她无法心安。辰瑶一番话掰开揉碎,既解了老人的心结,又重新给了她希望。 “自然是的,”辰瑶勾起一抹浅笑,“雷兆没有错,您更没错!” 想要培养一位合格的家主,并非一朝一夕的易事。既要让他博学多才文武双全,又要让他懂人情通事理,更重要的是有杀伐决断的手腕和令人臣服的德行。老人为雷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没错?”老人似乎是在重复辰瑶的话,更是在安慰自己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当然没错!”辰瑶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难不成,您还要一直张着翅膀将雷兆护在身后吗?别说做家主,就是以后他娶了媳妇,可怎么办呢?” 众人闻声大笑,老人更是笑的开怀。 尧衡趁机问道,“不知雷兆是在何处受伤,即便再毒的毒物,周身七尺之内必定有解药。我们愿意去寻解药,也好解了您的燃眉之急。” “你们要救兆儿?”老人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雷家经历百般风雨,让她一个浅显却无情的道理,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想要得到想要的,就必须有所付出,“那,你们想从雷家这里得到什么?” 讲话挑明来说,不遮遮掩掩,反倒让辰瑶觉得畅快,“狂雪刀,如果我们救了雷兆,就要带走雷家的狂雪刀!” 风雨飘摇,自身难保,此时的狂雪刀对雷家来说,只是承载了过往和辉煌的物件而已,甚至比不上一袋米面来的重要。 “孩子,你要狂雪刀做什么?”老人一早就看过辰瑶,不过是刚刚凝出金丹的小丫头,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催动狂雪刀,就算得到了,也不比放在雷家好多少。 “不是我要,是昊灵院!”辰瑶并不打算隐瞒,她将赢尤一事简略说了一遍,亦告知老人宫家的噬魂戈和黄家的乌金斧已然交给了昊灵院。 “原来是这样!”老人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只要你们救的了兆儿,我就可以做主,让你们带走狂雪刀!” “祖母,不可啊!”一旁久久没有开口的雷渲忽然出声阻止,“狂雪刀乃雷家祖传宝物,怎能轻易交出去?一旦交出,那我们……” “住口!”老人对雷渲的态度冰冷的吓人,“怎么,你是盼着你大哥毒发身亡,好成为雷家下一任的家主吗?哼,劝你别做什么美梦!” 雷渲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咯吱作响,却不敢在祖母面前多说一言,默默的退到了火光无法照见的地方。 “兆儿被发现的地方就在离此处约七八里地的东边,”老人收敛心神,缓缓对辰瑶等人道,“那里有一处水潭,谭边立着一块破败石碑。石碑上隐约可以分辨‘死灵’二字,所以我们就将那里称为死灵潭。” “这个死灵潭我曾经听说过,”虹霄道,“那里潭水清澈,水中却并无鱼虾,甚至连一棵水草也看不到。有人说,死灵潭被下了诅咒,所以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在那里存活。也有人说,死灵潭煞气极重,靠近那里的都会丢了性命。如积月累,潭边堆积了累累白骨,着实阴森可怖。” “这些传说我倒未曾听过,只是,家里人出去寻找猎物时,好几次远远的从那里经过,似乎都看到了一些奇怪的黑影。”老人尽可能的把死灵潭的事情告诉辰瑶等人,“黑影一闪而过,并未留下踪迹可循。如果说,那些黑影是冤死者的亡魂,倒也有几分道理。” 听到死灵潭真的闹鬼,碧落和阮恬不禁紧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辰瑶自认心中无愧,所以不惧怕鬼神,“无论是人是鬼,都没什么可怕。真正让我觉得担忧的,是伤了雷兆的那个东西。” 篝火终于在天边露出青白色时熄灭了,辰瑶一夜未眠,想的都是死灵潭的事。 雷家躲入沼泽森林是无奈之举,并不代表雷家的子孙无能。老人口中的雷兆样样出挑,却没有幸免于难,足以见得伤了他的东西多么凶悍。一个重明鸟已经让她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千万不要到了死灵潭,还要连累别人。 “你醒了?”雷渲见辰瑶愣愣出神,将一碗清汤寡水,几乎见不到米粒的粥递了过来说,“喝点儿,暖暖身子吧。” 辰瑶朝旁边挪了挪,让了个地方给雷渲,“你祖母说起要把狂雪刀给我们的时候,你为何那么大的反应?” 雷渲垂下头,没有说话。 辰瑶低声说,“现在你祖母不在这里,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说。” “我母亲曾是家中侍女,所以祖母一直不喜欢我。”雷渲自揭伤疤,让辰瑶感到很意外。他道,“从小到大,大哥都是全家上下的掌中宝。即便祖父在世时,也认定他才是最适合做雷家家主的人选。而我,能在他坐上家主之位后辅佐他,已经是万幸了!” 因为出身而被诟病,辰瑶知道,雷渲在雷家一定过的很辛苦,“其实,你不必在意那些。做家主有什么好,虽然高高在上,却要殚精竭虑,甚至违心的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哪里有你现在这样逍遥自在?” 有一点朝霞照进雷渲的眼底,他握紧拳头道,“可是,我想亲手替父亲报仇!” 第113章 石碑 雷家前任家主,雷兆、雷渲的亲生父亲——雷成礼,是在雷家出事之后郁郁而终的。在雷渲看来,父亲抱负不凡,向来有鸿鹄之志,却遭受歹人陷害,不得不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此等折辱,任凭哪个热血男儿都无法忍受。 在雷成礼最后的日子里,雷渲眼睁睁看着那个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父亲,那个意气风发的英雄一点点在困顿中萎靡,直至不甘的撒手人寰,那时候他就默默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要亲手为父亲报仇,告慰他在天之灵! “我知道,我比不得兄长天分卓然,更不比他懂得努力用功。但我身为雷家人,天理人伦不能忘,即便要搭上性命,也要与那恶徒搏上一搏,替父亲和雷家讨个公道!”雷渲双目通红,多年隐忍仍旧没有磨灭他的血性,反而让他将仇恨牢牢记下,蛰伏暗处,伺机而动。 “可是,你祖母似乎并不这么想!”辰瑶看得出,老人对雷兆、雷渲两兄弟的态度一天一地,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一对主仆。 她曾听说,有些大家族为了平衡族中势力,也会有如此举动。雷渲并非如他自己想的那般无用,反而是十分出色的。正因为他的出色,祖母才会担心有朝一日雷渲影响到雷兆的前程,才会狠下心来一味打压。 雷渲听到“祖母”二字,方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他深深的垂下头,满心的话都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我这里有一法子,可以改变祖母对你的看法,你可愿意一试?”辰瑶歪着头,狡黠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此刻尧衡已经醒来,他靠在树旁闭目养神,辰瑶与雷渲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当他听辰瑶说有主意要说给雷渲听的时候,尧衡不由在心中暗道,“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真是什么都难不倒她!” “姑娘有主意?”雷渲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手。辰瑶道,“这主意呢是有,但却不能说破。一会儿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我保准这件事做成,你祖母待你的态度与待雷兆一般无二!” 并非辰瑶口出狂妄,而是她身为局外人,看的更清楚些。雷家祖母担心雷兆、雷渲兄弟阋墙,这才极力打压雷渲,但这并不是她真心想要看到的。雷家想要重新在玄清界立足,仅凭雷兆一人之力远远不足,若能兄弟齐心,方可其利断金。辰瑶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对雷渲打包票。 “若果真能如此,就算姑娘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雷渲信誓旦旦,一定要将这件事做好。 果然,临去死灵潭前,辰瑶等人之中多出来一个,不是别人,正是雷渲。 他对祖母说,辰瑶几人不熟悉沼泽森林的路径,自己同去可以做他们的向导,更可多一人帮衬,也好更快找到替雷兆解毒的法子。雷家祖母心系孙儿,自然不会拒绝。 “前面虽然只有七八里路要走,但灌木丛生,泥泞难行,不知几位姑娘可能受的了苦?”雷渲颇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看辰瑶、阮恬和碧落。三位姑娘娇滴滴花朵儿一般,实在让人不放心。 “我和阮恬也就罢了,碧落她……”原本辰瑶让碧落留下,与雷家人一道等他们回来。可碧落坚持不肯,这还没走出多远,已经一个不小心扭了脚。 “小姐,我,我能行!”为了让辰瑶相信自己不会成为累赘,碧落咬牙小跑几步,伤处一阵钻心的疼,整个人都在发抖。 雷渲皱眉,若这么下去,不知要耽误到几时。他走到碧落身边背对着她蹲下身,不发一言。 “你,你这是做什么?”碧落往后躲了躲,却听雷渲道,“我背你!” 雷家隐世多年,雷渲每日见到的除了家人还是家人,从未与陌生女子谋面。如今将碧落背在身上,软绵绵香喷喷,难免心猿意马。奈何碧落担心自己会跌下来,加重伤势,一双白嫩嫩的臂膀将雷渲箍的紧紧的,让他有些喘不上气,微微发烫的脸红了又红。 与进入沼泽森林时的景色不同,这里的林子更加茂盛,枯藤老根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被缠住,难以前行。骆尘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披荆斩棘,总算辟出一条勉强可以行走的小径。 时值正午,原本刺目的阳光被完全遮挡住,四周犹如黄昏一般黯淡。辰瑶一时顾的了脚下顾不得头上,一时又陷入泥泞之中,连累一旁的阮恬也手忙脚乱。尧衡实在看不过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道,“跟在我身后小心行走。” 高大的背影几乎将辰瑶完全遮住,她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一般,踩着尧衡走过的地方顺利前行,七八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一路行来,看那各种奇形怪状的参天巨树也看的着实无聊,辰瑶叼着一根狗尾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缠着尧衡问些有的没的。 忽然,树木间一座腐朽的建筑引起了她的注意。辰瑶越过尧衡,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怔怔的望着一块歪斜的牌匾出神。 身后,尧衡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站在她身侧,一同抬头望去。 几近坍塌的屋舍被茂密的植被覆盖,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只一块快要掉落的木质牌匾上隐约可以看出“镇恶”二字。 “这是什么地方?”辰瑶眯着眼仔细辨别最后一个字,“看这名字就有些邪门儿。” “你们有所不知,这里曾是一座寺庙,称为镇恶寺。”虹霄道。 “原来赤明界也有寺庙。”辰瑶不知本地习俗,觉得有趣儿。 虹霄摇头,“赤明界并无寺庙道观,传说许多年前,此处与元端界毗邻,虽然荒芜,却因为一座庙宇的兴盛渐渐生出一个镇子来。后来那里来了一个小和尚,怪事就多了起来。” “那再后来呢?”辰瑶看着面前破败不堪的所在,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寺中和尚都死了,镇子也没落了。有人说这里妖魔横行,才会如此。一位高僧听后便建了这座镇恶寺,带着唯一的徒弟日夜看守。”虹霄看着眼前一派颓败景象,不禁唏嘘,“只是不知他们究竟在这里守了多久,最后又怎么样了。” 正在几人各自陷入沉思时,雷渲已经走出去很远,朝他们招手叫道,“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没有想象中水流的叮咚声,只有扑面而来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意。站在死灵潭边,辰瑶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 潭水清澈深邃,一眼便可望到底。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水中并无鱼虾一类的活物,就连水草也未生出一根,着实让人觉得怪异非常。 “兄长被发现时,就在那石碑旁边!”雷渲用手指向石碑,辰瑶好奇的想要走过去查看,却被尧衡拦住,“慢,石碑虽然破旧,但其上的力量不可小觑,且十分诡异,不要贸然靠近。” 果然,那石碑前后左右两丈之内寸草不生,沼泽森林中随处可见的参天古树似乎也对着石碑有所畏惧,远远避开,不敢在其附近生长。辰瑶忽然道,“莫非,这石碑自带剧毒,当日雷兆就是因为靠近了它,才会中毒的吗?” “想要知道是不是这样,很简单!”虹霄将不知何时攀折的树枝当作箭矢一般朝着石碑抛了出去。那树枝划出一道笔直白光,却在半路时忽然失了力道掉落下来,无法接近石碑。 “好厉害!”阮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石碑周围被人设下阵法,那树枝才无法靠近。” 第114章 难题 辰瑶听闻石碑附近有阵法,不由来了兴致,“好啊,竟有人在这荒无人烟之处设下阵法,必定有所图谋。依我看来,这里或者有要保护之人,或者有要保护之物。若要保护的是人,一定是位绝色女子,若保护的是物,那必定是价值连城,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怎么,你想要?”虹霄见辰瑶高兴,自然不肯让她失望,“若是宝贝也就罢了,若这里藏着的是个美人,该如何处置?” 辰瑶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尧衡、虹霄和骆尘面上扫过,三个大男人孑然一身,并无婚配,她忽的笑弯了腰,指着他们道,“若是个美人,就由着你们三个抢去,我绝不多言一句,如何?” 听她如此玩笑,尧衡脸色顿时僵了僵。辰瑶连忙收了笑意,心中暗道该死,怎么将他与元桑的事给忘了。临行时,元桑那副眼泪汪汪欲言又止的模样还在眼前,怎的一转眼就乱点鸳鸯谱。 “是我失言了!”辰瑶紧紧捂住嘴巴,一双眼睛眨了又眨,可怜巴巴的望向尧衡。尧衡心知她定是误会了自己与元桑之间的关系,却又碍于众人在场,不好解释清楚,只得先按下不提,待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话说清楚才好。 “看来尧先生果然是正人君子,美人宝贝都不动心。”虹霄朝石碑的方向走了两步,眸中灼灼放光,“我自认是天底下最大的俗人,不但爱财宝,更爱美色,那就让我替各位先探探路吧!” 话音未落,虹霄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暗影破空而去。辰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还未发出,就见虹霄在半空中一顿,紧接着似撞到了什么一般猛的向后弹开,落在了空地之上。 “不是阵法,是结界,而且以我的能耐,竟无法穿透!”虹霄也不废话,将自己所知所得原原本本的告知其他人。 “怎会这样?”尧衡眉头皱起,他曾暗中观察虹霄,此人灵力修为不在自己之下,若施展起来,恐怕还要高出一些。若他都无法破坏石碑周围的布下的结界,那雷兆又是如何做到的? “我来试试!”一旁的雷渲早已摩拳擦掌,他摘下背后的弓,抽出一根羽箭,利落的搭弓射箭。 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笔直 射 出,却“当”的一声落地。雷渲走上前捡起掉落的箭矢,发现锋利的箭头在与结界发生碰撞时碎裂成了几半,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坏了?”辰瑶见他面色沉重,忍不住安慰,“一只箭而已,你若心疼,我送些更好的给你如何?” “不,你看这里!”雷渲指着碎裂的箭头道,“此箭乃是雷家秘传,先不说那张弓的力道是普通弓箭的百倍,一般人根本无法拉开。就是这箭的箭头也是暗藏了金刚石的,就算是一块顽石,被它 射 中,也会立时裂成两半。如今箭头碎裂,也就是说,它所碰撞之物,比金刚石还要坚硬!” “这么厉害?”辰瑶没想到,还未靠近死灵潭就碰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她不禁想到当初在琅玥阁对付院主设下结界时用的法子,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笑,走到尧衡面前伸出手道,“将拓荡借我一用!” “你要做什么?”尧衡下意识的护住拓荡,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拓荡竟然也不自觉的抖了起来,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别那么小气嘛,”辰瑶笑的越加讨好,“我不过就是想解决了眼前这个麻烦而已。你是瞧见过的,院主在琅玥阁设下的结界还不是被我轻易破了,现在这个,应该不成问题!”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尧衡忍不住心惊,“你要用拓荡去破这金刚石都破不了的结界?”他忽然一阵心疼,按住拓荡不放,“你也有长天离恨钩,为何要用我的拓荡?” 辰瑶眯着眼道,“尧先生,你是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不错,我的确有长天离恨钩,可比起你的拓荡,实在不值一提。” “哦,小姐,你是担心伤了长天离恨钩,所以才借尧先生的……”碧落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话出口才察觉自己揭穿了辰瑶的小伎俩,连忙住口。 “瞧瞧,就连你的侍女也看明白了。”虹霄忍俊不禁,“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我必得说句公道话。拓荡是世间难得的宝贝,若是损伤了一星半点,就连我也要心疼。你若需要一柄利器,就将我的含沙拿去一用!我敢保证,若论锋利,绝不比拓荡逊色!” 虹霄从靴筒里取出一柄短剑,剑鞘乃是鲨鱼皮所制,上缀红蓝宝石各一颗,大如鸟卵,烁烁放光。轻握剑柄,剑身出鞘,辰瑶顿觉面前气温骤降,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好剑!”尧衡忍不住赞叹一声,轻轻拍了拍拓荡道,“看来,你快要被比下去了!” “哎,那倒不至于!”虹霄轻抚含沙道,“剑虽是好剑,但却始终与我无法心意相通,这一点让我深为憾事。若有一天,能如尧先生与拓荡一般,我也别无所求了!” “这么好的剑,你真舍得?”辰瑶有些不信,她瞟了尧衡一眼,似乎觉得比起虹霄,他着实有些小气了。 “自然,拿去!”虹霄将含沙塞给辰瑶,便退到一旁,看她如何破了面前这个连金刚石都无法破解的结界。 手握含沙,辰瑶顿时多了几分信心。她走到箭矢落地之处,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果然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所在。辰瑶轻轻敲了敲,有如石如玉的声响传出。 分出一丝灵力在结界表面游走,辰瑶找出相对较薄弱的一点,将含沙的剑尖抵在那处,暗暗蓄力,将全身半数灵力积与掌心,猛的朝含沙拍了下去。 只听一声闷响,脚下土地似乎都跟着晃动起来。辰瑶勉强稳住身形,仔细去看被含沙抵住的地方,除了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小坑之外,竟然毫无损伤! 第115章 引诱 “不成!”辰瑶将含沙交还虹霄,满面愁容,“也不知这结界究竟是怎么造的,竟比院主的结界还要厉害。看来,我们是遇上大难题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辰瑶的一番抱怨倒让尧衡起了疑心。昊灵院院主寒山虽行事低调,但上至弥纶界,下至赤明界,谁人不知他的大名?赢尤囚禁昊灵院中,事关重大,寒山绝不敢有所懈怠。 若虚无妄炉外,寒山所设结界既是双重保险,更是另一重防范。即便是此时已经凝出金丹的辰瑶,也没有可能轻易破坏,从而放出赢尤。 如果说若虚无妄炉一早就出现了裂缝,尚有情可原。可寒山所设结界怎会轻易被一个昊灵院上下都称做“废物”的辰瑶所破,其中蹊跷,实在耐人寻味。 “尧先生,你可有法子?”无计可施的辰瑶看向若有所思的尧衡,“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死灵潭近在眼前却无功而返吧?” 勉强收回思绪,尧衡道,“想要进入结界,并非全然没有办法。既然雷兆可以进去,那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那咱们就要好好想想,雷兆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进去的!”虹霄提议道,“咱们之中,雷渲对他最为了解,不如就让他说说看。” 毫无准备的雷渲一时被问住,只好将自己眼中的雷兆一点一点描画出来,“兄长天分极高,又肯吃苦,是雷家数一数二的出色人物,亦是三代之内,能催动狂雪刀之人。” “修为深厚,”尧衡总结道,“但若与我比起来,恐怕还差些,所以修为高低与能否破解结界无关。” “兄长行事果断,目光长远。”雷渲又道。 虹霄将双手一摊,“恐怕这两条也用不到。” “还有,还有就是,”雷渲绞尽脑汁,“兄长样貌俊俏,实在是男子中的翘楚!” “啊?”辰瑶对这一条颇有异议,她也是见过雷兆一面的。比起尧衡,他少了些翩翩风度,比起虹霄,又缺了些神武霸气。就算和那个整日沉着脸的骆尘比起来,也是略逊一筹的。 “姑娘怕是有所误会,兄长卧病半月,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所以才容貌有损,远不如从前。”雷渲极力辩解,生怕辰瑶觉得雷兆样貌丑陋。 “咦,果然是一家人,亲兄弟!”辰瑶含笑看他,“我不过是有所质疑,你就急着替他解释。我信我信,你的兄长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可是,这与破了结界又有何关系?” “或许,或许结界里面是位姑娘,看我兄长一表人才,就,就……”雷渲前言不搭后语,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众人忍俊不禁,若真是这个缘由,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你们别笑,或许就是这样!”一向古灵精怪的辰瑶有了主意,她在三个男子面上打量一番,尧衡不解风情,骆尘也没那么讨喜,看来看去,就剩下虹霄一个。 见她对着自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虹霄只觉后背一凉头皮发麻,“你,你干嘛?告诉你,咱们交情归交情,你可不要打别的主意!”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辰瑶拉起虹霄,一边循循善诱,一边寻了块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几番摆弄后道,“你别忘了,这里可是你虹霄魔君的地方,若连一个结界都摆不平,那不是下了你的面子吗?” 她伸手挑动虹霄的下巴,冲他谄媚一笑,“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此刻威风八面的虹霄魔君正一手托腮,腰肢轻柔坐在一个树桩上,眼神迷离,神思飘忽,怎么看都是一位妖娆少年,让人心动。 “魔君他……”阮恬以手遮面,强忍笑意,不敢直视。碧落就直接许多,与她家小姐一道笑的前仰后合,捧腹不禁。就连如万年冰霜一般的骆尘嘴角也不自觉的朝上扬了扬。 如此扭捏的在木桩上坐了一个时辰,虹霄一阵腰酸背痛,比与人大战一场都要耗精神。他可怜巴巴的转头看向辰瑶道,“还要多久,我快撑不住了。” 辰瑶正安逸的靠在碧落肩头吃着糕点,含混不清道,“这才一个时辰而已,怎么也要三五个时辰吧!” “什么,三五个时辰?”虹霄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揉着肩膀站起身来,“不行不行,还是换个人吧,我看尧先生就不错。” 辰瑶见他前功尽弃,赶忙奔过去将他按住,正要劝他在撑一撑,不料手上力气过大,竟将龙睛凤尾镯甩了出去。一道七彩霞光闪过,正正砸在结界之上。 “咔嚓!” 一声脆响之后,整个结界仿若被天雷击中一般,裂出数道伤痕,在辰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轰然坍塌! “小心!”虹霄立刻将辰瑶护在身后,随着一声巨响,结界之中有数以万计的怨灵哀嚎着冲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所见之物全部吞噬。 尧衡拔出拓荡驱散怨灵,阮恬亦为帮手。骆尘则十分自觉的将碧落护在身后,时刻警惕。 顷刻间,原本不见天日的沼泽森林哭声震天,黑气蔽日。辰瑶牙齿打颤的问道,“喂,你,你知不知道沼泽森林里还藏了这些东西?”虹霄双目之中隐隐有血色浮现,没有回答辰瑶的问题。 沼泽森林沉寂数千年,不料今日无意中破了死灵潭的结界,闯下如此大祸。前有两界山的事未曾解决,又添了这一件,虹霄身为赤明界魔君,怎能不头疼? “你看,好像,好像有些不对!”躲在虹霄身后的辰瑶忽然发现,前方那破败的石碑和石碑后面的水潭有了些许变化。陈旧的石碑开始一层层剥落,并迅速浮出地面,转瞬间已经一人来高。上面“死灵”二字如鲜血浸染,鲜艳异常。 石碑之后,原本清澈见底的潭水不安涌动,汩汩黑气自水底向上翻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浑浊不堪,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之气。而在潭水之上,一名披头散发身穿红衣的女子正目露凶光的盯着他们! 第116章 河姬 “鬼!”辰瑶发出一声轻呼,全身颤抖着扯住虹霄不放,却忍不住探出头望着那女子。 红衣女子满面怒色,双目赤红,将这群打破结界,闯入她领地之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 从结界之中释放而出的死灵并没有因为获得自由而四散奔逃,哀嚎着在沼泽森林中徘徊不去,如一团压顶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何人,竟敢在沼泽森林作祟,还不速速报上名来!”赤明界在虹霄统辖之中,鬼魇败走,此时他可算得沼泽森林实至名归的主人。 “你又是何人?”女子声音尖锐干涩,让人耳膜生疼。 “我吗?”虹霄眯起眼,一字一顿道,“我乃赤明界虹霄魔君是也!” “你是虹霄魔君?”听到虹霄自报家门,女人缓缓飘了过来,沉声问,“摩仁魔君是你什么人?” “是我父君!”面前女人提起父亲,虹霄神色略显黯然。 “拜见魔君!” 那女人似乎确定了什么,收起满身煞气,恭恭敬敬的跪伏在虹霄面前,“奴家河姬,对魔君多有不敬,罪该万死!” “河姬?”面对女人态度的忽然转变,虹霄并未放下警惕,“我依稀记得,赤明界确有一个河姬。不过,此河姬乃九曲河河神之女,百年前已经殒身,怎会出现在这里?” “魔君说的不错,我此时的确已是鬼魂。”河姬神情悲凉,身上红衣骤然褪色,露出衣衫原本的模样。下摆处丝丝缕缕破旧不堪,更沾染着点点血迹,再看河姬,半张脸上满是伤痕,一双纤纤玉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露在外面的森森白骨让人心寒。 “你这是?”辰瑶几乎不用想都猜到这女子生前遭受了多少折磨,于心不忍,伸手想要扶起她,却从一股冰凉中穿过,什么也没碰到。 “姑娘,你我阴阳有别,还是莫要沾染我身上的阴气为好。”河姬再次朝虹霄一拜,“魔君容禀,你们方才所破之结界,乃是为了困住这些死灵,不使它们在赤明界作祟。如今结界破除,我担心死灵离开沼泽森林,会有祸患!” 虹霄微微点头,“你既如此说,定是有法子收了这死灵?” 河姬连忙低头,“是,也不是!”她见虹霄没有追问,便继续道,“我虽有法子收了这些死灵,但还要借助那位姑娘的宝物才行!” 她将目光投向虹霄身后的辰瑶,辰瑶正诧异时,却见无意中脱手的龙睛凤尾镯正躺在离河姬不远的地方,灼灼放光。 “你说的是它?”辰瑶走过去,俯身捡起龙睛凤尾镯。河姬道,“不错,我虽只是小小河神之女,也有些见识。这宝物来历不凡,正好能收容逃散的死灵。待我将结界重新修复,便可将它们重新困住,绝不在赤明界生事。” 虹霄上下打量河姬,她原本不过一柔弱女子,却与一众死灵为伍,不知在这里吃了多少苦头,“你为何死后不入轮回,却在这里看守死灵?” 河姬眼中有泪光闪现,凄然一笑,“老魔君对我父有恩,父亲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奈何他在世时,老魔君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里有我父女可以效劳之处。只得在他身故之后,将这份恩情还给魔君您。” “这些死灵是?”辰瑶想到,如此数量的死灵,绝不会没有缘由便聚集在这里。沼泽森林原本就人迹罕至,加之树木成林,遮天蔽日,原本就阴气极重,再加上这些死灵,实在让人生疑。 “姑娘聪慧!”河姬一眼看穿辰瑶所想,不由夸赞,“这些死灵乃受到极阴之物吸引,才会在此处汇聚。当年父亲察觉此事,便觉不好。几番查探,却未能将那极阴之物拔除。虽不知是何人在此处设下毒计,父亲一直不能放心。所以在我意外殒身之后,将我魂魄带至此处,设下结界,凭我一人之力将死灵困住,算来已近百年了。” 岁月漫长,艰涩难熬,何况是与一群死灵为伍,辰瑶不敢去想河姬是如何在惊惧恐怖和煎熬中度过这百年的,“或许,我们可以想个法子,驱散这些死灵,如此你便可轮回转世,不必受苦。” “不,想要还她自由身,那个至阴之物是关键!”虹霄想到,除去死灵不难,难的是找到至阴之物并将其拔除,那些死灵才不会继续在这里聚集,永除大患! 此时尧衡与骆尘等人与死灵周旋,早已不胜其烦,见虹霄还在思索如何解决这里的问题,骆尘忍不住道,“魔君,还是先让辰瑶姑娘收了这些死灵要紧,有什么话留待以后慢慢说!” 那些死灵狡诈非常,出手阴毒,即便骆尘谨慎万分也被它们撕破了外衫,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辰瑶连忙将龙睛凤尾镯抓在手中,一丝灵力将其托起向空中轻轻抛去,霎那间,七彩光芒如万道丝线般迸 射 而出,死灵察觉到危险,惊叫着四处逃窜,却被那丝线牢牢缠住,包裹成茧状。 方才还如乌云一般的死灵,此刻聚集在一处,如同五彩斑斓的蚕茧,就连碧落看了也不再害怕,反而有些赏心悦目,“小姐,这也太厉害了!” 辰瑶得意的拍拍手,将龙睛凤尾镯收起,“不是你家小姐厉害,是你家小姐的龙睛凤尾镯厉害。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破除结界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最后还是倚仗龙睛凤尾镯才能得手,那雷兆是如何进的去的?” 提起雷兆,河姬面上忽然一红,“你说的可是半月前,那个受伤中毒的公子吗?”辰瑶点头,“不错,正是!他乃玄清四柱之一,雷家的嫡长孙雷兆。” 河姬方才明白,辰瑶等人之所以来到此处,竟是为了他。 “当日,那公子面色苍白的从死灵潭边经过,我见他身形摇晃,似有不稳,便多加留意。谁料他竟一头栽倒,再也没有站起来。我担心他被附近野兽攻击,这才打开结界,将他挪了进来。” 第117章 分歧 一群人杀气腾腾而来,打破结界放出死灵,以为总算找到了雷兆中毒的原因,不料却闹了个大乌龙。 “这么说,你并非那个让雷兆受伤中毒之人,反而是他的救命恩人?”辰瑶觉得自己那原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里被塞进了一块儿石头,再也转不动了。 “奴家,奴家不敢做什么救命恩人,”此时河姬苍白如纸的脸上现出一抹少女的娇羞,“敢问姑娘,那位公子他,他如何了?” 想到雷兆如今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的模样,辰瑶忍不住一声叹息。听到这声叹息,河姬的脸色变了变,“怎么,他还没有醒来吗?” “兄长他,他恐怕时日不多了。”尽管雷渲到这里的目的便是找到替雷兆解毒的方法,但他不得不承认,此时的雷兆,情况不容乐观。 “你们,你们不是玄清四柱的雷家吗?”河姬感到十分意外,“虽然我从出生起便没有离开过赤明界,也对玄清四柱略有耳闻。” “不错,我们雷家的确曾盛极一时,”雷渲眼中仅存的光彩在渐渐消散,“但,雷家隐世多年,别说丹药,就连口粮也早已消耗殆尽。” “这么说……”河姬身形大震,“那位公子所中之毒并没有被压制,而是放任自流!” “不!”雷渲抢白道,“我们并没有放任自流,更不愿看着兄长如此。只是,我们没有解药。” 雷家为保住这个未来家主,花费多少心血,做了多少努力,只有雷家人最清楚。 辰瑶忍不住帮腔,“雷家已然倾尽全力,却都无济于事,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寻找解救他的办法!” “你既帮过雷兆,也该知道他是被何物所伤,中了什么毒。”尧衡道,“事关人命,还请姑娘如实告知。” 雷兆受伤时并无他人在侧,知道真相的唯有河姬。双目之中有汩汩泪水落下,河姬瘫倒在地,抽泣道,“那日公子出现在死灵潭边时,我便注意到了。沼泽森林鲜有人至,何况是死灵潭这种地方,我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有见过那般鲜活的生命了。” 那一日,雷兆前往死灵潭附近寻找猎物,翩翩公子,立时引起了河姬的注意。只是,她不能轻易离开结界,只能悄悄的打量着。不多时,雷兆便猎到了两只野兔,那般潇洒身姿,更令河姬倾慕不已。 就在她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接近雷兆,与他结识时,一股黑风骤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黑风来自死灵潭下,就连我也未曾见过。”河姬想起当时情景,仍旧止不住惊慌失色,“黑风中带着丝丝罡气,径直扑向公子。我料定事情不妙,正要出手拦阻,却已经来不及了。” 黑风如一件大氅,兜头盖脸的将雷兆牢牢缠住,隐约间露出一颗兽头。河姬道,“那怪兽头大如斗,眼如铜铃,一张血盆大口满是惨白獠牙。” “是那风中怪兽伤了雷兆?”辰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做下的好事,那咱们就去找它算账,不愁它不交出解毒的法子!” “且慢!”尧衡觉得,此事并没那么容易,“河姬,你可知那怪兽的来历,它又有何本事,为何会针对雷兆?” 河姬沉吟片刻,“我也只有那一次偶然见过而已,它藏身死灵潭底黑水洞中,从未现身,所以不知它的来历和本事,更不知它为何会伤了公子。只是……” 她欲言又止,似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说出来。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话可以直说。”虹霄出言打消她的疑虑,河姬这才道,“不过是我的一点浅见而已,多年来,我一直寻找藏在此地的至阴之物未果,近来却有所发现,似乎,似乎就在那黑水洞中。” 河姬在此看守死灵,虽然与那黑水洞为邻,却从不相互打扰。她道,“若我的猜测不错,那怪兽该与至阴之物有关。” “可有法子让我下去?”辰瑶捏着鼻子指了指死灵潭,那满潭腥臭刺鼻的绿水,让她皱眉不已。 “你们要去找那怪兽?”河姬惊的连连摆手,“不可不可,那黑水洞凶险无比,即便我可以送你们下去,也难保还可以送你们平安出来。” 河姬的担忧让虹霄有所迟疑,雷家虽然答应只要救得雷兆性命,便可将狂雪刀交给辰瑶,但救命的法子不只这一个。为救一人性命,便要一群人涉险,究竟值不值得? “就算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雷渲心中重新点燃的希望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下去,“还请河姬姑娘一定要送我下去!” “我也去!”辰瑶挺身而出,“不就是黑水洞吗,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 她撩了撩鬓边碎发,意气风发的模样落在尧衡眼中,倒生出一番别样风情。他知道,辰瑶对狂雪刀志在必得。 “我们来此不过是要救雷兆的性命而已,”虹霄不紧不慢道,“此刻若返回府邸,请来高明郎中为雷兆解毒,也是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河姬轻轻摇头,“公子中毒已深,算来已经半月有余。你们既不顾危险来此寻找解毒之法,必定是他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且路上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大半天功夫,就算请来郎中,也未必能解此毒。” “啰嗦什么!”辰瑶双手叉腰扬起下巴,“虹霄魔君,你不会是怕了吧?”她故技重施,想要再次激怒虹霄,虹霄却早已看破,“你不必激我,我并非害怕,而是求个稳妥。别忘了,就算你愿意走上一趟,那她们呢?” 虹霄的目光转向阮恬和碧落,阮恬懦弱胆小,死灵逃窜已然将她吓的不轻,此时听到要去黑水洞,更是脸色煞白。而碧落瑟缩在骆尘身后,看都不敢朝这边多看一眼。 “不如这样,阮恬和碧落留下,由雷渲代为照看。”尧衡如此安排最为稳妥,不料雷渲却并不赞同。 第118章 毒水蛭 “不妥!”雷渲握紧手中弓箭,“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得解药,让兄长恢复如初,解雷家眼下困境。”他并非追逐名利之人,却想在祖母面前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更不会对兄长有二心。 “下面凶险,”尧衡道,“你兄长已然身中剧毒,卧床不起,雷家不能再有人出事了。”他意在提醒雷渲,若寻不到解毒的法子,雷家的将来还要落在他的身上。 雷渲苦笑摇头,“尧先生有所不知,兄长是雷家最后的指望,无人可以替代,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 “英雄不问出处!”辰瑶不服气道,“亏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如此自轻自贱,竟不如我一个小女子!出身如何,废物又如何,即便昊灵院那起子人各个瞧我不起,也不妨碍我活的潇洒自在!” 她展开双臂,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在雷渲面前转了一圈儿,歪头笑道,“如何,你果真要被我比下去吗?” 那一抹和暖笑意霎时间照亮了雷渲心底深处最阴暗的角落,升腾起绵绵不绝的勇气,“姑娘说的是,雷渲受教!即便我不如兄长那般出色,但作为雷家人,必得为他们做些什么。所以,诸位不要阻拦我一同前往黑水洞!” 证明自己的法子有很多种,但对雷渲来说,救回雷兆的性命,才能获得祖母的首肯。辰瑶对尧衡道,“还是让骆尘留下来照顾阮恬和碧落吧,带上雷渲!” 相较雷渲,阮恬和碧落与落成更为熟识一些。且碧落受伤后,骆尘对她多有关照,小妮子已经改口叫他骆尘大哥了。 “也好!”尧衡点头答应,“那就劳烦河姬替我们辟一条前往黑水洞的道路。” 死灵潭深不见底,水性再好想要下到潭底也绝无可能,可这件事对河姬来说并不难。她让辰瑶等人稍稍退后,袖中飞出一道白练,将一潭绿水左右分开,化出一道道台阶,通往最深处。 “诸位一定要万分小心,我会在潭中等待你们归来。必要时,也会出手相助!”河姬深深一拜,目送几人的身影被黑暗吞噬,长叹一口气,满是担忧。 死灵潭中污水的臭气令辰瑶难以忍受,只得掩住口鼻快步向下,走在众人的最前面。她心中暗道只要离开死灵潭,便可摆脱那股气味,谁料越向下,涌出的味道就越刺鼻难闻,隐隐中还带着血腥之气。 迈下最后一步台阶,辰瑶觉得一双脚踩在一团粘腻的东西之上,她知道那一定是潭底的淤泥,一眼也不愿去看,双目向前,寻找黑水洞的入口。 头顶的流水声越发沉闷,辰瑶试探着朝前走了几步,面上忽有一小股清风吹来,那风中不带任何异样味道,让她精神为之一振,“有风,是从那边吹来的!” 顺着辰瑶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可以看出一个黑洞洞的所在,应该就是黑水洞的入口了。尧衡拉住欢欣鼓舞,就要跑过去的辰瑶,低声道,“还是我在前面!” 不容置疑的口吻让辰瑶莫名心安,她乖巧顺从的跟在尧衡背后,望着他的背影,深觉此人没有从前那般令人生厌了。 黑水洞就在死灵潭底,但却另有出口,这才有了辰瑶方才说的那股风,也是两者虽为近邻,河姬却从未见过洞中怪物的缘由。洞中漆黑一片,没有半分光亮,尧衡不得不取出火折子点燃照路。 微弱的火光被迎面而来的风吹的左右摇摆,将几人的身影投映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之上,扭曲弯折成鬼魅模样。洞中一片寂静,除了隐约可辨的风声,只有几人的心跳声。 尧衡将火折子举高一些,火光照亮的范围变大。明暗交错中,雷渲看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低呼,“好多兽骨!” 辰瑶被他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时,洞壁之下堆积着形状各异的兽骨,有些上面还残存着未曾啃噬干净的血肉,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原来如此!”雷渲心中有疑惑解开。 原本他就有些奇怪,雷家人口虽多,但其中不乏老人孩童。且他们带来的食物也仅仅是在十来年前才用尽,怎会将方圆七八里内的野草小兽吃了个空。原来是有黑水洞中的东西作怪,照这样的吃法,只怕用不了多久,整座沼泽森林也会被吃空的。 “到底是怎样的怪物,竟然如此大的胃口。”辰瑶胆战心惊的分辨着那些兽骨,其中不乏一些她能够认出的野兔鸟类,但也有一些体型庞大怪异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大家小心,”尧衡提醒,“我虽未察觉那怪物的气息,但黑水洞中光线晦暗,不知其中是否有隐秘所在供那怪物栖身。为防它突然现身伤人,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万万不能走散。” 脚下似乎有浅浅水流经过,双脚浸在水中,一阵冰寒刺骨,辰瑶紧紧握住长天离恨钩,准备随时应战。忽然,脚踝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又痛又痒,辰瑶忍不住附身抓挠,却抓到了一个冰凉光滑,柔软如肉虫一般的东西。 “啊!” 辰瑶用力将那东西从脚腕扯下,痛痒顿时化作巨痛,带下一块皮肉来。正在她身后的虹霄一把抱住,“怎么了?” “有,有东西咬我!”害怕虫子是女孩子的通病,辰瑶也不例外。 尧衡立刻蹲下身,将火折子凑了过来。 褪下鞋袜,一块半寸见方的皮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流出鲜血露出嫩肉。而在辰瑶的伤处,一只体型犹如婴儿手指般大小的褐色虫子在不断扭动挣扎着,它的口中正嚼着从辰瑶脚腕撕扯下的皮肉,样子十分恶心。 “是毒水蛭!”雷渲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沼泽森林的水源中常常会有这东西,下口狠辣且有毒性。只是,这般大的伤口我还是头一次见。” 听雷兆知道这毒虫的来历,尧衡稍稍心安,“那你可知道解毒之法。”辰瑶脚腕被咬之处已经开始青紫发黑,显然是中毒了。 第119章 迷魂散 “只要将那毒水蛭烧成灰敷在伤口处,即可解毒!”雷渲说着,将被辰瑶扯下的毒水蛭用火烧成白色灰烬,小心撒在伤处。一阵锥心般刺痛让辰瑶紧紧咬住嘴唇,却没出声。 伤口有紫黑色毒血涌出,直至变成正常的血红色,尧衡才暗暗松了口气。他道,“看来我们要小心的不只藏身洞中的怪物,还有水里的毒水蛭。毒水蛭行动毫无声息,被咬之后才被发现,实在防不胜防。” 忽然,尧衡见辰瑶的眼睛一直朝自己这边斜瞟过来,带的半张脸都有些扭,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是伤口疼的厉害吗?” “哎呀,那个,那个!”辰瑶见暗示不成,只能明示,“临行前,元桑不是做了许多药囊给你,我想,她熟悉沼泽森林,说不定那药囊会有驱虫的功效。尧先生,你可不许小气,赶快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吧!” 想到那些药囊中专门为自己所制,绣着鸳鸯的那一只,尧衡心里有些不快,“我并没有将药囊带来。”辰瑶大惊,“什么?尧先生,那可是元桑的一片心意,你怎可狠心拒绝?” 在她看来,元桑之所以会费心缝制那些药囊,大半是看在尧衡的面子上,顺带给其他人多做了几个,以示一视同仁之意。不料尧衡却将这份情意拒之门外,实在不解风情。 “你说的是这个?”一旁的虹霄不知从哪里取出五六个药囊,在辰瑶面前晃了晃,“看来比起尧先生,我还是更细心些。喏,一人一个!” 他将药囊分给众人时,特意将那个绣着鸳鸯的递给了尧衡。看着尧衡面上青白二色来回转换,虹霄笑的愈加灿烂。 死灵潭边,碧落不时瞟向骆尘。对于这个如一块大石般对感情冥顽不灵的男子,她不知何时生出了异样的情愫。昊灵院中人才济济,那些男弟子中也不乏出色的,碧落却连半只眼睛都瞧不上。那些人不是恃才傲物,就是只会些花言巧语,倒不如骆尘看着顺眼。 “骆尘大哥,你不必担心,魔君英明神武,不会有事的。”似乎看出了骆尘的担心,碧落小声开解着。 “嗯!”骆尘低低答应一声。 “这一趟多亏了你,不然为了我,还不知要耽搁多少时候。”碧落的面上忽然一红,“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这是我亲手做的椒盐酥饼,我知道你不喜甜食,不如尝尝这个。” 一块酥香可口的椒盐酥饼递过去,骆尘接在手中,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好吃,“你家小姐身边有你,是她的福气!”在骆尘看来,辰瑶虽然是小姐,但一路之上多是碧落尽心尽力照顾她,主仆两个,倒是碧落更让人觉得亲近。 “骆尘大哥你别这么说,能留在小姐身边,是碧落的福气。”碧落双目出神的望向死灵潭,“当年,小姐被青岚长老抱回昊灵院,多少人挤破脑袋的想去伺候。谁不知道,小姐是几位长老和院主的心头肉,跟着她,就是一步登天!” 昊灵院中除了院主、长老和一众弟子之外,仆从守卫也非比寻常。他们在昊灵院中身份尊重,就连院主寒山也以礼相待。且能入得昊灵院的弟子天人之姿,前途不可限量。只要跟对了主子,也能平步青云。 “是啊,碧落在昊灵院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呢!”阮恬笑着打趣,也是实话,“就连我们这些正经弟子都难得一见的院主和长老,她可是说见就见的。且长老们早有吩咐,他们不在时,碧落可行谏言之权,就是说,她可管得了辰瑶师姐!” 骆尘不禁多看了碧落几眼,这个身材娇小,面容娇俏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权利。 “别听阮姑娘胡说,我,我也只是偶尔劝导我家小姐。”碧落不好意思了,“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听她的!” “哦?”骆尘有些诧异,“如果你家小姐不听你的劝说,你该如何?” 他从未听说仆人可以管的了主子的,就拿他和虹霄来说,从来都是虹霄说一不二,骆尘不敢也不能有异议。 “那要看是何事了!”碧落忽然认真起来,“若只是一般的胡闹,我虽会劝说,但小姐不一定听的进去,由着她去也罢,只要不伤大雅即可。但若是事关重大,我就算将她绑了,也不能让她闯祸!” 说这番话时,碧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往,竟双手叉腰,双目圆瞪,一副咬牙切齿的凶横模样,看的骆尘心头一动。 这女子看似娇弱,实则性子刚毅果敢,又有明辨是非之能,实在和那些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骆尘大哥,你,你怎么那么看着我?”察觉到骆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肯挪动,碧落心中小鹿乱撞,慌的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我,我,我失态了!”骆尘连忙收回目光,一张脸涨的通红。 见二人皆是一脸害羞之色,阮恬心下明白,偷笑不已。 就在这时,一棵大树之后,鬼魇望着几人,露出一抹阴险狰狞笑意。他一路跟随辰瑶等人进入沼泽森林,隐匿身形,不露行藏,为的就是寻找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奈何辰瑶等人去见雷家人,鬼魇不敢轻易靠近,耐着性子等了一夜,这才跟随他们到了死灵潭边。待骆尘三人落了单,才准备动手。 “哼,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鬼魇小声嘀咕一句,从袖中取出一瓶迷魂散,趁几人不备绕了过去,将药粉撒出。一片白雾落下,不留一丝痕迹,骆尘吸入几口后,顿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 “怎么回事?”他心中猛然一惊,立刻起身想要查看周围是否有所异样。奈何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气,勉强摇摇晃晃站起来,腿一软又倒了下去。 “骆尘大哥?”碧落见骆尘站都站不稳,想要扶他一把,却发现自己也动弹不得了,“不好,似乎是,是迷药!”她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就软软的倒在了阮恬肩头。 第120章 立誓 眼见三人尽数中招,吸入迷魂散后浑身无力。更有阮恬、碧落两人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已经昏厥过去。骆尘虽紧咬牙关强自支撑,但身形摇晃,已是强弩之末,鬼魇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哼,想不到吧,你们也有几天!”他背手从树后走出,取下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张骆尘完全陌生的面孔。 “你是什么人?”阵阵眩晕感让骆尘感觉天旋地转,他盯住面前之人,极力回忆究竟在何处见过,却一无所获。他确信,只要这人曾经在他周围出现,就一定不会忘记。 “竟连本魔君也认不出了,宫家的易容术果然厉害!”鬼魇不屑道,“你不过是虹霄那个卑鄙小人身边的一条狗,也敢在本魔君面前叫嚣,落得今天的下场,也只能怪你狗眼看人低!” 此人数次自称魔君,加上那熟悉的声音,骆尘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你是鬼魇?” “不错,正是本魔君!”一口恶气在心头憋了许久,鬼魇不吐不快,“你们以为诡计得逞,将本魔君逐出赤明界,便可以安枕无忧,我呸,想的美!” “鬼魇,你也好意思自称一方魔君,连信守承诺都做不到。是你自己答应若是输了便离开赤明界,没想到你出尔反尔,背后捣鬼!”骆尘一早就察觉那日送鬼魇离开赤明界时有所不妥,一路之上鬼魇一言不发,现在想来,原来真的鬼魇早已被掉包,自己送的那个不过是个冒牌货,所以才不敢开口说话,生怕露出马脚。 提起那日的事,鬼魇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敢置喙本魔君,那你敢说,我几次见到的圣女不是那个叫辰瑶的吗?” 骆尘不善谎言,鬼魇质问之下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不语。鬼魇见状越发得意,“是你们搞鬼在先,几次被本魔君看破首尾,非但不认,还里应外合摆了本魔君一道,让本魔君颜面尽失,更借机将本魔君赶出赤明界!” 鬼魇越说越急,越说越气,这些天来他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渴了就寻小溪河流,饿了就啃上一口冰冷干硬的饼子,困了就在山间野林凑合一夜。他原本是养尊处优的魔君,何曾受过这般苦楚折磨? 虹霄下了黑水洞,鬼魇只能把满腔怨气全都撒在骆尘身上。他随手捡起一根柔韧细软的树枝,走到骆尘面前,毫无征兆的狠狠抽打在骆尘面上。 粗糙的树枝在骆尘脸颊上留下一道带血的伤痕,骆尘眼都没眨一下,只以一脸不屑鄙夷的笑意面对。 “好一身铮铮傲骨,本魔君就不信了,你这身 皮 肉 是铁做的!”鬼魇高高扬起手中的树枝,一下接着一下的抽打在骆尘身上。 没有痛呼,没有躲闪,仿佛骆尘已经打定主意要彻底激怒鬼魇。因为他清楚,此刻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若不让鬼魇出了这口恶气,只怕遭殃的就是阮恬和碧落二人了。 打的不耐烦了,也打累了,半个时辰之后,鬼魇满意的看着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骆尘,总算觉得畅快不少。他略显疲惫的在骆尘对面坐下,望着面前一伤两昏厥的三个人出神。 宫秋灵所找的辰瑶和他要找的虹霄都不在这里,鬼魇虽然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却对他们的对话所知甚少,只看到他们朝死水潭去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辰瑶和虹霄等人折返,见到骆尘等人的模样,一定会有所警觉。迷魂散用一次尚可,第二次未必还能得手,到时候鬼魇的处境会变得十分被动。 “或许,我可以将他们带走!”鬼魇不怀好意的看了三人一眼,他认出阮恬和碧落是辰瑶的同伴,带走她们,辰瑶一定会自己乖乖的送上门儿来,自投罗网。只要替宫秋灵将这件事办好,就可以继续得到宫家的帮助,不愁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里,鬼魇一脚将骆尘踹翻在地,指着他道,“本魔君的话你记好了,等虹霄和那个辰瑶回来,就替本魔君告诉他们,这两个人本魔君带走了,想要救她们,就来找本魔君!从此向南五十里,本魔君在九曲河等着他们!” 说完,鬼魇一手一个将阮团和碧落提在手中,扬长而去。骆尘哪里肯眼睁睁看着他得逞,此刻迷魂散的药效已经散去一半,他强忍身上伤痛,跌跌撞撞追了过去。 眼前一幕河姬全都看在眼里,她见鬼魇不择手段迷晕三人,又对骆尘施以毒手,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被龙睛凤尾镯重新困住的死灵蠢蠢欲动。她与死灵之间的距离越远,死灵的躁动就越厉害。一旦离开一定范围,那些死灵便会重新获得自由。没有结界辖制,若被死灵逃脱混入赤明界,想要找出它们就难了。 “我,我该怎么办?”河姬心神大乱,胆怯的望向死灵潭深处,黑水洞的入口,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 佩戴上元桑亲手制作的药囊,一股药香弥漫身侧,那些毒水蛭果然不敢再靠近。辰瑶忍不住赞叹,“元桑果然是有真本事的,若不是她的药囊,不知道我还要被咬多少次。待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谢她才是!” 她从尧衡晃了晃腰间的药囊,揶揄道,“尧先生,不是我要驳你的面子,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对。若不是虹霄悄悄将药囊带上,大家岂不是要遭殃?” 望着她投向自己别有深意的眼神,尧衡知道,这件事若不解释清楚,辰瑶还会一直误会下去,“我与元桑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间救了她两次,是朋友,也只是普通朋友。” “哦?”辰瑶连连点头,“英雄救美,我在话本子上看过的。英雄有情,美女也有意,大多都会以身相许,然后两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真乃一段佳话也!” “我与元桑绝无可能!”尧衡盯住辰瑶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若不信,我可对天立誓!” 第121章 地裂 “你,你干嘛对着我立什么誓?”辰瑶脸上莫名一阵发红发烫,“就算你对元桑没有那般心思,可我们大家都看的出,她对你情深义重。” “放心,我会同她说清楚,让她尽早断了这般念想!”尧衡说话时牢牢盯着辰瑶,似乎想从她目光的变化中寻到想要的答案。 “那就好,那就好。”辰瑶被他盯的心里发毛,随口应答。话出口才发现,自己活像一个担心男人被别的女子拐走的小媳妇,脸上更滚烫了。 有了药囊相护,那些害人的毒水蛭不敢在靠近几人,但这并不代表可以避开其他危险。随着水流声逐渐变得急促,辰瑶从迎面吹来的风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死寂,仿若只要进入黑水洞,世间万物一切所有的生机都会被这黑暗吞噬。她忍不住放慢脚步,与尧衡并肩而行。 “尧先生,这洞中住的会是怎样的怪物,竟连河姬都对它有所忌惮?”辰瑶试着想象对方的模样,“一定是比老虎凶猛,比豹子敏捷,比豺狼狠辣!” “你说的这些并不可怕,”黑暗中虹霄的声音格外低沉,“因为不管老虎豹子还是豺狼,你都清楚的知道它们的长处在何处,遇到时可以轻松避开。但有一些东西隐藏在暗处,是无法察觉到的。” “你不会是在说自己吧?”辰瑶颇为玩味的道,“在玄清界,你们蛇族的名声可并不那么好。” “哈哈哈,”虹霄放声大笑,笑声充斥在整个黑水洞中,撞击洞壁来回反弹,竟笑出千军万马之感,“你说的不错,蛇族向来以狠毒狡诈之貌示人,甚至有一些不知廉耻的同族做出有损名声,甚至是令人发指之事。不过我要说的是,不是每一条蛇都那么讨人嫌,比如我!” 辰瑶转头,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虹霄,就见他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拼命眨眼,似乎有所暗示。 “我信,我信,你说的我都信!”辰瑶受不了他的目光攻势,连忙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即将要面对的,会是一个更加凶残的对手?” “凶残不凶残我不知道,但这家伙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虹霄看向洞内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兽骨,不由生出一股寒意。从这些兽骨可以想象,那怪物的体型究竟有多庞大。 “赢尤?”辰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个被自己一手从琅玥阁放走的怪物,下意识的靠近尧衡,抓紧了他的衣袖。 一路行来,辰瑶小心留意赢尤的动向。可从玄清界到赤明界,没有一点消息。她想不出如此暴虐且身形庞大之物能藏到何处,而黑水洞十分隐蔽,加上这些兽骨,让辰瑶一下想到了它。 “不会!”尧衡道,“河姬说过,这黑水洞是与死灵潭一同存在多年的,赢尤逃脱也只是一月之内的事,不会是它。” “那有没有可能,黑水洞里藏着的东西,和赢尤一样可怕。”辰瑶的问题让所有都沉默了。沼泽森林中鲜少有人踏足,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说不定黑水洞里藏着的怪物比赢尤更加可怕。 “轰!” 一声巨响自脚下传来,地面产生的剧烈晃动让辰瑶身形一晃,顺势跌入了尧衡的怀抱中,“怎么回事,地动吗?” 迎面吹来的风将尧衡手中的火折子熄灭,周围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地面的晃动并没有随之停止。 高低起伏不断抖动的地面让大家无法站稳,只能跌跌撞撞冲向两边的洞壁,将身体靠在上面,勉强稳住身形。这时候,四个人已经分成了两拨,辰瑶和尧衡在左侧一面,而虹霄和雷渲则在右侧一面。 剧烈晃动中,头顶不时有碎石灰尘落下,尧衡抬手遮在辰瑶头顶上,高声对其他人道,“我们先退回死水潭再做打算!” 此处不宜久留,辰瑶正有此意。可是,就在他们回头看向来时方向时,发现洞口外波涛翻涌,河姬为他们开辟的水路已经闭合,他们没有退路了! “尧先生,我们该怎么办?”一时间辰瑶六神无主,竟不知如何是好。 前路凶险,又无退路可去,他们似乎只有困在此处一条路可选。而就在此时,雷渲忽然兴奋的叫道,“你们看,那里有光亮!” 辰瑶在迷茫中扬起头,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正有一束白光自上而下照来,银白的光束让她可以勉强看清黑水洞内的情形。剧烈的摇晃还在继续,但那光离四人并不远,相互搀扶还是可以走过去的。 “我们到那儿去!”不等尧衡有所反应,辰瑶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他朝那光走去。另外一面,虹霄与雷渲也相互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前行。 那光来的突兀,这让尧衡心中生出不祥之感。但求生的欲望让辰瑶的力气变的极大,还未想清楚这光究竟是吉是凶,尧衡已经跟着辰瑶走出去了十来步远。 地面原就凹凸不平,多有碎石兽骨,此刻随着不断的震荡,悄然裂开一条条蜿蜒如蛇的缝隙。辰瑶双目紧盯那束白光,无暇注意脚下。那些缝隙不断的向相反方向扩张,直至雷渲发出一声惊呼,一脚踏空掉了进去! “雷渲!”虹霄见状猛的抓紧雷渲的右臂,此等危急之刻,想要站稳已经实属不易,何况还要拉住另外一人,不使其下坠?含沙深深刺入地面之中,也无法阻止虹霄一点点被拖入那道裂缝中。 “尧先生,快去帮他们!”辰瑶见状立刻松开了尧衡,可下一秒,她就坠入了另一片黑暗之中。 “辰瑶!”尧衡大惊,比如虹霄和雷渲,更需要帮助的那个是辰瑶。他毫不犹豫的紧随辰瑶跳入裂缝之中。 急速的下坠之势带起阵阵冷风,辰瑶在惊慌中清醒过来。她睁开双目,正看见一道黑影随之落下,先是一怔,继而喃喃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第122章 无厌(一) “傻瓜”二字如一股清风落送入尧衡耳中,在心底融融化开,浸润每一处。他伸手揽住辰瑶,伴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放声大笑。 “扑通!” “哎呦!” 就在尧衡与辰瑶轻巧落地,刚刚站稳时,身后却传来虹霄的呼痛声。他与雷渲先一步落下,黑暗之中惊慌失措,竟摔了个正着,此刻正悻悻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朝他们走过来。 “尧先生,你若想取笑人也该换个时候。”虹霄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是摔的重了,“你我四人落难于此,怎还笑的出来?” 辰瑶打量四周,这里比上面的黑水洞更加宽阔,头顶有光束照下来,如月光散落一地,不用火折子也可视物。 “没想到黑水洞下别有洞天,实在令人惊叹!”雷渲在沼泽森林居住多年,头一次见到死灵潭真面目,已是惊异万分。下到黑水洞后,见到累累兽骨,更是肝胆俱颤。跌入裂缝中,本以为朝不保夕,没想到另有一番景象,这一趟果然开了眼界。 尧衡走到最近的洞壁,伸手轻轻触摸,截面光滑如镜,甚至摸不出一丝不同,“想来,上面不过是障眼法,此处才是那怪物真正的藏身之处!”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在几人身后响起,带着团团污浊血腥气扑面而来。果真被尧衡说对了,这里才是那怪物真正的栖身之所! 四人同时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银白光芒中,有星星点点的幽绿飘荡飞舞,恍若夏日夜空中的成群结队的萤火虫。但很快,辰瑶就看出了端倪,“你们看,那绿色荧光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四面八方的荧光快速的朝着同一个位置移动,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她正要上前查看,周围忽然有十几支火把同时燃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这里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火光之中,那些荧光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各种头骨堆积而成的圆形高台,辰瑶一眼就认出,这些头骨之中大多是人类头骨,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葬身于此! “那,那是什么?”雷渲的目光越过累累白骨,看向圆台之上。 数十条如手臂粗细的藤蔓深深扎入地底,如一条条鲜活扭动的触手,一头连接在一团黑雾之中,而另一头不知通往何处。那团黑雾并无具体形状实质,但即便只是一团黑雾,也让雷渲只看了一眼后浑身冰寒发抖。 “那是……怪物?” 辰瑶傻眼了,她曾在心底无数次的想象即将见到的骇人怪物该是如何凶恶的形象,但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分明只是一团雾气而已。心中的恐惧逐渐消散,她没有之前那般害怕了。 “别过去!”见辰瑶迈动脚步,就要朝那团雾气走去,尧衡拦住了她,“仔细看,那团黑雾似乎在不断膨胀!” 辰瑶定睛观瞧,心中默数。不过十个数的功夫,那黑雾果真肉眼可见的大了一圈,照这个情形,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将此处全部填满。 “它似乎吸收了什么可怕的力量,所以才会不断变大。我想,问题就出在那些藤蔓上!”虹霄握紧含沙,放轻脚步朝离他最近的藤蔓走去,在众人毫无防备之下手起刀落斩断藤蔓。 一阵怪异的惨叫中,被斩断的藤蔓挣扎扭动,转眼功夫就枯萎凋零,成了一截干枝,垂落在地面。与此同时,一股清新卓然之气自藤蔓中散发而出,即便辰瑶几人站的远,也嗅到了那股气味,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辰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虹霄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奇怪,藤蔓之中散发而出的明明是一股清气,怎会在聚集之后成为一团黑雾,很明显,那是浊气汇聚而成的。” 由清变浊,其中变化不言而喻。辰瑶知道,今日要对付的怪物,恐怕比想象中更加难缠。 “不对!”尧衡不然开口,“快,将那些藤蔓尽数斩断!”话音未落,他已经飞身而出,手中拓荡化作一道寒光,顷刻间已经斩断了七八根藤蔓。 “尧先生,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辰瑶紧随其后,手中长天离恨钩精光一闪,也斩断了一根藤蔓。 “试想,如此多的清气从何而来?这里是赤明界,本就清浊难分,唯有……”尧衡的话还未说完,虹霄已经想到了其中关窍,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低低咒骂一句,将剩余藤蔓全都斩断了。 “难道,它吸收的,竟是沼泽森林,不,是整座赤明界的清气!”雷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难怪,哈!” 虹霄怒极反笑,看着白骨之上的黑雾桀桀怪笑。 多年来,赤明界都因为土地贫瘠难以种植作物,百姓民不聊生。虹霄数次想法子改变这一现状都收效甚微。不成想,竟是有这样一头凶残狠毒的怪物藏身地下,不断吸食大地中的清气,这才致使赤明界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该死!”虹霄怒吼一声扑向那团黑雾,了结它的性命才能救下整个赤明界。 “滚开!” 黑雾之中,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传出。不见那黑雾如何动作,虹霄胸口忽如被巨石击中一般,身形倒退,重重摔在辰瑶脚边,嘴角挂上了一抹血色。 “好厉害的东西!”辰瑶扶起虹霄,带了冰霜的目光紧紧盯住那团黑雾,高声道,“喂,你究竟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藏头露尾的像什么话,你难道没听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吗?” 随着的话音,黑雾开始从周围向中心涌动。漆黑的眉毛,漆黑的眼睛,漆黑的鼻子,漆黑的嘴,最后,是一张漆黑的脸!如果不是仔细分辨,辰瑶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张人脸。 “让我猜猜,你的真身是什么!”辰瑶双臂在身前交叉,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黑的如此干脆利落,莫非,你是煤球成精吗?” 第123章 无厌(二) 辰瑶本就生的俏皮,说起话来又干脆利落,即便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面对未知的危险时,也成功的将其他人逗笑了。 “煤球?”虹霄一手捂着受伤的胸口,一手指着那团黑雾道,放声大笑,“煤球还能烧,你看它那副鬼样子,恐怕丢在路上,都会被人嫌弃!” “别与他废话!”雷渲断定就是面前这怪物害了雷兆,只有将它杀了,才能找到救雷兆的法子,“咱们有四个人,它只有一个,不怕它……” 人数向来不是取胜的关键,雷渲这番鼓舞士气的话还未说完,那团黑雾仿佛被激怒一般,猛的翻滚着朝雷渲扑了过来。 阴风阵阵,夹杂着腥臭难闻的味道和鬼哭狼嚎的嘶吼声,无数残肢从黑雾中挣扎着挥舞着朝雷渲抓了过来。雷渲急退几步,搭弓射箭,“嗖嗖嗖”几声,箭矢没入黑雾之中,也只让对方前进的速度有所迟缓,但下一秒,雷渲的大半个身子就被黑雾吞噬。 “啊!” 雷渲发出一声惨呼,惊恐的睁大眼睛。看到此情此景,辰瑶和尧衡一左一右同时发力,硬生生将雷渲从黑雾中拽了出来。一拉一拽不过转眼的功夫,辰瑶却惊异的看到,雷渲被黑雾吞入的半边身子仿佛被什么啃噬了一般,衣衫破碎,皮肉外翻,有些地方几乎露出白骨! “药,碧落,止血的药!”辰瑶下意识的冲身后喊道,这才发觉碧落并没有跟来,而是将那些药交给了自己。她连忙取出止血的药粉,一股脑的撒在雷渲的伤口上。 白色的粉末触碰到伤口,雷渲已经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尧衡回头去看那团黑雾,它在伤了雷渲之后,重新回到了白骨之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俯视他们。 “你在黑雾中看到了什么?”虹霄急于弄清对方的底细。 雷渲的瞳孔猛的收缩,浑身颤抖道,“那团黑雾并非看起来那样没有实质,在我触到它的一霎那,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然后是那种像是摸到了石头一样的坚硬。而且在它内部,藏着一个黑暗可怖的世界。我看到了数不清的东西在挣扎哀嚎,却无法逃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辰瑶追问道。 “人,兽,都是残缺的!”雷渲肯定的说道。 辰瑶听的一阵发寒,在上面黑水洞看到众多兽骨已是惊骇万分,没想到那些被它吃掉的可怜生灵无辜丧命还不够,竟然还在死后被困在黑雾之内,不断痛苦挣扎,着实令人神共愤。 “那就让我来会会它!”虹霄看到雷渲的伤处,并未被吓退,反而激起了他的杀意。 此害不除,赤明界的百姓将永无宁日,而他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也会付之东流。嘱咐其他人一句“退后”,虹霄再次现出真身,与那团黑雾缠斗在一处。 有雷渲的前车之鉴,虹霄不敢与之太过接近,他吐出一团清水将黑雾完全包裹其中,想将其困在白骨之上,不伤到其他人。可那黑雾的力量极大,几番涌动之后从水中突出一角,化作一只黑色的枯爪抓向虹霄。 巨大的蛇头高高昂起,露出尖利的獠牙和血红的芯子。如果不是与虹霄相熟,见到他这副模样,定会被吓的不能动弹。 枯爪在蛇眼处堪堪划过,不等虹霄再次出招,枯爪便散成一团黑雾,游走在虹霄面前,趁其不备,分出一缕钻入虹霄张开的鼻孔之中! “不好!”尧衡看到这一幕,深觉不妙。果然,黑雾入体,虹霄的真身在半空中猛的一滞,紧接着便化作人形重重跌落。 辰瑶一个箭步冲上去,担心那黑雾再次伤害虹霄,拔出长天离恨钩挡在他身前。那黑雾离辰瑶不过三尺远,见她不要命的冲了上来,竟缓缓的转动,黑雾中探出那张漆黑的脸对准辰瑶,不怀好意。 “快下来!”照看雷渲的尧衡见状想要上前施以援手,那黑雾却猛的膨胀一倍有余,将围绕在周身的水流崩裂成点点水滴,击打在尧衡脚下,似乎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是谁?” 黑雾之中的男人再次开口,问的不是别人,正是面前的辰瑶。 辰瑶毫不畏惧,“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辰瑶!” “辰瑶,辰瑶,辰瑶……”黑雾低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听不出是喜是悲。许久之后,似乎是确定自己记牢了这个名字,黑雾中的声音对辰瑶道,“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也该让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无厌!” “无厌?”辰瑶的眉梢轻挑,“是贪得无厌的无厌?” 如此挑衅的语气,尧衡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冷汗,此刻激怒对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没错,你说的对,就是贪得无厌的无厌。”黑雾中的声音对辰瑶这个解释显得很是认同,“我并不认为贪得无厌的人有什么不对,这世上的一切存在便是可以任意取用的。就像这大地中的清气一般,对我来说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你将这些清气吸食尽了,那依靠这片土地生活的百姓该怎么办?”辰瑶带着怒意反问,“就因为你的贪得无厌,就要让数以万计的人无法活下去吗?” “不不不!”无厌对辰瑶的质疑很有耐心,“燕雀和鸿鹄如何能相提并论?你口中那些像蝼蚁一样的百姓,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那双只有瞳孔没有眼白,如同两个黑洞一般的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失望,“我以为,你和我是同样的,应该懂得。” “哈!”辰瑶蹙眉道,“千万别这么说,我和你从里到外,处处都不一样。最关键的是,我有良心,而你,没有!” 那雾气烦躁不安的快速涌动几下,变换着不同的形状,圆的方的长的扁的,尧衡看的出,它很焦急,急着想要说服辰瑶,却失败了。 “不不不!你要相信我,我们是一样的!”黑雾焦躁起来,它开始围绕着辰瑶快速转动,不停的在她耳边说道,“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 第124章 无厌(三) 无厌想要倾尽一切办法说服辰瑶,让她站在自己这边,可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两个人,是无法沟通的。 辰瑶眼底和嘴角同时浮现出一种茫然的笑,她从未将无厌放在眼中,更不会视它为同类。 她反手指向身后的尧衡和雷渲,高声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和他们才是一样的!”然后她的手缓缓垂下,指着倒在地上的虹霄,“还有他,我们也是一样的!” 虹霄本为蛇族,玄清界之上,无不将蛇族视为异类,更是有严令不许他们踏入玄清界半步。所以辰瑶在宫家初见紫药时,满心满脸都是厌恶。 可自从遇到虹霄,他几次出手相助,更在危难之时不顾安危救下辰瑶,这让辰瑶心中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渐渐松动。她开始相信,蛇族之中也有侠肝义胆之辈,就像昊灵院里也有鬼祟阴险小人一般。 从辰瑶口中听到这句话,虹霄咬牙高声叫好,“说的好!我就知道,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既然你没有因为我是蛇族就看低我,我自然也会真心相待!” 二人目光交汇在一处,辰瑶灿然一笑,转头看向无厌道,“看到了吗,我们才是一样的,是交心的好朋友!” 辰瑶的固执和蔑视终于激怒了无厌,黑雾之中化出三只巨大的枯爪,分别指向尧衡、虹霄和雷渲几人,“不,只要他们不在了,没有人再哄骗你,你就会和我一样,你就会和我一样!” 白骨之上飓风大作,被斩断干枯的藤蔓重新连接在一起,焕发出勃勃生机,缠绕在无厌身上。 无厌狂吼着卷起倒在地上的虹霄,黑雾之中,虹霄猛的喷出一口黑血,那黑血落在无厌身上,顿时冒出阵阵白烟,无厌哀嚎着用力将虹霄甩了出去,口中叫骂道,“有毒,你竟然有毒!” “你这蠢家伙,竟然不知我们灵角赤鳞蛇体含剧毒!”虹霄擦去嘴角的黑血,冷冷的望着它,“无论你是哪里来的怪物,沾上这毒血,不出一时三刻便会毒发身亡!” “哈哈哈!”听了虹霄的话,无厌不怒反笑,“无知之辈,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黑雾随着飓风一同转动,然后变淡消散,露出一个模样怪异的男子来。他身高三尺,体宽三尺,一张四方大脸见棱见角,一身皮肤黑如煤炭,倒真似辰瑶说的那般像个煤球。 无厌甩了甩沾上蛇血的左臂,黑血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的落在白骨之上,发出骇人的“滋滋”声。他并未如虹霄所料那般被蛇血所伤,甚至没留下半点伤痕。 “你……”虹霄大惊失色,他极少使用蛇血,因为灵角赤鳞蛇的血毒性极强,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无辜之人。像无厌这般沾了毒血还毫发无伤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右手生着长而锋利的指甲,无厌用它划破自己的左手手掌,几滴绿色的血液滴落,正好落在那些蛇血之上。 “滋啦”一声,黑色的蛇血霎时间变成一堆雪白而细腻的泡沫,被风轻轻一吹化作乌有。众人脸色顿时大变,这无厌身体里的毒血,竟比虹霄的蛇毒更加厉害! “我曾经生存的地方,永远是一片黑暗,不见天日。”无厌的嘴一开一合,眼睛再次看向辰瑶,“那里汇聚了最肮脏,最恶毒的东西。我每天都混杂其中,饿急了就以它们为食。所以,要说谁是全天下最毒的毒物,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 “你在夸耀?”辰瑶对无厌的想法十分不解,“说谁是一个毒物并不是夸奖,而是讽刺,甚至是在表达厌恶!” “不,我做到了天下之最,为什么不能夸耀?”无厌的眼睛里尽是迷茫,“你的想法太奇怪了。” “别和他废话,如此毒物绝不能继续留在赤明界!”越是对无厌了解的越多,虹霄就越感到恐惧。 “虹霄说的不错!”尧衡对无厌隐隐有所猜测,而这个猜测让他心生寒意,必须要尽快除去这个怪物,才能消除心底的不安。 拓荡出鞘,尧衡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靠近无厌。这一刻,无厌根本不愿理会除辰瑶之外的任何人,他伸出一只大手牢牢抓住辰瑶,身形一闪,朝着出口飞去。 “啊!” 措不及防的辰瑶发出一声惊呼,在无厌手中拼命挣扎,“你要做什么,快将我放下来!你若敢伤我分毫,尧先生不会放过你,昊灵院也不会放过你!” 无厌对她的威胁之语充耳不闻,来到黑水洞后,它一刻也不曾停留,朝着与死灵潭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显然,在那里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快去救辰瑶!”虹霄扶起还未醒来的雷渲,高声对尧衡道,“别管我们,我会带他离开这里的!” 尧衡冲他略略点点头,提着拓荡追了出去。黑水洞中一道巨大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尧衡脚下生风,一路追赶,这才发现黑风洞的另一个出口处,无厌已然放开了辰瑶,正痛苦万分的抱着头蹲在地上,而辰瑶手中,牢牢的握着龙睛凤尾镯!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无厌的嘶吼让附近的树木都跟着颤抖起来,“不,不可能,你绝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哼,我如何不能有这样的东西?”辰瑶退后几步道,“你觉得我不配是吗?” “不,不!”无厌高声叫道,“你不可能有机会得到这样的东西,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不可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它的话颠来倒去,辰瑶听的一头雾水,“你不要再说我们是一样这类的话,你又为何认定我不可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因为,因为……”无厌猛的抬起头,一双原本漆黑没有半点眼白的眼睛此时变成了血红色,“因为我们都是从那肮脏之地出来的,没有人会接受我们,没有人会将他们视作珍宝的东西送给我们,没有人……” 它的话还未说完,悄无声息出现在无厌身后的尧衡已经挥剑刺了过来! 第125章 无心 背后出手伤人乃小人行径,向来为尧衡所不齿。但眼见辰瑶被无厌胁迫,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寒光迸现,拓荡从无厌背后笔直刺入,穿透胸膛带着浓稠恶臭的绿色血液从左前胸而出,在那里,是它的心脏! 毫无防备的辰瑶在看到剑尖刺穿无厌的一霎那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从伤口喷溅出的血液如绽放的烟火般落在她的脸上、手上和身体上,辰瑶惊呼一声挥动着双手乱抹一气。 “别动!”尧衡的心向下一沉,记起无厌的血比虹霄的蛇血还要毒上百倍,如此多的落在辰瑶身上,该如何是好! “我,我的脸,我的手!”辰瑶方寸大乱,根本听不进尧衡的话,一心想要将那些恶臭难闻的血擦干净。尧衡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抓住她的手腕,用强硬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别动!” “我要瞎了,我要变成丑八怪了!”辰瑶哭的如天塌下来一般,反反复复告诉尧衡她要瞎了,要变成丑八怪了。泪水婆娑间,辰瑶仿佛看到尧衡紧皱成一团的眉头缓缓展开,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你,你在笑?”辰瑶顿时停止了哭泣,一股冲天的怒意将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完全驱散,此刻她只想把一腔怒火撒在尧衡身上,“你这人究竟有没有心的,我身中剧毒,眼见如花美貌要化为乌有,一条小命也快要不保。你不怜香惜玉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这种时候笑的出来?果然,难怪昊灵院的其他师弟师妹都说你铁石心肠。依我看,你根本就是没有心肠!” 辰瑶怒目而视,尧衡却不急不恼,反倒笑吟吟的瞧着她。忽然,辰瑶止住了斥责,因为她在尧衡眼中看到了自己,一个完好无缺,只是沾染了一些污血的自己! “我,我没事?”辰瑶连忙低头看向双手,没有想象中的皮翻肉烂,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红肿都没有,她竟然没事! “怎么会这样?”辰瑶又惊又喜,这时尧衡才放心的松开她,嘴角含笑,却没有开口。 上一次与鬼魇交锋时,辰瑶滴入汤药中的眼泪无意中救下了那些被浊气所伤的百姓,这一次,无厌的毒血落在她身上,竟没有丝毫损伤。 “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又藏了多少秘密?”尧衡在心中默默的想着,面前的辰瑶欢呼雀跃,如同一只振翅飞舞的蝴蝶,给人带来欢愉。 “太神奇了,我真的没事!”悲喜起伏,辰瑶忘乎所以的抱住尧衡,孩子般向他撒娇,“我果然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就连无厌的毒血也……”她猛然想到,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无厌被尧衡一剑刺穿,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身体没有半分的起伏,汩汩污血流出,不断向四周蔓延。地面上的花草迅速发黄萎靡,失去了勃勃生机。就连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也开始落叶枯萎,转眼间便成了一棵枯木。 “我们好像闯祸了!”面对这一切,辰瑶忍不住自责。而她还来不及叹息一声,原本伏在地上的无厌忽然动了一下,在两人的注视下,竟重新站了起来! “你们想要杀死我吗?”无厌的声音里隐隐藏着悲伤,“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我也曾感到孤独和迷茫。每当那种时候,我就会冒出想要结束这一切的念头。” 尧衡发现,每每无厌看向辰瑶时,眼中都会闪动非同寻常的神色,那是一种隐藏在波澜不惊下的激荡,想要表达什么,却清楚的知道对方一定会拒绝,不敢也不能去表达。 “我试过很多法子,跳进火里,掉进水里,上吊,服毒,放血。”无厌第一次笑了出来,“这些法子对我来说如同儿戏,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会起到反作用。我是说,”它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和那些枯萎的花草树木,“就像这样,它们会因为沾染了我的血而丧命。” 说完,无厌又看向尧衡,“我必须称赞你的剑法,精准而狠厉。换做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命丧此剑之下。可是,我不同!” 它忽然用双手撕开被拓荡刺穿的伤口,辰瑶惊呼一声将头转向尧衡,不敢再看。伤口深处并没有跳动的心脏,它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空空如也。 “正如你所见,我是没有心的!”无厌叹息一声,有些羡慕的说,“我很想知道心在胸膛里跳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那种鲜活的,每一次跳动都能牵动整个身体的感觉,一定很美妙!” “可是像你这样的怪物,根本不配有心!”尧衡冷冷直视无厌,“即便你有了心,也只会生出比现在更加恶毒的念头,做出更加残暴无耻之事。那样的心,有了不如没有!” “你太狂妄了,我很不喜欢你!”无厌毫不掩饰对尧衡的厌恶,“你无端揣测他人心意,妄下结论,就算长了心又如何?有你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只会把她带坏的!” 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一点,无厌再不多说一句,双臂暴涨数倍,指尖生出黑色的指甲,猛的抓向尧衡。 尧衡挥出一剑将无厌十根手指斩断,断指落在地上化作一团黑气消散,而新的手指迅速长出,再次扑来。辰瑶见状取下龙睛凤尾镯,七彩光芒耀眼无比,无厌似乎对它很是惧怕,不敢贸然靠近。 “你真的要用这个来对付我吗?”无厌大声道,“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伤害我,就如同伤害了你自己一样!” “我呸!”辰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鬼话还是说给别人去听吧!”一丝灵气注入龙睛凤尾镯中,镯上镌刻的凤尾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道红光,生出头颅、身体和双翅,带着一团火光冲向无厌。 “该死的!”无厌不得不收回双臂,将身侧一棵大树连根拔起,不断挥动着高举过头顶,妄图拦住那只凤凰! 第126章 旧恨(一) 凤鸣清脆,惊醒整座沼泽森林中沉睡的鸟类。 百鸟之王一呼百应,无敢不从,就连重明鸟也发出高亢的鸣叫,遥遥呼应。高低错落的鸟鸣在沼泽森林上空交织成一张大网,逐渐收紧,牢牢将无厌网住。 拼命的挣扎,无厌面目狰狞的变幻出各种形状,想要从那张大网中挣脱,却无济于事。它朝着辰瑶怒吼道,“你不该这么对我,也不能这么对我,你会遭到报应的!” 龙睛凤尾镯中的变化让辰瑶也愣了愣,眼见无厌无路可逃,她也多了几分胆气,“我会不会遭报应就不劳你费心了,但你一定会遭报应!” “你不信我?”无厌似乎刚刚悟到这一点,停止挣扎恢复人形,眼中满是不解的望向辰瑶,“你竟然不相信我!” 一片漆黑如深渊般的双目中有浑浊的泪珠滚落,无厌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伤心。 “我呸!”辰瑶不屑的啐了一口,“我脑子坏掉了才会信你,别妄想用眼泪打动我,我从来不是心软的人!” “我竟然,我竟然在你眼中是这般模样!”无厌的眼中忽然亮起一点白芒,直入辰瑶的心底。 在那里,它看到了恐惧,厌恶和杀意。 无厌仰头发出一声狂笑,“既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眼中的世界的真面目吧!” 黑色大手抓住胸膛,猛的朝两边撕开,一股冲天的黑气争先恐后的从无厌的身体里逃窜出来,阴风呼啸,原本就不见天日的沼泽森林此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无数声音同时响起,有男人和女人,有老人和孩童。他们笑着哭着闹着叫骂着,在辰瑶耳边诉说着。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真切的感受着他们情绪的涌动,悲伤,愤怒,妒恨,无奈,如打翻的五味瓶,分辨不出究竟哪个占了上风。 “听听吧,这些才是他们的心里话!”无厌的声音平静到毫无波澜。 “我每日起早贪黑的劳作,全家人还是不能吃饱!” “唉,已经三个孩子了,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爹,你撑住,我这就去请郎中!郎中,郎中!” “娘,我饿……” 渐渐的,那些声音低沉下来,辰瑶能听的清了。霎那间,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绝望,搅动她心底的涟漪,让她莫名的烦躁起来。 “你听到了吧,”无厌说着,“喜怒哀乐在他们身上只剩下怒和哀,你难道就不好奇,是谁剥夺了他们喜和乐的权利吗?” “没有人剥夺他们的喜乐!”辰瑶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双眸之中的点点光亮没有因为无厌的话而黯淡,“你,我,还有他们,都逃不过愤怒和悲伤的左右。但我们和你不同的是,我们会在悲伤和愤怒之后将其忘记,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喜乐。而你,则会一直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之中不能自拔。” “不不不,”无厌试图反驳辰瑶,“回想你所有的记忆,你认为,是喜乐多一些,还是悲伤和愤怒多一些?” 尽管辰瑶极不情愿按照无厌说的去做,也无法阻挡脑海里的回忆一点一滴的浮出来。她赫然发现,最先让她回忆起的不是院主和四位师父的呵护宠爱,而是同门的嫉妒、鄙夷和排斥。 “她不过是个连金丹都凝不出的废物!” “就是,还不是仗着长老们狐假虎威!” “若有一天离开昊灵院,我看她还能威风到哪儿去!” “不如我们把老鼠丢在她的床上!” “我呀,把整整一盆洗脚水泼在了她晾晒的衣裳上,那个味道!” “那算什么,我把一只苍蝇丢在她的饭碗里了!” 此时此刻,辰瑶的喜悦全都被心底源源不断涌出的愤怒掩盖了。尧衡看到,她眼底出现丝丝血色,双手紧握,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一个念头毫无防备的跳了出来! “心魔?无厌在激起她的心魔!”尧衡猛然一惊,伸手拉住辰瑶大声道,“醒一醒,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相信我,即便曾经有人伤害过你,也一定是无心之失!” 尧衡的声音被冲天的怒意完全阻挡,辰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对面的无厌满意的看着一丝黑气浮现在辰瑶白皙的皮肤之下,犹如一条蜿蜒的毒蛇,想要吞噬她所有的善念。 “辰瑶,醒一醒!”尧衡咬破中间将一滴血抹在辰瑶发黑的印堂之上。一股清凉之意霎时间唤醒辰瑶,顿觉灵台清明,那些恼人的过往随之烟消云散。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尧衡道,“你被无厌所惑,几乎被心魔控制。” “你,你的血,你怎么会?”无厌的目光缓缓从辰瑶身上挪开,落在尧衡还在滴血的手指上,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留在她身边,究竟有何用意?”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尧衡将辰瑶护在身后,“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在她身边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可笑!”无厌眯起双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杀了我,再害了她,你们便可安枕无忧了,是不是?” 事到如今,无厌仍将辰瑶视作同伴,忧心她会被尧衡所害。听到这里,尽管辰瑶一早认定无厌是人神共愤的祸患,也不禁心头一动。 “它反复言说我是它的同伴,且自始至终从未伤我半分,这其中有所误会还是另有隐情,我一定要问个明白!”辰瑶刚想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虹霄带着雷渲随后赶到了。 昏迷的雷渲已经醒转,但面色青紫,显然是中了无厌的毒。他急切的对辰瑶道,“是它,就是它伤了兄长!” 雷渲略懂医道,也曾私下替雷兆诊脉,此时他自己的症状与雷兆一般无二,雷渲认定,当日伤了雷兆的,就是无厌! “你也是雷家人?”无厌听了雷渲的话,猜出了他的身份,“报应,果然是报应!雷家到这一辈只有两个男丁,前些时候我已经伤了一个,恐怕此时已经一命归西。没想到今日又有一个送上门儿来,哼,曾经显赫一时的雷家也该到头了!” 第127章 旧恨(二) 无厌口口声声诅咒雷家,更恶毒的想要让雷家落得断子绝孙的地步,辰瑶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无厌,雷家乃玄清四柱之一,即便今时今日不得不避世于此,也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更不是你一两句恶毒之语可以诋毁的!”辰瑶有意激怒无厌,自然有她的一番道理。 雷渲在雷家的地位不高,许多内情秘辛多半不会透露给他。且辰瑶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即便雷渲知情,也不会在对她这个外人道出。想要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只有从无厌身上着手。 “哈,玄清四柱?好一个玄清四柱!”无厌的声音透着让人心寒的狠厉和阴冷,“大名鼎鼎的玄清四柱,又有哪一个是干净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的就是他们雷家!” “红口白牙的污蔑,别以为我会相信,你可有证据?”辰瑶屏住呼吸,冲无厌翻了个白眼,眼角余光却一刻也不敢错过的盯着它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震惊,愤怒,不敢置信,到最后,无厌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委屈。 辰瑶使劲儿眨了眨眼,直到在尧衡眼中也看到了一丝错愕,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自然有证据!”此时无厌释放出来的愤怒竟得到了整座沼泽森林的共鸣,成千上万棵参天巨树一同摇晃着枝桠,树叶发出低沉的沙沙声,如泣如诉。 皮肤上的浓如重墨的黑色在迅速褪去,尽管样貌体型没有任何变化,但少了那层黑色,无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普通人。 “那是……”辰瑶下意识的瞪大眼睛,满脸惊惧。而这一次让她感到的惊惧的不是无厌,而是无厌身体上那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痕! “这就是我指认雷家的证据!”无厌看向虚弱无比的雷渲,浮起一抹鄙夷的冷笑,“你既然是雷家人,自然认得出这些伤痕!” “是,是狂雪刀,竟然是狂雪刀!”雷渲浑身颤抖,牙齿相互碰撞,咯咯作响。 雷家的狂雪刀有着天下最锋利的刀刃,能斩断世间一切可斩之物。且狂雪刀留下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每隔七天便会重新撕裂,如同受伤时一般痛苦难熬。 无厌的身上,狂雪刀留下的伤口大小不下百道,辰瑶无法想象每隔几日就要重新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如果换做是自己,恐怕早就疯了! “不,不可能!”雷渲几乎用上全身的力气吼道,“雷家已经许多年没人可以驱动狂雪刀了,只有兄长他,他……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无厌身上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伤口的边缘已经呈现出一种黑褐色,显然已是陈年旧伤。 “自然不是你的兄长!”无厌忽的嘴角一撇,露出轻蔑的笑意,“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猜猜究竟是谁对我做了如此恶毒之事,又是谁将此事按下不提,最终害了雷家!” 无数个念头在雷渲心头转过,他极力的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而与此同时,一旁的辰瑶、尧衡和虹霄三人,也与他一样,低头沉思起来。 辰瑶依稀记得,雷渲曾说过,雷家避世到赤明界后,当时的家主,也就是他和雷兆的父亲雷成礼整日郁郁,最终因此丧命。 忽的,一道闪电划过,辰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也就能对的上了。 当年,雷成礼对无厌动了杀念,不惜动用雷家的狂雪刀。但最终,无厌逃过一劫,雷成礼没能亲手斩杀它于狂雪刀下,这才致使他不得不带着雷家上下躲入沼泽森林。 可是,雷家祖母和雷渲不止一次的提到,雷家几代之内唯有雷兆一人能驱动狂雪刀,那当年雷成礼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或者说,雷成礼才是雷家隐藏至深的那个人。 “父亲,是父亲?”雷渲的脑袋里乱成一团,可他还是想到了。雷家男丁不多,除了他和雷兆,唯一可能用狂雪刀伤了无厌的,就是他的父亲雷成礼。 雷渲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无厌,无厌道,“看来雷家也不全是蠢货,至少还有你。比起你那个所谓的兄长,我更看好你。”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雷渲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向行事低调谨慎的父亲,为何会招惹无厌这个大麻烦,以至于连累了全家。 罩在无厌身上的大网因为辰瑶心念的改变而略微有些松动,无厌似是说的累了,向后一倒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然是有人给了他天大的好处,才会让这位雷家家主动了邪念,一定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雷家虽不及宫家那般权势滔天富贵 逼 人,但若说这世间有什么能让一位家主心动,也实在难寻。雷成礼自诩清高,向来对钱财权势不屑一顾,而于女色,他更是兴致缺缺。雷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让父亲心意动摇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承诺!”无厌已经不耐烦继续和他们打哑谜,“一个不仅可以让雷家心动,就连宫家黄家也不会拒绝的承诺。” “是谁的承诺?”辰瑶急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逐渐强烈的不安让她的血脉奔涌心脏狂跳。玄清界之上便是梵净界和弥纶界,此刻阮恬关于昊灵院的揣测浮上心头,让辰瑶几乎站立不稳。 “是……”无厌正要开口道出这一切的幕后真凶,它身上的伤口忽然像是一道道紧闭的眼睛,齐齐在这一刻睁开。皮肉翻开,脓血横流,即便是无厌也无法承受这一刻的痛苦,发出一声哀嚎后倒地翻滚不止。 “收!”辰瑶见状立刻将凤凰盘桓在无厌头顶之上的凤凰收入龙睛凤尾镯中,罩住它的大网撤去,无厌总算得以喘息,它挣扎着咬牙道,“是他们,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 第128章 归还 “是谁,谁要害你!”辰瑶从未想过有什么能让不可一世的无厌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她不顾尧衡的阻拦跑过去蹲在无厌身边,放缓口气安抚它道,“告诉我,是谁要伤害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被无厌伤害的生灵不计其数,想要报复它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可在无厌说起与雷家的恩怨,且能在不现身的情况下伤了无厌的,只有促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们,他们……”无厌的嘴角不断有血液流出,裂开的伤口已经耗尽了它最后的气力,粗重的呼吸逐渐变弱,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辰瑶知道,它恐怕撑不住了。 “无厌,吃了这个!”她一口气给无厌喂下七八颗补气提神的丹药。 丹药入口一阵清凉,无厌费力的吞下,片刻后只觉灵台清明,它冲辰瑶点点头,挣扎着坐起,眼底涣散的光芒重新亮起,无论是无厌还是辰瑶,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我有些话必须告诉你,也只能告诉你。”无厌无力的挥挥手,它与辰瑶周身五尺的地方立刻从土地里钻出数十根手臂粗细的藤蔓,在他们头顶错落交织,筑起一道屏障,将一切都阻隔在外。 虹霄见状心思急转,担心无厌会做出对辰瑶不利的事,尧衡却平静的对他道,“放心吧,无厌不会伤害她的。”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无厌反复强调与辰瑶是同样的人,不过是拉拢离间之语,或者说,是一种妄想。但尧衡却觉得,无厌说的是真话,是发自内心,万分真诚的。既然是同类,它又怎么会伤害辰瑶呢? “听我说,我知道自己的时候不多了,你只要听就好!”无厌的伤口还在继续恶化,它庞大的身躯之上已经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肉了。 辰瑶用力点头,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偏见和执念,专心听着无厌最后的讲述。 “我与你都来自那个罪恶肮脏的地方,不同的是,我承载了世间所有的贪婪,而你则如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可这并不会改变的命运,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对你下手。” 剧烈的咳嗽让无厌的气息凌乱,“记住,远离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不要相信他们对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在他们眼中,我们永远是异类,是为他们所不容的异类!” “是谁,他们是谁?” 辰瑶终究没有忍住,她想要避开危险,必须知道危险所在。 “他们,他们……”无厌喘着粗气,就要说出那人的名字。可就在此时,辰瑶看到它的眼睛忽然变得黯淡无光,巨大的身体缓缓向后倒下,激起一地的尘埃! “无厌,无厌!”辰瑶用力摇晃它的身体,纤细白皙的双手沾满绿色的毒血也不在乎。可是,无厌再也无法回答她了,永远无法回答她了。 遮住他们的藤蔓迅速褪去,尧衡看到倒地不起的无厌和眼眶微红的辰瑶,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个罪大恶极的无厌无法闭合的双目倒映着这个世界的残影,它的离去非但没有让辰瑶等人松口气,反而更加沉重。 “它,它死了?”雷渲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还未从无厌身上找到解毒的法子,这一趟没有救下雷兆不说,反倒将自己也搭上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无厌没有闭合的双目忽然发出异样光芒,一对眼球脱离眼眶漂浮在半空之中。原本如拳头大小的眼球迅速缩小,轻轻落在辰瑶手心里。 一股奇香钻进辰瑶的鼻孔,似雨中的青草幽香,又似百花齐放时醉人的气味。 眼泪瞬间止不住的落下,辰瑶小声呢喃着,“你们看,它终究还是将解药留了下来。我是不是错怪它了,它好像,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辰瑶托着两粒解药走到雷渲面前,“这个是你的了,一粒给你,一粒给雷兆,无厌它,它不欠你们雷家什么了。” 心中仿佛被什么割开了一道口子,隐隐作痛。辰瑶回头望向无厌的尸身,那具原本就不具有实质的身体正渐渐化作一缕缕黑气消散在空中。众人默默无语,心头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随着无厌尸身的消散,整座沼泽森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剧烈晃动。深深扎入地底的树根拼命挣脱了大地的束缚,树根的断裂声,树枝的碰撞声,树叶的摩擦声,共同奏出一首乐曲。 顷刻间,所有的树木腾空而起,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着它们飞往天外。被遮挡的阳光霎那间洒满整座沼泽森林的大地,这处万年来不曾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在这一刻焕发出了别样的生机。 “你们看!”雷渲忽然指着无厌的尸身叫了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辰瑶看到,只剩下一半的无厌的尸身上,有一缕缕卓然清气正被源源不断的释放而出。那些清气离开无厌后便迫不及待的钻入土地之中,不见了踪影。 “它,它在归还那些被它吸食了的清气!”辰瑶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你们看到了吗,它在归还那些清气!虹霄,这次,它也不再欠赤明界什么了!” “是,我与它之间的账了结了!”虹霄不禁有所动容,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无厌最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重新恢复了生机的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重新生出了点点绿色,辰瑶觉得,或许这里该换一个名字了。她抬头望向天空,不断聚集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很快,天边传来了隐隐的雷声,头顶有大颗的雨滴落了下来,沼泽森林的雨季终于还是来了。 “我们该回去了!”尧衡轻轻拉住辰瑶冰凉的手,看着她缓缓转过身,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辰瑶说,“是啊,我们该回去了。”心底的悲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辰瑶捂住心口倒在尧衡怀里,失去了知觉。 第129章 交心 观天镜中,无厌的尸身化为乌有,辰瑶昏倒的身影渐渐淡去,镜中恢复平静,映出几道人影。 “方才在无厌用藤蔓造出的结界中,它究竟对辰瑶说了什么?” 观天镜前,一位瘦高老者眉头微簇,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忧色。对面矮胖之人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终于还是无法将胸中的怒火压下,暴跳如雷道,“当年没有除了无厌这个祸患,我就知道会有今日之忧!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两位兄长不必过分担忧,”阴暗中,一人缓缓开口,“无厌已死,也算去了咱们的一块心头大患。至于那个辰瑶,既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一并除去就是。” 他的话语轻飘的如同一根羽毛,一条人命于他来说,不过是比蝼蚁更加轻贱的东西。 “不可!”瘦高老者眉心展开,“留着她还有用。” “哼!”矮胖男子不屑的冷哼一声,“既然无厌已经死了,就算那个废物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如何?她的话,会有几个人相信!” “不可小觑了她!”阴暗中的男人打断矮胖男子的话,“三人成虎,决不允许有人坏了咱们的大计。” “此事不必再争执,”瘦高老者一锤定音,“只要牢牢盯住她,一旦有所异动立即动手除去也就是了!” 沼泽森林,雷家的木屋中。 雷渲跪在祖母面前,将仅剩的一粒药丸捧在手心里高高举起,“这便是那怪物无厌的双目化作的解药,请祖母验过,给兄长服下!” “这就是你说的解药?”雷家祖母并未去接那药丸,而是目光灼灼的盯住雷渲,“你如何证明这药可以救得兆儿性命,而不是害了他呢?” 祖母的疑心表露无疑,雷渲心底一片寒凉。他舍生忘死的带回解药,却被无端质疑,都说血浓于水,可在他和祖母之间,这血脉亲情却成了横亘在他们中间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无力的垂下头,雷渲必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才能换得祖母的认同。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半刻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让我来替他说!”虹霄大步走了进来,伸手拉起雷渲,高声道,“死水潭边,雷兆遇到了与雷家有仇的怪物无厌,这才中毒昏厥。我们深入死水潭中,与无厌相遇,拼死搏斗。他与雷兆都中了无厌之毒,解药本有两颗,他已服下一颗,用自己的性命确认无疑之后才敢把另外一颗先给他那尊贵无比的兄长,这样还不够吗?” 雷渲的遭遇令人唏嘘,他对雷家对祖母对兄长一颗赤诚之心,却被亲人长辈如此对待,虹霄不能对雷家的家事指手划脚,却可以为雷渲鸣不平! “魔君所说可是事实?”雷家祖母看向雷渲,雷渲轻轻点头,“是!” 没有多言,另外一颗药丸被送入雷兆口中。只过了一刻钟,雷兆就睁开眼睛,虚弱的转头看向泪眼婆娑的祖母,“我渴了。” 整个雷家因为雷兆的醒来而欢呼雀跃,昏迷了半月之久的雷兆不仅喝了一杯温水,还吃下了一整碗粥,这让所有人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随我来吧!”来之不易的喜悦耗尽了雷家祖母全身的力气,她颤抖着朝雷渲伸出手,雷渲一愣,在虹霄的提醒下如梦初醒,连忙扶住祖母,随她一道走了出去。 “跪下!” 雷家祖母的木屋中,只剩下祖孙二人。雷渲遵从祖母的话双膝跪地,心中一阵忐忑,不知祖母将自己单独叫来要说什么。 “这一次,你立了大功!”雷家祖母靠在软枕上,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的夸赞之意,“不过你要记着,身为雷家人,无论你为你的兄长做了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 “是,祖母,我不敢居功!”雷渲诚惶诚恐道,“原本我就没出什么力气,说起来倒是沾了辰瑶姑娘的光。”他满心羞愧,头垂的更低了。 雷家祖母看向雷渲的目光变了变,她本以为雷渲会借着此事抬高自己在雷家的身份,没想到这天大的功劳他一分也不要。 “你能这么想,也算难得。”语气稍有缓和,雷家祖母又道,“我向来赏罚分明,不管怎么说,这解药是你带回来的,我可以许你一个心愿,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雷渲一愣,心底似有什么炸裂,一股冲动之意涌上心头,他重重的磕个头道,“既然祖母许了我一个心愿,那我就放肆一次,请祖母听听我的心里话!” “机会难得,你真的只想让我听你的心里话?”雷家祖母又是一惊,有心提醒雷渲,“你要想好,是否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我想好了!”雷渲高高的抬起头,直视着祖母,平静道,“这些话我不知多少次在心中对您说过,却从来不敢宣之于口。我自知身份低微,是万万不可与兄长相提并论的。且母亲从我记事起就教导我说,兄长才是未来的雷家家主,我和兄长之间只有兄弟名分,却不可将他当兄长对待,而是要看做自己的主子一般。” 从前,因为母亲的这些话,雷渲不止一次的与她争执。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于是,我甘心情愿的去做那些粗活脏活累活。说实话,我也曾替自己鸣不平,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我为何要落到如此地步?”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雷家祖母的声音带了三分冰冷,一个不能真心臣服的雷家人,会成为日后的无穷祸患。 “是,我想明白了。”此刻雷渲虽然跪着,话语间却不卑不亢,“不管我吃了多少苦,都是在为雷家做事。且我从不是兄长那般的大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给家人添麻烦,已经很好了。” 雷家祖母沉默不语,她眼明心亮,知道这些年雷渲在自己刻意的打压之下艰难度日,身为雷家之子,实在有些苛刻了。但雷渲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即便常常被人唾弃,依然心甘情愿的为雷家着想,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难得了。 第130章 祖孙情 “可是,自从父亲他,他走了之后,我的想法变了。”雷渲毫不掩饰声音中的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在祖母面前感情流露。 提起雷成礼,雷家祖母神色黯然,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终究无法被岁月磨灭。 “我不相信父亲会无端的放弃自己,无端的放弃雷家。”雷渲想要一股脑的将全部心里话说出来,“这其中一定有人对父亲做了什么,之前的那些猜测无法一一证实,可在我见到无厌之后,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就算你说的都对,要为你父亲报仇,还有兆儿。”雷家祖母说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无论天资才貌,雷渲自认都比不上雷兆,可他并未因此而气馁,“因为兄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对雷家还有一份责任在。似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由我去做就好!” “这么说,你甘为兆儿手中的一柄剑?”雷家祖母心中坚如磐石的东西在松动,但她必须最后再确认一件事。 “是!”雷渲挺直腰杆,恭敬万分的拜服在地上,“雷渲愿为兄长手中的一柄利剑,为他除去一切阻碍!” 长久的沉默让雷渲的身体僵硬,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心里话入了祖母的耳朵,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但能有这样一次机会,将积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就算祖母会罚他,他也知足了。 “好孩子,起来吧!”眼眶有些湿润,雷家祖母露出久违的笑意,“这些年,的确委屈你了!” “祖母!”雷渲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祖母,只见她对自己微笑着,那笑容如三月暖阳一般和煦,而那抹沉淀在眼底的慈爱,更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 “雷家人丁兴旺,是好事,也是坏事。人多,心思就多,我在雷家这么多年,不知见了多少兄弟阋墙的祸事。兆儿心思纯良,我不得不为他多打算些。”轻柔的语气,既是回忆,也是感叹,“你出生后,我便存了这个心思,所以无论你做的多好,我这个做祖母的从未夸过一句。” 同是孙儿,眼见年龄更小一些的雷渲每每被斥责后露出的失望和疏离,雷家祖母的心并非不痛。但想到雷兆的将来,她不得不硬着心肠这么做。 “我还记得那一年过寿,兆儿将他母亲陪嫁中的一块羊脂玉拿来做贺礼。而你,则亲手做了寿桃。” 思绪被拉回到孩童时候,雷渲记得,他整整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在做出的十几个寿桃中选出了最满意的一个,准备在寿宴上亲手献给祖母。可是,那个寿桃在雷兆送来的羊脂玉面前显得那么寒酸。他也记得,祖母只看了一眼就将寿桃放在了一旁,再也没有理会。 “那个寿桃我命人悄悄送去了房中,嗯,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味道,很好吃!”雷家祖母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回忆起了寿桃的味道。 “祖母,您,您吃了那个寿桃?”雷渲没有想到,祖母并没有嫌弃他的心意,时至今日还记得那件事。 “自然,那可是你亲手做的!”雷家祖母眉眼间尽是慈爱,“兆儿的羊脂玉是对我的一片心意,你的寿桃亦是对我的一片心意。在我心里,没有孰轻孰重,我都喜欢!” 霎那间,那些封存多年的委屈和压抑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雷渲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嚎啕大哭一场,却被祖母的一个微笑打断了。 “怎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都忘了?”雷家祖母朝雷渲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这么多年,你是如何隐忍,如何哄着我这个老太婆,如何为雷家出力的,我都看在眼里。更让我感动的时,即便如此,你还能不顾己身的去救兆儿。祖母要跟你说一声谢谢,也要给你道个歉!” “祖母,您,您千万别这么说!”雷渲受宠若惊,“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 雷家祖母点点头,“既然话说到这儿,今天也跟你交个底。兆儿是雷家未来的家主不假,但你也是我的孙儿,你父亲的儿子,兆儿的兄弟。只要你不生二心,从今往后,雷家的每一个人是如何对兆儿的,就要如何对你!” “祖母,这,这……”雷渲从未奢望过这一切,他只想让祖母明白自己的一颗真心而已。 “别急着推辞,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雷家祖母拉起雷渲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祖母也不能永远替你们撑着雷家,终有一天,雷家是要交到你们兄弟手中的。人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雷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更是不能有一丝疏漏。往后,雷家是兆儿的责任,亦是你的责任!” 梦境中一片混沌,隐隐升腾起的烟雾遮挡住辰瑶的视线,让她看不清身在何处。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辰瑶凭着直觉认出那是无厌。 “无厌,是你吗?”她快步朝着那个身影走过去,可无论她走了多久,那个身影始终都在她前面不远处。 “你还好吗?”在辰瑶的记忆中,无厌受了很重的伤,让她有些担心。可是面前的无厌并不说话,而是高高抬起右手,冲她挥了又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提醒我,让我快点儿离开这里吗?”得不到回答,辰瑶只能猜测无厌的用意。 霎那间,脚下地面忽然开裂,辰瑶毫无防备的掉了下去,直到身体猛然颤抖,睁开了双眼。 幽暗的烛火中,尧衡正焦急的望着她,见她总算醒来,这才松了口气,“你总算醒了,现在觉得如何?”辰瑶对着他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想起无厌已经不在了,可是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让她分不清实是梦是幻。 “心口疼的厉害。”挣扎坐起的辰瑶面色苍白,她心口处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尧衡已经为她把过脉,“大概是发生的事情太多,消耗了许多精神,该好好休养才是。” 第131章 秘辛(一) “无厌它……”辰瑶只说出这三个字便鼻子发酸眼眶发红,不忍再说下去。她看向尧衡身后,并不见碧落的身影,立刻抓住尧衡的衣袖急急问道,“阮恬和碧落他们呢,可是已经回来了?” 尧衡的眼角几不可见的抖动一下,屋内只有一盏昏黄不明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让人无法看清屋内的每一件事物,可尧衡的这个小动作还是被辰瑶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们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她想要翻身下床,却一头扎进尧衡的怀中,“你说啊,你快说啊!” “你先别着急,事情是这样的!”尧衡知道这件事终究瞒不住,只得放缓语气对辰瑶道,“回来后我想到阮恬他们是在死灵潭外等待,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回到了这里,于是去寻他们!” 尧衡到了死灵潭边时,那里一片寂静,不见阮恬三人的身影。他试着呼唤几声,并没有得到回应,尧衡意识到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这里一定出事了。 “我查看了附近情况,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尧衡觉得事有蹊跷,除去碧落不说,阮恬和骆尘两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他们毫无察觉时下手的,且一下要对付三个人,若不是对方人多势众,便是用了什么见得不人的手段。 “后来呢?”辰瑶的心被什么揪扯着,比之前疼的更厉害了。 “后来河姬出现,我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尧衡想起当时河姬慌乱的样子,如在眼前,“鬼魇落败后并没有离开赤明界,或者说,是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暗中返回了赤明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一直尾随我们,来到了沼泽森林。” 听闻鬼魇竟用迷香迷倒了阮恬等人,将阮恬和碧落强行带走,骆尘一路追去,辰瑶忍不住破口大骂,“不知死活的卑鄙小人,几次三番的来寻麻烦也就算了,眼见再无退路,被虹霄灰溜溜的赶出了赤明界,竟想出了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好啊,我正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找谁发,他自己一头撞上来,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鬼魇此人的确不能再留,只是,河姬虽然知道是他带走了阮恬和碧落,却因为那些死灵的关系,无法离开死灵潭,所以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尧衡没有隐瞒自己的担忧,赤明界地域辽阔,这里又曾归鬼魇统辖,即便已经倒台,也会有不少他的旧部亲信在。如果鬼魇想要藏起来,便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放心,只要骆尘还有一口气,就会沿路留下痕迹!”虹霄担心辰瑶,前来看望,正好听到了她与尧衡之间的对话,“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放了鬼魇,惹出今日的祸患。” “这不怪你,”辰瑶长叹一声,“是我们太不小心了,被鬼魇一路跟来竟毫无察觉。只是我担心,鬼魇对我满心怨怼,会为难阮恬和碧落,那两个丫头都是被我连累的。”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鬼魇,”虹霄在辰瑶对面坐下,“在我们出现之前,他绝不会对她们下手。一来,如今的鬼魇没了前呼后拥的帮衬,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对付三个人的。除了用迷药将他们迷晕之外,别无他法。且骆尘一路追去,鬼魇便多了一重威胁,不会再节外生枝的。” 尧衡也道,“鬼魇绑走阮恬和碧落,无非是想要用她们做为筹码,从我们这里获取他想要的东西。在无路可退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激怒我们。到时候得不偿失,他所做的一切便都落空了。” 两人难得同心协力,辰瑶这才勉强松口气道,“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也安心些。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找到骆尘留下的痕迹,杀鬼魇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这时,雷渲忽然来找他们,“魔君,尧先生,辰瑶姑娘,祖母请你们过去一叙!” 此时夜已深了,雷渲眼眶微红,神色疲惫,显然是与雷家祖母聊了许多。辰瑶微笑道,“如何,我说的事可应验了?”雷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辰瑶姑娘神机妙算,祖母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 众人相视一笑,几人随雷渲去了雷家祖母住的木屋,屋内破天荒的点了三四根蜡烛,老人家神色肃穆的坐在木椅之上,等待他们的到来。 “几位请坐吧!”雷家祖母看向辰瑶,略略点头,算是谢她全了自己与雷渲之间的祖孙情,更谢她去了自己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辰瑶心领神会的回以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深夜请几位前来,是有一件雷家秘辛想要托付,也是全了我这孙儿的一片孝悌之情。”雷家祖母拉起雷渲的手,满脸慈爱。 “莫非您要说的,是当年雷家家主与无厌之间的一段往事?”尧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雷渲竟能说动祖母将父亲雷成礼苦心隐瞒的事讲出来。 “是的”,雷家祖母点点头,“当年之事成礼并未告知与我,只是,知子莫若母,他是我生的,自然一言一行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但那些事过去许久,有些我也记不太清,还有一些只是我的揣测罢了。” “您愿意告诉我们,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事关雷家和无厌,更牵扯到了幕后之人,辰瑶不想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那时,雷家在玄清界占有一席之地,风光无限。身为玄清四柱的其他几家热闹非常,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偏成礼吩咐概不见客,一时间雷家门可罗雀,既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为雷家赢得了一份好名声。” 雷家如一股清流,让玄清界对其多有赞赏。家中鲜少有客人,所以雷家祖母对外人的到来格外留意。 “那一天午睡之后,兆儿的娘来寻我,说有一位贵客来见成礼,还去了成礼的书房。房门紧闭,两人已经在里面谈了许久,就连午饭也未用,她只得来问我的意思。” 第132章 秘辛(二) 再三思虑后,雷家祖母决定亲自走上一趟。 “我命人带了茶点同去,可是在书房门外,成礼并没有让我进去,甚至连门都没有打开过。”雷家祖母眼底一闪而逝的疑惑和震惊与当日一般无二,“成礼是个孝顺的孩子,甚至在我看来,有些愚孝。只要是我说的话,要他做的事,他没有不从的。可是那一日,成礼态度坚决的将我挡在门外,我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起初雷成礼用“不饿”和“有客在”的理由拒绝母亲入内,当雷家祖母的语气越来越强硬时,他竟破天荒的抬高声音,坚决不肯开门。有些气恼且又无奈的雷家祖母只好离开,但在离开前,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我将自己贴身可信之人留在了成礼的书房外,随时留意里面的动静。”雷家祖母说的累了,微微闭上眼歇了歇,这才接着说道,“可是那人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也就是说,书房中的两个人用极低的声音交谈,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辰瑶皱眉,雷成礼做为一家之主,想要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将人送出雷家,也并非做不到,“真的没有人看到那位客人的样貌吗?” “那人来时的确有人见过,只是他身穿一件黑色大氅,兜头盖脸捂得严严实实,只知道是个男子,至于样貌长相,除了成礼只怕没人知道。”雷家祖母轻轻摇头,“知道这件事后,我几次明里暗里敲打成礼,雷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基业不容易,让他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不要掺和到其他几家的俗务中去。他听了只是笑着点头,现在看来,他并未将我的话听进去。” 辰瑶始终想不明白,一向淡泊名利,几乎置身俗世之外的雷成礼究竟是被对方开出的什么条件所打动,甘心铤而走险,不惜动用了雷家的狂雪刀。 她与尧衡对视一眼,察觉对方似乎也对此事心存疑虑。于是辰瑶试探着问道,“您可知,除了雷兆之外,雷家还有谁能使用狂雪刀?” “没有,绝对没有!”雷家祖母回答的甚是干脆,然后颇有些骄傲的道,“狂雪刀乃雷家祖传神物,颇有灵性,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了的。说句不敬祖先的话,这刀就像一头倔驴,你越是想要驯服它,它就越会想方设法的将你丢出去,丢的远远的。曾经族中有人偷偷的取出狂雪刀,却被狂雪刀架在脖子上,瘫软在地。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到了兆儿这一代,也只有他得到了狂雪刀的认可!” “那雷家主呢,我是说,雷兆的父亲?”辰瑶屏住呼吸,不放过雷家祖母面上的每一个变化。 “唉,成礼虽然堪当重任,与狂雪刀却无缘。”雷家祖母始终觉得这是一件憾事,不由叹息一声。 “可是据我所知,当年伤了无厌的人,就是用的狂雪刀!”一口气将真相说出,辰瑶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果然,雷家祖母听了此话连连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雷家出事的时候,兆儿尚且年幼,不会是他。” “那不是雷兆,会不会是别人?”尧衡似是无意的提醒道。 雷家祖母眼神一滞,心头许多往事如同断了的麻绳一般互相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想要抓住什么,却无从下手。 片刻的沉默让这位老人家重新捋清了思绪,她既没有质疑尧衡的用意,也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成礼动用了狂雪刀?” “我,我们也只是听说和猜测,”辰瑶无法肯定无厌所说就是真相,但在生命最后的交托,想来也是靠得住的,“所以想让您试着回忆一下,当年雷家出事前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雷家祖母再次闭上眼,努力回想当年的情形,“出事前成礼曾离家三日,身为家主,他有一些外务要处置,也是寻常事。现在想来,在那之前他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且他出门的时间,是在那位神秘客人来过之后,想来没错了。” “狂雪刀对雷家至关重要,想来也收藏的极其严密。”虹霄提醒道,“家主有处置动用狂雪刀的权利,只是动用狂雪刀这么大的事,应该是瞒不住的吧。” 雷家祖母的眼睛猛然睁开,“对了,狂雪刀!” 避入沼泽森林的雷家为了狂雪刀专门建造了存放的地窖,雷渲举着油灯在前,辰瑶等人扶着雷家祖母在后,一行人顺着阶梯下到地窖的深处,打开那个上了九道铜锁的箱子,看到狂雪刀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把拥有无上神力的狂雪刀长三尺宽半尺,厚三寸有余,刀柄之上刻有繁复的古老纹饰,还未接近就感觉到森森寒意,其威慑力令在场的所有人大为震惊。可是,当他们的目光看向刀身时,更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应该光洁平整的刀身上出现了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处斑驳锈迹,泛着不同寻常的幽绿光芒。雷家祖母见状倒退一步几乎晕厥,“这,这怎么会这样?狂雪刀乃神物,怎么会有锈迹?” 雷渲尽力扶住祖母,口中宽慰道,“沼泽森林气候潮湿,这狂雪刀又被放置地窖之中,出现锈迹也不足为奇。” “不,这不是锈迹!”尧衡借了辰瑶的帕子,轻轻在刀身有锈迹的地方擦拭,隔着帕子也能感觉到那种凹凸不平的之感,“狂雪刀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它沾上了无厌的毒血,被腐蚀所至。” “无厌的血?”辰瑶想起无厌身上那密布的大小伤口,心头又是一痛。 “无厌的血带有剧毒,就连我也比不过。想来狂雪刀虽然是神物,但碰到这至毒之物也难免有所损伤啊。”虹霄道,“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无厌没有说谎,当年有人动用狂雪刀,这才伤了它!” 第133章 惊骇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雷家祖母代管雷家多年,许多事情不必多说也能明白。只是一件,她无论如何也不知道雷成礼为何要隐瞒自己能够驱动狂雪刀一事,又为什么会在那位神秘客人来过之后,甘冒亲手毁掉雷家的大险动了狂雪刀。 “祖母!”雷渲心内的震惊并不比雷家祖母少多少,他印象中那个谨慎守礼,甚至是有些畏首畏尾的父亲,怎么会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扶老人家坐下,辰瑶知道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她猜测的那样。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神秘的客人是谁,而那人又是如何说服一向谨慎的雷成礼,或者说,是用了什么手段迫使他去做这件事的。 “不会是强迫,”在辰瑶还在为这个难题头疼不已的时候,雷家祖母给出了她的答案,“成礼一身傲骨,就算有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让他低头。” “那就是……”辰瑶突然有些沮丧,一旦认定当年之事是有人刻意利诱雷成礼,高高在上的昊灵院自然而然的就会卷入其中,无法自证清白。 “我知道,你是昊灵院的人,又是四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雷家祖母看向辰瑶,没有半分的怨怼,“能让雷家一家之主动心,绝不是寻常的凡物,即便如狂雪刀这样的神物我们也是有的。” “那您觉得,会是什么?”辰瑶对雷成礼一无所知,所有的猜测都无凭无据。 “前程,雷家的前程!”雷家祖母痛心疾首道,“想当年,在玄清四柱之中,雷家也曾高居榜首。奈何到了海清州安顿下来后,雷家历任家主都不善经营,这经营,不仅仅是生意,也是人脉。” 到了雷成礼继任家主时,雷家已经没落到门可罗雀的地步。起初他还觉得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过的平安自在,但很快,随着内库逐渐空虚和与外人的摩擦,雷成礼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看似大隐隐于市的雷家,究竟还能撑多久? “所以,那人是许了雷家一个前程?”辰瑶惊讶道,“一个可以让雷家延续基业,长盛不衰的前程?” “长盛不衰倒也不尽然,”尧衡对她说,“毕竟雷家主不是三岁幼童,即便对方敢开出这样的承诺,他也不会相信。” 雷家祖母赞许的看了尧衡一眼,略略点头,“不错,大抵对方说的,至多是保雷家百年内能坐稳玄清四柱之一的名头,而这对雷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了。” 一个家族起起落落皆是寻常事,如宫德庸那般费尽心机,也只是保宫家一帆风顺而已。对于不善经营家族的雷成礼来说,雷家还能在百年内风平浪静,已是万幸了。 “可是,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能在做出这番承诺的同时,又让雷家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呢?”虹霄趁众人没留意时悄悄冲辰瑶眨了眨眼。起初辰瑶还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转念一想,便释然了。 昊灵院虽名声在外,但却从不左右玄清界大小事宜。一来昊灵院对“名利”二字并无多少兴趣,二来也没有那通天的手段。雷家祖母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你看,真是老糊涂了,”雷家祖母拉起辰瑶的手,歉意万分道,“昊灵院诸位院主长老乃淡泊名利之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别见怪,我也是关心则乱,竟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来!” “您别这么说,”辰瑶松了口气道,“别说是您,就连我也起过这个疑心的。只是,不是昊灵院,还能有……” 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辰瑶不等后面的话出口,便紧紧闭上了嘴巴。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没有做声。仿佛地窖的深处,那光也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有一双透着幽光的眼睛在牢牢的盯着他们。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陪你们聊天了。”雷家祖母率先起身,对辰瑶道,“雷家向来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你救了兆儿,就可以将狂雪刀带走,我也不会阻拦。只是,我想求你和诸位一件事。” 年迈老者,又是如今雷家最有身份之人,竟然对辰瑶用了“求”字,她不敢不郑重待之。 辰瑶冲雷家祖母拜了一拜,“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倾尽全力。” “雷家,雷家,”雷家祖母的声音中有了几分哽咽,“雷家想要复当年的盛景恐怕是不成了,我会嘱咐兆儿和渲儿。但眼下看来,雷家已经闯下了塌天大祸,即便成礼已经不在了,那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只求,若有一日雷家遭难,诸位愿意施以援手,保住雷家一点血脉,老婆子九泉之下也感激你们的恩情!” 说着,雷家祖母颤巍巍的要跪下去,辰瑶等人连忙扶住老人家,“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我们答应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雷家再遭他们的毒手!” “沼泽森林偏僻难行,且无厌死后,这里没了那些古树的庇护,也不是能长久居住之地。”虹霄道,“不如这样,若您不嫌弃,就先到我的府邸暂住。说起来,府邸中只有我和妹妹两人,冷冷清清。闲置的房子还有五六十间,足够你们住下。” “这样极好!”辰瑶没想到虹霄竟然安排的如此周到,“这样一来也互相有所照应,不必为每日的餐食担忧。空闲下来,雷兆和雷渲也能多在修行上花些心思,您觉得如何?” 雷家祖母见他们如此热心,不但事事为雷家考量,更解决了雷家的难题,不禁热泪盈眶,拉着辰瑶和虹霄的手,话也说不出来。 次日一早,辰瑶等人离开沼泽森林,沿途寻找骆尘留下的标记。雷家人也全都动了起来,将可以带走之物全都整理在一处。虹霄告诉他们,三日之后会有人持他的令牌来接雷家诸人,让他们一定做好准备。 此时的沼泽森林没了参天古树的遮挡,阳光照的有些刺眼。留在沼泽森林之外的马车不见了,多半是被鬼魇偷去的。虹霄说骆尘会一路留下标记,可是辰瑶眼睛瞪的疼了都没看到一处,不禁抱怨道,“什么标记嘛,哪里有标记,你们有谁看到了吗?” 第134章 农户 虹霄闻言哈哈大笑,“这标记可是我与骆尘之间的秘密,即便你是未来的魔君夫人,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他冲辰瑶飞个媚眼儿,辰瑶回敬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这么说来,做你的魔君夫人也没什么好。你和骆尘不会是……” 她对着虹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虹霄惊的立刻跳起来,将左手高举过头顶,指天发誓,“你可千万别误会,骆尘虽然跟了我多年,也的确出了不少力,但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纯粹是主仆之间的关系,就如,就如你和碧落一般无二!” 他拼命眨巴着眼睛,妄图打动辰瑶,却被辰瑶抓住了把柄,“你是说,你和骆尘,就如我和碧落一般?那这事就有些说不清了,要知道,我和碧落常常一同沐浴,更会同塌而眠。咦,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咦!” 辰瑶仅仅在脑海中稍稍想了一下虹霄与骆尘情意绵绵躺在一处的样子,就从头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紧走几步追上尧衡,将虹霄遥遥甩在身后。 “哎,你等一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虹霄顿时被辰瑶留下的那个嫌弃的眼神惊的六神无主,确认过骆尘留下的标记后,转头看了一眼不同往昔的沼泽森林,留下一声喜忧参半的叹息。 出了沼泽森林,鬼魇将阮恬和碧落丢到没有马的马车上,左右环视几圈,都没有看到驾车的马匹,不禁陷入苦思当中。带着两个神志不清的女子上路,不用守卫发现,就会引起热心百姓的围观。到时候双拳难敌四手,鬼魇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可是,拉着一辆没有马的马车走在街上,不但颜面尽失,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别人的注目。唯一的好处是,只要能顶的住那些耐人寻味的目光,就不怕被人发现车上还有人。 左右权衡之后,鬼魇最终下定决心,放下所有自尊脸面,低下头弯下腰,双手牢牢握住车辕,如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一步一个脚印的拉着车消失在了崎岖的小路上。 浑身酸软的骆尘一路沿着车轮留下的印记追去,直到亲眼见到鬼魇进了一户农家之后再没有出来。此时迷魂散的药效已经尽数散去,骆尘活动了一下腿脚,想要闯进去将阮恬和碧落二人救出,却犹豫了。 虹霄对鬼魇此人的评价不高,但其中有一句,骆尘一直记在心头。他说鬼魇头脑简单行事莽撞,想要揪住他的错处很容易。可一旦激怒了鬼魇,他就会像一头疯犬那样到处乱咬,甚至伤到无辜的人。 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冲进一家农户,将阮恬和碧落二人救出来,这对已经摆脱了迷魂散控制的骆尘来说轻而易举。但这么做,无疑会激怒已成丧家之犬的鬼魇。到时候一个不慎,就会置阮恬和碧落两位姑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无论出现任何闪失,都会令骆尘悔恨终生。 基于对两位姑娘安危的考量,骆尘不得不暂时按下心头那团熊熊燃烧,几乎从眼里冒出来的怒火,在这户农家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稻草堆后栖身,盘算着虹霄等人多久才能找到此处。 眼见骆尘沿路留下的标记越来越密集,虹霄知道,目的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而面对越来越狭窄的小路和路边越来越多的旷野,辰瑶再也忍不住,跑到虹霄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他,“喂,你确定你带的路是正确的吗?” 一路之上,辰瑶数次询问虹霄他与骆尘之间的秘密标记到底是什么,该如何寻找,虹霄总是笑而不语。这让辰瑶无比怀疑,虹霄根本就是在诓骗她。 “当然!”面对辰瑶的质问,虹霄回答的理直气壮,“事关两位姑娘的性命和骆尘的下落,我堂堂一个魔君,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可是你看,这里荒无人烟,鬼魇怎么会选这样的地方藏身?”辰瑶瞪着虹霄,满脸的不信。尧衡缓步走来,口中道,“视野开阔,且不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鬼魇选在这种地方,可见比之前聪明了些。” 辰瑶站在虹霄与尧衡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究没有多言。 又往前二三里路,在虹霄确认过标记之后,笃定的对两人道,“就是这里了。”他口中发出一声类似鸟鸣的声响,然后就和辰瑶、尧衡一起站在一棵大树后面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面无表情的骆尘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魔君,属下无能,我……”刚一见面,骆尘就跪倒在虹霄面前,满面羞愧的主动领罚。 “起来!”虹霄有些心虚的看了辰瑶一人,往后退了半步道,“这事怪不得你,等抓住鬼魇,一并和他清算就是。” 看着自家主子莫名的疏离,骆尘虽觉得奇怪,也并未往心里去。毕竟是自己不察犯下大错,虹霄没有当着辰瑶和尧衡的面斥责,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现下里面什么情况,阮恬和碧落如何了?”辰瑶担心二人,伸长脖子朝骆尘所指的农户看去,用石头垒砌的院墙低矮,只遮挡了一半的视线,院中门窗紧闭,没有人进出。 “这家农户住着夫妻二人,男子早出晚归,女子则留在家中,甚少出门。”两日下来,骆尘看到的也只有这些。 知晓鬼魇就在里面,辰瑶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里闯。尧衡眼疾手快将她拉住道,“别急着进去,我们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慌乱之下鬼魇难免会对阮恬和碧落动手。” “那你说该怎么办?”辰瑶懊恼的跺着脚。阮恬和碧落都是姑娘家,难保那鬼魇不会对她们做出不齿之事,她怎能不心焦? 此时其余三人都盯着辰瑶上下打量,她忽然警觉,抱着胳膊对他们道,“你们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告诉你们,千万不要打我的主意,我……” “我们之中只有你是女子,女子与女子打交道自然是容易些的!”尧衡轻咳一声道,“想要探查里面的情形,自然是你去最为合适!” 第135章 乔装 被三个人六只手从头到脚重新捯饬一番后,辰瑶顿觉不妙。 “镜子镜子,谁有镜子?”辰瑶看向三人,三人非常默契将头左右摇摆,虹霄更坚定的表示,似他这种富有男子气概的魔君,是绝不会将那种只有姑娘家才会喜欢的东西带在身上的。 没有镜子,附近也没有河流,但这也难不住辰瑶。她一把揪住正要躲开的尧衡,将脸凑了过去,瞪大双眼紧盯尧衡瞳孔中的映像。这不看不要紧,待辰瑶看清自己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 “喂,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我堂堂昊灵院长老的亲传弟子,昊灵院公认的第一美人儿,竟然被你们弄成了一副叫花子模样,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辰瑶将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笔直伸出的手指毫不偏颇的在三个男人面前划过,暗自下定决心,今天他们三人若说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辰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尧先生,还是你来说吧!”被辰瑶的气势所震慑,虹霄赶紧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尧衡,缩着脖子摆出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和骆尘并肩站在一起。 尧衡顶着来自辰瑶的压力,在她足以将面前一切事物化为灰烬的目光的注视下,强自镇定道,“首先,鬼魇对你的相貌十分熟悉,想要瞒过他,就要略加伪装。” 反手指向自己面目全非的脸,辰瑶气势十足的向尧衡迈出一步,“你把这叫做略加伪装?” 此刻她大半张脸都被抹上了灰尘,头发散乱,其中还夹杂着几根稻草,别说鬼魇,就算是院主和几位长老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别急,还有其次。”尧衡赶紧将剩下的一半缘由和盘托出,“想要进内打探消息,必得先过了女主人这一关。想要获得女主人的好感,首先要激起她的同情心。”他微笑看向辰瑶,“一个孤苦无依流浪至此的年轻女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听了尧衡的话,辰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她冲三人点点头,走到一旁的树下,用力折下一根树枝握在手中。 几乎在握住树枝的一霎那,辰瑶全身的精气神都消失了,她跌跌撞撞的朝着那家农户走去,快要到门前时,脚下轻轻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这,这还是辰瑶姑娘吗?”一向波澜不惊的骆尘望着辰瑶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失神。 闲暇时他喜欢去戏班子看戏,常常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直到今日骆尘才发现,他从前的看的那些戏都不及辰瑶演的这一出。 相对于骆尘的震惊,虹霄则表现出来一种忘我的沉醉,“啧啧啧,果然是我亲自选中的魔君夫人,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没想到于演戏也是一把好手!” 而此刻,辰瑶正用颤抖的右手敲响了紧闭的木门。 “有人在吗,有人吗?”她有气无力的模样,无论谁看到都会心存怜惜。片刻后,门分左右打开,骆尘说过的那位女主人在蓝布碎花围裙上擦着手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满脸尘土的辰瑶,顿时吓得倒退一步,想要将辰瑶关在门外。 “大姐,求你给口水喝吧,我,我已经一天都没喝过水了。”辰瑶及时送上一个哀求的眼神,这一招无论对院主和几位师父,还是对尧衡都百试百灵。 “你,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家中还有什么人?”辰瑶悲惨的模样成功引起了女主人的同情,只要再加一把火,辰瑶就离成功不远了。 两滴晶莹如露珠的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不肯落下,辰瑶哽咽道,“大姐,我是从家中逃出来的。爹爹和娘亲要将我嫁给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就为了换些度日的口粮。我不肯,就趁他们熟睡时偷跑了出来,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话音落下时,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适时滚落,女主人也陪着掉起眼泪来,“这杀千刀的,你怎么说也是他们亲生的,他们怎么忍心?姑娘,你快起来,随我到家里去。” 女主人扶起辰瑶走进院中,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尧衡等人顿时松了口气。 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女主人坐在辰瑶对面,看着她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将面汤都喝的一滴不剩,红着眼眶道,“咱们女子嫁人如同投胎,若遇到个好夫君,自然是前世的福气。若遇到不把咱们当人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姐,多谢你的面,我,我……” 灰尘之下的辰瑶唇红齿白,看的女主人都有些心动,“既遇到了你,就是咱们之间的缘分。我看你也无处可去,不如就现在我家住下。若不嫌弃,我愿意在村子里给你择一个老实疼人的小伙子,如此一来你的将来也算有了着落。” 没想到女主人这般热心,辰瑶只能配合的垂下头,羞答答的不回答,一双眼睛却左右张望着。 院中共有三间正房,正中一间摆放着简单的桌椅茶具,东边一间应该是夫妻二人的卧房,而西边一间则门窗紧闭,辰瑶断定阮恬和碧落一定就在那里。 “我若住下,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辰瑶为难的看了一眼两边的房间,女主人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家那口子出门要三五天才能回来,你就和我同住东边那间就行。” “那这一间……”辰瑶故意看向西边一间,女主人倒也爽快,“不怕你笑话,我收了别人的钱,那一间已经有人住下了。” “是过路的客人?”辰瑶并不死心,此时她的心已经沉入了深潭之中。按照女主人所说,鬼魇和阮恬、碧落同住那一间,那岂不是…… “说起来也是可怜人,兄妹三个途经此处,谁料两位姑娘病倒了,这才在我家住下。”女主人正说着,门帘一挑,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辰瑶一见顿时呆住了! 第136章 降服 迎面进来的男子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黑色大氅,头上和辰瑶一般顶着一头乱发,乱发中夹杂着金黄色的干枯稻草。青色的胡茬几乎覆盖了此人大半张脸,但辰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鬼魇!” “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鬼魇立刻意识到已经暴露了行藏,说不定虹霄带着外面将这家农户围的密不透风,一旦再次落入他手,性命必定不保!心念一起,鬼魇再不犹豫,堪堪迈过门槛的脚猛的收了回去,转身就跑。 当辰瑶看到鬼魇闪躲的眼神时,便已料定他要逃,所以先鬼魇一步揪住他的后领,猛的向后一带,将他重重丢在地上。 “姑娘,你……”女主人见辰瑶竟将一个壮年男子丢在地上,再不复刚才那副娇弱模样,又见她目露凶光,顿时吓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半个字也不敢说。 “想跑,没那么容易!”辰瑶丝毫不肯给鬼魇反抗的机会,当即取下龙睛凤尾镯,就要朝他头上砸去。 鬼魇吃过龙睛凤尾镯的苦头,他虽不甚忌惮辰瑶,却对龙睛凤尾镯心有寒意。那些在心中过了百十次的说辞在性命面前尽数化为乌有,外有强敌内有大患,无论怎么看,鬼魇都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私心什么大仇什么宫家,此刻鬼魇全都不想要了,他只想活下去,完完整整的活下去! 脸上被辰瑶刻下的“恶”字隐隐作痛,鬼魇没有丝毫的犹豫,向前跪爬几步牢牢抱住辰瑶的腿,大叫一声“姑奶奶饶命”! 这一声不仅辰瑶听到了,就连在外面等待消息的尧衡等人也听到了。虹霄用力挖了挖耳朵,看向骆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人在说话?” “好像有。”骆尘如实回答。 “那你听到那人说了什么吗?”虹霄紧张的追问。 “我,我没听清。”骆尘并非没有听清,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见主仆二人互相打哑谜,尧衡将手一挥,下了结论,“是鬼魇,他败了!” “那他在叫谁姑奶奶?”虹霄兴奋的瞪大双目。 “那他是怎么败了的?”骆尘亦是满心疑惑。 “想要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尧衡大步朝农户走去,虹霄与骆尘对视一眼,也紧跟其后。 推开虚掩的院门,尧衡站在院中便被惊呆了。此时此刻,辰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条长凳上,一旁站着面色僵硬浑身发抖的女主人,一旁跪着满脸谄媚,小心翼翼为她捶腿的鬼魇。 “这,这是什么情况?”虹霄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他咂着嘴围着几人转了好几圈儿,最后一挑大拇指道,“佩服,佩服,辰瑶姑娘好手段,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说,好说!”辰瑶满脸得色,翘的老高的二郎腿忍不住抖动几下,顺便瞥了鬼魇一眼。 “有勇有谋,不错!”尧衡走进屋中坐下,气定神闲道,“现在人到齐了,你可以说说是如何大挫鬼魇,又是如何让他臣服于你的。” 辰瑶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尧衡特意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正准备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说给几人听,不料鬼魇抢先一步道,“姑奶奶只用了一招就让我回头是岸,实在厉害的紧!” 顺着他忌惮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到了辰瑶手腕上戴着的龙睛凤尾镯,立刻心中明了。尧衡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让辰瑶觉得脸面尽失。 她重重在鬼魇的大脑门儿上敲了一记,“你这混账,怎么如此嘴快?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并非是我降服了你,而是这龙睛凤尾镯降服了你?” 脑门吃痛,鬼魇龇牙咧嘴道,“哪儿能呢,说到底都是姑奶奶的本事大,寻常人哪儿有那么大的福气,能得到如此宝物呢?” 他一张嘴似抹了蜜般,平息了辰瑶的怒气。骆尘记着他用迷魂散的卑劣手段,又担心阮恬和碧落的安危,低声喝道,“阮恬和碧落两位姑娘现在哪里?若我发现你伤了她们一根头发,绝不轻饶!” “放心,放心,她们好好的,就在那屋。”鬼魇素来知道骆尘的性子,连忙指着西边的屋子道,“我鬼魇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从不欺负女人。到了这里之后,只有这一间屋子,我想都没想就让给了她们,自己,自己则住在外面的草棚,和驴同吃同睡。” 鬼魇说的伤心,竟忍不住掉了两滴泪珠,那样子颇为委屈。 “是啊,他这几天的确是在外面的草棚里住,并未为难两位姑娘。”女主人见鬼魇如此狼狈,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帮他说话。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良心,”辰瑶在鬼魇肩头用力拍了两下,“看在这件事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太为难你。” 虹霄一脚踢开紧闭的屋门,一眼看到阮恬和碧落二人紧闭双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扭头看向鬼魇道,“你既说没有伤害她们,那她们为何没有醒来?” 辰瑶闻言立刻将长天离恨钩架在鬼魇脖子上,“你敢骗我!” “没有没有!”鬼魇脸色煞白,连连摆手,“我,我只是担心她们醒来会招惹麻烦,这才一直对她们用了迷魂散,等药效一过,她们自然就会醒来了!”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阮恬先醒了过来。她虽然全身无力,但却神思清醒,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告诉辰瑶。正如鬼魇说的那般,除了对她们下迷魂散之外,鬼魇并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算你识相!”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辰瑶收回长天离恨钩,对鬼魇道,“你做了这么多恶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把你带回去再慢慢算账!” 骆尘寻来绳子将鬼魇捆个结实,冲门外打个呼哨,一匹高头大马慢悠悠的出现在门前的小路上。辰瑶一见大喜过望,“它是怎么来这里的,我们离开沼泽森林时没有见到它,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呢!” 第137章 契机 “老马尚且识途,何况这马确有灵性。”骆尘轻轻抚摸马头,那马儿在他掌心蹭了又蹭,十分亲昵,“那时我中了鬼魇的迷魂散,身体虚弱,脚步踉跄。它听到我的脚步声,就一路跟随,最后到了这里。” “果然是匹好马!”辰瑶走过去,也学着骆尘的样子想要摸摸那匹马,不料马儿避开她的手,用力甩甩头,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有了马车,回去的路途也顺利许多。待一众人回到虹霄府邸,雷家人已经先一步到了。 “兄长,你们总算回来了!”虹娇收到虹霄传回的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派人前往沼泽森林,将雷家人尽数接回。又得知沼泽森林的变故,很是担心。 “怎么,几日不见,就想兄长了?”虹霄宠溺的看向妹妹,“算你还有良心,我还以为你有了郎君,就不要兄长了呢!” “兄长!”虹娇面上一红,看向站在人群之后的以南。一旁的辰瑶见她目光中满是爱慕之色,就知这些时日二人必定蜜里调油一般。 “魔君!”此时,雷兆走上前来,对虹霄和辰瑶深施一礼,“我代雷家上下谢过魔君和姑娘的大恩,日后若有用得到雷家的地方,还请二位尽管开口!” “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辰瑶笑眯眯的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择选堪当重任,看守新仙界之人,自然不能错过雷家。 雷兆郑重道,“姑娘请说,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哪里有那么严重,”辰瑶见他这副认真模样,连忙道,“此事非但不会为难你,说不定还会帮到你。” 她将带着昊灵院院主和诸位长老的嘱托,寻找看守新仙界之人的事告知雷兆。听闻此事,雷兆喜出望外,“果真如此,姑娘可是帮了雷家大忙了!” 此刻的雷家无比需要这个机会,若雷家子弟有幸被选中,无异于给了雷家一个重回玄清界,洗清冤屈的机会。 “不知,不知我们可以做什么?”雷兆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期盼此刻已久,却从未想过这个机会来的如此快如此轻易。埋藏在心底的夙愿即将实现,雷兆惶恐不安,却知道身后无人可以倚靠,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一只掌心满是汗水的手握住了雷兆颤抖的手,侧目看去,竟是雷渲。此刻他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慌张,可当兄弟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不安尽数消失,他们微笑着准备迎接这一刻的挑战。 “劳烦上使命人带路,老身有些累了,想去歇息了。”雷家祖母看着雷兆和雷渲并肩而立的模样,欣慰的笑了。这一刻,压在她肩头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一阵疲惫袭来,她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再次开启四象阵,这一次辰瑶没有假借尧衡之手。尽管她几乎耗费了大半的灵力,也差点出现纰漏,丢了自己这个“上使”的脸面,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完成了。 成就四象阵,需要开启阵法之人全神贯注,不仅损耗灵力,阵中气象也与此人心性息息相关。相较与尧衡开启的四象阵中那股气象万千的景象,辰瑶开启的四象阵摇摇欲坠,更有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灵力掺杂其中。 “这是……” 站在四象阵外,尧衡看着雷家子弟依次进入,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那股灵力虽然微弱,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而更让他心惊不已的是,这股灵力与赢尤同出一属。尧衡知道,当日在琅玥阁外,辰瑶被尧衡控制心神,体 内更有余毒未清,难道竟是因为此事,才会影响辰瑶的灵力吗? “幸好幸好,没有露出破绽!”辰瑶接过碧落递来的桃花玉露一饮而尽,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心有余悸的道,“没想到要开启四象阵需要花费这许多力气,下次还是让尧先生来好了。” 此次雷家诸人中并没有生着麒麟骨之人,稍稍让辰瑶有些失望。这时候,虹霄也来看热闹。他见这四象阵内里气势非凡,外面却稀松平常,好奇道,“都说这昊灵院的四象阵十分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你别胡说!”辰瑶立刻反驳道,“师父们的四象阵自然是厉害的,只是,只是我,我的灵力低微,只能做到这样罢了。” “已经,已经很不错了,”虹霄自觉失言,连忙补救,“如果换做是我,恐怕连开启四象阵都做不到。不过,我想问问,你所选之人是否都要出自玄清界?” “自然不是!”辰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疏忽了,等雷家的人出阵,也让府邸中的人试一试,说不定其中就有合适的人选。” 四个时辰之后,四象阵恢复平静,雷家共有三人顺利出阵。除了雷兆、雷渲两兄弟之外,还有一名女子。 辰瑶不仅对这位相貌平平的女子多看了两眼,心中颇为她感到骄傲。大家族中向来多看重男子,就连宫、黄两家也只许男子入阵参选。而雷家同意女子进入四象阵,没想到竟多了一个机会。 “好了,你的人可以进去了!”辰瑶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四象阵,雷家人在里面折腾一番,看起来似乎更不稳固了。她转头看了看虹霄带来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道四象阵能否承受的住。 “不过在进入之前,需要在这面铜镜前照一照。”辰瑶嘱咐道。 “照什么?”虹霄有些好奇,站在铜镜前前后左右的照了一遍。镜中的人和他一般无二,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让你照你照就是!”辰瑶在他肩上推了一把,虹霄笑着入了四象阵,他身后的骆尘便顺理成章的站在了铜镜之前。 匆匆朝镜中看了一眼,辰瑶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第138章 自保 铜镜之中,骆尘的左臂处出现一截青色麒麟骨,他竟是麒麟族的后人。辰瑶走到骆尘身旁,淡淡道,“你已通过试炼,可不入四象阵。” “不,那种投机取巧的事,骆尘做不来!”他大步走向四象阵,却听身后的辰瑶笑道,“从前我也遇到像你这般执拗不领情之人,待有机会,一定让你们认识一下!” 骆尘进入四象阵后,辰瑶察觉阵法东北角开始轻微震颤。她连忙过去查看,就在这时,忽听阵内一声轻响,原本就稀松不已的四象阵竟再也支撑不住,塌了一角。辰瑶见状连忙补救,奈何开启四象阵耗费太多灵力,所余的根本不足修复坍塌的四象阵。 “我来!”尧衡及时出现在辰瑶身后,稳住四象阵,将自身灵力注入阵中做为支撑,让阵法顺利进行下去。 “尧先生,多亏有你在。”辰瑶长出一口气,颇为羞愧。 自从凝出金丹,她总跃跃欲试,以为只要迈过这道门槛便能青云直上。事实却是,辰瑶发现即便凝出金丹,修行之路也没有比之前更顺畅,金丹周围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环绕,每至深夜便在丹田处交战,让辰瑶苦不堪言。想到夜夜筋骨折断般的巨痛,辰瑶难免变了脸色。 “你不必自责,想来在昊灵院弟子中,能凭一己之力开启四象阵的也是少数而已,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尧衡不忍她心中难过,竟违背原则,对辰瑶说了谎话。 这时四象阵中发出一阵红光,虹霄大笑着走了出来,“都说这四象阵如何厉害,本魔君看我也不过如此,这不是轻轻松松就出来了!” 辰瑶与尧衡一同转头看他,就见虹霄身上的衣衫已被阵中罡风割成缕缕碎布,勉强可以遮羞。满头黑发沾满灰尘,凌乱如鸟窝。那张让辰瑶觉得俊俏的脸更是一块青一块紫,哪里还有半点俊俏之意。 “哦,”辰瑶拉长音调,“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轻轻松松,也好也好,总算你能从四象阵中站着出来,没丢了你魔君的颜面。” 正在这时,有人前来回报,“禀魔君,永夜魔君前来拜见魔君!” 辰瑶听说过这个永夜魔君,他与鬼魇共同统辖赤明界北部,却空有魔君的名头,实则是被鬼魇 操 纵的傀儡而已。只是,鬼魇刚刚被擒,这位永夜魔君便迫不及待的寻上门来,实在有趣儿。 “让他在飞泉厅等本魔君,本魔君去去就来!”虹霄满身狼狈,自然不能这副模样去见客,待他收拾整齐来到飞泉厅的时候,辰瑶已经在替他待客了。 “永夜魔君果然一表人才,一路劳顿是否口渴看,来,喝口茶润一润!” 虹霄前脚走进飞泉厅,后脚就看到辰瑶正对着永夜魔君大献殷勤。她笑眯眯的托着下巴,满眼桃花看向永夜魔君的模样,成功激起了虹霄的怒意,蹬蹬蹬大步走过去,将辰瑶从永夜魔君身边拉开。 “见过虹霄魔君!”永夜魔君连忙起身,诚惶诚恐。 “你干嘛!”辰瑶见虹霄如此粗鲁,心生不悦,“我正与永夜魔君聊的开心,你偏要来打断我!” “你你你,”虹霄又急又气,“你可是我未来的魔君夫人,怎能与其他男子如此亲近!” “原来是魔君夫人,是永夜僭越了!”未等虹霄出言责备,永夜魔君已经慌的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对着辰瑶深施一礼,“魔君见谅,夫人见谅!” “什么夫人,谁是他夫人!”辰瑶凑到虹霄面前,做出凶狠模样,“你休要胡说,再胡言乱语,你我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她本就生的娇俏,却偏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龇着一口雪白的贝齿更觉可爱,虹霄看的心里直发痒。 “好好好,我再不告诉别人你是我夫人这件事了。”虹霄见永夜魔君在旁,只好正色道,“不知魔君远道前来有何贵干?” 话音未落,永夜魔君已经撩袍跪倒在虹霄面前,“魔君容禀,永夜本是凡俗之人,不堪魔君重任,还请魔君代永夜接管手中事务,准许永夜退位,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目光落在永夜魔君身上,虹霄似是在笑,眼底却一片冰寒,“永夜魔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魔君当的好端端的,怎会生出退位的想法?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各自……” 额头重重的碰在坚硬的地面上,再抬起来时已经红肿一片,“永夜不敢欺瞒魔君,鬼魇之事永夜已然知晓,这才厚着脸皮面见魔君,请魔君给永夜一条活路!” 辰瑶见这永夜魔君生的单薄,脸色又苍白的骇人,显见体弱多病,如何能一直跪着。她想要将永夜魔君扶起,却被他躲开了。 “夫人若是真为永夜着想,就替永夜在魔君面前美言几句,请他答应永夜所求!”永夜魔君直挺挺的跪着,言辞恳切,让人看了心疼。 “你是担心本魔君会像对付鬼魇那般对付你?”虹霄不禁皱起眉头。多年来他虽对北方虎视眈眈,却从未对永夜动过任何心思。今日永夜前来,让他大感意外。 “永夜,永夜不敢那么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永夜魔君无法抑制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与鬼魇水火不容,也是他数次挑衅的缘故。”虹霄耐着性子解释道,“而你,从未对我有过任何歪心思,我为何要对你出手?况且,我记得半年前,你还专门让人送了礼物来。都说拿人的手短,就算看在那些礼物的面子上,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他以为只要将事情说清楚,永夜魔君就会明白他的心意。没想到虹霄不提礼物还好,提到“礼物”二字,永夜魔君猛的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冲门外道,“快,将我送与魔君的礼物抬进来!” 片刻之后,十几只硕大的木箱几乎摆满了水泉厅。永夜一一打开箱盖,箱中宝物的光彩顿时照的辰瑶眼睛发亮! 第139章 牢狱之困 各色奇珍异宝像萝卜白菜一样随意堆积在一起,满满十几只木箱,辰瑶不禁咋舌。看来这永夜魔君为了向虹霄表示诚意,十足十的下了血本,几乎将他所能搜罗的宝贝都送了来。想要坐稳魔君的位子,金钱权力缺一不可。眼下永夜魔君亲手将这两样尽数奉上,可见鬼魇之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永夜魔君这是何意?”虹霄的目光在看向那些木箱时慢慢冷了下来,“莫非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虹霄是狂妄无耻之辈,灭了鬼魇又来对付你?” “魔君息怒,魔君误会永夜了!”永夜魔君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辰瑶看着他抖如筛糠的模样,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既有心疼更有惋惜。 身为一方魔君,自然少不了一身傲骨。可永夜魔君先在鬼魇的威压之下苟且偷生,又在他出事后倾尽一切,前来向虹霄换一个平安。辰瑶觉得,即便他没有魔君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男子,也不该如此。 “够了!”辰瑶一声娇喝,惊的永夜又是一颤。她拉起又要下跪的永夜,对他道,“好歹你也是一方魔君,治下百姓都仰仗着你才能平安度日。莫说你并未做错什么,即便虹霄真的要迁怒于你,你也该奋力反抗,而不是在这里摇尾乞怜!” 永夜被她这番话惊的几乎三魂离体七魄出窍,偷眼朝虹霄看去,却见他正饶有兴趣的回望着辰瑶,颇有几分赞许之意。 “不错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虹霄缓步走到永夜面前,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亲手将打开的木箱一一合上,语重心长道,“今日可以向你交个底,只要你如从前一般行事,本魔君绝不会动你分毫!你带来的礼物本魔君喜欢的紧,奈何府邸中来了许多客人,实在腾不出多余的房间存放,你还是一并带回去吧!” 一番安抚后,永夜魔君总算愿意相信虹霄不会对他出手,这才肯带着那些木箱回去。 虹霄哭笑不得的扶额道,“没想到我的恶名在外,已经让他误会到了如此地步,看来我也该多做些善事,好让他们知道,我虹霄是个心底纯善的好魔君。” “谁知道你从前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被记到如今。”辰瑶不屑道,“不管你做再多善事,恶人就是恶人,永远不会改变!” 虹霄知她不过是和自己斗嘴而已,也不放在心上,“与其在这里和我置气,不如去看看咱们那位鬼魇魔君如何了。他能在骆尘的眼皮子底下留在赤明界,身后一定有可以倚仗之人。” “你是说有人帮他?”辰瑶想不出,在赤明界还有什么人有这个胆识和能力帮助鬼魇。 “不是赤明界的,或许是玄清界的也说不定!”虹霄眉毛一挑,眼中有异色闪过,想到了那辆曾经看过的马车。 自从被堵在那家农户中,鬼魇就知道自己这一次插翅也难逃。待被带回鬼魇府邸,又被交于骆尘看管后,他才明白自己的苦日子仅仅开了个头而已。 府邸之中共有牢房三十九间,地牢、水牢、死牢一应俱全。当骆尘得知虹霄把鬼魇交给他时,就已经在心底盘算好了一切。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推推搡搡,被黑布蒙着眼的鬼魇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脚下更是踉踉跄跄,几次差点跌倒。他心中暗暗叫苦,当初还曾为骗过骆尘而沾沾自喜,不料今日落到对方手中,不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骆尘,骆尘,你在哪里!”越往前走,鬼魇越是慌张。耳中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让他心底发寒,两腿也止不住的打颤,若非左右各有一名守卫搀扶,连路也走不成了。 “我在这里!”身后传来骆尘冰寒的声音,鬼魇急着道,“虹霄魔君只说让你看管我,并未许你对我,对我动刑,你,你……” “鬼魇魔君多虑了,”骆尘道,“我家魔君既然有所吩咐,骆尘自然不敢不从。将你带到这里只是看管,不会动刑。” 几声金属碰撞的脆响后,鬼魇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向前一扑摔的狼狈,紧接着有人上来将蒙着他眼睛的黑布解下,再不理会。 “喂,喂,你们去哪儿啊,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鬼魇见骆尘带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急忙大叫。奈何骆尘根本不想与他废话,几个拐弯后就不见了踪影。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鬼魇发现此处好像与世隔绝一般,方才听到的惨呼之声在这里一丝也听不到,直到此刻,鬼魇才真正害怕了。 “虹霄,虹霄,别把我关在这儿!骆尘,骆尘你回来!”鬼魇扯着喉咙大声呼喊,口中发出的声音撞在墙壁之上又折返回来,竟如百十人一起嘶吼。 鬼魇紧紧捂住耳朵,不敢再开口,抬眼打量四周。七七四十九根精铁打造的柱子围成一个圆形,将其牢牢困在其中。脚下一尺深的积水中不时有什么游动,带起阵阵波诡涟漪,吓得鬼魇连连后退,不敢细看。 忽然,鬼魇觉得脚踝一疼,立刻蹦起来惊叫着用手拍打。一只一尺多长的红眼老鼠正用一口獠牙利齿咬住他不放,任凭鬼魇如何用力拉扯,都不肯松口。 “就连你也敢来欺负本魔君,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恐惧和巨痛被心底燃起的怒火烧成灰烬,鬼魇双手分别从两边抓住那老鼠的大口,用力向两边一扯,硬生生将那只肥硕无比的巨鼠撕成了两半。 滴滴答答的腥臭鼠血和肠肚落进水中,立刻引来更多的老鼠。鬼魇放声狂笑,“好啊,来的更多些,我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鬼魇魔君意气风发,看来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一个让鬼魇恼怒万分的声音传来,虹霄和辰瑶并肩出现在鬼魇面前,见他面目狰狞的提着半只鼠尸的样子,辰瑶不禁抬起手掩住口鼻,嫌恶万分的看向他。 第140章 启示 “你们终于来了!”鬼魇见虹霄和辰瑶同时出现,眼中神色交替变幻,闪烁不定,“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骆尘公报私仇,故意将我关在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加以折磨。你看,这水里除了老鼠不知道还藏着什么,将我的腿也咬伤了!” 鬼魇抬起被老鼠咬伤的脚,指着鲜血淋漓的伤处给他们看。辰瑶注意到,在他脚边不远处的污水中浸泡着被撕碎的鼠尸,胃里一阵翻涌,几乎吐出来。 沉默片刻,鬼魇盯着虹霄看了又看,直到发觉他始终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放自己出去的意思时,终于急了。 “虹霄,我好歹也曾经是一方魔君,一朝落败沦为阶下囚也无可厚非。但你绝不能如此待我,你,你难道就不怕落一个刻薄小人的名声吗?”鬼魇深知虹霄爱惜名声,故意以此作为要挟。 “哦,原来在鬼魇魔君眼中,我还不是一个刻薄小人!”虹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之色,“真是幸甚之至,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虹霄从未将自己当做什么好人,至于你说的刻薄小人,也早是了,不差你一人。” “你!”此时鬼魇才彻底醒悟,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用什么威胁虹霄,这一次虹霄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猛的冲向虹霄站立的方向,双手牢牢抓住铁栏杆,鬼魇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撼动困住他的牢笼。奈何掌心碰触到铁栏杆的一瞬间,就似被烈火炙烤一般,瞬间烫熟了一层皮肉。 巨痛之下,鬼魇并没有轻易放弃,而是咬紧牙关加大力气,硬生生让他将两根铁栏杆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辰瑶立刻有些担心的看向虹霄,却见他之中笑眯眯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和紧张,辰瑶稍一细想,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些铁栏杆上。 果然,就在鬼魇以为计谋得逞,不断加大力量,想要折断铁栏杆,和虹霄一决高下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一阵靡靡之音,紧接着,困住他的铁栏杆上出现了密布的符文,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奋力弹开,鬼魇跌坐在污水之中,几乎晕厥。 “这,这是什么?”顾不得擦去嘴角流出的血,鬼魇惊恐万分的问道。 “哦,你问这个啊,我忘记告诉你了。在我府邸之中有牢房三十九间,其他的就不必说了,只有这一间是我心头最爱,不得不提!”虹霄炫耀似的对鬼魇说道,“这是我花费重金请来的一位方外术士所布下的樊笼阵,上述符文九百九十道。我曾因一时好奇而入内试过,以我的能力,也仅能解开其中三百二十道符文。如果鬼魇魔君有兴趣,大可以慢慢试,或许能解开全部符文也说不定。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即便你有那个能耐,也需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经历。待这上面九百九十道符文全部解开,只怕也已经是耄耋老者了。” 听完虹霄的话,鬼魇失神的呆坐很久。尽管他面上全无表情,辰瑶还是从他变幻不定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惧意。 算起来鬼魇还比虹霄小了几岁,正当壮年。若被长年累月困在这牢笼之中,比取了他的性命还更令他难以接受。只是,尊严和骄傲不允许鬼魇向虹霄低头,于是,两人就此僵持住了。 “鬼魇魔君,”辰瑶忽然开口,郑重万分的称呼鬼魇一声“魔君”,“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魔君。” “你,你想问什么?”鬼魇看也没看辰瑶一眼,此刻他心如死灰,对她的敌意也消散了不少。 “我听说,在魔君掌管的北方,百姓们叫苦连天,背地里都道魔君残暴不仁,这果真是你想要的吗?”辰瑶眼中有狡黠之色闪过,想要打破虹霄与鬼魇之间的僵局,只有靠她了。 “残暴不仁?”鬼魇苦笑一声,“多谢你没用更恶毒的字眼来咒骂我。没错,我承认,我喜好权势金钱,残暴不仁也只是冰山一角,我所做的恶事应该用‘罄竹难书’四字来形容才更加贴切。” “魔君不必自嘲,我也在北方走了一遭,百姓们的确过的辛苦,但也并无像传闻那般。”在虹霄和鬼魇震惊的目光中,辰瑶继续道,“土地贫瘠,作物难以生长,百姓们食不果腹,这并非是魔君所为,而是另有原因。” 虹霄忽然意识到,久居北地的鬼魇比他更加艰难。因为那里更加靠近沼泽森林,也更加靠近无厌。 鬼魇的瞳孔猛的震动,他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已沦为虹霄的阶下囚,辰瑶竟还能说出此番话来。 “那些生病的百姓的确可怜,但北方缺医少药,即便为他们医治,也无法将每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虹霄魔君,这一点,你该深有体会。”辰瑶想起那些被浊气所伤无辜丧命的百姓,心头一痛。 “可是,除了这两件事,你也并非全无错处!”辰瑶的声音猛的抬高,目光灼灼的盯住鬼魇,“你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大动干戈,数次与虹霄魔君开战,你可知道,战事一起,受苦的只是百姓而已!” 南北之间征战不断,百姓叫苦连天,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鬼魇。 “如果我不用强硬手段抢人、抢粮、抢地,那我治下的百姓该如何活下去?”鬼魇双目瞬间变得通红,“赤明界本就不如其他几界富庶,想要吃饱穿暖已是难上加难。想要活下去,就要强大,难道这样做也错了吗?” “自然是错了!”辰瑶道,“你想要活下去,别人更想活下去。而活下去的路不是只有掠夺这一条。”说不说明,只等鬼魇自己领悟。 “不止掠夺这一条,不止掠夺这一条……”鬼魇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似有所思。虹霄惊讶的看向辰瑶,这个唇红齿白如娇艳花朵一般的女子,竟有着如此的心思。 第141章 冰释前嫌 待鬼魇从失魂落魄中醒悟,再次看向辰瑶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大笑道,“不错,不错!你说的对,的确不止掠夺这一条路可以走。我鬼魇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敢作敢当。我承认看重权势,更对赤明界垂涎三尺,恨不能抓在手中,绝不放手。” 他话音一顿又道,“可眼下的赤明界并不是我想要的,我鬼魇想要的,是一个强大如狼群,能俯视天下的赤明界。我执着于此多年,办法用尽落了多少恶名也没有做到,但今日我想明白了,或许换一条路,就能做到!” 就在虹霄和辰瑶二人等待鬼魇下文的时候,他却忽然单膝跪地,垂下高昂的头颅道,“虹霄魔君,鬼魇愿意诚心诚意将一切奉上,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不求你原谅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只愿能完成你我共同之心愿!” “鬼魇魔君快快请起!”虹霄平伸右手,掌心朝上微微抬起,“鬼魇魔君不计前嫌,如此深明大义,虹霄佩服!” “惭愧,惭愧!”鬼魇缓缓起身,摆着手说,“辰瑶姑娘一席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醒了我。这些年我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数次明里暗里出手,只为取你性命。为的是你殒命后,我便能接管整个赤明界,做一番宏图大业。幸而老天有眼,没让鬼迷心窍的我得手,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后怕。” 眼前的鬼魇仿佛褪去了那个张狂无度的伪装,辰瑶看他也觉得顺眼许多,“果然鬼魇魔君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无厌盗取赤明界清气,已然尽数还了回来,两位魔君也尽释前嫌,果真称得上双喜临门。不如我们……” “大摆宴席庆祝一下!”虹霄笑着接口,辰瑶看的出,他是真心高兴。 离了水牢,鬼魇故意走慢几步落在后面,毫无防备的靠近辰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急道,“姑娘回到昊灵院后一定要小心在意那个姓宫的女人!” 辰瑶一愣,转头看向鬼魇,正要问出心中疑惑时,鬼魇已经疾步赶上虹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夜,虹霄府邸中热闹非常。众人聚在一处推杯换盏,聊的十分投机,就连辰瑶也忍不住多饮几杯,被尧衡送回房去的时候,舌头都不好使了。 “我,我没事!”她硬要逞强推开尧衡,却脚下一绊跌入他的怀中,干脆就那么半倚半靠着,“今天真是高兴,你,你是不是也,也没想到,鬼,鬼魇会如此,如此……” 她双颊绯红,满身酒气,看的尧衡一阵皱眉,“不能喝酒就少喝些,喝了这么多,明天醒来又要叫着头疼了。” “我,我没喝多,没,没多。”直到被尧衡抱起放在床上时,辰瑶还嘴硬的坚持自己没有喝多。给她灌下一碗醒酒汤,亲眼看着她沉沉睡去,尧衡才安心离开。 借着七八分的醉意,辰瑶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她仿佛回到了儿时一般,笑闹着在花丛间奔跑,追逐着风和蝴蝶。忽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辰瑶身后。 敏锐的捕捉到那抹不同寻常的气息,辰瑶停住脚步回转身去,却并不认得那人。那是一个被阴影完全笼罩的女子,看不清她的样貌,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辰瑶连珠炮似的一连问出三个问题,而那女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知怎么的,辰瑶忽然想起仿佛自己方才又和宫秋灵吵了一场,莫非是师父们知道了这件事,才让这人来寻自己的吗? 那女子依旧不开口,缓步朝辰瑶走来。即便她站在辰瑶身前,辰瑶亦看不到她的面孔。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辰瑶的手,辰瑶慌了,高声道,“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她被女子牵着,朝一个地方走去。辰瑶拼命挣扎,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对方牵着。起初辰瑶还能高声叫喊,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既无法动弹,又叫不出声。 被人控制的滋味儿着实难过,但此刻的辰瑶除了惊慌并无恐惧。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莫名相信这女子不会伤害自己。 很快,两人的身影湮没在一片血红的花海之中,不见了踪影。那女子松开了辰瑶的手,与她对面而立,终于开口了,“我们又见面了!” 那声音和蔼慈爱,辰瑶一听就认了出来,“您,您是那日在祭台上祝我凝出金丹的前辈?”想到此事,辰瑶满心感激,“我还没有好好谢过前辈,请前辈受我一拜!” 说完,辰瑶双膝着地,郑重叩首。那女子声音里带着笑意道,“果真是个纯真善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快起来,起来吧!” 一股轻柔的力量将辰瑶托起,辰瑶站在女子对面,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孩子,今日我特意来寻你,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与你。”女子似乎有些担忧,辰瑶连忙道,“有什么吩咐,前辈尽管开口。我虽不济,但也会尽力去做。” 女子迟疑片刻后,伸出一只洁白如冰霜的手掌,掌心上立刻多出一只琉璃锦盒,“你将盒子打开,一切就都明了了。” 辰瑶见那盒子散发着一股清新的灵气,知晓其中宝物非同寻常,不敢怠慢,伸出去的手都有些发抖了。琉璃锦盒触手冰凉,轻轻掀开盒盖,一颗灵气浮动流光溢彩的圆形之物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辰瑶不识这是何物,只好出声询问。 “你猜猜看,它是什么。”女子故意与她打哑谜,“这正是你需要的东西!” 辰瑶懵了,一时间想不出这究竟是何物。待静下心来,她仔细去想,多年来未曾凝出的金丹拜对方所赐,而此行的目的也达成大半,若说需要…… 猛然间,辰瑶大声叫了起来,“是种子,这是神树的种子!” 女子笑着点头,“果然是个聪明孩子,不错,这就是赤明界上下苦心寻找多年的神树种子,天地间只此一颗!” “前,前辈,你,你这么容易就把它给我了?”辰瑶受宠若惊,更觉受之有愧,“或许我可以为前辈做些什么,也好拿的安心啊!” 第142章 神树(一) “这颗种子非同寻常,既能播种希望,也能带来灾厄!”女子的声音似无风的水面一般毫无波澜,“这种子在良善之人手中,会造福一方百姓。可一旦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辰瑶竖耳倾听,心中着实不安,“前辈放心,我可以向前辈保证,虹霄绝不是心怀叵测之人,他想要得到这颗神树种子,只是为了修复两界山,阻止浊气入侵,伤害百姓而已。”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将这颗种子交给你。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这颗种子,亲手将它种下,绝不能假手他人。待神树长成,结出果实后,将果实摘下,到那时我自会找你。而神树的果子,便算作你对我的谢礼!” “就这么简单?”辰瑶十分调皮,似这种上树摘果子掏鸟窝的事情没少做,她觉得,比起对方凝金丹赐神种的恩情,摘果子这种小事几乎微不足道,别说报答恩情,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女子摇摇头,“你以为的简单之事,真正做起来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不强求,你只要尽力就好。且我们此刻是在你的梦境之中,你手中的神树种子也只是幻影而已,想要拿到真正的神树种子,还要随我去一个地方!” 陷入沉睡中的辰瑶猛的颤抖一下,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此刻她双目无神,动作僵硬,一举一动都像是木偶般毫无生气。辰瑶下床走到门边,才推开门,就和赶来照顾她的碧落打了个照面。 “小姐,你醒了?”碧落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摆了四个精致的小碟,都是辰瑶平日喜欢吃的,“尧先生说你喝了太多酒,一会儿醒来一定会饿的,我就去取了这些来。小姐,你……” 辰瑶对碧落的话充耳不闻,甚至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从碧落身边走了过去。碧落一见连忙追了上去,“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小姐,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小姐!” 连声呼唤,辰瑶毫不理会,碧落急了。她转身跑去找尧衡等人帮忙,而此时的辰瑶朝着祭台的方向快步奔去。 晶莹洁白的脚趾踩在通往祭台的台阶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夜风拂面,撩动辰瑶垂下的青丝,将她的脸遮住大半。她的神思仍旧留在梦境之中,听从女子的吩咐。 终于,辰瑶站在了祭台的正中央,伴随她而来的夜风陡然变得猛烈起来,卷起阵阵尘沙,像一头吼叫的巨兽。 “看,小姐在那儿!”碧落最先看到了站在祭台之上的辰瑶,指着她大声叫了起来。 宴席散去不久,大家还未睡下。听碧落说辰瑶出事了,纷纷赶来。见到眼前情形,不禁担心起来。 “辰瑶姑娘虽然双眼微睁,但眼中无神,莫非是中邪了?”雷兆感念辰瑶救命之恩,如今见她有事,心中甚是担忧。 “不像!”雷渲道,“一般的邪祟是不敢随意靠近祭台的,而强大的邪灵出现,不会没有人察觉。” “你们看,她在做什么!”骆尘见祭台上的辰瑶动了起来,出声提醒。 腰肢轻摆,手臂舞动,祭台之上的辰瑶仿佛跟随着某种韵律般翩翩起舞。月光映照之下,她宛若谪仙,让人沉醉。 “她竟然在跳舞?”虹霄愈发看不明白了。 “不,我想,她是在祈福!”尧衡看出,辰瑶的那些动作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且体现的并非女子的柔媚,更多的则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 “祈福?”虹霄猛然惊觉,“莫非,她是在……” 话未说完,一声清脆铃声从天际传来,辰瑶立时停止动作,而此刻,她失神的双眸中有什么在慢慢聚拢,她终于完全清醒了。 “前辈,多谢!”辰瑶的嘴角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右手五指紧握,掌心已经能够感知那件东西的存在了。 “她在和谁说话?”虹霄浑身打了个冷颤,大步冲上祭台,一把抓住辰瑶道,“你到底怎么了,是梦游还是……” “嘘!”辰瑶示意虹霄噤声,悄悄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件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霎那间,虹霄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无法动弹。他错愕的望向辰瑶,却见她微笑着轻轻点头,示意他没有听错。 多年来的夙愿一朝得成,排山倒海而来的喜悦和激动之情瞬间将虹霄淹没,他木讷的呆在当场,心中已是一片澎湃。 “只是这件事还不能宣扬出去,”辰瑶谨记那女子的叮嘱,对虹霄说,“待事情办成了再一起庆贺也不迟。我担心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就今晚,我们一起去完成这件大事!” 祭台之上,大笑不已的虹霄懒腰抱起辰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碧落急的直跺脚,“哎呀,尧先生,你看看,他们两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搂搂抱抱,背着人时还了得!我就不明白了,无论样貌灵力,你比那虹霄魔君强了不知多少倍,如何就在男女之情上这么不开窍,白白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去!” “碧落,世上许多事不能强求,若师姐真心喜欢虹霄魔君,就算是院主和四位长老也是拦不住的。”说这话时,阮恬不知怎的想到了黄语林,面上忽然一热,被碧落看出了端倪。 “阮姑娘,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个那般出色的好郎君。等你做了黄家的十一少夫人,我再向你讨杯喜酒来喝!”碧落打趣着,和阮恬笑闹在了一处。 尧衡望着辰瑶和虹霄离去的方向,心中忽然痛了一下,想要追去,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拦住了他,“罢了罢了,这里是赤明界,她与虹霄一处,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来,由她去吧!”尧衡在心底长叹一声,悄无声息的离开人群,隐没在夜色之中。 第143章 神树(二) “我拿到了!”随虹霄到了无人之处,辰瑶才敢小心翼翼的张开紧握的手掌。霎那间,炫目的光芒从指缝中溢出,虹霄只朝她手中看了一眼,心脏就漏跳了一拍。 “真的是,真的是神树的种子!”他极力压低声音,却难掩从心底涌出的激动之情,“我认得出,和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将神树种子交给我的前辈叮嘱过,这颗种子只能由我亲手种下,绝不能假手他人。更重要的是,这颗种子绝不能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否则后患无穷!”辰瑶隐隐有所顾虑,而这也正是虹霄担心的。 “事急从权,就你我二人,轻装简行前往两界山。等把这件大事办妥了,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也不迟。”虹霄眸中有警惕的神色闪动。为求稳妥,他甚至没有带上骆尘,两人一马绝尘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辰瑶的心始终高悬着。身后虹霄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有些发痒。辰瑶小心的挪动着身体,想离虹霄远些,却被虹霄察觉,“别乱动,这马儿速度极快,若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他似乎是在威胁辰瑶,可辰瑶却拿他无可奈何。 “你想远离我?”感受到辰瑶的身子微微前倾,虹霄有些难过。 “不,不是!”辰瑶猛然惊觉,连忙对他解释,“毕竟你我男女有别,又是单独出来,总该避讳些才对。我是担心……” “你想说担心坏了我的名声?”虹霄苦笑,“还是担心有人会误会你我的关系?”他并非糊涂之人,辰瑶与尧衡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虹霄始终耿耿于怀,“你与尧衡,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他提起尧衡,辰瑶忽然觉得双颊发烫,结结巴巴的说道,“自,自然没什么关系,我,我可是叫他尧先生的。算起来,他与丁甲师父是至交好友,也是我的前辈。” “当真仅仅如此?”虹霄追问,辰瑶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无虚言。 忽然,辰瑶在风声中听出了一些异样,仿佛是极小的虫子在振动翅膀的嗡鸣,又像有人在低声呢喃。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她转头看向虹霄,却见他神色凝重,冲自己微微点头。 “是被察觉了吗?”辰瑶在心内嘀咕。这神树种子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一朝现世,怎会不引起那些人的觊觎。只是,这里距离两界山还有一段距离,对方若有备而来,一旦动手,她与虹霄的处境不会太好。 这时候,辰瑶开始后悔听了虹霄的话,只他们两人同行。早知如此,应该叫尧衡、阮恬和骆尘一起来的。此刻想来悔之晚矣,辰瑶悄悄将手中握着的神树种子放进贴身的衣袋,一手取下龙睛凤尾镯,一手握紧长天离恨钩。 “别那么紧张,”虹霄感觉到辰瑶身体的僵硬,低声安慰道,“我从不做人口中的肥肉,他们既然敢来,就莫怪我心狠!” 握住缰绳的手微微一松,几道白光脱手而出。辰瑶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就听到身后几声巨大的炸裂声响起,紧接着就是瘆人的惨叫。 “你,你做了什么?”她不敢回头,只好问虹霄。 “一点开胃小菜而已,”虹霄洋洋得意,“这是我亲手做的雷火球,别看它身量小,威力却大。现在那些人即便不丧命也是重伤,识相的就此打道回府,不识相的,我自然还有好东西等着他们!” “你一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路上拦截?”辰瑶有些气恼,“那你为何还只带我一人,就不怕真的出事吗?” “我若不如此做,怎会有单独和你相处的机会?”虹霄笑容狡黠,却满含柔情蜜意,辰瑶赌气不与他说话,却发现前面的路上堆积了不少山石断树,眼见是无法过去了。 虹霄府邸内。 “什么,你说魔君会有危险?”骆尘盯着面色凝重的鬼魇,并不相信他的话。就在一炷香的功夫前,鬼魇来找骆尘,告诉他自己夜观星象,发现凶星明亮,担心虹霄会有危险。 “不错,还请你即刻带人去寻找虹霄魔君!”鬼魇满脸焦急,可落在骆尘眼里却生出了别的意味。 “魔君只是与辰瑶姑娘出去走走,怎会有什么危险?莫非,你是想将我支开,在这府邸里兴风作浪吗?哼,告诉你,魔君心慈,相信了你的话,我骆尘绝不会再上当了!”有了前车之鉴,骆尘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鬼魇的话。 鬼魇急了,“你不信我也是应该,不如这样,我随你一同前往,若有半句虚言,凭你怎么处置!” “呵,你与我家魔君斗了这么多年,怎会一转眼就改了性子?”骆尘始终不肯相信鬼魇是出于一片好心,“除非,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这一次,他没有说谎!”骆尘的话音未落,尧衡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才我见两界山方向似有异色,隐隐有血光浮现。若我猜的没错,虹霄和辰瑶应该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骆尘不信鬼魇是事出有因,但他绝对相信尧衡不会拿辰瑶的性命玩笑。听尧衡如此说,他立刻起身点了精锐守卫,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前往两界山。 “现在该怎么办?” 马儿跑的再快,也无法越过眼前的障碍。辰瑶眉头紧锁,意识到敌人的野心和手段究竟有多么强大。他们对神树种子志在必得,可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不知还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别担心,有我在!” 一只大手将自己拉入怀中,辰瑶心头一紧,下一秒就被身后的虹霄紧紧抱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于此同时,从山路两旁高处落下的碎石完全阻挡了马儿的去路,一声嘶鸣后,马儿竟调转方向,朝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半空中,抱住辰瑶的虹霄现出真身,将她稳稳托起,一刻不停的朝着两界山方向飞去! 第144章 神树(三) 半山腰处,树木掩映中,一个身影渐渐浮现。男子望向虹霄和辰瑶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寒意肆虐的微笑,“还是没有放弃吗,果然是你,只是这一次,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不时转头回望的辰瑶发现,想象中的追兵没有出现,她暗暗松口气,对虹霄道,“你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吗?” “这些年我招惹的是非不少,想要对我动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半刻间我怎么知道是谁动的手。”虹霄满不在乎道,“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他们若有胆子,大可以一起出手!” 危难当前,虹霄还有心情玩笑,辰瑶不知该夸他镇定自若,还是笑他心大,“看来除了鬼魇,恨你入骨之人尚有不少。我不明白,神树种子才一出现,他们便像嗅到鱼腥味儿的野猫一样跟了过来。甚至还有功夫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伏,莫非……” “你想说,我府邸之中,或者就在我的身边,有奸细?”虹霄不屑,“即便如此他们又能有多少胜算?此事事关赤明界百姓生死存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就在这时,辰瑶忽觉迎面一股强大的灵力袭来,她连忙侧身躲开,而下一击随即而至。 “坐稳!”虹霄大声提醒辰瑶,摆动身躯,艰难无比的在那张无数道灵力织成的无形大网中穿梭,偶有被灵力击中之处,鳞片翻起,血肉模糊。 “虹霄,放我下来!”辰瑶知道,她在虹霄背上,虹霄必会顾及她的安危,若长久下去,虹霄一定会处于劣势,中了对方的圈套。 “怎么,你担心我护不住你?”辰瑶不开口还罢,一开口顿时激起了虹霄的血气,“放心,尧衡护的住你,我亦能!” “你……”辰瑶见他执拗不肯听话,干脆翻身从虹霄背上跃下,可她还未落地,虹霄已然再次接住了她。 “听话,此刻我们绝不能分开!”虹霄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他已经感觉到了四面涌来的杀意,开始后悔将辰瑶也牵扯进了这个巨大的旋涡之中,若是可以选择,他必定不会连累她。 猛然间,两旁的山林间有无数火光同时亮起,每一簇火光旁都有一张带着面具的脸。他们全部虎视眈眈的看向辰瑶和虹霄,毫不掩饰贪婪和杀意,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正是那颗神树种子! “来了!”对方现身,反倒让辰瑶镇定许多。与其与他们继续玩儿捉迷藏,还不如痛痛快快做个了断。虹霄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一双如铜铃大小的有蓝色瞳孔冷漠的打量着那些戴面具之人,直到其中一人站了出来。 那人身量不高,却异常强壮,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面上戴着的,是一张狼脸面具。 “虹霄魔君,幸会!”那人开口,是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无论虹霄还是辰瑶,都觉得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从未在哪里听过。 “好说!”虹霄道,“你既知本魔君的身份,还敢在此地设伏拦下本魔君的去路,是个有胆识的人!不过,本魔君向来有好生之德,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魔君心系赤明界,可在下未必没有一样的心思!”那人丝毫没有退却之意,“既都是为了赤明界好,哪里还分什么彼此!魔君若将神树种子交给在下,虽是殊途,也可同归!” 果然对方是冲神树种子而来,辰瑶急道,“别听他胡说,若真如他所言那般,何必还费这一番手脚。哼,明明就是居心不良,反倒说什么为了赤明界好,我呸!” “哈哈哈!”虹霄觉得辰瑶这番话甚合心意,对那人高声道,“你可听到我家魔君夫人说的话了,她可瞧不上你这小人行径呢!” 对方听他称呼辰瑶为“魔君夫人”,微微一怔后似是不愿再与二人多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辰瑶还未看清那人手中拿的是何物,只见对方轻轻一晃,霎那间天地万物都跟着震荡起来,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厮杀吼叫声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面具人团团将他们围住! “虹霄,你,你还好吗?”一口淤血堵在喉咙里,辰瑶只觉头晕目眩,丹田处灵力倒转,浑身乏力,几乎从虹霄背上跌下去。 虹霄咬牙答道,“我很好,好得不得了!能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也算难得,你坐稳了,擒贼擒王,咱们就去会会这位能说会道的朋友!” 灵角赤鳞蛇真身冲天而起,直奔罪魁祸首而去。那人见虹霄并未受到手中东西的影响,稍稍一愣之后立刻注入更多灵力,再次晃动起来。 这一次辰瑶终于看清楚了,那人手中拿着的是一只通体漆黑,足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铜铃。那铜铃共有八面,每一面都雕刻着一张不同的狰狞鬼脸,而铃锤则是用一根白骨所制,每晃动一下,便会有汩汩黑气涌出,围绕那人周围。 “这是什么邪物?”辰瑶一眼便认出这东西乃是至邪之物,奈何却不知其来历,不知应对之法。 眼见那人晃动铜铃的动作越来越快,辰瑶周身气血翻涌,眼前所见之物也变了形状,树木山石化作一道道鬼影,张牙舞爪的朝她扑了过来。辰瑶忍不住惊叫一声,几乎掉了下去,而在此时虹霄大声道,“堵住耳朵,不要听那铃声!” 辰瑶挣扎着想要堵住耳朵,可双手堪堪抬起便无力的落下,那铃声变成了声声斥责,不断在她脑海里重复。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哼,你有什么本事腆居师姐之位?” “我呸,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心底的魔障再次被激起,辰瑶再也撑不住,大叫着“我不是废物,我有爹娘”,身子一倾从虹霄背上掉落下去。 铜铃声戛然而止,那人伸手向辰瑶落向的地面一指,土崩石裂,辰瑶立刻掉入一道半丈有余的沟壑中,隐没了身形。虹霄见状再顾不得许多,一头朝那沟壑中扎了进去,只消片刻,地面合拢,抹去了一切痕迹,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145章 神树(四) “辰瑶,辰瑶!”隐去真身,虹霄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中艰难行走。起初他还担心发出声音会惊动隐藏在四周的某些东西,但始终没有听到除他之外的任何声音,虹霄再也忍不住了。 呼唤声碰触到黑暗便如被吞噬了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让虹霄越发觉得此地诡异。他想到对方一定早就选中了这里,预先做了手脚,此刻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在一个地下结界之中。不但声音无法正常传出,即便辰瑶就在附近,也一定被结界隔绝开来,无法看到彼此。 “该死的!”虹霄挥拳想要击打什么宣泄心中的怒气,手背却触碰到一个阴冷绵软的所在,让他瞬间浑身冰凉。 无法确定对方是什么,那种感觉让虹霄心底生寒,他缓缓的后退两步,警惕的出声询问,“谁在那里?” 被刻意放大的声音只传出去两三尺远的距离便没了声息,虹霄担心对方听不到,正想凑近些再问一次时,周围忽然有气浪剧烈震荡,将他整个掀翻在地! 失重下落后辰瑶并未感觉到疼痛,身下反而软绵绵的,像被一床厚实绵软的锦被托住一般。她长舒一口气,正感叹自己运气不错,耳边已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早便料定会如此,幸而在这里等你,若不然,摔坏了可怎么好?” “前辈,是你!”辰瑶大喜过望,“我就说是谁这么好心,原来是前辈。惭愧惭愧,虽然前辈一早就提醒过了,还是差点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想到今夜经历种种,辰瑶吐了吐舌头,满面羞惭。 “我也没有想到,为了得到这棵神树种子,他们竟想要了你们的性命!”那女子似心有余悸,“还好你这孩子有福泽庇佑,不至让恶人得逞!” “前辈这么说岂不是在夸自己就是我的福泽?”绝境逢生,辰瑶心情大好,“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如何出去?” 一股清风围着辰瑶绕了一圈,她知道,这位数次帮了自己大忙的前辈无法化为实体,风就是她,她就是风。 “这里是赤明界最阴暗最邪恶的地方,只是三言两语无法和你说清楚。我想,日后有机会,虹霄魔君会愿意将这里的一切讲给你听。不过,我知道这里有一条暗道通向两界山,你随我来!” 感受着那股清风吹来的方向,辰瑶放心大胆的在黑暗中行走。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但辰瑶并不担心,更不害怕,反而有一种急切感,想快些更快些赶到两界山,亲手将神树种子种下。 一刻钟后,辰瑶终于看到了一缕晦暗不明的光亮。起初那抹光淡的如同萤火,但随着她走近,渐渐变得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直到这时,辰瑶终于认出,那是火把发出的火光! “前辈,不能再向前了!”辰瑶立刻想到在半路截杀她和虹霄的那些面具人,手中就拿着火把,“不好,他们堵住了出口,前辈,我们要原路返回吗?” “一味的逃避永远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明明没有一丝风,火把燃烧的火苗却剧烈的摇晃起来,辰瑶握紧长天离恨钩,在那些面具人还未有所反应之前攻了过去。 金戈之声大作,带着温度的血滴落在辰瑶的面颊上,有说不出的快意。眼见一个接一个鲜活的身体倒下,辰瑶生出一种错觉,心底仿佛有什么在渐渐失去,而另一种情愫也在生根发芽。 “没想到娇弱的姑娘也能如此心狠手辣,”一道身影挡在辰瑶面前,她认得出此人便是这群面具人的首领,“现在只剩下我一人,姑娘准备如何?”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吗?”辰瑶踢了踢倒在脚边的尸体,不屑道,“自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可是我担心姑娘过不了我这关!”话音未落,那人高举鬼面铜铃,作势摇晃。辰瑶知道此物的厉害,正要捂住耳朵,却见一道白光从身旁掠过,将鬼面铜铃的完全封印,无论那人如何摇晃都发不出丁点声响。 “你,你用了什么手段!”面具之后,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气急败坏的看向辰瑶。辰瑶却故作神秘,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他,“自然是比你这破铃铛高明百倍千倍的高明手段!哼,没工夫和你废话,让开!” 长天离恨钩在对方面前虚晃一下,待他躲闪之际辰瑶一溜小跑的跑向那人身后。此地已是两界山的山脚之下,辰瑶已经能看到那道让虹霄头疼不已的裂缝。只要向前,再向前,将贴身藏着的神树种子种下,便可以真正安心了。 辰瑶的心不由自主的扑通乱跳,离成功越近,那种来自心底的不安就越强烈。 果然,被她骗过的男人立刻追了上来。一只白骨枯爪陡然伸长,搭在辰瑶的肩头,用力一抓。长且锋利的指甲顿时留下五个血洞,辰瑶低呼一声反手抓向那枯爪,奋力一扭,只听“咔嚓”几声,硬生生将那枯爪捏碎,摆脱了对方的控制。 近了,更近了! 她耳中满是风声、粗重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其他。就在这时,脚腕一凉,又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辰瑶看也不看,挥动长天离恨钩斩去,几声惨呼后,再次迈动脚步,这一次,她终于站在了两界山的裂缝前。 伸手入怀,牢牢握住那颗寄托着整个赤明界希望的种子,辰瑶用手在坚硬的地面上挖出一个小坑,正要将神树种子放进去时,那人身形一闪,挡在了她面前! “给我!”一只手伸到辰瑶面前,不是命令,而是威胁。 “呵,真是阴魂不散!”辰瑶抬头看向对方,“一路追到这里,你还不死心吗?” “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分出胜败。”那人似乎胸有成竹,“就算现在一样,我相信最后得到神树种子的一定是我!” 第146章 长成 握着神树种子的手停在那个只有不到半尺深的浅坑的上方,辰瑶轻蔑道,“你看,只要我摊开手掌,将那颗种子丢下去,你所期盼的一切就结束了!” “没有那么简单,”那人叹息一声,仿佛在设身处地的为辰瑶担忧,“我可以在你丢下种子时伸手接住,或者在你松手前将你制服,如此种种,你的胜算并不大。” “可我还有一个帮手!”那个女子的存在让辰瑶本应该高悬不安的心变得无比平静,即便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敌人,也能从容不迫。 那人下意识的朝身边的黑暗看去,“你确定她一直可以帮你吗?” “当然!”辰瑶盯着面具下那双热切的眼睛,忽然张开手掌,将手中紧握的种子丢了下去。 异样的光彩裹挟着流动的灵气急速下坠,辰瑶兴奋的等待它落入坑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却在种子停在距离地面不到两指的高度时愣住了! “瞧,就是这么简单!”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略带激动,“我只要在你挖出的土坑上加一层结界,你的愿望就会落空!” 原来如此,辰瑶将一双眼睛瞪的滚圆,眼底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让对方笑了起来,“姑娘何必如此望着在下,胜负自有天来定,说不得这种子要归在下所有了!” 他伸手想要取走神树种子,因为激动发抖的手指却在最后一刻愕然停住了,“什么,这是什么?”他猛的抬头看了辰瑶一眼,发现此刻她正如一只狡黠的狐狸,唇边勾着一抹计谋得逞的浅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人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得意化为了狠厉,他用力在神树种子上方拍打着,可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再靠近那颗唾手可得的种子分毫!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就连老天爷也无法预知你我之间究竟谁胜谁负!”辰瑶勾起食指,在对方设在土坑之上的结界上轻轻一敲,清脆的碎裂声在这一刻尤其悦耳,紧接着,在对方恨不能吃了她的目光中,不慌不忙的将神树种子丢入坑中,盖上了一层薄土! 将双手无力的摊开,辰瑶起身退后两步,假意抬头看天,随口留下一句“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转身欲走。 “站住!”背后有冰冷的声音传来,精心布下的诡计落空,那人如何肯轻易放手,“既失了神树种子,将姑娘留下略作补偿也不错!”他探手抓向辰瑶,却被挡在辰瑶身前的力量弹开,向后跌出数尺,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这仅仅是给你的一个小教训!”黑暗中,女子的声音响起,“若你不知悔改,下次便取你性命!” “你是谁?”男人艰难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紧握手中的鬼面铜铃。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记住,这赤明界并非你的池中物,还是尽早放弃不该有的念头!”女子下了逐客令,“两界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更不是由着你兴风作浪之地,速速离去吧!” 男人知晓今夜先机尽失,不宜继续纠缠,他再次看向辰瑶,似乎想要记下那张脸,才没入黑暗中离去。 “前辈,你太厉害了!”总算可以真正松一口气的辰瑶欢呼着跳了起来,“你不知道,当他发现自己无法拿到神树种子时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的我有多痛快!” “你呀!”似是责备,又带着万分宠溺的声音响起,“今夜虽然凶险,但好在种子已经种下,万事俱备,就让我再送你一缕东风吧!” 一声轻雷在头顶炸响,辰瑶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跳开,紧接着方才站立的地方就下了一阵急雨。 雨滴拍打在土地上,激起阵阵泥点,辰瑶笑的越发开心,“太好了前辈,有了这些雨水,神树就可以长的更高更大!”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伴随着一道身影的出现,虹霄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传来。辰瑶回头看去,正是她方才脱身的出口处,“咦,你也知道这条密道?” “在赤明界,还有什么是我这个魔君不知道的?”虹霄快步走到辰瑶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这怪异雨水浇湿的地方,一棵暗绿色的幼苗正破土而出。 “那是?”虹霄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一把将辰瑶拥入怀中,揽住她柔软的腰肢转了几圈,大笑不止,“你竟然做到了,已经做到了!” 说话间,方才破土而出的幼苗已经长成了正常树木的高度,还在急速的一路向上,大有直入天际的意思。 这棵树有着金色的枝干雪白的叶片,从两界山裂开的缝隙中来回穿梭,像一位手艺精湛的裁缝,将那道裂缝填的密不透风,将从浊陀界涌入的浊气全部阻挡在外! “我们,成了?”辰瑶几乎忘记此时是被虹霄拥在怀里,如梦呓般呢喃着,“就这么成了?从今以后,赤明界的百姓再也不用受苦了,对不对?” “没错,就是这样!”虹霄将辰瑶放了下来,一双手臂却舍不得离开,“你做到了我多年来想要做到的事情,不仅帮了我,也帮了整个赤明界!” “你,你先放开我!”虹霄那张会让辰瑶心跳加快的面庞近在眼前,她挣扎着推开他,退后几步道,“神树已经长成,赤明界的劫难终于结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只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件怪事。” 她面向两界山,继续说道,“今日的浊陀界格外平静,而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那些伤人的浊气似乎就没有出现过。” 经辰瑶提醒,虹霄才想起果然如她所说,“浊陀界浊气充沛,即便我派出的守卫一退再退,那些浊气还是不断涌向赤明界,伤了不少百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浊陀界的浊气急剧减少,甚至无法越过两界山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吸收这些浊气。”一个不安的念头自心底升起,辰瑶的眉头皱了又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第147章 以身相许 自从擅入琅玥阁放出赢尤之后,辰瑶就多了一块心病。她曾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抓住赢尤交给院主,再向他和师父们赔罪。可离开昊灵院一路走来,她小心留意赢尤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如今浊陀界出现异象,让辰瑶不禁想到了赢尤。 那怪物本就自浊陀界而来,如今逃出昊灵院,天下虽大,却没有它可去之处。加之赢尤被困在琅玥阁中多年,被数以百计的宝物镇压,灵力大不如从前。辰瑶私心想着,若换做自己是赢尤,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自然不会急着与“仇人”硬碰硬。休养生息,强大自身才是最要紧之事。这样想来,浊陀界浊气减少就可以和赢尤联系在一起,想到这里,辰瑶不禁眼前一亮。 “在想什么,想的都出神了!”虹霄盯着愣愣发呆的辰瑶,觉得这样她格外让人心动。 “没什么!”捋清了凌乱的思绪,辰瑶的心情尤其好,“心头大患已去,咱们是不是该回去好好庆祝一下,喝几杯?” “自然!”虹霄畅快大笑,却忽的听到不远处有马蹄疾驰之声传来,立刻警惕的拉着辰瑶躲了起来。直到看清来人为首的是骆尘后,才松了口气走出来。 “魔君,辰瑶姑娘,你们……”骆尘喘着粗气,显然是赶路赶的急了。他不住的上下打量两人,虽然虹霄和辰瑶有些灰头土脸,也有些皮外伤,但看上去并无大碍,“你们没事就好了!” 身后的守卫陆续赶到,这时候辰瑶才发现,鬼魇竟也跟着来了,忍不住眯起眼睛打趣,“呦,怎么劳动鬼魇魔君也来了?” 骆尘秉性正直,是自己的功劳他不会拱手让人,不是自己的功劳,也不会肆意抢夺,“这次多亏了鬼魇魔君,是鬼魇魔君找到我,说你们有危险,这才带了守卫赶来。幸好,你们都没事。” 辰瑶一怔,收敛浮在嘴角的假笑,换上一抹真诚的感谢,“多谢鬼魇魔君惦记,我们的确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顺便……” 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两界山,骆尘和鬼魇这才发现,在那道让人望而生畏的裂缝中间,生长着一棵直入天际金枝白叶的大树,在夜色中烁烁放光。 “魔君,你们,你们做到了?”骆尘一口气卡在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激动的浑身发抖。鬼魇更是望着那棵神树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赤明界,保住了……” 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虹霄走到骆尘和鬼魇中间,伸出手分别搭在两人肩头,感慨道,“接下来我们能过上一阵太平日子了,能睡个安稳觉的感觉实在太妙了!” “魔君,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神树种子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大家一声,悄悄就给办了?”回过神来的骆尘几乎红了眼眶,出现裂缝的两界山压在他心头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得以挪开,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这还要多谢咱们的辰瑶姑娘!”虹霄微笑着望向辰瑶,“此事她居首功!” 辰瑶拨动鬓边一缕头发,不好意思道,“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上苍有好生之德,许是不忍看赤明界百姓继续受苦受难,才假借我的手成就此事,我也实在没出什么力的。” 嘴上如此说,辰瑶心中想的却是,自己非但没出什么力,还在此事中获益颇多,怎么还敢在虹霄面前邀功? 谁料骆尘走到辰瑶面前,一头跪倒,“辰瑶姑娘帮了魔君,救了赤明界的百姓,实在功德无量。骆尘没什么好谢的,只愿姑娘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辰瑶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旁边跳开,连忙扶起骆尘道,“你这一拜不知折了我多少寿数,哪里是谢我,倒是害我了!” “怎么会,姑娘必定长命百岁,不,是千秋万载!”骆尘本就不善言辞,哪里禁得住辰瑶打趣,顿时慌的不知道如何才好。辰瑶见状道,“骆尘呀,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于‘情’字一道不太通,难怪碧落要在背后咬牙切齿。” 自从在沼泽森林受了骆尘的“恩惠”,回来后碧落就在辰瑶耳边骆大哥长骆大哥短的念叨不停。那丫头心思单纯,丝毫不懂避讳掩饰,辰瑶一眼就看出,她对骆尘动了心思。 这两人一个是锯了嘴的葫芦,一个是倒豆的竹筒,辰瑶私心觉得,他们算的上是天生的一对。奈何妾有意郎无心,碧落一番柔情蜜意,骆尘却懵然不知。 “碧落,咬牙切齿?”骆尘瞪着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仍旧想不出问题所在。辰瑶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一声,暗道碧落怎么会看上这么一块不开窍的木头。 想到那丫头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样子,辰瑶不得不再做一次“红娘”,对骆尘道,“在沼泽森林时你救了碧落,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何况是那样大的恩德。所以,碧落想要以身相许来报答你!” “啊!” “什么!” “不是吧!” 虹霄、骆尘和鬼魇三人同时惊呼出声,虹霄咂着嘴摇头,“好丫头啊好丫头,知恩图报,可惜了。”鬼魇则说,“这报恩就报恩好了,怎么就以身相许了,须知感情这回事总要两情相悦才好。”说完,两人一同看向如木雕泥塑一般的骆尘。 内心有一团乌云在翻滚,骆尘觉得,比起眼下这件棘手的事,曾压在心头多年的两界山也算不上什么了。数次鼓起勇气,骆尘缓缓抬起头看向辰瑶,嘴唇哆嗦着问出一句,“碧落她,她真的要嫁我?” 用力点头,表示绝无须言,可下一刻,辰瑶就眼睁睁看着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左右摇晃两下,脚下一软朝后摔了下去。 虹霄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恭喜啊,碧落那丫头不错,你就娶了吧!待回去后,本魔君定会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的!” 第148章 涉险 两界山的事情得以解决,虹霄隐于眼底的一抹阴霾彻底消散,回到府邸与众人畅饮三大盏,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突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原本被什么填满的那一块,随着神树的长成而重新变得空荡,虹霄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为了寻找神树种子,虹霄做了太多有用或者无用之事,几乎占去了他的全部。当这一切尘埃落定,夙愿达成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赤明界做些什么,而如今恢复生机,太平无事的赤明界,是否还需要他这个魔君。 当回到府邸的辰瑶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尧衡、阮恬和碧落三个人脸上纷纷现出怪异的神色。 “小姐,你真是无药可救了!”碧落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意味深长的瞥了尧衡一眼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一声不吭,还只和他一人去办。幸好平安无事,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每每提起虹霄,碧落就一副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模样。辰瑶不解,“你似乎对虹霄颇有敌意,不知他哪里得罪了你?” “哪里,哪里得罪我了?”碧落与辰瑶大眼瞪小眼许久,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说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如何?也不知道他如何花言巧语哄骗了小姐你,让你和他那么亲近。” “虹霄魔君自然有他的好处,你可别忘了,他可实实在在是骆尘的主子呢!”辰瑶冲碧落眨眨眼,果然见那丫头满肚子的怒气一下泄了个干净,只撅着嘴不说话。 “师姐,虽说虹霄魔君为人仗义,对咱们也多有帮助,可他,可他毕竟是赤明界的人啊。”阮恬涨红着脸,想要提醒辰瑶,又担心她会生气。 辰瑶知道阮恬一心为了自己,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我知道的,以后行事也会注意分寸,难为你处处替我这个做师姐的着想,实在惭愧。”阮恬微微一笑,继而转头看向尧衡,似乎他想问的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咳咳,之前你凝出金丹,我还没问……”尧衡面色古怪,且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让辰瑶觉得别扭。她道,“我说了,我第一次代替虹娇,以圣女的身份出现在祭台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前辈,是她帮我凝出了金丹。” “那神树种子,也是她交给你的?”尧衡忽然对辰瑶口中这位“前辈”生出兴趣了。 昊灵院人才济济,院主和四位长老各个翘楚,他们多年苦心都无法让辰瑶凝出金丹,而那位“前辈”只是与她见了一面,便不声不响的成就了此事。她的手段和灵力应该在院主和长老们之上,可这样的人物,他却从来都没听说过。 “是!”辰瑶没想对他们有所隐瞒,“不过这么珍贵的种子也不是白白送给我的,前辈说,待那树结出果子,还要我亲手摘下一个送给她。” “你说的这位前辈长什么模样?”尧衡迫切的想了解此人。 “前一次我画过的,”辰瑶比划着,“虹霄也说,他在梦中见过这位前辈。” 说话时,碧落已经找来了那幅画。尽管画上之人生着七扭八歪的五官和一张变了样的脸,她还是视作珍宝的收了起来。 “喏,就是这个了!” 展开画像,尧衡对着那张变了形的脸,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辰瑶口中的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模样。 这时候,元桑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见几人围着那幅画像愁眉不展,毛遂自荐道,“我虽对作画一事不大精通,但或许能帮的上忙。” 她冲尧衡展颜露出一个含情脉脉的笑,径直取来笔墨,对辰瑶道,“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辰瑶极力回想着,如实回答,“圆圆的,大大的,眼底像汪着清泉。” 展开画纸,元桑刷刷点点几笔后,询问辰瑶,“是这样吗?”辰瑶只看了一眼就用力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然后是眉毛,狭长的柳叶眉!” 两人一个说一个画,配合的极为默契。一盏茶的功夫后,一张鲜活生动,风华万千的女子的脸浮现在画纸之上。众人看看这张脸,再看看之前辰瑶的“大作”,就连碧落也不禁生出“人比人气死人”的念头来。 “就是她!”辰瑶珍重万分的拿起元桑的画,微微发抖道,“这就是帮了我两次大忙的前辈!” 尧衡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画中那张女子的脸庞,细细回忆是否见过,或者听说过此人。可是他即便绞尽脑汁,将所有记忆里里外外翻了一遍,都没有丝毫印象。 “可以将这幅画送给我吗?”辰瑶有些腼腆的向元桑讨要此画,元桑满口答应,“辰瑶姑娘喜欢就尽管拿去,”她顿了顿,偷眼去看尧衡,口中却问道,“不知辰瑶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雷家的狂雪刀收入囊中,赤明界的危机也已经解除,辰瑶觉得,是该离开的时候,“我吗,我想去一趟浊陀界!” “什么!” “啊!” “不行!” 听了她的打算,众人纷纷表示反对。 元桑说,“辰瑶姑娘,浊陀界是什么地方你或许还不了解,可赤明界与浊陀界之间只隔了一座两届山,这些年来更有不少百姓被那浊气所害。别说去浊陀界,就算是靠近也危险重重。辰瑶姑娘,那浊陀界是断断不能去的!” “是啊小姐,我听说,那地方可怕的紧,咱们,咱们还是别去了!”碧落一心牵挂自家小姐,自然不肯放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去浊陀界的理由是什么?”这时候,只有尧衡相信,辰瑶并非任性妄为,更不是临时起意,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它!”辰瑶投来的目光无比坚定,让尧衡瞬间看懂了她的难言之隐。浊陀界是赢尤出生之地,辰瑶一定发现了赢尤的踪迹,才会做出这般决定。 第149章 送行(一) 前往浊陀界的理由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尧衡知道辰瑶的难处,便寻了借口屏退众人,只留下辰瑶一个。临出门时,元桑哀怨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最终没有得到回应。 “说吧,去浊陀界的理由是什么?”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尧衡问,“你是不是发现了赢尤的踪迹?” “尧先生还是那么聪明,”辰瑶俏皮一笑,“只是,你对元桑也太绝情了些。她离开时,可是对你恋恋不舍呢!” “别胡说!”尧衡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一路行来,我也时刻留意各方动向,希冀从中找出赢尤的下落,始终无果。当年赢尤凭借一己之力,几乎掀翻七界,绝不是只靠从浊陀界得来的那点蛮力。所以,它从昊灵院脱身后,不会轻易露出行藏,反而要寻一处安稳妥当,不会被人找到,更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休养生息,以图后报!” 辰瑶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十之七八。不知从何时起,她与这位“讨人嫌”的尧先生之间生出默契来,而这种默契让她感觉一阵心跳,“没,没错,就是这样!今夜我和虹霄赶到两界山,将神树种子种下后,意外发现从两界山裂缝涌入的浊气消失了。据虹霄所说,浊气是在不久前开始退散的,我想,一定是浊陀界出了问题!” “你是说,赢尤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浊陀界?”尧衡似有所思,“那里对赢尤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去处!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贸然前往浊陀界,那里太危险了!” 眼角上挑,辰瑶凑近尧衡,放在桌上的右手轻轻扣了两下,盯住他的眼睛问道,“怎么,尧先生怕了?” 烛影摇曳,一股馨香之气扑鼻而来,辰瑶明亮如满月的目光让尧衡有一瞬的恍惚,“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激将法在我这里不管用。” 一计不成,辰瑶再换一计,轻轻扯住尧衡的衣袖晃了晃,重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在浊陀界附近转转,赢尤并非寻常怪物,若它真的回到浊陀界,一定会生出异象来。大不了到时候我不莽撞出手,只将消息传回昊灵院,等院主和师父们定夺就是了!” “当真?”尧衡似乎有所动摇,辰瑶用力点头,“当真!” “可我偏不信!”尧衡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辰瑶,“若是赢尤真的回到了浊陀界,院主和四位长老未必懵然不知。既然连你都能想到这一节,难道他们想不到吗?” “可我一定要亲手抓住赢尤!”辰瑶忽然一阵委屈,她以为尧衡懂自己,到头来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亲手抓住赢尤,因为那是她造下的业,就该由她来承担所有的后果。 看着辰瑶眼底燃起的怒色在莹莹泪光中化为失望,尧衡放缓语气道,“我明白赢尤之事让你如鲠在喉,可无论院主、长老们还是我,从未觉得这是你的错。关着赢尤的若虚无妄炉早有损坏,它也从未真心臣服,多年来一直试图逃离昊灵院。那夜的出现不过是给了它一个契机而已,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赢尤一定会找到机会脱身。” “不,是我!”积攒了多日的委屈、愤怒和自责终于在这一刻被尧衡点燃,辰瑶眼底有道道血丝在慢慢汇聚,“我自小就被人叫做废物,废物就废物吧,要是不惹事也是好的。偏我生来就不是安分的性子,昊灵院上上下下被我得罪了个遍。这也罢了,我怎么能不知轻重的闯入琅玥阁,还自作聪明的破了院主设下的结界,伤了院主不说,还放出了赢尤这个祸害!” 她越说越激动,黑色的瞳孔周围尽是血红之色,“谁人不知,当年为了制服赢尤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那时赢尤输在狂妄自大,以为自己在七界中再无敌手,这才堪堪被收入若虚无妄炉中。如今它沉淀多年,心中怨恨让它有了十二分的防备,再想收了它,难于上青天!” “可也并非全无法子!”尧衡打断她道,“只要修好若虚无妄炉,我也好,院主和四位长老也好,都愿意再与赢尤一战,将它收服!” 泪眼模糊中,辰瑶抬头看向尧衡,无力的摇摇头。并非她不相信尧衡的话,而是觉得如今的赢尤非昔日可比,只怕集整个昊灵院之力,也无法将其收服。 “呵,你莫要看轻我们!”尧衡微微扬起下巴,不屑道,“赢尤虽小心戒备,可我们也比当年长进不少。若要收服它,也并非什么难事!” “你说真的?”辰瑶心头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尧衡盯住她,沉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浊陀界不是不可去,而是即便去了,也对抓住赢尤一事毫无助益。没有若虚无妄炉,你要用什么收服它,难道就凭你的长天离恨钩吗?一旦打草惊蛇,再想找到赢尤,又要费一番手脚。” 比起师父们的谆谆教诲,尧衡一番分析反倒更容易让辰瑶从牛角尖里出来。寻找赢尤的下落固然重要,可没有若虚无妄炉在手,也只是白白送上门儿去找不痛快。想通这一节,辰瑶渐渐平静了下来。 “放心,若说放出赢尤,也有我一份儿!”尧衡见她不再坚持前往浊陀界,向她保证道,“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擒了赢尤,是为七界的太平,更是为全了你这份心意!” 雷家有虹霄照看,辰瑶觉得这狂雪刀也拿的安心些。她传书昊灵院,请院主派人来取狂雪刀,而她与尧衡等人,还要前往其他地方,寻找看守新仙界之人,也继续寻找其他四家的下落。 “魔君他一大早就没了踪影,我派人找遍了整座府邸,都说没有见到他。”骆尘为辰瑶等人送行时,才发现虹霄不见了。他心中暗道自家魔君不靠谱,好歹辰瑶也帮他找到了神树种子,如今要离开赤明界,他有再要紧的事也该来送一松才是。 第150章 送行(二) “无妨,”辰瑶并不在意,“他好歹也是掌管一界的魔君,每天多少则十数件多则数十件的大小事情等着他去处置,就不必劳烦他了。”说到这儿,辰瑶将站在身侧,低头无语的碧落往骆尘面前推了推道,“你们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说,抓紧机会,可别错过了!” 骆尘和碧落脸上皆是一红,却都未推辞,反而退到少人僻静之处,说起了悄悄话。 “还有你!”辰瑶轻轻碰了碰尧衡,冲不远处正痴痴望着他的元桑努努嘴道,“喏,人家可是望穿秋水,你不去说几句?” 心中有一个念头在逐渐坚定,即便辰瑶不提醒,尧衡也有话要与元桑说清楚。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朝自己走来,元桑清楚的听到心跳越跳越快,越跳越乱,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她清楚,尧衡这一走,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时,若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只怕就在无机会了。 “尧先生,我……”心头要说的话如一团乱麻纠缠在一处,元桑一时不知该说哪句才好,却听尧衡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对面响起,“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短短数字,却让元桑如坠无底之窟,所有的希望在这句话出口后尽数化作泡影,一时愣在当场。 “尧先生,你,你说什么?”她宁愿相信自己听错了,也不愿相信他竟亲口告诉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我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尧衡一心想让她放弃那个念头,冷着一张脸道,“当年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从未想过要你回报,反倒辜负了你一片心意。如今已经说清楚,还望你他日寻得如意郎君,白头偕老!” 说完,尧衡欲转身离开,元桑却叫住了他,“等等!”她的目光越过尧衡,看向站在马车边与阮恬说笑的辰瑶,毫不掩饰心中的嫉妒,“尧先生的心上人,就是她吗?” 尧衡没有回答,转身朝马车走去。元桑撕心裂肺的冲他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你说,你说啊!” 永远不会有回答,元桑万念俱灰的跌坐在地上,看着尧衡无情的逐渐远去,镌刻在骨子里的爱意随着握紧的拳头消散在风中,荡然无存! “喂,你和人家说了什么,怎么……”马车边的辰瑶看到元桑的模样,忍不住对尧衡埋怨道,“你这人,向来说话没有轻重,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你弄哭了,你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话已经说清楚,不必多言!”尧衡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却见宽敞的马车中还放了一只大木箱,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这是骆尘送来的,说是一点心意。”阮恬连忙道,“或许是担心我们在路上短了什么吧。”她将木箱朝一侧挪了挪,觉得木箱十分沉重,不像装了吃食衣物的样子。 这时候,与骆尘话别的碧落也回来了。她一上车就红着眼睛不说话,辰瑶轻轻揽住碧落的肩膀,真心实意道,“你若真舍不得他,可以留下来的。待我们返回昊灵院时再来接你。” “小姐!”碧落嗔怪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既跟了小姐,就生生世世都是小姐的人。再说了,临行前几位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姐。我可是应承了的,怎么能因为,因为他而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呢?” “那,如果师父让你照顾我一辈子,你也一辈子不嫁人了?”辰瑶见碧落一本正经的模样,故意逗她。 “那,那就不嫁!”这话碧落说的心虚,不敢与辰瑶直视。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揭穿。 待骆尘来敲门时,鬼魇才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他连忙下床开门,见是骆尘,正要开口问他有什么事,却见骆尘手中捧着一只锦盒,面色凝重的站在门外。 “这是……”鬼魇神色一凛,往后退了半步,将骆尘让了进来。 “骆尘见过鬼魇魔君!”将锦盒放在桌上,骆尘转身冲鬼魇郑重一拜。 这一拜几乎把鬼魇的三魂七魄拜的离体,他慌忙退到床边,几乎站立不稳。骆尘虽是虹霄的手下,却从来不把鬼魇这位魔君放在眼中。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况且此时鬼魇虽然诚心归顺,但从前种种摆在那里,虹霄未必能够全然放下心结。 想到这儿,冷汗汩汩而出,鬼魇暗道不好,莫非一夜之间虹霄改变了主意,骆尘对自己如此恭敬,就是来送自己上路的! 见鬼魇面上变了颜色,浑身抖如筛糠一般,骆尘知道他误会了。 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书信递过去,骆尘道,“今日一早,辰瑶姑娘等人已经离开了赤明界,我家魔君也一并跟着去了。” “什么?”鬼魇大惊失色,他看的出虹霄对辰瑶非同一般,却没想到虹霄竟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整个赤明界。在鬼魇看来,虹霄这是胡闹! “鬼魇魔君莫慌,”骆尘和缓神色,对鬼魇道,“我家魔君临行前交代,他看的出鬼魇魔君心系赤明界,所以特意留下手书一封,将赤明界暂时交到鬼魇魔君手上!” 骆尘的话如同九天梵音,鬼魇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了。他将虹霄留给他的信展开,当着骆尘的面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双手止住颤抖,这才长出一口气,明白了虹霄的打算。 “从今往后,骆尘任凭鬼魇魔君调遣!”骆尘再次表明态度,换来的却是鬼魇的苦笑,“怎么,你家魔君真的放心将他花费多年心血的赤明界交到我的手上?不得不说,虹霄的心真大,他就不怕我借着这个机会将从前想做却未做成之事做了?” “我家魔君相信鬼魇魔君,”骆尘顿了顿,又道,“况且,虹娇小姐还在府邸之中!”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鬼魇面上苦笑更甚,虹霄果然是虹霄,算无遗策! 第151章 惊喜 辰瑶觉得,自从马车驶出赤明界后,放在车上的那个大木箱子里就不断传出细微的声响。她几次侧耳去听,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让她拿不准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小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那个木箱里传出来的?”碧落抓住辰瑶的手,有些紧张的说,“你说,虹霄那个小人会不会在里面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等我们打开的时候,吓我们一跳吧?” 辰瑶听她又在背后妄议虹霄,忍不住皱眉道,“碧落,我说过很多次了,虹霄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了?”碧落见自家小姐“执迷不悟”,立刻抬高了声音大声分辩,“先不说他那副獐头鼠目讨人嫌的模样,就是对小姐你,他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他自己也说了,要小姐你做他的魔君夫人,我呸,他也配!” “咚咚!” 木箱剧烈晃动几下,挂在外面的铜锁自动脱落,从里面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来。众人皆被吓了一跳,碧落更是惨白着一张脸,指着木箱大叫,“小姐你看,果然被我猜中了,这个卑鄙小人在木箱里做了手脚!” 话音未落,虹霄那张让碧落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脸就出现在了她面前,“碧落,我仔细想了许久,都想不出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么看不上我?好歹我也是赤明界的魔君,怎么就配不上你家小姐了?” 原本背后说人就是理亏,现在正主出现,见面三分情,碧落鼓着腮帮子瞪了虹霄许久,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扭头喃喃道,“反正,反正你就是配不上我家小姐,我劝你最好还是死了那份心吧!” “我堂堂魔君都配不上你家小姐,那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她?”虹霄转头看了一眼马车上除自己之外唯一的男子,不经意的打趣道,“莫非尧先生这样的?” “那是当然!”碧落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尧先生仪表堂堂,又对小姐多有照顾,自然是上上之选!” “住口!” “碧落!” 辰瑶和尧衡同时开口,虹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心头忽然咯噔一下,猛的向下坠去。 他一早就疑心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固执的相信辰瑶称尧衡一声“先生”,就注定了两人之间永远没有那种可能。可如今看来,就连碧落这个侍女也看好两人,这让虹霄不得不警觉起来。 他走到辰瑶面前,冲着坐在她两侧的碧落和阮恬看去。碧落怒目而视,一脸挑衅,而阮恬则在他的注视下不情愿的朝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来。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虹霄挨着辰瑶坐下,关切的问道。辰瑶转头看向他,“你先别急着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为什藏在那个木箱里?我说你怎么没来送行,原来一早就藏在了马车上。还有那个骆尘也是可恶,竟然和你串通一气!” “是我不让他说的,”虹霄见牵连了骆尘,连忙替他分辩,“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可那箱子里太闷了,马车又晃来晃去,晃的我心慌意乱,这才提前从箱子里出来了。” “停车!”辰瑶冲着外面的车夫喊道,“把你家魔君送回去!” “我不回去!”虹霄一脸固执,“我已经交代了虹霄和骆尘,也暂时将赤明界交给了鬼魇。这一次,我要去外面好好逛逛!” “什么!” 众人听到虹霄竟然胆大妄为的将赤明界交给鬼魇,皆是震惊无比。辰瑶一拳头捶在他肩膀上,“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鬼魇虽然有悔过之意,但也难保不起二心。你在赤明界还可有人弹压一二,你走了他若趁机夺权,你该如何?” “你说的对,都对,”虹霄嬉皮笑脸道,“不过,要说赤明界能令鬼魇闻风丧胆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你是说……”辰瑶略一思索,就笑了出来,“你说的是虹娇?哈哈,果然是比你更厉害的人物。有她看着鬼魇,量他也不敢乱来!” “这么说,你同意带上我了?”虹霄眉开眼笑道,“那咱们就一块儿游山玩水,纵情江湖,我们……” “不行!”辰瑶立时拉下脸,一本正经的对他道,“你还是要回去!” 眼见鬼魇再次落入虹霄手中,宫秋灵又气又恨。气的是司鸣认人不清,这鬼魇空有魔君的名头,没想到如此不济。一连两次都败下阵来,还败的如此难看。她更恨,恨那些不开眼的男人各个都心甘情愿的被辰瑶所迷惑,对她唯命是从。这次若没有虹霄的帮忙,辰瑶如何能逃的出自己的手心? 奈何再气再恨,宫秋灵也不能再继续留在赤明界了。她火速赶回海清州,带上噬魂戈和乌金斧回到了昊灵院。 还未来得及去见院主和四位长老,宫秋灵就遇到了司鸣。 一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底压抑许久的怒意再也控制不住,“督使果然是慧眼识人,咱们这位鬼魇魔君可是厉害的紧呢!”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让司鸣唇边的笑意更盛,“呦,鬼魇败给了那位虹霄魔君,惹得咱们宫大小姐不快了!” 宫秋灵一怔,她刚刚回到昊灵院,不意司鸣已经得到了消息。看来这位“督使”的本事不容小觑! “哼,辰瑶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赤明界。督使,一而再不能再而三,我宫秋灵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更不是让人蒙骗的傻子!”宫秋灵毫不畏惧的直视司鸣,就算他背后有三圣,可自己身后也有整个宫家! “这一次是本督使大意了,让你白跑一趟!”司鸣将右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声音对她道,“为表诚意,接下来本督使有一个大礼要送给你!”说完,司鸣不再多言,径直从宫秋灵身边走过。 第152章 收徒 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被风吹散,宫秋灵根本没将司鸣的话放在心上。对于这个人,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耐心了。 “弟子宫秋灵探亲归来,特来拜谢院主!” 宫秋灵带着噬魂戈和乌金斧跪在院主寒山面前时,面上已无丝毫波澜。这一趟虽没能如愿解决了辰瑶,但也算风光一回。毕竟在昊灵院里有此殊荣的也没有几个。 “你辛苦了,起来吧!”寒山唇边含了一抹慈爱之色,待宫秋灵起身后和缓说道,“家中可好?”宫秋灵受宠若惊,连忙答道,“多谢院主记挂,家中一切都好。父亲让我代他问候院主,多谢院主多年来对弟子的栽培!” “宫家主客气了,”寒山的手掌在微微颤抖,“宫家乃玄清四柱之首,又能深明大义,将噬魂戈交给昊灵院代为保管,本院主实在感激。”他顿了顿,待右手完全握成拳,才继续道,“众弟子中,你颇为出色,本院主多年未曾收徒,心里也痒的很,有意将你收在门下,你可愿意?” “我……”巨大的喜悦让一向口齿伶俐的宫秋灵半天说不出话,只一头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昊灵院谁人不知,院主寒山多年来只收了一人为徒,而这位师兄出师后四处云游,行踪不定。于是,被四位长老收入门下的辰瑶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大师姐”。 如今院主有意收宫秋灵为徒,那岂不是连辰瑶也要仰仗她的鼻息,想到这一节,宫秋灵激动的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寒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收徒仪式就定在明日,你也回去好好准备吧。” “是!”宫秋灵欢欣雀跃的退了出去,却没有注意到寒山面上正聚集起来的阴霾。 昨夜子时,司鸣再次找到寒山,开口便提出让他收宫秋灵为徒。 “她?”寒山对这位出身宫家的女弟子有几分印象,也知道这一次宫家交出噬魂戈,其中也有几分为了女儿着想之意。但让寒山没想到的是,司鸣竟为了此人亲自向自己开口。 “不错!”司鸣点点头,“院主该知道,此次能顺利拿到噬魂戈,宫家功不可没!” “辰瑶出力不少!”寒山的语气冰冷,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司鸣一眼,“宫家居玄清四柱之首,绝不是凭着在外的一点名声,更因为宫家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安身立命之本,大是大非前该如何抉择!” 司鸣嘴角撇出一抹不屑,“宫家上下都是聪明人不假,可这聪明人更懂得衡量得失。拿了人家的噬魂戈,总得有所补偿才算得上礼尚往来。莫非院主觉得,那个什么辰瑶认了宫家主做义父,就能抵了噬魂戈不成?” 此事寒山并非没有细想,而是这件事本就是辰瑶的主意,若他在这时额外对宫家有所补偿,等于打了辰瑶的脸,让她这个“昊灵院上使”颜面尽失,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去办? “黄家同样交出了乌金斧,方才收到辰瑶的消息,雷家也已经寻到,更情愿交出狂雪刀。怎么,本院主也要挨个补偿他们吗?”寒山一怒之下将雷家说了出来,司鸣顿时一愣。 “雷家,他们找到了雷家?”面上笑意一僵,司鸣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果然是院主和四位长老看重的人,有些手段。不过,这宫家和其他几家有所不同!” 司鸣滔滔不绝列举这些年宫家在玄清界的所作所为,目的只有一个,让寒山答应收宫秋灵为徒。 “本院主已经多年未曾收徒,近些年更是没了精神,就不耽误她的前程了!”寒山依旧断然拒绝,心中更对宫秋灵和宫家有了防备之意. 毕竟司鸣绝不会平白无故替人说话,究竟是宫家买通了司鸣,还是宫秋灵买通了司鸣,抑或司鸣看中了宫家在玄清界的地位。无论是何原因,寒山都不会答应他的。 “院主真的考虑清楚了?”司鸣见寒山如此决绝,也不愿再继续与他虚与委蛇,将身子向后一靠,端起已经放凉的茶盏喝了一口,冷哼一声道,“院主别是以为自己清白无辜,什么都没做过吧?” 右眼眼皮猛跳几下,寒山几欲发作,却又忍了下来,假作不解的问道,“督使这是何意?” 司鸣垂头看向盏中清亮的碧色茶汤,似无意的说道,“本督使虽少在三圣跟前伺候,也曾听说了一些旧事。听闻院主曾在三圣手下效力颇多,说起来咱们该更投机才是。” 果然如此,寒山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不等司鸣继续说下去,抬手打断他道,“好,本院主答应收下宫秋灵。不过,只此一次,若有下回……” “绝没有下回!”司鸣见他答应,顿时眉开眼笑的起身,冲寒山拱手道,“院主放心,只此一次,绝无下回。多谢院主,多谢院主!” 狂喜的宫秋灵并不知道司鸣的所做所为,更不知道因此一事,院主非但没有高看她一眼,甚至将她和宫家视作司鸣一党,从今往后,与只她有师徒的名分而已。 “院主,院主竟然收我为徒了!”宫秋灵越想越激动,“莫非这就是司鸣说的,要送我的那份大礼吗?果然三圣跟前的人不一般,就连院主也愿意给三分情面。不行,我得赶快将这件事告诉父亲!” 想到父亲,宫秋灵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了沉。离家前父女二人相顾无言,那份疏离让她觉得心寒不已。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辰瑶吗? 马车在离开赤明界后便进入了一片与浊陀界相接的虚无之中。 比死寂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和灰蒙蒙的雾气,让众人格外压抑。雾气之中听不到任何声响,也看不到该有的花草树木和建筑,更没有鲜活的生命。 驾车的马夫强作镇定的驱赶马匹向前行进,可那马儿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向前半步了。他无奈的向马车里的人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时,辰瑶等人还在激烈的争论着。 第153章 同命索 “依我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去浊陀界看看也无妨!”辰瑶并未完全绝了去浊陀界的念头,此时她还未想好接下来去哪儿,先去浊陀界转转也未为不可。 “不行,浊陀界不能去!”尧衡斩钉截铁道,“现在还是不是去那里的时候!” “是啊师姐,那浊陀界去不得!”阮恬苦劝道,“那里危险重重,多年里除了赢尤,无人可以在那里存活,我们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这时候虹霄忽然开口,他问辰瑶,“你要去浊陀界?”辰瑶点点头,他又问,“理由呢?你要知道,所有人对那个鬼地方避之唯恐不及,你为什么偏要自己送上门儿去?” 辰瑶扬起头,忍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理由,只对他道,“我想去,这个理由如何?” “哈哈哈!”虹霄忽然拍手大笑,“好,只要你有理由就好,无论刀山火海,我陪你走这一趟就是!” 见两人一拍即合,尧衡顿时感到不妙,“虹霄魔君,现在可不是你由着她性子胡闹的时候。赤明界离浊陀界最近,那里有多危险,难道你不清楚吗?” “清楚,当然清楚!”虹霄认真的说道,“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敢答应同她一道去。因为,这里的人当中,只有我最熟悉浊陀界,也只有我,最不愿意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你,你!”碧落指着虹霄的鼻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家小姐说的对,我也不是什么恶人,不值得你见了我就拧眉瞪眼的!”虹霄冲碧落挤挤眼道,“昨天我还答应骆尘,替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你不谢谢我吗?” 如今骆尘成了碧落的另一处软肋,虹霄把骆尘搬出来,她顿时就没辙了。可是,只有虹霄一人同意前往浊陀界,其他人都是反对的。 “我可以再退一步!”辰瑶咬咬牙,对尧衡道,“大不了我只远远的看上一眼,绝不踏入浊陀界半步,如何?”她眼巴巴的看向尧衡,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据辰瑶所说,在修复两界山裂缝之前,浊陀界的浊气就在急剧减少,甚至已经无法蔓延到赤明界。尧衡第一个念头就是,赢尤已经回到了浊陀界,这正是他不许辰瑶靠近浊陀界的原因。 没有人比辰瑶更急着抓住赢尤,而内心的谴责和对院主长老们的愧疚,会让她做出更不理智之事。若赢尤不在浊陀界还好,一旦它真的藏身于此,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不行!”深思熟虑后,尧衡再次拒绝了辰瑶,“除了浊陀界,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别忘了,昌家的下落……” “他不让你去,我带你去!”虹霄一把抓住辰瑶的手腕,两人相视一笑,在尧衡出手阻拦之前跃下马车,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好碧落,我去去就回!”尧衡只觉一阵头大,叮嘱阮恬看顾碧落后便追了出去。 一片虚无中,辰瑶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更不知道要去浊陀界该往哪里走,只得任由虹霄牵着,朝更寂静之处飞去。 耳边的风声停了,甚至连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也被这片虚无冲淡。那是一种绝对的寂静,就像声音被阻隔在另外一个世界当中。辰瑶屏住呼吸,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了下去。虹霄见状不由笑道,“怎么连话也不说,是怕了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带着一股力量,抚慰着辰瑶略有不安的情绪。她白了虹霄一眼,“你也不打听打听,除了院主和四位师父,我可曾怕过什么?” 她越是如此说,虹霄就笑的越大声,“原来你也有怕的人,这就好。日后我上门提亲的时候,也知道找谁了!” “你这人,怎么没个正经!”辰瑶急了,“虹霄,你若再说什么魔君夫人或者提亲的话,我就不理你了!”她想要抽回被虹霄握住的手,不料他却握的更紧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你不高兴,我不说就是了!”虹霄收起嬉笑之色,忽然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团混沌对辰瑶道,“看,那里就是浊陀界了!” 抬眼望去,灰蒙蒙的雾气之中似有一团气息在不断搅动。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那团气息中清浊不分,互相纠缠牵绊,像是一对被情所困的痴男怨女,推拉撕扯着,却不愿分开。 “这就是浊陀界?”待辰瑶双脚落地,就迫不及待的向前冲去,被却早有准备的虹霄懒腰抱住,“哎,这可不行!我虽然可以带你来这里,但不代表能眼睁睁看你涉险,在这一点上,我和那位尧先生是一致的!” “难得虹霄魔君如此深明大义!”这时尧衡也赶到了,听虹霄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头绑在了辰瑶左手手腕上,而另一头则绑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 辰瑶天性喜爱自由,见被尧衡绑住,立刻挣了几下,却见绑住她手腕的绳子亮了亮,被绑住的地方收紧一扣,更加清晰的束缚感传来,让辰瑶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她把被绑住的手腕递到尧衡面前,带着三分怒意道,“赶快帮我解开,不然……” “不然什么?”尧衡靠近一步,唇边带笑,“不然你要使出那些只对你师父有用的手段降服我吗?” 辰瑶听了一阵气恼,她那一哭二闹三撒娇的手段在尧衡这里着实不怎么管用,现在又当着虹霄的面,就算有心施展,也拉不下脸面来。 “尧先生,你这是件宝物吧?”硬的不行,辰瑶立刻换了软的出来。她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孔,对尧衡道,“我要来这里怎么看也只是任性胡闹而已,实在不值得先生拿出这等宝物来。你看,这宝物金光灿灿,颇有灵性,用在我身上也委屈了,不如……” “不行!”尧衡冷哼一声,“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是不会如你所愿,解开这条同命索的?” “同命索?”虹霄一听这个名字,忽然变了脸色,目光不善的看向尧衡,“你拿这东西把自己和辰瑶绑在一处,究竟是何用意?” 第154章 袭击 同命索,顾名思义,被它绑在一起的两人会命运相连。一个好,则另一个也好,一个坏,另一个也逃不掉。让虹霄觉得可疑的是,尧衡一早就把这东西放在身上,莫非他对辰瑶早有贼心吗? “没什么,只是担心她到处乱跑而已!”尧衡抬头看向远处的混沌之气,“你也看到了,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跑到那里去,不绑住她,难道像魔君一样,时时刻刻抱住她吗?” 这时候辰瑶才回过神儿来,虹霄始终拦腰抱住自己,从未松手。她没好气的在他小臂上捶了一下,虹霄这才心不甘情愿的放开她,盯着绑在尧衡和辰瑶之间的同命索咬牙切齿。 “好了,看也看过了,我们也该走了!”尧衡清楚浊陀界的凶险,即便站在这里没有进入,也让他紧张万分。可辰瑶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面上,半步也不肯挪动。 “尧先生,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张脸!”辰瑶的双目盯住那团混沌之气,涌动的气息不断变换,清浊交错间竟有一张脸浮现出来。而辰瑶越看,越觉得那张脸熟悉! 颧骨突出眼眶凹陷,配上削瘦的面颊,活脱脱是赢尤那张面黄肌瘦的男人脸! 虹霄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有什么好看。他道,“怎么,你们认识?” 尧衡面色阴郁,轻轻点头。浊陀界出现赢尤的幻影,绝不是巧合,莫非真如辰瑶猜测的那般,赢尤已经回到了浊陀界吗?如果真如此,那辰瑶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 “走,现在,立刻,马上回马车上去!”尧衡扯动同命索,力气之大辰瑶几乎被拽了个跟头,忍不住大声道,“尧先生,你停下,停下里!赢尤一定在里面,他肯定在里面!” “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喊,别喊啊!”虹霄听她大喊赢尤的名字,顿时吓得腿脚都有些发软,顾不得许多上前捂住了辰瑶的嘴,和同样震惊的尧衡对视一眼。直到这时虹霄才明白,为什么尧衡一直不肯让辰瑶来这儿。 “把她带回去,快!”尧衡没有和虹霄废话,而虹霄也再没和他唱反调。两人一拉一拽,就要将辰瑶带离这里。 慌乱挣扎间,辰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团混沌之气,此刻它已经停止了转动,赢尤的那张脸越发清晰狰狞,让她忍不住低呼一声,“你们看,他,他好像活了!” 话音未落,尧衡忽觉身后一股阴森之意袭来,他猛的转身,却见赢尤那张脸似乎想要从混沌之气中冲出来,张开的血盆大口正对着三人,露出森森獠牙! “小心!”同样察觉到身后危险的虹霄警觉的挡在两人身前,对着那张脸道,“我乃赤明界魔君虹霄,你就是传说中为祸四方的赢尤?” 人脸上的大口开开合合,并未发出一丝声响。辰瑶暗自腹诽,或许这幻象只是无意之中形成的,并非受赢尤所控制。 见对方并不答话,虹霄一愣,继而试着向前走了一步。 若在真正的赢尤面前,这种近乎于挑衅的动作一定会立刻激怒对方,可此时,混沌之气中赢尤的脸并没有多少变化,虹霄甚至发现,他的一双眼睛根本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盯着站在他和尧衡之间的辰瑶。 那目光让虹霄觉得既奇怪又诡异,乍一看,赢尤似乎对辰瑶颇有恨意,但若摒弃浮于表面的恨意,又能看出三四分的感慨和六七分的平静。 “我就说你们认识吧!”虹霄想试探一二,却立刻被尧衡识破了,“天下谁人不识赢尤,就连魔君你,也对它当年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毕竟,赢尤出世,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赤明界。想来,若说咱们之中谁最想除去这个祸患,非魔君你莫属了!” 虹霄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讪笑两声提醒辰瑶道,“它可一直看着你,来者不善呢!” 那目光长久的落在辰瑶身上,而辰瑶也毫不畏惧的望了回去。即便并非赢尤真身,但只要看到那张脸,辰瑶就会记起那夜在琅玥阁发生的种种,再也无法继续隐忍下去! “不管你到底在筹谋什么,都要先过了我这一关!”重新燃起怒火的辰瑶不顾手腕还绑着同命索,拼了命的想要向前,扑向近在咫尺的浊陀界,找赢尤算账。 可尧衡和虹霄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左一右被四条有力的手臂抓住,辰瑶动不了分毫! “你们,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她龇着一口雪白的小牙,恨不得在尧衡和虹霄身上各咬几口,可她终究抵不过两人合力,被他们拖拽着离浊陀界越行越远。 混沌之中,赢尤的嘴还在不断开合着,而且动作越来越大,似乎有话要对辰瑶说。她急的满头是汗,冲尧衡喊道,“你快停下,赢尤有话要说!” 尧衡见多了她的“小诡计”,只把这当成辰瑶想要拖延时间的借口,并未加以理会。可下一秒,三人身后一个带着粗重喘息的男人声音传来,似乎在叫辰瑶的名字! “辰,瑶!” 那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多年未曾开口的人发出的。三人一齐回头,正在诧异时,忽见那赢尤的脸终于从混沌之气中挣脱出来,猛的扑向辰瑶! 千钧一发,尧衡和虹霄同时发力,可他们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辰瑶仍旧站在原地未动。虚幻的赢尤面孔已经到了近前,它猛然张开大口,朝着辰瑶的脖颈重重咬了下去! “小心!” “辰瑶!” 这时方才醒转过来的尧衡和虹霄同时冲了过来,两人四手抓向赢尤,却都抓了个空。 惊惧之下辰瑶发出一声惨呼,震的原本就没有实体的赢尤消散在半空之中,再也没了动静。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尧衡眼疾手快的拨开辰瑶的衣领,露出洁白如玉的脖颈,就在被赢尤被咬过的地方,留下一个黑色的椭圆形印记! “我,我没怎么样的。”辰瑶摸着脖子细细感觉,既不痛也不痒,甚至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她问尧衡,“你看到什么了吗?” 第155章 劝说 一旁的虹霄在这时候也探过头来细看,当他看到那个黑色印记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怎么样?”辰瑶疑惑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尧衡没打算瞒她,将她脖颈之上留下印记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袭击你的赢尤虽然没有实体,但却是浊陀界的浊气所化,不可小觑。况且前次你被赢尤所伤,体内尚有浊气为清,算上这一次,恐怕要回一趟昊灵院了。” “尧先生,我,我真的没事,真的!”辰瑶极力想要证明自己并无大碍,可这一次就连虹霄也不帮她了。 “这个主意好,我还从未去过昊灵院呢,这次就算沾你的光,到那人人羡慕的地方逛逛!”听尧衡说要回昊灵院,虹霄顿时来了精神,“听说那里住的人餐风饮露,都不用吃东西的,是吗?” 辰瑶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堂堂魔君连这种无稽之谈也信,你看看我和尧先生,再想想阮恬和碧落,我们哪个像不用吃喝就可以活着的?” “啊,也是!”虹霄恍然大悟,“看来外面的谣传果然不可信啊。” 尽管辰瑶并未完全放弃想要进入浊陀界一探究竟的念头,但经此一事,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当下三人返回马车之中,虹霄亲自指点方向,众人朝着离这里最近的传送阵而去。 ———————————————————————— “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若不是我出手,她就要闯进浊陀界去了!”一片金光笼罩之中,矮胖男子气急败坏道,“照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我们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被她发现了!” “莫急!”一旁蒲团之上,盘膝而坐的瘦高老者双目微闭,缓缓开口,“我早就说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已经藏了多年,但总有一天是无法藏下去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多的阴影中,另一个男子开口,极力隐忍的语气中终究还是带了焦急之意。 金光中,一缕若有似无的黑气出现在三人身侧,瘦高老者轻叹一声睁开眼睛,盯着那黑气轻轻摇头,“还是不行啊,我们试过了这么多次,还是不行。”他看向另外两人,“如今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位‘护法’,不会由着她的性子胡闹。不过,也是该想个法子牵制她的时候了。毕竟,在那件事办成之前,还不能将她弃之不用。” “听师兄的!” “但凭师兄吩咐!” 回到马车上,碧落一眼就看到绑在辰瑶和尧衡之间的同命索,忍不住冲虹霄得意道,“喂,你看到了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绳索,而是同命索。怎么说呢,就相当于月老的红绳,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 “碧落!”辰瑶心绪纷杂,被碧落聒噪的一阵头疼,忍不住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这不过是尧先生怕我莽撞冲动,不得不绑住我而已!”她转头看向尧衡,“现在已经回到了马车上,可以将同命索解开了吧?” 按理说的确如此,可尧衡却为难了,“并非我不愿解开,而是实在解不开。同命索一旦绑住,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解开。说不得,你还要再继续忍耐一下!” 听说要等十二个时辰,辰瑶不由一阵气馁。而这时,虹霄的目光却在同命索和辰瑶之间游移不定,心想若自己得了这个宝贝,一定把自己和她绑个结结实实,最好一辈子都不分开才好! “小姐,我倒觉得你和尧先生绑在一起挺好的,”碧落着意看了虹霄一眼,“总比和那个什么魔君厮混在一处,被他带坏的强!” “嘿我说碧落,我什么时候带坏你家小姐了?”虹霄不服,正要和碧落好好争论一番,忽听外面的车夫“咦”了一声,连忙探出头去,就见外面的雾气已经尽数散去,露出两条一模一样的岔路来。 左边一条路的路口种着一棵大柳树,右边那条的路口也有一棵分毫不差的。左边大柳树下摆着块兽头样式的大青石,右边的大柳树下便也有一块,不仅凸起凹陷处如出一辙,就连上面的纹路也找不出任何差别。别说车夫,就是辰瑶等人也看不出究竟该走哪一边。 “左边!”虹霄慢悠悠的开口,不等有人质疑,抬起手制止了他们,“放心,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了!” 车夫依言而行,但很快下一个路口就出现了。这一次是左中右三条路。 “右边!” “中间!” “左二!” 在虹霄不慌不忙的指点下,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来到了一块圆形的空地之上。众人依次下车,虹霄挥挥手,让马车按原路回去。辰瑶眼见那车夫露出沮丧之色,不知他是否记下了来时的路,能否平安回到赤明界虹霄的府邸中。 “放心,来时的路被我施了障眼法,为的是阻拦那些想要借着传送阵任意出入之人。你回去时只有一条路,你只要一直向前,就能回到赤明界了。”虹霄看出车夫的担忧,适时为他开解。果然,车夫喜出望外,调转马车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好了,已经到了这里,你们有没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虹霄看了看辰瑶,又看了看尧衡,等待他们其中一个做出决定。 “咱们已经去过了玄清界,也来了赤明界,还遥遥看过了浊陀界,不如接下来就去……”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尧衡已经走到虹霄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回昊灵院!” “好啊,好啊!” “尧先生!” 听尧衡要回昊灵院,碧落头一个拍手称快。陪着辰瑶出来这些日子,她是既提心吊胆,又担惊受怕。若再这般下去,只怕头发都要掉上一大把。可对于好不容易能出来逛逛的辰瑶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去的。 “我不回去!”辰瑶撅着嘴道,“院主和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未办完,要回去你们回去,我可没脸回去呢!” 第156章 左右为难 给辰瑶“昊灵院上使”的身份,让她代为寻找看守新仙界之人,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尧衡觉得,能拿到噬魂戈、乌金斧,并找到雷家,获取狂雪刀,已是意外之喜。 辰瑶自出生起就在昊灵院长大,未曾踏出半步,于人于事于外面的世道一无所知,仅凭着一颗真心和纯良办成这几件事,足以让院主和几位长老欣慰了。况且她虽只是被赢尤的幻象咬了一口,但留下的黑色印记让尧衡很是担心。此时回一趟昊灵院,在他看来极为必要。 “你们,到底去哪儿?”虹霄见两人各执一词,反而摆出一副不偏不倚的姿态来,“你们最好商议定了,我再开启传送阵。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昂首向前一步,辰瑶摆出誓死不退让的姿态看向尧衡,“尧先生,虽说你与丁甲师父是多年挚友,算起来也是我的长辈。可这一次出来,我才是上使,你该听我的才对!” “非也!”尧衡这次打定主意绝不退让,也向前一步道,“你既认了我这个长辈,就该听从长辈的吩咐!虹霄,开启传送阵,回昊灵院!” “不行!”辰瑶看向虹霄,“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见她将“战火”朝这边引了过来,虹霄赶紧摆手,“你别问我呀,我当然是听你的,但也惹不起他!”无缘无故被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脸无辜道,“等你们商议好了再叫我!” “等什么等!”碧落忽然挣脱了阮恬牢牢拉住她的手,大步流星走到虹霄面前,双手叉腰道,“这时候自然是听尧先生的了,你没听到,我家小姐也承认他是长辈。出门在外,当然要听长辈的。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等什么呢,快些开了传送阵,我们回昊灵院!” 这小侍女双手叉腰颐指气使的模样,和她家小姐如出一辙。且放眼七界之中,能对他虹霄魔君指手划脚,发号施令的,也只有这主仆两个了。 “昊灵院?”虹霄看向辰瑶,就见她如炸了毛的小猫一般冲着自己走了过来,连忙退后两步,“你,你别冲我来啊!”话音未落,辰瑶已经揪出了他的衣领,奶凶奶凶的对他道,“除了昊灵院,去哪儿都行!” “小姐,你就听尧先生的吧,我们先回昊灵院!”碧落苦劝辰瑶,但辰瑶却始终坚持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争执间,碧落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指向了虹霄。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旁的辰瑶更是变了脸色,有些气恼的呵斥道,“碧落,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教你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虹霄他不仅是我的朋友,更在赤明界不止一次的帮了我们。忘恩负义,胁迫朋友的事我不能做,你更不能做!” 碧落小嘴一瘪,委屈道,“小姐,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也从未想过伤他性命。这,这都是因为小姐你!你若答应回昊灵院,我一定好好向他赔罪!” “胁迫了虹霄,现在又想来胁迫你家小姐?”辰瑶似笑非笑的看着碧落,眼中却并未一丝一毫的笑意,想来是真动了气。碧落极少见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心中更慌了。 主仆二人一般的倔强性子,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阮恬过来拉了拉辰瑶,又拽了拽碧落,好言好语道,“师姐,碧落,你们别吵了,不如我们好好商议一下,无论是回昊灵院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总会有个结果的!” “是呀是呀,好商量,好商量!”虹霄还是头一次见主仆二人势如水火,打心眼儿里不愿辰瑶为难,也试着劝道,“你看,我自打出生起就在赤明界,就算是年少轻狂时,也只敢偷偷溜去玄清界逛逛。至于人人都向往的昊灵院,只听说过,却没机会去看看。天可怜见,你来了赤明界,机会这就来了。不如,你先带我去昊灵院开开眼界,之后要去哪里,都听你的如何?” 原本只是辰瑶与尧衡之间的争执,不料碧落和虹霄也掺和进来,更让辰瑶生气的是,他们都站在了尧衡那一边,没有一个帮自己说话的,心底那团怒火几乎从眼眶里冒出来! “虹霄,你到底是哪边的?”辰瑶不由分说扯着虹霄就往传送阵中走,“告诉你,今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我想好了,想要打听昌家的下落,还要回玄清界一趟。现在,立刻,马上,去玄清界!” “小姐,不能去!”碧落也急了,握着小刀的手微微颤抖,吓的虹霄缩了缩脖子提醒道,“你,你千万拿稳了,这一刀下去可不是好玩儿的!” 几人乱做一团,尧衡实在看不下去,正要出手时,几人身上的灵力忽然搅的传送阵动了起来。虹霄见状道,“不好,传送阵已经开启,你们快些决定到底要去哪里!” “昊灵院!” “玄清界!” 直到此刻,辰瑶和碧落还互不相让。阵中涌起的狂风卷起风沙,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辰瑶大声道,“碧落,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回昊灵院,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辰瑶的性子,碧落若居第二,无人敢居第一。听辰瑶语气坚决的说出这句话时,碧落就知道,若不兵行险着,是无法将她带回昊灵院的。 手中的小刀紧贴着虹霄的脖颈,碧落不敢再看辰瑶一眼,高声道,“听我的,立刻将我们送回昊灵院,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你的性命,我说到做到!” 似乎是被这个小侍女的气势所震惊,虹霄手上真的动作起来。辰瑶见状立刻叫道,“虹霄,不能听她的,去玄清界!” 主仆两人固执己见,着实苦了虹霄。传送阵已经开启就绝没有停下的可能,他左右为难的看着辰瑶和碧落,一时间也不知该听谁的才对。 这时候,传送阵中已经出现了炫目的白光,尧衡知道,传送通道已经开启,没有时间再容她们继续争执下去。当下当机立断,对虹霄道,“去昊灵院!” 第157章 烤肉 此刻不容虹霄多想,他只能听从尧衡的安排,将传送阵的出口设在昊灵院附近。辰瑶怎肯放过最后的机会,“唰”的抽出长天离恨钩,对虹霄道,“你若真的将我送回昊灵院,就别怪我无情!” 前生今世,虹霄何曾被两位女子同时把刀架在脖子上,奈何面前的白光已经将几人完全笼罩其中,若再不做出选择,后果不堪设想。虹霄看着辰瑶既着急又紧张的模样,终究狠不下心,正要将出口改成玄清界,一旁的碧落握着小刀的手忽然一动,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虹霄吃痛,开启传送阵的动作变得凌乱起来。大惊失色间,传送阵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几人同时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晃动,下一秒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赤明界边缘的传送阵发出的白光渐渐偃旗息鼓的时候,辰瑶已经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睛。惊醒她的不是突然出现的怪兽或是让她有所警觉的危险,而是一阵钻入鼻孔,勾起她肚中馋虫的奇异香味儿。 那香味儿如同勾魂摄魄的异域美女,让人欲罢不能。辰瑶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想要唤醒同伴时,才发现其他人竟也扇动着鼻翼,显见也闻到了那股香气。 “好香啊,是什么味道?”与辰瑶一样精于吃喝的碧落首先发问,“有油脂炙烤的香味,又有浓郁的香甜,还有一些说不出,但很诱人的味道,很复杂,也很吸引人!” “这味道让我想喝下一整坛的烈酒啊!”虹霄沉醉于这种味道之中,微眯着眼,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师姐,你,你饿不饿啊?”阮恬捂着肚子,眼底满是渴望之色,看来她也很想尝一尝这道让所有人都动心的美味佳肴。 辰瑶偷眼看向尧衡,只见他的喉结猛的动了两下,不禁掩嘴偷笑道,“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大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好吧,不管别的,咱们先去好好的吃喝一番!” 四周的黑暗仿佛是天生地长的一般,让人觉察不出丝毫的别扭。行走其中,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似乎在为行人引路。 辰瑶看的出,这里绝不是昊灵院附近的某处集市,对她来说,只要不回昊灵院,去哪里都可以。但走在她身后的虹霄却不住的打量着周围出现的每一个人每一处事物,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你,你脖子上的伤口在流血,我这里有块手帕,你,你先擦一擦吧!”阮恬看到虹霄脖子上的伤口,咬牙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虹霄道声谢用帕子捂住伤口,转头看向碧落。 这小侍女果然和她家小姐一样有胆色,手下丝毫不留情的来了这么一刀,虹霄是既好气又好笑。 见虹霄看向自己,碧落心头一动,忙低下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只想着快些把小姐带回昊灵院,这才,这才动了手。” “哦!”虹霄答应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对,对不住了!”碧落一张脸涨的通红,既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后怕,又为虹霄没有追究而感到羞愧。 “没关系,”虹霄坦然接受了碧落的道歉,“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若不然那一刀下去,赤明界真的要换鬼魇来做魔君了!” 几人一路说着,顺着那香气来到了一处小摊子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衫,手脚麻利的圆脸妇人正将切的极薄的肉片放在炭火上炙烤。 肥瘦相间的肉片被灼热撩人的炭火烤的边缘卷曲,“滋滋”作响,底下的油脂落在明灭的炭火上,顿时腾起一阵火苗,将那股香气激发的更加诱人。 “几位客人要吃烤肉吗?”妇人热情招呼,“我家的烤肉可是用秘制酱料腌渍过的,保准您吃了一盘想两盘,吃了两盘想三盘!” “真有那么好吃?”虹霄随手摸出一颗青色乾坤珠拍在桌上,“尽管把肉送上来,再替我买一坛好酒!”妇人见了那颗青色乾坤珠,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喜色,眉开眼笑的将乾坤珠收下,立刻奉上几盘烤的焦香可口的肉。 美味当前,辰瑶食指大动,忍不住夹起一块吹了吹,就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中。但见她眉目舒展,满脸惬意的道,“酥香嫩滑,果然好吃!”其他人听她这么说,也连忙品尝起来,那妇人倒没夸口,这肉被烤的十分可口。 “这肉选的好也就罢了,那回口的香甜极妙,实在想不出是怎么做的。”碧落对厨艺一道十分上心,可连吃几片都没吃出个所以然来。辰瑶回头打量正在烤肉的妇人,忽然见她手边放着一个黑色的陶罐。走过去瞧了瞧,回来时已经有答案。 “是什么?”碧落见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辰瑶记着她方才与自己唱反调,又伤了虹霄的事,故意不肯告诉她。碧落自知理亏,先伏低做小的认了错,又温声软语的求了几句,辰瑶这才肯说出答案,“是蜂蜜!” “蜂蜜?”阮恬细细咀嚼,忽然笑道,“果然是蜂蜜,这老板真是有心了,在肉片上撒上蜂蜜水,既能保证肉片炙烤时不会因为炭火太足变得干硬,又增加了香甜味道,实乃一举两得。” 众人吃的不亦乐乎,之前的一点小插曲也随之烟消云散。可这时,尧衡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灵力似乎被削弱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纵观七界之中,并无一处有如此奇怪的现象,而少了灵力,总让尧衡心中觉得不安。 “对呀,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有些古怪。”辰瑶打量从身旁经过的人,他们不是样貌怪异,就是用那种骇人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仿佛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露出诧异之色,唯有虹霄一人笑而不语。辰瑶走到他面前,双臂在身前交叉,“喂,你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别藏着掖着了。” 第158章 较量 “哪敢!”虹霄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你们可曾听说过,七界之中藏有一处神秘之地,地方虽小,却不归任何一界统辖,可谓是跳出七界外,不在五行中啊!” 辰瑶眸中晦暗一滞,忽的眼神发亮,“你说的,不会是小山海吧?” “小山海?”尧衡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寒,“小山海不归七界管辖,且十分诡秘,若无机缘是无法进入的,我们怎么会来了这个地方?” 虹霄摊开双手,无奈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在开启传送阵的时候,被这两位小姑奶奶一闹,哪里出了疏漏,这才阴差阳错来到了小山海。不过,这也是命中注定吧,世上不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来这小山海都来不了呢。” “师姐,什么是小山海,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刚刚被一个样貌丑陋的独眼大汉盯着看了许久,阮恬只觉得浑身发寒,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山海,是一块世外之地,也是鱼龙混杂之地,更是无人可管无人敢管之地。”辰瑶对于“小山海”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杂记野史中的只言片语,除了这几句之外,辰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昊灵院的确规矩森严,就连小山海也不许提呢!”虹霄话中有话,“世外之地,鱼龙混杂,也只是表现而已。这么说吧,于其界之中找不到的东西,这里都有。比如玄清界明令禁止的可以致幻的草药,又比如一些早已失传的典籍秘籍,只要你有足够的乾坤珠,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不仅是东西,就连消息,也可以买卖!”尧衡不动声色道,却给辰瑶提了个醒。 “那我想要找到玄清四柱之一的昌家,在这里也可以吗?”辰瑶顿时觉得这“意外”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惊喜,她一直苦恼如何才能找到昌家的下落,没想到就到了这里。 “我想应该可以,”虹霄摸着下巴道,“不过,你也说了,这里鱼龙混杂,有深藏不露的高人,也有巧舌如簧的骗子。至于能不能买到真正有用的消息,要看你的运气,更要看你的智慧。” 虹霄口中的小山海只说了十之一二,且是会让辰瑶开心的那一二。而其余被浸泡在阴暗邪恶中的八九,他深深的藏在心中,并不打算告诉她。 “哎,这位爷说的不错!”忽然,身旁不远处有人忽然开口,声音高亢尖锐,引的众人纷纷回头。 辰瑶寻声望去,就见低矮房檐下摆着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破烂木桌,缺的那一条桌腿,用一根只有手指粗细的树枝代替,看上去摇摇欲坠。木桌上盖着一块看不出是黄还是白的麻布,上书“半仙”二字。 桌后坐着一人,满脸沟壑双目紧闭,显然是位盲者。他正捋着稀疏花白的几根山羊胡,摇着一把半开的折扇,洁白的扇面隐隐露出几道墨迹,却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字。 似是感觉到了被这么多人一起注视,那人反而更得意了,摇头晃脑道,“这小山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黑夜,人们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他嘿嘿怪笑两声,迎着辰瑶诧异的目光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小瞧了老鼠。它性子机敏,动作灵巧,更能去到人去不到的地方,看见那些故意藏起来的事儿。” “此话差矣!”就在那老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着小山海的“好处”时,有人着实听不下去打断了他。 一名身穿洗的泛白的蓝色布袍,满脸正气的年轻男子疾步从街对面走了过来,在那老者面前站定,深施一礼道,“晚辈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老伯,老鼠便是老鼠,即便有你说的那些好处,也掩盖不了它偷盗的本性。好就好,坏就是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似老伯这种以黑做白,颠倒黑白的说法,恕晚辈不敢苟同!” 一前一后杀出两个“程咬金”,辰瑶等人吃饱喝足,正好看场好热闹。 老者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那年轻男子,“怎么,你是来抢生意的?” 小山海终年不见天日,更因着在几界夹缝之中,并没有多余的地方种植作物。这里的人各自凭着本事,或是找人或是寻物,赚得一些乾坤珠换了粮食勉强糊口。这老者虽打着“半仙”的名号,多半也是做这个行当的。 “不敢!”年轻男子始终恭敬有礼,“我只是见几位都是生面孔,多半来小山海也是有大事要办,不想耽搁他们而已。” 这年轻男子句句戳中老者要害,老者面上青白不定,倒让辰瑶听出些端倪来。 老者和年轻男子都是来找他们谈“生意”的,两者之间不同的地方在于,那老者巧舌如簧,油滑事故,若是将寻找昌家的事交给他,辰瑶着实有些不放心。再看那年轻男子,一身正气更有敢于戳穿老者的勇气,让辰瑶大为赞赏。 “说的好!”辰瑶击掌大笑,“看来我要办的事有着落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她满面含笑看向年轻男子,不料一旁被冷落的老者忽然插\/进话来,“什么名姓的,你叫我半仙就行!” “在下连卿!”年轻男子冲辰瑶羞赧一笑,眼神忽的一冷,斜睨了那位半仙一眼,对辰瑶等人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姑娘真有事吩咐,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咱们再好好说话!” 连卿话中意有所指,而指的就是半仙。 半仙眉头一皱,颇为不悦的道,“年轻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又有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一说,你可听说过呀?” “这些连三岁稚童都明白的道理,连卿自然不会不知。”连卿面对半仙的质问,更加坦荡,“连卿凭本事替人办事,也算取之有道。至于断了您的财路,不过是担心有些人心思不正,既拿了钱财,又耽误别人的正事罢了。” 说完,连卿稍稍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冲辰瑶做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在半仙变幻不定的目光中,渐行渐远了。 第159章 昌连卿 离开嘈杂喧闹的街市,一行人在连卿的带领下左拐右弯,没入一片更加漆黑的小巷里,来到一处破旧的院落前。 紧闭的两扇木门并没有上锁,只用一根草绳拴住。辰瑶好奇道,“连卿,你连门也不锁,就不怕被那些梁上君子惦记吗?”连卿没有回答,只解开那条草绳,开门请客人进去。 待走进院落,点起一盏小小的油灯后,辰瑶立刻明白为什么连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了。 院中空空荡荡,只在东边的角落里整齐的堆放了一些木柴。两间北房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东边一间是连卿的卧房,西边一间摆了简单的桌椅,用来待客。 桌上有洗的发亮的白色瓷碗,连卿不好意思的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几位见谅,家中已经许久没有茶叶了。”辰瑶连忙端起来喝了一口道,“吃了许多肉,正好口渴了!” 尧衡见状微微皱眉,不知辰瑶这种毫无防备,天真无邪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若连卿居心叵测,在瓷碗或是水中做了手脚,此刻怕是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环顾四周,“家徒四壁”不足以形容连卿家中的清贫,但一事一物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分外洁净,这让辰瑶对连卿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 “据你所说,你和我们方才遇到的那位半仙都是替人办事的,怎的如此天差地别?”虹霄看着连卿,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位半仙虽然不喜张扬,但身上那件长袍用的料子却不一般呐!” “那些金线?”阮恬素来细心,一早就注意到,半仙的衣衫在行动时隐隐有金光闪动。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看似普通的衣料中竟细细密密的织着拈的细如发丝的金线。 “阮师妹,你看到了?”辰瑶惊讶的看向阮恬,亏自己和那个半仙说了许久的话,却没注意到这一点。 阮恬点点头,手指微动,悄悄在心里算了一下后告诉辰瑶,“以那样的粗细和疏密程度,半仙身上那件衣裳,至少要用六两以上的金线,才能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众人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六两金线不是个小数,能用在一件衣衫上,不知这半仙要有多殷实的家底,才能如此舍得。 辰瑶不禁把目光转向连卿,有些好奇又有些同情,“你和那个半仙,差的也实在太多了些。” “贫寒富贵在我眼里都是一样,”连卿并不为之所动,“我只需要遵循自己的本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那你的本心是什么?”直到此时,尧衡也并未完全相信连卿。那个半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个连卿未必如他所说的那般洁白无瑕。 “我的本心就是做该做的事,拿该拿的钱。”面对尧衡的质问,连卿面不改色,眼底还带上了几分自豪的笑意,“不知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生意上的事了吗?” 气氛一僵,辰瑶看了尧衡一眼,转头对连卿道,“我们想要找人!” “什么人?”连卿道,“这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又有何作为?”他似乎并没有受到被尧衡质疑的影响,诚恳问道。 “嗯,其实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既然决定将此事交给连卿去办,辰瑶就没想隐瞒,“不知你可听说过,玄清四柱之一的昌家?” 连卿面上的神色一僵,随即疾声厉色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昌家?” “你,你怎么了?”辰瑶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虹霄更是把手探向了腰间,一旦连卿有什么不轨之举,就会立刻将其斩杀。 “我,我……”连卿见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向后缩了缩,连忙退后一步冲辰瑶深施一礼,“姑娘莫怪,是我失态了。” 尧衡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几眼,忽然开口道,“你是昌家的人?”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的变了脸色,一齐转头看向连卿。片刻后,他脸色苍白的点点头,“不错,我原本姓昌,名叫昌连卿。只是,我已经许多年不用这个名字了,你们还是叫我连卿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辰瑶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想找昌家,昌家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你,你就是昌家人?”辰瑶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若不是顾着男女之别,真想抓住连卿的手互诉衷肠。 “不错!”连卿冷冷的看向辰瑶,“不知姑娘是什么人,为何要寻昌家,究竟有何目的?” “我,我乃昊灵院上使辰瑶。这是我师妹阮恬,我的侍女碧落,尧衡尧先生,还有赤明界的虹霄魔君!”她一股脑的把众人介绍给连卿,口干舌燥的咽了下口水接着说,“我们寻找昌家并无恶意,而是有事相求!” “上使说笑了,”连卿在辰瑶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正了正衣襟道,“若是以前的昌家,或许还有些许利用的价值。如今,昌家没落已久,人人如丧家之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给上使的。” 仅仅片刻的功夫,连卿的态度判若两人,辰瑶却丝毫不觉得奇怪。玄清四柱曾经叱咤风云,盛极一时,昌家的风光她虽未亲眼得见,但看如今的宫、黄两家也可以想象。 雷家避世,其中暗藏杀机,而昌家人之所以四散流落,自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他们来到小山海,开口就要找昌家,怎能不让连卿有所警觉? “你,你别误会啊,我,我……”辰瑶想到,自己要的正是昌家最为看重的凤尾鞭,就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辰瑶嗫嚅着不开口,连卿面上的寒意更重,他冷哼一声到,“若上使是要昌家人的性命,尽管冲我……” “凤尾鞭!”尧衡开口打断了连卿,“我们要的是昌家的凤尾鞭,不知你可知此物的下落?” “你们来要凤尾鞭?”连卿忽然放声大笑,笑的狰狞可怖! 第160章 杜撰 眼前的连卿一改常态面目狰狞,狂笑不已,让尧衡不得不多了几个心眼儿,悄无声息的将手搭在拓荡上,感受到从剑身传来的微微震动,心下稍安。 “你,你先别激动,”辰瑶见连卿转瞬间癫狂至此,明白是“凤尾鞭”三个字激怒了他,连忙道,“这件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你若不愿……” “愿?不愿?”连卿转头看向辰瑶,见她满脸惊慌,更有几分怯怯,心中不忍,深吸一口气道,“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说愿或者不愿,就算你要取我这条性命,也由不得我做主了!” 对方会有如此反应,并不在辰瑶预料之外,只是连卿突如其来的敌意让她心寒,“我不会取你的性命,更不会伤你分毫。凤尾鞭从始至终都是昌家的,没人能夺走它。如果我们的出现让你觉得内心不安,我可以马上离开小山海!” 辰瑶从没有因为顺利拿到噬魂戈、乌金斧和狂雪刀,就小觑了昌家,以为凤尾鞭早已是囊中之物。想要得到比人用几代人性命守护的宝物,既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又要取得主人的同意。 “你果真不是来……”话到嘴边,连卿顿了顿,将“强取豪夺”四字咽了回去。理智让他冷静下来,回想从见到辰瑶开始,她从未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没用“昊灵院上使”的身份压人一头,就算提出想要得到“凤尾鞭”也是用了商量的口气。反倒是自己,提到昌家,提到凤尾鞭,便如被踩了尾巴一般暴跳如雷。 “尧先生,我们还是先走吧。”好不容易得到昌家人的消息,辰瑶不愿在这时激怒连卿,更不愿他会因此作出任何不智之举。 “也好!”尧衡起身,他也并不认为此刻是谈这件事的时机。 烛光摇曳,连卿看着他们走到院中,心底的怒火忽然在这一刻尽数熄灭,如潮水般褪去,流出一块残破狰狞的伤疤。 “我想,七界之中,还愿承认自己是昌家人的,只剩我一人了!”连卿再开口时,已平淡似水,毫无波澜,“你们若想知道凤尾鞭的下落,只能问我。” 心中一阵狂喜,辰瑶暗暗欢呼一声,却小心翼翼的转身看向连卿,“你,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们?” 连卿重新为他们倒了水,坦然的坐下,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些陈年旧事积压的久了,找个人说说也是好的。 “那,昌家为什么,为什么会隐世呢?”辰瑶思虑良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想要找出问题所在,就要知道根源在哪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年纪小,所知的一切也都是从长辈处听来的,其中或许和事实有所出入,几位还需自行分辨。”连卿的头微微垂下,讲述起来。 玄清四柱中,宫家势盛,黄家殷实,雷家清高,只有昌家是被来拉凑数的。连卿告诉他们,当年本来是宫、黄、三家商议定了的,最后还是宫家觉得“三”这个数字不如“四”听起来顺耳,更取一个“四角齐全”的好兆头。 “昌家在玄清界既无根基,又无依靠,更在子嗣一脉上不盛。所以从一开始,其他三家就没拿正眼看过我们。”连卿的嘴角微微扯动,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 逢年过节,其他三家礼尚往来,亲亲近近,只有昌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仿佛偌大的玄清界都与他们无关。 “可我听说,昌家有一位奇人,让其他三家十分忌惮。”尧衡对连卿的话并不完全认同,“当年的昌家在玄清界也是存有一席之地的。” “你说的可是我们那位老祖?”连卿扬起头,闭上眼睛,仿佛那些记述是刻在骨髓中一般,随时随地可以一字不差的诵读出来,“昌家有子名祁,天赐神力,三岁能开百石弓,五岁能举千斤巨石。十岁以一人之力驱退猛兽二十头,乃昌家第一人也!” 堪堪说了个开头,连卿便一脸讥讽的停了下来,看起来他对这位昌家的传奇人物并没有多少好感。 “怎么,不说了?”辰瑶正听的津津有味,短短几句,她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英姿勃发,雄壮伟岸的男子形象,甚至还很私心的为他加上了一副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有什么好说,”连卿垂下眼眸,“存世的记载中,只要有关于昌家的,必定会加上这一段。不过是陈词滥调而已,有什么好说?”他刻意的不在语气中带上情绪,可辰瑶分明看到他没有藏好的厌恶和慌乱。 手肘悄悄碰了碰尧衡,辰瑶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却发现尧衡的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看来他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看来这位先生也对昌家的丑事有所耳闻啊!”连卿无力的撑着桌子起身,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尧衡道,“那就烦请您来说说这一段吧,屋里气闷,我到外面走走!” 不见外的将客人留在家中,主人却独自离开,这让辰瑶更觉得接下来尧衡要讲的事非常重要,“尧先生,这位昌祁前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连卿无法,无法开口言说?” “昌家这位前辈留下的记载远超其他三家,但其中多半是杜撰而已,不过是昌家不甘心被人小瞧,想要充充门面的。”尧衡苦笑,对于昌家当时的处境,他表示十分理解。 “可是,假的终归是假的啊。”阮恬低低开口,“不管怎么吹嘘,别人一试便知,那时候岂不是更加丢脸,更被人看不起吗?” 辰瑶听了大觉有理,虹霄却说,“这世上专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喜好打肿脸充胖子。越是没有什么,就越爱显示自己有什么。昌家这位也不难猜测,他将自己吹的拔山超海,不会……” 说到这儿,虹霄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辰瑶正要呵斥几句,不料尧衡却十分赞同的冲他点了点头。 第161章 败露 “后来呢,后来究竟如何,尧先生你快说啊!”辰瑶听的心里发痒,忍不住连声催促。 尧衡的嘴角极不自然的扯动两下,似乎在极力隐忍,不让自己笑出来,“我方才也说了,这位昌家的前辈的确是一位奇才,但却不像记述中那般是个不可一世的伟男子,反而,反而有些,有些过于阴柔了!” 昌祁因出生时的一点异象,让处于下风且无计可施的昌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其他几家的钱财权势他们比不上更学不来,但“造”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奇才”,还是不难的。 “于是,昌家就刻意的放出一些风声,将昌祁说成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人物。果然,那些不知虚实的人对昌家多了几分青眼和往来,其他三家虽半信半疑,但也在年节时多备上一份礼物,派人送到昌家。”尧衡道,“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尝到了甜头的昌家一发不可收拾,而对昌祁的吹捧也愈发离谱了。” “等等!”辰瑶抬手打断了他,“尧先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昌家在外夸下海口,难道就不怕别人见到真正的昌祁,谎言被拆穿吗?” “这就是昌家的高明之处了!”尧衡冷冷一笑,“昌祁十岁前就连父母兄弟也极少见到他,只说家主喜爱,亲自教养。十岁后,除了一些不得不去的场合,昌祁很少露面。是以别说外人,就连昌家人,也有不少说不出他到底高矮胖瘦,什么模样。” “啊?”碧落嘴巴张的足以塞下一整块糕饼,“把一个大活人一直这么藏着不见天日,那会不会……” 想到一个人从出生起便孤零零的不和父母族人亲近,更不被允许和人见面说话,如同被投入监牢一般,碧落就浑身发寒。 “或许昌祁是有机会成为他们所期盼的那样的‘奇才’的,可长时间的藏匿和昌家人刻意的教导,让他变得比寻常人更加胆小怯懦,甚至连与人说话也会先红了脸。”尧衡摇头叹息,“甚至可以说,他还不如一位女子。” 那时的昌祁从不敢正眼看人,就连长辈问话,也是断断续续,将一句话分成四五次来回,扭扭捏捏,毫无男子之气。 “看来要有好戏看了,”虹霄拍手称奇,“昌家编造多年的谎言一朝被揭穿,看他们如何收场!” “尧先生,这昌祁不会被,被发现了吧?”明明知道事情的结局,辰瑶还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捏了一把汗。 “是,而且,比你们想象的更加难堪!”尧衡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眉头皱的更紧了。 玄清界中关于这位昌家“奇才”的传说越来越盛,不少人都想一睹“奇才”的庐山真面目。奈何昌家将昌祁奉为“至宝”,连露一面不愿。那些想要攀上这位“奇才”的有心人,便另辟蹊径,混入了昌家。 “那人究竟是买通了昌家下人,还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已经没人能说的清了。总之,他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昌祁!”尧衡的眼中有什么在崩塌,“那人见到身量瘦小,皮肤苍白,柔弱如女子一般的昌祁时,震惊之情如遭雷击!” 失望,愤怒,嘲讽,当各种情绪蜂拥而至交织在一起的时候,那人做出了一个足以震动整个玄清界的事!他竟然胆大包天的带着昌祁,逃离了昌家! 涉世未深,或者说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的昌祁,在面对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与从前见过的截然不同的世界时,惊呆了! “昌祁在外流落半月,昌家人才总算找到了他。”尧衡不敢去想昌家人见到昌祁时的景象,恐怕是“精彩纷呈”四个字无法形容的。 那时的昌祁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当做了稀罕“物件儿”,用来赚取乾坤珠。人们愿意花上五个黑色乾坤珠,只为一睹昌家“奇才”的真容。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纷沓而至,搅动玄清界一池清水。 “天呐!”辰瑶脸色难看的低呼一声,“昌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维护了多年的谎言就这么被人揭开了,还是那么彻底,那么的不堪!” 昌家的羞愤和震怒全都发泄在了无辜的昌祁身上,他们无情的囚禁他,鞭笞他,想要将这个一手创造的“奇才”毁灭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因为他而丢失的脸面。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一向怯懦的阮恬也在这时替昌祁感到不平,“明明是他们说了谎,将昌祁推到了众人面前,怎么能怪他呢?” 感受到阮恬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双手,辰瑶牢牢握住,安慰道,“是,是昌家不对,是他们混账,可是我想,接下来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我们慢慢听尧先生说。” 诧异于辰瑶敏锐的感知力,尧衡接着说道,“昌祁原本就被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昌家人如何待他,他都没有反抗。三天后,昌祁奄奄一息。” “啊!” “什么!” 众人同时惊呼一声,虹霄捶着本就不太结实的木桌忿忿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怎么下的去这个手?” “对昌家来说,昌祁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任人摆布的玩物。一旦他失去利用价值,就连一只狗都不如,谁还会去在乎他的性命?”悲伤和愤怒让辰瑶眼眶发红。 “那,那他的父母呢,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吗?”碧落于心不忍,还存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昌祁的父母在昌家并无什么地位,儿子出事,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尧衡轻轻摇头。 一个被视为弃子的无用之人,昌祁的生死对于整个昌家来说,甚至比不上蝼蚁。幸而在这无情与冷漠之中,尚存一息温暖。那是昌祁为数不多见过的人中,最卑微的一个。她是昌家低等的侍女,只因为昌祁的一个善举,种下了善因。 第162章 报恩 那时,他是昌家引以为傲的“奇才”,而她,只是一个卑微低贱,备受欺凌的侍女。寒冬腊月,她被罚跪在雪地中,浑身冰冷僵硬,几乎失去知觉,只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粗瓷碗。 他如往日一样坐在窗前,透过那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木框朝外看,一地的银白已经是他的全部。 目光转动间,一道陌生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中。那身影是如此单薄,身上还穿着秋日里的单衣,雪花在她的头顶和肩膀积了厚厚一层,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会撑不住的。 心底似有什么被触动了,他悄无声息的将门开了一条缝隙,见平日“伺候”他的人都去偷懒了,飞快的往手炉里加了碳,又拿了一件厚棉衣跑了出去。 冻僵的手无法握住火炉,是他颤抖着捧住那双比冰还要寒冷的小手,直至重新感受到了温度。 她不可避免的大病一场,却因为手炉和那件棉衣捡回了一条性命。病愈后,她将这份恩情深埋心底,从不宣之于口,所以整个昌家,没人知道这段往事。 他出事后,她心急如焚,却碍于身份,连他的面也见不到。那一日,她终于寻了机会溜进去,却见到那个救她性命的恩人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那一刻,她满心想的只有他,只有将他送出昌家,才能活下来! “于是,这个在昌家毫不起眼侍女救下昌祁,并将他送了出去。”尧衡唏嘘,“难得她卑微至此,还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再看那些所谓的昌祁的亲人族人,真是让人感慨!” “那后来呢,后来这位小侍女如何了?”辰瑶一连声的追问,对这位小侍女,她由衷的感到敬重。 “东窗事发,她,她被昌家人活活打死,尸身挂在门外曝晒三日,以儆效尤!”尧衡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小侍女本没做错什么,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实乃人神共愤。 “混蛋,他们,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辰瑶气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难怪他们会落得如此下场,活该!” “那,昌祁又如何了?”比起那位可怜的小侍女,虹霄更关心这位主人公的结局。 尧衡晦暗的眸中有一抹奇异的光芒亮起,“离开昌家的昌祁痛定思痛,终于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他对占卜星象一道极有天赋,当年赢尤出世前,也是他有所示警。奈何,他有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于他的话,信的人少,不信的人多,所以……” 尽管昌祁多次提醒,浊陀界中风云涌动,即将有祸患出世,可人们只顾着津津有味的议论那些往事,根本没把昌祁的话听进去。待赢尤出世,祸乱四方时,已经悔之晚矣了。 “他,这么厉害?”辰瑶不禁暗暗咋舌,若是昌家一早就看出昌祁在占卜星象上的天赋,加以培养,或许还可借赢尤一事扬名天下。奈何他们利欲熏心,唯利是图,错过天赐良机不说,还断了血脉亲缘,真是得不偿失。 “我未曾见过昌祁,七界中见过他的人也少之又少,所知所讲也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但只赢尤一件事,我便认定昌祁是不世出的奇才,只是可惜,无人知道他的下落,若非如此,他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尧衡说了许久,辰瑶连忙捧了一杯温热正好的水奉上,他接过一饮而尽,转头看向院中时,恰好连卿已经回来了。 脚步似乎比离开时轻快许多,连卿见几人都看着自己,露出一抹轻笑,“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已经说完了?” “是!”想着昌祁与小侍女之间那段关于报恩和还恩的故事,辰瑶看向他时,目光有些复杂,“昌祁前辈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更不该被昌家任何一个人侮辱耻笑。相反的,昌家的所作所为,更令人不齿!” 连卿目光诧异的看向尧衡,“你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尧衡正色道,“只是如实的将那段往事讲出来而已,或许和你所知的故事有所区别,但总是殊途同归的。” “昌祁是昌家的耻辱,如果不是他,昌家不会衰败至此!”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连卿对于自家这位前辈满心怨怼。 “那我来问你,可是昌祁自己到处去说,自己是位不世奇才的?”辰瑶强忍住不让自己冷笑出声,“又是谁担心谎言被揭穿,将他困在家中的?那最后,又是谁恼羞成怒,想要了他性命的呢?” “是,是……”连卿张口结舌,脸上如同开了扎染铺一般热闹非凡,终究还是委顿下去,自认是昌家理亏。 “家族的兴盛,从不在某一个人身上,昌祁为了昌家已然尽力了。他委曲求全,甘心被关在阴暗处不见天日,那样长年累月的孤寂,不知换了你可以忍耐多久?”辰瑶道,“你离开昌家,为保自身尚且舍去了姓名,他却始终没有摒弃那个冰冷无情,只知索取不知回报的昌家,为你们增光添彩,你究竟有何颜面看不起他?” “他,他何曾做过什么!”时至如此,连卿依然不愿承认。 “他向七界预知了赢尤的出现,”尧衡云淡风轻的吐出这句话,却如千金之锤一般击打在了连卿心头,“仅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们敬重!” 油灯里的灯油本就有限,燃了许久后继无力,被风吹了两下,险些熄灭。连卿起身取来灯油添上,待四周再次明亮起来时,终于换了一种口气。 “的确是昌家对他不住,可是,昌家也的确是因他而败落。”连卿干涩的说道,“若不是他,我何至于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受尽欺凌白眼?” 家族衰败,或许连卿要承受的,并不比当年的昌祁少。他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若要选一个人来恨,昌祁这个原本就背负了许多骂名,被昌家深恶痛绝的罪魁自然是最佳人选! 第163章 雪肌 摸出一颗红色乾坤珠推到连卿面前,辰瑶道,“你是昌家人,那咱们的第一笔生意就算谈妥了。第二件事,我想要知道凤尾鞭的下落,不知道你知道多少。” “凤尾鞭?”连卿苦笑摇头,“树倒猢狲散,昌家早已四分五裂,凤尾鞭更是下落不明。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桌上烁烁放光的乾坤珠道,“不过看在这颗珠子的份儿上,我很愿意一试。” “爽快!”辰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如果昌家人都找不到凤尾鞭的下落,那仅存的希望也会变得渺茫,“找到凤尾鞭,我愿意出十颗相同的乾坤珠!” 对于辰瑶的慷慨大方,连卿很是满意,“给我三天时间,三日内,我必定有所回复。几位既然来了小山海,不如就用这三天时间好好转转。这里虽然比不得玄清界繁华富贵,却别有一番风土人情,或许还能淘到几件称心的物件。不过,”他忽然笑了笑,“小山海的骗子着实不少,似你们这般出手大方的,很容易被他们盯上,万望小心谨慎才是!” “你说的是那个半仙?”想到那老头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辰瑶就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喜在背后议论人,姑娘觉得是,就是吧!”连卿不在乎的一笑,“对了,小山海中客栈不少,都是招待你们这些外来的客人的,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少。你们既是我的主顾,我就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你们最好去最东边那家叫做雪芦的,也能安心休息。” 连卿主动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辰瑶心下感激,向他道了谢,这才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小院儿,朝着东边而去。 “这连卿很有意思!”到了小山海后,虹霄很少开口,此刻却来了兴致,“都落到了小山海这种地方,竟还端着昌家人的架子。看他的年纪,未必赶的上昌家兴盛的时候,更无从说起被昌祁连累。”他忽的笑了一声,“时至今日说起那段往事,还有如此深的恨意,不知是他心胸狭隘,还是他昌家的门风如此!” 几人听了这话,各怀心思,一阵沉默。 若当年关于昌祁的谎言没有被揭穿,或许昌家的兴盛还能再多些时日,没准儿还能被他们寻到另外一条出路,如宫、黄几家一般,在玄清界站稳脚跟。辰瑶的神思随着胡思乱想飘远,若真如此,那今日的连卿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走走停停,众人终于找到了连卿所说的那家叫做雪芦的客栈。站在大门外,辰瑶细细打量,这里果然与众不同。 敞开的大门被迎面而来的假山遮挡住了视线,那山石如落雪一般洁白无瑕,即便在夜色中也十分引人注目。驻足间,已经有人迎了出来,娇声笑道,“几位客官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快请进来吧!” 说话的女子着一身鹅黄衣衫,语调软糯,让人听了仿佛跌入一团棉花里,浑身酥软。只是,她以一方轻纱遮面,并看不出多大年纪。辰瑶在心里和她做了番比较,甜甜的唤了声“姐姐”。 “这位姐姐打扰了,我们从赤明界而来,想在你这里住下,不知道可有空房间?”她本就生的乖巧,这一声“姐姐”更是把对方唤的眉开眼笑。 “哎呦,这丫头的嘴可真甜,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被你叫一声姐姐,罢了罢了,快请进,姐姐这就为你们安排几间上等客房!”女子引着他们绕过假山,不想后面竟藏了偌大一个别致院落。 白色的小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雪芦的老板很是偏爱这一色,目光所及之处,总有大片的雪白。但这白被用的极妙,既不会让人觉得单调,又不落了刻意,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冷别致。 “姐姐,你是这雪芦的老板吗?”辰瑶跟在对方身后,好奇的打量每一处,那女子笑道,“不错,我就是雪芦的老板雪肌。” “洗尽铅华见雪肌,要将真色斗生枝。”辰瑶含了一抹笑意,“姐姐的名字和这雪芦很是相配呢。” 雪肌稍有讶然,“妹妹知道?不愧是外面来的,好见识!” “喂!”虹霄紧走几步,悄悄碰了碰辰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相配,什么好见识?” 辰瑶掩嘴一笑,“我在夸老板的名字啊,雪肌乃梅花的别名,梅花,雪芦,天底下没有比这两样更风雅更般配的了!” “原来如此!”虹霄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比我多,什么雪肌梅花的,我听都没听过。” 沿着一条雪白小径走到尽头,小山海的喧闹已经被完全隔绝开来。雪肌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笑着对辰瑶道,“这可是我平日招待朋友的地方,你既叫了我一声姐姐,就把这里让给你们!” “真的吗,那就多谢姐姐!”辰瑶喜出望外,见这房间开阔疏朗,又仔细的布置过,更有左右四个房间供他们住,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天色不早了,小山海虽然没有白昼黑夜之分,但我们仍旧遵循着一天十二个时辰作息,你们早些休息吧!”雪肌替他们燃了烛火泡了香茶,便退了出去。 尧衡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尽管那老板看起来和颜悦色,与辰瑶十分投缘的样子,但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我和虹霄各住一间,剩下两间你们选。”尧衡选了东南角那间,虹霄则选了他对面一间。碧落道,“我自然是和小姐住一间的。”剩下一间留给阮恬。 从赤明界来到小山海,虽是意外,也有意外之喜。碧落伺候辰瑶洗漱后,主仆二人躺在床上,辰瑶却没有一丝睡意。 连卿的出现让她觉得老天对自己很是眷顾,可当这份喜悦淡去后,一团疑云从心底涌了上来。昌家人四散分离,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就在小山海遇上了,这其中,果真没有其他的事吗? 第164章 难堪 妆台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弟子服,宫秋灵的目光越过那片耀目的雪白,落在夺目的赤红色上。那是一条用金线织出麒麟花纹的腰带,昊灵院仅此一条,现在,这腰带是她的了。 换上新衣,宫秋灵在父亲新送来的一人高的铜镜前转了个身。铜镜是特意为她打造的,听闻院主要收她为徒,宫德庸高兴的一夜未眠,思来想去,连夜命人造了这面铜镜送来。此刻,宫秋灵却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父亲,时至今日你还不忘提醒我,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嘴角明明向上扬起,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眼中却透着阴寒和怨怼,“无论我做的多好,父亲,你总是看不到!在你眼里,我不如兄长是男儿身,能接任家主之位。甚至我连辰瑶那个废物也不如,可是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现在已经是院主的亲传弟子了啊!” 压抑的怒色转瞬即逝,宫秋灵收敛起不该出现在今日的表情,最后一次看向镜中,一切都如她想象中那般毫无瑕疵。打开房门,她带着一抹得体的微笑,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了昊宵殿。 乍然听闻院主要收宫秋灵为亲传弟子,四位长老既觉惊讶,又有些不解。一番商议后,最终推举丁甲前去探探口风,但得到的回复却是院主寒山多年未曾收徒,一时有些心痒罢了。 “院主这样说,明摆着就是搪塞咱们!”何闲苦着一张脸道,“院主师兄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找借口也不找个好些的!” “胡说!”青岚微微露出担忧之色,轻声询问丁甲,“说这番话时,院主可有露出无奈之意?宫秋灵的确在一众弟子中样样出色,又是出身宫家,可以她的品性,院主不该选她才是。” 一旁闭目养神的无念忽然开口,“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就算咱们知道院主这么做是无奈之举,又能如何?若真的有别的选择,何必委曲求全呢?” “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想的好。”丁甲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道,“既然院主已经做了决定,消息也传了出去,我们就不要妄加揣测了。宫秋灵虽然不是最出挑最合适的人选,但此次宫家献出噬魂戈有功,或许院主是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才会如此的。”他顿了顿,目光在其余三人面上扫过,加重语气叮嘱道,“一会儿你们都在意些,不要在这种时候让院主难堪!” 丁甲十分清楚三人的秉性,虽然他们在昊灵院只是长老一职,但多年来寒山对他们多有倚重,加之时常闭关,不能管理院中事务。昊灵院里掌握实权的,实则是他们四人,这也就让几位长老多少生出些不该有的脾气。丁甲担心,一会儿的收徒仪式上,他们会忍不住为难宫秋灵,让寒山面上无光。 “放心!”何闲长长的打个哈欠道,“就算我们几个再不满,也不会当面为难一个小辈。只是可惜了,从前在众弟子中,咱们小辰瑶从来都是独一份儿的,这下倒好,平白被那个什么宫秋灵压了一头,真是晦气!” 此言一出,就连丁甲也沉默了,几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叹了口气。 恭敬在昊宵殿外站了许久,宫秋灵几乎都要端不住面上的笑意时,满面疲惫之色的寒山才草草现身。丁甲等人起身行礼,却被寒山制止了,“不必多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弄的刻意的客套了。” 说这话时,寒山的声音很轻,只有丁甲等四位长老,和一众站的近的弟子听到了。宫秋灵面色一白,心中那一点疑虑也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院主收徒,原本该当作昊灵院的头等大事来办,就算不广发请帖邀各路友人观礼,也该热热闹闹的才是。可寒山一早吩咐,只是收徒而已,不必惊动旁人,所以今日并无外人前来。 宫秋灵心下不满,却不敢宣之于口,想着无论如何,能被院主收为亲传弟子,已经是幸事一件。可当她亲耳听到院主如此说时,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明白,院主之所以会答应此事,都是司鸣的手段。而院主素来与司鸣面和心不合,起初宫秋灵也是有所担忧的。但她想,即便院主会因为司鸣的谏言对自己有所疏离,只要她一心上进,勤谨侍奉,也会博得院主的欢心。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开始吧!”寒山落座,看都没看宫秋灵一眼,目光始终落在前方不远的地面上,若有所思。 “今日,院主重开山门,收弟子宫秋灵为徒,望尔明辨是非,谨守本心,将师门发扬光大!”丁甲看向宫秋灵,发现她不动声色,仿佛没有听到寒山方才所言一般,心下更是不安。此女本就喜欢争强好胜,如今多了院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不知等辰瑶回来,两人会闹出多少乱子。 “弟子谨遵教诲!”宫秋灵郑重跪拜,寒山赐下一块玉佩后便起身离开,丁甲深深看了面色发白的宫秋灵一眼,也随后离开了。 “恭喜宫师姐!” “院主多年不曾收徒了,师姐果然是咱们中间最出色的!” 院主和长老们一走,其他弟子顿时将宫秋灵围拢起来,七嘴八舌的奉承起来。 宫秋灵手中握着那块儿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玉佩,将不安和慌乱深藏心底,换出一副好面孔来应对。 “如今宫师姐可是咱们弟子里身份最尊贵的,就算那个辰瑶回来,也是比不了的!” 不知是谁,偏在这时候提起了辰瑶,宫秋灵眼底的笑意一冷,嘴上却道,“怎可如此说呢,怎么说她也是四位长老的亲传弟子,我与她不分上下!” “宫师姐你太谦虚了,长老是长老,院主是院主!” 辰瑶在昊灵院树敌不少,如今有人可以压她一头,那些人自然乐得多议论几句。可他们越是如此说,宫秋灵就笑的越谦逊。 第165章 安抚 “今日是我拜院主为师的大好日子,我为大伙准备了几坛薄酒,还请诸位师弟师妹不要嫌弃!”宫秋灵挂在面上的笑容依旧和蔼可亲,如此谦逊又替大家着想,立刻引来了一片夸赞。 尽管心中惴惴,宫秋灵还是一一饮下杯中酒,带了几分醉意回到自己的院子。那些人着意准备的贺礼全都被她婉拒了,先不说那些东西实在入不了眼,就是眼下她院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也不容许做出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想到此事,宫秋灵不由的从心底泛起几声冷哼,眼中收敛的精芒也渐渐浮了出来。她暗暗想着,做院主的亲传弟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能在身份地位上压辰瑶一头,自今日开始,除了院主和几位长老之外,谁又有胆子对自己不敬呢?而坏处则是,既有了这般的身份地位,行事时就要多一重顾虑。即便面对那些顶着一副丑恶嘴脸,对自己阿谀奉承的小人,宫秋灵也不得不摆出一副和善友爱的面孔小心应对,生怕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落下刻薄师弟师妹的恶名。 “咱们的大师姐正春风得意,怎的摆出如此一副愁容来?”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宫秋灵耳中,将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时,顿时松了口气。 “督使好雅兴,怎的有空到我这里坐坐?”宫秋灵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轻轻巧巧绕过司鸣,此刻她疲惫的很,连与他虚与委蛇的力气也没了。 对她的冷淡态度,司鸣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轻笑一声道,“原本本督使以为自己看对了人,没想到你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得了些好处就知足了。罢了罢了,就算是本督使白白筹谋一番吧!” 听司鸣话中有话,宫秋灵脚步忽的一顿,一手扶着门框,转过头来问,“督使这话何意?” “你想听?”司鸣见鱼咬勾,心下得意,面上却偏偏做出一副失望至极,不愿多言的模样,冲她摆摆手。 “督使留步!”宫秋灵重新打起精神,后退一步,站在门边躬身道,“父亲送来了一些好茶,还请督使尝尝!” 司鸣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略略迟疑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宫秋灵紧随其后,从房内将门紧闭,亲手为司鸣倒了一杯茶后,压低声音道,“不知督使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司鸣看向宫秋灵的目光中多了些疏离之意,落入另一双眼眸中,立刻激起了一阵畏惧的涟漪,“只是身为昊灵院督使,想问宫小姐一句,是否做了院主的亲传弟子,就满足了?” 宫秋灵神思一滞,一种危机感将她的思绪拉远。成为院主的亲传弟子所带来的巨大喜悦并没有完全让宫秋灵冲昏头,且院主那种冰冷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她更加觉得这个身份并不稳固,甚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从这个位置上跌落。 此刻其他弟子如何谄媚奉承,那一天到来时就是加倍的嘲笑讥讽。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宫秋灵止不住的浑身发抖。她不敢面对那样的情景,甚至没有胆量去想。 自小她便是天之骄女,从未有过败绩。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司鸣走到了这一步,宫秋灵就决不允许失去应得的一切。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要牢牢抓住司鸣这根救命稻草! “秋灵谨遵督使教诲!”想通了这一点,宫秋灵的态度变得格外恭谨。 司鸣喝了一口茶,赞道,“宫家不愧是玄清四柱之首,送来的茶也是最上等的。这样的好茶,就算在昊灵院也不多见。”他瞥了宫秋灵一眼,“只是,家族百年兴衰,即便是宫家,也免不了有败落的一天!” 这话说的难听,且有诅咒之意,可落在宫秋灵耳中,别有一番意味。谁人不知,宫家家主膝下子嗣不盛,家中妻妾虽多,却只有一子,且这一子并不如宫家上下期盼的那般出色。 见宫秋灵久久不语,司鸣也没耐心继续和她绕弯子,“院主之所以会答应收你,一来是因为本督使的谏言,二来,也是因为你宫家人的身份。在昊灵院中,想要站稳脚跟,就需有宫家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做为支撑。若有一日你失了宫家的助力,别说平步青云,就算是想继续留在这里,也未必容易。” 此话并非司鸣刻意夸大,宫秋灵亲眼见过如阮恬那般没有家世的弟子是如何被人欺负凌辱,她甚至可以想象真有那一日时,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辰瑶在昊灵院树敌不少,而她自己也未必没被人惦记。素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一旦从跌入万丈深渊,难保有人会再踏上一脚。 这口气,她宫秋灵咽不下! “督使的意思是,让我……”宫秋灵拿不住司鸣的用意,只能小心试探。 “咱们是自己人,本督使就不绕圈子了。”司鸣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那张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脸,“宫家!你若想一步一步爬上去,压在所有人头上,就要取而代之,将宫家牢牢抓在你的手里!” 牙齿猛的碰撞在一起,几乎咬到舌头。心念只是一动,宫秋灵就像浑身炸毛了一般跳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上面还有父亲和哥哥,我,我不能!” “什么不能?”司鸣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高亢,“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那个哥哥就是个废物,就算再有十个宫家,也早晚被他毁了。至于你那位父亲,”他冷笑两声道,“把持了宫家多年,也未见起色,是时候该交给年轻一辈了!” “可是,可是……”宫秋灵浑身颤抖着,脸色煞白。 “该说的本督使都说了,至于要不要听,要不要做,你自己拿主意!”司鸣不再劝说宫秋灵,起身就走,只留她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第166章 打探 在松软温香的大床上醒来,辰瑶紧了紧被子,翻个身准备再眯一会儿,就听见碧落在一旁唠叨着,“小姐,此刻外面虽然还黑着,可是我已经问过了,现在已经巳时了,换做别处都日上三竿了,你也快些起来梳洗吧!” “好碧落,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用被子蒙住头,碧落的声音变得沉闷不少,却依旧可以清晰的传入辰瑶耳中。 “就算离了昊灵院,不在几位长老的眼皮子底下,小姐你也不能如此胆大妄为啊。快起来,起来!” 一双略显冰凉的小手探进锦被中,抓住辰瑶拖了出来。辰瑶无奈的任由她摆布,坐在镜前不住的打哈欠。 “小姐,不是我说你,你看人家阮姑娘,一早就起来了。给大家准备了早饭不说,还叮嘱我不让我叫你起来。”碧落叹了口气,“好歹人家还叫你一声师姐,哪里有师妹照顾师姐的道理。” 辰瑶把灌了铅似的眼皮抬了抬,从缝隙中看向镜中的碧落。只见这丫头瞪着眼鼓着腮,一副气呼呼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知道你都是为我好。”辰瑶的困意去了一半,勉强睁开眼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个做师姐的的确该照顾她多一些才对。” 主仆两个正在说话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师姐,你醒了吗?”是阮恬的声音,“我来给你和碧落送早饭了,还热着。” 碧落深深看了睡眼惺忪,正在努力振奋精神的辰瑶一眼,小跑着去开门。她刚堆起满面笑意将门打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阮恬身后的虹霄,还未完全展开的笑容立时被一层冰霜封住了。 “你来做什么?”她侧过身子让开一条缝隙,把阮恬放了进去,就又堵在门口道,“我家小姐有体己话和阮姑娘说,不便打扰!” “我也是来给你家小姐送早饭的!”虹霄将手里提着的两个油纸包举到碧落面前,一股油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碧落都不由怔了怔。虹霄连忙趁这个机会,将身形一矮,从碧落身侧的空隙里钻了进去。 “你,你这人!”碧落见被对方钻了空子,追上来想把虹霄赶出去,却见他已经把两个油纸包摊开摆在辰瑶面前了。 “破酥包子,鲜肉馅饼,都是小山海的特色,一甜一咸!”虹霄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阮恬送来的早饭,两色精致小菜,一碗白粥,自己送来的似乎太过油腻了。 “好香啊!”阮恬忽然莞尔一笑,“还是虹霄魔君想的周到,雪芦里食材有限,我也只能做出这些来,实在有些素了。师姐喜欢肉食,我的粥配上包子和馅饼正好!” “师妹说的是!”辰瑶看到桌上的吃食,剩下不多的困意也一扫而空,拉着几人一块儿坐下,边吃边聊。 此时雪芦内已经多了许多灯盏,雪肌告诉尧衡,这是用来区分黑夜和白昼的。 “小山海是个连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若我们自己也活的浑浑噩噩,不分白昼黑夜,那岂不是和死人没什么差别?”一身红衣,杳杳袅袅的站在尧衡面前,轻扫蛾眉,淡描朱唇,即便站在黑暗之中,也如一株盛放的寒梅。 “你是何时来到小山海的?”尧衡看的出,雪肌和连卿一样,都藏着说不完道不尽故事。 “你看的出?”雪肌忽然发出一声略带惊讶的轻笑,抬手掩住嘴,眼睛却笑的如同一弯月牙,“别人都说我是这小山海土生土长的,只有你,才见面就戳穿了我的身世。不错,我是从外面来的,在小山海已经……”她掰着羊脂一般白皙的手指细细算着,“总有一二十年了。” “这么说,你对小山海很了解了?”尧衡单独来见这位雪芦的女老板,为的就是先其他人一步打探消息。 一双美目上下打量几眼,雪肌认真道,“不敢说小山海的事儿我全都知道,但也十之八九。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沉吟片刻,尧衡再度开口,“你可认识一个叫连卿的男子?” 当“连卿”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尧衡看到雪肌舒展的眉头微皱一下,眼底有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让他无法捕捉到。 “算不上认识,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雪肌娓娓道来,“小山海里的营生不少,但最多的,就是替人寻物找人。”她忽然冲尧衡一笑,“想必几位前来,也是为此吧。” 尧衡不否认,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雪肌接着道,“不过,这些人里,有些是有真本事的,但大半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寻物找人的幌子,实则就是为了骗些钱财。据我所知,连卿是不多的,真正可以替人办事的。” “你说算不上认识,却对他有如此评价。”尧衡对雪肌的话,只信了一半。 “咳,你说这个?”雪肌又笑了,“小山海谁不知道,那些靠着坑蒙拐骗的,哪个不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只有那个连卿,总是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还住在那种地方。” 想到连卿所住的小院,尧衡深以为然,“就是他指点我们到这儿来的。” “他?”雪肌似乎很是意外,“没想到他那样的木头还会照顾我的生意,真是难得!” “那位半仙如何?”尧衡再次发问。 “那个老滑头?”雪肌不屑的哼了一声,“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有些能耐,人却掉进了钱眼儿里,只要你肯出真金白银,他倒也派的上用场。”她话锋一转,“不过我得提醒一句,那老滑头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和他说话也好,找他办事儿也罢,还是谨慎些。” 尧衡心下了然,谢过了雪肌转身去找辰瑶,却发现其他人都凑在这里,热热闹闹的吃着早饭。 “嗯,这破酥包子又香又甜,真好吃!”辰瑶吃的心满意足,起床气也消了不少。见尧衡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招呼他道,“尧先生,你吃过了没有,不如大家一块儿吃!” 第167章 逛街(一) 辰瑶的嘴角和手指还沾着些许油脂,一脸满足的望着尧衡,“这包子真的很好吃,还剩最后一个,给你了!”她眼巴巴的把最后一个破酥包子往尧衡面前推了推,目光恋恋不舍。 “我吃过了。”尧衡不动声色的在桌旁坐下,看都不看那只包子一眼。辰瑶立刻欢呼一声,抓起包子三口两口吞了下去,生怕尧衡反悔。 “今天有什么打算?”连卿说过三天后才会有消息,既然来了小山海,尧衡觉得该出去逛逛。 “吃完早饭好好的补一觉!”腹中暖和起来后,辰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瞌睡虫又冒了出来。既然无事可做,不如再睡个回笼觉。 “小姐!”碧落生怕辰瑶再睡,连忙道,“我和阮姑娘已经说好了,一会儿出去逛逛,你也别睡了,大家一起去更热闹!” “没错没错,人多热闹!”虹霄笑的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毕竟昨天一晚没睡,才想出了几个取悦辰瑶的点子,若她回去睡觉了,岂不白白浪费? 在辰瑶瞪大眼睛,准备拒绝之前,尧衡一锤定音,“那就说定了,大家一起去!” 没有黑夜白昼之分的小山海依旧热闹非凡,点点烛火冲淡了浓如重墨的黑暗,行走其中,仿若置身一个奇妙的世界之中。辰瑶好奇的打量那些琳琅满目的货品,只要她多看几眼,下一秒就会被虹霄出手阔绰的买下。 “小姐,你好歹劝劝,再这么买下去,我就要拎不动了!”碧落半是埋怨半是兴奋的说道,“就算他有座金山,也不能这么个买法啊!” 还未走完半条街,虹霄已经买下了十几件东西,当作礼物送给辰瑶。碧落将一个耐人寻味的目光抛向尧衡,发现他正站在一个卖书的小摊子前,压根没有看到。 “虹霄,碧落说的对,不能再买了!”在虹霄又掏出乾坤珠,准备买下一只镶着叫不出名的宝石的戒指时,辰瑶及时制止了他,“那些已经太多了,我都没想好要送什么给你做回礼。” “我不要什么回礼!”虹霄眼睛亮晶晶的,“你高兴就好!” “如果你再买下去,我就不高兴了!”辰瑶拉起阮恬,朝尧衡走了过去,“尧先生,你在看什么?” 尧衡将手中拿着的书翻了一遍,亮出书名。辰瑶一见,立刻“哇”了一声,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不,不会吧,这,这真的是《玄天真诀》?何闲师父为了这本书,不知愁出了多少白发,怎么会在这儿?” “小山海里,应有尽有!”摊主颇为得意的搭着话。辰瑶激动的问道,“这书要多少乾坤珠,我要了!”如果把这本书带回去送给何闲师父,他定会高兴的跳起来。 摊主没有说话,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意,冲辰瑶伸出一只手掌。 “五个乾坤珠?”辰瑶顿时心头一喜,暗道这老板还算实在,没有漫天要价。不料听她说出这句话后,老板面上的笑意一僵,摇摇头道,“不,是五十个乾坤珠,红色的!” 五十个红色乾坤珠,在场听到之人不禁暗暗咋舌。在玄清界,一处三进带花园的院子也就值这个价了。 “不多!” 就在辰瑶有所迟疑,考虑要不要这么大手笔的孝敬何闲师父的时候,尧衡已经取出一个装着乾坤珠的袋子,数出五十个交给老板,顺手将那本《玄天真诀》放入怀中。 “尧先生,尧先生你等一下!”心爱之物被尧衡买走,辰瑶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其实你可以和那老板再讲讲价的,那可是五十个红色的乾坤珠啊,你就那么给他了?” 尧衡被她聒噪的停下脚步,忽然转头看向她,认真道,“如果我把这本《玄天真诀》五百个红色乾坤珠卖给何闲,他会不会欣喜若狂?” 辰瑶的脸色白了白,别说五百个红色乾坤珠,就算尧衡要何闲师父所有的家底来换这本《玄天真诀》,恐怕他也不会眨下眼。 “你,你……”辰瑶着实被尧衡这一手深藏不露弄的手足无措,“你,你不会真的,真的这么做吧?” 尧衡挑挑眉毛,无可无不可的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想到何闲师父会因此而败光所有身家,辰瑶就替他一阵肉疼。 垂头丧气又无可奈何间,辰瑶看到阮恬正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通体雪白的簪子,眉头几乎挤在了一处。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猛的在她肩头拍了一下,笑道,“看到什么好东西了,这么出神?” “哎呀,师姐,我,我……”阮恬慌的将那簪子放回原处,挽起辰瑶的胳膊道,“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似是那摊主见好不容易来了买主,不肯轻易放过,连声叫道,“两位姑娘留步,姑娘留步!”他举着方才阮恬看过的那根簪子道,“这簪子的样式虽然普通,可用的却是北海海底藏了万年的寒玉,触手冰凉,就算是盛夏时节戴上,也会周身生凉。” 那摊主见辰瑶和阮恬停下脚步,又道,“北海中恶龙肆虐,想要采到寒玉比登天还难,姑娘千万不可错过啊!” “这簪子要多少钱?”辰瑶见阮恬心有不舍,随即问道。 “不贵,不贵,只要两颗红色乾坤珠!”摊主露出一副心虚的模样,显然这个价格有些高了。 “一颗!”辰瑶取出一颗红色乾坤珠在摊主面前晃晃,“寒玉虽然难得,但你这簪子用的寒玉却是剩下的边角料,不值什么,一颗乾坤珠尽够了!” 那摊主原本想着可以大赚一笔,没想到遇上了行家,只能咬牙道,“一颗就一颗,卖了!” 辰瑶心满意足的接过那根簪子,替阮恬戴上,左右端详几眼道,“不错,很配你!” “师姐,这,这太贵重了!”阮恬不安的想要取下簪子还给店主,要回辰瑶给的乾坤珠,却被辰瑶按住了,“我这个做师姐的要送师妹一件礼物,这个正好!” 第168章 逛街(二) 对阮恬来说,即便这根寒玉簪子只卖一颗红色乾坤珠,也不是能轻易买下的。她家中贫寒,能入昊灵院靠的是勤修苦练而已。自从知道与黄语林定下婚事后,阮恬更是存了心思,要给自己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昊灵院弟子每月的份例不多,阮恬丝毫不敢乱用,一点一滴的攒起来,可不管怎么算都离那份“厚厚的”嫁妆远了些。 “师姐,这不行,不行的!”阮恬急着推辞,一张脸都涨的通红。她知道,辰瑶除了有弟子中投一份的份例外,几位长老和院主也会私下贴补。那些奇珍异宝如流水般送到她院儿里,惹的一众弟子眼红心热。 阮恬一早就听说辰瑶家底丰厚,比起对其他弟子出手阔绰的宫秋灵,有过之而无不及。阮恬的父亲曾是宫家护院,自然知道宫家堆金积玉,对这样的传言,阮恬半信半疑。 直到随辰瑶离开昊灵院,一路行来,阮恬才知道那些传言所言不虚。见辰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用一颗红色乾坤珠买下了那根寒玉簪,阮恬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从出生那刻起,阮恬就知道人与人是不同,更没有丝毫公平可言。如辰瑶、宫秋灵之流,她更是倾尽一生也无法与其相较。从前她只想平淡度日,若能博个好前程光耀门楣,让家中父母过上好日子,便再无什么遗憾。 可命运偏不遂她心愿,在玄清界遇到黄语林,有幸与他结为连理后,阮恬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尽管她没有宫秋灵那样显赫的出身,更没有辰瑶让人艳羡的好命,但她却有一个好夫君! 如今黄家家主黄经纶幡然醒悟,重整家风,黄家蒸蒸日上,虽远不如宫家,也渐露锋芒,让人不敢小觑。黄家子嗣虽多,但唯有黄语林一人样样出色,堪当重任,更被视为下一任家主的最佳人选。 身为黄语林的未婚妻子,阮恬暗觉该自持身份,不要被人小瞧了去。辰瑶问都不问一句,就做主买下了那根寒玉簪,究竟是担心自己付不出那一颗红色乾坤珠,还是…… 心头杂念纷乱,阮恬不懂隐藏心思,尽数挂在了脸上。辰瑶察觉到她的不安,以为她在担心还不上那颗乾坤珠,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我可是把你当作亲妹妹一般的,一颗乾坤珠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辰瑶无父母亲族,从前在昊灵院,除了院主和四位师父,只将碧落当作亲人。她擅入琅玥阁闯下大祸,落难之时只有阮恬情真意切,愿意施以援手,从那时开始,辰瑶已经将她当作了亲妹妹一般。 “那,那就多谢师姐了。”阮恬知道不能再推辞,心头却如压了一块大石,异常沉闷。 逛了一处又一处,辰瑶发现小山海果然有它的妙处。正逛的高兴时,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正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位客官,你所求之事不出三日便会达成,回去静候就好!” 辰瑶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半仙正故意板着脸,对面前坐着的那位年轻人轻轻摆手,“去吧去吧,今日我已泄露太多天机,不能再说了!” “这老头儿倒精的很!”辰瑶分明看到,半仙的另一只手下正按着几颗青色乾坤珠,嘴角不住的抽动。待那年轻人走远后,猴急的将乾坤珠收入囊中,大笑不已。 “赚了赚了,又赚了!”半仙笑的脸上的褶皱都挤在了一处,口中喃喃道,“这世上爹好娘好,千好万好,都不如这乾坤珠好!” 看他这副贪财的模样,辰瑶不屑一样,正要绕过他,却被半仙一眼认出,顿时大叫起来,“姑娘姑娘,姑娘留步啊!” 辰瑶假装没有听到,拉着阮恬加快脚步。谁料那半仙动作倒快,几步赶到辰瑶面前,伸手拦住她,“姑娘留步,我有话要说!” “原来是半仙啊,”辰瑶心中暗叹一声这半仙实在难缠,停下脚步道,“不知半仙有何见教?”她对这个贫嘴多舌的老头儿并无什么好感,奈何出门在外不好随便得罪人,只得应付一二。 “见教谈不上,我想为姑娘卜上一卦而已!”他笑眯眯的上下打量辰瑶,看的辰瑶浑身不自在。 见这老头儿几次三番的纠缠,虹霄不悦道,“卜卦就算了,不过是哄人的玩意儿罢了。你若是想赚几颗乾坤珠,我给你便是!”说着,他果然摸出几颗青色乾坤珠,放在了半仙卦摊上。 不料,见了这些乾坤珠,半仙竟忽的沉下脸来,“公子这是何意?我半仙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却也不是随便用几颗乾坤珠可以打发的。”他发了狠的咬牙道,“这一卦若是准了,我分文不收,只需公子还我一个公道!若是不准,我愿服下哑药,废了这把嗓子,以后再不替人看相卜卦,如何?” 见半仙认真起来,辰瑶顿觉一阵头疼。 她无意折辱半仙,谁料虹霄非要凑上来招惹。这下好了,粘上了这块狗皮膏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了。 “半仙莫怪,是我这位朋友失言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我替他向你赔罪了!”辰瑶难得的放下身段,冲半仙拜了一拜。 半仙却不识趣的闪身避开,冷哼道,“姑娘不必替谁赔罪,我半仙在小山海多年,从未被如此对待。要想继续在这里做生意,只能自己找回面子,姑娘,请!” 他态度坚决的冲辰瑶做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坐回了那把稀里晃荡的椅子上,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 狠狠瞪了一眼自觉无辜的虹霄,辰瑶无奈的在半仙对面坐下,“不知我要怎么做,是抽签还是写字,或者看手相?”辰瑶在那些话本里看多了这样的情景,轮到自己时也轻车熟路。 “都不必!”半仙不知从何处取出几片树叶摆在辰瑶面前,“姑娘从这里选出一片便是!” 第169章 卜卦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虹霄如此做法,实则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在半仙脸上左右开弓。半仙会有此反应,辰瑶也不觉奇怪。 只是,她听说过用龟壳或者乾坤珠占卜,却从未听说过用树叶占卜的。且那树叶看上去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辰瑶不禁替半仙担心起来,这真的行吗?她将眼珠一转,暗暗下定决心,一会儿不管半仙说什么,自己只管说灵就是,万万不可再下他的面子! “就,就这片吧!”辰瑶从树叶中随手选出一片,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只愿半仙不要说的太离谱,若被其他人听出破绽了,真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 见辰瑶选中叶片,半仙眉头微微一皱,将那叶片拿在手中,双目微闭。一道金光注入叶片之中,霎那间,一股诡谲的灵力顺着叶脉游走,片刻后黄绿参半的叶片上有辰瑶看不懂的字符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我怎么不认得?”在昊灵院时,辰瑶没有玩伴,闲暇时便往各处寻古卷秘籍来看,熟悉各种文字,但叶片上的这些,她是半个字也看不懂。 “这天下,除我之外,没有几人认得这上面的文字。”半仙道,“此乃本门秘法,不得外传。”他顿了顿,对辰瑶道,“你自幼无父母亲族,机缘巧合被你命中的贵人捡到并抚养长大,可对?” 辰瑶一怔,转头看了尧衡一眼,却见他正轻轻摇头。若论七界之中哪里的消息最为灵通,小山海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辰瑶的身份从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留意,便会知道个七七八八,半仙能说出这些也不足为奇。 “对!”辰瑶不能违心的否认,冲半仙点点头。 “姑娘身份贵重,却一生坎坷,命途多舛。”半仙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你身边至亲之人会离你远去,你所在乎的一切被无情颠覆,就连你自己,也难免自身难保!” “你,你胡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我家小姐!”碧落头一个听不下去,气的发抖的手指几乎戳到半仙发红的鼻子上,“你这老头儿心黑的很,虹霄不过是言语上得罪了你,你若不忿大可冲他去,凭什么要咒我家小姐?” 见自己几句玩笑惹的半仙口出狂言,虹霄冷哼一声道,“这回碧落没有说错,你的心思实在歹毒!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有气尽管冲我来,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 争执间辰瑶始终紧咬嘴唇没有开口,半仙的话不断在心底回荡,犹如声声晨钟击在心头,让她连为自己分辩几句的力气也有了。 犹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清晨,被碧落从和暖柔软的被窝中硬生生拖出来的辰瑶,鼓着腮帮子去找丁甲师父告状,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被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那孩子,命格十分怪异,院主看过后只是摇头不语。”那是丁甲师父的声音,“若是连院主都看不透,只怕日后……” “我们既已收了那孩子,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青岚长老向来疼爱辰瑶,话语中更是但了几分担忧和焦急,“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唉,现在她年纪还小,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时候辰瑶只有五岁,两位师父的话她只听懂了十之一二。待她慢慢长大,明白其中的深意后,便如一柄利刃刺入心底,时不时就会冒出来,隐隐作痛。今日从半仙口中再次听到这些,那利刃便在心底不停搅动,让她不得安宁。 “师姐,你,你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当辰瑶冰冷粘腻的掌心碰触到阮恬的手背时,她才惊觉面前的师姐已经面色发青,满头冷汗。 “别听那些混账话!”虹霄用手捂住辰瑶的双耳,目露寒光的看向半仙,“什么至亲之人离你远去,什么自身难保,不过是管用的把戏罢了!哼,待你心中惶恐,露出惧色,便着了他的道。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他会教你一些破解之法,但这法子不是白教的,而是要付出比我之前给的更多更好的乾坤珠!”这原本就是卦摊常用的伎俩,虹霄自觉如此说并未冤枉了半仙。 “姑娘,眼下你便有一个小劫要渡。”半仙对虹霄的斥责毫不在意,只对辰瑶道,“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替你化解,记住,莫要轻信人言,更要看管好自己的东西!” “你,你还在胡说!”碧落见他不肯住口,反而说个没完,一把抓起桌上的那些叶片,朝半仙脸上砸了过去。 叶片如飞花般散落,明暗间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金色。半仙见碧落竟将那叶片弄乱,立时手忙脚乱的一片片接住,口中埋怨道,“你这丫头欺人太甚,这可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留下来的,世间难寻的宝贝!哎呦,你看看你看看,都弄脏了,罪过啊,罪过!”他小心翼翼的吹去叶片上沾染的尘埃,宝贝的一片片收起,满脸心疼。 直到这时,尧衡心中的那一点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他开口道,“敢问半仙,你师父是否与当年玄清四柱之一的昌家有关?” “你,你……”半仙眼底忽然多了些慌乱,“你胡说什么,什么昌家,我不认识!罢了罢了,今日遇上你们算我晦气。哼,搅了我的生意,这几个乾坤珠就算做你们赔罪吧!”他抓起虹霄留下的那几颗青色乾坤珠,抬脚就走。 “师姐,师姐,你回回神啊!”阮恬抓着辰瑶的手不住晃动,直至她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才终于放下心来,耐心劝慰道,“我听说,那些算命卜卦的大多都是骗子,想来半仙说的,也尽是些妄语,师姐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小姐,那个老骗子的话如何能信?”碧落见半仙收了乾坤珠落荒而逃,更是怒不可遏,“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替小姐好好教训才是!” 第170章 发现 被半仙这么一闹,众人再无逛下去的兴致,只好打道回府。回到雪芦中,碧落拉着阮恬一块儿去整理虹霄买给辰瑶的那些礼物,辰瑶蔫头耷脑的一声不吭,似乎还未从半仙那些话中回过神儿来。 劝慰的话说了一箩筐,虹霄饮下一大杯凉茶才勉强缓解口干舌燥。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尧衡与辰瑶一般无二的表情,忽然问道,“你方才说那个半仙与昌家有关,不是玩笑吧?” “自然不是!”尧衡抬起头,对虹霄道,“你可还记得半仙占卜所用的那些树叶?” “记得!”虹霄回想片刻,“初见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你这么一问,似乎是和寻常的树叶不同。且我见那上面有看不懂的图形文字出现,还以为是那老头儿耍的什么鬼把戏,现在被你这么一问,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不是什么鬼把戏,也没有你所想的那种问题。这树叶乃是梵净界一种十分罕见的树种,古籍中鲜有记载,能够找到的也仅是只言片语,就连这树的名字也无人知晓。” 虹霄用一种几乎要将尧衡身上看个窟窿出来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伸手托住下巴,做若有所思状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认出那叶片的?莫非是欺我读书少,故意糊弄我的?” “起初我只是觉得那些叶片古怪,后来也是见到半仙用叶片占卜,才想到了这一节。”尧衡深吸一口气道,“昌祁离开昌家后,在观星占卜一道大放异彩,而他占卜时所用的就是这种叶片。” “什么!”一旁蹲坐在椅子上的虹霄猛然一惊,“你,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你的意思是,那老头儿,不,那个半仙是昌祁?” 尧衡无奈摇头,“且不说昌祁是否在在世,即便在,年纪也该更长才是。以他的身份,绝不会在小山海中轻易抛头露面。” “这……”虹霄抬手用力在额头上抓了抓,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却听尧衡道,“他虽不是昌祁,却一定和昌祁有所关系。想要找到凤尾鞭的下落,仅凭一个连卿恐怕难以成事,这个半仙或许能帮的上忙!” 三日之期对辰瑶来说比度日如年还要更遥远,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连卿盼了来,但他带来的并非辰瑶要的好消息。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将家中所存的典籍翻阅一遍,还是毫无结果。”连卿略有愧疚的道,“我这一脉在昌家并不受重视,一些机密消息根本无从知晓。似凤尾鞭下落这样的大事,更是半点风声也不知的。” 见辰瑶渐渐露出失望之色,连卿才不紧不慢的道,“不过,上苍不忍姑娘白走一趟,竟让我寻到一位昌家长辈的下落。或许从他那里,可以让姑娘得偿所愿。” “你,你这人,就不能一气把话说完吗?”辰瑶险些被连憋的一口气上不来,好在最后是好消息,她立刻道,“不知你说的这位昌家长辈现在何处,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见他!” “姑娘莫急!”连卿似乎并不急于带辰瑶去见此人,“我这位本族的长辈脾气古怪,不喜见人。就算是我,也吃了闭门羹。” “那你的意思是?”辰瑶心内有一团火在烧,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告诫自己不可莽撞。 “还请姑娘再多等一日,待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动了那位长辈,再请姑娘前去相见。”连卿似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紧不慢的道,“到时姑娘定会得偿所愿!” 送走连卿,辰瑶足足在院子里转了十几圈,转的腿发酸了,才使劲儿跺了跺脚,双手握拳高举过头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啊!” 屋内的众人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虹霄捂着耳朵站在门口道,“我说,你叫的再大声,那个连卿也要明日才会来。不如,我去弄些好酒好菜,咱们吃吃喝喝,时间也过的快些。” “不要!”辰瑶黑着一张脸,比小山海的夜色还要黑上三分。 “小姐,我见小厨房里有现成的材料,不如,我做芙蓉酥给你吃?”碧落知道辰瑶喜欢这一口,虽然做起来十分繁琐,但为了自家小姐,她也豁出去了。 “不要!”辰瑶转身坐在台阶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那若我说,小山海中有一处神秘诡谲之处,你可想去?”这时候,终于看不下去的尧衡走了出来,淡淡道,“那里比小山海更加难以进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什么地方,也值得尧先生一提?”辰瑶一如既往的嘴硬,心里却痒的如同揣了二十五只小兔子一般百爪挠心。 尧衡不动声色的瞥她一眼,故意拂了拂衣袖转身欲走,“看你兴致缺缺,还是作罢吧,必定要去那地方,可要耗费我不少精神。” 一招欲擒故纵顿时让辰瑶原形毕露,上前两步拉起尧衡的衣袖,不轻不重不紧不慢的晃动两下,鼓着腮半是嗔怪半是撒娇道,“尧先生最爱玩笑,那般好玩儿的地方,自然是要走上一趟的!” 粉面桃腮,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瞪的溜圆,这番娇憨之态落在虹霄眼中,心跳都漏了一拍。 “果真要去?”尧衡问。 辰瑶重重点头,“要去!” “好!”尧衡将袍袖一甩,抓住辰瑶手腕,几个起落间已消失在黑暗中。 “师姐!” “小姐!” 阮恬和碧落见两人也不交代一声就走,露出担忧之色。 “别急,我这就去寻他们!”虹霄似是猜到了尧衡和辰瑶要去之处,随后也跟了上去。 转瞬间五人之中去了三人,只余阮恬和碧落二人大眼瞪小眼。 “这尧先生什么时候也跟着小姐一起胡闹了?”碧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说好了,要代院主和四位长老约束小姐言行的吗?” “你且安心,尧先生自有道理。”阮恬拉起碧落朝小厨房走去,“我们准备些师姐爱吃的糕点,安心等他们回来就是了。” 在高处俯瞰小山海别有一番趣味,各处亭台楼阁自不必多说,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嶙峋怪石和崎岖小路也让辰瑶目不暇接。 她如一只才能振翅的小鸟,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尧衡间或答上几句,在来到一处悬崖边上时,毫无预兆的俯冲下去! 第171章 众怒 “你干什么!” 耳边呼啸的风声几乎封住耳膜,辰瑶叫喊得撕心裂肺,也无法阻止疾速向下的坠落。求生的本能让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挣扎,奈何尧衡并不准备放过她。 眼见崖底密林近在咫尺,再不停住一条小命就要交代了,辰瑶绝望的想要闭上双眼,却在最后一霎眼前一黑。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如菟丝子一般紧紧缠在尧衡身上,但下一秒双脚就稳稳的落在了实处。 “尧,尧先生,我,我们现在何处?”辰瑶的声音比她的双腿颤抖的更厉害,“一路坠下,我们,我们不会已经在地府了吧?” 身侧之人嘴角勾起,声音温和,“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我不!”辰瑶倔强的将双眼闭的更紧,生怕一睁眼就看到恶鬼遍布的恐怖景象。 “睁眼。”尧衡难得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可这让辰瑶越发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就在二人僵持时,辰瑶忽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背后摸了上来,在她腋下轻轻的搔了两下。 辰瑶怕痒,扭动两下后大笑出声,紧闭的眼睛也随之睁开。 耀目的光芒霎时冲淡黑暗,一座开阔宽敞的溶洞迫不及待的在眼前展开。 如倒垂新笋般的钟乳石层层排列,不时有水珠缓缓滴落。那水珠下落的速度极缓极慢,几十颗挂成一列远远望去像挂了密密的水晶珠帘,煞是好看。 成百上千的摊子沿着蜿蜒的地下河向远处铺开,与市面上常见的摊子不同,每一件货物都被黑布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仿佛一见光就会飞走。 若说这些还不足以为,那角落里堆成小山般却无人多看一眼的金银珠宝,就让辰瑶这个“小财迷”挪不开目光了。 “这,这些是……”她碰了碰尧衡,声音压的极低,生怕旁人听去将她当做土包子。 “这些不过是用来照明的。”尧衡对此等穷奢极欲的做法见惯不惊,倒是辰瑶对着那随处可见的比拳头还要大的珍珠宝石流了好一阵口水,“既,既是照明用的,想来也无关紧要,我拿一个回去……” 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就算远在昊灵院也能听到了。辰瑶边说边偷偷伸出手,眼疾手快的抓起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快放下!”尧衡的厉喝声才响起,一只毛茸茸的手已经从辰瑶背后伸过来,大力拍在她的手背上。 辰瑶吃痛,立刻松手。 夜明珠脱手,咕噜噜的滚了回去,但还是晚了。 黑暗中响起沉闷的兽吼,带的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转向辰瑶和尧衡,带着浓浓的敌意,朝二人压了过来。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是见没人要才……”直至此时,辰瑶才意识自己的“贪婪”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人群整齐划一的朝着辰瑶和尧衡涌动聚拢,形成合围之势。辰瑶看到,尧衡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放在了拓荡上,感应到主人的警觉防备,拓荡散发出纯净柔和的光芒。 “对,对不住,我又闯祸了。”辰瑶深深低头,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却也知道这句道歉有多苍白无力,甚至透着令人厌恶的虚伪。 离开昊灵院后,她一次又一次的因为惹出祸事向尧衡道歉,却偏偏不知悔改的一犯再犯,像是调皮捣蛋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知死活的一再挑衅。 “叮”的一声,拓荡出鞘,悬于尧衡身前,剑尖直指还在不断迫近的人群。 若尧衡愤然离去,将她独自丢在这里,辰瑶或许还能少些愧疚。但他就那般义无反顾的挡在众人面前,如同一道铜墙铁壁。 “为什么……”辰瑶不解,忽然生出一种厌烦之感,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厌烦那个不断闯祸的自己,还是在闯祸后永远站在她身前的尧衡。 拓荡发出示警的嗡鸣声,还在靠近的人群丝毫不惧,反而不约而同的开始低声吟唱一种艰涩难懂的古老歌谣。 歌谣所用的语言辰瑶从未听过,但她能感受到那些人对她的厌恶和敌意,似乎想用歌谣将她驱逐出去。 “我会在薄弱处为你开一个口子,到时你先离开,回客栈等我!”尧衡做了万全准备,给辰瑶留了最为稳妥的退路。 可人们并不畏惧尧衡手中的拓荡,他们要驱逐惩处的是他身后的辰瑶。 歌谣伴随着兽吼不断冲击辰瑶的耳膜,她的右手摸上龙睛凤尾镯,下一秒,已经将其抛了出去! 穿透水滴做成的珠帘,龙睛凤尾镯散发的奇异光芒照耀每一个角落,四道或是盘踞或是站立的庞大身影终于离开了黑暗的笼罩,出现在辰瑶面前。 青面獠牙,凶猛异常,强有力的前肢不断蓄力,随时都会扑向辰瑶将她撕碎。 人群踏着整齐的步伐,地面都随着脚步声微微颤动。 “是龙睛凤尾镯,她是昊灵院的人!” 有人高声叫喊,前行的人群顿时停住脚步,他们似乎在顾忌什么。 “莫非,昊灵院要对咱们动手了?” “不可能,我们已经像老鼠一样躲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他们还不肯放过吗?” “昊灵院的人一向心狠不讲情面,或许这一次,就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无端的揣测和议论源源不断的涌入辰瑶的耳中,她知道,在没有解决上一个问题前,她又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我,我不是昊灵院的人!”她立刻替自己辩解。 “谁信呐,小姑娘,你是把我们这帮兄弟当土鳖了吧?”一个面色黝黑矮胖如水缸的男人跳着高的大声道,“这龙睛凤尾镯一向收在昊灵院中,若不是昊灵院的人,怎会拿的到?” 辰瑶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昊灵院树大招风,才开口就被人戳穿了。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辰瑶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真诚,“我到这儿来绝不是想找麻烦的,只是逛逛,随便逛逛而已。” “别信她的话,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满口谎言,不愧是昊灵院的人!” 有了前车之鉴,此时辰瑶再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了。 第172章 浮屠鬼市 四头巨兽随着群情激愤开始蠢蠢欲动,辰瑶欲哭无泪,看来这一战再所难免了。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走在最前面的人距离尧衡已经不足半丈,只要有人率先动手,那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两人撕碎。 “莫动手,莫要动手!” 人群之上,一道洒脱不羁的身影踏风而来,经过龙睛凤尾镯时顺手将其收起,横在两方之间。 “姑娘,东西还你,务必收好!”那人径直朝辰瑶走来,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将龙睛凤尾镯还了回来。 讪讪将龙睛凤尾镯重新戴在手腕上,辰瑶低声道谢,却突然惊觉此人越过尧衡朝自己走来时,拓荡也好,尧衡也罢,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他……”疑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反复打量,只觉那人清风霁月雪后山峦,看上去竟比尧衡还要清冷几分。 “散了,都散了!”那人大手一挥,围拢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喧嚣。 “阿衡,许久不见!”那人转身,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向尧衡,顺便和拓荡打了个招呼,“小拓荡,你也越来越有气势了呢!” “尧先生,这位是……”辰瑶对此人身份的好奇让她的双眸越发明亮,忽闪忽闪的极具欺骗性。 “咳咳,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屠一醉,他……”尧衡尚在思索如何介绍对方的身份,辰瑶已经惊呼出声,“屠一醉,就是那个能用九珠双鱼聚财阵的屠一醉?” 眼见辰瑶双目灼灼放光,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随时都会扑上去的模样,尧衡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身前。 若说“财迷”,辰瑶敢称第二,恐怕昊灵院里无人敢称第一。方才差点为了一颗夜明珠闯下大祸,如今又对着屠一醉满脸崇拜,尧衡不禁感叹,素日里四位长老不曾亏待过她,为何如此贪财? “不敢不敢,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屠一醉淡然一笑,“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 “屠先生过谦了,虽说术士中早有传言,古书中曾有记载可以利用阵法运财生财,但千百年来也只是传说而已。唯一成功的,便是九珠双鱼聚财阵。”辰瑶说到这儿,无不惋惜道,“只是听说这阵法并并非用来聚财,而是另作他用,可惜,可惜了!” 说到这儿,辰瑶十分八卦的凑过去低声问,“不知屠先生是否可以透露一二,若那阵法真的用来生财,能有多少?” 她眨巴着眼睛,口水几乎要顺着嘴角流下来。 “嗯,”屠一醉摸着下巴苦思冥想,“这里,这里所有的金银珠宝加起来,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啊!”辰瑶发出一声惊叹,随后咂着嘴发出惋惜的声响。 “别听他胡说!”尧衡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对屠一醉道,“你怎么来了?” 伸手指了指一直躲在辰瑶身后的毛茸茸的东西,屠一醉说,“你带着这位姑娘进来时,大灰就知会了我。喂,若不是我及时出现,谁来替你解围?” 说着,他伸手在尧衡肩膀轻拍两下,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看向辰瑶。 “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姑娘就是昊灵院中独一无二,深得院主和四位长老厚爱的辰瑶姑娘了。”屠一醉略显单薄的嘴唇稍稍抿起,目光中多了些审视。 “屠先生好灵通的消息!”辰瑶莞尔一笑。 “哪里是我的消息灵通呢,浮屠鬼市虽然隐蔽,却并不闭塞,昊灵院上使出行,先到宫、黄两家,又去了赤明界,还有谁不知道呢?”屠一醉低垂的眼梢微挑,辰瑶心头一动。 一行人轻装简从,行事低调,只为不惊动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了连浮屠鬼市这种地方也得了消息,这让辰瑶不得不生出些警惕来。 “不过,既是昊灵院的人,一般的蟊贼不敢动手。”屠一醉仿佛看穿了辰瑶所想,直言道,“你们要防备的,该是那些别有用心且有手段有计谋,更有实力与昊灵院抗衡之人!” “比如呢?”辰瑶虚心求教,屠一醉也乐得指点一二,“比如赤明界的几位魔君!” “你是在说本魔君吗?”一道愠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虹霄不知何时将三人的对话听了去,“背后说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呦,虹霄魔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屠一醉不急不恼,“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魔君谬赞了!” 以虹霄的性子,恐怕下一刻就要挥拳揍人,但辰瑶发现,他只是将拳头握的紧了又紧,始终没敢挥出去。 “你们,也认识?”辰瑶觉得虹霄和屠一醉之间的故事可能会更有趣,忍不住打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尧先生,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孽缘!” “哼!” 尧衡和虹霄难得意见统一,一致对外,辰瑶深觉好笑。就在这时,一道灰色毛茸茸的身影凑过来,似是委屈似是不满的在她身侧蹭了两下。辰瑶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什,什么东西?” “它呀,不是什么东西,是我豢养的小宠物而已。”屠一醉伸手在那“东西”头揉了揉,“它叫大灰!” 作为回应,大灰骄傲的冲辰瑶等人点点头。辰瑶又好奇又害怕的伸出手,学着屠一醉的样子在大灰头上摸了摸,大灰丝毫没有抗拒,反而一脸享受的在她手心蹭了蹭,酥酥的痒痒的。 “千万别小瞧了大灰,在这里,它可比它那个不靠谱的主人受欢迎!”尧衡对这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很是喜欢。辰瑶注意到,正如他所说,几人所到之处,许多人都主动和大灰打起了招呼,糕饼果子不断的塞过来,大灰也不贪心,分了些给辰瑶一起吃。 “我听青岚师父说起过浮屠鬼市,她说这里是七界中最神秘的地方,更网罗了天下有记载或者没有记载的奇珍异宝。”辰瑶说起此事如数家珍,“什么龙筋做的长鞭凤羽制的大氅在这里都是寻常物件,今日有幸到了这里,总算可以大开眼界了,哎呦!” 冷不防有什么坚硬之物砸在头上,辰瑶双目含怒,转身朝身后看去。 第173章 小豆子 就见一名四五岁扎着冲天辫的男童正气势汹汹的望着自己,高高扬起的手臂还未来得及放下,被一旁的母亲紧紧捂住嘴巴,不断挣扎着。 “我说小豆子,你怎么能拿石头砸这位漂亮姐姐呢?”屠一醉显然认识这对母子,说完小豆子又去说那位母亲,“小豆子娘孩子淘气,也该管的紧些。” 小豆子娘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辰瑶却看到,她垂下的眼眸中藏着深深的怨恨。 “她是昊灵院的人,昊灵院的人害死了爹爹!” 尽管被母亲捂住嘴巴,小豆子还是高声叫喊着。声音含混低沉,却清晰的传到了辰瑶耳中。 “放开他,让他说!” 涉及昊灵院,涉及院主和众位师父们的清誉,辰瑶不愿和小孩子计较也要计较了。 蹲下身,直视小豆子那双被怒火烧的血红的眼睛,辰瑶想要一个答案。 “何必把孩子的话当真,走走走,前面有一家酒铺,我请大家喝最烈的塞外春!”屠一醉打着哈哈准备和稀泥,辰瑶却并不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屠先生可知污蔑昊灵院是何罪?”从怀中取出昊灵院令牌,辰瑶郑重道,“我身为昊灵院弟子,理当为昊灵院澄清!” “姑娘,不,不,上使,小孩子的话不可信,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放过他吧!”小豆子娘嘴唇轻颤浑身发抖,说话都带了几分结巴,辰瑶看的出,她在害怕。 “大姐,昊灵院从不以势压人,若孩子说的是真的,我就算丢了昊灵院弟子的身份也会为你们讨回公道。若这一切都是妄自揣测,也请你们还昊灵院一个公道!” 面容俊俏语气和缓坚毅,就连看向那对母子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威胁压迫,在母亲怀中不断挣扎的男童渐渐安静,在母亲捂住他嘴的手稍稍松懈时突然说道,“娘说,爹只是不小心踏入了昊灵院就被杀死了!” 闻听男童如此说,在场几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尧衡沉默不语,却难掩眸中的不忍。 “昊灵院乃玄清界第一要地,不得擅入。”屠一醉叹息一声道,“昊灵院虽然不像小山海和浮屠鬼市这般难以寻觅,但在不知道准确方位的情况下,也需要一些机缘才能遇到。小豆子的爹,唉!” 小豆子娘抱紧儿子,泪珠大颗大颗滴落,压抑着低声抽泣。 “昊灵院名声在外,又多奇宝,慕名前来者,不怀好意者不知几多。”谈起昊灵院,虹霄的情绪十分复杂,既有厌恶,也有仰慕,“一岁之中,成百上千。若昊灵院不加以防备,整日应付这些人,都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在昊灵院外围,是有一些阵法的。”辰瑶幼时常想偷溜出去玩耍,所以对这些十分熟悉,“期初那些阵法还是以迷惑围困为主,目的是让那些想要潜入昊灵院的人迷途知返。但随着一些灵力高深者破阵,进入昊灵院更深处,院主和师父们便不再手下留情了。” 阵法更迭,一再加持,让昊灵院外围愈加危险,几乎到了入阵即死的地步,就连辰瑶也不敢轻易踏入。 “可,可孩子爹并不是有意的,他甚至连昊灵院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更不会想要去那里偷东西。”小豆子娘终于哭出了声,“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他只是想要砍更多的柴火挑到集市上卖,换了钱给我请郎中!” 是啊,一个连昊灵院名头都没听过几次的人却以闯入者的身份丢了性命,小豆子的爹无辜,小豆子和他娘更无辜! “或许,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辰瑶手忙脚乱的将身上所有的乾坤珠都拿了出来,塞到小豆子娘手中,“这些算作对你们的补偿,如何?” “我和娘不要你的脏东西!”小豆子大喊一声,将他娘手里捧着的乾坤珠打落一地,红色青色黑色滚的到处都是。 “上使恕罪,上使恕罪!”这一次,小豆子娘真的慌了。面对辰瑶的好意,她虽不愿意接受,但也知道在昊灵院上使面前,不容她和小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撒野。 “没,没关系。”辰瑶觉得心底某处被浸着毒液的尖刺狠狠刺了一下,疼痛顺着血液的流动去向四肢百骸。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小豆子“哇”的一声哭闹起来,不停的捡起滚在脚边的乾坤珠重重的朝辰瑶砸去。 呆愣的辰瑶并不躲闪,乾坤珠一个接一个的砸在她头上、脸上,留下或红或青紫的印记。 “住手!”隐忍许久的虹霄不容有人伤害辰瑶,即便对方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无辜,那她又何罪之有?天下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即便不知者无罪,但规矩就是规矩,任凭你是谁,也不能例外!今日是小豆子的爹坏了规矩,付出了生命。他日若是我们也坏了规矩,下场不会比他更好!” 辰瑶回神,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虹霄。 在她心中,身为魔君的虹霄是洒脱不羁无拘无束的,一切的规矩约束对他来说都是狗屁。但如今却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言论,让辰瑶大为惊讶。 “不必这般望着我,”虹霄耸肩微笑,“即便身为赤明界的魔君,我也不能为所欲为。譬如这次出来,你也看到了,多少人要拦,多少人要劝。他们一会儿说我是魔君,该为百姓着想。一会儿说,赤明界还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处置。这就是规矩,是我身为魔君也要遵守的规矩。” 辰瑶一阵释然,虹霄说的不错,约束人的规矩,与金钱权势对等的亦是规矩。在昊灵院备受宠爱的她也好,在赤明界一手遮天的虹霄也罢,就连出身宫家天之骄女的宫秋灵也不能免俗。他们享受着的一切,背后都是如蚕茧一般将他们牢牢束缚的规矩。 弯下身重新捡起那些乾坤珠,交到小豆子娘手中,辰瑶转身欲走。 第174章 馈赠 “上,上使,请等一下!”这一次小豆子娘没有推辞,而是将乾坤珠小心收好,叫住了辰瑶。她从贴身处取出一根红绳,红绳的那一头拴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煞是好看,“我看的出,上使和昊灵院里的那些人不一样,是位心地善良的姑娘,这些乾坤珠我就收下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报答。只是眼下,眼下……” 目光落在小豆子娘那身洗的泛白的粗布衣衫和小豆子露着脚指头的鞋上,辰瑶心有不忍。 “眼下我身上只有这个,”小豆子娘将那颗珠子递了过来,“这珠子是小豆子玩耍时捡到的,我拿给鬼市里的人看,谁也看不出个名头,但都说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我,我不能要!”辰瑶盯着那珠子,莫名的惶恐起来。 母子二人过的孤苦,全身上下的家当加起来也不值一枚黑色乾坤珠,却执意将最“值钱”最“干净”的东西拿出来赠与她,这份情谊便让辰瑶万分惭愧。 “上使若不肯收下,便是瞧不起我们母子了!”小豆娘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笑意。 一旁的屠一醉亦劝,“辰瑶姑娘安心收下就是,我虽看不出此物来历,却看的出是件好东西。况且,这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多谢大姐!”见尧衡也冲自己点头示意,辰瑶万分珍重的接过那颗珠子,在众人万分惊讶的目光中珍而重之的戴在了脖颈上。 尚不明白一切的小豆子被母亲牵着手,母子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说起来,也是可怜人。”屠一醉道,“能来这鬼市的,都是身后没有退路之人。在这里生活自有一番比外面更加苛刻的规矩,一个人是柔弱女子,一个是稚嫩幼童,只能靠着谨小慎微和别人所剩无多的一点怜悯小心度日,其中凄苦不足以对外人道也。” “我知道。”可以想象这对母子遭受的冷遇和白眼,辰瑶悬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却深感无力。 “别,别这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小豆子的爹虽然无辜,昊灵院也并无错处,只是巧合,巧合罢了。”眼见辰瑶的眼眶发红,屠一醉连忙转向尧衡道,“阿衡,你特意来浮屠鬼市一趟,必不是为了游玩的,说吧,是不是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挂念,特意来寻我的?” 他冲尧衡挤眉弄眼,虹霄会意,拉起辰瑶走向一边的摊子。 尧衡道,“遇上了一点儿小麻烦,特来请教。” 屠一醉向后退了半步,抱着胳膊眯起眼看向尧衡,“别别别,从你嘴里说出‘请教’二字,我怎么觉得后背发凉呢?” “是正事!”尧衡正色道,“昌家!” 玩味的目光一凝,下一秒多了些戏谑,屠一醉摸了摸下巴,“就是出了个‘不世奇才’的昌家?” “不错!”尧衡点头,“我们急需寻找昌家人的下落。” 没问寻找昌家人的原因,屠一醉道,“要来鬼市,你们必得经过小山海,那里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名唤连卿,是昌家的旁支。” “我们已经见过他了,但他离开昌家太久,所知的并不多。”尧衡毫不意外,“我们要找的,必得是昌家的亲支近派。” 再退后一步,屠一醉上下打量尧衡,“你们要做什么?昌家落到如此田地已是令人唏嘘,若是还要给他们雪上加霜,那也太不厚道了!” 尧衡沉默,并不急于开口。 败落的昌家已经消失太久,除了无法割舍的血脉亲缘,他们甚至舍弃了那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姓氏,隐姓埋名过着隐忍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旧事重提无异于揭开伤疤,露出下面的脓血。 “不是吧,小阿衡,你在我心里可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屠一醉的言语中带了寒意,“若是如此,这个忙恕我不能帮了!” “事关重大,我能说的不多。”尧衡思虑再三,还是向他透露了一部分,“赢尤,事关赢尤,无论昌家人在这件事上受多大的委屈,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们身上流着昌家的血,身为昌家人,这是他们的责任!” “赢尤?”屠一醉收起仅剩的玩世不恭,郑重道,“明白了,三天,最多三天,便有消息。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小山海的雪芦客栈!”尧衡如实告知。 “雪芦?”屠一醉眼睛陡的一亮,“你放心,三天后我一定到!” 离开浮屠鬼市,一路之上只有辰瑶和虹霄二人偶尔聊上几句,尧衡似在想着什么。 才回到雪芦,尧衡就将几人召集在一处,似有事情要说。 泡好一壶香茶,摆上两三碟点心,众人纷纷落座。辰瑶眼巴巴的看向尧衡,却不敢开口催促。 “今日半仙占卜,不经意间透露出他与昌家的关系。”尧衡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若我没猜错,他该是师从昌祁。” “什么!”辰瑶觉得浑身的灵气都随着狂躁的心跳转的快了些,“他,他是昌祁的徒弟?” “也可能是徒孙!”尧衡继续道,“总而言之,他与昌家的关系匪浅。” 话音未落,辰瑶已经起身朝外走去。尧衡连忙叫住她,“你要去哪儿?”辰瑶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去找那个半仙了,他一定知道昌家的事,说不定还会知道凤尾鞭的下落。” 半仙贪财,辰瑶觉得,只要付出足够的乾坤珠,就一定能撬开他的嘴。尧衡摇头道,“凤尾鞭乃昌家至宝,半仙这个外人如何得知?不如你且喝杯茶,听听我第二个发现。” 轻车熟路的走到雪芦的后门处,连卿收敛了眼底的淡然,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忧色。一道红色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老板雪肌轻柔而略带惆怅的声音传来,“该说的都说完了?” 连卿转身,冲她轻轻点头,“都说了,而且,他们应该相信了。”雪肌缓步走到他身前,拂去不知何时落在他肩头的一抹尘埃,“你如何断定,他们能帮的了你?我这雪芦也开了许多年,能来小山海的客人中藏龙卧虎,这几人中除了那名神色清冷的男子,其余的也不过尔尔。至于那个小姑娘……” 她不自觉的向下撇了撇嘴角,“嘴甜人美,出手倒也大方,只是除此之外,也不过是给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第175章 蹊跷 与雪肌相识多年,连卿自然相信她识人的本事,可他却也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你可曾看到她右手手腕上戴着的镯子?” 雪肌一愣,轻轻摇头。连卿道,“那日初见她时,我就注意到了那个镯子。她年纪不大,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小觑的厚重灵力。我查验过,那灵力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来自她自身,而剩下的,则全部来自于那只镯子!”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来历?”雪肌想到那姑娘有些傻气的谈吐,不禁莞尔,“果然呢,只有那些家底丰厚人傻钱多的大家主,才能养出如此单纯可爱的姑娘来!” 见连卿露出赞同之色,雪肌却沉下面孔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若这姑娘不计较也就罢了,一旦她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在利用她的善良而故意欺瞒,她背后之人可是你惹的起的?” “呵!”一声苦笑道尽连卿万般无奈,“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只要她能帮我救出春姝,就算要拿走我这条命也算值得了。” 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连卿亦不后悔。雪肌听他说的决绝,料定绝无回旋的余地,忍不住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那我呢,我对你痴心一片,却得不到半分回应,可也值得?” “尧先生,你快说啊,你的第二个发现到底是什么?”辰瑶像一只被线团逗弄的心痒难耐的小猫一般站在尧衡面前,急急追问。 “我的第二个发现就是,这个连卿有问题!”尧衡在一片讶异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你们不必这么看我,仔细回想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会有所发现。” “那个连卿都说了什么?”与连卿交谈时,虹霄并未十分在意,现在能记起来的不多,“我就记得什么行不行的,其余的也没记住。” “他好像说找到一位昌家的前辈。”阮恬极力回忆,奈何越是着急,记起来的东西就越混乱。 几人一番搜肠刮肚后,干脆凑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的将连卿所说拼凑出来。辰瑶一字一句的重复几遍,并未觉得哪里有问题,“尧先生,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未必要事事如此。依我看,连卿善良可靠,总比那个半仙要靠谱的多。” 辰瑶觉得,连卿办事谨慎妥当,怎么看也是个可靠之人。若尧衡硬说他有问题,多半是对他有所偏见。 “最后一句!”尧衡无奈叹息一声,点明情由。 “最后一句?”辰瑶想起来,连卿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到时姑娘一定会得偿所愿! “果然有问题!”辰瑶忽然惊呼起来,面上的疑惑霎时间带了微怒,“莫非他把我当作傻子吗,岂有此理!” “辰瑶,你,你是如何知道的,他究竟说了什么?”虹霄满面不解,直到此刻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说,只要见到他说的那位长辈,我便能得偿所愿!”辰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即便真有这位昌家的长辈,他如何断定此人一定知道凤尾鞭的下落?果真如此,又为何要再拖延一日!” “原来是这样!”虹霄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若非连卿早有准备,怎么会笃定只要按他说的去做,辰瑶就能得偿所愿,“此人看起来忠厚老实,没想到比那个老头儿还要坏!” “现在看来,这小山海里的人,果然不能轻易相信!”尧衡却并不以为意,“连卿费尽心思将自己伪装成昌家人,自然有所图谋。他若图的只是几颗乾坤珠也就罢了,我担心……”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连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骗取几颗乾坤珠,也并非不可原谅。让尧衡担心的是,连卿所求的并不只是乾坤珠那么简单。 “我们初到小山海,不过在小摊子上吃了几盘烤肉的功夫,他就凑了上来。”辰瑶回想起当时情景,既惊且怕,“更可恶的是,他叮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才打定主意,先让我们对半仙起疑,选择相信他,再告知他昌家后人的身份,博取我们的信任。好深的心机,好歹毒的心思!”能在短短功夫间想到应对之法,且轻松得手,辰瑶越想越觉得后怕。 或许在几人初入小山海的时候,连卿已经盯上了他们。尾随,偷听,设计,就连和半仙的斗嘴都显得那么的自然,让人看不出半分破绽。此人心思之深,让人胆寒。 “咱们的确不能小瞧了这个连卿,”尧衡见几人或是咬牙切齿,或是垂头丧气,或是露出惧色,开口劝慰道,“但我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既然他能将我们所求加以利用,我们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且看他还有什么后招就是了。” 辰瑶一阵气馁,双手托腮懊恼道,“原本以为只需再多等一日,就会有凤尾鞭的消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小山海中鱼龙混杂,辰瑶心中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里,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坏上许多。昌家与雷家不同,同是避世,雷家却不曾分散,只要找到他们的下落便能找到乌金斧。但昌家则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知晓内情的人,才能找到凤尾鞭。 一筹莫展间,辰瑶却听尧衡说道,“此事我已交托可靠之人,三日之内必有消息。况且,连卿的身份虽然是假,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真的!” “对呀,还有那个不靠谱的半仙!”陷入无尽苦恼中的辰瑶总算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怎么说他也算半个和昌家有关之人,比起那个冒牌的连卿,或许半仙更能派的上用场,想到这里,辰瑶急不可耐的起身向外走,“我现在就去找他!” “不必了,”尧衡微微一笑,双目看向空无一人的院中,起身理了理衣衫道,“咱们要等的这位客人已经到了!” 第176章 戏弄 几人或是淡然或是惊讶的眼睛一齐看向门外,片刻后,院中光秃秃的大树后露出半张满是褶皱,又笑的略带尴尬的脸来,不是半仙又是何人。 “献丑,献丑了!”他抱拳拱手,一步一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几人面前。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忽的收敛笑意,整了整衣领后冲尧衡郑重一拜,继而转向辰瑶和虹霄,各拜一次。然后他冲辰瑶身侧的阮恬拱拱手,又对站在最右边的碧落微微一笑。 这礼行的极有门道,辰瑶不禁对这个半仙高看一眼。他与几人不过见了两次,连姓名都未曾道出,他却已经将几人分出了高低上下,而且分毫不差。 “半仙好眼力,坐!”尧衡多了几分客气,请半仙在桌边坐下。 半仙大大方方落座,却将目光投向了碧落。他看的出,五人之中唯有她的身份最低,“不知小姑娘如何称呼啊,其他几位又尊姓大名啊?” “我叫碧落!”碧落气他曾经“诅咒”自家小姐,回话时也带了几分怨气,“这位是尧衡尧先生,我家小姐闺名辰瑶,这是阮恬姑娘,那是虹霄!”她故意将虹霄放在最后,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尧先生,辰瑶姑娘,虹霄公子,阮姑娘!”半仙将几人一一认过,这才转入正题,主动开口道,“我知道几位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不敢诸位劳动大驾,这不,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如此识趣的半仙看上去顺眼许多,辰瑶笑眯眯的托腮看着他,多了几分真诚和亲切。 按照连卿所说,一日之后,他再次来到雪芦,预备带众人去见他说的那位“昌家长辈”。 “马车就在雪芦外等着,事不宜迟,不可让那位长辈久等了!”连卿仍旧是那件洗的发白的袍子,神色与前一日更一般无二,但辰瑶看向他时,却不复从前那般深信不疑了。 昨日与半仙一番长谈,倒让她觉出那老头儿的几分率真可爱来。比起半仙,连卿更懂得隐藏真情实感,即便他此刻要比辰瑶焦急百倍千倍,恨不能立刻飞去,面上也不露出分毫,以免被对方察觉,坏了大局。 “不忙,不忙!”辰瑶明知他心急如焚,却故意将脚步慢下来,站在门内,迟迟不肯迈过门槛,“既是去见长辈,自然不能双手空空,失了礼数。时间仓促,也只能略备一份薄礼了。” 不等连卿反对,辰瑶忙不迭的和阮恬、碧落在屋内外找寻起来。一会儿好酒一会儿茶点的乱个没完没了,看的连卿一阵皱眉。 “长辈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这些尽够了!”看着堆的如小山一般高的礼物,连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本就有些心虚,被辰瑶这么一闹,更加不安。 “那怎么行?”辰瑶正将一只细腻精美的瓷瓶小心的收入锦盒中,一本正经道,“长辈不拘礼数是他老人家大度,做为晚辈,我却不能不守礼数。对了,碧落,还有那个,那个!” “可是让长辈久等更是不妥!”连卿再也难掩心中焦急,连声催促道,“还是快些出发吧,那位长辈住的地方有些偏远,就算是乘马车也要走上两个时辰,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说也说了,闹也闹了,辰瑶见再拖延下去定会惹恼连卿,未免节外生枝,她这才停下动作,和众人一起将准备的“礼物”搬上马车。连卿驾车,朝着小山海的东北方行去。 隐去街市的喧闹,只余一片静谧夜色,辰瑶悄悄看向马车外。黑暗中,一条笔直小径通向不知名的村落,她十分好奇,连卿为他们准备的这位“昌家长辈”究竟是长是圆是方是扁。不过既有了准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约莫两个时辰的颠簸后,马车终于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连卿冲他们说了声“到了”,就率先跳下马车去叫门。留在马车上的几人互相传递一个“大家小心”的眼神,这才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辰瑶就被眼前赫然出现的一座大宅惊的瞪圆了眼睛。四周遍地荒野,偏在此处建有一座十分豪气的宅院,只看那两扇偌大的朱漆大门就让人不敢小觑了这家主人。 连卿握住青铜门环轻叩两下,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连卿低声与门内之人交谈几句,就冲辰瑶他们招招手,示意可以随他一道进去。 拾阶而上,辰瑶看到门内一片漆黑,只有一人手中提着盏发出昏黄光芒的油纸灯笼,那光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虚无的脚步声在前面引路,时有时无。宅内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就算落下一根羽毛也能听的到带起的风声。连卿始终垂着头跟在那人身后,辰瑶却好奇的四下打量。 几处隐约的亮光勾勒出亭台楼阁的轮廓,如在暗夜中张牙舞爪的鬼魅魍魉,让辰瑶背后一阵生寒。她紧走几步跟上连卿,极力压低声音问道,“不知这位长辈府中有何规矩,最好事先与我们讲明了,以免触了他老人家的霉头。看样子,这位长辈应该很喜欢安静。” 连卿猛的回头,一脸惊恐的将食指竖在唇边。辰瑶顿时被他吓的停住了脚步,果然,走在最前面提着灯孔的人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用一双鹰隼般有着锐利目光的眼睛盯着辰瑶看了几眼,这才轻咳一声继续迈动步子。 一颗心几乎从胸膛跳出来,辰瑶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就连呼吸也尽量放轻,生怕打扰这里的一草一木。 跟随着那盏昏黄的油纸灯笼在宅院里转来转去,辰瑶总算见到了一处亮着灯火的房舍。见连卿在门前仔细的整理仪容,辰瑶知道,马上就要见到里面的“正主”了。 “老夫人,客人已经到了。”提着灯笼的仆人在门前恭敬通报。半晌,里面才传来一位老妇人苍老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有耀目的烛火从打开的门后照了出来,辰瑶心怀忐忑的缓步走了进去。 第177章 美人儿 低头而入,辰瑶只盯着前面连卿的脚跟,待他停下,这才跟着停下脚步。 “你来啦!”一开口便是苍老衰败如风中残烛的声音,犹如闷在一口大钟之中,在辰瑶耳边嗡嗡作响。她不由在心中暗暗猜测,听这声音,上面这位昌家的长辈不知多大年纪,大概是位一头白发满脸褶皱的耄耋老者。 “是,姑奶奶,连卿来了!”连卿稍稍朝旁边让了让,“姑奶奶,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几位贵客。” 少了连卿在前面遮挡,辰瑶身上登时多了一道审视的目光,“呦,这姑娘生的真好,多水灵呐!来,走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辰瑶见自己被点了名,心中虽然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羞答答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前方一把雕着兽头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人,辰瑶用眼角余光看过去,就见此人身穿一件青色夹袄,上绣各种富贵吉祥的纹样,几乎将布料本身的颜色遮住。脚上那双大红色镶拇指大珍珠的绣鞋,更是让辰瑶心中讶异,暗道这么大年纪,竟然如此偏爱艳丽之色,真是个老不羞。 “晚辈辰瑶,见过姑奶奶!”她向上行礼,却被一只雪白娇嫩,手指纤长的玉手拦住。 “在我这里不必这么多虚礼,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苍老的身影近在咫尺,辰瑶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正欲朝着对方挤出一抹笑意,却被眼前之人惊的呆住了! 哪里有什么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人,正拉着她手仔细端详的,是一位风华绝代姿容出众的年轻女子,看上去竟比辰瑶大不了多少年纪。 似是被辰瑶丝毫不知遮掩的热切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了,女子抬手抚着自己凝脂一般的脸庞道,“小丫头,你看什么?” “我,我看您长的好看!”辰瑶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方一怔,忽然放声大笑,“你这小丫头好大的胆子,与我倒是投脾气的!” 这时候辰瑶那颗悬着的心才敢放下,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了,趁那女子看向其他几人时,迅速环视一周,这一看不要紧,真让她看出不少蹊跷来。 初入这宅院时,四下寂静无声不说,更是除了引路之人,连一个活物也没见到。此刻在那女子周围,却乌压压站了不下二三十人伺候,一色都是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穿着打扮一般无二,只是分工不同。她们行云流水般进进出出,有的送上茶水糕点,有的更换焚香鲜花,一时一刻也停不下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规矩,竟将这宅子里弄出里外截然不同的两种天地来,辰瑶心下十分好奇。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些侍女无论走路还是做事,都未曾发出任何声响。除了那位所谓的“姑奶奶”时不时与人交谈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到。 “你们来一趟小山海不容易,我听连卿说,你们想要寻找凤尾鞭的下落。”不知何时,貌美如花的姑奶奶已经把话头转到了正题上来,“当年昌家的凤尾鞭天下闻名,却不料一场家变蒙尘隐世。好在,我还知道一些内情。”她似乎并不急着告诉辰瑶等人凤尾鞭的下落,“只是现在不早了,我这身子骨乏的很,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等我睡一觉再说此事吧!” 姑奶奶打个哈欠,立刻有两名侍女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她,在众人的目送中绕过一架白玉屏风,到后面去休息了。 “姑奶奶年纪大了,时不时就要睡上一会儿,几位别见怪!”连卿向几人解释道,“不如我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好事多磨,想必也不差这些时候了。” 既已入局,自然要听从“主人”的安排。当下连卿叫来之前提着纸灯笼引路的人,“白管家,不知姑奶奶今晚安排我们住在哪里?” “跟我来吧!”被称做白管家的人再次提上纸灯笼,将几人带去了西边一座小院中,并嘱咐道,“这里不比小山海的城里,十里之内只有咱们这一处宅院,周围时常有野兽出没。几位安心在院子里休息,不要到处走动。”他留下半截红色的蜡烛,“若是遇到什么不测,不要高声喊叫,以免惊动了老夫人,只要点燃这半根蜡烛,我就会赶来了。” 说完,白管家转身离去,将院门从外面关紧。这时候辰瑶好奇的拿起那半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红色蜡烛,问道,“连卿,你知道这蜡烛有什么神奇之处吗,白管家为什么说遇到事情只要点燃这蜡烛,他就会来了?” “我听姑奶奶说过,这白管家有一过人之处,就是嗅觉格外的灵敏。这种红色的蜡烛中被加了一味特殊的香料,每当燃烧时就会快速的释放一种只有白管家才会轻易捕捉到的香气。闻到这香气,白管家自然就知道出事了。”连卿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的样子,他从放置在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一些白色蜡烛交给众人,“这些就是普通的蜡烛了,在房间里点这个就行了。” 他将房内每一个烛台都摆上蜡烛并点燃,黑漆漆的房间很快就亮堂了起来。阮恬不禁感叹,“这位昌家的姑奶奶果然家境殷实,就烛火这一项每日也需耗费不少。” “这有什么,”连卿不以为然道,“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昌家凋零,但分到每人手中的钱财也不少。尤其这位姑奶奶,身份贵重不说,又受宠爱,自然要比别人分的更多些。” 辰瑶好奇,“既然姑奶奶这么有钱,为何要把宅子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白管家说,附近常有野兽出没,想想就让人心惊。” “姑奶奶喜静不喜动,这里正好。”连卿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叮嘱他们早些休息,便退了出去,到旁边的厢房休息。辰瑶抱着胳膊看向尧衡,狡黠一笑,“尧先生,人已经走了,你看出了什么,现在可以和大家说说了吧!” 第178章 妖气 从进了这宅院,尧衡就未开过口。但辰瑶依旧机警的从他不断变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非同寻常的发现。此刻只剩自己人,有什么尽可以畅所欲言了。 “宅中有妖气!”尧衡开口便让众人一惊,虹霄皱眉道,“你确定是妖气,而不是别的什么?” “确定!”尧衡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近百年来,妖族虽然在日益打压下迅速减少,但并不代表妖族就不存在。” 昊灵院专门有课程讲解妖族,阮恬却依旧分不清妖族和兽族的区别。辰瑶耐心解释道,“天地蕴化灵气,为万物所用。除了我们人之外,即便是花草树木也可将这灵气收为己用,似虎豹豺狼兔子狐狸一类,自然也不在例外。只是,其中能吸收灵气者极少,他们吞吐修炼,可将灵气化为灵力,更可化为人形。只是,无论什么都分善恶,其中一部分一心向道,假以时日可以修成地仙。而还有一部分,便心生恶念,甚至为了提高修为不惜伤人性命,便是妖!” 为了让阮恬更好理解,辰瑶将虹霄推到她面前道,“喏,似他这般的,就不是妖,你明白了吗?” 阮恬若有所思,“师姐这么说我便明白了,好的就像虹霄魔君这般,坏的就是妖了!”这说法浅显易懂,倒是好明白的很。 “这宅院里有妖,真是太好了!”听说这里有妖,辰瑶非但不怕,反而兴奋起来,“若能捉几只妖回去,几位师父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你别高兴的太早!”尧衡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泼了过来,“妖之所以称为妖,不仅因为他们心存恶念,更因为他们妖力强大。” “有多强大?”辰瑶歪着头问道,“难不成比尧先生你还要厉害?”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事,”虹霄有些为难的道,“这些妖都颇有些小手段,让人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对方精心设下的陷阱之中,轻则被困上个十天半月,重则小命不保。这一次,还是听他的吧!” 难得虹霄和尧衡意见一致,辰瑶兴致缺缺,撅着小嘴道,“那尧先生,今夜我们就只能乖乖待在房里睡觉吗?” “自然不会!”尧衡看着连卿所住的厢房中烛火熄灭,化作一片黑暗,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交给辰瑶道,“将这个贴在他门上,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那是一张昏睡咒,足以让连卿睡上三个时辰不会醒来。辰瑶冲尧衡会意的眨眨眼,蹑手蹑脚的出门去,片刻后空手而回,“贴好了,我们走吧!” 紧闭的院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几人鱼贯而出,却排成一排站在门前不知所措。辰瑶碰了碰虹霄,虹霄又碰了碰尧衡,“我们现在去哪儿?” 对于尧衡所说的妖气,辰瑶和虹霄的感知并不强烈,想要找到妖气的来源,还要靠尧衡。 “这边!”尧衡指了一个方向,辰瑶立刻狗腿的跟了上去。只是无论怎么看,她的动作都有些太过熟练。弯腰,低头,放轻脚步,一双眼睛不时朝左右张望。 “别看了,”见众人疑惑不解的模样,碧落抿起不由自主向下撇的嘴角,“在昊灵院时,我家小姐没少做这种事,自然熟练。别愣着了,快跟上啊!”说完,她也一般无二的弯腰低头,放轻脚步,追着辰瑶去了。众人不禁一起摇头,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偌大的宅院中空无一人,仿佛方才见到的热闹都是假象。辰瑶越走越觉得这条路熟悉,放慢脚步仔细一想,不由转头寻找尧衡的身影,“尧先生,你不会指错方向了吧,这,这不是咱们刚才来过的……” “没错!”尧衡笃定道,“就是那里!” 一道刺目的光亮在脑海中快速闪过,辰瑶顿时明白了关窍所在。 从进入这里开始,偌大的宅院中,他们所看到的不过一二十人而已。且除了那位姑奶奶和白管家外,那些侍女都是无足轻重的。如果有问题,那一定出在这两人身上! “是她!”辰瑶一早就觉得那位姑奶奶诡异莫测,明明声音苍老如老妪,却生着一副极年轻极妖娆极动人的皮囊。若说她不是妖,谁能相信?她不但是妖,还是个不要脸的老妖! 想到这里,辰瑶顿时顾不得尧衡的叮嘱,腰也不弯了,眼也不转了,一副要找那老妖算账的模样。 虹霄见状连忙拉住她道,“你摆出这副找人拼命的样子要做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不知对方底细,万万不能乱来!” “除妖卫道,这是每个有良知之人的本分!”辰瑶不服气道,“你拦住我做什么,莫非你要和这妖沆瀣一气,为她求情吗?” “我才……”虹霄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半,就被尧衡从身后伸来的手捂住了嘴。 此刻在他们的正前方,十几盏昏黄的油纸灯笼一字排开,正缓缓的移动着。辰瑶定睛细看,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上涌,那提着灯笼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个个浑身长毛眼睛碧绿的妖! 这宅院果然有问题,辰瑶在心中暗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以为连卿不过是有些小算计,哪曾想竟是和这些妖勾结在一起,要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也不知道“怕”字该怎么写! 想到这儿辰瑶立刻藏握住长天离恨钩,想要伺机将这些小妖拿下,却被尧衡牢牢抓住,一股热气直扑她的脸颊,“别轻举妄动,擒贼擒王,至于这些小喽啰,腾出手来再收拾也不迟!” 尧衡的声音就在耳边,辰瑶听的心底一阵发痒,却不敢回头看他,只轻轻“嗯”了一声。 待那些提灯笼的小妖走远后,几人才再次迈动脚步,来到姑奶奶住的大屋门前。 此刻里面已经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辰瑶将发烫的耳朵贴在门上,却听不到一丝声响。想来那老妖已经睡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想到这里,辰瑶不自觉的手上用力,紧闭的房门应声而开。 第179章 内情(一) “吱呀”一声,房门箱内打开,辰瑶失去了倚靠,顿觉身前一空,毫无防备的被脚下三寸多高的门槛绊了一下,挥舞着双手,张牙舞爪的跌了进去。 她龇牙咧嘴的回头瞪向身后无声偷笑的几人,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却觉得有些奇怪,不知该说这老妖胆子大还是不够警觉,睡觉的时候竟然连门也不关紧,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溜了进来。 心底一旦有了轻敌的念头,辰瑶的胆子顿时大了不少。方才她并未将这里的全貌看清,此时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的看看这老妖的老巢。 忽然,辰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硬物落地的声音。她眉心一跳,连忙回头,却见虹霄正手忙脚乱的想要从地上扶起一个被他不小心撞到的花瓶。辰瑶才要埋怨他笨手笨脚,却眼睁睁看着虹霄的手在触碰到那只花瓶的瞬间,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不见了! 明明就在眼前的一个大活人,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凭空消失了,碧落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上牙碰着下牙道,“鬼,有鬼!” “不是鬼,是那个花瓶有问题!”辰瑶分明记得,虹霄只是碰触到了那只倒下的花瓶,就发生了如此怪异之事,问题只能出在那只花瓶上。 屋内仅有的微光来自檐下挂着的油纸灯笼,辰瑶小心靠近倒在地上的花瓶,凑近了细看。 这花瓶原本就被放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外观也十分普通,如果不是正巧站在它面前,绝不会被注意到。可现在看来,花瓶摆放的位置极有学问。若是屋内点着烛火时进来,自然不会看到,但若在漆黑一片,且不被主人允许的情况下进来,多半不会大摇大摆的径直走入,而是选择沿着角落和墙壁小心前进。如此一来,便会碰倒这只花瓶。 “好歹毒的心思!”辰瑶没想到,从没有关紧的门,再到这只可以让人凭空消失的花瓶,他们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设下的陷阱之中。只是,眼下该如何将虹霄从花瓶中解救出来。 “喂,虹霄,虹霄,你听的见吗?”辰瑶对着花瓶的瓶口小声叫道,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并未得到虹霄的回应。 “别叫了,在化成一滩血水之前,他是出不来了!”忽然,那个苍老的声音乍然响起,与此同时,数道烛火瞬间亮起,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辰瑶耸然一惊,正主现身,她也没有必要再躲藏了,“姑奶奶算到我们会来,所以预备了这么一份大礼。只是,我们是来做客的,怎能收主人的礼物呢?” 说话间,她已经反手拔出长天离恨钩,朝着那老妖扑了过去。莹莹烛光中,长天离恨钩划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寒光,辰瑶却觉眼前一花,原本端坐在面前的老妖顿时不见了踪影。下一秒,她鬼魅般出现在辰瑶背后,伸出两只白玉一般的手爪,扼住了她的喉咙。 指尖鲜红的指甲陡然长出,几乎掐进辰瑶的脖颈里,凄厉的笑声几乎震破辰瑶的耳朵,“早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让我省心的,没想到这么急不可耐的送上门儿来!”她手上稍稍用力,辰瑶顿觉喉头一紧,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了。 才与对方打个照面,就一个不见踪影,一个落入对方手中,真是出师不利。一脸焦急的阮恬和碧落同时看向尧衡,希望他能在这时候拿个主意。 腰间的拓荡感觉到冲天的妖气,不住颤动着,随时听从主人的召唤。尧衡却不急着拔剑,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老妖看了两眼,不疾不徐道,“你和连卿费尽心思将我们骗来此地,原本也不是想要谁的性命。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被我们发现了破绽,这才不得不出手。你若放了那位姑娘,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们帮我们找凤尾鞭的下落,我们自然也不吝满足你们的愿望。但若你执迷不悟,一心向恶,就别怪我掀了你的老窝!” “哼,赶快收起你那些哄三岁孩子的鬼话吧!”老妖眼中的敌意更盛,“被你们看出不妥,就再没留你们性命的道理。”她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辰瑶,冷哼一声道,“不只是她,就连你们也别想走从这里走出去!” 话音未落,拓荡已经脱鞘而出,悬与老妖头顶,发出阵阵嗡鸣声,随时准备落下,刺穿老妖的头颅,取她性命。 “哈哈哈,大不了我就和这姑娘同归于尽!”面对拓荡的威胁,老妖丝毫不肯退让。眼见双方僵持不下,尧衡却不屑的挑了挑眉毛道,“你不要命便不要了,待你毙命,我就去收拾了外面的那些小妖,送他们到九泉之下陪你一同上路!” “你!”果然,此话一出,老妖登时被气的浑身发抖,“都说我们妖心歹毒,在你面前也不遑多让了。你敢动他们分毫,我便将这姑娘碎尸万段!” 一声非人的怒吼将门窗震的碎裂四散,数道身影从破碎的门窗处蹿了进来,将尧衡等人团团围住。霎时间,对方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上风,可只有尧衡知道,这不过是老妖用来震慑他们的假象而已。 “那好,拓荡!”尧衡轻唤一声,拓荡立刻向下半寸,发出的嗡鸣声比之前更甚。 老妖一个激灵,忍不住翻着眼皮朝上看去。此刻拓荡的剑尖离她的头皮不过一寸有余,若尧衡再次发难,只怕自己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这姑娘是你什么人?”老妖的语气忽然一缓,嘴角微微上扬,对尧衡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她应该是你的心上人吧?” “不是!”尧衡还未开口,辰瑶已经挣扎着道,“我才不是他的什么心上人,你,你这老妖,快放了我!” “两人回答的如此默契?”老妖一双眼珠骨碌碌转动几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如咱们做笔买卖,用心上人换心上人,如何?我可以保证,这买卖无论怎么算,你们都不吃亏!” 第180章 内情(二) 辰瑶无奈的翻个大大的白眼儿,她私心觉得,这个“心上人换心上人”的绕口令实在不怎么好笑,况且尧衡也从未承认自己是他的心上人。若就这么主动贴上去,多难为情。 “你要换的人是谁?”尧衡见辰瑶原本因为窒息而微微泛紫的脸上忽然飘过的一抹绯红,心下生出几分疑惑。 老妖的目光忽的越过尧衡,看向敞开的门口处,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正是被下了昏睡咒的连卿。 “不必那般看着我,我只是普通人而已!”连卿见几人冲他投来防备的目光,耸耸肩道,“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出在这宅子上!” 老妖轻蔑的冷哼一声,目光不善的望向连卿,“臭小子,我这点儿老底儿都被你揭穿了!不错,这宅子乃妖气所化,你们下昏睡咒时我便已经知晓了,这才在这里恭候大驾。” 果然如所料一般,这老妖早有防备。辰瑶挣扎两下,冲连卿道,“我好心信你,没成想你却存了歹意,一心想要害我性命!” “我,我没有!”连卿心虚的转过头去,不敢直视辰瑶的目光,可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老妖道,“自古以来,神仙也难过情字一关,何况是他?如今他的心上人性命垂危,只有你们可以救她,连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呸!”碧落躲在尧衡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着恼道,“你们害人便说害人,别扯上什么万不得已出此下策的!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就等着有人来将你剥皮抽筋吧!” 站在她身前的尧衡听的一阵无奈,这小侍女别的厉害之处没有,偏偏一张嘴厉害的紧。此刻这些话非但不能让对方萌生退意,反倒会激怒对方,迫不及待对辰瑶下手。 “她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情非得已!”连卿疾步上前,停在离辰瑶半米远的地方,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半晌,居然直挺挺的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若不到万不得已时,谁又愿意放弃尊严跪拜一名女子呢?辰瑶顿时有些慌乱,奈何喉咙被紧紧卡住,只能艰难的说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来,“你……先……起,起来!” “辰瑶姑娘,我承认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起了歹念,也是在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后,故意冒充昌家后人,想要博取你的信任。”连卿的头越垂越低,辰瑶已经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可是,春姝的性命危在旦夕,实在等不得了!” “春姝?”阮恬顿时明白了几分,“她就是你的心上人?” 连卿低低的应了一声,“我与春姝情投意合,不料飞来横祸,她命中该有一劫。我曾经试过无数种方法,都无法救她出来。所以,所以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那你与这妖……”让尧衡不解的是,如果连卿真的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为何会与面前的老妖沆瀣一气。 “呵,别猜啦,我告诉你们就是!”那老妖一双亮着精光的美目满是不屑,“他走投无路,求到我的门前。奈何,就算以我之力,也无法帮他救出春姝。于是,连卿在遇到你们之后再次找到我,提议由我同他共演一出戏。到时候,你们帮他救出春姝,而我,也可以得到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听老妖如此说,尧衡的疑心非但不消,反而生出几分警惕。连卿家境贫寒,身无长物,究竟有什么是能被这老妖看中的?心念一动,尧衡双目中隐隐透出一丝金光,再看向连卿时,终于明白了关窍所在。 就在他胸膛中,一颗完美无瑕的七窍玲珑心正有力的跳动着。七窍玲珑心世所罕见,寻遍七界,也没有几颗。且似这般七窍大开,完美无瑕的,更是万年难遇。难怪那老妖会听从连卿的安排,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连卿,你可想好,如果将这颗七窍玲珑心交出,你又如何与春姝长相厮守?”尧衡不愿看一对有情人两次经历生死离别,好心提醒。 那老妖却冷冷道,“这就不用你费心了,待事情办成,我取了他的七窍玲珑心后,会找一颗合适的心给他,可以保住他的小命,或许还能长命百岁呢!” “你,你骗鬼呢!”老妖手上的力道稍有松懈,辰瑶便迫不及待的大叫起来,“你能找到的心会是什么好心,妖心鬼心还是兽心?连卿,你别听她的,到时候你若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和春姝在一起?如果她知道,你为了救她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怎么心安呢?” “可是,可是我只想救她!”连卿痛苦的蜷缩着,无助的颤抖,“只要可以救她,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 “那她现在何处?”尧衡问道。 “无挣凡牢!” 当从连卿口中听到这四个字时,尧衡面色猛然一白,“无挣凡牢?你确定,你要救的春姝就在那里?” 听到尧衡的声音都在止不住的发抖,辰瑶也愣住了。她从未他如此惊惧,想来这无挣凡牢是不逊于浊陀界的可怕之处。 “没错,春姝此时就在无挣凡牢当中。”连卿缓缓抬起头,“半年前,她被送进了那个暗无天日九死一生的地方,我们便再也没有相见了。” “既然被丢进了无挣凡牢,就是犯下滔天大错,无法回头的。”尧衡的脸色在一个停顿后恢复如常,声音却愈发冰冷,“既如此,我们不能也没有办法帮这个忙。现在,请你们放了我的两个朋友!” 无挣凡牢是什么地方,或许辰瑶不知,但尧衡心中无比清楚。那是一个放眼七界都无人愿意招惹的地方,他们更无心去趟这趟浑水。 “不,你们可以的,你们有办法的!”被尧衡斩钉截铁的拒绝,连卿忽然发了狂一般冲上前去抓住辰瑶的右手,指着戴在上面的龙睛凤尾镯,声音颤抖着道,,“只要有了这个,我就可以进入无挣凡牢,将春姝带出来!” 第181章 无辜 原来连卿一早盯上的就是辰瑶的龙睛凤尾镯,尧衡不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你如何断定我们一定会帮你?”若不是有天机神算,便是一早就存了歹意,妄图胁迫辰瑶帮他救出春姝。如果连卿真打的这个主意,此人是断断不能再留了! “我,我本来是想借寻找凤尾鞭的下落,将你们骗到无挣凡牢。”连卿渐渐生出些许愧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这才不得已说出实情。” 连卿原本的计划只来得及开了个头,就被尧衡看出了破绽。此刻他既无奈又羞惭,却终究不愿放开眼前能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他不知道,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今生今世是否还能再见到春姝。 “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道自己身无长物,惟愿下一世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德!”连卿重新在辰瑶面前跪倒,这一次,辰瑶没有闪躲,而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动摇之意。 老天总喜欢和有情人开玩笑,让他们不能长相厮守。眼见连卿愿意舍弃性命也要救出春姝,辰瑶不是不感动的。她有满腔的话要说,还未开口,就听尧衡再次发问,“那你能告诉我们,春姝究竟是为何被投入了无挣凡牢的吗?” “这,她……” 辰瑶发现,提到这一节时,连卿的目光稍有闪躲,迟疑着不肯说出实情。 此时身后的老妖却看不得他这幅优柔寡断啰啰嗦嗦的模样,替他开口道,“那春姝本是一只堪堪修炼成人形的兔妖,奈何天生羸弱,别人修成人形只用两百年,她却足足用了五百年。因此一节,常常被其他妖欺负。都说泥人还有三分气性,那春姝便想了一个能让自己快些强大的法子!” “她,她吃了人?”辰瑶曾听说,那些妖们食人饮血乃是常事,想到一只原本应该毛绒可爱的小兔子,一口一口啃食尸身的血腥模样,辰瑶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没有,春姝她没有!”连卿连忙解释道,“春姝的确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可是却及时收住了手,没有真的,真的将人害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是很心虚的。 “妖就是妖,即便没有真的害人性命,也已起了歹念。”阮恬难掩眼底的厌恶之色,不紧不慢的说道,“难道你不知一念成佛已变成魔的道理吗?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她既有了这个念头,即便这次没有成功,下一次还会……” 看到连卿的眼神如熄灭的星光一样黯淡下去,阮恬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春姝的错,”连卿双目泛红,心有不忍,“可她也是迫不得已。她虽是妖,但却永远是最弱小,最受欺负的那个。每每见她,我都会在她身上看到新的伤痕。你们说的没错,妖之所以是妖,是因为他们心有恶念,就连自己的同类也不肯轻易放过。可是春姝已经决意改邪归正,不再与他们一道作恶了,也正因为如此,才彻底激怒了其他的妖。那天,她遍体鳞伤,几乎奄奄一息的出现在我面前,是我精心照料了许久,才救回她一条性命。我以为,只要将她带出小山海,远离那些恶妖,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她却存了那样的心思!” 被群妖欺辱,几乎丢了性命的春姝在那那一刻才意识到,绝对的强大才是自己生存下去的唯一道路。刻在骨子里,被压抑了太久的恶念迅速的生根发芽,这一次,她不想在遵行连卿教给她的那些大道理,她只想给欺负过自己的那些妖一点儿颜色看看! “于是,她,她杀人了?”辰瑶仍旧不能理解春姝的所作所为。 身后的老妖嘲讽的轻笑一声,“那个蠢货,怕是被人欺负傻了,竟然拦住了一辆过路的马车,想要将车上的人连带那匹马一起吞了。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搔到痒处一般,老妖笑的停不下来,“算她运气好,你们猜那马车上的人是谁?” 尽管春姝只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弱小的妖,但比起寻常人,还是有些优势的。就算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站在她面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可能让那老妖笑的前仰后合,嘴角都扯到耳根的,绝不是什么“寻常人”。 “马车里坐着的,是小山海的城主!”尧衡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老妖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中的戏谑变得凝重起来。她上下打量尧衡几眼,点点头道,“没错,当时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小山海的城主,也是无挣凡牢的主人——酆易!” “这么巧?”辰瑶暗暗在心底一声叹息,小声嘟囔着,“果然是老天都不帮她!” 春姝一头撞了上去,在见到那张小山海人人望而生畏的脸庞时,霎时怔住了。奈何脸上故意做出的凶狠表情和已经露出的一对兔耳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意图。 绑住手脚丢进马车,一气呵成,半个时辰后,春姝已经被投入了无挣凡牢中。 一声长叹,辰瑶着实替这个命途多舛的兔妖春姝感到惋惜。说起来,她的确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一现身就被抓了个正着,若真计较,属实有些委屈。 “那无挣凡牢中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比起经常欺负春姝的那些恶妖,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卿双目赤红,握紧双拳道,“不必城主发落,再多待些时日,只怕春姝就要命丧他们之手。所以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对姑娘的宝物动了心思。” “你倒是有几分眼力,”脖子被掐的久了,辰瑶倒也觉得没那么难受,“只是,你如何断定这东西能救出春姝?” “我,我也是猜测而已。”连卿无力道,“无挣凡牢的大门乃精铁打造,其中又暗藏机关。除了城主,无人能将其打开。但我翻阅典籍,发现若能寻到一件神物,激发其中蕴含的神力,或许能打开此门。又想着,既然姑娘能拥有此物,必定不是寻常之辈,进入无挣凡牢,必定可以救出春姝!” 第182章 退堂鼓 连卿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十里开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辰瑶不得不承认,此人不但有勇,更有谋。只是,他和那个蠢笨又背运的春姝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辰瑶可不愿把自己也填进去。 “呵,多谢多谢!”辰瑶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多谢你如此看的起我,不过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忙。”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龙睛凤尾镯,“这的确是件不可多得的神物,但之所以会戴在我手上,并非因为我能力超凡,而是拜长辈所赐。”深吸一口气,辰瑶终于下定决心,对一脸期盼的连卿道,“所以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 眼前这根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稻草”发出清脆的一声,自己折断成两截,连卿毫不掩饰内心的绝望。他慢慢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再颤抖,清晰的吐出两个字,“多谢!” 对于连卿轻易的放弃,辰瑶既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为那个春姝感到惋惜。似连卿这般盲人摸象的找法,不知她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根“稻草”的到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开她了!”事情已经谈妥,尧衡的目光转向老妖,“我们帮不了连卿,至于你想要的那颗七窍玲珑心,就去和他谈!” “如果你们愿意帮我进入无挣凡牢,我这颗七窍玲珑心可以给你们!”连卿突然发了狠的站起身,直勾勾的看向辰瑶,几乎把她那颗不安的小心脏吓的跳出来。 “连卿,你敢出尔反尔!”老妖一听马上到手的七窍玲珑心要“飞”,顿时面露凶相,对连卿道,“你莫不是没打听清楚,方圆五十里,谁人不知我洪山老妖的名头。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戏耍我?” “什么,红烧老妖?”辰瑶顿时被这个听上去就十分“美味可口”的名字雷的外焦里嫩,毫不逊色炖的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对面的阮恬连忙小声提醒,“师姐,不是红烧老妖,是洪山老妖!” “哦哦,原来是洪山,是我听错了,不好意思!”辰瑶想要回过头向身后的洪山老妖致歉,却早已激怒了对方,掐住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直至辰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气氛顷刻间剑拔弩张,七窍玲珑心仅此一颗,却被连卿分别承诺给了剑拔弩张的两方。这个问题正如一家女许配两家男一般难以解决,洪山老妖也好,辰瑶等人也罢,齐齐将目光投向连卿。 “谁能帮我救出春姝,我这颗心就归谁所有!”连卿脸色青白,嘴唇微微发抖,显然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七窍玲珑心原本就世所难寻,更是要这颗心的主人自愿交出才行。若强行开膛夺取,七窍玲珑心为了自保,立时就会化作齑粉。”他的目光分别在辰瑶和洪山老妖面上扫过,等待他们做出最后的决定。 在小山海,强行闯入无挣凡牢,救一个被酆易亲手送进去的人,其恐怖程度只要稍稍想上一想,就会觉得身后一阵阵发寒。洪山老妖盯着连卿看了许久,那颗七窍玲珑心对她来说太过重要。可是,想到那个比鬼还要可怕的酆易,她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没得商量,一定要救春姝?”洪山老妖不甘心的做着最后的努力。连卿坚决的点点头,洪山老妖松开辰瑶,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罢了,你们走吧。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凡是进了无挣凡牢的,从没见一个能活着走出来,你们好自为之吧。” 周围的烛火一暗,洪山老妖不耐烦和这群人继续纠缠,想要就此离开,却被辰瑶叫住了,“等一下!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个无挣凡牢究竟有多可怕?” “辰瑶!” “师姐!” “小姐!” 尧衡几人顿时一惊,凭他们各自对辰瑶的了解,知道她这么问,就是动了要帮连卿的心思。 “还有一件事,就是,就是能不能将我那个被你收进花瓶里的朋友先放出来!”有求于人就要有有求于人的样子,辰瑶露出一个小意讨好的笑,笑的洪山老妖冲她翻个白眼儿,随手朝角落里的那只花瓶一指,一道黑光闪过,虹霄叫骂着从里面掉了出来。 “好大的狗胆,竟敢将本魔君关在如此肮脏腥臭的地方,我……”他正骂的起劲,冷不防看到眼前的几人,尴尬的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讪讪道,“你们都在啊!” “你出来的正好!”尧衡往后退了一步,将虹霄推到了辰瑶面前,“她要去无挣凡牢救人,你可告诉她,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无挣凡牢!”虹霄的眼睛瞪的比张开的嘴巴还大上一圈,“怎么扯上了无挣凡牢,我被关在那个花瓶里的时候到底错过了什么?” 辰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虹霄听说不仅扯上了无挣凡牢,还扯上了酆易之后,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如果没有酆易那个家伙,别说无挣凡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陪你走上这一趟!他嘛,他这个人……” 话未说完,一股寒如骨髓的冷风呼啸着从外面涌了进来,原本围绕在尧衡等人身边的小妖一个个抖如筛糠,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就连洪山老妖也跟着不见。 “虹霄,你这个小人,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改不了在本君背后说坏话的毛病!”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急速的由远及近,顷刻间就从三里之外到了近前。 虹霄暗道一声不妙,正欲转身躲藏,却被一只大手按在了肩头,紧接着,辰瑶等人看到虹霄身后多出一个人来,且是个面貌清隽的男子。 “好,好久不见啊!”虹霄讪笑着转身,眼底分明流露着大事不妙的情绪,嘴角牵强的向上扯动,看的辰瑶一阵牙疼。 “亏你还记得本君!”那人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一一看向在场的其他人,“你既带了贵客来,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本君也好设宴款待!” 第183章 谦谦君 那目光似乎要在人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看的辰瑶一阵不自在。虹霄连忙道,“也不是什么贵客,是我的几个好朋友,辰瑶,尧衡,阮恬,碧落!”说完话锋忽然一转,随手朝身后那人指了指道,“酆易!” 鼎鼎大名的小山海主人,此次事件的关键人物——酆易,辰瑶恨不能立刻上去奉承一番“如雷贯耳”之类的话,却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半步也不敢挪动,露出一个拘谨的笑。 酆易的目光只在其他人身上稍做停留便迅速挪开,之后便长久的注视着辰瑶。面前的姑娘唇红齿白,娇俏可爱,尤其是她直视自己时,眼底并无一丝惧色,比起那些看见自己就如老鼠见到猫的姑娘,实在有趣多了。 “辰瑶?”酆易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昊灵院的那个辰瑶?”他一语道出辰瑶的身份,“早就听说昊灵院万年难得的派了一位上使出来,还是位得院主和长老们厚爱的年轻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年轻!” 在酆易看来,谣传中的“年轻”二字不过是对这位“上使”的奉承罢了。年轻姑娘缺少人情历练,如何能替昊灵院办事?可当辰瑶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时,酆易才真正明白“年轻姑娘”的妙处。 “您过奖,过奖了!”辰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夸姑娘家的词汇颇多,只是她不知道这“年轻”二字究竟是何意? “既然上使来了小山海,本君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请!”不容分说,酆易下命令般的强行将辰瑶等人送上自己那辆大到可以放下一整张床的马车后,不动声色的对身边人说道,“将这老妖的巢穴给本君拆了!” 半个时辰后,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独自风中凌乱的洪山老妖五味杂陈,欲哭无泪。 这宅子可是足足耗费了她攒了两百年的灵力所化,却被比羽毛还轻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毁了。若换做别人,她一定立刻杀上门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她失去的一定让对方百倍千倍的还回来。可毁了这一切的是那个人,是她洪山老妖再多活五百年也没胆子去招惹的人! 长长一声叹息,饱含了心酸、无奈和抑制不住的愤怒,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夜风吹的支离破碎,如同面前的废墟。洪山老妖无奈的转身,既然还想留在小山海,就要另寻一处合适的地方了。 小山海的正中心,地势最高处,矗立着一座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灯火通明的八角楼。 进入这个迷宫一样的地方,辰瑶顿时就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了。这时候酆易才觉得这位“年轻”上使也有和那些寻常姑娘相同的地方。 “这里是小山海最高的地方,站在高处,就能将小山海的全貌收于眼底。”酆易站在辰瑶身后,“本君喜欢可以掌控全局的感觉。” “呵呵!”辰瑶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城之主毫无城府可言,即便有自得之意也需掩饰才是,怎可大咧咧的宣之于口,难怪虹霄不喜欢这个人。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酆易将手一挥,大有指点四方之感,“本君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增加了了望台,一旦小山海中有任何异动,立刻会有人回报!” 说好听些,小山海藏龙卧虎,说的不好听些,这里鱼龙混杂,其中也掺杂着各方势力,能将这里治理的一派祥和,不得不说这个酆易很有手腕。 “城主好手段!”辰瑶由衷赞扬,一并送上一个谄媚的笑。 “本君最不喜别人叫我城主,还是叫我谦谦君好了!”酆易好心提醒,却听身后虹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谦,谦谦君?”辰瑶被这名字惊到了,“谦谦君子的那个谦谦君?” “上使就是上使,一点就透!”酆易对辰瑶的“机敏”很是满意,顺带鄙夷的瞥了虹霄一眼,冷淡道,“不像某人,每次听到本君的自称,就露出一脸邪魅的笑。” “哎,我那可不是什么邪魅的笑,是,是实在忍不住了!”虹霄再也难以忍耐,爆发出一阵放肆大笑,笑的酆易高高举起拳头,对准他那张被万千赤明界少女追捧的脸。 “谦谦君?好意头!”辰瑶倒觉得,这个自称是酆易对自己的一种要求。想要坐稳城主之位,自然要铁手铁腕,不然如何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但他心中还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做个谦谦君子,这份心胸见识让辰瑶肃然起敬! “本君也这么觉得!”短短几句话,酆易已将辰瑶视为知己,“只是本君不明白,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洪山老妖的巢穴中?此妖在小山海中颇有名头,手下也集结了不少小妖。近些年在本君的管束下老实了许多,难不成,她识破了你们的身份,想对你们暗中下手?” 酆易的眉头一动,立时就要遣人将洪山老妖抓来严刑审问。 辰瑶连忙道,“不是不是,一点小误会而已。”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将春姝之事和盘托出,片刻后试探道,“我,我有一个朋友被,被谦谦君你抓去了无挣凡牢,不知……” “你的朋友?”酆易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你初来小山海就有了朋友?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姓甚名谁,作了何事被投入了无挣凡牢中?” “她,她叫春姝!”在尧衡不自然的咳嗽声中,辰瑶还是鼓起勇气报上了这个名字。 果然,酆易听到春姝的名字,脸色立刻变得阴郁起来,“原来上使的朋友,就是要行刺本君的那只兔妖啊!” “她,她不是有意要行刺你!”辰瑶再次为春姝的愚蠢感到头疼,“这其中实在有很多的不得已,说起来她也不是一只恶妖,只是被欺负的狠了,才做出如此不智之举,还望谦谦君高抬贵手!” “本君不知,昊灵院竟是如此这般教导上使的!”酆易讥讽道,“妖就是妖,从无善恶之分。且她既动了行刺本君的心思,本君如何能留她性命?难道上使的意思,是让本君留一个随时随地想要对本君不利的妖在小山海吗?” 第184章 送信 辰瑶登时被酆易问的哑口无言,别说他有着一城之主的身份,就算是寻常人,也不会留一个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在身边。她不禁暗叹,“春姝啊春姝,你去杀谁不好,偏偏遇上了酆易,真是自寻死路,这一次恐怕我也帮不了你了。” “上使若是还想替那兔妖求情,就请立刻离开小山海,恕本君不再招待!”酆易面色阴沉道,“若上使还顾念本君的一点颜面,就不要再提此事,本君还愿认你这个朋友,设宴招待!” 话尽于此,辰瑶明白酆易已经仁至义尽。她也并非不懂人情不通世故之人,即便对连卿春姝稍有同情,也不便再说下去,当即冲酆易拱拱手,“是我欠思量了,谦谦君莫怪。”她不好意思的摸摸有些发瘪的肚子道,“被那老妖困了许久,还未吃过东西,既然谦谦君要设宴招待,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酆易挥挥手,立刻有人流水似的将美酒佳肴各种果品送上。 四周烛火猛然大亮,十几名面若桃花,身着七彩薄纱的女子脚步轻盈,如一阵春风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款动细柳似的腰肢,眼花缭乱的舞动起来,看的辰瑶一阵目瞪口呆。 “师姐,师姐!” 酆易几次与辰瑶说话,她都没有反应。阮恬轻声提醒,“师姐莫要失态。” 辰瑶嘴里正塞着半个粉嘟嘟甜滋滋的水蜜桃,一双眼睛盯着那些女子一动不动,只含混不清的答应两声。酆易见此非但没有怪罪,反而笑的更加亲切了,“你喜欢这些?” “我,我也不是喜欢,只是在昊灵院时从未看过。”辰瑶稍稍回神,见酆易正望着自己,有些尴尬的道,“在昊灵院时除了有些从外面带回来的话本,实在没什么可消遣的。还是谦谦君这里好,有这么好看的歌舞!” “你若喜欢,就在小山海多住些时日。”酆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立刻有人为他重新斟满。辰瑶感叹他这城主做的舒服,言谈间多饮了几杯,宴席未散,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谦谦君,你这里的酒好菜好,舞更好!”辰瑶将一条手臂搭在酆易的肩膀上,脚步踉跄的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多住些时日!”酆易眼角浮着几点笑意,将一众人看的心惊肉跳。 谁人不知,这小山海的城主性情古怪,最不喜与人接触。就算是贴身伺候的,也不可碰触到他的身体,更遑论一个才认识了没有几个时辰的女子。 “自然要多,多住几日的!”辰瑶醉眼迷离,腮边漾着如春日桃花般粉色,更添几分迷人。虹霄猛然发现,酆易看向辰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我们的房间在哪儿,”虹霄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两人之间,将他们隔开,“你方才也喝了不少,我送她回去就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虹霄与酆易之间的“较量”一丝不落的尧衡眼中,迸发出点点火星。 酆易的房间在最高处,他将辰瑶等人安排在下面一层住下,又添了守卫,这才和衣而眠。 劳累一天,又饮了许多酒,辰瑶一沾枕头便陷入了香甜的梦乡中,响起了微微的鼾声。酆易细心,替碧落也安排了单独的房间,此时房中只有她一人。 夜色浓重,热闹非凡的小山海也渐渐寂静了下来。不知睡了多久,辰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她努力几次才让自己勉强睁开眼睛,叫了几声碧落,这才发现碧落不在房中。 床边小几的烛台上燃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辰瑶扶着发沉的头坐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光着脚下了床,倒了一杯温茶润润口舌,重新躺倒在床上,睡意却少了一半。 正在神游天外,辰瑶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之前守卫经过时她也曾听到过,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守卫们的脚步整齐划一,且每次经过都有一定的时辰。她在心中暗暗算了时间,距离上一拨守卫经过还不足一刻钟,现在出现在门外的又是谁呢? 房门紧闭,只是从外面轻轻带上而已。一只手颤抖着推了推,刺耳的“吱呀”声几乎让辰瑶从床上跳起来。她紧张的缩在床幔后,右手四处乱摸,在摸到长天离恨钩后才稍稍定下心来。 打开的门缝中,探出一张陌生男子的脸来。辰瑶心头猛的收缩,心道这里也并非如酆易所说那般固若金汤,幸好方才口渴醒了过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人见床榻上锦被拱起,松了口气的同时,蹑手蹑脚的走到桌边,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辰瑶并不认识此人,却认识他身上穿着的那身守卫的盔甲。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下一次守卫巡逻至此,她才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桌边拿起那封信,迫不及待的拆开。 白纸黑字,字却潦草凌乱,看的出写信之人心绪凌乱。 “辰瑶姑娘见谅,连卿救人心切,万望再见一面,连卿!” 短短数言,辰瑶已经能感受到连卿的迫切之意。她站在桌边,不由冷笑。没想到连卿的手能伸的如此长,就算是酆易的老窝,他也有法子将这封信送进来,让辰瑶深觉不安。 “咚咚!” 一道身影投映在门上,尧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辰瑶,辰瑶!” 辰瑶走过去将门打开,就见尧衡一脸担忧道,“你如何,有没有怎样?”辰瑶不解的摇头,尧衡道,“方才我见有一名守卫鬼鬼祟祟的进了你的房间,你可看到了?” 辰瑶无奈的将手里展开的信纸扬了扬,“我倒小瞧了那个连卿,他不但知道我们住在这儿,更有法子买通值夜的守卫给我送来了这封信。” 尧衡匆匆将信上内容看了一遍,重新将信折好收了起来,“看来他并未死心,只是他可以将信送来,就有法子将你掳去做为要挟,这件事看来无法善了了!” 第185章 献心(一) 再次醒来时,辰瑶四仰八叉的躺在回想刚刚过去的一夜。前半夜她睡的如坠周公之梦,香甜憨浓。后半夜则战战兢兢,如同行走在荆棘丛般小心翼翼。以至于此刻她顶着一对比食铁兽还要夸张的黑眼圈,哈欠连天。 “小姐,城主请您下去用早饭!”安然睡了一夜,精神头正足的碧落来请辰瑶,推开门却看到自家小姐夜游神一般抱着枕头站坐在床边的模样,顿时惊了一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儿,替我打水洗漱,不要温水,要凉水,越凉越好!”辰瑶咬牙切齿的道。 她憋了一肚子火气要找酆易算账,这位小山海的城主还大言不惭的将自己的住处夸了个天花乱坠,没想到住进来第一夜就被人趁虚而入。若不向他讨个说法,辰瑶绝咽不下这口气! 匆匆梳洗一番,辰瑶气势汹汹的下了楼。一阵格外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鼻孔,辰瑶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一声,从气势上先败下阵来。 早已入座的众人一齐朝她看来,辰瑶强自镇定的走到尧衡身旁坐下,正要开口,忽的一眼看到左前方的角落里正跪着一个满面鲜血的人,顿时吓了一跳。再细看时,心猛的一凉。 那人面上满是皮肉翻开的伤口和血痕,有的伤口已经开始凝结,原本鲜红的血液变成紫黑色,而有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血珠。 两只眼睛因为受伤肿胀无法完全睁开,只能从缝隙中向外看。因为刚刚遭受过酷刑,他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牙齿更是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尽管此人已经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辰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昨夜悄悄潜入房间,替连卿送信的那个守卫。 惊讶和错愕在辰瑶面上一闪而过,最终化作淡漠和平静。她甚至在品尝了一个口味清淡的蟹粉包后才不疾不徐的缓缓开口,“谦谦君这是要唱什么大戏,一大清早起来就鲜血淋漓的,险些坏了我的胃口!” 酆易眼底泛起一丝愠怒,“昨夜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惊扰了上使清梦,本君自然得给上使个说法。已经问过,他是替一个叫连卿的书生传递信笺,不知上使可见到了?” “嗯,我已经看过了。”辰瑶将蟹粉包一个接一个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谦谦君手下之人竟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替朋友走上这一趟。” “哼!”酆易冷哼一声,“在本君这里,就要守本君的规矩。既然坏了规矩,就该罚!”他挥挥手,立刻有人上来架起那人往外走。那人始终垂着头没有看辰瑶一眼,不知是伤的太重,还是感到愧疚。 “慢着!”辰瑶清楚,此人一旦离开这里,就是真的“离开”,永远回不来了。 酆易转头看向辰瑶,似有不解,“上使还有何指教?”他以为辰瑶被那守卫惊扰,一口恶气未出,心中不满,不料却见辰瑶换了一张笑脸道,“谦谦君行事果然公平公正,此人坏了规矩自然要罚的,只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如……” 她不忍此人命丧于此,却不料对方自从知道事情败露后,就存了将此事一人抗下的心思。严刑之下说出连卿的名字已是不义,他知道,若自己不让城主出了这口气,怒火一定会烧到连卿身上。 “上使不必为小人求情!”那守卫猛的抬起头,纵横交错的伤口中,肿胀的眼缝中有仅存的光亮透出,“城主如此处置也是应该,是小人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你是连卿的什么人?”辰瑶好奇,这个守卫明知替连卿送信是大罪,却铤而走险,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未必可以做到。 “他,他是我的恩人!”话至此,那守卫便不肯再说下去,一心求死。 酆易扬起嘴角,满是嘲讽,不耐烦的想要发落了这个往自己脸上抹黑的守卫,就听外面一阵喧闹。紧接着,一名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神色慌张不已的守卫。 “城主,他,他……我们拦不住!” 紧随而至的守卫面色苍白,嘴唇发抖,面对即将暴怒的酆易时,穿了盔甲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哈,哈哈!”酆易怒极反笑,用力拍着手道,“好啊,好啊!本君这里竟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一个还不够,竟然还有第二个!”他将手指向那些抖如筛糠的守卫,“本君养你们是做什么的,堂堂城主的府邸,竟成了无人之境一般!” “城主息怒,城主息怒啊!” 守卫们跪倒一片,深感小命不保。这时,闯入之人已经在酆易面前跪倒,“小人连卿,拜见城主!” 辰瑶等人暗暗在心中叹息一声,都道连卿来的不是时候。盛怒之下,酆易恨不能将他这个始作俑者大卸八块,换做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却自己送上门儿来。 果然,酆易听他自报家门,深深看了替他送信的守卫一眼,“本君还未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 连卿深深叩首,口中诚恳道,“小人自知坏了城主的规矩,特来领罚!” “不敢!”酆易强压着怒意,看都不看连卿一眼,“本君有眼不识泰山,你既有通天的本事,又怎能在本君这一亩三分地上委屈着,本君这就让人将你送出小山海,另谋高就吧!” 离开小山海,就再也难以回转。春姝还在无挣凡牢之中受苦,连卿怎能抛下她不管呢? “城主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可以,还请城主不要将我逐出小山海!”连卿面色发青,向前膝行两步恳求道,“还请城主高抬贵手!” 他的恳求对酆易来说毫无分量,想要说动酆易,势比登天。就在这时,连卿忽的面色一白,反手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众人皆是一惊,辰瑶更是惊呼道,“连卿,快住手,千万别做傻事!” 第186章 献心(二) 短刀被反复打磨的十分锋利,辰瑶相信,只要被这柄短刀刺中,必定会留下让人终生难忘的伤口。跪成一片的守卫高声叫嚷着将连卿团团围困在中间,即便充当肉盾也要护酆易周全。 “让开!”酆易低沉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冰锥一般,让人听了阵阵生寒。在守卫们敬佩万分的注视中,酆易缓步走到手执短刀的连卿面前,将心口的位置直接暴露在对方面前,既是宣战,也是挑衅。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喘息就会引起一场血战。然而,辰瑶却从连卿发红的眼底看出了另外一种情绪。没有丝毫的愤怒和怨怼,有的只是祈求和决绝。走到这一步,连卿甚至连一条退路也没留下,这时候的他,拼死来到酆易面前,还能做什么呢? 数个念头来来回回的转了几遍,让本就紧张的辰瑶愈加不安。可当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那柄短刀的时候,连卿忽的反转手腕,猝不及防的将短刀刺入自己的胸膛之中! 鲜血顺着刀柄汩汩而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目瞪口呆,就连酆易也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半步,以免有血溅到他那件用金线织就的大氅上。 “连卿,你,你要做什么?”辰瑶恍惚已经猜到了连卿的用意,颤声劝慰道,“你若真的这么做了,就再也见不到春姝了!” 只是,她的话并未让连卿停止接下来的动作。刀刃割裂皮肉一路向下,将胸膛生生割出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连卿脸色蜡黄的将沾满鲜血的短刀丢在地上,咬牙翻开被割开的皮肉,霎那间,酆易的瞳孔猛的收缩成了一点! 天地间所有钟灵毓秀之气都及不上此刻所见之半分,酆易曾听闻,拥有七窍玲珑心者可与万物沟通,更有识破一切幻术的能力,而最被世人看重的,则是那句“食七窍玲珑心,死者可起死回生,生者享万年寿数!” 做为小山海的城主,酆易可说是拥有天下半数以上的奇珍异宝,那些别人费尽心思也无法企及的东西,在他眼里却是唾手可得。或许在别人看来,酆易该无欲无求才是,可无人知道,他一直有一桩心愿未能达成,那就是长寿! 酆易的族人世代守护小山海,成为一代又一代的城主,坐拥大把的富贵权势。或许是老天要在他们身上讨一个公平,给了他们别人无法得到的东西,就要从他们身上相应的取走一些东西。 在酆易的记忆中,族中男子最长寿者也不过百岁,这对他来说,实在无法接受。多年来,酆易苦心孤诣寻找可以增加寿数的法子,却鲜少有用。数年前他听说只要找到一颗七窍玲珑心,就能增加万年寿数时,他心动了。 奈何七窍玲珑心乃世间奇宝,本就难寻,更要心的主人心甘情愿的献出,方有效果。如今要寻的七窍玲珑心就在面前,酆易怎会不动心? “你这是何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酆易面无表情的问道。豆大的汗珠顺着连卿的额头滚落,伤口的巨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城主若肯放过春姝,我愿奉上这颗七窍玲珑心!” “春姝?”霎时间,酆易已经明白了连卿的来意和昨夜那守卫的举动,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被自己投入无挣凡牢中的那只兔妖。 区区一只兔妖,在酆易眼中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即便她冲撞了自己,也可以用这颗七窍玲珑心抵过了。只是,此刻酆易眉头紧皱,颇为遗憾道,“你这片心意着实让人感动,奈何本君还是不能放她出来!” “为什么?” 辰瑶等人一齐出声,都觉得这酆易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一只兔妖换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他赚到了。酆易无力的摇摇头,命人扶连卿坐下,又遣人去取止血的伤药来,尽力保住他的性命。毕竟,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颗完美无瑕的七窍玲珑心在自己面前白白浪费。 “无挣凡牢是本君一手所造,其中大小阵法各路机关不下数百。”说起无挣凡牢,酆易再次露出颇为自得的神情,“放眼七界,也没有几人可以从其中全身而退。只是,”他话锋一转,有些懊恼道,“当时造这无挣凡牢时,本君杀心太重,竟全然没有留下任何退路。现在就算本君有心放了春姝,也没有办法了!” 辰瑶一怔,大为惊骇道,“你的意思是,就连你也无法打开无挣凡牢?”酆易无奈的点点头,“准确的说,就算是本君,也只能在将人投入无挣凡牢时暂时打开大门。” 就连酆易也做不到的事情,放眼七界恐怕也是无解了。连卿颓然的闭上眼睛,几乎昏厥过去。辰瑶却忽然冲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龙睛凤尾镯,“你不是说过,若有一件神物,或许可以打开无挣凡牢的大门吗?” 见她又要自作主张“管闲事”,尧衡立刻制止道,“城主已经说了没有办法,那就是没有办法!”一则尧衡担心辰瑶如此说会让酆易觉得颜面尽失,二则他料定,即便可以靠龙睛凤尾镯进入无挣凡牢,也无法全身而退。连卿与春姝的感情令人同情,却不能让辰瑶为他们以身犯险。 “若本君没看错,这是藏在昊灵院琅玥阁中多年的龙睛凤尾镯?”酆易已然黯淡无光的眼睛在看到辰瑶那只龙睛凤尾镯时重新亮了起来,“连卿说的没错,若有此神物在,或许可以打开无挣凡牢!” 他一心想要得到连卿那颗七窍玲珑心,眼下有任何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辰瑶听他如此说,立刻转头看向尧衡,“尧先生,你就不要拦着我了,这无挣凡牢如此厉害,我去见识一番也是好事!”尧衡满面寒霜道,“天下还有许多厉害的地方等着你去见识,这无挣凡牢你无论如何也去不得!” 第187章 折磨 身上先是一阵令人发狂的燥热,紧接着又是一阵彻骨的寒意涌来,忽冷忽热间,春姝将自己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仿佛才能抵御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她头顶现出的一对毛茸茸的兔耳经受了太多磋磨,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且无力的耷拉下来,垂在两边,再不复往日的鲜活之气。 自从那日头昏脑热起了歹念,不知死活的半路拦下了酆易的马车,春姝本就不怎么强悍的命运便再次被改写了。只是这一次,老天连喊冤的机会都没给半个,就被比魔鬼还要凶狠无情的酆易投入了了无挣凡牢中。 妖们盛传,这无挣凡牢就是有来无回的无间炼狱,只要进了这里,便会经历无穷无尽的折磨。所以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的妖,都小心翼翼的遵守着城主定下的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丢进无挣凡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直到今日,春姝犹记得初被丢到这里时,便先在火里滚了三遍,又赤足在冰山上走了一遭。才要松口气,又不知被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捉了去,一番拳打脚踢,丢在了无人的角落里。 身体上的伤痛反倒让春姝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从前她总以为,被那些比自己强大的妖欺凌,便是世间最惨烈,最无法承受之事。直至来到这里她才顿悟,比起在这儿的种种遭遇,那些欺凌她的妖不知要仁慈多少倍。 这般的折磨一日接着一日,一日胜似一日。三日后,春姝总算知道了这无挣凡牢的厉害,怎奈为时已晚,她悔青了肠子,也只能默默承受。 不断被浇灭的希望总会在燃尽前再次冒出一簇微弱的,足以让春姝撑下去的火苗。而这火苗,就是连卿。 想到那个看向自己时,就会露出傻笑的书生,春姝身上的伤口也就没有那么疼了。她知道,连卿一定会想法子来救自己的。 抱着这般希望,春姝鼓起勇气,又撑了十来日。某天在沉沉睡去时,心底猛然冒出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连卿孑然一身,想要救她出无挣凡牢,就只有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了! “不行,绝对不行!” 春姝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与其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连卿用他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性命,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如今身在无挣凡牢中,想要求死何其容易?可若连卿不知自己身死,仍旧以七窍玲珑心来救自己,又该如何? 两个念头反复叫嚣,让春姝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日子越发煎熬起来。只是,无挣凡牢中的阵法会日渐消耗她身上的妖气,即便是强撑,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墙角里用指甲划出的刻痕已经有了七十三道,春姝再也没有力气划下第七十四道了。她忽冷忽热的蜷缩在角落里,听着熟悉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响起,她不知道还挨不挨得过今日了。 “嘿,没想到,你这只不起眼儿的小兔子竟然还活着!”一个粗声粗气略带惊讶的声音传来,“那既然还活着,就仍旧按照老规矩来!” 来找春姝麻烦的,是一个长了四个头颅,三条手臂,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怪物。自从到了无挣凡牢,他每日都来寻春姝的晦气,不将她打的口吐鲜血满身是伤,无法从地上爬起来,是绝不会罢休的。 这怪物仿佛没有心肝一般,只用两根手指就将春姝拎了起来,轻轻一抛就将她抛起一丈来高,然后将三条手臂交叠在身前,哈哈大笑着看着春姝如一条破麻袋般重重砸向地面,呕出一大口鲜血。 若换了平日,春姝一定会痛的叫出声来,而这时候,那怪物就会笑的更加大声。可是,今日的春姝实在没有力气了,她只轻轻哼了一声就没了动静。那怪物很是不满的皱起眉头,大声叫道,“你这兔妖,着实不懂规矩!” 他几步走到春姝面前,捏着她纤细的脖颈,让她苍白而满是血痕的面孔对着自己。这时候,春姝的目光开始逐渐涣散,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不行了?”怪物意犹未尽的咂着嘴道,“果然,像你这等没用的东西,能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你休想我能放过你。”他随手将春姝挂在一旁扭曲的石柱上,三个斗大的拳头轮流落在春姝身上。 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不断从春姝口中涌出,她似乎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痛楚,甚至感受不到怪物打向自己的拳头。眼前的一切在急速的向后退散,仿佛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鲜活的生命随着落下的拳头而不断流逝,此刻的春姝再也无法用她的意志撑下去了。或许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就和她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眼皮有千斤重一般缓缓闭合,周围变得漆黑一片,春姝无力的挣扎了两下,嘴唇不断的蠕动着,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那怪物见春姝再无动静,兴味索然的舔舐掉手上沾染的鲜血,朝着春姝啐出一口浓痰,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猎物。而就在这时,春姝胸膛里已经停止跳动的心猛的颤动一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睁开了眼睛! 是他的声音,是他! 就在春姝准备放弃的最后关头,连卿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他说的是,“春姝,等我!” “等我?”春姝嘴边漾起一抹微笑,“是啊,我该等你的,我该信你的,你一定会来救我出去的!” 他们曾对着月亮立下山盟海誓,那誓言不是说说而已。春姝相信,连卿可以不顾世俗的目光,不计较自己兔妖的身份,义无反顾的要与自己在一起,也一定会赶来见最后一面。即便身陷无挣凡牢,知道前面绝无生路可言,春姝也不愿放弃仅存的一丝希望,哪怕,只是见上他一面,亲口对他说“保重”,也好! 第188章 说教 直到亲眼看着连卿的伤口止住流血,又用针线缝合起来,灌下一碗浓浓的提神汤药,苍白的脸色稍有红润后,酆易才有了片刻的安心。那颗七窍玲珑心对他来说不可多得,即便清楚这件事的为难之处,酆易也不愿轻易放弃。 “尧先生,你也看到了,连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和春姝双双殒命吗?”连卿自伤的行为着实让辰瑶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也深知春姝在无挣凡牢的处境,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他们是你亲眷?”尧衡眉眼间看不出分毫的怒色,只有辰瑶最熟悉的冷漠,“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辰瑶一怔,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却立刻停住了,只瞪着眼看向尧衡,却不说话。 尧衡又问,“我们初到小山海,便被他算计,险些落入那洪山老妖手中。你别忘了,”他反手指向虹霄,“他,差点被困在那老妖的花瓶中不能脱身。如今,我们不计前嫌,没在城主面前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怎么,你还要上演一出以德报怨,将自己填进去,把那个春姝救出来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春姝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全因她起了不该有的歹念。因在前,果在后,她既将事情做了出来,就要承担这件事带来的一切后果。冷静下来的辰瑶知道,尧衡说的没错。 “可是,她罪不至死!”辰瑶的嘴唇颤动两下,仍旧心有不忍,“她的确不该妄想靠着牺牲别人的性命来壮大自身,可那也情有可原。那些比她强大十倍百倍的妖欺凌她,折辱她,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你在昊灵院,被其他弟子非议时,你可有办法?”尧衡打断辰瑶,“既活在这天地间,谁又敢说事事顺心,没有无可奈何之时呢?”他冷哼一声,“不知从何时起,这‘无可奈何’四字便成了一面挡箭牌,难道只要有无可奈何的缘故,便有了伤害别人的理由吗?” 平日里尧衡寡言少语,此刻辰瑶才体会到,他若说教起来,要比丁甲师父厉害十倍不止。条条道理皆说的通畅明白,即便辰瑶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得承认尧衡说的没错。 “咳咳,其实,其实那只兔妖也并未伤到本君。”酆易见尧衡一味阻挠,担心全无回旋的余地,连忙道,“且那兔妖在小山海时,因为实在弱小,也没做出什么恶事来。事后本君也有所犹豫,奈何无挣凡牢从来都是有进无出之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如今……” 他的目光落在辰瑶身上,却被尧衡刀锋般的目光扫过,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余一个尴尬万分的笑。 是啊,如今只有自己能救春姝了。辰瑶在心中这般想着,忽的像抓住了什么一般,重新鼓起勇气对尧衡道,“尧先生说的是,从前在昊灵院时,面对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我只能攥紧拳头,咬碎了牙吞进肚子里。那时,仅凭我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将拳头挥到那些人脸上去的。可是春姝不同,她有我,我可以帮她挥出这一拳!”辰瑶将自己当成了春姝的救命稻草,事实上也是如此。 “我也说了,她种了什么因,就该承受什么果!”尧衡的语气越发严厉,“别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可现在,救出春姝就是我最重要的事!”辰瑶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在尧衡伸手去抓她的瞬间灵巧的躲开,奔向酆易,并在他耳边小声且快速的道,“你若想成事,就替我拦下那个多管闲事的!” 身形一闪,辰瑶已经朝着外面冲了出去。随后而来的尧衡顿时被酆易拦在了身后,“哎,尧先生,本君倒觉得,上使宅心仁厚,行此举虽然有些冒险,但也并不出格。毕竟,救人性命也是一件好事,胜造七级浮屠!” 若真动手,尧衡自然占了上风。只是,这里是酆易的地界,尧衡尚有所顾忌,只能眼睁睁看着辰瑶跑出自己的视线之外,“城主有所不知,咱们这位上使颇受几位长老的宠爱,虽有龙睛凤尾镯这样的神物傍身,却是才刚刚凝出金丹不久!” “什么!”酆易一听,头皮忽然一麻,“你,你不是在和本君开玩笑吧?她可是昊灵院的上使,几位长老的高徒啊!” 尧衡惨然一笑,“高徒也只是外面的谣传和误解罢了,她那三脚猫的本事,实在上不得台面,更遑论去闯什么无挣凡牢了!” 酆易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上次有这感觉,还是五岁时打碎了一只珍贵万分的琉璃盏。 他极力稳住心神,一点一点将尧衡所说捋顺。这位昊灵院上使看似强悍,实则外强中干,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她嘴上叫喊着要去无挣凡牢救人,如果真的被她闯了进去,只怕下场不会比那只小兔妖好多少。这样一来…… 眼前再次一黑,这一回,不用尧衡催促,酆易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化作一道光影蹿了出去。 他虽是小山海的城主,却没有胆子让昊灵院四位长老心爱的弟子在这里丢了性命。到时候即便把整个小山海反转过来,也难抵万一。为今之计,是先弃了那颗七窍玲珑心,拦下辰瑶要紧! “无挣凡牢在哪儿,快带我去!”辰瑶抓住一个看着有几分机灵的守卫道,“看清楚,我可是你们城主的座上宾,就连他也要称我一声上使呢!” 那守卫远远见过辰瑶等人,也知晓她的身份。听辰瑶要去无挣凡牢,自然不敢不从,麻利的牵来两匹马,小心翼翼的扶着辰瑶上了其中一匹,然后自己也翻身骑在马背上,殷勤道,“上使坐稳了,这无挣凡牢离此处还有一些距离,咱们得骑马前去!” 辰瑶见此人办事得力,说话中听,忍不住问道,“你和我说说,这无挣凡牢究竟有多可怕,为什么人人提起都胆战心惊的!” 第189章 由来 别看小守卫年纪轻,知道的却多,听辰瑶问起无挣凡牢,立时就打开了话匣子。 “上使要问这无挣凡牢啊,还得从那一年说起。小山海素来鱼龙混杂,其中有好的,也有那坏了心肠的黑心种子。我家城主原本只是小惩大诫,给他们留条活路的。怎知他们不思悔改,不念恩情,反而拿着城主的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犯!”似是觉得“驴肝肺”三字辱没了自家城主,小守卫连忙改口,“总之,就是那些人不对,惹恼了城主!” 原来当日小山海中曾发生一件小事,之所以称之为“小事”,是因为无论在谁看来,此事都不值得一城之主大动干戈。 城中有一对孤苦母女,女儿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奈何天不见怜,此女十二岁时母亲重病不起,延医问药,将家中攒下积蓄用了精光。无奈之下,女儿自卖自身,为母换取药钱。 有心善之人为她这般孝悌之情感动,取了乾坤珠给她,命她先行回去医治母亲,余下的事待她母亲痊愈后再做商议。女儿欣喜万分,狂奔回家。不料路上遇一贼人,将她刚刚得到的乾坤珠尽数盗去。 回到家中,女儿才发现乾坤珠不翼而飞,犹如晴天霹雳。恰巧此时其母病发,不等她去请郎中,便一命归西。女儿大放悲声,惊动左邻右舍,这才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道出。 “当日,闻者不无伤心,纷纷痛骂那个杀千刀的小贼,不该偷了这救命钱,平白害了一条性命。”小守卫愤愤不平,“可这话说的为时已晚,只好另替她凑了乾坤珠出来,将她母亲下葬。” 事情至此仅是开头而已,母亲去后,女儿的日子过的越发辛苦。她靠替人浆洗勉强过活,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赚来的乾坤珠换成粮食,也只能煮成清粥,勉强果腹而已。 又过了半年多后,这可怜的女儿又遇到了那个小贼。这次他偷走的,是女儿走投无路,想要拿去典当的房契。 “我娘说的好,麻绳专挑细处断。她本来就过的辛苦,没想到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小守卫腾出一只手揉着发红的眼圈儿道,“她不堪打击,竟,竟一脖子吊在房梁上,了断了自己!” 听到这里,辰瑶满心怒火恨不能发泄在那没心的小贼身上,坐在马背上不稳,险些掉下来。 吓得小守卫连忙道,“上使莫慌,先坐稳了听我慢慢说。出了这件事后,小山海中许多有良知之人将此事告到了城主面前。城主才知,小山海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立时命人将那小贼擒来审问。谁知,那小贼见了城主还不知悔改,口出狂言替自己狡辩,说并不知其中内情,所谓不知者不罪。我呸!好一张巧嘴,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嘴里竟似在街边买个白菜豆腐一般无足轻重。” 据小守卫的小道消息,那日酆易足足砸了三套茶具十几张桌椅才消了气,冷静下来后,自觉小山海的规矩太过宽宥,才纵的那些心怀歹念之人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于是,酆易将自己关在房中七日,房门再开时,丢出几张草图来,画的便是如今的无挣凡牢! “谦谦君,不,你们城主很厉害吗?”辰瑶私心觉得,能亲手做图,造出这座让人望而生畏的无挣凡牢,酆易的确很厉害。 “那是自然了!”提到酆易,小守卫脸上又漾起了骄傲又有些傻气的笑,“我们城主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的。就拿这无挣凡牢来说,里面大小阵法数十座,只要是个人进去,就没办法囫囵个儿的出来。听说,那里上下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比刀山火海还要吓人。更有人偷偷议论,就算是丢个大罗神仙进去,也得脱层皮!哎,对了,上使你为何要到那种可怖的地方去啊?” 辰瑶自然不会告诉小守卫,自己是要闯入他说的那个可怖地方,冒死去救一只素未谋面的小兔妖出来。即便真的这么说了,那个小守卫真的会信吗? “快,备马,快!”酆易的脸色比上好的宣纸还要白上几分,原本迈的四平八稳的脚步也变得凌乱起来。几次险些撞到那些比他还要慌乱十倍百倍的守卫身上,幸好被尧衡拉住。 “城主不必太过心急,她灵力有限,即便手中有龙睛凤尾镯这样的神物,想要打开无挣凡牢的大门,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做到的,我们还来得及!”尽管尧衡口上这么说,手脚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反比酆易还要快上许多。 此事牵连甚深,酆易不敢有丝毫疏忽怠慢。马匹齐备后亲点两队守卫,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无挣凡牢。 一路之上,辰瑶与小守卫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无挣凡牢附近。小守卫赶忙勒住缰绳,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不少,“上使容禀,这无挣凡牢中关了些,关了些脾气极大的东西,最不喜有人骑马前去,除了我们城主之外,都要下马步行,还请上使屈尊!” “自然,自然!”辰瑶道,“既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只是,你说的那些脾气极大的东西,是什么?” “听说,是我们城主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形容狰狞,灵力强大,专门修理那些入了无挣凡牢还气焰嚣张之辈。”小守卫的声音越发的低,“我倒也未曾亲眼见过,那些亲眼见过的,只怕已经没办法亲口所述了。” 辰瑶一边听小守卫在耳边啰嗦,一边细心打量周围的景色。平地之上怪石叠起,足有十来丈高,似一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头迷宫,让辰瑶凭白生出一个念头,只要走入其中,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上使莫怕,我们这些做守卫的,都清楚此处的路径,就算走进去,也能轻易走出来的,还请上使随我来。”小守卫走在辰瑶身前,脚步轻快。辰瑶暗暗记下走过的路线,才发觉这些怪石也是有规矩可言的。 第190章 怪石阵 一双眼睛盯紧走在前面的小守卫的步子,辰瑶暗暗在心中记着。从西南方入,走十五步后向左,再走六步后向右。 “不不不!”辰瑶摇晃着脑袋,小声嘟囔着,“这十五步和六步都是小守卫的步子,我走过去却是十八步和七步半。嗯,还是按照自己的步子来记才对!” 几次弯折之后,面前的怪石越发奇特高大,将面前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辰瑶叫住小守卫,试着攀上其中一块没那么陡峭的,想要登高远眺。却不料越往高处,浓的如羊乳一般的雾气就越重,以至于一尺之内都未曾看的清楚。 辰瑶疑惑,“你家城主这是何意,无挣凡牢已是让人望而生畏,就送十个胆子,也无人愿意靠近,何必费尽心思,在外面造出这样的迷魂阵来,万一有人走进来……” 低头间,正见小守卫笑着望向自己,辰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家城主正是担心有人会轻易靠近,被无挣凡牢所伤?”见小守卫轻轻点头,辰瑶不由感慨,“看来,你家城主也是有厚道一面的。” 伸手扶稳辰瑶,小守卫道,“人人都说,我家城主性情乖张,刻薄寡恩,还有那卑鄙无耻的小人,在背后说城主心狠手辣的。可是谁又曾想过,这小山海是比起他几界都要难缠的地方,若不硬下心肠,拿出些手腕来,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不是要翻了天吗?即便城主严苛待下,每过数年,小山海中仍旧会发生一两件骇人听闻之事。” “这么看来,似乎还是昊灵院更清净些!”辰瑶若有所思道,“不过,整日被约束着,也是无趣的很,倒不如小山海热闹!” “上使若是喜欢,便在小山海多住些时日,我也可带上使到处转转!”小守卫说起小山海的吃喝玩乐如数家珍,“东街有一处戏楼,那里的戏班子三十年前风靡玄清界,听说一票难求,不少达官贵人想尽法子,就为了弄到一张戏票。还有,西街有一家胭脂铺子,听说水粉就有百十种。什么栀子粉茉莉粉都不稀奇,最稀奇的,竟是用那么大颗的珍珠磨出来的粉配上十几种香料。敷在面上,又香又美。还有,杨婆家的鱼汤,五叔家的糕饼,都是鼎鼎大名!” 他越说越起劲儿,可辰瑶的注意力全然没在他说的那些吃玩儿上,而是放在了两侧的怪石上。越往前行,怪石就越稀疏,依然能从怪石的缝隙间看到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筑,仅一道大门就如一堵城墙般宽广,更有一股让她额头冷汗直冒的压迫感,影响了前进的脚步。 “上使?”小守卫见辰瑶半天没有动静,疑惑的回头,却发现她正在身后不远处,以一种攀登高山的姿态,前腿弓后腿蹬的费力前行。小守卫一拍脑门儿,懊恼道,“怪我怪我,否都怪我!怎的忘记了要来无挣凡牢,该替上使多带一块儿玉珏的!”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块儿通身发着红光,上宽下窄的玉珏来。辰瑶好奇道,“这是何物?”小守卫摇头,“我也只知这是城主特意命人寻来的, 守卫们人手一块。无挣凡牢是邪门儿的地方,戴上这个才好走近些。今日走的急,我竟把这事儿忘了。不然,上使先用我这块儿?” 小守卫面露难色,并非他舍不得将此物借给辰瑶,而是深知,以自己那点儿微末本领,少了此物,只怕当时就要趴在地上不得动弹。辰瑶见状摆摆手,咬紧后牙,不肯在小守卫面前失了做上使的颜面,“不要紧,不要紧,我能撑的住。不知这里离无挣凡牢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前面就是了!”小守卫连忙加快脚步,身后辰瑶紧跟脚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从怪石阵中走出,站在了无挣凡牢紧闭的大门面前。 极力仰头,依旧看不到无挣凡牢丈高几许,迎面而来的压抑之感让辰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收回投向高处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高三丈六尺,宽五丈一尺的漆黑铁门之上。 这铁门严丝合缝,竟像是用一整块黑铁打造,如同一张暗夜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在两旁熊熊燃起的火光照耀下,阴森可怖,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门上隐约有纹路显现,辰瑶看的不甚清楚,便向前走了几步,瞪大眼睛细瞧。当她看清这铁门之上刻着的,竟是无数猛兽野鬼,张牙舞爪的像要从铁门之上扑出来的模样,顿时吓得捂住心口倒退几步,不敢再看。 “上使,这里实在没什么好瞧的,不如咱们还是赶着回去,到城中转转。”虽说小守卫也曾数次来过此地,但每一次到这儿,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会莫名其妙的竖起来,背后隐隐有阴风吹起,吹的他心胆俱裂,片刻也不想留下。 “嗯,这里的确不怎么好瞧,你可以回去了!”既已有人领路到 了这里,辰瑶自然不会再留小守卫,转身冲他一笑,将一颗红色乾坤珠悄悄塞在他的衣袖里道,“今日多谢你带我来此,这是谢礼,不必声张,你赶快回去吧!” “啊,上使,这?”小守卫被那颗红色乾坤珠惊的目瞪口呆,说起来酆易虽不曾亏待了他们,但一颗红色乾坤珠,也顶他半年所得。且辰瑶是连他家城主的座上宾,又是昊灵院的上使,若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出了一星半点儿的意外,岂是他一个小守卫可以担得起的?况且,就算看在那颗乾坤珠的份儿上,小守卫也不会做出此等无情无义之举。 “这什么这,”辰瑶白了他一眼,“和你实话实说,我来这儿,就是要进去救人的。让你走全是为你着想。对了,替我给你家城主带句话,坏了他的规矩,硬闯无挣凡牢,是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我还能从里面出来,自然会想法子还上的。” 第191章 营救 “上使!”小守卫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劝阻不住,立刻生出想要回去搬救兵的念头,“上使莫要着急,这救人也是需要帮手的。不若我却多请些人来,帮上使一起,也能快些把人救出来!” “这可是无挣凡牢,不是人多就行的地方。”辰瑶冲他嫣然一笑,“行了,照我说的去做,我这就进去了!” 她转过身,面向无挣凡牢漆黑可怖的大门,任凭小守卫在身后劝说哀求,再不多说一字。 抬起左手手腕,龙睛凤尾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放出青红两道光芒,没入无挣凡牢的铁门之中。镌刻其上的妖魔鬼怪似乎活过来一般,龇牙瞪眼,做出各种骇人状。即便辰瑶一早有所准备,也被着实吓了一跳,连带心中救人的念头也少了些。 “杀千刀的酆易,不知心是怎么长的,竟弄出这些来吓唬人!”辰瑶禁不住一阵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酆易扯到面前大骂一顿,可转念又想,“我可是堂堂昊灵院上使,岂能被你小把戏轻易唬住,看我……” 她正踌躇满志,准备摆足架势一鼓作气杀进无挣凡牢,如同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般将春姝救出来的时候,冷不防从面前紧闭的铁门上传来一股狂风巨浪似的引力,拖拽着她不断向前。 身后不远处,小守卫正紧张万分,一瞬不眨的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忽的看到辰瑶面上露出惊慌之色,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拖拽着一般靠近无挣凡牢。一颗颤抖的心猛的向下一沉,正要开口呼救,就听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朝这边来了。 小守卫连忙回头,就见酆易等人如临大敌般面色严峻的朝这边狂奔而来,立刻将双手高举过头顶,高声呼叫道,“城主,城主,这里!上使快要被什么拖进无挣凡牢之中了!” 听到小守卫的呼喊,酆易立时加快脚步,更深恨自己在建造无挣凡牢时,定下了不能在此骑马的规矩。若非如此,还能更快一些。 心念急转间,酆易忽觉身后有所异动,还未来得及回头,只见一道白影从头顶疾驰而过,不用看也知道是尧衡,心头顿时泛起一股微怒。 这可是他酆易的地盘,英雄救美的事儿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做了?当下,酆易如一支箭矢般冲了出去,顷刻间便来到了尧衡身后,与之并驾齐驱。 前方无挣凡牢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有彻骨的寒意混杂着血腥和哀嚎从里面传出,让辰瑶顿时一怔,停止了挣扎。而就在这时,那股拉扯着她的力量陡然剧增,辰瑶甚至来不及发出声响,就被拖拽了进去,身后的大门立时紧紧关闭,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辰瑶!”尧衡见状忍不住大叫一声,奈何为时已晚,他极力向前伸出的手指甚至还残留着触摸到辰瑶衣角时冰冷柔软的感觉,人却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见此情景,酆易既惊且怒,他朝着小守卫的方向伸手一抓,小守卫便不受控制的飞至他面前,被一只大手牢牢掐住脖颈,“谁给你的胆子,将她擅自带到这里,说!” 那小守卫承受不住城主狂风暴雨般的震怒,瑟瑟发抖道,“是,是上使命,命我带路,我,我也不知会,会这样啊!” “混账!”酆易将他用力摔在一边,沉声道,“回去后自己领五十杖!”便再不理会,转头对尧衡道,“无挣凡牢的大门已经关闭,里面的机关阵法会同时开启,还有那五个……”想到自己亲手送进去的五名“悍将”,酆易顿觉有冷汗自额头渗出。 “五个什么?”尧衡立刻捕捉到了他的踌躇和犹豫,“莫非你还在里面放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酆易脸色顿时一白,尧衡猜的没错,无挣凡牢中的确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只是此刻并非谈论这些的最好时机,他道,“如今想要打开无挣凡牢的大门,除非我亲手再送一人进去!只是……”他顿了顿道,“被我亲手送进去的,都会被里面的东西默认是有罪之人,不死不休。” “别废话,送我进去!”尧衡想也没想道,“她素来粗心又胆大,就算在我眼皮子底下都不知惹出来了多少祸事,更被她几位师父宠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她一个人在里面,我担心……” 他担心辰瑶会闯祸,他担心辰瑶会被里面的东西欺负,他更担心辰瑶会受伤,担心她会……这一刻,即便尧衡嘴上不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一颗心全都牵挂在那人身上,其余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酆易看到他眼底越来越浓的担忧,冷声提醒,“不是我狂妄自大,从无挣凡牢造好那天起,便没有人能囫囵个儿的从里面走出来。即便如此,你也要进去吗?” 一侧的尧衡没有说话,而是坚定的向前一步,站在了方才辰瑶消失的地方。酆易一边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翘,“那我便成全你,将这英雄救美的机会拱手相让。不过你也可放心,我会带人在外面接应,一旦有机会,便开启无挣凡牢救你们出来!” 说完,酆易左手猛然向下一沉,大拇指上所带的扳指径直飞出,落在地面上一个形状怪异的凹槽中。只听咔嚓一声机关咬合,两扇漆黑大门迅速朝着左右退去,尧衡身形一闪,甚至来不及听清身后酆易的嘱咐,就已经消失在了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唉,一个两个都是急三火四的性子,仿佛前面有金山银山等着他们一般!”酆易目瞪口呆的看着无挣凡牢的门再次闭合,就连身后多了一人也未发觉。